《宫花浅浅,皇后路》 分卷阅读1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1 ================= 书名: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江南皇商之女苏浅浅被选入宫中,稀里糊涂地成为了太子妃。温文高冷的太子,俊朗有趣的大司马,古灵精怪的湖阳县主……家、国、天命,所有人的结局都仿佛在故事的开头就已经写好。沿着命运的脉络,苏浅浅一路跌跌撞撞,渐渐地走上了成为皇后的沉重之路。==================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宫斗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浅浅 ┃ 配角:燕兮;燕字章 ┃ 其它: ☆、001 二月中旬的京城乍暖还寒,官道两旁却凑满了行人,皆伸长了脖子向远处张望。路边有一排排杨树挺拔而立,早春的小风哗啦啦吹来,鳞片一样的树叶映着碧蓝碧蓝的天,光影就在眼神里晃动,令人心驰神荡。 一位行路的老者放下担在肩上的扁担,站在远处揣度着这一大群人在等着看什么热闹,道路两边围着官兵,把人们拦在官道之外。老者按耐不住好奇,走上去拉住一旁的年轻人问道:“这位后生可知大家都在等什么热闹?怎的这么隆重?” 那年轻人本是要跻到前面去的,见身后的老者发问,扭头打量了他一下,道:“老头子怕是刚从乡下来吧,竟然连今年开春头一件大事儿都不知道?” 老者闻言一愣,“俺刚刚才从江南老家赶回来,却不知道京城又有什么大事。”说着,他凑起耷拉在脖子上的汗巾蹭了蹭脸。 “这你既然从江南来,却不知今日的大事与江南有关。”看那年轻人一幅穷酸书生的矫情样,老者面上有些不悦,却仍等着听他说下文,“你可知江南有一皇商苏家?上个月皇帝下诏册封江南苏家的女儿为当朝太子妃,如今她接旨进京,我们正等在这儿看排场,长长见识呢。” “哼,俺道是什么新鲜事儿,不过是皇帝老儿家娶媳妇儿。”老者闻言撇撇嘴,枯树般的手指捋了捋鬓间的斑发,喃喃道:“嘿,江南苏家……你们这些京里人不知道,俺可是知道,江南苏家不过是个做布匹生意的,早年如今的皇帝还是个大将军,在江南一带起兵,苏家大公子出了些银子款待过皇帝,如今大公子去世了,苏家二公子当了家,在俺们江南一块儿那简直就是个野大王!却没想到竟有这命,能当上国丈爷。” 那年轻人眼珠子转了转,“怎么会呢?此话可是真……” “俺老头子骗你做甚。早听说你们京城人讲究什么门第、礼数,这皇帝儿子娶媳妇儿竟娶了个卖布的,我也是头一回听说……”老者摇摇头,也不再与年轻人多搭话,担起扁担继续赶路去。 年轻人听了老者的话,将信将疑。正在此时,看热闹的人群一下子静了,远处渐渐传来一阵阵踏着鼓点般的脚步声和拍手声。 年轻人伸长脖子望去,远远的,官道上跑来七八个身着灰绿色丝质长袍、头戴黑色纱帽的小太监,他们边跑边“啪啪啪”地拍着手。 一旁拦着百姓的红衣官兵“唰”地一下子整齐地列队在道路两侧,风起了,扬起前排将军身披的赤色战袍,金色的铠甲耀目而威武。 拍手的一队小太监跑开后,紧接着来了一排足登黑色刺金长靴,手持大铜锣的红衣太监,他们每走三步便拿起锣锤“咚!”地敲一下,锣声震天,令人不由地正襟肃静。 众人皆屏息深望,却迟迟不见人影。 又过了一阵子,风才停了,方闻隐隐鼓乐之声。远远地,见着了凤翣龙旌,雉羽宫扇,无数宫人连成一串,宛若游龙,缓缓而来,款款悠悠。 四周的官兵“刷”地跪下,百姓见之,也赶紧跪下。明明是来此看热闹的,此刻却被所谓的皇家气派吓得趴在地上不敢抬头看。 刚刚与老者搭讪过的年轻人此刻亦是匍匐于地,却端着好奇,轻轻地抬头,通过人群里的缝隙悄悄地一瞄——一把曲柄九凤金黄伞过来,再见一队队捧着各色珍奇宝物的太监一一过完,后面方是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鹅黄绣凤鸾舆…… —————— “姑娘,这饼饵咱们不能再吃了。”鸾舆旁,一个身着翠色宫衣,约莫十六七的侍婢凑近了,对舆内之人轻轻地提醒着。 “咳……咳……”不说倒还好,外面的人这么一劝,里面的人似是猛地一吞,呛得厉害。鸾舆缓缓行着,偶遇春风推动,半截的帘子遮遮掩掩,隐现出鸾舆内一位看起来只有十三岁左右的少女。 此时坐在鸾舆内的正是江南苏家的小姐,苏浅浅。 苏浅浅此生第一次吃得这么好吃的饼饵,她强吞下怀里的最后一块,又甩起大红色刺金凤袍的袖子在唇边轻轻蹭了蹭,方才朝鸾舆外小心叮嘱的侍婢微微一笑,那侍婢见她竟把饼饵猛吞了,竟也是哭笑不得,宠溺地朝她眨眨眼又摇摇头。 从江南到京城,因是走了些水路,所以只半个月,可自从她们到了京郊外的渡口,这一路行来,每天都有无数人在沿途跪拜。起初苏浅浅被这排场给吓了一跳,可现在,她已经适应得能在这样热闹的环境下静心享受完一盒饼饵,懒洋洋地靠在鸾舆内,眯着眼睛小憩。 苏浅浅虽是江南皇商苏家的嫡生大小姐,可因年幼失了父母,又没有亲兄弟亲姊妹,亲叔叔觊觎她家的家产便把她养在膝下,自小便受尽了白眼。虽说表面上风光依旧,可平日家里大部分下人对她的态度,连庶生的丫头都不如。但苏浅浅却天生自带七分善命。小时候她跟堂姊妹争执,婶娘单只罚她一人跪在后山的小祠堂里。结果半夜府上着了大火,众人皆弄得狼狈,只有她一人,深处小祠堂内,竟一点没被惊着。每次有人要戏弄她时,反弄巧成拙,作用在了自己身上。后来又有看相的和尚给的预言,说她生来便自带贵气,将来能母仪天下。自此,府上的人便常常避过她,除了她自己房里几个侍候的小丫头外,人人只当它是个透明人。 可谁知,今年开春一道圣旨下江南,一身紫杉官服的钦差大臣翟茂载着几车的聘礼到了江南苏家,她苏浅浅的一生就此不同。一时之间,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家里的姊妹亲戚皆跑来道喜,沾亲拉故,好不热闹。 面对堆满了库房的珠宝绫罗、金玉古董,苏浅浅自是欢喜的;家里从前都不跟她一起说话的人现在每日都要到她房里走动,她既惊喜又别扭;想到自己不久后便要辞了家乡去往京城,她既期待却又隐隐地觉着不安;对于自己将要嫁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她内心其实是抗拒的。但这种种一切,忽如一夜春风来,倒教人难以一下子理得清楚。说到底,她不过也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自小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2 又没了母亲教养,没规矩、没约束,想到哪里算哪里。 就这样任由人给她穿上嫁衣,画上萧国贵族女子盛行的妆容,千拥万簇下被送上了皇室的花船。一路风光地到了京郊外。在她还没来得及多想的时候,便要奔赴这个未来的所谓归宿。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京城,虽因未举行大婚,故还不曾有百官相迎,但站在官道旁看热闹的百姓却是熙熙攘攘,排成长龙。苏浅浅被看得心生烦闷,所性闭上眼睛眯了一觉,醒来的时候鸾舆已经入了皇宫门,停在毓秀宫前,这里是宫中贵人们入宫选秀时住的地方。苏浅浅自江南而来,还未举行大婚,住在东宫不合适,皇帝怜她幼女无依,皇后便把她安排在毓秀宫中的主殿内住下。 已是黄昏将至,苏浅浅微微睁开眼眸,发现鸾舆已经不动了,周围静极,只听得见树叶沙沙作响,杜鹃轻唱,有一股子幽凉的意境。恍惚中,苏浅浅懒洋洋地掀开帘子唤侍女笑笑:“笑笑,我们到了么?” 侍女笑笑正恭恭敬敬守在鸾舆前,见苏浅浅醒了,便上前道:“姑娘,我们已经到了,这里是毓秀宫,皇后殿下传旨让您先住下,大婚要等到四月。因陛下近日去眉山寺礼佛,故而过些时日才召见您。” 苏浅浅闻言点点头。随着笑笑的搀扶从銮舆上走下来,因为久坐而略僵麻的膝盖有些不稳,目光迟迟地打量着周围——见笑笑身后站了一排八个宫女和八个小太监打扮的,皆是低眉垂目,温驯模样。又见笑笑旁边站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抿着唇,白皙的皮肤,右边眼角下勾着一颗朱红色的痣。那少年见苏浅浅的目光注视在自己身上,便俯身跪下,道:“殿下,奴婢伯宣,是皇后殿下派给您的太监总管,以后定当尽心侍奉您的起居。” 苏浅浅本是商人之女,这些年又过得委屈,虽身边也曾有过几个小丫头子,但也是如姐姐般照顾她的起居,如今来京,便只带了笑笑一人,几时见过行此大礼的?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做,只尽可能显得和善些,道:“快起来吧。” 笑笑见此,道:“伯宣公公快起来吧,我家姑娘才刚入宫,此时尚未受册封。有许多规矩、道理都不太明白,日后还望公公多指点。” 伯宣公公闻言起身,立在一旁,又交代了些大婚前苏浅浅的衣食起居事宜,不卑不亢,像个读书人般秀秀气气。苏浅浅歪着脑袋看他,以前家里去的戏班子演的小太监,皆是畏畏缩缩、娘里娘气的小人模样,如今这个小太监总管倒是生得眉清目秀。越发觉得这皇宫是与外面不同。 “那……公公可知道,太子在哪里?”苏浅浅冷不丁的一句问,倒把众人惊了一跳。苏浅浅忽闪着大眼睛望着众人,想来自己是在打听自己未来的夫君,并不觉着有什么不妥。 伯宣皱着眉愣了愣,俯身道:“太子妃殿下一路舟车劳顿,且需休息一番。太子殿下近日在北门外的演习场练习骑射。依照祖制,您与殿下在大婚前是不能见面的,等您举行了大婚之礼,便可入住东宫,与太子殿下朝夕相伴。” “原来是这样啊。”苏浅浅点点头,内心却盘算起来,怎样绕过这个伯宣公公,偷偷跑去看看这未来夫君。 ☆、002 计划着第二日要如何跑去演习院偷看太子射箭,再加上连日的舟车劳顿,苏浅浅当晚很快入睡,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大早便要笑笑帮她打理着出去,笑笑毕竟比苏浅浅大几岁,总觉得她们初来宫中,不能像以前在家里那样胡闹了。可苏浅浅却是个劝不住的主,再者,笑笑也想知道这未来姑爷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虽说苏浅浅尚未入主东宫,但笑笑以陪驾丫鬟的身份,倒已经被封为六品女官,拿着宫牌找借口混进北门的演习场,也不难。 此时苏浅浅和笑笑一起躬着腰趴在北门城楼上,看见下面的演习场里果然有几个贵公子在骑射,可是,下面骑在马上的恐怕有四五个人,到底谁是太子殿下,却也难说。 “笑笑,你说,这下面的人里,哪个是太子呢?”苏浅浅看不出来,歪着脑袋问道。 “这……奴婢也不知道怎么辨别。” “那……我们岂不是白来了。”苏浅浅嘟着嘴,毕竟是小孩心性,都有些不耐烦了。 “既然来了,姑娘您就再等等看吧。”笑笑劝道。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小队人骑着马背着弓从远处回来,打头的是一个身材粗壮、肥头大耳的少年,身着大红色骑装。他一来,原本在马上的几个小公子便跳下马来,向他行礼。 看到这场景,藏在城楼上的苏浅浅和笑笑皆是目瞪口呆地倒吸一口凉气。 “竟是这般貌丑如熊……”苏浅浅顿时没了兴趣。尽管她知自己是必须要嫁给太子殿下的,可她多么希望自己未来的夫君是个英俊又温柔的人。此时城楼下那个熊一样受人跪拜的少年,若真是她的夫君,她未来又该如何与他相处呢,苏浅浅边摇头边叹气。 正当这时,城楼下那个还骑在马上的红衣肥硕少年似乎扬起了弓,那手中的长箭竟然指向了城楼上的她们! 箭在弦上,阳光下被反射出刺眼的光,苏浅浅大叫一声,便吓得头也不回地往宫城里跑,笑笑在后面边追边喊道:“小姐勿跑,城楼这样高,射不上来的,他不过是吓吓……”可她话还没完,苏浅浅已经没头没脑地一溜烟跑远。 苏浅浅跑得快,笑笑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却一阵儿就找不着影子了。 苏浅浅一路跑,也没顾上跑往哪个方向,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跑进了一间破败的小宫院。与别处的富贵风流迥然不同,春日的繁华景色不曾光顾这里,地上稀稀拉拉地散落着陈年的落叶飞絮,院里仅有的三五株梨树此时光秃秃、灰颓颓的,像老人皱枯的手臂。苏浅浅一手撑着梨树,累得气喘吁吁,正欲环顾四周,脚下的路砖竟松了一块,身子歪歪摔摔的,稳了一下才站住。 动静不小,竟惊动了宫殿里的人。 “是谁在外面?”宫殿里传来一声问话。 苏浅浅一愣,打量着对面一扇虚掩着的淡朱色宫门,门角上还悬着半截蜘蛛网,随着偶来的风胡乱耷拉着。她一边惊讶着如此破败的地方竟还有人住,一边又在猜想,这皇宫里头都有住得这么穷的,难不成跟从前的自己一样,是个没有爹娘疼的孩子? “你是……谁”试探性地小声问着,直觉告诉苏浅浅,里面应该是个温和的人。 门“支——呀——”一声就开了,像老太太扯布。苏浅浅下意识地浑身一颤,整个人向后撤了一步,缓过神来的时候目光对上了里面出来的人,那是一双像月亮一般清亮温和的眼眸。像是从遥远的地方踏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3 着风尘而来,只为见一个人,便同如灵魂归遣了故乡。明明只是那么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那样的眼眸、轮廓,却仿佛已经唤醒了沉睡在记忆里的一小片柔软。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苏浅浅不由地喃喃道。 “兴许是见过的。”那人见苏浅浅一脸迷糊,嘴角不由地漾起一抹好看的笑,像春波一样耀眼。 “可我……却不记得你的名字。”苏浅浅歪着头看他,越看越舒服,仿佛真的见过,可脑海中却搜索不出一丝半点印记,只分明觉得面前这个一身青灰色长衣的少年,一颦一笑都很熟悉。 “孤也不知道你。”他继续道,始终带着和善的笑意。“你是何人?” “我是苏浅浅。”她道,大大方方,朱唇含着三分羞怯的浅笑,与宫里的其他女子皆是不同,与宫外的那些贵族小姐也不一样,亭亭玉立的小少女,像一支自然绽放的凌霄花,让人觉得无比舒服。 “孤乃……”他犹豫着,支支吾吾不知怎样说。 “你只说自己叫什么名字。” “燕兮……”他被苏浅浅问得急,竟脱口而出。 “燕兮?好听的名字。”她觉得面前的人身上似有一种魔力,让人觉得亲近,可思及他的名字,却又生疑,手指搭在鼻子上琢磨道:“你姓燕?那……你是皇室的人?” 他点点头,静静站在那里,只笑不言。 “可是……你住在这里?”苏浅浅见他穿得虽优雅得体,却朴素得如同冬日的长松,真没办法联想到金贵的皇子侯爷一类,只觉得他应该是皇室的远亲之类罢,又住在这个简陋的地方,当下便有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之感,只问:“你不会寂寞吗?” 他竟似没料到苏浅浅会是这样问,目光迟疑了一刻,才答:“有时候会有。” “我以前也常常这样,在家里的时候,常常一个人住在一个院子里,好久才有人和我说句话。我就常常自己一个人玩耍。”苏浅浅道。 他听得眉间轻蹙,却不打断她,她继续道:“不过,我现在来了这里,这里虽然看起来阴森森的,却有好多人很和善呢,大家都很喜欢我。”说着,她的眉眼弯弯笑起来,漆黑的瞳仁里亮得像住进了星星。“以后,我可以常常来与你说话,这样你就不会寂寞了。” 他再点点头,耐心地注视着她的一颦一笑。心底描画着她的名字,苏浅浅,蓦地扬唇轻笑,似是领会了什么。 苏浅浅站在她对面,想和他说点什么,却又觉得面前这个如玉似的人儿,好看得不忍心打扰。 “你可是打江南来?”正当苏浅浅犹豫着找话时,他先发问。 “你怎么知道?”苏浅浅一阵惊喜,都写在脸上,两颊一抹浅浅的红晕,正暴露了她内心的羞意。看在燕兮的眼里,分外可爱。 “陛下亲自下旨,你来的时候浩浩荡荡,十里红妆,自是满城知道。”他道,言语间的调调,带着七分调侃。 “那……你全知道啊。”苏浅浅先前的惊喜却是没了,有些垂头丧气,忽然想起刚刚在城楼上见过的太子模样,想到自己将会嫁给那样一个人,心上就有许多失望。 “自然知道,孤……自然知道,你是大萧未来的太子妃。” “唉……”她闻言轻叹。 “怎么,你不开心么?”他见她不开心,眉头也随之一皱,看在她眼里,却有一种戳心的不舒服。明明不曾见过,却为什么有这样的感受?她想不明白,只觉得心底莫名惆怅。 “你不想嫁给太子么?”他问道,“孤听闻,太子为人还算不错,将来若是登基为帝,你便贵为皇后,普天之下的女子中属你最为富贵,你为什么不开心?” “我……”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道:“我听闻,太子殿下貌丑,故不想嫁给他。” 他以为她会有怎样不俗的道理,却没想到是这样,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见过太子么?听谁说的?岂不知耳闻为虚,眼见为实。” “我亲眼所见,就在刚刚。” “刚刚?” “我刚刚在北门城楼上,看太子练习骑射,虽只远远望去,却也看出了他身形魁梧粗壮,宛若黑熊。” 他了然一笑,“原是这样。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介意外貌,可你并不知其人品行如何,以貌取人,非君子之行啊。” “我只区区一小女子,并无意为君子之名所牵累,只想随着自己的心意。” “你的心意?”他反笑道,“那……倘若,这太子殿下是个相貌端正的,你定会心悦嫁之?” “也不一定” ,苏浅浅低头想了想,“我虽盼望自己未来的夫君是个英俊的公子,却也还有别的要求。” “还有要求?” “我想他是个大英雄。” “大英雄?难不成他还得征战沙场,雄霸五都?” “那倒不必。只要心里是个大英雄,就算不去行军打仗,依然也是我的大英雄。” “你这番言论倒是刁钻古怪。”他边笑边摇头,此时已近晌午,虽已暖和,但毕竟仍是早春,站得久了,便生凉意。便道:“你进来坐,我沏茶给你吃。” 她刚刚只顾着与他聊天,觉着莫名地快乐,倒也忘了时辰,想必笑笑找不着她会着急,便匆匆辞别道:“我今日还有事,茶留着下次再吃吧。” 他便点点头,也不刻意相留,“你往后黄昏时分来,我能与你吃上半个时辰的茶。” “如此最好,想不到我才来,便在这里有了朋友。”她笑着感叹,转身离开。 他站在原地望着那抹淡粉色宫装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一阵春风拂过,院里枯寂的梨树枝子上仿佛也摇曳出了淡淡的梨花香。 —————— 笑笑从城楼上追下来,却不见苏浅浅去向,又怕刚刚城外看见她们的太子派人来寻,只能在四处悄悄地寻着,却如何都找不到苏浅浅。 就在她急得快要找人帮忙时,却见苏浅浅从不远处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笑笑急急地迎上去:“姑娘可算是出现了,不然,奴婢都不知如何是好。” 苏浅浅见她急得一头汗,原本整整齐齐的鬓发,此刻竟有些凌乱了,心上不忍,嘟着嘴撒娇道:“我现在可要成为太子妃殿下了,谁又能把我怎么样,你就放心吧。” 笑笑摇头道,“奴婢惶恐,我们姑娘如今虽然身份贵重,但毕竟初来乍到,且不知这深宫中的人心险恶,日后还是要处处小心为妙。” “知道啦,知道啦,我有精明能干的笑笑在,什么也不怕。”苏浅浅边说边挽着了笑笑的胳膊,还像曾经在江南苏家那般,可此时的笑笑却侧开身子,小心翼翼地抽开了被她挽着的胳膊,跪下来,道:“奴婢惶恐,望姑娘要记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4 得,我们此刻身在宫中,身份地位不同,以后,必要主仆分明。” 闻言苏浅浅一愣,细想之,笑笑是为她好,可她却觉得这样低眉卑微的笑笑不是从前她最喜欢的笑笑了。 笑笑是苏家的家生丫鬟,父亲母亲皆在苏家为仆婢。苏浅浅八岁的时候第一次见比自己年长四岁的笑笑,那时候笑笑正在花园里帮她母亲浇花,苏浅浅自己在家里独来独往游戏惯了,忽然遇见一个比自己大一些的姐姐,本意是彼此不关心的,可那小姐姐却主动上来与她说话,还到房里倒茶给自己吃。 虽然苏浅浅在苏家常受人冷落,但毕竟是嫡生的,小姐大了,身边是要有几个贴身丫头,在苏浅浅的央求下,笑笑终于成了她的贴身大丫鬟,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如此一来,笑笑在苏浅浅眼里,与其说是个丫鬟,不若说更似一个智慧、宽容、温暖的姐姐。苏家本来也只是个商人之家,规矩自是比不上王侯书香家,苏浅浅与笑笑之间更是少了许多主仆之仪。 却想不到,一夜之间,这一切固有的和谐都打乱了,身处这繁华的宫中,连笑笑都变得与从前不同。不过……想到今日在那座破败宫殿里遇见的那个人,心上却一阵暖意。连苏浅浅自己都不曾觉得,自己的唇间竟漾起一抹如莲花般的笑意。还频频地摇头,扬眉,仿佛是想起了什么趣事。 笑笑见苏浅浅愣住了,只好伸手在她面前晃晃,在她耳边轻轻唤着:“姑娘,姑娘!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过了好一会儿,苏浅浅才晃过来,只支支吾吾地道:“哦,好……啊,我们回去吧。” ☆、003 苏浅浅与笑笑回了毓秀宫,依旧是闲来无事找乐子,大太监伯宣也闲着,便在院子里帮忙修剪花花草草。苏浅浅坐在一旁双手抵着下巴望着他,呆呆地看了一阵。 此时伯宣身着一身黑色绣白虎纹的宦官样式服装,并未戴冠,只用白玉簪子松松垮垮绾着长发,看起来清新飘逸,虽不若刚认识的燕兮般如墨画里走出来的佳公子,却也是气质卓然。想来伯宣这样的人才,竟入宫做了宦官,苏浅浅内心难免为他觉得可惜。 这时候,一个小太监从外面进来,走到苏浅浅面前行了礼,方才慢慢吞吞道:“殿下,长信宫的瑾姝大人到了,正在大殿里等您。” 苏浅浅了然地点点头,吃了一口茶,便往大殿方向去。 今日早上便已知晓,皇后的长信宫里会派一名女官来,作为教习姑姑,教她许多入宫的规矩礼仪。此时苏浅浅走在去大殿的路上,侍婢笑笑便凑在旁边,向她说明这位瑾姝大人的来历。 要说这位瑾姝大人,确实也是宫里的一号人物。 她是威烈大将军林英与庆云郡主的女儿,因为母亲早逝,父亲兄弟又常年驻守边关,被皇后收留在宫中,十四岁便做了女官,仅仅两年,如今已是三品女官,地位超然,又甚得帝、后宠爱。在苏浅浅尚未奉旨入宫前,许多人都把她当作未来太子妃的最佳人选。 一路上,笑笑提醒苏浅浅,这位瑾姝大人要小心对待。苏浅浅只顾着点点头,倒没听多少进心里。入了大殿,只见一位身着水蓝色宫装、身形纤细高挑的女子立于殿中央。 那人听见苏浅浅进来,转身莞尔一笑,微微欠身,行了宫礼。苏浅浅示意她免礼,她才缓缓起来。苏浅浅年纪尚小,个子本就不高,这位瑾姝大人又较一般女子略高了些。苏浅浅仰起头看她,便撞进了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里。 此时苏浅浅才知,那些戏文里说得所谓仙人之姿是种怎样的姿色。面前的女子,清丽的桃花眸里似有故事流转着,俏立的鼻子如上天之手精雕细琢,朱唇润如蜜,莞尔一笑间,六宫粉黛皆失颜色。 “殿下,微臣是皇后殿下派来专门指导您入宫礼仪的。”她道,声音婉转却不娇腻,清脆如百灵。 苏浅浅抬眸,按着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辞道:“素来便有听闻,瑾姝大人德才兼备,仪态高贵,堪为女子表率,往后还要向您多多学习。” 那瑾姝大人听此夸赞,只恰到好处地和眉一笑,“承蒙殿下看得重,臣定当善担己任,不敢懈怠。” 苏浅浅点点头,走上一旁的长桌前跪坐下,示意瑾姝也坐。瑾姝亦在对面坐下。 有小宫女端了茶来,笑笑在一旁接过,捧上。 瑾姝端起茶来,浅尝几口,放下,从袖间取出一只白色绢帕,于唇角轻轻擦拭。才抬头望着苏浅浅道:“殿下的茶真是好茶,杏绿清澈,尝之如嚼豆花蕊,如此看,应是产自江南的龙井女儿红。” 苏浅浅并不太懂茶,偷偷瞥向一旁的笑笑,见笑笑冲她点点头,便装模作样地答道:“大人果然见多识广,蕙质兰心。这茶正是我此次自家乡带来的,现下还有许多,大人若是喜欢,走的时候便带些回长信宫。” “如此便真是谢过殿下的赏赐。微臣在长信宫做事多年,近来京里的贵族们总爱些君山尖茶、黄山毛峯,这样地道精致的女儿红,倒不多见了。”瑾姝含笑道,“不过,臣也有一样好东西可以送给您。” 苏浅浅一听要送她好东西,喜上眉梢,忙问“什么?” 瑾姝看她一脸如孩子般真挚的笑意,竟觉心上一动,“殿下的茶真是好茶,只这宫中一般供奉的茶水,皆是些旧年的雨水,如此泡茶,倒真是糟蹋了。我那里尚有几坛子去年收下的梅花雪水,以此泡茶,方能物尽其用。 “原是这样。以前在家里,总听说京城里的贵族小姐们,个个知书达礼,才艺精致。今日真见了大人这样的人物,方才觉得昔年的自己是井底之蛙,大俗人一个。”苏浅浅不由地摇头感叹道。 “殿下快勿这样妄自菲薄。依臣观察,殿下虽然小小年纪,却是灵气逼人,聪颖得很,如今蒙陛下、皇后殿下的宠爱,又有这么些宫人、大人照顾,将来定能母仪天下、为众人之表率。” 苏浅浅闻言,心中对这瑾姝大人的好感更是多了几分。 瑾姝又在毓秀宫里吃了会儿茶,有宫女寻来,说皇后传她,她便去了。 苏浅浅仍旧跪坐在原处,继续倒了几杯茶,一口一口地品着,品得舌头都快乏不知味了,也吃不出什么感觉来。脑子里不断回想着刚刚瑾姝大人吃茶时的一颦一笑,竟是那般的美好,令人向往,便在心中盼望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那样的风华绝代。 —————— 接下来的日子并不好过。瑾姝大人每日上午、下午都来教苏浅浅入宫的礼仪,苏浅浅自小没人教养惯了,如今遇上了瑾姝大人,虽然平时和颜悦色的,但教起规矩来,却一点儿也不留情面。有时候苏浅浅用错了称呼,瑾姝便拿着一根细细的竹条在她小腿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5 上轻抽几下,苏浅浅又羞又痛,几日几夜都吃不好、睡不好,只盼着太子大婚之日快些来到,好逃过瑾姝大人的教习。 这日一大早,瑾姝大人没有来,苏浅浅忙活了一早上,焚香、沐浴更衣、绾鬓描妆。晌午时便坐上了停在宫门口的鸾舆匆匆向未央宫去。原来是皇帝昨日礼佛而归,今早特意召见她。 苏浅浅虽然从前是个没心没肺的毛丫头,但自从入宫以后,也长了不少见识,知道面见圣颜是天大的事儿,此刻双手抓在鹅黄色宫衣上,攥成两个小汗拳头。 “姑娘,到了。”直到笑笑在鸾舆外唤她,她方才缓过神来。出了鸾舆,面前的便是高大巍峨、八方朝贺的未央宫。 未央宫的主殿朝露殿,比她现住的毓秀宫主殿大了近一倍,雄踞于这巍峨皇宫的正中,像一只张开翅膀的鹰般,傲视着众人。苏浅浅双手攥着及地的长裙,随引路的太监扶梯而上,晌午的艳阳刺在发肤上,教人觉得恍恍惚惚。 终于爬上了朝露殿,站在门口的太监向里面回报道:“江南苏氏女到……”那太监的嗓门极大,尾音长长的,在梁间回荡。 门“支—吖—”一声便开了,殿内焚着龙涎香,走进去,反倒觉得一直忐忑的心要比刚才安定了些。 苏浅浅走进大殿,低着头不敢直视圣颜。学着瑾姝近日里教她的样子,跪下,行了个规规矩矩的宫礼。 “起来让朕看看。”那是一个温和的声音,没有苏浅浅预想中的苍老,虽然听起来有些虚弱。 苏浅浅这才缓缓抬头,高高的金鸾宝座上坐着个约莫五十岁却依然容颜清秀的美男子。他头戴简单的纯金发冠,鬓间发丝早已花白。身穿深蓝色绣金龙长袍,看上去无比清瘦。在他的示意下,苏浅浅站了起来。有小太监搬了坐垫来,苏浅浅便规规矩矩地跪坐下,听他问话。 “你就是苏浅浅?”他挑眉问道,口气带着疑惑。 苏浅浅被他这疑惑的样子给吓了一跳,小鹿一样的杏眼不自然地连眨了几下,方才回道:“是。” 坐在高处的皇帝撇撇嘴,“可惜了你母亲江南第一美人的称号,你这小家碧玉的模样倒真是随了你的父亲。” 苏浅浅闻言一愣。 “今年多大了?” “十三……” “十三,刚刚及笈。朕与你母亲初见也是十三四岁。”皇帝望着她,布着几丝皱纹的眼睛微颤,“可她,却不是你这般的拘谨。” “臣女……愚钝……”苏浅浅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应答,急得白皙的耳廓都红得像石榴,两手垂在膝前,绞着裙摆上的褶皱。 “在家时可曾念过什么书?”皇帝又问。 “叔父……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故而不曾上过学堂。只随婶娘抄过几卷《女戒》,兴许能认全许多字。” “你可知朕为何选你来做朕的儿媳?” 苏浅浅摇摇头,又怕不妥,便答道:“臣媳不知。” “倒是可惜了,竟一点也不像的。模样、才学,皆与朕料想的差了一大截。也罢,这世间恐怕再也没了如她那般美好的女子。你这样子,倒更像她期望的了。” 皇帝见苏浅浅一副不敢多说多看,像一只受伤小鸟般楚楚可怜的样子,欲言又止,只摇头笑笑,尽可能和眉慈目些,“来了京城宫中,吃的住的可有什么不习惯么?” 苏浅浅听此一问,把昨夜笑笑早为她准备好了的答辞搬出来:“浅浅得陛下与皇后殿下疼爱,一路来,吃的用的莫非是最好的。” 皇帝了然地点头,觉得问得再多也没趣,又赐下些赏赐,留苏浅浅在宫中用了午膳,却也没再多问些什么。 苏浅浅毕竟是小孩子心性,平日里再顽劣,此时倒收敛的紧。 从未央宫出来,笑笑担忧地迎上前去,见苏浅浅如释重负的样子,便放心了许多。 “笑笑,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啊?”坐在鸾舆之上,苏浅浅忽然回头问。 笑笑闻言愣了一下,“姑娘怎么这样问?” “我……既没有瑾姝大人那样的样貌、才气,又不是书香名门,却要当太子妃。”苏浅浅犹豫着。 “姑娘有姑娘的好,就像那天上的星星,纵使月色多么明朗,却也有月缺的时候。每一颗星星都是不同的。”笑笑缓缓道,“既然陛下都为您赐婚,姑娘如今就莫要多想,只管做好自己就是……” 苏浅浅听得迷迷糊糊,望着这一路的朱墙翠瓦、碧树繁花,恍然间觉得这一切都如同一场梦般,仿佛一梦醒来,便又回到了江南旧宅的桃花树下。 ☆、004 毓秀宫的湖心小亭内,此时正坐着个一身石榴色广袖长裙的少女。她身旁跟着四个侍婢与一小排侍卫,个个趾高气昂,不可一世。 苏浅浅才刚一回宫,便急匆匆赶来。 远远地,看见亭内有一人正坐着吃东西。 走近了,透过亭外微微摇曳的杨柳,看清里面是个花容月貌、与自己年岁差不多的少女。那少女好会享受,她坐在贵妃榻上,一旁站着个宫婢替她锤肩,对面有一宫婢正为她剥荔枝。 深红色的荔枝在那宫婢的手中轻轻一划,便顺着纹路剥开了,一滴汁水都没有流出来。荔枝被递到那少女口中,吃完了自有人伸手替她接着核。 那荔枝是这金陵少有的贡品,分给毓秀宫的,统共也就没多少,苏浅浅平日里自己都攒着舍不得吃,却没想到,大太监伯宣会轻易地拿出来请人吃。 想到自己的好东西被人家不分青红皂白地吃了,苏浅浅心里憋着七八分恼意,直冲冲蹬上台阶,走到那少女面前。 “你……”,正在剥荔枝的宫婢看见苏浅浅,愣了一下。 “你就是江南苏氏女?”那坐着的少女说话好不客气,饶是刚才还憋着火气的苏浅浅,也被她的口气吓了一跳。 想起刚刚在路上听笑笑回报,来的是当今皇后的亲侄女,湖阳县主,卫清歌。想到笑笑曾经再三嘱咐过的,来了这里不比家里,说话做事都要小心,万不可轻易得罪人,苏浅浅皱了皱眉,不由得收敛了些。朝对面那位看起来目中无人的湖阳县主微微一笑,答道:“民女自是您口中的江南苏氏。” 卫清歌似是没料到苏浅浅会如此低眉顺目地回话,本做好了一番唇枪舌战的准备,现在硬拳头戳在软绵花上,竟没了招架。可她还是酸道:“我当是怎样天仙似的人物,能配得上太子表哥。现在看来,却也没什么特别的。” “我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但也不会不请自来地跑到别人的地方乱嚷。”苏浅浅本想客客气气说话,怎料对方咄咄逼人,自己也一个没忍住,转身瞥了一眼一旁侍候的大太监伯宣,皱着鼻梁狠狠道:“伯宣,是谁准许你把荔枝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6 给她端上来的?我的东西是给客人准备的,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来吃!” “你……”那卫清歌自小便被家里宠惯了,又仗着自己是皇后的亲侄女,谁敢忤逆了她?此刻苏浅浅一番话说得她好没脸面,一时情急之间,竟不知道怎么是好。便转身瞪了一眼侍候在一旁的伯宣,她走到伯宣面前,眯着眼睛瞥了他一眼,伯宣识相地跪下。 只听“啪!啪!啪!”,伯宣清秀白皙的脸上,多了几道红红肿肿的印子。 苏浅浅吓得愣住了,正要上前跟她理论,却被身旁的笑笑拉住,笑笑冲她摇摇头。她只好咬牙切齿地瞪着卫清歌。 卫清歌自然看见苏浅浅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大摇大摆地走到苏浅浅面前,故意咧唇一笑,“别以为麻雀飞上枝头,就能当自己是凤凰了。”然后转身对身后的宫婢道,“红茜,咱们走!” 她身后的一群宫婢侍从忙随她一起走。 见卫清歌走了,苏浅浅望了望桌上的荔枝,又低头看了眼还在跪着的伯宣,对他道:“以后她若是再来,便把她拦住。她若是硬要闯进来,也只假装看不见,千万不能再把她当成客人一般礼遇。” 伯宣抬头望着苏浅浅,犹豫了一下,回道:“奴婢遵命。” “下去吧,好好养伤。”苏浅浅转身,坐在刚才卫清歌坐过的贵妃榻上,攥起一颗荔枝把玩着。 伯宣毕恭毕敬地行了礼便退下了,见他走了,苏浅浅轻轻地剥开攥在手里的荔枝,白色的荔枝肉柔软滑嫩,入口还带着冰库里的冰凉。苏浅浅吃完一颗荔枝,拿帕子擦了擦手,一旁的笑笑忙递上一杯茶来。 “笑笑。”苏浅浅接过了茶,却没有吃,只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平日里小鹿一般的杏眼,此时低垂着,“你说,咱们就好欺负么?” “自然不是。”笑笑低头躬身答道,她抬眸见苏浅浅眼底的一抹疑惑,又继续道:“姑娘只是不与那些人计较罢了,毕竟您是未来的太子妃,将来要母仪天下的。那些人不过都是一时仗着人势便显得威风些,我们如今初来乍到,下人们都只道她平日里是最骄纵难惹的,却还没有摸清咱们的脾性。姑娘若暂时不去与她计较,倒可以显得咱们大度些,岂不很好?” 苏浅浅也觉得笑笑的话有些道理,便点点头,不再计较此事。 —————— 日子过得总比想象中快,她们一行人来到京城也不过是二月的事,如今一晃,竟已是桃花将要开尽时。 当今太子大婚,就在这四月之末。 那一日比任何一日都要繁琐,苏浅浅从前一天晚上便在沐浴更衣,绾鬓描妆。到了白天,文武百官朝贺,场面甚是隆重。苏浅浅自小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若不是凤冠的垂珠把眼前的事物挡得模模糊糊,恐怕光是那样的场面,都要吓得她不会走路。 好容易举行完盛大的婚礼,她被送入了东宫。 一向陪在她身边的笑笑不知去了哪里,此时她身处东宫中的庆云殿,门外四周皆有侍卫,门内亦有四个人守着,苏浅浅看她们鞋子上的花纹,推断她们应该都是有品阶的女官。 苏浅浅坐在大红色刺金凤的喜床上,透过一层垂珠呆呆地望着对面桌台上摆的大红蜡烛,她平日里自由随意地惯了,此时被对面守着的四个女官目不转睛地盯着,竟没来由地极紧张,只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一群人走了进来,当中有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孤倦了,都退下吧。” 众人闻言,皆转身、阂门而出。 留下的那人,必是太子殿下了。 屋里一下子清静不少,只有火红的蜡烛摇曳时的“呲——呲——”声。 苏浅浅感觉那人正向自己靠近着,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出那日在城楼上见过的那个骑马射箭的肥壮少年,想到此人正向自己靠近,便不由地觉得一阵恶心。那人却一刻也不等,直接走到她面前,便伸手替她摘下凤冠。 苏浅浅此时显然已被吓住了,也不看清对面人的长相,只觉脑袋一松,凤冠被人取下来了,便不由自主地捂着眼睛大叫道:“你走开……走开……”。 却把面前的人吓了一跳,手中的凤冠摔到了地上,好看的南海珠散了一地,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 门外守着的太监闻声,走到门边,问道:“殿下,可有事?”。 太子殿下道:“无事,都退下吧。” 苏浅浅这才趁机偷偷瞄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太子,却足足惊了一跳,“怎么是你?” 那人冲她微微一笑,眼底似乎还带着一丝宠溺。 她瞪大了眼睛,念出他的名讳:“燕兮……”。 他伸手朝她作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嘘……在宫中,不得擅念太子的名讳。”他此时与她挨得很近,温柔的桃花目轻轻眨了眨,她都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呼吸。 “怎么是你?太子呢?”她小心翼翼地问。 他好笑地望着她,朱红色蜡烛映在他的眼里,好看得让人不能呼吸。那么一瞬,苏浅浅甚至想,他若是她的夫君,那么她该是多么幸运。 “难道你是……”她不敢置信地捂着嘴,“你就是太子殿下……”。 他点点头,趁她还在愣怔中,走到对面的桌台前,倒了两杯合欢酒。 “你……”,她还是觉得现在像是一场梦,赤色罗帐、刺金龙凤,王子轻笑,宛若神祇…… 他把一只雕着梅花的合欢杯递给她,“今夜乃你我大婚之夜,当饮下这杯合欢酒,从此愿得卿心,长长久久。” 她接过他递来的杯子,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他的手极凉,杯子也是凉的,攥在手里摇摇晃晃。 他俯身靠近她,她吓得后退,却见一只杯子举到她唇边,低头看了一眼杯子里的酒,她才想起瑾姝大人教过她,饮合欢酒。 他见她呆头呆脑,眼神示意她也举起手里的杯子,她皱了皱眉,这才想起来,把杯子举到他面前。他摇头笑笑,低头饮下她手中的酒。 她也赶紧低头饮酒,那酒却辛辣,她本不善饮酒,此时竟被呛住了,可她却不好意思咳出来,硬憋着喝完一杯酒。见他把杯子拿开了,才以袖掩面咳嗽起来。许是憋得久了,呛得很深,她不住地咳嗽,眼泪都溢出来,伸袖子一擦,早起描的妆被弄得乱七八糟。 他把合欢杯放到一边,倒了碗茶,坐到她旁边去,见她还在咳着,便伸手在她背上轻轻地拍。 她咳了好一阵子,缓过来了,转身接过他递来的茶水,咕嘟咕嘟大口喝下去,全然忘了瑾姝大人教过的女子仪态。喝完了把杯子递还给他,又伸袖子擦擦嘴,抬头看他呆呆地望着自己,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举止是没有丝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7 毫贵族风范的。 “你……”她尴尬地笑笑,忽觉自己今夜太没规矩,蓦地转身跪在床边,低下头不敢看他,双手藏在朱色长袖里,一身华服此时已被她拽得皱皱巴巴,带着歉意小声道:“殿下……”。 可直觉告诉她,燕兮不会罚她。 “怎么……孤的样貌太子妃可满意否?”他淡淡问道,话音里听不出喜怒来。 夜渐渐地深了,月影把窗纱笼得莹亮,庆云殿内,几盏红烛轻轻摇曳…… ☆、005 庆云殿内,几盏红烛轻轻摇曳。 “怎么……孤的样貌太子妃可满意否?”燕兮淡淡问道,光影流转的桃花眸里探不出喜怒来。 “这个……”苏浅浅低着头,一双杏眸低敛,盯着地上——长长的朱色裙摆铺在地,上面绣着一只展翅的金凤凰。犹豫了一阵子,她才小心翼翼地抬头,却怯怯地不敢直视他,刻意偏开了目光,“殿下……自是天人之姿,妾身仰慕……已久。” “仰慕已久……”他低头凑近她的脸,在她耳边重复这四个字,故意把“已久”二字咬得重,苏浅浅闻言,身子一颤。他继续道:“那日既然约定了,太子妃为何再没去永安宫?” “我……妾身……当日是不慎闯入,又不晓得殿下样貌,才误把您认作他人,一番胡乱言语,后来知错了,便没有去……”,她边说边偷偷打量着他的神情,见他皱了眉,忙补充道:“我原是想去的,只是每日下午瑾姝大人都要来教习宫中礼仪……臣妾本来是想去的……”。 说完这些话,她只静静低着头,也不再补充,作出一副将士出征、视死如归的样子。 他见了,本欲责备的话却说不出口,犹豫了片刻,唇边只无奈扯出一个笑,“以后在宫中,定要端庄守礼,不可顽闹。” 她总算松了一口气,刚刚小心翼翼挺直了的背,此刻松垮下来,冲他轻轻点点头。见他已无责怪之意,便正欲起身,却许是跪得太久,腿脚都变得麻木,她竟踩住了铺在地上的裙摆,脚下没站稳,身子往一侧偏去。他起身,伸手欲扶着她,没来得及拽住她的手,赤色长袖却被她扯住一角,只听“呲——啦——”一声,他的袖子竟被扯去一半。 一阵地转天旋,苏浅浅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斜扑在地上,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块大红绸缎。抬眸轻瞥,见燕兮一脸无辜地站在床边,右胳膊上的袖子少了一截,空荡荡的,她竟没忍住“噗嗤”一笑。 “呵……”他无奈地笑笑,目光亦向她瞥去,吓得她赶紧低头。 “唉……”,苏浅浅没为脚踝处的扭伤难过,只觉得自己今天晚上真是囧处频出,羞到家了。想起昨天夜里,毓秀宫来的两个老嬷嬷教习的那些话,一时之间,脸红得如春日吐蕊的杜鹃。 “还不快起来?”他朝她伸出手,半截袖子被她扯坏了,露出手臂上一段白皙的肌肤。苏浅浅长自江南,一直以为北地的男子皆是些皮肤黝黑的莽汉,却见眼前的燕兮,宽肩窄腰,肤色如皎月,气质卓然如仙人般…… 烛光下,她趴在地上望着向她伸出手的他,竟望得痴了。 他见她愣住,收回了伸出的手,又坐回床上。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他旁边坐下,见他面无表情,便开口道:“既然……我们已经成亲了……我们……妾身是不是可以称呼您为夫君大人呢?” “称孤为殿下便是。” “哦。”她点点头,觉得自己刚才问得好蠢。想起昨夜教习嬷嬷们的教导,面上不由得又是一阵火辣辣。手指在衣袖间揪扯缠绕着,苏浅浅缓缓道:“我们……是不是……”,她偷偷瞥向他那精致如玉的脸。 正当这时,门外忽有动静。 银红的窗纱上墨色的人形影子摇晃,屏息便可轻闻一阵细碎的交谈声。 苏浅浅与燕兮皆是一愣。 过了一会儿,有太监在门外轻声地敲着门,“殿下……”。 燕兮起身整理了衣衫,道:“何事?”。 “殿下,是长信宫的瑾姝大人求见,说是有急事,来了有一阵子了,奴婢劝不住,大人便在外间一直等着,说今夜见不到您便不走了。” “此事可有外人知道”,燕兮问,眉不经意地轻蹙。 “应该没有。”,那太监回道,“大人是着便服从后宫门进来的,还戴着斗篷,用的是东宫的令牌,想必没有被人认出来。” 燕兮似乎松了一口气。摇曳的烛光下,苏浅浅想起那个倾国倾城的瑾姝大人,看如今燕兮竟然对她如此上心,又联想到刚入宫时听到的那些风言风语,都说瑾姝大人与太子殿下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如今看来,那传言或许是真。苏浅浅的心,竟没来由地涌上一丝苦涩,闷闷的。 “殿下……”,门外的小太监见燕兮迟迟不给答复,以为是自己冒昧打搅了殿下,正要小心地退下,却听见燕兮的脚步声。 燕兮径直向外走去,苏浅浅还坐在床上,犹豫着要不要出声留他。 “孤去去就回。”,他转身道,莞尔一笑,竟如那皎月般美好。 她朝他轻轻地点头。 四月的小风从门缝蹿进来,微冷,合门时的“吱呀——”声怎么听也带着几丝惆怅。 往后的许多年里,苏浅浅渐渐年长了,回忆起那个新婚之夜,竟是那么小心翼翼、又带着些许遗憾的,正如四月的风、四月的雨、四月的艳阳天,总是淡淡的婉约,少了几分热烈和纯粹。 —————— 却没想到,燕兮食言,一夜未归。 苏浅浅本是要等他回来,结果后半夜竟迷迷糊糊地歪在床上睡着了。衣裳也没换,被衾也未盖。等第二天笑笑带人来敲门时,苏浅浅哑着破锣嗓子应声,一众女官宫婢们皆是一惊。 深宫之中,好事不多提,坏事传千里。 等苏浅浅用完早膳,要去给皇后殿下请安时,几乎半个金陵都在臆测,这新来的太子妃甚不得宠,太子竟在大婚之夜夺门而去。 长信宫内,苏浅浅跪在皇后所居的椒房殿外已有近半个时辰,方见几个女官推门出来,道:“皇后殿下今日身体抱恙,本是想见您的,只是刚刚吃了药又睡下了,殿下还是请先回吧。” 自此,苏浅浅便真是坐实了婆婆不疼、夫婿不爱、又没有金贵娘家撑腰的“三无”太子妃。尽管顶着个头衔,但一众势利宫人,皆是对她面里含笑背藏刀的。 可这一切,在当时的苏浅浅眼里却没有什么大不了。 来到这里,一连几日,都不见太子的踪影,皇后也不用她去请安,东宫里的人都不把她当正经主子,有什么事也不去问她,倒正中了苏浅浅下怀,本来她也还像个孩子一样,这下倒正好每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8 日关起门来自己玩耍。 苏浅浅虽然琴棋书画样样不精,可说起玩闹来,倒是下至丢骰子、羊拐,上至牌九、蹴踘,无一不会,无一不精通。 这日,日朗风清,正是放纸鸢的好时节。笑笑工于笔墨,在纸上描描点点,便是一只漂亮的大花狗,苏浅浅着人把画扎成风筝,带着一众宫人在一处竹林外嬉戏。 那风筝在空中越飞越高,一只带着几分痞气的大花狗,在空中歪歪晃晃,颇为有趣,饶是大太监伯宣那样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人,亦唇角带着笑意追在苏浅浅身后。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几声奇怪的鸟鸣,“喳喳喳喳……”地,叫得厉害。众人皆听得疑惑,苏浅浅歪着脑袋犹豫了一阵,把风筝交给旁边的伯宣,提着裙摆向竹林深处寻去。 这竹林,苏浅浅还是第一次进来,没想到深处竟还有水声,鸟鸣“喳喳”如鼓具,水声潺潺似弦器,闻之,一悠扬、一绵长,颇有雅趣。 可苏浅浅扒开一簇枝叶,却见远处有个身着鹅黄色宫装的刁蛮少女。 苏浅浅撇撇嘴,轻叹:“真是冤家路窄。” 那鹅黄色宫装的少女正是皇后的亲侄女,湖阳县主,卫清歌。此刻她手里正抓着一只青色小鸟,那鸟被她吓得扑腾乱叫,落了一地羽毛,她却饶有兴味地捏着鸟的脖子抚摩鸟头。她旁边还有个拍手叫好的赤色长袍胖少年,正是曾在城楼下搭弓拉箭指着苏浅浅的贵族,此时能见他在宫里玩闹,想必应该是某个宫的王子。 那胖少年眼尖得狠,只一眼便觉察到躲在树后的苏浅浅,他伸出长臂朝苏浅浅的方向一指,口中不由地溢出一声“啊”。 一旁正玩得尽兴的卫清歌被他吓了一跳,手一松,青色的小鸟便抖了抖翅膀飞上了空中,一眨眼便不见了,“喳喳喳喳——”的声音在林间欢喜地回荡着。 “蠢物!”,卫清歌恼了,挥袖子推了一把胖少年,那胖少年也不敢吱一声,悻悻地地耷拉着脑袋。 “是你?”卫清歌顺着胖少年所指的方向望去,苏浅浅便也不藏,大大方方走出来。 “是我,这林子又不是你家的,你来得,本宫也自然来得。”苏浅浅厌恶卫清歌,此刻自己已然成为了太子妃,再怎么说也比卫清歌高些,故意装出比她还趾高气昂的样子。 “你……”,卫清歌果然被她气到,大眼睛忽悠悠地转了转,拽着一旁胖少年的胳膊道:“您如今是太子妃殿下,自然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只是,这片林子是陛下赐给三殿下的生辰礼物,那鸟儿是皇后殿下赐的。如今,你是不把陛下、殿下、三殿下放在眼里不成?”。 苏浅浅闻言倒是一愣,却并不知道三殿下才是皇后的亲儿子,而太子殿下,虽是长子,却只是过继给皇后的。如今打量这三殿下——肥头大耳、目无神采,倒真不是作储君的料。 那三殿下果然是傻,卫清歌一番话后,他疑惑道:“清歌妹妹,这个妹妹并没有不把我放在眼里啊。”,说着,扭着胖胖的身子走到苏浅浅面前,道:“喂,你是谁啊,可以和我们一道玩耍嘛?” 这下,苏浅浅与卫清歌皆是一阵尴尬。卫清歌咳了咳,道:“殿下,她就是太子妃殿下。” 那三殿下听到“太子”二字时,目中似有若无地闪过一丝狠戾之色,但望着苏浅浅时,又是一副笑意,“原来你就是皇嫂!” 苏浅浅点点头,唇角漾起一抹轻笑,没想到这宫里竟还有比自己还笨的人。 “你不在宫里陪你的殿下,跑这里来干什么?”,卫清歌问道,仍是把目光抬得比个子还高。 苏浅浅眨眨眼,一脸不在意,“他过他的,我玩我的。” “你是不知道么?”,卫清歌一脸吃惊。 “知道什么?” “太子大婚后半夜,太子殿下匆匆离开东宫,却在北宫门外遇刺,如今身负重伤……”,卫清歌道,却见苏浅浅刚刚还攥在手里的帕子掉在了地上,上面印着的一双彩蝶翩翩欲飞。 ☆、006 苏浅浅第一次踏进太子所居的长生殿。 四月的桃花开得正好,小风吹得红粉漫天,花枝摇曳下,夕阳在青石地上晃出宛如琉璃般的华光。 对于苏浅浅的来到,长生殿一众宫人皆是一脸茫然,惊讶无比,却又不敢阻拦,只得退至一旁,俯身行宫礼。苏浅浅来得着急,身后只带着大太监伯宣以及几个小宫婢,着一身湖蓝色短式宫裙,裙摆上还带着刚才嬉戏时挂上的泥泞。 一行人匆匆行至太子燕兮的卧房门外,一位身着墨色长袍的青年绷着脸守在门口,拦住了他们。苏浅浅打量他一身侍卫打扮,却对自己不甚敬重——他见到自己,只微微行了个宫礼,却连一声“殿下”都不曾唤,不免有些不悦。 “本宫听闻殿下病了,特来探望。”虽然心上略有不满,但苏浅浅仍是和颜悦色道。 那侍卫却挡在门前,一本正经道:“太子殿下有吩咐,这段时间不见客。” “你……”,苏浅浅无奈地皱眉。 正周旋着。 “吱呀——”,紧闭的宫门却在这时候开了,一位女官端着杯碗出来,苏浅浅能闻到一阵沉沉的药香迎面而来。 只见来人一袭素青色长宫衣,衣上绣着墨色斑竹,行走间,清清袅袅,宛似仙人,好不风流婀娜。原来那人是貌色倾国的瑾姝大人,苏浅浅没料到会是她,当下手指绞住长袖,心里尴尬。 瑾姝向苏浅浅俯身行礼,苏浅浅冲她点点头,见她一向简素却庄重的鬓发此时却显得有些凌乱。 瑾姝转身对拦在门口的侍卫道:“赵离,殿下刚刚听到外面有声音,还教我问问是何人嘈杂。既是太子妃殿下来了,你怎敢拦着?” 那被唤作赵离的侍卫倒是一惊,望了一眼苏浅浅,犹豫着向瑾姝躬身道:“殿下曾有吩咐,这段时间不见客。” 瑾姝闻言轻笑,反问道:“殿下说是不见客,可今时来的是太子妃殿下,难不成太子妃殿下也是客?” 赵离愣了一下,才摸着头反应过来,刚才一本正经的面上此时竟有些囧,抚袖在苏浅浅面前跪下,认真赔礼道:“是臣一时糊涂,冒犯了殿下。” 苏浅浅倒没料到他变得这么快,摸着鼻子撇撇嘴,“罢了、罢了,不是你的错,我只是来看看殿下罢了。” 赵离闻言起身,低眉顺目地作出一个请的姿势。 苏浅浅便叫伯宣等人在门外候着,自己进了殿内。 燕兮的卧房倒与他本人一样简素。外间的架子上只摆着一床古琴、一些笔砚,不见多少古玩名作,更不多金玉。 入了里屋,浓浓药香被一阵清雅的龙涎香所覆盖,四周布置虽简素至极,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雅气,教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9 人觉得,这不像是一朝太子的寝宫,反倒更像江南隐士的居所。 燕兮躺在一方贵妃榻上,身上披着一件小灰鼠毯,榻边半开着几卷古籍。 饶是苏浅浅知道燕兮受伤,却也被他的憔悴模样吓了一跳。 “你……还好吗?”,几日不见,苏浅浅对上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冒冒失失道,话一出口,才觉不对,忙换作“殿下……近来可好?”。 他见她进来,面上并不甚惊讶,冲她微笑着点点头,墨色长发披垂于榻上,只着一件简单的灰色衣袍,整个身子斜靠着歪在榻上,虽清瘦却尤显贵气,如同雨后出众的几杆傲竹。 “太子妃……怎的来了?”他略略起身,问道,声音依旧温雅好听。 “臣妾听别人说殿下病了,自己却不曾被告知,便来看看。”她道,客客气气地跪坐在他旁边的垫子上。 “前不久偶有小疾,无妨大碍。太子妃才来,孤本不愿你操心。”他道,眉目间未曾有一丝动,仿若世间万物都行如静水。 苏浅浅听他这么讲,一路进来想好的说辞竟都忘得精光。抬眸间,看见对面桌台上摆着一盏白瓷瓶,里面悠悠地插着几枝鲜嫩的粉桃花,像是早上刚从院子里折下,此刻开得正好。想来太子殿下自有许多人关心,自己冒冒失失闯进来,倒是有些傻气。 燕兮见她不言语,反而痴痴地望着对面几枝桃花发呆,时不时还傻愣愣地摇头,不由自主地轻笑出声:“我这长生殿外只那几株桃花最有趣,本想趁着春光设个小宴请太子妃的,可最近却不太方便。你若是喜欢,便遣他们拿些去,每日装点屋子,甚好。” “哦,好……”,苏浅浅害羞地点点头,两颊染上了春桃色。 “太子妃与孤是夫妻,以后不必太拘礼。”他又道。 苏浅浅两颊愈红,像捣锤般连着点头,嘴里答应着:“是……”。 他见她模样,竟无奈地笑笑,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苏浅浅忽觉头顶一热,身子颤了颤,见是他伸手拍自己的头,虽尴尬却不敢躲,只定定坐着,由着他拍。 过了一会儿,燕兮问道:“饿么?” 苏浅浅恰好中午吃得多了,此时一点也不饿,便很诚实地摇摇头。 他又问:“可会念书?” 苏浅浅点点头,却又觉得自己那样程度,还算不得会念书,复又摇了摇头。 “可……识得许多字?” 苏浅浅犹豫着点点头,“不甚懂。” 燕兮从榻旁拿起一本古书,递给苏浅浅,“试着念。” 苏浅浅接过那书,也不看看是什么书,便开始一字一字地顺着往下念:“公欲平宋、郑。秋,公及宋公盟于句渎之丘。宋成未可知也,故又会于虚。冬,又会于龟。宋公辞平……”。 苏浅浅顺着那册书一直念着,偷偷瞥了一眼歪在榻上的燕兮,见他竟然舒服地合眸小憩,正欲停下来,却听见他眯着眼睛道:“继续念,别停。” 苏浅浅无奈,只得答道:“哦”,便接着乱念下去,却没想到这一念竟念到了快天黑。 夕阳甚美,夜色渐来。虽然太子抱恙,但长生殿的伙食却仍比庆云殿丰盛得多,口味也妙些。再加上苏浅浅今日念了一下午的书,无甚领悟却也颇有苦劳,此时在榻边美其名曰侍候燕兮吃饭,却只顾自己不停筷子地扒饭。 “从明日开始,每日午后便来这里给孤念书吧。”燕兮看她如狼似虎地吃得差不多了,才道。 “哦。”苏浅浅不经意地点点头,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噎住了,脸憋得通红,连咳不止,端着燕兮递来的漱口茶咕嘟咕嘟猛灌几大口,动作有失贵族仪态却不甚自知,倒把一旁侍候的宫婢太监们吓得瞪大了眼。 —————— 入夜,一弯银色钩月划上柳梢头。 苏浅浅回到庆云殿,女官笑笑在门口相迎。 “殿下怎么回来了?”笑笑问道。 “对啊,我在长生殿用了晚膳,便回来了。我跟你讲,那长生殿的小厨房啊,就是跟咱们这里的不一样,那里有一道莲花肉……”,苏浅浅被她问得来了兴致,侃侃而谈。 笑笑听她兴致勃勃地讲完,一边进屋帮苏浅浅换衣裳,一边皱了皱眉,“殿下没有让您今夜留下吗?” “什么留下?没有啊。”苏浅浅疑惑道,犹豫了一阵子,方才略略领会到笑笑的意思,面颊上又是羞得一阵红,低着头解释道:“殿下受伤了……”。 笑笑又是一惊,左顾右盼,周围一众宫人皆是低头躬身,便示意苏浅浅不要再说。吩咐小宫婢们去准备浴汤,侍候苏浅浅入浴。 浴室内,焚香袅袅,水汽温腾。 苏浅浅泡在蔷薇花瓣铺满的浴汤里,笑笑在一旁侍候着。 见四周已经没了外人,笑笑才凑到苏浅浅耳边,轻声问道:“殿下,您刚才回来时说殿下受伤了?” 苏浅浅点点头,“对啊,嗯……不过,殿下自己说是偶感小疾。但我今日在竹林遇见湖阳县主了,她跟我说的是,殿下大婚那日晚上出去后遇刺,受了伤。所以我才跑去看看的。” “太子殿下病了……为什么宫里竟一点消息也没有……”,笑笑眯着眼睛忖度着。 苏浅浅补充道:“我今日去见殿下,他说,是为了我刚来,不想让我操心,所以没有通知我。” 笑笑闻言,只摇头轻笑道:“这深宫中处处都有玄机,太子殿下虽看起来淡泊脱俗,但奴婢觉得他实则深不可测,殿下往后每日去诵书,也得处处留心为是。” “嗯。”苏浅浅点点头,杏目轻转,樱唇含羞笑,“可是,无论如何,我觉得太子殿下是个温柔的好人。” “莫不是……殿下已经爱上他了?”,笑笑一边帮苏浅浅撩水,一边调侃道。 “我……”,苏浅浅变得结结巴巴地,抬眸见笑笑正含笑望着自己,羞得闭气钻进了浴汤里。 长信宫内,金壁流光,红烛张扬。 一位妇人坐在妆台前沉思,虽已过不惑之年,婷婷纤细的身形却仍旧妙似二八年华。女官瑾姝捧着一杯茶走到她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下。 那妇人从瑾姝手里取过了茶,茶还微烫,她轻啜了一小口,便放下。 低眸见瑾姝还在原地跪着,薄唇微抿,牵动眼角漾出几丝皱纹来。“你今日去了哪里?” 瑾姝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沉声答道:“臣今日去了东宫。” 那妇人听此回答,似是早已料到,一弯柳叶眉扬了扬,“东宫?去东宫作甚?” “臣上个月为太子妃殿下作教习时,讨了些江南的龙井茶。最近总在研究这茶的沏法,时时不得要领。故而便去东宫再请教。”瑾姝答道,不卑不亢。 “哦?本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10 宫倒不知道你与太子妃走得这么近?”那妇人又端起桌上的茶尝了一口,果然是上好的龙井,沏法确实与以往不同,闭目细细品之,回味愈深。“你起来吧。” 瑾姝闻言,恭敬起身,侍于一旁。 “来给本宫篦篦头吧。”妇人深深望着妆台上的铜镜。 瑾姝从一旁屉子里取出一把雕凤桃木梳,起身走至妇人身后,轻轻为她篦头,手法娴熟。 妇人舒服地闭目享受着,过了一阵,才又缓缓睁目道:“这刚来的苏氏女,本宫不喜欢。” 瑾姝手上停了一下。 那妇人转身朝瑾姝道:“可那毕竟是陛下的意思,这些年,陛下的心思,就算是本宫,也不甚明白了。” 瑾姝将桃木梳小心地放回了屉子,“殿下与陛下伉俪情深,最是教人羡慕。陛下只是不愿殿下过于操心。” “你啊,也是打小便跟着本宫,有时候,本宫看你,竟比自己的孩子还要亲些。你的那些心思,本宫也知道,只是……”妇人望着瑾姝头上一支银红宫花,喃喃道:“花满枝未摇,根深树不壮。” ☆、007 转眼间,至五月末。 院里的桃花已然开尽,近来几日竟昏昏阴阴地下起了雨,绵绵阴雨,痴痴缠缠,像挂在门上剪不断的珠帘。在这深宫静殿,平添几许惆烦。 苏浅浅每日午睡醒来便去长生殿内诵书。燕兮的病看似无恙了,却在床上歪了近一个月。 今日,燕兮的病刚好,苏浅浅来时,见他正在偏殿内一间小书阁里作文章,便特意从侧门进去,欲吓吓他。 可她刚刚要推门,身后便有一人大声唤道:“殿下!”,猛不丁地,倒差点把苏浅浅给惊着了。 苏浅浅回头,见是燕兮的贴身侍卫——那个总爱给她板冰块脸的赵离。 “什么事?”苏浅浅拍拍胸脯问道,刚刚被她轻推开一个缝儿的门,此刻风一吹便“吱呀——”一声大开了。 “殿下既然来了,何不走正门?”赵离道。 “本宫觉得这侧门别致有趣,偏爱走侧门。”苏浅浅撅着嘴瞥赵离一眼,心想,他分明就是看不得自己,偏找茬儿。 前几日,听女官笑笑提起过,这赵离乃是当今大司空赵默家的次子,少时便能文善武,十二岁被选至太子东宫作了贴身侍卫,因而高傲至极。他们这些金陵的贵族们,最看不起像苏浅浅这样行止随意的商人之女。 苏浅浅也不过跟他打打面上的计较,心里却是不计较的,因为她自己也觉得自己作为女子远不如林瑾姝大人那般知书达礼。 他们在外面的动静,自是引起了屋内燕兮的注意。 燕兮抬头,见苏浅浅进来,便轻描淡写地问:“太子妃可会作诗否?” 苏浅浅刚在外面惹得闷闷不乐,此时才进来,便被问及作诗,踱步到燕兮桌前,端起一杯茶便是牛饮,“我是打江南来的村野丫头,自不会像你们这些京城贵族般舞文弄墨。” 燕兮见苏浅浅一双杏眼低垂,樱唇可怜兮兮地嘟着,一副破罐子破摔的破落户模样,不由地轻笑,“太子妃尚年幼,不喜读书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我这里有诗一首,太子妃今日却是必须背过。” 苏浅浅近来与燕兮混熟了,没了初识的紧张拘束,说话做事都很随意,“我……可不可以不背?”她定定地站在原地,左手扯着右边的袖子。 “不可。”燕兮皱眉道。 “那……好吧。”苏浅浅见一向温润和气的燕兮一脸严肃,便知此事没得商量,点点头,拿起他递来的一卷诗。 “寂静宫闱两处开,不似桃李粉黛裁。若嫌满园春色闹,蕊自清幽花自白。”苏浅浅连着念完,抬头看着燕兮,“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首咏荷诗,你只管记诵便是,将来自有用处。” 苏浅浅望着那一纸诗,点点头,又抬头询问道:“殿下。” “嗯?”燕兮正在研墨,一缕墨香淡淡,他今日着装慵懒,未束冠,三千青丝以一支白玉蟠龙簪斜斜插着,桃花目认真地盯着桌上的砚台,倒似是画中的人物。 “殿下的病已经好了,以后……臣妾是不是就不用来了?”苏浅浅小心问道,本来这是她心里已经盘算好的,这些时候每天来,她都像被捆了翅膀似的,早想懒在庆云殿里呆几天。可这下问出来了,却不知道为什么,竟有点不舍得了。 燕兮没抬眼看她,并不回答,只继续低着头研墨。过了很久,方才停下手中的事,从一旁的书架里取出一卷《诗经》,递到正在发呆的苏浅浅面前,“以后,每日午后,便来此抄诗文。” “可是……”,苏浅浅正欲辩,抬头看见燕兮目光里的一丝严厉,竟不敢再抱怨,只小声嘟嚷着点点头。 苏浅浅在燕兮对面的案前抄了半个多时辰的诗文,胳膊酸麻,心里暗道这抄诗文还不如诵书好呢。抬头看见燕兮却一直在伏案作文章,竟一丝困乏之态都没有,反倒因为此时专心的样子,而显得愈加俊朗秀目。苏浅浅不由地撇撇嘴,感叹着,这人与人的差别还真是巨大。 门外有人敲门,竟是女官笑笑,苏浅浅再难抑制住心里的躁意,抬眸见对面的燕兮还在专注写字,犹豫了一下,没动。 燕兮又写完几行字,方才落笔,道:“进来吧。” 笑笑轻轻地推门进来,行礼道:“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陛下与皇后殿下在长信宫召见太子妃殿下,奴婢特来禀报。” 苏浅浅闻之一愣,攥在手中的笔已然在纸上晕出一大朵墨花,转身望望燕兮,燕兮也正打量着她。却见他站起来,走到自己面前。虽然二人已是拜过堂的正经夫妻,可二人相处也并不算得亲密,此时见燕兮靠近自己,苏浅浅一时间好不自在。 燕兮走到苏浅浅面前,“你站起来”,他道。 “哦。”苏浅浅点点头,缓缓提着裙子站起来,目光刚及他的胸前。 他从怀中取出一物,伸手系在苏浅浅腰间,苏浅浅顿觉腰间一阵温热,低头一看,竟是一块通体雪白的玉佩,苏浅浅轻轻拿起玉佩,上面印着一只雪莲,“这是……什么?” “你去见父皇母后,便戴着它吧。”燕兮道,转身出门去。 笑笑见状,满面喜色,踱步到苏浅浅面前,“如此真是好极,殿下快随奴婢去吧。” 苏浅浅还望着燕兮远去的清隽背影,手里摸着的玉佩还存着他身上的温热。 —————— 苏浅浅第一次到长信宫,此前去过的宫殿或是巍峨、或是古朴、或雅致、或精美,却都不如长信宫之艳丽,宛若春色里溢出墙的红梅般,教人沉湎其外在。 入了大殿,袅袅檀香扑鼻,处处贴金描凤、蹿花引珠。 苏浅浅上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11 前行礼,陛下赐座。 抬头轻轻望去,陛下似乎比之上次见,精神好些。只见陛下旁边坐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面洁如雪,颊粉似桃,柳眉微扬,凤目明媚,虽已是不惑之年,却风华不减,反多了几分母仪天下的雍容大气。这便是来此数月都不曾见到的皇后,京城第一贵族卫家嫡女,卫妍之。从气色上看,倒真不像是久卧病榻,无法见客的样子。 “是个好孩子,如今本宫身体不大好,倒正好有个人能替本宫分担些。”皇后道。 苏浅浅坐在下面,手攥着衣摆,不自在地低着头,“为母后分忧,是臣媳的本分。” 皇后与陛下互看一眼,又道:“此次召你来,便是有一件事。下个月初八,是赏荷花祈雨的节日,往年都是本宫在张罗,今年既然太子妃来了,本宫便把这件事交给太子妃了。” 苏浅浅闻言诧异,这大萧国承前朝的仪制,颇有西北游牧民族的风度,这六月初八的祈雨节,苏浅浅过去在江南未曾听过,此下倒真是面临一个难题了。但此刻却不得不答应下来:“臣媳自当竭力为之,不失皇家仪态。” 陛下一听,大喜道:“好,皇儿此事若是办得好,朕自有赏赐!” 苏浅浅俯身行礼谢恩,心里暗道,这办得好有赏的意思,不就是意味着,办得不好有罚么。 “太子妃入宫已有数月,不知与太子相处可和睦否?”皇后问道。 “这……自然和睦,太子殿下温文和善,待臣媳甚好。”苏浅浅小心答道。 “如此,本宫便放心了。我大萧子嗣单薄,如今太子大婚,本宫与陛下都盼着宫里能多添血脉,热闹一些。” “臣媳……自当为我大萧尽心尽力。” 皇后闻言,一边点点头,一边继续用挑剔的目光打量苏浅浅。 苏浅浅小心应答着,生怕出错。这朱罗铜映的深宫,真是处处充满着质问的眼睛,仿佛人的心上非要生出七窍来,也应对招架不及。 苏浅浅自长信宫出来,外面仍落着绵绵长雨。 女官笑笑与大太监伯宣忙撑着油伞伞迎上去,苏浅浅就着伞踏上鸾舆,阵阵雨丝斜斜刺入肌肤,心里的不快在这傍晚微凉的小风里也不得全部释然。 鸾舆正欲起,忽然,茫茫雨中,身后有人喊道:“殿下,殿下!” 苏浅浅转身,见是一袭青衣的瑾姝大人,她身边只跟个撑着小伞的宫婢,一路追上来。 “停!”苏浅浅示意众人先停下。 “殿下。”瑾姝走上前来,行礼,“上回臣在东宫学的茶艺,甚好,但总觉得还差些什么,倒不知道殿下何时有空,臣再去拜访求学。” 苏浅浅一向敬重瑾姝,可见她这番讲话,却不大明白是什么意思。一旁的女官笑笑见苏浅浅疑惑,便在旁边小声道:“殿下您前些日子还说要和瑾姝大人再聚在一处切磋茶艺呢,怎么今日倒忘了?” 苏浅浅依着笑笑的示意,点点头,“是啊,瑾姝大人蕙质兰心,改日有机会可要常去东宫与本宫切磋茶艺。” 瑾姝闻言,会心一笑,行礼告退。 回去路上,苏浅浅困惑,瑾姝大人博学广识,怎么倒要向她请教,她也不会什么茶艺。 笑笑在一旁提示道:“大人恐怕是有事要与殿下说,这深宫眼杂耳多,故而随便寻个缘故罢了。” 苏浅浅闻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喃喃道:“为什么大家说话做事都要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朱色宫墙下,众人形色匆匆。雨潺潺,人心难。 ☆、008 这日,天好容易晴了,苏浅浅却睡得懒。女官笑笑携一众宫婢在雕花大床旁边晃了好久,才把她唤醒。 苏浅浅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空恍恍地呆了一阵,才从床榻上懒懒地支起了腰,眯着眼睛对笑笑喃喃道:“怎的今日这么早?” 笑笑忙取来帕子,坐到床边,一边为苏浅浅拭面,一边摇着头笑答道:“殿下怎么睡了一觉却忘了,昨儿说好了今早起来给皇后殿下请安的。” 苏浅浅这才恍然大悟,忙拿过笑笑手里的湿帕子扑在脸上按了按,方才完全清醒了。“幸好你来得及时,不然我都误了。” 换衣裳时,苏浅浅从一旁的盘子里取过昨日燕兮给她戴上的那一枚玉佩,握在手里,细细打量着上面精细游走的莲花图案。 “你说……他为何要送我这个?”苏浅浅问笑笑。 笑笑正弯腰为苏浅浅整理衣摆,听她一问,抬头道:“太子殿下是在帮您呢。” “帮我?” “是,太子殿下可是连这样都为您想到了。”笑笑为苏浅浅理好衣裳,引苏浅浅到妆台前坐下,为她描妆,“皇后殿下一直以身体不适为由,不见您,不外是扭着陛下的旨意,觉得咱们担不起这个太子妃的位子。可如今,您与太子殿下情意绵绵,身上还配着殿下的贴身之物,饶是皇后殿下和她身后的卫家,也必定要把太子心上的人放在眼里。所以,奴婢觉得,太子殿下对您真好。” 苏浅浅点点头,樱唇含笑。 笑笑却欲言又止,“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奴婢有一事不明白。”笑笑犹豫道。 “什么事?” “可能是奴婢多心了,只是……这么些日子,太子殿下虽对您极贴心客气,却从未召您侍寝,反而……”,笑笑正为苏浅浅画眉,话题戛然而止。 “反而什么?”苏浅浅追问道。 “反而,奴婢从旁人那里听说,殿下与长信宫的瑾姝大人似乎颇有暧昧。” “这……你可不能胡说,瑾姝大人素来庄重得体……”,苏浅浅正为瑾姝辩说,恍然间想起上个月去看望太子时,瑾姝匆匆从他卧房里端药出来的情形,竟一时之间也有了怀疑。 “殿下您年幼,且素来心善,有些事情不放在心上,即便是留心了也刻意往好的方面去想,殊不知这人心有多复杂。”笑笑从妆台边的屉子里取出小木梳,为苏浅浅绾鬓,又道:“且说昨日雨里拦住我们一事,便很古怪。她瑾姝大人素来是个清高孤傲,眼睛望到天上的人,怎么忽然转了性要跟我们搭讪,奴婢觉得,她定是有了图谋。” 苏浅浅眨着眼睛愣愣,不置可否,只梳了头,料理好了,去往长信宫请安。 那瑾姝大人昨日刚搭完讪,今日倒来了。外面小雨霏霏的,她只随身带了一个撑伞的小宫婢,披着一件紫色薄纱小斗篷。 入了庆云殿,脱了斗篷,里面是一件藕色长裙,衬得她白皙的肌肤愈发地出尘脱俗。她转身朝跟来的小宫婢道:“我只与太子妃殿下切磋茶艺,你便不必进来了。”,那小宫婢便到偏殿里找其他宫婢吃茶。 苏浅浅才从长信宫回来,衣裳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12 还没换,听小太监回报,说长信宫的瑾姝大人来了,忙叫笑笑去备茶,自己只歪坐在大殿上,攥着昨日燕兮给的那枚玉,漫不经心地把玩。 瑾姝一进来,便看见了苏浅浅手上的玉,倒是愣了。 苏浅浅听见她进来,正抬头望去,手上没攥稳,把玉摔了一下,瑾姝忙大叫一声:“小心!”。好在那玉是落在了苏浅浅衣襟上,没摔着,完完好好的。 苏浅浅把玉捡起来,挂回腰上,瑾姝与苏浅浅皆息了口气。 “大人来了?”苏浅浅如今虽当了太子妃,但毕竟感念当初教习之恩,故而十分有礼。 瑾姝规规矩矩行了个宫礼,跪坐在苏浅浅对面。 “大人昨日有话要跟本宫说,却没有说,不知道是要说什么?” 瑾姝本是想先寒暄一番,倒没想到苏浅浅这么开门见山,便也直接道:“臣听说,殿下近日替皇后殿下准备六月初八祈雨节的事情,所以便寻故登门,毛遂自荐。” 苏浅浅闻言轻笑,没想到瑾姝来的目的,竟和笑笑料想的一样,故而按照笑笑提醒的方法,冲瑾姝点点头。 瑾姝见苏浅浅点头,又继续道:“往年里,因陛下和皇后殿下都爱听戏,故而祈雨节都是先在神殿里行大仪,再到荷花池边宴请一众皇亲大臣们。陛下爱听些志怪传说,皇后却偏爱苦戏,有时候陛下兴致来了,倒还要一众人行酒令、或者即兴演琴、赋诗之类。” 没想到瑾姝竟这样好心来帮苏浅浅,也不知道打的是什么葫芦。笑笑沏好了茶端上来,瑾姝方才讲得累了,接过茶,吃了几口。 “如今多亏了瑾姝大人指点,我过去只在家里养着,从不曾经历过这些,正烦恼不知道怎么办好,如今竟亏了大人,才好不至丢脸。”苏浅浅红着脸道,撇撇嘴,觉得自己很没用。 “殿下如今应是用人之际,臣倒是愿意举荐一人。” “谁?” “便是您宫里的大太监,伯宣公公。” 本以为瑾姝是想借机安插人在苏浅浅身边而出手相助的,却没想到,她举荐的是伯宣,站在一旁的笑笑捏紧了袖子。苏浅浅见笑笑冲她眨眨眼,便故意咳嗽了几声,道:“伯宣公公自然是好。” “伯宣从前在长信宫,是总管大人任海的徒弟,行事干练稳重,能担大任,殿下大可重用此人。”瑾姝道。 苏浅浅一边点头吃茶,一边在心里念叨:这人纵有千才,可他不愿真心归顺于我也是无济于事呢。苏浅浅素日虽是个和善不刁难的,但自从上次伯宣擅自把自己都存着舍不得吃的荔枝,拿给那个总与她作对的湖阳县主,苏浅浅便总不能将他当自己人。 瑾姝走后,笑笑与苏浅浅面面相觑。 “笑笑,你说,瑾姝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苏浅浅眨眨小鹿一般的杏眼。 “殿下说的是……她来提点您祈雨节的事?还是指举荐伯宣的事?”,笑笑问。 “我想,瑾姝大人既然要帮我,自然是想向我示好,这个先且不论。可她今日提醒我重用伯宣,又是什么意思?她就不怕我因她提醒反更防他?” “或许……瑾姝大人的意思就是想叫我们防着伯宣?”,笑笑疑惑道,“本来奴婢以为瑾姝大人出自长信宫,自然是皇后殿下的亲信。可如今看来,她倒像是真想帮我们,显然不是受皇后殿下示意来的。” 窗外雨声潺潺,正如同这深宫里的人心,教人郁郁。 ☆、009 “你们快把这些桌子摆到那边去,这些椅子……不是说要红木雕花椅么,怎么弄错了,负责的女官去哪儿了……“。 皇宫边上有一处专门的荷花池,此时正值盛夏,蝉鸣蝇舞、蛙跳声声。 苏浅浅为祈雨日策划忙活了大半个月,终于初见雏形。 大太监伯宣带领一众宫婢太监们在荷花池边的空地上搭台子、挂装饰、摆桌椅,一群人,匆匆忙忙,像雨前搬家的蚂蚁。 苏浅浅忙活指挥了一阵儿,夏日暑气重,这会儿正歪在小亭子的软塌里吃瓜果。 “明日的这些戏可都排定好了?”笑笑随侍在苏浅浅身旁,此时正拿着一册子与底下的人训话。 “都安排好了,明日必定不会出差池。”一位女官肃然答道。 “可要看好了,一丝一毫的差处都不能有,往年是怎样好的,今年要更好,若是做的好了,将来自有你们的好处。”笑笑又嘱咐道。 “微臣明白。”那女官又说了些奉承话,便下去了。 苏浅浅只顾着乘凉吃水果,倒不多问。 忽见远处有一小众人前拥后簇着一人走来,近了一见,果真是个嚣张跋扈的——来人是许久没遇见的湖阳县主,卫清歌。 今日炎热,卫清歌穿了一件墨绿色长襟裙,腰间系一藕色腰带,发钗额饰皆是素雅的白玉,少了往日的几分张扬,倒显得清雅动人。 卫清歌刚把笑笑指点运筹的样子看在眼里,此刻绕上凉亭,专门走到笑笑面前,瞟了她一眼,道:“你们家太子妃倒是真重用你,没了你恐怕不行呢?” 笑笑向卫清歌行一宫礼,面上一阵尴尬。 卫清歌却是嘴上从来不依不饶,又道:“本宫就是看不惯有些人,自己攀了高枝作了凤凰,底下的人也全跟着升天了不成。也不看看自己是吃什么粮长大的,倒成日里仗着主子的脸面耀武扬威的!” 苏浅浅闻言起身,脸涨得通红,一时之间却找不着什么话为笑笑出头。 笑笑被卫清歌没缘故呛成这样,心里真不是滋味,轻轻咳了几声,道:“县主虽贵为皇亲贵族,但毕竟要给太子妃殿下三分面子,臣虽不才,但亦是皇后殿下亲自册封的女官,望湖阳县主言语上自重。” 卫清歌却不理会笑笑,踱步到苏浅浅面前,行了个规规矩矩的宫礼,却是小声凑近了对她讲道:“本宫虽然不喜欢你,但也无意与你作对,只是想来提醒你一句,主子就要有主子的样子,莫要底下的人都爬上天了,才抱着棺木替她数账。” 苏浅浅闻言皱眉:“你什么意思?” “本宫的意思?自然不能教你知道,只是你如今好歹也是皇族之人,虽然本宫看不惯你,但也不想看到我皇族之人被底下的人利用,好自为之!” “哎……你把话说清楚……”苏浅浅追问,却见卫清歌冲她摇头轻笑,再没说什么,甩甩袖子趾高气昂地走了。 “殿下,这个湖阳县主,每次都故意找茬儿,以后若寻着了机会,定要报复于她。”笑笑眼见卫清歌一行人走远了,才道。 苏浅浅听完卫清歌的话,细细琢磨了一阵,还是不甚明白,望了一眼笑笑,“你上次跟我说,不要和她这样的人多计较,当时我还不明白,现在我知道了。我们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13 只把自己手上的事做好,其余的,再说吧。” 笑笑见苏浅浅没有什么态度,便也释然,只道:“殿下能有如此之心,甚好。” “殿下,不好了,走水了,殿下!”,一个小太监慌里慌张地跑来。 笑笑闻言,走下凉亭,迎上去问道:“怎么了?” 那小太监急得摔倒在地上,踉踉跄跄爬起来,“大人……大……人……走水了!” “哪里走水了?” “北门走水了,三间柴房……还……还有咱们存放东西的几间库房,全着火了………火烧得这么大”,那太监边讲还边伸出手比划着,“罗公公正带人扑火呢,一时半会儿灭不了,只怕宫里的人全都被惊动了。” 笑笑点点头,示意那太监下去,提着裙摆迈上凉亭。 “又怎么了?”苏浅浅见笑笑进来,忙问道。 “北门的几间屋子走水了。” “什么?”苏浅浅惊得冒汗,“这……这该怎么办?” “殿下莫急,管事的罗公公已经带人去灭火,如今正是六月,天干物燥,走水在所难免。”,笑笑在一旁安抚道,“殿下不要着急,咱们现在去北门看看,先扑灭火,再审问缘由。” 苏浅浅忙点头,也顾不上什么,鸾舆都没坐,领着一小众宫人急匆匆朝北门跑去。 还没靠近北门,便看见远处朱色宫墙后滚滚的黑烟,稍稍靠近,便觉炎热异常。一批又一批的宫人端了水来扑火,可那火势却消得极慢。 “大家都去端水灭火吧!”苏浅浅道,周围贴身随侍的一小众宫人皆是一愣,见苏浅浅都撸起袖子跃跃欲试,便都赶去灭火,一时之间,兵荒马乱。 苏浅浅也拿了一只水桶,在宫河之间来来去去,靠近火势较大的柴房时,忽然听见里面有人的声响,便拿水浸湿了帕子,掩在口鼻间,一股劲儿冲进了火势中央。 果然,大火漫漫的柴房里,竟还有女子的呼救声,苏浅浅闻声大喜:“你是谁?你在哪儿?我是来救你的!” 可那人只拼命哼哼,却不曾回答苏浅浅的问话,苏浅浅听见门外嘈乱的脚步声越来越大,想着火势应该快被压制,便硬着胆子又往里走了些,黑烟呛得人快睁不开眼睛。 “你是谁……”苏浅浅又欲开口时,忽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一个蓬头垢发的女人被捆了手脚平放在地上,她的嘴被人塞上了,只能发出“哼哼”的声音,对面的架子倒了落在她的脸上,如雪的肌肤被烫出一道狰狞的口子,乍一看触目惊心。苏浅浅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再想冲上前去救人,却看见迎面倒来一片架子,带着火色的光,冲黑了她的鼻子,额前的几绺碎发被撩着了,发出令人胆颤的焦味。 苏浅浅这才后怕,欲叫喊出声,忽然有人从身后紧紧地抱住她,一双冰凉的手覆上了她的眼睛,那人带着还在震惊中的她,磕磕绊绊地冲出了漫天大火的柴房。 ☆、010 “咳咳咳……是你?”苏浅浅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嘘……”,燕兮安慰地轻拍她的肩膀,左右张望一下,拉着她的手往外跑。 “哎……殿下,我们这是去哪儿?”苏浅浅被拉得一头雾水,只得随着他跑出柴房附近,周围早乱作一团,燕兮今日穿得随意,一时之间,竟也没人注意到他们俩。 跑了一段路,苏浅浅觉得这一路都似曾相识,却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跑到一座破败宫院前,陈迹斑斑的牌匾上写着“永安宫”三个字,苏浅浅方才恍然大悟,“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么?” 燕兮不语,轻轻推开了宫门,此时那几树梨花早已开败,院子里一片清绿,显得极冷清。 “你怎么……总是喜欢到这个地方来?”苏浅浅问,燕兮身着一件墨蓝色长衣,长发斜簪,站在这冷清宫院里,无比清俊的容颜显得比平时更忧郁些。 “这是我母亲曾经的居所。”燕兮答道,走到一处梨树下,负手而立。 “殿下的母亲……不是皇后殿下么?”苏浅浅疑惑道。 “孤的生母并非卫氏,她只是一介商人之女,与这深宫并不相合。”燕兮说着,低头望向苏浅浅,纤长的睫毛在眼底落下阴影。 “我……”苏浅浅思忖着,这宫殿如今已经废弃同冷宫无异,想来燕兮的生母已经不在了,“我……对不起。” “没关系。”燕兮靠近到苏浅浅面前,苏浅浅吓得后退两步,燕兮却冲她温和地笑笑,“太子妃还没有适应吗?”。 “适应什么?” “适应这里的一切。”燕兮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只手帕,伸手为苏浅浅拭去鼻尖蹭着的一抹黑。 苏浅浅小心翼翼地抬头,目光恰和燕兮对上了,“我……也不知道……”。 “这深宫不比别处,处处都是人心,太子妃既然选择了这里,就该早作准备。”燕兮微微皱眉道,“太子妃若是一直这样依赖着别人,将来……将来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苏浅浅没料到燕兮会这么说,居然说她不会有好下场,一时之间,她的脸颊都急得红了,“你为什么这样说我?” “孤是你的丈夫,自然应该关心你,但,如果你犯了什么错处,孤却不会用整个东宫来替你承担。” “你……难道你对我好就是因为我是你的太子妃?”苏浅浅问道,“那如果……如果我不是你的太子妃呢,你是不是就当我是个陌生人?” “没有什么如果。”燕兮道,见苏浅浅眼底汪了一层泪,便继续道:“如果你不是嫁入了东宫,你便只是江南的商人女,一辈子都不会遇见孤。” 六月的天,像孩子的脸,说哭就哭。刚才还是酷暑燥热,此时一片阴云遮日,竟有闷雷、惊闪,“唰唰”地下起雨来,雨打在梨树枝叶上,那声音听得人心焦。 “对,殿下说得都对,我不会靠别人,更不会靠殿下,就算是有天我犯了错,也是我一个人承担,绝对不会牵累到东宫!”,苏浅浅咬牙切齿地说完这段话,也不顾此时下起了雨,转身朝外跑去,跑出永安宫,忍不住哽咽出声,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扑在脸上,分不清是雨是泪,咸咸涩涩,生生地刺痛着肌肤,表面上没有事,实然已经凉进了心里。 苏浅浅跑了一段,见刚刚难以浇灭的一场大火,此时已被大雨冲干,北门边上,一众提着桶、端着盆的宫人皆躲在旁边一间仍发着焦味的凉棚底下避雨。却看见远远的又来了一小群撑着伞的宫婢,领头的竟是女官瑾姝。 那瑾姝刚被一场雨截住,此时得了伞悠悠而来,今日身着淡紫色短衫长裙,发梢上还浸着些雨水,看起来楚楚动人。 “太子妃殿下,皇后殿下闻言:北门边上起了大火,特命臣来处理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14 此事。”瑾姝微微欠身行一宫礼,秀眉微皱,说话的态度比平日严肃些。 “如大人所见,刚刚一场大火,此时已被大雨冲灭。”苏浅浅偷偷地低头,拿袖子蹭了蹭刚才哭花了的脸,然后昂着头答道。 瑾姝见苏浅浅刻意绷直了身子,与平日里唯唯诺诺的样子不同,今日的苏浅浅,清澈的杏眸里敛着三分倔强。“殿下怎在此?如果臣没有料错的话,刚刚着火的那几间库房,应该是太子妃殿下的人在用。” “是。”苏浅浅答道,直视着瑾姝,不卑不亢,没有丝毫闪躲。 瑾姝轻笑,又躬身道:“既然这样,那……便要负责这里的女官、宫人,都跟臣走一趟了。” “如今六月,天干物燥,走水是在所难免,大人只要跟皇后殿下如禀告便是,又何必在本宫这里拿人充罪?”苏浅浅辩驳道,却四处张望着,不见笑笑的身影。 “如今北门外被用作皇族子弟的校演场,北门边上起火,若不是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谁也不知道会烧到哪里去。故而先把相关的宫人关起来,以防有不轨之人行凶。”瑾姝解释得振振有词。 “大人既然要拿我的人,莫不是心里也在怀疑本宫图谋不轨?” “卑职不敢,只是遵从皇后殿下的旨意,彻查此事,还望殿下配合。” “你……”,苏浅浅一时之间竟找不到辩驳之词,虽不愿自己手下的宫人被带走,却也没法违抗皇后,只得再道:“这些人奉命准备祈雨之事,难道大人不怕耽误了祭天祈雨?” 瑾姝一愣,转头望望凉棚外正“唰唰”而落的倾盆骤雨,这祈雨本是前朝旧制,如今的都城在金陵,似乎祈雨只是个形式。 正当这时,远处行来一人,手撑一把青色油纸伞,一身黑衣。那人走近了,苏浅浅愣了一下,没想到来人竟是燕兮的贴身侍卫,冰块脸赵离。 那赵离走到瑾姝面前,凑近了,不知耳语了些什么,竟让瑾姝与苏浅浅一番客套后转身离去,原本要带走的人,竟一个都没拿。 苏浅浅没心思好奇赵离说了什么,此时她正四处张望着,却始终找不到女官笑笑。 ☆、011 直到傍晚回到庆云殿用过晚膳,苏浅浅才见女官笑笑捧茶而来。 庆云殿里燃着淡淡的檀香,雪色珠帘,银红窗纱,烫金红烛上润着滚烫的蜡泪。 “你去哪里了,怎么一直找不到你?”苏浅浅问道,她打量着笑笑,见她换掉了早上出去时的一身翠色宫装,此时只着一件天青色长襟裙,钗饰尽去,面色苍白,略显憔悴。 笑笑欠身行礼,道:“奴婢本想帮忙扑火,却被黑烟呛到,晕了过去,好在一场大雨冲灭了火势,奴婢才得以逃生,被收拾残局的太监扶出来后,便匆忙回宫换了衣裳来见您。” 苏浅浅吃了一口茶,“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笑笑答道。 苏浅浅闻言点点头,“今日瑾姝大人带着宫人来,本是要把与走水相关的人都抓起来的,可那时候赵离来了,也不知跟瑾姝大人说了什么,她竟轻易地走了,一个人也没带走。” 笑笑闻言一愣,眼眸轻转,“许是殿下派人来帮您。” “不会是他的……”苏浅浅道,犹豫了一下,没有打算把今天被燕兮拉到永安宫的事情说出来,只解释道:“我觉得太子殿下……应该来不及那么快便遣人来帮我。” “那也未必,据奴婢所知,太子殿下近来常在北门外练习骑射,见远处大火,命人去打听帮忙也未可知。” “是么,可能……他并不是个好心的人呢。”苏浅浅喃喃道。 “只是……皇后殿下后来竟再没遣人来么?” “没有。”苏浅浅摇头。 “这倒是奇了,也不知太子殿下派人去说了什么。” “我不想再去管这些了,总之,这次起火,也是我们没有预料到,天干物燥,本就容易走水。若是皇后殿下或者陛下怪罪下来,便是本宫的责任,本宫愿意独自承担。”苏浅浅道。 “殿下……这又是何必?” “笑笑,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呢,什么都做不好,还连累别人……” “殿下只是心地纯善,为他人着想得多了,殊不知往后还有多少人欲利用殿下的心善,您大可不必如此。这次本就是底下的人不小心犯错,也该把他们推出去吃点苦头,往后他们定会小心侍候殿下。” “下次吧,下次,本宫一定做一个合格的太子妃,这一次,就这最后一次了。”苏浅浅望着对面的烛光,信誓旦旦。 好在皇后殿下也没有深追究这件事,只罚了一众人半年的份例。第二天晌午,苏浅浅听笑笑回报完此事,狐疑道:“就没有人受伤吗?” “没有人受伤,只损了些为祈雨节定制的衣裳布匹,现在伯宣公公已经差人去重新彩办了。”笑笑以为苏浅浅是担心延误了祈雨节,故而解释了一番。 “那……”苏浅浅愣愣地诧异,明明那天在柴房里看见一人被大火烧下来的架子砸伤,怎么如今没有一人再提此事。 “早上瑾姝大人特意送信来的,皇后殿下不再追究此事,殿下也就不必再提,只近日尽心准备祈雨节相关事宜便好。”笑笑见苏浅浅还有疑惑,便又补充道。 苏浅浅见笑笑的神情,知道再多问多追究下去,势必会连累其他宫人,便也不再提,却在午后借口独自一人去散散心,遣散了随侍宫人,偷偷跑到北门。 经过昨天的一场大火又一场大雨,北门附近的三间柴房、以及几间存物的小宫殿,皆被烧得一片焦黑。如今暑气又重,苏浅浅薄汗潸潸地走进记忆里的那间柴房,空荡荡的,只地上有几片焦黑了的残渣,其余的东西,该收拾的,早被宫人们清理干净。 苏浅浅皱着眉,心底有疑惑,有余悸,一时之间,竟再想不到该要怎么办。“难不成……昨天是我看错了……真的没有什么人?”,苏浅浅兀自喃喃道。 “你昨天……看见什么了?” 苏浅浅自顾自言语着,却没想到身后还有一人。 “谁?”,苏浅浅猛然转身,便看见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那少年生得肤白唇红、杏目灿若繁星,一袭暗红色长衣,被他穿得霸气而张扬。 “你又是谁?”那少年反问。 “我是……”苏浅浅愣了愣,打量清楚面前不过是个粉面少年,便撇着嘴笑笑道“我为什么告诉你?” “你不告诉孤,孤也不告诉你。”,少年双手环肩。 “那便算了。”苏浅浅转身欲走。 少年却伸开胳膊拦在门口,“你刚刚说你昨天看见什么了?” 苏浅浅斜瞟他一眼,“不告诉你。” “你是不是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15 看见一个死掉的女人?”少年直白地问。 “你怎么知道?”苏浅浅疑惑道。 “因为孤也看到了。”那少年见成功引起了苏浅浅的注意,便斜唇笑笑,“孤那日刚好经过,不经意间看见有人把一个女人拽进了这间屋子,那人还在呼救,当时不觉怎样,过了不久便见这边燃起了大火,孤再赶到的时候,见大火中有人拖着一张裹着的湿席子出来,席子的缝隙间还勾着烧焦的女人长发。” “你既然看见有女人被拽进了屋子,为什么不帮她?”苏浅浅皱着眉问。 “孤又不认得她,怎知她是因什么缘故,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孤不过是过来逛逛,死了个女人而已,干孤何事?”那少年说得极不屑。 “你……若是有天你也被人拽进了屋子,你大声呼救了,却有人见死不救,你会有多悲伤?” “放肆!孤乃我萧国大司马,何人敢对孤不敬?”那少年被问得急了,竟自报家名。 “你……就是燕字章?”苏浅浅虽孤陋寡闻,却也曾听人说起过,萧国最英勇善战的王族子孙,皇帝陛下的胞兄越王之子,燕字章,十一岁上战场,十三岁立下了赫赫战功,官拜大司马。苏浅浅暗笑,以前只道他是个少年英才,如今见着真人了,怎料是个面容清秀如女孩儿,横冲直撞的少年郎。 “你既知道是孤,怎还不跪拜行礼?”燕字章在民间早被传得神乎其神,他早已经习惯了金陵众多贵族女子的钦慕膜拜,此时苏浅浅在他面前竟不动声色,倒教他觉得失了往日威风。 ☆、012 “你自称是萧国大司马,可有何证据?”苏浅浅歪着头调侃道。 “你……”那燕字章没料到苏浅浅会这么问,倒是尴尬了一下,白皙的脸颊憋得通红,“孤的样貌便是最好的证据,孤乃金陵第一美男子。”说着,燕字章故意把披垂在腰间的长发甩了甩。 苏浅浅瞥瞥嘴,“我倒不知道,你们金陵人的样貌竟都奇丑,你这样的也算是第一?” 燕字章见苏浅浅一脸戏谑,知她在调侃自己,却也不恼,走上前去靠近苏浅浅,苏浅浅没料到他会这样,被吓得后退几步,燕字章顺势伸手,勾住了苏浅浅的下巴。苏浅浅便被他直直望住,也只得抬眸与他对视。 “你觉得……孤的样貌不好么?”燕字章凑到苏浅浅耳边问。 “你……你……”苏浅浅只觉耳边一阵酥麻,脸羞得极红,当下心脏砰砰直跳,情急之间竟趁机伸脚在燕字章脚上狠狠地一踩。 “啊!”燕字章本来只想戏弄苏浅浅一番,绝然没有料想到,苏浅浅这样看似柔弱维诺的女孩子,竟也会暗算,此时脚上火辣辣地痛,只得退开。 “大胆!你究竟是何人,竟敢暗算孤!”燕字章咬牙切齿地瞪了一眼苏浅浅,躬着身揉着脚。 “哈哈哈哈哈……”苏浅浅望着燕字章的囧样,捂嘴笑得腰都弯了。 “不许笑!”燕字章怒喊一声。 苏浅浅被他这一声唬着了,竟真的愣住不笑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 “你来此的目的是何?”燕字章严肃地问道。 “我……我昨天救火时隐约看见这里躺着一个人在呼救,可是后来……他们都说没有人受伤,也没有人死,所以我来看看。”苏浅浅解释道。 燕字章认真望着苏浅浅的眼睛,见她一双灵气逼人的杏眼里满是真诚,便点点头,大概相信她了。 正是这个时候,门外忽然有动静,苏浅浅与燕字章皆是一惊,听见外面的人正朝这间屋子走来,苏浅浅紧张地攥紧了衣袖。情急之下,燕字章伸手揽过苏浅浅的腰,一个漂亮的起步上蹬,便趁苏浅浅还来不及惊呼时已然窜上了大火未曾烧焦的房梁。 苏浅浅望着下面推门进来的两名小太监,一声惊呼被燕字章及时按在嘴上的手给挡回去。 “这件事你可千万不能给旁人讲,不然……我就算是没命了,也会拉上你作垫背的……”其中一个高高瘦瘦的小太监嗲着声道,他旁边那个略矮些的太监显然是给拿住了把柄,对他提的要求百依百顺。 苏浅浅扭着脖子与燕字章对视一眼,这次却彼此默契地会心一笑,深觉此事有门。 那两个小太监说完正事,又嘀咕了一会子,说得无非是些顶无聊顶没用的宫闱八卦,待到苏浅浅窝在房梁上腿都麻了,才欲离开。 苏浅浅被燕字章从房梁上带下来,膝盖麻得站都站不稳,一边揉着膝盖,一边叫住正要追上去的燕字章,“你去哪?我也去。” 燕字章回头瞥一眼,“孤自然是跟去看看情况,你行不行啊?还是别去了!” “你……”苏浅浅眼见燕字章不带她,便耍赖道,“你不带我去,我便喊出来,偏教你也跟不成!” “你……你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燕字章无奈地皱着眉返回去,伸手把蹲在地上的苏浅浅给拉起来,冷嘲着。苏浅浅也不介意,与燕字章一起悄悄地跟在方才出言要挟别人的小太监身后。 那小太监似乎是未央宫的人,竟一路行至西门,拿着内宫的腰牌出了宫门。仗着燕字章的身份,苏浅浅竟也第一次出了宫,踏上了金陵城的集市。 苏浅浅毕竟极少出门,此时正是贸易频繁的时节,集市热闹极了,他们二人远远跟着那个小太监,苏浅浅却心不在焉地东瞧瞧西看看。 “你别看了,都是些廉价货色,你若喜欢,孤的府上珍奇宝玩多的是,向孤讨要便是。”燕字章瞄了一眼苏浅浅正流连的摊子,不屑地撇撇嘴,拽着她的胳膊往前走。 苏浅浅本觉得这样的集市十分热闹奇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玲琅满目的东西,难免好奇些,听了燕字章一番话,却有些囧,想来他们金陵城里的贵族是根本看不上这些,便也收了心,不再流连,静静跟在燕字章旁边。 眼看着小太监穿过市集,走进路尽头一家冷冷清清的小医馆,苏浅浅和燕字章躲在对面一株柳树下。 苏浅浅此时性急,想追进去探个究竟,却被燕字章拉住了:“倘若那医馆与小太监是一伙的,你去了岂不打草惊蛇?” “可我们不进去,又怎知情况?” “有些人啊,真是傻。”燕字章一手扶着旁边的柳树,歪着脑袋道:“你这般莽撞闯进去了,可能不仅得不到答案,若是他们真是一伙,你还会被抓住。” 苏浅浅杏眼转了转,觉得燕字章言之有理,可还是嘟着嘴,“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那你进去喽。”燕字章明知苏浅浅同意了他的建议,却偏作出一个请的姿势。 “去就去,谁怕谁?”苏浅浅说着,移步朝衣馆的方向行去,走了不过五步,那医馆的门竟“吱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16 扭”一声开了,苏浅浅吓得浑身颤粟,不由自主地转身朝反方向疾走,见燕字章还泰然自若地守在柳树下。 苏浅浅像被上了发条的魔偶般走回燕字章面前,被他按住肩膀,才回过神来,转身一看,那小太监竟是提着一小包草药出来了。 好在他并没有发现躲在柳树下的二人,苏浅浅与燕字章一路跟踪他到一处农舍旁。 那是城郊一座颇为简陋的小农舍,巴掌大的院子,弹丸般的茅屋,屋顶上杂草纷乱,院围的篱笆稀松破旧,悄悄躲在篱笆后面,便可看见听见院子里的一切。 那太监似是回了家,苏浅浅与燕字章躲在篱笆外听见他进院子时喊了一声:“阿娘,我回来了!” 院子里有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妇人,慢悠悠走到小太监面前,从他手里接过草药,捧在怀里,用颤抖的手不住地抚摸,皱巴巴的眼底,汪着两行浊泪。过了许久,老妇人忽带着倔强的哭腔道:“戈儿啊,苦了你。” 那小太监抿着唇道:“不苦,父母生养儿,儿大了,当为父母尽孝。只可惜儿做了那样行当,以后不能……为祖荣光。” “唉,若是你那不争气的哥哥,有你一半懂事,你爹当年,便也不会把你送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抵债。” ☆、013 “阿娘莫要自责,这些都是儿的命,儿现在在宫里当了主管太监,吃得住的,皆比宫外头好,只愿哥哥和爹爹也一切都好。”那小太监说话依旧是嗲声嗲气,却一字一顿,诚诚恳恳。 “你只管照顾好自己便是了,休要管你那不争气哥哥,我如今也不管他,看那孽障将来怎样!”老妇人眯着眼睛恨恨说道,“只是……你爹的病,恐怕是不怎么好了……”说着,老妇人又低头抹了抹眼泪,银色发丝被夕阳染上血色,看得人心生悲凉。 “只恨儿如今不能长伴父母膝前亲自奉养,这次出宫也是儿拿住了一个小太监的把柄,才得以偷偷出来两个时辰,如今却要去了。”小太监从怀里取出一只钱袋推进老妇人怀里,哽咽道:“这些钱,阿娘收好了……” “你……不进去看看你爹么?”老妇人瞪大了眼睛吃惊道。 小太监耷拉着脑袋摇摇头,“不了,就说这些钱和药是哥哥送来的罢,爹爹当年把我送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我进去教他见着了,只给他徒增些难过。” 老妇人听此一言,再按耐不住,蹲下身子呜咽起来。小太监见此,大急,忙也躬着腰搂住母亲,母子二人却是相拥哭起来。 躲在篱笆外的苏浅浅和燕字章愣愣怔怔地相视无言,傍晚将近,夕阳给歪歪斜斜的农舍涂上一抹感伤的影子。 从城郊往城里走的路上,二人皆是默不作声,直到快入大城门的时候,燕字章才清了清嗓子道:“看来,这件事情是孤搞错了线索,今日天色已经不早,你是哪家的姑娘,孤送你回去!” 燕字章当时见苏浅浅身着一件翠色小宫装,不似宫里的女官侍婢,又见她在北宫门处晃悠,竟错把苏浅浅当成某个随家人入宫的官家小姐了。 “我……”苏浅浅犹豫着怎么介绍自己,却见大城门内忽然出来一队官兵,领头那人,一身墨色长衣,身形挺拔,不怒自威,竟是多日未见的冰块脸赵离。赵离的剑眉是倒着的,此时又抿着唇,远远看见苏浅浅,又比平时更多了几分不耐。 燕字章见苏浅浅皱着眉欲言又止,顺着苏浅浅的视线望去,见赵离带着一队官兵而来。他与赵离自幼相识,很看不惯赵离身上一股贵族子弟的优越傲气,却也感慨赵离如今身为当今太子身边第一红人,满城皇贵皆对他刮目相看。 “大司马!”赵离刚刚只顾盯着一身显眼翠色宫装的苏浅浅,到走近了,才看见当朝大司马燕字章,忙率一众官兵规规矩矩行礼。燕字章点点头,漫不经心道:“免礼。” 赵离这才转过身面向苏浅浅,却只行了个极简单的宫礼,也不顾苏浅浅此时的欲言又止,自顾自道:“太子妃殿下,您擅离皇宫,惹得整座东宫都不得安宁,如今可玩够了,愿意回去了么?” 苏浅浅轻轻点头,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直视赵离。 一旁的燕字章倒是一阵诧异,顿了顿,扬着眉调侃道:“想不到你竟是孤的大嫂,只是……这东宫的人,素来是些自命清贵的,倒与你的气质极不符,如今你入主东宫,不会觉得不自在么?” 苏浅浅自知这次擅自离宫是自己错了,本想灰着脑袋认个错,却不想燕字章此时还拿她开玩笑,偷偷从背后伸出胳膊在燕字章后腰处狠狠一掐,燕字章痛得皱眉,回瞪苏浅浅一眼,抬头见赵离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想必苏浅浅在东宫并不好过,便也不再开玩笑,找了个缘由告辞了。 苏浅浅被送上一驾看似普通实则内里精致的小轿,一路颠簸着回了宫,本以为会遇着燕兮,然后被数落一番,却没想到直接被送回了庆云殿,女官笑笑率一宫的人在门口等候,见苏浅浅走下小轿,忙上去问东问西,见苏浅浅一头的汗,忙从腰间取出一块巾帕为她轻轻擦拭,过了良久,才出言叹道:“殿下没事就好。” 此时天已昏黑,大殿外点上了红灯笼,一宫的人等在门口给她行礼,不知怎的,苏浅浅忽然想起今日午后在城郊外篱笆下看见的场景,想来这些宫人都有父母家人,此时却在这深宫里身不由己,不免比平时对他们多了些怜惜。 “笑笑,今日大家都为本宫担忧了,去把我上次得的那一盒南海珠拿来,想来是有几十颗的,都给众人分赏了吧。”苏浅浅道。 “为殿下担忧本是奴婢们应该的,殿下赏赐只赏些碎银子便够了,那南海珠金贵得很,怎能赏了那个。”笑笑觉得苏浅浅今日言行有些古怪,便在一旁劝道。 “明明都是娘生爹养的,他们却要入宫为奴为婢,都是些迫不得已的可怜人,如今遇上我这么个主子,跟着我还不知将来怎样的,多得一些赏赐送回家里去,也好教家人安心。”苏浅浅停下脚步,转身望向天空,一弯惨白的钩月,教她想起了遥远的故乡,想来她自己,无父无母,无牵无挂,也在这深宫里身不由己,处处小心翼翼、看人脸色。 周围跪着的奴婢们,本来已经身心俱疲,此时听太子妃殿下要赏赐大礼,皆大喜,忙叩首谢恩。 苏浅浅最后望一眼满宫的红灯笼,轻轻地摇摇头,转身入了庆云殿。 苏浅浅是第二天早上梳头时才听女官笑笑说起,昨日太子殿下知道她不见了,带人满宫满城暗暗寻了自己半日。她本以为自己这次擅自出宫,燕兮会对自己一番数落教训,却不料他是压根不搭理自己了。 苏浅浅一大早便去长生殿外等着见燕兮,却被赵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17 离拦住,冷着一张脸极不欢迎地说太子殿下不见她。若拦她的是别人,苏浅浅或许还有一番磨蹭,可那人是冰块脸赵离,苏浅浅只能远远地等在外面,却迟迟不见燕兮出来。 此时正值六月艳阳天,苏浅浅在长生殿外候了约莫一个时辰,已是薄汗津津。正歪着脑袋数着房上的瓦片,女官笑笑忽然走过来凑近了耳语几句:“殿下,西宫门那边来了人,您要去为祈雨节的插花选些样式。” 苏浅浅又朝长生殿上紧闭的大门处望了望,“看来,殿下今日是不会见我,那便走吧。”说罢,便转身上了身后的鸾舆。 守在门外的赵离见苏浅浅终于走了,也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014 萧国人好听戏,琴师执琴,技师击鼓,戏子们随乐起舞,广袖翩翩,嘴里还嘤嘤唱着戏文。这戏本是上古时萨满祭祀所念的故事,时间久了,竟有文雅人编了新戏,便在宴会时教人起舞吟唱,以琴、鼓伴之,以助兴。 每年六月初八,皇族子弟皆在神殿行祈雨大仪,完后便在皇宫里作宴,观戏文,赏荷塘,吟诗作文,算是盛夏时节最大的聚会之一。 这年,是苏浅浅初次出席皇族盛宴,这次宴聚又是以她为东,尽管前前后后忙活了大半个月,可当临近的时候,还是难免紧张得错足慌乱。 苏浅浅起得大早,一边梳洗一边问女官笑笑,关于宴会的膳食可曾在准备了。笑笑望着苏浅浅满脸紧张,摇着头调侃道:“殿下莫焦急,奴婢早起已去看过的,一切皆已妥当。” “你还说我太焦急,你莫不是心里担着此事,会一早起来就去问的么?”苏浅浅见笑笑还轻松调侃着,想必一切顺利,便也放心。 “奴婢是怕殿下去神殿的路上心里还记挂着一堆事,所以才提前去问了,好答得从容些。” 苏浅浅点头叹道:“若不是有笑笑姐姐,我也不会这么日日轻松着了。” 笑笑闻言轻笑,隔了一阵子,却又认真地皱眉道:“今日是殿下第一次与各路皇亲国戚相处,可要敛着些平日的淘气,多些端好的庄重。” 苏浅浅听她这样说,故意清咳几声,仿着湖阳县主平日里的骄纵模样,却比她还浮夸些:“咳,本宫自是端庄大方,你是哪里的人,竟敢与本宫说话!” 笑笑见苏浅浅仿得比真的湖阳县主还神似三分,一口气没憋住,嗤笑出来,苏浅浅亦捧腹大笑,一旁随侍的小宫女太监也掩着唇,笑弯腰。 “殿下,太子殿下刚才派人来说,一炷香后,在东宫门口的鸾舆上等您一同前往神殿。”门外,大太监伯宣轻轻道。 “知道了!”笑笑见苏浅浅闻言一愣,便先替她答道。 苏浅浅不再玩闹说笑,兀自低头,任梳头宫女替她绾发,手指绞玩着一段绢帕。自上次她从宫外回来,燕兮便不甚理她了,哪怕午后偷偷溜进书房闹他,也不似往日般亲近,虽面上无常,却总有种说不清的冷意。 因为生怕自己迟了,苏浅浅连早膳也只匆匆尝了几口,便要出发。女官笑笑拉住苏浅浅的手,道:“今日要见许多皇亲贵族,殿下与太子殿下这样岂不尴尬?” 苏浅浅闻言望向笑笑。 “殿下何不主动认个错,便也没什么了。”笑笑劝道。 “可我……“苏浅浅犹豫着。 “已经过了数日,想必太子殿下也不是那样的人,殿下今日诚恳一些,作个保证,便会和好的。” 苏浅浅得了笑笑的鼓励,心情好了许多,抬头望了望碧色晴空里划过的几行雁子,顿时有了信心。 东宫外有一株俊秀的古银杏树,此时叶色翠雅。燕兮立于树下等候,一身墨色华服,长发以冠束,偶有木叶随风跌落,恰落至他身后,苏浅浅轻声道:“殿下!”,燕兮回眸,那一瞬间的容颜,竟教苏浅浅看得痴了。 该以怎样的言辞形容燕兮呢,若那越王世子、大司马燕字章是人间一枚耀眼的明珠,那么燕兮便是窗前明月光,温润雅致里激起无限思量。 “来了?”燕兮看了苏浅浅一眼。 苏浅浅支支吾吾犹豫半天,华丽繁复的朱色裙摆被她紧张得抓出几个褶皱来,才咬着牙说出一句:“殿下,妾身有话说!” “嗯?”燕兮见苏浅浅因紧张而憋得脸通红,便轻笑着。 “我……妾身……妾身错了,妾身犯了错,要向殿下认错。”苏浅浅低着头,瘪着嘴,像只迷途的小鹿。 “错?”燕兮反问。 “是,妾身不该行事莽撞、不该贪玩偷懒、不该擅自出宫……”苏浅浅说了一连串自己的错处,却又怕显得不诚恳,眼珠子一转,又补充道“妾身想明白了,日后行事举止,皆要以身作则,要以东宫为立场,不会再胡来了。” 燕兮倒没想到苏浅浅会这样认错,一时间愣了愣,反应过来,道:“如此甚好,我们该出发了。” “殿下若是不原谅妾身,妾身便……无立足之地。”苏浅浅站在原地,巴望着燕兮。 燕兮无奈地摇头道:“你啊,跟谁学了这一套?孤只想要你记着,凡事规规矩矩便好,莫要太好奇、莫要管他人事。” 苏浅浅见燕兮不再冷落自己,顿时便欢喜了,“真的吗?殿下原谅我了?” 燕兮伸过胳膊,在苏浅浅背上安抚地轻拍几下,揽着她往鸾舆方向去,“孤并非计较你,只想要你想清楚罢了。此时我们得快些,不然便要迟了。” 苏浅浅刚才一心想着要燕兮原谅自己,此时才想起来刚刚用过膳后竟忘了着人再去探一遍,一切可否准备妥当。趁着现在还未出发只得歪着头与一旁的笑笑窃窃私语。 “怎么?”一旁的燕兮疑惑道。 “妾身是想……今日的宴会是由妾身负责,也不知道他们准备得怎样……“ “那便让笑笑替你去看看便是。”燕兮道。 “这……”苏浅浅望望笑笑,犹豫着道“那……你便先去安排吧。” 笑笑回给苏浅浅一个安慰的眼神,便领命告退,苏浅浅与燕兮一同乘鸾舆往神殿去。 ☆、015 萧国神殿在西郊一座山脚下,依山傍水,集天地之精华,常有仙鹤神兽出没。苏浅浅与燕兮乘鸾舆出了宫门,又换乘马车,一路颠簸了大约半个时辰才到。 从马车上出来,苏浅浅再一次为眼前华丽盛目的皇家宫宇折服惊叹——金色琉璃瓦熠熠夺目,朱色宫墙上绘满了繁复的上古纹路,比之庄重的未央宫,多了几分轻灵的神秘感。苏浅浅正在原地四处张望着,她旁边的燕兮挽着她的胳膊,踏上长长的九九八十一阶梯。 神殿前祈雨其实并不算繁复,至少在苏浅浅看来,她只要跟在燕兮身后,弓着腰静听他站在神坛上念念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18 有词一番便可。 只是今日来的人倒是多——神坛上只有帝、后、太子、太子妃以及神殿里的几名祭司,神坛下左侧,皆是男丁,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依位分而站;神坛右侧是些有品级的王妃、公主,以及有品级的夫人。从高而空旷的神坛上往下望去,由近及远,密密麻麻的人,皆盛装而立,竟不见一声咳嗽唏嘘。 苏浅浅只在大婚那日历经过这样大的场面,可大婚那日,她的视线是被凤冠上的垂珠挡着的,正所谓,眼不见心不乱。此时身边连女官笑笑也不在,苏浅浅只得紧紧跟着燕兮,生怕自己出错。 苏浅浅心里正绷着一根筋,忽见神坛下,人群中,竟有一人正轻笑着朝自己方向招手,不由地一呆:这样慎重的场面,那人的行止难免瞩目。苏浅浅红着脸,不动声色地回瞪回去,对方似是晓得了苏浅浅的窘迫,收敛了许多,只望着苏浅浅淡淡一笑。 那敢在祈雨祭祀时朝神坛上挥手的人,正是萧国战功赫赫的大司马、越王世子,燕字章。此日他亦身着墨色华服,明明差不多的衣裳,穿在燕兮身上能淡出幽古的芬芳,在燕字章身上,却是显得霸气张狂。 远远的,燕字章似是朝苏浅浅唇语着什么,苏浅浅看不明白,琢磨着他或许找着了些那日火灾里失踪女子的线索,便轻轻朝他摇摇头,示意他等祈雨完了再找自己。 可是祈雨一结束,苏浅浅根本没机会见着燕字章,便匆匆赶去安排接下来的宴会。 功夫不负有心人,尽管一路磕磕绊绊,但这宴会倒是办得有声有色。 皇帝大喜,赐一笔重赏,原本持观望态度的众些达官显贵,此时摸清了苏浅浅果真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一时之间,上来敬酒搭讪的太多,简直目不暇接。 正吃酒到一半,却见众人皆停下了,苏浅浅一愣,也跟着停下,皇帝大手一挥,一群小太监上来撤了酒席,苏浅浅茫然地转身望着燕兮,燕兮冲她摇头轻轻一笑,却不说什么。 接着又有人搬来笔墨纸砚,苏浅浅一头雾水,高台上的陛下道:“此处风光好啊,朕少年时,同故友游江南,也有一池睡莲,便乘一画舫,吃酒吟诗。当年光景,至今仍旧历历在目,只可叹,物似人非。此日众人聚于此处,不若都作一诗,应景又有雅趣。” 皇帝此言一出,立刻便有人应声赞好。苏浅浅的心却听着凉了半截,虽早有听闻,皇帝好诗词,每逢佳节喜宴,皆要命人作诗作赋,但通常只点名叫些风流人物来作,没曾想,今日竟是教大家都作一首诗。 想来也是,在坐的,不是皇族子弟,便是金陵贵族,哪家的孩子不是自幼习得诗词歌赋,胸中早有千百首诗赋了,一炷香里作诗,又不限韵,皆不在话下。 苏浅浅心慌,底下琴师又奏起了应景的雅乐,太监在对面的桌台上点着了一炷香,眼见时光流逝,众人皆提笔,唯苏浅浅呆若木鸡地坐着,磨磨唧唧地研着墨,却写不出半句。 正犹豫着,旁边的燕兮小声轻咳几下,“太子妃难道忘了,前一段日子,还作了一首咏荷诗?” 苏浅浅诧异地侧身望了一眼燕兮,远远见他的纸上已齐齐整整落下了诗文,虽不甚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却知他有意帮她。本想挪动身子凑近了,把燕兮写好的诗文抄下来,没曾想被对面坐着的湖阳县主几声咳嗽给打断了。 “素闻天下之才,江南才子独占魁首,太子妃殿下出自江南,虽是商贾之家,却也应是沾染着文人之气吧?如今我们可都期待着太子妃殿下大显才华呢。”那湖阳县主卫清歌故意这么讲,说得苏浅浅好没意思,脸上讪讪地一阵红。 燕兮只道:“上个月,孤与太子妃在书房里念书,太子妃曾作过一首咏荷小诗,孤倒是十分喜欢。” 经由燕兮提醒,苏浅浅才恍然,燕兮曾在书房里教自己背过一首咏荷小诗,没想到竟是为今日所用。苏浅浅感激地望了燕兮一眼,也来不及表达谢意,抓紧时间在软宣纸上歪歪斜斜写下当日的那首小诗:“寂静宫闱两处开,不似桃李粉艳裁。若嫌满园春色闹,蕊自清幽花自白。” 不一会儿,便有小太监端着白玉雕兰花托盘来,把众人写好的诗收上去。 苏浅浅直到见小太监把她的那张纸收好了放进盘子里,又就着一旁宫女捧上来的银盆,洗了手,才把刚才因为作诗而来的紧张情绪舒展开。却抬头看见有人比自己还犯愁——小太监把众人的诗文都收起了,唯独大司马燕字章,此时仍伏在案上,一只手压紧了宣纸,一手执笔,一杆宣城兔毫笔已在纸上晕出了数个墨点,却只写了两行,死活凑不出完整的一首诗。 一旁的小太监等得急了,却又怕惹恼了这位大司马,只得小声出言提醒着:“殿下,时辰已经到了!” 燕字章只顾自己埋头苦想,丝毫不动,假装听不见劝告。又磨蹭了半刻钟,此时众人吃茶的吃茶,聊天的聊天去了,对燕字章耍赖早习以为常。实在言穷,燕字章索性破罐子破摔,当直把先写好的那半句诗稿也抓起来揉皱又撕了,又从旁里取出一张新纸,大笔一挥,落下自己的名字,竟是交了一张白卷。 苏浅浅从刚才一直在偷偷望着燕字章,此刻见他举止,不由地笑出声。 ☆、016 听见苏浅浅一阵笑,燕字章尴尬地咳嗽几声,起身走到苏浅浅旁边。 此时皇帝皇后以及一众老臣、夫人们,在这里坐了一两个时辰,皆是乏了,移步至近处一座避暑的小宫殿里歇息,宴席上只剩了些年轻一辈的贵人们,却都三三两两各自结队地说笑着。 太子燕兮本就不喜热闹,以不堪暑气为由,也匆匆地走了,正巧苏浅浅能和燕字章凑在一处说几句话。 “你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不是?”苏浅浅开门见山地问。 燕字章没曾想,苏浅浅竟还惦记着那天的事,心中忽觉苏浅浅对自己不重视,恼道“什么线索?你要问孤什么的线索?” “今日早上,我见你远远地招手,以为你是知道了那日火灾里失踪女子的线索,所以才……” 苏浅浅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燕字章打断:“皇嫂啊皇嫂,你也不说自己是什么样的身份,孤又是什么样的身份!那失踪女子,指不定是被谁害死的,就算是被暗中害死的,想来也不过是个奴婢罢了,没想到你竟对一个奴婢如此上心。” 苏浅浅此时也看出了燕字章的恼意,本来此时正值盛夏,虽然四处都置了去热的冰盒,人却免不了因这暑天毒日而心烦神燥,她眯着眼睛,反问道:“既是这样,你身为臣子,见着本太子妃,又为何不行参拜之礼?” “你……”燕字章平日里在军中霸道惯了,若是换做往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19 日,早嚷骂出一句“你奶奶的”,可此刻面对皇嫂苏浅浅,却咬着牙忍住了。 “怎么着,平日里装着小鸟依人,这时候竟是凌牙厉爪的?”卫清歌的声音就这么冷不丁阴阳怪气地插进来。 苏浅浅与燕字章几乎同时瞅了刚刚走过来的卫清歌一眼,不屑道:“关你什么事?” “干我什么事?”卫清歌好笑道,“本宫从刚才便见着你们两个眉来眼去,臣不臣,嫂不嫂的,本以为是两个俗人凑到一块儿去,没曾想竟拧着眉要吵起来了,故而特意赶来观戏。” “我们俩的事,你凑来作什么?”苏浅浅撇嘴。 “你以为本宫是想要来的?本宫实在看不惯某些村野来的丫头,不知道天高地厚!”卫清歌咬牙切齿道,矛头直指苏浅浅。 苏浅浅闻言不解,只道这卫清歌素来难缠。 燕字章却听得不满,驳道:“你说什么呢?有什么话不能明着说,非在这里指桑骂槐的!” “本宫早提醒过她,可她总把本宫当成什么人似的!莫不是非要撕破她的脸面说得明白了,她才能懂?” 苏浅浅越听越糊涂,只道:“不知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我竟全不明白……“ 正这时,苏浅浅宫里的大太监伯宣领了一小队宫人从远处行来,凑在苏浅浅耳边轻轻耳语一番,苏浅浅闻言大惊,脑子里嗡嗡的,一时间忘了身处哪里,捂着唇愣了一阵子,方才回神。 “你……刚刚说的什么?”苏浅浅又问了一次。 大太监伯宣望了望旁边的燕字章与卫清歌,周围人太多,又都是皇亲贵族,故而摇摇头,欲言又止。 “怎么了?”燕字章见苏浅浅神色不对,忙问道。 苏浅浅木讷地摇摇头,灰着眼睛,只道:“宫里忽然有些事情,要回去一趟。” 苏浅浅不愿意说,燕字章便也只点头,不再多问。 卫清歌见苏浅浅慌里慌张地离开,唇间扬起一个极不屑的笑,喃喃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燕字章独自坐回位子上吃茶,皱着眉对卫清歌道:“你以为自己出身金陵第一世家便很了不起么?”说着把茶杯狠狠往桌上一扣,“别人怕你们卫家权势,孤可是不怕!你父亲卫然所做的那些事,将来自有报应!”说罢便甩袖子走了。 卫清歌与燕字章素来交集不多,这次却给他留了个极差的印象,此时见他转身愤然离去,心里有些不快,却也只寻几个太监宫婢发发火罢了。 苏浅浅下了步辇,一路小跑回到庆云殿,便见偏殿外守着几个小宫婢,见她来,皆向她行礼。 “笑笑可醒了?”苏浅浅急着问道。 “大人已经醒了,太医也来过……”那小宫婢平日里最得笑笑信任,此时这番话却也说不出口了,只不住地摇头,隐隐含着哭声。 苏浅浅了然地点点头,也不再问,轻轻步入瑾姝所居的偏殿,这里苏浅浅还是第一次来。 屋里燃着淡淡的檀香,装饰朴素,桌案上的花瓶里插着几株好看的兰花。 笑笑此时正侧身躺在床上,面朝着墙,半截水蓝色纱帐耷拉着,遮住了她身体的大半部分,虽是白天,屋里却昏昏暗暗的,只床边燃着一支摇摇曳曳的蜡烛。 苏浅浅轻轻走至床边,一路上攒了一肚子的话,此时却说不出来,喉间也哽着一腔哭意,却硬着嗓子喊了一句“姐姐!” 躺在床上的笑笑身子一颤,从方才苏浅浅进来她便听见了,故意转过头去,好不教苏浅浅看见沾了泪的枕头。 “姐姐……可还好?”苏浅浅伸起袖子抹去眼泪,把早上描的妆都擦花了。 笑笑仍不动,装作睡着了。 苏浅浅诧异,走到床前,一边抽噎着,一边弯下腰,伸着脑袋朝里面打量。笑笑便忽觉有一颗眼泪滴在自己的脸上。 “姐姐!”苏浅浅委屈地看着笑笑,笑笑也不忍,只得转过身来。 “姐姐……我们怎么办啊……怎么办啊?”苏浅浅哭意一来,终是忍不住了,放开了大哭起来。 笑笑忙从床上挣扶着起来,取出一只绢帕,轻轻为苏浅浅拭着泪。口中不住地劝着:“殿下莫哭……殿下莫哭……”。 苏浅浅哭了好一会儿,哭得泪都干了,才红着眼睛抬起头来,哑着嗓子道:“刚才……刚才,他们说姐姐已有一个月身孕了,他们是骗我不是?” 午后,笑笑忙里忙外、不堪暑气,昏了过去,醒来时,竟被太医诊出了喜脉。 此时,笑笑不经苏浅浅一问,眼一花,身子晃了晃,歪倒在一边,缓了半天才回过神。对上苏浅浅清澈如水的杏目,却只轻声道:“奴婢,对不起殿下……” ☆、017 苏浅浅见笑笑神情恍惚,怕她出事,忙扶她回床上躺好了。 笑笑素来行事得体又有主张,此刻犯了大错,低着头,不言语。 屋子里静极了,本来细密的檀香竟闻着有些呛人。苏浅浅在一旁呆呆坐着,过了良久,杏目直直望着笑笑,呢喃着问了句,“姐姐,姐姐的孩子是谁的?” 似乎早就料到了苏浅浅会有此一问,笑笑噙着泪摇头,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上,白皙的手腕下藏着一只南红玛瑙镯子,却不肯说一句。 “小时候,姐姐与我一起玩闹,一起吃睡。入宫了,若不是有姐姐四处张罗着,浅浅早给人算计,便是多活几世都活不好的。在浅浅心里,姐姐是唯一的亲人,不管发生了什么,姐姐都是浅浅的姐姐。可如今姐姐有了难处,竟什么也不说,今日太医既然知道了,想必陛下和皇后殿下那里也瞒不住的。”苏浅浅一边说着,好容易哭干了的眼泪竟又有了,“浅浅……浅浅好怕他们把姐姐带走,姐姐……姐姐……你若是说出来,咱们还能一起想法子啊!” 笑笑比浅浅大几岁,早把浅浅当成自己的妹妹一样,此刻心里有说不出的苦衷,只摇头,见苏浅浅哭得可怜,心疼得抱着苏浅浅一起哭起来了。 二人哭作一团,直至黄昏时分,大太监伯宣在门外劝道:“殿下,今夜还要泛舟赏景,现下时辰已经差不多,一切皆已安排妥当,殿下要尽快梳洗出发了。” 笑笑近来为祈雨节宴会一事,日夜劳心劳力,本就是带孕之身,今日又在暑气里晕过去,与苏浅浅哭了一个时辰,终是体力不支地睡着了。苏浅浅替她掖好被褥,轻手轻脚退至门外,嘱咐完宫婢去煮银耳莲子粥,方才换了身衣裳,匆匆赴宴。 此时与白天,不过相隔几个时辰,苏浅浅乘步辇,沿着宫湖一路行来,见红莹莹的宫灯映在湖水里,泛起好看的光波,耀得人睁不开眼。 步辇尚未靠近,便见一群人站在湖边上,有小太监已经泛舟至湖水中央,点火放起烟花,“嘭”地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20 一声,远处一阵欢声笑语,烟花打在蓝紫色的夜空上,华光映得周围彻亮,如神如幻般的美法,却是霎时湮灭。很快又有烟花骤起,乍然亮堂了心房、又霎时间淡漠,如此忽明忽暗,虽美至极了,此时在苏浅浅的眼底,却成了撩起惆怅的魁首。 也不知什么时候,步辇已经停下,苏浅浅垂目,忽见烟火尽头独立一人,清雅淡然、安静隽永。 不是别人,是素来温如玉的太子,燕兮。 “太子妃来得迟了,众人皆已上船,孤特在此等你。”燕兮见苏浅浅眸中含泪,并无所劝所问,只行至步辇前,朝她伸手。 苏浅浅搭着燕兮的手走下步辇,因刚刚心绪不稳,此时手心里腻着一层虚汗,本要顺势放开燕兮的手,可燕兮却紧紧攥住了她,脚下步子稍快,苏浅浅只得小跑跟上。 “殿下……”苏浅浅喊道。 “太子妃今夜是来赏景的,便用心赏景,不要为琐事烦忧,失了趣味。”燕兮见苏浅浅跑得气喘,便刻意放缓了步子。 苏浅浅此时也不知道燕兮是否得知笑笑的事,想来自己待会要见着众人,不能显露出异常,便勉强在唇间扬起一个笑。 苏浅浅来得晚了,与燕兮乘小舟追了一段,才上了画舫。此时众人正围坐在露天的画舫上,对面岸边戏台子上已演起了戏,演的是巫山神女与凡间书生的故事。 戴着面具的神女正唱着:“终难忘兮巫山林,与君悦兮结永心……” 苏浅浅随燕兮一同入席,才坐下,便听见旁边的卫清歌冷笑道:“本宫还道你哪儿去了,竟是和太子一道顽去了。也不看看今日是什么时候,在坐的多少长辈,唯独少了你们,整日仗着太子宠你,竟也过得不知时辰了!” 本来卫清歌平日讲话就比别人凌厉些,可今日的戏文竟没把她的话音压住,直直地教坐在中间的皇帝听见了。皇帝转身对皇后笑道:“朕早听闻这些孩子里,最属湖阳县主是伶牙俐齿的,今日倒真见着了。” 皇后吃了一口茶,瞥了卫清歌一眼,道:“哥哥家的孩子,素来是极有教养的,这清歌,是唯一的嫡女,母亲过分疼爱,因而惯得张牙舞爪,真不知将来要怎样。” 皇帝却朗声笑道:“可不是么,张牙舞爪地,像小狮子一般,倒教朕想起了故人。”说着,竟望向了席间的苏浅浅。苏浅浅觉着皇帝望向自己,怕是笑笑的事情已然被知道了,紧张地低下了头,脖颈间皆是虚汗。 “故人?不知陛下想起了谁?”皇后问。 “故人啊……”,皇帝却忽然眉宇轻蹙,喃喃道,“故人已经不在了,或许已经记不清名姓,或许这世间已经没什么与她再有关联了……” 皇后闻言,便也不再问。卫清歌平日虽骄纵大胆,此时却也不敢作声。一时之间,才先热闹极了的晚宴,竟变得静极,唯有台上戏子悠长哀婉的唱腔,教人闻之心颤。 苏浅浅心里始终挂念着躺在偏殿的笑笑,戏也没听好,膳食也没吃好。晚些时候,皇帝赏评众人白日里作的诗词,苏浅浅独自躲到画舫一角,扯了一枝兰花,把花瓣撕碎在湖里,看水悠悠荡荡地将之冲走。 “若嫌满园春色闹,蕊自清幽花自白。” 清雅的嗓音亮响在头顶,苏浅浅抬眸,见是一身墨蓝华服的女官瑾姝。 “倒是别致的词句,陛下特意夸奖了的,在臣看来,却不像是太子妃殿下所作。” 苏浅浅撕完手上的兰花,仍旧郁郁不乐,“本宫入宫经由大人教习,大人自然知道,本宫是最没有这些文采雅趣的。” “可他愿意帮你,倒教人始料未及。” “谁?” 瑾姝轻笑,“别人或许还被迷惑,臣却一眼看得出,这诗句出自谁手。他那样的人物,纵是金银地位,皆视作俗物。如今,却特意为你作出别出心裁的句子,还是小心翼翼,教人看不出端倪来,可见是用了真心的。” ☆、018 “不过是太子殿下闲时作了一首诗,恰被我记下了,今日那样的情境,只得借来用用,倒没想那么多。”苏浅浅道。 “若不是他,太子妃殿下倒真以为日子能过得这般清闲自在?若不是他,庆云殿里躺着的那位,恐怕早已死无葬生之地。”瑾姝冷笑。 “你……你是怎么知道?”苏浅浅大惊。 “怎么知道?这事情闹得这么大,整个宫里怕是只有你这个主子竟被一个奴婢蒙在鼓里。”瑾姝一向言止得体大方,今夜却显得有些刻薄,“臣今日有一句话要奉劝太子妃殿下,你既来了宫里,就要学着宫里的规矩、有贵族的样子!” 说罢,瑾姝便转身走了,苏浅浅独自在原地发呆。 “喂,你怎么了?” 身后忽然有人轻轻拍她的肩膀,苏浅浅转身一看,朱色宫灯下,站着的人是燕字章。 “你别烦我,我……本宫不想同你说话。”苏浅浅此时心里乱糟糟的,看见燕字章冲她眨着眼睛的样子便更加不耐烦了。 “谁爱同你讲话了?”燕字章恼自己主动上来讨个没趣,伸手指着苏浅浅,皱眉道:“孤是要你让开,孤要站在你站着的位子上!” “你这个人好没意思!”苏浅浅不愿意搭理燕字章,转身要走,却被燕字章反手拉住,“怎么,刚才不是嫌我占了你的地方?” 燕字章故意轻咳几声,小声嘟囔道:“孤……见你今天怪怪的……”。 “本宫哪里奇怪了,分明是你,大晚上拉拉扯扯,教人看见了……” “教人看见太子妃殿下与大司马明目张胆地拉拉扯扯,你竟怕了?”燕字章还抓着苏浅浅的手,苏浅浅愈挣扎,他便抓得愈紧,“孤还只当你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却没想到你有这么多心思。” “是,本宫还有很多心思呢,你们这些金陵人,不过生得比常人富贵罢了,整日把些尊卑仪态挂在嘴边,就属你们最清高!”苏浅浅挣了半天挣不开燕字章的手,低头欲咬他的胳膊,他吃痛松开,苏浅浅瞪了他一眼,又接着道“就算本宫出身低微,碍了你们的眼,如今好歹也是你的皇嫂,难不成大司马的夫子便是这样教大司马恭敬兄嫂的么?” “是有人踩着尾巴了不是?”燕字章原本调侃的心思全没了,“说什么胡话,尊卑礼仪,乃是自古便定下的规矩,你既来了金陵,便要小心地守着规矩。孤今日见你神色不对,才好心来劝,没曾想却遭了你的一番数落不是。”燕字章无奈道。 “我难道不是处处小心翼翼担惊受怕地么,以为我真稀罕了在这里!” “你这样子,在哪里都一样!”燕字章素来威风惯了,此刻说什么也不在口舌上落下风。 “你说得都对!可我……我……你不会明白的,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21 你们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明白!”苏浅浅说罢便甩开袖子走开了,燕字章在原地摇头轻叹,也再没追上去。 原本热闹非凡的晚宴,苏浅浅因为揣着一肚子心事,什么乐趣都没得着。与燕兮同乘步撵回东宫,路上时,苏浅浅已经倦得上眼贴着下眼,可到了庆云殿,还是撑着最后一股精神劲儿去偏殿看望女管笑笑。 许是笑笑此时不愿见苏浅浅,苏浅浅进去时笑笑的卧房已然灭了灯,素色窗纱映着大红色的宫灯,教人看着分外凉薄。守在外面的宫婢行礼道:“殿下,大人已经睡了,是要敲门进去么?” 苏浅浅目光游移了一下,伸手打了个呵欠,“罢了,不必。你们今夜便在这里守着。” 那宫婢望着苏浅浅远去的身影欲言又止。 夜渐深了,却是个多愁之夜。不知几时,竟刮起了骤风,深紫的天空里凝了层层密云,“轰隆——轰隆”,不多会儿,便是电闪雷鸣,暴雨泼如豆林。 第二日清晨,暴雨如昨,笑笑仍在偏殿里睡着,苏浅浅也未起来,忽闻庆云殿外传来“蹭蹭”的脚步声。 不多会儿,便有尖嗓子太监报着一声悠长的“圣旨到——”,众人方才匆忙收拾了出来接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江南柳氏女,貌端庄,性贤德,颇悦圣心,今特封为银罗宫美人,赐名‘如娇’,钦此。” 江南柳氏女,可不是笑笑么?笑笑原姓柳,入了苏家作婢女,这么多年,连本来的名姓都快忘干净了。 苏浅浅听完这道圣旨竟不知道该怎样是好,一时之间,又怒、又急、又喜、又悲,白扰得自己昨天整夜辗转难眠、殚精竭虑,没曾想笑笑早做好了自己的打算。 “奴婢接旨。”笑笑昨夜似乎也没睡好,此时仓促间只着一件素色薄裙,墨色长发只斜簪着一支白玉兰花步摇。她哑着嗓子叩首接旨,待宣旨的太监走了,方才小心翼翼回过头来,面对苏浅浅。 苏浅浅也不理会笑笑,冷着脸径直从宣旨的大殿出来,自有小宫婢、小太监们上来撑伞。 “殿下!”笑笑追出来,提着裙摆跑进雨里。 苏浅浅旁边的宫婢侧身往后望了一眼跑在雨里的笑笑,凑在苏浅浅身边小声劝道:“殿下,柳美人如今身子金贵,怎能淋了雨……”。 “柳美人?哪儿来的柳美人?本宫这庆云殿太小,可真容不下一个柳美人,谁是柳美人,你可曾见过?本宫却是不曾见过的。”旁人不劝倒还好,劝着劝着,苏浅浅不仅不回头,反倒加快了脚步,故意放大了嗓音冷嘲热讽。 “殿下,奴婢自知自己犯下大错,不求殿下原谅,只愿……殿下保重。”笑笑跪在地上,雨水浇在额头上,顺着鼻梁蹿进脖颈,眼眶都哭红了,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苏浅浅闻言一顿,却不回头,只闭上眼,轻声道:“你的将来,本宫的将来,再无交集。”说罢,便进了宫殿里,还教人把门关上。 笑笑跪在原地,几个素日归她管教的小宫婢上来为她撑伞,她皆推开了。 哭了好一阵子,忽然听见宫殿大门“吱扭——”一声又开了。 抬头,便见大太监伯宣捧着一个黑木匣子出来。 “这些皆是殿下给你的,往后你便与东宫、与庆云殿再无瓜葛。殿下说,这些东西,都价值连城,抵了你们这些年的情谊,往后再见,便形同路人。” ☆、019 雨愈来愈大,溅起水花儿落在太监黑色锦缎的靴子上,泛着油油冷光。 “伯宣公公……殿下自幼身子单薄,下雨天里常犯嗽疾,若只是干嗽,便不必大急,只把生姜与雪梨熬成汤,每日用膳后服用,不出两日,便可大好。”笑笑抬头望着伯宣说完这一番话,自顾自地踉跄起身,朝外走去。 “殿下只是一时恼了,不愿见您。等过几天,殿下气平了,便会想起与柳美人这么多年的情分!” 伯宣在后面喊着,笑笑听了,也不回头。 东宫外,早有新来的太监宫婢撑伞候着,瑾姝上了步辇,一行人朝银罗宫去。 伯宣便在原地目送笑笑走远,从此往后,这大萧国后宫里,再不有女官笑笑,只有银罗宫美人,柳如娇。 苏浅浅在庆云殿里歪了半日,前些天忙着筹办祈雨节小宴,从不曾清闲,现在忽然闲了,反倒不自在。况且如今,连一向陪着她的笑笑也走了,窗外雨丝痴缠,小风掀动木窗,偶尔发出“吱呀——”细响,寂静的宫院里,残烛亦昏昏曳曳,冷清得很。 苏浅浅倚在窗边小塌上,膝上铺着一张牡丹飞花小毯,一边细细地顺着上面的金线抚摩细密的绒毛,一边抬眸朝对面奉茶的小宫婢问道:“杜衡,你来宫里,几年了?” 那被唤作杜衡的小宫婢不曾想苏浅浅会有此一问,紧张地手一颤,险些松开了手里的红木雕花托盘,斜着眼睛求救般望了一眼对面的大太监伯宣。 那样的小动作,正好被苏浅浅看见了,“本宫又不会吃了你,不必紧张,有什么便说什么,咱们说会儿话。” “奴婢……入宫三年,之前一直在长生殿侍奉太子殿下,之后便被派到庆云殿。”那杜衡生得清眉细目,过于清瘦,美艳不足,可言笑间也自有一种可爱的态度。 “家中,可还有谁?” “父母都已不在,只有一位哥哥,奴婢入宫后便也娶妻生子了。” “那……你可曾想过出宫去?” “这……”杜衡犹豫了一下,皱着眉道,“奴婢不愿出宫,只愿在这深宫里,为贵人们尽心尽力。” 苏浅浅却听得大为好奇:“在宫里不过是为奴为婢,为什么不想出宫去谋事情?” “奴婢……奴婢……” 一旁的伯宣见杜衡答得支支吾吾,便道:“殿下问话,你要如实答复。” 杜衡被伯宣的声音惊着了,忙跪下答道:“奴婢自幼父母亡故,哥哥是靠着奴婢在宫里存下的银子,才娶了嫂嫂,若是奴婢出了宫,恐怕哥哥又把奴婢卖到别处去为婢为妾,都不若留在宫里……“ 听杜衡说到这里,苏浅浅心想,这杜衡虽看着乖巧可爱,想不到也是一个可怜人,便不再问,吃了几口她递来的茶,过了一阵子,才道“本宫看你做事机敏,往后,笑笑从前做的事情,便由你来替上吧。” 杜衡是因家里穷,才被哥哥卖进宫里,在东宫待了三年依旧只是个奉茶的二等宫婢,此时太子妃竟要她做女官笑笑平时做的事,一时之间,又喜又惶,竟应也不是、拒也不是。 一旁的大太监伯宣忙劝道:“殿下,这杜衡虽好,可也只入宫三年,无功无错。柳美人从前是六品女官,女官的任命,通常都是陛下与皇后殿下亲赐的。” 苏浅浅倒不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22 知这些规矩,此时话已说出,未免尴尬,好在大太监伯宣忙又补充道:“若是殿下喜欢,可以先升这位杜衡姑娘为一品宫婢,命她在跟前侍候。” 苏浅浅点点头,朝杜衡道:“如此甚好,以后你便在本宫身边侍候吧。” 杜衡闻言大喜,忙叩首谢恩。 转眼间,到了七月初,金陵的七月,与六月没有什么大不同,只早晚间天凉了些。苏浅浅自那日柳如娇走后,便再没出宫,整日郁郁的,闷在屋子里,常常望着窗外渐渐泛黄的银杏叶子发呆。 这日,天青日朗,薄风飒爽。苏浅浅正歪在窗边软塌上,忽地听见外面有大动静,紧接着,竟有犬吠声,胆子稍小的宫婢们尽大惊失色。 那犬吠声一路从前厅绕过回廊,行至苏浅浅的卧房,苏浅浅还未曾反应过来,便见自己的宫门被推开,一只身形修长的白色黑斑狗簌地扑上了软塌,伸出粉红色的长舌在她鬓发间的一枝宫花上舔了舔。 苏浅浅素日倒不怕狗,此刻却也被这不知是哪里来的狗给吓了一跳。 “你莫怕它!珍珠,快回来!”一身青灰色骑装的燕字章便追过来,十几岁的少年郎,几日不见,竟蹿高了不少,讲话时嗓音也变得稳重沙哑些。 那斑点狗倒是听话得很,乖乖从榻上跳下来,绕到燕字章腿上撒娇。 “这……是你的狗?”“苏浅浅这才渐渐从惊吓里回魂儿。 燕字章笑着道:“是啊,它叫珍珠,是孤当年大败西北突厥,突厥人的贡品,据说是从波斯来的狗,是不是与寻常的狗不同?” 苏浅浅撇撇嘴,一边从榻上下来,一边道:“难怪,这狗要乱跑的,竟是什么样的人教什么样的狗出来。”虽这样讲,苏浅浅却还是饶有兴趣地蹲在狗旁边,轻轻地摸了摸它光滑的皮毛。 “你这话孤可不爱听。”燕字章也不恼,随苏浅浅蹲下,一起看狗。 “你不爱听的话,本宫这儿还多着呢。” “孤是哪里惹着你了么,怎么说话都带刺儿的?如今满金陵的贵族间都传着,太子妃的侍婢做了陛下新宠的美人,正是春风得意呢,怎么……孤看你,反倒比从前还憔悴些?”燕字章打量窗边软榻上被压下的浅印,想来苏浅浅今日起来便一直歪坐在那里,没出去过,便略皱了皱眉,又道:“整日赖在屋里作甚,倒不若出去走走?” “去哪里?” “骑马去!” ☆、020 “骑马?”苏浅浅没有骑过马,想来骑在马上,听猎猎风吹,太阳晒着温热的马屁股,“哒哒哒”地疾驰,好不畅快淋漓,便来了兴致,一双杏目又变得莹亮起来。 “孤上个月得了几匹好马,正想出去逛逛,今日天色大好,正适合。”燕字章见苏浅浅有兴致,便忙道,“咱们只在北宫门附近溜达,又不出去,大哥近来政务繁忙,想必也管不上。” “可是……你们金陵的女儿可都骑马的么?”苏浅浅又犹豫道。 “这……”燕字章却没想苏浅浅担心这个,“虽然如今金陵的女儿们只知猜字描金、斗草簪花,可在从前,却也有些女儿有胆识。比如前朝的解忧公主,据说她还能骑马行军、千里突围呢!” “那还等什么?”苏浅浅又摸了摸珍珠的耳朵,兴奋地起身准备,“杜衡,快与本宫去换衣裳!” “殿下……”杜衡没有主张,只得主子说什么便做什么,这会儿大太监伯宣又不在,整个庆云殿都没人敢说一个劝字,由着苏浅浅与燕字章跑出去了。 二人来到北宫门外的校演场,早有小太监们牵着马等候。 远远便见两匹差不多大的马,一匹乌黑如墨,一匹银白似雪,皆是宽胸厚臀的良驹。 苏浅浅虽并不懂马,想来燕字章的马,定是好马,便随口夸道:“好俊的马儿!” 燕字章见苏浅浅喜欢,便得意道:“那是自然,放眼全金陵,除却当年戎马叱咤的定南王,便属孤的马儿最好。如今那些个儿郎们,皆不过是些舞文弄墨的假把式,再没了先祖们的血性。” “本宫虽既不通文,也不懂武,只觉得男儿应当骑马射箭、在沙场上扬名立威,像个……像个大英雄!” “好啊!那孤便教你看看什么是大英雄!”言罢,燕字章便一个箭步上前,翻身跨上那匹黑色的马,又在马背上连翻了几个跟头。马蹄稳健,在地上踏出鼓点般“哒哒哒”的声响,所行之处,扬起寸寸黄沙,威风凛凛。燕字章今日穿着一身青灰色骑装,墨色长发以灰色玉带高高绾起,策马时长发被风舞动起来,在七月午后的艳阳里,映出金灿灿的轮廓,耀眼如神祇般。 苏浅浅还是第一次见人骑马骑得如此精彩漂亮,不禁鼓掌欢呼,夸得燕字章更加得意地炫耀技巧。苏浅浅望着燕字章骑着马从自己身前经过,只觉身子一轻,竟被燕字章拉上马来。 苏浅浅素来只是表面上大胆,实则胆小如鼠,此时被燕字章一把拉上马,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了,才虚着嗓子大嚷着:“你干什么?快放我下去!” 燕字章先见苏浅浅对出来骑马一事跃跃欲试,以为她是个不怕的,此刻却见她憋在自己怀里,像一只被掳的小猫般不安地挠动着,一时竟玩心大起,不仅不放苏浅浅下来,还用了力气加快马速,高喝道“驾!” 苏浅浅便急得六神无主,只像受惊的猫儿般乱叫,惹得燕字章朗声大笑。他低头瞥见苏浅浅紧闭双眼,一对玉手紧紧攥着缰绳,摇头笑道:“你莫要如此紧张,睁开眼睛看看,这大好风光!” 苏浅浅许是在马背上待了一会儿,适应了一些,渐渐尝试着睁开眼睛,他们骑着马早已绕过方才空旷的校演场,朝离皇宫更远的方向行去。 这一路上,天青而洁净,如同可吞揽万物的大海,四周只有被风吹得粼粼波动的树,把光影打得恍惚若梦。 “哇——我感觉自己要飞起来了,像是做梦一样!”苏浅浅兴奋道,却没想燕字章胆子更大,趁她兴奋间竟撂开手,双臂平直撑开,作雏鹰展翅状。吓得苏浅浅语无伦次:“疯了么……你……疯子!” “哈哈哈哈哈哈!孤初见你时以为你是个伶牙俐齿,古怪刁钻的姑娘!后来才知道,你竟比别人还胆小谨慎许多!”燕字章逗了苏浅浅半天,此时见已经行出宫外好一段路,便也不欲再前,只驾着马散步。 “本宫又不似大司马般身份尊贵,在这宫里若不是谨慎些,恐怕几十条命也活不够呢!”苏浅浅撇撇嘴,杏目一转,又道:“若说古灵精怪,伶牙俐齿,那也不是我,我只是个口拙心笨的,那湖阳县主,才是个真正的’女豪杰’呢!” 燕字章闻言,却冷笑,不屑道:“她……冷面冷心,活像一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23 把铁锥子,见谁戳谁。” 苏浅浅扑哧一笑,“你……我见那卫清歌对你,似乎比对别人友善许多,本以为她生得花容月貌,你俩郎才女貌当真像是一对,却没曾想……哈哈……你竟把她比作铁锥子,难不成她也敢惹着你?” “普天之下,除却陛下和皇后,可还有她不敢惹得?”燕字章反问道。 “哈哈……我喜欢与你说话,你竟不像金陵人,比这里的人豪迈许多,算是……我从小到大遇见的第二个朋友!”苏浅浅道。 “朋友?”燕字章顿了顿,皱眉道:“你说孤是第二个,那……第一个是谁?” “第一个……”苏浅浅兀自喃喃着,声音却越来越低,“恐怕如今已经不是朋友了。” 燕字章正欲劝慰苏浅浅,却见她自己昂首振作起来:“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想这些事了,这宫里原有许多比我可怜的人,我如今尚能在这么好的风光里骑马转转,已经是极好极欢喜的,又何必再有所求呢?” “你这番想法倒是可嘉可敬,孤曾听一人说,事若求全何所乐,想来,你与她倒有些相似。”燕字章低头打量苏浅浅几眼,却又补充道,“只可惜,那人是位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丽,而你……” “你说得可是长信宫那位林大人?”苏浅浅皱着鼻子问道。 “原来你有自知之明呐?” ☆、021 “瑾姝大人文雅端庄、才学渊博,我自是比不上她,若是将来还有得择选,我也不想变成她那样子。” “为何?孤以为林大人那样的,是你们众女子之楷模呢。”燕字章好笑地扬扬眉。 “我既不是王侯将相之后,又没有治经济学问之才,也不作织女刺绣女罗,也不作商女终日弹唱……平白没故地学那么些不讨自己开心的事情,本是山野间的欢雀,非学庙里的老衲般端庄入定,只教人夸我一个好字,也未必是真心。” “你啊!”燕字章生平还是第一次听一女子讲这样一番不像样子的话,竟哭笑不得,“孤年幼时,家里亦有庶兄庶弟,宫里也有几位兄长,皆是治经济学问的好材料,只孤一人,每每作不得文章背不出诗,最讨父辈们嫌。” “那后来呢?” “后来?自然是孤在马背上,北挑突厥、南镇蛮夷,那些自小只会作文章取巧的,至今仍在庙宇上讨巧,却比不得孤,战功赫赫、威名远播。” “我刚刚还道,你与他们不同,谁知也是个变着法儿的沽名钓誉!”苏浅浅嘟着嘴摇头。 “谁沽名钓誉了?”燕子章一时语急,嗓音放大了一倍,凑在苏浅浅耳边,惊得她脖子一缩,他才压低了音:“若不是孤多年征战,哪有金陵城的繁华富贵,哪有你的闲适安逸?” 苏浅浅此时恰转身仰头望着燕字章,青天白日下,只见少年鼻挺如山、眉俊若峰,谈笑间自有一种军人独有的英姿飒爽,又有与一般金陵男子那种收敛谦卑所不同的自信张扬,竟是那样的耀眼夺目、风华无双。 “繁华富贵,闲适安逸……以前我在家里,从未想过自己会来金陵,更没曾想自己竟能当上太子妃,以为到了待嫁的年纪,便像家里其她姊妹那般被许给平常人家,或四处漂泊、或做了持家的主母,生养儿女、照料田舍,待病老归西时,葬在某处开满繁花的山岗上……” “那若是你所托非人,终日奔波劳碌,无所依呢?”燕字章反问道。 “若是所托非人……那……那也是我的命,就像我莫名其妙便来了宫里一样,这也非我能料想,只好过得一日算得一日。”苏浅浅一边叹气一边发出这样的感慨,看在燕字章眼底,却多是几分俏皮。 “若是人人都像你这般过活,世间倒真少了纷争。” “可这金陵城皇宫里的人,却生得是七窍心,教人总琢磨不透,有时候,我倒不知道是自己太傻,还是别人太精。” 燕字章笑笑,伸手轻轻拍了拍苏浅浅的头,“那自然是你太傻。” “你才傻呢!”苏浅浅转身轻瞪燕字章一眼,指着他,不服道:“那日,也不知是谁,竟连一首诗也作不得,还躁躁地交了一份白卷。” “那日……你当孤是真作不得么?”燕字章挠头,不屑道,“孤只是不好诗文,懒怠做这些外事。” “哦,原是这样啊。”苏浅浅故作吃惊地点点头。 “哼,你倒笑孤,别以为孤不知道,你那蹩脚的诗,也不是自己作的。” “你无凭无据,怎说不是我?”苏浅浅素日里不吹牛,此刻自己说得都怪臊,眨了眨杏目,只道,“没准儿……我是偶然间恰作了一个梦,梦里有位老翁,恰好说了那一首诗,我便把它抄下了。” “那……老翁可替你多作了几首,以备你日后不时之需呐?” “没……没……”苏浅浅摇头晃脑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是燕字章拿她打趣儿,便要转过身去,在他高洁的额头上弹一个狠狠的“爆栗”。 可那“爆栗”还未弹得出,苏浅浅便觉腰间被燕字章的手环上了,耳边又扬起少年高出的喊“驾,驾!” “哎……你慢点儿啊!”苏浅浅又惊得大叫。 马蹄儿飞快,踏着午后阳光,一路洋洋洒洒,畅快若风。 韶光温润最把烦恼抛,奈何日影飞逝、残叶凋。 苏浅浅与燕字章在北宫门外遛着马,不知不觉间,半日将过。 苏浅浅毕竟不若燕字章那般,自幼在沙场上摔打惯了,体力过人。日近西陲时,苏浅浅已然倦倦地依伏在马背上,累得昏昏欲睡,由燕字章走在前面牵着马儿。 快要接近北宫门时,便见大太监伯宣携着一众庆云殿的宫婢侍从,早已在宫城下等候。 苏浅浅由燕字章搀扶着下马,伸起袖子揉了揉快眯着的眼睛,诧异着皱眉问道:“你们怎来了这里?不是说本宫自己会回去的么?” 大太监伯宣秀气的眉目因刻意端着严肃的神态而微微绷着,冷不丁朝苏浅浅行了个极得体端重的大礼,跪着道:“奴婢们自入宫起,便是要侍候好主子的,如今,主子出宫去,却不带着奴婢们,想必,是奴婢们侍候不周,才惹得主子不顾自己的安危。这势必是奴婢们的罪,奴婢在此谢罪。”说罢,伯宣便是长长地一叩首,他身后一众宫婢侍从皆随着跪下。 本来只是出来戏耍,不带宫人来,亦是想少些累赘,且省得麻烦宫人,却不料伯宣竟有这般反应,当真吓傻了苏浅浅。 苏浅浅转身求救般望向身后的燕字章,燕字章却只作威道:“既然他们自知有罪,便该罚,来人,将这些宫人杖责三十大板!” 燕字章虽待她极好,可对这些宫人仆婢,却是端着王孙贵族的架子的。 “你……”,苏浅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24 浅后悔自己居然向燕字章求法子,此刻见旁边果然有一排官兵领了命上前来,要把一地的宫人都拉去杖刑,实在于心不忍。 “伯宣公公……你这又是何必……”,苏浅浅进退两难,心道,伯宣这样做,无非是为了她好,也是变着法儿地劝她,日后不要擅自出宫。可这份心意却非要拉着一地的宫人跟着受皮肉之苦。 “你们都退下罢!”苏浅浅咬咬牙,喝退上前来欲执刑的官兵,瞥了一眼正跪在地上的大太监伯宣,只朝燕字章道:“咱们走罢!” 燕字章见苏浅浅主意已定,摇摇头,转身送苏浅浅回东宫。 ☆、022 入夜,月色涂在银红窗纱上,映着院子里摇曳的树影,偏显得比往日冷清。 庆云殿内,苏浅浅坐在妆台前,杜衡与几位小宫婢正替她卸发解乏。 有小宫婢端了茶来,杜衡接过,捧到苏浅浅面前,苏浅浅垂眸望了一眼青瓷茶杯,犹豫了一下,摇头道:“今日乏了,便不吃茶,本宫要早些就寝。” 杜衡闻言,把茶原封放回托盘,朝身后奉茶、侍发的小宫婢们点头示意,一众人便轻手轻脚地退下,过了一会儿,又有宫人取了檀香来点上。杜衡正在桌台前剪弄红烛。 “杜衡,怎么不见伯宣公公,他去哪里了?”苏浅浅问道,只因平时就寝前,大太监伯宣都会来回报庆云殿的各方事宜,唯独今夜却不见他,连着庆云殿都看着比往日冷清。 杜衡闻言,清眉细目在脸上皱成一团,薄唇轻颤,却是欲言又止,手上握着的剪刀忍不住颤抖,直抖得烛影摇晃,背对着苏浅浅,却是以极平常的音调道:“伯宣公公……今日犯了错处,还在北宫门外罚跪呢。” “罚跪?”苏浅浅不解,细细回想才记起来傍晚前在北宫门外发生的事情。只因回到庆云殿后便与燕字章一同用膳,饭后还一起逗狗戏耍,一时高兴竟早把跪在北宫门的伯宣给忘了。 苏浅浅拍着脑袋,暗恨自己,“本宫竟把他给忘了,如今已近清秋,虽白日里头尚且温热,可夜里却最易着凉,杜衡,快把本宫那件薄纱披肩拿来,咱们去北宫门!” 杜衡见苏浅浅急了,方才为伯宣提着的心才放下,只小心翼翼地转身望着苏浅浅,劝道:“殿下莫要着急,您身子金贵,怎经得住夜风凉薄,且派个宫人去唤伯宣公公回来便是了,您今夜已经乏了,明儿早上再召他来见罢。” “那……那好吧。”苏浅浅本来还替伯宣担心,转念一想,若是现在见他,免不了又是一番折腾,倒不如休息一夜,明日再说。 今夜,本来苏浅浅是极倦了的,可现在伏在床上,拿着最近得的一串象牙雕花九连环顽了半天,反扰得心乱神烦,抬头看见窗纱上映着的莹莹月光,听闻窗外隐隐有杜鹃闷闷的啼声,再睡不着。支身子起来,想必杜衡还没走,便唤道:“杜衡,你把那窗子打开,本宫想听听风。” “殿下还没有睡么?”杜衡与一众宫婢方才从苏浅浅卧房里出来,只在门口侯着,尚未离开,此时闻苏浅浅唤,忙又轻轻地推门而入。 屋里只点一盏微微晃晃的小壁灯,本是极昏暗的。苏浅浅正抬头,便看见一个淡青色宫装的人影提着一盏亮极了的淡金色流苏八角宫灯,强光刺眼,恍惚间,像极了曾经朝夕相伴的女官笑笑,苏浅浅不禁脱口而出道:“笑笑,我说了多少遍,夜里莫要提着那刺眼的东西忽然闯进来!” 一言罢,苏浅浅方才惊觉自己认错了人,竟把杜衡认作了笑笑。 那杜衡本就是个小心翼翼的,平日里又见惯了苏浅浅待人温和的模样,此时撞上她不加修饰的抱怨,已然被吓得跪在地上。 “奴婢冲撞了殿下,请殿下责罚。”杜衡跪在地上,却不忘把那盏宫灯递给身后的宫人拿下去。 苏浅浅一时想起故人,心上难免有千头万绪,更睡不着了,倒是不恼杜衡,只摇头道:“无妨,我的眼睛不太好,夜里不能忽见强光,以前总不用这样亮的灯作照明,你才来,不知道也无妨。” 杜衡这才从地上起来,端过一只红翡翠漱口杯,为苏浅浅捧了茶漱口。 忽然,一阵极哀婉的琴声从外面传来,悠悠荡荡,像清秋时节,江上飘忽的舟子,忽远忽近,忽明忽淡。 “是谁在弹奏?”苏浅浅放下茶杯,问道。 “许是太子殿下…”杜衡对上苏浅浅诧异的目光,忙又补充道:“以前,奴婢在长生殿侍奉时,太子殿下每年今日都会在宫河边上抚琴。” “他?”苏浅浅撇嘴道,“倒是近日都不曾见太子殿下了,今夜我忽然睡不着,咱们去看看罢。” “这……殿下……”杜衡皱着眉欲劝,却拗不过苏浅浅的坚持,好在苏浅浅还记得白日里大太监伯宣的劝话,带着杜衡以及另外四名宫婢寻着琴声而去。 东宫本在皇宫一侧,宫门外植着几株百年银杏,此时已渐渐抽黄,静夜里被小风吹得悉悉飒飒,再往前走便有一段小宫河,河流较缓,落了半池枯叶,缓缓地流向宫外去。 苏浅浅远远便看见燕兮一人,只着一件月白色单衣,静静地坐在一株银杏树下,膝上置着一床墨色冰纹断瑶琴,素手拨弦,琴声呜咽,教人心凉。 苏浅浅身后的一众宫婢,皆听得直落泪。 苏浅浅皱了皱眉,从地上拾起一片半青绿半苍黄的叶子,用袖子掸了掸上面一层浅灰,便含在唇边,就着着仍淡着叶香的残叶,幽幽地合了一小段乐,却是洋洋洒洒,如夜之森林涌现出的萤火虫般活泼轻巧的调子。 那呜呜咽咽的琴声似乎愣怔了片刻,再起弦时,乐声竟也随之一转,变得顺畅坦然。 琴声终止,众人却似仍醉在其间。 方才低头抚琴的燕兮抬眸,便望见了远处,灯火摇曳下,一位身披浅紫色薄纱的少女,亭亭而立,如清水之幽莲。 苏浅浅也正望着燕兮,一双清亮的杏目此刻因为欢喜而眯着,徐徐上前去,道:“殿下竟也会这支曲子?” 燕兮轻笑,冲苏浅浅点点头,垂于身后的墨发,被风撩至眼前,尽管眉间凝着半剪清愁,看上去却仍旧是一幅飘然若仙的淡泊模样。 “这支曲子在我江南可谓家喻户晓,没想到,竟能在这样的夜晚听得这样的乐声。”苏浅浅一只手挑着下巴,兴趣盎然道,“殿下是从哪儿听来的,莫不是也曾经去过江南?” ☆、023 燕兮闻言倒是呼吸一窒,却摇摇头,拂了拂身上挂着的落叶,起身收起瑶琴,道:“孤不曾去过江南,这曲子是听一位故人所弹,可惜当时年少,不曾记得整篇曲子,便只依着记忆重编了一次。”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我……妾身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25 ……方才听到这曲子时,会觉一阵莫名的感伤。”此时,燕兮正无比认真地望着苏浅浅,看得她一阵羞赧,本是在凉薄月色下,却是心底臊得发颤,只得低下头,“其实这是一支极欢快的曲子,二月十二花朝节,踏青、赏红,便唱这支曲子……” 苏浅浅没再说下去,因这曲子,乃是花朝节踏青时,男女互相对唱,以此表达倾慕之曲。 燕兮只轻轻点头,想必真是第一次了解这支曲子,他认真望着苏浅浅的眼睛,却像是望着一座秀丽的山、一幅精致的画儿,仿佛是透过了她看见另外一个人。 也不知几时,竟又起了小风,一旁的宫河流淌时有轻微“哗啦啦”的声响,万千银杏飒飒。周围比白日里静得多,与苏浅浅来的小宫婢皆在远处宫门下站着,苏浅浅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以及略急促的喘气声。 “怎么这时候还要出来?当心夜里着了凉气。”燕兮一手执瑶琴,一手慢条斯理地替苏浅浅紧了紧系在脖间的披肩。 “因为……风把窗子推开了,听见有人吹熟悉的曲子,便想出来看看。”苏浅浅答道,一双清亮的杏眼不自然地眨了眨,悄悄地抬头,月光下,眼底余光瞥了一眼燕兮,便像是害羞的小猫尝到了一丝蜜。 听着苏浅浅讲这样的缘由,燕兮愣了愣,竟也点头信了,又问:“近来可有去给母后请安?” “有啊,那日辰时便去了。”苏浅浅低着头把玩垂在胸前的披肩穗子,“只是……去过几次,听闻近来皇后殿下身体不适,不便见客,便没再去。” “皇后每年七月至腊月,皆会犯腿疾。”燕兮了然道,“你叫伯宣去长生殿取孤早先得的三支人参,下回再去请安,就算被拒在宫门外,也把它交给嫤姝。便说,是你从家乡带来的。” 苏浅浅先是点点头,又好奇地问了句:“殿下……是特意教人去寻三支人参的么?”问完以后,见燕兮皱了皱眉,便后悔问了,兀自轻咳一阵,再不出声。 “近来可有念书?”过了一阵子,燕兮又问。 “有……”苏浅浅本想撒个谎,但视线一不小心撞进了燕兮轻淡如沐月华的眸子,竟慌得说了实话:“有想念来着……却没念……” 燕兮似是早已料到,也不责备,只道:“从明日起,每日午后,再去孤的书房念书罢。” “啊?”苏浅浅闻言,心底苦得如鱼冒泡,升起无数个抱怨,却无法言说,只得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以极哀怨的眼神望向燕兮。 燕兮也不理会她,只端着身子静静而立,仿若一阵风吹便要羽化登仙了。 忽有宫里的巡夜人敲着铜锣经过,扯着长长的烟嗓报更,已是三更天,一串缓缓行进的朱色宫灯晃进了宫河,给周围的景致映上几分热闹。 苏浅浅不知不觉竟已在这里站了这么久,想来若是再不回去就寝,一会儿天将蒙蒙亮时,便再睡不着了,便欲离开。 她不经意瞥见燕兮抱着琴的手泛着微微的粉红,这才发现他穿得极单薄,一件月白色素衣,此时被风一吹,几乎就能映出了身体的轮廓,看得本来不冷的苏浅浅亦不由替他打个寒颤。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苏浅浅竟将自己的淡紫色披肩拆下来,凑上前去,踮着脚,甩袖子搭在了燕兮身上。 燕兮纳闷地盯着苏浅浅,一只手抓住松松垮垮挂在肩上的披肩,上面还烘着苏浅浅的体温,他好看的桃花眸里竟一闪而过少有的惊慌失措,问道:“你……不冷?” “殿下穿得更少……”苏浅浅道,“况且,已经很晚,妾身就要回去了,从这儿到庆云殿,近得很。倒是殿下,夜风凉薄,切莫染了寒气。”苏浅浅道,言罢,便欠身行一宫礼,转身缓缓归去。 燕兮望着那一抹白色身影渐渐消失在朱色宫门,摇着头,轻轻叹气。之后,他又倚着身后的银杏坐下,置起瑶琴,弹拨着方才苏浅浅吹响的调子。他肩上搭着的紫色披肩,竟似有魔力般,暖进了人心里。 “杜衡?”回庆云殿路上,苏浅浅忽然红着脸转身问身后的宫婢,“你……可曾想过将来要嫁人么?” 杜衡猛不丁被问得一愣,手拽了拽袖子,却不加思索道:“奴婢未曾想过,只想一辈子待在宫里,侍奉殿下。” “这样啊……”苏浅浅没问着自己想要的回答,却仍不死心,瘪着唇又问:“那……如若将来本宫或者太子殿下为你指婚,你又待如何?” “奴婢……自是感恩殿下与太子殿下的大恩,时时牢记。”杜衡小心翼翼道。 “那……你便会怎样面对自己的夫君呢?” “奴婢……奴婢……便以夫为天。” “天?”苏浅浅好奇地指了指天,停下来歪着脑袋盯住天上那一轮皎月发呆,口中兀自喃喃道:“可是……我分明觉得,他不像天,他像那一轮好看的、温和的月亮……“ “嗯?殿下……方才说的是什么?”杜衡小声疑惑道。 “没……没什么……”苏浅浅摇摇头,清了清因想得太多而混沌了的脑子,便觉一股困意袭来。 这天夜里,苏浅浅作了一个少有的怪梦,许是白日里骑马骑多了,她竟梦见自己骑着马,却不是在北宫门,而是在一片一望无尽的平原上。马蹄儿像擂擂的战鼓般击打在地上,忽地天上劈下一道劲紫色惊闪,雷声大作,骤雨如泼,一位青衣铠甲少年执着□□从身后追上她。 苏浅浅想大声喊出来,奈何喉咙里似是哽着一根刺般,发不出丝毫声音,银白色枪锋刺眼,她便是睁大了杏眼,眼睁睁看着那柄□□刺进了自己的胸膛。温热的血,一股一股,从胸口溢出,划过腰间、膝骨、脚踝,最后嘀嗒在地上,与浑浊的雨水混在一处…… ☆、024 “殿下?殿下!” 朦朦睡睡中,忽听见有人在脑海里细碎地念着自己,苏浅浅皱着眉挣扎许久,妃色锦被被攥在手心里,腻得湿湿嗒嗒。 苏浅浅从梦里惊醒,眯着眼睛,见浅浅灯影下,一青色人影正坐在床边,手执一张娟色帕子为自己拭去额间薄汗。 “杜衡?”苏浅浅轻唤,声带牵动,扯出一丝火辣辣地疼,竟止不住胸口的起伏,干咳起来,“咳咳……”。 “殿下可是醒了?”杜衡忙问道。 苏浅浅伸手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含糊道:“嗯……几更天了?” “才是五更天,奴婢方才听见屋里有动静,殿下可是魇着了?”杜衡见苏浅浅欲起身,便从一旁桌台上倒了一杯漱口茶递给苏浅浅。苏浅浅侧身倚着床边的红木雕花隔栏,含了一口茶,方觉神清气爽,清了清口,吐进了一旁的墨绿色掐金彩瓷痰盂里。 “怎么这才五更天?”苏浅浅疑道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26 ,昨夜似是陷进一个无端的怪梦里,以为醒来早就日上三竿了,却没曾想只睡了两三个时辰。 “才过五更天,可要奴婢去温一壶安神的酒,您吃了,再多睡一阵儿?”杜衡提醒道。 “不必。”苏浅浅摇摇头,方才梦里的余惊还在,只觉得胸口钝钝的、空空的,仿若哽着千头万绪,却又无处宣讲。忽听得窗外簌簌雨声,倒教人觉得踏实,问:“又下雨了么?” 杜衡闻言,转身朝窗边行去,轻轻地给侧面的小窗拉开一个缝儿,便有堂堂的雨声传来,她兴奋道:“殿下,果真是下大雨了!奴婢刚才过来,还只是小雨,连伞都不必撑的,只搭了一件小斗篷。” 苏浅浅便觉空气中氲来一阵泥草芳香,“杜衡,本宫觉得屋子里闷,你把窗子打开,咱们吹吹风吧。” “殿下昨天本就吹了一夜的风,今儿一大早又落了一身的汗,这会儿再吹风,怕是不好。您既然觉着闷,若不然,奴婢便侍候您沐浴吧。”杜衡建议道,见苏浅浅坐起来,忙从床下取出凤头金缕鞋、娟纱金缎纹彩袜,为苏浅浅穿好了,又为她披上一件鹅黄色羽毛披肩。 苏浅浅伸了伸胳膊,打了个呵欠道:“不必了,那些宫人们白日里已经够忙活,昨儿又跟我折腾到半夜。今儿不过是本宫起得太早,又何必平白没故的让众人皆睡不好。到时候,别宫的人见了咱们的人,还以为这庆云殿里着了妖魔,竟咒得一宫的人尽是没精打采。” 宫里总是忌讳些鬼啊神啊的,杜衡紧张道:“殿下乃鸾凤转世,纵是那世间妖魔,也皆是要绕着走的。” 苏浅浅刚才不过是随口一说,却见杜衡这样紧张,笑着道:“本宫不过是瞎说的,你也不必当真,下次见着人便不再说这些了。”说完,还没等杜衡把披肩给她系上,便兀自走到窗边,“吱扭——”一推,窗子大开,浅灰色的黎明静悄悄,唯独雨声轻狂,斜敲枝叶。 “好舒服的雨啊!”苏浅浅将手探出窗外,感叹道,“杜衡,把上次得的那只樱色玛瑙瓶拿来,本宫要放到窗边上,接一些雨水泡茶。” 杜衡从一旁架子上取出一只玲珑剔透、大致有三寸来长的玛瑙瓶,上面雕着一双展翅的凤凰,是上一回祈雨节后,陛下给的赏赐,比一般的瓶子珍贵许多。杜衡把瓶子递给苏浅浅,却又小声劝道:“每年皆有专门的宫人采了雨水供主子们泡茶的,殿下何必自己倒弄这些,倒是当心着了凉。” “本宫又不出去,只就着这窗边,接一些雨水,今晨的雨格外好。据说,以前嫤姝大人还特意去取梅花上的雪水呢,本宫不过是接一些雨水屯着,只作顽笑罢了。”苏浅浅笑笑,拿着瓶子伸到窗外,鹅黄色披肩下只有一件素色单衣,手腕露在雨里,涂了蔻丹的手指被雨浸得剔透可爱,像四月结的樱桃。 苏浅浅把瓶子露在外面接了一会儿雨,却觉瓶子总也不满,正疑惑地收回瓶子考量着,听见窗外有细碎的脚步声,轻轻地踮起脚探出头去,透过院子里枝叶的缝隙,看见大太监伯宣领着几个小宫人,举着青花油纸伞,正匆匆朝这边行来。 过了片刻,果真听闻一阵小心翼翼的敲门声,伯宣凑到门边轻声问道:“杜衡,殿下可醒了?” 杜衡闻言,转身望向苏浅浅,苏浅浅点头示意她开门。 宫门一开,便觉一股凉意窜进来。大太监伯宣似是没料到苏浅浅已经醒了,看见苏浅浅披着衣裳站立在窗边,倒是一惊,俯身行了宫礼,方才皱着眉转身问杜衡:“殿下怎现在就醒了?可是昨夜身体有恙?” 杜衡怕得伯宣责怪,急急地跪下,吱吱呜呜不知道怎样答复。 苏浅浅摇头,把盛了一半雨水的玛瑙瓶放回桌上,道:“无恙,只是睡不着而已,便起来了。公公这么早来,可有什么事么?” “回殿下,西鸾宫的章太妃昨夜身体不适,太医回报,说是不好。陛下一早便下旨,命贵人们勿必要在辰时以前去给太妃请安。”伯宣道。 苏浅浅还不明白意思,眨着眼睛想了想,“章太妃?可是上回祈雨节时,中途便因身子不适,回宫去的那个章太妃?” “确是那位章太妃,原是陛下自小的养母,越王殿下的生母。”伯宣解释道。 苏浅浅点点头,尚记得上回见过的那位老太妃,因陛下与众皇亲对她的态度极为敬重。她已是年过花甲的老妪,眉眼皆皱成一团雏菊,银白的发丝上只挂着几缕稀松的墨色,行走起来颤颤悠悠的,须得小宫婢在一旁搀着…… 这时,窗外忽传来一阵阵闷沉的钟声,“咚……咚……咚……”,那声音张开了双臂,如同乌云般笼罩着大地,仿佛整座宫宇都随之撼动,伴着窗外潇潇清雨,显得极惆怅极哀恸。 “这是怎么了?”苏浅浅从没见过这样,慌得手足无措,想来是宫里出了大事,瞪大了眼睛望着伯宣。 伯宣与身后一众宫人皆是一吓,“轰”地全跪在了地上,“殿下,怕是太妃殿下……殁了!” “啊?”苏浅浅身子朝后一靠,刚好撞上桌子,方才那只剔透的玛瑙杯便被推到了地上,一阵绯红乍放,发出猛烈的一声“啪!”。 ☆、025 五凤楼上,寂钟长鸣。 痴痴缠缠的雨声,皆被宫人们匆匆踏踏的脚步声淹没。 大萧国永元一十六年,太妃章氏殁,陛下感念其一生温厚贤德,特追封为端敬贤德皇太后,葬于青山皇陵。 苏浅浅靠在软榻上,吃完杜衡沏的一杯茶,听窗外嗡嗡不止的钟鸣总算是停了,才在飒飒雨声里寻到一丝安心。 “伯宣公公,本宫接下来……可该怎么做?”苏浅浅双手仍不安地抚摩着一旁桌上的青瓷茶杯。 伯宣皱着眉愣怔了片刻,方才道:“太妃既殁,陛下必有旨意,殿下莫急,只换了素色衣裳,边用膳边等候便好。” 苏浅浅这才点点头,总算是松一口气。 谁知早膳刚用过,便听见有人急急地敲宫门,苏浅浅还未来得及漱口,瞪大眼睛看着赵离带了一小队禁卫军从外面进来,把庆云殿里里外外都包围着,差点儿惊得她把漱口水喷得满身都是。 所有的宫人尽小心翼翼俯首跪于地上,赵离着一身黑铁红革战甲,头戴猛虎铜盔,足蹬赤马战靴,走上前来,屈膝,“唰”地跪在苏浅浅面前,“陛下有旨,全宫戒严。现由微臣护送太子妃殿下去西鸾宫。” 苏浅浅被这阵仗吓住了,从位子上摇摇晃晃站起来,抬眼环视四周一圈的禁卫军,见那些铁甲上还嘀嗒着未干的雨水,木木地点点头,结巴道:“赵离……这……这是怎么了?” 赵离亦站起来,唇间扯出一片轻笑,“殿下不必因这点动静便惊慌失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27 措,太子殿下的步辇已在东宫门口。” 苏浅浅将信将疑,正欲再问下去,却见赵离不耐烦地咳嗽一声,转身便往外走去,苏浅浅忙颠颠地追上去,好不自在。还是身后的伯宣给她披上一件白貂披肩,附于她耳边轻道:“殿下莫急,只按规矩便是,不会有变数。” 随侍的宫人皆没有跟上,一位禁卫军为苏浅浅撑着一把素色油纸伞。 苏浅浅出了东宫,燕兮果然已经坐在了鸾舆上,随行宫人皆着素衣,鸾舆上也挂着白色。 上了鸾舆,见燕兮着一件素色银边长袍,墨色长发以银冠束,娟秀的桃花眼底挂着一丝疲倦的青灰。 “昨晚可有睡好?”燕兮问道。 “昨晚?”苏浅浅被他猛不丁一问,心虚道:“嗯……昨晚睡得不错……” “睡得不错?”燕兮低头打量着她,“睡得不错……怎么看着如此憔悴?” 苏浅浅瘪了瘪嘴,反问道:“殿下不也是这样憔悴?难不成一夜都在东宫外抚琴?” 燕兮轻笑,“你倒不好奇孤,为何抚琴一夜?” “为何?”苏浅浅问。 燕兮不语,只摇了摇头,望向步辇外,雨越下越大,宫人们的素衣在地上映出白晃晃的影子,由近到远,比朱色宫墙寂寞太多,仿佛这样一条路远得没有尽头。 “太子妃可有牵念之人?” “牵念?”苏浅浅还是生平第一次听人这样问,睁大了眼睛,歪着脑袋空想。 “若太子妃将来有了牵念,或许就会明白。” 苏浅浅听得糊涂,却不想再问,转开话题:“我们这是要去西鸾宫么?今天早上,妾身听见宫里鸣钟,伯宣公公说,章太妃殁世了?” “太子妃可还记得章太妃?” “记得些许,只记得她是个慈祥的老人,行动不大方便……”苏浅浅兀自形容着,说完才慌慌望向燕兮,想再补充什么,又闭上嘴,怕自己说得不妥。 “一个慈祥的老人……”燕兮摇摇头,“你可知,当年陛下揭竿而起,第一个拥护之人,便是章太妃的兄长,大萧国第一任宰相。如今,章家尚有一位手握兵权的定南王,章平宴。” “定南王?”苏浅浅疑道,“可是……那位’娶妻莫属解忧女,嫁郎非是晏郎情’的定南王?” 燕兮点点头。 解忧女乃前朝临安公主,号为“解忧”,貌美如花,善骑射,能琴舞,是为当年的“帝都明珠”,年满十三便被赐婚给当时第一氏族,章氏长子,章平晏。男俊女俏,郎情妾意,一时间,连坊间戏语都有“娶妻莫属解忧女,嫁郎非是晏郎情”之佳话。只可惜,风水流转,繁华落尽,前朝气数已尽。出身贫寒的武将燕琼夺得帝位,章家倒戈,章平晏贪慕荣华,替大萧挂帅,解忧公主含恨自缢…… 步辇在西边小佛堂旁的一座宫宇外缓缓停下,苏浅浅认得这座宫殿,盛夏时曾在宫门外看见两株红粉盈盈的合欢树,甚是惊喜。此时再来,却见合欢花已残,唯有枯枯耷耷的叶子被冷雨扑打着。 西鸾宫门外守了三排禁卫军,皆着铁甲、持刀刃,腰间系一条细白绸带。 苏浅浅与燕兮一同下了步辇,众将士皆俯首行礼。燕兮淡淡说了个“免”字,便带着她迈进了西鸾宫。 太妃已殁,尸身尚停于主殿卧室,陛下与皇后在大殿内,一众皇亲国戚皆已到得差不多。 苏浅浅在人群里寻觅半天,却仍不见燕字章。只见湖阳县主卫清歌在对面回廊间焦焦地走来走去。不一会儿,卫清歌的随身侍婢红茜从外面来,凑到卫清歌耳边窃窃私语一阵子,才见她眉目舒展开,笑道:“不过是强弩之末,也敢同日月争锋?” 苏浅浅好奇,走上去打断道:“谁是强弩?什么日月争锋啊?” 卫清歌瞥了苏浅浅一眼,讽笑道:“说的可不是些整日想做成凤凰的鸡么,只可惜呵,苍天有眼,凤凰没做成,鸡毛倒散落了一地。北风一吹,便是一场空!” “你说什么呢?”苏浅浅皱眉。 “你倒不好奇怎不见你的相好,大司马?” “他……哪儿去了?” “他如今是自身难保,怕是日不长久!” “你……你说什么?”苏浅浅瞪大了眼睛,身子往后退去,想在重重人影里寻着燕字章,却终也寻不见,又找燕兮,也不见。一时间,急得乱找乱跑,身边也没人搀扶,赤赤地跌进了雨里,飒飒地冷雨浇在耳间,觉得周身一切恍然似梦。 ☆、026 苏浅浅闭上眼睛,也不知是为这雨下得滂沱,还是为对面宫殿里哭哭哀哀的氛围感染,竟有一行泪从眼角漫到银线织就的领口,忽然间,心底涌上一阵没来由的感伤,心里凉凉的,像冬日池底的一抹孤舟。 雨一直下,远处的人群呱噪着。 过了良久,才听见有人在身后温声道:“太子妃可还好?” 苏浅浅木然地回头,便见燕兮撑一把茉莉花银边伞,静静地站在自己身后,在大雨中撑起一片天。 “今日太妃殁世突然,太子妃若是不适,可躲在孤的身边,不要四处乱走。” “嗯……”,苏浅浅撑着燕兮的手站起来,面前便有一只手帕递过来。苏浅浅接过,放在眼角轻轻擦拭一番,再把雪白的帕子攥在手上摸着,上面绣着一只好看的蓝雀儿,抬头凝视燕兮,“殿下……可知道今天是怎么了?” 燕兮轻轻握住苏浅浅的手,拉着她走上回廊,严肃道:“今日太妃殁世,章家人手握兵权,陛下恐有兵变,故召众人来此。” 苏浅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那……怎么不见大司马?” 燕兮闻言倒一诧,环顾四周,方才朝苏浅浅作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有些事情太子妃还是不要深究,只安守自己便好。” “可是……”苏浅浅还欲再问,却望着燕兮皱起的眉头,又把话哽在了喉间。只在心底默默为燕字章担忧着。 快近午时,忽闻有擂鼓声从东边传来。 有小太监推开宫殿大门,匆匆慌慌跑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位走路一瘸一拐,脸上爬着一道血疤的将军,那将军跪下,向高坐在正殿之上的皇帝燕琼颤声道:“陛下,章氏长子章洪之、兵部侍郎章远之正率两万大军冲进朝露殿,此时正向西鸾宫而来,禁军统领万大人与赵离大人死守宫河,正在浴血奋战!” 一言出,在坐众人皆惊慌失措。燕琼拍桌子震怒道:“混账东西,章太妃才刚殁世,他们竟要造反不成!”吓得跪在地上的将军一哆嗦。 “想不到,这便是陛下素来袒护的章家。”卫皇后不屑地笑笑,抬起袖子俯身道,“请陛下下旨,教人上烽火台求救,待本宫的兄长带兵而来,必可杀尽他们这些乱臣贼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28 子。” 燕琼皱皱眉,却摇了摇头,“如此乌合之众,不必兴师。朕已安排后手,皇后不必惊慌。” “可……陛下……”,卫皇后竟没料到燕琼早有后手,气得藏在袖下的手心被抓出了两痕淤青,面上却作得一脸轻松,直道:“陛下英明!” 燕兮坐在殿内左侧矮几前吃茶,猛然发觉刚才还在身旁的苏浅浅,此时竟没了影儿,四处张望,却见大殿偏门开了一个小缝。 雨渐渐小了些,只淅淅啦啦如针线一般斜织着。苏浅浅与燕兮一同坐在殿内吃了一阵子茶,才出来解手,站在一株柳树下,便见卫清歌推了一个极小的门缝儿,亦从殿内蹑手蹑脚地出来了。 苏浅浅想起先前卫清歌的话,总觉得燕字章这会儿没来,与卫家推不开关系,虽知道现在外面不安全,却鬼使神差地跟在了卫清歌身后。卫清歌轻车熟路地走到靠墙的一株柳树下,撸起袖子,笨手笨脚地爬了一半,再上不去,想伸长了胳膊够着旁边的宫墙,奈何宫墙太高,只在树枝间抖了一袖子灰。 苏浅浅见惯了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卫清歌,此时见她笨拙如老母鸡一般扑腾着,竟没忍住憋着的呼吸,“噗嗤”一声呛笑出来。 那卫清歌本就做贼心虚,此时听得树下有人声,惊得一声虚汗,心上又凉又麻,脚下一软,便“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你没事儿吧?”苏浅浅从树后面走出来,见卫清歌此时笨拙地趴在地上,跟一只乌龟似的,本欲放声嘲笑一番,却见她迟迟不动,亦不发出声音,怕她真的出事了,忙蹲下身子急急地问:“喂,喂!” 卫清歌许是被吓住了,愣怔了一阵子才歪歪摔摔地从地上爬起来,也不顾身上被摔着的疼,一把推开苏浅浅伸过来的手,只道:“你来干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苏浅浅见她鼻子上还沾着一层浅灰,活像一只咋咋呼呼的灰雀儿,忍不住又掩袖而笑,“你鼻子上还有灰呢,这大白天儿地爬树上去,怪不是要与树上的灰雀儿讨食吃?” 卫清歌闻言,从怀里掏出一只米色帕子,侧过身,在鼻子上轻轻拭了拭,方才转身昂着头道:“本宫做什么,与你何干,倒是你,鬼鬼祟祟躲在后面是什么意思?” “你问我什么意思?”苏浅浅噘着嘴道,“是你自己方才说的,大司马自身难保,本宫见你一个人鬼鬼祟祟的,莫不是想要出去使坏?” 卫清歌一顿,不自然地眨着眼睛,“你……说什么呢,本宫不过是听说外面打起来了,想出去看看……”言毕,她一向高傲如孔雀般的脸,竟似春桃般红了。 苏浅浅见她神色有异,又道:“你出去……倒是也可以,本宫也要跟着出去。” “你?”卫清歌斜瞥苏浅浅一眼,“也不看看……自己……”,正欲嘲讽,却忽然话锋一转,“你同本宫一起出去倒是也可以,只是……本宫现在还没找着法子出去呢。” 苏浅浅莞尔一笑,“这还不容易”,卷起袖子拍拍手,抱住柳树,猫儿似的窜上去,把一撮柳条笼作一条,荡起来纵身一跃,便斜着脚趴伏在了高高的宫墙上。直把树下的卫清歌看得目瞪口呆。 “喂,愣什么呢,不要告诉我你小时候竟没爬墙混出去顽过!” “哼,也不算什么本事,不过是些乡野间的孩子才做的事,本宫自然学不会。”卫清歌歪着眉毛道。 “你先爬到树上去,然后把手给我,我拉你过来。” “本宫……”卫清歌一把抱住那株柳树,抬头望见两人高的宫墙,再没了刚才想上去的勇气。 ☆、027 “你怕了?”苏浅浅朝卫清歌作了个鬼脸,伸手拍了拍近处的柳条,几片枯叶“飒飒”地落在卫清歌头上,上面还沾着湿答答的雨水,有一片叶子钻进了她脖子里,吓得卫清歌闭上眼睛大嚷。 苏浅浅无奈摇头道:“你嚷什么,也不怕教人听见!” “你……”卫清歌环着树的双手尚不可自抑地抖着,却着实见不得苏浅浅一副游刃有余的嘴脸,心一横,牙一咬,紧紧地抱住树干,像只蚯蚓一般缓慢地往高处蹭,指甲都快扣进了粘腻的树干里。 苏浅浅见她期期歪歪地爬上来了,歪着嘴道:“我倒真小看了你,这样也上得来。把手给我!” 卫清歌此时早累得头晕眼花,却故意绷低了喘息声,镇定道:“那是自然!” 二人折腾了半天总算翻过了宫墙,望着墙背面几株蔫绿的芭蕉,以及不远处一望无际的宫河,苏浅浅泄气道:“你怎挑这样一条路,这里除了水只有水,可能上哪儿去!” “蠢材!蠢材!你将来是要怎样?”卫清歌不屑道,“陛下下旨,已经教禁卫军把这西鸾宫里里外外地围了三层,若是走到别处去,早被禁军给抓回去。亏得本宫才想得出,这里是宫河,咱们游到对面,便能寻着他们了。” 苏浅浅恍然大悟,虽素来不喜欢卫清歌,此时却也在心里暗暗夸她一回,“那……你说得他们……是指谁?” “他们?卫家与赵家自古是世交,那赵离……怎么说也是本宫自幼便认识的,本宫担心他的安危,所以去看看。你若跟着本宫,兴许也能见着大司马。”卫清歌眼眸轻转,又道:“不过……你见到的大司马,没准儿已经成了反贼。” “你说什么呢,什么反贼!”苏浅浅急了,一双杏眼像兔子一般。 “难道你还没看出来不成?章太妃殁世,章家人怕大势已去,竟想谋反。今日早上便不见越王与燕字章,那燕字章是章太妃的亲孙,跟着章家一起胡闹也在情理。只不过……他们的算盘是打错了,皇后姑母早已洞穿他们的伎俩,待我卫家大军一到,便可将他们一网打尽。” “那……那卫家大军到了,会怎样?” “等卫家大军一到,自是捉拿章家反贼。” “那……也会捉拿燕字章?” “当然,若他也是反贼,恐怕是要杀头的。”卫清歌见苏浅浅瞪着大眼睛,苍白的双唇颤抖着,显然是被吓着了,又故意绘声绘色地夸张道:“你可曾见过杀头的样子?他们会把人按在地上,那么大的砍刀,那么高壮的将士,’咔嚓’一声,血便像秋日的暴雨那样喷溅如注。人头落地,可人不能瞬时僵死,须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躯,待血流干了,方能闭眼。却不可能有小鬼来接他,魂魄在这世间整日家飘啊飘的,兴许,某天夜里飘进你住的宫殿也未可知……“ “那……那可该怎么办?”苏浅浅急道。 “这个嘛,也不难,你从这里游到对岸,先找着赵离与禁卫统领万大人,教他们不要再打,只在朝露殿前守着,待我卫家大军。若是遇见了大司马,便劝他们快些收手,可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29 挽回残局也说不定。” “你说的可是真的?”苏浅浅歪着脑袋望向卫清歌,见她素来目空一切的眼睛,竟是少有的认真,便信了。 撸着袖子走到河边,正欲跳下去,又转身问:“你怎么不一起去?” “咳咳。”卫清歌掩着鼻子轻咳几声,“本宫……不会水,便在这里接应你。” 苏浅浅皱着眉犹豫了一下,“嗯,这样也好,若是有人寻我,你便说我昨夜吃坏了肚子,这会儿正不好呢。” 卫清歌生怕苏浅浅再回头犹豫,只应付道:“你快去罢,本宫自会替你圆着。” 苏浅浅在岸边深深吸一口气,“燕字章,你可千万别做反贼,我们是朋友,我怎么着也得赶去救你。” 便只听“噗通”一声,一抹月色人影跳进河里。 秋日水寒,苏浅浅直打了个寒战,却不敢耽误,咬咬牙,划着水向对面游去。 西鸾宫大殿外,燕兮遍寻苏浅浅不见。 女官瑾姝从他身后经过,从袖子里取出一只妃色锦帕,递到燕兮面前,“殿下可是在寻太子妃么,竟急得额头都落了汗。” 燕兮低眸望了一眼那只帕子,没有接,只道:“太子妃年幼,又刚入宫不久,今日外面乱得很,孤怕她乱闯。” “微臣入宫这些年,倒是很少见殿下为一个人、一件事这么着急,难不成……殿下当真是已经把她看作了自己的妻?” “他毕竟是孤的太子妃,孤有责任护她周全。” “可若是有一天,殿下护不住她了,又奈如何?” 燕兮闻言,清眉微皱。 “她那样心性,或许某一天真闯下大祸。微臣倒是期待着,到时候,殿下是为了她坏了自己的规矩呢?还是就此撂开手?” 燕兮不动声色,“孤自然会管好她。” “管好她?”瑾姝挑眉道,“殿下竟说管好她?上一次,底下的人在北宫门纵火烧死魏良娣,欲嫁祸给她,若不是微臣把事情给瞒下,殿下以为她至今还能好么?” “若是有人有心害她,孤会把那贼人抓出来。” “殿下可不要忘记,上一次,还欠着微臣一个人情呢。” “孤自然记得,明年开春,孤便会向陛下请旨,林大人在边疆驻守多年,如今也该归朝才是。” “你………微臣替殿下帮她,不是为着这些,想必殿下是知道的。” “孤知道,可孤只能给你这些。” “微臣不奢求什么,只想要殿下好,想看殿下有朝一日,君临天下……” “孤自然会做好自己的事。” “殿下当真还记得么!当年的殿下是何等才学见解,微臣以为只有殿下才能挽救如今大萧朝堂混乱的局面……”瑾姝一时失言,竟说了太多,反应过来时方觉尴尬,只欠身行一宫礼,道,“微臣告退,愿殿下……不忘初心。” 燕兮摇了摇头,望着瑾姝走远,心里默默道:“因为孤……欠她的。” ☆、028 水声“哗啦啦”,秋风打着落叶在宫河上零零荡荡。 苏浅浅在冰冷的宫河里游了半个多时辰,浑身瑟瑟快要虚脱的时候,忽听见远处传来了兵刃相交的厉声,于是深吸一口气,咬着牙,终于吃力地淌到了岸边。 可爬上了岸,在草堆里伏着,乱草扎在脸颊,苏浅浅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整个人晕晕眩眩,一时间,只闻兵刃却辨不清东西,抬头望见就近有一间宫殿,便起身蹒跚着行去。 最近的是那宫殿的偏门,宫殿外面此时已没了人守着,不若大部分宫殿般气派豪雅,只墙角歪歪斜斜探出一段单薄的红枫。 轻轻地叩门无应,苏浅浅推门进去,见院子里有花花草草、红枫成阵,想来这样别致可爱的布局,当是某位宫妃的住处。 苏浅浅皱着眉稍稍犹豫,现今宫妃们定然已聚在了西鸾宫,自己浑身湿湿嗒嗒,若是一时半会儿找不着燕字章他们,自己着凉了也不好,便想去那宫殿里借一套衣裳穿。 谁知靠近宫殿时忽然听见里面有人声,苏浅浅本想大大方方上去打个招呼,可还未曾走近,便侧耳倾听,觉得其中一人的声音无比熟悉。 宫殿内倚着窗说话的人,竟是许久不见的女官笑笑!不,现今已是银罗宫美人,柳如娇。苏浅浅躲在回廊后面,恰好可以隐约看见里面的情形——一个月不见,柳如娇看上去比往日丰腴许多,站在她对面粗声粗气讲话的,穿着深棕色小短袄,看样子似乎是个三四十岁的老宫人。 那老宫人不客气道:“你以为你来到这个世上,是来享福的么,不要忘了是谁把你带来这世上,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的仇、你的恨!” “我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柳如娇低着头,一边低泣,一边辩道:“可纵是这样,难道我就不能有任何自己的感受,不能有……自己的情……自己的……爱?” “爱?”那老宫人冷笑,“你以为什么是爱?一个承诺?一点儿连关心都算不上的、出于怀念故人而转嫁于你的……怜悯?你看看现在自己的样子!” “我是什么样子你可曾关心过?我从小便被你送给了别人,你从来不去看我,好容易主子待我如亲姊妹一般,可……可你竟教我做这些事?” “我是为着你们好!” “为我们好?你若是真心为我们好,便教我们安心在江南,好好地过完这一生。你的那些仇恨,早就不应该再连累后人,你何苦这般执着地折磨我?” 那老宫人气得直喘粗气,硬生生地抬起胳膊,冲着柳如娇的脸便是“啪”地一个巴掌,“放肆!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若不是你昨夜不忍下手,咱们今日早成了大事!” 柳如娇捂着脸,上面印着如斑如梅花的红肿,“大事?你可问过那人的感受,你可知如今那人还要寻仇不要?” “那狗皇帝就不该活着!” 苏浅浅闻言一惊,方才便着了凉,此时又在廊下偷听,受了风吹。鼻尖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宫殿内的二人猛然望向窗外,老宫人更是厉声喝道“谁?” 苏浅浅素来体弱,一时之间觉得眼前朦朦胧胧,似真亦幻,眼睁睁看见柳如娇与老宫人冲了出来,却忍不住双眼的疲惫,沉沉地昏睡过去…… 古有庄生梦蝶,梦中景物,本就三分真意、七分掺假。苏浅浅朦朦睡睡了许久,觉得自己像是作了个匪夷所思的梦,却又怀疑那不是梦。 皱着眉头醒来,习惯性地伸手在身边乱抓,却觉抓着的东西毛毛刺刺,还带着一股湿意。睁大眼睛转身一探,没曾想自己竟是睡在了一堆乱草中。浑身酸酸软软,思绪钝如沉钟,狠狠回思了半刻,才想,自己应是方才在宫河里游得失力,险险昏睡过去,吃着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30 最后一丝气力撑到了岸边。 从草堆里爬上小径,却看见不远处亦有一人划水而来,吓得苏浅浅忙躲在树后不敢出来。见那人上了岸,甩甩身后的长发,被凉风呛得轻咳几声。 “殿下!”苏浅浅伸手顺了顺起伏的胸口。 “孤不是教你跟在孤身后,你怎的自己跑出来了?”燕兮拧了拧袖子上的水,厉声道:“你若再是这样,孤的东宫再容不下你!” “我……我不过是担心……”苏浅浅本是担心燕字章才出来,但方才在宫河里游了一半时,便已经后悔,此时被风吹得晕晕乎乎,直头痛,眼见着燕兮冲她皱眉,说话间眼泪便再含不住,“呜呜……我不是故意的……”。 燕兮摇头轻叹,“你竟是这样心性,早知如此,当初孤就不该让你进宫……” 苏浅浅以袖掩面,凶凶地哭着,听闻燕兮这句话,愈发委屈了,哽声道:“我自幼便是没爹娘的,没有地方是家,如今嫁进了宫,便是以此为家的……若是你不要我了,我便……”苏浅浅只顾胡乱说,说到了狠话,却没的下文,愣愣地哭了片刻才又补充道:“你若是不要我了,我便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燕兮本已被苏浅浅时不时无厘头的作为搅得心慌意乱,此时看她哭得鼻子都紫了,却声声说自己要做庙里的姑子去,不免把方才的怒意渐渐散了,只道:“你倒不问问,那金贵深幽的庙里,可要你这样一樽整日没正经的活佛菩萨不要!” 苏浅浅哭得一愣,眨着眼睛想一想,“难不成……那庙里还只要读书作文章的不成?” 绵绵秋雨渐已止住,宫河上起了风,一路吹至西鸾宫,卷着宫门口几株合欢树飒飒作响,憔悴不堪。 西鸾宫内,众人皆焦急等着消息。 忽然间,有宫人匆匆推门而入,那宫人扑跪在地上,连宫礼都未行全,颤着嗓子慌慌道:“陛下,大……大司马率着大军越过了西宫桥,此刻正向西鸾宫而来!” “什么?”卫皇后闻言,素来美如凝脂的脸上苍涩无血,一脸虚汗,急得差点把樱唇咬破。 ☆、029 燕兮的手很凉,苏浅浅的手心却总腻着一层温汗,被燕兮这样牵着,秋日沁凉的时候在宫道上奔跑,偶尔他尚湿的长发飘摇在自己的肩上,散在眼前,竟带着一种令人舒服的味道。 苏浅浅被燕兮一路拉回西鸾宫,隐隐听见有兵戈声快打进西鸾宫附近。抬头见燕兮始终一脸淡定,想问却又不敢问什么,一直到声后传来一阵阵“哒哒”有力的马蹄声,苏浅浅朝后瞥去,方看见一位赤衣少年骑马而来。 阴云散尽,静蓝色长空下,淡金色的暖阳照在黝黑的马匹上,少年骑马,宛若踏风而来,一袭镏金红袍,长发以黑色玉带斜绾,鼻梁如山挺,眸似朗日耀。 “是他?”苏浅浅轻唤,燕兮亦转身望去,余光瞥见苏浅浅唇底一丝惊喜的笑意,俊眉不自然地皱起。 “燕字章!”苏浅浅也不管他身后还跟着千军万马,仿若万千人海只是他的背景,只他一人,踏风而来。 燕字章在马上看了她一眼,摇头浅笑,策马至西鸾宫。,此时宫门大开,皇帝燕琼率众人从内出来。 燕字章下马,甩袍而跪,向燕琼行礼道:“臣字章,奉皇命,已大败章氏乱党,章洪之已被就地正法,兵部侍郎章远之,已被押解至大牢,听候陛下处置。” 站在众人中间的燕琼大喜,直摇着胳膊道三声:“好,好,好!”。 众人这才看明白,原来燕字章早已与皇帝串通,正是趁此机会铲除金陵城内的章家势力。 待众人唏嘘一阵,燕琼方才犹豫着又道::“嗯……此次多亏了皇侄章儿大义灭亲,朕当重赏,倒不知皇侄想要什么赏赐?” 燕字章转了转好看的桃花眸,转身偷偷看了一眼此时正躲在燕兮身后的苏浅浅,俯首道:“臣蒙受圣恩皇宠,生于太平繁市,已经无所再求。若是……陛下能帮臣实现一个心愿,臣定感激涕零。” “哦?”燕琼扬眉而笑,问道:“是什么心愿,竟教皇侄如此向慕?” “臣……臣如今已是当朝大司马,可一直不曾有一座府邸,父王总说将来要臣承了越王府,可臣……一直想在京城有一座自己的府邸。” “哈哈哈……”燕琼走到燕字章面前,俯下身子扶起他,拍着他的手背道:“朕倒是忘了越王弟那个老古董,儿孙们大了,终是要有自己的天地抱负,他却只把你缚在越王府那一亩三分地。朕今日便赐你一座府邸,往后我大萧的儿孙们,皆不必如前朝那般承守祖位,可先自己建功立业、开府辟宅,待闯荡一番,再回去承袭祖上的爵位,亦未尝不可!” “谢陛下赏赐。”燕字章忙低首谢恩。 秋风又起,吹得合欢木叶纷纷零落,苏浅浅仰头望着朱色宫墙上搭起的四角天空,耳朵里全是皇帝燕琼的朗朗长笑,以及燕字章踏马而过时,那阵阵打着心率的“哒哒”声。 一瞬间,苏浅浅竟忍不住凑在面前燕兮的耳边,轻声道:“殿下,若是有一天,咱们也能在金陵城的一处有一座宅子,任自出入、无人叨扰,该是多好?” 燕兮闻言,本来牵着苏浅浅的手在她指尖用力一捏,直掐得她皱眉轻颤。 本以为,那场兵荒马乱过后,一切都将归于平静,可苏浅浅忽然意识到,那样所谓的平静只是相当于自己的,这个世界上总有人会伤悲,总有人口是心非,总有人沉默着舍不得流泪,总有人独自把故事藏在心底。 兴许是心愧于抚养自己长大的章太妃,或许是为了给越王一家一个交代,也或许是对正在南方边疆的定南王有所忌惮,燕琼只下令处决了当日谋乱的章氏一党,对于没有参乱的章氏子弟,皆是从轻发落。更出人意料地追封章太妃为端敬贤德皇太后。 大萧国永元一十六年,皇太后章氏停于西鸾宫灵堂内。 整整三天三夜,燕字章皆在灵堂内跪守,第三日凌晨,苏浅浅趁着宫人不注意,偷偷从东宫里溜出来,跑到西鸾宫装饰得白莹莹的偏殿。 “大司马……大司马?” “嗯?”,正跪于殿内的燕字章听闻身后有人唤他,木木地转身,便看见苏浅浅在外面扶着门朝里面张望着。 苏浅浅见燕字章回眸,冲他微微一笑,抬头瞅了一眼内殿那口被白色装饰着的木棺,慎慎地犹豫了一阵,方才咬着牙轻手轻脚地入内。 “你怎来这里?”燕字章皱眉问道。 只见苏浅浅走到他旁边,从怀里掏出一只包着的青色绢帕,轻轻地打开那帕子,便有几粒带着甜香的糖渣细细地散在了地上。燕字章瞥了一眼,竟无奈地摇摇头,那帕子里面包着的,是几枚昨日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31 傍晚苏浅浅偷偷藏起来的绿豆糕。 此时苏浅浅凑到燕字章旁边,小声道:“我见你近三天没吃东西了,怕你熬不住,所以……你快吃了它罢!” 燕字章本来跪得头昏眼花,此时看见苏浅浅像只毛狐狸一样跑进来,莫不牵动神绪,竟神清气爽了许多,却皱着眉伸手替苏浅浅把帕子包好,只道:“你以为孤似你们这些女儿不成,竟好吃些糕点甜食的,你若是真担心孤,就去御膳房弄只鸡啊鸭啊的,孤兴许会记住你的好呢!” 苏浅浅闻言皱眉,攥在手里的帕子竟险些松开了,掉了一块绿豆糕出来,愣愣地犹豫了半天,方站起来道:“好,你且等着,我这就去找只鸡!”说罢,便欲转身朝外去。 燕字章忙拦道:“站住!孤不过是随便说说,你竟当了个真!” 苏浅浅半信半疑地转身,盯着燕字章看了一阵子,方皱着鼻子道:“哼!本宫是好心好意来看你的,你不领情白不领!” 燕字章只道:“孤既然自请来这里守灵三日,这三日便是要不吃不喝的。你的好意孤心领了。这里风大且阴气重,你快回去罢,省得一会儿满宫的人都为你操忙乱跑。” 苏浅浅嘟着嘴问:“那你……当真不饿?” “不饿。” “诶?你哭了么?”苏浅浅瞪大了眼睛,方才借着门外散进来的晨光,竟隐约看见燕字章眼底有一道淡淡的泪痕。 ☆、030 静寂的灵堂,因少女清亮的嗓音而不再显得阴气森森。 燕字章抬胳膊用素服的袖子在眼角蹭了蹭,辩道:“你才哭了!”,过了一阵子,见苏浅浅愣愣地直望着自己,疑她不信,又补充道:“孤不过是三日不睡,眼角有些干涩罢了。怎么会哭呢,也只有你们这样的小女儿,才动不动哭哭啼啼的,活像窗外喳喳的喜鹊!” “那……你为何在这里跪了三天?”苏浅浅歪着脑袋不解道,在她看来,三日不吃不喝,便是这世间莫大的折磨。 “因为……”燕字章望向对面那方紫檀木棺,断断续续地喃喃着,“你还不会懂的,有时候,有些人……也有一些事,你明明能挽救、你明明能对她好,可是……你终是什么也没有做。孤曾经以为,自己是一个大英雄,可现在才知道,孤不过是比别人力气大些,却救不了亲人,也救不了自己,更……枉论天下。” 苏浅浅听得懵懵懂懂,却驳道:“大司马确是大英雄啊。那天,我在西鸾宫外,看见大司马骑着这样高的马儿,披着大红色的披风,率着千军万马,上前道:’臣幸不辱命’,多威风、多豪洒。我如今就是在东宫的廊下,都能偷听到宫婢们对你的形容呢。” 燕字章听苏浅浅一番无厘头劝说,心上本来沉甸甸压着的那一块东西,却忽然就轻了,望着苏浅浅的眼睛,问:“那……你都是如何形容孤呢?” “我……“苏浅浅低下头,脸颊轻轻染上两抹红晕,像风流灵巧的石榴花,“我才不谈及你呢。我只说,大司马是我在金陵认识的第一个好朋友,他……有趣着呢。” “有趣?”燕字章轻笑,“你……就觉得孤有趣?” “对啊,大司马有趣,大司马还有一只波斯花点子狗,也有趣;大司马带我去骑马,更有趣!” “那……孤还有比骑马更有趣的呢!” “什么?” “下个月二十八,陛下赐给孤的府邸便可修葺完成,孤在长亭设宴,邀你去赏红枫如何?” “赏红枫?”苏浅浅听得眼睛都亮了,可想了想,怕自己没法子出宫,便泄气道:“好是好,可是……我却不见得能出宫去。” 燕字章笑道:“这好办,你那天便在北宫门附近的柴房等着,孤会派人帮你出去。” “真的么?” “那当然,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咱们打勾?”苏浅浅伸出手。 “哼,打勾是小孩子才做的!”燕字章一边皱着鼻子不屑道,一边却伸出了手。 “诶?你的手上怎么有一道疤?”苏浅浅疑道,把燕字章的袖子撸起来,看清了那原本白皙的手上有一道如蚯蚓般细细长长的刀疤,一直漫到了手腕。那道疤平时藏在袖子里,不怎么看得出来,此时被苏浅浅摊开了掌心仔细看,却是触目惊心。 “不过是旧时沙场上的旧伤,没什么大不了!”燕字章摇头调侃道,“好男儿流血留疤,为家为国,便是孤的荣幸!” “可是……你不疼么?” 燕字章摇头,“不疼。因为值得,所以不疼。” “我还是第一次听人家说,因为值得,所以不疼。”说罢,苏浅浅卷起袖子,趁燕字章不注意,伸手在他额头上用力一弹,“给你吃一个爆栗!” 燕字章猛不丁被弹一下,干净的额头被弹出了脆响,捂着脑袋嚷一句:“你是吃什么的,怎么力气这么大!” 苏浅浅反嘲道:“本宫方才听某人讲的,因为值得,所以不疼。那长长一刀疤尚且不疼,这才一个爆栗,怎痛得歪眉子瞪眼睛了?” 燕字章也不隐瞒,直道:“孤只说现下已是结疤的不痛,想当初,孤也是痛得半个月不曾睡好觉呢。”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可知道,当时砍了孤一刀的那位将军,下场是何?” “是何?” “孤当时手持一把赤金□□,在马上这样当空一甩,再一扬,一挑,大喝一声,\'贼人哪里去!\'那将军便从马上被孤甩到了地上,连挣扎都没有,便当场阵亡……” 燕字章描述时绘声绘色、轻描淡写,可苏浅浅听得却是触目惊心。一时之间,方才还有笑语的西鸾宫偏殿,此时又变得静静悄悄。 “咳咳……”,偏殿外忽有阴阳怪气的咳嗽。 苏浅浅与燕字章同时回头,便看见大太监伯宣领着杜衡以及四名宫人,正在偏殿外候着。 苏浅浅本意是偷偷地来再偷偷地回去,却想不着竟被他们寻住了,一时之间,快窘得把脑袋塞进脖子里,只道:“你们来了?本宫……思念章太妃,昨夜不得安寝,今日起得大早,便想来看看。” 一旁的燕字章听苏浅浅谎撒得滴水不漏,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苏浅浅皱着眉头,在他久跪的膝盖上狠狠一戳,痛得他身子直颤。 大太监伯宣从外面进来,走到苏浅浅面前,与苏浅浅及燕字章行了宫礼,道:“殿下,方才皇后殿下传您到长信宫用膳,此时已近辰时,您得回东宫准备了。” “好,本宫这便回去。” 苏浅浅点点头,又转身望了一眼燕字章,道:“待本宫给章太后磕一个头。”说罢,便跪在一旁的垫子上,朝那灵堂认认真真地磕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32 了个头,随即便起身,朝外行去。 今日清晨无雨,秋阳绵绵,初初升起,赤色的晨曦铺在苏浅浅的素色衣裳上,乳色的肌肤被烘得暖融融的。 苏浅浅静静坐在鸾舆上,闭上了眼睛,在脑海里忽然看见盛夏时开得正好的合欢花,每一片花瓣都在微风里轻轻地颤抖着,像初生的雏鸟般脆弱却倔强着。 耳边不断地有宫人们行路时细碎的脚步声,以及绸缎料子的摩挲声,那树林子里喳喳的鸟叫声却远得仿若与这座皇宫不在同一个世界。 ☆、031 长信宫内,女官瑾姝正在卫皇后左侧布菜。 不过是一场家常小宴,桌上只有卫皇后、卫清歌以及姗姗来迟的苏浅浅,竟有里里外外不下二三十人侍候着。人虽多,却极有规矩,从里到外,不见一人行错走错,连喘息声、咳嗽声都不曾有。 苏浅浅执起雕凤花的银筷,面对满桌玲琅的佳肴,却只顿顿地轻嚼慢咽、食若嚼蜡。 用膳将尽,卫皇后忽然放下了筷子,卫清歌见状也放下了筷子,小心坐着。苏浅浅本欲再夹眼前的一道酥排骨,见对面的瑾姝冲她皱着眉头轻咳几声,方觉自己失礼,忙颤颤缩缩地把筷子扔在桌上,却见那其中一支筷子在红木雕花桌上像长了轮子般滚啊滚,只听“叮”一声,银筷子落在了地上,在安安静静的宫殿中,那样的声音格外醒目。苏浅浅窘得大吸一口凉气,讪讪地红着脸低下头,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脖子里。 卫皇后吃过漱口茶,一边拿帕子擦手,一边瞥了苏浅浅一眼,道:“本宫召你来,是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明日章太妃大葬,该学的礼仪你可都知道了?” 苏浅浅点头,“三日前瑾姝大人便指点过,臣媳都知道了。” “好,知道便好。本宫明白,你出身于商贾,难免对这些贵族仪态欠缺,可正因为如此,才要比别人多几分勤奋好学。” 过了一阵子,卫皇后从饭桌前起身,行至一处软榻旁,苏浅浅与卫清歌跟在后面,卫皇后歪在榻上,自有小宫婢上前来给她捶腿。卫清歌在旁边寻了位子坐下,把玩着腰间一块雪色幼兔玉佩。 苏浅浅没地方坐,只得低首在一旁站着,听卫皇后继续道:“本宫召你来的第二件事,下个月初一,也就是五天后,本宫因身体不适,无法到宫外烧香。你便替本宫去金陵郊外的眉山寺祈福,佑我大萧太平安康。” “臣媳……”苏浅浅闻言,匆匆急急道:“臣媳未曾做过这件事,怕……” “你不必担心,到时候有清歌儿与你同去。”一旁的大太监长顺呈上一只托盘,卫皇后从那托盘上拿起一封包好的书信递于苏浅浅面前,“你只消把这封信交到眉山寺惠安法师手上,在菩萨面前插三柱香、磕磕头便是了。” 苏浅浅忙礼道:“既如此,臣媳定当办好您交代的差事。” 卫皇后点点头,“如此甚好”,又见来时匆忙的苏浅浅只着一件单衣,朝一旁的大太监长顺吩咐:“这孩子穿得太素朴,倒不像是个宫里的贵人了。去把新得的那件孔雀毛披肩拿来,给她穿罢。外头人多眼杂,别没的让人家只管说,咱们皇室还耽误了人家十三四的姑娘。” 长顺糊里糊涂地皱着眉眨眼,正想问是哪一件孔雀毛披肩。 瑾姝见状,忙上前道:“殿下莫是说的那件波斯来的孔雀披肩?通体的雪白晶莹,冬日里穿上那样的披肩,往大太阳底下一站,披了一层最新鲜的雪花似的,可爱极了。奴婢上次还是头一回见,全当是开了眼界,见您也十分喜欢,便一直教人小心收着理着,没得不教人碰人摸,难怪众人都没印象了。” 卫皇后道:“却是那一件的,拿给她穿罢。” 苏浅浅又悉听卫皇后有的没的教训了一阵,眼见将至中午,才从长信宫里出来,在晃晃悠悠的步辇内耸耸肩,甩甩胳膊,方觉一身都轻松了不少。 苏浅浅回到东宫庆云殿,还没进门,便觉里面气氛不对。 素来都是大太监伯宣在门口迎着自己的,这次却只有两名小宫人,苏浅浅才从步辇上下来,便见他们上来道:“殿下,银罗宫柳美人方才来了,伯宣公公正侍候美人在正殿吃茶呢。” “她来干什么?”苏浅浅道,心里一时又急又恼、又慌又乱,本来一路回宫攒的好心情,现在再没了。 杜衡在旁边忙劝道:“殿下,柳美人毕竟是陛下的美人,现下又有龙胎,咱们……” 苏浅浅不理会杜衡,径直往自己的卧室走,“以前倒没见她怎样行事周到,现在成了柳美人,难不成还到本宫这里来作威作福的?本宫可不吃她那一套,你教伯宣送客!”隔了一阵子,苏浅浅又转身补充道:“不,教伯宣直截了当了说,我这庆云殿庙小,早已与她绝了关系,可再容不下她,跟她后会无期。” “是……”杜衡虽欲再劝劝,却没了胆子与主子背着来,只得领命告退。 苏浅浅躺在榻子上,翻来覆去都不得静。这会儿正在窗边穿针引线穿茉莉手环顽,见杜衡回来了,抬头问道:“她可去了?” 杜衡回道:“柳美人已经去了,只是……她去的时候留下了这个,教奴婢交给您。” 苏浅浅伸手接过杜衡送来的东西,那是一只黑色漆盒,上面绘着墨绿色的潇湘斑竹,极精致灵巧。苏浅浅把它放在桌上,轻轻推开黄铜锁扣,忽见一只紫色蝴蝶从盒子里飞出来。 “啊!”苏浅浅吓得险些摔倒,长袖乱甩间,把方才穿好的茉莉都打散在地上。苏浅浅却趴在桌子下面躲着,再不赶出来。 周围一众宫婢被苏浅浅的反应惊得一脸懵,反应过来时忙着跳起来用袖子扑那乱飞的蝶子。苏浅浅只躲在桌子底下赤着眼睛嚷着:“快把它抓起来,快抓起来!” 可众人空忙活一场,终是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那蝴蝶展着翅膀飞走了。 过了良久,苏浅浅才喘着粗气从桌子底下爬出来。杜衡忙倒一杯茶给她压惊。 苏浅浅“咕嘟咕嘟”直牛饮了三杯茶,“柳美人可还说了什么?” 杜衡急得跪下,“奴婢该死,柳美人说,把这个交给殿下,务必教您亲自打开。奴婢竟不知……柳美人是安得这番心思。” ☆、032 江南苏宅后山里,曾有一片小竹林。竹林幽深,尽处是苏家世代供奉的小祠堂,平时只有三个老仆打理着,不常喧哗。 那一年苏浅浅才九岁,因着家中姊妹们皆不爱与她同顽,故而苏浅浅常常一个人偷偷跑到后山的小竹林去,扑扑蝴蝶、逗逗野鸡、追赶仙鹤。 一日,正是春雨霏霏的清明时节,苏浅浅独自跑去后山小祠堂附近,正从祠堂外新开的一树海棠上摘了几朵,凑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33 在鼻尖轻轻嗅嗅,忽然听见远处竹林有噪声。少年时代的好奇最重,苏浅浅虽有警觉那“乒乒乓乓”的响声即是兵刃交接,可仍是耐不住上前去探。 原本齐整的竹林被兵刃刮得乱叶丛飞,苏浅浅还未靠近便感受到一阵阵凉风,合着细雨挂在身上,教人冷不丁打个寒颤。 远处有一女声厉喝道:“你们要找的人已然不在人世,又何苦在这里盘桓不散!苏家只是一介商贾,本无意于朝于政,何苦再毁了人家的安宁!” 对面粗旷的男声回道:“若是她当真不在了,你们这些人又怎会还在这里。我家主人始终不信,她那样的人,纵是天雷地火降下,也会给自己安一片生机,怎会这样便悄悄离世?” “你家主人?呵,若不是他所作所为,我们又何苦落到这番地步。如今她终究已经不在,你们便是把整个江南都搅得天翻地覆,亦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管她在与不在,我们既然来了,便是抓一些相关的人回去,也算是立了功!” 言罢,便又是一番兵戈相向。 苏浅浅躲在竹林后面,眼见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手执长刃正与一群黑衣人激战,起先那女子还占得上风,可过了大约几百招后便刀钝人乏,再不力战。 “嚓”地一声,女子右臂被划出一口血条。苏浅浅看得触目惊心,不禁从牙缝里哼出了声,惊动了众人。当先一个黑衣人冲上来,勾住她的脖子,“啪”地一声把她甩在地上。 苏浅浅便觉身子没了知觉,只喉头哽着一丝血味,头晕眼花,抬眼见一把快刀就要从自己头顶劈下,忽又从不知哪出蹿来一青色人影,挡在了苏浅浅前面。 “不要!”苏浅浅大喊道,眼见那快刀砍在青衣女子头顶,汩汩的血汇成流,还散着温热气,周围的空气都凝滞得稀薄,苏浅浅再不能动,只坐在地上苍白着唇大口喘气。 “快走!”那负伤的白衣女子拽住苏浅浅的胳膊,以轻功跃上竹林,向远处逃去。 方才的雨此时又下得大了,雨水划在钝钝的肌肤上,苏浅浅却不觉生疼,只像划在了别处,仿佛这躯壳再不是自己的。苏浅浅急急地瞥了一眼拽着自己的女子,见她胳膊上的血水被大雨冲得散开,沾在了自己的衣袖上,亦嘀嗒出了血红的痕迹,散在竹叶间。 那女子把苏浅浅带到祠堂一处石墙后,弯下腰,扶着她的肩膀叮嘱道:“你便在这里躲着,无论如何不可出去,自然会有人来接你。” 苏浅浅懵懵懂懂地点点头,便听见“此啦——”一声,那女子把衣料扯下一条,缠住胳膊上的伤口,正欲离开,又猛然回头,对苏浅浅道:“你坐下!” “嗯?”苏浅浅不明白她的意思,见她目里寒气逼人,只得循着话意直直坐在了冰凉的青砖地上。那女子蹲下身,从苏浅浅脚上硬生生扒下一只鞋子,丢下一句话:“无论如何,不许出去!”,便转身走了。 簌簌地雨总预示着不好,天空灰蒙蒙的,石墙后面光影极暗。 苏浅浅在石缝里眼睁睁地看着,那白衣女子晃晃悠悠地行至对面一口井边,把苏浅浅那只湘妃色锦鲤小花鞋扔在地上,眼见一群黑衣人追来,爬上井台,生生地跳进井里去。 “她们竟跳井了!” “两个人皆跳下去了么!” “不知道……兴许是这样……” “这里有一只绣花鞋,应是那幼童的鞋,她们是宁肯死都不要被抓着。” “唉,看来……主上猜得没错,她……兴许还在世上。” “大人,咱们还要继续搜么?” “不必,此次已然打草惊蛇,先回去从长计议罢。” 苏浅浅摊在地上良久,闻着雨声、风声、脚步声、杂乱的人声,如同刀刮在心上,闭着眼睛也流不出泪来,只有无边的恐慌与孤寂如潮如涌般漫上心头。 “姑娘……姑娘……” 再有意识的时候,外面再无嘈杂,苏浅浅缓缓睁开眼睛,浅阳透过石缝,跃然在墙角一片草丛上,一只紫色蝴蝶扇着翅膀翩然而去。 苏浅浅见笑笑正蹲在自己身边,晃着自己的肩。 “笑笑姐姐……”苏浅浅抓住她的手,多想把先前那番记忆当作一场梦。 “姑娘是怎么了,怎竟在这里睡着了?可是魇着?” “没……如今是什么时候了” “姑娘莫是傻了不是?您方才在屋里用过午膳,不过是一个时辰而已,竟跑到这里睡着了,我还是寻了好久才寻着你呢。” “方才?”苏浅浅皱着眉疑惑道,“我难道不是从早上便在这里睡着了么?难道那真是一场梦?” 苏浅浅踉踉跄跄地起身,跑到对面井台边上去看,见那井深不见底,便推动一旁的轮子,却只打上一桶清水来。再看自己脚底穿得齐齐整整的绣花鞋,皱着眉又往远处竹林深处跑去。 “姑娘……你这是去哪儿啊!等等我!”笑笑在后面一路追着。 “笑笑,你可见过这里躺着一个人的尸首?”苏浅浅一个竹子挨着一个竹子地找,转身躁躁地问道。 “嘘,姑娘可莫要瞎说,这大白日里怎会有人死?” “可我……可我明明看见的,我明明看见的!”苏浅浅瘫坐在地上,只见竹林间亦有几只紫蝶翩迁,愣愣地直问道:“姐姐,你说……那些死了的人,会不会也变成了一只紫色的蝴蝶,飞走了?” 此后,苏浅浅怔怔地回屋,病了三天三夜才好,醒的时候总念叨着:“你说……那些死了的人,会不会也变成一只紫色的蝴蝶,飞走了?” ☆、033 八月初一,惠风和畅。 天刚蒙蒙亮,苏浅浅便与卫清歌同乘一辆马车出发去往京郊。 “咕噜——咕噜”地,马车轮子碾在道上,发出深沉而嘶哑的声音。两旁禁卫的脚步声整齐地像一个人。 这是苏浅浅第一次乘马车出行,未免十分好奇,只见这马车有两张雕花床那么大,外面由木而雕,还涂了一层考究的黑漆,车身两侧皆以金漆绘着两只振翅欲飞的凤凰,车顶四角分别挂着一串精致的铜铃铛。车前架着四匹腿脚有力、身材相当的枣红色骏马,两名小太监在车前驾着马,行起来稳稳当当,威风极了。 苏浅浅坐在车内时不时地撩开帘子,探出头去,往窗外望望,兴奋不已。 “你就不能端坐着不动么?”卫清歌眯着眼睛,嫌苏浅浅时不时撩开帘子,外面的光晃着了自己的眼。 “你就不觉得外面很有趣么?”苏浅浅歪着脑袋反问道。 “不觉得,这金陵城,素来都是全天下最热闹的地方,从本宫出生的时候便是这样了,如今已经看了十几年,早倦了。”说着,卫清歌也撩开自己身旁的帘子,向外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34 望了望,又指着远处道:咱们现在途经的,是比较有名的一条繁华街道,名叫太平街。你看,前面那座华丽的酒楼,便是全金陵最好的酒楼,望乡楼。那里的醉香鸡与桃花酒,天下闻名。相传,当年的解忧公主便最爱饮那一壶桃花酒。在盈盈月色下,公主与晏郎长饮一杯酒,吟诗作赋,抚琴弄舞,最是人间美姿容!“ “可我听人说,后来那定南王作了负心郎,害得公主家国破家亡。纵使曾经多么快活,最终结局未免太悲凉。” “你懂什么?若可得遇一人,有才情、知心意,良辰美景、举案齐眉,纵使只是流光飞逝,也足矣、愿矣。”卫清歌望着远处望乡楼上的亭台,缓缓道:“只可叹,世间怎还会再有一个晏郎?” 苏浅浅见卫清歌看得呆住了,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都不见反应,便扮鬼脸逗趣儿道:“本宫看你平日里趾高气昂的,怎么这阵子却这样矫情?” 卫清歌这才回神,轻咳几声,上下打量着苏浅浅道:“你这丫头,倒当真是个呆子,不通诗文、不晓音律、还不解风情,只好些吃喝玩乐的俗事,当真无趣!” “你……本宫……虽然现在不曾读过许多书,但也在日日勤思苦读,谁说粗人就不能成为文人的呢?” “你这番言论倒是有趣儿。”卫清歌点点头,“你看,你这样的容貌、这样的出身,都能成为太子妃。若是以此类推,白丁成了文豪,倒也指日可待的!没准过些年月,这大萧国里种田的农夫农妇,都能以之乎者也对唱对吟。” “你……”苏浅浅又被堵得再没话说,涨红了脸,闷闷道:“你总是这样,别人都不敢和你讲话。” “本宫要那些俗人讲话干嘛,万千世界大,你我不过沧海一粟,谁又能把谁听进去,只取一二知己罢了。” “我虽觉得你说的是理,可我还是喜欢和每一个认识的人都聊聊,听他们讲一番故事和经历。”苏浅浅道,杏目里像含着光。 卫清歌嘲道:“所以,你傻啊!”言罢,还伸出手指在苏浅浅鼻子上猛不丁地轻轻一戳,惊得苏浅浅大叫。“哈哈哈哈哈,你看,果然!” 苏浅浅以袖子蹭了蹭鼻子,撅着嘴道:“哼,你真无聊,说话像夹着枪的,做事像投飞镖!” “哈哈哈哈哈!”卫清歌被逗得朗声大笑,弯着腰直喊肚子疼,缓了一会儿,才又道:“你虽平庸至极,又无情趣,傻不拉几像木头一样,不过……本宫倒是喜欢你直朗朗的性子。不若那些一个个面慈心黑、假笑势利的宫里人。你若是一直保持一颗诚心,日后在宫里,本宫倒可罩着你!” 苏浅浅眨着眼睛空望卫清歌,尚没意会出她的言外之意。 马车渐渐驶出了金陵城中心,顺着官道,一路缓缓向郊外行去。 苏浅浅端坐着困了,斜着身子靠在车身上,眯着眼睛小憩。卫清歌从屉子里取出棋子,在磁石棋盘上兀自比划着,忽觉马车猛不丁停住了,外面的马儿受惊而仰天长嘶。 “怎么了?”卫清歌放下棋子,问道。 苏浅浅亦被吵醒了,却仍歪在一边,不满地哼哼着。 “外面怎么了?”卫清歌又提高了嗓音问道,却听不见回应,只得皱着眉拽醒歪在一边的苏浅浅:“你快醒醒,别睡了!” “啊?怎么了?”苏浅浅方被彻底叫醒,发了一身虚汗。 “马车停住了,外面竟没人应,你把帘子撩开,且探一探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卫清歌解释道。 苏浅浅坐端正了,理了理肩上被压皱了的雪色孔雀毛披肩。轻轻地凑上前去,把耷拉着的帘子猛然一掀,便觉一阵血腥气扑鼻而来。 “啊!”苏浅浅捂着鼻子缩回马车,大叫道。 “慌什么?”卫清歌不屑道,颤着手从怀里掏出一把金灿灿的匕首,压在胸口上。又抬高了声音朝外道:“什么人干的?可是要财的还是寻仇的?若是要财,我们所佩的金银首饰任君挑选,若是寻仇的,我二人皆不过女流而已,死了也不足解恨,倒不若拿去做人质,换得更多好处!” 卫清歌说得头头是道,可外面却惘若未闻。 “你再去掀开帘子,咱们下马车去看看!” “好……”苏浅浅再次凑上去掀帘子。 二人下了马车,见方才还整齐健壮的两排禁卫,此刻皆被刺杀在道路两边,那刺杀手法极好,根本不给人任何一丝挣扎或出声的机会。 偏郊官道上,此刻只有苏浅浅与卫清歌是活着的,苏浅浅抬头轻轻望了一眼死去的禁卫,看见一人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大,唇已经紫了,喉间的血口还冒着腾腾热气。 ☆、034 “啊……”苏浅浅被吓得浑身一哆嗦,捂着心跳连连后退,正巧撞上了在原地沉思着的卫清歌,惊得卫清歌闪了闪身子,险些摔倒在禁卫的尸体上。 “你干什么,小心一点啊!”卫清歌瞟了一眼苏浅浅,在地上看看,又凑到禁卫的尸体边上去寻着蛛丝马迹。 “我……我怕!”苏浅浅在旁边瘪着嘴道。 “怕?本宫难道就不怕么,可怕没有用啊,咱们现在坐上马车,架着马儿赶到眉山寺,自然有人来接应。”说到这里,卫清歌忽然挑了挑眉毛,转身问道:“那个……你可会驱使马车不会?” “不会。”苏浅浅摇摇头。 “可会骑马的?” “我……也不会。”苏浅浅犹豫了一阵,又摇头。 一阵秋风扫过,几行灰雁划破长空,道路两旁的银杏“哗啦啦”作响,卫清歌被风吹得眯着眼睛,泄气道:“当真是没用!” “那……咱们现在可是要走回去?”苏浅浅歪着脑袋问。 “走回去!”卫清歌爬上马车,取了些干粮和酒水,把罩在马车窗上的锦绣帘子“嘶啦”一下子扯下来,裹了一大包,递给苏浅浅背上。“当然是赤足白目地走回去,难不成架着马车跟野人似的摔死在荒郊野岭?” “哦。”苏浅浅接过包裹,便背在了自己肩上,走了几下,转身看见站在秋风里的卫清歌被吹得脸颊干红,瑟瑟发抖,便停下来问:“你……冷么?” 卫清歌撇了撇嘴,耸着肩膀道:“废话真多,还不快点走。这条路长着呢,我们来的时候可是驱着马车都花了一个多时辰,要不快一点,就是走到天黑也回不到金陵城。” 果然,她们灰溜溜地顺着小道行了近一个多时辰,都不见半丝人烟。 二人皆是自小便养尊处优的千金,平日里在大太阳底下晒的机会都不曾有,这会儿从清早走到晌午,早上的寒气已然散去,烈日刺得头皮发痛。 苏浅浅早累得头昏眼花,肩上又驮着些重物,只得停在路中央,弯下腰以手撑着膝,歇息片刻。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35 忽听得远处隐隐有车马声,便转身朝后望去。 “你快看,有人来了!”苏浅浅跳起来激动地指着远处大喊道。 “你说什么?”走在前面的卫清歌也回头望去,见一片银杏铺满的小道尽头,果真晃晃悠悠地行来一小队人马。逐渐靠近了,打量着里面约莫有二三十人,看样子像是押着货物的商人。当先一人身着褐色长袍,骑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虽算不上英俊绝伦,但也是风度翩翩的少年郎。那人也见着了正冲他招手的苏浅浅,以及旁边双手环在胸前的卫清歌,便令身后的商队停着,自己从马上下来,问道:“二位姑娘可是与在下打招呼?” 苏浅浅向他微微欠身,道:“公子可是要入金陵城?我们二人因为路上遇到一点麻烦,如果……方便的话,能否搭个便乘?” 那公子便低眉仔细打量着苏浅浅,“可不是么,我正准备入京做一单生意,倒不曾想,半路会遇见两个娇似嫦娥的姑娘……“ 见他故意打着趣儿,卫清歌不耐烦地上前,拦在他面前,从发间取下一支色泽通透的白玉芙蓉簪,递到他面前:“我这支簪子价值连城,便是买下你身后的商队也不在话下。我拿它,与你换一辆车和一位车夫,算是你赚极了。” 那公子这才回过头打量着卫清歌,却冲她笑着摇头,推过她递来的簪子,“在下一没娶妻、二不纳妾,我要那些女儿家的珠钗饰物作甚,难不成回去扔给小丫头子们戴着混顽?姑娘快收起这个。” 卫清歌也不恼,直问:“那……你既不要这个,可是要什么?但凡你要得出的,本姑娘统统都给得起。” “那……若在下是要姑娘你以身相许呢?” “你……无赖,下流!”卫清歌皱眉,转身拽着苏浅浅的手,也不与她商量,直嚷着:“咱们走,也犯不着与他这种人作交易为伍,从这里到金陵城内,不过再行二三个时辰,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算得上什么!” “哎……可是……”苏浅浅素来拗不过卫清歌,只得被她拉着走。 “姑娘莫走,咱们相遇一场,也算是缘分,在下廖洵,廖州人氏,若是姑娘不嫌弃,便乘我家的车马一同入京!”那廖洵本就是个怜香惜玉的,见苏浅浅与卫清歌二人生得可爱,有意挑逗一番,却没曾想卫清歌就这样拽着人要走,故而追上去。 卫清歌却最不吃他那一套,仍甩甩袖子往前走。 “前面路尚远着,姑娘在荒郊野岭饿着也不好,万一遇着个强盗土匪,也求救无门,倒不若与我们结伴而行?” 卫清歌闻言,方觉得在理,便转身看了苏浅浅一眼,道:“咱们行了一路,你也是累极了,既然如此,那便与他同行罢,好歹坐在车上舒缓舒缓。” 苏浅浅大喜,忙道:“好极好极!”便拉着卫清歌转回去,冲廖洵道:“多谢廖公子好意,我们……“ “我们是卫家的小姐,今日多谢公子好意。”卫清歌接话道,拉着苏浅浅走到后面运货的马车旁,自有车夫为她们清出了一片位子,还垫上了精致的软垫,卫清歌便与苏浅浅坐上去,全程未曾再说一句话。 不消半个时辰,一行人便到了金陵城下,那廖洵本欲进城请她们二人吃饭,却被卫清歌婉拒了,只道:“萍水相逢而已,多谢公子相助,我俩女流之辈,不便与陌生男子同行,这会儿便先告辞了。他日公子可入大司徒府递帖子,便说是大小姐的客人,自然不会怠慢你。” “哎……”那廖洵还想再说几句话,便见卫清歌拉着苏浅浅急急地入了城门,消失在人群里。 京城脚下,车马纷纷,人影重重,看得人眼花缭乱。 ☆、035 望着城内一派繁荣景象,苏浅浅心上不免充满了好奇。 卫清歌正急着拉苏浅浅上城楼,好找今日轮值的将军派兵护送她们回去,却被苏浅浅拽住了:“咱们就这样便回去?” “对啊,不然呢?今日似是有人刻意阻拦了咱们去往眉山寺,所以应当尽快回宫才是。”卫清歌转身,皱着眉望着苏浅浅。 “可……”苏浅浅欲言又止,眼珠子一转,捂着肚子弯腰道:“我……肚子饿了……” “肚子饿也忍着,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我才没功夫陪你逛呢。” “你知我的算盘?”苏浅浅凑近了,伸手帮卫清歌理一理衣摆,道:“那……我也知道,湖阳县主近些年总在收藏砚台,我那里嘛,刚好有一枚品相极好的龙尾歙砚,是上个月陛下赏赐的,想必应是佳品,不知道县主是否感兴趣?” “歙砚?如今天下四砚,歙砚最为稀奇少见,好容易有一块品相极好的龙尾歙砚,却落入了你这般俗人手里,白得糟污了好物。”卫清歌不屑道。 “我知道,我也不像你们那般讲究用度,只是……方才在马车上听你讲那望乡楼里的醉香鸡,听得我口水都快有,好不容易出一次宫,便想先解解馋再回去。” “那……也好,本宫也饿了,一顿饭而已,我司徒府还请得起,倒是劳烦了太子妃殿下,明日一早还要派宫人去我家府上送东西。” “区区小事,算不上劳烦,她日等县主考上女状元,不忘了请我吃一杯茶便是。” 二人来到位于太平街中心的望乡楼。 苏浅浅一路好奇地左顾右盼着,方才只在马车上匆匆一瞥,如今身处其间,才觉得雅致气派,虽不若皇宫里那般壮气恢弘,却也自成一格。 入了望乡楼,自有迎门的童子侍候着,想必卫清歌也是常客,对方什么也不问,只说了句:“二位贵人请”,便引着她们穿过前堂,行至后院。 苏浅浅便觉眼前一阵清亮,先是见几竿潇湘竹丛然而立,颇有几番仙风道骨,又见一盏象牙雕案屏风,上雕秋枫图,图上有一行镌字曰:“三千青丝络锦绣,再濯芳心剪清秋。” 再行至内,便闻水声潺潺,却不见溪泉,原是引了不知如何设计的奇巧机阔,使得潭中之水由着机阔而反复喷涌出,端得水花溅起,妙音如拨弦击筑,听得人心旷神怡,忘烦忘忧。 “喂,你怎不走了?” 苏浅浅愣怔了许久,才看清卫清歌晃着袖子唤她,忙回神道:“我方才竟也讶然,没想到人间竟有这般巧妙精致的去处,真是一山堪更一山仙。” 卫清歌“扑哧”就笑了,“你快别说了,一会子入了堂,只管拿着食卷点菜便是,没得像个乡巴佬似的,白惹得人替你操持。” 那一旁引着她们的侍童便唇角也轻轻含了笑,引她们上了二楼一间雅房坐下,自有侍女进来,奉上好茶,燃上一支温软的檀香,侍候她们点完菜,将要去时又转至卫清歌身后,俯身道:“二位贵人稍等,菜稍后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36 便到。我家公子今日有客,便不能亲自来了。” “他不来也罢了,你回他,便说,本宫今日得了他垂涎已久的好东西,教他攒着好东西来换,兴许讨得本宫高兴,便把那物赏了他。”卫清歌道,提起袖子吃了一口茶,忽闻窗外有袅袅琴声如烟般蹿入,本应如咽如泣的调子,竟被弹得孤高冷清,正对了卫清歌的胃口。引得卫清歌心上好奇,与一旁侍女道:“你去把窗子推开。” 窗子一开,琴声愈旷,只见隔着一方庭院,对面窗子半开,雨过天青色的窗纱之后,有一褐色衣袍的公子轻抚一床瑶琴,虽无法目睹那人样貌,想来能弹这样琴曲之人,必定不俗。 苏浅浅虽不大懂,却也觉得乐音十分有味,直夸:“真好听!” “快吃你的烧鸡罢!”卫清歌只吃了几口菜,便停了筷子,眯着眼睛倾听那琴声,忽而如瀑、忽而如雾,教人随之神荡。隔了一阵子,问身后布菜的侍童:“你可知道,抚琴的是谁?” 那侍童答:“不知这抚琴的公子是谁,只知道与他一起来的,是大司马。” “他?”卫清歌笑道,“他也会与人来这里吃茶抚琴的?今日倒是我金陵城的太阳要往东边儿落么。” 苏浅浅闻言,忙问:“大司马?可是燕字章来了?” “是他来了,也不知今日是怎的,竟假风流起来,还是带着雅士来招摇的。” 连苏浅浅也“扑哧”一声险笑出来,呛得脖子发紫,直咽了几杯茶才好。 却没想,这边的雅士还没招摇够,楼下竟又出来个闹事的。 “杏花春絮吹满头,谁家少年足风流?”有酒客闹事,竟在楼下唱起来,还白眉赤目地伸出胖手与楼上之人挥了挥。 卫清歌皱着眉闭了眼,心里一阵糟。不用看便能听出来,楼下闹事的,正是宫里的混世魔王。 “咦?他怎也来了?”苏浅浅放下刚刚啃完的醉香鸡,瞪大了眼睛看见楼下那个胖硕的身影,正歪在水潭边上,怀里抱着一坛酒,朝楼上的人唱着不知哪里听来的曲儿,惹得众人注目。可他却不以为然,仍自顾陶醉地唱着。 那人便是三殿下,燕殷,虽为皇后独出,却因身材肥硕、行事乖张荒诞、且粗陋愚笨而被金陵一众贵族唯恐避不及。只湖阳县主卫清歌,因与他是表兄妹,故而常常拿他当傻子枪使。 此时,燕殷竟醉得闹闹乎乎,身边虽围着一圈仆从侍婢,却没一个敢上去拦,任由得他在院子里胡闹。 那楼上抚琴的公子果真是被他扰得恼了,只听琴弦“铮”地一声,便不再有,对面那扇雨过天晴色的窗子被人轻轻闭上,再看不清里面情景。 ☆、036 燕殷站起来,挠着头朝楼上问道:“怎么不再弹?”过了良久不见人回应他。 又大声问:“楼上抚琴者可是哪家的公子,可否与孤一叙?若是果真有风流才情,孤自是少不了他的好处。” 却又过了一阵子,仍没有回复。 那燕殷便借着酒气,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对面门口,直直要冲上楼去,有个眼尖的小仆婢欲上前拦住,口口声声劝道:“殿下,使不得,这边楼上可是大司马的客人!” 那人本是好劝,可他毕竟不晓得燕殷的脾性,若是这时他尚没醉,或许听得进去劝。可这时候燕殷恰喝得大醉,神情恍惚,最易冲动,甩了袖子轰开拦着的仆婢,怒道:“不过是他家的客,没的你们这般紧张拦阻,若是他燕字章就在上头了,难不成还抬着壶端着水地赶着去给他为奴为婢?” 那小仆俾本欲再说什么,却被身后的人给拉住了,想来燕殷平日也不好惹,且放他上去,全当一出戏看。 燕殷越说越带气,本来最近便在宫里处处受制,若方才人没拦着他倒还好,这会儿勾得他非要上去看看不可。说罢,便扶着楼梯跑上去,半匍匐着身子推开了楼上雅房的红木雕花大门。 雅间里,燕字章身着一身紫色长袍,坐在桌边上吃着茶,抬眸指着喝得面红耳赤的燕殷问道:“何人如此喧哗?” 这一问,倒是把仗着酒气的燕殷给问懵了,直直地站在原地,歪着脑袋四处打量,似是探究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正面对着燕字章。 燕殷抽了抽鼻子,撸着袖子道:“我说倒是谁呢,没曾想是十三猫儿在此处喝茶!” 燕字章小时候最不爱读书,而皇帝燕琼却一向重文才轻武道。 一次,皇帝把京中皇族子弟们聚在一处,考量众人平日里习文读书的分量。众人皆对答如流,唯独问到燕字章时,恰考的是《左传》里的文章,燕字章支支吾吾背诵道:“舍,军行十三里。后重耳反国执政,晋楚城濮之战……”,听得燕琼直摇头,感叹:“看来这些儿郎们还要勤学苦读,勿忘祖德啊!” 待燕琼离开后,越王脸面薄,被气得脸都紫了,直直冲燕字章扇了一个嘴巴,恨恨道:“蠢材,蠢材!平日里吃得东西都进了猫儿肚里?军行十三里?你才十三里!” 自此,“十三猫儿”便成了燕字章的绰号,只是如今他战功显赫,金陵城再没人赶提起。 燕字章怒瞪燕殷一眼,“你来干什么?” “孤……”燕殷本以为只是个燕字章家的戏子在楼上抚琴,自己上来借着醉调戏一番,就算日后被燕字章知道了,他越王府也不好声张。却没想到,一推了门进来,刚好遇上了燕字章,自己还好巧不巧地把小时候的戏话叫了出来。只得又道:“孤……兴许是酒喝多了,走错地方。” “哦?”燕字章放下茶杯,挑着眉毛道:“三殿下走错的可真是个地方……” 还未说完,便听后面传来一串少女清亮的笑声,还直念叨着:“十三猫儿,谁是十三猫儿啊?” 燕字章侧了侧身,见苏浅浅与卫清歌一齐走上来,就站在燕殷身后。 今日苏浅浅身着一件鹅黄色短衣,身后披着雪白的孔雀毛披肩,愈发显得娇俏可爱。燕字章望着她时,她亦朝他微微一笑,倒教他心中方才攒下的不悦稍减了些许。 卫清歌上前戳着燕殷的后颈,道:“今儿早上姑母还道,最近不怎么见你了,却没想是在这里吃风流酒,还不快回去吃杯茶醒一醒,趁着日落前去给姑母请安,好教她少为你操忧些。” 那燕殷此时酒已醒了一半,才后悔自己方才冲撞了燕字章,见卫清歌替自己打圆场,便也佯作酒后失言,急急地甩袖子退去。只下楼前又朝里面轻轻一望,却也没望着方才抚琴的公子,不免抱憾。 “你怎来了?”燕字章朝苏浅浅问道,示意一旁的侍女给苏浅浅及卫清歌沏茶。 二人进了屋,坐下,苏浅浅道:“我们今日本是要去眉山寺的,可半路好像遇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37 着了匪人,竟把所有的禁军、太监全杀了,只留我们两个在荒郊野岭,还好有人……”苏浅浅正说着,抬头见屋子里面有人掀了帘子出来,那人一身褐色衣袍,气质卓然飘逸,只唇间含着一丝轻佻的笑,可不正是方才城外带她们行了一路的廖洵。 “怎么是你?”卫清歌瞠目结舌,“难不成……方才的琴声也是出自你手?” 那廖洵便作了一揖,也坐下来道:“在下不才,拙曲一章,让姑娘见笑了。” 卫清歌也不承让,吃了一口茶,直言道:“我倒是小瞧了你,没曾想是和越王府沾亲带故的,却没学得真道,歪里歪气,跟窗外头巴望的灰鼠似的。”这话一出,在坐的都好不尴尬。 燕字章清了清嗓子,问苏浅浅:“你方才说到哪儿了?你们这次出宫,难不成是遇上了刺客?” “应该是刺客。”苏浅浅回忆道,“可惜没有亲眼看见,当时我们正在马车里头,见车忽然停住了,我们出来探寻的时候便见护送的太□□卫倒了一地,血有这么大一滩,人的眼睛瞪得这么大……” “那然后呢,可有人伤着你们?” “没……我们本想自己走回来的,可路太远,幸是遇见了廖洵,他送我们到了城门下,这才度了此劫。” “然后?你便闹着要来这里逛?”燕字章朝卫清歌望了一眼,道:“浅浅不曾经历过这些,浑着闹也罢,湖阳县主怎也这般随着她,莫不是收了什么好处?” 卫清歌扬了扬眉,撇着嘴道:“她能有什么给我稀罕,本宫不过是怜她没见过世面,带出来叫她开开眼,不通文故也便罢了,倒不能少了眼界。再者说,若那刺客真有心刺杀我们,便不会放过,又何必老鼠似的逃命去!”” 苏浅浅听卫清歌形容得生动,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037 “你还笑,若不是你要来,咱们这会子会在这里?”卫清歌道。 苏浅浅知卫清歌素来是个嘴利的,也不与她计较,只一边笑一边吃茶。 廖洵道:“咱们也算是有缘,一日竟在两处相遇。不若相互认识一下,倒也随了缘分。” “谁跟你随缘?”卫清歌不屑道,“整日里遇见的人多着呢,宫里的侍卫、酒楼里的仆婢、连门上的金刚、庙里的关公都常常遇见,难不成全请了来,互相认识一番,全随了缘分?” “哈哈哈,湖阳县主好一张利嘴,可你却不知道我这位哥哥他是谁?”燕字章笑道。 “他是谁,你倒是说与我听?” “他便是孤的远方表哥,廖州定南王府的世子,章廖洵。” 卫清歌闻言一愣,直抓住廖洵的袖子问:“你是定南王家的儿子?” “姑娘竟对我定南王府感兴趣?” “本宫只听过一出戏罢了。且这出戏,众人皆是听过,连打江南来的太子妃殿下都听过的。” “可是解忧公主与晏郎那一出?我们小时候,常从家里偷偷溜出去,专为在戏楼里听这出戏呢。”苏浅浅补充道,“只是这出戏我只听过一半,最后的结局全是听人家讲的,却不知道详细……” “咳咳……”燕字章故意轻咳几声,摇头示意苏浅浅不要再问,因这戏的结局便是解忧公主客死他乡,晏郎封疆为王,娶妻生子。 廖洵却似乎不在意这些,只道:“红尘旧事,不过是戏馆子里拿来讨人趣的,旧时过年,我们家里亦请人唱过这出戏,父亲母亲还特意打赏了编戏的文人,只当一段故事罢了,若是……太子妃殿下感兴趣,日后咱们请个戏班子,专唱这出戏,如何?” “甚好,甚好,我最喜欢听这出戏了。”苏浅浅点点头。 “哼,你倒是喜欢呢,可你一年到头都不见得出宫几次,还想着出来听戏,有那样的功夫倒不如多在陛下与皇后殿下面前进进孝心,多读两卷子书,下次家宴作诗,也不必再有神仙托梦了。” 苏浅浅愣愣地听完,本是毒舌的话,却生生被卫清歌讲得好笑,差点儿没忍住,把吃进去的茶喷出来,一旁的燕字章与廖洵皆亦忍俊不禁。 “你这话可说的在理又不在理。”廖洵笑道。 “怎么个说法?”卫清歌问道。 “这在理嘛,要我说,咱们既生来是贵族,理应习文识字,治经济学问,融琴画骑射,方才不负了家国。”廖洵把茶杯拿在手里把玩着,顿了顿,又接着道:“这不在理嘛,古人云,人生如梦,既是赤条条来去,了无牵挂,一切技艺皆不过是些外事外物,今日喜欢抚琴,便日日夜夜抚琴;他日喜欢读书,便只读一种书,倒也尽了兴;咱们生在这世上,自是寻乐子的,又何必把些外事外物绑在身上,倒乱了情趣,失了滋味。” “若按章世子的言论,那咱们便都率性而为,以取乐为道,无家无国无天下么?”卫清歌皱着眉道,“本宫虽只一介女流,却仍知读书上进,知贤达艺为贵族的本分;又知,凡事过犹不及,应严律己身,时时勤勉,才是为家为国,为民为道。” “哈哈哈……”廖洵摇头只笑,燕字章也随他笑,笑了好一阵他才又道:“看不出来,湖阳县主虽为巾帼,却卓然不让须眉,胸怀天下啊!” “章世子倒是淡泊得很,可本宫却不知章世子此次入京是为什么的,难不成只是来吃茶聊天,抚琴一曲,专嘲我们这些名利俗人的?” “我入京,自是久仰湖阳县主才情,不让当年才惊天下的解忧公主,故而想到你府上去提亲,不知行也不行?” “你……”卫清歌闻言,空瞪着眼睛,一时语塞,脸颊竟晕了两坨红,像没抹开的胭脂。 燕字章见状,朝廖洵笑道:“你们两个,倒也算作不是冤家不聚头。孤这些年,言辞间都不敢惹了湖阳县主,生怕被呛得下不来台,你倒好,把她给吓住了。” “谁教他吓住了,本宫不过是不与他这般的无赖计较……“ 四个人有说有笑,便过了一天,苏浅浅素日久在宫中,恍惚间觉得周身的一切都像梦一般新鲜,原来大家坐在一起,不过是吃茶聊天,偶尔打趣儿互讽,都能乐上半日。心底不免唏嘘,只叹人不可长聚,花不能长开。 傍晚时苏浅浅与卫清歌才回了宫,好在皇后殿下也没怪罪,只问候了几句便教苏浅浅回宫去了。倒是回宫以后见杜衡在宫门口急急地等着,苏浅浅才下了鸾舆,她便上来嘘寒问暖。 入夜,长信宫里,女官瑾姝才侍候卫皇后睡下,关了门出来,却没看见有一人影借着风吹树影婆娑时,从未上锁的窗子窜入了卫皇后的卧室。 卫皇后听见窗子微响,也不诧异,只轻轻地从凤床上坐起身,披着一件灰鼠小袄,问道:“可探出了什么?” 那人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38 始终隐在夜色里,低声道:“有。奴婢派了三十名刺客,才出手杀了禁卫,便果然有人出手救那苏氏女,虽只有五人,却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单挑派出的三十名刺客都不在话下,奴婢怕会打草惊蛇,便教他们退了。” “做得好,本宫早就觉得这苏浅浅是有来历的,这次一探,倒果真是了。” “只是……”那人补充道,“太子妃与县主在回来的路上还遇见了一个人。” “谁?” “定南王世子,章廖洵。” “他?”卫皇后疑惑,思忖道:“相传定南王只育有一子,是与解忧公主的一位侍婢所出,自幼养在军中,不疼不宠,虽有世子之名,却没什么势力。他这时候……来金陵做什么?难不成是趁着章太妃殁世,金陵章家被陛下端了,特来收拾残局,收买人心的?” “奴婢不知,只是……这章世子,似乎是刻意与太子妃以及湖阳县主接近,有所图谋。” ☆、038 卫皇后摇头道:“有所图谋?恐怕是小看了章家人,他们毕竟是前朝第一贵族,即便是如今,咱们卫家看似独霸金陵,却也除不掉他章家。上回章太妃殁世,本宫本想暗中挑拨章家族长谋反,好一并除了章家,却没曾想,陛下居然早跟那燕字章串通好了。亏得哥哥没有带着兵杀进宫来,若不然,人头落地的恐怕就不是章家那两个傻子了。” “大司徒让奴婢提醒您,如今陛下对咱们卫家提防得紧,皇后殿下在宫里暂时也不要有什么行动了,以免教陛下抓住了尾巴,到时候大家都不好。” 卫皇后闻言,不屑道:“本宫自然知道,也不必你帮着提醒。只是……本宫倒真要拜托你去做一件事……“ 那人便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卫皇后在她耳边窃窃私语了一阵,她虽听得目瞪口呆,却仍旧是咬着牙点了点头。 夜色撩人,朱色宫墙染上了一毫湿气,多数人早已入了梦眠,只有些多情多事的,常常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转眼间,又到了八月十五,是庆祝秋收的佳节。宫中又有赏月小宴。相比于前几次大宴朝臣的隆重典雅,此次家宴便显得随意许多。 月色在一笼薄云下显得朦朦胧胧,苏浅浅此夜身着一件湖蓝色小短袄,天青色石榴长裙,仍系着那件雪白的孔雀毛披肩,才入了宴,便觉眼前花花绿绿、五光十色——那穿绫罗戴宝珠的后宫佳丽们,在盈盈月色下格外耀人眼珠子,反衬得对面回廊下那一串串大红色的宫灯,全都黯然失色。 苏浅浅望得呆住了,恍然间惊出了一身汗,想自己将来是否也会像这满院子的后宫妃嫔般争相夺宠,便觉得此生不再好。又愣愣地转身看了看站在自己身旁的燕兮,见他一身墨色华府,薄唇微抿,除自己以外,身边再无什么人跟着,便又觉得余生太长,只享受眼前安宁也罢了。 苏浅浅正在深思,忽然眼底闪过一抹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是许久未见的银罗宫美人,柳如娇。那柳如娇似乎正在寻着苏浅浅,眼见着她,便匆匆朝这边走来,苏浅浅终究不愿再见她,见她来,只得转身朝对面的长廊行去。 此次宫宴是在后山一座小宫殿内,那长廊环着水而建,此时月色明朗,站在宫灯盈盈的长廊上,本是赏心悦目,可苏浅浅却偏偏急匆匆地走着,全顾不上美景。 “殿下,殿下!”柳如娇提着裙子追上来,今日她身着一件蓝色水烟罗广袖长裙,绾贵妃鬓,簪一支鹅黄色蕊瓣宫花,因为怀有身孕,所以显得丰腴许多,虽算不上绝代佳人,却也有几分风情与婀娜,她一路追着苏浅浅到长廊下,却转眼间再寻不到。 原是苏浅浅怕见着她,竟翻过长廊的栏杆,躲到一块假山后面,月光把宫河水映在了山石上,影影绰绰,竟晃得人眼难以轻易察觉躲在后面的苏浅浅。 正是这时候,又有一着翠色宫裙的女官行过来,朝柳如娇行礼道:“柳美人,不知……上次奴婢跟您说的事情,您可想好了没有?” 柳如娇不动声色道:“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不过是陛下的一个美人,后宫三千,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纵使我替你与陛下说了,陛下也不见得会替你哥哥翻案,你又何苦次次来找我?” 那女官见柳如娇已然蹙着眉,带着三分恼意,却冷笑道:“柳美人倒是回拒得爽快,只是……你不要忘了,上次若不是我们林大人在皇后殿下面前求了情,你以为,就凭你,也能当上美人?” “我是当上了美人,可我也知道,如今皇后殿下还能容得下我,全因我身怀龙胎。倒是你,虽在瑾姝大人手下待了这么些年,终究不过是个八品女官而已,连一些掌事姑姑都不曾将你放在眼里,如今竟在我这里造次,不过是狗急了跳墙,却终究跳不出天高去!”柳如娇反讽道。 苏浅浅躲在假山后面,借着月色,看清了那女官的面貌,竟像是女官瑾姝手下的一位大人,似乎常被人唤作,蘩茵。 “你……柳如娇,你不过是个村野来的贱婢,仗着有几分媚色,竟魅惑陛下。你若不愿意帮我,可别怪我不客气!”说罢,那蘩茵竟怒瞪着柳如娇,走上前去,拽住她的衣领。 柳如娇没有料想到蘩茵只是一介女官,竟有些身手,一时被她拽着衣领拖到了傍着水的廊柱下,半截身子已经露在了宫河上,秋风吹过散在肩上的长发,想要大声呼救挣扎,却被掐住了腮骨。 躲在假山后的苏浅浅见状,先是一惊,竟想也不想地冲上去,踮着脚掐住蘩茵的后颈,大嚷道:“快来人,救命呐!” 那蘩茵本来或许只想吓吓柳如娇,这时候被人撞见了,便下了鱼死网破的决心。用身子朝后撞开冲上来的苏浅浅,咬牙道:“这可是你们逼我!”说罢,便要把柳如娇推下宫河。苏浅浅吓得腿软,柳如娇已经被勒住了脖子,脸都快紫了。 苏浅浅也不知是哪儿来得勇气,竟从发间拔出一支簪子,朝蘩茵的后颈猛戳,蘩茵吃痛,倒是松开了勒住的柳如娇,身子斜斜向一边倒去,一边倒还一边反手拽上了苏浅浅。 苏浅浅便觉一阵天晕地旋,“扑通”一声,自己像是被冷风冰水吞进去了般,身体已然冻得麻木,坠入了宫河里,眼前只见一片白光,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 过了好一阵,就在自己快要失去全部意识的时候,苏浅浅忽觉有一双热手,环上了自己的脖颈。 “是你……”苏浅浅呢喃道,便一不小心吃进了一大口冰水,呛得嗓子生疼,直“咳咳”地不止,眼泪都汪了满眼,蒙蒙乎乎地看不清来人。只觉得有人环着自己朝岸边去,全世界都是冰冷的,自己竟渐渐地睡着了…… ☆、039 “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39 喂,喂!你醒一醒,醒一醒啊!“ 苏浅浅直觉耳朵痛得快被人撕下来,迷迷糊糊再睁开眼,不由地打了一个寒噤。 “咳咳,怎么是你?”苏浅浅揉着额头,疑惑道。见卫清歌虽然正皱着眉揪自己的耳朵,却浑身上下也是湿湿嗒嗒的,碎发贴在鬓角,唇色发紫,想来是她刚才跳下水去救起了自己。 “本宫方才只是无意间经过,看见水里掉着一只扑腾的旱鸭子,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苏浅浅这才渐渐地恢复了意识,只觉得浑身冷得发疼,怔怔地环视四周,见自己还在方才坠水前的长廊里,众人还未赶来,只围着几个小宫婢小太监,却不见方才推她下去的蘩茵。 “谢谢你……”苏浅浅抬头望着卫清歌,哑着嗓子喃喃道。 “不必,本宫也不是有意救你,你既醒了,本宫便走了。”说罢,卫清歌便被守在一旁的宫婢红茜扶起来,披上一件大红色毛毡斗篷,踉踉跄跄走远了。 “等一下!”苏浅浅喊。 卫清歌转身,笑道:“太子妃殿下还是莫管那些宫里的闲事为好!” 苏浅浅便不多言,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卫清歌走远,大红色的宫灯映在地上,照进眼里时,明明不刺目,可心上却是空落落的。周围虽有些宫人围着,却都是些生面孔,他们见苏浅浅坐在地上不动,也不敢上前,只在一旁恭恭敬敬守着。 忽然听见有人“啊”地一声惨叫,原是方才被推倒在地上的柳如娇,惊慌失措地发觉自己的裙底一湿,竟有鲜血滴滴答答流到地上。 “笑笑!”苏浅浅瞪大眼睛,亦被那血色吓到。 一群人簇拥着陛下、皇后殿下匆匆赶过来,皇帝燕琼忙上去抱住已然瘫倒在地上的柳如娇,嚷道:“来人,快传太医!” 皇后忙着质问周围的宫人:“你们可看清了,是什么人做的?” 苏浅浅本就受了寒,此时再吹了夜风,头“嗡嗡”地疼着,整个人都恍恍惚惚。 过了不一会儿,才感觉一件温热的披风搭在了自己肩上,苏浅浅转身一看,是燕兮。 “笑笑……笑笑的孩子……”苏浅浅喃喃着,却觉得头越来越晕,好在她跌入了一个无比温暖的怀抱。 苏浅浅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位身穿妃色长裙、头戴斗笠的少女,骑着一匹白马。在一片暗灰色的城池下,马蹄如擂鼓般哒哒。 蓦地,一阵风沙大作,迷了人眼,苏浅浅以袖掩面,妃色薄纱下,那少女莞尔一笑,若隐若现的眸子似是匀着水,无比认真地望着苏浅浅,仿若是有千言万语,却终是难以一言尽…… 这会子,苏浅浅浸了一身冷汗醒来,却是身在长生殿里。 已近辰时,苏浅浅透过床帐上的薄纱,都可隐隐看见对面窗子映进来的斑斑晨光。 屋子里的炭火烧得太重,烘得喉咙都痒,苏浅浅本想掀开紧紧掖在身上的被子,却觉得身子太重,动弹不得。 “可有人在?”苏浅浅哼道,因还塞着鼻子,故而话音含混不清。 “殿下,醒了?” 苏浅浅便看见床上的纱帐被人掀开,挂起,一股子龙涎香氲过来,倒教鼻子理通了。“怎是你?”苏浅浅侧着脸,看清了来人,是燕兮宫里掌事的女官,玉茗。 那玉茗素来沉默寡言,虽是长生殿里最大的女官,却不怎么出现,与长生殿里其他人几乎如出一辙,皆是些清高又冷淡的。故而苏浅浅见着是她,也不再多话,只歪着脑袋四处打量着,知道这里是燕兮的卧室,被子里似乎还捂着一股书卷味。却见一屋子里,只有玉茗一人侍候着。 玉茗倒了茶,问道:“殿下可要吃杯茶?” 苏浅浅歇了歇身子,扶着床坐起来,揉着眼睛问:“怎只你一人,殿下去哪里了?” 那玉茗见苏浅浅也不吃茶,便只捧着盘子站在一旁,道:“太子殿下在大殿里……”,说到这里,蓦地一顿,望着苏浅浅的眼睛,才吱唔道:“瑾姝大人……也在。” 苏浅浅点点头,忽地听见外面大殿里传来一阵“叮铃桄榔”茶杯落地的碎响。 玉茗也是一愣,转身朝门外的方向望了望,再回过头时,却见苏浅浅披了一件搭在对面黄花梨木架子上的墨色貂皮短袄,足衣未系,赤着脚,屐着一双金凤绣花鞋,急急地推门出去了,欲拦已不住。 大殿内,瑾姝正跪着,一袭淡紫色窜花罗烟裙便铺搭在地上,远远望去,像一只落难的孔雀般,楚楚可怜。 燕兮仍着昨夜那件墨色华服,负手而立,质问道:“孤只再问你一次,昨夜的事,可当真与你没有干系?” 瑾姝冷笑,“昨夜皇后殿下已然断了案,不过是长信宫的女官蘩茵,因求银罗宫美人办事不成,故而打起来了。谁知,太子妃殿下欲上前去劝,反被推进了水里。” 燕兮皱眉道:“可那一名女官,恰是林大人手下的人。” “她自然是微臣手下的人,却也是长信宫的人。山高高不过太阳,云大遮不过天边。怎么,难不成殿下以为,以微臣之力,能在长信宫只手遮天?” “你……孤早先便提醒过你,不要动太子妃以及她身边的人!” “微臣自入宫至今,亦与殿下相识数载,虽算不上红尘知己,却也曾相话二三。如今这位身份不明不白的太子妃,不过才来半年,竟教殿下质问起微臣的人品行为来?” “孤只是……”燕兮闻言一愣,“只是觉得……你或许对她心存偏见……” “心存偏见?”瑾姝咬着牙道:“是,微臣确实对她心存偏见。她来宫里,除了四处找麻烦,可还做过什么?琴棋书画,女工仪态,她可成就一行?平白没故的,殿下竟也放下姿态处处帮护着他!她凭什么?如今,殿下竟以为是微臣使人暗中作坏于她。对她那样的人,微臣便是作坏,可会如此拙劣,教人络住把柄?” ☆、040 “若……此事真与林大人无关,那你便退下吧。”燕兮摇头道。 “殿下……”瑾姝见燕兮转身谢客,蹙着眉忙道:“殿下……您知道,微臣此次并不是为说这件事情而来!” 燕兮扬眉:“怎么?林大人还有话说?” “殿下,明年开春,林家军便会班师回朝了。微臣已与父亲修书一封,我们林家素来是支持殿下的……” “支持孤?”燕兮反笑道:“可是要为孤再添个良娣么?还是说……林家早就看上了太子妃的位置,等到将来,又有一位林皇后,就像如今的卫家?” “殿下……您曾说过,如今朝堂之上,世家独大,寒门难贵,北有突厥、南有蛮夷,非贤君能士不能治。微臣已然认定了殿下,就算不是为了林家,为了萧国、为了天下,微臣也愿意与殿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40 下一起……“ “这恐怕只是林大人一厢情愿吧?就不知道,林老将军若是知道林大人的心思,可还会妥妥当当地与章家卫家周旋?” “妾心如明月,只照东庭水。”瑾姝笑道,“若殿下说不信,那便是真的不信了。微臣告退,只愿殿下把这句话搁着,若是他日……或许还有他日吧。”说罢,瑾姝行礼,缓缓退下。 “你说的,孤自然明白。只是……以你为砝码,非孤所愿。” 瑾姝已行至门口,忽而闻言,又停下来,转身道:“非汝所愿?那么殿下的意愿是什么?” “你……毕竟只是女儿,若能,明年孤便寻个由头,想办法送你出宫。你这样的女子,又何必……” “何必什么?微臣乃林家嫡长女,家里既送我进宫,便不会放任我自然出宫。殿下当真以为微臣便会死心塌地一心助你么,若殿下总这样……或许有朝一日,微臣站在了殿下的敌对方,也未可知。” “你……你既如此,孤果真也无话可说。” 苏浅浅一直躲在翠色屏风后,见瑾姝急急地走了,燕兮正朝卧室行来,才着急地转身欲回去。却不料方才出来地急,竟连鞋履都未穿稳,此时脚下一滑,苏浅浅竟歪向了一旁的一只青瓷梅花瓶。 “啪啦”一声,花瓶坠落,引得燕兮朝屏风后面注目,便见苏浅浅正斜躺在地上,像猫儿一般躬着身子揉脚。 “你怎么在这里?”燕兮皱着眉,走近了问。 “我……我睡醒了,便出来透透气……”苏浅浅小声嘀咕着,缓缓坐起身来,撩开裤腿一看,方才摔着的地方,果然已经红肿起来。 “可有大碍么?”燕兮弯下腰,替她查看,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摩挲过苏浅浅的膝盖,摇头道:“无碍,非得给你些教训,痛个几日,也能老老实实待着了。” 苏浅浅却被燕兮身上一阵清新细腻的龙涎香扰得面色通红,心里像存了钟摆般,“砰砰”跳个不停。猛然与燕兮肌肤相触,急得她早忘了膝上的疼,如上了发条般,“腾”地跳起来,推开燕兮,一瘸一拐地往卧室里走,嘴里还念叨着“不疼,不疼,一点儿也不疼……”。 燕兮便跟在她身后,进了卧室,苏浅浅坐回了床上,还拿被子掩住脚,本想着燕兮会知趣地走开,没想到他索性坐在了对面的矮几旁,吃起茶来。 苏浅浅见他茶杯里腾腾冒出的热气,方觉得喉咙里亦哽着一股子火气,哑着嗓子道:“玉茗,给本宫倒杯茶来。” 那玉茗便欲执起桌上一只兰花冰玉盏,却被燕兮拦下,“你不必,孤来吧。”说着,燕兮便倒了一杯茶,递至苏浅浅面前。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此时竟是给自己端茶递水,苏浅浅早看得目瞪口呆,颤着手接过茶,想也没想便怔怔地喝下去,结果烫得连魂儿都快没了。 燕兮显然也是吓着了,急得递帕子给她,竟随口暴了句:“笨!” 苏浅浅第一次见仙人般雅致的燕兮讲粗话,一时间也被吓着了。 燕兮倒没发觉不妥,只顾忙着问:“怎么样?怎么样?”见苏浅浅怔怔地望着自己,也不言语,以为是被茶水给烫得傻了,忙弯下身子道:“可是烫傻了?还能讲话么?快张开嘴孤给看看!” “没……没烫傻。”苏浅浅用帕子在唇间蹭了蹭,见燕兮仍不依不饶地要自己张开喉咙给他看,无意间也盯上了燕兮的唇。他的唇色偏淡,却很水润,竟像……夏天里好吃的蜜桃! “太子妃……可有心事?”燕兮狐疑地盯着苏浅浅,想来她也无大碍,可那魂不守舍的样子却实然教人心疑。 “没……没……”苏浅浅忙摇头道,“殿下……怎还在这里,妾身……方才觉得头还晕,想歇息歇息,殿下平日里不是忙得很么?” “孤自然忙,只是如今太子妃都病了,想来……是孤照顾得不周。” “啊,太子殿下说得是昨天晚上的事啊!”苏浅浅想起方才在外面撞上的瑾姝与燕兮的对话,“昨天……纯粹是个意外,想来……这几天,天干物燥,宫人们得闲了,准会心情烦闷,昨天晚上,便是妾身一时冲动,插手了别人的争执,不然……倒也没那么多事了。只是……那柳美人如今可好?” “无恙,太医到的及时,虽受了些冲撞,到底无妨。” “既然这样……那……便好。” “花有花匠,月有月神。太子妃只管养好自己,便不必替他人想太多。” “那是自然……”苏浅浅一边点着头,一边喃喃道:“谁教我笨呐……” 燕兮皱眉道:“太子妃刚才说了什么?” “没什么。”苏浅浅环视了这卧房一圈,鼓起勇气道:“殿下,这里是殿下的卧房,妾身如今身体已然好得差不多了,便该把卧房让给殿下,这样也……” 燕兮却直道:“无妨,孤已吩咐下去,你便在这里住下罢。长生殿的药膳比庆云殿好些。” ☆、041 苏浅浅吓得连披在身上的锦被都给滑到地上,绷着唇再欲辩解,燕兮又道:“你在这里,每日辰时读一会子书,不懂的,还可以向孤或者赵离讨教。午后起来,若孤得闲了,也与你下下棋吃吃茶,不比你一个人歪在庆云殿里得趣么?” 说罢,燕兮还特意歪着脑袋冲苏浅浅眨眨眼,苏浅浅心底纵是有一千个不愿意,这会子竟寻不着半句由头,只得轻轻点头,“殿下所言极是……极是。” “如此甚好,你今夜便先宿在孤的卧室,孤今夜正好有些事,怕要在书房里宿了。明日一早,玉茗把对面偏殿里的屋子收拾了,你便搬去那里住着。太医说,太子妃素来体虚畏寒,开了一帖子药方,须得服用一个月方才好的,你便宿在这长生殿里,自然有人轻车熟路地侍候着。” “殿下既要留我在此,妾身便在此留着,只是……妾身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什么请求?” 苏浅浅眨着大眼睛偷偷地打量着燕兮的神情,轻声道:“殿下……妾身想去探望柳美人?” “你倒想去探望她?”燕兮反问道,“太子妃要去探望她,却不知今晨醒来,她是如何向陛下形容昨夜之事的。” “她怎样说?” “她说,昨夜虽是长信宫的蘩茵先挑事,却是太子妃与蘩茵争执了起来,她上前去拉人,却不料被推倒在地上。陛下听之,便全信了,只怪太子妃年少不懂事,把罪全算在了蘩茵身上,还赏了柳美人两箱子珠宝,此事才算了结。” “她真是这样说的?”苏浅浅不解,瞪大了眼睛望着燕兮。 “她是这样说。知道的人听了,便知道太子妃断然没有惹事的本事,不知道的人听了,却以为是太子妃寻着了由头,要除了她。便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41 是这样的奴婢,太子妃也是要替她担忧么?” “我……我不信,笑……柳美人不是这样的人。”苏浅浅斩钉截铁道。 “有些事,不是太子妃说不信便不存在的,你得知道,这世上,花会落,人会变。”燕兮眯着眼睛望住苏浅浅,见她一脸茫然,只得无奈地叹一口气。 “花虽不可常开,可明年,花又会开了,柳美人是妾身自幼的玩伴,若说是别人,妾身或会怀疑,可若是她,我却决然不信。” “孤的话便说到此,太子妃若是执意信她,那便信了。明日带上些礼物,携玉茗去银罗宫探望便是,可不要失了咱们东宫的礼数。”言罢,燕兮便甩袖子走了。 苏浅浅独自在卧房里歪了一个下午,倒是兴致勃勃地把书架子上的书都拿下来翻罗了一阵,却见都是些兵书、诗文,最最无聊至极的内容。本想着自己把燕兮惹恼了,要趁晚膳时跟他赔个不是的,却等到天黑也不见他来,晚些才有小太监来传膳,只道太子殿下去了未央宫议事,未曾回来。 第二日,苏浅浅本起了个大早要去银罗宫探望,可才刚穿戴好,便见窗外天阴了,小西风吹得院子里的落叶漫天飞,脚下的台阶被散漫的白日光映得晃眼。 “殿下,可要加一件衣裳?您的身子不好。”玉茗提醒道。 苏浅浅抬头望着青紫色天空上大片大片沉压压的云,摇头,“不必”。 银罗宫离东宫略远,苏浅浅坐在鸾舆上,听抬舆的小太监累得喘着粗气,虽体谅其辛苦,却也不好打断,只撇撇嘴,摇着头叹一口气,想这深宫中人人身不由己,谁也不比谁好了多少。 到了银罗宫,只见是一方小小宫门,院子也不大,穿过回廊时,苏浅浅却有依稀似曾相识的错觉。 入了内殿,才进门便有浓浓药香扑鼻。玉茗递上一块檀香熏过的帕子,苏浅浅凑在鼻尖嗅着,方才缓解了些不适。 “不知是殿下要来,奴婢未曾大妆迎接。”柳如娇掀了帘子出来,身穿一件翠色石榴裙,肩上搭着半敞的鹅黄色小短袄,怀里抱着只雪色帕子包住的雕花铜炉。 苏浅浅抬头打量柳如娇,见她面色苍白,薄唇干得发紫,想来必是元气大伤,故虽攒了一肚子的话,此时却只客客气气地坐下与她吃茶。“本宫是来探望你,自然没有教你出门相迎的意思。太子殿下昨儿个得了些野山参,教本宫送了来与你吃,恰好本宫今日得闲儿,便今日来了……” 苏浅浅与柳如娇坐下来吃茶,为了避免尴尬,只找些顶无聊的话题侃着。却见柳如娇挥手教左右宫婢全都退下了,苏浅浅身边的玉茗皱了眉不肯走,苏浅浅只道:“你去吧,在偏殿里吃一口热茶,今儿天气不好,莫着了凉气。” 那玉茗便也不好再留,只行了礼退下。宫殿里霎时静极了,柳如娇把手上的茶杯小心地搁回桌上,忽然起身走到苏浅浅面前,“腾”地跪下。 “你……这是做什么?”苏浅浅倒被她吓住了,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是好。 “阿浅……姐姐有罪,姐姐对不住阿浅。”柳如娇哽着喉咙,颤声道。 “你……”苏浅浅忙起身扶她,“这地上凉,你莫这样,当心动了……胎气。” 苏浅浅不说倒还好,一言罢,倒教柳如娇更加愧红了脸,“姐姐自知对不住阿浅,可还是要腆着脸相劝的。浅浅……你信姐姐一言,这宫里,你当真不能久待。” 苏浅浅蹙眉,“姐姐既说宫里不能久待,可还记得当初,咱们说好了,要一起面对,姐姐说要一辈子都陪着我,为我遮风挡雨?”苏浅浅见柳如娇执意跪着,也不再拦,“你如今已经是陛下身边的妃嫔了,身份不若往昔,便是本宫也当敬你为长辈。我既已来了宫里,承了这太子妃的尊位,自然要面对得比旧日多上许多。你我从先是姊妹,那天晚上也算是我误打误撞救了你一命罢,也算是咱们扯清了。可叹命运弄人,你我终成陌路人。从今后,你是你,我是我,再没了其他情分。” ☆、042 “阿浅,你可知道,这宫里的一切都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有些事情,现在说还不是时候……” “柳美人既然有自己的主张,便过好自己罢了,又何必来牵故我,你若当真还拿我作姐妹,你我也不至于走到今日这步田地。”苏浅浅偏过脸去,刻意不与柳美人四目相对。 “阿浅!”柳如娇急了,起身拽住苏浅浅的手腕,“姐姐是做了一些事,你现在还不明白,姐姐也是有自己的苦衷。你现在不能再在宫里待下去,卫皇后已经怀疑你的身份,若她有心对付你,你又如何在宫里立足!” 苏浅浅疑惑道:“我的身份?我能有什么教她怀疑的,卫皇后毕竟贵为国母,我自知不比金陵的贵族小姐们那般识文知礼,纵是我哪天犯了错、受了罚,那也是该的。干柳美人何事?” “你不要任性好么?你可知这宫里的险恶!” “宫里的险恶?”苏浅浅反笑道,“柳美人也知道险恶?你既然知道险恶,为什么还以身犯险。我若知你有今天,当初就不该带你来宫里!” “是啊……若我知道会有今天,当初咱们都不该来宫里。” “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姐姐便好自为之罢。”言罢,苏浅浅转身要走,却仍被柳如娇紧紧地攥住了袖子。 “阿浅……你当真不愿离开这里?”柳如娇认真地望着苏浅浅。 “柳美人好有趣,本宫的去留岂是你我说了算的?况且,我既已嫁入宫,便像那泼出的水,怎么能收?” 柳如娇渐渐地松开攥着苏浅浅的手,愣怔道:“你如今是这样想,可将来又会怎样想。我现在说服不过你,只盼将来大家都好。” 苏浅浅点点头,“柳美人的话,本宫记在心上了,愿你今后多保重……” 苏浅浅回了东宫,窝在长廊的栏杆下,如今树上的叶子已近凋落,风一吹,稀稀拉拉地卷了一地,教人看得心毛毛地。苏浅浅发着呆,不知不觉蹭坐在了地上,虽凉极了,却新趣得很,可没等屁股坐热,便见玉茗急急地赶来劝:“殿下,这地上凉得很,您若是要坐着,便铺一块温毛毯吧。” 苏浅浅抬头打量玉茗手里攥着的一张小小狐狸毯,毛色润泽,是上等的料子,旧日家里过年,也不过扯一块给裁新衣罢了,东宫里却净拿它们给人垫着坐。苏浅浅忙扶住玉茗的胳膊爬起来,摇头道:“不必了,这地上糙,没故的污了一张好毯子。” 玉茗见苏浅浅拒绝,便也不多话,只在一旁候着。 苏浅浅站起来,朝着对面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睛叹道:“人生如梦哪!” “你才活了多大,倒还叹出一句人生如梦来?” 苏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42 浅浅回过头,便看见赵离着一袭黑袍,在廊下负手而立。 “你……”苏浅浅正欲反驳,却欲言又止,只歪着唇一笑,“你懂吗?你懂吗?你也不懂!” 那赵离摇摇头,“太子殿下命臣来监督太子妃念书,还说,若是今日背不出三五段诗文来,是不可以做别的事。” “啊?”苏浅浅本还为着些外事伤春悲秋,此时一说要念书,魂都吓傻了半截,只低头捧腹,皱着眉说是肚子疼。 可那赵离却很不怜香惜玉,只板着一张冰块脸道:“臣只是奉命办事,太子妃即便是身体抱恙,也一样要把书念完了才行。与其在这里推三阻四、期期歪歪,倒不若速战速决,也免得臣总在这些闲事上与您浪费光阴。” 苏浅浅心知自己与他再辩也徒劳,只得咬咬牙,钻进书房里,终日与些“之乎者也”作伴。 平日里闲着时总觉得无聊,正经有人逼着苏浅浅早起颂书、晚间下棋时,却也觉得时光期期晃晃,日复一日的,竟比往日快了许多。 这日,苏浅浅正用着早膳,却见赵离来了。正板着一张冰块脸再一旁候着,苏浅浅偷偷抬头打量着他,咬着筷子道:“可要给赵大人添一副筷子?” 赵离摇头,“不必。” “赵大人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早?不是说……每日只读三篇文章,用不着这么早吧?” “昨日大司马来访太子殿下,说是新修好的府邸,邀太子妃殿下前去。”赵离理了理垂在前额的几绺发丝,疑道:“ 没想到,太子妃竟不知道此事?” 苏浅浅这才想起来确有此事,最近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若赵离不说,她倒是真给忘了。“那……你来干什么?”苏浅浅抬头问。 “太子殿下命臣护送您出宫。” “你?”苏浅浅瘪着唇,心想,当初燕字章不是说好了偷偷派人接她出宫去玩的,这会儿倒好,大张旗鼓地与燕兮说好了送她出宫,若燕兮遣别人护送也罢了,竟教个顶无聊的赵离护送,真是没趣。 只是,平白地出宫去玩一天,不玩白不玩,出宫的马车上,苏浅浅坐在马车的一脚,极尽所能地与赵离拉开了距离。 “太子妃可是有什么不适?”赵离见苏浅浅素来对他避之不及,明知故问道:“还是……殿下不喜欢与臣同车?” “没……没有,赵离大人嘛,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能与你共乘一车,都是荣幸,怎么会无聊呢?”苏浅浅说着违心的话,掀开帘子往窗外望望,见外面正好是上次去过的太平街,望了一阵,忽生一计道:“赵大人,咱们既出来了,又是去拜访大司马,若不带一份薄礼,是不是显得咱们东宫太小家子气?” 赵离道:“那……依太子妃之见,该怎么呢?” 苏浅浅便顺势掀开车窗边的帘子,指着车外一间古玩店,道:“若不然,咱们就下车去逛逛,兴许能挑一两件像样子的礼物。反正……现在时候还早。” 本以为赵离不会轻易答应,还要与他周旋一番,没想到他这时候倒是极好说话,竟一口答应了。苏浅浅乐得下了马车,进了方才所指的古玩店。 ☆、043 这古玩店并非最大最阔气的,却也讲究雅致内敛,外间陈设二三排架子,倒有几样有趣的物件,没有尽是些珠光宝气的俗物。 苏浅浅在先,赵离随后,进了古玩店,立即便有一名十几岁的店小二在一旁指引,又见另一位约莫四十岁上下,身着灰鼠小短袄、怀抱暖手铜炉的胖掌柜笑眯眯地从里面走出来相迎。 那店掌柜应是认得赵离,见他一进来,便忙得上前寒暄,笑得脖颈上都多了两行褶皱,见赵离虽不动声色却也对苏浅浅算是恭恭敬敬,便偷偷打量着苏浅浅,虽是生面孔,想来定是位贵人,故而在一旁周周道道地侍候着。 苏浅浅本来不懂古玩,本想使眼色给赵离,却见赵离只在一旁随意打量,全然不搭理自己。苏浅浅看得眼花缭乱,一时心乱,才想到燕字章恐怕与自己同样不恋爱这些外物。可又不甘自己白进来,便遂着掌柜的推荐随随便便指了几样物件,教人包起来。那赵离竟也毫不在意,直接从怀里掏出银票来,苏浅浅见他这般不介意花钱,便又指了几样物件,虽说不上是价值连城,却也能教一般人觉得贵得咬牙了,可那赵离却连眉也不皱。 苏浅浅本想宰赵离一通,却见他毫不在意,觉得没趣,只教人把东西包好了带上,便从店里出来。 才刚跨出门,便听见隔壁好热闹,抑制不住好奇,苏浅浅凑近了半开的雕花木窗,踮起脚尖朝里面张望着,便看见里面众人竟是聚成一桌子,掷骰赌博。 苏浅浅旧日在家里便深谙此道,此时看着一众人赌得热火朝天,便觉久违的新鲜,不由地会心一笑,看在赵离眼里,却又成了嗤之以鼻:“我倒还想是什么有趣的,没想到太子妃殿下竟对这些奇技淫巧有十分兴趣。” “随然尽是些雕虫小技,若要是精通却也得花上许多功夫。”苏浅浅摇头,正欲走。 赵离却又道:“平日里看你读书也没尽多少功夫,偏在这些事上倒用心。” “这些事怎么了,偏你们读书作文章的好使些,我们的奇技淫巧便不得一处使了?”苏浅浅撇着嘴驳道,歪着头望着天上日头,还早,便笑道:“你若不信,咱们进里头去逛逛,本宫今日倒要给你瞧瞧。” 赵离点点头,竟真随苏浅浅一同进了旁边的赌坊。 苏浅浅本以为金陵城里这样热闹的赌坊,定是花样百出与众不同的,却没曾想,凑近了一看,不过是掷骰子而已,竟教一众富贵纨绔子弟赌得昏头脑地了。 “你可要赌多少的?”赵离指着赌桌,问道。 “你有多少,便都拿出来,必教你赚得盆满。”苏浅浅笑道,凑近了赌桌,看见桌子中央甩骰子筒的小哥儿,见他们一局已毕,便撸起袖子打断道:“我来与你们甩筒子!” 里围外围的皆是些富家小公子们,忽见一个翠灵灵的花头小姐进来,口气还比一般人大,皆是瞋了目,打量忖度着。赵离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倒也值了满桌压上的赌钱,众人见他们财大气粗,便也将信将疑地与苏浅浅顽一回。 可只顽了三把下来,在座的恁是太有钱不过,也再不和苏浅浅赌。赵离接过苏浅浅甩过来厚了一倍的银票,竟也是哭笑不得。 苏浅浅素日便在这些事上精通,本来也没多少机会像这样在赌坊里大显身手,正威风了一会儿,却忽然没了人与她再比,故而不高兴地问:“真没了人再与我赌一局么?” “姑娘好手气,不知道与在下可分得一二否?” 众人转身,见竟是从楼上下来一个贵公子。苏浅浅也随众人一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43 起望去:那人今日身着一件暗玄色长袍,长发以一套银冠斜簪,袖摆处尚挂着三五行褶皱,却也不显得邋遢,只平添了几分慵懒风流。 苏浅浅眨眨眼,心下直叹,好巧不巧,竟都是些歪缘,那楼上下来的不是别人,原是上回在望乡楼里还一处吃过茶的廖洵。那廖洵恰是燕字章的表哥,今日竟在这里与他撞见了,改日若被燕字章知道,没的不找自己打趣儿。苏浅浅本想掩住面,趁机溜走。 可现在廖洵已经下来了,正巧走到苏浅浅面前,还扬着眉打趣儿道:你可愿与我赌一局?” “你……”苏浅浅怔怔地注视着他,“不认得我?” “自然认得。”廖洵唇间勾起一抹浅笑,故意凑到苏浅浅耳边,眯着眼轻声道:“我可是从未曾输过的,若能输给太子妃殿下,自然是我的荣幸。” “你……”原本,上一次是他帮了苏浅浅与卫清歌,况且在望乡楼里,他还抚得一手好琴,苏浅浅还把他当成燕兮那般的人物。却没曾想,这会儿的他竟这样轻浮,教苏浅浅不由地往后退了几步,瞪着眼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在这儿?”廖洵好笑地后退了几步,挠着头,“这家赌坊便是我开的,你说我怎么在这儿?倒是你……这楼下的公子哥们多是来赌着玩的,你若只与他们顽几局,难不成是专来赢钱的?” “自然不是!” “好!”廖洵挥手示意左右,大声道:“方才在下在楼上看得清清楚楚,这位姑娘的手法与运气皆为上乘,可在下确是从来未曾在赌局上输过的,不知道姑娘敢不敢与我较量一番?” “我……”苏浅浅环顾左右,见众人皆等着自己答应,又见身后的赵离坐在对面的茶座上吃茶,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腰间一块玉佩,丝毫不介意,便咬着呀答应:“好,赌就赌,可是……你赌什么?”说着,还低头撇了一眼赌桌上的骰子,“难不成,你……也跟我甩骰子?” “自然不是,姑娘好赌技,若是与你投骰子,恐怕今日也分不出胜负来。” “那咱们赌什么?” “姑娘可会樗蒲?” “自然会的。” “那咱们便来一局樗蒲如何?” ☆、044 前朝盛行赌风,上至王孙下及百姓,皆能与人赌上三天。每逢佳节,便见街边巷尾无人,家家户户竟都在后院里自开赌局,赌具搓撒在桌上,那声响竟零零爆爆如疾鞭,盛况空前。 到如今,新朝建立,帝王推崇儒雅之道,又大倡勤勉,人人皆要读书善字、知礼识乐,故而这曾经名满金陵的赌坊,此时竟也只顽些丢骰子取乐的小物件罢了。 《山堂肆考》有云:“古者乌曹氏作博:以五木为子,有枭、卢、雉、犊、塞为胜负之彩。博头有刻枭形者为最胜,卢次之,雉、犊又次之,塞为下。”说的便是曾流行一时的赌博,名曰:樗蒲。 如今廖洵一来便提樗蒲,众人一听便知道是行家了。 苏浅浅轻笑:“我以为这樗蒲现今只我们江南人会顽,没想到,你竟也擅长?那我就跟你赌一局,把我方才赚的这些钱,全押上。”说着,把方才那一叠银票全押在桌上。 “只怕……这些钱都不够呢!”廖洵垂眸,望着那一叠能买下半个赌坊的银票,直摇头。 “这些还不够?”苏浅浅吃惊地瞪大了杏眼,“可……我也只有这些。” “没关系……”廖洵眯着眼,狡黠一笑,只道:“我可没说要与姑娘赌钱的。” “那……你要与我赌什么?” “我要赌……姑娘的一个承诺,若是我赢了,姑娘就答应帮我办一件事如何?” “什么事?”苏浅浅问。 “这个……现在还不能说。不过……若是我输了,我便把这座赌坊献给姑娘。” 苏浅浅眨着大眼睛,皱着鼻子想了想,觉得自己也不算亏,反正只是玩玩罢了,便一口答应了,还讨价还价道:“好吧,不过,既然顽樗蒲,可要我先出子!” 廖洵见苏浅浅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无奈地笑笑,吩咐人取了赌具来。 周围众人,见他二人赌局有趣,纷纷在一旁吃茶围观,一时之间,原本热闹的赌坊竟安安静静、鸦雀无声。 却没曾想,二人一赌便是一个多时辰,真所谓棋逢对手,一子便能定输赢。 只听“吧嗒”一声,廖洵又落一字,抬眸笑道:“你输了,可认?” “啊?”苏浅浅望着棋盘迟疑了半天,才恍然道:“是了,我输了……” “那……在下可有一个不情之请了?”廖洵又道。 苏浅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输了,竟是要答应廖洵一件事。方才也没有问好,究竟是个什么事。此时抬眸,见廖洵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苏浅浅才觉自己像是上当了。一时之间,应也不好,赖也不是,众人皆等着苏浅浅答复,却只听“呀!”一声惊叫,苏浅浅竟从椅子上站起来,众人还未曾反应过来,便见苏浅浅跳起来抓着一旁吃茶的赵离,不管不顾地朝门外跑。 众人愣了一阵,方才惊觉苏浅浅竟是耍诈,正有下人要追拦苏浅浅,却被廖洵制止住了。廖洵只端起桌上一杯茶,润了润唇,笑道:“让她去了罢,真没想到,她竟是个未长大的孩子,恐怕那位,将来是有的招架。” 苏浅浅拽着赵离逃也似的出来,急急地催人驾着马车离开这条街,这才压着胸口直喘气。 “呵,我还道太子妃殿下真有两下子呢,原来也是个赌不过便跑的假君子。”坐在旁边的赵离摇头直叹。 “你……”苏浅浅早已面红耳赤,却见赵离还是一副面不改色的样子,只心虚道:“你……你懂什么?那家赌坊是他的地方,那人……他……他使诈!若不是本宫聪明,赶紧拉着你跑了,你便会被他咔嚓!”说着,苏浅浅故意皱着鼻子作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赵离却只撇着嘴摇摇头,也不再搭话,只把苏浅浅方才的行为,当作猴子杂耍看。 本来没多少路,却被苏浅浅浪费了半日,直至中午,苏浅浅一行人才到了司马府。只见门外两个小太监早早便在一株柳树下等着,一见是宫里来的车辆,忙上前去迎。赵离只把苏浅浅送到大司马府门外,便走了。 苏浅浅下了马车,被一众人左护右拥地入了门,却迟迟不见燕字章身影,皱着眉问身边人道:“怎么不见你家大司马?” “殿下莫急,请随奴婢来……” 那青衫小太监便引着苏浅浅穿回廊过花园,行了一段曲曲折折的小路。苏浅浅打量左右景色,倒也无甚新奇,只贵在处处大气洒脱,一竹一菊皆比宫里养的多了分豪气,却也逊色几分精致,倒是各有千秋了。 行了约莫半柱香,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44 忽听见远处隐隐传来一段咿咿呀呀的曲调,似有伶人唱着苏浅浅熟悉的曲儿,苏浅浅听着好奇,便无意中加快了脚下步子,走近了,方见远处小湖中央竟有一片亭子,那亭子里此时竟是两个戏子并三名乐师在唱戏,那戏文,好巧不巧,正是苏浅浅上次才念叨过的,没听完的半出,解忧公主与章平晏。 “你怎么想到请我听戏?”苏浅浅走上亭子,朝坐在里面正吃着酒的燕字章招招手。 那燕字章见苏浅浅好容易来了,便伸手示意戏子先停下。“你怎么才来,这戏,孤都听了两三遍。” “我出门晚了,所以来的慢。”苏浅浅坐到燕字章旁边,随意打量着四周。 “孤本来是没听过这出戏的,这下子倒好,恐怕你要再不来,下次咱们再聚,都用不着戏子,孤都能把这一出戏给唱出来了。” “你尽瞎吹牛,平日里,你也背不出几句诗文,是与我差不多的,现如今,我不过才晚来半日,没想到你竟精进至此?”苏浅浅故意扬眉道,“早知道,我方才叫那车夫绕着金陵城转一圈,再来,没准啊,咱们大司马也能舞文弄墨了。到时候,可不只是当个大司马,就是做个大司空、大司徒也不在话下了!” ☆、045 “你竟这样说,你就不怕,若他日孤的文采日渐精进了,这满金陵城也再没了个贵族与你作伴?到时候你再来寻孤,非在门外给你设一桌台,上命一诗,你若作得,便进来咱们吃茶看戏,你若是作不得,那便请回罢!”说着,燕字章故意扬手,作出个请回的姿势。 苏浅浅摇头直笑,“那我便等着,有朝一日,太阳打西边出来。” “你不信?”燕字章故意皱眉。 “古话说的好,天上的凤凰,地上的雏鸡。你是雏鸡是神鸟,我看一看你额头上的羽毛便全知了,又何来信与不信?”苏浅浅盯着燕字章,反问道。 午后的阳光正好,燕字章也低头愣愣地望住她,直看得苏浅浅一脸羞红的尴尬,正要别过脸去,却觉额上一阵爆痛,“给你吃一个暴栗!”燕字章伸手在她额上重重一敲,那墨色华服袖底,还晕着一股子淡淡的檀香。 “你……”苏浅浅急得说不出话,却见燕字章伸手抓了一颗梅子塞进她半张开的唇里,哈哈笑道:“你这丫头,好的尽不学,整日偏与卫家丫头混顽,可不是依葫芦画瓢,倒学得伶牙俐齿的!” 苏浅浅被那梅子酸得一激灵,怂着肩伸手端起桌上一只雕花铜杯,看也不看,便大口饮下。 “你别……”燕字章正欲劝,可苏浅浅已是吃了半杯进去,才瞪着眼问道:“这不是茶,这是酒?” “这是新酿的桃花酒……”燕字章解释道。 苏浅浅自然吃出了味道不对,那酒入口即温,柔软如嚼桃花瓣,咽下去后最是唇齿留香。“我……不能饮酒……“苏浅浅皱着眉道,她忽想起今日早上出门前,赵离是特意嘱咐过的,来这里,不能吃酒、不能闯祸。 “那……”燕字章见苏浅浅急得弯下腰抠嗓子,也顾不上什么,急得拿起旁边的白玉茶杯,递上:“你别干吐,吃点茶漱一漱。” 苏浅浅接过茶,忙着顺了一遍又一遍,却总觉着自己身上已经沾了酒气。 燕字章在一旁帮她拍着后背,只劝道:“你别急,现在还早呢,这桃花酒本就味轻,你又只饮半杯而已,一会子咱们多用些午膳,便什么都没有了。” 苏浅浅本在弯着腰吐酒,听得燕字章一句话,自己思忖着倒也觉得在理,便直起身来,兀自喃喃道:“那……多吃一点,你不说,我不说,反正这里没有东宫的人,他们不会知道我吃了酒,况且……我又不是故意的……” 燕字章瞧见苏浅浅这会子已然一脸通红,却睁着小鹿一般的大眼睛急切地向自己求证,颇觉好玩,便忍不住伸手捧住她的脸颊,“你放心吧!” 苏浅浅却被燕字章忽然的举动给吓了一跳,歪开了脑袋,闷声道,“咱们也坐了一阵子,快些用膳听戏吧。” “好。”燕字章点点头,示意一旁的宫婢传膳。不一会儿,便有六个身着翠色长裙的宫婢捧着食盒从远处款款而来,苏浅浅抬头,便觉那六个宫婢皆是肤白唇润、腰纤臀浑的美人。 食盒打开,便有阵阵香味飘出,直诱得苏浅浅伸长脖子一瞥,道:“这不是……” “这是望乡楼的醉花鸡。”燕字章道。 “果然是望乡楼的醉花鸡。”苏浅浅疑惑道,“只是……望乡楼的醉花鸡,怎么这里也有?”这大司马府与望乡楼还是隔着数十条街的,若是从那里送来,想必早是凉的了。 “因为孤把它买下了。” 燕字章望着苏浅浅,笑道:“快尝尝,今儿孤把厨子请到家里,却不知道那厨子做出来的菜与在望乡楼里可还一样?” 苏浅浅便执起筷子,便夹了一小块鸡肉,边道:“怎么会不一样呢,都是同一个厨子做的。” “自然是同样的厨子。”燕字章撇撇嘴,“可那望乡楼不过是个酒楼而已,虽然比一般地方矜贵些,到底不够用心,孤这里的食材却是比望乡楼好得多,故而,厨子做出的菜应该比望乡楼的还好些。” 苏浅浅见燕字章一脸得意,便咬着筷子直叹道:“哎呀,当真好吃!” “你慢些吃,别总狼吞虎咽的……” “我偏不。”苏浅浅扬眉道,“平日里在东宫,整日都有人提醒着,要处处小心、要符合规矩,吃饭便嚼得没了味觉,舌头都要打颤,我早厌透了那样,如今好容易出了宫,就是要大口大口地吃才有味道。” “好……”燕字章一边夹菜一边摇头,“你啊,当真是比孤还不适合待在宫里。”说罢,燕字章竟是撸起袖子,伸手直接从那只醉香鸡上撕下一条腿子,大口地咬下去,嘴带油光地朝着苏浅浅笑。 苏浅浅见他这样,先是愣了一下,也学着他的模样,撕下另一只鸡腿,抓在手上,大口撕嚼着。 二人就这么默默地吃了半天,忽然相视着哈哈笑起来。 “以前,孤在西北打仗时,缴了敌营将军的帐子,里面竟有养着些鸡啊牛啊供他吃喝,孤便是叫着所有的将士把那些鸡牛全宰了,大半夜的时候,孤与十几个亲信围坐在火堆旁,大家烧鸡吃。”燕字章一边吃鸡一边回忆道:“那大西北的天,比金陵城高许多许多,大男人们一起吃鸡,想的却尽是家里,有人仰天放歌,有人纵酒流泪,唯孤一人,竟只贪恋那边塞的天,边塞的马,边塞的烧鸡……” “边塞的烧鸡……可有这金陵城的醉香鸡好吃?”苏浅浅一边嚼着,一边含糊地问。 “边塞的烧鸡啊,一口咬下去,嫩得油都能滴到膝上,和着猎猎晚风、时不时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45 的马嘶声,是在金陵永远吃不到的味道……” “等将来,我也要去大西北看看,去骑马,去吃烧鸡,去看你说的那样高那样高的天……”苏浅浅听着,兴奋道。 燕字章却听得呛了一下,直摇头,“你啊,先吃鸡。以后日子……长着呢。” ☆、046 苏浅浅听燕字章这么讲,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你笑什么?” “你这样子,倒不像个少年郎。”苏浅浅指着燕字章的鼻子,绷声道:“你眯着眼睛说,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活像个街头拆字的老翁!” “你说谁是老翁?你说谁是老翁?”燕字章站起身来,拿方才沾了油的手去抓苏浅浅的脸,“孤是街头拆字的老翁?那你岂不是隔壁不认字的婆婆?” “你才是老婆婆!”苏浅浅见燕字章带油的手在自己面前晃着,忙着推了一下,竟在他鼻子上蹭出一块油。 燕字章本意是吓吓苏浅浅,不想却被她误打误撞地在脸上蹭了一块,当下皱了眉,阴住脸,不吭声。 “你……怎么了?”苏浅浅见他像是恼了,也觉得自己玩得有点夸张,便凑近了拿帕子给他擦擦。燕字章一直低着头任她擦,却在她快擦完的时候忽又伸手,拍住了苏浅浅两边的面颊,弄得满是油污。 “哎呀,我就知道你是这样的!”苏浅浅噘着嘴抱怨道,从一旁宫婢手里又接过了帕子,边擦脸边打量了一眼,笑道:“你这个人,平日里这样顽劣也罢了,偏还在府上养这样漂亮的女孩儿。”说着,眼神偏向身前那宫婢,果然是雪腮玉肤、樱唇水目、宛若天仙似的。 那宫婢听苏浅浅一夸,倒也是受用,见一旁的燕字章被问住了,便欠身解释道:“太子妃殿下打趣儿了,奴婢不过是昔日王府里侍奉王妃的小婢子罢了,因王妃关心小王爷,所以才被派在了这里,却也只是个奉茶的婢子。若是太子妃殿下当真心疼我家殿下,他日指一桩婚事给他,倒也安了老王爷王妃的一片心。” 苏浅浅不过一问,倒觉得这丫头有趣,少有金陵人的拘谨,大大方方的,不像个深宫里出来的婢子,像世家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采薇。” “采薇?好听的名字!” “好了好了,她自是好的!”燕字章瞥了一眼采薇,又坐回了位子上,“她的好是众人皆知的,也不必你再来夸了,你今日来,本就是与孤相约,是来给孤庆贺的,如今咱们用过午膳,该听戏了。”言罢,燕字章挥手,便有戏子们碎步而上,皆是金陵名角儿。 自古戏里总言情,戏中岁月恍人心。苏浅浅素来只听过这戏的前半段,引以为佳话,是欢喜又有趣的,可今日在这园子里听完后半出,知那才艳金陵的解忧公主,最终也不过是个颜尽恩断、客死他乡的结果,便忍不住咬绢而泣。 最后一曲罢,午阳将尽,斜斜地穿过亭子里的栏杆,把远处地上映出好一块耀目的斑驳,苏浅浅竟不知不觉看住了,直到燕字章伸手在她面前晃晃,笑问:“看什么了,倒神魔了般?” 苏浅浅却是出其不意地怔怔问出一句:“你说,这世间的情爱,可都是开如荼蘼,弃若薜荔么?” “呵呵,你倒是听他们浑唱,却不知这些戏文,专是写来骗你们这些女孩儿的。却不能拿来信,这世上的真人真事,哪有故事里那么多鬼怪幺蛾?” “可我却信的。”苏浅浅一本正经道。 “好,你信。也就是你这样未谙世事的,能这样想。”燕字章道,“孤却以为,人生在世,何处不是一番天地,咱们这样的出身,又有几个能自行决定婚嫁?不过是一分担当罢了,倒也该看得清些。” “纵然……我这一生是这样的……”苏浅浅目光垂落,略有失落,“但我仍觉得,世上是有那样珍贵的情爱,只是那样的东西,就如山间的花,可遇不可求,纵是得到了,也得加倍呵护。” 燕字章摸着鼻子哭笑不得:“你啊,今日怎变得这样多愁善感,他日,倒不必教别人写戏文,单把你找来,也能说半台子戏。” “你说什么呢,再怎么说本宫也是你的皇嫂,竟没得拿我跟那些酸文人、浪戏子相提……” “酸文人?太子妃殿下也竟知酸的。”燕字章故意捂着腮帮骨、抽着气、咬着牙道,“殊不知孤这下午是吃了多少梅子,这会儿啊,只怕牙都软了。若明日战场上持不住枪,客死他乡,还得劳烦殿下您亲笔诏书,述明了缘故,孤的魂魄方能归得故乡了。” “你……”苏浅浅急得面红,从位子上站起来,“你再这样说,我可要走了。” “别……”燕字章也忙急得站起来,拽住苏浅浅的袖子,“你别走,还没见它呢。” “见谁?”苏浅浅回头,看着燕字章,只见他抬臂拍了三下手掌,远处芭蕉后便有一身着灰袍、外搭浅褐色小短袄的小太监,牵着一只大白花点子狗迈上台阶,正往这边亭子行过来。 “你可还记得它?”燕字章指着远处,歪着脑袋问,却见苏浅浅话还没听完便一阵风似的跑出亭子,与那只大白狗抱在一处亲昵着。 “珍珠!”苏浅浅环抱住狗的脖子,把面颊贴在它耳朵旁,轻轻地为它理着背上光泽饱满的毛。 “想不到,孤的一台子戏与一桌子酒菜,竟不及一只珍珠讨得太子妃殿下喜欢。”燕字章也追出亭子,金灿灿的冬阳直晃得人眼眶都暖,苏浅浅的背影也被映得格外好看。 “因为它是珍珠啊!”苏浅浅搂着珍珠回头,一人一狗皆是一脸满足相。 “你快与它再亲近亲近,它一会儿便要走了。”燕字章负手而立,不耐道。 “为什么?它也很喜欢我,很喜欢这里。”苏浅浅皱眉问道。 “它现在已是越王府的家宠,孤不过是借来一会儿罢了,它回去晚了,恐怕老王妃都不得安心。”燕字章解释道,小心翼翼地看着苏浅浅一脸依依不舍的样子,幸灾乐祸地暗松一口气。 “那……好吧,你既知是这样,怎么不早些把它带出来?” ☆、047 “若是珍珠一早便来了,你可还会好好用膳,认真听戏?” “那是自然,我要带着珍珠一起听戏!”苏浅浅捏着珍珠的耳朵,转身道。 “胡闹!”燕字章无奈地耸耸肩,“你啊,快些与它告别,一会子该回宫里去。” “现在便回去么?”苏浅浅急得站起来,“我还没玩够呢!” 燕字章早料到她会赖着不走,早想好了办法,眯着眼睛笑着哄道:“孤……骑马送你回去!” “此话当真?”苏浅浅倒是受用。 “自然是,咱们骑着马在前头,派一辆小马车跟在后头。咱们只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46 骑到西门前一处转角便停下,你再换乘马车。宫里其他人也不会知道,只当你是乘车回去的,咱们还可以在这金陵城里好好地转转。” “那好!”苏浅浅一口应下,却又歪着脑袋讨价还价:“不过……这次我要自己骑一匹马。” “不行!”燕字章不加思素,还故意皱眉。 “就骑一匹极温顺的小马……”苏浅浅双手合十,嘟着嘴央求。 “不行!”燕字章否决地纯然不留余地,刻意强调:“就算是极小极小的马儿也还是不行,你当骑马是儿戏的么,像你这样的丫头子,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能会骑。” “哎呀,我又不骑着它跑,就……只是乖乖地坐在上面由它走……” “那也不行。”燕字章见苏浅浅扯着自己的袖子不依不饶,只得清了清嗓子,绷着脸唬道:“你若再与孤讨价还价,便自己乘马车回去罢。” 苏浅浅一听便着急了,“你别……我与你一起骑马,你要带我在金陵城里多逛逛,最好是……把没去过的地方都去过。” 燕字章不屑一笑,伸手点住苏浅浅白皙的鼻子,“你啊,当金陵多大呢,一二个时辰便能逛得完?” “我不过是说说,又没真要逛遍整个金陵。”苏浅浅瘪瘪嘴,“我来金陵都半年多了,竟没出来过几次,有时候,梦里醒来,都觉得自己不像是身在金陵……” “你不在金陵是在哪儿?不过是想多逛逛,你竟这样浑说了。” “怎么是浑说?”苏浅浅眨着杏目认真道:“他日,若旁人问我,金陵是怎样的,我该如何回答?古人说,嫁夫随夫,以夫为家。我的家在金陵,我却对这里一点都不了解,若我这样与别人说,谁又信我家是在金陵?” “你啊,便不知自己已是身在金陵城里最好的地方。” “最漂亮精致的宫殿又能怎样,终究不是像个牢笼般的?”苏浅浅皱着眉,“若有得择选,我定不在这样的地方。” 燕字章摇头轻笑,抓住苏浅浅的胳膊往外跑,“今日孤便带你去一处地方。” “咱们去哪儿?” “不告诉你!” 燕字章骑马带着苏浅浅出了大司马府,一路北行,苏浅浅忙着东张西望,却见四周的街貌渐显萧条,唯路边灰颓颓的垂柳与别处一样随风轻曳。 “这是哪儿?”苏浅浅坐在马上,靠着燕字章,眯着眼吱声问。 燕字章笑而不语,行至一道十字巷口,方才挥臂吁马,下马转身,朝苏浅浅伸手:“你不是说宫里没趣么?孤带你去个好玩的去处。” “什么样的好去处,竟藏在这里?”苏浅浅打量四周,一条略窄的巷子口,无论泛着青灰的旧墙角还是残残碎碎的石阶,都极素朴。 “你下来,跟我走,便知。” “你?”苏浅浅抓着燕字章的手跳下马,笑道:“我为什么要随你去,这深街拐巷的,莫不是你要将我拐骗去?” “你也不攒攒自己的模样,孤乃金陵第一美男子,偏是要拐,也拐一个模样端好的,拐你?莫不是天凉,温酒吃得多混了心?”燕字章边拴马边打趣。 苏浅浅挑着眉瞪着目道:“你说谁模样不端正了?你说谁?”说着,还挥起拳朝燕字章的后背锤。 燕字章素来身手了得,岂是一般人得近?偏对着苏浅浅时,存着七分让心,只小步缓跑着,跑几步回头停着被苏浅浅打几下,再跑,口里只念叨:“孤说自己呢,这鼻子歪的、眼睛斜的,好不端正,呸,好不端正!” 苏浅浅一路追打着,竟不知不觉已随燕字章走近一处院子。只见一扇铜狮子小叩的木门,燕字章也不敲,轻轻推门进去,老朽木门还晕着陈香。 “陈伯在么?陈伯?”燕字章朗声询问。过了许久,方有人颤声应:“是英儿哥吗?是英儿哥吗?” “是我!”燕字章答道。 苏浅浅便见一位身着深墨色长衫的老妇,搀着一位腿脚不便的老伯颤颤悠悠从屋子里出来。那老妇道:“这些日子没人来,那常来的虎兄弟一家,回乡里探亲了,咱们一听便知是英儿哥来了。” 燕字章忙上前扶住陈伯,搀着他到院子里一方小竹榻前坐下,转身给苏浅浅介绍道:“这是陈伯,这是陈大娘!” 苏浅浅虽听得一头雾水,却也感觉得出二位长辈都是极温善和蔼的,便也一一招呼过。 陈大娘从屋子里取来些瓜果花生,那花生还未曾剥开,陈伯靠在榻上,歪过身子、缠着枯木般的皱手,缓缓剥着花生,白色的花生仁便被他小心翼翼收进一旁的白瓷碟子里,他时不时道:“孩子们,快吃,这是新炒的花生,你陈大娘还来不及剥开哩!” 陈大娘又从对面一间屋子取出一只略旧的小黑坛子,只把上面一层红封掀开一点,便有浓郁的酒香蕴出来。 燕字章忙止道:“大娘不必……” 那陈大娘却打断了他,只笑眯了眼,道:“知道英哥儿馋酒,咱这里没什么好东西,只有这陈年的桂花酒,你只当稀罕喝一回,倒也教我们欢心欢心!” “大娘每次都拿最好的给我,倒教我不好意思。”燕字章摸着头傻笑道。 苏浅浅看得十分疑惑,却只低头默默吃花生。 ☆、048 燕字章吃着酒与陈伯聊天,陈大娘拿来一只竹垫坐到苏浅浅旁边。 “我啊还是第一次见英哥儿带个女孩来,以前都是他一个人来。”陈大娘摸着苏浅浅的手,道:“英哥儿是个好孩子,当年与我家春哥儿一道去西北打仗,可惜我家春哥儿……没耐住,这些年,若不是英哥儿常来招呼着,我们老俩,倒不知真该怎样。唉,若是我家春哥儿在,现在恐怕也该娶妻生子了。英哥儿这孩子,是个老实的好孩子,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姑娘若也对他有意思……” 苏浅浅被说得脸红,忙蹭开手解释道:“大娘,您误会了,我是……我是燕……” “大娘可有打上回那一种桂花酥?我上一次尝了三块,十分喜欢,至今也念念不忘,今儿个特意巴巴地赶来,就是想着您的桂花酥呢。”燕字章打断道。 “有有有!”陈大娘拍着腿起身,忙应道,“知道你喜欢,便在厨房包好了,本想着给你带回去吃,倒没想你啊,馋嘴猫似的,现在就要了。” “我就知道大娘最疼我!”燕字章笑,“以后啊,我若是娶了妻,定要先带来给陈伯和大娘瞧瞧。” “你这孩子,若真有朝一日能见着了你娶妻生子,我们老俩也就此生无憾了。哎,可等了这大半辈子,我和你陈伯,也盼过飞黄腾达、也盼过神仙眷侣,自从春哥儿去了,你陈伯腿脚又不好,我也便断了许多奢望奢图。现下,只求老俩相依为伴,盼着咱们英哥儿过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47 得好。”说着,陈大娘抬起灰色糙袖在脸上抹了抹,眼角似乎晕了红,话音竟带了哽,两眼泪汪汪地,“我可能说得多了,因是前几日刚好是春哥儿的生辰,你陈伯身子又不大好,我看着那窗前的雀儿成双成双的,以前春哥儿在时,必要拿了弓头,全打下来,烤吃了不成……“ “我知道,我知道……”燕字章接道,“以前行军时,全营再找不出一个比阿春还行的神射手,孤……我在战场上第一次拉弓,还是他帮我支着肩瞄的准头。若不是那一年阿春善箭,十里长营,他独闯三军,今日怕再是没了我……”说着,燕字章亦是巴巴地红了眼。 天色不早,渐渐沉了夕阳红,院子里众人皆不言语了,气氛低沉。 苏浅浅偷偷偏着脑袋打量燕字章,素来见惯了燕字章一副大大咧咧,或顽劣孩子气,或豪气爽朗没心没肺,却没曾想,今日竟也撞见堂堂大司马这样怅怀故人、心事忡忡的样子。如此想来,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块柔软脆弱,小心收好、难以愈合的部分,更何况他是那个十一岁上战场,十三岁官拜大司马,举国尊崇,名振五都的少年英豪? 那一刻,苏浅浅忽然觉得眼前的燕字章竟不是她曾认得的那一个少年,夕阳在他的背影上涂上一层蜜一样的薄光,耀眼得很,像天上的雄鹰,像画儿里的战神,却不再是个,与她打趣儿,与她吹牛,攒了好东西留着讨她开心的玩伴了。 “我竟不知道,你这样顽劣的少年郎,有朝一日,竟也成人家的好儿郎了?”回宫路上,苏浅浅骑着马,倚着燕字章的肩,调笑道。 “那阿春当年,确实与孤有恩,这陈伯陈大娘,亦是热心肠的好人,孤……不忍心看见他们二老孤苦伶仃,便扮成阿春的战友,没曾想,这二老竟把孤当成了儿子般疼。孤少年时生于帝王之家,从来不知这份可贵的亲情,便当是老天的一份恩赐了。”燕字章解释道,“今日匆忙带你来这里,孤也没有多想,只是在路上时忽然起意,觉得……你与陈伯陈大娘,或许也会很投缘。” “什么意思?” “因为……因为你长得像老伯伯老婆婆啊!”燕字章笑道。 “你说什么?”苏浅浅故意皱眉装怒,用手肘朝身后燕字章的肋骨上用了五分力一怼。 燕子章吃痛,“嗷!”地一吼,竟惯性般地在马背上狠狠一踹,马儿受惊朝前疾跑。 苏浅浅瞪大了眼睛,软着声道:“你快停下!快停!” 燕字章幸灾乐祸:“停不住了,停不住了,它自己受了惊,恐怕要好一阵子,等跑累了,自然停下。” “你又骗我,我知道,定是你控制马,快教它停下,别开玩笑,燕字章!” “孤开什么玩笑,这马总是有脾性的,见你这样对待它的主子,怎么能听你话停下?” “你……”苏浅浅知道自己劝不过,索性不劝了,咬牙松开苏紧紧抓着的缰绳,竟左摇右晃欲挣扎着下马,倒真把燕字章吓了一跳。 “你这是干什么?”燕字章用双臂狠狠困住苏浅浅挣扎的身子,恐吓道:“你若再乱动,可当心真摔下去!” “你若再不慢些,我便挣扎着下马去。摔死也比撞死强!” “哈哈哈!”燕字章扬臂勒马,却是笑得前仰后合,“没想到你这处处唯唯诺诺的小丫头子,此时倒也刚烈了?” “你才是小丫头!我是你皇嫂,你不能这么没大没小的,燕字章……你给我听着!” “听着什么?”燕字章故意调侃,“孤当初倒也好奇来着,大哥那样的人,怎倒娶了你,至今也未曾想明白……” “哼,天底下那么多事,岂是你这般木脑袋想明白的?” “孤还当你是一支娇俏胆小的解语花,没想到,还是个辣枪头?” “怎么?厌了、烦了,早知如此,便不该当引我为友,如今既邀我出来,倒还由得你嫌弃了?” “孤怎么敢呢。”燕字章驾着马慢行,挠头叹道,“你们这些女孩儿,初识便都像林将军家那位女大人般矜持贤淑,等混熟悉了,却都变成了湖阳县主,一个个伶牙俐齿,鬼灵精似的,偏不教人省心!” “咦……这倒也是奇了,太阳呢,莫不是西边出来的?咱们大司马竟也教训女孩温婉贤淑了?莫不是明儿还要引诗抄文章,来谈上一段大智慧、大学问?” ☆、049 “可不是么?明儿学里讲课,必要先请咱们太子妃殿下去一去,如此才有意思呢!”燕字章继续打趣。 苏浅浅毕竟是苏浅浅,现在虽与燕字章熟了,肯开玩笑打趣顽,毕竟不若卫清歌那般伶牙俐齿,才几句玩笑,便再不知接什么趣话往下讲,直急得咬牙瞪眼,看在燕字章眼里,却别有一种可爱。 “快到了!”过了许久,燕字章远远望见了宫门,勒了马。 “怎么这么快便到了?”苏浅浅有些遗憾。 “还没玩够?天都要黑了,莫不是得变成猫子?” “什么猫子?”苏浅浅疑惑。 “夜猫子!”燕字章先下了马,再扶着苏浅浅下来,见她睁着迷迷糊糊的杏眼,便伸手在她鼻子上一撸,笑道:“你天黑了还想外面逛,岂不是要变成一只夜猫子四处游蹿的?” 苏浅浅这才反应过来,皱着鼻子道:“哼,你说什么呢,你才是夜猫子,你是一只又肥又大的黑猫!”说罢,便转身上了等候在一边的小马车。 燕字章在原地望着马夫驾着车离开,忽见苏浅浅撩开了马车帘子朝他挥手,“大司马,谢谢你!” 苏浅浅这下回了宫里,心情大好,先进长生殿溜了一圈,不见燕兮,也不见赵离,偌大的宫殿只有些小宫婢、小太监们悉悉索索行动的声音,连呼吸都是压抑的。苏浅浅便暗自庆幸今日没人来查自己的功课,只一人窝在长廊下逗弄笼子里的鸟儿顽。 晚膳亦是苏浅浅一人用,因燕兮不在,故而苏浅浅只在偏殿的小桌上,由玉茗携着四个伶俐的小太监布菜。 “玉茗,今日为何不见太子殿下?”苏浅浅白日已在大司马府吃得多了,现在没什么胃口,胡乱扒拉着饭,却更好奇今日东宫的冷清。 玉茗微微欠身,回道:“奴婢不知,只是听说,太子殿下今日辰时便与三殿下、四殿下、赵王、齐王以及一众贵族们去了南郊外的场子打猎,兴许是累了,便在南郊的别院里留一宿,大约明早便归来。” “那……赵大人去了哪里?”苏浅浅放下筷子,又朝殿外张望去,一弯勾月斜挂树梢,几排宫婢的翩翩衣带随风轻舞。 “赵大人……早上出去了,便没再回来,兴许是回了司空府,兴许是去了别处。” “哦。”苏浅浅点点头,玉茗见苏浅浅放下筷子,忙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48 张罗人来将饭撤了,捧上茶,苏浅浅平日里并不甚好饮茶,只当漱口罢了,这会子难得这样静,忽想起捧着茶细细地品,刚巧是一杯清淡的铁观音,汤水清澈、回味甘甜,宫人们来来去去,恰有凉风几许,煽得红烛轻晃,这个时候最是让人觉得冷清。 苏浅浅闭目凝神,唇齿间亦流着茶里的三分苦味、四分甘味,剩下的竟是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也不知是怎的,许是年龄大了,许是这深宫闲散寂寞悠长,明明人多的多,热闹得很,却平白无故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空虚感。像一片巨大的乌云,笼在了上空,给予着无限的压抑与无奈,仿佛自己就要变成一只巨大的兽类,不断地去吞噬什么,才能获得些许慰藉。 那样寂静的夜晚,苏浅浅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林大人那样的女子,总爱饮茶,为什么,太子殿下会在深夜抚琴。或许,他们都太寂寞,更或许,他们所承受过的远比她苏浅浅再多上许多。 少年不识愁滋味,偏把寂寞强说愁。昨夜尚是伤秋感怀,现今,苏浅浅却又饶有兴趣地支着下巴、蹲望着院子里新搬来的几盆秋菊发呆。 “殿下,庆云殿的杜衡在门外。”玉茗附与苏浅浅耳边道。 “杜衡?好些天不见她,快叫她进来罢!”苏浅浅忙起身。 再见杜衡,只见她竟比前些日子憔悴许多,本就清瘦的脸颊,此时像被人削掉半边似的,说话时蹙起眉头更显得骨骼分明。 那杜衡欠身行一礼,道:“殿下,长信宫林大人昨日差人送来许多旧时有关秋收的文书,因您不在,便留在了庆云殿,伯宣公公已经快整理好了,便遣奴婢来问,是要送到长生殿么,还是……” 苏浅浅闻言,歪着脑袋望向玉茗,见玉茗只摇头,便探道:“太子殿下在时,教本宫宿在这里,无非是想照顾本宫的功课,如今太子殿下不在,本宫刚好回庆云殿看看,等殿下回来了,再召我不迟。” “可是殿下……”玉茗正皱着眉为难,再欲辩,却见苏浅浅已经拽着杜衡的胳膊往外去。 “本宫不在时,庆云殿可有什么大事趣事发生?”苏浅浅拉着杜衡一路行着,许多日不见,杜衡竟比从前愈发小心翼翼、唯唯诺诺。 “没……殿下不在,奴婢们尽是小心打理庆云殿,不曾有什么事……”杜衡缓缓道,又犹豫了一阵,复又补充:“前几日大雨,前院里那几株银杏却是落得快没了叶子,一地金黄,伯宣公公说,难得添一点颜色,留些日子,倒也教人看着有趣。便没教宫人扫去,只把那些烂了的叶子都挑走,不知殿下可会喜欢?” “喜欢喜欢!”苏浅浅昨日便见东宫门外几株银杏开得灿烂,却不曾见地上有些许落叶,此时一听自己院子里的银杏竟铺了一地,想着便觉得有趣极了。又问:“你方才说,长信宫送来秋收的东西,这干本宫什么事?” “殿下,奴婢也是听伯宣公公说,故年有位帝姬甚得君心,每年九月都在金陵城郊外设宴,请金陵城的夫人小姐们一道参观秋收,讨个喜兆头。如今咱们大萧,自陛下登基以来,便也承袭了这个传统,往年皆由皇后殿下主持,如今这个担子却是落在了殿下这里。” “原是这样。”苏浅浅点点头,“本宫虽不懂太多,却也知道,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食以农为务。那位帝姬,虽养尊处优,却能想得这么远,想来必是女子的表率。” ☆、050 二人正说着,已到了庆云殿,才入朱色大门,便见银杏树下,一位少年着青衫斜倚在铺满银杏的石凳上,手中捧着一卷书,恰有晨间的二三分浅阳漾在披垂在地的三千青丝上,美得像副画儿似的。 许是这庆云殿数日没有主子,宫人们皆有些懒怠,等有小宫婢闻声而呼道:“太子妃殿下到……”那银杏树下看书入神的少年方才回神,起身行礼。 苏浅浅凝着那少年,竟有半分惊异,原是尚未束冠着外袍的大太监伯宣。 伯宣昨日吩咐杜衡去长生殿述事,却没曾想她今晨竟早早便去了,此时忽教殿下撞着自己一副颓唐模样,倒比往日多了几分羞恼,低下头,认认真真行了礼,只道:“殿下归来,奴婢竟如此唐突,殿下恕罪!” 苏浅浅本就不喜欢伯宣终日绷着脸老神在在的样子,此时见他青衫微乱,青丝尽垂,倒觉得新奇又好看,只摇着头笑说:“本宫倒是第一次见你这样子,倒比平日好看,你若喜欢,在庆云殿里大可这样子,反正旁人也瞧不着。” 伯宣只轻咳几声,侧身朝一边的小宫婢们道:“你还不快去给殿下沏茶!”见她们急急地去了,才又躬身对苏浅浅道:“殿下,昨日长信宫送来些关于往年秋收的东西,也不过是些旧日用过的帖子、并一些旧时席上记下的诗集文集,本也没太大意思的,今年只差人写一些样子,您挑几张好的教人送给各家夫人小姐,便也是了。” “既然这样,那……倒也容易了。”苏浅浅本以为又是一件麻烦事,没想到伯宣竟如此贴心。 “奴婢已为殿下备好,这便差人取来。” 苏浅浅倚在大殿里的软塌上吃了一会子茶,见伯宣已然换上了素日端庄的宫衣,引着一众宫婢缓缓朝这边走来,那些宫婢手中的盘子里,各放着一张已然做好了样子的请帖。 “殿下,这是奴婢已经准备好的,您选一张好的,便教人去做。” “这些……都是你昨日准备的?”苏浅浅起身,拿起盘子里精致的请帖一一打量,篆体小字清隽脱俗,如流水行云,教人阅之心畅。苏浅浅不免心上感叹,平日里只觉得伯宣行事得体老成,有些无趣,竟没想,他竟是有这样的才华,便是去读书考状元,为官治事,也有大作为,只可惜一入宫门,只被那一句“奴婢”所误。 “是奴婢拙笔。”伯宣恭敬答道。 “便是这个吧。”苏浅浅本对这些文墨之事不甚精通,想来伯宣准备的,必都是好的,便随意选了一张,还赞道:“真好!杜衡,去我那抽屉里取一只红木盒子,里边有几对还不错的玉佩,教伯宣公公先挑两只大的,另有几对小耳饰,便分放给宫人们罢,这些天本宫都不在,尽是你们操心了。” 杜衡忙躬身又行一礼,“是殿下慈心仁德,待婢子们尽是好的,奴婢们只是尽了本分,谢殿下恩赏。” 苏浅浅点点头,从矮几盘子里拿起一只大雪梨,见上面还润着莹莹的水珠儿,又在袖摆上揉搓一番,才眯着眼倚着榻子大口咬大口嚼。 伯宣从袖中取出一只册子,上面载了些近日庆云殿的事情,不过是按例的采买、置办,无甚大事,却也细碎杂乱。 苏浅浅只自顾自地吃梨,听得伯宣把册子上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49 的内容一一念着,不过是听天书般应承下,偶尔点头,却也不用心。 “殿下,前几日银罗宫曾送来一坛梨花浆,说是柳美人特意为您备下的,您每年秋冬都要饮此驱痰……” “以后不要再提柳美人,一口一个柳美人,她可是有多好的?”苏浅浅未等伯宣把话讲完,便已然打断,方才回来的好兴致已然没了,这会子又气躁着。 本以为晌午时燕兮自外边回来,会派人来催她去,却等了半天没人,苏浅浅近日已习惯了早晚读书,现下闲得发慌,把旧时好玩的弹珠子、羊拐子寻来打发时间,却忽觉得没了趣味。这庆云殿又是自己的寝宫,一众宫人们,皆是小心伺候着,不若长生殿里那般规矩严肃,反教苏浅浅觉得心里空落落。 近傍晚时,苏浅浅再不想歪在廊下浑顽一些物什,兀自寻了一卷子诗,坐在晨间归来时惊艳的那处银杏树下,也不多读,只把前几日背诵过的几页又拿出来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心上竟有一种沉然的满足感。 “太子妃既然喜欢看书,在哪里看都是一样。若觉得长生殿住不惯了,便搬回来罢。” 猛不丁听见人声,倒把苏浅浅惊着了,忙站起来转过身,扑簌簌抖落一身的银杏叶,见那橙色暖阳下正站着一身白衣的燕兮,比着青衫的伯宣多了几分清俊硬朗,教人生畏生敬,暗倾慕而不敢言。 “怎么,太子妃莫不是赖上孤的寝殿,不肯走了?”燕兮见苏浅浅愣愣地站在原地,便摇头,轻笑。 “没……”苏浅浅把诗卷藏于身后,欠身行礼,支支吾吾道:“妾身不知是殿下……竟……竟……” 燕兮见她红了脸,嘟嚷着不知道说什么,便伸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拍拍,“你竟怎样了……嗯?”见她不说什么,只把胳膊背过去,往后藏着那卷诗,便无奈道:“你啊,倒教孤觉得,是真猛不丁吓着你了。平日里鬼灵精似的,有时候却又猫儿似的。明明时常不像个深宫里的人,这会子倒又忽然端庄得体地很,你若在父皇母后、一众皇亲面前,也这般,倒也教人白操心了。” 苏浅浅却不明白燕兮忽然说的这些是什么,只自顾摇头,任晚风习习,把满枝银杏抖在头上、衣上,偶有碎叶落在眼角,湿湿冷冷。 ☆、051 “今日是怎么了,可是庆云殿的点心不若长生殿好?还是一日不吃玉茗沏的茶便恼了?”燕兮好笑问道。 “没……没有。”苏浅浅摇头,转身望着身后的银杏,“只是看见好好的叶子竟都落了,过些日子便全没了,冬日里望去,光秃秃地,很是萧条。” “你若嫌冷清,便教人移几盆红梅来,恰是冬日里开,红莹莹的,甚是美丽。” “妾身也不懂红梅的,也不会诵诗作什么文章,白找来些红梅,只让一众宫人们劳心又劳力,却又何必使芳菲移枝?” “你啊!”燕兮摇头轻笑,好看的桃花目弯成月牙,“倒说自己不会作文章,先把文人的酸究气学了个半足,他日若真能动纸研墨,岂不是该伤春悲秋了?” “没……没有这样……”苏浅浅见燕兮今日心情大好,心底也随之漾起波澜,却耐不住他开玩笑拿自己趣顽,只好红着脸低下头,眼神偷偷窜到了他那件白衣袖摆处,一只金色盘龙隐隐若现,原本清幽的白,却因那抹金线多了一敛精明。 “孤听说,太子妃欲在金陵城外大设秋宴,不知可有孤的请帖?” “你?”苏浅浅蹙眉,心想,这秋宴只说素来是贵族小姐夫人们小聚罢了,这会子太子殿下竟平白无故提这事,难道是专来讨一张帖子?只得道:“帖子自然是有,只是……秋宴乃京中女儿小宴,殿下去……恐怕不妥……” “孤只讨一张帖子,可曾说要去了?” “殿下既不去,何要帖子?” “孤要你把帖子给长信宫林女官,便邀她来替你张罗这秋宴如何?” 苏浅浅凝神望住燕兮,傍晚的风吹散他额前碎发,桃花目被撩得迷离,“可是……那林大人乃大将军独女,又是长信宫的大人,妾身却是请不动,也用不动的。”苏浅浅摇头。 “若她愿来,你可愿让她帮你?” 苏浅浅不懂燕兮什么意思,只记得昔日银罗宫柳美人便提醒过,猜他和那瑾姝有些故事,不然怎能这样笃定瑾姝的事情?却也无奈,想来燕兮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自是看不上自己这等俗物了,而那瑾姝大人又是那般姣好的人物。“若……林大人肯来,自然是极好的,妾身本是出自小门户,没有经历过什么,有林大人,妾身便容易了。” 燕兮道:“林大人自幼有郡主教导,后又入宫得皇后栽培,自然比一般女儿见识广些,太子妃跟她多学些,他日可主持大局,母仪天下。” 苏浅浅点头道:“妾身知道了。” 燕兮望了望渐黑的天,又低头瞥见苏浅浅藏于身后的一卷书,道:“天色已晚,太子妃早些就寝歇息,孤也有事,便先走了,太子妃入睡前可把前几日背过的书再温几遍。” “哎……”苏浅浅再欲解释什么,却见燕兮就这样转身走了,远处的宫人皆躬身行着礼,他那一袭白衣在一地的银杏里竟显出了一丝冷清,便是与这繁华宫阙都格格不入了。 也不知在树下怔了几时,苏浅浅忽听见耳边有杜衡的细语:“殿下,晚膳已然备好,请您移驾。” 苏浅浅只歪着脑袋傻笑摇头,喃喃道:“你说,在他心里……我是怎样的?” 杜衡不解,只急着跪下,怕苏浅浅恼了。 唯有一树银杏莎莎作响,风抖落一些便少了一些,盈着渐出的月光,有一种教人心疼心动的美。 “微臣以为,太子妃殿下有伯宣公公辅佐,主持秋宴早已不在话下。”庆云殿内,檀香袅袅,瑾姝放下茶盏,唇间轻笑,“前几日太子殿下专遣人送来一筐荔枝,竟说是赏下官的,下官还想,无功不受禄。今日既被太子妃殿下请进了宫门,便是为着这先禄后功的事来。” 苏浅浅今日依着燕兮的话,把林瑾姝请了来,只先把茶上了,却没想到是她先开口。这会儿竟不知接什么话,只尴尬得吃茶,“今日确实要请教大人……” 瑾姝也不兜弯子,只道:“昔日皇后殿下主持过秋宴,微臣有幸曾参与过一二,如今殿下的帖子既已着人备好,想来也没什么难事,只是……” “只是什么?”苏浅浅皱眉。 瑾姝故意顿了顿,吊足苏浅浅兴趣,方才又道:“只是……微臣觉得,前几年的秋宴皆是皇后殿下主持,大气有趣、华贵雅致已是极尽,如今殿下再要出彩,只有别出新意了。如今金陵的郡主小姐们也都大了,只端端坐着吃茶吟诗,未免生分些。”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50 “那……依大人之见,该如何?” “微臣拙见,前几日微臣的表哥从江南送来一船的螃蟹,不若捐给官中,殿下便在郊外找一只画舫,这金陵的夫人小姐们,也大多是爱吃螃蟹的,咱们吃蟹饮酒、赏菊成诗,岂不既热闹又有雅趣?” “这自是极好的!”苏浅浅听瑾姝一说,已是心动了。 “微臣听闻,太子妃殿下甚喜听戏,不若再请一班戏子,在大家餐足时一艘花船从远处缓缓而来,引出一曲戏,倒也十分惊喜。” “可是……那一船螃蟹……”苏浅浅眨着眼,心里已是馋得流口水,面上却尽量显得不自在。 “前几日皇后殿下还说,太子妃殿下一个人打理东宫已是不易,可皇后殿下身体不适,又不能常常体谅殿下。如今不过是一船螃蟹,也算是长信宫的一点心意。” 苏浅浅本就爱吃螃蟹、爱听戏,经瑾姝这样一描述,原本令她十分烦厌的秋宴,竟也变成了期待,恨不能快点上船,快点吃蟹、听戏。又见瑾姝已然替自己考虑得面面俱到,苏浅浅便顺理成章地把这秋宴之事全数托付给瑾姝了。 傍晚时分,苏浅浅蹬着一只五开光炫纹坐墩,探在柜子上寻了许久,才取出一只白玉银雕龙凤首饰盒。杜衡本在一旁帮着掸柜子上的灰,此时却看得呆住了,那盒子里也不过装了三支钗子、两对镯子、一只玉佩,却比她在宫里这么多年见过的任何一样都要好。 苏浅浅从中取出玉佩,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纹路,“这是母亲留给我的嫁妆,昔日在江南时他们一直不给我看,来了金陵便由笑笑保管着,如今才是由我支配了。” 杜衡只低头欠身,不敢言,却忽觉发间一紧,伸手一摸,竟是一支金丝八宝攒珠钗。“殿下!”杜衡不知苏浅浅把钗子插在自己头上是什么意思,急得跪下,“可是奴婢怎样了,殿下……” 苏浅浅倒也被杜衡的举止吓了一跳,忙劝道:“你快些起来吧,本宫不是这个意思,本宫是想,如今身在金陵,身边本也没几个朋友,你素日里便待本宫极好,这钗子是母亲留给我的,便送与你,不过是表达本宫喜欢你的意思。” “殿下……喜欢奴婢?”杜衡跪在地上,望着暖暖宫灯下笑意盈盈的苏浅浅,竟不像个主子,而只像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憨气可爱。 苏浅浅却忽一皱眉,绷声道:“你既收了本宫的礼物,便也算是答应了本宫,他日上刀山下火海,纵使万千世人难,也不负我,也要随我。” 杜衡闻言愣住,深深凝视着苏浅浅,过了良久,才汪着两行泪道:“奴婢生在贫家,入宫为婢,见的都是苦脸色,遇的皆是冷情人,唯有殿下,用我信我,奴婢……奴婢便是为了殿下,上刀山下火海,又如何!” 苏浅浅不过是玩笑话,却不料杜衡竟激动地出了泪,忙扶着她起来,劝道:“方才那些话,不过是戏里的唱词,你竟也当真,你如今是本宫的人,才不用上刀山下火海,只常常寻些新鲜的瓜果、精致的点心来,偶尔帮忙抄抄诗文、背书时帮我打浑便也要谢你了。” 那杜衡又忍不住扑哧一笑,又哭又笑地喃喃着:“殿下这么好……殿下……” 苏浅浅耐不住杜衡一副要为自己上刀山下火海的模样,忙又取出一支钗子道:“你若真这样,不若先帮本宫将这支钗子送给长信宫的林大人,再回来上刀山下火海,可好?” 杜衡这才蹭干了眼泪,接过那支钗子,又从柜子里取出一只红木盒子,将钗子装好,才行礼退下。行至门外,从发间取下那支方才被插上的钗子,小心翼翼地拿绢帕包好了,置于怀中,便觉胸口一团热,直暖进了心里。 ☆、052 十月初七,金陵城外西江上十分热闹。应太子妃之邀,贵族小姐夫人们皆会于一艘画舫上。 珠帘盈着辰光轻晃,苏浅浅站在画舫窗边,忽见珠帘后一行人款款而来,打先的那位,人未至,倒先调侃上:“本宫还道今年的秋宴没有了,正打算去行宫住几日,没想料,前几日巴巴地赶来几个小太监,竟是递了一张帖子。好巧不巧,明儿立冬,咱们今日行秋宴,倒非是迎秋贺丰年,反成了送秋迎寒的。” 知是湖阳县主卫清歌来,苏浅浅倒也不与她那口无遮拦计较,只摇头谢道:“东宫初次作小宴,准备得慌了,倒教众人好一番笑话,若非今日县主殿下赶来赴宴,这京中的夫人小姐们,哪个又会把面子卖给本宫?” “你这话倒真是客气话了,咱们既知有长信宫的林大人坐镇,若是不来,他日,可还敢入宫觐见谁的?”卫清歌今日身着一件黑色貂皮小短袄,发上簪几只玫粉色牡丹宫花、斜插三支晃来晃去的金步摇,比往日显得更金贵、更招摇。 “那……那自然是林大人的功劳了。”苏浅浅点头,见卫清歌身后还随着几位夫人小姐,莫不是金陵的名门之后,个个珠钗宝饰、肤白貌美,便忽的心生三分卑怯、三分羞恼。她那心思,直直地被卫清歌看进眼里。 卫清歌轻笑:“你今日倒是请我们吃螃蟹,本宫方才来时,看见那螃蟹与秋菊,皆是顶新鲜顶好的,咱们金陵,几时有过那么肥的蟹?”言罢,转身朝身后一众夫人小姐们道:“咱们今日,可算是沾了太子妃的光,竟能在立冬前尝着好蟹!” “那是林大人……”苏浅浅正欲解释这些螃蟹的缘由,便见瑾姝掀了帘子匆匆行过来,欠身道:“太子妃殿下,各位殿下,螃蟹宴已然备好,请各位入宴罢。” 苏浅浅本就不会与人搭讪周旋,如今巴不得快快入宴吃螃蟹,只朝瑾姝行了一个感谢的眼神,便与众人打着趣儿入了宴。 苏浅浅虽不善文辞,但好歹在东宫时也读过几卷书了,如今她为主,也不用作诗,只坐在主席上,便有大太监伯宣与大宫婢杜衡为在座各位呈上笔墨纸砚,待诗作好后,由客席上的瑾姝大人誊抄于纸上,众人自取自乐,苏浅浅独自乐得吃螃蟹听戏,怡然自得。 餐过酒酣,众人皆是疲了,也不再斗诗作文,几个小姐有意抚琴出彩,苏浅浅乐得把风头全给了她们,自己歪在屏风后面的贵妃榻上,昏昏欲睡。 忽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带得珠帘晃动成阵阵小风,半眯着的苏浅浅被前额发丝撩动得醒了神,便觉有人来了。 “谁?” “殿下,独孤家的小姐与少夫人在船头快打了起来,众人皆不敢去劝,林大人方才又不见了……湖阳县主说,让奴婢找您来,主持大局……“ 苏浅浅闻言,一个激灵从塌上跳起来,生怕万一出了什么事,岂不又难得安生,慌慌得理了理发鬓,屐着绣鞋边跑边穿稳了,一路匆匆来到船头。 远远地便见这里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51 围了一众小姐夫人们,船头有一穿着素朴,发无钗饰的女子掩面而泣,她对面一位身着碧色华服、面润唇红的少女正叉腰而立,指着她鼻子嚷道:“你不要总在众人面前装作一副白莲花的样子,苍天上有太阳晒着明眼人,官老爷门前自有白灯笼照着!人心虽隔着肚皮,但也没蒙了油!你干过的那些没勾当的事儿,我还怕抖出来要替你害臊的。” 素衣女子闻言,歪倒在地上哭得更惨兮兮,却支支吾吾不言一语。 周围看戏的,虽都是明面上有涵养、规矩的贵人,却也免不了彼此凑近了耳朵嘀咕几句,苏浅浅倒是第一次撞上这样尴尬的事,此时众人皆看她的脸色,等着她的主事,可她却只好把目光寻落在卫清歌身上,盼望寻获一丝帮助。 卫清歌似是已然看透了大概,含着笑走到苏浅浅面前,只斜瞟了一眼外在地上的素衣女子,道:“太子妃殿下不是已经歇下了,几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瞎闹呢,知道太子妃殿下近来身子不大好,本宫方才还特意嘱咐宫人们不要扰了殿下,却没曾想,有些人啊,偏要搅得天翻地覆了方才罢休。” 那素衣女子闻言,面露惶恐,碧衣小姐却笑讽道:“湖阳县主素来刁钻,今日你却没挑事,倒要帮着人家主事了,倒成了金陵第一奇事。” 卫清歌这才似注意到了那位碧衣小姐一样,转身面朝着她,轻轻走过去,就在众人尚未来得及反应之际,“啪”地一个巴掌已然落在那碧衣小姐脸上。 “你……你竟敢打我?”碧衣小姐捂着渐渐发红发烫的脸,颤着唇,又羞又怒,“你不过是个卫家爹不疼娘不亲的野丫头,仗着皇后撑腰,如今倒是好威风。呵呵,也不知是谁家没人要的野狐狸,借着虎皮当大王!” “放肆!”卫清歌怒瞪回去,饶是那碧衣小姐也怔得退了半步,“在太子妃殿下面前竟敢如此造次!你独孤氏也曾是三代帝师、五代列侯,前朝独孤玟、独孤雄大人,皆是何等风流雅致的人物,到了你这一代,父辈早亡,兄妹不睦,竟落得无教无慧、无法无天的地步,真乃家门耻辱!” “你……”那碧衣小姐素来与卫清歌不合,奈何自家家道中落,已然不复旧日风光,如今竟被嫂嫂算计,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此时一气之下,竟撸起袖子蹬了绣鞋,站在船头直嚷道:“我算是活不好这一辈子,也懒怠与你们这些人浑解释,如今倒有一言相劝:卫清歌,你不要以为如今你卫家独大又能怎样?自古伴君如伴虎,你卫家既有如日中天,亦有颓唐败落之时,你今日能在众人间耀武扬威、一逞口舌之快,他日亦有人当面□□你。我敬你是个明白人,却也笑你这个明白人竟也放不下糊涂事。” 言罢,那碧衣女子竟是要甩了袖子跳湖。众人皆惊,宫人们忙上前拽住她的胳膊,慌乱之间,竟扯坏了她的袖子。碧衣女子早失了镇定,哭诉道:“你们……你们这又是何劳?” ☆、053 卫清歌见她惨状,只愣怔着摇头,嘱咐宫人们:“快把她拉上来!” 众人扶着拖着,好容易把那碧衣小姐拉离船头边上,却见一直歪在地上不言语的素衣女子忽地站起来,竟也哭哭啼啼欲从船头跳下去不活了。 看得急了,卫清歌与苏浅浅皆忍不住上前,欲拉住那素衣女子,如此拉扯之间,只听“扑通”一声,另一边那方才言辞决绝的碧衣小姐还是落了水,这船上的尽是些夫人小姐,只几个小太监能跳下水救人,一时之间众人方寸大乱。 正当这时,有人喊了一句“船要沉了!”众人才惶惶反应过来,也不知是谁驶的船,竟载着一船人沿着西江而下,如今竟因众人皆在船的一头而失了重。 小姐夫人们皆抱头逃窜,苏浅浅倒是被几个宫人贴身护着,远远望着那湍急江水里挣扎的一抹碧色身影,可周围早没了宫人顾得上再跳下江去救她。 便是这样晃晃沉沉了半刻钟,大船好像撞上了什么,苏浅浅只觉得鼻子酸涩,眼前一黑,再看不清了东西…… “浅浅,浅浅……” 迷迷糊糊间,苏浅浅听见有人轻唤自己,渐渐地睁开眼,鼻子眼睛还是有一股子酸涩。却感觉自己此时正躺在一个温热的怀里,抬头探去,那人一身玄衣,眉似剑、鼻若削,下巴有好看的轮廓。 “燕字章……怎么是你?”苏浅浅皱着眉,喃喃道。 “你啊,真是不上心,若非今日孤恰好经过,救你,如今你还有命没有?”燕字章摇头,苦笑。 “嗯?”苏浅浅惊得挣扎起来,左顾右盼,却发觉自己此时身处的根本不是方才那艘游船,原来方才她们的船已沉了,此时她才湿湿嗒嗒地被救上来,肩上披着的还是燕字章的灰色大毛披肩。 “你怎么也今日行船?” “怎么,西江这么大,就只许太子妃殿下的画舫游江,倒不教孤的货船出行?”燕字章挑眉。 “货船?你这船上有什么货,倒要你亲自送?” 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苏浅浅揉了揉眼睛,又问:“那……那方才一船的人都还好么?” “她们大多没事,方才孤已命人把她们救上来,现在应是差不多了,若有人不幸淹死了,那……可与孤是没什么干系的!”燕字章似乎对此事毫不上心,说话时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她们若有事……”苏浅浅急得把披肩抖落,一股凉风吹得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她们便是出事了,也不在你的过错。” 燕字章见苏浅浅急了,忙皱眉劝道。 “便不是我的过错,可在西江上游船,也是我的主意……”苏浅浅急得夺门而出,眼前全是那独孤家碧衣小姐落水时触目惊心的样子,竟觉胸口闷闷沉沉的。 “孤已命他们停船救人,你不必担这份心了……”燕字章劝不及,便见苏浅浅夺门而出。 苏浅浅急着推开船门,一头撞上了守在门外的瑾姝大人,却见她仍是一身齐整的水蓝色宫装,两鬓的流苏都不见一丝毛躁,便惊问道:“林大人方才哪里去了?” 瑾姝似乎早料到她会这样问,却只笑不答,凑近了,从袖中取出一只绢帕,认认真真替苏浅浅拭干了额头上的水珠儿,又理了理搭在苏浅浅肩上的灰毛披肩,才道:“今日他们送来的酒不对,微臣明明订得是望乡楼的桃花酿,可他们送来的却是几坛子杏花酒。方才在席间微臣便已经尝出来了,可怕在坐的夫人小姐们笑话咱们皇族竟这般不走心,便也没说,这才趁着众人酒酣欲睡时,差人打着小舟去岸上与那送酒的仆人问清楚了。却没料竟发生了大事。” “那独孤家的小姐……”苏浅浅急着问。 “生死由命,况是她们自家的恩怨事,如今殿下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52 没事便已经是万幸。今日沉船之事大有蹊跷,不一会儿,东宫的赵离大人便来接您回宫,殿下且随微臣去换一身衣裳罢。” 苏浅浅愣愣怔怔地点点头,回望了一眼站在远处的燕字章,满脑子都是独孤小姐落水时的画面,魂不守舍地随瑾姝去隔壁房间换上一件样式简洁的鹅黄色宫装。 于雕花铜镜前梳着妆,镜子里刚好照出身后瑾姝大人离开的背影,苏浅浅清了清嗓子,小声地问一旁侍候的杜衡:“方才那位落了水的独孤家小姐,可救起来了?” 杜衡正替苏浅浅束发,听着这一问,竟是连手上的桃木梳也掉落在地,因知瑾姝大人刚走,故而不敢大声回答,只皱着眉摇头。 苏浅浅见她反应,想必那独孤家的小姐是凶多吉少了,心里不禁叹道,那样好一个女儿,竟这样命薄。又想到自己今日,若不是有众多宫人护着,又有燕字章相护,或许是与她一样下场的。 便这样想着想着,竟是手脚冰凉,以至于杜衡捧上一杯茶的时候,苏浅浅竟就着那腾腾热气,忽觉眼眶一红,“嘀嗒——嘀嗒——”两滴泪便这样落进了茶杯。 “哎呦,你竟这样薄情,人家救了你,现在却遭了麻烦,你只在这处哭哭,算得了什么?”不用抬头,听这话里万分不屑的调调,便知道进来的定是卫清歌。 “你说的什么,谁的麻烦?”苏浅浅抬头放下茶杯,转身凝着进来的卫清歌,用袖子粗鲁地在眼眶间抹了抹。 “自然是你的相好,大司马。”卫清歌倚在对面一张贵妃榻上,眯着眼睛,笑道:“你竟不知么,那燕字章也是好大胆子,竟敢背着官府私放粮食,便就在这艘船上,可巧不巧,今日竟被咱们给撞上了,还恰被赵离给逮着,你说,是谁布的这着局,好好一个大司马,竟要被押进大牢了。他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可这世上啊,无情无义太多……“ “你……说什么……”苏浅浅捧着的茶炸落在地上,惊着了周身侍候的四个小宫婢,杜衡忙带着她们跪下,苏浅浅却毫不理会,直站起来,匆匆地往外赶。 许是要入冬了,方才还有暖阳的天此时竟阴阴沉沉,惹人烦闷,船已靠岸,苏浅浅从房间出来,一路“蹬蹬蹬”跑到船头甲板上,见外面已是围着官兵,里三层、外三层,捂得严严实实,便是有好奇的百姓想探着脑袋探一探究竟,也是徒劳。 苏浅浅一出来,众人齐刷刷跪下,一阵旷人心肺的“太子妃千岁千岁千千岁……”,却不见赵离,也不见燕字章。 “大司马去哪儿了?赵大人哪去了?”苏浅浅跌跌撞撞,跪着的官兵身后,只见码头外皆是来接各家小姐夫人的小马车,一位身着白色甲衣的小官道:“太子妃殿下,赵大人与……大司马已经入宫了。” “入宫了?”苏浅浅皱眉,俯身抓住那小官道胳膊,“可是因为大司马犯了错?” “只是赵家小姐无意间在船舱后发现了几袋子官盐,至于事情始末,还未查清。如今殿下只身在外,恐有不妥,还望殿下先回宫去,再打听此事。” ☆、054 “殿下,入夜了,当心着凉。” 庆云殿内,灯火摇曳,苏浅浅倚在窗边的塌子上,木愣愣地望着窗外淅淅飒飒的雨把朱色栏杆染成深红色。 “殿下,入夜了,当心着凉。” 杜衡端来一杯热茶与一小盘点心,见方才关上的窗子正被苏浅浅推开了一个缝儿,惆惆的雨声便迎了进来,一段小风吹得人脊骨发凉,苏浅浅已然红了鼻尖,却仍失魂落魄地不自觉。 杜衡又“殿下、殿下”地唤了数声,方才唤得苏浅浅一个醒神。 却是木木地回头,喃喃问道:“是伯宣回来了么?可是伯宣?” 面对苏浅浅探寻的目光,杜衡只得静静地低下头,“伯宣公公还在朝露殿外候着,陛下自把大司马大人召入朝露殿后,便不见人再出来,今日天气不好,伯宣公公在外面已然等候了几个时辰。或然,叫他先回来,明日一早再去探听消息如何?” 杜衡颤颤索索说完这番话,全然是因今夜外面太冷,那伯宣公公素来待她不错,而她又是个极知恩图报的。 苏浅浅摇了摇头,“再让他等等吧,他既不叫本宫亲自去,他既自告奋勇地去,总也是要打听清楚再回来的。” 杜衡闻言,失落地低下了头,窗外雨依旧,庆云殿内的宫人皆冷得哆嗦,却见苏浅浅偏要开着窗缝听雨,也不敢劝。伯宣公公不在,苏浅浅未嘱咐,也没有人敢添上一盆炭火的,一屋子人便心冷手寒地守了将近一夜。 过了良久,许是傍晚添上的蜡烛都将燃尽了,苏浅浅才转身道:“命人去给伯宣公公送一件大袄子,并一副铜手炉,这一夜,也难熬他了。” 便有宫人急急地领命去了。 苏浅浅打量一屋子的人皆红了鼻子,唇间哈着白气儿,一摸身下的垫子,竟都是冰的,这才想起来着人端了炭盆、铺了炕,该去歇着的宫人皆下去了。 如此一夜,庆云殿的人都未曾睡好。 次日早晨,还未见昨夜出去的伯宣公公归来,倒是先有个自称是朝露殿宫人的小太监敲门,若搁在平时,众人是不会理他,可昨夜折腾了半天,宫人们皆是迷迷糊糊的,便连这样一个小太监的事都跑到太子妃面前回禀了。 苏浅浅一夜未眠,此时只吃得下粥,却没吃几口,见方才说的小太监被人领进来,便也把那玛瑙碗往桌上一搁,问道:“你是谁?” 那小太监恭恭敬敬地叩首行礼,抬起头时,却教苏浅浅愣了一下。 苏浅浅眯着眼睛回顾着,这个人分明是见过的。仿佛便是与燕字章初识时跟踪过的那个小太监。 小太监一直被苏浅浅打量着,浑身像长了疹子般难耐,只得别扭地回道:“殿下,大司马命奴婢来传一句话。” 苏浅浅听此一说,心下了然,“什么话?” “大司马说,此番不过是有人戏弄了他,无妨,教太子妃殿下不必劳挂,等他好了,还请您去望乡楼吃酒听戏。” 苏浅浅一听,便急了,忙着起身,凑到那小太监面前,问:“他可怎样了?当真没事么?” 那小太监被苏浅浅这一举动给吓住了,还未开口,便被苏浅浅扯着袖子,“可他若是没事,怎就在那朝露殿里待了一夜?他既知道我是挂念他的,怎不自己过来说清,倒也是看轻了我,全把我当个不相干的人打发。” 苏浅浅又转身回到方才坐的位子上,执起勺子吃粥,把那小太监晾在地上呆了一阵子,才风风凉凉道:“你去告诉燕字章,本宫昨日回来本想差人去问问,可奈不住身子乏了,竟睡下了。今日你一大早来叨扰,看在他大司马赫赫战功的面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53 子上,便也不追究。你告诉他,夜路走多了,当心摔个大跟头。本宫哪来的闲工夫搭理他?” 听完苏浅浅这一席话,那小太监只得领命回去复话了。可心里却很是纳闷:素来听人讲起,说这东宫的正殿,是个待人宽和的,可今日却这般刻薄,看来,人言如水,不可轻信深浅。 知道燕字章无事,隔了一阵子,又见伯宣公公回来了,也回复说,陛下并无责怪大司马,他清晨便回府去了。 想必,这事便过去了。众人皆无事,只苏浅浅平白没顾地恼了一早上,也不再见着什么小太监来回个信的,独自拿了一颗骰子,竟乱顽到了晌午。 午后正吃着茶,却远远地听见外面有人声,也不必回头,依着那般张扬的嗓音,一听便知来人乃湖阳县主卫清歌。 卫清歌一进门,冷得搓手、跺脚,一边抱怨着今日的坏天气,一边伸长了胳膊等着宫人们替她换下了罩在外面的大斗篷。 苏浅浅正歪在榻子上乱顽骰子,抬眸瞥了一眼正小心伺候主子的贴身侍婢红茜,漫不经心道:“这倒不像你了,明知道是大冷的天,竟往外了跑,难不成,本宫这里下金子了还是长了银条子?倒也请得动您的大驾?” 卫清歌倒没料到,苏浅浅今日竟是长了胆子,竟敢在她湖阳郡主面前撂下话挑子,这会儿也顾不上系上小短袄的扣子,手上还冰着,也来不及拿炉子捂捂,直走到苏浅浅面前,一把夺过那一颗缺了角的琉璃骰,轻笑道:“本宫道是什么稀罕物什了,你这颗琉璃骰子,不过是金陵城里寻常公子哥儿们瞎把玩,你竟能愣愣地顽个半天。” 苏浅浅被夺了骰子,这会子抬头望住面前的卫清歌,见她被冻得双颊通红,杏仁般的大眼睛里尽是不耐。 “本宫不过是闲来在宫里随便走走,可巧了,竟乏着想歇歇,宫人引着便进了东宫,本是不想来的,见门下正有大公公伯宣招呼着,便勉为其难进来看看你,毕竟深宫大院的,你这人多是很不自在的。” “那便多谢县主关心了。” 卫清歌见苏浅浅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便有些恼了,撅着嘴疑道:“你今日是怎么了?竟敢把气往我身上撒!” “我能怎么,我没怎么的,谁能把我怎么,便是你这样刁钻的,又能把我怎样?”苏浅浅又吃了几口茶,静了静,忽觉自己今日讲话怪气,可抬眸刚好撞上卫清歌怒目而视的样子,便也躁了,又呛道:“你不过是仗着话比别人毒些,也不见得多管用!不过是仗着老虎的威风,倒把自己当猫了!” ☆、055 “哟,本宫不过是来看看你,倒看出个狐假虎威的名头来?”卫清歌不怒反笑,转身示意婢女红茜把方才脱下的斗篷拿来,“本宫也不与你多计较,你便在这处独自孤寥罢!” 言罢,卫清歌甩臂将那蔷薇般赤红的斗篷一抖,便转身出门去,身后一众小宫人,才在这处安顿下,便连袄子也来不及换,急急地朝苏浅浅行了一礼便追着他们主子去了。 苏浅浅心烦气躁,也不理她,只唤杜衡把院子的门落上,再不叫闲人进来。 天凉时倒容易招人入睡,苏浅浅趴在榻子上浑顽得累了,便也歪着睡着,一日倒也去得快。 金陵城东郊十里,有一片竹林,此时已是萧条了,一辆八成新的小马车滚着地上的泥水晃晃悠悠行了半刻钟,方在一处名为“蓼香居”的院子前停下,一位身着桃红色小袄的婢女先从马车上下来,又掀开帘子扶着一位身披蔷薇色牡丹纹大斗篷的少女下车,那少女正是方才在东宫惹了一怀不快的卫清歌,随侍们尚要叩门,却听见卫清歌提着裙摆冲着门内大喊道:“章廖洵,你给本宫出来!” 一言出,本是应声开门的侍童却被吓得手哆嗦,朱色铜环大门只“吱扭——”一声开了个小缝子,那侍童见踩着台阶上来的是位瞪着杏目的姑娘,竟一时间愣住了,等那侍童反应过来,门早被卫清歌踹开,一行随侍跟在卫清歌后面窜窜地入了园子,约莫十多人,竟不见一声咳嗽的,只卫清歌一路嚷着“章廖洵,你给本宫出来!” 卫清歌行至后院,忽觉一股湿气腾腾的药味扑面而来,本欲再嚷嚷,却听见主室传来断断续续的干咳,见门外正守着大司马府上的随从,燕离,便故意侃问道:“素来听闻大司马少年英豪,单枪可破千军万马,怎么,不过是在朝露殿跪了一夜,你家主子倒成了纸糊的,被这晚秋的小风吹成了枯木?” 那燕离乃是随燕字章在兵马场上出生入死的,却只有弯弓之勇,平日里不善言辞,此刻被卫清歌问着了,应也不是,不应也不妥,一个大男子竟佝着肩羞羞答答低下头。 好在屋里的廖洵出来了,轻轻推开门,睁着桃花目笑道:“这满京城恐是再难有卫家小姐这般玲珑剔透的热心肠!” “你倒是会使唤人,可不知是夸得哪个卫小姐?”卫清歌故意白眼,随廖洵入了主室,一边打量着室内的陈设,竟与时下金陵里盛行的奢靡之风不同,处处皆为红木雕,连侍从递的茶都是以木为碗,乍看之下皆是素朴,可若细细把摩,却别有精致。 “放眼天下,又有几人值得我这样夸?”廖洵从侍婢递来的盘子里取出一只白白净净的小铜炉,亲自夹炭,又用青帕子包好了递给卫清歌。 卫清歌漫不经心接过铜炉,落座吃茶。 方才小睡在内室的燕字章被扶了出来,颤颤巍巍地在卫清歌对面落座。 卫清歌见了,吃在口里的茶险些喷了,忙得以丝帕遮面,却是忍着咳打趣儿:“本宫方才去了庆云殿,满屋子的主子宫人都在踢毽子顽,太子妃殿下毽子踢得好,本宫顽得无趣了,要走,她硬是拦住我,我说,大司马府上的花点子狗下了崽儿,殿下怎么不去看看,她竟恼了,说大司马这人最没意思,再不与你来往。” “她必不会这样。”燕子章道,“孤答应你的东西自会差人送去,孤不欠你什么。” 卫清歌闻言,皱眉道:“若不是章廖洵求着本宫,你倒以为我愿意替你去跑一趟?” “孤只说教你差人去问问,又没有央你亲自去看。” “怎么,自己被陛下罚了旧伤复发,倒是替人家急,你倒真是个情真意切?不过,大司马可不要忘了,那人的身份,就算是个村野来的丫头,满金陵都不拿她当真主子,可她也是住在东宫庆云殿里的,难不成……”卫清歌故意吃了口茶,才道:“难不成殿下有什么非分之想?那可真是金陵城的一场大戏了。” 廖洵皱眉:“清儿!休得胡言!” 燕字章闻言轻笑,“若真是有戏要演,那孤也不会忘了叫上湖阳县主,全金陵又有谁比湖阳县主的故事还多?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宫花浅浅,皇后路 作者:小风月 分卷阅读54 “ 言罢,燕字章起身欲回内室,卫清歌在他身后喊道:“你我皆是大漠里的骆驼,纵使横行,谁又能走出那片天下?” 燕字章不回头,行至雕花门边,扶着门框,边咳边道:“自上战场那日起,孤便把命给了家国,何来横行?何来天下?” 卫清歌见燕字章不理会自己,忙又道:“她许是替你担忧一夜,便是方才也是躁躁的,连本宫都敢惹。” 燕字章笑了,“那便是她……” —————— 每年秋天一过,便觉时光飞逝,一年将尽。 直到东宫外的银杏再没了叶子抖落,直到廊下挂的雀儿被移入暖房,苏浅浅望着淡青色的天轻轻叹气。 此时已入年关,宫里因太妃去世,不宜大办除夕,陛下只说在宫里摆酒宴,上上下下都不许铺张,苏浅浅被闲着了。 已是黄昏,忽然扑簌簌下起了小雪,苏浅浅站在院子里,见宫人们皆忙着,自己无趣,便披着一件狐皮小袄,独自沿宫河闲逛。 远远地,竟见一群人在亭子里扎花灯,望去,淡金色烛光映在宫河里,粼粼作舞,一串串红莹莹多灯笼美得令人心上又软又酸。 有眼尖的小太监已然看见了苏浅浅,忙扯着哑嗓子上前迎道:“殿下,诸位公主郡主皆在亭子里扎花灯顽……” 苏浅浅点头,却不动,只待在原地静静愣了一会子,转身欲走,忽被叫住了。 “既然来了,为何就这样走?” “已经望了一会子,为什么还不走。”苏浅浅歪着脖子答道,不回头。 那人扑哧笑了,“孤竟不知你是这样倔,算起来咱们也有些日子不见。” “大司马年后便要挂帅出征,如今怎倒还有闲功夫来与我搭讪?”苏浅浅皱眉。 “孤是特意等你,特意搭讪,特意与殿下告别。” “那如今已告了,便这样罢。” 苏浅浅嘟着唇欲走,燕字章忙上前拦住:“此去一别,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再见,旁人尚且道一声珍重,太子妃殿下难道不该送一件大毛袄子、或斟一壶酒?” “我这里不做袄子,也不藏酒的。” “那……可藏着什么?”燕字章盯着苏浅浅问。 苏浅浅抬头望住燕字章,远处灯火映在他清亮的瞳仁里,望进去的时候,像有烛火烫着心…… 分卷阅读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