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觞》 分卷阅读1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1 作者:天籟紙鳶 琼觞(上卷) 那个充满红色火光与黑色尸臭的夜晚是他人生的转折点。 「温采,家败亡,父母作古,财产毁敝。知道这一切是谁做的吗?」那个左下眼角有一颗痣,美得脱欲离尘的人对他说:「跟我走,我教你如何报仇。」那人微微一笑,扬起尖尖的下巴。「弄玉,字梅影。以后我就是你的义父,知道吗?」 弄玉欲将温采培育成杀手,但他性情诡谲、难以捉摸,对温采的态度更是时而烈火,时而冰霜。而原本就对义父弄玉抱持着敬畏和遐想的温采在被弄玉强行得手后,渐渐产生了奇妙的情怀……直到一次迷路时邂逅了与弄玉神似的桓雅文,温采才晓得桓雅文不仅是弄玉的同父异母兄弟,还是当年的灭门凶手! 弄玉 名字:弄玉,字梅影。 生辰:农历四月十三 身高:188bsp; 体重:73kg 出生地:京城碧华宅 居住地:碧华宅(15岁前),某临海宅院(藏娇之所),零陵。 原始性向:同性恋 恋人:温采 初夜:温采,在临海宅院温采屋 武器:墨梅银针,暗器,擅利用以身边任何一个细小的物体作为暗器投出。兼通其他武器,曾自创剑法《玉石俱焚》(温采专属) 发色:黑的 特征:丹凤眼,左眼角下方有一粒嫣红的泪痣,无名指根部上有一小块刺青,一朵黑梅。 情敌:桓雅文 喜欢的事:品酒,看采儿练剑,逗弄采儿。 最痛苦的事:采儿不信任自己,采儿和桓雅文跑了,不能和采儿天长地久。 温采 姓名:温采 生辰:不详 身高:177bsp;体重:62kg 出生地:温府 居住地:温府(9岁前),某临海宅院,零陵,碧华宅 原始性向:同性恋 恋人:弄玉(梅影公子) 初夜:弄玉,在临海宅院温采屋 武器:无 擅长招式:《玉石俱焚》(弄玉自创) 嗜好:盯着弄玉傻看 专长:武功 心愿:希望弄玉能爱上自己,为父母报仇雪恨,行侠仗义,惩恶除奸 个人座右铭:无 瞳色:黑色 发色:黑的 特征:脸孔非常精致秀气,皮肤雪白,身材瘦削 昵称:采儿,采,小采 家庭成员:父温恒誉,母上官雅玉 情敌:裴坦薰、黎子鹤 最糗的事:因为自己和弄玉的关系,而被天下人耻笑 最值得骄傲的事:《玉石俱焚》练到顶重 原始择偶标准:弄玉 被同性追求的经历:弄玉、桓雅文 被不喜欢的异性追求时会:拒绝 第一章 浴火新生 第一次遇见弄玉,是在那场令我终生难忘的烈火中。 那个夜晚火光猩红,漫布苍穹。后院碧井前,蜷缩成一团的我只看见黯黑暗红的无尽火焰。尸体焦臭,熏烟四溢。我捂住嘴拼命抑制反胃感,视野中的景色因高温而不断扭曲——这里不是地狱,是我的家! 火光渐隐处,一个颀长秀美的身影走来。乍眼看去,似自火中而出。浅绿衣裳、粹白轻纱,赤黑发丝轻盈飞扬,如蝶般连翩起舞;妖媚窈娆,优雅脱俗。我——无法克制身体瑟缩,将头埋入膝盖中,仅留下一双眼睛惊惶地看着他。 他走到我面前蹲下,一缕清香扑鼻而来,使我不禁松开捂住鼻口的手。他抚摸我的脸,轻轻一笑。那是令我永矢弗谖1,如泉水般清澈的笑容。 我从未见过这么美的人——一双丹凤眼瑜玉般铮明瓦亮、漆黑剔透;左眼下方一粒精致的朱砂缀在白皙的皮肤上,似红梅花瓣落于白雪,令人心惊。娘右眼下也有一颗痣,她曾告诉我,眼下之痣皆曰泪痣,指此人命途多舛,为爱落泪。 事隔多年,我都无法完整阐述他的美。不似男子般魁梧奇伟,不似女子般千娇百媚。他像梅,孤傲出尘,亦像罂粟,令人无法自拔。 「温采,家败亡,父母作古,财产毁敝。知道这一切是谁做的吗?」他的语气平淡,嗓音清脆。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没有家了。当下鼻子一酸,几乎落泪。 我只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他轻轻撩拨我的刘海:「那个人叫桓雅文。」我不顾手上是否有污垢,只是胡乱擦了一把眼眶,紧紧蹙着眉,用力点头。他微笑道:「为何不哭?」 因为一哭便有人会发现,一哭,便会被人杀。我坚定地咬牙,狠狠吐出几个字:「我不想死。」他满意道:「你说得对。想不想给你父母报仇?」 怒火几乎将心焚烧,我睁大眼,再度用力点头。他站起来向我伸出手:「跟我走,我教你如何报仇。」我把手放在他的手心。他微微一笑,扬起尖尖的下巴。「弄玉,字梅影。以后我就是你的义父,知道吗?」 我又一次点头,随他走出熊熊烈火。抛弃过去,离开了生长九年的地方。 ◇◆◇ 弄玉的外貌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实际上我应该叫他哥哥。他在他府中的角落里替我安置了一间房子,位在一座暗礁上,后方是一望无际的海。 隔了几天,他带了一个姑娘过来。「你过惯了少爷生活,还是派个丫环伺候你,好免掉许多麻烦。」那姑娘着杏黄布裙,一双椭圆眼,皮肤略显苍白,却灵巧可爱。 弄玉先是柔笑道:「她是你的,你可以为她起个名。」我眨眨眼:「叫花花好吗?」弄玉微微皱眉:「花花?」我灿烂一笑。这是我的秘密,因为义父的笑容像花一般漂亮,送我的丫头也和花一样好看。只见弄玉面无表情道:「随你。」 过了一年平稳的日子后,弄玉把我带到海边。正是黄昏时分,海天交际处,一道残红铺洒而出,海面如一块无边琥珀,绛紫深红,光彩陆离。几只水鸟缓缓行走,海滩上,朱红爪子印下枝桠般细长的数个脚印,海浪一冲来,转瞬即逝。沙滩上的影子一高一矮,走了一会,弄玉停下来道:「采儿,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我摇头。他冷冷道:「不怕我杀了你?」我眯着眼笑:「义父不会杀采儿。」弄玉道:「那你怕不怕我叫你去杀人?」 我从未想过杀人是何种情景。我有些兴奋道:「当杀手吗?像武林里的杀手一样?」 ——我脑海中浮现出如下景象:一个黑衣蒙面人站在萧索秋风中一挥衣袖,亮晶晶的暗器倏地飞出,眼前一排人应声倒地。 弄玉蹲下拾起几片贝壳以食指中指夹住,眼看着我,手往我身后轻轻一挥,我立刻听到倒地声。几只海鸟倒在沙滩上,一只被浪潮卷入海中。 弄玉的动作幅度比我想像的还要小,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2 速度也快得多。我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弄玉瞥了我一眼,不屑笑道:「我留了一只活口,你去把它抓过来。」 我点点头,有些战战兢兢地走去。每只鸟的咽喉上都插了一片贝壳,未见血,却已断气。父亲说过,无血封喉乃是内功极深的表现。苟活的海鸟半张着嘴,眼睛圆瞪,相当诡异。弄玉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轻衣翻飞,青丝飘舞。 我原想退缩,又不敢回去。与它对峙许久才伸出颤抖的手,闭着眼睛捉住它雪白的翅膀拎起来,朝弄玉走去。弄玉平淡道:「现在,把它杀了。」他说出「杀」的时候,我的双手一松,那只有我一半高的海鸟落在地上,发出凄切的哀鸣。 我小声道:「它已经残废了……不杀行不行?」 弄玉拿着一块银贝壳贴在我脖子上轻轻摩挲:「这白白嫩嫩的肌肤如果镶上颗贝壳,一定很美。」 我腿一软,立刻坐在地上:「不、不,我杀……我杀!」我用膝盖挪到弄玉脚边,毫不犹豫地抢过贝壳在海鸟的颈项上乱划……可它除了叫得更凄惨以外,始终无一丝死亡征兆。脖子的温度、血脉的跳动,都令我恶心得想吐。 一把匕首递到我面前,锋利尖锐、凛冽如冰。弄玉淡然道:「用这个。」我颤抖地接过匕首,闭上双眼,刺入它的心脏。温热的液体溅到我脸上,匕首落在沙滩,无声无息。我大口大口地喘气,几乎要哭出来。弄玉微笑道:「采儿,你没让我失望。」 我紧闭双眼,哆嗦着站起身想避开海鸟,却被它给绊倒。身子接触到余温未退的尸骸,头皮立刻发麻。我一脚将它踢开,疯狂跑回小屋。 远远的,我看见花花站在门口,孤零零的样子像是棵小麦穗在风中独自飘摇。一见了我,她露出惊愕的神色。我伸手想拉她,却看见满手鲜血。花花看一眼我的身后,立刻打了一个激灵,后退一步:「不要过来……我怕……」 这时,一个悦耳的声音传来:「你看看你,浑身都是血,要人家如何同你讲话?」我转身看到那个人,星光柔白,海风吹过,他的衣服微微鼓起,发丝轻拂在凝脂般的皮肤上,擦过殷红的泪痣。一时之间,我竟看傻了。 弄玉道:「你去照照镜子。」我茫然点头,进屋走向铜镜。方见镜中之人,险些瘫软在地:头发被吹得凌乱,嘴唇干裂,浑身是血。此时一条雪白的毛巾摊落在我眼前。我回头看了弄玉,却垂下眼不与他说话。 弄玉弯下身,将下巴枕在我的肩上,双手环住我的腰柔声道:「莫非我的采儿生他义父的气了?」看着镜中自己稚气未褪的脸,以及旁边瘦削秀美的脸,颈下的血瞬间冲到脸上。我抓起弄玉递来的毛巾随便擦一下就慌忙跑到花花身边道:「有水没有?我把毛巾洗洗。」 花花欲接毛巾,我却说:「我自己洗。」花花为难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弄玉。弄玉在身后轻声道:「采儿,你把毛巾给她,让我好生看看你。」我只得照做,然后乖乖走回去。 他把我抱在腿上坐着,明眸晶亮,眼角微扬,颇有一分邪气。他很瘦,坐在他身上相当不舒服,而且我一看到他的眼睛就会不自在……我于是低下头把玩他的衣带。 弄玉捏捏我的脸,柔声道:「采儿,你好像长高了。」我先是一愣,接着兴奋地抱住他的脖子:「真的?真的?好开心,我要和义父一样高!」一激动,什么自不自在都抛诸脑后了。 「嗯,我也想看采儿长大的样子。」说完,他将我抱入怀中,凑过来轻轻吻着我的脸。我靠在他胸前仰头看了他一下,又闻到他身上的香味。 我捂住自己变得滚烫的脸,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着。莫名其妙雀跃到极点的我坐直了身子欢呼道:「不,我要长得比义父还高!等我长大,我要保护义父、照顾义父,让义父比现在幸福十倍、一百倍!」 话一出口,弄玉却不笑了:「我不需要幸福。」我失望地问:「为什么?人人不都是渴望幸福吗?」弄玉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养你?」我不解地摇摇头。弄玉道:「那你知道我为何要叫你杀海鸟吗?」我依然摇头。弄玉说了:「因为等你十五岁的时候,就要开始杀人。」 我脸上的笑霎时褪去。弄玉平铺直叙道:「从明天开始,我会派人教你武功。等你有了底子,我会给你秘笈《玉石俱焚》。在十五岁以前,你必须练至顶重,到时你将开始杀人。」 如此说法再直接不过了——我不是义子,我是他养来当杀手的活道具。我扁扁嘴,眼眶竟有些湿:「义父,不要这样对采儿。」弄玉扫了我一眼,将我从腿上抱起,放在凳子上转身要走。我攀住他的腰,脸在他的背上直蹭:「义父,采儿不想杀人。」弄玉冷冷道:「别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一哭,就会被人杀。」 弄玉挣脱我,对花花吩咐:「好生伺候少爷。他想要什么就给什么,他若因羞赧而无法主动开口,你也得主动给他,明白我的话吗?」花花浑身上下都在哆嗦,眼神却颇是暧昧。 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原来自我懂事起,看弄玉的眼神就与此时的花花一模一样。 ◇◆◇ 我的练武师父叫做潇矜,剑魔潇矜。能请得动这等高手,不知弄玉在江湖上是何等人物。潇矜素喜黼黻2杉,深灰贴身,舞剑形姿洒脱、苍劲有力。 小屋后的院子繁花缤纷、芳草如茵,潇矜在那里教我武功。弄玉从不动手,只坐在石桌旁观看,带上一壶花雕,一只琼觞。 琼觞用珍贵稀有的田白玉雕成,杯口作八棱花瓣状,花瓣棱线折角分明,杯腹外满是阴线浮雕卷草云纹,底有椭圆形圈足。秀丽华美,实属绝品。白觞衬着修长指尖,更显出弄玉五指的美丽细腻。 练剑时弄玉会不时看我,总令我背脊紧绷加大力道,在空中挽出漂亮的剑花。弄玉给予的一向只有赞美,于是我越发自信,生活也被武学所填满。 ◇◆◇ 时间过得很快,四年一下就过去了。 某日,潇矜突然失踪。那天漆夜无星、月圆如盘。弄玉坐在石桌旁斟酒递给我。我接过玉杯,轻啜了一口。 弄玉道:「潇矜以后不会再来,因为你已经可以练《玉石俱焚》了。」 我懂了似的点点头。弄玉道:「《玉石俱焚》杀伤力极强,顾名思义就是敌我不分、一律摧毁。适合独来独往者,若身边有人,首先死亡的定是你的同伴。此招十分损耗内力,切勿轻易使用。」我又点点头……以后恐怕要独行江湖了。 弄玉见我惆怅,微笑着说:「先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3 暂且不提这个,义父想送你一个礼物。」我满心期盼,「礼物?是什么?」弄玉答:「花花。」我疑道:「她不早就是我的丫环了吗?」弄玉一抹坏笑,指着我的下身说:「采儿,花花是照顾你起居的丫头。现在我要将她全部送给你。」 最近起床,床上总会留下污浊之物。弄玉的心思我大抵明白,禁不住好奇道:「那义父可有过这样的经验?」弄玉并未直接回答:「义父早已成亲。」我心脏骤然紧缩,垂头不语。弄玉指了指我的房间,「回去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说罢起身离开。 看着弄玉瘦高优美的背影,心中一阵泄气。他的身高原本与我的衣柜差不多,只要我超过那个衣柜就比他高了。可是过了四年,我都快比衣柜高了,他又长出一段,我连头发都没他长。我心有不甘,却不明白自己作甚如此比较。 弄玉如今正是男子英气风发的年纪,举止言行、五官身段皆比当年成熟得多。这样完美的男子,可预见多少女子都争着要。若我现在冲过去将他抱住,撕光他的衣服、将他压倒在身下……一想到这,背上冷汗直冒。 脑袋几乎炸开的我抱着头蹲下去猛捶石桌。我的手被坚硬的石片格出一块块血痕淤青,可满脑都是淫亵的画面——和弄玉赤裸抱在一起,呼吸急促、相互抚摸…… 这时,一只小手拍了拍我的肩。我转过头,脸上滚烫,已分辩不清是非。花花小声道:「少爷,您要回去了吗?」我看着她,眼神半醉地看着她。或许是被我的怪异神情所感染,她的脸也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我别过脸去,指着房门颤声道:「你回去,快点……我睡外面。」花花幽幽道:「您跟我回去吧,在外面睡会着凉的。」我断然回头怒视:「我现在不想看到任何人,快回去!」花花看着我,开始脱起自己的衣服:「花花是您的人。少爷,只要您喜欢,花花不怕痛……」 理智瞬间消失,我吻上花花的唇。娇小柔软的身躯贴着我的胸膛,我恋恋不舍的离开她的唇,打横抱起,快步往屋内走去。可是将她放在床上后,眼前的人却变成了弄玉。 弄玉温柔一笑,明亮的双眼蒙上一层雾气,更是万种风情。我勾起他的下巴将唇凑过去,与他的舌尖缠绵悱恻。他紧紧箍住我的身子,不断回应我。我一手抚摸他的长发,一手开始解他的衣带。他轻微呻吟,竟不是弄玉的声音。 我霎时停了动作。只见他正躺在床上大口喘气,双颊红润、神情妩媚。我用力拍自己的脑袋,闭眼按住自己的太阳穴——隔了好一会再次睁开,眼前的人又变回了花花。 花花颤声道:「少、少爷,您怎么了?」弄玉一开始给的酒,十有八九放了催情药。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冲下床跑到厨房,一头栽入水缸。一阵激冷袭来,身子像是被无数尖刀划过,情欲也随之散去。 翌日清晨,房门口响起试探性的敲门声。我一宿未眠,无精打采地走去开门。敲门的人看上去倒是精神抖擞,轻抚我微乱的额发:「鸳鸯合欢酒的效力果真厉害。」 我不禁恼火,板着脸道:「采儿不懂义父的话。」弄玉微笑道:「如何?是否销魂?」我冷冷道:「那春药一发作,见人就要,与禽兽又有何区别。」 弄玉轻轻摇头:「一般春药是加上催欲剂才会发情,如果极力忍耐,怕还是能控制。鸳鸯合欢酒则不同,它是名副其实的催情药,会使服用者产生把任何人看作自己心上人的幻觉。在情欲心魔的双重刺激下,怕是禁欲几年的老和尚都无法抵御。」 我点点头,但转念一想,惊道:「什么?」弄玉微微一笑,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采儿,你把花花当谁看了?」我的心跳成一团乱,赶紧顾左右而言他道:「义父,你今天不是要教我武功吗?」 弄玉未追问,只走到我的面前用手心盖住我的头,平移到自己嘴边:「采儿,你又长高了。」他与我的距离不过数寸,抬头便看见他的精致五官,嫣红泪痣。我一时心猿意马,不敢多言。弄玉捏捏我的手臂,诧异地说:「这几年让你吃得还不错,怎么越来越瘦?」 禁不住浮想联翩的我下意识后退一步。他的手指在我脸上刮了一下,眼神暧昧:「让你这么早开荤,也不知对你是否有好处。你这张脸不大像个普通男子,倒像……」我已紧张得四肢发麻、浑身僵硬。弄玉嗤笑:「罢了罢了,我那群损友胡说的。」 我小声问:「他们说什么?」弄玉轻轻拧了我的脸:「他们女人玩腻了,开始养娈童。娈童的样子十个里有九个都是十来岁,细皮嫩肉、五官小巧、身材瘦削……就像你这样。不过你比那些娈童好看得多,性子也要倔得多。」我慌道:「义、义父,这……」 弄玉轻笑出声:「我的宝贝采儿,你是义父养大的,义父怎么舍得糟蹋你。」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又开始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弄玉走到空地中间,「今天我教你第一式,珠沉玉陨。」我干笑:「这武功怎么取的,为何这么多『玉』字?」 弄玉不以为然:「因为这是我谱的秘笈。」 我拼命忍笑,「你可真是自恋。」弄玉垮下脸:「这该是和义父说话的态度吗?」我吐了吐舌头,「谁叫你取如此女气的名字。」弄玉道:「你可知道,武林中最厉害的武功秘笈是什么?」 我回答:「《莲翼》。」 ——先父说过,《莲翼》乃所有武学家梦寐以求的至高秘笈合称,共有两本。一本在重火境深处,名为《莲神九式》,另一本下落不明,名为《芙蓉心经》。 弄玉道:「其中一本《芙蓉心经》正在我手上。」 我大惊:「在你手上?」弄玉笑了:「你可知道《芙蓉心经》开卷第一章写了什么吗?」 我摇头。 「修炼者需无情无义心狠手辣,方可到达最高境界。修成之后,汲取高手性命转化为自身内力,一夜之间天下无敌,永驻青春。」 我愕然道:「天下无敌,永驻青春?居然有这样厉害的内功?」弄玉道:「若真这么简单,那人人拿来一练都天下无敌了,何来珍稀之有?所谓的高手,必须是自己至爱之人。心中一旦有牵挂,非但大功不成,还会走火入魔,最后武功尽失、筋脉皆断而死。」 我倒抽一口气:「有谁会去杀掉自己最爱的人?这样残忍的武功,怎么可能有人练?」 弄玉道:「话虽如此,想练的人可多了。」我小心翼翼地问:「义父……你该不会想练吧?」 他摇头道:「我早就已经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4 将《芙蓉心经》的内容背得滚瓜烂熟,可惜无法修炼。」 我笑得颇狗腿:「义父果真是位情深意重之人。」弄玉轻笑:「你若愿意这样理解也可以。」 后来我才知道,弄玉无法修炼不是因为他重感情,而是因为他最爱的人正是他自己。 弄玉又说:「不过话又说回来,凡习武者见此秘笈后,很难不心动。它不但会使你的所有招式威力提升十成,且每修炼一重,内力更会在原来的基础上翻一倍。」我惊道:「那岂不是突破寻常人的极限了?」 弄玉道:「可以这么说。但最令人无法接受的是,这门武功结合了两面性质,阴阳互补、刚柔共济,冲破人体阻碍,到达雌雄同体的境界。然雌雄同体的动物皆属低等,即便修炼成功,亦弊多于利。男子修炼过后尽失青云之志,扭扭捏捏,成日尽思断袖分桃之事,甚至还能生子。」 我不由得喃喃自语起来:「生孩子?天啊……男人……生孩子?」弄玉看着我平静道:「采儿,你也觉得男人生子很恶心吧。」我摇摇头:「不觉得,只是觉得这样对女子不公平。」 弄玉微微一愣,叹道:「采儿,你果然是个好心肠的孩子。让我告诉你,重火宫宫主就修炼过《莲神九式》,他出道时年纪比你还小。我在英雄大会上见过他,美得惊人是没错。而他和寻常男子不同的是,举手投足中多少带着些媚气。虽说迷倒了全天下男男女女,但他在短时间内退出江湖不再面对世人,怕是与身体变化有关。」 我问道:「你说的是重莲?」弄玉笑道:「原来你也知道他。」我嘟哝道:「不知道他,还算是江湖人吗?」 关于江湖上的人物,我多少还了解一些:如「剑魔」潇矜、「冠世美人,武霸天下」的重火宫宫主重莲、「蝴蝶公子」花遗剑,长安第一首富司徒世寻等等。还有就是风流王爷桓宇之,以及他两个优秀儿子。大儿子名字我记不清,只知道他年仅十六便失去消息,二儿子满腹珠玑、文武双全,名为雅文。 弄玉坐在椅子上翘着腿,银白短靴、黑梅刺绣,以手背撑着下颌柔笑道:「所以说,像《芙蓉心经》这样的好宝贝,我怎么舍得毁掉。我若想害你,将它丢给你便成。」 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冷噤。 弄玉逗趣道:「你的脸上好重的戾气,想到什么不好的事了?」太阳升于高空,我忽然看见,弄玉的无名指根部上有一小块刺青。一朵黑梅。与他靴子上的花纹恰好一样。 ——江湖上还有个杀人如蒿,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与两个妻子无恶不作,不断培养刽子手。他杀人不见血,擅长使用暗器,手上有一朵黑梅刺青,曰梅影公子。 弄玉,字梅影。梅影公子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其中一个事实。 我就奇怪为何他从来不用武器,原来他只使用暗器。我还问:「义父,你的两个妻子都在哪儿?」弄玉站起身道:「问这些做什么?练武吧。」 他的妻子们听说十分美丽,还有动听的名字:莺歌,燕舞。只不过在那美丽外表之下暗藏的是冷血的心,正如她们的丈夫,我的义父。 弄玉教我武功时只告诉我口诀,其余让我自己去摸索。我练得相当吃力,几乎用掉所有时间,却从不敢请他指教。在练第五重「玉走金飞」时,我琢磨了半个月毫无进展,硬着头皮去问弄玉,弄玉道:「这招求疾速,不可使剑,你再想想。」 我茫然退下。不使剑,那还叫剑诀吗?于是又折腾了半个月仍不得其解,只好再去问弄玉。弄玉笑道:「看样子聪明的采儿也有遇到困难的时候呢。」我尴尬地垂下头。 弄玉放下琼觞站起来道:「剑即人,人即剑;所到之处,无不是剑。剑无处不在,根源就在心中。驭剑前需练心,心到则剑到。」我依旧听得迷糊。弄玉轻握住我一只手,「现在你闭上眼。」我吸了口气,将眼睛闭上。 弄玉在我耳边轻声道:「想像你的手臂其实就是一把剑,再使出剑诀。」我点点头,提升气血,努力使自己的精力都集中于手臂。弄玉道:「好,现在将内力甩出去。」 我手臂一挥,一道劲力由手心疾驰而出! 面前的桃树仿佛受到重击般疯狂摇摆,花瓣落了满地。弄玉微笑道:「心在则剑在。」我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桃树,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弄玉道:「现在懂了?」我激动地跳起来:「我做到了!太好了,我做到了!」弄玉苦笑着摇摇头:「傻采儿。」 我扯住弄玉的手,忘形欢呼:「义父,我很厉害对不对?不不,义父才是最厉害的,我们都好厉害!」弄玉噗嗤一笑,轻捋我的发丝:「是,是。采儿最厉害。」 我高兴得眼睛都弯了起来,一个劲叨念。弄玉这时忽然垂下头,在我唇上吻了一下。我僵直身体,怔忪地看着他。弄玉柔声道:「采儿,你越来越好看了。」我一颗心提起来,往后退了一步——下一秒便飞速转过身,跌跌撞撞地逃开。 从那以后,我对弄玉虽一如以往,却再也不敢请教他问题。而他一直让花花为我侍寝,对我的态度是一日不如一日。我坚持不肯动花花,欲发之时都是自己解决,每次高潮幻想的对象总是弄玉。无论是羞耻或是不甘,我都不敢告诉任何人,唯将秘密隐藏于心。 ◇◆◇ 一年以后,我终于将《玉石俱焚》修炼至顶重。 修炼完成那天,弄玉对我说:「试试它的威力。」我板着脸道:「我不想杀人。」弄玉冷冷道:「不管你想不想,你都得杀。」然后我被他关进一间小屋。小屋内漆黑一片,仅门缝中透入一条细长光线。弄玉在门外道:「你若不杀他,他就会杀了你。」 屋里有动静。我握紧双拳,心脏跳到连自己都快承受不住。一道强大的内劲袭来,我轻轻跃起,躲过剑攻。剑声不比刀声,凛冽,却不会招风。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杀气,只听见「唰」的一声,我的衣服应声而裂,左手一阵剧痛。倘若我未及时闪躲,这一剑就将刺入我的咽喉。我跳起来一脚踢向对方,他倒退几步。我落在地上,精神集中在指尖,默想着弄玉说的人剑合一。 玉倒山颓——《玉石俱焚》的最后一式。 「轰」一声巨响!房子瓦砖震落在地。 一片安静。 门被打开,我揉揉眼睛,借着大片透进来的光线看见地上躺着一名男子。身躯滴血未流,跟睡着一样,看上去竟是如此眼熟。我呆了许久,终于反应过来。他正是教了我四年武功的师父,潇矜。四年的谆谆教诲,四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5 年的师恩浩荡。我却在今日做了恩将仇报之事。 我后退一步,跌入一个人的怀抱。我猛地转过头,弄玉正对我微笑:「采儿,第一关考验已过。」我咬紧牙,痛苦地闭上眼。弄玉拉着我的手把我拖到隔壁,指着园子里的花花。我惊恐地摇头,冷汗涔涔落下。 弄玉平淡道:「杀了她。」 花花穿着嫩黄布衣,黑色布裤。如今她已是个大姑娘,虽然衣着头式未变,脸蛋却越发清秀动人。十九岁,正是女子最美的年华。弄玉道:「愿意也得杀,不愿意也得杀。」言下之意是如果我不杀她,那么死的人就是我。可我依然摇头。 弄玉漂亮的五指捏住我的咽喉,「想死吗?」 想起躺在地上的潇矜,我宁可一死。弄玉松开手:「想死?没那么容易。」我直勾勾地瞅着他:「反正我不杀。」反正我个子没他高、力气没他大、武功没他好,连轻功都差他一大截。这下是想打也打不过,想跑也跑不了。 那极美凤目中闪过一丝阴鸷,弄玉眯着眼道:「你就这么喜欢她?」我理直气壮:「是。」弄玉的声音有些发抖:「你不杀她?好,这是你说的。」我害怕得几乎站不住脚,铤而走险道:「义父,你太残忍了!花花跟我这么多年,你竟要我杀她!」 弄玉怒斥道:「你要几个女人,我通通找给你!去给我杀了她!」我用力摇头:「不、不,办不到!要杀就杀我!」弄玉将我推到墙上:「我不会让你死……只会让你生不如死!」语毕,毫不留情地吻上了我的唇。 1永矢弗谖:永誓不忘。 2黼黻:泛指礼服上所绣的华美花纹。 第二章 琼觞佳酿 弄玉常常夸奖我的膂力大,每当听他这样赞扬时,心中都会十分得意。可到了此时,我才明白自己有多无知。 被弄玉紧紧箍在怀中,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的我就这样给拖进房内,远远地扔到床上。我的头碰到床板,发出砰的声响。我闷哼一声,在床头缩成一团。一声门响,屋内阒寂无声——这一瞬,我甚至不敢抬头。 弄玉走路无声,只有布料的摩擦声。他走到我身边抓住我的长发,把我的脸扭到他面前:「你杀不杀她?」我眯着眼看他,一语不发。下一刻,双唇又粗暴地压下来。我下意识往后缩,却动弹不得。他的手探入我衣服里,在碰到皮肤的瞬间,我身体微微一震。 弄玉的手指捏住我胸前的小珠,时轻时重地揉捏。我咬住牙关,更觉难耐。弄玉离开我的唇,凤眼斜飞,弯出一个讥讽的笑容:「被男子吻你都会如此陶醉?」 我一时心惊又恐慌,只细声道:「义父,只有禽兽才会做出这种事。」弄玉的眼中又一次露出杀机:「我是禽兽。所以我要做禽兽才会做的事。」 我心中一懔。想逃,可是两只手腕被他轻易捉住扣在墙上。「嘶」的一声,衣服变成碎片。我拼命摇头,不敢叫出声来——因为不可以让花花听到。双脚乱蹬的我下身被他双腿压住,他单手除去我的衣裤,还边在我身上用力亲吻,留下一块块粉色的痕迹。 看着眼前的弄玉,我再也不觉得他的脸有多俊美。越是挣扎,越无法逃脱。很快被脱得一丝不挂的我抱住自己双臂,瑟缩成一团抬头哀求道:「义父,我……」 他就像根本没听到似的单手捉住我的双手拉过头顶,一手扯开我的左腿、一腿压住我右腿,将我双腿撇成令人羞耻的角度。我背上的汗黏着墙壁,头发尽湿,弄玉昂首的分身顶着我的下身,未做任何准备便直接插入我体内。 瞬间被贯穿的痛苦使我挺起身子发出一声惨叫,疼痛从下体一直蔓延到心口。 两人的身体贴合在一块,弄玉每一次的挺入都未留半点情面,几乎将我的五脏六腑搅碎。再也忍不住的我带着哭腔喊道:「义父,不……不要,疼……我好疼……」 岂料话一出口就变了调,简直像是享受欢爱的呻吟。弄玉慵懒的声音响起:「你还想违逆我吗?」我用力摇头,「不会、不会了……除了杀花花,我什么话都听你的……」他充耳不闻,退出一些,又一次捅入我身体最柔软的地方。 「不要……真的太疼了,求你出去……求你……不要……」我推着他的胸口哭道:「我、我用嘴帮你……求你放了我,求你了……」弄玉这时埋下头来吻住我。疼痛已僭越极限,我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迷糊中,身边传来啜泣声。费力睁开眼,顿觉眼饧1手软。眼睛红肿的花花泪涟涟地坐在我身边,见我醒了,用袖子蹭蹭眼,轻声道:「您现在觉得好点了吗?」 我吃力地用手肘支起上半身,下身如刀割般的痛使我脸上瞬间失去温度。花花慌忙把我按下去躺着,脸红道:「您快睡下,我去帮您拿衣服来。」我垂头一看,被撕得粉碎的衣裤扔了满地,一张缟素2裹着我的下半身,皮肤若隐若现。 我摸了摸大腿,一片黏稠。倏忽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脑中一阵嗡鸣。 窗外毂阳高照,明媚春景。绣帘半卷,杏花淡红;攀援枝桠,悬于窗帏。笛声由远及近,感心动耳,回肠荡气。春水无风无浪,春天半雨半晴。门后黄昏,无限伤情。 门外传来一声巨响,一股熟水流入我的房间,白蜃云冒。花花跪行入房,用抹布在地上边擦拭边道:「我把水打翻了,我再去打一盆。」刚说到这,举首惊呼:「您怎么又起……不不,您想吃点什么吗?」 我斜倚在床头摆摆手,有气无力道:「他……他在吗?」她痴眉钝眼地点了头,又摇头。我撑着身子下去:「那好,你不用打水了,我自己去洗……」 拼着身下的钻心疼,我深吸一口气,奋力站起来——霎时双腿酸软,摔在地上。温热的液体从股间流出,白浊涣衍在地。我羞愤地咬住牙关,眼睛火辣辣地疼。 「少爷!」花花惊呼一声,急忙蹲下准备扶我起来。这时另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搀扶住我的胳膊。我抓紧自己的裤子,仰头看着他。 双眼滟秋波,两脸凝春雪。神情温柔、高贵脱俗,若非亲身经历过方才发生的事,我会以为他是来拯救我的下凡仙子。我猛地甩开他的手大吼:「你滚!」脑袋充血,集运内力,将右手从左肩处往外挥去。俯仰之间,地震山摇。 弄玉眼中露出一丝邪恶的笑意。 在猛烈的坍塌声过后,尘埃飞扬。我知道我做错事了。他有机会阻止我,可他袖手旁观。我竟然傻到用这一招去杀他——用他亲自教我的,玉石俱焚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6 。 尘土平,花花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我跪在地上抱住她的头颤声道:「花花,我……我对不起……」花花声音细若蚊呜:「少爷,这是我……自愿的……」她伸出手想摸我的脸,却无力垂下,看着弄玉的眼神既复杂又眷恋。弄玉亦看着她,就像看着一条肮脏的狗。 「我和他是清白的,你明白吗……」花花的眼蒙上一层泪雾,愈渐模糊。「玉,如果还有一次机会,我好想听你再叫我的名字……叫我……莺歌……」 弄玉别过头去不看她。 花花靠在我的怀中,未看我、也未看弄玉,只兀自诵道:「长思途经樱花寨,寨前君笑颜绝代。春去春来花又生,花落花飞人不在……」声音渐弱,人已千秋。 弄玉回头看我,淡然一笑:「温采,我为了培育你,连妻子都送来给你杀。你不但不领情,还出手杀我?」抱着花花身体的我早忘记身上的痛楚,只是傻傻地发呆。 弄玉蹲下身,扳开我抱着花花的手柔声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真是讽刺的一句话。我嘴唇抽搐,愤恨地看着他。弄玉轻笑出声:「既有今日,何必当初。」于是把花花从我手中轻轻一推,她的身体颓然落地。我正要抱她起来,却被弄玉搂入怀中:「抖成这样,害怕了?乖采儿,义父今天一定不会对你粗暴。」 花花的遗骸正躺在旁边,眼睛半睁。我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形影,也不挣扎。弄玉露出邪艳的笑容,将我横抱起来放回床上。我哆哆嗦嗦的后退,靠在墙上。弄玉脱去梅花鞭,不疾不徐地翻上床,解开发结。黑玉一般的长发顺着肩膀滑落,焯焯冉冉,光可鉴人。 他揽过我的肩,瞅着我许久:「采儿,当时我的眼睛是瞎了。早知你会出落得如此好看,还用得着收你做义子?从今以后你不用叫我义父,跟着我、取代莺歌的位置,好不好?」语毕,他侧着头,冰镜瞳仁弯起,凑过来一点一点亲吻我的脸颊。 爹以前常说,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3。可我竟在不经意间彻底相信了弄玉,甚至以为他能弥补我所失去的一切。身体在丝丝僵冷,任凭他除去身上仅有的缟素。 从未与他赤裸相待,我慌忙扯被盖住身体。弄玉拦住我的手,将我抱得更紧些:「你还在发抖,冷吗?」然后顿了顿,轻轻说道:「你打算等报仇以后便和我同归于尽,是吗?」 心事被他猜中,我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去。 弄玉挑起我的下巴,玩味地看着我。我双眼一热,突然很想找个人依靠。可是,没有人。他放开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却很快露出微笑:「采儿,不要哭。」他伸手替我擦去眼泪,又将我放倒在床上。我深呼吸,闭眼,极力放松自己。 弄玉噗嗤一笑,伸出一只手枕着我的头:「今天你内力损失过多,好好休息几天。」我蓦然睁开眼,只见他在我旁边睡下。一闻到熟悉的清香,我竟想贴过去靠在他身上。 我侧眼去瞧,他已经闭上眼睛。可在我转过脸看他那一瞬间,他睁开双眼凝视着我,手稍稍一用力,我就贴在他的身上。弄玉道:「傻瓜,快睡。」 我的脸倏地变得滚烫,紧张地低下头,不小心就成了靠在他胸前的姿势。弄玉轻抚我头发,百种委屈瞬间化作千万依赖。我抱住他的腰放声大哭:「我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义父了,求求义父……放过采儿……」弄玉道:「我自然不会杀你。不过,不要再叫我义父。」 我的手顿时僵硬,眼泪浸入弄玉的衣襟。弄玉抱住我的腰,将我向上提了些。未穿衣服的身体立刻感受到他的变化。弄玉微笑道:「我喜欢你这身子,怎么可能杀你。」 我恍恍惚惚地看着他,跟着笑了:「说得也是。」 ◇◆◇ 几天过后,弄玉又给我找了个新丫头。那少女和花花看上去截然不同,年约二十出头,高挑纤瘦、眉宇沧桑。我忍不住问:「燕舞?」她笑着点头。 问过弄玉方知她同龄,弄玉还画蛇添足补充道:「燕舞的确像二十五岁的姑娘。」燕舞并不生气。过了一会,弄玉把燕舞打发去做参汤,我笑问:「义父,我是否有兄弟姐妹?」弄玉正在喝花雕酒,一听这话,杯口停在嘴角,然后放回桌上:「我无子嗣。」 莫非弄玉他不举?我禁不住莞尔。弄玉拉住我的手,将我拽到他身边:「采儿,不要叫我义父,不然我只好用身体来提醒你。」我歪着头看他,脸上的血一瞬间跑到身下。 弄玉撩起我胸前的几缕发丝,笑得异常鬼魅:「我的控制力很好,不可能在她们身上留下我的种。她们若生了我的孩子,以后会变成没爹没娘的孤儿。」 我浑身不由打了个颤:「何以如此说法?」弄玉道:「我不可能照顾小孩。」我蹬了蹬地面,抬头笑道:「我也是个孩子。」弄玉邪恶一笑:「对,你也是孩子。」他靠在我耳边吐一口气:「一个被开发过的孩子。」我恼羞成怒,甩开他的手往门外冲去。 刚走到门口,弄玉便跃过来挡住去路:「温少爷,好大的脾气。」我一时气急大吼:「给我让开!你这个见人就要的禽兽!」弄玉笑道:「好酸,采儿在吃醋?」 我胀热了脸,气鼓鼓地瞪着弄玉。在对峙一会后,他突然揽过我的肩:「采儿,再怎么说我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做出冲动的事也是在所难免。」 热吻又重重地落在我的唇上。我大惊,猛地推开他,大口大口呼吸:「你、你真的是疯子!你变态!你想学女子被男子宠!」弄玉倒是从容自若:「采儿你忘啦?我们俩在交好时,被上的人不是我。」我粗着脖子吼道:「那不是我自愿的!」 弄玉微笑道:「可是你的脸好红。是不是觉得很舒服?过来。给我抱抱。」 可恶,竟然把我当女的玩!我越想越气,当机立断往前走一步。他立刻伸手出来想抱我。我对准他的那里打算一脚踹去,然后风一般席卷而逃。 即知即行的结果是——我的膝盖刚抬起来就被他抓住了。我脚下一个不稳往后仰去,「磅」的一声巨响,我的头及后背都砸在大理石桌。头中蜜蜂飞舞,嗡嗡响个不停。 弄玉连忙跑来,勾着我的颈项和膝弯把我抱起,故作心疼道:「你怎么这么笨,都这么大个人了还不懂走路的方法。」我眼冒金星,气到快吐血:「明明是你故意拉我,害我摔跤!」 弄玉微微一笑:「采儿说得对极了。可踢坏了我,憋坏的是你。」他将我的头按在肩上,还拿起我的手放在自己腰间,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7 摆了个他喜欢的姿势;接着又抚顺我的乱发,自顾自地在我身上左摸摸、右摸摸。我忍无可忍,一拳朝他脸上打去。 弄玉突然非常巧合地歪过脸往桌上看去,还啧啧叹道:「看看你,都把桌子给撞裂了,你的头真硬哪。」语毕还在我脑袋上敲两下:「你的脸也受伤了,疼吗?」 ——脸?我撞上的分明是后脑勺。我正伸手去摸,弄玉低下头,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我呆若木鸡地看着房顶。 ◇◆◇ 那天以后,每见弄玉,我的首要反应就是撒腿逃跑。这样也好,我不用练功,也不用看到那张丑恶的嘴脸,更不用听到下流的话。与我捉迷藏数日,弄玉八成也累了,最后他答应不再折磨我,我才半信半疑不躲他。 某日下午,小院中,石桌旁,弄玉独酌美酒。梅子留酸,芭蕉分绿。杏花凋零,花瓣打转纷纷落,乍看还道是粉蝶翩翩起舞。 阳光照临,弄玉的长发乌亮。美人自古皆然,他的美不止美在脸上,而是酥骨风情以及孤雁出群的气质。面容如嫡尘仙子,言行却似妖佞修罗。凤眼顾盼间,已迷煞旁人。我悄悄走去想替他把肩上的花瓣取下,可是伸到一半的手硬生生地收了回来。 弄玉转过脸,笑容落寞地握住我收回的手。已是初夏,他的手指却冰凉刺骨。我如骡子上了羁绊般紧张道:「我只是想帮你拿掉花——」弄玉端起酒杯问我:「采儿,这个杯子好看吗?」我点头。弄玉拿杯子在我鼻下轻轻一晃,酒香清淡。弄玉又问:「香吗?」 我抿着唇:「酒香,可是我不爱喝,闻着不错罢了。」弄玉道:「这是古代宫廷酒杯,极其昂贵。现在我往里面斟酒,无论这酒如何,远望之,是否会觉得其中盛了佳酿?」我点头。 弄玉端起玉壶道:「现在这里面加的是上好的碧芳酒。此酒用莲花捣碎浸制,若酿造时稍不注意,美酒则会变为苦汁。觞极品,酒极品。若我在杯中只装一丁点,让嗜酒成性之人拿着,会有什么感觉?」我想了想,道:「那我会觉得遗憾。」 弄玉放下酒杯:「正是。倘若你一口气饮尽,说不定就后悔了。」我点头归点头,但越来越迷糊。弄玉轻笑,「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或许几年后你会忘记,但这个道理你必须明白。只要融会贯通,甚至可以应用到别的地方去。」 我正想再问,弄玉却破天荒地拍我的肩柔声道:「回去歇着吧,今天就不练武了。」 带着这个莫名其妙的疑问回到自己房间的我躺在床上,反复思索弄玉的话。心念一歪,大胆的想法从内心深处窜出来:或许、或许,弄玉他……我可以这么期待吗? 一想到这便分外尴尬,我猛地把头埋进被子里。 ◇◆◇ 自那以后,弄玉未再碰我。松口气之余,更多的是失落。我每天在努力习武时偷看他,在他赞扬我时贪恋他的笑容。偶尔与他对视,便会心跳得像作贼。晚上则在被窝里温习他说的话,对星空许愿,希望弄玉能喜欢上我,希望我们能一辈子在一起。 三年后,我十八岁。 那是弄玉首次对我提出习武之外的话题。他说我年纪也不小了,该带我出去走走,顺便让我报仇。报仇——这两字真如晴天霹雳般顿时砸得我头皮发麻。我对不起爹娘,我的生活完全被弄玉填满,将复仇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寅时二刻,夕阳西下。弄玉站在沙滩上,长发飞舞,衣角飘逸。回首时,手拂过发梢,美得一榻糊涂。我想问他要出多久的远门,他转个身,任碎发擦过瘦削脸庞:「等你报了仇,想回来毫无问题。只怕那时采儿玩野了,嫌这里太安静,不肯回来。」 我噗哧一笑,却对上他的视线。于是我慌忙地转身逃掉。 沙滩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高一矮。矮的跑开,双腿不断交错,脚步声被海啸淹没。高的站在原地,发如云、衣如蝶,面对离去的人,良久未动。 ——而当我在两年后又一次眺望这座小房屋时,总觉得我和弄玉未曾离开过。 燕舞未同我们一起走。我本想潇洒挥袖离开,但看着房门前两匹白马,猛然发现一件事:我不会骑马。真是西湖边搭草棚,大煞风景。我咽了口唾沫瞅着弄玉,他竟在玩画眉。 弄玉伸出细长食指在鸟儿身上轻轻摩挲,画眉不但未躲,反倒舒适地仰起脖子任他抚弄。弄玉抬头看着我,眨了眨眼。我躲开他的视线,故作不满道:「哼,连鸟都以貌取人。」弄玉笑道:「采儿好大的脾气。倘或这鸟不理你,也好理解。因为它是雌的。」 我怔了怔,恼道:「我才不喜欢画眉呢。」弄玉轻笑:「既然你不喜欢它,那我……」手指一捏,画眉只声未鸣,像被抽去骨头般身体瘫软、瞳孔放大。弄玉的手一松,画眉垂直落地,扬起尘灰。我倒吸口气,久久无法吐纳。 弄玉刚收我当义子时性嗜血、好杀戮,像头疯狂的野兽。但这近三年来,他未伤害一草一木,我以为他已化戾气为祥和,却未料到他会又一次故态复萌。 弄玉找燕舞取水洗手,我则走近那两匹白马,发现它们模样毕肖,皆是红帛金边马鞍,纯白色泽毛发。眼睛明亮,晶莹剔透。马尾晃啊晃,细碎声回荡在庭院。 我抚摸着马儿的毛发,心痒难耐得想这它们取一对好听的名字。可是这次我不会。因为以前义父说过,若给动物取了名字就会产生感情。要是弄玉又……我不敢再想像。 弄玉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在我身后轻声问:「喜欢吗?」声音虽然小,但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我给吓着了。可我还是镇定自己的情绪,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不懂马,不知是好是坏。」 他摸着马的鬃毛说道:「古有名马十骥:一曰腾霜白,二曰皎雪骢,三曰凝露骢,四曰悬光骢,五曰洪波骢,六曰飞霞骠,七曰发电赤,八曰流星骢,九曰翔麟紫,十曰奔虹赤。这两匹马就是腾霜白和皎雪骢的后代。」 真不知道他背这些玩意来做什么。九年了,我也明白在弄玉身边应该怎样做。对于喜欢的东西一定要隐瞒,不能表现出来。 弄玉问:「你可会骑马?」 这马看上去十分温驯、马鞍装得也十分牢固,应该训练过……说会应该不要紧吧。 我朝他点点头,然后走到其中一匹旁边。弄玉没有上马,而是留意我的动作。我努力回忆小时候爹上马的模样——一只手抓住缰绳,一只脚踩住马镫,往上翻过去。岂料弄玉却硬生生地把我从马镫上拖下来:「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8 上马的时候,左手带缰绳扶住马鞍前部,左脚先踩入马镫,然后右手按在马背上跨上去。」我脸上微微一笑,有些尴尬地伸手去拉缰绳。结果还没碰到绳子,就又一次被他拉回来。 「我正要照你说的方式上马,你到底准不准备走?」我恼羞成怒道。他没有理我,朝房里喊了一声:「燕舞,这匹马放这,把它带回马厩。」燕舞在里面应了一声。我懊恼地看着他,心想不过一次错误而已,有必要这样吗?突然间腋下一紧,我整个人被腾空提了起来。弄玉坐在马鞍上,一把将我抱起坐在他前面。我还在发愣,马儿就开始奔跑了。 身下颠簸得难受,我扭了扭身子道:「你让我下去,我自己会骑。」这一侧身,我才发现自己居然和他坐得这么近,近到可以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心里又是一阵慌乱。我的背贴在他身上,甚至可以感觉得到他的心在扑通扑通地跳动。弄玉有些不屑地说:「不懂不要装懂,笨采儿。」 策马跑上一道山梁,云朵如身披洁白轻纱的少女漫步在宝蓝色的苍穹。远处一座座高山如利剑般刺破天空,鸟瞰山脚下又是一片辽阔的海洋。柔蓝的水面微波荡漾,雪白的浪潮高低起伏,在风中绽放着幽蓝的光辉。 ◇◆◇ 海边夜空清朗,笃笃马蹄声轻踏过山间小道。星月洒在林间,夜静更深,沐浴着一片柔和的白。 我半睁着眼睛,疲倦地靠在弄玉的肩上。他一直耐着性子听我吵吵嚷嚷,可是闹到后来,我也没力气再乱动了。我们骑的虽是良驹,但在山上也无法跑太快。所以走了赶了一整天,也不过翻到半山腰而已。 实在是困到不行的我赶紧说说话好提神:「喂,你不累吗?」弄玉伸手在我的腰上摸了一把,「你看看你,瘦成什么样?我有儿子都比你重了。」我拉长了脸:「我不高兴。」随后我就听到他嗤笑的声音。这下我的怒气更重:「笑什么笑?你也是根竹竿,还好意思说我。」他从后面摸摸我的头,「我还以为你是听说我有儿子不高兴呢。」我拨掉他的手:「不要乱摸我的头。男人的头和女人的腰都摸不得,你没听过?」 他没有回答,接着就来摸我的腰。我说:「我不是说了吗,男人头女人腰……」说到这里,自己也察觉有语病,顿时尴尬得没办法再说下去。他轻轻地笑了:「原来采儿是姑娘,我有眼无珠。」 林间漆黑一片,偶尔传来虫鸣和风吹草动的声音。我的眼睛十分不走运地对上他的视线,那双漂亮又邪气的丹凤眼在黑暗中显得极其明亮。我有些心慌道:「你在看哪里?一会走错路怎么办?」这时我才发现他是一只手牵着缰绳,另一只手圈住我的腰。 他的脸离我又近了一些:「没关系,反正怎么走都可以通……你会冷吗?」我的心跳加速,胸中血潮汹涌。我低下头摇了摇:「不,不冷。你……你的手拿开。」 马蹄声依然在响,他却放开缰绳。我吓得大叫:「你干嘛放开!万一摔下马怎么办?」我们与道旁伸出的枝桠擦身而过,与衣服摩出簌簌声响。身后的弄玉没出声,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间发出胆子来,急忙伸手抓住他放掉的缰绳,惊魂未定道:「呼……你吓死我了。」 弄玉在我身后轻轻笑了一下。「你怕?」我用手肘撞他一下,「谁会怕。」他的口气带着明显的不屑,另一只手也绕过我的手臂将我抱住。我立刻倒吸一口气。他搂着我的力道越来越大,头埋在我的肩上:「你还说你不怕?」我浑身僵硬,纹丝不动地让他抱着,呆掉了。 隔了许久,他终于说了一句:「采儿,让我抱好不好?」我原本就十分紧张的心现在更是狂跳起来,还很丢脸地答应了他——殊不知弄玉所谓的「抱」不是我想得那么简单。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突然将我的脸扭过去,抬起我的下巴纵情吻了起来。 我惊讶得忘记思考,可是在触碰到弄玉灼热的双唇时,全身忽然像瞬间被烈火焚烧殆尽般失去力气。我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完全不受思想控制,我甚至还将身体转过去,紧紧靠在他的身上。 他的舌头伸出来轻轻碰着我的双唇,舔了以后又收回去。我背脊的神经一下变得酥酥麻麻,脑袋里的混乱早已将心跳给覆盖。下一刻他又一次探过来,疯狂撬开我没有防备的双唇,吸吮着我口中的汁液,将我的神智也搅成一团烂泥。弄玉的头发倾泻而下,散落在我的身上;我抱着他的脖子,生涩地回应着他。 整个林中宁静得近乎诡异。马儿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前进的步伐,我只听见我们两人粗重的呼吸声,还有我自己的心跳声。 我竟然会饥渴到这种程度——脑中全是以前发生在我们之间的不该发生的事。可这时我也没时间去感到羞耻或是惭愧,只是觉得喜欢、很喜欢…… 弄玉顺着我的唇,蜻蜓点水般地吻着我的下颌、颈项。他拉下我的衣带,外衣便轻易地顺着肩膀滑落。他用力地勒着我的腰,让我贴在他的身上。 我就穿了两件单衣,此时只剩下一件很薄的白色亵服。一阵凉风吹过,我禁不住打了个喷嚏。弄玉的胳膊微微一颤,抬起头,眼中的欲望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有些尴尬地看着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正搭在他的脖子上,一时不知该收回来还是继续这么僵硬地抱着。 弄玉立刻拉下我的双手,将我的衣裳穿回去,接着把自己的披风脱下来,将我裹在里面。这时我更是感到窘迫到了极点,不知如何是好。因为那个动作就好像我在主动求欢一样。他在我耳边轻声道:「采儿,你忍忍。我也很难受,只是晚上很冷,我怕你中风寒……等我们到了能歇脚的地方再说,好不好?」 一听这话,我更是觉得又羞又恼。换作是平时,我一定会不满地抗议,可是此刻我能说什么呢?难道要像个黄花大闺女一样撒娇说「讨厌,人家不依啦」,或者像被丈夫宠溺的少妇一样红着脸点点头说「奴家一切都听从相公您的」?我郁闷了一个晚上,连句话都没跟弄玉说。 我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听见弄玉叫我的时候,东方已经露出一丝微弱的曙光。而我之所以清醒,是因为隐约听见男人的哭声:「呜呜——我的爷爷我的祖宗,大爷您就饶了小的吧!小的家里还有四口人,都靠小的开这间小客栈生活啊!您饶了我吧,呜呜呜……」 我偷偷睁开眼睛,只见一个穿着掌柜衣服的男人正跪在前面一个劲地磕头,撞在木头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他话还没说完,我的上方就传来冷冷的声音:「闭嘴,我只问你,你这儿还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9 有没有空房?」 那掌柜忙不迭地答道:「有有有,大爷您要住哪间都可以!」看这情形,我就知道弄玉他又在做坏事了。没一会儿,弄玉将我抱上楼、进了一间屋子,然后轻轻地把我放在床上。我不大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对我这么好,总之心窝里暖暖的。 身旁许久都没有动静。虽然弄玉走路从来都没有声音,但我实在是忍不住偷偷觑瞧,就看到他坐在床沿咫尺之处,一双清远如幽泉、深沉如碧潭的眸子正眨也不眨地注视着我。 他靠过来轻声道:「你醒啦?要不要再睡一会,现在还早。」我摇摇头:「我们现在在哪?」他说:「客栈。已经天亮了,你多睡一会儿吧。」我看着弄玉白皙的眼睑下微微渗出一抹淡青色,只觉得心底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斟酌了一会,还是只问出一话:「那你呢?」他说:「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我刹那间变得不大开心,同时又生自己的气——慢着。我凭什么不开心?难道要他留下来陪我吗? 我翻了个身,面朝墙说:「那你去吧,我睡了。」 弄玉拍拍我的肩,试探地问道:「你怎么了?」我摇头:「没什么。只是还困。」他说:「你生气了?」我有些不耐烦:「没有,你不要吵我。」他说:「那你转过来。」我大吐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些才转了过去。 他仔细端详了我一会,眼中渐渐露出笑意,然后俯下身吻了我一下:「你没生气就好。我出去了,你好好休息。」他说完这句,又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我晚上再回来陪你……」他在说「陪你」这两个字的时候还特意拖长音调,又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才走出去。我的脸肯定又红了。 再醒来时已是午时二刻。这几日天气暖和,明媚阳光从深蓝色的窗幔边沿微微透了进来,在地面洒上一条金色的光斑。 我起身发现自己的外衣被脱去,只得下床拿起桌上叠好的衣服穿上。客栈中人不多,来来往往的也就那么几个。下楼时木头阶梯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似乎随时都会坍塌一样。我提心吊胆地走到一楼,清晨的那个掌柜不在了。我心中一懔,莫非他惨遭毒手? 此时身后有人颤声叫道:「客官……」转身一看,是个肩头搭着白布的年轻男子在叫我。我问道:「小二,你们掌柜的呢?」小二应:「掌柜的身体不大舒服,回家歇着了。」我顿时松了一口气。 小二低着头,眼睛不断往我这里瞄,哆哆嗦嗦着说道:「同您一块儿来的那位公子吩咐说让我叫您先在这里歇着等他,哪都甭去……否则……否则……」我心里一阵毛躁,弄玉管得未免太宽了。我不耐烦地打断他:「否则什么?」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否则他晚上回来……要、要、要你痛死……」 要我痛死。仔细想想,弄玉收养我这么多年,还从未对我动过粗,除了那一次……那一次?!我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血一瞬间冲到脸上,脸立刻变得滚烫。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竟然让小二来转告这种话!小二见情况不对,脚底抹油跑了。 走出门,见着一片浅灰色和暗红色的砖瓦房,家家户户门前都放着一张巨大的麻袋,胀鼓鼓的不知装了些什么。几个背草筐的男子赤着满是泥土的粗糙双脚在干燥的土地上走着,边走还边有节奏地发出「嘿咻嘿咻」的喘气声;妇女们将头发绾成髻,坐在门前闲话家常。几个衣服破旧的孩子正围在一起,口中念着从他们长辈口中流传下来的童谣。 「江山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4 孩子的声音天真无邪、脆脆嫩嫩的,笑声更是无忧无虑。听着他们口中的调儿,心情也好了许多。我在他们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只剩弄玉一个亲人了。 我正感怀着,右方突然传来热烈的鼓掌声,还不时夹着喝采。闻声看去,一堆人正围在一起,似乎在讨论什么。我心中好奇,便朝人群走去。 1饧:眼睛半睁半闭或呆滞无神。 2缟素:纯白色的绢。 3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不能只信任对方表面的正直,要提防对方会下毒手。 4出自唐朝张打油的《咏雪》。 第三章 巫山云雨 站在人群中的是个穿着破旧衣裳的老叟,半白头发、满脸皴皱,手中拿着一根有些斑驳生锈的烟杆正笑眯眯地看着大家。他一笑,就露出一口黑牙。老叟笑呵呵地将手里的铁碗儿举起,人们就纷纷朝里面丢铜钱。 正觉奇怪,那老叟清清嗓门,人群安静下来。他缓缓说道:「下面我给各位说一个故事。没有名儿,却是千真万确。」原来是个说书人。 他用烟杆敲了敲手中的破碗,又继续说道:「俗话说得好:父母去世,儿女守孝。尧死之后,舜守孝三年;舜死之后,禹守孝三年。禹死之后,益也守孝三年。咱认识一个男子,年纪轻轻、相貌平平,为人老实厚道。每日定时给父母请安三次,端茶沏水、无微不至。其父母于去年三月、五月先后去了,这男子痛哭三天三夜,口吐血、人晕厥。只是就在去年冬季,他认识了个一脸狐媚的外来姑娘。男子守孝期年未满,竟娶了她当媳妇。」 说到这里,所有人皆一脸义愤填膺,大骂这男子不孝。我注意到角落里有个人的脸色十分难看,没有讲话。那说书老叟接着道:「倘若娶了妻,他依然能做到睡草苫食素菜,每日多悼念自己的父母也就算了,自从他娶了那女人之后,德行是一日不如一日,与人说话渐渐带着傲气,也开始会骂粗口了。」 话音刚落,众人又开始数落起男子的不是,说「这样的畜生养来做什么」、「留在世上也只是个祸害而已」、「有了媳妇忘了爹娘,该死」、「重色忘义,没教养」……个个同仇敌忾,没一句好话。 就在大家讨伐得正激烈的时候,那个一直没吭声的男子终于忍不住大声发难「你这简直就是在指桑骂槐!不好意思,这是我们家务事,不劳您老操心!」那说书人挂在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所有人面露不解之色。 过了一会,方有人说道:「杨源才,杨大爷和杨大娘生前对你这么好,你现在又是如何回报他们的?若不是杀人要偿命,我们早就把你乱刀砍死了!赶紧带着你的女人滚得远远的吧!」那叫杨源才的一听,脸唰地变得苍白,连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了:「我爱住在哪就住在哪,你管得着吗?」这话引起公愤,所有人矛头转向他,大声朝他骂去。那个杨源才自然是脸色铁青,又吵不过这么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10 多张嘴,索性不讲话了。 我虽不是村里的人,但也看不惯他这样的行为。一个孩子出生到三岁才能离开父母的怀抱,之后的日子还得靠父母抚养长大成人。父母亲去世,他贪恋美色不说,还德行败坏至此,真想教训他一下。 这时一只手从我身后抱住我的腰。我惊得转过头去,弄玉妩媚地笑了笑:「看热闹啊?」我不自在地点点头:「嗯。我真想打那个不肖子。」弄玉柔声道:「想家了?」他不问还没什么,这一问,我鼻子就酸了。弄玉放开我,对前面的人群离群朗声道:「各位请听我一言。」 所有人转过身看着他,似乎都先被他的惊人美貌给怔住般呆了许久。我有些骄傲地扬起头,但很快又晃晃脑袋,暗斥自己没用。 「见大家在这里挞伐,在下也忍不住想发表一点意见。其实这的确是那男子的家务事,旁人无权置喙。」弄玉侧头对杨源才说道,「你这样做可感到心安?」杨源才愣了愣,心虚地吼道:「当然心安!」弄玉微微一笑,说:「那就好。阁下可以回家好好休息,以后没人会管你家里的闲事了。」 杨源才傻眼了,村民们傻眼了,连我也傻眼了。下一刻有人说道:「公子,我不知你是哪的人,但我们村就是一个家,这里都是我们的家人。如果你只是路过此地,那我想告诉你,多管闲事的人是你!你……」话还没说完,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他就住了口。 那人靠墙站着,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他头左右两边的墙上分别多出一排圆形小孔。那人大概也被吓呆了,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眨。确认他还活着,我松了一大口气……还好没见血。 弄玉面不改色地对杨源才说:「你放心,父母养你是他们自愿的,你完全不必孝敬他们。什么守孝、什么禁忌,都没必要去顾虑。」然后又迷人地笑了一下,拉着我的手转身就往客栈走。我大叫:「你干什么?放开,放开!」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说:「我说了叫你别出来,难道你没听到吗?」我很想说没听到,但是为了小二的命,只得转移话题:「那人这么过分,你还帮他!」他嗤笑了一下:「等着看结果吧。」 我又无话可说了,只得让他拖着往回走。并不是我害怕,只是在思索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一路上我们都没出声,身后是一片诡异的寂静。弄玉真的把这些朴实善良的村民给吓坏了。 回到客栈房间,我刚进门就走到桌旁坐着,提起桌上的茶壶倒茶喝。只见倒出来的茶颜色极为浓浊,原来是低级的棍儿茶。 一时口干舌燥,心情又不大顺畅,我不禁抱怨道:「烦,连茶水都和我过不去。」话刚说完,听到「吱嘎」一声——我抬头一看,弄玉把房门反手关上,正靠着房门看着我。我愣了愣,问道:「你关门做什么?」他不说话,径自走到我身边。我宁可他恶毒,也不愿意看他沉默。一沉默我就真的慌了。 他伸手抚摸着我的脸颊,手指冰凉。我的手不由得一抖,茶杯中溅出了水,泼在我的裤子上。弄玉笑道:「傻瓜。」他拿起旁边架子上的方巾替我擦拭,哪知擦着擦着就往我大腿内侧乱摸。一股热流冲到我身下,我羞耻地咬紧了牙。 弄玉笑吟吟地看着我:「小二有说过叫你不要离开吗?」我心中一懔,原想撒谎,又怕连累小二,只好沉默。他朝我靠近了些,我下意识地往后倒,身体霎时失去平衡。他轻巧地伸出手来接住我,在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的情况下,另一只手又从下勾住我的腿,将我横抱起来。 我顿时乱了手脚,忙叫道:「你你你……你别……你要是、要是……我就咬舌自尽!」他充耳不闻,直接把我抛到床上。我用极大的声音来掩饰自己的心惊:「我告诉你,这儿是客栈,我要喊救命是有人会听到的!」 弄玉嘴角一挑:「嗯,人家都知道我在对你做那种事,倒合了我的心意,免得哪个姑娘见你生得这么好看,想打你的主意。不过你放心,没人会来打扰我们的,你尽管叫大声一点好了。」接着又靠到我耳边轻声说道:「我喜欢听你叫。」说罢,伸出舌来舔我的耳垂。 我倒吸一口气,脸红到脖子根。他将我头发拨开,开始脱我的衣裳。我极力反抗,他却将我扑倒,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坐在我的身上。他一只手抓住我的手,另一只手继续朝我的衣带拉去。我害怕到了极点,只得放软口气哀求道:「不要,我求求你,不要再做那种事……」 他脸上挂着戏谑的表情,继续手上的动作:「昨晚你不是主动得很,怎么现在又怕了?」我疯狂摇着头道:「不不不,昨天是我错了,你就把这事忘了吧!我再也不这样了。」随着我这句话说完,衣服也被扒得干干净净。 他坐起身,玩味地打量着我的身体。我吓得赶快从旁边扯过被子盖住自己,又被他扯开来。厚厚的床帐一放,里面是一片黑暗。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我更感到深深的恐惧——三年前的那个夜晚仿佛又一次在我眼前重演。时间在这一刻凝滞,我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声。 两片酥软火热的唇贴到我的唇上。我伸手去推,触碰到一个赤裸的胸膛。他粗暴地抓住我的手按在枕头上,落在我唇上的吻却又轻柔无比。湿濡的舌在我口中翻搅,每个触及过的地方都让我一阵心悸。 弄玉压在我身上,全身紧紧地和我贴合在一起。他的手在我的身上、背上、腿上抚摸,从我的下巴一路吻到颈项、锁骨……他轻轻啮咬着我的皮肤,有些疼,却舒服极了。当我试着收起小腿的同时,大腿贴上了那个又热又硬的东西。 弄玉闷哼一声,胡乱亲了我前胸两下,把我整个人翻转过来。我全身紧绷,弄玉拍拍我的臀部,抬起我的腰让我拱起来对着他,接着在我背上爱抚,叫我不要害怕。我努力往前爬,却被他撇开臀瓣,慢慢进入我的身体…… 我疼得叫了出来,一开始的意乱情迷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俯下身来抱着我,滑亮的长发落在我滚烫的颈项。他不断玩弄我的乳尖,身体两处敏感地方被同时刺激的我咬住嘴坚持不肯出声,沉闷的哼气声随着他的撞击从我口中传出。痛苦没有第一次那么难耐,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在身体深处蔓延。 我正要勉强开口,却被他扭过头,疯狂般掠去嘴唇吻了起来。他吻得我脑中混沌一片,连原本的剧痛都暂时被抛到一边去了。他含着我的唇,模模糊糊地唤着我的名字。我的手紧紧拽着床单,一波接一波的律动猛烈如海上的浪潮,翻覆席卷着我摇摇欲坠的身体……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11 ◇◆◇ 我做了一个很低级的梦。一定是我正处于思春期才会梦到这样淫靡的画面,而且对象还是弄玉。一定是我脑袋坏掉了才会梦到和他……我睁开眼睛,屋内已是亮晃晃的一片。小茶几上烧剩的蜡烛灯芯在余烬中变得黯黑,床帐不知什么时候撩起,阳光从窗楼中透进来,在地上烙出了密密疏疏的光斑。 朦胧中,我觉得有些不对劲。挡在我面前的……是什么? 当我睁开眼看清以后,我几乎惨叫出来——那是弄玉的脸。我吓得动都不敢动,发现自己的头靠在他的胸前,一只手勾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正放在他的手臂上;而他双手环着我的腰,两人紧紧地缠在一块……更可怕的是,我们都没穿衣服。 难道那不是梦?我顿时只想使劲捏自己的脸,看看自己究竟是不是还在梦中。轻轻收回自己的手,弄玉的眉微皱了一下。我立刻停止动作。 我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他。这时看上去,他的脸上除了左眼下的泪痣以外就没有别的瑕疵,那颗痣反倒起了画龙点睛的作用,使他整个人又多了几丝妖韶之气。闭着眼睛的弄玉没有平时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长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掩隐着一双清莹秀澈的瞳仁。 痴痴地看了片晌,回神才知道自己已经被弄玉迷得失了魂。头靠在他赤裸的胸膛上,还可以听到他规律的心跳声。我微眯着眼,偷偷摸摸地将唇往他的唇上贴……突然敲门声响起,我赶紧装睡。 弄玉睡得很轻,立刻翻身起来开始穿衣服。我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发现他竟然已经穿好了外衫正站在门口,然后就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我娘子说请您去我们家作客,也可以把您的朋友带着……」弄玉打断道:「不去。」 那人又说:「大哥别这样,说不定您朋友会想去。他在这吗?」弄玉挡着他说:「我问问他好了,你家在哪?」那人道:「村口的第四家就是了。」弄玉点点头,打发他出去后转身朝我走过来。我迅速闭上眼睛,心跳得极快。 弄玉的声音在我鼻头上方响起:「这么多年了,我从来不知道你喜欢赖床。」我猛然睁开眼睛。难道他早就知道我醒了?一看到那张笑得别有深意的脸,我一时羞赧得把被子扯上盖住自己的头。 他没有来拉我的被子,我却觉得身上有什么东西压了过来,似乎是弄玉隔着被子抱我。我隐隐约约听到他在说:「你看我这么久,都不觉得腻吗?想亲又不敢亲,采儿,你太可爱了。」我一听更是血行逆流,真希望床上有个洞,好让我掉下去算了。 不过我现在几乎要窒息在里面了——本来可以开个小缝呼吸一下的,谁知弄玉把我的被子抱得严严实实,像是故意要让我憋死在里面一样。隔了一会,我实在是受不了,只得努力挣扎。他立刻放开,趁露出一个小空隙时钻了进来。我惊呼一声,急忙往内缩。 弄玉一把抱住我,身上凉凉的,难道他起来就只穿了外套?我心里暗笑他也会犯糊涂,又不好说出来,只是一个劲地把头往被子里埋。他紧紧搂住我,轻声细语道:「害羞什么,又不是你一个人。」我疑惑地将头伸出被外看他,那双分外明亮的双眼碰上我的视线,却见他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红晕。我低头靠在他的胸口,几乎要承受不住自己的心跳。 他没再提到让我惴惴不安的话,转而告知我刚才的事:「昨天那个不孝的小厮问我要不要去他家作客。」我叹道:「你又培养出一个坏蛋。那杨源才是个好汉子,都给你几句话腐蚀了。」弄玉不以为然地说:「你如何知道那厮『又』是被我带坏了?那前一个是谁?你吗?」 我想起身,但是又被他箍在怀中。又气又羞的我只得皱着眉,尽量拉开和他的距离。弄玉突然笑了,柔声喊道:「采儿,我的采儿。」我抬头翻着眼皮看他,他二话不说靠过来就在我唇上啄了一下。 「你……」我嚎叫一声,立刻用手捂着嘴,嘴唇微微颤抖:「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在生气吗?」他笑得更浓,理所当然地说:「看到了,所以才想亲你。」——和他沟通果然不能用世间的行为标准来当尺码的。他又补充一句:「你昨晚好热情,真的和平时一板一眼的性子不搭呢。今天晚上我们继续,嗯?」 我一时之间可以说是百感交集,一脚朝他踹去,结果失败。还没等我开口,弄玉就自顾自地说道:「好了,起来了,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对了,今天晚上记得要叫出来,我喜欢听你叫。」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开始穿衣服,我气得差点晕过去。 ◇◆◇ 后来我还是拖着弄玉去了杨源才家里。一是想知道杨源才叫弄玉去那里究竟是做什么,另一个就是想见识杨源才的媳妇长什么样。在客栈听好几个人说杨源才的妻子是个美人胚子,我倒想瞧瞧她是怎么个美法。我偷偷瞄了一眼弄玉,心想那杨夫人可有他生得标致?弄玉斜着看我,轻轻敲了一下我的脑袋:「在乱想什么?」我吐了吐舌头傻笑。 我们坐在客厅里,杨源才进厨房给我们备饭去。屋子不大,画案上置着数个碧筒杯,里面飘出发酵的醪酒味。门上贴了一副有些破旧的挽联,曰:灵前香烛祭双亲,枢畔哭声动世情。横批:哭奠高尊。上面隐约可以看得到许多圆形水印。 此时一个尖锐的女人声音从房中传了出来:「哎呀呀,我就说这死鬼真不是个东西,这酒杯放这儿都馊了,给客人瞧见多不好。」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粉色茶花布袍的少妇走了过来。 她端着一个陶瓷圆盘,盘中放了一个金壶和两个瘿杯1。少妇头上戴着宝凤银簪,双眉未描如柳,身段婀娜娉婷,颇有几分富家少奶奶气质。虽然她长得确实不错,但仍不及莺歌一成,论气质更是与燕舞相差甚远。 我瞅着弄玉,咂咂嘴,思忖着她们是怎么嫁给他的?弄玉转过头来,撑着下巴看着我:「因为她们蠢。」我愣了半天,脸上突然开始发烧:「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弄玉邪气一笑,伸手想摸我的脸,却又临时收了回去。 杨夫人清清嗓子,扭着腰肢走过来谄笑道:「我瞧呀,您可就是他口中那位一语道破真谛的『大恩师』了。」我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弄玉只是象征性地点点头。我禁不住问道:「敢问夫人是何事?」 杨夫人轻笑道:「您就是那位与大恩人一同前行的俊俏少年郎了。」我一时不大习惯她这种说话方式,正想着怎么回答,她继续接道:「我家死鬼听公子一番话,回来以后恍然大悟,明白自己这一年做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12 了许多错事,决定重新开始守孝了。」 记得弄玉说的是叫他不必再慎终追远,怎么一到她口中就变成痛定思痛了?但转念一想,弄玉此举是欲擒故纵,好在姓杨的良心未泯,若是没成功,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我歪头看着弄玉许久才得出一个结论:「你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他笑了一下,没接话。我说:「难道你从来都不会否认自己做的事不是坏事吗?」他又笑了一下,还是没回答,兀自端了杨夫人送来的茶,用盖子拨着杯中的茉莉香片闻闻后,将茶放了回去。 我正打算追问,弄玉就晃了晃食指:「茶太淡,不够浓烈。还是酒好。」我为之语塞。要说什么他都知道,真没意思。我百般无趣地看着他的鸩纹领口,又一阵心猿意马,满脑子都是前一夜发生的事。 隔一会儿,杨源才端着几道菜来了。他将菜放到桌子上,菜香飘溢,我深吸一口气,肚子跟着饿了。杨夫人则是理所当然地拿着筷子等自己相公端菜。杨源才笑得十分殷勤:「两位公子,我想请你们来这里吃饭的原因,她大概都告诉你们了吧?」 弄玉点点头,眉头却是紧锁的,似乎有不想待在这里的意思。杨源才说:「我再给你们做几道菜,你们等等啊。」杨夫人责备道:「要做赶快做,怎么这么多废话?」我实在是看不过去,起身干笑:「我进去帮帮杨兄。」杨夫人的眼中露出一丝诧异的神色,而弄玉没表示意见,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我顿时有些懊恼,急冲冲跑到厨房,见杨源才正蹲在柴灶旁拿着麻扇朝火扇风,豆大的汗珠落下,更让我觉得娶那样的夫人进门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我走到他身边轻声唤,结果还是吓着了他。等他反应过来以后才呵呵笑道:「公子,您在外面歇着,我马上好。」 我跟着蹲下来,「我来帮你。」他立刻摇摇手,「没关系,小兰她不喜欢做饭,我给她做就好。」我无奈道:「你就这么百依百顺?夫妻间不是应该互相扶持的吗?」 他带着一脸甘之如饴的表情说:「不会不会。帮她干活,我乐意。」见他一片痴心,我只得替他拿出盘子和碗。想起以前花花做饭时我也帮过她,可是每次她都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拼命叫我住手,还说什么丫头服侍少爷天经地义……直到后来晓得她是弄玉的妻子以后,我更感到心寒。 「哎,你或许会认为我很傻,但你不知道,我从小就梦中看见一个女孩……」他有些尴尬地笑笑,「虽然我一直认为那只是梦,可是在我看到小兰第一眼的时候我才知道,是我一直没有去找她而已……她一直都在。」 说着说着,他眼中竟蒙上一层淡淡的泪雾。我忍不住笑了笑, 男人竟把爱情看得这么重要,还相信命中注定这么一回事。不过后来我才明了,其实杨源才的傻和我比起来,和弄玉比起来,真的算不了什么。 杨源才似乎发现自己的失态,抹了抹眼泪继续扇火。我正帮他将菜盛入盘中,却猛地听到旁边传来「砰」的声响。我转过头去,看到杨源才晕倒在地上。本以为他是蹲久了头昏才这样,可是当我翻过他身子一看,吓得手都抖了。 ——他的脸上突然长出许多暗红色的疽疮,若不是他还有微弱的呼吸,我会以为自己搀扶着的是一具尸体。这张脸虽让人恶心到想吐,但倘若现在不救,他大概真的会变成尸体。我小心翼翼地避免碰到他的脸,吃力地背起他朝门外跑去。 结果还没到大厅,就听到杨夫人说话的声音:「公子生得可真是讨人喜爱,不如今晚来我房里,我们好好赏赏月、谈谈心……」背着杨源才的我火气直冲脑门,双手紧握、身体几乎要烧起来。我很想做一件事,就是把这不要脸的贱女人拖出去宰了! 我往厅口移了一步,弄玉有些清冷却极其诱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夫人真是太客气了,为何要等那么一会呢?不如现在我们就……」 我的怒气在听到弄玉的话以后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否有考虑过我的想法?呵,我简直是自欺欺人——他不曾给过我承诺,他不曾属于我。我站在珍珠帘子后看着大厅里两人的身影,泪水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流了下来。 「帘子后面的小相公,你一直背个大男人,不嫌重吗?」杨夫人发现我了。我有些困窘地抽出一只手胡乱擦了擦脸,走了出去。 弄玉冷漠地看着我,又看看我背上的杨源才。他先是朝我走了一步,又停住。我迎上他的目光,咬咬牙,用同样的目光与他对峙。 杨夫人的声音打破沉默:「小相公可是救了奴家一命呢。您若是再不出来,奴家就要被梅影公子给送上西天了。」她无畏地说完这句话,还露出一个极其妩媚的笑容。 弄玉愕然:「你为何会知道……」杨夫人笑道:「整个武林有谁未闻过梅影公子大名?为夺《莲翼》,弑父母、杀弟兄,收养了一名娈童,隐居若干年,成日沉迷于分桃断袖之中,狂且恣行、荒淫无耻……就连奴家都对您景仰得紧呢。」她边说还边抚摸着自己的云鬓,似乎一点都不害怕。 我原本就很糟的心情这会儿更加难以言喻了。想来那名「娈童」指的就是我吧。但更让我无法接受的,是弄玉居然会做出杀害至亲手足这样丧尽天良的事。 弄玉连眉都未蹙,淡淡地笑了一下,一派优雅从容道:「夫人真是了解在下。不过在下纵使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会知道,名威天下的『蜚蠊血母』竟然会是这样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血王大人实在羡煞我辈了。」这下我更是错愕到说不出话来。 蜚蠊血母,蜚蠊教教主·蜚蠊血王的夫人。 这对夫妇擅长用毒,只要中了他们的毒,死状必不堪入目,且尸体会爬满蜚蠊,最后腐烂爆裂。闻者折寿,触者立毙。这对夫妻极爱嗜血,人们遂称之为「蜚蠊血母」,「蜚蠊血王」。 可此时弄玉却对这蜚蠊血母如此礼遇,一个明责,一个暗讽,我也听不大出他们究竟在较什么劲。但令人不由自主浑身僵硬的是……如果这杨夫人真是蜚蠊血母,那我背上的杨源才肯定早就死了。侧眼觉察杨源才的脸变成绛紫色,我赶紧将他抛下。 杨夫人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哈,小相公反应真是快。你要再背上半炷香的时间,不止这死人会变成个大番茄,连你也……」她故意停下,玩味地看着我的反应。我心寒到了极点。不单是因为她的话,还有弄玉。 他一定知道我背着他会有什么后果,可他没有叫我放开。我不明白他的转变为何如此之大,只是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13 感到很冷,全身都很冷。正如蜚蠊血母所说,我温采只是他的一个娈童。可我发现也来不及了,因为心很疼,疼得无法呼吸。 我看着地面,泪水早已将视线模糊。我很痛苦地憋出一句话:「温采自小就是个孤儿,一条烂命,早就没什么好牵挂的了。」弄玉猛然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神冰冷,却异常落寞。 杨夫人一怔,又笑了:「真不愧是梅影公子的人,连优童2都那么有骨气。」弄玉漠然道:「夫人,您的话说完了吗?」杨夫人脸色微微一变,转眼又笑得极是坦荡:「说完了,公子可以动手了。」弄玉面无表情地说:「夫人,下辈子挑男人要慎重,别再遇着像血王这样毒的男人了。」 杨夫人的眼眶忽然一红,悲凉地笑道:「错不在我,亦不在他。我自愿被他利用,他心安理得地利用我。我们互不相欠,旁人凭什么来评论我俩之间的事?再者,何谓之毒?普天之下,还有什么——会比人心更毒?」 弄玉一脸平静,从桌上抽出一支竹筷朝杨夫人扔去——杨夫人眼中的神采立刻就像尘烟般散去了。我看着地上躺着的杨源才,再看了看同样没了呼吸的杨夫人。他们一样傻——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放弃自我,到头来却被人一脚蹬开。 弄玉看着已成为尸体的蜚蠊血母,默默不语。说不定哪天他心情不好,随手就把我杀了。我害怕死亡,可是如果是死要弄玉的手上,那或许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幸福。 我不知道弄玉为什么要杀掉蜚蠊血母,更不清楚「杨夫人」为什么要杀掉自己的丈夫。隔了许久,弄玉先开口:「我们今晚上就走吧。」我点点头,他却没看到——因为他说完这句话,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就走出去了。 又是一次通宵赶路。几天的连续熬夜让我的精神变得萎靡,弄玉没告诉我要去哪里,只是牵着马在前方走着。我们走了好长一段路,他一直没回头。以他的功力,我知道就算我在多少里外,他都感应得到我的存在。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我越觉得身上很冷。想起前两天发生的事,更觉得自己好丢人。或许……对他而言,我真的什么都不是。 1瘿杯:用有榴状形的楠林木根制成的酒杯。 2优:演戏的人。例如:「俳优」指的是古代演滑稽杂戏的艺人,「倡优」指的是以表演歌舞技艺为业的人。在此的「优童」指的是被豢养以表演技艺取悦人的美少年。 第四章 墩圩歌节 从上个村子离开后,沿途都是小树林。也不知走了多久,曙光又隐隐透出地平线,如一片无边无际的淡黄轻纱渲染到山的另一端去。 越过一座丛林,终于看到一个但这浓浓民族气息的小村落。傍山傍水的吊脚楼,斑驳的木板和失去光泽的门扉以及被挑担子的小贩踩踏得光溜溜的石板路,都告诉着人们它们年代久远。一条用青石板铺成的老街狭长而弯曲,在初升的朝阳中,吊脚楼的灯光留住了沱江上的过往船只。桨声灯影里的溪水边,站着许多少数民族的姑娘。 我想起爹和娘曾一同去友善万寿,回来以后娘就是穿着他们这样的衣裳,坐在花瓣飞舞的樱树下拨动着她的玉琴,神似仙子。爹当时告诉我,采儿,以后你娶妻,一定要找和你娘一样美好的女子。而娘总会有些羞赧地骂爹爹不正经。 对爹和娘的印象已埋在记忆深处,只剩偶然间的触景生情。跟在弄玉身后,我突然发现我的人生不知何时早就被他填满,我的一切似乎只剩下他。 弄玉朝着那几个姑娘走过去,拱手问道:「在下正欲前往零陵,请问这里离那儿还有多远?」几个壮族姑娘的脸倏地红了。弄玉大方地微笑着等她们回答,没一会,一个姑娘走了出来,笑吟吟地说道:「咱们这儿叫冯乘,也是属零陵管辖。您若是要去零陵,朝北边去几个时辰就到了。」 那姑娘右挽松、插以小梳,颈项出戴一个银项圈,另挂一条银链垂及胸前。身扎刺绣素花腰带外穿窄袖大襟衣、百褶裙,钱搭缟素围腰,煞是好看。 弄玉会之一笑,带着人和马朝姑娘指着的方向走去。那姑娘唤道:「公子,看你们连夜赶路,若无甚急事,不如在此地住上一宿,否则身子承受不住。」弄玉转过来问我:「你可想在这里休息一下?」我一时有些手忙脚乱:「我怎样都可以。住也可以,不住也可以。反正我不累,休息不休息无所谓。」说完以后我真想砸死自己,净说废话。 弄玉盯着我的脸瞅了半天,又对那姑娘说道:「你们这里可有客栈?」她笑的更加灿烂,看着我说:「我看您和这位公子是兄弟吧?我们家里有个别院,原本有两间房,但现在住了一个零陵的客人,所以只剩一间。二位若是不嫌弃,就住在那吧。」 弄玉点点头:「多谢姑娘,尚未请教姑娘芳名?」那姑娘脸上微微一红:「我叫零罗,攒零合整的零。」弄玉笑道:「原来是罗姑娘,在下弄玉,字梅影。」我问:「她不是姓零吗?」弄玉说:「有些壮族的人名是把姓放后面的,我还未听过「零」这个姓,所以猜姑娘应该是名置于姓之前了。」 零罗和那几个姑娘着实吃了一惊,零罗道:「我们这习俗没几个汉人知道,工资当真是博学多才。」弄玉笑而不语。零罗对那几个姑娘说道:「姑娘们,叫小薛去给他们备几件换洗的衣物。」那几个姑娘应了一声,退了下去。她对我们说,「这位公子请随我来。」然后就朝着一栋比较大的吊脚楼走去。 我们由她带路,那吊脚楼周围生着许多郁郁葱葱的稻树,后面是一条比较宽的浅溪。桃花流水,清流激湍。 穿过大厅,从右边的小门进入寝室,眼前豁然开朗,竟比大厅要宽敞许多。没一会,几个丫头就把心的被褥和衣物放到床铺上。 零罗道:「今天是『三月三』,也是『墩圩1』,我们叫它『窝墩』,是咱们壮族人民的传统节日。方圆百里内的人都会来参加这个活动,你们隔壁的公子就是专程从零陵来的。宴会从成时正刻开始举行,两位不放也一块共襄盛举吧。」 弄玉点点头,谢过零罗。零罗见他首肯,又笑了笑:「我叫丫头们给你们准备沐浴,到时候一定要来哦。」见你弄玉又点了点头,她才出去。无力顿时只剩我们两人,气氛变得有些怪异。我躺到床上去假寐,弄玉一直没说话。 过了一会,门外传来丫头的声音:「二位公子,睡和衣服已备好,从正厅的侧门进去就是了。」我假装没听到继续睡觉,接着就听到关门的声音。看样子是弄玉沐浴去了,也没有叫上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14 我一声。 一时之间,觉得一偶写气馁的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反侧了好一阵,只得直接坐起身子对着地板发呆。后来想想也该洗洗身子了,便下床跑了出去。 刚推开浴室的门,我就愣住了。 整个浴室里飘着淡淡的徘徊花香,还有熟悉的体香。氤氲弥漫,雾气缭绕。弄玉坐在浴池中,修长的手指搭在浴池边缘,仰着头,下颚勾出一条漂亮的弧线。几片殷红色的徘徊花瓣贴在他身上,其余的随水波一下摆动。飘在水面的长发就像一片轻柔的黑亮丝绸与花瓣缠绕着,极是妖媚。 「还站在门口做什么?要洗就赶快进来,把门关上。」他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动了动嘴。我关上门,颇不自然地朝他走了几步,就站住不动了。 弄玉抬起头,双眼有些模糊地看着我:「难不成你想穿着衣服洗?」早知道会这样,我宁可全身发臭也不来洗。我尽量不去看他,开始脱自己的衣裳。每脱下一件,我的心就更加剧烈地跳动。 衣服脱完以后,我遮掩着身子慌忙跳进浴池游到另一端,蜷缩在边缘动也不敢动。弄玉玩味地看着我,往我这边移了过来。我更是手足无措,头几乎要埋到水中去了。 我很快就感受到有些急促的呼吸轻拂在我的脸上。看到弄玉近在咫尺的脸,我的心中一跳,想往角落靠去,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他把手肘搁在浴池边缘,手背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采儿……你是个男孩,还是个小男孩。」我不解地看着他。结果一看到他的脸。又把头埋了下去。 他拉住我的手,将我拖了过去。水流激荡,在我们两人之间溅起水花。我的身体开始发热,连连往后退。弄玉在我耳边低声道:「采儿,这两天都没碰你,你难受吗?」那声音挠的我心眼儿直发痒,我赶紧摇头,脸上像是被火烧着一般。他轻轻捧起我的脸说:「又撒谎。」截止一只手就在我的胸前 用力拧了一下。我不由自主地呻吟了一声,立刻捂住嘴巴。 「采儿,说你想要。」弄玉将我揽的更近了些,两人的身体几乎要贴在一起。我的身体开始瑟瑟发抖,记得差点要哭出来,想一头钻到水底去淹死算了。他这两天对我这么冷淡,现在只是稍微温柔一些,我竟然就不生气了,我没用,孬种一个! 弄玉没再逼问,俯下头细细吻了吻我的唇,然后把我转过去背对着他。他有些慵懒的声音轻擦着我的耳膜:「晚上的宴会,想去吗?」我说:「想。」刚说完,我就有些后悔了。照弄玉的个性,他不会喜欢这种人多的场合。可他却反常地说:「好,那洗快一点,一会回去睡个觉,否则就没精力玩了。」 背上似乎有只手轻轻抚过。我一慌,忙问道:「你……做什么?」他噗嗤一笑,说:「给你擦背呢,傻瓜。」我翻了个白眼,自言自语:「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弄玉假装疑惑地琢磨着:「非『奸』即盗?那我们开始吧。」 我吓得全身绷紧,抱着自己的身体说:「你别……我不说话总行了吧。」他叹了口气,慢条斯理地用湿润白皙的手摸着我的脸颊,「我只是好玩而已,你紧张个什么劲儿?不要就不要。转过去,我给你擦背。」然后他的手就在我身上恣意游走,这个背擦得我很痛苦。 从浴室出来已是酉时二刻2,在一会儿墩圩就要开始了。弄玉先换上送来的衣服,我才发现那是壮族的服饰。黑布对襟衣,上刺绣云雷纹和蝴蝶纹;圆领阔袖,两襟的扣子用黑布织成;裤子也是黑布,裤口宽大。因为是过节,所以配上一双龙凤鞋,身上也有许多透雕打成鸟兽花卉的小链穗。 壮族的女装要比男装好看很多,可这一套壮族男装在弄玉身上,却显得光彩照人。他皮肤偏白,配上银饰更是风度非凡。弄玉笑着问:「怎么,不好看?」我板着脸道:「本来长得就不怎么样,还穿这么丑的衣服,简直就是个丑八怪。」弄玉非但没有生气,还轻声一笑:「可惜有人就是喜欢丑八怪。」 我的脸上又是一阵滚烫,怒道:「你说什么!谁喜欢你了?」弄玉露出无赖似的笑:「谁应我就是谁了。」我蓝的理他,换上了和弄玉那套极其相似的衣裳。弄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不错,采儿和我就是不一样,穿上这套衣服可是好看极了。」 门外盛装打扮的族人们接踵而至,姑娘们则相约到「墩圩点」搭歌棚,用自织自染的各色土布围棚,比赛哪个歌棚搭的宽敞、哪个歌棚的布织得精美。棚内设座备茶款待前来对歌的小伙子们,邻近的村寨民众蒸五色糯饭以接待远方来客。弄玉说待会还有两项有意思的活动,一个是抛绣球,一个是碰彩蛋。 我心不在焉地点头,只想赶快参加宴会。 ◇◆◇ 戌时正刻3。来参加的宾客有增无减,将这个小村落挤得人山人海。小伙子在歌师的指点下与中意的姑娘对歌,男方先唱「游览歌」,遇到中意的对象时便主动唱起邀请歌。女方若有意就答应,这是男方再唱询问歌;等彼此有了情谊后唱爱慕歌、交情歌。 若姑娘觉得哪家小伙子人才歌才都满意,便趁旁人不注意时悄悄将怀中的绣球赠与意中人,对方则报之以毛巾之类的物品。然后歌声更加甜蜜、遂订秦晋之好。 我总来没听过这种习俗,现在看到了,觉得挺好玩的。正想和弄玉说话,转头就不见他踪影了。四处寻找,在熙熙攘攘中怎么也看不到相似的人影。身后一挤,我就往前扑了过去——什么也没看清就栽倒在一个人的怀中。 抬头一看,一张略显稚气俊美的脸庞,双眸清澈明亮。我赶忙站直身子致歉:「真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那少年笑着摆手表示不介意,而他身边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咦?这不是坐在马上的那位公子吗?」站在他身旁的人竟是零罗。她手中正拿着绣球,似乎正准备拿给这位少年。 零罗被我这么一看,脸立刻就变得粉红,正欲递绣球的手也收了回去。我知道这下自己是棒打鸳鸯,内疚不已。那少年干咳两声:「听公子说话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可是外地来的?」我点点头:「我们只是路过这里认识了零罗姑娘,是她邀请我们参加的。」 少年看了看零罗,与她会心一笑,又从零罗那拿了一个东西放在我手中——一个染成五颜六色的熟鸡蛋。我疑惑地看着那少年。他说:「你留着,会有用的。我们还又是,一会见。」我原本想问问这要做什么用,他那个他后面一说,也只好住口。 待抛绣球活动结束以后,人们又开始「碰彩蛋」,而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15 我也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弄玉。许多姑娘围在他身边,不时往他手上看去。我赶忙跑去,原来他手中也拿着一个彩蛋。他见我来了,微笑道:「怎么,你的彩蛋也没有吃吗?」 我指着手中的彩蛋恍然大悟:「原来这个蛋是用来吃的呀?」我看看自己的,又看了看弄玉的,然后把彩蛋靠到他的彩蛋旁比了一下,喃喃道:「我这个的颜色好像没你那个好看……既然横竖都要吃……」我开始剥起蛋壳来。 剥好以后我一口咬下,味道还不错。可是为何周围的姑娘都在看我?你们眼睛瞪那么大做什么?就连弄玉也是。我慢慢咀嚼口中的鸡蛋,小声问道:「你不是说这蛋可以吃的吗?」弄玉点点头:「是可以吃。」我含糊不清地说:「那他们为何这样惊讶?」弄玉指指我的蛋,又指指他的蛋,叹道:「你不懂吗?」我歪着头想了半天,还是不明白。「难道我不能在你面前吃?」 「不是不能吃,只是你的彩蛋碰着了那位公子的彩蛋了。」闻声望去,是刚才那位少年。我问:「碰着蛋是忌讳?」他极力忍笑:「当壮族男子看上了那个姑娘,就会拿自己的彩蛋去碰那个姑娘的彩蛋。如果那位姑娘对他也有意思,就会让他碰,然后两人一起吃彩蛋,这就是『蛋碰蛋』。」 听完少年的说明,我心虚地看着弄玉。他的眼睛弯起,笑得好生惬意。隔了半晌,周围的人爆出哄堂大笑。我窘迫得想挖个地洞钻进去:「我又不知道……反正我不是有意的……而且我不是壮族人,这个不算。」那少年调笑道:「入乡随俗嘛。干脆你们今天就在这里洞房好了。」我扔掉蛋抱头大叫:「和他?!不要——」说完拔腿就跑。跑出几十米外了,都还听见后面惊天动地的狂笑声。 跑啊跑的,停下来以后才发现自己在树林里。当下觉得自己激动过头,现在见谁都不怕,只要不见弄玉就好。可现实总是事与愿违,弄玉的声音就在我身后飘忽响起:「你跑这么快做什么。心虚了?」 我的心上一条。转过头,发现他正抱着胳膊脸上挂着一抹深意的笑容。我连忙退了一步,他却立刻走到我面前,将我推在树上:「采儿,告诉我,如果真要你和我洞房,你会不会答应?」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开……开什么玩笑。」 弄玉没再问我,两片唇慢慢靠了过来。 这时术后冒出一个人:「我真不知道会把这位兄台给吓跑,算是我错了,在这里给您赔不是。」我立刻推开弄玉,按住自己的胸口连连喘气。虽然连续饱受惊吓,但那少年出现的真是时候! 我笑了一下:「不、不,是我自己沉不住气,不关你的事。」 少年笑道:「兄台不生我气就好。还想请教尊驾如何称呼?」我说:「温采。」 「在下姓秦名印月,无字。」秦印月道:「我见你们是外地人,是出来有玩的吗?」我想了一会,道:「我和……嗯,这位兄弟打算去零陵。」弄玉轻笑出声,这个混账东西。秦印月喜道:「原来如此,我就主在零陵,不如二位随我一起回去,路上也有个伴。」 「好啊。」「不用了。」前面那句是我说的,后面那句自然是弄玉说的。我赶忙抢先道:「秦兄见谅,他和你逗着玩的。」弄玉现在的脸色一定难看得紧,但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或许是太久没有受到这样的礼遇,有人对我热情一点,我就会受宠若惊。我突然想起秦印月和零罗的事,于是问道:「秦兄和零罗姑娘可是许了婚配?」秦印月道:「方才若不是你摔过来,我们可能就这么成了……只是习武之人志在四方,不可能一辈子待在那个小村落里,所以我还得谢谢你没让我失去理智。」我说:「那你的志向是?」秦印月有些腼腆地笑了:「行侠仗义,惩奸除恶,做一个义薄云天、生死之交散遍五湖四海的大侠。」 身旁的弄玉又低笑了一声。如果秦印月要除奸,那我希望他第一个除的就是弄玉。「你年纪跟我差不多却有这样的志向,温采真是佩服极了。」秦印月笑道:「实不相瞒,我从第一眼见温兄就有一见如故的感觉。」我有些激动地说:「温采亦如此!」他微微一笑:「那我们何不八拜为交,义结金兰。」我大声说道:「好!我今年十八岁,你呢?」秦印月说:「那在下刚好比仁兄小一岁,一会我们就进城去歃血为盟,可好?」我用力点头。 此刻我的心情是从来都没有过的热血沸腾——我竟然有了一个义弟,他的名字叫秦印月。在我全家都被杀害之后,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了亲情。月光从树缝中洒落,秦印月的瞳孔却显得比月光还要明亮。 任何事都是这样——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即便付出了感情,也要看人家是愿意珍惜,还是践踏。或许这世上是有那么一个、仅有一个愿意为自己付出一切的人,若错过,便不会再回来。而我怎样都没想到,那愿意为我付出一切的人,竟是最不可能的哪一个。 1三月三是壮族人民的传统节日,对歌又是三月三的一项主要活动,因此又称「歌圩」或「歌节」。在壮语中被称作「窝墩」、「窝岩」,意为「出野外玩耍」。由于这种活动互相酬唱,彼此对歌,所以古代人,之为「墩圩」。 2酉时二刻:大约在下午五点15分至30分之间。 3戌时正刻:约晚上八点至九点之间。 第五章 酒惠圣人 我们刚进城,就卡到一个孱弱的中年男子正被一群人殴打。 那中年男子一见着我们,就发狂似的跑到我们面前扯着嗓子大叫:「酒惠圣人!求求您救救我!我就要被他们给打死了,求求您救救我……」他跪倒在弄玉面前一个劲地磕头,泪如泉涌:「酒惠圣人,我求求您救救我吧!我给您磕头了,我给您磕头了!」弄玉淡然道:「你认错人了。」 后面那几个追击的见着有人来了,有些忌讳地停下脚步。那中年男人又继续哭道:「我知道是您,我见过您的!您现在要不救我,我就要给他们打死了!」他死命拽着弄玉的裤腿求援,可是弄玉依然不为所动。 我轻运内力,倏地跃到那几个人面前质问:「你们敢什么欺负他?」为首的那人啜了一口唾沫骂道:「你这黄毛小子管老子们什么闲事?我们爱打不打是我们的事,用得着你来插手吗——呜!!」他还没说完,我就用脚挑起地上的石子抛到他嘴中。 其他手下看着老大被欺负,全都蜂拥而上。看他们的武功路数如此紊乱,就知道肯定是一群无用之徒。我纵身一跃飞到半空中,从衣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16 袋里迅速摸出一些在村庄里捡的绿豆往他们脸上撒去。 「啊——」整齐的惨叫。 我跃回地上,见人纷纷倒地,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懊悔——我居然把他们给杀了。身子一震,往后退后一步。身后传来响亮的鼓掌声,弄玉用他动人的声音说道:「真不愧是我亲手培养出来的孩子。你的武功看样子是越来越好,就快超过我了。」 他说的每句话都像利刃般狠狠扎着我的心。我……我竟然杀人了! 那个求救的中年男子早不知道跑哪去,秦印月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我想他大概还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吧。而弄玉只是一直含笑看着我。 ◇◆◇ 天已全黑,这座以「锦绣潇湘」驰名各地的城看上去是如此雄伟,高高盘立的雕梁画栋栉比鳞次地排列在拱形的城门上。夜色中无法看清城里的景象,只观见几辆黑蟠马车停在门前的道路旁。 秦印月邀请我们去他家过夜,弄玉拒绝了。我本想和这个义弟多聊聊,但想到的确不好临时打搅别人,也就没有再说什么。秦印月似乎很失望,告诉我们他家在九崇山下后便各行其路了。 此时就连客栈也差不多打样,我原想问弄玉我们住哪儿,但一想到他的态度,我更不想再理睬他,只是闭着嘴跟着他走。 城中贯穿着一条碧绿水带,蜿蜒曲折;绕山丘,穿田涧,潇水泫泫流淌。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也不知走了多久,方见一片十里红楼,从外面便可看到里头极其奢华的碧阁穷宇。弄玉来到一座府邸面前,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我忍不住问了:「你这是去哪?不要私闯民宅。」弄玉转过身来莫名地看着我:「我回家有错吗?」我目瞪口呆:「回家?你到底有几个家?那之前你住的地方又算什么?」弄玉思索了一下,道:「你说那间又小又破的宅子?随便买来住的。」 又小又破的宅子?如果我没记错,我住的小屋门前是一座豪宅的后院。我又问:「你哪来这么多钱买房子?」弄玉更是答得理所当然:「有钱又怕死的人这么多,你说我的钱是哪来的呢?」我怒道:「你竟然逼别人给你钱!」弄玉摆摆手:「我可没这么做。」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靠在门上,一脸慵懒地看着我:「一把绿豆就能解决的事,何必用逼的?」我刚才杀掉的几个人,正是用绿豆……他竟然是直接把有钱人宰了,再去对方家里搜刮钱财。我的手和声音都在颤抖,指着弄玉痛斥:「天理难容!天理难容!」 谁知我刚说完,弄玉却笑得花枝乱颤。明月投下光芒,将他的脸也映成了浅浅的月白色。不知道他最近在玩什么名堂,动不动就嘲笑我。他做过的坏事太多,我也不想过问。我抢在他前面冲进他家里面,随后便听到弄玉关门的声音。 话说回来,若不是我认识弄玉,光看这里的景色一定会以为是个文雅书生住的地方。庭院中种着各式各样的牡丹,似荷莲、瑞兰、黑花葵、冠世墨玉、璎珞宝珠……等等不胜枚举,让人看了眼花缭乱。从大门处可看到正堂中央挂着一幅美人弄月图,画中之人是一名少年。少年身着一袭白如迭雪的衣裳独立于月光下、木桂前 ,顾盼生姿,淡雅媚人。清冷,却又带着几分邪佞之气。 我看了看那画上的少年,又看了看弄玉,半晌才勉强问出口:「画中人是你?」弄玉点点头,神色顿时黯淡许多。我说:「那作画之人该不会是你自己吧?」他摇摇头,还是不说话。 画中的弄玉相貌虽然和现在差异不大,气质却像个无忧无虑、未谙世俗的孩子。我虽完全不知道弄玉的过去,但光听蜚蠊血母的那几句话,大概就能猜到他在江湖上恶名昭彰的缘由……不过与我无关。倘若知道这些消息就能躲掉那些奇怪的脸红心跳,我还求之不得呢。 这一晚弄玉依旧与我同眠。他没有碰我,只是将我紧紧地抱在怀中,睡得十分沉稳。我从未感觉过弄玉这样需要被人保护,原本纤瘦的身子更让我觉得他想是个不堪一击的孩子。或许对他来说我不算什么,我只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所以也不敢多想。对我而言,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偶尔给他一些安慰就足够了。 ◇◆◇ 次日清楚我醒来时,身边空空如也。每次与他同床都是这样,起来时早就人去楼空。我经常在想,会不会有一天醒来发现,他已经走得远远的,再也不会来了? 见着几个丫鬟在打扫房间,突然想到了燕舞。或许她还没有回来。没人陪,无聊至极,只得出门去逛逛。零陵是我憧憬了很久的地方,听说这里的景色比仙境还要漂亮。白天的零陵比夜晚要来的繁华,人们的生活也多半无虞,穿着上等布料的老百姓随处可见。 一路上买了一些小吃,一直到有人在说「酒惠圣人」。于是我拉了一个小贩问了有关这位「圣人」的事。 酒惠圣人,六王爷的小儿子,主在京师长安,是一个富商。每年他都会遍游全国各地分发银两赈灾,人们为了表达对他的崇敬之情,就在他的字后面加了「圣人」二字。据说他曾经有个哥哥,多年前是全长安公认最美的人,却没人愿意提起他的名字。 其实这些都只是小菜,重点是这给人感觉像年过半百老头的「圣人」竟是一名年轻俊美的翩翩公子。不止全城的姑娘都想嫁给他,就连许多已成亲的妇女也对他想入非非。据我所知,这类人或许长得不怎么样,只是因为品德高尚,人们越看越顺延罢了。 逛了大约一个时辰,我决定打道回府。走过一条小街、再穿过一个小巷,有一间茶楼,走到茶楼后,再绕回去——这会儿我确定自己是迷路了。想起秦印月告诉我他家抓在九崇山下,正准备问别人九崇山在哪时,却见着前方有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个人在人群中十分翘楚,无论周围多么嘈杂多么混乱,他就是那么地的淡雅脱俗。身着淡紫缀水墨锦衣,举止优雅高贵,长长的头发如黑玉般倾泻下来,直至腰际,在阳光下反射出铮亮的光。我嘴边不由自主扬起一丝自豪的微笑——他走到哪都是最显眼的。 我激动地跑过去,他身边围了很多人,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本想喊他,但这么多年了我才发现我从未叫过他的名字。我只得拉住他的手问:「你怎么会在这?」 他转过头,神色略显诧异。可是更诧异的人是我——他,不是弄玉——世上竟有长的如此相似的人。仔细比较下会发现,他的面容和弄玉其实有几分不同。这名公子比弄玉多了几分温柔和文雅,却没有弄玉的邪佞和妖媚。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17 那人微微一笑,柔声问道:「这位公子,请问有事吗?」我顿时心中一跳,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跟着弄玉一块太久,已经变成怪人了。他就轻轻笑一下而已,我竟然紧张成这样。 我恍然说道:「没事,没事。」但目光是怎样都无法从他脸上移开。他有些尴尬地说:「那……公子的手……」顺着他的视线,我才发现我一直抓着他的手不放。我真是丢脸丢打了——众目睽睽之下,竟拉住一个男人的手不放、还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人家肯定把我当变态了。 我像甩掉烫手山芋一样放掉他的手,然后就在我正准备一溜烟冲出人气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清脆的笑声。我闻声望去,是站在那公子身边的一个少女,约莫十七八岁,眉清目秀、双瞳剪水,水灵灵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个机灵的丫头。可我此时看去就觉得她令人生厌。就凭她那笑声,任谁都知道她在嘲笑我。 她果真验证了我的想法。少女娇笑道:「我家公子真厉害,竟然会让男子都看得神魂颠倒,还抓着他的手不放呢。」我原先想跑,但此时听她这么一说倒是来气了:「我只是看错人了。若有得罪,还望见谅。」那丫头却似没听到我说的话般继续找碴:「认错人?我家公子脸上没长什么东西嘛……」 那紫衣公子打断她:「九灵,不得无礼。」然后转而对我说道:「九灵说话一向这个样子,还望阁下大人有大量,不与他计较。」那死丫头得意洋洋地站在旁边,用一种不可一世的眼神看着我。我拼命忍住气,摆摆手正欲离开,岂料又一次听到她讽刺道:「哎呀呀,某位大少爷就甭装大度了。明明气得要命还充什么君子。」 「你……」我瞪了她一眼,心想好男不跟女斗,算了算了。可她依然咄咄逼人:「九灵今儿算是见识到龙阳安陵之美了。公子您快看,那个男的生气起来比姑娘还要忸怩,您说他是不是个断袖?」那紫衣公子没有怒容,说话却明显带着责备语气:「九灵,你又背着我看那些杂书了。」 九灵吓得倒抽一口气,连忙闭了嘴。她居然说我是断袖!原本有气,但仔细一想,我确是喜欢男子,她也没或错……心里莫名其妙地竟有些气馁。我与弄玉虽没谈情说爱,倒也有了不正当的关系。在世人眼里,这是变态的行为。只是一想到弄玉,整颗心不由得又开始扑通乱跳。 此时那极为温柔的声音又再度响起:「这位公子,在下见您神情仓促,敢问您可是在寻人或迷路了?」我一听那声音,心神一荡。丫头说话尖锐又无礼,主子却如此温柔又谦虚大度。我转身,尽量看着他说:「我迷路了。」他微微一笑,道:「公子想去何处?在下或许可以略尽绵薄之力。」 看他顶着与弄玉深思的长相,说话那么文绉绉,一时有些不习惯。还是弄玉那样好一点……尽管开口都没什么好话,但至少让我听着没这么别扭。我说:「您可知道弄玉住哪?」那紫衣男子微微一怔,转而叹惋道:「弄玉吗……还真是故人了。公子请随我来。」这人竟然认识弄玉?只是见他好像心事重重,就没再问他。 他比了个手势,示意我跟着他去,我看看前方的路,瞧见九灵对我做了个鬼脸,然后下巴抬得高高的自顾自走去——这死丫头! 我随着那紫衣公子一同走着,心里不免有些担心,怎么会有人待人这么好?我不过第一次见他,他居然肯亲自带路。我有些惴惴不安地问道:「公子贵姓大名?」那公子说:「名字不过是个代号罢了。公子今日认识在下,已是在下的荣幸。」我笑:「我总不能一直公子公子的叫吧。」虽然我至今没叫过弄玉的名字,但这么多年还不是过来了。他说:「那倒也是。阁下可以叫我酒惠。」 我大惊,原来这男子就是人们口中的「酒惠圣人」。我不禁感佩道:「传闻果然不假,『酒惠圣人』真是一位翩翩公子。」酒惠微微一笑,不以为意。他申报的九灵倒是来劲了:「公子,我都说了他对你有……」她看了一眼酒惠板着的脸,又把剩下的话给吞回去。 酒惠转头问我:「还想请教公子大名。」我说:「温采。」酒惠点点头,神色有些恍惚。也不知是为什么,总觉得这个酒惠给人感觉很熟悉,难道是因为他神似弄玉的缘故? 没一会,我们就到了弄玉的住宅。大门是关着的,我上前几步正待敲门,门却自动开了。开门的人竟是弄玉。 他冷眼看着我,又看了看酒惠。我不大明白他怎么这么不高兴,只得说道:「今天我出门迷路,遇上酒惠圣人,还是他带我回来的。」弄玉嘴角微微扬了一下,眼中不见笑意:「『酒惠』,『久悔』。你取这个名字还真是取得妙极了。」 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地问道:「怎么……你们当真认识?」弄玉依然皮笑肉不笑:「何止认识?简直是『深交』了。你说是吧,『久悔』公子?哦不,或许我应该叫你桓雅文。是不是啊?桓公子。」 ——桓……雅……文? 我先是一愣,随即光然大悟——那个杀害我所有亲人、一把火烧光我家、令我不到十岁变成孤儿的仇人桓雅文?!我呼吸困难,胸膛遏制不住的剧烈起伏起来。 我又是惊愕又是愤慨地看着那个正低着头的人,心中怒火瞬间开始疯狂燃烧。八年了,我日夜不停地练武,全是为了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我紧紧握住双拳—— 爹,娘!现在,我就在这里替你们报仇!我要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 一直保持沉默的桓雅文抬起头,用一双清澈的眸子看着弄玉。弄玉回望着他,眼中却是无尽的恨意和冰冷。看到桓雅文那样的眼神,我竟然全身如石化般无法动弹。他启唇,也只对弄玉说了一句话:「哥,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看了看弄玉,他戏谑地对桓雅文一字一句道:「桓公子今天居然有心情开玩笑?」桓雅文咬咬唇,双眼有些模糊:「你还是不肯听我解释吗?」弄玉嗤笑了一下,抓着我的胳膊就往家里走,顺手关上大门。 手被他勒得生疼,可是满脑子都只有桓雅文喊出的那个字——哥。弄玉把我拖进屋吗,狠狠地将我摔在床上,自己则坐到椅子上低头不语。午时的阳光从窗外洒落,像一层金粉铺在他的面孔。我大气不敢吭一声,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你跟着我这么多年,好像还不知道我的全名是什么吧。」我小心翼翼地回答:「你不是说你没姓氏吗?」弄玉苦笑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18 了一下,「我姓桓。」我干笑道:「哈,原来你真的姓桓……」弄玉用手背轻轻撑着下巴:「方才那位桓公子,是我八年未见的弟弟。」 我手心渐渐冒出冷汗。告诉我桓雅文杀死我父母的人是他,叫我练功报复桓雅文的人也是他。可是这种时候他却告诉我,桓雅文是他的弟弟!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还能报仇吗?难道我要持着他给我的剑,用他教我的武功,去杀和他流着相同血液的人? 我吸了一口气吗,力保平静地问道:「为什么?」弄玉上挑的眼朝我这里一撇,轻笑道:「放心,我不会阻止你。否则我也不会告诉你是他杀了你家人。」我一下坐直身子:「为什么?他不是你弟弟吗?」弄玉翘着腿柔笑道:「你没听蜚蠊血母说吗?梅影公子弑父母杀兄弟,父母死了,弟兄还没死呢。现在听他要回去杀弟弟了。」 「我不听你胡扯。他做了什么事?」见弄玉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只觉得心里寒的彻底。弄玉道:「与你无关。」我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竟不由自主爬下床去,走到他身边。他回过头淡淡地看着我,一副干卿底事的模样。我蹲下身来,仰头看着他尖尖的下巴,以及那双没有焦点的眼睛。 我摸了摸他的头发,凉凉的就像他那颗早已冰封了的心。他有些嫌恶地避开我的手,把脸别到另一边,眼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我盯着他问:「你真的想杀了他?」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我又问:「真的?」他怔了怔,随即皱眉道:「你烦不烦?」 我 一咬牙,双手勾过他的脖子,他眸子里略微闪过一抹惊愕的神色,还未来得及反应,我已吻上了他的唇——也只是碰了碰就松开了。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吻他,紧张得手指都在发抖。我抱住他的身子,头埋在他的怀中:「我不问你就是了。但你不要这样,我看了难受。」 他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心里一跳,浑身紧绷。他却又挪开手,一直保持沉默。我鼻子一酸,眼泪流出,浸湿了他的衣裳。他身体微微一震,忽然将我紧紧抱住。霎时间我心慌意乱,脸开始发烫。 「采儿,我还查许多事没有办完。的呢过处理完这些事,等你报了仇……我就带着你回我们以前住的那个小屋,永远住在哪里,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再也不出来了,好不好?」那声音轻得就像是虚无缥缈的云烟。 我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我抬起头,觑见一双温柔的眸子。我只知道自己越陷越深,再娿无法从他的视线中抽离。或许在那个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夜晚、在初见这个眼角缀泪痣的男子的夜晚、在我打算抛弃自己过去一切的那个夜晚……我就已经无法从他的世界中离开了。 ◇◆◇ 连着这几日,弄玉都忙得无暇和我说话。我只能独自坐在后院的水池旁发呆,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水池很大,周围假山倒映水面,蜉蝣跳跃,几只红色蜻蜓不是点水拂过,在上面划出一道道碧链般的涟漪。 那天晚上月光素白如纱,水面泛起明光铮亮的星斑。池中竖立着的仕女雕像变得斑驳陆离,几片翠色的荷叶飘荡,明明暗暗。我一个人待在庭院中,不知不觉又进入走神状态。 一个人在我身旁最下。回头一看,是弄玉。他脸上露出少有的疲惫之色,总觉得没像以前那么好看了,尤其是眼睛……或许是我眼花了吧。我对着他笑了笑:「忙完了?」弄玉轻轻摇头,「眼下是无计可施了。我做事太独断,父亲告诉我的处世之道我是一点也不打算去用。现在好了,遇到麻烦就得自己扛。」 问其故,弄玉慢条斯理地说:「江湖上的人都已经认识我了。我这人没做过几件好事,谣言自然甚嚣尘上。人家一听到我的名字就杀上来,现在想办点事都没办法。」说完还痞痞地笑。我问他:「你想做什么?」他喟叹道:「杀两个人。」我点点头,还是有些不大习惯他这样草菅人命。 弄玉继续讲下去:「一个是蜚蠊血母的丈夫。」我不解:「蜚蠊血王?他跟你有什么仇?」他摇头:「江湖上的仇哪一个不是结出来的。他妨碍了我,就得死。」又道:「另一个就是传闻中『武霸天下』的重火宫宫主,重莲。」我问:「他又妨碍你什么?」他随意一笑:「不过是得到『天下第一』的称号罢了。」我从来不知道,爱杀人劫财的弄玉竟会有这等野心。 以弄玉的武功,在江湖上已鲜有敌手,但是想与重莲抗衡,或许不是那么简单的一回事。他不以为然地笑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的确打不过他。况且重莲销声匿迹多年,只怕要寻到他都很难。」我问:「既然他不打算再冲出江湖,你为何又要杀他?」他说:「如果一个值钱的宝贝落到你的手里,你很珍惜它,你会天天看着它吗?」 我说:「会。不过不管再值钱,总有一天会腻的。」弄玉道:「那就是了。虽然你把它丢在一边遗忘了很久,但如果有一天,有个人把你的宝贝给偷了,并且昭告天下那东西归他所有,你会不会把它抢回来?」我用力点头:「肯定会啊。」他抿嘴一笑,不说话了。我想了想,「因为你的名声传遍整个江湖,所以才不好行动。」 弄玉脸色阴沉:「哪里叫做『名声』?分明是『臭名』。」我静静地看了他许久后,说道:「我帮你去解决这两个人。」 ——及时我的力量如蚍蜉撼树,即使我成功的记录微乎其微……只要是为了弄玉,我依然想试试。 用于叹道:「这不是小孩子玩家家酒,会丢性命的。」我对他一笑,「你养我不就是为了让我帮你杀人吗?」 弄玉沉默了。我说:「让我去,江湖上没人认识我。人家只知道你身边有个娈童,却不知道他是谁,不是吗?」弄玉先是有些错愕的看着我,然后微笑说道:「即便你是我的娈童,我也舍不得让你去送死。」 虽然我心知肚明他没有认真待我,可听他亲口承认,心里还是有个疙瘩。我勉强笑道:「我不怕。」弄玉没有说别的,只是坚定地摇头。我一时糊涂,竟问道:「你在担心我?」一开始料想他会矢口否认,没想到他竟摸摸我的脸,柔声道:「你明白就好。」 弄玉平时鲜少对我这么温柔过,我的脸瞬间像是被火烧了般——要是继续看着他的眼睛,八成又要被他给蒙骗过去了。我赶紧转过脸说:「知道了。我会小心的。」如今的我在心态上和莺歌燕舞大概没什么区别了。弄玉叫我杀人,我就杀,他愿意利用我,我就甘心被利用。 弄玉微笑着点点头,然后起身离开。听方向似乎是去大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19 厅,而我照样在水池旁呆坐。在他面前我总被他一眼就看透,像张白纸淡而无味。这种寂寞的心情也只能努力掩藏,不想被他发现……或许,他早就知道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我偏头看见水池中自己的倒影,一张清癯面孔、两条柳叶细眉,和以前似乎不太一样了。想起九灵那臭丫头的话,心情一烦,伸手在水里胡搅,把倒影打散。 我站起身看了看装修最为华贵的楼宇,脚不听使唤地朝那儿走去。楼中格局,弄玉房间在中,莺歌在右、燕舞在左。莺歌死后吗,右厢房便住进一个新丫环。弄玉会把丫环安排在自己隔壁,十有八九是准备收了她。 我反复发哦苏自己少管弄玉的事。他是个年华正茂的男子,有欲望是正常的。他可以找人泄欲,我却只能每天想着他自慰——一想到这,我窘迫地拍拍自己的脸。刚想退缩,就看到里面已然睡下的弄玉。 躺在床上的他蜷缩着身子、眉头轻蹙,额上渗出点点汗珠,似乎在做噩梦。我很想叫醒他,可我从来都没有这样肆无忌惮地盯着他过。我轻手轻脚坐在他身边,仔细看着他每一寸肌肤,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就像他说的,不嫌腻。 过了一会,他的眉头渐渐舒展,好像从噩梦中解脱出来了。我微微一笑,拨开他脸颊上的几缕发丝,抚过他修长的眉、上挑的眼角,那黑而密的睫毛,瘦削的脸、松软的唇…… 弄玉。弄玉。 满腔的感情就想积蓄已久的洪水,随时都会汹涌而出。我小心地低下头,将自己的唇一点一点压在他的唇上。我伸出舌头细细地在他唇上来回舔弄。自己一定是哪根筋不对了,竟趁他不备时偷吻他。一簇小小的火苗在心里燃烧、蔓延……我不但忘记廉耻,还陶醉在这种怪异的乐趣中。 拂在我脸上的呼吸渐渐变得滚烫,我心中一凛,还为来得及坐起,弄玉的最就已经张开将我的舌头卷了进去。神志被他搅乱的我在视线碰上一双明亮的眸子是愣了一下,立刻离开他的唇,坐了起身。 这是什么情况——我趁弄玉睡着时跑进他的房间吻了他,还把他弄醒了! 弄玉眨了眨眼睛,有眨了眨。那神情无辜得让我觉得自己像强奸良家妇女的大坏蛋。我正待解释,他却露出柔和的笑容:「没关系,不要怕。」我完全不明所以。弄玉坏笑道:「你趁我睡着时跑来偷看我,还忍不住对我施暴了。」我的下巴差点掉落在地上:「施、施暴?!」我当下最想做的事就是点了他的哑穴然后跑掉。弄玉又道:「你应该先下手点我全身的大穴,这样你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了。」 我只觉得自己接近崩溃边缘。本想拔腿就跑的我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我一个踉跄,扑倒在他身上。他把我的头按在他的怀里柔声道:「采儿,我好就没抱你了。」先不谈自己跌得浑身失力,一听到他的声音,更像是被抽了骨头般彻底软了。 「你……你……」我想找点话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抚摸着我的脸,用极是诱惑的声音说道:「叫我玉。」 我简直就像是被施法似的,嘴巴完全不听大脑使唤:「玉……」这是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手微微一用力,我们两个的位置立刻颠倒过来。他的脸离我越来越近,我有些羞赧地别过头,他便把我的脸给扳回来,一个吻粗暴地落在我的唇上。我往后一缩,却被他抓住双手扯开衣服。他的手探入我的裤子,一下握住。我不由得一颤吗,口中飘出一丝细微的呻吟,但很快就被他重重落下的吻给掩盖了。 弄玉脱下我的裤子,只褪到一半就挺入我的身体。我痛苦地咬住他的肩、将他紧紧裹住。他没有丝毫停顿地在我体内疯狂索取、烈火燎原般的疼痛和快感席卷我的全身。我用力抱住他半裸的身体,只觉得自己就快被那团火焰吞噬、融化、融进他的身体,成为他的一部分。 「玉、玉……呜……」我不断叫着他的名字,每一次的撞击都让我几乎晕眩过去,所有的言语化作没有规则的呻吟,回荡在密闭飘香的房间里。弄玉、弄玉……我快要疯了。 不,我已经疯了。 第六章 花凋无情 第二天醒来一看,发现自己正睡在弄玉的手臂上,身体倏然一僵——我只觉得自己还活着真是一种奇迹。因为每次做这种事时,弄玉简直和野兽没什么区别。 轻手轻脚掰开他的手,这是弄玉长长的睫毛突然轻颤一下,形状完美的凤眼慢慢睁开,弯了起来。我浑身的血唰地冲上脸,声音卡在喉咙里出不来,只能既害怕又期待地看着他。 「采儿。」弄玉将我压在身下,「再来一次。」我用力推开他:「不要!我……我的腰很痛。」弄玉又抱住我,翻了个身躺下,变成他下我上。这样赤裸贴在一块,要不了多久准出事。我挣扎着要下来,弄玉反而抱的更紧:「要下去?」我低吼道:「放开我!」 弄玉拨掉自己额前的碎发露出完美的侧脸,又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唇:「香一个我就让你下去。」我咬牙推他,不肯就范。弄玉抱住我的头硬往自己的唇上摁去,然后放开我。我连滚带爬做到一旁,双脚并得紧紧的,抓起衣服被在身上。后方传来弄玉挑衅的声音:「采儿,憋着不难受吗?」 我倒抽一口气。他……他看出来了。我从床上蹦下,背对着他把裤子穿好,结果还穿反了。之间坐在床上的弄玉掀开被子,不知廉耻地露出自己的身体说:「我不碰你了。过来睡,我还没睡够。」我连忙撇过头,脸上的温度越来越高:「我不睡,要睡你自己睡。」 弄玉说:「采儿,你真好看……」我怔住,又回头去看他。他测了身子钻进被窝,慢慢闭上半合着双眼。我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轻唤:「玉?」弄玉没反应、我唯恐他是装的,又试探地唤道,「玉,再来一次好了。」 他还是没反应。但是、但是……我说了什么引我霎时捂住自己的嘴,冲出门外。弄玉把我当男宠,这我知道。虽然我愿意待在他身边,可我从来都没想到自己会心甘情愿地让他妄为——我果然是被情欲给冲昏头了。 因为双腿无法合拢,走路跟拐子似的。拐到后院去,脱了衣服打了桶水临头浇下,好让自己彻底冷静。谁知这时从后院墙头突然露出一张熟稔的笑脸,我吓了一跳,立刻披上衣服盖住身上的红印,有些尴尬地说:「印月?」 秦印月笑吟吟地看着我:「听说温兄准备出远门,可愿意带上小弟?」我不明所以,开了门让他进来。他笑道:「弄玉工资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20 已经告诉我了。还问我能否痛你一块走。」弄玉真奇怪,跟秦印月说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说:「此次前行危机重重,你陪着我,只怕会招来杀身之祸。」 秦印月毅然道:「兄长有难,作弟弟的如何能袖手旁观?我知道你的行动必须隐秘,所以一旦我会妨碍你的时候,你说一声就好。」见他如此坚持,我也不大好拒绝,也就应了他。他笑道:「那我们何时动身?」我回头看了看弄玉的房门:「等等,我去给他说一下。」秦印月拉住我的手腕:「弄玉公子还在睡,别去吵他了。」 我突然想起这次的目标…… 重莲,重甄的肚子,重火宫宫主,拥有《莲神九式》,权集天下的霸者。他十五岁出道江湖,不及一年便博得两项人人梦寐以求的称号:冠世美人,武霸天下。可是在人们惊叹这个认证之友高潮的喘气人物时,他小时了。近十年了无音讯。 传说无数少女因为他启唇轻笑而发誓众生非他不嫁,有人说他练成武籍圣典《莲神九式》后对世事失去兴趣,遂隐退江湖,还有人说他是爱上了一味绝世美女并结为连理,两人在重火宫的瑶雪池裹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更有人说自从他练成了《莲神九式》以后突破极限练成「莲翼」,自此容貌全毁,于是不敢再踏出嵩山一步云云…… 除掉重莲的可能性有多小,我心知肚明。我更明白我这次去必定九死一生,凶多吉少。我不是英雄好汉,我贪生怕死。若我进去再看到弄玉,我还会想走吗? 看着秦印月,又看了看宅子,我随他走出门去。 ◇◆◇ 重火境一共有五大据点,四分一总。总部在中岳嵩山上,其他分别在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北岳恒山、南岳衡山附近、据说是当初建教时,教主为提放五岳几个大门派攻击所设的岗哨。 我的目标是杀掉隐匿多年的重火宫宫主,而他待的地方是任何说法都有。不过弄玉说,他九成九待在嵩山上没有离开过。嵩山离零陵很远,就算是加快脚程,起码也要两三个月才能抵达。 我买了套淡灰色衣服,一个牛皮水壶。秦印月已将所有行囊收拾好,摩拳擦掌道:「秦某从小就期望能有个兄长能一同云游四海,闯荡江湖,如今这个梦想也算是实现了大半了。」我问道:「何以说是大半?」 秦印月惋叹,「温兄有要是在身,怕不能玩的尽兴。」我拍拍他的肩:「来日方长,以后咱们俩必定可以游遍大江南北。」秦印月笑而不语。 ◇◆◇ 几日后。 穿过森林,两个人都走累了。在日干舌燥的我们前方碰巧有条清澈的小溪,我一个箭步冲到水边蹲下,将水壶浸入溪流中。 见潺潺溪水流入壶口,我正准备将水壶提起,却发现流水渐渐变成红色。我抬头一看,下的水壶差点落地——不远处,一个人正趴在巨大的石头上,鲜血顺着石头汩汩混入水中,生死未卜。 秦印月跑到我申报急道:「那个人……那个人……」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有叫嚣声穿了过来。闻声望去,只见一个人跑在前头,后面一群人正追着他打骂。我从路边捡起一把小石子,掂量好力道准备摔出去。 可秦印月侠义心顿时大起,不知从哪抽出一把钩镰刀朝他们杀去。刀光凛冽,招招狠辣无情,式式逼人性命,一眼看去就知道不是名门正派的调调,这道令我有几分错愕。 我走到大石旁翻过那个人的身子勘察,那人早已端起。秦印月收拾完追兵,扶起已经不省人事的男子问我:「他该怎么办?」我说:「把他带到客栈去吧。」 ◇◆◇ 吉祥客栈。 小二颤抖对替那男子擦拭了脸上的血珠,当我们再次进入房间的时候,那人已经醒了。他衣服没换,脸上却戴了一层谈青色的面纱,仅是坐在那里就显得清远淡定,一双眼睛亮的惊人。然而他面色偏黄,额上还有些坑坑洼洼的斑纹,与那双美眸可谓天壤之别,且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他的下巴处有青色的胡渣,想来应该年纪不小。我琢磨许久后才说:「这位大哥,你可觉得舒服了些?」那男子先是一愣,接着轻声道:「舒服多了,多谢两位仁兄救命之恩。」温柔轻软的声音让人听了心中不由得一阵神摇魂荡。 这人真是好生古怪。一张脸像壮汉,可是眼睛、身材、嗓音都像个无可挑剔的翩翩公子,态度又十分平易近人。我试探道:「大哥,敢问那些人为何要出手打你?」男子低声道:「不提也罢,或许是我不好。」 秦印月皱皱眉:「大哥,你为何要把脸给遮着?」我看了他一眼,按时他不要再说下去。哪知他好似没收到,还把手抱在胸口死盯着那男子看。男子道:「还王两位见谅。」我点头:「我明白大哥的意思,我们不会多问。见大哥其器宇非凡,可是本地人士?」 男子摆摆手,答非所问:「我姓张,我朋友叫我老张。」我笑道:「张大哥可会武功?」老张停滞一会,尴尬道:「只懂皮毛。」 和他交谈了一会,才发现秦印月早已不在房内。出门寻人,发现他就站在门前,一脸不悦:「温兄,我见那什么老张不像是好人,早知道不该救他。」我问:「怎么说?」秦印月冷笑道:「一个普通人会没事把脸遮着,问他什么都含糊应付的吗?」 我说:「他没有含糊,他明确表示了不能告诉我们。他不愿说,我们也不好多问。而且,出手救他的人又不是我。」秦印月提了一口气,许久才憋出一句话:「我不理你了。」 ◇◆◇ 当晚我们住在客栈,打算第二天在出发。夜深了,我却久久不能入睡。看着窗外笼罩在夜色中的村落,心情浮躁。自从离开弄玉以后都是这样,一个人睡在床上的时候会觉得床很空。要让他知道了,一定会笑我。我想他一定早就知道我对他的感情了,但他不愿挑明。因为我和他的关系在别人眼里,很脏。 我从未如此希望自己是个女人过。如果我是个女人,就能理所当然地与他双宿双飞。他总有一天会遇到真正喜欢的人,而我想我是没有那么大的度量去恭喜他的。那时我能做的,只有离开。 弄玉如流水,而我只是一粒石子。石子抛入水中留下的印记,也不过须臾。最后石落水底,填依旧是那片天,我依旧是那个我,流水依旧潇洒前行。大雁飞过,又能带走谁的思念? 夜寂然,晚香玉芬芳。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了东西摔破的声响。我急忙来到隔壁正要一探究竟,却听到里面老张轻软的声音:「你我井水不犯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21 河水,为何要加害于我?」 「你给我小声点——怕温采听不到吗?你知道我的目的,先犯我的人是你吧?」我想了许久才确定这是音乐的声音。冷冰冰的,与平时的声音完全两个样。 老张微怒道:「我何时犯你了?你既然清楚不能让温采知道你的身份,为何还要打草惊蛇?」秦印月低骂道:「没错,我武功是没你高,可是如果加上温采,你还笑得出来吗?这么说把,你妨碍我了,所以你就得死!」 我在门纸上戳了一个洞,朝里面看去。秦印月手中拿着一条金鞭,如蛇般盘旋、缠绕、挥舞、扭动,仿佛金蛇吐着细长的毒信子,朝老张游去! 那是金蛇鞭——秦印月竟有这等宝贝! 老张不疾不徐地躲开他的攻击,推开窗户腾空飞起,跑了出去。秦印月随之一跃,却在窗口处被硬生生弹了回来,栽倒在地上。他捂着大腿,痛得在地上滚来滚去。我推开门跑到他身边蹲下来,他一见到我,眼中略显诧异:「温兄?」 我故作平静道:「方才我正要睡觉,听见这里有动静就来了。你怎么样?」他紧绷的脸立刻放松:「我也是闻声赶来,哪知被贼子暗算,也不晓得那东西上有没有毒,现在我下半身没感觉了。」 我把他捂着腿的手扳开,卷起他的裤子细查,只见上面有几粒红点,未见暗器,大概已经种入体内。我说,我看着贼子不简单,只能找大夫看看了。」秦印月摆摆手:「现在药铺都关门了,我先封住内息,可以撑到天亮的。」 我垂头道:「那你要小心,也不知是不是我们的行动被人发现了,很对不起。」秦印月的脸上挂着一丝憔悴的笑容:「温兄,我们可是好兄弟,别这么说。」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搀起他坐在床上。没一会,印月就酣睡过去了。 我回到自个儿房里,想着方才发生的事。或许他有难言之隐,但这又让我失眠了。 ◇◆◇ 次日,秦印月的腿竟然回复只觉,看样子老张丢的只是麻药。我装作奇怪,还问印月老张怎么不见了。他亦是反问我。 一个月够,我们终于走到嵩山脚下。已入深秋。山顶云雾迷蒙,素白如蹙雪。山脚出坐落着几户人家,炊烟缭绕,平和得像与世无争的仙境。 我们走到一座紫藤林前,林中一片雾绡烟谷。我问秦印月:「你看这里该怎样进去?」秦印月说:「踩着树走,或许可以看得见路。」我点点头,脚下用力一蹬,飞上枝头。秦印月也随后上了树。 踩在树上鸟瞰整片树林,果然音乐看见远方几百米处有个路口。我们跃过一棵又一棵树,没一会功夫就到了。一段碎石阶梯,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三个赤色大字:重火境。 如此简洁明了的三个字却让我踟蹰不前。那上头就是重火宫,天下第一邪教。我深吸一口气,走上台阶,脑中只剩下一双妖娆妩媚的眼。 弄玉,你看清楚,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你。 …… 秦印月一把将我拉回:「温兄且慢,我觉得有诈。」他话音刚落,一个有些 低沉的女声便从我们后方传了过来:「这里当然不是重火境的入口,这里是你们前往黄泉的入口。」 我们俩都吃了一惊。回过头,是一名莫约二十出头的女子,身穿紫棠色丝绒衫,上绣浩淼烟波图纹,眼睛细长,眉宇间散发一股巾帼须眉之气,手中握着两把修长冗重的钢刀,一看便知绝非等闲之辈。 我尽量使自己表现得平静:「姑娘何出此言?」那女子道:「重火境是什么地方,你可知道?几百年来没人能越雷池半步,违者格杀勿论。」 有人说,女人是水做的。但我遇过的女人每一个是水做的:我娘,十四岁连成上乘玉女功,武功高过大部分男子,花花,也就是莺歌,外表是个脆弱的小丫头,实际上杀人无数;燕舞,冷血的程度和弄玉不相上下……如今这个重火弟子更是威风凛凛,气势丝毫不输给男人。我拱手道:「既然要打赢姑娘才能进去,那我等也只有得罪了。」 言犹未毕,那女子就已高举双刀朝我劈了过来。从未料到使双刀的人竟可如此疾速,若不是我反应及时,难保不会被劈成三节!我还没定神,那女子又挥舞着双刀横砍过来。眼看那刀就要砍到我的脖子——…… 「哐的一声刺耳巨响,秦印月拿自己的刀挡住她的攻击。然而这招也接的极为勉强,秦印月撑不到一会儿就被他挑开刀刃,又一刀落下——这时铿铿两声激鸣!双刀应声断成了好几截。 我抬头一看,一个穿着浅灰布的男子轻盈落下。我又惊又喜地看着他:「张大哥!」 老张看我一眼,俨然道:」你等等,我来对付她。「他刚说完,那女子就接口:」不必了。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老张温言道:「在下救人心切,忘了那是水镜姑娘最宝贝的刀,实在抱歉。」原来这名女子就是重火宫的大弟子水镜,难怪这么强。 水镜摇摇头,「无妨。水镜丢了刀,回去也只有领死。」我惊道:「领死?不过是两把刀而已啊!」他沉痛道:「宫中规矩,不可违抗。」秦印月恨得咬牙切齿,「这什么宫中规矩?重莲真是没人性,,非除掉他不可!」 此时一道蓝影窜出,还为看清楚人就已先听到脆嫩的嗓音:「大师姐的武功尚不及宫主的十分之一,你们连师姐都打不过,还想杀宫主?别笑死人了!」 言毕,一袭素兰衣裳的少女现身,眼圆嘴红,玲珑娇小。听了他的话,我不禁打了个冷颤。可是在场的除了我意外,似乎没人感到惊讶。那少女赖到水镜身边撒娇道:「师姐~告诉我嘛,宫主去了哪里?」水镜呵斥她:「没看到有外人在吗?放肆!」少女扁扁嘴,翻了个白眼,将我们扫过一圈,最后目光停在老张的脸上。她挥了一下手,老张的面纱瞬间掉落。 大鼻子、塌鼻梁、脸宽唇厚,皮肤凹凸不平——整个脸上除了那对漂亮的眼睛之外皆不堪入目,也是因为那对眼睛让他看上去特别不协调。老张错愕地看着少女:「这位姑娘,你……在下并没有得罪什么,为何要这样对我?」 那蓝衣少女一脸不屑:「哼,看你身材这样好、又蒙着面,还以为你会是个英俊的少年郎呢,没想到是这么一个丑汉子。」老张双手一拱:「侮了姑娘的眼,是在下的不是。可姑娘的行为又改如何解释呢?」那少女压根不予搭理,也不顾大师姐责备的眼神,只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 我正准备往前走,去而给水镜拦住了:「这位公子,请回吧。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22 」我冷冷道:「对不起,我一定要进去。」水镜道:「宫主现在不在宫内,公子请回吧。」我问「重莲去了何处?」水镜道:「无可奉告。如果阁下要硬闯,那就别怪我了。」 老张道:「重火宫虽不是名门正派,但凭实力是没有必要撒谎的。既然她说不在,那一定是不在了。我们还是离开吧。」那少女急道:「师姐,宫主究竟去了何处?」水镜面有难色:「宫主不让我说,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那少女更急了:「师姐~」 无独有偶的,这时候又有一个人影从我们来的那条路上出现。我一看,竟是燕舞。随唤道:「燕舞?你怎么来了?」燕舞从树上跳下来,头埋的很低,往我的手中塞了一张字条,又跳上树离开。我喊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回头,只有打开字条看看再说。字条上用蝇头小字纂写:刺杀重莲和蜚蠊血王的任务取消,速回零陵。 落款是弄玉,右下角还画着一朵墨黑色的梅花。一想到弄玉,我的心就沸腾。既然如此,那就不得不离开了。我正欲痛老张以及水镜道别,那少女突然道:「你竟然认识梅影公子的妻子?你是他什么人?」我默然道:「我的养父。」 那少女道:「哈哈,养父?哈哈哈哈,不要再逗笑我了!」我当下就有一丝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她又继续嘲弄道:「我倒想知道梅影公子是用什么来养你?你和他天天都会行床底之事吗?对了,我还很想知道,男人和男人……怎么做那种事呢?」 一个九灵嫌不够,天底下竟还有这么出言不逊的姑娘!我气得火冒三丈,脑中却不由控制地浮现出弄玉抬起我的腰,进入我身体的画面。我的脸上直发烫:「你……你别欺人太甚……」 那少年盯着我的脸看半天后,笑得更加猖獗:「原来传说中的男宠就是这样的啊?长着张女人的脸,和大姑娘一样动不动就脸红?梅影公子还真是男女通吃,你和莺歌燕舞相处可还融洽?呃,真不好意思,我有点想吐了。」说到这,她还顺势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干呕几声。 老张惊讶道:「温公子,你和梅影公子……」我的眼睛盯着地上,羞赧得无以复加,只得握紧拳头怒吼道:「他是我的义父,仅此而已!」 水镜道:「微蓝,不要再说了。得罪你的人是弄玉 ,不是这位公子。他和弄玉是什么关系,与我们无关。」然后又转身对我说:「你回去告诉弄玉,杀人偿命,血债血偿,我水镜和楚微蓝总有一天会替父亲和兄长报仇雪恨。」 ◇◆◇ 弄玉寂寞,弄玉一直很寂寞。别人都看到他冷血无情的一面,就只有我一个人看的到他落寞的表情,只有我!我现在什么也不剩,只剩下弄玉。 我只要有弄玉就够了…… 我跑到自己体力都快耗尽了才停下来。时已黄昏,前方有家小茶馆,门口放着三三两两的旧桌椅,写着「茶」字的布幔在夕阳染红的房前轻轻飘摇。我正准备朝那走去,就有人拍了拍我的肩。 我回头一看,那人竟是老张。他已经没有再蒙面纱了。五官实在不好看,我疑惑道:「你为何要跟着我?」老张笑笑:「人生总有不如意,你若遇到挫折就如此愤慨,怕总有一日会出事的。」我勉强笑了一下,比哭还难看。 「到前面的铺子去做做?」他问道。我无力地点点头,随他坐在一张桌子旁。老张打算跟小二要一壶浓茶,几个果馅饼。叫了小二,小二却朝着另一个客人跑去,一脸谄笑道:「杨舵主,好就没见着您来了,您最近一定很忙吧?」 这个被称作杨舵主的人穿着虎皮背心,豹纹靴,生着铜铃眼,招风耳,却留着两撇小八字胡,看上去十分滑稽,还一脸春分得意的说:「我就是看着你这张嘴甜才来这里,否则你们这家小店啊,早该关门!」 小二听了,头点得跟敲鼓似的:「是是是,杨舵主光临小店可是咱们三生都修不来的福气呢。舵主啊,您折回来是想打听什么消息呢?」杨舵主呵呵笑道:「这回我是奉了咱们蜚蠊大王的命令,专程来打听弄玉那厮的消息的。」 小二道:「哎!杨舵主啊!最近打听梅影公……弄玉那厮消息的人还真是够多的,您已经是今天的第四个了。可是最近他行踪不明,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嘿嘿,除了一个人……」杨舵主迫不及待问:「是谁?」小二笑眯眯地说:「温采。」一听到自己的名字,我顿时头皮发麻。老张扫了我一眼,继续听他们说话。 杨舵主又问道:「温采是个什么东西?」小二笑得不伦不类:「舵主啊,温采是弄玉的老相好,现在降到弄玉就一定少不了提温采。」杨舵主摸了摸下巴:弄玉那厮好像不大怜香惜玉,莺歌燕舞两个美女到他手里都成了杀人利器……那个叫温采的女人是有多美啊,竟可以把那比老和尚还入定的弄玉给迷着。「 小二阴笑道:」您这话只能说是对了一半。传闻温采是个美人,却不是女人。「杨舵主显示怔怔地看着他,接着「砰」地一声拍桌狂笑道:「哈哈哈哈……弄玉这女人一样的东西果然是异类,搞了半天搞到男色去了。真是笑死我也!」 小二乐呵呵地说:「咱听说啊,那个叫温采的少年生的可是比女人还漂亮。梅影公子迷他迷得紧,成日带在身边,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甚至有人说他为了温采,把莺歌燕舞都给杀了呢。」 杨舵主挥了挥满黑毛的手:「我还以为弄玉没有男人的家伙,看样子他勇猛得很嘛。女的干腻,现在开始干男人了。两个男女不分的人待一块,刚好凑成对了。好,那个叫温采的在那?」小二道:「这……小的就不知道了。」杨舵主一听怒道:「行行,不知道就滚。」小二欠身退下,忙自个儿的事去了。 杨舵主吃着他桌上的五香牛肉,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桌上的空碗。老张拍拍我的肩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后来我们什么也没吃成,老张陪我走了一段路后就离开了。秦印月半途小时,我很想去找他,却不知从何寻起,只得自己赶路会零陵。 ◇◆◇ 抵达零陵时以至腊月,天空下起了漫天大雪。仰头往上看去,无数银粒落下,盘旋在无边无际的白色苍穹。河流静静贯穿整个零陵,雪落在上面也未会融化,随着波纹飘向远方。而我站在这里,如此渺小。 弄玉的府邸前,一把铜锁半扣在门闩中,没有锁上,带着些许胆怯、些许紧张的心情推开了门。 花园里空无一人,满园牡丹早已凋零,枯萎的花茎垂首而立。正厅中的画依然挂在原处,画中男子的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23 美,依然风华绝代,倾国倾城。 我走到后院,竹凳上坐着一个身穿青色单衣的男子。他披着头发,白皙的手撑着下颌,神色自若地品着杯中的浓茶——我记得他说过他只喝酒的。我雀跃地站在回廊的一端,如饮鸠止渴般注视着他。 没一会,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轻声道:「你打算躲到什么时候才出来?」我知道自己又被他发现了,想了想,还是出去见他。可是就在我迈出脚步时,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一名女子身穿绫罗裙缎,头上一支玳瑁簪、耳挂金凤镶玉坠子,略施粉黛,冷若冰霜——是那个从不穿金戴银的燕舞。 燕舞眼神飘忽,欲言又止。弄玉也不急着问他,等了许久她才开口道:「你终于回来了。」 弄玉一脸坏笑:「才出去几天,你就想我了?」他的嗓子与以前不大一样,有些沙哑,似乎是中风寒了。他一定很难受,我……我要去给他抓药。 燕舞咬咬唇道:「听说你叫温采帮你杀蜚蠊血王和重火宫主。」弄玉说:「是又怎样?」燕舞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弄玉冷笑道:「正派那几个老头对我来说根本不是威胁,这两人才该是先除而后快。」燕舞说:「你不是想来对这些虚名都没兴趣的吗?而且……你为什么要叫温采去?」 弄玉把玩着手中的杯子:「蜚蠊血王利用蜚蠊血母来杀潜伏在他手下的奸细,结果没想到那奸细早跑到一个破村庄当说书人去了。血母那傻子,居然连个糟老头都解决不了,最后还是死在我的手上了。」 厌恶有些急了:「你说这么多都没说到重点上。你明知道温采喜欢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重莲是何等可怕的人物,杀人不费吹灰之力,你居然叫温采去除掉他……这不是明摆着要温采去送命吗?」 弄玉不以为然,「重莲可怕?我所炼的武功与他是一脉相承,他可以练《莲神九式》我就不能练《芙蓉心经》吗?待我大功练成,谁强谁弱就未必了。」燕舞错愕地后退两步,声音变得十分尖锐:「温采为了你差点丢了性命,可你……你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他?」 我站在廊柱后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原本玉润的皮肤此时布满了深紫色的血管,看上去就像中了奇毒一般。我想我一定是太冷了。 弄玉嗤笑道:「燕舞骂我对温采有没有感情,莫非你还不清楚?他是个男人,我弄玉再坏再冷血,也不可能变态到去喜欢上一个男人。」燕舞颤声道:「不、不……你和温采相处了近十年,难道一点感情都没有吗?他的生活目标就是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弄玉有笑了,「你今天的话特别多呢。难不成……你爱上温采了?」燕舞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惶恐:「我怎么可能爱上他?我只当他是我的弟弟而已。」弄玉起身朝她走过去,脸上的笑意更加深厚:「哦,我知道了。你是在埋怨我好就没碰你了,对吗?」燕舞连连后退,连话也说不出来。 秀美的男子倏地抱住了清丽的女子,然后疯狂的亲吻她,吻到她全身酥软,瘫靠在他的怀里。在纷飞细雪中,布帛纠葛,青丝交缠。弄玉满意的将她横抱起,朝自己的屋内走去。我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对自己说,温采,你看到了吗,这才是真正的鸳鸯眷侣。 可是,那个男人是弄玉。 那个男人是我倾尽所有生命和感情去爱着的弄玉。 连绵不绝的霰雪从天上飘落,零零散散,仿佛永远不会停止。弄玉家的花园里只剩我一个人,安静得如同世外桃源。一阵风出来,穿透了我的单衣,刺伤了我的皮肤。 衣袂在风中轻轻震颤,我的身体僵硬如同塑像。 房间里原本通明的烛火此时熄灭,火盆的光却仍灼灼闪烁着。我眨了眨眼,握紧自己冻僵的手心,心想,那里面一定很温暖。 园内的没话不知是何时绽放的,几支红梅越过围墙,花枝招展,开的极是艳丽。潇水延漫无沓浪,湘江荡漾永流长。飞雪飘零未自伤,绛梅落处皆断肠。 在这样宁静的时刻,我听见了风声,水声,花开声……但世界终究只剩下我一个人。 第七章 辱身败名 那天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弄玉了。 秦印月也回到零陵,还专程来报平安。我待在零陵成天无所事事,要不就坐着发呆,要不就到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 我果然还是高估自己了。说什么只要能留在弄玉身边,就算他有妻室、就算他利用我,我也无所谓……可当这些真正变成事实的时候,我还是无法承受。 我恨他的无情,恨他把我当工具甚至是玩物看待,恨他不把我放在心里,恨他一心一意只想着他自己。可我更恨我自己——恨自己的窝囊、恨自己的没用、恨自己的死心塌地。我决定再见他一面,然后把他从我的心中,连根拔起。 大雪连绵飘絮了近半个月,雪未停,人去楼空。 燕舞天天站在门口张望,她等的人也是我要等的。那人回来以后,她可以欢喜地扑到他的怀中向他撒娇,我却只能静静站在后面,拼命压抑住翻腾汹涌的感情、压抑住快要掩不住的妒火,看着他们。 他们是夫妻,而我只是男宠。 我每天都要去窥探几趟弄玉的房间,但总是落空。他就像是莫名消失了一般……有时候我甚至期望他不要回来。因为他回来之时,也就是我离开他的时候。 ◇◆◇ 这天,我在零陵遇到了老张。他说他是来看我的,还带我去城里的茶楼品茗。 老张告诉我,他的亲人都在他很小的时候被杀,仅剩的一个也下落不明。他活了二十来岁尚未成亲,不是因为他没有心上人,而是因为他害怕再失去。他以前做了许多让自己后悔的事,所以现在他要重新开始人生,行使仗义、四海为家,为别人谋幸福,这样他也能感到丰福。 我把老张请回楼宇,和他促膝长谈了一宿。在听了他的话以后我才明白,原来这世界上孤单的人很多,要适应孤单,只有自己调整自己。我告诉他,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就唯有两个兄弟。一个是他,一个是秦印月。 老张听了我的话,摇摇头,叹息着摸了摸我的头,像极了我的父亲。 ◇◆◇ 春节将至,整个零陵正酝酿着新年欢天喜地的气氛。大街小巷不时传来劈里啪啦的鞭炮声,震撼着每个人的心。 这样的景象有多少年没看到了呢?我早已记不清了。我只知道上一次过年的时候,爹和娘在我的身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24 边,两只大手牵着我的小手,我们一起在这样喧嚣热闹的街上悠闲地漫步。 大雪依然在下,却不能熄灭漫城的烟火。炮仗在白昼中闪烁着白皑皑的光,绮丽,同时也刺眼。我穿着有些破旧的单衣,努力移动着冻僵的脚,穿越过一条条街道,一栋栋红楼。与我擦肩而过的,是连绵的琼楼和蹉跎的岁月。 潇水的表面已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我蹲在河岸边看着那些浮冰,又一次失神。远远传来踢踏的马蹄声,人们的喧哗让我不由自主站起身,转过了脸。 纯白的雪、纯白的骏马、纯白的披风。 那人高高坐在那匹能日行千里的良驹上,眼中的倨傲散漫在寒冷的空气中,绝代的风华凝结了所有人的眼。 而他原本涣散的目光突然有了焦点,冰冷的视线刹那间投落在我身上。我不禁后退一步,抑制住想拥抱他的欲望。 他扬手挥鞭,马儿啼叫一声,飞也似地疾驰过来。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却像过了亿万年。 弄玉下了马,走到我的身边。他的视线未曾从我身上离开过,我本能地避开他的双眼。他抬起了手——我以为他要给我两个响亮的耳光,下意识地闭上眼。 可他没有。他迅速脱下自己的白狐披风套在我身上,皑白的披风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如同潇湘水永不消退的涟漪。 披风有着弄玉未散去的余温,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搭在了白狐毛上。 弄玉俨然道:「你怎么这么笨?冬天不穿棉袄,想冻死不成?」我听了心里一阵酸涩,深深吸了口气,任由尖冷的寒风侵袭着我的咽喉。 弄玉的头上、肩上占满了霏霏雪粒,就连睫毛上也沾着晶莹的小雪花。他脸上的每个细节是那么精致、完美。我拼命抑制住自己对那件披风的依恋,将它从身上硬生生地扯了下来,塞回弄玉的手里。 弄玉拿着披风,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又披回肩上:「你不冷吗?」我看着他里面跟我一样单薄的衣裳,摇摇头:「衣服大,穿着太麻烦。」鼻子被冻得通红的我这时终于忍不住抬头看着他。 ——我已经中风寒了,喉咙很疼。我不想你也和我一样。 一碰上他的视线,我又迅速低头,看着幽微的小雪花无声无息地落下。弄玉轻笑出声:「傻采儿。」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将我拥入怀中。 熟悉的清幽香味瞬间飘泛而来。弄玉暖热的呼吸轻拂过我的脸,我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他严严实实地裹在披风中。 我紧张得连动都不敢动,他在我耳边柔声说道:「明明冷成这样了,还撒谎。我要罚你。」……我觉得快要管不住自己了。我紧握着想要搂住他的手,喃喃问道:「罚什么?」弄玉坏笑道:「陪我睡。」我用力挣脱他:「这里人好多……你放开我。」 弄玉一下抓住我的手腕,冷冷道:「你还没告诉我,这段时间你去哪了?」 「放开我!你想让所有人都看到是不是?!」我几乎是惊叫出来的。我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将那些话忘得一干二净,可是却又在此刻由我脑海里复苏——温采是个男人,我弄玉再坏再冷血,也不可能变态到去喜欢上一个男人。 弄玉死扣着我恼怒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去哪了?」我沉默半饷,皱眉道:「与你无关。」弄玉滞了一下,猛然箍住我的腰,将我贴在他的身上。我不满地往后退,他又用力扣住我的脖子,迫使我抬头对上他有些阴森的目光:「与我无关?温采,你知不知道你是我的人?你再说一遍与我无关看看?」 我的嘴唇微微发颤,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的事,与你无……唔唔……」弄玉使劲摁住我的脖子,垂下头,双唇霸道地堵住我的嘴。我挣扎不了,唯有拼命扭动肩膀抵抗。 等他放开我的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委屈,边使劲擦拭嘴唇边扯着嗓子咆哮:「你……你不要用你那张脏嘴亲我!我不是你的工具甚至是玩物!你没资格管我!滚开!!」 弄玉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他大概没想到我小小温采也敢对他大吼大叫。他的傲气似乎慢慢在消退:「我找了你好久,都没你的消息。我……我只是想你了。」 ——我只是想你了。 听到这句话,我真不知该如何形容是什么感受。如果这句话是真心的,那该有多好。我不再反抗,任由弄玉静静地抱着。 「玉,你说,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我问。 「没有。」 我笑了笑,没再说话。弄玉在众目睽睽下将我抱上马,继续用披风裹着我,快马加鞭赶回家。 回去以后,弄玉与我欢好了数回,过度疲惫,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弄玉不再房内。拨开床牖,梅花花瓣在空中飞舞,碧池的水绿得似一块无暇美玉。弄玉脱去了白狐披风,在池水上赤脚盘旋。 我从小就很羡慕他的轻功。见他轻踏过一池被风吹落水面的花瓣,像穿梭在水天一色里的嫡尘仙子。飘洒的细雪中,他的身影很淡、很淡,淡到我琢磨不出哪里是他,哪里是梅,哪儿又是天边——淡到我总以为在下一刻,他就会随风逝去,化作漫天的雪花梅雨…… 他的手在空中迅速一挥,快到我以为他是一只蹁跹飞舞的蝴蝶,快到我来不及看清他是如何震落满园赤梅,却不在水面留下一丝涟漪。 他站在园中,站在纷纷落下的梅花和雪霰中,脸上荡漾着自信邪佞的微笑。 玉,恭喜你……你终于练成了《芙蓉心经》。 我蓦然想起,明天就是大年三十。窗外隐约传来哔哔剥剥的鞭炮声,浓云夹着团团飞舞的雪花,拥抱了整个零陵城。 我披上褂子,下了床,朝马厩走去。 弄玉说,他给那匹白马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却从来不肯告诉我。我翻身上马,那马儿也像通人性一般,让我顺利跨在它身上。在我握着马鞭朝它挥策过去的刹那,便洋洋洒洒地飞奔出去,溅起了一地残雪。 其实我很想告诉弄玉,这个世界上是有永恒的。 比如说,他给我说过的许多故事和过往,以及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烈火燃烧的夜晚。 比如说,我们在一起近十载的回忆。 比如说,我对他无止境的感情。 它们都如此鲜活地存在我的记忆、我的生命中,永不散去。 我伏在马背上紧紧抓住缰绳,脚用力瞪着马肚,一路狂飙。身下剧烈颠簸,整个世界都在晃动,我几乎要被马给甩出去了,可我还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25 是不断抽打着它,要它跑得快一点、更快一点……就像逃亡一样容不得半点拖沓。 冰冷的雪风袭击着我的身体,全身肌肤几乎就像是被无数钉子插着,血流不出来,却搔刮得疼痛欲裂。我冲出零陵城,将那些繁华的凤楼龙阙、朱阁碧瓦都一股脑甩在身后。 ◇◆◇ 刚奔出城郭数里,马儿突然啼叫一声,腾空朝后仰去——我还未来得及惊呼就被甩了下来,整个人扑到在雪地里。 冰冷的雪在我的体温下融化,将寒冷一点一点种进我的四肢。我勉强支起身子看个究竟,见前方一名女子,浅紫色轻纱、貂皮围领,微抹淡妆,阗黑亮丽的秀发用灵鲛珍珠挽着,倾城容颜中带着不可一世的骄傲。她的美使得潇湘一带的江水也因她而有了桃李的颜色的杜若的芳香。 她一步步走近我,我仰头不卑不亢地看着她。 「你为何要离开?」她的唇角露出一丝骄傲的笑:「你该不会以为弄玉对你动真情了吧?那天弄玉和我说的话,还有……你也看到了。」 又是一个两面三刀的人。我讥笑道:「温采如今选择离开,请桓夫人莫要再落井下石。」燕舞轻藐地看着我,笑容颇为刺眼:「被他当成女子养,你就真以为变成女的了?你还记得自己是男的吗?」 我垂下头轻声道:「我知道,我们不正常。」燕舞恼怒道:「『你们』?不正常的只有你。弄玉从来就不喜欢男人,尤其是你这种天天梨花带雨故作娇羞的小宦狗!」 我的脸霎时失去温度。我双手插在雪地里,用自己都快听不到的声音说道:「你要我死,对吗?可我不想。死了,我就没法替我父母报仇。死了,这世界上就没人会真心对待他。死了,就不能在老了以后回味和他一起经历过的事。」 话音刚落,手上一阵剧痛,我的手背上多了一只穿着粉色鸢尾绣花鞋的脚。燕舞已不顾形象地尖叫:「你少在那里恶心了!我告诉你,我喜欢他超过任何人,谁都不可以跟我抢!我要看着他成功,看着他坐上武林盟主的位置!陪他度过一生,享受荣华富贵的人是我,不是你!温采!」 燕舞是练武的人,脚劲自然远甚于寻常女子,这下我的手骨差不多也该断了。我痛到冷汗直流,可依旧不服输地昂起头微笑:「嗯,我知道你喜欢弄玉。喜欢成功的弄玉,喜欢当上武林盟主的弄玉,喜欢能赐予你荣华富贵的弄玉。」 燕舞的眼中露出凶光。她的手慢慢抚上发鬓,触碰到精致的翠玉金钗——果然是弄玉教出来的得意门生。可她还未抽出金钗,手就震了一下,鲜血顺着手背流了下来。 燕舞捂住自己的手,惊惶地朝四周大叫:「谁?!竟然敢冒充梅影公子?」 苍茫大雪中,一个身影如蝶舞落,淡青清纨如同飘忽的蝶翼缓缓垂下。雪沾在他的衣衫上,顺势滑落。若不是他生着一张丑陋的脸,我还真会以为他是一个误坠凡间的仙子。在这个时刻救我性命的人,竟是老张。 「姑娘,在下可没冒充弄玉,只是你思念成狂罢了。」扫了一眼瞠目结舌的燕舞,老张又微笑着补充了一句:「看你心里还是很清楚,如果是弄玉本人,那颗石头击中的就不是姑娘的手,而是脑袋了。」 燕舞握紧双拳,勃然大怒:「弄玉不可能杀我!」老张神态自若道:「未必。」燕舞怒归怒,但很快就冷漠却不失礼数的说:「江湖上人人知晓,我与弄玉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波折,同患难、共生死,我们之间的关系怕是阁下如何也挑拨不来的。」 老张安然一笑:「早听闻梅影公子有两位美艳娇妻,莺歌温柔贤淑,持家有道;燕舞面若桃李,高贵出尘。那阁下一定就是燕舞姑娘了。」燕舞颇为得意地说:「小女子想念莺歌,可她已经被这个叫温采的人给杀了。」 老张道:「那真是失敬。燕舞姑娘既已贵为正室,又何必和一个小小的娈童计较?」我闻言一震,猛然抬头看着老张。燕舞道:「小女子只想替莺歌报仇。」 老张转头瞥了我一眼,道:「姑娘的心情在下倒也可以理解。若张某是女子,自己的丈夫成天和一个娈童缠绵悱恻,完全无视自己,张某也会想把这个男宠给杀了。」燕舞的脸霎时变成猪肝色:「再怎样也比你这丑八怪好!」说罢抽出金钗,朝老张扔过去。 老张急速侧身,金钗栽到他身后的枯树上,深深插入树干,树干随之断成两截。老张漠然道:「燕舞姑娘天资聪颖、美貌无双,但并不代表可以为所欲为。姑娘若再咄咄逼人,休怪在下得罪。」燕舞冷笑道:「你对这贱人倒是挺维护的,难不成你也想和他亲热一下,是吗?」 老张话里已显然带着怒气:「姑娘,请动手吧。」 燕舞赤手空拳朝老张博去。老张轻轻一跃闪开,却未将腰间的佩剑取出。我心想此时还卖弄什么君子风度?燕舞杀人手腕比弄玉还毒辣,空手攻击时比持剑都要强上几成。见她不用武器就掉以轻心的人,下场通常是死得很惨。 老张的武功似乎是系出名门,可又不像一般名门子弟墨守成规,也不像弄玉那样驰骋疾速、狂狷邪艳。身法飘逸空灵,颇有风流贵公子气派。数招下来,他都只守不攻,十分镇定。 我正松一口气,却见他突然抓住燕舞的手腕。 燕舞手中拿着一张白色小纸片,老张一指即点了燕舞的穴道,微恼道:「你撒了什么药?」她不以为然道:「焚花散。」老张颤声:「梅影公子虽杀人无数,唯从来不使这等卑鄙的手段。他的颜面都给你丢尽了!」燕舞冷笑:「这是我们的家务事,毋须旁人插手。」 老张哑然。燕舞又道:「你不是喜欢那贱人吗?那好,你看看他会不会为你——」话还没说完,又被老张点了哑穴。她说不出话来,只有翻白眼。老张转身扶我起来,道:「你先去西边的小镇等我,我回零陵取解药,待会过来找你。」 我点点头,骑上马朝西边驰去。 半个时辰过后,我看到了一个小村落,于是加快速度往前冲——岂料后脑勺一个重击,霎时天旋地转,失去意识。 …… ◇◆◇ 醒来的时候,我正躺在一块巨石上。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石窟里,还有许多黑衣守卫,每个人的皮肤呈现出病态的浅灰色。 我坐起来,黑衣守卫自动让出一道缺口,两个老头现身。一人矮胖,鹤发童颜;一人高瘦,白须三尺。见我醒来,高瘦老者趋前道:「公子,你可醒了。」我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老者微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26 笑道:「不必害怕,你现在正在武当的地窖中,我是武当的掌门须眉。」他指了指身边较矮的老头,「这位是金门岛岛主卫鸿连,我们在路上看到有土匪将你击晕,就把你救了下来。请问公子,你可认识一个叫做温恒誉的人?」 ——温恒誉。自从那场大火后,这个名字渐渐被遗忘了有十载之久。这时候突然提起,使我有些不大习惯:「温恒誉是晚辈的先父。」 那两个老头眼中的疑虑立刻变成惊喜。须眉笑得满脸皱纹开了花,扶住我的肩膀激动地说:「温采……你是温采?你还活着?你竟然还活着!」 「你爹与我们曾是挚友。或许你不记得了,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时间真是过得太快了,一眨眼,当年那个小胖娃娃现在就已经变成这么一个英英玉立的俊小伙子啦。」须眉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我笑了笑,顿时陷入沮丧。他们这样又让我想起了我的父母。 直须慧剑断邪思,百灵闻琴苦悲泣。前者指的是孤剑大侠温恒誉,后者指的是银湘琴师上官雅玉。温恒誉一剑斩杀江湖蠢贼,雅玉一笑倾倒天下男子。他们是名满天下的金童玉女,亦是我的父母。 有人说我容貌像母亲,动作神态像父亲。从小到大不知有多少人赞美我生得好看,还打诨说我长大定会迷死一票姑娘,叫我娘别轻易让我出门,免得惹来一身桃花。如今我容貌已定,可我依然不觉得自己好看。 相形之下只要一看到弄玉,我就会想起我那已离世已久的母亲……那才是真正的倾国倾城。 「请问二位前辈可知道我父母的死因?」我无力地拱手向两名长者讨教。卫鸿连和须眉对视一眼,大致交代了事情经过: 十年前,重火宫少宫主重莲修成失传已久的武籍圣典《莲神九式》,不到一年便名满江湖、独步武林,引来不少高手蠢蠢欲动,想颠覆历史。于是有好事者放话,说「莲翼」的另一本秘笈《芙蓉心经》在六王爷桓宇之手中。温恒誉信以为真,为夺取秘笈,杀掉了桓宇之及其爱妻林芸。其子桓雅文为报弑亲之仇亦以牙还牙,更纵火烧了温府。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像我爹那样清心寡欲的人,竟会为了邪功滥杀无辜?这件事我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错愕之余,更多的是失望。可是根据江湖传言,杀掉桓王爷的人是弄玉。我很想把这些事理清,却越想头越痛,最后干脆捂着脑袋蜷成一团。 「温采,温采?」须眉苍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遭逢巨变,老夫深感遗憾。但《芙蓉心经》至今仍下落不明,你可知道它在哪里?」我飞速抬起头,狐疑道:「为何要问这个?」须眉笑道:「那是不祥之物,我们想把它毁了。若在你那儿,请交出来。」 说到底还是为了《芙蓉心经》。我冷冷道:「二位不用担心,我自己知道怎么处理。」卫鸿连怒道:「温采,说到底你爹是被那邪功给害死的,现在你还小,我们不能让你落得和你爹一样的下场。」我漠然道:「前辈请放心,温采不会误入歧途。」 须眉暗中拉了拉卫鸿连的袖子,一脸慈祥的笑:「采儿,那邪功会带来血光之灾,你要相信须眉伯伯和卫伯伯都是为你好。它若重出江湖,武林将伏尸百万、血流飘橹。这样的东西万万不可留在世上。」 我嗤笑道:「血光之灾?分明是人们的贪念引起的杀戮罢了。」他皱眉道:「也可以这么说。《莲神九式》在重莲受伤,暂无人争夺,但《芙蓉心经》就不一样了。你守不住它,还是把它交出来吧。」 我爬下巨石作揖道:「谢谢前辈提醒,后生一定会善加处置。只是我还有要事在身,现在我该走了,告辞。」我正准备离开,须眉冰冷的声音就从身后传了过来:「看样子,温公子是不准备交出来了?」 我哭笑不得:「二位前辈,你们只要动脑筋想想就会明白了。晚辈才问过自己父母的死因,怎么会知道《芙蓉心经》在哪?」须眉怒道:「休得愚弄老夫!你今天若是不将《莲翼》交出来,就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我冷笑道:「须眉前辈,您不是我父亲的挚友吗?」须眉啜了口唾沫:「老夫怎知温恒誉竟会生出这样一个混帐东西?今天我就替他教训你这个小畜生——来人啊,把他给我拖到刑房去!」 须眉话音刚落,那几个像调向般立着的守卫全都围过来,架住我的胳膊就朝那无尽的黑暗甬道中拖去。我想运功挣脱时才发现使不上力,不知他们给我下了什么药。 原来方才我睡的那个石窟是刑房外围,内部是比石窟要宽阔数倍的石厅,正中央一张方形石床,钉着手铐和脚链。几支熊熊燃烧的火把辉映出满堂刑具,更显得诡异阴森。 我提起好几次内息,却总是到手肘处的时候就倒流回去。须眉在身后嘲讽道:「老夫早就用银针把你穴位给封了。你现在动一次,银针就会多往里游走一些,一旦深入骨髓,便只可刮骨取针。即便就是取了,往后你都是废人一个。」 几个黑衣弟子走到我面前,每人手中皆拿着一副刑具。其中艺人抽出一根木头,将指夹架在上面用力一拉,木头立刻就断成两截。须眉森森地看着我:「温采,你看清楚了。若你再不吐实,你那手的下场就会跟木头一样。」我一阵毛骨悚然,说不出话来。 须眉又转身指着一尊木人的腿说:「这是你的腿。」他身旁的弟子随即亮出一支粗大的凿子在上面狠狠一刺,那木人的腿就裂了一条巨大的缝。我本能地往后退,却被人拽住手腕,摔在石床上。我急道:「我真的不知道!」 须眉冷冷道:「笞刑。」 我不安地绷紧身子。下一刻,剧痛从背一直传到尾椎。我大叫一声,赶紧捂住自己的嘴。须眉逼问:「你交不交?」我吼道:「我说过了,《芙蓉心经》不在我身上!」他又大吼:「给我打!」 如木炭燃烧的劈啪声陆续响起。荆条的鞭痕就像嵌入我的体内般疼痛难当,我咬住牙,只觉得背脊快四分五裂了。急促的踱步声噔噔作响,须眉又道:「这点教训不过皮毛而已,识相的就赶快回答!」我把头别过去,木然地看着冰冷的石壁:「我不知道。」 下一刻,我的双手被人抓起,拳头被用力掰开。一个冰凉尖锐、像是钉子一样的东西靠在我的食指尖上轻轻碰了碰,使我的心几乎要停止跳动。而接下来的是我这一生经历过前所未有的剥肤之痛,从我的指尖一直传到我的心脏—— 我立刻就晕过去了。 黑暗中,我看到了弄玉。穿着浅绿衣裳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27 的他从遥远的火光中走出来,每走一步,腰间的轻纱就随风飘摆,仿佛毡毡飞舞的柳絮。弄玉温柔的笑靥在我面前闪烁,一双极美的凤眼弯得好看极了。他用细长的手指覆住了我的唇,柔情如蜜。 我眯起眼睛享受着,只见周围的景色在变换,弄玉完美的脸竟变成一张丑陋至极的脸……他扬起手,狠狠地甩了我一个耳光! ——原来是梦。 我想起了弄玉说的话,还有他自信的笑容、倾倒众生的容姿……早知道我不走了。弄玉不会打我,即便我得不到他的心,至少我还能得到他的身体。是我太过贪心。 我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被打散开了,盐水洒落在我的身上,顺着手臂流到手指。钻心的疼又开始侵蚀着我。我看看自己的食指,早已血肉模糊。指尖露出一个钉头,指甲盖也完全与肉分离。 我的胃一阵翻腾。不看还好,一看就觉得恶心想吐;疼痛让我无法分心,只有紧紧咬住牙关强忍,等待极峰过去。看着眼前道貌岸然的须眉,我吃力地抬起脖子,一口唾沫朝他脸上吐去。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到我脸上。须眉擦擦自己的脸,扯着嗓子大吼:「再给我钉!」我不想再经历一次这样难耐的疼痛!我努力抽回自己的手,但一切都是徒劳。他们拉过我的手指,又一次将铁钉扎入我的指中—— 我晕了不知多少次,不断重复被冰冷的盐水浇醒。须眉在我身上施加了无数刑罚:磔刑、杖刑、针扎、夹指、焊刑……到最后,我的肉体彻底失去知觉。 须眉当真无计可施,最后决定用酷刑来折腾我。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痛苦我已经不再害怕了,可是要丢掉一条腿……我根本无法承受! 当黑衣弟子举起大刀正准备砍去我的左腿时,一个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启禀掌门,众武林豪杰都已抵达大殿,正等着您过去呢!」 「慢着。」须眉蹙眉看着我,对那黑衣弟子小声说了几句话。那弟子放下刀,解开我身上的铁索。几个小童迎上来,搀扶着我往外走。看着自己残破不堪的身体,我已经无力庆幸自己获救。以后大抵不能再练武……不,能正常走路就够了。 ◇◆◇ 绕过几座假山和一间小楼阁,我被带到武当正厅。宽敞的厅堂里面密密麻麻坐满了人,个个神采飞扬、浩然正气,想来都是名门正派的弟子或掌门人。须眉站在厅堂中央,一脸笑傲风月:「欢迎各位莅临。今日的武当可以说是恭奉盛会、济济一堂,老夫万般喜悦,难以言喻。」 我露出鄙夷轻笑。别人没看到,须眉看到了。他回避我的视线:「现今武林有两大祸害,人人得而诛之。一是重火宫宫主重莲,此人冷血无情、杀人无数,重火宫更是一大邪教,此人不除,实有愧正义之名。」言犹未毕,许多人都大表赞同,高声呼和。 须眉继续道:「二是『梅影公子』桓弄玉。虽然此人的父亲曾是赫赫有名的王爷,他却杀父弑母,带着两个妻子以杀人为乐,隐居多年来过着糜烂奢侈的生活。如今复出江湖,恐又会引起腥风血雨,实是罪不可赦!」 一个大汉站起来大声道:「不但如此,桓弄玉还开始浸湿男色,杀了两个妻子,带了那名叫温采的少年行走江湖,和以前一样荒淫无度,草菅人命。据说这二人百日如胶似漆亲昵缠绵,晚上通宵达旦巫山云雨。」 众人唏嘘和批判之声此起彼落。 「早知道桓弄玉不正常,我看他两个妻子或许都是男人呢!」 「真是肮脏!该杀!」 须眉叹气道:「各位请稍安勿躁——那位叫做温采的少年正是大侠温恒誉的儿子,现在就在各位眼前。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遍体鳞伤,连嗓子也哑了,不知是被谁弄的。」我惊愕地看着他,难道……难道他想…… 他没再说下去,可是所有人都朝我看了过来。脑袋像被人搬了石头狠狠砸下的我狼狈地迎着众人目光,无比羞辱地将头低了下去。 「就是他?怎么变成这样?哦,看样子是桓弄玉干的好事。玩腻了,就被抛弃了!」 「跟个女人一样弱不禁风,果然是娈童。」 「温恒誉不是名满天下的大侠吗?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哎,不如不要。」 「你们能不能别再说了?两个男人,我的天,我的天!」 看着自己破烂的衣裳、血肉模糊的四肢,身体不断瑟缩,头埋得越来越低。此时此刻,我只希望自己能小到不让任何人看到。 ——对不起,爹。对不起,娘。 ——对不起,弄玉。 不知是谁用力一推,我脱离了两个童子的搀扶,扑倒在地上。鲜红色的毛毯,以金线镶边的粉色荷花刺绣,在眼中渐渐开始模糊。 我不能哭。 我想站起来,可我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我想替自己辩解几句,可是我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我想变得更强,我想杀了这里所有的人! 我是个废物。我已经是个废物了。 我紧紧抓住地毯,浑身发抖。手上伤口裂开,鲜血在地毯上湮出一片猩红水迹,就像一朵盛开的红牡丹。 ——弄玉,弄玉。如果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你会不会觉得难受? ——弄玉,你知道我现在很想见你吗? ——弄玉,我想你 ——弄玉,弄玉,弄玉…… 我不能哭。 一双雪白的精工绒靴出现在我的眼前。同色的轻纱下摆在我面前忽悠飘絮,高贵得如一场华丽雍容的梦。我把手往后移了一点,生怕碰脏了眼前这双精美的白靴。 须眉谄媚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桓公子,您终于到了。」 第八章 君子之交 一双削瘦修长的手朝我伸来,我本能地向后移。须眉紧张道:「桓公子莫碰,他不干净。」那双手却不听劝阻,轻柔固执地扶住我的手臂。我垂着头,任流乱的长发盖住脸,从发缝中依稀可见眼前人的面孔,清秀脱俗、明眸温柔——又是他,桓雅文。 无论过错该归咎于我父亲与否,是他毁掉我的家,我无法原谅。只是身体千疮百孔、鞭痕累累,且功力尽失。这种时刻谈复仇,未免可笑。 桓雅文稍一松手,我的身子便像抽了骨头般直往下坠。他连忙变扶住我,边向须眉询问:「这位公子为何会伤成这样?」眼前星目如昼,柔肠百结,沁入肝脾;此人神似弄玉,却装载着弄玉从未有过的温柔。但弄玉目空一切,桓雅文高高在上……他们毕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28 竟是兄弟。 一童子搬来椅子,扶我坐下。须眉走近道:「桓公子真是菩萨心肠,『圣人』一词用在您身上绝不为过。」然而这次却无人鼓掌。 桓雅文含笑道:「道长救困扶危,善气迎人,在下更是深感佩服。」简单一句话,我便认定此人与弄玉相差甚远。弄玉再为恶多端,亦不会如此惺惺作态。 须眉奉承一阵方停下,桓雅文道:「原未欲打扰各位商讨大事,只是在下于山脚处见武当弟子牵一白马,乃是名马皎雪腾霜交配而出,世上仅此一匹,为家兄坐骑,名曰倾采。马匹不足挂齿,只想向道长打听家兄下落。」我摇摇头,拼命暗示自己不可多想。 须眉愣了片刻,道:「实不相瞒,老夫之所以邀诸位英雄豪杰汇聚于此,乃是为商榷歼灭江湖两大魔头一事。」桓雅文不动声色:「既然如此,还望道长能告知在下一二。」须眉略显惊讶:「难道桓公子对此并无看法吗?」桓雅文微微一笑:「在下不会插手此事,不过想与家兄叙旧尔。」 须眉犹疑地看了桓雅文一眼,又看看众人后,指着我叹道:「这位公子昏倒在那马背上,被老夫救回。」满口假道学不说,现在又变了个调。 我愤懑地掐住手心,压低头不看他们,生怕自己激动起来口不择言。桓雅文望向我,一双眼澄澈如流:「道长,可否让在下将这位公子带走?」须眉嘴角一撇,不冷不热道:「桓公子可知此人什么来头?姓温名采,名满江湖的美少年。」 ——此话未完。江湖上的传言应是:姓温名采,名满江湖的美少年。以色事主,梅影公子的禁脔。两人成日沉迷淫言狎语,烟花风月;奸回不轨,祸倍于下民。 我微抬下颚,冷眼看须眉。桓雅文笑道:「正因如此,在下要妥善照顾,以免日后家兄问罪。」须眉恍然:「桓公子这是打算李代桃僵?」桓雅文道:「恕在下冒昧一问,这位公子可是道长的人质?」须眉道:「自然不是。」 桓雅文于是拱手欠身,朝我微微一笑:「在下想邀请温公子去寒舍住上几日,不知公子可否赏脸?」 我仰首恍惚地看着他,哑口无言。 桓雅文倒也不急,站直身姿等我答复。秋水如烟波,长眉似远山;数缕云发落于胸前,衬着衣衫黑白分明。孑然儒雅,一身风流;姿貌端华,浩然正气。虽无弄玉惊艳抚媚、狂放张扬,却比弄玉多了十分娴静温柔。 要拒绝这样美好的人势必很难,我不由得感慨此人当真天人眉目,另一方面却又心有不甘。若非私人恩怨,我定会为他折服。只是日后他势必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我吃力地点点头,他立刻朝门外挥手,几个随从便进来搀扶我出去。 桓雅文方踏出殿门,里面喧哗声四起。被抬进暖轿的我疼痛蔓延开来,一丝一丝腐蚀血肉。帘上流苏起舞,帷幔轻勾。桓雅文探进来在我左颈天鼎巨骨两穴上一拍,我的手脚关节倏然飞出几根银针。他见着也并未多言,默默转身跨上马匹。 起轿后,轿身摇晃吱嘎作响,震得我伤口撕痛,身体几乎散架。不时有人替我擦拭面颊,还送上桂圆西米粥。外面天黑日明,人却浑浑噩噩,任由它去了。 ◇◆◇ 不知过了几日,在昏睡中感觉轿子停下的我半眯着眼往帘外看去,随从正在搬卸重物。隔着轻纱,忽见一人影骑在翩翩白马上。二月青草深,白色轻衣衬得他面如满月,眼如明星。一柄折扇挑起轿帘,探来一张清秀的脸。剑眉轻扬,唇角抿成一个半月。 我将眼前人看成弄玉,失神般抓住他的手。他微微一怔,看着我柔声道:「温公子,你可觉得身子好了些?」嗓音轻飘淡定,熟稔,却记不清了。他的眼神若一江春水,与弄玉相差甚远。我颓然收回手,面无表情地点头。 桓雅文微笑道:「现在我们已至京师,在下联系了最好的大夫,会替你把身子治好。」他与弄玉早已决裂,何必对我如此殷勤?不过无论他是真心诚意也好,居心叵测也罢,想杀我是轻而易举的事。我反抗也没用,一切顺其自然吧。 日没黄昏。下了轿,轿口正对一座宅邸,庄严雅致,竹秀花香。门上一牌匾,上用金粉雕刻三个隶体大字:碧华宅。大门两侧亮起纸灯笼,数名丫环在门前守望。桓雅文一靠近,丫环们齐声道:「恭候公子回府。」 步入行廊,道旁红柱上,菊花鸢尾纹交错,堂皇又不失文雅;赤色屋脊上,蟠龙攀爬旋绕,栩栩如生。行廊左右,汉池大小不一,红黑鲤鱼徐徐游动,勾起水面粼粼波纹。鲤纬篓笼置于池边,堆叠得井然有序。 桓雅文在前带路,身边丫环点着柳黄纸灯笼,灯心在风中微晃,模糊朦胧,若隐若现。晕黄四处散荡,桓雅文的雪白衣摆也染成了同样的颜色。他脚步沉稳,靴底与地面摩擦,簌簌作响。我顿时想起那个走路不声不响的人,下意识攥紧衣角。 桓雅文将我带到一间客房安顿好后便离开了。客房不大,却舒适幽静。我蹒跚走到衣柜旁弯身对镜子一照,大惊失色:双眼凹陷、面色惨白,唇无血色。脸上有几道极长极深的口子,估计会留疤。 我伸手抚摸自己的脸,镜中人亦如此。只是那双手不再秀美可爱、不再修长白皙,粗糙可怖,无法入眼。弄玉从以前就对我不屑一顾,更别提变成这般模样的我,恐怕再难留住他了。我叹了口气,走出房门。 顺着小池走了几步,看见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是桓雅文,另一个则是在零陵见过的丫环九灵。九灵用清脆悦耳的声音在抱怨:「公子,听说您救了那个娘娘腔。」桓雅文训道:「九灵,你动辄就说别人这不好、那不好,我不记得有这么教过你。」 九灵急得跺脚,「您不知道那温采和大公子……哎,反正您可别忘了霓裳公主。」桓雅文不解:「何出此言?」九灵道:「我听人家说,兄弟之间的嗜好是会互相影响的。既然公子与大公子是兄弟,那……」她言及此便心照不宣,在地上乱踢小石子。石子咕噜滚入池中,波光荡漾,涟漪四起。 桓雅文打开折扇轻轻摇晃:「不过是性别问题,因人而异。不过我喜欢的是女子,你这么说是发高烧不出汗,空穴来风。」九灵喜道:「九灵就知道公子喜欢公主,您以前还不承认呢!公主多漂亮,比那个温采好多了。」 桓雅文喟叹道:「温公子何尝不是倾国之色。」九灵发嗲了:「他生得好看又如何?人家就是不喜欢他!公子要是和温采在一起,人家第一个不理您!」 桓雅文尚未回答,我已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29 走出去,淡漠扫过他们微愕的脸,冷言冷语道:「九灵姑娘,弄玉乃汉子无误,但不代表温采连看到街边的乞丐都会动心。没人会与你,不,与那公主抢丈夫,你且放心。」九灵俏丽的小脸扭成了一团:「你……」 桓雅文温言道:「温公子,她年纪小,你别与她计较。」我不搭理九灵,回头冷冷地看着他:「桓大圣人,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或许你救的就是一条毒蛇。」 桓雅文抬起头,双鬓碎发微微飘扬,一派清雅俊逸:「初次见面时,在下便认为温公子是刀子嘴豆腐心。」我冷笑道:「你眼拙吧。」他收起折扇,于手心轻轻一敲,自信笑道:「在下相人一向很准。」我鄙夷道:「少吃咸鱼少口干。」我径直走去,桓雅文在身后说道:「天凉,温公子注意身子。」我当没听见。 ◇◆◇ 往后几日,我都待在房内休养。不时有几个大夫替我把脉,然后摇头离开。是否能痊愈我已不在意,我盘算的是伺机放火,烧了这碧华宅。 某日早上,我正在床上调理内息,九灵替我端来汤药。她说:「温采,你别老窝在床上,偶尔也出去走走。」我不睁眼,仅唇动了一次:」有劳九灵姑娘费心。「九灵恼怒道:「我认真说的,谁和你开玩笑?」我面不改色:「温采亦同。」 九灵把药碗往桌上一砸,冲出门去,边走边抱怨:「真受不了那个娇少爷!公子还留他在这里做什么!」我打开窗户,端起汤药准备往外泼。 这时桓雅文进来,一身轻素云衣,神采美丽。见了我的动作也不惊诧,若无其事道:「那参汤里加了何首乌、雪莲子以及白鹤灵芝,乃治伤圣药。」我倒的动作悬在半空,屋内杳然无声。把参汤放回桌上,我手撑着下巴往窗外看去:「以前送的我也倒了。」他慢条斯理地接口:「我知道。否则你的身子不会好得这么慢。」我沉默一阵,又坐回床头。 桓雅文端起参汤坐到床沿,用汤匙舀一小勺轻声道:「药味是苦,忍忍便过去了。」他把汤匙靠到我的唇边,作势要喂我。我嫌恶地打掉他的手,匙中的汤贱了出来。他左手一伸,药落在碗中。我心里赞叹好快的身法,却抱着腿别过脸,不发一语。 桓雅文也不生气,站起身将碗放回桌上:「可能还有些烫,你要不舒服就喝了它,我出去了。」汤药冒着热气,氤氲袅袅。我霎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失礼,但转念一想,他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又甩甩头叫自己不要多虑……而我的目光无意间就停在窗旁的字画上。 那是一幅早春桃花题字图。用色清淡,返璞归真。画上花影缤纷、连枝分叶,几片花瓣飘忽于空中,活灵活现,见之则欲伸手接住。画绸颇为陈旧,有些掉色,唯四周的银边刺绣似乎是不久前才裱的。 父亲曾告诉过我,题字识人。若题字于左上角,表示此人好虚荣;若题字于左下角,则表示此人疑心病重,却也极重感情。此画上的题词于左下角,属后者。落款字体跋扈飞扬、气吞虹霓,与画中内敛柔和的意境截然不同,词风也与画风相悖,曰: 身世酒杯中。万事皆空。古来三五个英雄。雨打风吹何处是,汉殿秦宫。梦入少年丛。歌舞匆匆。老僧夜半误鸣钟。惊起西窗眠不得,卷地西风。 我自被收养后便从未再读诗书,见了这词,也就只识得字。但不知为何,看着这几行字便倍感凄恻,快复原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反复读了数次,几乎可以将之背诵。 整阙词下有一行小字: 初春桃李争艳图,雅文作。 那字与画风相似,若柔风甘雨,朝露溪流。而这一行下又有几字,字虽小,却遒劲飞扬: 弄玉题。 弄玉——这简单的两个字却令我闷到抓紧衣襟,一时之间忘了在嵩山燕舞给我的小字条,与这里的字截然不同。我的食指覆上那几个小字,又重读一遍上面的词,忽然觉得呼吸困难、胸口痛到直不起身,背也弓了下去。 ◇◆◇ 在碧华宅待了数日,我一直未服药。桓雅文来探过几次,我皆冷眼相待并斥逐之。明知身子日渐残败,却依旧固执。 这一日,桓雅文又来看我,我正瞅着那张字画。 见我无一丝反应,桓雅文倒先开口了:「你喜欢便拿去吧。」我回头斜他一眼。他指着那幅画对我微笑。我冷冷道:「画和字都不好看,我要来做什么用?」 桓雅文在桌上放下盘子和勺子,拿出一粒石榴开始剥皮:「我知道你不想吃药,所以也不勉强你。在下几个朋友从暹罗带了水果,你应该会喜欢。」石榴子晶莹透亮、殷红圆润,一颗颗珍珠似的被倒入盘中。桓雅文指尖修长,竟比那石榴子还美丽。 我吞了口唾液。颜色的刺激让几日未好好进食的我此时食欲大增,却不敢妄动。桓雅文道:「你手伤未好,要不,我代你……」他自来石榴要喂,我连连摆手道:「我自己来。」接着一把抢过他手中勺子开始狼吞虎咽,毫无形象可言。 记忆中最后一次吃别人剥好的东西大概是五六岁,是娘剥的葡萄。娘还嫌累,剥了几个就叫我自己动手。见桓雅文手法熟练,剥得正起劲,当真天性使然,母爱作祟。 桓雅文忽然抬头看我:「怎么样,可合你胃口?」我手上一僵,放下勺子道:「我有点困,想睡了。」桓雅文柔声道:「春寒难防。你以后下床不要只穿一件衣服,知道吗?」我讪讪道:「我知道。」于是一骨碌爬上床,钻到被子里背对着他。 躺了一会,我翻过来,发现桓雅文还在低头剥石榴。不过多时,盘中便堆起一座小山。他在盘上罩一大碗,拭过手后起身看向我。我连忙别过脑袋,假装看着床幔发呆。 桓雅文走过来掖了掖被子,把我的脚裹个严实:「你若饿了,就起来吃。」他交代完毕后往门外走。我不禁转头问道:「为什么……」正在开门的桓雅文回首一笑:「你是哥哥的情人,我自然会照顾你。」 桓雅文的笑很美,风华绝世,清雅脱俗。这样高贵的君子,怎会对我如此照料有加?若非看在他兄长颜面,我这样犯倔,恐怕早就被赶出家门……不,还是莫想太多,对他使性子些,到时杀了他我也不会愧疚。 ◇◆◇ 是夜。我正欲入寝,却听到门外传来碰撞声。我出去查看,便被捂住嘴。我努力挣扎,想起自己武功几近全废,更觉悲愤。来人把我拖到角落低声道:「小声点。」这声音是桓雅文?……我定神看清楚那人,竟是老张。 桓雅文的声音之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30 所以令我熟悉,原来是与老张想死。夜幕笼罩,老张身段颀长,容貌模糊,只留下一双明如繁星的眼眸,竟有些媚气俊美。 我压低嗓门惊道:「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老张道:「我在西边小镇没跟你碰头,四处打听之下才知道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岂不……」老张说:「我还知道你不肯吃药,甚至连饭都不大吃。」 我心中酸涩,泄气道:「没胃口。」老张道:「我知你对弄玉的感情极深,可是你再自暴自弃他也看不到,又有何用?」漆夜无月,垂首一片黑暗。我没好气地回:「即便他知道,也不会管我。」我实在无法忍受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撒娇,干脆闭上嘴。 老张轻声安慰:「纵使在江湖混得如鱼得水,老江湖也会有思乡之时,更别说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年了。我能理解你,切勿难过。」我沉声道:「思乡?我早就没有家了。」老张道:「人在江湖,若逢知己,则相濡以沫。张某虽只会点三脚功夫,却愿为友鞠躬尽瘁。」 老张发自肺腑之言让我顿觉万份欣慰,不由得抱住他颤声道:「能认识张大哥,真是温采最大的福气。」老张身体微微一颤,急道:「我、我得走了,张某也觉得和温公子待在一块,很开心。」说罢挣脱我,迅速消失在夜幕中。 是的,我并非一无所有。我有义弟,还有老张这个可靠的兄长。说到义弟,我忽然想起印月来。许久没见,很想给他报个平安。但想来想去总是会想到弄玉身上,又是一阵百感交集。 ◇◆◇ 次日清晨,九灵把药端到我面前不满道:「我知道你不想喝,可是主子的命令,当奴婢的不得不听。」她自顾自地嘟哝着,未注意到我正往嘴里灌药。 当她再看我时,药碗已空。她结巴道:「你、你怎么喝了?」我挑眉:「你送来不就是为了让我喝吗?」她不敢置信:「今天这么听话?」我微笑道:「我看你们主仆两人,好像你还比较剽悍呢。居然还会说出『主子的命令,当奴婢的不得不听』这样的话?」 九灵双颊浮上一层红晕,怒嗔道:「臭温采,你竟然说一个姑娘剽悍!」我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姑娘。」九灵跺脚以表怨怼:「我不理你了!」我笑道:「你不是一直都不理我?」九灵气得翻白眼:「你是笨蛋,我不和笨蛋说话。」她抢过手中的空碗朝门外跑,我叫住她,她凶巴巴地问:「做什么啦!」我微笑道:「我原本以为你是个蛮横丫头,但其实你是个热血心肠的好女孩。」九灵故作不耐烦状:「才发现我好啊?你有眼无珠。」 我推开窗户,几片桃花瓣飘进来,纷纷扬扬,因着春风落了满地。阳光柔和,如同一层淡金色的帷幔铺陈在屋内。此时我才发现,眼前的景色就与那初春桃李争艳图一模一样。站在这里,能感受到当年两人作画时的心情。 ◇◆◇ 清晨,碧华宅前院。红木桌旁,桓雅文端正而坐,饮茶赏景。陶瓷杯盖斜插于座,氤氲环绕,名茶龙井,清香四溢。见我来了,他笑道:「听九灵说你肯喝药,看样子温公子心情大好,在下深感欣慰。」我依旧漠然道:「我要出去走一走。」 桓雅文道:「长安的路你不熟,叫九灵同你一起可好?」我点点头。桓雅文想了想,又道:「晚上回来吃饭吗?」我扁扁嘴:「看情况。」桓雅文于是叫管家唤九灵。 九灵来了,听完后对我惊道:「你要出去?真的假的?」桓雅文道:「你带温公子在城里转转,记得给他买点吃的。他的病还没痊愈,选清淡的食物就好。」我不耐烦道:「狗拿耗子假慈悲。」九灵咬牙切齿:「温采,哪有你这么和人说话的?」 桓雅文好整以暇:「我是提醒九灵。」九灵调侃道:「公子这么担心,不如您自个儿陪他去好了。反正九灵粗枝大叶。」桓雅文笑道:「我是这么想,不过温公子嫌我烦。」 ◇◆◇ 出了大门,九灵立即质问我:「你这人真怪,不是喜欢大公子吗?公子和他长得像,可你好像很讨厌他。」我横她一眼:「我不觉得他们像。」九灵道:「即便如此,公子对你这么好,你也不该凶他。」我淡然:「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九灵指着我的鼻头,「你啊你,念完了经打和尚!真不知道公子怎么会喜欢你。」我惊道:「桓雅文喜欢我?」她急忙解释:「不不,我不是说那种喜欢,他有未婚妻了。」 我无奈道:「我也没指那种喜欢。他对我好,不过是因为弄玉。」九灵道:「这我不清楚,但公子是个大好人,别人给他取的称号绝对没有夸张,他真的像圣人一样。」 圣人。哼,圣人。打一巴掌给一颗糖,还弄得自己多无辜、多无奈、多后悔。他若真是圣人,就该让别人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吃了枯炭,烂鱼开膛,莲藕生疮,泥捏佛像。 九灵贼眉鼠眼看着我:「你又在嫉恨谁?一走神就满脸仇恨,一副天下人都负你的样子。可惜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我瞥她一眼:「你说什么?」她慌忙摇头:「没事没事。」 ◇◆◇ 我们走入一个池亭,几个少女嫩妇围在一起,约莫笄年。其中一姑娘脸蛋微红、身材出众,一红衣少女对她道:「颦儿姐姐,你是不是想去碧华宅门口转转呢?」 颦儿双眉如柳,微微一蹙,正如其名。她忧柔可人地扶着脸颊:「想是想,可是,我听说……桓公子已有了心上人。」另一少女头绾卯髻,声音甜美:「以颦儿的美貌,横刀夺爱就是。」颦儿急忙捂住她的嘴,怨道:「没教养,这事儿若传出去,那可是卖木脑壳被贼抢,脸都丢光了。」 那少女挣脱颦儿,笑道:「我哥说江湖有四大美男子,冷、柔、毅、雅。冷是毒公子天涯,柔是灵剑山庄林轩凤,毅是蝴蝶公子花遗剑,雅即是桓公子。桓公子是富商,跟了他,什么福享不到?」 九灵不屑道:「一群庸脂俗粉!就凭她们也配得上我们公子?哼。」 我摸着下巴自言自语:「这几个姑娘还算有几分姿色,当中最平庸的配桓雅文都绰绰有余。」九灵不满道:「温采,你为何总与公子作对?」我不理她,抿着嘴嗤笑。 颦儿叹惋着:「我不计较这些。就算他一贫如洗,我……」转而道:「罢了,罢了。说到美男子,不就是冠世美人重火宫宫主吗?为何他没算进去?」那少女道:「重莲隐退太久,故不在其内。传闻冥神教教主比他们都来得好看呢。」 颦儿疑道:「冥神教?就是那个在一个月内挑了数个门派的邪教?」红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31 衣少女道:「这我倒没听过……哎,不说了不说了。咱们来说说桓公子与颦儿姐姐在飞虹桥旁的邂逅吧!」 此时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从池亭角落响起:「正亦正,邪亦邪。人非正,亦非邪。人皆欲正,皆欲除邪。扶正黜邪,谁焉为之?」 只见一中年男子席地而坐,身旁的草毡上摆着几盏装黍稷的青铜簋以及热气腾腾的陶器;面前一副棋盘,两碗棋子。男子苦思冥想,取出一粒黑子置于棋盘后,又陷入沉思。我顿觉此人话中有话,便拱手道:「还望前辈指教。」 那男子道:「我可不是前辈,不过是个糟老头。少年人,这世界上的事绝无正邪之分,正如我手里这颗棋子。我现在往这里放一粒白子,黑子便会全军覆没。控制白子的我赢了,可是被吃掉的黑子也是我所控制。如此一来,我该开心还是难过呢?」 我迟疑道:「晚辈愚昧。」那男子道:「同样的道理,人人都想当大侠,人人都想为民除害。可是谁又愿意当那个被大侠除去的坏人呢?」 …… ◇◆◇ 繁星点点,夜若流沙,深沉的靛青包围了整个长安。我在回碧华宅的途中买了一个里脊烧饼,边吃口中边冒出热气。 离碧华宅尚有一段距离,便看到宅门前站了六个人,五男一女。其中一名公子身着白衣正转身离去,举止和身形极为优美。一头黑发落于腰际,却未见其容貌。他身后的少年有着两绺红发,一直盯着白衣公子的背影。不知是否我眼拙,竟觉得那少年脸上有些发红。 少年大约比我小一些,容貌秀美、顽皮可爱,此时正轻轻按着胸口。而他身后的两人却真是天人容貌——一着绛红轻衣,眼角一只冰蓝蝴蝶,轮廓分明、身形清瘦。另一名额心一粒美人痣,长发侧系于肩,桃花美目、流转柔情,口气却分外怨怼:「如何,喜欢上了?」 那少年忙道:「不是,你想多了。」那柔美少年声音冰冷:「若不喜欢,脸会红成这样?」少年闻言眼睛一横,楚楚之姿立刻变得凶神恶煞,朝着对方伸出中指。虽不明是什么意思,却像极了流氓地痞。他身后又一名黝黑少年,五官却十分耐看,正一脸崇拜地看着那中指。 我啃下馅饼,嚼得牙关酸涩。九灵在旁边感概:「不知公子用膳没有……哎,别只顾着吃!我在和你说话呢。」我摆摆手道:「他是大少爷,不会憋这么久的,放心。」于是呼哧呼哧咬下几口,假装未看到那几人。 进入碧华宅以后,九灵惊道:「刚才那两个人我认得!红衣的是花遗剑,美人痣的是林轩凤!」我愕然:「江湖四大美男子?那个最小的会不会就是天涯?」九灵道:「天涯二十出头,那少年看去比你还小,八成是林轩凤经常提到的兄弟,林宇凰。」 我点点头:「哦,那林宇凰和林轩凤是一对。」九灵道:「胡扯!你以为全天下人都跟你一样好男色?」我耸耸肩,不再辩驳。看方才林轩凤的表情酸成那样,说不暧昧我都不信。再说林宇凰喜欢的恐怕是走掉的公子。既嗜男色,为何又不肯选林轩凤这等绝色? 他人之事,且不多管。不过这些人都聚集到长安来,代表最近江湖上定有风波。 ◇◆◇ 桓雅文坐在里间,面前一桌菜。菜上已经无白雾,汤的表面一层凝固油脂。他神情清远,眉宇淡定。见我来了,站起身道:「还以为你们出事,总算是回来了。饭菜凉了,我叫人给你们热一下。」我皱眉道:「不用备我的份,我在外面吃过。」 桓雅文道:「那喝点汤,暖暖身子。」我原想拒绝,却转口道:「随便。」桓雅文温柔地一笑,吩咐身边的人去热菜。我突然想起了与他初次见面时,也是被他的笑容与声音给迷惑了。只是他与弄玉不同——弄玉似一支红梅,独生于冰天雪地之中,孤傲不羁,令人惶惧不敢接近。桓雅文却似一朵芙叶,出淤泥而不染,高贵优雅。旁人不敢接近,却是因为自惭形秽。 九灵忿忿不平道:「公子,您没吃饭?」桓雅文云淡风轻道:「尚不觉得饿。」九灵怒道:「每天酉时正刻,您都准时吃晚饭,您想骗谁?九灵答应要带温采吃东西,您怎么还是不放心!」桓雅文道:「九灵,别胡思乱想。」 九灵喃喃道:「自从这混小子来了以后,公子变得一点都不像自己了。」我怒视九灵。桓雅文微笑以对:「温公子身上有伤,应对他多加照顾。」我讥笑道:「真是有劳阁下费心。」桓雅文谦逊道:「份内之事,不必客气。」 我翻了一个白眼,赌气似的坐到餐桌旁。九灵走进厨房催菜,桓雅文气定神闲地跟着坐下。不过多时,菜上齐了。虽吃过烧饼不觉得饿,但见了满桌菜肴,心里一急,恼怒道:「说了不想吃菜!」语毕才猛然想起桓雅文还未进食,这么说未免有些一厢情愿。 桓雅文道:「放这里,实在吃不下就算了。」边说还边将鲜鸡汤盛入碗中。我接过他递来的碗,一骨碌就将汤喝了下去。桓雅文道:「别喝,还烫着……」已经晚了。汤含在口中,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勉强吞下去,心窝似燃了火,滚烫难受。桓雅文将凉茶递给我:「小心点,别太急了。」他的婆妈使我更觉火大,结果凉茶吼道:「还不都是你的错!」桓雅文无一丝火气,温言道:「是我的错。」看到他那副模样,我心里不是滋味,垂下头去喝闷茶。再次抬头,发现空碗里多了几只剥好的虾。 桓雅文正默默把又一只剥好的虾放进我的碗里:「我洗过手。」我再次无言。弄玉一张脸比女子还妩媚,骨子里却是标准男子;桓雅文是个翩翩公子,性情却比女子还妩媚。端药送水,一整个三从四德小媳妇。好吧,他既然要故作体贴,我就让他体贴个够。 一口气将虾倒入口中,囫囵吞枣,一个不剩。桓雅文吃惊地看着我,随即又满脸笑意,继续剥虾。反正他若不嫌累,我就一直吃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总算吃撑了,桓雅文却不觉疲惫:「你胃口好很多,可能是在长个子。多吃一点,男子还是魁梧点好。」 我上下打量他:「魁梧?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桓雅文微微一笑:「所以才希望你能强壮些。瞧你,比我还瘦。」他拉起我的手,用食指和拇指扣住我的手腕:「你看,太瘦了。」 我呆呆地由他握着,茫然抬头一看,刚好碰上春水般的目光。心里一跳,慌忙往别处看去。隔了好一会,又忍不住瞅了瞅他,他还在看着我微笑。我甩开他的手,夺门而出。 刚走没多远,就听到细碎的脚步声追上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32 来:「温公子怎么了,不舒服吗?」那嗓音春风般温柔。我甩了甩手,怒道:「你脑子坏了是不是?一直盯着别人看,不觉得很无礼吗?」桓雅文微微一怔,黯然道:「对不起,实是情不能自已。」 我回头看他一眼,他的脸竟有些发红。我故意调戏他:「莫非桓公子也有断袖之癖?」桓雅文嗫嚅道:「温公子,家兄对男女情爱不知一晒,男子就更勿提了。他与你一起,定不会是一时兴起。」弄玉确实不喜欢男色,也不喜欢女色。他爱的人是自己。 我冷冷地说:「桓雅文,既然你如此了解弄玉,那你对自己又了解几分?」他苦笑:「家兄说得没错,『酒惠』即『久悔』。我有所有人都不知道的过去。我害了很多人,也包括家兄。」我心下一动,未料到他会自白,只得勉强挤出笑容:「你现在不是过得很好吗?」 桓雅文道:「愧疚,愧疚。」我冷笑:「你现在事业有成、年少有为,还即将迎娶金枝玉叶,多少人羡慕不来。连我都恨不得自己能变成你,飞黄腾达,光宗耀祖。」 桓雅文反问我:「温公子所说的金枝玉叶,指的可是霓裳?」我还是满口嘲讽:「当然。莫非您对那位公主还有什么不满意?」桓雅文道:「我与她从小便认识,成亲是理所当然的事。」我蹙眉道:「从小认识和成亲有何关系?」桓雅文道:「青梅竹马不都该成亲吗?」 我完全不明所以。桓雅文补充道:「何况霓裳兰质蕙心、冰魂雪魄,我与她相处心平气和,很适合做夫妻。」我狐疑道:「心平气和?我问你,你看到她会紧张吗?」桓雅文摇头。 我微微一愣,再问:「那你有没有见不到她就着急?」桓雅文又摇头。我渐渐醒悟:「你想不想与她亲吻、拥抱?」他再一次摇头。 一直以为桓雅文是个风流公子哥,结果在这方面,他像张白纸。我叹气道:「若那公主真喜欢你,那你就害了一个痴情女子。」桓雅文道:「我知道。」我无奈看了他一眼,实不知该如何接口。我怀疑他是神仙转世,无欲无求。 枝叶扶疏,暗影流香。桓雅文衣带翩翩如絮,面孔白皙精致,使我莫名地想起一个成语:闭月羞花。我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桓雅文也跟着笑了:「温公子,不知是否有人告诉过你,你的笑容很好看?」我闻言一愣,止住了笑,吼道:「多管闲事!」 ◇◆◇ 回到自己房间,我开始自我反省。真是辣椒炒豆腐,外辣里软,别人对我好一点我就受不了。过了许久,我拿起桌上的木梳握在手中用力一捏,木梳瞬间断成一根根小刺。我拿着那些木刺朝门外走去。 碧华宅内,春寒料峭,景色怡人。园中处处可见春培,九枝灯明,烘托暗红,渲染小苑。一个大富人家的宅子,不觉朝朝寒食,夜夜元宵。无繁华楼宇、楼船箫鼓,仿佛一座世外桃源,幽静安逸胜似仙境。 我从未去过桓雅文的房间,还得四处搜寻。忽然身后传来银铃般的声音:「温采,你找什么呢?」我心中一跳,看到身后的九灵便信口答道:「睡不着罢了。」九灵道:「都子时正刻了,睡不着?」我笑道:「你不也是没睡吗?」 九灵睁大了眼,脸上一红,迅速扭转话题:「这么晚了,要去何处?」我耸耸肩道:「四处溜达。」九灵道:「你要找公子?」我连忙摆手道:「不不,他肯定睡了。」 九灵道:「公子的作息是这几年才好转的。要是在以前,每天都要三更以后才睡。」我惊道:「睡这么晚,他疯了!」九灵道:「不是的,是因为大公子……」我说:「这和弄玉有什么关系?」 从九灵口中得知,她来碧华宅时,弄玉已离家一年。那时桓雅文闭门不出,每天只待在屋里作画。一日九灵看到他的画,画中男子美得不似凡人,原以为是他想象之作,后来才听说是离家的大公子。后来画像遗失,桓雅文心中难过,也未再画第二幅,转而开始雪案萤窗,发奋读书。 以前他读书虽认真,却从未曾如此卖命。弄玉天资聪颖,文章诗词过目不忘,所有人都认为继承家业的人是弄玉。当弄玉离开,做弟弟的只好独自背负压力,六年后中了榜眼,却是因为得病才未能如意拿下鼎元。他于是婉拒朝廷赐官,弃文从商,云游四海。 原来那人像画也是桓雅文画的,心里不大愉快。九灵看了看我:「温采,你怎么又不说话啦?」我换上眉目春风,对她一笑:「九灵姑娘还是温柔些好。」这其实是模仿桓雅文,谁知九灵居然羞红了脸,支支吾吾道:「真……真的吗?」我摸摸她肩上的青丝:「当然是真的。」 眼看九灵更加羞怯,我的语气更加柔和:「时辰不早了,我回房歇着了。你也早点睡,嗯?」九灵慌乱回避我的视线,颇为乖巧地点了点头:「好。」我满意一笑,转身离开。九灵又轻呼道:「温采……」我回首看她,她又摇头道:「没、没什么。」 待夜更深,我找到桓雅文房前,青藜灯燃烧,光芒微弱。纸窗映着秀气的侧影,我握紧手中的木刺,一颗心七上八下。 第九章 李代桃僵 我在窗纸上捅了个小洞,往里看去。青藜灯下,桓雅文正伏在桌子上,似已熟睡。我将木刺平放在掌中,手心冒出涔涔汗珠。 我推开窗楼,翻进房去。桓雅文身旁放着四书五经,手下压一本《论语》。小时候听父亲讲,商道即诈道,经商最忌儒商。 我晃晃脑袋,集中精神,举起木刺对准桓雅文的后颈。正欲掷出,却听见桓雅文轻声道:「温公子。」我大惊,火速将木刺收进衣袖。桓雅文直起身子柔声道:「睡不着?」 我默然点头,打算伺机离开。桓雅文微笑道:「月明花香,温公子颇有雅兴。」我下意识朝窗外看去。竹外疏花,月色如洗。我定了定神,回头看他,面容俨然。 桓雅文浅笑道:「我视你若珍宝,你视我如草芥。」我手足失措:「既然你知道,为何还要救我?」桓雅文道:「起先是因为兄长,现在是因为你。」 「一开始我认为你虚有其表,不过现在我改变看法了。」我讥笑道,「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白痴!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心软吗?」桓雅文白靴交叉,美目流盼:「在下从未有过如此想法。」我断然道:「我只问你一件事。杀了我家人的凶手是你吗?」桓雅文点头,冠带丽清。 我抽出木刺,用砸的按在桌上:「好,既然你承认,则与我决斗!若我输,任你处置。若你输,那就拿命来!」桓雅文幽幽道:「峨眉虚灵,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33 流离遇合。悲喜交集,终成余憾。」却久久未动。我顿时泥胎般僵了。桓雅文处之绰然:「你动手吧。」 我茫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桓雅文道:「一人做事一人当。」 我将木刺抵在他咽喉:「有什么遗愿?」桓雅文认命地闭上眼:「请将我的骨灰带给哥哥。」 弄玉、又是弄玉。无论是出自于何种感情,桓雅文喜欢弄玉,毋庸置疑。我看着娴静自若的桓雅文,忽然邪恶一笑:「桓公子,我现在不杀你。我留你一条命,直到你得到他的原谅为止。」 桓雅文终究是太善良了。他惊喜交加,却很快消沉:「他不可能原谅我。」我收起木刺、搬过板凳,大马金刀地掀起衣角坐在他身旁质问道:「你究竟做了什么事?」 桓雅文垂下眼帘,睫毛盖住视线的他开始述起往事。 六王爷桓宇之,即雅文与弄玉之父,素喜美色,娶了两位夫人。正室林芸,偏房杨珂。弄玉是嫡子,雅文乃庶出。与林芸的婚事是皇上指的,两人想出并不融洽。成亲后不久,桓宇之便纳了妾。后来杨珂因生雅文难产而死,桓宇之未再续弦。 林芸生性温柔,对弄玉十分溺爱。弄玉天资聪颖,无论读书还是武功皆出类拔萃。桓宇之虽挂念亡妾,却偏爱弄玉。桓雅文不在意,仍十分崇拜哥哥弄玉。兄弟俩自小同盘而食,长大后,二人渐渐明白妻妾之子的尴尬,生分了许多。 后来江湖上掀起《莲翼》风波,而《芙蓉心经》在碧华宅中。抱火厝薪之际,弄玉正巧要远行,桓宇之便将秘笈交与之。后来桓宇之有事出门,一群人突然包围碧华宅、绑走林芸,桓雅文与那些人交手数回合,力不从心,只得逃跑,准备向桓宇之求助。 隔了数日,桓宇之都未回来。桓雅文不敢再待在京师,遂逃到一个新镇。人生地不熟加上联系不上弄玉,奔波一段时间后回碧华宅一探,却看到屋内桓宇之与林芸千疮百孔的尸首。桓雅文多日未进食,见了这副景象,险些晕厥过去。 与此同时,弄玉步入宅门。他面无表情地抱住父母的尸体,一滴泪也未流。桓雅文正欲向他哭诉,弄玉却抽出长剑指着他。桓雅文向他解释了经过,弄玉冷冷道:「若那是你的母亲,你不会如此。」这一幕被人目击,弄玉却未在意,旋与桓雅文断兄弟之名,离开京师。 于是江湖中人以讹传讹,将过错归咎在弄玉身上。那一年的弄玉只有十来岁,原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又是在掌声与赞美中长大,一向自视甚高,突然受到如此中伤及名门正派的排挤,自此变得嫉恨世俗,自甘堕落、杀人无数,真正成为人们口中的恶人。 听他说完,心底一片冰凉。弄玉在刚收养我的时候,确实嗜血残忍。时间一长,也不知为何,却越来越温柔。我从小哀怨自己身世凄苦,却未曾想过要去关心弄玉。 鼻子发酸,蹭蹭眼角,猛地想起一件事。「你说你当时约我父亲出来,一刀杀了他?」桓雅文点点头。我愤慨道:「不止!你还放火烧了我们家!」 桓雅文满脸疑惑:「我放火烧你们家?」我冷哼一声:「胆小怕事的伪君子。」桓雅文也不生气,只平淡道:「在下句句属实,信不信由你。」我吐一口气,道:「好,那我给你一年时间证明。」桓雅文想了想,道:「一言为定。」 后来我尝试在京师打听消息,毫无所获。原想联系老张,却无他下落。 ◇◆◇ 时至初夏,朝景榴艳,树生繁阴。新笋长短,早樱红深,满阶前,风动帘影。我坐在后院里,折了许多纸船放入池塘中,鲤鱼纷纷上前,争先恐后触碰船底,小船左右摆动。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笑道:「九灵,你看看你,又忘了喂鱼儿吃东西。」那人声音春柔:「九灵没来,饲料来了。」我转头,见来人是桓雅文,手中一袋鱼饲料,一身白色轻衣熨贴得身材颀长秀美。他头挽细带,几缕亮滑柔顺的发丝从额上不经意垂下,随性流媚。 我板着脸道:「你闲着没事,你来喂。」对于我忽冷忽热的反复态度,桓雅文也习以为常了。他优雅地在我身边蹲下,将饲料洒入池塘。鱼群簇拥争食,我忍不住道:「给我,我也要玩。」 他微微一笑,把袋子放入我手中。我乱抓一把饲料抛入池中,可饲料还未碰着水面,就被风吹得四处飘散。我又抛了一把,把饲料还是飞出去。再试一次,结果一样。 桓雅文拿过袋子,伸手摸一把洒出去,如落英缤纷尽数入池,半点问题也无。我怒道:「你真是讨厌,走开走开!都是你在这,饲料才掉不进去。」桓雅文眼睛一弯,将饲料倒入我的手心,扶着我的手往水中撒去。我倏地甩开:「你干什么?」桓雅文轻声道:「抱歉,我不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碰。」 「我不是不喜欢别人碰,只是……」话到此处,我便泄气地坐在一旁揉起饲料袋。桓雅文笑道:「喂不了就别喂了。今天天气不错,可想出去逛逛?」我摇头道:「要去自己去,我要折船。」桓雅文道:「你不去,我还去做什么?」我白他一眼:「无聊的话找别人去,没事别烦我。」 桓雅文仍为生气,手撑下巴,颇为温柔地瞅着我。 一个熟悉得不能在熟悉的声音突如其来地从上方传来:「桓公子,你真不懂把握采儿的心。他跟个女人似的,你越践踏他,他越服你。你要对他好,他会觉得你烦。」 ——我脑中一片空白,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 桓雅文唤道:「哥。」我低头看着赤色锦鲤,尾巴火苗般晃动。地面一道影子靠近,无脚步声。我抓着饲料袋的手指关节逐渐苍白,紧张得连动都不敢动。 一个强大的力量将我拉起,我被迫抬起头,正对上那双邪魅瞳孔,还有左眼角下的妖艳泪痣。仅是不经意的一瞥,仅是短短半年时间,便恍如隔世。 弄玉端详了我好一会儿才放开我,手心在衣角擦了擦,嘲讽道:「采儿还有一个地方也很像女人,那就是水性杨花。桓圣人地位显赫,家财万贯、一表人才。别说女人向往,就连温公子这样的男子也都会倾心不已。你说是不是啊,温公子?」 桓雅文道:「哥,你误会我们了。温公子只是我们家的客人。」弄玉笑道:「那当然,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客人,睡在同一张床上的客人,日日夜夜赤身裸体缠绵在一起的客人。」桓雅文急道:「哥,我们真的没有——」 这时的我不知哪根筋不对劲,贸然打断桓雅文:「雅文,你情我愿,何须遮掩。」他大惊:「温公子,你在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34 说什么?」我抬头看着弄玉,克制住心中的恐惧与他对视。 ——是的,我就是要他恨我入髓,如同我恨他。 弄玉未被我激怒,只邪魅笑道:「原来你还记得,我还以为你忘了。被强暴的滋味是不是很爽呢?」我大叫:「你……无耻!」弄玉扬起尖尖的下巴,轮廓柔媚,笑容倾城。「无耻?我无耻也没有你无耻。是不是没有人上,你就欲求不满了?」 脑中嗡嗡作响,我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弄玉继续讥诮道:「对了,我们上次在零陵的时候,你半夜发情跑来偷吻我,我睡着了还被你弄醒,幸亏你叫得够销魂,没让我感到乏味……」我捂着耳朵吼:「不要再说了!」 那时的疯狂、那时的寂寞、那时的痴恋,全被他弃之如弊履。 胸腔似空无一物,我呜咽出声:「我不喜欢被人上,一点也不喜欢……」眼前人影已模糊,我声音几乎是抖出来的:「可是你例外。因为那时候,你是我的全部。」 弄玉一怔,忽然拉住我的手:「采儿……」 我揉揉眼睛:「可是,现在不一样了。采儿不必依靠义父,采儿也可以活下去。」弄玉的手陡然僵硬。片刻过后,我用力攥紧我的手腕:「是吗……你能离开我?」语毕,他在我耳朵上咬了一下。我一个哆嗦,跌在他的怀中。 「就这样,也敢说能离开我?桓圣人还是童子之身,和他上床定不及与我吧?谁能搞爽你,你就和谁好,是不是?跟我走,我让你欲仙欲死。」弄玉拉着我的手就往外面拖。 我在脑中一团混乱的情形下用力推开他——随着「啪!」的清脆巴掌声,周围顿时一片寂静。我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着一脸错愕的弄玉,连退两部,拼命摇头。 弄玉不甘地揉了揉脸,恶狠狠地看着我。接着高高地扬起手—— 我本能地闭上眼睛。可是迎接我的不是耳光,而是一个温暖的怀抱,还有两片松软的唇。弄玉发狂似的吻着我,几乎要将我揉入他的身体里。 我搂住他的鼻子,终于忍不住落泪。 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以为他会带我远走高飞、绝尘隐居,如同他那个再不会兑现的誓言。也是那一瞬间,我忘记了一切的痛、恨,以及不幸。 若不是听到那些话,我会不假思索认为,他是爱我的。 弄玉眯着眼,似笑非笑道:「不知道桓圣人看到你这样,会不会很失望呢。你看看,你又想要我了。」我垂下头:「你说得没错。我只喜欢男子,还是个娘娘腔。」 或许弄玉说得没错。桓雅文的关心,即便是我也无法忽视,甚至满怀感激。我一直不明白,那么强大、那么高高在上的弄玉,怎么会养出这么个几乎和他相反的孩子。曾经自满过、曾经胡想过,还傻兮兮地告诉自己,温采,你的直觉没有错。 这一切是剃头担子,一厢情愿。这样的人,如何会看上我? 我在心中默念:笑,微笑。丢脸,多丢几次就习惯了。你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 ——可是我笑不出来,如何也笑不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朝屋内走去。 弄玉在我身后轻声道:「采,我们……大概永远回不到过去了吧……」他的声音在发抖,抖得无法将话说全。我的耳朵开始生疼,无法再听他的声音,只是站在原地,任眼泪冲刷着脸庞,却憋着自己说话不要哽咽:「过去……何曾拥有过?」 碧华宅里,万籁俱寂。微风、树叶、花草,沙沙声。桓雅文眉头紧锁,身后的人未再出声。天是灰的,我什么也听不到。眼前,茫茫一片空寂。 ◇◆◇ 我倒在床上,麻木地看着上空,指尖在唇上来回摩挲。弄玉,弄玉,我们何时才会再见?下一回,彼此之间是否就形同陌路?我跳下床,一骨碌蹦到窗旁,往窗外探头看。 空了。什么也不剩。 双腿溘然一软,膝盖在地上磕出巨响。我一拳击在窗台,木板应声而裂。不知过了多久,我摇摇晃晃爬回床上,将枕头抱起紧紧搂在怀中,闭上眼,想着弄玉……突然觉得,他的人就在我身边。 换换睁开眼,头一个见的便是桓雅文。他坐在床边,面带倦容。见我醒了,微笑道:「温公子,你醒啦。」我茫然点头,心中忽如一阵擂鼓——他一定觉得我和弄玉的所作所为很恶心。 脸上瞬间失去温度,我冷冷道:「你出去。」桓雅文微微一愣,笑容褪去:「你从昨天起就昏睡了两天两夜,要不要吃点东西?」我撑坐起身,直接问他:「弄玉为何会认为我们两有关系?」 桓雅文低下头摇了摇:「我也不知道。」我再问:「你喜欢他吗?」桓雅文道:「喜欢,但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我耸耸肩:「确实,那挺恶心。我以前喜欢他,现在不喜欢了,想起来也觉得恶心。」桓雅文苦笑:「不要这么说,会伤他的自尊。」 我将枕头拋上抛下,挖苦道:「是啊,他那么清高,自然怕我污了他。」桓雅文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盯着他:「对不起,我不想和你多话。」他缓缓起身:「既然你不愿意看到我,那我出去了。注意休息,勿中风寒。」 桓雅文方走了两步,我便按捺不住火气,将枕头往他身上一砸,放声大吼:「你和你哥都是一个德性!自命清高!肠子黑,心眼也黑!滚!看到你我就生厌!」桓雅文未闪躲,接下砸在他身上的枕头扔回床头,不动声色地走出去。 我倒在床头,气喘吁吁地看着门外。这次换九灵出现在门口埋怨道:「温采,你对公子太过分了吧?可别忘了这是谁家。」我狠瞪着她:「那你叫他杀了我啊。」九灵道:「你这是什么狗脾气?真是不可理喻!」我恼道:「死丫头,不要你管!」九灵一听,踏进门里来喊:「你给我听好了!」我把头埋进被褥:「我偏不听。」 九灵气得差点头冒烟,兀自叨念:「真为公子感到不值,好心变成驴肝肺!为了救你,他不惜得罪那么多人,还不给须眉道长台阶下,现在江湖上传得难听得很!他一向在意江湖前辈的评价,所以从来不放纵自己。如今别说前辈,连后生都在嚼舌根,说他与兄长抢男宠,淫乱不堪、纵情酒色,你要他如何承受?」 我依然蜷缩在床上,一动不动。九灵继续说下去:「公子为了支撑老爷的产业,日理万机、案牍劳形,未曾抱怨过一句。他忙成这样,整个碧华宅的下人都觉得他随时会倒下。身体劳累不说,你还这么对待他,你要他的心也垮掉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35 是不是?每次被你吼过以后,公子就会一个人发呆发很久,你真是给大公子宠坏了!要不是因为他,你以为公子会待你这么好?」 我的脸完全埋进被我,模糊说了一声:「我知道。」 ——我知道。离了弄玉,我什么都不是。 ◇◆◇ 往后几天,我成天待在房里,睡了吃,吃了睡,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头山猪,拱进洞里再也不出来。从镜子里看着自己的脸,伤几乎完全恢复,脸色却白得像纸片儿。 迷迷糊糊中,我来到一片园林。园内正值初春,梅花竞盛,开满园林。两叶、单瓣、绿萼、玉叠,红白老嫩,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引起林和靖的风流,鼓舞孟浩然的兴致。园中坐着一名年轻男子,貌凝秋月,临水含情,宛似芙叶醉露。 那男子手握一华美琼觞,中置佳酿,把酒赏玩,对花吟咏。仰首的笑容中有些邪气,有些腼腆。左眼下,一粒泪痣,若隐若现;唇边含笑,若即若离。不一会儿,目光转为清远悠长,多了十分的正气文静。 男子朝我招手:「温公子,过来坐。」我一时好奇心驱使,随之坐下。他又取出一只琼觞,注入醇酒。新酿飘香,觞酵泛波。我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头已昏沉。男子的音调突然变得玩味:「采儿真是好酒量,一口便喝干了。」我抬头看他一眼,痴笑不止。 那男子将我搂入怀中,笑得意味深长。他慢慢俯下头,却在离我的唇不及一寸之际顽皮地停下。呼吸拂在我的脸上,我拉着他的衣领往下扯,两人的双唇便贴到一块儿。 心中瘙痒,身体酥麻……我抱着他的脖子,没留意他在微微挣扎。从未这般主动过的我甚至还将舌搅入他的口中,探索、嬉戏、深入、沸滚、翻腾。 我的手开始不安分地四处摸索,然后探入他的衣襟。就在此时,他的身体剧烈一震——我猛地恢复意识,才发现自己正抱着一个人的脖子忘情热吻。我手忙脚乱推开那人,定睛一看,竟是老张! 老张侧过脸,用手背轻拭嘴唇。粗糙失水的皮肤微微透着层粉色,看上去是说不出的滑稽。我傻愣愣地看着他半天,老张清了清嗓子:「我来看你。」我懵懂地点头。尴尬的气氛包围着看着他半天,老张清了清嗓子:「我来看你。」我懵懂地点头。尴尬的气氛包围着彼此,两个人安静得像哑巴一样。 所有思绪只剩懊恼。老张专程跑来看我,我什么不好做,偏偏在做春梦!不用他鄙视,我自己也会鄙视自己。无论我多想请他帮忙,现在也不得不先支走他。只得道:「张大哥,隔几天你再来找我行吗?我有事想与你商量。」老张道:「好,你定个时间。」 我想了想道:「大概隔个七、八天吧。」老张点点头:「你若心情不好就别硬憋着,出来透透气。」我应了他一声,他便跃出窗外。我这才想起,他为何知道我心情不好? 难道……前几天的事,他看到了? ◇◆◇ 隔了几日,我在花园里遇到九灵,那丫头正浇着花,还哼着小曲儿。我忍不住打诨道:「九灵丫头,找到如意郎君啦?看你笑得嘴巴都歪了。」九灵手一抖,壶差点掉在地上:「人家天天守在公子身边,哪有时间找郎君?」我笑道:「这么说来,你的郎君是公子了。」 九灵娇嗔道:「才没有!公子早就有了霓裳公主,我们这群小丫环对公子只敢景仰,不敢爱慕。不过呢,公子最喜欢的丫头就是我了。」我故意逗她:「哦?我怎么看不出来?」 九灵道:「你当然不知了,我连公子书房里每本书的位置都知道。」她扬起鼻尖,骄傲得像在夸自个儿丈夫:「公子读过多少书啊,比你吃过的饭还多。」我笑:「那他也没看多少。」九灵道:「泼猴,嘴巴硬。我告诉你,公子连密室里也只有书,我们就是进去,他也不会生气。只不过我们大字不认得几个,进去也是白搭。」 我调侃她:「九灵姑娘不是去整理过吗?太谦虚了。」九灵道:「嘻嘻,你想看书也可以啊。不过我看你呀,一整个土包子庄稼汉,去也是白去。」我还逗着她乐:「可是有些姑娘就是喜欢庄稼汉。」九灵脸上一红:「少占我便宜!要看书跟我来。」 九灵真把我带到那书房里去。桌上置文房四宝:一排狼毫笔,一叠生宣,一座青紫端溪砚。她轻旋砚台,置床处便传来声响。一道小门敞开,视线所及是巨大的空间。 只见里头灯火通明,烛影摇红。书柜靠墙摆放,书籍整齐划一。中央一个书桌,上摆铜镜、书画、手卷,还摊着一张画。笔架上,一支麒麟图毛笔,墨迹未干。 我走近看清那摊开的画,禁不住大为惊叹:那是个绝世美女——丹红哔叽衣,九霞罗缎裙。头戴凤冠,双手搭于发梢;头微倾,一双大眼弯起,成了两条月牙儿。粉面朱唇,笑靥若花。只是那双眼睛……怎么看都觉得眼熟。 这画如此活灵活现,想来作画之人定下了不少工夫。且见她的装束非属平凡女子所穿,我敢断定次女子就是桓雅文的未婚妻,霓裳公主。打开其他画卷,里面俱是此女,只是姿势不同,衣裳不同。然而画上的双眸似乎都不及第一张美。 我讥讽一笑,感觉自己被桓雅文骗了。在我面前说得像不了解男女欢爱,实际也是个花花肠子,风流浪子。不过这都与我无关。 桌旁有一竹篓,里面堆满纸团。一时好奇,莫非那是画失败的作品?我收起画卷,将它们放回原来的位置后随手拾起一个纸团打开看,发现自己又多想了。 这画比桌上的画要来得大,画中人之绝美,是那公主所无法媲美的。 那是个衣衫单薄、眉清目秀的少年。他正坐在窗前,单手支着下颚,失神地看着窗外。头发随意散开,可那毫无修饰的清淡之气却让人无法挪开视线。 我赶紧拾起另一个纸团打开来。果不出所料,又是这少年的画像。这一张的表情比方才那一张活泼得多。少年微微发怒,手里拿着一个小碗,碗中装上许多石榴。石榴落了他一身,小小的汤匙含在嘴中,匙柄翘起,煞是俏皮可爱。 再打开一张,我才明白画中女子眼熟的原因。那双眼睛分明与这少年一模一样。 这张画上,少年在笑。背景似乎是晚上,可是一张白生生的脸,弯弯眼角、光芒四射,比夜晚还要诱人。我那双撑在画旁,想赞叹桓雅文恋兄情结又多了一成,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画中的人极美,却不是少年时的弄玉。 ——是我。 我一个劲地翻看那些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36 纸团,脑海一片混乱。我的心跳越来越快,纸篓被我翻了个空,直到拿到最后一个纸团——确切来说,那不是纸团,而是一块软皮。透明偏黄、凹凸不平,还嵌满小孔。我翻来覆去,发现上面有五个大小不一的洞,最下面的洞周围还有两层厚胶。 将那块皮绷直后,总算明白这是个什么玩意儿。我颤颤巍巍站起身,看着桌上的铜镜,将那块皮面具慢慢贴在脸上…… 外面隐隐传来脚步声。我跳到书柜后屏声敛气,没一会便看见桓雅文的身影。他走到桌前坐下,一声深叹,看着霓裳的画发呆。我趁他不防,倏地冲出去。 桓雅文略显惊颤,措手不及的他被我点了穴道,怔怔地看着我问:「温公子,为何你会在这?」我从衣襟中拿出人皮面具在他面前晃了晃,桓雅文顿时哑然。 我把面具抚平,朝他脸上贴去。我没弄错——包括极其迷人的眼睛,其他地方完全一样:宽大脸、扁平鼻、肥厚唇,皮肤粗糙泛黄、凹凸不平。 我讥讽道:「张大哥,别来无恙。」桓雅文看着地上,声音压得极低:「对不起。」我笑了:「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张大哥是个美男子,英俊、风流,文质彬彬。温采高兴都来不及,怎会生气?」他仍旧低着头:「我知道你怨我,你可以打我骂我,可是,不要这样说话。」 突然想起九灵跟我说的那些种种,我稍微收敛了口气:「好,那你说,你为何要易容来接近我?」桓雅文道:「在零陵见过你后,我其实是准备问你关于哥的事。凑巧你与秦公子离开,于是匆忙带着书童跟随。就在快赶上你们时,我与他遇强盗,中了软筋散……后来的事,你知道的。」 我压低身子凑近:「看来我有眼无珠,救错人了。如果你想问弄玉的事,尽管等着就好,跟到嵩山上去做什么?」桓雅文顿了顿,道:「我不放心。」我笑:「不放心?我是你什么人?兄弟?朋友?亲人?或者说,情人?」桓雅文脸色苍白:「温公子,请自重。他听到会伤心的。」 我忍不住嗤笑出声,围着他转了一圈:「我自重?这句话应该问问你自己,你自己有没有自重。那一夜我不小心亲了你,你做什么那么大反应?」桓雅文垂首道:「雅文从未与别人有过肌肤之亲,失态在所难免。」 闻此言,我一击掌,抬了抬眉:「一个喜欢虐待人,一个喜欢被人虐待。你和你哥不愧是兄弟。」桓雅文的神情有些迷惘:「我对别人从来没像对你那般……操心。你可能觉得我烦,我自己也这么觉得。你曾问过我,看到霓裳是否会紧张,看不到她是否会着急,每次看到她,是否想亲吻她。我对她确实没有那些反应。可我一见你,就会……我、我在说什么呢……」 我一时呆住,浑身不自在。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时桓雅文忽然站了起来,我大惊:「你、你怎么能动了?」桓雅文道:「我练过一种内功,可以自动解穴。」我这才发现彼此距离太近。我全身收紧,后退一步:「你要做什么?杀了我?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我在说什么?我疯了不成。 桓雅文指着自己胸口蹙眉道:「那天目睹哥亲你的时候,我这里突然很疼。我从来没恨过哥哥,可那时我好恨他,我像把你们拉开。我怎么会这样?究竟是怎么了?这几天晕晕糊糊的,可能……可能是病了。九灵说了,我一看到你就变得特别奇怪。」 我慌乱道:「你别说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桓雅文露出苦笑:「这段时间,我看不进书,处理不了事务,只要已静下来,满脑子都是你的影子……」 我大吼:「不要和我说这个!闭嘴!!」话未说完,我就狠狠一把将他推开,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哈哈,我发现什么了?桓雅文动心了,他爱上我了!而且他完全不懂情爱之事,根本不懂得自控。我现在杀他是易如反掌。我可以报仇了,我可以报仇了! 可是。 不知从何时起,我就忘了要杀他的事实。 蓦然觉得,自己欠他很多。 ◇◆◇ 熏风习习,繁华飘香,夏季悄然到来。桓雅文再来找我的时候,我把头埋在被窝里,只露出两只眼睛来,活像水面上的青蛙。桓雅文仿佛没看见似的,若无其事道:「温公子,今天我一个兄弟来了,请我去骑马打猎,你去吗?」我摇头。桓雅文道:「还有,霓裳也叫你去。」 我骨碌一下翻身起来:「我去。」 ◇◆◇ 碧华宅门口,一个年轻男子负手而立。男子看去与桓雅文年龄相仿,浓眉大眼、古铜皮肤,一见我便露出两颗虎牙、一对酒窝相迎。桓雅文向我介绍:「司徒世寻长子,司徒琴畅。他交游广阔,有事可以找他帮忙。」司徒琴畅笑道:「雅文说,咱就做。」 长安首富之一司徒世寻,大儿子琴畅,小儿子雪天,名满天下。可是从桓雅文口里说出,像在讲白开水——谁叫他们都是名人。对了,其实我和弄玉也是。不过出名的方式与他们不同。呵,正派人士。 我勉强笑道:「承蒙司徒大哥不嫌弃。」司徒琴畅爽朗道:「不必不必!为朋友两肋插刀,乃男儿本色。」虽说得豪爽,我心中却似给针扎了般。男儿本色?真讽刺。我按下心中偏颇,跟着奉承几句:「司徒大哥武功盖世,司徒雪天公子饱读史书,文功武赫,真是令人称羡。」听到司徒雪天,司徒琴畅道:「原来温兄也听过舍弟拙名。舍弟书读得多,却不会半点武功,爹也拿他没办法。」 我接不上话,回头看着桓雅文。桓雅文举起折扇指向围场,笑得很是潇洒。 司徒琴畅会意一笑,率先带领我们前去。 ◇◆◇ 皇家园林。郁郁葱葱,生满参天古木。山脚下,一女子红衣翻飞,青丝飘扬赛浮云,微卷,柔软,极美。见我们来到,那女子快步趋前,笑道:「桓公子姗姗来迟,可是在给霓裳准备惊喜?」桓雅文显然不解风情:「一时遗忘,真是失礼。」霓裳哈哈大小,声音沙哑却迷人:「和你逗趣儿呢!桓大哥能来,霓裳已很是雀跃。」 司徒琴畅道:「公主平时温柔如水,怎么一遇上雅文,欺负人的劲头就上来了?」霓裳莞尔笑道:「才没呢!人家什么都依着桓大哥,不信,你问他。」司徒琴畅道:「是了是了,公主殿下说话,小的岂敢违逆。」 霓裳笑,琴畅笑,雅文笑。我灰不溜丢。 隔了好一会,霓裳公主才发现我的存在:「这位公子是?」我拱手作揖,笑得蛮难堪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37 。桓雅文道:「这位是我的朋友温采,现住寒舍。」霓裳笑道:「桓大哥的朋友就是霓裳的朋友。」看来公主陷得不浅。她若知道我们在江湖上的传闻,保准会笑不出来。 不过多时,侍卫牵来良驹。我下意识道:「今天我就不骑了。」桓雅文问:「你身子不舒服吗?」憋了一肚子火气的我答道:「我不想就是了。」桓雅文未多追究,对司徒琴畅说了几句话,纵身上马。霓裳跑过来对我笑:「温公子为什么不骑呢?」 我对她欠个身:「在下不会骑,望公主见谅。」霓裳道:「男儿怎可不会骑马呢?来,我教你。」语毕,柔嫩的五指缠了我的手腕。我胀红脸,不知所措。桓雅文道:「霓裳,他重伤未愈,择日再教不迟。」霓裳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你好好休息。」 然后他们走了。桓雅文一步三回头,没有说话。 我坐在石头上发呆,一呆就是一个时辰。 这会四肢坐得酸麻,干脆起来走动。树林静好,艳阳当头,光斑落石上。我抬头遮眼,借着阳光,越发觉自己皮肤苍白,尽显病态,连忙收了手,深呼一口气。 突然脚上一痛。 我惊呼一声,低头发现小腿裤子上浸出绛色血液。再看前方,只见一条蛇正往别处爬去——三角形脑袋,是毒蛇。我头皮一阵发麻,几欲昏死。见血汩汩流出,我咬着牙给自己点穴止血,却不敢止痛。若无感觉,不但不能走路,更不知毒蔓延到何处。我弓下身随地拾起一个松球朝那蝮蛇扔去,蛇当场爆裂毙命,总算报了仇。 举目四处寻找那三人踪影,却只剩蝉鸣。我吃力地走下山,每走一步,都有撕心裂肺的剧痛从脚上传到心口。毒汁正一点一点地侵蚀着,将会代替血液流遍全身。 我更加忐忑了——我还不想死,我要活下去。 山下小溪蜿蜒,岸边芳草如茵。天色昏黑,景物模糊。我在小溪旁坐下,随手捧起泼在脸上,力图保持清醒。我小心翼翼卷起裤腿,血已变成黑色。背上一阵阴寒升起,我用手支着地面想站起来,无奈整条腿都麻痹了。摔到、支起,再摔到。最后,失去意识。 ◇◆◇ 水击鹅卵石,清澈悦耳。天亮时,我恢复意识,发现自己竟然可以站了。我正觉不可思议,这才想起弄玉曾教过我自行缓毒的心法。我松口气,沿路朝南走去,看到两座小帐篷。帐篷门前,一团木材灰烬。拉开帐帘,里面空无一人。钻进帐篷里翻了翻衣物,是桓雅文的。我忽然间鼻子一酸,用力揉了揉眼睛。 此时身后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温公子?」 是桓雅文。帐篷帘子被掀开,探进一张眉目如画的脸:「你昨天去哪了?我们找你找了一个晚上。」原本放下的心又一次提起来,我恼怒以对:「好好和你的霓裳公主待着,不要和我说话。」桓雅文道:「霓裳昨天就回皇宫了。现在就只有琴畅和我,我们轮流守夜都没找到你,快急死了。还好你没出事。」 我气得浑身发抖:「是是是!我没出事!你和公主继续你侬我侬吧,滚!我看了你就烦!」 桓雅文在我身边坐下,轻轻拨开我的鬓发:「你的嘴唇发紫,受风寒了?」 我一掌挥开他的手:「你说待在山上一晚会不会受风寒?你这个淫荒之徒!伪君子!」桓雅文道:「我从未做过淫荡之事。」我吼道:「一见到漂亮公主,你眼睛都直了,还说什么满脑子是我?滚吧你!」 桓雅文笑着说:「真奇怪,为何我看你生气、听你骂我,不但不难受,还觉得有些开心?」我骂道:「滚!滚出去!」他柔声道:「温公子,你在吃醋吗?」 我脸上唰啦变得滚烫,「吃你的头!」 桓雅文的眼神愈发暧昧:「我说过,我一看不着你就会心慌着急,见着了你,又紧张万分。而且,我还很想……」话没说完,他已伸出一只手搂住我的腰。我本能挣扎一下,却被另一只手给勾住脖子。桓雅文微一低头,一个吻压在我的唇上。 第十章 焚花剧毒 我想我也犯糊涂了。桓雅文吻我,我没有反抗,待他的舌抵住我的唇时,我竟张开嘴让他探入。舌与舌纠缠,更失了理智。我张开双臂回抱住他——桓雅文的吻不似弄玉那样放肆激烈,不会不给人回驳机会般疯狂侵占一切。他会考虑我的感受,小心谨慎、温暖柔和。即便是心跳加速,也恰到好处。 而之后的状况仅有二个字可形容:尴尬。帐篷里的光影明明灭灭,我只能以冷嘲热讽来掩饰心中不安:「左一句温公子、右一句温公子,害我以为你规矩了,结果和我想得差不多。」桓雅文垂下头,双颊发红:「对不起,实是情难自控。」我做无所谓状:「我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亲了就亲了。不过奉劝你一句,温采是灾星,跟我一起,小心得了弄玉的下场。」 桓雅文抬起头,眼神明亮:「你的意思是?」我笑笑:「你想多了。」忘记腿上有伤,站起来,腿上一疼,又跪了下去。桓雅文惊道:「你受伤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脚边全是乌黑色的血。我又开始死鸭子嘴硬:「没什么,不是大伤。」 桓雅文突然背对着我蹲下。 我狐疑道:「你这是做什么?」桓雅文把长发搭到胸前,露出雪白的薄衫、线条分明的肩胛骨:「我背你回去。」我怒,「不要。」桓雅文道:「你若一直这样,等毒游到心脏,必死无疑。」我摇头:「我不要男的背。」桓雅文无奈笑道:「莫非女子就可以?」我心想也是,掐着他的脖子道:「不可以告诉别人,否则我杀了你。」桓雅文回首笑了笑,点头。 我轻伏在他背上,他很轻松地就将我背起,走得很慢、很谨慎。我抱住他的颈项,霎时感觉像找回了亲人——我扁扁嘴,将下巴枕在他的肩上小声道:「谢谢。」 桓雅文没说话,侧着头在微笑。 ◇◆◇ 碧华宅。我们一进去,迎面就遇上九灵。桓雅文对着目瞪口呆的九灵吩咐道:「九灵,去准备热水和毛巾,还有圣驼丹。」九灵看了看我,面露焦急之色:「温采他怎么了?受伤了?怎么会用上这个?」桓雅文道:「他被蛇咬了,快去吧。」九灵眼神怪异地看着他、又看看我,退下来。 桓雅文背我入房,让我平躺在床上,撕开我的裤脚,露出伤口。我疼得龇牙咧嘴,狠狠瞪他一眼。他抿了抿唇,额头上冒出细汗:「你忍忍,很快就好了。」说完,俯下身子。 我惊呼道:「你、你要做什么?」 下一刻,我再也说不出话来。 桓雅文竟在吸我腿上的毒汁。腿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38 上疼痛难忍,心里却不是滋味——那伤口我连自己都嫌脏。我没脸喊疼,一口咬住枕头拼命忍。桓雅文轻压着我的腿,一口一口,直到血全变成红色以后才坐直身子擦了擦汗:「好了。」 我瞥他一眼,见他侧脸秀美、衣衫莹白,闹钟一乱,赶紧将头深深埋入枕头里。 桓雅文接过九灵准备好的热毛巾在伤口四周轻拭:「虽然伤口处的毒消了,但混入血液的只能用圣驼丹解决。」我一听,抬起脸来眨了眨眼:「这药很贵吗?」桓雅文道:「不是价钱的问题。只是这个药擦在伤口上比较痛。」我问:「有多痛?」桓雅文迟疑片刻,道:「大概……比撒盐要痛上十倍。」 我的心一抽,别过头去:「我不抹了。」桓雅文很坚持,「不行,一定要抹。」我试图和他商量:「给我吃点麻药好了。」桓雅文摇头,「那样会失效。」耍赖无效。长痛不如短痛,再说当着九灵的面,我不能丢脸。心一横,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遂慷慨赴义。 桓雅文扭开盖子,抖出一点灰粉往我腿上撒去。 我放声惨叫——真的叫出声了。什么撕心裂肺、剥皮刮骨都无法相提并论,纵使千万块烧红的铁板往身上烙下去也没这么痛! 可是一想起桓雅文刚才替我吸血的模样,我眼眶发热,一口咬住手背硬撑。桓雅文的手一抖,似乎有些退却。但没一会儿还是一咬牙,又撒了一些。 「唔——」手背上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我紧闭双眼,恨不得直接死了算了。 桓雅文扯开我的手呵斥道:「你做什么!你要疼,咬我就好了,不要再弄伤自己!」我伸出手紧拽着他的腰,全身打哆嗦。桓雅文手忙脚乱地将我揽到怀里颤声道:「好了,都好了,痛就咬我,好不好?」他把手背伸到我的嘴旁,我抓住他的手,眼泪二话不说就流下来。 桓雅文未见我如此失态过,语无伦次道:「你、你怎么哭了?很痛,很痛是不是?都怪我!现在还很痛吗?」我摇摇头,紧紧握住他的手——因为有些话,我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那点痛算得了什么。 ◇◆◇ 接连几日,桓雅文都守在我身边,替我端药送水,我不再拒绝。一年期限一到,我要不要杀了他?我希望自己能像弄玉一些,能再冷血一些……可我是他养出来的失败品。桓雅文的温柔已在不知不觉中将我的棱角给一点一点磨平了。 七日后,桓雅文说要带我出去逛逛。看外面天气不错,我心情大好,于是答应。桓雅文上前欲扶我,我甩开他的手道:「我自己来。」桓雅文道:「我怕你腿上的伤会裂开。」我试着走了几步,腿上还是隐隐作痛,不禁焦躁道:「烦死了,不去了。」 桓雅文走过来,扣住我的手腕、勾着我的腰,朝门外走去。我使力挣扎,猛地想起我武功不及他。走了一段,我依旧全身绷直。被他触碰的地方就似着了火,烧得皮肤生疼。 桓雅文若无其事道:「温公子,你的恢复能力似乎不佳。寻常人三四天便可痊愈,可你到现在还不能走路,以后要好好调养身子。」我老大不高兴了:「哦?那桓公子的身子就好啰?」桓雅文毫不骄矜地说出让人恼怒的话:「我的武功虽不怎么好,但练过一些强身的内功,所以受伤后往往一日内便可痊愈。」 我鄙夷道:「桓公子的武功真的很不好,不好到人人都知道。」我也学他左一句公子右一句公子,果然他有些不习惯,只轻声道:「你的身体最重要。若觉得不舒服,随时跟我讲。心情不好,我愿意当出气筒。」我快气得肺炸了,这家伙表面关心实则捅人! 不过提到内功,我有些后悔。弄玉曾叫我练心法,可我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耗在招式上。后来经过磨练才知道,招式与心法相辅相成,一旦偏袒,另一方亦难以掌握、 走了一段,我突然道:「你说你会解穴的内功,教我好不好?」桓雅文柔声道:「好。」我得寸进尺:「现在就教我。」桓雅文微笑道:「当然好。」 原来桓雅文修的内功即是名门正派最推崇的《素兰心法》,且修到了最顶重的第七重,所以被点穴后能在极短时间内解开。我说他厉害,他还说跟《莲翼》比起来,那叫小巫见大巫。据闻修炼《芙蓉心经》者可吸取点穴者之内力化为己用,而修炼《莲神九式》者遭点穴后可反点穴。我说那谁要是点了重莲的穴,不就等于给自己挖坟埋了。桓雅文说,那是当然,重莲天下无敌。 其实《素兰心法》不难学,我很快就学会第一重,解穴大约需要一个时辰。我正准备叫他教我第二重,结果来了个人打断我们。从那以后,我几乎就忘掉这回事。 多年以后,每当想起这段往事都会令我痛心疾首。如果我学好这套心法,就不会发生那件事了。如果我学好这套心法,或许还有多的时间去寻医求药,也可以阻止那场江湖上最大的浩劫。 可是白公子告诉我,这世界上最悲哀的两个字,就是如果。 打断我们的是一个灰衣信使。在客套一番后,便开始报告江湖上发生的事:汉阳江的灾民为感激桓雅文特地建立牌坊,邀之前去揭牌;京师最近来了个买下河边大片楼宇的年轻男子,名为韩淡衣,据说容貌与重莲极其相似;今年英雄大会仍是花遗剑夺冠;还有灵剑山庄庄主的女儿要嫁给林轩凤等等。林轩凤是楼庄主的得意门生、乘龙快婿,更是江湖四大美男子之一,另三人是桓雅文、天涯,以及花遗剑。而我一直纳闷的是,为什么偏没有弄玉和重莲。重莲是冠世美人,别人没法比,不在其列,我能理解。但弄玉又算什么?邪气太重?亏心事做太多?不管了,反正我觉得没人比弄玉漂亮。 信使继续报告:近日江湖上成立了一个邪教,名冥神。入门者必须签下生死契,一生不得加入别派。这个邪教势力扩展速度惊人,许多无辜人士皆为教众杀害,其中还包括桓雅文派人去调查的男子,秦印月。 据说秦印月是被冥神教教主亲手杀死,死状极惨——面部血肉模糊,浑身扎满针孔。因其身上带有传家之宝「醉月寒琼」,方得以辨出身份。 脑中轰的一声,我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们。 桓雅文回望着我,整眉道:「那冥神教教主是什么人?」 信使犹犹豫豫了半晌才支吾道:「是大……大公子。」 这下连桓雅文也无言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脑袋摇头。桓雅文问道:「你确定?」那信使点点头。桓雅文命他退下,接着蹲在我身边。我硬咽不已:「我没法替印月报仇,我……我没法替印月报仇……」桓雅文静静地说:「报不了仇,那就忘记。」 我喃喃道:「忘记?可是,印月已死,忘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39 记弄玉,我还剩什么?」桓雅文欲言又止,任由白衣白靴染上地面的灰。我苦笑:「你是不是想说,我还有你?」不知是否错觉,此时桓雅文的面色看上去竟有些冰冷:「若你喜欢我及得上他的十分之一,我定会毫不犹豫占有你。」 我满脑子惦着印月的死,憋得眼眶发热,再回头时却发现桓雅文的脸色白得可怕。我不禁问:「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他摇摇头,无力地说:「没事,我很好。」 「你若不说,我就一辈子不和你说话!」我着急起来。桓雅文的睫毛微微翁合,看了我半晌才小声道:「我……我中了、焚花散……」我说:「这毒不是好久以前的事吗?你不是解了?」桓雅文道:「这并不是毒……也没法解。放心吧,毒不至死,没有关系……」 这时九灵突然跑出来喊道:「胡说!焚花散明明就是一种媚药!这种药的解毒之人还必须得是、是……」桓雅文的眼睛微微睁大:「九灵,别……」九灵眼眶发红:「温采,温采……你、你给他,我、我……」语毕揉了揉眼睛,转身离去。 桓雅文整个人瘫在我身上,快要失去意识。我驮着他,一步步走回房。 我将他抛到床上,大口喘气:「你说吧,解毒该怎么弄?谁在上面?」桓雅文挣扎着想起来,「温公子,别、别听九灵胡说……」我不耐烦道:「你以为我对你有兴趣?我要报仇,就要和你扯平,你懂不懂!」 桓雅文叹道:「这种事一定要两情相悦才可以。」我忍不住吼道:「这位大哥,你都要死了,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死?还想着两情相悦!」桓雅文轻轻摇首:「你没有欠我什么,我不希望你后悔。」我无视他的规劝,脱掉外套和鞋坐到床上,顺便拉下帘帐。 周围一片沉寂。微风拂动赤色帐帘,柔光顺着缝隙洒落进来。桓雅文的碎发散在枕上,清秀的面容因着柔光一明一暗。他凝视着我,眼底有温暖的波纹。 而他漆黑的眸子也因着柔光一明一暗。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脱衣裳:「大圣人,你在想什么我知道,你我怕脏了你那高贵的身子。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小命重要。」桓雅文不吃这套,反倒伸出手轻柔抚摸着我的头发:「你在我的心中永远是最美的……我想抱你,我真的很想。」他勾住我的脖子往下按去,我与他的唇便贴在一块。吻完了,桓雅文笑道:「只是这样,就够了。」 风止。帘静。桓雅文的笑靥美若繁花。我刚想下床,被他拉住。他拿起衣服盖在我的背上:「小心着凉。」我点点头,唇一咬,快步冲出去,几乎坠下泪来。 小池内,浮萍稀疏;碧叶上,露珠滚动,如玉盘中的珍珠,晶莹剔透。蜻蜓擦过水面,在庭院中一阵乱舞。辽阔蓝天下,缠绵白云间,宅内胜似仙境,宅外十里红楼。 一声清响划破院内寂静。紧接着物品碎裂声、丫环喊叫声、武器碰撞声混杂于一处。 我冲回房间急道:「桓雅文,好像有人打进来了!现在怎么——」话至此,戛然止住。桓雅文靠在床头,嘴唇发紫、脸色惨白;亵服上、唇角、右手上沾染着刺眼的血红。见我来了,桓雅文语带虚脱:「我知道。我现在无法应战,只有赶快出去找……」 「哼,想出去?怕是没机会了!」 我们两个对望一眼,转头看去。一个黑衣男子站在门口,独眼钢刀,眼神犀利。桓雅文强撑起身子:「请问阁下有何指教?在下尚未更衣,失礼。」那人哈哈一笑:「桓公子,明知来者不善,还摆出一副迎接贵客的样子,真是难为你了。」随后又瞥我一眼,讥笑道:「哟哟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温少爷吗?上次在峨嵋,你那细皮嫩肉被抽得血肉模糊,大概谁见了都会心存怜悯吧?难怪六王爷两个儿子为你弄得反目成仇……哦不,应该是仇上加仇。你温采就算是没半点能耐,也可以青史垂名了,哈哈!」 我低骂道:「无耻!」那人笑得更加猖撅:「无耻的人是谁,他自己最清楚不过。被两个男人搞,累不累呀?老子没时间陪你们聊天,岛主就是叫老子捉了你个小畜生。至于桓公子嘛,暂时留你一条性命,咱们岛主和须眉道长说只要你安分一点,就可以多活几年。」 事至此,我顿时了然于胸。那两个老怪物之所以会这么心急,八成是因为许多人已经知道《芙蓉心经》的去向了。他们想把我瓜分,却不知道秘岌在弄玉手上。弄玉好样的,拿我当替死鬼。 桓雅文看了看我,对那人道:「你若想要人,直接带走就是。」 他的这句话如一记响雷轰然劈在我脑门上。 黑衣男子道:「桓公子,别和我玩这一套,我不是三岁小孩。」桓雅文摇摇头,虚弱道:「以在下的体力根本无法反抗,不过是想求生罢了。」黑衣男子微愣片刻,笑道:「原来桓公子也与咱们一样,没见得那么高尚。」 男子朝我走来。我动也不动,只是一直看着桓雅文。 说时迟那时快,桓雅文的手微微一弹。 随着一声爆炸似的惊响,房间变成白茫茫一片。我几欲呕吐,拼命捂住自己鼻口。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捉住了我。手指冰凉,如同冬季湖泊上的结冰。他带着我跳出窗口,朝后山奔去。 凄风凛冽,落叶翻飞,四周景色不断变换,我们穿过一个又一个树林,脚下花草容宰作响。虽然脚上的伤拧得心眼儿疼,但眼见桓雅文跑的速度越来越慢,我停下来松开他的手:「我留下来顶他们。」桓雅文的嘴唇已变成深紫,似乎连多说一句话都会倒下,可手却握得更紧了。 前方一座悬崖,上是山壁,下是深海。山壁巍然耸立,矗削入云;大海碧波滚滚,汹涌澎湃。桓雅文嘴唇干裂,说话亦相当吃力:「温公子,我内力尽失,我想大概……」我仰头看着峭壁,急道:「连这个都过不了?」桓雅文点点头,「别说翻这座山,就是想跃到树上,恐怕都难。」 我在他面前弓着背:「我背你上去。」桓雅文问:「那人轻功如何?」我想了想,答道:「若我的腿未受伤,他在我之下。现在大概与他差不多。」桓雅文再问:「有几成可能脱身?',我当下哑然。若我一人,五成。若带上一个人……不管。我咽了口唾沫,笑道:「没问题,走。」 桓雅文微笑道:「没关系,凭你一人的话,我相信你完全有余力可以逃脱。」我急道:「快上来,你再不走就真逃不掉了。」桓雅文说:「若你背着我,无论再快,都会被他们追上。」我狐疑地问:「你有主意了?」桓雅文道:「嗯。你走吧。」我愣了愣,哭笑不得:「少骗我,别浪费时间了。」 桓雅文没回答,嘴角微扬,眼神柔和。只见他面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40 向我,慢慢朝悬崖边退去。东风刮过,泼墨般浓密的长发柔韧,如碧波里水草荡出的涟漪飘摇在风中,滋长着落寞,虚空。 我握紧双手,试图往前靠一步:「桓、桓雅文……你过来……」桓雅文的双眼如破碎的星辰,抖落漫天的寒光。他眼中闪过流星的锋芒,沉淀着盈盈满满的泪。 我惶恐地往前两步,又立刻退两步:「不要、不要,雅文,你跟我走!快,过来,把手给我……」桓雅文开了口:「你叫我雅文。」说到这,他脸上划下两道泪痕,眼睛却弯如新月:「你叫我雅文了。」笑容纯粹,就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干净明朗。 额上汗珠滑落。我拼命摇头,几乎无法出声:「我不报仇了,我不杀你了,你不要做这种事来吓我……你过来,快啊!……」 「温公子,不要让哥难过。」桓雅文在悬崖边站定,双眼凝视着我:「你愿意为他付出一切,那我同样可以……你属于他,一直属于他。」 悬崖巍岑,四下看去,只有无尽荒野。光秃秃的灰褐色岩壁上几乎没有什么植物,一座座陡峭小林下,是波涛汹涌的大海。海浪冲击着暗礁,发出野兽般的嘶鸣。 我忽然开始没命地跑,使上自己全身的力量向他奔去!眼看他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可那距离却似再也碰不到他般地无尽漫长。 他说了最后一句话,我溘然跪在地上。 「采,你属于他……而我属于你。」 桓雅文张开双臂,就像一只展翅俯冲的雪鹰,坠入大海深渊。 「不——」 东风翻涌而过,鼓起我的衣裳,灌入我的身体……一种身体被贯穿的感觉。膝盖与石面碰撞,骨头几乎碎裂,血冲破皮肤汨汨流出。 桓雅文坠入海中,成为了大海的一滴眼泪。 我起身,脚下一蹬,飞离悬崖,攀上峭壁。那个人落下的地方渐渐缩成一个点,一个小小的点。而我,已失去感觉。 透过荒凉的云朵,我抬头凝视着载载的苍弯。波涛,海浪,狂风。脚下深海碧蓝,一望无际,深不见底。但,那是一双温柔凝视的眼睛。 有什么东西贯穿了我的身体。那是风。我轻轻对自己说。 风过,风停,风走。我站在山顶,俯瞰着那一座座暗礁、一波波海浪,那一片深蓝海洋,那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碧蓝。 爹,娘。孩儿终于替你们报仇了。我让我们的仇人为我自愿丢了性命,还如愿以偿地伤透他的心。 我站在这里,仿佛可以看到他在对我微笑。 我告诉自己,那一片碧蓝,其实是一个人的眼睛。 那是一双,温柔凝视着我的眼睛。 …… ◇◆◇ 沿着山下来,我到了咸阳。街上人潮熙攘,载歌载舞。家家户户门前挂着莒蒲,儿童脖上系着端午索,女子对镜贴花黄,男子举酒搀雄黄。河边龙船鳞次栉比地排列着,岸边笙歌四起,灯火明灭。 我在城门前逡巡不前,想起很多很多往事。端午节,这该是多少年以前的事啊。当时爹爹教了我一首端午的长诗,我仅六岁就将它背下。当着群雄,一向内敛谦虚的爹爹都忍不住对我赞赏有加。娘抱着我,笑容浅浅、眼角弯弯,泪痣在莹红火光中闪烁。 那时人人都说温大侠的儿子是个神童,即便达不到父亲的武学境界,无法像他那般侠肝义胆,也可以从文出仕。我在众人的掌声中得意地笑着,以我娘的话来说就是骄傲得像只小孔雀。而现在,我几乎快忘记他们的样子了。我慢慢磨进咸阳,每走一步都觉得脚上像绑了重石般几乎无法抬起。别人在看我的时候,我会忍不住垂下头。最后我蹲在岸边,见旁边的小孩吃着鸡肉粽,满嘴香油,味道似乎很不错。我抿了抿唇,抱住膝盖看着他们。一个小女孩看到我,眨眨眼睛跑过来,放了个粽子在我手里:「哥哥,这个是给你的。」 我怔了怔,握紧粽子微笑道:「谢谢你。」粽子的温度传入手中,香味四溢。那小女孩有些害羞地摸着衣角说:「哥哥真漂亮,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 我未来得及回话,就有一双大手抓住小女孩的手。抬头一看,是个中年男子。他拉着小女孩走远,边走边责备:「因因,你怎么随便和这些小混混说话?爹娘担心死你了!」 看着他们走远,看着一高一矮的身影,我忽然想起多年以前海边的小屋、金色的沙滩,还有沙滩上牵着手的影子。 就在前两个月,天还有些凉。我坐在小院里,桓雅文又跑来找我瞎侃。提到过端午,他笑得颇温柔,柔得就像春雪,稍碰便会化去。当时他披了一件白色长衫,有些随意,却依然清远高贵。他说,温公子,端午的时候京师有很多好玩的游行,我带你去可好?我使劲摇头,凶巴巴地说我没那个闲情逸致。 桓雅文笑了。他说,你要愿意,在这小院子里过也不错。买几个粽子,系几条端午绳,你、我、九灵,三人一起过。 我晃晃脑袋,在岸边坐下,打开荷叶包,狗啃骨头似的大口大口咬,挺窝囊的。吃到一半,抬头看到远方郁郁葱葱的山林以及半山腰上深棕色的旷野,我嘴巴一扁,用袖子使力擦眼睛,又继续啃。 粽子很快就吃完了。我把叶子裹紧,站起来,刚回头便看到有东西迎面击来—— 我翻起手臂,一掌将那东西弹回去。短暂的宁静后,周围的人一哄而散。我握紧手中的粽叶大声道:「什么人?出来!」 没想到还真有人乖乖走出来了,是一个年轻男子。手腕缠着黑色布条,容貌清秀,双眼若星,嘴唇无甚血色。此人内功不弱,不敢小觑。我往后退几步,摆好双手备战,格外小心。 男子朝我走来,神情淡然:「温公子,请你跟我走一趟。」我提高音量:「你不要过来!先告诉我你是什么人?」那男子答:「天涯。」 天涯,天涯?那个传闻中的天下第一毒师,天涯?我大惊:「毒公子,天涯?」天涯道:「是。请温公子务必同我回去一趟。」 我整眉:「倘若我不走呢?」 天涯拿出一支黑色长针,针根镶了一朵黑梅,绚烂绽放、暗流波光,像狐仙般妖异。天涯道:「墨梅银针上的毒,天下只三人有解药。」 我心中一凛,刚才他扔向我的该不会就是这玩意?我岔开话题:「你怎么知道我是谁?」天涯道:「像你这般长相的人不多,而且你会《玉石俱焚》的第七式。这一式只防守,不进攻,基本上不会受伤。」我说:「那万一认错人,岂不错杀无辜?」天涯从怀中拿出一个画卷朝我扔过来:「一模一样,不会认错。」我跳起来接住,将画卷展开,顿时哑然。 画中的少年呈躺卧之姿,一手挽着青丝,一手搭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41 在枕头上,亵服领口微开,露出倒扣小碗似的锁骨。他半睁着眼、微微扬着下领,容貌有些青涩,神情却相当妩媚,怎么看怎么诱人。这画绝非出自桓雅文之手。笔风不及桓雅文的温软细腻,却多出十倍的潇洒不羁。最重要的是,桓雅文画不出这么……风骚的表情。 ——尤其那个枕头,上面刺绣着梅花和凤纹。在零陵,我和弄玉睡的就是这一个。 我紧张得手心直冒汗,尴尬地问:「你要带我去哪里?」天涯道:「冥神教。」我心中狂跳,正踌躇着如何回答,天涯就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朝我面前一挥——我失去了意识。 ◇◆◇ 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周围一片黑暗。想站起,可四肢无法动弹。我似乎被绑在麻袋里了。在努力挣扎几次都失败后,我气馁地放松身子,敛声屏气,探听四周的动静:我身前身后有许多人,他们呼吸均匀平稳,比常人要慢得多,内力都不差。在离我较远的地方还有一个人的内息,缓慢得几乎让人无法察觉。 一阵沉闷的死寂过后,一个雄厚的声音响起:「教主,我们搜遍了十三座城都没找到。听说前些日子有一名少年曾住在碧华宅,形貌和教主说的极为相似。可现在碧华宅被人给挑了,所有人下落不明,就剩下一个小丫头。她就知道哭,什么也不说。本想一刀宰了,但想到这是桓雅文的人,万一得罪他……」 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接道:「既然没有下落,那就算了。曼雷门的事怎样了?」那声音有些懒散,格外好听。我轻轻吐出一口气,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儿。 真的是他…… 嗓音雄厚的男人继续道:「挑了门,一个不剩。」弄玉道:「干得不错,下去领赏吧。」语气是在赞扬,却无一丝感情。接下来又有许多人汇报任务,我在袋子里听得冷汗直流。 待众人汇报完以后,天涯的声音从我身边响起:「教主,蜚蠊教的谌舵主已经处理好了。」弄玉饶富兴致地问:「动作挺快。怎么杀的?」天涯道:「毒死的。」弄玉道:「不错。」听了他们的对话,我更感到恶寒。弄玉和天涯这几句话就像是在说「买的珍珠米」「是好米」一样。 天涯再察:「教主让属下找的人已经找到了。」等了好一会,弄玉才缓缓道:「在哪里?」天涯回报:「在这个袋子里。」弄玉扔下一句:「把他带到我房里来。」他刚说完,我就被几个人抬起来。 弄玉和天涯一直走在前面。不一会儿,我又被放下来。别人都出去了,只剩弄玉。头上传来簌簌的响声,麻袋被打开。我四肢僵硬,慌得喉咙直发颤。 强光袭入眼帘,眼睛几乎睁不开。弄玉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水杏凤眼,星点泪痣,陶瓷皮肤,流泉长发。房间极其宽敞,可弄玉迈步,仍旧无声。他在我面前慢慢蹲下,解绳,扶我起来。嘴角微微勾起,眼中却无笑意:「采儿,你依然这么俊,实在令人爱不释手。」 静谧的房间里,镶在窗幔上的珠花被风吹得轻响。窗慢火红、珠花纯白,仿佛水珠落上烈火,触目惊心。我咬紧牙关,转身不去看他。弄玉从身后抱着我的腰,脸颊在我的肩窝轻蹭:「采儿,这么久没见,想我没有?」 我低声问:「你为何要杀印月?」弄玉道:「你可知道秦印月的真实身份?」我说:「秦印月就是秦印月。」弄玉道:「采儿,秦印月就是蜚蠊血王。」 我颤声道:「雅文的信使说了,蜚蠊血王是须眉。」弄玉道:「蜚蠊血王三十出头,意气风发,岂是须眉装得来的?」我说:「我相信雅文。」 弄玉猛地将我拧过去:「你喜欢他,是不是?」我垂目不语。弄玉强掰起我的头,冷冷道:「回答我的话。」我轻轻吐了一口气,怅然道:「或许……是的。」 弄玉脸色煞白,音调没有起伏:「桓雅文是你的仇人,你却爱上了他。」我说:「你是他的兄弟,你却想杀他。」弄玉的声音冻了半截:「这不一样……」我闭上眼,继续道:「人间平淡无味的感情,你永远不会明白。弄玉,你太目空一切。」 弄玉一字一句问道:「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笑道:「不,这是好事。你将会得到你想要的,其实你最适合练《芙蓉心经》。有了它,你还有什么得不到?」 我一边说着违背良心的话,一边自嘲。我得不到他,永远得不到。我不奢求他一心一意待我,只希望能得到一点他奢侈的感情——即便只有一丁点,即便得与别人共享。 如果他现在对我说,温采,你留下来。那从今往后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他身边。 可是他没有。他只是淡淡地笑:「我懂你的意思了。」我抬头看着他,忽然控制不住自己,靠上前去抱住他。弄玉道:「采儿,采儿……你真是好样的。」 他垂下头,吻重重落在我的唇上。我睁大眼,哼了两声,嘴唇已被撬开。弄玉勾住我的脖子,粗鲁地在我口中胡搅。不一会,我就被他推倒在床上。我本能地想逃跑,却闻到了久违的体香——夹着晚香玉的清香,如同一杯香醇的美酒,让人沉醉,痴迷。 衣服在撕扯中破裂,碎片落了满床。赤裸的身体一接触就像燎原烈火,一路燃不到尽头。轻帐内除了翻动声和喘息声,再无别的。弄玉跪在床上弯身碰触我的身体,猛地进入。我张大口,声音仿佛自心底发出,下意识去推他。弄玉把我的手按在床头,毫不怜惜地冲撞,一次又一次,无止尽地索取。我被顶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哀号:「痛……」 弄玉动作一僵,渐渐慢下来。他捧住我的脸,轻轻探入我的口中与我交吻。快感像浪涛一样扑来,我抱住弄玉的脖子,彻底缠在他身上。 床架规律地晃动,两人在高潮中颤栗。 这一夜我很快就入眠,然后做了一个梦。梦中的弄玉抱着我,细致地亲吻着我脸上每一寸肌肤。他的热泪湿润了我的脸,而他的表情在笑。他笑着说,采儿,我喜欢你很多年了。 第十一章 七夕之夜 我睁开双眼,身上已盖了厚厚的被子,身边没有人,连余温都不曾留下。朝阳穿过红慢,将整个房间映成嫩红。我心神恍惚地抓起弄玉盖过的薄被,轻轻嗅着上面的香味。 隔了一会儿,帐慢外出现天涯的身影:「你现在要离开吗?」我有些窘迫地用被子遮好身上的红斑,缓缓点了头。他递给我一套衣裳:「你的衣服破了,教主叫我们给你重新备一套。」 衣裳领口处点缀着几朵暗红色的梅花,翠青蟒缎上绣着双龙戏珠金边。我接过来穿上,发现袖子和裤腿都略长了些。我下意识裹紧衣裳问:「我现在可以走了?」天涯说:「可以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42 。」我笑道:「还是你带我吧,我根本不认识路。」 ◇◆◇ 我随天涯走在他后方,才发现冥神教的装修与我想的邪教大不相同。楼房基调以暗红为主,典雅端庄,大气磅礴。地面是以白色鹅卵石铺呈,与这满庭清朗秀丽的景色相比,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一路上与许多弟子擦身而过,最后我们停在一个亭台。天涯道:「再往前面一点便是出口了。教派子弟未经教主允许,不可擅自离开冥神教,我就送你到这里。」我拱手示礼:「多谢,温采就此别过。」天涯道:「慢着,这个可解你身上的毒。」说罢就从怀中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瓶子。我正准备伸手去接,他收了收手:「我倒给你。」 这人也真奇怪,药丸当宝贝使。天涯道:「在下身上有剧毒,如果你碰到我,这药就等于白服了。」我点点头,吞下手心里的药丸,抬头看看他,欲言又止。 「温公子看人似乎喜欢从大面皮儿上看。」听到天涯这么说,我狐疑地看着他。 「教主对你怎样,你自己心里其实最明白。鸷鸟将击,卑飞敛翼1,这里头的文章教主不懂,旁人可是清楚得很。」 我不置可否:「爱怎样想是阁下的事,我在弄玉眼中是什么,他心里也最明白。对阁下的见解,我无言以对。告辞。」 我离去,他并未挽留,知识心中多少有些抱屈。 ◇◆◇ 顺着天涯说的方向走去,一座假山就立在离凉亭不远处。我拖住假山往旁边挪,果然有条暗道。冥神教的密道或许机关重重,我小心摸索,眼见道路越来越窄,光线越来越暗,最后伸手不见五指。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才看到远处的光点。 及至出口处,我听到外面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 男子嘲讽道:「你只不过与蜚蠊大王睡过一次,就想取代血母的位置了?小小的毗蜉想撼动大树,未免可笑。」这个声音实在耳熟,可是我如何也想不起是谁。女子温怒道:「我对蜚蠊血王没有兴趣!我有心仪之人,我只想得到他!」 听到这个声音,我震惊得几乎要抠下壁上石块。女子竟然是燕舞! 我吞了口唾液,便听见男子狂妄笑道:「哈哈哈哈,你想得到他?纯粹是在人家屁股后头作一揖!弄玉那厮杀了血母,大王不会放过他。谁得到天下,谁就是最有魅力的男人,你不就喜欢这样的男人吗?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替大王暖被,坐等中原武林入其怀囊吧。」 这傲慢粗鲁的口吻,我早该认出来。他就是曾经在篙山下遇到的那个杨舵主。只听见燕舞又道:「弄玉是我的丈夫,更是我第一个男人,我不可能放弃他。」话未说完,就又传来一阵狂笑。燕舞冷冷道:「你笑什么?」杨舵主说:「是吗?那你在与大王交好后,床上的血迹是什么?」 燕舞没有回答。杨舵主语带轻蔑:「弄玉那厮本来就是个变态。香娇玉嫩、远山芙蓉他都不喜欢,偏生喜欢平板身子的小白脸。」燕舞打断他:「不要再提温采。」杨舵主调笑道:「哟哟,我可没说小白脸是温采。不过话说回来,你知道江湖上的人怎么评断他长相吗?」燕舞说:「与我无关。」 杨舵主吟哦起来:「潘郎车满春风面,凝酥清冷;一笑百媚琅玉颊,倾国倾城。」 燕舞暴怒道:「我说了叫你不要提他!!」杨舵主道:「好好,我不提他。小娘子,你可别生气,我最怕小美人生气……」这时耳刮子声响起,燕舞吼叫着:「你给我看仔细了,站在你面前的是什么人!」杨舵主也跟着吼:「你他妈的不就是给弄玉那厮玩的婊子吗?那厮宁可玩男人都不愿意玩你,如此出乖弄丑丢人现眼,老子摸你,是给你面子!」 这时,一颗石头从上面滚下来。 「什么人?!」两人停止争执,瞬间提高警惕。 外面传来武器在树枝石堆里乱捣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就要探到这里。我站在雨道中肉跳心惊,身子骨紧贴着石壁,冰冷汗液浸湿衣裳。杨舵主突然道:「臭婆娘,平生莫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不吃惊。破石头掉下来都可以把你吓成这样。不过再是七个头八个胆,做了这种事,睡都会睡不好。哈,如果弄玉知道你和大王的关系,估计会把你的皮扒下来!」 燕舞道:「他不可能知道。」杨舵主道:「你再继续暗室欺心吧,以弄玉的脑子,包准儿要不了多久马脚就给露干净。还是赶快跟了我们大王吧。」燕舞道:「让我再考虑一段时间。」 接着,女子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男子也尾随而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我才从里面出来。视野豁然开朗,满目灌木草丛。风娇日美,天气渐凉,已有初秋的预兆。我苦苦思索着那两个人的对话,实在摸不着头绪。以姓杨的所说,燕舞的初夜似乎给了蜚蠊血王,可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燕舞与弄玉是结发夫妻,除非她在婚前就与蜚蠊血王有过什么。 不过这些是他们的事,我无权过问。现在我要做的就是替雅文报仇。须眉和卫鸿连的武功都不弱,武当更是江湖第一大派。欲除之,可比天方夜谭。我突然想起九灵,她或许还在碧华宅。 ◇◆◇ 沿着小径走,很快就到一个小城镇。我向人询问,才知道这里离京师不太远。我身无分文,没法住客栈,只得连夜赶路。四个时辰后,我便抵达京师。 京师的黄昏时分与白天黑夜不同,带了些古都的苍凉。碧华宅大门敞着,里面景色依旧。只是思时天、见时地,时过境迁,更是沧海桑田。 我深呼吸,进入宅门。大厅内一片狼藉,红木桌椅打翻在地,稍走几步,尘烟大起。茶水已涸,垢迹尚在,几片干枯的茶叶无助地依偎着杯壁。寻遍每一间屋子,仍无人影。事催人去,始觉秋空。 准备回屋子收拾东西离开,却意外地发现伏在桌上沉睡的九灵。 我惊喜地想跑过去叫她,竟一时不忍。摇曳的烛光下,九灵的睫毛微颤,皮肤苍白,略显憔悴。我轻轻抱起她,打算让她躺在床上睡,可是她立刻睁了眼。她先是一惊,眼中闪着水光:「温采……你回来了?」 我手足无措。要对她说出桓雅文的死讯,实在是难以启齿。 她把头靠在我的胸前暗哑道:「公子他是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怎么会离开得这么早?他今年只有二十五……二十五岁。」原来她早已知噩耗。我摸了摸她的眼角,轻声安抚:「雅文没有离开,他在天上看着我们呢。」九灵抱着我的肩,失声痛哭。 愚蠢的想法,愚蠢的对话。只有脆弱的人才会用苍天聊以慰藉。 我拍拍她的肩,心平气和道:「九灵,树欲静而风不止。你周围的人总会离去,早晚的事罢了。」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43 九灵看着我,眼睛发红,许久才有些不甘地点头。我守在九灵身边,等她入睡。 宅中月华如水,烟锁竹枝。宅外玉楼交叠,水千重重。 秋分漆空,夜占红烛。烛身为光华所侵,恍若美人哭碎玉妆容。 人生百年若寄,不如一笑忘千秋。 ◇◆◇ 一个月后,碧华宅门前。 我将马从厩中牵出来,挂了些干粮和水袋。我抚摸着马的鬃毛,九灵抱着藏青包裹走出来:「我把需要的东西都给你带上了。」我说:「谢谢。」于是便没了下文。我不知如何向她告别,这一去,生死未卜,要真出了事,或许连尸首都找不着。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九灵尴尬笑道:「也不知道你这次去,要多久才能回来。一个月?半年?一年?」我说:「我会尽量保住自己的命。」这是我坚持的,她无法劝阻,只垂下头道:「温采,天都快黑了,明天再走好吗?」 斜阳空照黄昏,交接江水之处,天地之间,屋瓦纷泊。江边芦苇沉黑,于清浅江水边,烟络京华中,微微晃动。 我说:「九灵,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九灵没抬头:「什么事?」我说:「你说过雅文中的焚花散是一种媚药,必须是特定之人才能解毒。你可以告诉我,那必须是什么人吗?」 九灵反问我:「你可知焚花散与什么药相对吗?」我回:「鸳鸯合欢酒。」九灵道:「是了,饮合欢酒者,会把任何人认做心仪之人,只起催情作用。焚花散恰恰与它相反。」 我细下一想,耳根开始发烫:「我这屎壳郎还戴面具,臭不要脸了。」九灵道:「没关系,公子本来也是喜欢你的。」 马儿不耐烦地在地上刨灰。我拉了拉缰绳制住它骚动,语重心长地对九灵说:「我该走了。」 余晖中,只见九灵双眼睁大,看着我身后惊道:「公子……公子!」 夕阳如血染,远水映京华。九灵身后,绿水红云,芦苇花草,云烟茫茫。 我揉揉眼睛,勉强挤出笑容:「哈哈,如果桓雅文回来了,记得告诉他我替他报仇去了。」我知道不好笑,可九灵也没必要这么不给面子,还呆愣着呢。 竹林,满园竹林。落日下的竹林,深红如樱。啼鸟群立,不知休。 「温公子,好久不见。」身后温柔的声音响起。 我的背脊骤然僵直。 游人如织,吹笛饮酒。竹林萧索清响,带清香;黄叶满枝头,江水乱流。 红日西平,滔滔江水映明霞。如同古老的铜镜,砌平凹凸、片片璀璨。 湘妃竹枝花乱,泪痕斑驳寄相思。 碧华宅中,小路蜿蜒如龙,弯曲消失竹林中。 那玉人站在一缕出墙竹枝下,着白衣,藕丝衫子柳花领。 秋风吹过,衣随风起。 太阳隐落于天水交界处,江边夜色升腾氤氲白雾。芦苇在宁静的夜,摇晃依旧。 风止,白衣人微笑。双瞳剪水,如月夜江河。 「对不起,回来得晚了些。」 头瞬间有千斤重,身体随着夕阳陨落,融化。我脚下一个踉跄,往后退一步,扶着马背晃了晃脑袋,才站定身子。 老叟从衣兜里拿出火折子点亮道路两旁的纸灯笼。 火光熙熙,红影独照。画桥边,花市绮楼喧闹。 想要大声喊叫,想要兴奋地欢呼,想要奋力摇晃自己的双臂。可是当下自己说出来的话却令自己都傻了眼:「搞什么,骗人也不是这么骗的。」 桓雅文微微一愣,笑容淡了些:「我以为你会开心。」 「我会开心?」我不顾身后九灵倒吸气的声音,扯着嗓门吼道,「你滚!!」 银汉星光如剑,是深邃夜空流出的水花。涎玉沫珠,溅在两人衣裳上。 桓雅文愧疚道:「对不起,我措辞不当。」 我鼻子一酸,垂下脑袋。桓雅文道:「温……公子,你哭了?」有黏黏的东西从鼻子流出来,擦掉。我吸吸鼻子,声音有些沙哑:「怎么可能。」桓雅文苦笑:「也是,毕竟我不是他。」 我不耐烦道:「我讨厌他。」桓雅文道:「若无爱,何来恨?」我憋屈着回他:「我不想说这个。」桓雅文愣了愣,又问:「你要出远门?」我还是没说话。 他笑得有些尴尬:「的确,温公子若是要离开,我无权阻止你。不过,方才我遇见了几个朋友叫我去用膳,温公子可愿随我一起?」我说:「人家邀请的是你。」桓雅文说:「他们也很想见见你。」我抱着胳膊抬起下巴:「那与我无关。你想不想让我去?」桓雅文看我半晌才笑道:「当然求之不得。」 我说话还是不懂得克制自己,似乎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了。只是这份喜悦难以言喻,我头一次有了拥抱他的欲望。 ◇◆◇ 桓雅文带我走在京师大街上,一路望尽满城繁华。关于落海之后的大概,他也跟我说了。他为渔民所救,昏迷数日,经过调养,又处理了一些事才回来。 天已黑透,街旁张灯结彩,人群接踵而至。突然一个穿荷花裙的小姑娘冲到桓雅文面前道:「桓公子,我、我、我……」结结巴巴了好一会。这时她身后站着的一群同龄少女正围成一团,叽叽喳喳不知在说什么。有两个比较大胆的甚至还笑出声来,弄得这荷花裙小姑娘脸红得更厉害了。 桓雅文道:「姑娘但说无妨。」那姑娘忍不住抬头看他,视线刚好与他对上,又迅速把头低下:「我……不不,我们做了一些甜点,想请您去、去吃。」 亲眼目睹桓雅文给女的搭了的情景让我笑傻了。我斜着眼看桓雅文,心想他今天要敢答应,我立刻就把他暴打一顿。 但转念一想,我凭什么要打他?这……对了,因为他还有霓裳公主。公主待我不错,所以我不能让桓雅文做出负她的事。对,是个好借口……不,好理由。不,什么都不是。 桓雅文向小姑娘一揖:「在下今日已有约在先,他日有空,定当奉陪。」小姑娘问:「那桓公子是……要与心上人一起过节吗?」桓雅文语塞:「在下……」 他看看我,那副任从风浪起、稳坐钓鱼船的面具壳儿居然就这么破掉,脸唰的红了。我皱着眉瞪他:「看我做什么?我不知道。」 那小姑娘道:「是这样啊……对,对不住。」桓雅文心不在焉地点头,小姑娘捂着脸跑开了。 我疑惑地扫他一眼:「今天是什么节?」桓雅文东风射马耳2,径自往前走去。我跟着他,继续追问:「你走这么快做什么?快给我说,今天什么节?」桓雅文走路的速度稍微慢了点:「温公子,请不要再问了。」 我当场犯傻,还好立刻有人接话道:「温公子啊,今天是七夕。有些人呢,一想到要见自己喜欢的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44 人就乐得昏头了,哪还有空搭理别人?」 前方两名年轻男子并肩而立,肤色一深一浅。较黑者正是司徒琴畅,较白的少年颇有几分姿色,手持雪香扇轻摇。 桓雅文摆摆手:「琴畅,你就别再笑话我了。」司徒琴畅一脸失望:「原来你早知道啦?哎,我和雪天原本想送个惊喜给你呢。」而那少年张嘴就一副跋馗的口气:「那是你自己的想法,我可没这么想过。」 原来这小子就是「玉面书生」司徒雪天。一直以为这传闻中的「百晓通」是个文质彬彬的公子,现在实在有些吃不消。 司徒琴畅不满道:「一天到晚就知道游戏花丛,也不嫌累。有本事把那些风尘女子带回家,看爹怎么教训你。」那少年不屑道:「别说爹爹,就算全城的人都知道了,也不见得有人教训我。」司徒琴畅竖眉道:「你——」 桓雅文当起和事佬来:「雪天年纪小,风流些也不碍事。」司徒琴畅道:「好好好,雅文,咱们不和这小子说话,跟我走。」于是将我们领到一间客栈前。桓雅文轻轻皱眉:「怎么来这里?」 我抬头一看,这名字倒是神奇:酒惠楼。客栈门栏两侧的对联是:雅风千秋韵味,文采一品香兰。 我挑眉看看桓雅文,这是他头一遭无视我的目光。 司徒琴畅道:「温公子有所不知,这家客栈的女老板简直连做梦都念着雅文,瞧那对联。」司徒雪天插嘴道:「对联是我写的。」司徒琴畅不耐烦地瞅自己弟弟一眼:「知道了知道了。『玉面雪天』司徒小少爷文采好,咱是俗人,不懂其中内涵,你就少说两句好不好?」司徒雪天怒道:「你再叫我那个名字试试!」 司徒琴畅道:「玉面雪天司徒小少爷,这天下恐怕就姓林的小鸟儿才能治你了!」弟弟道:「不准提这个人!」直到桓雅文又当了和事佬,那两人才互瞪一眼,朝里面走去。 客栈生意红翻天,只是来此用膳的皆男女成双成对,就我们四个男人跟一群断袖似的。见一个红衣女子朝我们挥手,仔细看去,原来是霓裳。 我错愕地看着她,整颗心陡然沉落。 刚在霓裳身边坐下,司徒琴畅便拍拍桓雅文的肩笑道:「兄弟,我够义气吧。」桓雅文看看我,没接话。我满腔愤懑,觉得自己跟猴儿似的被耍了。 霓裳道:「桓大哥,你把温采也带来了?太好了。」司徒琴畅猛地拍脑袋:「哎哎,我怎么把这事都忘了?温公子,这位就是我弟弟司徒雪天,人称『玉面雪天司徒少爷』。」司徒雪天先是微笑地对我说「幸会」,转眼就朝他兄长咆哮:「不准再叫了!」 放着吵得正热的那两兄弟,霓裳将椅子往桓雅文挪了挪,柔声道:「霓裳很久没见桓大哥了。」我假装四处张望,见小二端来一壶状元红,就故意假装研究酒壶,耳朵却没闲着。 桓雅文顾左右而言他道:「这段时间有点事,所以不在京师。」霓裳道:「桓大哥不在,霓裳有些寂寞呢。」 这样的女子,温柔却不矫情,可爱却不做作。可我不耐烦之极,肚子里的火气是一压再压,几欲掀桌。才刚好了点,听桓雅文又道:「以后桓大哥有空会多陪你。」 霓裳忽然话锋一转:「桓大哥怎么老是盯着温采看?他怎么了?」我顿了顿,抬头对他们笑一下,又低下头继续研究酒壶。桓雅文还没回答,一个尖锐的声音传来:「哎哟我的大圣人,你可把奴家给想死了……」 几人整齐抬头,只见一妖艳少妇朝这里走来,相貌颇好,不过相较于霓裳还略显平庸。 霓裳道:「这位是?」桓雅文轻叹一口气,朝司徒琴畅看去。司徒琴畅低声道:「我不知道这么巧,这女妖怪居然来了。」 那少妇走到桓雅文身边娇滴滴地说:「几时来的,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桓雅文道:「我们只是来吃顿饭,没好打扰您。」那少妇咯咯笑:「您这就太见外了,今夜可是七夕,奴家一个人过着真是说不出的忧伤,生意都不想做了。好在见了您,这寂寞就烟消云散,芳心喜上眉梢啊。」 我鸡皮疙瘩集体站立,霓裳忍不住低声抱怨:「客栈里的其他人就不是人了。」哪知这少妇耳朵犀利,立刻反驳:「男女情事,你这小妮子又如何能懂呢。」 霓裳陡然站起,椅子倒在地上发出巨响:「不要脸!」 少妇好整以暇地扶起她的椅子,自个儿坐上去:「奴家和桓公子讲话,你个小丫环接什么嘴。」霓裳怒道:「竟敢说我是小丫环!」 男人间打架,女人间吵架,见怪不怪。不过两个女人为一个男人斗得面红耳赤,还真是第一次。 桓雅文起身对霓裳说道:「你坐这吧。」霓裳小声问:「那,你坐哪?」桓雅文问那少妇:「你这可还有椅子?」少妇嗲声嗲气地说:「没呢,这可委屈了桓公子。某些姑娘啊,真是的……」 霓裳原是坐下了,一听又猛然起身:「桓大哥,你来坐!」桓雅文柔声道:「没关系,我站着就好。」我拍拍腿:「桓公子真是怜香惜玉。不然坐这里吧。」他说:「温公子身子瘦弱,怕是承受不住。你坐我腿上好了。」反将一军。 我居然还真傻傻起来,换坐到他的腿上。 像是怕我坐不稳似的,他一只手无意识地扶着我的胳膊。大家知道我和他素来交好,也没觉得奇怪。可是我想,我的神情应该很恐怖。 怎么说才好…… 我感觉到自己的那里硬了起来。 再这样下去,想不露馅都难。我站起来作怒道:「不坐了、硌得我难受。」 实际上我心里彻底乱了。怎么会这样? 桓雅文道:「那我让你。」我摆摆手表示不必,接着悠然自若地往杯中倒了酒,一饮而尽。 热辣的暖流从口中流到胸口,真是痛快。我又倒了一些酒,正打算举杯再饮,却给桓雅文拉住手:「别喝太多,对身子不好。」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热流未退,看着他的脸,我居然更兴奋了。我甩开他的手:「不要管我。」 那酒绝对是高含量。桓雅文还未来得及再劝阻,我已两三杯下肚,彻底乱套。我靠到他耳边神秘兮兮地耳语:「我要去,尿尿。嘿嘿。」然后跌跌撞撞地晃出去。 ◇◆◇ 从茅厕出来,我故意往地上扑去,还配合动作吼道:「哎哟,屁股开花……哎?」身子根本没着地。抬头一看,见一美人正注视着我,顾盼倾城。我一时心花怒放,忍不住往那人脸上乱摸:「小美人!」说完以后,用力把他的手抓起:「小美人!有个人曾告诉过我一个故事,你想不想听?嗯?」 小美人道:「想。」我满意点头,对他勾勾手指:「过来,我悄悄告诉你……」待他靠近我了,我扯着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45 嗓门大叫―他痛苦地捂住耳朵。 我哈哈大笑,一溜烟便跑。 星光乱碎,双双对对,独倚朱楼。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的我口中喃喃个不停,似乎是在讲给自己听:「琼觞载满酒,呈上,博君笑。琼觞半载装酒,毁之,博君惜。是这样吗……他想告诉我什么?」 桓雅文来到我身后:「这人必然想着你。」我挥挥手:「不,不。我知道。」桓雅文问:「温公子,你怎么看他?」我翻起身子,把脸凑过去:「那你怎么看我?」 桓雅文凝视我很久,眉头越皱越深。最后他忽然抱住我,反常地用力:「采,得不到的就放弃,难道不好吗?」 ——多么相似的脸。即便只是相似,看上去也让人心动。 我半睁着眼对他微笑:「好。」然后将唇覆在桓雅文的唇上。 云影如水影。我仿佛看到一个人,他的身上,全是月光。 水杏眼,朱砂痣。 我勾着桓雅文的脖子,叫自己不去多想。看着他曲线完美的脸型,我学起流氓恶笑:不美人,喜欢你的人真多。两个漂亮姑娘为你吵架,你骄傲得很吧。」 桓雅文声音很低:「可我只想与你一起过七夕。」我继续淫笑:「是吗?」他神色慎重:「我有事想和你说。」我点头:「嗯,你说。」桓雅文道:「其实秦印月……」 我出声打断:「我相信他,不要说了。」桓雅文不语。我捧住他的头正视他,将平常难以启齿的话通通抖出来:「雅文,还好你没事,否则我不知道有多难受。」 我慢慢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却因为酒醉笨拙而卡在半路。 桓雅文大惊,忙道:「温公子,别这样。」我露出一脸坏笑:「你当时在悬崖上不是叫我采吗?喂,别乱动……让我们好好亲热一下!」桓雅文挣脱我,站起来连退几步:「你冷静一点。」 我靠近他一步,他退一步。最后实在没辄,我站在原地不动了:「你不是喜欢我吗,那你应该很想要我才对啊,嘿嘿。难道你真喜欢上霓裳啦?」桓雅文道:「你比她好看得多。」我靠过去,噘成了个猪嘴:「来,亲。」桓雅文终于被我激怒,猛然将我一推:「温采!」 我连跌两步,摔倒在地。屁股刚着地,桓雅文就惊慌地扑过来,雪白丝带垂在我身上:「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疼不疼?」我抓住他的手臂垂头道:「父母、莺歌、弄玉,还有你。我欠了所有人。我找不到别的方法偿还。」 明月清风,亭台嘉木。 水影,星光,白衣风吹。雪丝千绪,于远天夜云下飞舞。 桓雅文低语:「你不欠任何人。」我说:「那只亲一下,可好?」 他顿了片刻,然后俯下头轻柔地亲吻,却被我一口含住下唇。我抱紧他,舌头滑进他的口中。他先是挣扎,在我贴上他身体以后突然环住我的腰,开始回应我。 嘴唇尚未分离,他打横抱起我走到凉亭中,放我坐在亭栏上。而他忽然间站住脚,用力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蹙紧眉头:「温公子,你是在逼我。」 我勾住他的脖子轻声道:「继续。」 桓雅文闭着眼,长叹一口气,飞速脱去我的裤子,将我双腿放在他的腰间。 还没来得及思考别的,臀部已被抬起,他冲入我的身体。 我闷哼一声。他的脸微微发红,显然有些激动:「很疼?」我低声道:「只有一点。」桓雅文立刻停了动作,再也不敢往里送。 大名鼎鼎的桓公子竟真是处子之身,确实令人诧异。我暗自好笑,按住他的腰,往自己体内送去。他轻喘一声,搂紧我的腰,小心地在我体内律动。我把脸埋在他的怀中,紧紧抱着他。但感觉才刚来一点儿,他就在我体内释放了爱欲。 我大叹果然是处子,这么快就完事了,身子却腾空而起。转眼一看,是桓雅文将我背起来。我慌忙问:「你做什么?」桓雅文道:「回碧华宅。」我怒道:「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桓雅文说:「你喝多了,又刚做了事,我怕你累。」心中一凛,我再难言语,只好抱住他的脖子让他背着走。 走着走着,我慢慢将头抬起,看天上的星星满世界晃荡。 银光摇碎夜空,洒落九州八极。 我双眼不离天空,将脸贴在他的后脑勺上磨蹭他的头发:「你知不知道.我好喜欢你……我一直都喜欢你,一直喜欢。」 真的是这样。小时候就许过这样的心愿,哪怕对方只有喜欢自己一点点也好。 我轻轻合上眼,喃喃念着自己都不清楚的话。 醒来时人已经回到碧华宅,仍是深夜时分。 我掀被下床朝门外走去,结果迎面看到端水盆进来的九灵。 我嘿嘿一笑,问道:「九灵丫头,你们宝贝公子呢?」九灵答:「公子他正在东厢房……你喝酒了?」我说:「哦,东厢房。」然后就往东厢房跑去。 九灵在身后唤道:「别去,公子正在……」但是速度没我快。 摸索半天才找到东厢房。我突然想起这是什么地方。 刚想走,又打消念头,把门推开个缝儿。热气扑面而来,氤氲缭绕。房内一个大木桶,空气潮湿得让人喘不过气。木桶旁堆了雪白的衣服,桓雅文泡在里面,趴在桶缘,下巴顶在手臂上,一张脸清清秀秀的,漂亮得不得了。 我正想吓唬他,他却突然问:「是九灵吗?」 我没有回答。等了一会,桓雅文又问:「我自己有备衣服,你去歇着吧。」 我推开门,桓雅文猛然坐直。 我咧嘴淫笑:「雅文,我来陪你洗鸳鸯浴了。」桓雅文立刻缩起身子,将露在外面的肌肤全部泡入水中。我走过去,趴在木桶边缘撩拨他的头发:「是九灵你就不避嫌,怎么我一来,你就跟看到采花贼似的啊?」 桓雅文往水里看去,长长的睫毛随着眼睑翕合:「我趁你睡着了才来沐浴。你先出去等我,我马上起来。」我随口问他:「你起来做什么?」他答非所问:「找我有事吗?」我漫不经心地玩着他的湿发:「没什么,我也想洗罢了。」桓雅文道:「好,我去给丫环说,叫她们给你烧水。」 我的手溜到他的肩膀:「我要和你一起洗。」他一听,眼睛眨巴了半晌,一抹红潮渐渐浮上白皙的瓜子脸:「温公子,这样恐怕不妥。」 看到桓雅文的样子,我又有些想笑了。 不过若是换成弄玉听到,他一定会坏笑着将我拉到水里去,然后疯狂地……不,我从来不敢对他说这样的话,放眼也就只有桓雅文会羞赧成这个样子。我把短靴往旁边一甩,直接跳进桶里。 水花顿时四溅,泼了满地万湿了白衣。 我拉扯自己的衣服,但怎么都扯不下来,干脆气馁地蹲靠在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46 桶壁上。桓雅文伸出手,细心地替我解开衣带,却一直不看我的脸:「酒后沐浴对身体不好,你洗快一点,免得一会晕厥了。」 他把我的衣裤放在桶旁,拿起木勺舀水倒在我身上。我说:「我腿酸,蹲着累。」桓雅文道:「这桶里原本就只有一个座位。我让你,你坐我这吧。」我盯着他的脸半天,笑道:「雅文,你皮肤真好。」他腼腆道:「你喝醉了。」 我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又溅起许多水花:「你身上的皮肤也很好,滑滑的,好像小泥鳅。」桓雅文一脸迷惑:「……泥鳅?」我笑:「漂亮的桓公子。」桓雅文道:「采……你真的醉了,赶快洗吧。」我鼓着腮帮子抱怨:「不舒服。」桓雅文问:「怎么了?」我往水里指了指:「下面有东西抵得我难受。」桓雅文尴尬道:「你……你出去好不好?」我说:「不好。」 只见桓雅文深呼吸几次,轻手轻脚地在我身上擦拭。我抓住他的手笑着说:「桓公子就是太过君子。只要你稍微替我想一点,就可以让彼此都开心。」 趁他发愣的空档,我捏着他的下颌吻上去。 水雾包围着我们,温热又湿润。 烛光如星,金染水雾,遮掩了入房的凉水月光。 在缠绵徘侧的吻后,他将我抱起。我张开双腿跨上他的大腿两侧,他的双手滑到我的腰间轻轻往下按。我配合他坐下来,慢慢将他吞没。 异物进如体内的过程比前次稍微好些,却依然不适。我扶着他的肩不敢再坐:「有点疼……你稍微动一下。」 于是他更加深如了些,然后缓缓推进抽出。我轻哼一声,用力抱住他的头。他轻轻含住我胸前的凸起,抽动得越发迅速。一瞬间,快感多到让人无法承受。 我急促地喘息,无法说出完整的话:「呜……你……」 桓雅文的额上已沁出汗珠,双眼蒙上稀淡的雾。他放慢动作,轻轻用指尖刮着我的脸颊:「我弄疼你了?」我立刻用力摇头:「只是……只是有点喘……喘不过气……」他将我的头发挽到耳朵后面,凑过来亲我的嘴,身下的律动又变得更激烈了。 七夕之夜,银河如碎沙洒过九天,贯穿南北苍弯,点亮凡间千万璧人的眼。 过了一阵,他把我紧紧抱在怀中,将最后的冲击停留在最深处。无法遏止的海潮冲破理智汹涌而来,我和他两人就这样一起攀上极乐的云霄。 弄玉。弄玉。 如今我已经不敢奢望能从你那里得到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一些事。一些永远不可能说出口的事。 我喜欢你。 玉,你不知道,我一直喜欢你。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喜欢你。 ◇◆◇ 是日,午牌时分。 时值夏末秋初,红椒落,桂子开。长工们在打扫大院,碑女们端着月麟香,迈着细碎的步子前往大堂。哗叽缎子衬着婀娜身段,聘聘袅袅,花枝招展。 悠悠睁开眼,略感下身不适的我坐起身伸手去摸,摸出一把白色黏状药膏。我呆呆看了半天,终于想起自己做了什么事。脸上忽冷忽热,真是蚯蚓钻石板,想找个缝儿钻都不成。 这时院内传来孩童的嬉笑声。我推开窗门,只见一对童男童女正在聊天。那男童是桓雅文的书憧,女童只偶尔见过。 男童一脸严肃道:「雅文,我说过了多少次,我们是兄弟,又不是父子,你待我不必这么拘谨。」女童细声应道:「是,雅文谨遵哥哥教诲。」男童坏笑:「哥哥前几日去青楼扫了两眼,哪天我们兄弟俩一块去。」女童凛然道:「哥,不妥,不妥啊。你怎么可以去那种地方!」说到这里,女童禁不住笑了起来。男童见状也跟着哈哈大笑。 突然间,那女童叹道:「可惜大公子现在不在了。」男童笑道:「但是有了另一个。」女童道:「啊,你是说……」 男童点头,目光开始变得温柔:「温公子,你穿这么少,怕是会中风寒。我担心你身子……」我正感诧异,便见那女童紧紧蹙眉,不耐烦道:「离我远一点,我看到你心情就不好,都是你的错!」最后那句「都是你的错」已近尖叫,惺惺作态又刁钻横蛮,让人看了就有些生厌。 当头一闷棍。 ——这就是我平时的德行? 男童黯然:「既然你不想见我,那我走便是。」然后转身走去坐在石凳上,手撑额头。女童走到他身边,又换了一个调调:「公子,你还好吧?」男童轻叹一声,摆摆手:「九灵,你下去吧。我心情不大好,想休息一下。」 女童唯唯诺诺地离开,男童又叹一声,轻轻摇头:「唉,温公子。」「是,九灵这便下去察报公子,让他考虑将你俩送到戏团去。」回话的不是女童,是九灵本人。 男童大惊,从凳子上跳起来,和女童对望一眼后哭丧着脸道:「九灵姐姐,我们错了!」九灵堆着一脸的笑意说:「不不,你们学得如此维妙维肖,连大公子也都模仿得入木十分,不当戏子太可惜了。」女童哀求她:「九灵姐姐,我们错了。」 九灵的脸色一拉:「跟我走!」说完朝后花园走去。两个小童悻悻尾随。 我关上窗,再想想桓雅文前一夜的温柔,顿时百感交集。 这时有人敲响房门。我不假思索道:「请进。」 门被打开,桓雅文站在门口,我第一反应就是将脸埋如被褥——从缝隙中,我看见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跨入门槛,又用很长的时间关上门。 良久,桓雅文方沉声道:「是我趁人之危,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对不起。」 我坐起来,被褥瞬间滑下:「你说什么?」 桓雅文道:「是我的错?是我一时控制不住,才对你……」我佯怒:「你难以自控?这又何止是一次了?」桓雅文低垂着头,四肢都在收紧:「温公子,我对不起你,我……我愿意任你处置。」 纤眉紧锁,薄唇微抿。桓雅文向来是一派谦逊公子的模样,此时更加小心翼翼。以他这样的性格竟能在腥风血雨的江湖上混出点名堂,真不知算不算腊月天里找杨梅,难得难得。 我俨然道:「好,你过来。」桓雅文乖乖走过来,站在床旁闭上眼睛。 我说:「坐下。」桓雅文又乖乖坐下。 我拉住他的手,靠过去,用唇在他的唇上轻轻擦了一下。 桓雅文急忙睁开眼,用手速速捂住嘴。我噗哧笑出来,握紧他的手捏了捏,桓雅文还是满眼惊愕。我拍拍他的脸颊,与他相触着额头,轻碰着鼻尖。 我小声道:「雅文,你以前对我有多好,我以后就会对你多好。」 纸窗被秋风吹响,两人的呼吸已经混淆。 桓雅文总算有点反应,搂住我的手。他显然在极力控制自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47 己的情绪,却无法抑制嘴角不住上扬:「温公子,你说的是真话?」 我笑而不答。 桓雅文又问:「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双极漂亮的眼睛。就像水里的星星,温润,清澈,明壳。 我捧住他的头,拉他过来,开始用唇和他交流。 桓雅文的身体先是一僵,但随即就热切地回应我。风起,大落。朱红窗轩为之刮开,重重击上墙壁。与此同时,他把我推到床上——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粗鲁。 他再次融入我的身体。因为疼痛与酥软而扬头的我,看见飘进风窗里的桂花朵朵。 片片秋香,碧天如水。唯有枯叶落花在空中无望地哭泣,坠地无声,转眼成泥。 年富力强的年纪,爱水旺盛,一旦形体相触,难免欲火难熄。我们缠绵了整整一个下午,彼此品尝着对方的温暖,如同繁花盛开在海边。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我们俩总算停止了无休止的纵欲狂欢。桓雅文的身子骨毕竟比我好,我连动根手指的力气都没了,他还能扶起我的双肩,让我坐在铜镜前替我梳头。我笑道:「你发誓,不可以告诉别人。」 桓雅文刚点头答应,我一见镜子里他衣冠楚楚、我祖胸露乳,不爽了,转头就把他衣带扯掉。桓雅文一脸良家妇女被调戏的无辜,也只得由我摆布。 再回神看镜中的自己,记得小时候总有人说我可爱,圆滚滚、肥嘟嘟,一整个肉球。可是现在除了鼻梁比较挺,眉毛浓些、长些,轮廓分明,我基本上就是娘的翻版。 桓雅文细心地替我梳头,在镜中与我一对视,便俯身来吻我的脸颊。他低头的那一瞬,我在镜中看到那极美的侧脸,竟变成弄玉的影子。 我晃晃脑袋,有些紧张地找话题分散注意力:「我……对了,你的毒怎么样?解了吗?」桓雅文柔声道:「这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中此毒的寻常人若沾了水,必死无疑。习武之人掉进海里,虽不会丢性命,但代价是内力尽失。」 我猛然回头:「你的内力……没了?」他微笑以对:「没关系,能治的。泰山日观峰上有一洞窟,汇天地之灵气,四年生长一株灵芝,名天蚕,可治百病,亦可使武功尽失之人完全恢……」我急道:「我和你一起去!」 桓雅文一脸讶异:「你知道我要做什么?」我说:「不要小看我,我的武功比你管用。」桓雅文忙道:「原先我是想随琴畅一起,让你在这里等我。可是现在……」他说到这便说不下去。我笑:「到现在你离不了我了,是吗?」桓雅文讪然道:「我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这有何难?大不了我俩绑一块。好,收拾东西吧!」我兴冲冲站起来,又随即往地上跪去。桓雅文伸手将我接住,两个人对看一眼以后,脸都红成了熟龙虾。 ◇◆◇ 马车已在门外等候。虽天色已晚,但时间紧急,后悔放纵的两人总算踏出房门。 桓雅文在扶我进入大厅的同时,被眼前的来人给吓了一跳。 霓裳和一对中年男女正在那里等候。观三人的衣着,长眼睛的都知道是贵缎子。 一见我们出现,霓裳的脸霎时惨白,两眼直盯桓雅文搂着我的手。我连忙挣脱他,往后退一步站定。桓雅文道:「二伯父、二伯母,霓裳……你们怎么来了?」 原来是二王爷和王妃。 霓裳的神情复杂:「桓大哥,别人说你变心了,说你喜欢、喜欢……」目光转到我身上。桓雅文缓缓吸了一口气,道:「我没有变过心。我的心上人一直是温采。」 此话一出,王爷和王妃都不约而同睁大眼。 霓裳冲过来抓着桓雅文的胳膊:「桓大哥,你别一时头昏就做出傻事。你看清楚了,他是男的、男的!」 桓雅文面带愧疚之色:「对不起,婚约可能要取消了。霓裳,你不知道,我们……」 「我怎么不知道?」霓裳涨红了脸:「你们还能做出什么?全是最恶心的事!跟个姑娘倒还情有可原,可你们都是男的啊!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她跑回去握住王妃的手,眼泪滚滚落下:「二伯母,您快救救桓大哥!他疯了!他要和一个男的在一起,他说他的心上人是个男的!他们都是男的!那多脏啊!桓大哥病了,二伯母,我求求您救救他,救救他!!」说完立即往地上跪了去。王妃连忙扶住霓裳:「裳儿,你怎么这样,你是要折煞了我们老俩口?快快起来……」 王妃朝我走过来,轻轻包覆着我的双手:「温采,我相信你是好孩子。伯母请求你,放过我们雅文……他和玉儿从小是我们的骄傲,可现在玉儿毁了,六王爷所有的希望都在雅文身上,不要再连累他,不要连他也毁了!你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给你!放过雅文吧……」 「胡说。」我看着她惊愕的脸喃喃道:「弄玉没有毁,弄玉是当今中原武林最强的高手之一,他才没有毁掉……他今后会从群雄中胜出,成为武林霸主——」 王妃的表情由衷戚转为悲愤:「你、你……原来就是你,温采,我记住了……我听过,就是你,是你害了我们玉儿……你害他背负骂名,你害了他!!」她用力摇晃我的身体,把我往地上摔去。 桓雅文立刻想过来扶我,却被二王爷抓住手腕。 我重重跌落在地,二王爷走过来,目光淡漠地俯瞰我:「你就是温采?你是男娼?」 我双手撑在地上,错愕地看着他们。 ——我是男娼……?男娼? 桓雅文不禁皱眉道:「二伯父,请您尊重人。」二王爷的眉头皱得比他更深:「这个温采要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个男娼,不然他怎么会在两个男子间跑来跑去?霓裳还是小姑娘,我不好多说,但你应该很清楚,这温采跟弄玉是什么样的关系。你从小就很乖巧,怎么会跟这种肮脏的人为伍?如果让外面知道王府出了这种丑事,你让你爹娘在九泉之下如何安心?」 ——男娼?肮脏?丑事? 我和弄玉是肮脏的…… 我和雅文……这是在抹黑他? 桓雅文掠过王爷脚边,蹲下来将我抱在怀中,正眼也不瞧地说:「如果伯父所谓肮脏的关系是一起过夜的话,那我们已经有过了。」在那三人脸色大变的同时,桓雅文继续说道:「无论如何,请你们向温采道歉。他喜欢男子,你们的侄子也是。我和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没有人能插手我们的事。除了他本人,谁也没法让我放开他。」 二王爷怒道:「雅文……你!你就是这么对你伯伯说话的吗?!」 我拉了拉桓雅文的袖子。他对我微微一笑:「采,我很冷静,我说的都是真话。在你离开我之前,我绝对不会离开你。」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48 我紧紧咬住牙根,才克制自己不流出眼泪。 桓雅文在我唇上吻了一下,抬头看着他们:「还想看别的证明吗?如果想,我们很乐意。如果不想,那慢走不送。」二王爷气得浑身发抖:「你、你竟也变成这副德行!大逆不道啊!」 桓雅文根本没理睬他,搀着我走出去,放任后面乱得一塌糊涂。 出了碧华宅,我小心翼翼道:「雅文,你生气的时候真可怕。」他严肃地望着我:「他们要再说一句,我还会动手。」我笑:「我早就习惯了。王爷到底还是个读书人,我还听过更难听的呢。」 桓雅文闻言,突然默默将我抱在怀中。我忙推开他:「这是在大街上,桓公子。」他赧赧道:「对不起,我会克制。」我把他往马车上推:「不用克制,上车再说。」 1鸷鸟将击,卑飞敛翼:比喻欲擒故纵,伺机而后发。出自《六韬?发启》:「鸷鸟将击,卑飞敛翼;猛兽将搏,弭耳俯伏。」 2东风射马耳:东风吹过马耳边,瞬间消逝。比喻充耳不闻、无动于衷。唐?李白?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诗:「世人闻此皆掉头,有如东风射马耳。」亦作「东风吹马耳」。 第十二章 天蚕灵芝 一路走走停停四十余天,自是少不得烟花风月之事。青枝绿叶,难免态意纵形,待抵达目的地时,人已近虚脱。 城里多豆腐作坊,全城磨轮辘辘,豆香四溢。我与桓雅文挑了一家进去,只见店内宾客如云,尽是中原英豪、武林泉雄。小二招呼我们坐下,殷勤笑道:「二位可是要三美豆腐?」 我问:「三美豆腐?」 桓雅文道:「泰安城的流口常谈:泰安有三美,白菜豆腐水。游泰安不品三美豆腐,算是枉来一趟。」店小二道:「见二位爷装扮,不像是来夺灵芝的。」我忙摆手:「不,我们……」桓雅文打断我:「然也。我们是来出游的。」 店小二道:「既然如此,二位可要当心点。」桓雅文不以为然:「下流之辈,不足挂齿。」 那小二更是紧张兮兮了:「二位爷,小声一点,怕给人家听了,引来杀身之祸啊……听说这次来抢灵芝的人可都是大有来头的,青鲨帮帮主、武当副掌门、银鞭门门主、『蝴蝶公子』花遗剑都已上了山,甚至连『玉面书生』司徒雪天都来了!」 我好奇问:「司徒雪天?他来这里很稀奇吗?」 店小二搓着他那条汗巾道:「如何不稀奇?司徒雪天名满江湖,可是见过他的人没有几个,但我就见着了!他的确是书生,还是个老书生!」我笑道:「哦?怎么个老法?」他说:「当然是一头花白头发了!」 我和桓雅文对望一眼,忍笑忍了半晌:「除了这些,就没别人了吗?」小二的脸色越发难看:「不,最可怕的不是这些人,而是江湖上的两大邪教都派人来了。」 听到邪教二字,手心一阵冰凉。我低声说:「你是说……重火境的人……还有……」小二接口:「冥神教!」我又看看桓雅文,随口问:「来这里的是冥神教的弟子吗?」 小二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他们经过的地方,没有人敢再靠近一步。咱们这最大的客栈已经被他们包了,整个客栈就住了几个人,其他通通清了出去。」 桓雅文点点头,付了些碎银,小二高高兴兴收下后去张罗了。 这时我抬眼随便一瞥,便看到三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其中一个少年推着另一人边上楼边嚷着:「上楼上楼,睡觉睡觉。」前面那个还没回头,就咚咚咚地被推上楼。 另一个男子在最后,只可看见大半个侧脸,眉心一颗血粒般的殷红。那男子身姿修长、高谈雅步,桃花清面、眉眼盈盈,随着前面两人上去了。 我望着上楼去的那一行人信口道:「原来我与桓公子是来游山玩水的。」桓雅文含笑:「与温公子同行,何事不是风流佳事,何处不是神仙境地?只是仙气伤身。」 我猛地抬头,他的目光清淡如水。我当下反应过来,拾一支筷子只手两断之,藏在左手中。 小二将豆腐端上来,我们默默用膳。 耳后有细碎风声——在电光石火的一瞬,我甩手,将一支断筷弹出!随着金属断裂声响起,所有人在同一时间站起来。 风声又再度容窜,我弹出另一支断筷,在暗器距离桓雅文后脑仅数寸处截下它! 豆腐热气腾腾。 满堂噤若寒蝉。 十月江寒,风水客栈。 落叶打窗,窗外是雾中的筑岱庙。庙内古柏参天,碑竭林立。 桓雅文用勺子在碗中捣动,捞起,神闲气定地喝下一口,清雅绝尘。待豆腐化了口,他又不疾不徐道:「再不吃就凉了。」 我定了定神,坐下来用膳。 豆香,菜甜。汤浓,酒熟。之后,再无人动手。 ◇◆◇ 膳后爬山,到顶时已是四更天。 遥天万里,北风呼啸,摸黑前进,墨光不见一缕。我忍不住叹道:「点一下火折子吧。这里又黑又冷的,谁受得了?」 虚渺中听见桓雅文说:「尺蚓穿堤,能漂一邑。如此甚好。」 我忙回头问:「怎么了?声音这么虚弱。」桓雅文答:「没事。」我立刻去摸他的手,大惊:「怎么会这么凉?」我才想起桓雅文内力尽失,连忙脱下自己的衣服替他搭上,却被他推开。我凶道:「给我穿上!」桓雅文微微一滞,乖乖穿了衣服。 我环抱住他:「笨蛋,这样有没有好一点?」果然是不习惯对人温柔,我脸都发烫了。桓雅文回抱着我:「嗯,很暖和。」我笑道:「那就好。反正快到了,等你好一点我们再继续走。」桓雅文握着我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可是这里更暖和。」 手指覆在胸口上,却仿佛已经渗进他的体内,轻轻捧住一颗柔软的心。桓雅文探过来碰了碰我的唇。我抓紧他的衣襟,有些迟钝地回应。 冬月出,寒星散。林香吹下,夜冷风细。 我们拥吻了很久,直到听见武器碰撞声才匆忙分开,躲在一块巨石后。 前方石壁上赤光闪烁、人影纷错,百余人正拼死鏖斗。 此时巨石另一端有个少年声音响起:「小雪,你猜今天重火境会不会派人来?」另一人接道:「天蚕灵芝算是比较宝贵的东西了,虽然重火境势力极大,但是莲宫主不会来。」 我和桓雅文不由得对看一眼——这声音竟是司徒雪天。只是另一个少年的声音难以分辨,有点陌生却又不是。 少年道:「他来了也没用。」司徒雪天道:「重莲的武功是天下第一,怎么可能没用?也不知道你怎么一提到他火气就这么大。」少年回嘴道:「因为他是人、渣!」司徒雪天道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49 :「怎么从你口中听来,谁都成人渣了?我料想重火直属大弟子和二弟子起码有一个会来。」 少年阴笑:「哼哼。」司徒雪天道:「你笑这么阴险做什么?」那少年又笑:「哼哼哼。」司徒雪天道:「别这样,你有话直说,我听了冒冷汗。」少年于是说了:「水镜不会来,樊奕也不会来,就楚微兰那丫头会来,而且不是一个人。她会和重火四大护法之一一起来,我猜那护法不会是海棠。」 司徒雪天道:「你怎么下的结论?」少年道:「天机不可泄露,咱们就打赌看看。现在你再猜猜,冥神教会不会派人来?」司徒雪天道:「冥神教虽是新教派,却在江湖上有一定的地位了。这样的场合若是不来,怕是扫了自己的威风。而且冥神教下高手如云,想夺取灵芝,实在是小事一桩,所以,我料想梅影教主也不会来。来的人可能是左使『毒公子』,也可能是右使『囊中箭』。」 少年道:「没错,但我觉得他们都会来。你觉得灵芝最后会到谁的手里。」司徒雪天道:「虽然冥神教势力极大,但是我觉得灵芝最后会归重火境所有。虽然这两个派都是邪教,但重火境行事向来稳重,莲宫主若是没必胜把握,是不可能派人来的。」 少年哈哈一笑:「我倒觉得灵芝会到冥神教手里。」司徒雪天道:「宇凰哥哥何出此言?」 少年笑得更开心了:「乖,好听话。如果前面我没猜错,来的人是楚微兰和四大护法之一。这四人中就海棠武功较比另几个人强上许多,若不叫她,获胜几率即是很低的了。再来楚微兰武功低劣,只会智取不会肉搏,任她再是冰雪聪颖,都不可能顶得住闵楼飞出的暗器——而且这暗器还是给天涯喂了毒的。」司徒雪天道:「确实如此,但是你怎么知道来的人肯定是这些人?」少年道:「嘿嘿,你就等着瞧吧。」 言犹未毕,一把青虹剑便破空飞出,在空中如回旋镖般扫过,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惨叫。 一名少女如蝶般轻盈地停留在洞穴上方,竟是我在重火境遇过的女子。随后又飞来一名男子,墨绿衣裳,容貌俊美,却颇是孤高。 桓雅文见状,点点头对我说:「林二公子猜得没错,来人正是楚微兰和琉璃。」 司徒雪天提高音调:「你怎么猜这么准?」林宇凰道:「楚微兰喜欢凑热闹,还喜欢出风头,重莲那个人渣又心疼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当然就让她来了。海棠是江湖三大美女之一,楚微兰既然爱出风头,那肯定不会叫上比自己美上数倍的女子来吧?」 司徒雪天道:「你就这么了解女人?」 林宇凰笑了笑:「嘿嘿,那是不敢当。」 楚微兰在上面大声道:「各位江湖前辈、武林英雄,小女子楚微兰是奉我们莲宫主之命来此地摘取天蚕灵芝的!现在我们就要进入灵芝洞穴,如果有人也想要这个灵芝,就请与我们的琉璃护法比划比划。他若是输了,我们二话不说立刻离开;他若是赢了,我们便等没有人打得过他的时候再进去。请问各位对小女子的提议有没有异议?」 所有人都退却了。 楚微兰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重莲。 地狱阎殿,人间重火;神乃玉皇,祗为莲翼。 楚微兰微微一笑,道:「如果没有人来,那我等只有——」 「慢着!」一个男子声音传来,众人皆朝那声音的方向看去。 两名男子从人群后走来上着青衣,约莫弱冠年纪,面容冰冷、相貌俊美,是毒公子天涯。另一着黑衫灰裤,约莫而立之年,看上去却要亲切许多:「我与天涯公子轻功都不大好,所以徒步上来,动作稍慢了点,还望姑娘见谅。」 片刻沉默后,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楚微兰脸色一黯,勉强说道:「没有关系,请问二位是准备一起上呢?还是单打独斗?」那男子道:「我们自然不敢以多取少。我们爬了太久的山,现在可得休息一下,姑娘稍等一会,可好?」 林宇凰道:「果真是闵楼与天涯。」司徒雪天道:「若是光看武功,天涯和闵楼加在一起都不及琉璃。但是天涯用毒天下第一,闵楼暗器天下第一,两人搭配起来,必定是强中之强。」 林宇凰发出嗤笑:「『玉面雪天司徒少爷』果真是厉害啊,分析得这么透彻。」司徒雪天不满道:「我说……你这嘴巴怎么跟个漏口似的,越拉越大。都是你一天到晚叫这名字,害我哥天天都这么叫我。」 林宇凰道:「小雪,我这是为你好。」 桓雅文推推我的手,我转过头去看,发现洞口处胜负已出。天涯和闵楼两人站在原地纹风不动,而琉璃的身上挂了几道伤,弓着腰、嘴唇发紫,似乎中了剧毒。楚微兰扶着他,咬牙切齿地看着那两个人。 天涯丢出一个瓶子说道:「解药。」楚微兰拾起那个瓶子,怒道:「你们这根本就是二打一!」闵楼笑道:「楚姑娘,这就是你不对了。我只是用了沾了毒的暗器打伤他,天涯并未出手。」 楚微兰驳斥道:「毒公子的毒是全天下最剧烈的!你这不是二打一吗?!」闵楼依然从容不迫:「倘若这毒是你们莲宫主做的,那是否就表示我们和他一起联手了?」 楚微兰涨红了脸,无言以对,带着琉璃愤然而去。 天涯拿着天蚕灵芝从洞里走出来,闵楼向四周说了一声告辞,两人准备离开。 我一时情急,略施轻功,落在他们面前。 寒风凄紧,千山飞绝。 我拱手道:「在下也是来求灵芝的,希望能与两位一较高下。」众人开始说三道四。 天涯还是一样冷峻,闵楼则朝他使了个眼色。 我正准备出招,天涯竟将那灵芝抛过来。 我赶紧接着灵芝,又是吃惊又是疑惑地看着天涯:「天左使,你这是什么意思?」天涯淡然道:「教主说了,不择一切手段取得天蚕灵芝——―遇到温采及桓雅文两人除外。」我怔了半晌:「为什么?」天涯道:「教主只告诉我们这样做,没告诉我们该如何解释。」 闵楼笑呵呵地说:「温公子,既然这是教主的意思,你就收了吧。」 就在这时,底下有人道:「因为这位『温公子』啊,曾经是冥神教主的禁脔啊!教主喜欢他的紧,我们也拿他没法子——」话未完,声音就断去。只见那人倒在地上,头上破个血窟窿,上面插着一支暗器,一朵黑梅。不过多时,整个脸都变成暗器的颜色。 众人一阵纷乱。 「囊中箭」名不虚传,笑里藏刀,杀人于无形,配上天涯的毒,瞬间毙命。我提起一口气:「你们就这样把他杀了?」 天涯只冷冷道:「后会有期。」 ◇◆◇ 灵芝一事暂且落幕,各路人马纷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50 纷离了日观峰。我与桓雅文一起搭了帐篷,烧了簧火,准备观日出。 无事可做的我抱着腿在球上滚来滚去:「灵芝要怎么吃?」桓雅文笑:「怎么都行。只要服用了,就可以恢复功力。」我说:「那你怎么不赶快吃?」他道:「就这么吃?」我拿起灵芝在半空端详:「这样吃好像不干净,烤了它。」半个时辰过后,我将黑炭灵芝送到帐篷中。 桓雅文咬了一口,眉头微蹙。 我好奇地睁大眼睛:「好吃吗?」桓雅文说:「好吃。温公子,何不来同乐同乐?」我摆摆手:「不了。恢复功力最重要,你吃你吃。」他喃喃道:「这是在下头一次听说烤灵芝,温公子真是好头脑。」我骄傲地把头一仰,还拍拍胸脯。 桓雅文看我一眼,便凑过来吻我。 一块灵芝送到我嘴里,我恶心得脸都拧了。见桓雅文把剩下的灵芝吃完,我靠过去说:「来,我给你运功打通穴位,这样恢复得快一些。」 他点点头,将头发拉到胸前,盘腿而坐。 我坐在他身后,提起内力,从他的玉枕穴处开始运气。运到一半,我淫亵,一笑,提力朝别的经脉运去。 桓雅文问:「采,你做什么?」我不答话。他急道:「别这样,我控制情欲的能力很差,你知道的,别……」说到此处,已不禁呜咽出声。我吓得连忙住了手。桓雅文伏在毛毯上,手指紧紧抓住边角,醉瞳迷人、双颊发红。要不是我在场,他说不定会再呻吟出声。我一时鬼迷心窍,把他扶起来抱在怀里:「雅文,让我来一次好不好?」 桓雅文的脸这会儿更红了:「好。」 我激动地抬起他的下巴吻了一下,把他软软的身子往毯子上一放,开始脱裤子。 桓雅文问:「你以前有没有过?」我紧张道:「没有,但我可以学。」桓雅文明显一僵——他轻轻咬住唇、闭上眼,将双腿搭上我的肩。我握着他的腿,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他乍看细皮嫩肉的,没想到实际上肉很紧。 桓雅文吐了一口气:「进来吧。」 我慢慢推进他的身体,努力让自己进入更深,但实在太紧。桓雅文扬起头,脸色惨白。我心下一凉,不敢再动。桓雅文抓住我的手,连嘴唇都在微微颤抖:「不要紧……我不疼。」 于是我轻轻拔出来,再重新慢慢推进去。一次一点,被他紧紧包围。不过这毕竟是头一遭,我很快就坚持不住,停在他身体深处,伏在他的身上与他紧密贴合。 「采、采……」桓雅文努力分开双腿,四肢缠在我的身上,就像依赖母亲的婴孩。 「嗯……?」我已无力再说话。 「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担心我。」桓雅文强笑着,一手捧住我的脸,小心细致地亲吻,一边轻揉我的臀,下身若有似无地摆动,有节奏的挺胸,贴上我的胸膛,用他的柔软碰撞我的坚硬。 本来就是第一次在上面的我给他这么一说、这么一弄,自然忍不住在他体内释放了。 瞬间变得疲惫不堪的我倒下去瘫在他身上。桓雅文抱住我,脸色依然难看,额头还有残留的汗珠,眼中却满是柔情蜜意:「采,困了就赶快睡,明天我们可以去山下逛逛。」 我对他笑了一下,点点头,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 醒来的时候,天还未亮。我身上盖着毛毯,衣物也换了,桓雅文正趴在我的身边熟睡。两人的衣物都放在旁边,其中一件还有些红色的斑点。我蓦然想起自己的初夜。当时无论多么想要分散注意力,可是当弄玉俯身压在我的身上、进入我的身体时,整个世界就只有他。疼痛让人哭泣,可是难堪更加深刻。 过程中,弄玉永远不会温柔,他就像被激怒的猎豹般张狂地撕碎猎物。但事后他一定会替我清理身子、一定会温柔地哄我开心,或是与我调情。可是,我对桓雅文…… 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响起:「采,你怎么这么快就起来了?」 我几乎已经任性成瘾。心里想要他多睡一会,嘴上反而小声说:「我们去看日出。」桓雅文微笑点头,我扶他一起坐在日观峰的岩石上。 黎明消纳了长夜的幽闷,心在曙色中苏醒。 巍巍泰山竟渺若脚下的拳石。 花雨般的光芒中,万物辉映,飘翔,旋舞。 桓雅文抱着双腿,在朝阳中朝我微微一笑:「采,若我们以后还有机会来此一游,那该是何种逍遥境界?」 那一瞬,我再也按捺不住,伸手抱紧他的身躯。 桓雅文先是一呆,而后很快便把我圈住。压抑许久的激情如同云兽,排山倒海翻涌而来。 涛澜昂首摇尾,激起水沫浪花,震荡着生命的浮礁。 光明的翅膀,在无极中飞舞。 ◇◆◇ 直到天涯再度出现,我们才被迫停止厮缠。 我不大开心,却又因欠他大清,只得问:「天左使,你怎么还在?」天涯道:「温公子,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我说:「我不懂你的意思。」天涯道:「你可知秦印月是什么人?」我淡然道:「我的兄弟。」天涯道:「这只是他的身份之一。」 我怒了:「就算他是蜚蠊血王又怎样?跟蜚蠊血王有仇的人是弄玉,不是我温采!」天涯道:「蜚蠊血王处处针对教主不是因为他的夫人,只因教主的存在是他的威胁。」我道:「那又如何?」 天涯一口气给我讲了前因后果,全在我意料之外。 蜚蠊血王精通刀枪弓鞭,金蛇鞭法尤甚。可惜他修炼过杂,武器互相冲突,招式威力大打折扣。为求有所突破,眼前仅三条路可选:一,废除武功,重新开始。二,修炼《莲翼》的《莲神九式》,将所有武器的优点合而为一。三,修炼《莲翼》的《芙蓉心经》,将分散的内力转为冲破极限之力。这三条路中,他自然选最后一种。 蜚蠊血王以为弄玉将秘岌置于宅邸,欲择时窃之。但他发现我与弄玉准备长居零陵,便用计使我离开,引弄玉出城。于是他易容成弄玉,命我刺杀重莲。在这期间弄玉发现我失踪,离家寻人,蜚蠊又在重火境外易容为燕舞递纸条与我,令我速归零陵。他先行离开,却未寻得秘岌,因生怕露出马脚,便再次扮弄玉做戏给我看,顺便与燕舞做露水夫妻一场。蜚蠊原已瞒天过海,却画蛇添足令人做自己的替死鬼一事引起弄玉的注意。最后东窗事发,蜚蠊逃离,弄玉将燕舞做为人彘。 年少摧屈,父母双亡;千夫所指,颠沛流离。这一切造就弄玉到今日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从不信任感情,更别谈与人讨论自己的野心。 可是他去找我,对我说了那些话。 天涯说弄玉身体微恙,故命他们来寻灵芝。 我握紧双拳,一字一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51 句道:「让我见他。」 天涯沉吟片刻,道:「你可以去看他。但是到了那里,留或走,你只能选一个。」 我顿时怔住,回头看着桓雅文。桓雅文唇色苍白,还在强笑:「我可以陪你去。」 我没有说话。 桓雅文双手用力扶着我的肩:「不要说对不起,我不怪你。我永远不会怪你。」他捂着嘴,迅速转过头:「我们走吧。」 天涯冷笑:「真不知道怎么说这人才好。虚伪?」 ◇◆◇ 渺渺白云,茫茫天地;西风落叶,黄昏夕阳。 抵达冥神教别苑时,天涯在外等候,我和桓雅文站在弄玉的房门前。这时只听见一个少年谦卑道:「教主,吃点东西好吗?」 另一个声音问:「天涯呢?」 一瞬间,天地凝固。是弄玉。 弄玉轻咳几声,细声道:「天涯……天涯何时才会带采儿回来?」少年:「左右使去替教主取灵芝,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弄玉:「若是拿不到就算了。务必叮嘱他把采儿带回来。」 少年:「教主,鹤儿没有他好看?鹤儿对您不够温柔?有鹤儿照顾教主不就好了吗?」 弄玉冷冷道:「黎子鹤,你出去。」 黎子鹤:「教主要是不喜欢鹤儿,为什么要在七夕那天睡鹤儿?」弄玉:「叫你滚出去!」 黎子鹤哭嚷着:「我偏要说!!从七夕开始,温采和桓雅文就天天里在床上没消停过!他根本不喜欢你,你叫天左使去解释了他还是不喜欢你——」 声音到此处戛然而止,然后便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我的头皮瞬间发麻。 此时弄玉的声音响起:「外面的两位客人,站了这么久也不嫌累?」 我和桓雅文对视一眼,硬着头皮进去。 床幔雪白,随风飘舞,淡淡的清香在房内散开。弄玉坐在床上尚未更衣,素白衫,素白的面容。少了几分妖媚,多了几分清秀。 他看着我、看着桓雅文,清淡若水:「温公子,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我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淡淡回应:「无甚重疾,贱恙渐愈。多谢教主关心。」 地上躺着一名少年,未见血,却已断气。但是那张脸竟与我相似到了极点。 桓雅文推推我的手:「采,怎么了?」我回头道:「雅文,你能到门外等我一下吗?」桓雅文看了我许久,接着点点头,出去了。 我走到弄玉身边坐下。 弄玉笑道:「我和桓公子真是从称呼到身份、到每天晚上所做的事都对换了。」 我脸上一热,想要辩解,但终究还是忍住:「我知道你对我并不像我想的那么差。」 「你知道……」弄玉轻声重复。 忽然间他眼眶变得通红,指着门外吼道:「既然你知道,为何还要爬别人的床?!」 我惊慌道:「在那之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弄玉冷笑,靠在床沿抱着手臂不动。 「当时我受蜚蠊血王蒙骗,误会你这么久,对不起。」我抬起手想摸一下他的脸,但手却停在半空中曲掌成拳。我轻声道:「你瘦了很多。」 弄玉依然不作任何反应。 「冥神教内事情繁多,你一定很辛苦。我……我不知道怎么说,总之你要注意身体。」我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以前我从来没有关心过你,对不起。你把我养这么大,还教我武功,我真的很感激。」弄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吻你。」我盯着他的眼睛,一时控制不住脱口而出:「就一下,一下就好。」 弄玉愣住。良久,他哼笑一下,靠在床头。 我晃晃脑袋,后悔得想抽自己一巴掌。可是在与他对视的刹那我又一次失控,倏地抱住他的脖子、堵住他的嘴,贪婪而狼狈地探入他的口。 弄玉的身体明显颤了一下,却也很快就言行相悖地回吻我。 到最后他抱我上床,将我紧紧搂在怀里气喘吁吁道:「采儿,这一次我原谅你,不能再有下一次,听到没有?」我捧着他的脸,无法言语。 弄玉道:「从今天开始,你哪都不准去,就睡我这。」 「我喜欢桓雅文。」终于说出这句话,我突然间觉得解脱。 弄玉则是惜了一样地看着我。 我推开他,转身坐在床沿:「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弄玉道:「什么?」 「我喜欢桓雅文,我离不开他。」我揉揉眼睛,像背台词一样麻木不仁地把下面的话给说了:「对我来说,你是我的恩人,义父。仅此而已。」 身后没有一点声音。 「弄玉……我不喜欢你。」我咬紧牙关,听到自己的声音比哭还难听:「从来没有。」 弄玉把我强册过去,恼怒道:「所以说,你和桓雅文上床,是因为你喜欢他?」 我挣脱他,下床疾走到门口,拉开门。 门外空空如也。 一张纸条从门缝中滑落。我打开一看,上面写了几个字: 永不相忘。 「永不相忘,哈。」弄玉在我身后道:「说得挺好听,实际就是想摆脱你了。」我满脑子都是桓雅文走路时十分不自然的模样。那是被我弄伤的。 我用袖子使劲在眼上擦了一下,迈开步子想冲出去找他。弄玉一下拉住我的手把我扯回去,砰地把门关上。我去拉门,他却压住门板不让我得逞。弄玉刮刮我的眼角,小声道:「哭了?人才刚走,就想成这样?」 我又擦擦眼睛,完全发不出声音来。 弄玉慢慢解开我的领口,邪笑道:「不要再想他了,我能满足你。」但是刚解到一半,他的手就停下来。他按住我颈项某一个位置,在那里抚摸几下。 我恍然想起,那是桓雅文在我身上印下的红纹。我隔着弄玉的身躯使劲拉门:「让我出去,我要去找他。」 弄玉松开手,理理衣角,狠狠一巴掌甩到我脸上! 我顿时头昏眼花,几乎站不住脚,捂着红肿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别把我和桓雅文混作一谈。在这里,没人会顺从你。」弄玉握住手腕,动了动筋骨:「我说了,从今天起,你哪都不准去,留在这里给我当男宠。」 第十三章 风云变换 屋内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桃红之中。弄玉的脸也映上一些淡淡的红,他用上挑的凤眼看着我,眼中泛着一丝令人感到惶遽的涟漪。我用尽全身力气去拉门,可弄玉一只手压在上面,那门依旧是纹丝不动。他嘴角露出了玩味的笑容,我忍不住大叫:「雅文、雅文!救我!」 他伸手揽过我的腰,紧紧地贴在他身上。我一时心如擂鼓,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就伸手挑起我的下巴,埋下头来吻住我。我像失控般往后退,却怎么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52 也躲不过他粗暴的唇舌。他在我的口中大肆挞伐,我的背渐渐变得酥软,意识开始模糊。在沉沦的前一刻,我铁下心用力咬了他。 弄玉闷哼了一声,抱着我的手松了下来。趁这个机会,我挣脱他,转身将门拉开往外冲。可脚还没踏出去半步,手就被拉住,整个人被扯回去。我踉跄跌了一步,才站定身子。弄玉的嘴角流下一丝血迹,他伸出手指轻轻擦拭了一下,冷冷说道:「你竟敢咬我。」说完扬起手,又狠狠掴了我两耳光。 这两下打得比方才还要用力,我霎时重心不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我低着头,脸颊滚烫,嘴里腥甜,又一次觉得神昏意乱。殷红色的液体滴落在大理石地板上,凝固成一颗又一颗的血珠。 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肚子上便是一阵剧痛。温热的液体在胸膛滚滚翻涌。银白靴子的黑色梅花看起来像是干涸已久的血滴,在眼前闪烁着阴森森的光。在我昏昏沉沉的时候,肚子上又被他踢了一脚。我抬头看着他,想要反抗,可浑身都没有力气了。我睁着半迷蒙的眼对他说:「你放我走,我要去找人。」 弄玉抓住我的头发将我拽了起来:「你还能找谁?」我被迫看着他的眼睛,那双韶美邪气的眼平静得让人心寒。我自嘲一笑,虚弱地说:「是啊……在这世上,还有谁能够像他那般容得住我?」他冷笑了一下,将我轻轻一推,我便又一次摔出去,撞到身后的桌子。桌上的碧玉雕塑和陶瓷器皿稀里哗啦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红木门轰地被关上,整个房间只剩下一片冷清的寂寥。摸摸自己的唇角,破裂的伤口依旧在汩汩流血。夜幕降临时,我的眼前变成一片黑暗。 ◇◆◇ 我是被一群人给踢醒的。当我睁开眼睛时一群穿着暗红色衣服的男子围在我身边,目光凛冽地看着我。见我醒了,为首的那人朝其他的几个人点点头,他们便开始脱我的衣服,然后换上一套和他们相似却剪裁不太一样的衣裳。胸前的开衩要大得多,袖子也要短一些;微喇的裤腿,腰部裹得很紧。 这是冥神教徒的衣裳,只不过,是女教徒穿的罢了。大家深知其意,只是没有人指明。他们押着我走,我没有反抗,从头到尾都很顺从。 随着这几个冥神弟子走了很长一段路,穿过几个回廊,过道曲曲折折,路旁枫红如火,枝叶扶疏,飘落遍地,为那原本色泽清淡的桃花石铺了一层薄薄的地毯。不一会儿,到了一个内院门口,门前站着几名守卫,皆是一身暗红色的衣裳。我抬眼就看到上面写的三个大字:梅薰园。 一个丫环端着水果盘过来,对那名带头的男子低声说了几句话。那男子转过头来看我一眼,指着那水果盘道:「将它端进去。」盘里装满了晶莹如玉珠的葡萄、紫黑欲滴的杨梅以及细致雕成花型的嫩黄鸭梨。 我接过盘子双手捧起,刚走到门前就停了脚步。里面传来一阵甜美娇媚的笑声,细细的、带着些磁性,诱人之极,正如那春天的花、花中的蜜,一时也分辨不出是男是女。直到身边的守卫又冷冷命令一声:「快进去。」我才颤颤巍巍地走了进去。园子四周的灵壁石崎岖嶙峋,依旧是满园的红叶,萧瑟的秋风。 一个身材清瘦,穿着月白衣衫的少年正在园里翩翩起舞,身段如蝴蝶般轻盈,面庞如宝石般璀璨。坐在他不远处的绝色男子一身淡紫衣裳,可谓天上神仙,人间绝色:以玉为骨,以月为魂,以花为情,以凝脂柔雪为精神。双眉修长如柳,斜飞入鬓;凤眼流风回转,媚气中带着一丝佞邪。两人身边站了十来个丫环,皆穿着相同的衣裳,乍看竟像是生着相同的眉目。 见我来了,少年停下自己舞动的脚步,款款走到绝色男子身旁坐到他腿上,双手缠着他白玉般的颈项,极其娇媚地说道:「教主,人家累了……」弄玉柔柔一笑,对身旁的丫环吩咐一句,那丫环就走到我面前说道:「教主叫你把水果端到他们面前。」她顿了顿,又低声说:「态度放端正点。」 我咬了咬唇,走到他们面前将水果般往前挪。那少年根本没看我一眼,从盘中拿了颗葡萄含在嘴中,接着便一个劲地在弄玉身上蹭来蹭去。弄玉揽着少年的腰,抬起那张绝美的脸对我微笑着晃了晃自己修长的食指——他叫我跪下。我垂下头,一语不发。 弄玉没再说话,那少年察觉情况不对,转过头目光冰冷地看着我,眼中的可爱柔软全都消失:「教主叫你跪下,你没听到吗?」这副模样倒挺像天涯。我依然沉默,可膝盖却像失力般软了下来跪在地上,手中的盘子就这样摔碎了。有什么东西落在了我的腿旁,我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粒小小的葡萄籽。 少年的眼中立刻露出凶狠的光芒。他咬牙切齿道:「好啊,叫你跪,你居然把盘子给我摔了!」说罢就从弄玉身上站起来,一耳光甩到我脸上。我的手往旁边一撑,结果按在玻璃碎片上,顿时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顺着手心流了下来。那少年又黏在弄玉身上,嗲声嗲气地撒娇道:「教主,水果没有了,小薰想吃水果。」 我仍然软软地跪在地上,现在被甩耳光似乎已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弄玉宠溺地看着他,柔声说道:「摔了再要一份不就得了,何必为这点小事动怒。」说完便朝身旁的婢女做了个手势。小薰把头靠在弄玉的肩上与他耳鬓厮磨,娇滴滴的声音让人听着连骨头都变酥了:「小薰生气又不是因为水果。这下人太不知规矩,见了教主也不懂下跪,人家看了不开心。」 听到「下人」这两个字时,我愤然看着地上摔碎的盘子和滚落的水果,只觉得怒气几乎已经烧到胸腔。天涯带我回来,难道就是让我看这两个恶心的人你侬我侬?原先对他还心存愧疚,不过我看也没那个必要了。他就是想让我出丑,既然如此,我丢了脸、失了自尊,和他就扯平了。 这时一个婢女又重新递了一个水果盘给我。我犹豫许久才接过,只是兀自端着,也没抬到他们面前。小薰任性撒娇道:「人家够不着。」我深深吐了口气,将那盘子抬起来。小薰从上面拿过一片鸭梨塞进自己嘴中,细细咀嚼了半晌才说道:「不好吃。」弄玉问:「不好吃?我尝尝。」然后拿了一颗杨梅放入口中,道:「这个好吃。」小薰的脸立刻笑得像朵盛开的小雏菊:「我也要。」于是伸了粉嫩小舌到弄玉口中去索取食物。 众目睽睽之下,弄玉竟忘情地抱着小薰接吻。小薰嘴角流下的紫黑色杨梅汁落在他淡紫色的衣服上,洇成一个小小斑点。他的四肢缠在弄玉身上,弄玉的手轻松地搭着椅子扶手,无名指上的黑色梅花仿佛带了毒般,隐隐发出深紫色的光。秋季黯淡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53 的阳光透过厚厚云团直洒在每个丫环脸上,没人敢大声吭气,我错愕地看着那个人,心里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感觉。 我低着头,手指冰凉,全身像冻僵了般就这么默默地跪在他们面前。唇与唇相接翻搅的声音在我耳边萦绕,我想捂耳朵,可是手脚却无法动弹。心中酸涩得难过,一时之间想起了很多事——那些琐碎的小事,弄玉恐怕早就忘了吧。既然他这么厌恶我,我何以出现在他面前?我站起身,擦了擦因盘子打翻而溅到脸上的水,朝门外走去。 身后弄玉慵懒的声音响起:「你打算去哪?」我看着这个名为「梅薰园」的庭院口,淡淡说道:「我原本以为你生病了,所以想来看看你。既然你没事,我也该走了。」弄玉轻笑出声:「我还没尽地主之谊,你就要走了?」我半转过头,低声说:「不劳费心。」然后继续朝门外走去。 守卫立刻上前拦住我,我叹了口气,与他们打了起来。眼见守卫一个个倒下去,身后的弄玉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当我一拳将最后一个守卫打倒时,后颈突然一酸,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般倒在地上。 弄玉没有下座位,声音依旧懒懒的:「我说,你不可能再踏出去。」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灰蓝色的苍穹。几只大雁扑翅飞过,穿越层层白云,就像是要隐没到天边一样。孤寂的大雁或许带着某个人的思念,却怎么也找不到终点。 我被点了穴,浑身没有丝毫力气,几个冥神弟子走过来将我抬了下去。弄玉和小薰的脸变得模模糊糊,我很快就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空旷的房间里。我站起身,只觉得头重脚轻,晃了晃脑袋,才勉强能够走路。推开门,见一个丫环正与一个守卫在讲话。我站在柱旁,打算伺机离开这里,却听到他们正在说弄玉的事。 丫环压低了声音笑着说:「薰少爷的运气还真不赖,才短短几天便从小小的灰衣弟子一下子提升到刑部司法。」守卫的语气明显不屑:「给教主暖床的人就是幸福啊。」丫环又是呵呵一笑:「是挺幸福,不过,失宠的下场会很惨哦。」守卫说:「我怎么不知道,你说温采是吧?听说他当初简直就是教主的命,看看他现在变成什么样了。教主也是的,再怎么说也该念念旧情,天天关在个密不透风的小屋里,人不给憋坏才怪呢。」丫环说:「薰少爷可是优伶出身,舞衫歌扇,琴棋书画都难不倒他。温采不过武功和相貌好了点,生个牛脾气是怎么都比不过薰少爷的。」守卫也笑了:「我说你胆子也变大了,敢在冥神教内讨论教主男宠。不怕被教主砍脑袋?」丫环清脆的笑声又传出来,隔了一会,便没了声音。 听了他们的谈话,我心里还真不是滋味——我竟变成和薰争宠失败的冷宫弃妇了。不过冥神教的人爱怎么说是他们的事,我好生想了一会,觉得自己有必要同弄玉好好谈谈。虽然我和他的事是他做决定,可我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我胡乱摸索着路,找了近半个时辰才看到最大的一个楼榭。朝里面走去,就看到弄玉。他披着丝织缣衣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琼觞。他嗜酒的习惯一直没变,雾眼依旧迷人,只是此时脸色略显苍白,身子看上去有些单薄。他咳嗽了几声,瘦削的肩胛跟着微微颤动,酒也溅了些在缣衣上,他浑然不觉。 我正想走过去和他说几句话,顺便叫他进屋歇着,可脚还没挪动一步,薰就已经跑到他的身旁。 小薰的手轻轻搭在弄玉肩上,低低唤了一声:「教主。」弄玉抬起头来看他,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脸颊微微发红的他伸手抱住小薰的胳膊,声音轻得就像飘渺的云烟:「薰,扶我进屋。」小薰含羞点点头,搀扶起弄玉朝屋内走去。 我看着他们进去,也不知自己是哪根筋不对,竟在他们进去以后跟到门口。心下只想,弄玉现在生病,或许不会察觉我的存在。我在窗子上戳了一个洞,隐隐约约看到小薰把弄玉扶到床上。弄玉躺在床上,似乎在假寐?小薰坐在他身边,满眼柔情蜜意地看着他。 小薰就这么一直看着他,我在窗外冷得浑身发抖。心想这小薰真是喜欢弄玉得很,居然可以一直盯着他的脸看。正在心里嘲笑他,却突然想起以前的自己。那时的我不就和他一样吗?久久看着弄玉的脸,深深迷恋他渊黑稠密的睫毛、眼角下嫣红的泪痣、柔白无瑕的面容,从未觉得厌烦过。如果现在待在弄玉身边的人是我,我大概也会像小薰那般蛮横娇纵吧。也许,现在的小薰,就是以前的我。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薰终于站起身子准备离开。可是他的手被弄玉给抓住了。弄玉含糊地说了一句话,小薰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下一刻,弄玉就把他拉入怀里,又在他耳边柔柔絮语。我没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只见小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小薰微微挣扎了一下,却被弄玉吻住了唇,随后就瘫软在他的身上。 我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小薰站起身来,慢慢褪去身上所有的衣服。雪白的肌肤、朱红色的唇,怎么看都是一个绝色尤物。他替弄玉除掉衣物,爬上床,分开纤细笔直的双腿,坐到弄玉身上,俯下去吻住了他。两人的头发与头发交缠在一起,津液从口角流了出来,已分不清谁是谁的。弄玉修长优美的身体柔和得如同皎洁月光,小薰红润的脸就像一朵揉碎的花。 我转过身去背对窗子,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但怎样都无法顺畅呼吸。我不敢再去看屋内发生什么事,只觉得心翻覆绞痛,仿佛被撕成碎片。屋内床沿剧烈摇动的吱嘎声、肉体拍打的撞击声、小薰娇脆的呻吟不断传到我的耳中,我像失了心般捂着耳朵蹲在地上,想将自己深深埋葬,不再知道任何事。 ——采儿,喜欢和你待在一起。 ——采儿,采儿。 ——采,你跟我走,好吗? ——采儿,采儿。 ——采,等处理完这些事,等你报了仇……我就带着你回我们以前住的那个小屋,永远住在那里,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再也不出来了。 我明明什么也听不到了,可弄玉时而调侃时而温柔的声音却源源不断地传到我的耳中。我想大声喊叫,喉间却只能咿咿呀呀地发出嘶哑的声音。一时也顾不着里面是否听得到,我只知道自己已经无法负荷这样的酸意,终是忍不住,心疼得哭了出来。 ◇◆◇ 我回到那个空旷的小屋,泄气般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眼泪不住地坠落,彻夜未眠。 我试图转移注意力,开始想雅文,开始想他温柔的样子。雅文最爱说温公子,你多穿点,小心别中风寒了,我担心你身子。雅文总是用宠溺的笑容看着我,像是无论我做了多大的错事,他都会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54 包容。我开始痴痴地傻笑,然后我就想起他对我说,他的哥哥是一个很好的人。 最后还是要想起他的。想到他,我又会忍不住眼泪。 那个人恣意妄为、横行霸道、十恶不赦、残暴不仁……他一直那么坏,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只想着自己。 我告诉自己,该放弃了。他如此不珍惜你,早就把你忘了,你对他来说,别说是唯一,甚至连男宠之一都算不上,他现在连碰都不想碰你。可是我看到他和小薰在床上,我甚至想冲过去求他原谅我。 是我的错。是我告诉他自己喜欢雅文。是我要回到另一个人身边。我想告诉他,我不在意他伤害我,我不会再对他乱发脾气,不会再怨恨他,不会任性,不会再耍小孩子脾气——只要他回来。 在碧华宅的时候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弄玉告诉我,我对他来说不过是个工具,他从来没对我认真过。我起来的时候精神很差,九灵告诉我,如果是恶梦,那不用担心,因为,梦都是反的。 的确,梦都是反的,那个梦的最后,弄玉跟我说,他实际上是爱我的。 梦和现实,是反的。弄玉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 再次本来时我头痛欲裂,眼睛也因为哭过而有些肿胀。只记得天快亮的时候,屋内突然飘来一缕熏香,当下就觉得可能是迷烟,只是那烟的效用实在太大,我还没来得及捂住口鼻就已经昏睡过去。或许当时我不晓得把我迷晕是为了什么,但此时我终于明白了。 我正躺在一个赤身裸体男人的怀中。上身没被脱光,下身却什么也没穿。对方似乎也是被迷晕的,还没醒过来。他的身段不像弄玉那般纤细妖娆,也不似雅文那样温柔如水,严格说来,那才是标准的男人体型。古铜的肤色、健美的肌肉,该是习武之人。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我大概已经想到了。开门声响起,走进来的人正是弄玉……还有他身后的小薰,看到小薰带着炫耀的目光,我明白发生什么事了。不过他还算够慈悲,并没有找个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来与我同睡。 我推开那个男人,不疾不徐地从旁边拿过裤子穿上时,发现下身使不上力。难道……他真的趁我睡着的时候……但是我的下半身没有一点痛感,那应该是迷烟的作用了。 弄玉就那么居高临下地扬头看我,漂亮的下颌勾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他的眉宇间没有一丝怒气,语气平淡得让人不寒而栗:「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他走到我面前蹲下,看着我一点一点将裤子套在身上,声音放低许多:「采,是有人害你的,对吗?」我系好裤带,揉揉自己肿痛的眼睛,漠然道:「我自愿的。」 小薰的眼中露出了惊诧的神色,他肯定没有料到我会承认。我是不想,可是就算我否认,他也会有办法让事情变成真实。不就是想见我摇尾乞怜的样子吗?那恐怕他要失望了。 弄玉全身陡然僵硬了。他原本就有病在身,此时嘴唇更是泛起浅浅的紫色。他伸手柔抚我的脸,轻轻问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你弄玉就可以找男宠,我为何不可?我不经意地笑了:「你一直都知道,我很下贱。」 弄玉停在我脸上的手越来越冰凉,声音也是冷得没有温度:「小薰。」小薰连忙答道:「在。」弄玉道:「叫人来,把他们拖到水牢里去。」小薰应了一声,脸上也没露出骄傲的神色,就直接出去叫人了。 弄玉没有再看我一眼,只是站起身,颓然坐在椅子上,斜吊的眼轻轻闭上,不再说一句话。 ◇◆◇ 因为脚下无力,我真的是被拖走的。从房间到水牢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到那里的时候,我的双腿已是血迹斑斑。水牢里很阴暗,几乎看不清任何景物,四处都有蟑螂爬行的窸窣声,这倒让我联想起一个恶心的人。 他们将我抛到水池里并牢牢拷住的时候,我浑身都不住的瑟缩起来。秋末冬初,天已转寒,水牢深凿于地下,一旦丢下水中,简直就跟千万根针扎入皮肤没什么区别。我低头看了看水,发现这水不止冰凉而且肮脏,水面上还有许多小虫、渣滓载浮载沉。这一来腿上的伤口大概没几个时辰就会化脓了吧。我从未到过这么恶心的地方,杵在水里连动都不敢动。 没隔多久,弄玉来了。他仍穿着那身淡紫色的衣裳,孑然立于台阶,飘然若仙的妍姿让人不禁神往。我抬头看看他,朝他虚弱一笑,有气无力地说:「这里挺好。」弄玉轻飘飘的声音钻入我的耳中:「你知道自己错了吗?」我看着水面的小虫,不由觉得一阵恶心,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变得大声了些:「我有何错?你可以与你的薰少爷同床共枕,我就不可以与别的男人巫山云雨吗?」 说完这句话,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水牢,那个与我同睡的男人已醒了过来,完全不明白发生什么事的他此时正以一种极其惊惧的目光看着我们。牢房里的守卫都不由得偷瞥我们这里,只是,这里依旧空灵得可怕。弄玉从身边的守卫手中抄起皮鞭,轻轻抚摸着鞭梢哼笑了一声:「这男的若真碰了你,他还会在这里吗?」 原来他知道。我极不舒服地扯了扯手链,依然一脸无所谓:「他碰不碰我是我的事,你急什么?」弄玉却答非所问地说:「我可以放你出去。但是你不可以再想他。」我嗤笑了一下:「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为何要想他?」弄玉冷冷道:「不是他。是桓雅文。」一听到这名字,我竟像赌气般盯着弄玉,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除、非、我、死。」 弄玉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他扬起鞭子重重打在我身上,手臂火辣辣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弓起身子惊呼。在我还未及闪躲时,他又落了一鞭在同一个位置。 我的手臂立刻血流如注。血花飞溅入水,在水面荡漾起一道道鲜红色的涟漪,就像一排绽放的艳丽红梅。我看着那浸泡在水中的伤口,皮开肉绽,就算是给水冲洗过了,血依旧不止地往外流。 弄玉的脸上依旧是云淡风清,我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要叫出声来。我看着他的脸,白皙的皮肤、略微摆动的轻衣、瘦削单薄的身体。此时的他真是好看极了,就连挥打鞭子的动作亦如此优雅。记得小时候我曾说过,我的义父有着世界上最美的笑容。一种莫名的情绪在不断激涌,水花和血花交织,在我们两个人之间,在我们俩的眼前。 就在我以为自己就要被这样的鞭笞给折磨到死时,他突然停下手,蹲到我的身边十分轻柔地说道:「采儿,或许你死了,我会开心很多……」我还没回话,就被他一把抓住头发往水中按去。 水下一片漆黑,无数带着异味的液体疯狂入侵到我的口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55 中。我从未感到过如此强烈的恐惧,人类的本能反应让我挣扎着想要起来。可是弄玉压在我头上的力气简直就像千斤巨石,无论我怎么反抗都没有效果。我憋住呼吸将水排吐而出,可没过多久,我就忍不住吸气了。由鼻中逆流入口的是令我剧烈呛咳的脏水。 渐渐的,我眼中的疼痛开始消失,窒息的感觉越来越近。我的眼前浮现好多过去的画面,有英姿勃发的爹爹、年轻美丽的娘,曾经教过我武功的师父潇矜、有着温柔笑脸的花花,一片一望无际的海,海边雪白的海鸟……还有一个人温柔妩媚的笑。 就在我即将看清那个人的脸时,所有的景象瞬间灰飞烟灭——我又可以呼吸了。我原应像是个饿了好几天的人一样疯狂汲取周围的空气,可我发现自己连吸口气的力气都没有。眼前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白纱,我眯着眼,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弄玉的脸变得惨白。他最后一句话回荡在我的耳边:「小薰,我走了。这个人……任你处置。」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 迷迷糊糊中,我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温公子,你醒醒。」这声音娇嫩悦耳,让人想再多听一会。我睁开眼睛,看到蹲在我面前的人,小薰。见我醒了,整个人喜得眉开眼笑:「你终于醒了。呼……我都等你两个时辰了。」他边说还边做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看上去极其天真,不过我却是浑身寒毛直竖。 见我用防备的目光看着他,他也没多在意,只是温柔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动手打你的。你肯定以为向教主告状的人是我对不对……其实不是,告状的人是你门前的丫环,我只是跟着教主来看状况而已。你和那个男人是清白的,对吗?」我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傻了一时竟有些感动,还顺着他的意点了点头。 他双手托着腮,像个未经世事的孩子:「为什么他们要这样整你?教主欺负你,他们还落井下石,我真是不明白。」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他也曾整过我,还好意思说别人。小薰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立刻补充一句:「对了,我在教主面前吼你是因为那时心情不好,他又总拉我陪着他……你生气了吗?」说到此处,一张白皙的小脸竟然红了起来。 我万万没想到他会承认错误,看来我是错怪他了。见他那副愧疚的样子,一时于心不忍,说道:「本来生气的,但是现在没有了。薰少爷,你是个好人……和弄玉差太多了。」小薰一听,兴奋得几乎要手舞足蹈:「我听教主叫你采儿,觉得很是好听,但我是教主的下属,不可以和他用同样的称呼。我见你年纪和我差不多,我唤你一声『小采』,你叫我『小薰』,你说好吗?」 我笑着点点头。他看了看我浸泡在水中血肉模糊的身体,一双细眉不禁缠在一块:「小采,你的伤好严重。我、我却没法救你,我……」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自己身上真的是惨不忍睹——伤痕累累、鞭痕交错,整个水池都被染成血红色,扑鼻的血腥味就这么飘散开来。我自己都觉得难忍至极,对小薰说道:「不碍事,我习惯了。你还是赶快离开吧,这里挺恶心的。」 小薰伸出雪白细腻的小手抚摸着我肩上的伤:「怎么会这么残忍……我……我从来没见过别人受这么重的伤。教主他怎么舍得将一个活生生的美人打成这样……」伤口被触动,我不由得一颤。小薰马上将手收回去:「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你会痛。」我摇摇头说:「没事。」小薰的目光依然停留在伤口上,眼中有了泪水:「小采,我一定会想办法将你救出来的。」 我失神地看着那一池鲜血,垂头道:「谢谢你。不过……我想我可能永远都出不去了,除非弄玉亲口答应。」小薰却坚定地说:「我去求教主,他一定会答应的!我现在就去,你等我!」说完便起身跑出去。 其实当时我并没抱太大希望,弄玉决定的事,没有任何人可以让他动摇。然而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人来放我出去了。 ◇◆◇ 我不敢相信,弄玉竟会放我出来。或许是因为小薰求情,他才会这么干脆就放了我。当我被送到一间干净的客房里时,不知为何心底空荡荡的。随后一个穿着粉色衣裳、头戴翠玉金钗,生得一副仙姿玉貌的姑娘走了进来,告诉我她是我的丫环。我疑惑地看着她问:「谁叫你来的?」 丫环微微屈膝,道:「是薰少爷叫奴婢来的。」我听她如此礼遇,一时还有些不习惯,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丫环轻声答:「回温公子,奴婢名叫赐紫。」我点点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迹,心想这丫头看到我这副德行居然一点都不惊讶,果真是冥神教的人。我随口问道:「那个……小薰去哪里了?」赐紫答道:「薰少爷现在正在教主房里。」 我落寞地点点头,说:「你帮我找件衣服来好吗?」赐紫又屈膝道:「是。」然后就出去了。她出去以后,我站在门口,看着那红木门上的花纹出神。浑身的伤突然变得剧烈疼痛起来,我闭上眼深呼吸了好多次,依然无法平静。这是什么状况?我的命,是别人与我爱的人上床,求他放了我才换来的。 过了一会,换好衣裳的我便叫赐紫退下歇着。我坐在门前,看着窗外的天渐渐阴沉,乌云似乎就要将整个世界给埋了。没过多久,秋雨淅沥沥地下起来。整个世界一片朦胧,庭院内无人,秋菊的清香夹杂着雨水飘散开来。我兀自走出院子,仰头沐浴着这纷沓而来的秋雨。雨水贯穿了我的身体、我的伤,似乎就这么顺着我身裂开的口子辘辘流入了我的心。 雨雾中,一个手腕上缠着黑色布条,撑着一把靛青色油纸伞的人朝我走了过来。我眯着被雨水冲洗得胀痛的眼,一动也不动地看着他。直到伞挡在我的头上,直到雨水不再流入我的衣裳。抬起头,碰上的是一双幽寂的漆黑孤眸。 「进屋去吧。」他只是淡淡说了这一句话,可我心里却像是一瞬间冲进了暖流。我轻笑道:「天左使,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才来这没几天,见了你就像见到故人一般。」天涯看着我,面无表情地说:「我没想到,教主找你回来就是打算这般待你。」虽然他这话说得不明显,但是我知道,他觉得愧疚了。我低下头微微笑着:「虽然你平时不爱说话,可我知道你的心肠并不坏,谢谢你。」他的嘴角微微牵动,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他在笑。我理了理自己的衣领,转身走进屋子。 刚进去,就看到坐在我床上的小薰。他似乎来没多久,脸上仍挂着倦容。见我来了,他勉强地笑了一下:「小采。」然后站起来,从架子上取下一张毛巾,走到我面前细心地擦拭掉脸上的雨水:「外面下雨,你怎么出去了?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56 伤口会恶化的。」我吞了吞口水,却是如骨鲠在喉。小薰望着我的眼睛,嘴唇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削瘦的肩膀看上去格外脆弱。他用憔悴的声音对我说:「小采,你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我微微一愣,脑海开始嗡嗡作响,首先出现的竟然是那张妖娆邪气的脸。再看看小薰,心里又纠结起来:「有过。」小薰又问:「你和他做过吗?」我垂着眼,低声答道:「做过。」他将双手搭在我的肩上,头无力地靠在我的胸口,声音轻得仿佛随时都会消失:「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我原以为会很幸福,没想到这么痛苦。」我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人,我也知道他想表达的是什么感受。因为那种感觉从小就伴随着我。 失去他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的周围变得空荡,连心都空了起来。当他抱着你,即使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东西阻隔、即使你的身体被他塞得满满的,又会觉得心就像是个无底洞,永远都无法满足。你的身体明明很疼,你明明感到很委屈,想找人撒娇,可你一想起来,那个弄疼你的人偏偏是他,是那个最宠溺你的人。尽管身体有快感,心比身体还要痛,可是,你会希望这种痛永无止境地延续下去。 小薰依偎在我身上含糊不清地说:「小鹤死了……」这名字有点熟悉,可我想了许久都没想起来。小薰又继续说:「当初教主天天和他待一块的时候,我很嫉妒他。可是他死了,我又难过又害怕……小采,你说我会不会变成第二个小鹤?」我这才想起来,小鹤就是我刚来冥神教时被弄玉杀掉的那个娈童。我摇摇头,轻轻说道:「不会的。」小薰抬起头,泪眼愁眉地看着我:「那你说……他会喜欢上我吗?」 喜欢。哈哈。喜欢。我微微笑道:「弄玉他是很宠爱你的。」只是宠爱,不是爱。我苦笑了一下。和弄玉,你还想谈什么喜欢。他不喜欢别人与他谈感情,那你就不要谈。你有美貌,有可以让他感到欢愉的身体,有让他能加倍宠爱你的性格,不就够了。他可以给你任何东西,除了他的心。 后来小薰离开,我一个人坐在床上。狂风刮得纸窗豁剌剌乱响,窗外的雨像银灰色的黏湿蛛丝,织成一片轻柔的网,网住了整个秋的世界。我静静地听着风的呼啸声、雨的冲打声,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冷,于是起身走到窗子边,点燃桌上的蜡烛。 烛油淋淋漓漓地淌满古铜高柄烛台的碟子。我失神地看着那淡青色的火焰,看着那一股一股乳白色的烟袅袅上升,突然想起那张温柔的脸,还有那个人曾对我说的话。从没见过这么笨的人,连爱情都不懂,就说自己已经爱上别人了。我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浑然不觉有人进来。 门哐地一声被踢开,我错愕地转过头去看着站在门前的人,是两个弟子。灰衣弟子手里抱着一个盒子走过来,面无表情地对我说:「温公子,教主送你的东西。」我疑惑地看着他们,弄玉何时会送人东西了?他将盒子打开,取出一件银白色的紧身衣和一双同样颜色的靴子。我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那两个人没说话,另一个蓝衣弟子手中拿着一个铜壶,他将壶盖打开,上面立刻冒出白色的雾气。我正觉得奇怪,却看到蓝衣弟子将壶里的东西舀入靴子当中。那些黄色液体似乎是刚烧开的,仔细看去,才发现那是滚烫的油。 我的心立刻凉了半截。 <本文完> 后记 表妹今年刚高考完,总算闲下来有时间和我聊聊天。这些年我一直待在国外,和她联系的次数有限,所以她发生的变化对我来说也是非常大的。怎么说,当年温柔可爱会跟在我身后一直叫姐姐的小公主妹妹不在了,重新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把头发剪短、穿着男式短打、一脸叛逆又超有个性的青春期末期少女。这真是让我这个当姐姐的有一点点寂寞……可能是受我影响,她也曾经写过一些文章。她跟我说了她的作品内容,我再一次深刻感受到这孩子是处于叛逆期。 叛逆期孩子写出的作品,其实风格是非常好认的。黑暗、伤感,主角脆弱扭曲,等等。看着别人经历着你经历过的道路,其实我经常会有一种「原来我真的长大了」的感觉。她的是非题我当年写《琼觞》时的想法一样,总是忍不住把人物变态化、感情极端化,正因为这种极端的感情,才造就出了弄玉温采的悲剧和深情。现在我都还记得当时有个读者看了《琼觞》里最雷人的剧情后,气得大概已经想要杀掉我了,说:「作者你一定是经历过黑暗的童年才会写出这种变态的剧情吧!!」……那会儿我受到的打击不小,消沉了好久。其实我没好意思说,那是当时我和一群朋友在夜黑风高夜晚一起出的馊主意。这个剧情相信一些读者已经能猜到是什么了。那就是——须眉带着一帮弟子凌辱弄玉的段子。 不过在出书版里,我已经把这剧情给修改掉了,只有暴力,没有非礼……决定删掉这段剧情,除了我感觉实在不妥外,跟朋友读者的各种威逼利诱也有关系。其中一个是黑色禁药,一个是蓝淋,她们俩都是热爱大叔的好孩子,坚定「只有美男非礼丑男,不可以让丑男非礼美男」的信念。在药药的歌会上,她们俩当着几千人轮流把我这种写出丑男非礼美男剧情的行为奚落了一遍,就差没有代表众人消灭我了。药药尤其愤怒,说人家的故事里都是小受被轮暴,纸你真是活腻了居然让小攻被轮x,还是无法忍受的丑男#¥%·%¥·%……各种辛酸往事暂且不说,总之现在的故事是很美好的(众:哪里美好了!!)请亲爱的读者们期待第二本的《琼觞》吧。 天籁纸鸢 作者:天籟紙鳶 出版社:旺福資訊 出版日期:2013/01/25 語言:繁體中文 琼觞(下卷) 明明已经到手的幸福,在这一瞬间,变成了梦幻泡影。 温采的际遇可说是一难复一难,肉体上再多折磨可以熬,心灵的折磨却是无法承担。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自毁容貌。容貌虽毁,弄玉还是没放他走,反倒带着他与新男宠出门寻求医治之法。传说的神医是找着了,令人难忍的交换条件使温采更铁了心要顶着这张丑陋的脸过一辈子。 在峨嵋山举行武道夺标大赛期间,温采发觉当年父亲送给母亲的定情白玉佩竟出现在弄玉身边,使得当年的灭门血案平添诡异的伏笔。弄玉给他半年时间理清真相,他因行侠仪义而锒铛入狱,此时来救他出去的居然是之前的神医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57 。这位神医其实是受大难不死的桓雅文请托,不仅能起死回生,更将温采的内心剖析透彻,甚至对温采也伸出了魔爪! 层层疑云未明,须眉的阴谋再度启动,弄玉、温采、桓雅文三人之间纠缠的结是否有解…… 桓弄玉 名字:桓弄玉,字梅影         身份:冥神教教主。 生辰:农历四月十三          身高:188cm 体重:73kg             出生地:京城碧华宅 居住地:碧华宅(15岁前),某临海宅院(藏娇之所),零陵,冥神教 原始性向:同性恋           恋人:温采 初夜:温采,在临海宅院温采屋 武器:墨梅银针,暗器,擅利用身边任何一个细小的物体作为暗器投出。兼通其他武器,曾自创剑法《玉石俱焚》(温采专属) 发色:黑 特征:丹凤眼,左眼角正文有一粒嫣红的泪痣,无名指根部上有一小块刺青,一朵黑梅。 家庭成员:父桓宇之(六王爷),母林芸(桓王爷正妃),异母弟弟桓雅文(酒惠圣人) 远亲:表姑上官雅玉(桓宇之表妹?)表弟兼恋人温采(雅玉之子) 情敌:桓雅文 喜欢的事:品酒,看采儿练剑,逗弄采儿。 最痛苦的事:采儿不相信自己,采儿和桓雅文跑了,不能和采儿天长地久。 温采 名字:温采               生辰:不详 身高:177cm             体重:62kg 出生地:温府 居住地:温府(9岁前),某临海宅院,零陵,碧华宅,冥神教 原始性向:同性恋            恋人:弄玉(梅影公子) 初夜:弄玉,在临海宅院温采屋      武器:无 擅长招式:《玉石俱焚》(弄玉自创) 擅长心法:《素兰心法》,还有一些解毒心法。 嗜好:盯着弄玉傻看           专长:武功 心愿:希望弄玉能爱上自己,为父母报仇雪恨,行侠仗义,惩恶除奸 瞳色:黑的               发色:黑的 特征:脸孔非常精致秀气,皮肤雪白,身材瘦削 昵称:采儿,采,小采 家庭成员:父温恒誉,母上官雅玉 远亲:表舅桓宇之(六王爷),表哥兼恋人桓弄玉(梅影公子,林芸之子),        桓雅文(酒惠圣人,杨珂之子) 情敌:裴垣薰、黎子鹤 最糗的事:因为自己和弄玉的关系,而被天下人耻笑 最值得骄傲的事:《玉石俱焚》练到顶重 原始择偶标准:弄玉 被同性追求的经历:弄玉、桓雅文、白琼隐 被不喜欢的异性追求时会:拒绝 桓雅文 姓名:桓雅文,号酒惠圣人 身份:六王爷桓宇之的二儿子,桓弄玉的异母弟弟 出生地:京城碧华宅             居住地:碧华宅 原始性向:同性恋              心上人:温采 擅长心法:《素兰心法》 家庭成员:父桓宇之(六王爷),母林芸(桓王爷正妃),异母哥哥桓弄玉(梅影公子) 青梅竹马兼未婚妻:霓裳公主 远亲:表姑上官雅玉(桓宇之表妹?)表弟兼心上人温采(雅玉之子) 最喜欢的事:与采儿在一起,自己的哥哥与采儿幸福地生活 最痛苦的事:采儿的摇摆不定,最后明了采儿的心之所向始终不是自己 第十四章 一发现那是滚烫的油,我立刻从床上站了起来,努力让自己镇定:「请你们转告教主,这份礼物太重,温采收受不起。」 灰衣弟子说:「对不起,这份礼物温公子必须收下,没得商量。」 我一时气得怒火冲天:「我说了,我不收。哼,你们以为就凭你们能打得过我吗?」 灰衣弟子说:「自是打不过。所以我们只能用旁门左道的方法来取胜了。」 我握紧拳头,发现全身都没有力气。我压抑住自己的火气:「你们究竟是谁派来的?」 他们并没回答,蓝衣弟子走过来点了我的穴,我立刻倒在椅子上。他替我脱去鞋袜,把靴子放到我脚下。我怒道:「你们教主还真是懦夫,自己有这么高的武功,还要派你们过来。别把我当傻子!」 我浑身无力,根本没法动弹。当双脚被用力按入那靴里时,剧痛瞬间顺着脚底传入脊髓。滚烫的油几乎要浸入我的皮肤,流入我的血液。蓝衣弟子冷笑:「温采,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教主是什么身份,他会屈尊降贵来亲自对付你吗?」我疼得直冒冷汗,嘴唇颤抖着说道:「我、我与弄玉无怨无仇,他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灰衣弟子说:「教主要谁死谁就得死,没有理由。他看不惯你,你就得受他折磨,懂吗?」那热烫烫的油在我的脚底滚动翻腾,活着的每一分钟都是煎熬。我紧咬牙关,再也没有余力去说第二句话。此时蓝衣弟子拿起那件银白色紧身衣,衣服上刺着龙翥金边,在火光的照耀下还反射出点点星光,做工精致华美,实属佳品。只是当他将那衣服扣子解开后,我不禁又是一阵寒战——衣服里层竟全是泛着阴森森白光的尖锐刀片。我脑袋还在阵阵发麻,他们就迅速脱掉我的外套,脱得连亵服都不剩。我已是说不出话,想竭力忍耐即将到来的穿刺,可疼痛却让我不得不将心思转到脚上。 他们将衣服披在我的身上,柔软的背部抵着刀锋,痛得十分难受。我的心疯狂跳动着,可无论如何害怕,都无法阻止下一刻撕心裂肺的疼痛。他们用力一按,所有的刀片就这样撕裂了我的皮肤,虽被点了穴,可身上还是剧烈颤抖。 鲜血顺着衣服底部流出,染红我的裤子,落在地上吧喀吧喀作响。他们又用力将没有按进去的地方按以,直到我的身体吞入所有的刀片。我的牙关格格打战,额上的汗流入衣襟,混入那些鲜红的血液里去。灰衣弟子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便走了,蓝衣弟子脸上则带着一丝笑意跟着走出去,我闭上眼,真希望此时有人能够一刀让我痛快算了。 这样折磨仿佛会无穷无尽地进行下去,夜晚依旧悠长。 后来穴道自动解开,我就这样坐了一个通宵。因为只要稍微动一下便痛不欲生,所以我坐得十分笔直,也不敢将背靠在椅子上。当天边微微升起一丝曙光,我的双脚和背脊也已经完全麻木,脚下的油早已变凉,流血的伤口也凝结了。 就在我以为自己就要昏过去的时候,门突然被撞开,进来的竟然是弄玉。他脸上微微晕染着酪红,走路跌跌撞撞的,看样子喝了不少酒。他走到我面前,弓下身来挑衅地看着我,露出一个极其讽刺的笑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58 容:「温采,你胆子不小啊,居然连我的男宠都敢勾搭……」说到这,他捏住我的下巴柔柔地说道:「你看看你,就知道用这张狐狸精似的脸来勾引别人,你可真是越来越厉害了。」他一说话,口中就飘来一股百花酒的味道。 我嫌恶地转过脸去,就这一下便牵动身上的伤,疼得我龇牙咧嘴。我皱眉道:「谁碰你的男宠了?」他将脸凑得更近,挺秀的鼻尖几乎就要碰到我的脸:「哼哼,你喜欢上人是不是?别说一个小薰了,十个八个都无所谓。只要你答应我不再想他,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知道他说的人是桓雅文,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执着。 「你为什么老叫我别想他?」我说。 弄玉轻轻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随之微微震颤。他一把将我拉起,我一下扑倒在他怀里,原本凝结的伤口一下又被撕裂开来,我疼得脸色发白,可是弄玉的话却让我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半眯带着醉意的眼,柔声说道:「因为你是我的。」他将我紧紧抱在怀中,我的全身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那些刀片在我的血肉里不摩擦,我几乎就要被这样的疼痛刺激得晕过去。我用力推开他,颤声道:「你少和我说这种话。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东西了?你让我见雅文,我要见雅文……」说到后来已然带着哭腔。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想见雅文,但雅文不会像他这样对我,至少雅文懂得体贴我。我伤不了他,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来令他生气。我感到委屈,可我能说什么? 弄玉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他紧紧咬住牙关,恶狠狠地瞪了我许久后甩门走出去。我一时又急又气,身上的伤口和深深种入体内的刀片又让我不得分神。我紧闭眼睛,等待身上疼痛的结束。 ◇◆◇ 连续几天几夜没睡,眼睛一直盯着窗外,总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有人送食物来,我也几乎没吃。无数人从外面走过,无数叶片从树上悄然落下。雨洗过的世界,艳色秋景,梦境似的分明。模糊,消隐。 几天后,赐紫来了。她依然穿着粉色衣衫,依然面如桃李却无甚表情。有的时候不经意看去,会觉得赐紫很像一个人,可我怎么都想不起那人是谁。赐紫问我要不要换件衣服,我自暴自弃似地摆摆手,心想就让这些刀片在我的身体里根深蒂固吧。赐紫微微欠了欠身,走出去了。 赐紫走了没多久,小薰就进来了。他依旧是一脸倦容,看到我坐在地上,立刻来到我身边:「小采,你怎么坐在地上?」我抬头看着他,没有回答他的话。他伸出手搀扶我,压的正好是我受伤最重的地方。我闷哼一声,眉头紧皱。待我站起身后,他才看到我裤子上的血迹,惊呼道:「天啊!你、你这是怎么了?你受伤了?!」 我无力地摇摇头。脚上全是烫伤,腿也坐麻了,此时根本无法站稳。小薰似乎也发现异状,于是抱着我的双肩急道:「你哪里受伤了?告诉我,你怎么不说话……」我轻声问道:「小薰……你刚从弄玉那里回来吗?」小薰脸上一红,说:「没有,教主前些天离开冥神教,也不知道是做什么去了。」我说话的声音更小:「他走前,有没有……和你……」小薰的脸越来越红,低声说:「我不知道教主最近是怎么了……天天都召我侍寝。不说这个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哪里受伤了?」 身上的痛似乎已经流窜到了我心中。这事我如何说得出口?要我告诉小薰,我被你们教主拿油烫,拿刀割,而且我还那么喜欢他,我犯贱让他折磨。 当我正在琢磨着该怎么告诉他时,却看到那两个弟子又来了。他们看了一眼小薰,交换了一下目光,恭恭敬敬地说:「薰少爷。」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我们来带温公子走。」 「教主现在不在。」 「对不起,这正是教主的命令。」 说完以后,那两人就走过来架起我的胳膊往外拖去。小薰跟在后面着急地唤道:「你们要带他去哪里?」 蓝衣弟子道:「薰少爷若是想看,就跟着来吧。」 我已无力反抗,也不想问他们究竟想带我去哪,我只觉得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都已经很累了。直到他们把我拖到了一片广阔的场地,我才被甩到了地上。又是一阵剧痛,我只觉得身上的寒毛都疼得竖起来了。 只见几十匹颜色不一的骏马正立于马厩中,悠闲地吃着槽中的饲料。几百个冥神教弟子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场地边缘,目光都转移到我身上。灰衣弟子牵来一匹火红色马对我说:「温公子,得罪了。」蓝衣弟子将我的双手用缰绳绑住,说道:「你好自为之。」说完便扬起鞭子甩在马身上。 那马儿仰头长啸一声,疾驰飞奔出去。小薰的尖叫声回荡在整片马场,除此之外只有马蹄踹踏地面的踢踏声。 ◇◆◇ 我想我一定是死了。别人总说人在临死前才会见到自己见不到的人,我又一次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费力睁开眼,居然看到桓雅文正抱着我,明亮的眼睛已经湿润,喉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沙沙作响。我想起身上的伤,不知道现在的我身上是否还有一块完整的肉。 死了也好,做梦也罢,我总算见到了他——不管他是不是真实的,我都要跟他说我想说的话,我虚着眼看他,轻声说道:「其实我……们在一起……是挺开心的……」 桓雅文低下头,有些错愕地看着我。接着他用力点着头,却说不出话来,有什么液体从他的眼中落到我脸上,顺着脸颊流入我的衣襟,所及之外,一片温暖。 秋日的风呼啸吹过,卷起了地上的沙砾,鼓得落叶瑟瑟飞舞。而我就像是这空空的来风,只在脱落下和旋卷起斑斓的残叶之时,才能捕捉到自己的存在。此刻我想起了一首词:悲落叶,连翩下重叠。落且飞,纵横去不归。悲落叶,落叶悲。人生譬如此,零落不可持。 我轻轻呼吸着,连说句话都要费尽好大的力气:「你为什么……要把我送到这个人身边……」 看到桓雅文,我真的是比任何时候都想哭。但我身上的水分似乎都已近干涸,此时此刻是一滴泪都流不出来。他抱起我,我整个人蜷缩在他怀里,头靠在他的胸前。他的声音在上方轻轻响起:「哥,我带他去治伤,就此别过。」那声音冰冷得让人不敢相信是桓雅文发出来的。弄玉的声音也同样没带一丝感情:「我会带他去,你把他放下。」桓雅文依然机械式地重复那句话:「我带他去治伤。」接着走了几步,却被弄玉给拦住:「你把他放、下、来。」衣袂骤然飘飞,一股无比凛冽的肃杀之气自他身边升腾而起,像秋风横扫枝头,万片树叶坠落,漫天纷飞。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59 「我把他送回你身边,就是要你糟蹋的吗?你究竟有没有把他当人看?!」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桓雅文用这么愤怒的语气说话,而且学是对他最崇拜的哥哥说的。弄玉也动怒了:「我怎么待他是我的事,与你无关。要走可以,你走,温采留下。」我轻轻移了移脑袋,看着弄玉说:「你让我和他走……我不想再看到你……」话还没说完,四肢百骸就像是散架了一般。我用力呼吸,觉得四周的空气是离我越来越远了。 弄玉似乎完全不在意我的话,只是淡然地笑了笑:「你以为你说想走就可以走?你们要走,没问题,打过我就可以了。」 第十五章 幕后主谋 我靠在桓雅文身上,听到他的心跳好快。他很紧张,可是说出来的话却镇定统计局一如既往:「你叫人先把他安置好,我和你打。」弄玉微微一笑,朝身后挥挥手,几个人便上前准备抬我离开。我皱着眉对桓雅文摇头,桓雅文温柔道:「你等我。」然后我就被弟子们带到旁边坐着。 弄玉拍拍手,一名弟子呈上一个玉碟,里面装满了排放整齐的暗器,都是镶有黑色梅花的针。他随手拿起一根在手上把玩:「雅文,真没想到我们兄弟也会有交手的一天,而且学是为了一个外人。」桓雅文双眼看着远处,低声道:「哥,是你逼我的,我不想和你打。」弄玉妩媚一笑:「冥神教里四分之一的人都在看着我,我可能会让你堂而皇之地将他带走吗?我们不多说别的,动手吧。」 桓雅文从腰间拿过折扇,两人对峙许久都没动手,最后还是弄玉先甩出了手中的梅花针。针尖直飞向桓雅文的,桓雅文将扇子挡在胸前,硬生生地用扇子边缘将弄玉的梅花针给甩弹了回去。弄玉向后一仰,针刺入一块巨石上,石头立刻轰然爆炸。桓雅文用力一甩手,扇子如回旋镖般向弄玉疾飞,弄玉扔出梅花针与之相击,一同飞了回去。桓雅文闪过飞针接回折扇,又一手将扇子张开,刺向弄玉的颈项。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弄玉见他来了竟然没有闪躲,只是站在原地等他攻击自己。桓雅文脸色一变,强行将攻击出去的招式收了回来。 这一下原本发出去的招式都反噬回自己身上。弄玉见状,嘴角露出一丝说不出是嘲讽还是得意的笑容。他凌空点了桓雅文的穴道,柔声道:「弟弟,你输了。」桓雅文皱眉,一句话也不说,眼中没有后悔,只有深深的自责。弄玉走到他面前,挑衅地看了他一眼:「这样的结果很适合你吧。你总是喜欢充好人,可是到最后,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你不忍心杀别人,别人就会杀你。」 桓雅文转过头来,一脸愧疚地看着我,他的嘴巴动了动,似乎正在说:「对不起。」 我有些失落地看着地面,摇了摇头,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弄玉朝我走来,目光转移到我的裤子上,脸色陡然一变,急道:「你穿的什么衣服引」我舔舐着干渴的嘴唇,整个嘴皮上都是裂口,血腥的味道立刻沿着舌尖游入了口中。弄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转身看了看桓雅文,再对几个弟子说道:「把桓公子安置在客房,叫丫环好生伺候。」然后他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横抱起我的身子,快步往大院内走去。 弄玉抱着我走回自己的屋子,轻手轻脚地将我放在床上。我的呼吸已是十分微弱,但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何要执意让自己保持神智清醒。弄玉坐到我身边,看着我的衣服,竟不知该从何下手。他的嗓子突然变得有些沙哑:「这件衣服和靴子是青鲨帮帮主送给我的。想不到今天竟然会穿在你的身上。」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的手微微颤抖地解开我衣裳的扣子,但是不敢再继续脱下去。 我一时也紧张到了极点。这一脱,不知道会不会把肉都给带下来。我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浑身的血迹,不由联想到衣服底下的样子。背上一凉,轻声说:「居然……有人会送你这种东西……真是奇了,这不是你送给我的吗?你现在惊讶个什么……」弄玉紧锁眉头,沉声问道:「我送给你的?」我别过脑袋,觉得鼻子酸酸的,不再回答他的话。他僵在旁边半晌才说道:「我知道了。现在我得帮你把衣服除掉。」说完便用最轻最慢的动作揭开了一小块衣裳。剧痛从腰际传到了脑中,我忍不住惨叫一声,他立刻吓得住了手。看到他额头上冒出几滴虚汗,我微笑道:「现在连我都不敢看自己的身体了。」 弄玉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他将我的头枕在腿上,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就在我明白他要做什么事的一瞬间,他点了我的穴道。我惊惶地说道:「不、不要……」可他就像没有听到一样,一下揭开了我身上的衣裳! 刀片从早已被割得血肉模糊的皮肤里拔了出来,顿时血雨四溅,满眼红光。我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整个庭院。 弄玉拿起那件衣服,里面密密麻麻的刀片早已染成血红,就像被丢在红色染缸里洗过一般。他一脸震惊和苦痛地看着我,迅速抛掉那件衣服,将我整个人抱在怀中哽咽着说:「采……我好难受……」血一寸寸染红他的衣裳,我不但不感到内疚,竟然还想着自己的血要是能这样渗透他的衣裳、流入他的身体,那该有多好。 我摇了摇头,无力地说:「想不到你也会有自责的时候……没事,我不怪你。」弄玉怔怔地看着我,想说什么,嘴张了半天却没说出一个字来。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我的神智越来越不清醒,在昏迷的前一刻,我轻轻说道:「只是……你放过我,好吗……求求你……」 ◇◆◇ 那是一片火。一片燃烧到天际的火。灼热到几乎烫伤人的颜色,猩红勾染了整片晚霞。我站在这片火的前面,心底竟然有一种想走进去的冲动。只是那片火海明明那么真实地在我的面前燃烧,我却觉得离它好远,就像一直浮在天边的红云,只可观望,不可触及。 身后有个声音轻轻响起。我听不出来那是谁的声音,甚至听不出是男是女。那个人说: ——一切皆由一场火开始的。那么…… 我像发狂一般四处张望,急不可耐地问道:「那么什么?!」可是那个声音就这么隐去,然后就再也听不到了。唯有那片火依旧在我的面前,像会永无止境地燃烧下去一样。 眼前又出现一个人。那个人的脸像是弄玉,却又不是。相较之下,要比弄玉柔和媚气得多。他的眼泪就像是连串的珍珠断线般地唰唰落下,划过脸庞,轻轻滴落在地上。他的表情看上去是那么悲哀,就像经历过一场浩劫之后的绝望。他嗓子沙哑,带着哭腔对我说: ——采,我放你走,我只求你不要看我。我求你,不要看我…… 我扑通一声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60 跪到地上,那人立刻消失不见了。火舌滚滚侵袭而来,烧到我的脚、我的身体。我大声呼叫救命,然后猛地坐了起来。 ——又是梦。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还在弄玉的床上。身上的痛觉恢复了,全身就像被拆散又重组过一般,疼得我全身绷紧。我看了看自己身上,衣裤已经换掉,浑身缠着绷带,脚被包得像两个大粽子。 我轻轻一笑,准备躺下继续休息,才发觉身边还躺着一个人,是弄玉。我想起了那个梦,突然觉得好害怕。想冲过去抱着他,可之前的矛盾又让我僵持在那里。我呆呆地坐着,隔了一会才颤颤巍巍地靠过去,轻轻吻着他紧闭的双眼,舔舐着他长而密的睫毛。 忽然间有只手将我落下的碎发绾到耳朵后面。我浑身一颤,迅速直起了身子。弄玉睁开眼看着我,慢慢坐了起来。我又做了糊涂事,他把我弄成这样,我居然还去吻他。我皱眉道:「原来你没睡着?」弄玉没理睬,自顾自地说道:「刀片划的伤不算太深,但伤口很多。大夫说不会留下病根子,只是……会留下伤疤。」我低头看着自己缠满布条的身体,低声说:「无所谓。」 弄玉将手搭在膝盖上,神情忽悠地看着我:「你的脚……所有大夫都说无能为力。」我骤然抬起头,问道:「什么意思?」他看了看我那双缠得厚厚的脚,说:「表层皮肤已经坏死了。」我语带嘲讽地笑道:「教主好厉害。」弄玉转头看着我说:「我带你去治,总会有办法的。」我叹了口气:「你费尽心思想了这么多方法折磨我,把我整成这副德行,又说要带我去治,你累不累?」弄玉低声道:「如果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会相信吗?」 我怔怔地看着他半晌,笑道:「我相信。但我也说过,我不怪你。我只想离开这里。」弄玉说:「你为什么老想离开?就只是因为他?」我摇摇头,觉得剧痛又从心底一直游到了身上,有些艰难地说:「不,因为你实在太危险,你不杀我,总有人想杀。我现在与你关系很清白,我甚至还要受到你的毒打……」说到这里,弄玉的脸色微微一变,却不甚明显。我顿了顿,又继续说道:「然而这样都有人想要我死。我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是这只证明了在你身边我永远不会安全。」 弄玉突然抓住我的手:「跟我来,我告诉你这个人是谁。」我甩开他的手,不耐烦道:「你发什么疯?我这个样子能走路吗?」他下了床,走到我的身边,十分小心地用手勾住了我的脖子和腿就要往上带,我急道:「干什么!你要做什么?喂喂,你放我下来,我不要这样出去……」但弄玉就像是没听到一样不顾我的呼喊,径自将我抱出房门。我身上有伤又不敢乱动,一出门立刻把脸埋到了他的胸前,但是我俨然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我在偷笑。 结果走没几步,便听到弄玉冰冷的声音轻轻响起:「你去通知教内所有弟子,包括奴婢和守卫,叫他们一起到大殿去。」我转过头一看,刚好对上一双有些愤怒、有些忧伤的眸子,是小薰。一碰上我的目光,他立刻就抬起头看着弄玉,轻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说出的话像是极力忍耐痛苦一般:「是……教主。」小薰正待离开,弄玉又说:「不要惊动桓公子。」小薰又木然地重复道:「是,教主。」然后有些慌张地离去了。 弄玉就这样将我抱到了大殿。最让人不敢相信的是,当着成千上万的弟子,他竟然就让我坐在他腿上,头还靠着他的肩。我紧张得满脸通红,低声嚷嚷着要下去,他却在我耳边柔声道:「你要我在这里吻你吗?」我随即就不敢动了。 微微抬头往下看去,只看到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我立刻感到一阵晕眩,怎么会这么多人?除了大殿两旁站着手拿火把的人之外,其他人都十分整齐地将手放在大腿两侧,两眼直盯着堂上的弄玉等候差遣,可弄玉好像没什么反应。不知道小薰和他坐在这里的时候是不是还能像在我面前那般你亲我,我亲你的……想到这,心里又是一阵浮躁。 天涯和闵楼站在我们前面,面对着教众;小薰和另外几个则站在教众们的最前排,他的头埋得很低,也看不清表情。大堂内一片安静,气氛十分紧迫。火光灼灼夭夭燃烧着,弄玉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所有人屏气慑息,大气未敢出一声。良久,弄玉才轻声说道:「薰,听说你和温采是朋友。」声音不大,却久久回荡在整个大殿内,听上去异常清冷。 小薰依然低着头,小声说道:「是的。」弄玉又问:「我曾说过,温采任你处置。你是如何处置他的?」小薰的声音微微发抖:「我……我……」弄玉冷冷说道:「我说任你处置,不是叫你顶着我的名号去虐待他。」小薰猛然抬头,神色惊慌地说:「不是我,不是我!」 ——小薰?难道是他……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小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薰将目光转向我,眼泪立刻流了出来:「小采,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要相信我!我那么喜欢你,我怎么可能忍心伤你……」 第十六章 黄雀伺蝉 见小薰抽抽噎噎泣不成声,弄玉改望向赐紫。赐紫的神色突然变得十分惶惧,她睁大眼睛看着地上,声音微微颤抖:「奴婢不、不知道。不、不敢说。」弄玉笑道:「没关系,你告诉我,我不会让你受罚的。」赐紫心慌地看了看小薰,又迅速回避他的视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哭道:「教主,奴婢错了,不敢把薰少爷的事告诉教主,请教主责罚……」赐紫嚎啕大哭着,整个大殿都回荡着她的声音。小薰脸色已然变得十分惨白。弄玉挑衅地看着他说:「薰少爷,你说这下该如何是好?」 小薰已经没有再哭,只是又一次将头埋了下去:「小薰不知该如何解释。教主,您带我在身边这么久,竟不知道小薰是什么样的人。」弄玉没有理他,继续对赐紫说道:「赐紫,对温采施刑的人现在何处?」赐紫转过头去,似乎在寻觅什么。没一会,有两个人就走了出来,双双跪倒在弄玉面前——的确是那天的蓝衣弟子和灰衣弟子。 蓝衣弟子嗑头哀求道:「教主,属下出于无奈,是薰少爷叫我们这么做的,您放过我们吧。」灰衣弟子也跟着说道:「薰少爷说是教主的命令,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弄玉柔声说道:「我自然不会怪你们,来人,把薰给我拖到地牢里去。」 小薰的脸色霎时变成一张白纸,眼泪似乎随时都会流下来:「教主,您就这么不相信我?!我怎么可能害小采!我怎么可能害小采……」我看着他被人带下去,声音越来越远,瘦弱的身躯不断颤抖,当真觉得他很可怜,但更多的是心灰意冷。这样的事又一次发生了,先是印月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61 ,再是小薰。难道这世界上就没有人愿意以赤忱之心待我? 弄玉没对小薰的悲鸣有所动摇,转而对赐紫说:「赐紫,你觉得薰少爷待你如何?」赐紫止住眼泪,娇滴滴地说:「少爷对奴婢很好。」弄玉的手指在我的手上轻轻划着圈,心不在焉地说:「如果叫你和他成亲,你可愿意?」赐紫神色微微一变,但依旧保持表面上的平静:「奴婢不敢。薰少爷是教主的人。」弄玉微笑道:「那教主如果要娶你,你是不是也不愿意?」所有人不禁倒吸一口气,却没人敢出声。赐紫的脸立刻变得通红,低声说:「奴婢……奴婢……」我抬头看了看弄玉,他嘴边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弄玉柔声说道:「赐紫,你生得这么美,竟没有自信吗?其实你比小薰、比温采都要好看得多,你不觉得吗?」 一听到弄玉那软软的声音,赐紫更是羞赧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弄玉接着说:「其实我觉得你比你姐姐漂亮多了,只是因为怕你们姐妹俩闹僵了关系,所以一直没机会对你说。」 难不成弄玉带我来就是来给我看这一幕的?我的手紧紧拽着弄玉的衣袖,有些愠怒地低声说道:「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当着这么多人,你……」 弄玉没有回答我,只是一脸柔情地看着赐紫:「赐紫,其实你弄错了,我并不喜欢薰,我杀掉你姐姐也不是因为温采。你知道是为什么吗?」赐紫羞答答地垂着头,连自称都改了:「赐紫……不知道。」弄玉微笑道:「我知道,你也不是真心想害温采,更不会想害自己心爱的薰少爷死于非命。只是你也与我一样,难以控制自己的感情,对吗?」我忽然觉得不对劲,看了看弄玉,又看了看赐紫,赐紫似乎还没察觉问题,还轻咬着嘴唇娇声娇气地说:「是的……赐紫一直都不知道教主的心……」 弄玉将我抱得更紧了些,轻轻说道:「你向来温柔单纯,不会使用心计,哪像你的姐姐燕舞,一天到晚就知道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他话还没说完,赐紫的脸就立刻变成死灰色,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她面如土色地看了看弄玉,眼中复杂得让人害怕:「反正怎样都免不了一死,我只是想为姐姐报仇而已。」她似乎已是孤注一掷,越说越大胆:「姐姐死无全尸,我替她不平!」弄玉却依然平静地说:「嗯。你说得对极了,燕舞的死状是挺难看,不过我就觉得奇怪了,你想替燕舞报仇,大可伺机暗杀我,为何要害温采,甚至是毫不相关的小薰?」赐紫紧紧咬住牙关,随即又松开:「害姐姐的是温采,薰少爷……只不过是替死鬼罢了。」 看来她真的是豁出去了。听她这么一说,我顿时觉得火大,气得想冲过去打她。弄玉轻轻拉住我的手,满意地看着她,声音有些慵懒:「赐紫,你可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吗?」赐紫浑身都在发抖,说不出话来。弄玉似乎也没打算要她回答,自问自答道:「我最喜欢你的蠢。无论平时你城府再深,再怎么喜怒不形于色,只要遇到我,你就会变成一个蠢货。因为喜欢我,一句话而已,需要找这么多借口吗?」 赐紫抬起头,满眼泪花地看着弄玉:「如果我说了,您会原谅我吗?」弄玉轻轻摇了摇头:「不会。已经知道结果的事,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赐紫眼里噙满了泪水,怨慰道:「你好狠的心。」弄玉微微笑道:「多谢。」一挥手,几个人就带她下去了。弄玉对着下面的教众说道:「今天就到这里。」然后抱着我离开大殿。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弄玉,完全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原来那个赐紫是燕舞的妹妹。虽然心里很不好受,可是知道小薰没有加害于我,我已感到十分满足。我抬头看了看弄玉,悄声说道:「那个……小薰……」弄玉轻笑道:「你这时候还想到他,真是服了你了。」碰到他的目光,我又将头埋下去:「他没有罪。」弄玉道:「他打过你一巴掌。」我轻轻说:「你也打过我。」 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弄玉的卧房。他将我放在床上,坐在我身边,不怀好意地笑着说:「我让你打回来。」说完还把脸给凑了过来。我看着他的脸,想到曾在这间屋子发生的事,不由自主地往后移了一步:「你还真是厉害,谁喜欢你都看得出来。」弄玉看我往后移,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女人的心思太好琢磨,她喜不喜欢你,只要看她的眼睛就知道了。赐紫看我,就像雅文的小丫头看你那样。」 我问:「雅文的小丫头?」 弄玉道:「我忘了她名字了,一直待他身边那个。」 我迷惑地说:「九灵?你怎么认识她?你见过她吗……等等,你什么意思?她看我?」 弄玉道:「她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可惜你是傻瓜,看不出来。」 我惊愕地摆摆手:「她怎么可能喜欢我……」 弄玉冷笑道:「你永远都不会发现自己的优点。这么没自信,这也是最让我头疼的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可有些不高兴了。他和桓雅文是我接触过最多的男人了,他们都比我好得多,我如何能有自信。我漠然说道:「我不了解女人,当然没办法。你能看出女人喜欢你,那男人你就看不出来了?」 弄玉靠在我身旁的墙壁上自信地笑了笑:「也看得出来。例如说小薰喜欢我,黎子鹤也喜欢我。」 我白他一眼:「你脸皮真厚。」 「这是事实。不过我不喜欢他们罢了。」 「不喜欢还和他们做那种事?」 弄玉微笑道:「我是一个正常男人,你站在我面前又不让我碰,我会憋出病的。」 我怒道:「你怎么可以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这种恶心的话!」 弄玉忽然坐起身,将我抵到墙上,脸靠了过来:「要不,今天晚上你就在这里睡……」我涨红了脸:「不要。」弄玉滚烫的呼吸轻轻地擦过我的脸,他极小声地说道:「那我们现在就……」一边说,手就一边伸向我的衣服下摆。我一把拍开他的手:「不行!我的伤还没好!」这一打,手上的伤全扯着了,疼得我直咬牙。 弄玉恍然大悟:「我忘了。你的意思是,等你伤好了我们再逍遥对吗?我会等的。」说完还做出一副很听话的样子。身上有些地方开始长出新的肉来,又疼又痒,我不敢揉自己的伤口,只觉得心情极烦:「你不要和我说话。」弄玉没有再在我身上乱摸,只是将头靠在墙上,凝视着我:「采,说真的,别人喜欢谁我都能一眼看得出来,唯独你,我就是不知道你究竟喜欢谁。」他凑过来轻轻吻着我的额头,柔声说道:「为什么我就看不出来……你告诉我,好不好?」 我一时紧张得全身都绷直了,但是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62 一想到他和小薰在床上的样子就觉得十分恶心:「我喜欢谁关你什么事?你要真憋得难受,找小薰去。我满足不了你。」弄玉抚掌一笑:「嗯,采儿,我就想看你这样的反应,你继续说。」我蹙怒道:「你真的很讨厌,糟蹋了多少人不够,现在连小薰也给你害了。」弄玉依然满意地笑着:「包括你在内。」 我发现无论我说什么他都是那副德行,似乎我越生气他就越开心。我嗔恼看着他半晌后,干脆倒在床上背对着他。弄玉却像只鳖似的死咬着我不放,冰凉的手指轻轻地点着我的脸颊,在我耳边轻悄悄地说:「你生气了?」我说:「没有,你不要再为难小薰了。」凉凉的指尖还在我脸上轻轻地游来游去,我被弄得有些酸,又不敢乱动。弄玉清脆诱人的笑声在我耳边轻轻回响:「采儿,你真重视小薰,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忘加个『小薰』。」我当没听到,低声嘟哝着:「我想见雅文。」 四周的空气一下子凝固了,弄玉抚摸着我的手微微发颤着:「不准想。」声音听上去有几分任性,甚至像是在撒娇。我不知道他又在玩什么把戏,于是又重复一次:「我想见雅文,我没和你开玩笑。」弄玉的手离开了我的脸颊,随后就是他走下床和关门的声音。 我躺在床上,原本想睡一会,可是半点困意都没有。我说不清自己与他究竟是什么关系:他养了我将近十年,在这段时间代替了父亲兼兄长的位置,教我很多我不会的东西。虽然他强迫过我,可我除了当时很痛苦以外,之后就不怎么在乎了。他打过我,我想生气,可我只要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气不起来了。只是弄玉究竟是怎么看我的,我不明白,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那么喜欢亲近他了,反倒是一见他就会觉得很别扭……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门,我问是谁,那人温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是我,桓雅文。」 第十七章 争风吃醋 我完全没做好心理准备。他怎么这么快就来了?难不成是弄玉叫他来的?我胡乱往脸上捏了一把,努力让自己放松些,应了一声,他便开门走了进来。我缓缓坐起身子看着他,屋内顿时寂然无声。桓雅文走到我身边,用十分平淡的目光注视着我。表面看去从容镇定,可我怎么都觉得他这样比哭还难受。 他替我理了理衣领,轻轻说道:「你瘦了好多,你看衣服都空了。」我把手搭在了他的手上,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桓雅文说:「是哥哥叫我来的。他……他说你想见我。」我蹙眉道:「你不是不要我了吗?」他看着我,手顷刻间变得僵硬:「采,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哪会不要你……」他坐了下来,却没有收回自己的手:「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可是……我打不过哥哥。」我淡然说道:「我没吃什么苦,只是觉得你把我丢在这里,很像在丢垃圾……这一点你和他很像。无论之前待我再温柔再体贴,只要一有过那种关系,我立刻就变成废物了。」 桓雅文睁大眼,不可置信地说:「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什么时候这样想过了?」我自嘲地笑了笑,说:「不过我的确是该被丢。这么作贱自己的人,的确不该被人珍惜。你丢得很好,他也没有错。是我错,他那样对我,我还放不下他。」他立刻伸出手捂住我的嘴,颤声道:「为什么……我会比哥晚遇见你……」我说:「我想忘了他。不想再见到他。」桓雅文站起身说道:「不会的,他喜欢你,我去和他说你喜欢他,叫他对你好一些。」我抓住他的手:「不要,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就是喜欢糟蹋我,你要再和他说,他只会变本加厉而已。」 哪知这一下牵动了我身上的伤口,我闷哼一声,捂住自己的伤继续说:「不要去……」他又急忙坐了下来:「怎么了?」我摇摇头:「没事,一点小伤。」桓雅文说:「让我看看。」可我不想让他看到。他若是知道,除了上回在马场的事,我在这里还遇到这么多倒霉的事,十有八九会再去找弄玉理论。我挑衅道:「你想我脱衣服?」他的脸微微一红:「不是的,我要看你的伤。」我说:「我身上没有伤。」他说:「你刚才都说有的。」 我倔强地往后缩了缩身子,摇摇头不再说话。桓雅文红着脸自圆其说道:「反正我也见过了,不欠这一次。」我怎么也想不到桓雅文也会有蛮横的一天,竟趁我不备就把我的外套脱了下来。那些浸了血的白布条毫无保留地显露出来,手臂上的伤只擦了药没包扎,深红色的伤口一条条拉开,就像无数不怀好意的恶人咧嘴般狰狞的笑。 他惊诧地看着我,温热的手轻轻抚过那一条条丑陋的疤痕:「怎么会这样……你窟窿遇到什么事了?」我低下头,双手紧紧地摸着床单:「不是他。」他的声音在微微发抖:「我不管是谁弄的,你不会理解我的感受。」我低声说:「我知道,你替我感到难受。」他轻轻搂住我,将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哥如果受到这种伤,你会多难受,我就有多难受。」 我突然觉得心里有点酸。如果弄玉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我一定会很想哭。可是这句话从桓雅文口中说出来,他又是怎样的心情?我轻轻抱着他的腰,小声唤道:「雅文……」桓雅文柔声回应:「嗯?」我抬起头正想说什么,门口传来一个调侃的声音:「二位感情还真不错呢。」我朝房门看去,弄玉正抱着手肘站在门口,头轻轻贴着暗红色门板,淡黄色阳光洒落在他半边脸上。他慵懒地挑眉看着我们,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容:「你们继续甜蜜,不用理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将目光转向了桓雅文。桓雅文看着弄玉,声音轻软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我要带他走。」弄玉柔柔一笑,说:「你打不过我。」桓雅文说:「哥,你从来没考虑过采的感受。他若是不愿意待在冥神教,你也要逼他留在这里吗?」 弄玉原本就十分白皙的皮肤此刻看去更是没有一丝血色。他看了看我,又看着桓雅文:「他原本就是我的人。无论他走到哪,都得回来。」他的话竟让我有些心悸桓雅文说:「哥,虽然我和你分别多年,可我依然有自信这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是我。你害怕失去他,为何还要这样对待他?如果你不能对他好,那就交给我。」 听到这句话,我和弄玉许久都没有反应。我竟害怕听到弄玉的答案。我慌忙挣脱了桓雅文,披上衣服,也不顾脚伤就往床下走。弄玉忙道:「你下来做什么,上去!」桓雅文还以为我是想到弄玉身边,也就没有阻止。我走到门口,恶狠狠地瞪了弄玉一眼便要跨出门外。弄玉伸手来抓我,我甩开了他,强忍着脚下剧痛,一瘸一拐地朝花园冲。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63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怕什么。是我叫桓雅文带我走的,可我又害怕弄玉放手。我明知道弄玉的感情似风里杨花,水上幻泡,无论我再怎么作贱自己,都不可能得到。阵阵秋风袭来,我抱着自己的胳膊,浑身不住瑟瑟发抖。 走了一段路,前方有座秋千在风中轻轻晃动。我一时也不知在想什么就过去坐在秋千上,双手扶上绳子,却因为脚伤不敢蹬地。看着被风卷起的满地落叶,我发现自己真是一个笨蛋,就像这个秋千一样,没有人助力,就只能傻傻地静止在原地。 就在我正暗自伤神的时候,忽然有人伸手推动了秋千。风簌簌擦过脸庞,有些凉,可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正在飞翔。 周围景色都被抛在脑后,只觉得自己离天空越来越近。大团大团的白云漂浮在瓦蓝苍穹,就像一条条流水在碧溪中的笼纱。空气变得异常清新,世界变得格外谧宁。耳边擦过风的呼啸声,鸟的欢啼声。我仰起头,闭上眼,满心舒畅地享受着飞翔的快感。 有什么人从身后轻推着我的腰。力道不大,可我转过头去看到身后弄玉的脸时,我吓得手都松了,竟忘掉自己在荡秋千,结果自然是人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 绿油油的草地离我越来越近,这时想翻转身子已经来不及了。我闭上眼睛,双手狼狈地抱着头,心想自己铁定摔惨了。可当我快要着地时,却掉入了一个人的怀中。我睁开眼一看,那人竟然还是弄玉。 可能因为掉下来的冲击力太大,弄玉也没有站稳,我们一起摔倒在地上。弄玉倒吸一口气,不知是摔疼还是被我砸疼。我余悸未退,心扑通直跳,也忘记起身,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他对我莞尔一笑,柔声说道:「好疼哦。」 说这句话的人应该是我吧?!我身上才叫疼得快要裂开了。只是心越跳越快,想赶快从他身上爬起来,但是他的手紧扣着我的腰,让我不得动弹。我说:「你让我起来,别人看到要乱说的。」弄玉的双手从我的腰游到脖子,他勾着我的颈项,将我往下拉了些:「全教的人都知道你是我什么人,你怕谁看到?」 我被他箍得死死的,只有用手去推他,但依旧无法动弹。他小声说:「你是怕他看到对不对?我就是要他看到。」一下子被说中心事,我有些不痛快。我转过脸去不回他的话,他将我的脸又硬生生地扭回来,笑吟吟地望着我说:「刚才是我不对,不该嘲笑你,不生气了好不好?」这话虽然是道歉,但他的表情哪有一点歉意?我怒道:「不好,我还要继续生气。」一说出口,我才觉得这句话奇怪到了极点,弄玉噗哧一声笑开了:「采儿,你好可爱。如果你一直这样『生气』,我还真马不得你天天都生气呢。」他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搂着我脖子的手也跟着微微抖动。 弄玉长长的头发落在浅浅的草中,雪白的皮肤在这片葱绿色的草地上看上去格外清丽动人。我看着他那张妩媚至极的脸和抱着我脖子的纤细双臂,想都没想就冒出一句话:「你真像女人,娇得跟朵花似的。」弄玉脸上发自内心的开怀笑容渐渐转变成不怀好意的笑,他说:「我就让你见见我和女人有什么不同。」 言犹未毕,他抱着我颈项的手微微用力,将我的头按了下去。我还没来得及反抗就吻上了他的唇。我原本想在神智清醒的时候脱离他的怀抱,可是当他的舌探入我口中以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如电流冲击的感觉从脑海迅速传遍全身,伤口被扯的疼痛感在慢慢消失。 弄玉抱着我的脖子向我衣服里探去,我用力推开他,叫他放开我,可是发出来的声音听上去却是暧昧之极。弄玉见我还在反抗,于是环着我的腰,将我反转压在身下,含住我的舌头吸吮。他一只手将我两手抓住抵在胸前,另一只手伸入我的裤子,不知道蘸了什么往我后面涂去,我忍不住低声抽气,连连呻吟,觉得胸腔似乎就要燃烧起来一般。 弄玉扯下我的裤子,轻轻在我腿上摩擦。我的心里痒痒的,浑身就像被柔软的羽毛划过,一种难以言喻的骚动。他衣衫半敞,手指在我的后穴中抽送,我身上紧绷,不住颤抖。随后他抽出自己的手指,分开我的双腿,将自己推了进来。我惊呼一声,疼得紧紧咬住下唇。弄玉在我体内缓缓游移,长发落在光滑的皮肤上,随着身体轻轻晃动。他悄声在我耳边说:「采儿乖,放轻松。」我颤声道:「出去,你出去……」弄玉邪气一笑,不再说话,身下的动作未曾停止。 此时我又想起小薰。一想到现在抱着我的人曾经和他如此亲热,心中满是委屈,不禁潸然泪下。弄玉有些错愕,忙俯下身伸出小小的舌舔去我的眼泪:「采儿,很疼吗?」我的嘴唇抖的厉害,却负气说:「我伤口疼。」弄玉眼中略带醉意,低头轻轻吻着我身上的伤痕,在我体内加快速度,一次又一次冲撞着我身体深处。又是欢愉又是疼痛让我忍不住低声幽咽,可我还是没有叫他慢下来。 我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雅文那么温柔,抱我的时候我就一个劲喊疼,弄玉比他霸道得多,可我就是不肯叫出声。一忆及雅文,我更觉得对不起他,又哭了起来。这时候,花丛里突然有什么动了动,我心中一凛,大概猜到是什么人。 弄玉抬起那双蒙上薄雾的眼看了看花丛,轻轻一笑,伸手揽起我的腰,将自己更深入地推了进去,又低下头来继续吻我。我横下心,双手紧抱住弄玉的脖子,拖着懒懒的声音说道:「玉,用力一点,呜……呜……」我主动伸出舌来求欢,还不时发出让人听了就会心悸的淫荡叫声。我配合地摆动着自己的腰肢,不多时便泄了出来。弄玉忘情地吻着我,在我的穴口摩擦了一阵,便在深处释放自己。 两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我抱着弄玉赤裸的肩,将他按在自己身上,嘴唇黏腻地在他颈项间亲吻。弄玉抱着我,似叹息般的轻声说道:「叫得真销魂……可惜不是叫给我听的。」 第十八章 雨断云销 我不敢抬头看弄玉,默默穿上自己的衣服,留下一语不发的弄玉坐在原地。我吃力地朝自己房间走去,觉得每走一步头都会沉重一分。 我何尝又不是自绝于人。躺在弄玉怀中,只知道抱怨他和小薰怎样,可我没有想过自己与桓雅文的关系也是不清不白的了。桓雅文……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偿还这份永远无法还清的情债。我似乎早就忘了他与我之间的仇恨,我也不想拿这个作为离开他的借口。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我有些尴尬地笑了。是啊,他怎么可能还继续留在屋子里等我?刚才那一幕肮脏的画面一定变成他的噩梦了。这不就是我想要的吗?我摇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64 摇晃晃地走到铜镜面前,拿起桌上的鹤顶梳,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将梳子掰断,想将那些木刺甩入桓雅文的颈椎杀了他。我先是忍俊不住笑了出来,但是一看到镜中的自己,便笑不出来了。 微微泛黄的铜镜上倒映着一张有些苍白的脸。这不是一张有福气的脸,我也从未觉得自己美过。雅文他是那么优秀的一个人,家财万贯、相貌堂堂、博学多才、温文尔雅……用褒义词来形容他几乎都不会错。可他怎么会喜欢上我这如此平凡的一个人?即便他没看上我,我也会很讨厌他,因为他有的我都没有。而我就仗着他对我的一片真心,随随便便就将他伤害了。 我看着桌上的雕花瓷瓶,玉白色的瓶身,丹红色的石染花纹,这样精美的艺术品若是毁了,一定很可惜。我轻轻端起花瓶,抚摸着瓶口靛蓝色的珐琅,浅笑一下,松开了手。 瓷器破碎的声音。清越婉转,洌清空落。我蹲下身拾起陶瓷碎片,指尖缓缓刮过舛错不齐的边缘,然后紧紧将它握在手中,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 我叫一个丫环带我去桓雅文住的房间。那丫环态度唯唯诺诺,脸红耳赤,我一时不大明白是为什么,反正绝对不像以前那番光景。她带着我穿过几个行廊,指着一间门口挂有大红灯笼的屋子说:「桓公子就住那里。」我点点头,她便退下了。我身下酸痛得厉害,低头一看,立刻就明白那丫环为何脸这么红了——我的裤子上还沾着那些东西。 不过这样更好。我走过去轻轻推开门,看到了正坐在床上收拾包袱的桓雅文。他没想到我会来,抬起头略微错愕地看着我。 「桓公子,要走啦?」我衣裳半敞,任冷风吹刮着自己的身体。桓雅文将手放在包袱上轻轻说道:「你若是不想我走,我不会走。」我搔了搔脑袋,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如果我希望你走呢?」他有些失神地说道:「那我会走。」我微微仰起头,轻笑着说:「桓公子这么慌张地想离开,是不是因为刚才看到什么了?」 桓雅文先是怔怔地看着我,接着捏捏自己的鼻梁,迅速眨了几下眼睛,似乎在竭力忍耐什么一样。我紧握手中的陶瓷碎片,那尖锐的东西几乎要把我的手刺破。可无论我的心里多么难受,脸上依旧挂着微笑:「是不是看到我和弄玉在一起做那种勾当,你心里难受极了?」桓雅文紧皱着眉头,不甚明显的喉结轻轻动了几下。他低声说:「不要再说了……」我想我现在的脸色一定不好看,加上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只觉得自己离崩溃是越来越近了:「好,我不说了。桓公子是高贵的人,不能听这些肮脏的事。」 此时一阵狂风刮来,冲开紧闭的房门。桓雅文的嘴唇已然苍白,他只是望着我,那样的眼神让我的心翻覆绞痛。顷刻间,窗外下起丝丝细雨,缠绵悱恻、踽踽凉凉,下在这样的季节,更添凄惶。 手上似乎有什么液体流过,我将那只握着碎片的手藏在身后,随意在门上擦了擦:「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痛苦吗?」桓雅文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哽咽着又重复了一次:「你不要再说了……」我低下头想了想,满意一笑,又抬起头对他说:「你杀了我的家人。」 桓雅文的声音微微战栗:「所以,你先对我好,然后再把我踢掉,让我半死不活、日思夜想的人都是你……是不是?」我没有说话,只是噘嘴做了一个很淫荡的表情:「来,亲亲我,漂亮的桓公子……」可是说到一半,我就再也说不下去。 因为桓雅文哭了。 我的心就像瞬间被撕裂一般,慌忙说道:「哭什么?!你还不快走?现在我玩够了,不想见到你了!」我紧张地抓着自己的衣角,生怕稍微一个不注意,自己也会随着他哭。他拿起自己的包裹慢慢走到我身边,低头轻轻吻了我一下。他脸上挂着眼泪,声音轻柔得像在呵护深爱着自己的人:「无论你怎么说,我都喜欢你。」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入迷蒙的细雨中。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满是碎片划伤流出的鲜血。我抓着自己胸前的衣料,心痛得无以复加,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清人梦魂,千里人长久,君知否?雨潺云俄,格调还依旧。(注) ◇◆◇ 秋季的荷花池,上面只漂浮着几片薄薄的凋散浮萍。细碎小雨轻轻落下,在水面上飘散成一朵一朵的花型涟漪。浮萍上的雨珠轻轻滚动,不一会儿便落入水中。 荷花池上一座小桥,细雨中,放眼看去竟像是在梦中一般,模模糊糊,云雾迷蒙。我靠着桥上的木桩,看着几个戴着斗笠的渔夫正划船驶向远方。一对男女正撑着素色雨伞彼此深情凝望,似乎在依依惜别。 雨中一个清瘦高挑的身影引来人们的侧目。他朝我走来,却被我止住:「你先不要过来,我有话想要对你说。」他停下脚步,一直凝视着我。我看了看手中沾血的碎片苦笑道:「我不知道你留我在身边是为了什么,我更不知道雅文他为什么会喜欢我。虽然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没有善解人意的品性,可是如果我是一个奇丑无比的怪物,我相信你是肯定不会愿意再看我的。」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立刻惊慌失措地朝我跑来,可终究比不过我举手之间的距离。 我握住手中的碎片,毫不留情地往脸上划去。 鲜红的液体溅落在桥墩上,荷花池里。那对男女被吓得逃开了。弄玉跑到我身边的时候,我的眼前已是一片血红。他想要抱我,我却一步一步在往后退。疼痛,无尽的疼痛。可终究比不过心底的伤。无论我怎么做,最后终究会遭到天谴。上天不会惩罚我,那么,就让我自己来惩罚自己。 ◇◆◇ 我又重新躺回床上。这个伤口划得极深,血流了近一个时辰才止住。一个老大夫替我看伤,慎重检视后转头看了看站在床旁边心急如焚的弄玉,摇摇头叹气道:「温公子的命留得住,眼睛不会瞎。只是……这相貌怕是永远回不来了。」我听到弄玉的手重重落在桌子上,老大夫声音明显一僵:「教主,这实在是老夫难以办到的事。温公子下手又重又坚决,老夫不敢相信……一个人可以狠得下心这样伤自己。」 层层纱布几乎将我整个头都包了起来,我睁开眼也只能看得到他们的身影。弄玉似乎在盯着我看,那老大夫又不厌其烦地继续说道:「温公子这道伤从眉心划到右脸脸颊,鼻骨已经彻底毁了,是否会落下病根都不知道。再者,脸上的神经是很多的,有可能……会面瘫。」我轻轻张了张嘴,尽量不扯动肌肉地说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65 :「大夫,你的意思是,我以后一定是个丑八怪了。」大夫紧张得手足无措:「温公子,这……这……」 我轻轻说道:「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只是问问。」其实在听到他说「鼻骨彻底毁了」的时候我很害怕,甚至有些后悔。这样下去,我不止是长得丑了,而且,会很可怖。我一想到雅文那张挂满泪珠的脸,心里就揪痛得难受,甚至觉得这样做根本不够弥补我的罪。见那大夫不再说话,我又轻声说道:「弄玉,你听到了。以后,我会变成一个怪物。」弄玉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我微微侧过头去,不想再看他。弄玉突然对大夫说:「好,我知道了。那么现在该注意什么?」大夫说:「切记不可沾水,每天在伤口上涂抹紫金膏,要经常换药。」弄玉说:「就这些吗?」大夫犹豫了一下,说:「其实……有个人或许可以治好温公子。只是这人消失了十余年,恐怕早已不在人世。」弄玉说:「这人叫什么名字?」大夫说:「此人复姓南宫,单名一个月字。」 弄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这个叫南宫月的人有什么特点?」大夫说:「据说他长相美得不似凡人,医术高到可以起死人,肉白骨。外貌神似翩翩公子,性格却十分顽劣,没人知道他的来历。最后一次出现在京师是在十二年以前,随后就带着自己的心上人隐居去了。」弄玉说:「那他的妻子又是哪里人?」大夫说:「那不是他的妻子。这个叫南宫月的男子是个断袖。他喜欢的人是尚书公子,年纪与他相仿,现在也没他的下落。」 弄玉轻笑出声,我在床上怎么听都觉得别扭。他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那大夫应了声便退下了。弄玉走到我身边,坐在床沿上柔声唤道:「采儿,你睡着了吗?」我没理睬他。他轻轻握住我的手,声音竟有些悲凉:「傻采儿……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隔了许久,我静静地说:「就算能治好,我也不会去治的。」 弄玉伏在我的身上叹气:「你的伤若是能治好,我不会放你走,不过我不会欺负你。但是你若是打算一辈子都拿这张刀疤脸对我,我就每天把你丢在床上死劲折腾,让你天天都下不了床。」我的血似乎一瞬间冲到脸上,我冷冷说道:「你先找到那个叫南宫月的人再说吧。」弄玉抓过我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又吻,自信地说:「你放心,只要他没死,我就能找到他。等你伤好些,我们就出发。」 我抽回自己的手,不再说话。弄玉却像只八爪鱼一样缠在我身上不停蹭来蹭去:「采儿,你真笨。」我漠然道:「多谢夸奖。」弄玉抱着我的身子,头发落在我脖子上,凉凉的,柔柔的。他说:「等你伤好了,我会告诉你一件事。」我问:「什么事?」他神秘一笑:「秘密,到时候再告诉你。」我说:「我也不想知道。」他依然笑吟吟地说:「你会想知道的。要不,我们明天就走。」我翻过身看着他:「明天?」 他没回答我,只是靠近了些,轻轻揭开盖住我嘴唇的纱布,在我唇上印下一个吻,还意犹未尽地舔了一下,又乖乖地将纱布盖好。我赧然地别过脑袋,久久没敢舔自己的唇,生怕只要一碰着有关弄玉的任何东西——哪怕是唾液,就会再次沦陷进去。我轻声说道:「我会这么做的理由,你应该明白。」 弄玉的眼神微微一黯:「……我知道。」他替我加了厚被子,见我闭上眼便走出了门去。他一离开,我睁开眼看着窗外不断落下的细雨,就像苍天为整个世界都织上了一层半透明的冬季锦衣。天越来越凉了,雅文这时应该已经回到碧华宅了吧。 注:出自:宋·陈亮《点绛唇·咏梅月》 第十九章 雪山妖豹 其实那天过后,弄玉并没有真的带我去寻医。两个月后,我的脚伤和身上的伤复原得差不多了,但也只能勉强走路而已,而且身上还留下无数细细的刀痕。我的脚已经不堪入目,每次换袜子的时候我都会把眼睛闭上。 其实这些都无所谓,最可怕的是我自毁容貌后的第二天。 那一天风特别大,刮开了我房屋里的窗门。天气阴暗,乌云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苍穹。我的头发被狂风吹得四处飞扬,一个十二三岁的童子走进屋来,小心地伸出手替我换药。拆掉脸上纱布后,那个童子看着我,眼睛忽然睁得滚圆,然后他惨叫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吓得浑身不住发抖:「鬼、鬼啊……」 我看着他那张充满惊慌和恐惧的脸,颤颤巍巍地说道:「你……你去把桌上的铜镜给我……」那童子的脚已经吓软了,连跪带爬地过去将桌上的镜子取了下来。又是一阵狂风吹过,卷乱了我披散着的头发。我接过铜镜,里面倒映的人脸被头发盖住,什么都看不到。 我的手发抖地伸向自己的脸,缓缓拨开了挡住脸颊的头发……那不是丑。 是恐怖。 我怔怔地看着镜子,手一直在剧烈地颤抖:「不……不……」我的鼻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发出的声音都带着浓浓的鼻音。那童子已然哭出声来,却因为害怕别人听到而拼命压抑住自己的声音。 「哐」的一声,我猛然将手中的镜子砸在地上! 堆叠的乌云填满了天空仅有的缝隙,使整个房间变得更加黑暗。那童子此时不敢再看我,只是迅速爬起,摇摇晃晃地往外冲去。可他才跑了两步,便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教……教主!」 我的背脊变得冰凉。弄玉的声音在门口轻轻响起:「你哭什么?」那童子浑身都在颤抖,喉间发出了些奇怪的声音,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弄玉又冷冷地重复了一遍:「我问你,你哭个什么?」那童子艰涩地哽咽道:「我……我……他、他好可怕……呜……」弄玉半晌没有说话,我透过舞动的轻纱看着他们,亦没有出声。 整片屋子宁静得有些诡异。隔了好久,弄玉才对那童子柔声说道:「乖孩子,你是不是被他吓着了……他是不是很可怕?」那童子满脸泪珠,用力地点点头。弄玉说:「嗯……那你去死好不好?死了你就看不到他了。」我才反应过来他的话,正准备阻止,可还没发出声音,那童子就已经倒在地上了。 弄玉收回了甩出墨梅银针的手,若无其事地朝我走过来。 我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凝望过他了。认识他十年,看到他朝我走来无数次,每一次都是美得让人心惊、让人害怕,可是从没有哪一次,会让我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隔得这么远。他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变,坐到我身边,用手轻轻抚着我未受伤的半边脸。他就这么一句话也不说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66 地看着我,那样的表情,就像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柔和,温暖如清泉,从我的眼中,流到心底。未曾改变。 我用力将他的手甩开,然后双手遮住自己的脸:「你出去。」弄玉也没拉开我的手,只是淡淡地说:「你把自己的脸划得好难看。」我紧紧地咬住了牙,低声道:「你出去……」弄玉的手摸着我的头,将我杂乱的头发理顺:「你划自己的脸,不就是为了要我放弃你吗?的确,一个男宠没了脸,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把手从脸上挪开,傻傻地看着他。他依然温柔地摸着我的头,辗然一笑,说:「看来采儿还是晓得自己有什么优势,你就属这张脸最漂亮。没了脸,你还真是什么都没了。我回去仔细想了想,现在我确实不想要你,你的目的总算是达到了。」我的喉咙突然变得有些干涩。我吞了口唾沫,低不可闻地说:「我是目的……达到了。」弄玉说:「是,不过,你要跟我去见几个人。等处理完以后,不用你说,我也会赶你走。」 当时我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 ◇◆◇ 而两个月后的今天,我们来到九刈雪山下。弄玉要找的苏姚,是一个外号叫做「雪山妖豹」的女人。 关于那「雪山妖豹」的事,我略微听说过一些。听过她的名字的人,都知道「金沙毒蝎」万沫昂。他与苏姚原本是一对夫妻,几乎知道全天下所有的秘密。不过他们俩性情乖戾,怎么努力相处都合不来,最后两人决定分开隐居。不过分开以后,他们住的地方也是奇了:一个住在冰寒彻骨、万年积雪的高山上;另一个住在炎热干燥,荒无人烟的沙漠里。 隐居以后,他们不再打听江湖中事。但在那之前的事他们依然记得很清楚。虽然分开了,两人却商量好一个协议,就是无论有什么人来打听消息,同一个秘密一个人只能说一半,另一半就交给另一方来说。据说无论任何人,只要是去打听消息的,都得答应他们一个要求,若是没满足他们,他们是半个字都不会说的。 最重要的也正如弄玉所说,这两口子只会和有过不良纪录或是臭名昭彰的坏蛋魔头打交道,而且名声越坏,他们的要求也就越低。也就是说,如果带我去的人是桓雅文,就算是把皇帝老子丢给他们杀,他们都不会理睬我们。我想,如果他们看到来人是弄玉,大概是连要求都不提,直接告诉我们消息了。 九刈雪山是一片广大的冰雪世界,浓雾盘踞,终年笼罩在万年的冰封和积雪里。光是望着那固阴冱寒的山峰,都会不由得感到切骨之寒。山脚有个村庄,村庄内冰清水冷,村外林寒洞肃,倒是与这九刈雪山极为相配。 冥神教的弟子是按衣服颜色分等级的,其中黑色等级最高,灰色等级最次。这回弄玉带的都是黑衣弟子,加上武功卓绝的左使天涯和右使闵楼,还有那个外表柔弱、武功却也十分厉害的小薰,加上弄玉本人,实力之强,可以说是光凭这十来人都能将武林的几大门派扫上一通了。我的武功还没恢复,而且估计半年内是无法使用轻功的,不知道他带上我这个拖油瓶是什么意思。他叫那群黑衣弟子与我一起爬上山顶,自己则带着左右使和小薰一起飞了上去。那群黑衣弟子大概心底都在叫苦,但是没人敢说出来。 爬了好几个时辰,终于到了山顶,山顶温度极低,只见天涯闵楼两人,却未见弄玉和小薰。不一会儿,他们俩一起回来,弄玉手中还拿着一个白色的小毛球。仔细一看,我一身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那竟是一只蜘蛛。青黑色的身体上布满白色绒毛,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身上还插着一支墨梅银针。弄玉走到我面前对我说:「一会把这蜘蛛烘干磨成粉,就可以吃了。」我愕然道:「吃这只……蜘蛛?」弄玉浅笑着点点头:「这种雪精蜘蛛只有九刈雪山上才有,服用后百毒不侵。」 我面无表情地说:「我没中毒。」弄玉看了一眼小薰,说:「这是你说的。你不要,我就给小薰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说道:「不,我要。我拿来有用。」弄玉摇摇头,叹气道:「你帮别人可以,但是别指望别人会感激你。」我没说话,只是默默接过那蜘蛛,从怀中拿出一张纱布将它包住,装进钱袋里。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闵楼突然开口说道:「教主,我们来这里找那恶婆娘做什么?她不是一天到晚就只会刁难人吗?况且调查消息这点事叫我和天涯来就可以了,还用劳烦教主本人亲自大驾?」 「这事重要得很。」弄玉不假辞色。 闵楼笑吟吟地望着弄玉:「哦……我知道了,定是与温公子有关,否则教主不会担心成这样。你说是不是呀,天涯?」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捅了捅天涯。天涯躲了开,木然看着他:「不知道。」 「嘿,你怎么就这么木讷呢?有点情趣好不好,别跟个木头似的……」话说到这,他便住了口,吞吞口水,说道:「教主我错了,属下先去调查那恶婆娘的住所……」我看了看弄玉,只见他那细长的手指间正把玩着一支墨梅银针,脸上没什么表情。闵楼和天涯朝前面走去,弄玉对那群黑衣弟子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注意把风,不要让人跟踪了。」那群黑衣弟子一齐应道:「是。」 弄玉朝闵楼他们的方向走去,小薰赶忙跟在他的身后。我站在原地没动,他却突然转过身来说:「你站那里做什么?」我「哦」了一声,才跟着去了。 绕过几个布满积雪的大石以后,羊肠小道豁然开朗。一间别有风味的白色小楼矗立道旁,门口有一个小小的院子。若不是出现在个严寒之地,这栋楼看上去还真像是一栋依山傍水的风致小筑。弄玉站定在院子外,闵楼和天涯却不知去了哪里。 小薰兴奋地四处张望,笑着说道:「教主,这里好漂亮。」弄玉没有回答他,他似乎也不怎么在意。看他笑得那么开心,一张俊俏的小脸就像一朵盛开的白百合,我心中不由一紧,想起了自己的脸,忍不住把脸埋得更低了些。 我们在院外站了一会,看到天涯闵楼二人从那小楼中走了出来。天涯说:「教主,里面没有人。」弄玉说:「不是没有人,只是是你们没看到罢了。她在那坐着,大概是不打算迎接我们。」他刚说完这句话,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就从我们上方传了过来:「梅影教主亲自拜访,苏姚哪有不见客的道理。」 顺着那声音看去,只见一个青衣女子坐在楼顶,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上去的。她穿着一双精致的粉色绣花鞋,脚在空中晃悠着,倒有几分孩子气。那女子虽然五官平庸,但是皮肤白如雪、樱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67 唇红若梅,脸上的表情不甚明显,给人的感觉却也不错。她从楼上轻轻跳下,走到了我们面前,微微屈膝,脸上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教主不妨进来说,其他人请在外面稍等片刻。」弄玉点点头,跟着她走进去。 闵楼看着他们的背影,摸摸自己的下巴说道:「记得上次我看到她的时候她还凶得跟个母夜叉似的!是不是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待多了就变傻子了?」小薰踮脚朝里面看了看:「真希望她不要害教主才好。」闵楼笑道:「小薰啊,你放心了,教主是什么人,会被她这种蠢女人害吗?嘿嘿……其实薰少爷担心的不是这个吧?」小薰脸上一红:「我……我……」 「那女的长得那么丑,教主是看不上她的啦。更何况有你和温公子在,他还会把心思放到别人身上吗?」他说到这,看了看我的脸叹道,「我说温公子,你也未免太冲动,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就狠下心给划了,多可惜。你要教主以后怎么办呐……」我抿了抿自己冻僵的嘴唇,小声说:「他能怎么办……天下美人到处都是,不欠我这一个。」闵楼同情地看着我安慰道:「哎,不能这么说。你和教主相处十年,他不可能丢你到一边的。」 我没再回话,因为弄玉出来了。他脸色有些苍白,精神比刚才差了许多。闵楼连忙问道:「教主,那疯婆娘真的折腾你啊?」弄玉摆摆手,嘴唇也是白得骇人:「没事。」苏姚随后走了出来,笑容可掬地看着弄玉:「梅影教主,苏姚当真是佩服你了。」闵楼骂道:「疯婆子,你对教主做了什么事?!」苏姚脸上的笑容褪了去:「你再问,我就把那事给忘了。」她指的事一定就是弄玉要问的。闵楼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但也老实闭了嘴。 苏姚说:「梅影教主一定知道我们的规矩,两人的答案凑在一块才是完整的。关于你要找的那个人的提示,现在我给你前两句。」说罢,挑起一支树枝,在雪地上轻轻划了几笔。最奇的是,那树枝上明明没有墨,可写出来的字却是棕色的。而且树枝越来越短,才发现她是用内力将树枝给逼成粉,撒在地上。只见地上写出了一行诗句: 杜鹃声声杜鹃开,凤凰涅盘不复再。 第二十章 金沙毒蝎 彩霞被黑夜吞没,天幕上留下的是闪烁不定的满天星星。那个人坐在客栈后院的台阶上,仰头闭着眼睛,似乎正在感受深秋初冬夜晚的凉爽空气。 有个冰冷的东西落在他的脸上。睁开眼一看,原来是自一株幼嫩芒草叶子滴落下来的露水。四周已是夜晚,天空也变成蓝黑色,璀璨的明星正在一眨一眨地闪耀着光。一只夜莺起身直直飞向高空,动作灵活,鸣声清婉。 我悄悄过去,他猛然转过头看着我,冰冷的视线里闪过一丝幽蓝的光。我对他友好地笑了笑,便走到他身旁坐下。他疑惑地看着我:「还没睡?」我点点头:「天左使也睡不着?」他同样点头,把手肘搁在腿上,双手交叉,撑着自己的下巴,没有再说话。我说:「今天闵楼碰你,你躲开,是因为怕毒了他?」 他看着地上,顿了顿,说:「其实闵楼不怕毒。只是我本能不让别人碰。」我看着他说:「这个体质一定很痛苦吧。」他轻叹一口气:「习惯了。」我说:「就是有所爱之人也都不能碰,是吗?」他没有回答我的话。我从钱袋里拿出白蜘蛛放到他面前:「这个给你。」他略微惊讶地看着我:「这个解我的毒没有用。」我说:「你总会遇到自己喜欢的人。」 他接过那只蜘蛛,盯着它沉默了许久,才抬头看着我说:「为什么要划自己的脸?」我先是一愣,然后笑了:「你是第一个问这个问题的人呢。」他说:「你爱他。」我说:「是。既然没有结果,还不如让它早点结束。」他没有说话。我指着那片深蓝色的天空,仰头看着满天的星星:「你看,他就像那些星星。你这么抬着头,觉得它就在你眼前。可是当你伸出手的时候,会发现自己其实太渺小,而他又实在太远太远。」 天涯顺着我的目光看去,漂亮的侧脸勾勒出好看的曲线。他的眼中第一次有了温暖的光芒:「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人生最痛苦的事,不是相爱的两人离散两地……而是咫尺天涯。」 这晚,天边被烧荒之火映照得通红。那是沙漠边缘的颜色。我借着山火的微光和冰清的星光,望着西方上空那颗美丽的参宿方向,银河则在它身后发出蓝白色的光芒。星的光芒就像是一片冰冷的沙河,银白色的波纹一直流连在整个天空。又似一片永无止境的火,一直在燃烧着。永远永远不停地燃烧着。 ◇◆◇ 清冷的冬末早晨,地上铺着白霜。遥远的东南方,朦胧晨曦微露,晨鸟啾啾啼叫着从头顶飞过,钻进沙坡上的黄柳丛中觅食。前边连绵的沙丘渐呈莽莽逶迤的雄阔之色——茫茫前路,心潮难平。冬天的沙漠很少起风,弄玉的脸色似乎恢复了些血色,可精神依然不大好。小薰担心地看着他,神色也是飘忽不定的,紫色的小靴子啪嗒啪嗒在沙地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脚印。 此时,冬日已从东南升上来,使大漠不仅明亮许多,也暖和了些。苍莽的沙漠沉静而平缓地起伏,曲线柔和又宽阔,坡下湾处的残雪依旧白皙,与稀稀落落的苇草乱蓬冰结在一起,从那里头偶尔还会飞出一两只野禽来。 四周原本是一望无垠的沙漠,无尽的灰黄色布满了整片视野,所以走到边际以后,突然看到洞穴时觉得有些突兀。我们走进洞穴,周围骤然变得黑暗。黑衣弟子们点亮火折子,待看清以后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地面到处都是死人尸骨,有副骷髅还一只手伸向前方,像是想要拿什么一样。也不知是这片沙漠埋葬了他们的生命,还是这个洞穴的主人滥杀无辜。 沿着洞穴走到底,有一道小铁门。铁门旁的墙壁上有个巨大的人形大坑,似乎可以放一整个人进去。闵楼看着那个人形大坑轻轻笑了一下:「这家伙还是这么无聊。」弄玉挑眉看着他:「哦?闵右使也看出他是在搞什么把戏了?」闵楼说:「上次是丝缎,这次是大坑,这种换汤不换药的方法未免太傻了点。」我完全看不出这是什么东西,也不想问。只听得闵楼道:「薰,他这是为你设置的机关,知道你轻功好,你去吧。」 小薰脸色有些难看,但也没好拒绝。我听他们说过,因为小薰学过舞蹈,所以修炼的招式和内功心法全与轻功有关,整个冥神教里除了弄玉,恐怕没一个人的轻功能比得过他。他慢慢走到那个人形坑前,朝里面躺进去。 顷刻间,一阵闪光以几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68 乎看不到的速度飞了过来! 小薰的眼神却有些迷乱,像是没看到那飞来的暗器一样。天涯的脸色一变,连忙抽出长剑扔了出去! 「簌簌簌簌」几声连响!那些暗器都打在剑锋上,剑就这样飞插到墙中半尺深,暗器劈里啪啦落了一地。仔细一看,原来那些暗器都是寸把长的钢钉。铁门自动打开,而小薰还依然还靠在坑里,眼中已经失去了光彩。弄玉从头至尾都抱着胳膊,眼神玩味地看着他。闵楼低声说道:「薰,你还不赶快出来……」可是小薰没有反应。 天涯退到一旁,又保持了沉默。弄玉走到小薰面前,拎起他的衣领,小薰被迫踮起了脚看着他,眼中却依然一片黯淡。弄玉两耳光甩在小薰的脸上,然后放开他。小薰像抽光力气般瘫坐在地上,眼泪哗哗流下。弄玉不再看他,只对其他人说:「走。」然后就朝里面走去。 小薰爬到弄玉的身边,淡蓝色的衣服上全沾了地上的灰尘,就连那张白皙的小脸看上去也脏兮兮的。他紧抱着弄玉的脚,凄恻婉转地哭道:「教主,我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不想跟别人,我就要你……」弄玉漠然看他一眼,冷笑道:「我说了,不要和我提感情。」 我顿时傻了,愣愣地看着他们。 不要和他提感情。是的。弄玉他是有抱负的人,怎么可能会把心思放到别人身上。原来我还是有期待过的……不,我一直都在期待。我一直相信弄玉有一天会停下脚步来看看我。果真人从小被宠腻大了,长大以后就会不知天高地厚,认为自己什么事都做得了。我自以为和他相处这么多年,他就会对我不一样。我是个什么人,弄玉……他怎么可能看得上我? 直到所有人都进去,我才缓缓走进去。里面分出了许多条支道,一路上有许多瓶瓶罐罐。最大的一个密穴里,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正坐在床上,桌上的红烛发出微弱的光。那男子一手拿纸,另一手拿着一个黑色小瓶子,饶有兴致地盯着里面瞧。我们进去以后,他便抬起头,有些愕然地看着我们。 我这才发现这男子不止是皮肤黝黑,就连眼睛也是黑黯黯的。长长的脸和大鼻子,让人立刻联想到的就是马。他衣服破烂,头发也不怎么干净,很快他就露出一口黄牙笑了:「嘿嘿,梅影教主,好久不见啊。上次我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这么高的孩子呢。」他一边说,还一边比了一个到他肩膀的高度。 听他这么说,弄玉没有生气,只是微微抱拳、从容有礼的唤道:「万前辈。」原来这个人就是万沫昂,他和苏姚倒还真是绝配,一冷一热,一黑一白。万沫昂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我已经收到了姚儿的飞鸽传书,你可知道我想要的条件?」他一边说,一边举起手中的纸条,示意那是苏姚传来的东西。然后他将纸条放在红烛上烧掉了。 我听他这么说,一下又纳闷了,这两人早已劳燕分飞了,他居然还唤那雪山妖豹为「姚儿」。再者,这样干燥的地方,鸽子能飞得来吗?更别说是从九刈雪山顶峰那样严寒的地方出发了,想来应该是他们特别驯养的吧。弄玉沉吟了片刻,微笑道:「恳请万前辈告之。」万沫昂看了看小薰,哈哈一笑:「早就知道薰少爷在被梅影教主带走以后就一直受到恩宠,我这傻蝎子也就不奢望了……」 他说到这,目光朝我们几个扫过来。我注意他看到我的时候嘴角明显抽动了一下。我大概知道小薰为什么要哭了,原来弄玉是打算把他送给万沫昂。万沫昂看了我一眼,连忙把眼睛别开,沙哑着嗓子说:「啧啧,天下男子,恐怕只有莲宫主的相貌能和梅影教主相媲美了,真不明白教主怎么会带这么丑陋的男宠在身边。」 这蝎子的嘴还真是毒。我默默低头,生怕一时冲动说错了话,反倒是闵楼有些气愤:「你这毒蝎子,嘴巴放干净点,他再丑都没你难看。」弄玉连忙拦住他,笑道:「这位公子并非在下的男宠。」万沫昂没生气,只是目光又开始朝每个人上下打量,那赤裸裸的视线让人浑身不自在。 最后他的目光停在天涯身上。他又露着黄牙笑道:「这位公子,你今年可是十九岁了?」天涯答道:「是。」他突然笑得格外猖狂:「哈哈哈哈,梅影教主,这回我是够厚道了,我的条件有两个,你选任何一个都可以。一,你把小薰给我。二,你叫这位公子把手伸进我这瓶子里玩玩,你说怎样?」他说着,就把手中的黑瓶子在我们面前晃了晃。 看他笑得那么开心,想来那瓶子里八成装的是毒物。弄玉看着瓶子,转而轻佻一笑:「就这么说定了。出尔反尔可不是前辈的作风。」万沫昂大笑:「我怎么可能出尔反尔,请教主选吧。」我看了看小薰,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喜悦之情。弄玉说道:「我选第二条。」万沫昂脸上的笑意立刻就褪了去:「你确定?我这里装的可是毒性最强的蝎子和蜈蚣。」弄玉并未回答他,只是看着天涯,用下巴指了指那瓶子。 天涯走过去,毫不迟疑地将手伸进了黑瓶子。万沫昂看着他,脸色变得更难看了:「温采,你不想活了?」 这下所有人都糊涂了,唯独弄玉轻轻笑着,笑靥如盛开的桃花般妩媚。天涯将手从里面拿出来,手上有几道小小的伤口。他用舌头舔了舔伤,从怀中拿出药瓶,将药洒在伤口上,沉声说道:「我不叫温采。」然后站回弄玉身后。 万沫昂往黑瓶子里看了看,惊愕地张大嘴,然后急不可待地将瓶口朝下,一堆僵硬的蝎子和蛤蟆便从里面掉了出来,没一只是活的。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天涯,说话声音都变大了:「你、你是天涯?」天涯点点头,简洁地回了一个字:「是。」万沫昂依然处于惊耳骇目的状态:「这已经是我所见过毒性最剧烈的毒物了……不愧是用毒天下第一的『毒公子』,果真名不虚传。」 天涯没说话,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其实他并没有用毒,只是那几个蝎子和蛤蟆吃了他的血而已。再强的毒物一碰到他都会立刻死于非命,更别说是人了。 弄玉用食指在空中指了指万沫昂刚才燃烧掉的信纸灰烬,笑容可掬地说:「前辈,该兑现您的承诺了。」万沫昂咬咬牙,小声嘀咕道:「我看到薰都来了,还以为传说中那位美人应该也来了,是我失策。」小薰忍不住问道:「传说中的美人?」弄玉看了他一眼,他立刻退回去,不敢再开口。万沫昂说:「江湖上不是人人都说,梅影教主最宠爱的美少年叫温采吗?我以为他来了。不过我想也是,天涯公子虽然俊美,但能被梅影教主看上的,想来应该是天上有、地下无的绝色才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69 是。」 冥神教的所有人都沉默了。我知道他们都在用余光扫视我,只是没人敢说。弄玉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万沫昂。万沫昂抓起桌上的灰烬在手中揉捏了一下,然后洒在土黄色的墙上。不过多时,那上面就出现一排黑色的字: 出水芙蓉朝婵娟,未在虚无缥缈间。 这就是后两句。加上苏姚给的上联,四句连在一起便是:杜鹃声声杜鹃开,凤凰涅盘不复再。出水芙蓉朝婵娟,未在虚无缥缈间。可这要人怎么猜?从这四句诗能找出什么线索?所有人都看着那几行字沉思,也摸不出个头绪。弄玉点点头,转过头对万沫昂说:「多谢前辈。」万沫昂有些怀疑地看着他:「你知道了?」弄玉微微一笑,说:「前辈告诉在下的,可是莲香谷?」 万沫昂先是一愣,随后惊叹道:「我和姚儿出的题目通常是几十个人苦思几天几夜才想出来的,没想到梅影教主立刻就明白了。我这老蝎子活了几十年,还从未佩服过什么人,这一回算是甘拜下风了。」弄玉只是浅笑着说:「多谢前辈,告辞。」然后就径自走了出去,冥神教的弟子随后离开。 也不知道那个万沫昂是怎么想的,称赞这样的人有什么用?他连「谦虚」和「尊重」四个字是怎么写的都不知道了。不过弄玉的确厉害,别说他解得这么快,就算答案摆在眼前,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猜出来的。一想到这,我不知怎的突然又想起自己的脸,微微叹息,跟着他们走了出去。 第二十一章 莲香幽谷 一走出金沙毒蝎的洞穴,闵楼就颇有兴趣地问道:「教主是怎么推出『莲香谷』这个答案的?」弄玉摆摆手:「不过是文字游戏,不说也罢。」而我因为一直在思考这四句诗,竟忘了自己和弄玉正僵得厉害,下意识脱口而出:「文字游戏?怎么解释?」 弄玉怔怔地看了我一眼,随后又恢复以往的表情:「『杜鹃声声杜鹃开』的意思是鸟语花香。『凤凰涅盘』指凤凰从火中重生,为重火境,『不复再』指的就是不在重火境。『出水芙蓉朝婵娟』指对月莲,『未在虚无缥缈间』说的是不在虚无缥缈云间的地方。屏除了带有『莲』又在云间的采莲峰,以及重莲所在的重火境,带『莲』字的也就只有莲香谷了,加上第一句有鸟语花香,正好对应了这句话。」 我听得有些糊涂,低头想了好一会才想开:「哦,原来是这意思。编出这样文绉绉的题,练武之人根本没法解……」可是一说到这,我就住口了——弄玉的脸上竟露出一丝别有深意的笑容。我心里直骂他是神经病,笑这么诡秘做什么? 这时闵楼突然哀怨地看着弄玉:「教主,人家也想听你解答……」弄玉一下又变回了原来那副棺材脸:「我刚才说了。」闵楼还是不依不饶:「教主那是专门讲给温公子听的,人家要听教主讲给人家听……」一看到他那副故作娇嫩的样子,我的背上就像给无数蚂蚁爬过般汗毛直竖。我朝天涯和小薰瞄去,他们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弄玉冷笑道:「我给你讲墨梅银针是怎么使用的,你说可好?」闵楼连连摆手,做出心惊状:「属下还是自己去琢磨这其中的原理好了。」 看到他那副畏缩的样子,我一时忍俊不住笑了出来,结果刚好碰上弄玉的视线——他竟然就这么毫不避讳地看着我的眼睛。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有些慌乱地将头别了过去。 ◇◆◇ 从沙漠到莲香谷要经过一段不算短的路程,我不知道弄玉去那里是想做什么,只是随着他们一起前行。没多久就已至冬季,半路还下起了大雪,我们不得不在一个城镇停下来,到客栈里歇息几天。 那几日,弄玉都关在房里和天涯闵楼商议。我以为是什么机密大事,后来闵楼说了我才知道,峨嵋派即将举行武道夺标大赛,向武林所有门派下了邀请贴,不论正邪皆可参加。每个门派的掌门人都可以带上五至十个高手参加,最后按门派强弱来排兵器名次。弄玉打算去参加这次夺标大赛,已经在提前做准备了。不过这是他的事,与我无关。 六天后的清晨,大雪终于停了。我从客栈的床上爬起,走到房门前,天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可我已经没了睡意。其他人似乎还没起来,我穿好衣服看了看镜子,抚着脸上那道已经愈合却永远不会消失的伤疤,叹了一口气,就朝外面走去。 我站在客栈的院子中,看着南方最远处几家房子冒出的袅袅炊烟,一时失了神——不知道要走多少里路才是京师。我们将会越过京师,直接到达莲香谷,所以也无法看到那个人了。我很想对他说一些话,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想说这段时间日子过得很平淡,想说我不累,想说我有了朋友,闵楼和天涯。他们都是很好的人,虽然天涯很沉默,虽然闵楼偶尔会耍嘴皮子。我和弄玉也不再闹矛盾了,和小薰的关系也不错,你不用担心我。谢谢你照顾我那么久,谢谢你让我知道人间还有真爱。上次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对不起。还有,我很想你。一想到你就会觉得痛心。你是不是也会偶尔想起我?雅文。 我看着满世界白茫茫的雪,轻轻呵了一口气,一团团白色的烟雾就这么从口中飘了出来。鼻子凉凉的,我想我的鼻尖一定和以前一样,一挨冻就变得红红的了。小二哥看到我,走过来和我笑着打了个招呼,又匆忙出去招待来吃早饭的客人。 我跪在地上,用手指轻轻抚过地上的雪,所过之处皆留下一道小小的痕。我也不顾手是否会冻伤,掬起一团又一团的雪堆砌成一个小孩般大小的雪人,然后拿起地上的两块小石子放在它的脸上,就成了它的眼睛;我凑过去对它亲了一下,它立刻有了嘴巴。哪怕皮肤都冻成了深紫色,手也早已没了知觉,我还是开心的笑了。 忽然间有件衣服加盖在我的背上。我惊慌失措地转头去看,一个不小心,雪人的「眼睛」就掉了下来。那个人弓下身来捡起雪人的眼睛,将它放了回去。随后他脱去自己手上的白狐手套,将我的双手拉过去紧紧握在手心。我看着他,想将手抽离,可他握得那么紧,我几乎没有挣扎的余地。柔暖的温度从如同一汪泓澄的春流,从手心汩汩流入了我的心底。 是弄玉。他穿着白色狐裘披风,雍容华贵的狐尾毛和靴子上的绒毛随着风轻轻抖动,泛出雪一般的光芒。在这样纯净色彩的衬托下,使无名指上的黑色梅花看上去更显妖异。 或许是因为手心的温度震颤了我的身体,我的肩胛竟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弄玉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惜,他轻轻揽过我的肩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70 ,将我搂在怀中。我的额头靠着他的颈项,靠在温暖又光滑的皮肤上。他将我裹在衣间,我想起了我与他曾在零陵重逢的那一幕,还想起了好久好久以前他在梅花树下露出的有些邪气有些顽皮的笑容。我安心地闭上眼,一瞬间,觉得这个怀抱似乎就是我一生的追逐。 我轻轻抬起头,用自己的脸厮摩着他的皮肤。有些硌人的感觉顿时让我清醒。 ——我的脸。 心底顷刻间变得冰凉。我猛地推开他,转身就跑朝客栈楼梯跑去。可才跑了两步就被弄玉抓住手,用力将我扳了回去推在墙上。然后他低下头,粗鲁地含住我的唇。我的手腕被他捏得很疼,却还没忘记要挣扎。可是我反抗得越厉害,他就侵袭得越猛烈,无论我怎样抵触怎样挠抗,最后还是输给他。 ——本应如此。谁先输了心,谁就注定会先碎了心。 弄玉那张银白色的披风将我裹个严实,他的呼吸清晰又炽热。我无法逃出他的禁锢,直到我听到身后传来别人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弄玉似乎也给吓了一跳,抓着我的手微微一松,我趁着这个空隙推开了他。 那个人是店小二。他手中端着的水果滚落在地上。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里面写满了惶恐和惊愕。我避开他那目瞪口呆的神情,垂下头,急冲冲地跑掉了。 ◇◆◇ 我们是下午离开客栈的,但是在走之前,有好几个人曾「不经意」地路过我的房间,又「不经意」地朝我这里面看了很多次。虽然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可我却已是羞愤之极。我几乎已经可以联想到小二手舞足蹈地在他们面前说弄玉与我亲吻时的样子,也可以联想到他们听了两个男人之间如此亲密的事以后露出的嫌恶表情。只是弄玉似乎不在意这些,动身出发的时候,他一如既往地摆出一副安然自得的模样,似乎什么都未曾发生过。而小薰的心情似乎更是舒畅极了,自杀时的悲伤劲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做最多的事便是在弄玉身边蹭来蹭去,而大家似乎都已是习以为常,看见他发嗲,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我们一行人又走了近半个月才抵达极东的莲香谷。幽谷的入口并不隐秘,从一座小桥便可直接进去。桥的四周是满池的浮萍,这与冥神教外面的荷花池是无甚差别了。走进入口,见一石碑立于郁郁葱葱的山林内,上刻「莲香谷」三字,下面便是一个倾斜度很大的陡峭山坡,一直通向谷底。若是寻常人来到此处难免会摔着,可这对冥神教的人来说完全是轻车熟路,随便就下去了。我的脚尚未恢复完全,站在高处不知如何是好。我又不敢看弄玉,生怕他当众嘲笑我。就在我犹豫的这一瞬间,腰际被弄玉轻轻抱住,接着我整个人就腾空而起,倏地飞了起来,不及片刻便抵达谷底。我抬头,碰上了那个人如黑玛瑙般清亮透明的双眸,连忙低下头说:「谢谢。」他没回话,只是朝前走去。我有些泄气地跟着他,一路进了莲香谷。 一进谷中便发现,这与外面根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一片水红色的玉莲如同一幅清淡的水墨画,布满了谷底的整片池塘。池子中央有个岛屿,看上去颇是怪异。岛上的花香隐隐飘来,草木扶疏,暗影流动,我突然想起一首描述莲香谷的诗句:「浮池彩莲四季开,鸟语花香暗影来。」形容得还真是十分恰当。 小薰奉弄玉之令跃到了岛上,寻了半天,都没见到有人影,甚至连栋楼房都没有,只有大片苍翠欲滴的绿色植物。树木的墨绿又与水池中的红色莲花形成鲜明对比,别有一番风韵。 这里的景色美归美,只是都寻了近一个时辰仍不得其门而入。就在大家都有些泄气时,弄玉却轻轻念起那两句诗:「杜鹃声声杜鹃开,出水芙蓉朝婵娟。」他沉思片刻后,露出了一抹自信的笑容:「我知道怎么进去了。」闵楼问:「如何进去?」弄玉道:「只需耐心等待。」 夕阳最后一丝余晖悄悄消失在远处的葱翠青山后,夜色的浓黑渐渐铺展开来,笼罩了整个莲香谷。花香依旧飘逸,冬季的寒风在这个温暖的谷底变得和煦而清新。只是我们的脚几乎都已经站麻了,弄玉依旧没说话。小薰站在弄玉的身边,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弄玉没有躲避,也没有回抱着他。 一抹月色徐徐洒落在莲香谷,满池莲花映射出淡红色的光,就像粉色的花形雕玉,却又比那来得生动得多。 林子里传来清脆婉转的鸟叫声。此时此刻,眼前呈现一片无暇夜景:美玉般的红莲,缱绻缠绵的月色,稀稀疏疏的摇曳树影,伴上那百啭歌喉,更让人浑然不觉自己身在凡间。弄玉低声对小薰说:「你现在去小岛上寻一下。」小薰原本已是陶醉在这动人的景色之中,却无法拒绝。他有些不乐意地点点头,轻身一跃,飞到了小岛上。 也就是他刚在小岛上站立的那一瞬,那些原本紧密连接的树全都像是长脚般分开来,不过多时,岛屿中间就露出一条羊肠小径,从外看去,里面一片黑暗阴森,似乎没有尽头。弄玉轻笑了一下,一只手抱着我的腰,轻盈地飞到小岛上落了脚,对小薰说:「你们先在外面等我,我处理完事以后就回来。」小薰提防地看了我一眼,轻轻点点头,乖乖跃回入口处。 我看着那条黑黯黯的小路,忍不住小声问道:「那里面是什么?我也得去吗?」弄玉没说话,继续抱着我的腰,拉着我走了进去。 ◇◆◇ 走了很长一截路,我才知道,这条小径的底部原来是一座小小的住宅,装潢极是精巧,周围点满了淡黄色的灯火,将小住宅烘托得就像在梦境中一样。只是住宅的前面爬满了荆棘,荆棘上还挂着许多白色的绫罗绸缎,给人的感觉又是两个字,奇异。 弄玉从腰间抽出墨梅银针,轻轻一扬手,将银针甩了出去。那针就像是活着似的连续拐好几个弯,将门口拦路的荆棘全部毁掉了。我担心地看了看那灯火通明的小屋,说:「你这样把别人种的东西弄坏,恐怕主人会怪罪你……」弄玉不说话,拉着我就朝里面走。 刚推门进去,我就看到一名少年。他只是那么静静地坐在窗子边,穿着一身如流水般柔软的薄衫,手中拿着一本微微泛黄的书卷,神色清淡柔和,姿态优雅从容,见我们来了,脸上也未见一点惊奇之色,只是澄澈的眼里微微闪过一丝殷红色的光,虽然相貌青涩,可给人的感觉就是下凡仙子一般的美。 弄玉似乎对他的美貌无甚反应,只是微笑道:「请问阁下可是南宫月?」我突然想起在冥神教时老大夫所说的话,那位名叫南宫月的神医,相貌脱俗,不似凡人,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71 大抵也就是这个样子。那少年露出雪白的牙齿极尽轻柔地笑着,明明是十分纯粹的笑容,却让人觉得他妩媚之极:「不是,如今他已不在此地。」 弄玉略微一愣,抱着我的手更紧了些:「那他现在正在何处?」少年莞尔一笑:「他与他的心仪之人游山玩水去了,没个三年五载是不会回来的。」弄玉问:「敢问阁下是他的挚友?」少年轻轻一笑,那笑容中多了几分灵气:「不是,他是我的仇人。他能治的病我都能治,只不过……我不像他那般好心,我是有要求的。」弄玉说:「什么要求?」 也不知是不是我眼花,那少年的眼中竟露出了一丝近似猥亵的神情。他浅笑着,修长的手指微微摆弄着自己的发梢:「我要你。」 第二十二章 月池之恋 弄玉的脸上略显尴尬之色:「恳请公子说清楚一点,在下不大明白。」那少年放下手中的书卷,站起身来,款款走到他身边,轻佻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和方才截然不同:「这你都不明白?你要我说得如何直接,嗯?」说完这句话,他还用食指轻轻刮了刮弄玉的下巴。弄玉把他的手拨开,一反常态的俨然说道:「公子可是想把在下当女子来玩?」 少年笑得更加灿烂,双手还轻轻环住弄玉的腰:「教主实在容易乱想。我是想要你没错,不过不是我上你,是你上我。」他的手在弄玉的腰间缓缓游移:「其实我一开始看中的人是桓雅文,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看他说得如此轻松,就像在说一件极平凡的小事一样,心想此人真是好生不要脸,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弄玉没说话,只是就这么直视着他。少年这时将视线转移到我身上:「你少用那种鄙夷的目光看着我。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吗?」 我淡淡地说:「公子太敏感了,我什么都没想。」少年将头靠在弄玉的胸前,妍妩一笑:「是吗?我只知道有一个本来长得就不怎么样的人毁了容,深爱他的男人带着他跑遍了大江南北,好不容易才寻得一个唯一可能救他的人,可是那个愿意救他的人却想要他的心上人,你说他心里会不会好受?」他这句话一说完,我不禁抬头看了看弄玉,这是他第一次回避我的视线,也是我第一次见他如此窘迫。 我尽力压抑着自己的心跳,故作平静地说:「你弄错了。首先,他不是带我来治伤的。其次,我心里没有不好受。再者,我们并不相爱。」哪知我这话一说出口,少年笑得是前俯后仰:「你真是太可爱了,你说话总是这么口是心非吗?自己斟酌一下,这三点你是不是都说反了……好了,不和你废话。」他转头向弄玉说:「考虑清楚了吗?我至高无上的教主大人。」 「你真的是带我来治伤?那我告诉你,不必如此,我不想变回来!」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会如此冲动,这样的话随口就说出来了。弄玉没有回答我,只是神色恍惚地看着那少年:「好。我答应你。」 我怀疑我真的是有病!眼看弄玉就要跟着少年走进里屋,我居然满脑子都是小薰坐在弄玉身上被情欲迷昏头的娇羞模样。我冲过去拉住弄玉的手,颤声道:「不,不!别去,你怎么可以和这种人……不要……求你,别去……」说着说着,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阻止他们的动机了。弄玉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异常温柔地凝视着我,然后挣脱我的手,准备朝里面走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少年突然说话了:「若非自愿,我是不会为难别人的。二位请回吧。」还未等弄玉回话,我就恶狠狠地吼道:「回就回!」然后拖着弄玉就朝外面走。 刚走出门,我就放开弄玉的手,然后一个人冲到了莲花池旁,这才发现我自己根本过不去。弄玉走到我身后,二话不说就将我抱起来飞了过去。冥神教的其他人都还在那里等候,闵楼见我们来了,第一句话就是:「怎么……没找到人吗?」说完还看了看我的脸。原来他们都知道,但是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弄玉没有回答他,只是说:「你们先去客栈待着,我晚些回来。」我本来想跟着他们一起去,却被弄玉拉住了。见他们走远以后,弄玉才问道:「你为何不想治脸?」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就继续保持缄默。月亮躲到密密麻麻的杂乱枝桠后,透出一丝微弱的光,因而看不清他的脸。弄玉又说:「我怎么都不会想到,你居然这么回答他。我是带你来治脸的,现在你知道了。你说你不难受,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说我会难受?」 我的心突然怦怦跳了起来,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就连说话都有些底气不足:「你有什么好难受的……」 满池的水红色莲花开得煞是绚烂,月色透过树缝斑斓洒在我们身边。弄玉的眼睛明亮得如同那池水中的波光,却没有流水的温柔,只有凛冽的冰寒:「既然我们没有相爱,那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一时就懵了。我转头看着水中的莲花,看着莲花下澳清的流水,头脑已是一片混沌。弄玉捏着我的下颌,将我的脸转过去对着他:「你说啊,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就冷冷说道:「我又怎么知道你把我当什么?下人?奴隶?或者……发泄工具?」弄玉的眼神越来越冰冷,声音中已经带着怒气:「既然你这么想就这么算吧。那你说,你又把我当什么?」 我的心里难受极了。一听他这么问,自己那份感情就像是藏也藏不住的决堤洪水,一涌而出,令我几乎无法呼吸。眼里湿润了,喉咙却是干涸枯竭的:「我把你当什么?你心里明明清楚得很!花花喜欢你,你把她丢给别人害死;黎子鹤喜欢你,你因为他一句话不对就杀了他;小薰喜欢你,若不是那毒蝎子出了差错,你就会把他送出去当娈童!我算什么?我又算什么!!」 莲香谷依旧宁静,唯独我发狂的吼声在整个空谷里阵阵回荡。弄玉竟像是愣了般静静地看着我,捏着我的脸的手也松了下来。 我涨着通红的脸失控地大吼道:「因为我对不起桓雅文,因为我付出的感情没有回报,所以我毁了自己的脸!我并不后悔,可这样还不够吗?你想我怎么做?想要我将自己所有的心都掏给你,然后你再像对小薰那样狠狠甩给我一句『不要和我谈感情』就拂袖而去?」 弄玉的眼睛突然睁得很大,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抓住我的手,连续几次想说话都没有说出来。 我用力将他的手甩开,本想再多骂几句,可是鼻子一酸,眼泪立刻就流了出来:「我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也不因为你打我而感到委屈,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72 可是你不能这样对我……你让我待在你身边,却让我时时刻刻看到你和别人待在一起,我受不住,我真的受不住……」我紧紧揪住自己胸前的衣襟,任凭眼泪流得再多,都无法将心中的痛消去。 「不是的。」弄玉神色慌乱地摇摇头,似乎已经不知如何组织自己的语言了:「我没有把你和小薰他们看成一样的人,真的没有。」 「你有!你就有!!」我气得浑身发抖,像耍赖一样大哭道:「你每天和小薰待在一起,一会抱抱他一会亲亲他,你当然没把我当成他了!因为你喜欢小薰,他要死你都不让他死,你还和他上床,你们做那种事,恶心!我想到就觉得恶心!!」 弄玉闻言,态度一反方才慌乱之神色,漠然地说:「我恶心?我有你恶心吗?我和黎子鹤还有小薰上床的时候想的人是你,可你在和桓雅文上床的时候呢?恐怕那时已经爽得直哼哼了吧。」我随便往脸上乱擦一把,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往下流:「不关你的事!」弄玉微恼道:「那我的事也与你无关。」 那一瞬间我只觉得愤怒、尴尬、悲伤、心痛,几种强烈感情同时冲入脑海,想都没想就一耳光甩在他的脸上:「我讨厌你!」他没有回避,默默承受了,然后冷冷看我一眼,扬手也扇我一巴掌:「我也讨厌你。」我捂着脸,更觉得心酸委屈,嘴巴一扁,颤抖着说:「你……你打我……」索性一下坐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腿嚎啕大哭起来。 弄玉冷冷问道:「你哭够没?」他拎着我的胳膊,将我连拖带拽地拉了起来,声音变得虚飘又空灵:「我养了九年,就养出这么一个废物。」我已经生不起气了,只知道流泪。 「软弱、自卑、虚伪、做作、迟钝、口是心非,跟个大姑娘似的动不动就流眼泪,还自己把自己给弄成了丑八怪。」他轻轻挑起我的下巴,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可是我为何比这个傻瓜还傻,放不下他,还老想着他,他一哭我居然会心痛,最重要的是,我到现在才敢相信……这个傻瓜一直喜欢我。」 莲花悄悄绽放。树梢的叶子被微风吹得沙沙作响。 月亮因为羞赧而躲到乌云背后,林间鸟雀欢歌的声音渐渐隐去,那条黑色小径也重新被树林所掩盖。水碧山青,瑞莲飘香。 我就这么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我……我……」 从未这样紧张过。心里害怕到了极点。 他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嘴边挂着笑意,柔声道:「采儿,想不想知道我喜欢谁?」我用力点头。我居然真像他说的那样变成了一个大傻瓜。弄玉轻声说:「采儿乖,把眼睛闭上。」我又一次成了傻瓜,将耳朵凑过去,闭上眼睛。 我听见弄玉轻轻吸气的声音:「把脸转过来。」我有些防备地说:「你想做什么?」弄玉的声音变得纯粹而又令人心醉:「呆采儿,把脸转过来。」那声音听上去就像是在逗小孩子。 我就像是失了魂一样乖乖照做,心跳得连自己都无法承受。 两片炽热的唇贴在我的唇上,我就像是一个初次恋爱的少年那般不知道该如何应付突如其来的吻。他的舌轻轻撬开了我的唇瓣,我的背脊开始酥软,全身就像有电流窜过。我像是在试探什么一样,有些害羞地去回应他。他于是将我抱得更紧,我全身无力地瘫在他的怀中,胸膛紧紧贴着,就像透过衣料,两颗心已紧紧连在一起。 直后来到我们走出谷口时,我才从昏迷状态中清醒过来。我突然站住脚,不大开心地说:「你骗我。」弄玉转过头来,笑吟吟地看着我。我的心一下就像停住了一样,隔了好久才又重复了一遍:「你骗我。」弄玉先是微微一怔,然后笑着说:「我已经告诉你了。」我有些怨恨地看着他:「你什么都没有说。」 他用坏坏的眼神看着我,我给他这么一瞅,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不敢看他。他悄悄凑过来咬了咬我的耳垂,在我耳边喃喃道:「采儿,其实你才是最坏的。心里明明知道,还要我挑明了说。」我的脸一下就红到了脖子根,转过去不敢看他。他从背后环住我的腰,若有若无地蹭着我的颈项:「如果我说我想抱你,你会不会被吓着?」 我确实被他吓着了,连忙说道:「在这里怎么可能……」弄玉轻轻啮咬着我的脖子,声音变得有些懒散:「我们回去……嗯?」说是这么说,手已经伸入了我的裤子,冰凉的手慢慢的抚过我的滚烫。我忍不住倒吸一口气,低声说:「不要,不要在这里。」弄玉邪邪地笑出声来:「原来你早就有反应了,坏采儿。」 我心想弄玉越来越像个流氓,很想还他几句,可是身体还是无法克制地兴奋,在弄玉手中微微颤动,片刻过后就释放了出来。我浑身无力,弄玉打横抱起我,朝谷外的小镇飞去。我在他的怀里阵阵瑟缩,有点冷。 「采儿,你该多吃点东西,太轻。」弄玉抱着我簌簌疾驰,大气都不喘一口,让我有些泄气。「我吃得够多了。」弄玉笑道:「是吗?你都十九了还没我高。」我没好气地回他:「你不知道男子要长到二十来岁才停吗?」 这时他在客栈的二楼楼廊停下,里面有几间屋的灯依旧亮着,荧荧黄光从里面透了出来。弄玉将我放下,却依旧将我抱得紧紧的:「嗯……采儿好像是长高了些,都超过我的下巴了,不错。」一边说,一边从腰间拿出墨梅银针朝几间窗子甩去,没有发出声响。我最恨的就是他这种看似夸奖实则贬低的「赞美之言」。我忿忿不平地说:「我又不矮,我和天涯差不多高。」 「教主。」听到这两个字时,我立刻僵硬。转身一看才知道,刚才弄玉甩出那几支银针是想叫手下出来。话是天涯说的,闵楼也站在他的身边。虽然我没说他们坏话,可给他们听着就是觉得挺别扭。弄玉却像是没听到他们说话一样,继续抱着我调笑:「我又没说你矮,那可是你自己说的。」我瞥了那两人一眼,只见天涯还是那张牌九脸,闵楼的眼中却已毫不掩饰的露出惊讶的神色。我连忙低声对弄玉道:「人家在等你吩咐呢。」 弄玉这才抬起头对他们说:「房间准备好了吗?」天涯说:「准备好了。二楼的池菊间和三楼的楼兰间。」闵楼凑近天涯低声说:「天涯你这个笨蛋。」天涯疑虑道:「我又做什么了?」闵楼道:「一间,一间……」天涯还是不知死活地问:「为何只要一间?」 我看看弄玉,他脸上正挂着难以揣测的笑容。我说:「莫不成叫我去睡外面?」弄玉没回答我,只对闵楼说:「二楼人多还是三楼?」闵楼道:「二楼。」说完,想了想,还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73 补充一句:「三楼没人住。」 弄玉浅浅一笑,道:「好,你去把二楼的那间退了。」 第二十三章 缠绵缱绻 天涯和闵楼刚走,弄玉就将抱着我的手收得更紧了些:「采儿,有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了。」他抱着我从二楼飞到三楼。我说这人还真怪,有楼梯不走,非要飞上去。我说:「你把房间退了,我睡哪?」 他打开楼兰间的门将我推进去,然后关上门,靠在门上,眼睛朝床那里瞅了瞅:「睡这里。」 我一下反应过来,支支吾吾地说:「今天累了……改天好不好?」 弄玉把门别上,走过来简洁明了地说:「不好。」说罢将我抱到床上,开始脱我的衣服。 我已经疲倦到不行了,但此时依然紧张得手都在微微发抖。我轻轻按住他的手:「我好困。」 弄玉看了我一眼,笑骂道:「采儿真过分,自己舒服了就把我撂一边。」 我脸上微微一红,道:「不是……」 弄玉拉起我按住他的手,轻轻含住我的手指。我深吸一口气,全身都变得紧张了。他先脱我的衣裤,再脱自己的,最后两人都只剩一件薄薄的亵服。他将我抱在怀中,我看着他的脸,眼前一切都变得恍恍惚惚。他低下头浅浅吻着我,我闭上眼睛,假装睡着。见我动也不动,弄玉离开我的唇,轻声唤道:「采儿?」 我没有回答他。弄玉没有再说话,点亮了烛台,小心地将我唯一的亵服脱去。他的手轻抚过我的身体,我觉得别扭极了——现在我是全裸,难道他有欣赏别人光着身子的习惯吗?那只手从我肩膀往下慢慢游移,凉凉的,痒痒的,让我有些想笑。直到摸到我的腰,便停住了。然后两片温柔的唇又在我身上亲吻,我的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我偷偷将眼睛睁开一点,看到弄玉似乎是在吻着我那些惨不忍睹的伤疤,眼中尽是后悔和怜惜之情。见他抬起头来,我连忙把眼睛闭上。最后他重新俯下身子,恋恋不舍地吻了我的唇许多次才离开。我心想,他要是发现我没睡着,一定会把我弄得个半死才肯罢休。还好他没有把头靠在我的胸口上,否则就会知道我没睡着。 后来弄玉睡在我的身边,用手臂枕着我的头,但是他失眠了。因为过了很久,我还听得到他在轻声叹气。 而我又何尝不是。就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 团团红云,漫天硝烟。绛紫色的光芒,漆黑的烟雾。我又一次站在这场火的前面,我的周围都是火光,可仔细看去却是阴暗的。那艳丽的色彩属于天空,大片耀眼的金黄色在天空中层层盘旋飘浮,却迟迟落不下来,就像一朵朵冲不到岸边的浪花,越积越多、越积越汹涌,像是要吞噬了整个世界。 那个声音听上去如此熟悉,那个少年的声音。他那么平淡地说着那句话: ——一切都是从一场火开始的,那么…… 声音又一次戛然而止。一个少年走到我面前,他长得好漂亮,眼角有一颗殷红色的泪痣,笑容如仙子般脱俗。他端着一个酒杯蹲在我的面前,对我做了举杯的动作,然后将酒洒在地上。酒刚落地,一瞬间就蒸发了。少年对我微微一笑,说: ——你知道这些酒代表了什么吗? 我害怕了。我惊恐地摇摇头,他伸过手来抚摸着我的脸,对我温柔地说: ——你又知道,装酒的琼觞代表什么吗? 我还是摇头。他突然狠狠地扇了我一耳光,怒骂道: ——你滚!你不要看我!你给我滚! 我怔怔地看着他,问他为什么。 可是他却哭了。晶莹剔透如宝石般的泪珠顺着脸庞落下,从那颗朱砂痣上滑过。他离我好远。我们之间的距离拉得好远好远,他的声音久久回荡在我的耳边。 ——采,不要看我,求求你,不要看我……我放你走…… 「不,不是!你别走,你回来!!」 我大叫着坐起身子,惊魂未定,四处张望着,想起自己睡在客栈。我又做梦了。而且是同一个梦。我看了看身边,一个人也没有,霎时连自己都不明白究竟何处才是现实,何处才是梦境。我坐在床上发呆,没过多久,房门就被推开了。 一看到进来的那个人,我忽然想起昨天晚上的事,脸一下窜红,立刻倒下去装睡。弄玉走过来坐到我身边调笑道:「采儿,怎么又装睡了?」 我一听他那个「又」字,更是羞得无地自容。看样子他早就知道我在装睡,只是没说出来罢了。还好他没有多问什么,扶我起来,从旁边拿了衣服就想替我穿上。我架开他的手,说:「我自己会穿。」 弄玉摸着我的头发,浅浅地笑:「你今天有力气自己穿,不过明天早上就不一定了。」 我点点头说:「哦。」系了两条带子,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涵义。我的脸原本就有些发烫,此时更是胀得通红。我抬起头怒视着他:「你……」 弄玉的手滑到我脸上,轻轻刮了刮我的皮肤:「我怎么了?我会好好疼你的……今天晚上。」 「大清早的!你能不能讲一点正经的事!!」我闭上眼睛大吼一声,恶狠狠地将枕头踢到地上,迅速穿好衣服跳下床,飞快冲出门去了。 刚走出门,我就看到在门口等候的天涯和闵楼。闵楼看着我,眼睛瞪得圆圆的,天涯眼中也略有一丝惊奇之色。这时,小薰也从二楼走了上来,一看到我立刻愕然道:「小采……你的头发……」 我这才想起自己起床以后还没梳头,居然就这么直接冲出来了。我深吸一口气,转身,撞上弄玉。弄玉说:「你又回来做什么?」 我瞪了他一眼:「梳头!」 弄玉微微一笑:「不用梳,这样挺好的。」 我没有理他,绕开他走回屋去。 走到铜镜前看到镜中人,我也不禁错愕了一阵。我的头发的确不适合束着,很直、很亮,就是会把我的脸显得更小了。不过这样并不会影响到整体,五官、头发一切都搭配得天衣无缝——唯独那条丑陋的伤疤。 若只是普通的伤疤,或许还会给增添几分帅气。可是这道伤就像当时我下手毁容时的心情一般,太狠,太彻底,太决绝。它不再像刚划下时那么恐怖,可是因为它,我整个脸的美感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它,我变成了一个丑八怪。现在每当别人看着我的脸时,我总会觉得他们都在看我脸上的这条伤痕。可我并不后悔。比起那个人心底的伤,我这条伤又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74 算什么。 铜镜中的少年是面无表情的。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身边多了一个绝色男子。 弄玉从身后抱住我的腰,将头枕在我肩上,透过镜子看着我的眼:「我带你去治伤,好吗?」 我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又找那个不要脸的人?不要!我不治!」 他连忙抱紧我,柔声道:「不治不治,但是你答应我,不可以太在意。」 我说:「我没有在意。」 他轻轻吻了吻我的脸颊,说:「多条疤又怎样?你就是你,永远是我的采儿。」 第二十四章 武道夺标 原来弄玉这一遭就是打算去峨嵋山参加武道夺标大赛。莲香谷距巴蜀之地尚有几千里路,好在那夺标大赛是两个月以后的事!我们也不急着赶路。在途中,所有弟子天天把墨梅银针拿在手上,只要一有空就会加紧练习。唯独弄玉似乎没有丝毫紧张感,看他那副悠闲自在的模样,倒像是去游山玩水。一路上停停走走,到峨嵋山脚下时也已近赛日。 远远便可望见那山巍峨挺拔、秀丽壮阔,山势逶迤,如螓首蛾嵋,细而长,美而绝。高出五岳,秀甲天下。茂密的山林,多样的树种;行走山间举目四望,看到的都是翠绿、碧绿、墨绿的树叶。从山麓到山顶,沿途流泉飞瀑,古木参天,景色清幽,风景独秀。 我们爬山的时候山路上已经没有多少人,想来许多参赛者应已落脚在峨嵋派内。此时已是早春时节,天气转温,可及至山顶时那高峰严寒袭来却是怎么也顶不住的。弄玉把准备好的厚棉衣盖在我背上,还用他自己的披风将我裹得像颗粽子,他自己却只穿了两件单衣。我想把披风还给他,他却说了一串话来气我:「等你内功比我好的时候,你不穿衣服我都不管你。」 当我们抵达峨嵋金顶,盛况果真是人山人海,接踵比肩,就像要将整个顶峰都要给掀了那般。自金顶上望,见云雾似海,时如波涛翻涌,时又风平浪静,可谓变幻无穷。在没有月光的晴天夜晚,有时还可见荧荧火光,一明一暗,大小不一。 离空师太站在大殿外对众人说道:「我派举办武道夺标大赛已有数百年历史,向来不偏袒任何教派,只要是武林的英雄豪杰均可参加。规矩与往常一样,不得伤人性命,不可结怨记仇,否则一律取消参赛资格。」说完以后,所有人热烈鼓掌。接着一个峨嵋弟子走过来,一脸俨然地宣布:「大赛规则如下:一,任何人都可以参加比武,也有权利弃权。二,不得用毒、暗器,投掷武器除外。三,任何人都可以点名比武,对方有拒绝的权利。四,比武以一对一的形式进行,若有第三者帮忙,作弃权处理。五,每个门派只有五次挑战机会,中途可换人,替换人数不可超过十人。六,参加大赛的人需自报门派和门派兵器,否则一律作弃权处理。」 大赛刚开始,便立刻有人冲到为比赛留出的敞坪,大声道:「在下长虹帮副帮主,兵器是长虹剑。请问哪位英雄愿意与在下切磋切磋?」我们一帮人在后面,小薰忍不住低声说道:「长虹帮,这是个什么帮派?竟然一开始就上来了。」弄玉站在我身边,一脸微笑地看着那人,并不说话。闵楼说:「你不知道比赛一般都是由浅入深的吗?他上去得早,下来得也早。」 果真没过一会就有人上去挑战,那长虹帮的副帮主连续站了两次就光荣下台了。闵楼又说:「我看哪,这个长虹帮是不会有人再上来了。连副帮主的水平都臭成这样,想来这帮派也就两个人,一个就是副帮主,一个就正帮主。」小薰打了个哈欠:「这些小喽啰要打到什么时候啊……我好困。」闵楼说:「没法的,高手不到最后不上来。」小薰说:「我们教能拿第几?」闵楼看了看弄玉,嘿嘿一笑:「不清楚,那几个所谓的名门正派不过都是些草包,哪能和咱们老大比?只要重莲不来,我看问题不大。」小薰有些好奇:「重莲有这么厉害?会比教主厉害?」闵楼抱着胳膊对小训露齿一笑:「天知道,我只道他是个强到让人心寒的人,不过我也都是听说的,这人还是不是个活人都没人知道。在我心中,咱们老大就是老大。」 弄玉轻轻皱了皱眉:「闵楼,你今天话不少。」闵楼干咳两声,小声说:「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小薰噗哧一笑,却也不敢再多话。 隔了片刻再往敞坪上看去,台上参赛者的等级又提高了。现在正在比武的是峨嵋派的一个高阶弟子和鹰翔门的门主。峨嵋派弟子都拥有较快跑速,剑宗单体伤害较大,在单打独斗的时候拥有较强的震慑力,我想这也是峨嵋派举办这个大赛规定一对一的原因。只是鹰翔门的武功一向注重速度,峨嵋武功的不足之处,在他们的招式下全部暴露无遗,那尼姑没应几招就落败下来。 见一时之间没人再敢上去,弄玉转头看看小薰,用下巴指了指敞坪:「去试试。」小薰早已是跃跃欲试,听弄玉这么一说,立刻就飞了过去。小薰一现身,果真是惊艳四方。所有人都不禁赞叹这少年长得好生俊美,不过那些声音也随着小薰的自我介绍戛然而止:「裴垣薰,冥神教刑部司法,兵器墨梅银针。」 我看着人前意气风发的小薰,自言自语道:「认识小薰这么久,竟然现在才知道,原来小熏的全名是裴垣薰。」弄玉道:「我也是现在才知道。」我说:「怎么会……你和他都……竟然连他名字都不知道?」弄玉说:「男宠罢了,有个代号就行了。」虽然他说的不是我,可听他这么说,不知怎的总觉得挺难受。我不再接话,弄玉沉默了一会又补充道:「现在不是了。」我脸上一红,点点头:「我知道。」 讲着讲着,我这才发现我只顾着和弄玉聊天,都忘记看比武情形了。朝前方一看,和小薰比武的人已经换成另一个。小薰平时如此娇腻,一战斗起来就变了个样,左旋右抽、风驰云卷,星流电掣、出其不虞。没多久和他战斗的这个人也跟着出局了。 小薰在场上打得是不亦乐乎,眼见连续十来个年轻力壮的参赛者都被他毫不费力地打败,这时却突然冒出一名老汉,身形微胖,生得慈眉善目,走路十分稳重,一看就知道内功极其深厚。看到这个人,我脑袋「嗡」的一响,恨得咬牙切齿。只听他略微沙哑的声音传便了整个敞坪:「在下卫鸿连,金门岛岛主,武器金神刀。」 这老不死的还有那个须眉,两个老滑头上次把我弄得半死不活,现在可好,狭路相逢,我一定要上去弄死他!弄玉轻轻一笑,道:「传说中的『金神刀』原来就是在这个老头身上。我看小薰得下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75 来了,接下来你们几个谁去?」闵楼看了看天涯:「可惜不能用毒,不然天左使就可以大显身手了。」弄玉说:「谁道他就只能用毒了?天涯,下一个你去试试。」天涯应了一声「是」,便不再说话。 小薰果真败阵下来,而就在天涯刚打算接替的时候,卫鸿连却抢先对着人群说道:「我要挑战冥神教教主桓弄玉。」 整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唯独闵楼捂嘴笑得快趴到地上去了。 也不知道卫鸿连是怎么长的眼睛,立刻就看到闵楼,还大声问道:「请问那位兄台笑什么?」闵楼闻声抬头,脸不红气不喘地说:「我在笑某些螳螂想挡车了,一个小破岛主,就想挑战我们教主,哈哈哈哈……」卫鸿连的脸上闪过一道转瞬即逝的凶光,随即豁达地说:「你们教主若是害怕,大可以不必上来。」 我看了看弄玉,他脸上仍挂着浅浅的笑意,并未被激怒。闵楼素来就是性情中人,此时听卫鸿连这么说自己教主,立刻就跳到他面前:「你武功虽然不错,但对手不是教主,是我。」卫鸿连道:「老夫从来不轻视任何人。少年人血气方刚容易激动是正常的,请自报姓名吧。」闵楼虽然年纪轻轻,但少说也有二十来岁,听他这么一说,一下就沉不住气了:「闵楼,冥神教右使,兵器方才裴垣薰已经报过了。」卫鸿连道:「原来是『囊中箭』。闵大侠果然与常人不同,一入冥神教连自己的老本行都忘了,佩服,佩服。」 这下可真是把闵楼好生刺激了一通。他以前在江湖上虽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可也绝对担当不起「大侠」二字,卫鸿连这么说他,无疑是一种讽刺。再加上他又侮辱了闵楼的人品,闵楼一沉不住气,大吼一声:「也总比你这死老头好些!」接着就从腰间抽出墨梅银针朝他扔去。卫鸿连连忙挥起金神刀将银针弹了回去,跳起来朝他劈头一砍,闵楼慌忙闪躲,险些被砍中,所幸只是刮破衣服,并未伤及皮肉。 这轮较劲可真是让围观者大吃一惊。刚开始两招就直逼对方性命,招招险恶,步步惊心,也不知这后面会打成什么样。弄玉笑出了声音:「闵楼还是这个毛病,太容易被激怒。」我说:「我觉得他这样的性情挺不错,至少活得比较自在。」弄玉说:「你总是喜欢和你相像的人,不是吗?」我扁扁嘴,横了他一眼:「我觉得你没有一点和我相像的,你自己也说了。」这话刚说出口,我就想给自己一个耳刮子——我一个不小心又说漏嘴了。还好弄玉似乎看出我有些发窘,只是满眼笑意的看我一眼,便继续关注台上的比武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有些沙哑却十分柔和的女子声音:「好像已经开始了呢。」我足足愣了许久,直到下个男子接话道:「啧啧,打得很精彩嘛,那人好像是卫岛主。」再来是一个少年人的声音:「卫鸿连的武功路数未变,这几年倒是提升了不少。」接着,一个轻灵的女子声音传了过来:「公子,你看这场比武谁会赢?」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已经到了我们右边,我的心怦怦直跳。最后那个公子才开口说话:「不甚明显,目前看来是势均力敌。」 那公子的声音极是温柔,就像一潭孕育许久的春风,拂得人心生温暖,只是这样的声音却让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我努力平静自己的心绪悄悄转过头去,隔着人群看到了那几个人。 只见一个俊美秀气的少年和一个古铜色皮肤的男子正并肩站在前排,是司徒雪天和司徒琴畅。他们身后站着一个笑容颇具灵气的少女和一个穿着红色衣裳的美丽女子,九灵和霓裳。站在她们中间的年轻公子正手持折扇,容姿清雅如风,笑靥柔情若水。 一看到桓雅文,我的眼睛有些刺痛。有太多的复杂情绪涌入心头,而我只是这么动也不动地看着他,甚至忘了弄玉还站在我的身边。前面打成什么样了我不知道,只见九灵突然手一拍,有些兴奋地说:「那个人是谁啊?这么厉害,就连卫岛主都快支撑不住了呢。」桓雅文轻摇折扇,笑道:「近几年中原武林尽出怪才,我看这个男子应该不常出没于江湖才是。」司徒雪天道:「这人的确不经常出没于江湖,名声却十分响亮,人称『囊中箭』。」桓雅文收起折扇,在手中轻轻一握,道:「哦?他就是闵楼?闵楼不是浪迹江湖未入门派?而且看他使用的武器也不是袖里箭。」司徒雪天神秘一笑,道:「桓大哥,你仔细看看他用的是什么武器。」桓雅文仔细看了他半晌,眼中露出惊讶的神色。 然后他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转过头,朝我这里看来。我忽然意识到自己脸上的那道疤,想躲开他的目光,却怎么也移不开自己的眼。他脸上的讶异之色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有些痛苦、有些忧伤的神情。霓裳似乎也跟着意识到什么一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桓大哥……你看到什么了?」她的语气十分恐慌,所以那几人也看了过来。 我吞了口唾液,想轻声唤一声「雅文」——可如果我叫了他,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毁掉。 我的腰被一只手紧紧搂住,往上一个使力,我便踮起了脚。我错愕地转过头去,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弄玉就半眯着眼,印了一个吻在我的唇上。 「采儿,你又走神了。」他冲我微微一笑,便转头继续看比武,可手依旧停在我的腰上。我有些不自然地朝右边瞥了一眼,见桓雅文他们还在看我,于是就把头靠在弄玉的肩上。弄玉用另一只手抚摸着我的长发,小声在我耳边说道:「你若是每天都这么听话就好了。」我的脸上一红,不敢乱动。他一定也知道桓雅文来了。 我以为雅文会很难受,其实是我自作多情。不过他既然看开,和霓裳和好也是好事,我也可以放心了。我摸了摸自己的脸,这道伤,恐怕永远不会消退了。我不觉得后悔,这不是补偿他,而是惩罚我自己。对于雅文,纵使有再多不舍,也只是人性的贪欲而已,过了就好了。如今我有了弄玉,一切都会幸福的。 前方的打斗已呈白热化,在一声剧烈的碰撞下,两人同时摔在地上。卫鸿连的内功虽然深厚,可毕竟年纪大了,一口鲜血吐出来,而闵楼的脸色也变得苍白。宣布平手后,两人被人抬了开去。 众人皆议论纷纷。不过多时,一个白须老者走了过去,一副瘦骨嶙峋的模样,精神却又颇为矍铄。我一看到他那张看似德高望重的脸,更是感到恶心。我抬头看了看弄玉,恶狠狠地说:「我要和他打!」弄玉侧过头来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柔声道:「采儿,你打不过他。」我愤恨地说:「不,我就要和他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76 打!我就是死了也要在他身上划几个口子再说!」说完,我就挣脱他的怀抱,脱下披风往前冲了去。 须眉一看到我,先是十分平静地笑了笑,然后像是发现什么一样露出惊奇的神色,但很快又恢复正常。我想,他看到我脸上的伤一定好不得意。我正准备报自己的名字,可转念一想,我该以什么身份和他打斗?我不算冥神教的人,武器也不是墨梅银针,更不知道具体的使用方法。我说:「无门无派者可以参加吗?」须眉捻着下巴:「可以,不过胜了无名无份。」他顿了顿,又说:「阁下也是冥神教的人吧。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是梅影教主的……呃,情人,温采。对吗?」 这样的事原本就不怎么光彩,现在又加上这老狐狸绘声绘色的表演,更显得我肮脏低级,周围已经有人叫嚣:「哟,温采不是个美人吗?怎么变成这样?」「须眉道长,别和这种人打了,贬低自己的身份!」「他的脸好恶心,好难看……」 这次没人针对弄玉了。估计是因为对冥神教有所畏惧了。还想来一次?我不会像上次那样傻了。我冷冷扫了人群一眼,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众豪杰若有不服气的,大可以过来与我比一场试试。如果没有,请安静,我是与须眉道长比,不是你们。」其实我敢说这样的话,也是因为发现真正厉害的人不会随便说别人,一般会起哄的没几个是高手。 我从旁边的兵器架上抽出一把剑,剑柄很旧,可是剑身凛冽锋利,反射出银白色的光,看上去应该不错。我看了看须眉,笑道:「道长请动手。」须眉说:「我在江湖上也混了很多年了,应该让着新人才是。」我轻轻一笑,也不多话,稳住身子,将剑锋直刺向须眉的腰,须眉一个不防,抽出剑顶住我的攻击,两柄剑顿时发出「铿」的一声巨响! ——采儿,你臂力虽大,但身形并不魁梧,所以战斗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身法。 ——记住,战斗时要冷静,不可以想别的事。 ——采儿,玉石俱焚不到关键时刻千万不可以用,因为这一招会伤害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 ——采儿,要看着对手的眼睛。剑法固然重要,可持剑之人的心态更重要。你不可以畏惧,要用自己的「气」压倒对方。心输了,这场战斗也就输了。 我脑袋里一直回想着以前弄玉教我武功时所说的话,屏住呼吸,将全身力量集中在右手上,一边快速前进一边左右攻击,最后鼓起力气朝须眉的胸口刺去!须眉应接不暇,开始几招便吃了大亏。我发现他神色有些慌乱,心想是个好机会,抬脚用力一踢,他急忙闪躲开去,我的脚撇成一字,剑锋从下朝上指向须眉的小腹!须眉大叫一声,终于忍不住跳了起来。 我趁这个机会连连追击,却发现须眉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他嘴角微微一扯,剑横戳过了我的衣裳!我吓得赶紧往后躲,可已经来不及了——我的外衣连带亵服立刻被撕成两半!衣服落了下来,我混身是伤的身子立刻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群众面前! 我惊愕地看着须眉,他竟做出如此卑鄙的事情!他恶毒地看了我一眼,紧紧握住宝剑,划向我的脖子—— 就在这时,一把雪白的折扇飞来! 须眉手中的剑立刻被震落,顿时抛入了半空,与此同时,一支黑色的针型暗器穿透剑身在空中迅速擦过。剑身在空中断裂成两半,清脆的响声回荡在整片宝蓝色的苍穹。而那暗器落在大殿外的柱子上,针头上的黑色梅花邪魅妖艳,发出了淡淡的绛紫色光芒。 一张皑白色的狐毛披风从天而降,裹住我赤裸的身体。我被人抱起,在空中连续打了几个转,最后停在大殿的房顶上。 「采儿好厉害,没想到那须眉也差点被你打败了。你的表现比我想的要强得多了。」弄玉抱着我,就这样在房顶上坐了下来。我低头一瞧,只见所有人都忘了出声,呆呆地往我们这里看。我一时觉得有些晕眩,侧头不敢往下看:「他只是没想到我会出手这么快而已。如果打久了,输的人还是我。」 「那没关系。」弄玉一脸轻松地说,「你等我,我去和那个道长玩玩。」说完也不顾众人目光,伸手就在我脸上胡乱摸了一把,然后跳下去。 我往须眉那里看了看,他还没从震惊中走出来。我知道震落他剑的扇子是桓雅文的,扇子还在那里,可是雅文已经不在了。 弄玉站定在须眉面前,浅色的轻衣被风吹得轻轻飞扬。须眉看着他,不确定地说:「梅影……教主?」弄玉浅浅一笑,点了点头。结果群众宁静片刻,便开始唏唏嘘嘘,也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弄玉说:「方才我犯了规,所以冥神教弃权。」须眉似乎有些心虚,连忙讨好道:「梅影教主,那温采若只是你的娈童,你就不算犯规。」弄玉淡淡笑道:「副教主和须眉道长比武,我却出手帮忙,自然算是犯规。」 这下又是一阵混乱。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我什么时候当上副教主的? 须眉说:「既然如此,梅影教主是想……」弄玉说:「在下只是想和道长切磋切磋。」须眉脸色一变,道:「老夫今日身体不适,改日吧。」弄玉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如此作答,只笑道:「原来武当流传百年的武功也不过如此。」须眉原本有些退缩,被这么一激,此时气得浑身颤抖:「休得胡言!老夫与你比就是了!」语罢,从兵器架重新取剑,用指抬起剑身,进入备战状态。 弄玉没有丝毫动静,只是两手空空满眼挑衅地看着他。须眉大喊一声朝弄玉刺去,可他的动作却没有与我打斗时那么平稳。心战一旦输了,不用看后面也明白,此战胜负已分。 就在剑即将刺中弄玉的脸时,弄玉不疾不徐地躲开他的攻击,眼睛却一直盯着他的衣裳看。须眉反手又是一剑,看上去是威风凛凛、气吞山河,只可惜瞎折腾了一番,还是落空。 我趁众人在观战的时候跳了下来,向四周看去,发现桓雅文真的不在了。这时突然听到一个女子低声说:「我真没想到,传说中的冥神教大魔头竟生得如此俊俏。」另一个男子有些不乐意地答道:「是吗?我觉得他看上去就不似个好人。」那女子又说:「听说他和桓公子是兄弟。」那男子道:「天,两个兄弟两个样,一个美名远扬,一个臭名远扬。」我心里暗暗偷笑,也不知怎的竟觉得十分光荣。但是一想到弄玉知道我这想法后的样子,吐吐舌头,又笑不出来了。 弄玉就这么左闪右躲和他玩了几十个回合,须眉的脸上冒出了涔涔汗液,弄玉却是未喘一口气。后来弄玉似乎是玩腻了,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77 伸手轻轻一拍须眉的手臂,剑就震飞了出来,他跳起来将剑接住,「唰唰」两剑朝须眉身上划去。 这下须眉是和我一样倒霉了……不,比我还倒霉,他连穿的裤子都掉下来了。 弄玉将剑往地上一丢,故作惊讶地连忙「道歉」:「道长,真对不起,我失手就……」那须眉的身材委实不好看,全是干巴巴的老骨头,一排一排让人看了就倒胃口。周围的群众是再也忍不住,全都哈哈大笑起来。须眉的老脸挂不住,又不知如何发作,没一会脸就变成了海棠色。 弄玉这时还添油加醋地说了一句:「啧啧,我平时还嫌弃我们采儿的身材难看,说他满身都是伤,今天见了道长贵体,才知道自己的见识真是太浅薄了……我看还是回去抱抱采儿,免得晚上做噩梦。」他也不顾须眉那双已经怨恨至极的眼睛,朝四周扫了一圈,神情变得十分淡漠。 「你们都给我听好。谁要是敢再打温采的任何主意或是动他一根毫毛,冥神教绝对不放过他。」他轻轻举起一支墨梅银针:「杀之无赦,有如此针。」言毕,那钢钉似的坚韧银针立刻在他手中瞬间断裂。 第二十五章 酿月山庄 我在人群中看到九灵,她的容颜依旧甜美,甚至比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还要漂亮许多。她身边没有其他人,一看到我,立刻就扑到我怀里大哭起来。我顿时给她吓懵了,不知该说什么,也只得抱着她不说话。 她哭了好一会才恋恋不舍地抬起头,眼中还噙着泪花,哽咽道:「你这个混蛋东西,和公子出去一走就这么走丢了,你不知道我们有多想你……」我问道:「你们?」她说:「是啊,雪天公子、琴畅公子,还有碧华宅的很多小丫头都很想你,还有……还有我。」我微笑着说:「我从来都不知道会有人挂念我。谢谢你。」其实听她这么说,我的心里除了欣慰之外,更多的是酸涩。她没有提到桓雅文。 九灵用袖子擦擦眼泪,冰凉的小手轻轻抚着我的脸:「你脸上怎么会有这么深一道疤?看上去……很……」我有些敏感地躲开:「我知道很难看。是我与别人打斗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九灵愣了愣,眼眶又红了:「以后都不会好了吗?」 我点点头,想了半晌还是问了:「桓雅文……他最近过得怎么样?」九灵说:「说到公子……我真的觉得太奇怪了。他回碧华宅以后就是满脸笑容,行为举止也与以前大不相同,居然学会逗弄年轻姑娘……霓裳公主来找他和好的时候,他也是非常快慰地就答应了。这段时间他变得太多,如今已与那些风流公子无甚差别,别人说他这样也挺好,可……可我就不习惯……你告诉我,你和公子之间究竟出现什么问题了?你和大公子不是分开了吗?为何今天他……他会那样对你……」 我淡淡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她的话:「他竟然学会哄女孩子……看来他已经没事了。」九灵说:「你到底是告诉我啊,你们两个皇上不急,我这太监都急了!」我听她自诩是太监,不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九灵已是心急如焚,抓着我的手,声音也变大许多:「你是不是和公子绝交了?你明明喜欢的是公子,你为何要回到大公子身边?难道就因为公子没有大公子那样的绝世武功、不是冥神教的教主、更不会哄你?可他绝对比大公子还喜欢你的啊!他从没对人那么推心置腹过,你不可以这样对他……呜……」话还没说完,眼泪又扑簌簌往下掉。 我替她擦去眼泪,叹了口气,道:「九灵,这些事多说无益。你还是赶快回去吧。我和桓雅文……大概没希望了。」九灵大哭道:「才不是!今天你被须眉羞辱时,本来公子想上去救你的!可是他一看到大公子就退了回来!因为那是他哥哥,所以他要让。他觉得什么事都有先来后到,他觉得他是第三者破坏了你们,所以他才不断忍让,可是我知道他一定不开心、很不开心……」 就在九灵哭天喊地朝我抱怨的时候,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既然桓雅文认为自己只要行动了便可把采儿带走,那你叫他试试,我倒要看看他如何来抢。」 不知何时弄玉已经离开比武场地了,我转过头去,有些心虚地看着他。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轻轻抬起手指了指我们。我迷糊地看九灵,又转回去看弄玉。他沉声说:「你还想和她抱到什么时候?」 我这才发现九灵还抓着我的手,身子与我靠得很近,看上去就像是在拥抱一样。听弄玉这么一说,九灵的脸立刻就红了,倏地甩开我的手:「大公子,温采,九灵还得回去伺候公子,就此别过。」说罢,就匆匆离开了。 弄玉走到我身边,扶着我的肩将我扭来对着他,眼中带着凶光:「你搞什么?我才离开不到半个时辰,你就急着出墙?」我急道:「这哪里是出墙?我和九灵关系一直很好,我把她当妹妹,妹妹和哥哥撒娇,哪里错了?」弄玉说:「我说过那丫头喜欢你,你是故意的是不是?」我咬了咬嘴,学他坏笑道:「你吃醋是不是?」 弄玉大概打死都不会相信我会说这种话,怔怔看着我半晌,才淡然说道:「今天晚上酿月山庄的段庄主请我去做客,你也去吧。」说完就转身走掉。我压根没心情去听他说那些,跟过去抓住他的袖子:「喂,不要避开话题。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不是吃醋了?」弄玉还是用那种没温度的声音说:「你话真多。」我用力拽着他的袖子,不让他继续往前走,有点无赖地说:「不行,你不承认我就不让你走。」 弄玉转过头来冷冷地瞪着我,我吓得立刻把手放开。他忽然捧起我的脸,猛地吻了下来。我顿时吓傻,就连他松开我都没反应过来。浑身冰凉了好一阵子,血才慢慢升到了脸上,而且有越来越烫的趋势。我对着那个早已经走得老远的人大叫道:「不愿意说就算了!不要随便做这种事!」谁知他就像根本没听到一样。我看着那些还在比武的人,又看到冥神教的人已经随弄玉离去,不禁莫名其妙:他来这里究竟想做什么? 后来我问了弄玉,他的理由是:来随便逛逛。 ◇◆◇ 晚上,我们一起来到酿月山庄。山庄主人是出名的「风流剑客」段尘诗,据说没有哪个女子不会被他的甜言蜜语迷倒的。他流连花丛数十年,最后娶了一个相貌不甚起眼的女子。但他的妻子在大婚后第二年便离开人世了。生了一个女儿,乳名酿月。段尘诗十分欢喜这个女儿,所以就用她的名字作为山庄名。 酿月山庄在江湖上一直享有美名,段尘诗除了个性放荡不羁、好沾花惹草以外,皆被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78 人称赞不已。也不知他叫弄玉去山庄上做客是何目的,既然弄玉要去,我就跟着去了。 结果去了这莫名其妙的鬼山庄,却是这一番景象:山庄的品酒花园里,叫段尘诗的男人坐在弄玉左边,那个叫酿月的女子坐在弄玉右边;段尘诗请来的一群江湖人士也坐在他们身边,我、闵楼、天涯、小薰还有其他冥神教弟子坐在后面。几个歌妓正在中间跳舞,一群白痴在那里讨好弄玉,他坐那里好不得意。 山庄的修筑十分华丽精巧,楼外飞檐反宇,有道是光闪闪贝阙珠宫,齐臻臻碧瓦朱甍,宽绰绰罗帏绮栊,郁巍巍画梁雕栋。品酒花园里繁花似锦、落英缤纷,轻纱艳帐牵在四周,风一吹起便四处飘散,拂得人心朦胧,坐在庭院内,更是遥望夕阳流水、碧草如茵。 段尘诗如今已是不惑之年,看上去却依然英姿飒爽,神情没有一丝苍老的痕迹。光看他的轮廓也知道,他年轻的时候定是英俊非凡的男子。而他的女儿酿月更是美得没话说,碧发红袖、林下风韵,是谓秀中现雅,只是年纪尚轻,缺了成年女子那种独有韵味。 段尘诗命婢女斟了酒,对大家朗声说道:「大家都是老朋友,也不用我一一介绍了。这几年大家没变什么,玉儿却已经成了堂堂冥神教教主,实在是可喜可贺!」底下的人都在热烈鼓掌。弄玉扬起嘴角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原来弄玉早就认识这些人,看来今日是来此叙旧的了。 酿月纤纤柔荑翘成兰花指,轻轻端起桌上的雕花青铜杯送到弄玉面前:「酌羽觞兮销忧,(注1)吾为品酒乐。弄玉大哥,祝你早日一统江湖,成为武林第一霸主。」弄玉迷人一笑,接过杯子将酒一饮而尽。众人开始整齐鼓掌欢呼,有人在喊:「教主武功盖世,一呼百应,这小俩口感情那么好,以后咱们都得改口叫酿月小姐教主夫人啦!」 看着弄玉一脸得意样,真想掴他两耳光!我气得直跺脚,可他好像没看到一样,继续品他的酒,赏他的美人。闵楼见我如此气愤,低声道:「温公子,教主他也是不得已的。他成立冥神教时你不在,这里有很多人都讲义气地帮了他,而且酿月姑娘从小就一直喜欢他,人家这么说,她也就听了心里舒服,占不了什么便宜,你可别往心里去。」 我点点头,稍微放松了点,可心里还是憋得难受。哪晓得段尘诗这时又趁机冒出一句:「玉儿,你和月儿也认识这么多年,她对你的心思你不会不知道吧?」酿月脸上一红,无限娇羞:「爹……这里人那么多……」段尘诗道:「月儿,别插嘴。」转而对弄玉道:「听说莺歌燕舞先后去世,段伯伯实在惋惜,就不知道玉儿有没有续弦之心?」 哼,他若是知道燕舞莺歌是怎么死的,大概就不会说这种话了。弄玉略微迟疑一下,放下手中的酒杯,道:「段伯伯,这事我们待会再说。」段尘诗满脸红光,大笑道:「好,好!再这样说下去,酿月恐怕会责备我了。咱们先喝酒!」 我狐疑地看着弄玉,可是看了半天也无法从他脸上找出点头绪。待会再说?这一来他定是想娶那个女人,我一时气愤得只想掀桌子走人。闵楼有些无奈,却不敢再与我说话。 不过多时,段尘诗说:「既然大家心情都好,我就弄点歌舞给大家助助兴吧?」众人皆点头叫好。段尘诗拍拍手,十来个穿着杏红舞裙的女子从莺栊(注2)中走了出来,款款摆动的身姿像一串串盛开的藤花,迎风摇曳,婀娜妩媚。待女子们站定后,一个少年走了出来,手抱云筝,轻坐在华美的楠木椅上,双手抚筝。 舞女们开始翩翩起舞,旋转的裙裾如碧波上的滚滚水花,舞衫回袖胜春风,歌扇当窗似秋月。可人们的目光却没放在那些穿着艳丽的女子身上。 月下金觥,膝上瑶筝,口口声声,风风韵韵。虽是身份卑微的琴师,那少年的眼中却有一丝孤高之气,仿佛所有人对他来说都是粪土。但是我最觉得奇怪的不是他的神情,而是—— 他不是那个大夫吗?怎么转眼间就变成琴师了?我看了看弄玉,他也是有些惊讶。我果真没认错,这少年的气质让人没齿难忘。他正是我们在莲香谷里找到的那个人。我现在姑且不看他是做什么的,只是想到他当时和弄玉说话那副娇气样就来气。这样的人恐怕从来都没吃过什么亏吧。 谁知道就在我正想他没吃过亏的时候,一曲完毕。大家沉默了许久,便有一个身材微壮的大胡子挂着一脸淫笑朝他走去。我心想这下他终于要吃亏了。 但没想到大胡子还不算太无礼,还恭恭敬敬地给他鞠了个躬,笑道:「美人,你弹的曲子可真是好听极了,鄙人佩服。想与你交个朋友,你说可好?」少年抬起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只要阁下不打别的主意,在下自当乐意。」那大胡子一时有些尴尬,恼羞成怒,抓住少年的手,大怒道:「你这小贱货以为自己是谁?叫你暖床老子还要考虑考虑,你犯什么冲?」段尘诗连忙站起来打圆场:「白公子素来不擅与人打交道,还望青鲨帮主请手下留情。」 原来这人就是青鲨帮主,那件把我弄得半死不活的刀片衣就是他送给弄玉的。段尘诗都给他台阶下了,他便放开白公子的手,有些气恼地说:「看在段庄主的面子上,老子放过你。」白公子拍拍自己被抓住的地方冷笑道:「那我也该谢谢段庄主,否则今晚我不失身都难了。」 他这话简直是给自己找罪受。青鲨帮主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就拎起他的领子怒吼:「老子让你在这就失身!!」说完便用力将他薄薄的衣料撕了下来。白公子闷哼一声,肩胛上白嫩的肌肤露了出来。他不慌不忙地用手拦住自己的身体,谄媚一笑:「白某人很容易激起别人的兽欲,帮主还是不要再继续动手了,小心面子挂不住。」 这个白公子还真的是皮酸了。我看了看弄玉,他只是用手背撑着下巴,玩味地看着他们,似乎没打算插手管这事。青鲨帮主的脸抽搐得厉害,也不知道他是被气的还是真的如白公子所说,被勾起了兽欲。就在青鲨帮主大骂一声脏话,准备再动手撕掉白公子衣服的时候,我一时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么傻,竟然拾起桌上的酒杯朝他的手扔去! 所有人顿时朝我们看来。只是那青鲨帮主竟不知扔杯子砸他的人是谁,就连白公子都看向我了,还一个劲左顾右盼四处问道:「谁砸我?」这人还知道在场之中有高手,竟不用「老子」自称,也算难得。我看了一眼弄玉,他正带着一脸笑意看着我,似乎想看我如何收场。我站起身,不卑不亢地说:「我砸的。青鲨帮主大人有大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79 量,放过这位公子吧。」 青鲨帮主上下打量我一番,不屑道:「哪儿钻出来的丑八怪,竟敢管老子的事?」我听他这么一说,更觉得有些窝火,道:「再丑也比某些人好,调戏一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同性。」青鲨帮主看着我,脸由黑转红,由红转紫……可他还没说话,白公子却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清脆动听的笑声朗朗回荡在整片庭院。 我忍不住问道:「公子为何笑得如此开心?」他却好像停不住一般继续笑:「我笑你五十步笑百步。」我不解:「你什么意思?」他的手轻抚着瑶筝边缘:「你只有十八九岁吧。」我有点不明地点点头。他说:「梅影教主二十六了。」我一时不大明白他想说什么,只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他拨弄着瑶筝的一根细弦,柔媚地笑着:「你们俩都是同性,他调戏你的时候,你有这么愤怒吗?」 我真的语塞了。他究竟在说什么……我这是在救他,可他却倒将我一军!气氛变得越来越诡异,因为扯到弄玉,没一个人敢说话。白公子就那么淡淡地看着我,眼中没有丝毫波纹,面颊上有着浅浅的光芒。 这时候弄玉却轻轻抚掌道:「不错。」众人又将目光转到弄玉身上。白公子也不吃惊,只是抱着瑶筝朝他屈了屈膝,柔声道:「谢谢教主抬爱。」那青鲨帮主一听我和弄玉的关系,连忙赔笑道:「原来是温采公子,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先下去了……」我根本没空答理他,自个坐下来,脑中一片混乱。 我真的……很想给这个姓白的一耳光!做人能做到这个份上,未免太过离谱!我气得浑身发抖,他却是从容不迫地走到段尘诗面前微微点了点头:「段庄主,白某先退下了。」段尘诗略带歉意地说:「白公子……实在是对不住。」白公子脸上挂起一丝冷笑:「也不知道段庄主是长袖善舞还是色心大起,真觉得对不起我,就不会在那淫贼撕我衣服时袖手旁观了。」 话一说完,他就抱着自己的瑶筝朝房内走去。被撕裂的衣料还垂在半空中飘荡,可那种骄傲的神色却让人觉得受辱的反而是段尘诗。 我一时心中气结,却又不好责备任何人,只是默默站起身,打算回客房去歇息。弄玉问道:「采儿,你去哪?」我有些精神不振:「我有点倦了,回去睡觉。」弄玉也不为难:「也好,待会我去找你。」 ◇◆◇ 我沿着花径小路一直走,想起白天来的时候闵楼告诉我冥神教的弟子都住在彩燕园,于是便问了个丫环那园在何处,她说在山庄的南边,我们住在锦绣阁,弄玉住在园内的碧纱瑶榭。 进了彩燕园我就想,这里一定是用来迎接贵宾的,道旁竹石参差错落,寒凝涧流泉。落遍地梅花合白玉,满园柳色吐黄金。经过一栋装饰最华美的楼台时,我抬头看见了「碧纱瑶榭」四个大字,也没多想就走了进去。 弄玉的房间布置得大气又不失风雅,与他的住房风格没有太大差别,酿月小姐既然对他有那番意思,这屋想必也是长年为他空着的吧。我走到他的床边,一缕淡到几乎不可闻的熟悉香味在萦绕,却不是弄玉身上的味道。我闻了许久都没能想起来,只是心情变得极差,诸多令人心神交瘁的事一下涌入脑海。 父母的死,儿时的回忆,大火燃烧的温家府邸——我的头顿时有些昏沉了。我坐在弄玉的床上,头靠着墙,手紧紧环着床单,那味道却是越来越明显——我绝对在哪里闻过。我坐起身子打算回自己的房间,结果刚起来,枕头就被我给蹭了下来。一块乳白色的玉佩也跟着落在地上,发出击磬般的清响。我弯下身去拾起玉佩,放在手心里细细端详。 香味就是从这块玉佩散发出来的。玉佩上雕着精致的图腾,两只展翅凤凰像依依爱侣般相互纠缠,凤凰的眼睛用淡棕色的玛瑙镶嵌,翅膀上镀了一层薄金,整块白玉上除了这些外没有一丝瑕疵,纯净冰凉,放在手中,如同握着一块凝结的冰。 我的手就像这块白玉一般冰冷,指尖微微颤栗,却怎么也下不了手去翻玉佩的背面。这块宝玉价值连城,绝无仅有。或许这是赝品吧。可是……弄玉怎么可能弄个赝品在自己的身边,还放在枕头底下?我深吸一口气,将那块玉佩翻了过来。 看到那几个字的时候,我的心中已经是一片死寂。 温恒誉赠爱妻上官雅玉。 我慌忙将那块玉佩放回枕头下,飞快离开碧纱瑶榭,跑到锦绣阁中。我回到自己的屋里,躺在床上,心里惊恐到了极点。 果真如此。那块玉佩是爹在和娘成亲时送给娘的礼物。娘时刻将它带在身上,寸步不离。自从他们去世以后,我就没再想过他们身上的东西会出现,因为我们家被烧得连一根草也不剩——可是这块玉佩怎么会在弄玉身上? 桓雅文说他是约我父亲出来正式比武然后才杀的,可是当时他不过十五六岁,怎么可能打得过我爹?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烧掉我们家的人恨桓雅文,同时也恨我父母,所以他找了另一个替死鬼给桓雅文杀掉,又告诉我桓雅文杀了我的父母,让我将来为自己的父母复仇。 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弄玉。 注1:酌羽觞兮销忧:举起精美的酒杯借酒浇愁。出自西汉·班婕妤《自悼赋》。 注2:栊:窗棂木,窗,亦借指房舍。如:窗栊,房栊,栊门(房门)。 第二十六章 惜别前夕 我脱了鞋坐在床上,双手抱着腿,努力让自己不要再多想,可是满脑子都是那个让人心寒的画面:弄玉烧了我的家、杀了我的父母,然后还假装好心走到我的身边安慰我,叫我和他一起走。 月色清冷,淡淡的光穿过窗框,在地上划下了一格又一格的斑纹。晚风微寒,窗外的枝栩被吹得轻轻作响。门吱嘎一声被推开,我吓得轻颤了一下。 弄玉站在门前,眼中略带醉意,月光洒落在他的脸上,完美的容颜看上去更加令人心动。他走到我的身边坐下,柔声道:「都这么晚了,还没睡呢。」他伸出手来想要抱住我,我却浑身发颤,躲了开去。弄玉靠过来将我一把抱住,冰凉的脸在我的脸上轻轻厮磨:「怎么不睡会,不是说困了吗?」我摇摇头,道:「你是不是喝酒了?」弄玉把我推倒在床上,一边解着我领口处的扣子一边说:「我没喝多少。别生气了,今天逗你玩呢。」 「我没生气。」我推开他,双手却被他抓住了。他继续解开我的衣扣,吻着我的颈项,喃喃道:「现在除了采儿,任何人都入不了我的眼。我不会娶别人的……」他轻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80 轻含住我胸前的凸起,我倒吸一口气,不由自主抱住他的头。他伸出舌,在我的胸前若有若无地划着圈,我用手盖住自己的眼睛,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过一会,他的唇便重重落在我的唇上,深深浅浅地吻着我。我极少在他吻我的时候睁开眼睛看他。看到微弱月光下他浓密的睫毛和那颗近在咫尺的泪痣。他的鼻尖顶着我的脸,凉凉的,我的心中一阵悸惘,那样的话我问不出口。身体已经在燃烧。可是心中一片孤寂。 他坐起身准备解我的裤带,却被我拦住。他坏坏地笑了一下,道:「我们很久没亲热了。」我有些别扭地说:「你……太粗暴了……」他故意露出诱人的笑容:「这次不会了,我会温柔的。」说罢,将手伸入我的裤子,我的手紧紧拽着他的衣服布料,浑身发紧。 「采儿……舒服吗?」他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如浮云,如春雨,我闭上眼,努力回想着我们之间的美好回忆,将一切不快暂时抛到脑后。 弄玉除去了我的裤子,我连忙拿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身体。他微微一笑,只是将自己的衣服脱去,我一看到他的身体,竟害怕得将脸埋下去。他轻轻扯了扯我的被子柔声道:「采儿,快出来。」听到他的声音,我像中了魔一般松掉了手。他拉开被子,身子压了过来,两个人赤裸抱在一起,我一时心神荡漾,脑子又不听使唤了。 他分开我的双腿,在我的大腿内侧抚摸了一阵,又蘸了些药膏在我的后穴处周围轻轻按揉,慢慢探进去抽插。我的呼吸随着他的动作时轻时重。他把里面涂满以后,眼睛却一直盯着我的腿看,我给他看得脸红,又拿被子把腿遮住:「你看什么?」他抬起头,扯开被子,拿出枕头垫在我我腰下:「采儿乖,把你漂亮的腿再分开一点,不然会痛哦。」 我的脸更红了。以前弄玉从来都没这么温柔过,这一次恐怕是酒喝多了,有些反常。我赧然地别过头去,将自己的腿更张开了些。他吻了我,脸也变得红红的:「没事的,不要怕。」说完慢慢插入我的身体,我的脸色立刻就变得苍白,只用力抓住他的手。弄玉反握着我,低下头来舔我的唇,我略微张开嘴,他的舌头就滑了进来,淡淡的酒香在我的口中蔓延。他一点一点挤进来,确实比以往都要温柔得多,可是异物进入身体的痛觉还是让我觉得十分害怕。他在我体内试着深入了一些,又慢慢抽出来……俯下身问道:「采儿,还疼吗?」 我红着脸不说话,弄玉就当我应允了。腰部用力,只觉得下体传来阵阵冲击,一下一下正刺激着体内的敏感部位,眼前一片模糊,身体几乎就像是被融了一般失去力气,又是欢愉、又是疼痛。我实在是承受不住,想叫他轻点,岂料一开口全变成了令我羞耻不已的呻吟。而且我越叫,那冲撞着我的力量便越大,最后只得紧紧咬着嘴,任凭他肆意索取…… 弄玉这晚偏偏热情如火,我的体力已经达到极限,却又被他要了好几次才罢休。事后我已经是全身无力趴在他身上,疲倦得几乎一闭眼就要睡着:「你出尔反尔。」弄玉坏笑道:「怎么了?」我知道他心里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可说出口还是有些窘迫:「你说不会这么……这么粗暴的。」弄玉抱着我,脸颊竟有些红润,想说些话,但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已经不想再答理他了。他翻过身将我紧紧搂在怀中,满眼怜惜地看着我:「采儿,每次和你亲热的时候你都会全身发抖,我是恨不得时时刻刻把你宠着,可你总疼得那么厉害,我都不知怎么办才好了。」我敢肯定弄玉一定是醉了,平时他从来不给我说这些话的。听到这些话,我原本应该很幸福,可那玉佩的事却让我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这件事还有蹊跷,不一定是弄玉做的,我也不敢问。如果真的是他杀了我的父母,我肯定下不了手杀他。可父母之仇不可儿戏,若真是那样,我和他是不可能在一起了。只是没确定的事我不能乱下定论,我决定自己去调查父母的死因。 我抬头看了看弄玉依旧浮着红潮的脸,心中泛起一丝怜悯和不舍,于是慌忙把头埋在他的胸前,不敢再继续看他的眼睛。我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叹息一声,终是开口道:「我想自己闯荡江湖一阵子。」 弄玉全身僵了一下,语气却还是十分平淡:「为何会突然有这种想法?」我抱住他的腰:「我只是想出去走走,一个人。」弄玉勉强地笑了笑:「采儿莫不是待在我身边太无聊了?」我连忙坐起身解释道:「不是的……」看到他在微弱烛光下的身体,我脸上一红,又说不出话来了。他也坐了起来,拿起床头的衣服披上,用被子将我裹得紧了些:「你想出去逛逛可以,但是你为何不要我陪你?」我说:「我想锻炼一下自己。我就要成年了。」他冷笑一下,挑眉看着我:「想锻炼自己和桓雅文的调情水平,是吧?」 「你……」我满心都是查父母的事,压根就没在想这个,他居然可以扯到桓雅文去。我气得话都说不出来,瞪了他一眼便泄气地垂下头。没办法,谁叫我和桓雅文有过那种关系。弄玉半晌没有说话,气氛一下就僵了。夜色渐渐褪去,淡淡的晨曦透入房间,天就要亮了。 隔了许久,他忽然将我抱住:「采儿,是我错了,已经过去的事,我没资格再提。只是你年纪还小,出去肯定会受到很多波折,就让我一直保护你难道不好吗?」听他放下身段对我说这种话,我的眼眶忽然就湿润了。我在他身上胡乱蹭了几下,道:「我不想一辈子靠你养,你总要让我学点东西。我保证我出去不会太久,不过半年,我一定回来。」弄玉看我许久,咬了咬牙关,最后还是点了头:「好吧。半年……你说的,不可以忘记。我放你走。」 ——我放你走。 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不知为何,我的心就像被狠狠揪了一下。那一瞬间,我甚至想告诉自己父母的死都过去了,就算是弄玉杀的又怎样,他待我好就够了。可寒泉之思岂能说断就断,我还是无法泯灭良心。 弄玉让我在床上躺着,坐在我身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额头:「你再睡一会吧。我去给你准备行李。」我突然发现他的脸和嘴唇苍白得厉害,似乎也比原来更棱角分明、更瘦了些。我一把拉住他冰凉的手,有些心慌地说:「那些事叫别人做就行,你不要走,再陪陪我一会。」 弄玉略显惊讶地看了看我拽着他的手:「又不是去了不回来。再说,别人哪里知道你要带什么?」我心中一暖,看到他有些憔悴的样子,又忍不住说:「你是不是生病了……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81 」他俯下身来吻了吻我,又坏笑了一下:「采儿说话都这么婉转,我想证明自己没生病,只有再和你做一次了。你是不是这个意思?」说完便作势要脱掉自己的衣裳。我连忙道:「不要,不要。」他故作悲伤地感叹道:「不要?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还是去给你收拾衣服好了……」我忍不住噗哧一笑,看他站起身后,我翻过身子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等我起来的时候,弄玉不知去哪了。一个丫环递给我包裹,说我要用的东西弄玉都给我准备好了。我接过包裹,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心神已不知飘向何方。 是日我离开了酿月山庄,却还是没见到弄玉人影。的确,半年虽然不长,可也足够让我饮尽相思之痛,若是见着他,说不定我又不想走了。 半年后,我又想起这一天。当时我要是晚一刻转过身去,或是不那么快睡着,我就不会走了。 弄玉在我身后咳了那么多血,哭得那么厉害,而我什么都不知道。 半年真的太短,一晃眼就过去。半年也实在太长,这其间发生的事,足以扭转一个人的一生。 第二十七章 琼隐公子 虽然对独自闯荡江湖会遇到很多麻烦事早有心理准备,但是我怎么都不会想到,我才离开弄玉不到一个月便进了牢房。 现在我正待在地牢里,看着满地稻草和破烂的席子,还有黯黑发霉的馒头、几乎可以和臭水沟媲美的水,除了苦笑就是自嘲——我怎么和牢房就这么有缘?从小住弄玉给我的天然牢房,到了冥神教住那里的水牢,现在还要住这苏州的地下贯索城。不过这里和冥神教的水牢相比简直就是天堂,没有皮鞭、没有刀片衣、没有滚油靴,甚至还有食物呢。 和我同一牢房的人是个邋遢的中年男子,他是在我被丢入牢房后进来的。进来以后他也不说话,就一直蜷缩在牢房里,看上去像是在这待了好几十年一样。若不是偶尔他会翻个身,没人会认为他活着。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这辈子就得待这里了。想从这里冲出去其实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冲出去以后再被抓住,估计就死得很难看了。 这时狱卒说有人来看我,那狱卒的脸拉得老长,就像是我欠他似的。那女子拎了一个小篮子,徐徐走到狱卒身边轻轻点了点头,狱卒立刻笑得一脸菊花盛开。她走到我身边,犹疑了一会才问道:「是……丑儿吗?」我抬头看了看她,有些无力地站起来欠身道:「大小姐,是我。」她看我的眼神挺复杂的,又像是怜悯,又像是害怕,隔了好一会才说:「丑儿,我……我已经答应竹宣公子了,你明天便可以离开这里。」 竹宣——听到这个名字,我真是恨得咬牙切齿!我义愤填膺地说:「小姐,您不用勉强和他在一起,我大不了在这里待一辈子就是。」韩芝芝的脸突然变得红红的,垂了蚝首细声说:「我……我见过竹宣公子了。丑儿,不关你的事,是我自愿嫁他……」 我顿时张口结舌。我这半个月待在这破牢房是为了什么?难道就这么过去了?韩芝芝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委屈道:「我从来不知道竹宣公子生得那么好看,人家都说他是『苏州的酒惠圣人』……只怪我以前天天守在闺中不肯出门打听,还一个劲地胡闹……现在我知错了,你原谅我好吗?」我全然麻木地看着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一下坐到了草席上。她放下手中的篮子:「这是我叫丫环给你准备的食物,明儿个我就叫他们放你出去。」 我抬起头,怨恨地看她一眼:「我不出去了!」说罢,便一下将她手中的篮子给挥开,里面精致的小吃和陶瓷碗滚了出来。韩芝芝吓得收手,但是脸色很快也变得很难看:「施玉丑,我是看你之前愿意帮我才想带你出去,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早就知道你对我有意思,但是你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长什么样!不愿意出来就算了,你一辈子待在这里吧!」她瞪了我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看着她拂袖而去的背影,我更是怒火中烧——她居然说我对她有意思!别说是她、还是那个叫「苏州的酒惠圣人」的未婚夫,我就是真的酒惠圣人都没要,我无聊死了才会喜欢她!一想到竹宣的外号,我气得又朝那个篮子踹了一脚。他竹宣是个什么玩意,居然敢担当这个名字!桓雅文的美名都给他玷污了! 回想着这个月发生的事,我自己都觉得荒唐。弄玉在包裹里给我装的几块黄金和一些碎银在我刚离开酿月山庄的时候就丢了。没了银子,我只得去挣。刚好我到了苏州城,便到当地的有钱人家去干苦力。那家人姓韩,大小姐的名字便是韩芝芝。我去的时候他们家刚好缺人手,所以我一个人干了好几个人的苦力。他们问我的名字,我竟想都没怎么想就说出了「施玉丑」三字。 其实应该是思玉丑——想念着弄玉的丑人。后来想了想,这个名字就连我自己都觉得挺肉麻的。但是这名倒真让韩家的所有人都叫惯了「丑儿」这名字。原本像我这样的低等下人是不该认识小姐的,更何况我又那么丑,韩老爷收我的时候都在考虑我的相貌是否会把小姐给吓着了。 要怪只能怪我运气不好。在我刚来没几天便撞上了韩芝芝。 我从小练武,苦力对我来说不是很难的事,只不过我实在不习惯低声下气地与别人说话。韩芝芝是韩府第一个与我说话不趾高气扬的人,所以我对她的印象很好。当时她伏在后花园里的长凳上哭,我不知道她是小姐,还以为是个丫环,便毫无顾忌直接走过去问她怎么了。结果她抬头一看到我,就跟其他人一样被我的脸吓懵了。我已经习惯当一个丑八怪,也就没在意。等她适应过来以后,我才又问了一遍。原来她是被逼婚,对方是苏州城知府的小儿子竹宣公子。 竹宣公子的名字我是刚进苏州城就听说过了。他二十岁不到却已娶了一个妻,四个妾。据说竹宣为人洒脱不羁,相貌英俊、性情风流,喜好美女却不沉溺其中,总之在苏州算是个有名人,是很多少女理想中的如意郎君。这回他听说韩家小姐是个美人,立马下了聘礼要娶她为五姨太。 只是韩芝芝从小就喜好读书,追求自由,一听说有人要强娶她,说什么也不肯成婚。韩老爷拿她没法子,可又不得不接受知府儿子的求亲,只得勉强答应。当时我一听说她不愿意成亲,竟满腔热血地说要去找竹宣评理,帮她寻个公道。 竹宣有个别名叫「苏州的酒惠圣人」。听了这个名号后,我便对他十分好奇。结果当我千辛万苦在飘香院找到竹宣的时候,不由得大失所望。他的容姿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82 气质与桓雅文相比,简直就是乌龟和月亮的差别。结果我刚和他说上几句,这娇气的公子便叫人打我。他叫的人被我全部打倒以后,他又跺脚叫我走着瞧。于是才两天不到,我就被抓到了这个鬼地方。 我本以为韩芝芝会争气地抵抗到底,结果她刚才竟对我说了那么一番话,想到我就来气!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浮生恰似冰底水,日夜东流人不知(注)。孩子,别浪费时间在这里,你还有大仇未报,不是吗?」听到这句话,我的心咯噔一跳,转过头去,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躺着的中年男子。他翻了个身,像是正睡得舒畅。我朝他那里挪了挪,道:「恳请前辈指点。」他微微眯了眼,却没在看我:「想查你的身世,我只告诉你一个字,鄂。」 「鄂?」我莫名地看着他:「晚辈愚昧,不甚明白。」他神秘地笑了笑,似乎不大愿意说下去。我说:「那敢问前辈可认识我?」他说:「我们曾经说过话的。」我看了看他那张脸,只觉得十分熟悉,仔细回想了半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说:「京城,亭台对弈。」 我这才想起来,我曾与九灵在京师看过一个人自己与自己下棋,他还告诉了我一些奇怪的话。我正惊喜地想要再和他说话,牢房门却又一次被打开了。一前一后进来两人。 前面那个穿着青色衣裳瘦得跟个竹子似的人便是那名副其实的竹宣公子,他身后的少年带着弯弯的嘴角和有些玩味的笑脸,竟是白公子。他对我微微一笑,柔声说道:「好哥哥,说说吧,你该如何感谢我?我为了救你可是和竹宣公子的爹爹云雨了不知多少夜呢。」 竹宣的脸一下变成了死灰色:「白公子……你,你说什么?」白公子转过头去对他莞尔一笑,清晰而又缓慢地说:「你爹说要救人就得拿美女和他换,我问他我行不行,他说可以,然后就顺理成章了。竹宣,你年纪也不小了,这样的事还接受不了吗。」竹宣的声音微微发颤:「可……可你们都是男子,而且这样的事……」白公子根本就像没看到他一样,径自走到我身边蹲下来,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凝视着我:「哥哥,你受苦了……」他眨眨眼睛,又道:「可是谁叫你生得这么丑呢?罢了罢了,随我走吧。」说完,便伸出白玉般的小手牵我起来。 我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他这么拉着我,我还有些不适应。只是竹宣的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似的,就这么一直看着白公子毫无避讳地将我带出地牢。临走前,白公子还对他笑了一下:「你老爹的床上功夫真不好,哪天换你试试。」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竹宣的脸明显由一个大白菜变成了一个大番茄。 白公子也不管我是否愿意,只是一语不发地拉着我的手,带我走进一家客栈。我忍不住问道:「你带我出来做什么?」他找掌柜的要了间上好的客房,进了门,又将门关上,才对我说:「你说我这样的人把你从地牢里救出来,又要了房间……是想做什么,嗯?」说完以后还慢慢朝我走过来,一脸的春心荡漾,吓得我连连后退。我和他虽然不大熟,可还是看得出来他喜欢美人。而我现在容貌全毁,又在地牢里弄得那么脏,他应该不会…… 他走到我面前,双手勾住我的颈项,微微仰起头,露出有些销魂的笑容:「你说啊,我带你来这里是想做什么?」我给他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人究竟是在搞些什么名堂?莫非他正处于发情期,见人就要?他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抽出一只手在我胸前轻轻地点来点去:「其实你心里很清楚吧。为什么不说?」 我将他一把推开:「对不起,我不是那种随便的人。」他伸出手来在我脸上胡乱摸一把,竟然咯咯笑起来,笑得全身瑟瑟发抖:「温采,你真是……哈哈哈哈……你的脸皮真的太厚了……」 我这辈子从来没遇过这么怪的人,我什么都没做,他竟然可以笑到直捶桌子!我有些微怒了:「白公子,你救了我,我很感谢你,可是——」 「可是你不愿意用身体报答我,对吧?」我话还没说完,他便将我打断了,「你呢,最大的优点就是很会一厢情愿、自我怜惜。」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脸颊,又用那种藐视的目光看着我:「我最看不惯的就是像你这种被爹娘宠坏、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别人对你来说是别人,你对于别人来说也是别人。你以为你的自暴自弃能换来什么?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有一团火在我的心中燃烧。我避开他的手,低声道:「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从小就失去爹娘了。」白公子冷笑道:「你失去爹娘,可你心爱的教主还真把你养得比儿子还娇惯。我不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或许是想把你宠得无法无天,等你性子定了,以后就无法再依靠他以外的人了。」我觉得自己肯定是有问题,听到这句话,我竟一点火气也没有,反而觉得心里很开心。我说:「我又能怎么做?我几乎是在为他活着。」 也不知是不是我眼花,我竟看到白公子的眼底闪过一道诡异的红光,我揉了揉眼睛,再看时便没有了。他的嘴角扯出一丝讥讽的笑容:「为他活?哼,不过是找借口罢了。你今年已经十九岁了,但是你还跟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那般不懂事,总是想透过撒娇、发脾气、任性、虐待自己这样的行为来引起别人的注意,你不知道这对别人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除了那两个爱你爱到快发狂的男人。你明知道他们很喜欢你,可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以此来逼他们向你告白,让他们为你死心塌地,不是吗?」 我正觉得奇怪为何他会知道桓雅文的事,可听到他这样说我,我也顾不得询问,直接反驳:「我没有!」白公子就像是没听到我的话一般:「你在弄玉和桓雅文两个人之间徘徊,并不是因为你实在是犹豫着不知该选谁,也不是觉得对不起谁,而是因为你胃口太大,你两个都想要。」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就像最深最柔软的地方被什么狠狠扎过!急忙辩解道:「不是,不是!我绝对没有这样想过!」 白公子道:「你的确没有故意这样想,只是你常常『不小心』这么想——『哎呀呀,雅文对我这么好,玉更是我深爱的人,我不能对不起他们其中一个……』你为什么毁容?你为什么老是叫嚣着要离开他们?就因为你一口咬定他们喜欢你,你这样自暴自弃,他们最后都会因为不忍伤你而妥协,最后还可以同时享有齐人之福。温采,你记住,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真的对你好,人是要为自己而活的,你若是再这样下去,害也只会害着你自己。如果有一天你失去他们,那你将变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83 成一个废物——一个被赶到地牢,没人救就一辈子出不来的丑八怪。」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一直保持沉默。不是我不生气,而是听了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知如何还口。而他一直都是保持着一副清冷的模样,丝毫不激动,似乎说出这些刻薄话只是家常便饭。他见我没说话,轻轻笑了一下,像是安慰却比讽刺更让人难过:「啧啧啧啧,我忘了你只是个孩子,我也忘了我是个只会让男人骑的贱人,没资格说你这清高的冥神教夫人,你要一掌将我打死我也认了。你先换套衣服,今晚在这里睡。有事找我,我就在隔壁。」语毕,他便走出房门。 而我站在原地,满脑子都是他对我说的话,久久没有移动一下。 ◇◆◇ 晚膳后,在客栈里沐浴过后换了套干净点的衣服,神智混乱地在房里来回踱步,还是决定去隔壁找白公子。 我敲敲房门,没人答理,又敲了敲,隔了好一会门才打开。白公子披散着衣裳,睡眼惺忪地看着我,那种对人毫无防备的眼神看上去竟比平时要顺眼许多。他打了个呵欠,懒懒地说:「我刚睡着,吵死了……你来做什么?」天都还没黑完,他就已经睡了? 我咬咬嘴唇,道:「我觉得你说得没错。」他稍微睁大了眼睛,歪头看着我:「你在说什么?」我说:「白天你对我说的话……我觉得没错……」其实我是经过一番思虑挣扎才下定决心来找他的,可我怎么都没想到当我对他说了以后,他竟然说:「你烦不烦,这么晚你就是给我说这个的?」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是,谢谢你。」 白公子微微一怔,月色下的瞳孔看上去如流水般缝缝,竟惹起人几分怜惜之情:「你居然还正经八百跑来给我道谢,真无聊。回去睡觉,不要再吵我了。」 我抿嘴笑道:「晚安。」然后转身准备回房,可衣服却突然被他拉住,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我稳住身子,莫名地看着他:「怎么了?」他看着我的脸半天,也不顾这是不是在客栈的走道上,便一把将我的衣服扯了开来! 还好道上没几个人,否则这下我是糗大了。我连忙将衣服拉上,盖住那些可怖的刀痕。他倒是不大在意,轻轻喟叹一声:「你真的……好难看。脸上这道疤也够丑了,我替你治了。」 我说:「多谢白公子,可我不想治疗,就让它一直这样吧。」白公子随意拨动着自己胸前的几缕黑发,挑衅地看着我:「你是不是想用这样丑的脸去见桓雅文,让他也对你心存愧疚,然后更加离不开你?」我连连摆手:「不是,这是我应受到的惩罚。」白公子凑过来用手指轻轻挠着我的下巴,我朝后退一步,他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真受不了你,我说的话你真有想过吗?我说了,人该为自己活,你用这种方法惩罚自己,又不想让对方看到,与自戕又有何区别?」 我沉默了。明明觉得他的话哪里有问题,可我又反驳不了他。他又继续说道:「你要实在不愿意,我也没办法,只是你这张脸我看了难受。你这样弄不是惩罚你自己,是惩罚你周围的人。啧啧,可怜的梅影教主,一天要对着这张像鬼一样的脸……哎,你还真是狠心。」听他这么一说,我发现好像的确是这样。我丑,只要不照镜子自己就看不到,但是弄玉天天都要对着这一张脸……我微微垂下头,道:「好吧,我治。谢谢你。」白公子睇眄着我,推了我一把:「去去去,少来这套,白少爷我看着不爽。」 我腼然一笑,说:「对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他调侃道:「哦?这么快就变心了?」我愣了愣,脸上微微发烫:「不是的,我只是想知道而已……」他笑道:「这不就是对我好奇吗?你变心了。」我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解释,于是他笑得更加开心了:「还没见过你这么好玩的人,随便逗你一下脸就跟个红苹果似的。我叫白琼隐,只说一次,忘了我不重复的。」我心里正默念着他的名字,他拉住我的手就将我拽进他的屋子里。 刚进房,一股淡淡的桂花清香飘过鼻尖。现在是早春时节,理应不该有桂花开放,想来这味道应该是白公子弄出来的。他将我按到床上坐着:「你身上还有这么多伤,今天我困了,改日再给你治疗,先把脸给治好再说。不过我有个毛病,就是没法在别人清醒的时候治病。」我说:「那我先睡觉。」他从枕下拿出一个棕色小瓶道:「没那必要,我帮你就是。」说完把那瓶子打开,放到我鼻下晃了一晃。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睁开眼,视野是一片模糊的白。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整个头都是被布包着的,包括眼睛。我试探地换了一声:「白公子,你在吗……」 没有人回答。我四处乱摸,把脚往地下一放,准备站起身,却发现全身失了力,一个不稳便摔在地上。这时听见有人进门跑到我身边,动作轻柔地将我扶回床上,但尾随而来的却是白公子极不温柔的吼骂声:「莫不成你是白痴?我才出去那么一小会儿你就醒了,醒了不说还乱动,给我躺着休息去!」我心里直叫委屈,难道我醒了也有错? 心里虽是这么想,可嘴上还是软了下来:「我以为你走了……这个大概多久才能拆开?我还有事要做。」白公子道:「你不就是要去调查自己的仇人吗?」我说:「你怎么知道?」他没回答我,只是将我放平在床上:「你给我躺平就是,可以拆的时候我自然不会拖时间。」我想了想,道:「我想去找『雪豹沙蝎』。」他替我整理了一下衣裳,声音忽然变得温柔起来:「我也要去。」 我心存感激,原想谢他,可又想起他不喜欢别人对他说谢谢,也只得笑道:「好。」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真像看到自己儿子改邪归正一样,你终于没有再说『哎呀,不要和人家一起去嘛,人家不想拖累你』这种话了。」我又被他弄得无话可说,他学的那个调调让人听了实在觉得别扭,莫不成我向来都是这样……? ◇◆◇ 我就这样在苏州城继续待了十来天,每次白公子替我治疗的时候总是会把我弄昏,而且醒来以后皮肤就会变得很紧,像被什么拉着一样。我不敢奢求自己能够变回原来的样子,只希望到时不要太可怕就好。和白公子相处了一段时间,我才渐渐发现其实他并不是那样讨厌的人。他有一颗很真诚的心,虽然他看上去比我还小,可他懂得却比我多,这一点让我感到十分惭愧。 隔了几日,我眼睛周围的绷带已经可以拆开了。白公子说我闷在客栈里太久,吃饱睡、睡饱吃,时间长了会变成猪,所以打算带我出去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84 走走。 苏州城内锦绣繁华,人烟稠密,市廛辐辏,红袖翠鬓、歌管楼台,城外则林木翳荫,水道纵横,帆樯林立;水中舟楫衔接,波光明灭,墟烟缭绕。不远处重檐欲飞的瑞光古塔拔地而起,高耸入云。 河对面枕流卧波的吴门桥气贯长虹,宽阔而湍急的大运河递接着浩渺的太湖烟波。盘门犹如温柔袅娜苏州城的慧眼明眸,盈盈秋水深藏着古城的繁华和传奇。淡淡波光流溢着秀丽和妩媚,顾盼凝睇,流光溢彩,自有一番动人的千古神韵。 我想起一首名为《晚入盘门》的诗,一唱三叹地抒写了盘门昔日的旖旎和华丽:人语潮喧晚吹凉,万窗灯火转河塘。两行碧柳笼官渡,一簇红楼压女墙。何处采菱闻度曲,谁家拜月认飘香。轻裘骏马慵穿市,困倚蒲团入睡乡。 道旁有许多商贩吆喝着,白公子竟像是没上过街一样左顾右盼,还不时停下来和小贩说话,用手指去捅一捅那些做工精致的工艺品和陶瓷娃娃。在路过一个做泥人的老者时,他便赖在那里不走了,两眼紧盯着那老者褶皱的手捏着的关公泥娃娃。他朝我挥了挥手,叫道:「呆子采,过来,快点看这是什么东西,好好玩哦。」 我走过去,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没见过这个?」我记得我六七岁的时候,最爱玩的就是这个。当时爹爹每次出门都要给我带很多不同模样的娃娃回来,我每次都会激动得手舞足蹈。此时看到,心中竟是另一番情景。白公子的脸竟然微微红了起来,他没有回答我,只是问那老者:「老伯,这个多少钱?」那老者笑着朝他伸出两个指头,他点了点头,从腰包中拿出了两锭银子。那老者摆摆手,道:「是两个铜板。」 白公子咬着嘴唇想了想,道:「我只有元宝,就拿一锭银子给你吧,我拿两个走好了。」说罢便拿起木板上的两个娃娃,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两条小月:「老伯,这个叫做什么名字?」那老者道:「牛郎织女。」 白公子眨巴着大眼睛点点头,拿了银子给他,便走过来对我说:「你看过这个没有?嘿嘿,你这土包子这么没情趣,肯定没看过。这个叫『牛郎织女』,送一个给你好了。嗯……你要哪个呢?」我一时只觉得好笑,只道:「都可以,你喜欢哪个就要哪个吧。」他想了想,把织女放在我手中:「我知道你肯定喜欢这个。白少爷我大度得很,让给你好了。」 我看着白公子那双看似很纯真的大眼睛,摆弄着手中的「织女」娃娃,问道:「你知道『牛郎织女』是什么关系吗?」他的目光完全集中在那小小的「牛郎」身上:「知道。」我说:「那你还送给我?」他抬起头,向我微微一笑:「温大少爷,你是不是又想到其他地方去了?你希望我说什么呢?你就是这破毛病,总觉得全世界的人都该喜欢你。」我脸上一红,道:「我没有。」他翻了个白眼直叹气:「哎,你这人……还是那么别扭。」 见他朝前走了几步,我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却突然回首对我妩媚一笑:「不过你说得没错,我是喜欢你。」我的脸变得更红了,支支吾吾道:「我……我……」他想了想又说:「不过仅限于喜欢,你别想多了。」 天边的白色渐渐被黑暗覆盖,一抹淡淡的月色从鳞次栉比的房屋缝隙中洒出来。苏州城的夜晚总是清凉又宜人,此时的白琼隐看上去很像是一个脱俗的仙子,一颦一笑都显得优雅淡定,让我心里突然觉得十分温暖。我脸上蒙着布,他看不到我的笑容,可我依旧笑得十分开心:「白公子,我也很喜欢你。」他怔怔地看着我,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说这种话吧。 可很快地,他眼中的讶异便消失了。他嘴角挂着笑意,走到我面前伸出手来勾着我的肩膀,魅惑地看着我:「喜欢我?」他轻轻一笑,靠到我的耳边,悄悄说:「喜欢我就上我吧……」我连忙把他推开,解释道:「我说的喜欢,性质和你说的一样!不是那种喜欢!」他也不顾身边是否有人在看,又黏到我身上慵懒地说:「我说的喜欢,就是指情爱之事,原来你也和我一样……那我们等什么,现在就回客栈吧。」 我又一次把他推开,怒道:「白公子,人和动物是不一样的。人要懂得控制自己的行为,这样的事和喜欢的人才能做!」我说完以后才发现这话是从桓雅文口中说出来的,当时还被我狠狠唾弃一番,没想到此时我也会用它来教训人。白公子又不分场合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身子都弓了下去,头上雪白色的发带连同发丝都在轻轻震颤。 我不知该说什么,唯有等他笑够了才悻悻走回客栈。 ◇◆◇ 回客栈以后,我躺在自己的床上开始计划出行路线。要调查江湖上的大事,能找的人只有司徒雪天、苏姚和万沫昂。若我去找司徒雪天,他未必会告诉我,而且找了他说不定会遇到桓雅文,到时候恐怕会弄得更尴尬。 就在我还在冥思苦想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推开了。我连忙理好衣服坐起身朝门口看去,只见白公子披着衣服站在那里,见我起身便走到我身边坐下。门外的冷风刮得我瑟瑟发抖:「你进来做什么?」他说:「你脸上的布可以揭了。」我说:「那你早上为什么不给我拆?」他用手指刮了刮我脸上的布,弄得我痒痒的:「想看看你弄得满脸绷带出去是个什么模样。」我咬唇不说话,发现自己几乎已经快要习惯他的变态行为了。 他替我慢慢拆开纱布,温柔的动作与他平时的泼辣作风截然相反。我微微眯上眼睛,却看到白公子的眼睛是越睁越大。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怎么了?」他伸出手来摸摸我的脸,怔怔地说:「你原来是长成这副模样的……?」我说:「我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你拿镜子给我一下。」他从旁边拿来铜镜放到我面前。我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愕然发现自己的容貌竟和以前一模一样,真是不可思议。我眨了眨眼,有些兴奋地看着白公子:「你好厉害,完全恢复了。」 他把铜镜放回原来的地方,又转过头来看着我:「你真是这个样子的?」我脸上的笑容似乎已经收不住了,只是一味点头。他却像是愣了一般盯着我的脸看。我用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你怎么啦?」见他没反应,我又摸摸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我长得很奇怪吗?」他却一下扑到我的怀中紧紧抱住我的腰,仰起一张精致的小脸看着我:「你好漂亮……」说完便闭上眼,慢慢靠过来想要吻我。 我吓得连忙后缩了一步:「你到底想怎样?」他理直气壮地说:「想亲你。」我立刻用手捂住嘴,哭笑不得地说:「你今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85 天是疯了吗?净做些傻事。快回去睡觉了,明天一大早要赶路。」他用力拽着我,想把我的手从脸上拉下来:「我要亲你!你放手!」 「你是属狗吗?见人就咬!」我一边奋力抵抗,一边庆幸还好他不会武功,否则这下我肯定会给他强暴了……不,是被逼着强暴他。他那样简直是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我不管,你给我把手放下来,我要亲!!」他扯了半天都没用,便直接跳到我身上来坐着,开始脱自己的裤子。我吓得连忙拉住他的手,急道:「你在做什么?」他一下将我按到床上:「不亲就直接做!」 他绝对疯了,绝对是疯了!我一把推过去,想将他从我身上推下去,可是没想到一用力,动用了真气,不小心把他从床上推到了地上。他撞在地上闷哼一声,我吓得忙不迭地跑下床去扶他,刚抓住他的手臂,却发现他的口角都流血了。这下完蛋了,我忘了他不会武功……一时后悔又懊恼,将他抱到床上坐着,度了些真气给他,低声道:「对不起。可是你也有错,下次不要这么胡闹了。」 白公子似乎被血呛着,轻轻咳了几声,转过头来斜睨着我:「疼死我了,你就没一点同情心的吗?」我咬了咬嘴唇,忍住不和他说话。他拍拍我的脸,道:「你吻我一下我就原谅你。」我原本对他的那几丝同情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站起身,把门一摔,冲了出去。 ◇◆◇ 隔日,白公子与我一起朝极寒的九刈雪山出发,路途中他把我又一次弄昏过去,在我全身包括脚都缠上了厚厚的纱布。 等我们到那里时已是暮春初夏,天气开始转热,可九刈雪山上依旧是千年积雪,万年冰封。苏姚坐在花园里,见我们来,态度比上次还要冰冷。我告诉她我们的来意后,她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想要知道温恒誉究竟是被谁杀的?呵,这可不是个小秘密,这事牵扯到整个武林,若是公开了,恐怕很多人都要跟着遭殃受罪。」 我对她微微一抱拳,道:「曾有人提示我此事与『鄂』有关,请问苏前辈这个字是什么意思?」苏姚轻轻仰起头,笑道:「你别忘了,我可不是无偿助人的。」我说:「请苏前辈开出条件。」她用脚拨了拨地上的雪,漫不经心地说:「你的三成功力。」 三成功力?恐怕我给她以后人也差不多只剩半条命了。我说:「这……苏前辈,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苏姚道:「有。你要杀了裴垣薰,也可以。」我大概明白她为何要杀小薰了,因为她丈夫万沫昂一直想要小薰当自己的男宠。她见我不说话,又道:「或者,你把花遗剑剑柄上的蝴蝶玉坠子拿给我也可以。」我说:「『蝴蝶公子』花遗剑?恐怕很难……他武功太高。」她嘲讽地看着我:「我可不会因为你的能力而降低自己的要求。你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拿不出来就滚蛋,少在这里碍事。」这时白公子突然说话了:「你这丑女人倒是挺有意思的,我欣赏。」 苏姚脸上的表情一反平时的冰冷,微微透出了怒容:「你说什么?」白公子柔柔地对她笑了一下,道:「伯妈,我这是夸奖你呢。说你有意思,我欣赏你,你生气什么?」苏姚的声音在微微颤抖:「你……你叫我什么……」白公子又露出天真无邪的目光,眼睛还可怜巴巴地闪动着纯洁的光芒:「伯妈呀,我阳寿十七,你……你少说也是不惑之年了吧,难道还想卖老,要我叫你婆婆?」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不由暗笑。虽然苏姚的眼神很沧桑,可外貌看去就和二十多岁的少妇无甚差别。白公子这么说她,无疑是想存心气她。好玩归好玩,恐怕这么一来,她就不给我讲秘密了。我赶忙说道:「苏前辈,我这朋友一向都是这个样,请不要和他计较了。」苏姚道:「你什么问题都别问了,给我滚下山去。」 白公子凑到我耳边,看似耳语实则大声地说:「温采,我学医的,这个我知道,女人快要老的时候,很容易脾气暴躁,我看我们还是赶快走吧。」苏姚一听这话,突然说:「我没有生气,只是你这人说话实在太无礼。」白公子看了她一眼,小心地说:「苏姐姐,其实你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我会说你是伯妈,其实是因为你要吸温采的功力……我师父告诉我,习武的女人最爱吸取别人内力来维持自己的美貌。」 苏姚的脸上竟微微发红:「我从未这么想过,吸取别人功力只是想提高自己的武功而已。就连梅影教主来,我都叫他分了三成功力给我。这个惯例我是不会改的,少说得分一成,不然我还是那句话,请下山。」 这下我终于明白了。原来弄玉上次出来时脸色会那么难看,是因为被苏姚吸了功力的关系。我心里一酸,只道:「没问题,请苏前辈动手吧。」她有些不开心地看了我一眼,将我待到了里屋。 我站定身子,用真气将全身的经脉打通。她把手放在我手腕上的「腕骨」、「阳谷」、「养老」三穴上用力一按,奇妙的感觉使我忍不住轻呼一声。就像是血液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流一样,从我的心脏、我的腰腹一直运送到了手腕上,身体像被抽干了,痛苦到了极点。 等她放开我的时候,我已站不住身子,往地下倒去。我努力支撑着想起来,喉头一甜,一大口血从嘴中涌了出来。苏姚站在我面前,冷然道:「才少了一成你就不行了,我若真提了你三成功力,你岂不是已经没命了?」我趴在地上,觉得胸腔中似乎还有血在往外冲,憋了半天,才没吐出来。 「我告诉你好了,『鄂』就是湖北。湖北西北部最强的门派是什么,就与什么有关。」说完这句话,她便走回屋里。 ◇◆◇ ——湖北最强的门派……武当。 难道我父母的死与武当有关系? 歇息片刻,我站起身朝门外走去,白公子见我出来,连忙扶着我,问我出了什么事。我含着口中的血,没有回答他的话。他也没再多问,只把我扶到一旁,取了药放入我口中。我吞进去,竟不过半刻便觉得血气顺畅,可浑身像是失力般虚脱。想起弄玉当时从这里出来的样子,更觉得难受。我只是丢了一成功力而已,可他丢了三成,而且武功越高丢得越多,他当时一定很痛苦。 他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还一路上责备他,又任性又胡闹。 我现在明白了。即使会遭到天谴也好,即使这样做是大逆不道的行为也好,等我查明白父母的死因后便回去找他,再也不离开他。就算是他杀的我也不再追究,他养了我这么多年,早已超过了父母所该做的。人活在世上如果总是顾忌个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86 「道义」,那最后什么都不会得到。我并不亏欠他,他也不欠我。只要彼此相爱,那就够了。 ◇◆◇ 白公子说我身子需要调养,雇了辆马车朝沙漠赶路。一路上我都在想着父母的事,又想起了弄玉枕下的玉佩。越想越不觉得是他动的手,可又不敢放松,生怕以后失望。 隔了几日,我的体力恢复了些,白公子说我身上的绷带也可以拆掉了。马车还在行驶,我想改日再说,他却说什么也要给我拆,我闹不过他,也只得随便他了。 他脱去我的外套,小心翼翼地撕去了接口处的绷带,底下的伤竟真的奇迹般消失了,只是皮肤颜色比其他地方要白些。白公子道:「啧啧,好嫩的皮肤,比我想得还要好。」我脸上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是因为白公子医术高明。」白公子没回话,只是十分专心地拆着我身上的布条。身上的拆完以后,他便俯下身去替我拆脚上的。我急道:「让我自己来就好……」 我话还没说完,他就用胳膊撞我一下,迅速将脚上的纱布扯了下来。这段时间我沐浴的时候都会避开视线不去看自己的脚,因为实在太丑陋,太可怕。此时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一点伤痕都没有留下。 白公子坐起身子看到我错愕的样子,喜滋滋地说:「你这土包子,也不看看我白琼隐是什么人。这点小伤算什么,就是你全身都炸得粉碎了,我都可以给你照原样接回来。」我当下满怀感激,也不计较他挖苦我:「我从来没敢想过身上的伤可以痊愈,谢谢你。」说罢,便想要把衣服带子系上。白公子拦住我的手,细长的手指在我的皮肤上游走。 我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正准备躲开,却被他一把推到坐垫上躺着。他趴了下来,把唇压到我的唇上。 我的脸陡然涨得通红,一下推开他,坐起身怒道:「你怎么这个样子的?!难道你给我治好伤我就该用身体报答你吗?!」 他又凑过来抱住我的腰,小脸轻轻在我胳膊上蹭着:「梅影教主也好,酒惠圣人也罢,你让他们上多少次我都不管,你上的人只有我一个就行了。」他眨了眨眼睛,黑黑的睫毛上竟沾满泪珠。这下我是推也不是抱也不是,只得浑身僵硬地让他靠着我。 最让我无奈的是,他竟然就这样睡着了,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 初夏的沙漠是最难熬的。到那里的时候烈日火辣辣地挂在上空,我身上的衣服几乎全都被汗水弄湿了,白公子却是连脸都没红。又一次到了那个洞穴,我叫他在外面等我,他却说什么也要和我一起进去。 白森森的死人骸骨依旧遍地都是,尽管来过一次,可我一看到那些枯骨,还是会觉得毛骨悚然。白公子紧紧拽着我的衣角,衣服都给他扯得微微颤抖。我有点惊讶他居然会怕死人,一时玩心忽起,转过身对他大吼一声。 「呜……」他吓得立刻抱住我,头埋在我背上,浑身都在瑟瑟发抖。我突然觉得有些后悔,忙安慰道:「抱歉……我不知道你会怕。」忽然他不发抖了,反倒是在我身上直发嗲:「呜呜,人家好怕……」后面这句一听就知道他是装的。我叹了口气,直朝里面走去。 万沫昂还是坐在那里研究毒物。一见我们来,露出了很是淫荡的笑容:「哎呀呀,来者何人?」我说:「晚辈温采,见过万前辈。」万沫昂一双眼睛贼咪咪地在我身上扫着,比上一次来的时候还要露骨,我给他看得一身鸡皮疙瘩。他哂着嘴巴道:「温采,温采……果真是名不虚传哪,就是举得在哪见过你。莫非美人都是有共通点的?」 「万前辈,晚辈是来向您打听温恒誉死因的。」我心里暗笑,若他知道我就是他上次费尽口水贬低的丑八怪,肯定会吓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万沫昂眼睛一眯,道:「温恒誉是你的谁?」我说:「是晚辈的先父。」他说:「你先去找过姚儿了?」我点头。他说:「好,我的老规矩,两条路。第一条,你杀了桓雅文。这第二条嘛……嘿嘿。」他说完这句话,一双眼睛便又在我身上瞟来瞟去。 我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前辈请讲。」他咧嘴一笑,道:「陪我一个晚上,你说可好?」我吞了口唾液,道:「万前辈……这……没第三条了吗?」他摇了摇干枯的食指,没有直接回答我:「杀桓雅文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反之你只需要静静地躺着,一会就过去了……」 我看了看万沫昂。他的长相实在是丑陋,加上长年触碰毒物被熏得发绿的手,心里直感到恶心。如果让这样的人碰我,我还不如去死了的好。可是,我都已经付出一半了,这一半我不能放弃。我正准备回答他的话,白公子却挡在我的前面,眼神挑逗地看着他:「万前辈,你说话真过分,你不觉得我比他要有吸引力得多吗?」 万沫昂嘿嘿一笑,站起身子朝他走来,用那双粗糙干燥的手抬起他的下巴:「你长得倒是不错,也够风骚,可惜我不想上没武功的人。」说完便将白公子朝门口一推,按下机关,白公子便被关在门外。他转过头朝我淫亵一笑:「温美人,考虑清楚了吗?」 我实在是受不了他无礼的目光,只淡淡说道:「除了桓雅文,其他人我都愿意杀。」他围着我转着圈圈,笑容越来越龌龊:「那……梅影教主呢?」我深深呼吸了一下:「那不可能。」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凛冽:「你也知道不可能。桓雅文勾去了姚儿的心,我现在就想杀他。不过……你与他可是有一腿的,恐怕少年郎的心思里也放不下他。既然如此,何不与我共度春宵……」我朝后退了一步:「晚辈决定放弃了,您放我走吧。」 万沫昂笑道:「好啊,你走。你走了这全天下就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告诉你上官雅玉和桓王爷之间的奸情了。」我立刻停住了脚步:「你说什么……」他说:「温采公子不是想走吗?呵呵。」我怒道:「你不可以侮辱我娘!!」他说:「我可没说一句假话。你难道不觉得桓家两个兄弟的名字很特别吗?一个叫弄玉,一个叫雅文,雅玉雅玉,这不正是你母亲的名字吗。」我咬牙道:「只是巧合而已。」他笑:「是啊,只是巧合,温公子,请离开。」 我站在原地,心里矛盾到了极点。我的父母恩爱那么多年难道都是假的?我全身都在瑟瑟发抖,终是说出一句话:「好,我答应让你上。」声音不大,却回荡在整个屋子,门外的白公子正用力砸着石门,却引不起丝毫波动,他歇斯底里的叫声因为石门的阻隔变得幽微不可闻。万沫昂笑着朝我走过来,揽住了我的腰,将我靠到他的身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87 上。 浓稠又恶心的臭味,、。我的胃就像是被刀狠狠刮过一般。 他脱去了我的外套,新生的肌理就这么暴露在昏暗的烛光下。他低下头来含住我的乳尖,喃喃道:「美人啊美人,你真的好销魂,让我都忍不住想直接上你了。」我想起了弄玉温柔的爱抚,心里更是感到难过至极,我倒想让他赶快上了我好解脱,可还是勉强按捺住想吐的感受,柔声说道:「万前辈,你可不可以先告诉我,我真的等不及了。」他一边用那肮脏的嘴吸吮着我的皮肤,一边模糊地说:「桓王爷喜欢上官雅玉多年,但是她却与温恒誉成亲……在她成亲后第二年,桓王爷也娶了妻,生了大儿子,名叫弄玉……」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伸向我的裤头,我克制住自己不要打颤,还发出了一些引人遐想的喘气声:「呜……啊啊……万前辈,快……快给我说……」万沫昂好像异常兴奋,一双咯人的大手在我的分身上游移:「没多久他就又认识了一个女子,相貌与上官雅玉十分相似,于是生下了第二个儿子,取名叫桓雅文。十多年后,江湖上有许多人觊觎桓王爷手中的《芙蓉心经》,便有人设计阴谋要害他……」说到这,他的手已经攀上我的后穴,我浑身一紧,道:「快告诉我,不然不给你上。」 他在我身上胡乱摸了一把,道:「小美人,你真坏……那群人设计害死了桓王爷,放了一把火烧掉他们家并嫁祸到温恒誉的身上,但《芙蓉心经》却没人找到。」见他从裤中抽出自己的分身准备送到我的体内,我急道:「你快告诉我,那些人是什么人?」 「你先让我上了!」万沫昂像头发情的野兽般大吼。 我一掌打飞他,直起身穿好衣服,又使用《玉石俱焚》第七式击碎石门,门刚碎开便看到跪在地上哭得眼睛浮肿的白公子。狠狠撞了墙的万沫昂愤怒的叫声回荡在整个密室,我也不管那么多,抓住白公子的手便往外冲! 注:浮生恰似冰底水,日夜东流人不知:人的一生就像表面结冰但底下未结冻的长河,依然日夜不停的流逝,完全不引人注意,不让人知悉。出自:唐·杜牧·《汴河阻冻》。 第二十八章 招花惹草 我拉着白公子一路跑,确认万沫昂没有追出来,步伐才慢了下来。白公子好像不觉得累,一路上两只红红的眼睛都在看着我,停下来后,他本来收住的眼泪又汹涌而出,抱着我就哇哇大哭:「你和那种死老头……呜呜……你太过分了……」 他还老说我像小孩,那他这种行为又叫什么?我轻轻拍拍他的背脊,柔声道:「不要哭,没事,那毒蝎子没拿我怎么样。」白公子忽然不哭了,松开抱着我的双手,眨了眨肿肿的核桃眼,又理了理自己额前的乱发:「他没拿你怎样吗?」白公子眼中的怜惜和温柔一下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戾气:「你敢骗我,见鬼去吧!!」说完两只手同时拍到我的脸上,发出「啪」的响声,然后转身自己走去。 我无奈地忍受着那两个火辣辣的巴掌的「余韵」,心想我什么时候骗他了?连忙叫住他:「你去哪?」他头也不回:「不知道!」我说:「弄了半天还是得找司徒雪天。可惜我没能忍耐到最后,前功尽弃。」他转过身又是两个巴掌合上来:「你还敢说!」我揉了揉自己的脸,苦笑道:「那我们现在就去京师?」他盯着我,笑得别有意味:「你是想去见你的桓公子吧,不可以。」 我的心里忽然凉了大半截。桓雅文……还是不见的好。他过得那么开心,我又如何忍得下心去打扰他呢。我平静地笑了:「不会的。我决计不会去找他。」 ◇◆◇ 及至京师,又花了近半个月的时间。我掐指算着与弄玉约定的时间也没有多久了。想着他见到我时会开心却又假装不在意的模样,嘴边不禁荡起一丝甜甜的笑意。 繁华京师,行人熙熙攘攘,举目四顾,各种建筑古朴庄重,街市之上已是万灯齐明。各式各样的宫灯高悬在殿门和飞檐下,照得整个长安灯火通明,金碧辉煌。远近前来观灯的百姓川流不息,络绎不绝。处处人山人海,喧哗笑闹,热闹非凡。我想这个时候去拜访别人绝非明智之举,便打算找一家客栈暂且住下。可白公子说难得来皇城一游,怎样也要出去逛逛。我拗不过他,也只得答应了。 华灯初上,自有那平日难得出门的闺阁秀女、小家碧玉也含羞带笑,出府观灯。只是观灯之余也免不了要留意人丛中的风流才子、青年才俊,私心渴盼天赐良缘就在如此良宵。至于那些王孙公子、士子学生,自然更加留心观灯的妇人女子之中有无闺阁淑女、绝色佳丽。观灯之余,假作斯文逐艳择芳,只盼能蒙一二美人青睐。人头涌涌,好个一派盛世之象。 在人群中走了一段路,便听说京师第一才女准备当众献艺,吹上几支小曲,作上几幅对联送与她相中的男子。往前看去,果真有一位女子站在楼阁上,手握玉箫,顾盼生姿,确实有几分倾国之色。我心想这女子也颇有胆量,可以当着这么多人献艺却丝毫不感到紧张。见人多了,那女子便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小女子不才,希望这几首曲子不要污了大家的耳朵才是。也希望桓公子喜欢。」 这下人们皆是瞠目结舌。有人说:「原来她的心上人竟是酒惠圣人,这该如何是好?才女颇好,可桓公子已有未婚妻霓裳公主,这女子的示爱恐怕是不了了之。」我心中一紧,也念不得这女子究竟多有能耐,只是一想到桓雅文在场,就立刻想躲开。我现在想起他离开冥神教时对我说的那句话都还觉得心痛不已,只盼着今天不要看到他。 就在我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柔软若水的声音从人群中轻轻响起:「在下洗耳恭听。」我朝那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立刻就看到那个十分抢眼的人。他手中依旧持着折扇,姿态俊逸;温文儒雅之余,竟有几丝风流之气。他身边站着四五个年轻女子,个个皆是绝色佳丽,眼中亦毫不掩饰地对他流露出爱慕之情。 原来九灵说的是真的。桓雅文真变成了一个游戏花丛的风流公子。 箫声吹来,纤绵柔缓,更似幽咽。月色中,像是下了一阵细细的雨。箫声远扬,曲调之悠沉恰好拨动我的心绪。也许是气力不济,也许是这古曲一路至今光阴坎坷,箫声若断若续并不高亢,女子颤颤的吐纳之声亦可悉闻。 桓雅文轻轻摇着手中的折扇,额角的发丝忽悠扬起,擦过棱角分明的轮廓,酝酿着唇边清柔的笑。他身边的一个年纪较小的女子轻声说:「桓公子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88 ,我觉得她吹得不错,可是人长得一般。」桓雅文嘴角的笑容更浓了:「水儿,女子的美分很多种。你仔细端详她在吹箫时的神态,十足风韵,便可称作佳人。」 白公子在我旁边低声唏嘘:「真看不出来,上次见他还是一副青涩的少年模样,现在就变得如此油滑,难得啊难得。」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那带着相思和柔情的箫曲,心中蔓延着物是人非的苍凉。 一曲终了,桓雅文收起折扇朗声念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箫声美,人更美。姑娘果真是第一才女,更是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在下佩服。」那女子微微一笑,道:「谢桓公子夸奖。」桓雅文周围的姑娘开始不满地瞪着那名才女,口中不知在喃喃叨念着什么。 我悄悄握住白公子的手将他往自己身边拽了一些,低声道:「我们走吧。」白公子扬起俏丽的脸噘嘴道:「你吃醋了是不是?」我放开他,自己往前面走去:「没有。」他赶紧跟了过来,我又忍不住补充一句:「只是不想看他这样罢了。」白公子拦到我的面前,展开双手对我说:「他这样其实挺好,你不想看是不是因为吃醋了?」我怒视他一眼,把他推开,自己朝客栈走去。 ◇◆◇ 回到客栈,我是怎么也睡不着。我就知道如果我再看到雅文,心情一定会很浮躁,结果都到了三更天了,我还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于是披好衣服,下了床。 京师月下,倚窗而坐。一壶清酒,一束桃花。人烟渐少,纸灯笼在风中徐徐飘摇。黯淡的灯火照耀下,一个白衣公子跌跌撞撞地在路上走着。 我立刻站起身朝底下看去,只听见那人用低婉的声音轻吟:「落花飞絮,东风薄劣。春光将尽,人去楼空。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念完这一句,他便倒在路旁哽咽道:「采……你在哪里……」 我紧紧抓住窗栏,咬牙坐了下来,不再往外探看。 忽然,窗外又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老弟,你看那个人是谁?」接着另一个人答道:「那不是桓圣人吗?我们今天赚到了……」那被称作哥哥的人又说:「呸!什么圣人!我表妹被他整天迷得神魂颠倒的,现在他醉成这样,咱哥俩先把他教训一顿再说!」我起来朝外面看去,只见那对兄弟冲向桓雅文,其中一个立刻就一脚踢到桓雅文的肚子上!桓雅文竟没有闪躲,硬是承受下来。 我的手紧握成拳,在心底默念:「桓雅文你这笨蛋,站起来还手啊!愣在哪里做什么?」年纪较小的男子也过去朝他小腿踢了一脚:「桓公子,你不是武功好得很,现在怎么这么窝囊?啊?」边说还又加了一脚。桓雅文默默承受着他们的拳打脚踢,只低声模糊地道:「无论你在不在我身边……无论你是否喜欢我,只要是你想要的、我能给的,我都会给你……你幸福就好,你……你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我的指甲几乎陷入皮肤。那几句话,他曾对我说过。我究竟做了什么事……我怎么会这么糊涂…… 「哥,你说他是不是疯了啊?自己在那里胡乱说些什么。」较小的男子问他的哥哥:「听口气好像是对喜欢的人说的。」 「我怎么知道?妈的,他也会相思成疾?」那人一边说一边打他,桓雅文雪白的衣服上霎时又多了几块黑色的污渍。他根本不知道还手……再这样下去,他会被打死的! 我实在按捺不住,从客栈窗口跳了下去。那对兄弟一看到我,立刻吓得脸色都变了。较小的男子道:「哥,完了,有人看到了……」那兄长有些底气不足地说:「怕什么!你看他瘦弱的样子,我们两个,他一个,哪里打不过他?」 我根本没给他们机会,冲过去就朝两人的脸上狠狠甩了几个嘴巴!清脆响亮的巴掌声传遍整条空旷的大街,那两个男子似乎已经气极,却在还没出手时就被我两拳给打飞出去,重重地落在地上。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惹错人了,爬起来就屁滚尿流地溜掉:「哎哟我的妈,哥,他哪里瘦弱啊……」 我看了看地上躺着的桓雅文,想将他扶回去,可我根本不知怎么到碧华宅,想带他回客栈,又怕他醒来看到我。犹豫了半天终究是不忍心,蹲下身去准备搀他起来。可手刚碰到他的胳膊,他便反手将我拉住。我看见他细嫩的手上擦破了几个伤口,更觉得有些心疼。他虚弱地说:「采……你要我走,我就走,可是你要我怎么忘掉你……」 我惊愕地看着他,仔细看了一会才发现他是酒喝得太多,神志不清了。他紧紧抓着我的手,手心是温暖的,指尖却冰得彻骨:「我每天都在想你,无时无刻都在想……为了忘掉你,我去了那么多我最讨厌去的地方,可是有什么用……有什么用……」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竟变得有些呜咽。我咬住牙扶他站起身,他却全身无力,一下瘫软在我身上。 忽然他伸出手紧紧抱着我,用力到全身发抖,可我却感觉不到任何力量。他抱着我的头,带着哭腔说道:「哥哥生病了,你立刻丢下一切就回去看他,我为你做过再多你也看不到……你要我离开你……」他似乎被呛着,干咳了两声:「你害怕哥哥受伤,你就从来不怕我受伤!我到离开你的时候才知道,我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 我突然想起那时还说他不要我,可我看着弄玉的眼神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选择了谁,还反过来任性责备他,动不动就拿他当做激怒弄玉的工具。我越发觉得愧疚,反手轻轻搂着他,湿了眼眶。可我怎么都不会想到,一向从容淡雅的桓雅文竟会在我抱住他的那一刻大哭起来:「那样的话你竟然说得出口……你玩够我了,所以你不想要我了……你好狠的心……」 我紧紧攥住他的衣服,想控制自己的眼泪不要流出,然而当我感受到肩膀上的衣料全都浸染了桓雅文温热的眼泪时,还是落下了悔恨的泪水:「雅文,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我将他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准备驮他回去,可他却偏过头来,重重地吻住了我。 脑中霎时只剩一片空白。咸咸的液体滚落到我的嘴边,弄玉有些憔悴的容颜一瞬间浮现在我的眼前,清晰、又开始模糊。我猛地推开桓雅文,他无力地摔在地上。我大骂自己是笨蛋,忘了他酒醉全身失力,又连忙蹲下身去搀他起来,却不敢再用脸对着他。 ◇◆◇ 我驮着他回客栈,悄悄走到了自己的房前,正待推门,白公子屋子的门却突然开了。白公子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89 倚在门框上挑衅地看着我,我突然觉得有些紧张,就像是被妻子捉奸在床的丈夫一样。可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是有理的,何况白公子又不是我什么人,也管不了这么多,于是便理直气壮地说:「白公子还没睡吗?」他对我轻轻一笑,看着桓雅文道:「看样子,你还是把老情人带回来暖床了。」 我看了看桓雅文,确认他还处于头脑昏沉状态后,便对白公子说:「你怎么什么都爱乱想,跟个女人似的。他在街上被人打了,我救他回来,就这么回事。」白公子挑了挑眉,笑了:「我像女人?」我抿了抿唇,犹疑道:「对不起,我说错话了。」白公子朝我走过来,双手勾住我脖子,双眼中流转着妖媚的柔光:「是啊,为了你,我甘愿成为女人。你为何还要找其他人?你怕我满足不了你?」我有些不耐烦地将他推开,「别胡闹,我先让他躺下,其他的一会再说。」 我扶桓雅文躺在床上,昏迷中的他喃喃念着我的名字。看着他沉睡时紧蹙着的双眉,顺着额头流下的细细汗珠……我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脸,可手悬在半空中,便又收了回来。 雅文,我知道你不好过。我恨不得将自己分成两半,一半给你,一半跟了弄玉。可是我毕竟只是我,渺小而软弱,我又如何能够做到不伤害任何一个人……我捂着自己的头,矛盾地闭上眼睛。 第二十九章 碧华情思 我就这么守着桓雅文一夜,想了一夜,可越到后来越糊涂。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是否喜欢这个人。如果不喜欢,那是他的悲哀。但如果喜欢……那就是我的悲哀。他和弄玉的脸多少有些相似,可其他地方没有一点共通,我也无法拿对他的感情和与弄玉的想比。 天边渐渐透出一丝灰白,我起身走到客栈的行廊上。刚出去便遇到同样走出门的白公子,想起昨夜对他发的脾气,我有些尴尬地说:「这么早起啊?」白公子没理我,径自走到我身边,伏在护栏上,眼睛看着很远的地方:「他还在睡?」我点点头。他说:「其实我是他叫来的。」我不大明白他的意思,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他翻了个身,用一只手撑着护栏,面无表情地说:「我是他叫来的。那一次你和梅影教主从我这里离开以后隔了大概近三个月,他就来我这拜托我替你治疗。」我心里默默算着时间,半个多月后武道夺标大赛刚好举行完,难道那时桓雅文看到我的脸就来找他了?白公子道:「当时我就在想,这温采究竟有什么能耐,竟然会如此厉害,把江湖上的风云人物全都迷得神魂颠倒的。先是梅影教主,然后是桓雅文,下一个,会不会就是重莲呢?」 我垂下头,觉得他说的这些话实在令我开心不起来:「不是我的能耐,桓雅文……是被我害了。」他伸手摸摸我的脸,沿着我的下颌轻轻刮着:「你的确有张漂亮的脸。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优点呢?你毁了容,他们大可以重新找一个就是了,可桓雅文竟然为了你和我上床……」我立刻抬起了头:「你说什么?」 白公子露出了一个极美的笑容:「我一看就知道,他是那种长期禁欲的人。脱个衣服紧张得浑身僵硬,插进来的时候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若不是我技术好,估计那天就要变成他最痛苦的一日了。」我一把拾起他的领子,恼怒地说:「见人就要,你是人还是禽兽!」白公子看了看我持他的手,挑了挑眉,不再说话。我忍了这口气,将他放下。 「那天你要是没跟着去,梅影教主肯定也会和我做的。我不像你,非要和自己喜欢的人才能做。我也不是大姑娘,怕怀了孩子还要求别人负责。人有七情六欲,对我来说情欲跟食欲没什么区别。我饿了,就会去吃饭。想要了,就会去吃人……呵呵,不对,是叫别人吃我。完事后一拍两散,既愉悦了你,也舒服了我,大家都开心。不过,人都是以貌取人的,和漂亮的人做总比和糟老头做来得好。」他一边说,还一边将手伸进我的裤子,甚至还学着万沫昂的称呼叫道:「温美人,看你这样大概几乎都是给人压的吧。想不想尝尝梅影教主他们那种征服别人的感觉?每一个和我做过的人都会上瘾的,试试吧……」 我将他的手推开:「你既然知道我非要和自己喜欢的人才做,那就请自重。」他忽然呵呵笑了起来:「我可不敢插入你们三个的爱情当中去。你是想告诉我,我白琼隐是个什么人,哪敢与高高在上的梅影教主比,对吗?」我皱眉道:「不是这么回事!我喜欢他,是因为他就是他,与他的身份地位没有关系!」白公子冷眼看着我:「哼,我就看着,如果哪一天你心爱的教主大人武功全毁,众叛亲离,你还会不会要他。」我冷冷道:「白公子也把我温采看得太差劲了,爱怎么想,随你。」甩下这句话,我便走回了房间。 其实我原本是想在桓雅文起来之前离开的,可一进门就看到他已经坐了起来。见我来了,他立刻看向我,半晌都没眨一下眼睛。我有些窘迫地站在原地,全身就像凝固了般,拼命想着该说点什么话,可脑袋偏偏在这个时候只剩一片混乱。折腾了半天,我才勉强挤出一个挺难看的笑容:「你醒了。」桓雅文点点头,也笑得很不自然:「嗯。刚醒。」 又是沉默。看样子他是想起前一晚发生的事了。我点着头,眼睛往四处看去,想半天才说:「我不知道怎么去碧华宅,所以留你在这里住了一宿。一会我想去找司徒雪天,你可以告诉我去他府上的路怎么走吗?」桓雅文道:「你若是想找他,我把他叫出来就好。」我想我与司徒雪天不是很熟,若是堂而皇之地去他家拜访,恐怕会引起他家人不悦,于是点头道:「好,谢谢你。」可就在我谢过他以后,他的脸色微微黯了下来。 我知道他是觉得我与他生疏客气了心里感到难受,可是我现在能做的,也就是维持与他的距离,不能又一次因为心软而害了他。 ◇◆◇ 桓雅文梳洗完毕后,便叫人捎口信给司徒雪天叫他去茶香楼会面。白公子说什么也要跟着来,我也就没阻止他。去茶香楼一路上他问了不知多少令人尴尬的问题出来,弄得我和桓雅文更是无话可说。所幸司徒雪天的动作够快,我们到那里没多久他就到了。 茶香楼乃是京师第一茶楼,方进去便闻到一缕淡淡的茶香飘逸出去。几个小二手中拾着长嘴壶在楼道间忙碌穿行,壶嘴处冒出袅袅氤氲,伴随着茶的香味旋绕在整个大厅。一见着我们来了,掌柜的连忙亲自出迎,道:「今儿个小店承蒙贵客光临,司徒公子、桓公子,还有这两位公子,请进请进。」说罢带我们走进屋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90 里,安置我们坐下。 一壶柳眼茶,淡绿色的嫩茶叶尖静静悬浮在滚滚开水表面。司徒雪天撑开题了瘦金字体的雪香扇,若有若无地摇着,眼角微微露出欣喜之色:「许久没见温公子,有何指教?」我开门见山道:「我想询问有关家父温恒誉的死因。」司徒雪天一下变得十分严肃:「这可不是小事。看在桓大哥的面上,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我知道的,只是你口风一定要紧。」 我点点头,看了一眼正端着茶杯拨弄茶水的桓雅文,道:「司徒公子知道哪些事,温某一定不会多言。」司徒雪天道:「温大侠是如何死的,我不清楚。但是我可听说过令慈是位绝色女子,当时江湖上许多男子都对她怀有爱慕之情,包括须眉道长,包括……」他说到这,看了一眼桓雅文,不再说话。桓雅文似乎不大在意,只轻声道:「包括家父。」 我说:「这个我知道。我去向『雪豹沙蝎』夫妇打听过,他们只告诉我父亲的死因与武当有关,又说桓王爷是被人谋害,还说那主谋杀了桓王爷以后便嫁祸到我父亲头上,然后放火烧……」说到这里,我睁大了眼,再说不下去。桓雅文和司徒雪天的动作同时停了下来。 白公子倒是端起一杯茶轻轻品了一口,笑道:「温采,说你笨你还真笨。你若早点告诉我万沫昂那老贼对你说了什么话,我们还有必要大老远跑到京师来吗?现在知道答案了,你打算怎么做?」我的手紧紧握住茶杯,杯中仍在冒着雾气的茶水泼了出去:「直接去武当,杀了须眉。」 可白公子却是抢过桓雅文的折扇就往我头上敲来:「我真受不了你,装什么大侠,你要杀他,也要有那能耐才行。找人帮忙吧,嗯,你的梅影教主不错。」我觉得他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看了一眼桓雅文,他的嘴唇微微发白,安静得让人有些心酸。我摇了摇头:「不找他。这是我的私事,我不想什么事都麻烦他。」白公子添油加醋地冒出一句:「啧啧,他不是你的命吗,你这又不想麻烦他了?铲除武当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吧。」 司徒雪天和桓雅文都沉默了。可能因为我是被弄玉养大的,对门派斗争没什么概念,武当这种在江湖上有举足轻重地位的门派对我来说也就只是个门派而已。可对桓雅文他们这样的正派子弟来说,武当是权威。所以无论对须眉做的事有多么不齿,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我连忙转移话题道:「司徒公子,今天真是谢谢你。」司徒雪天笑着摆了摆扇柄:「桓大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更别提他的心上人了。」又是一阵冷场。我窘然低下头,轻轻叹口气。白公子的声音又突然响起:「他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那他的心上人是不是就是你的心上人?」 此话一出,几人更是无言以对。我一把拖起白公子道:「司徒公子,改日温采一定登门拜访,告辞。」然后拉着他就往外冲,也没叫上桓雅文。白公子还一边不知好歹地说:「你真是个祸害,连『玉面书生』都给你迷倒了,小采采,我越来越崇拜你了……」 ◇◆◇ 隔了一些时日,我才知道与桓雅文出来这么一次,江湖上便又开始沸沸扬扬传说我抛弃弄玉跟桓雅文复合的消息。其实我并不是很在意别人说我,我是害怕弄玉会胡思乱想。离半年只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倘若我在这段时间内无法报仇,也只得回去找弄玉帮忙了。 风清月白,水木清华。夏季碧华宅后院,点点萤火在黑暗中盈盈飞舞。鱼池中的火红鲤鱼在黑暗的包围下散发出绛红色的柔光。池面波光粼粼,偶尔荡漾出一团团如许多珍珠滚动般的水花。我蹲在池边看着满池游动的红色鲤鱼,昔日在碧华宅的种种又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多了一个人。看到那双倒映出斑驳柔光的白靴,我不禁觉得,一个玉润冰清的人,就连装束都是纯洁干净的。我没有抬头,只出神地看着鱼池问道:「这么晚还没睡?」桓雅文走到我身边蹲下来,像个孩子一般抱住自己的腿:「睡不着。」我笑了笑,也不管他看到没有,便不再说话。 「你想好如何对付须眉了吗?」他歪头看着我,双眼明亮如同水面的波光。我从地上拾起一颗小石,朝池中丢去,鲤鱼立刻就散开来,水面荡漾起一圈圈晶莹的涟漪:「没想好。大概我还是要回去拜托他……我还真是没用,什么都不能自主。」桓雅文道:「这不怪你,只是对方太强。要不,我帮你。」 我无奈地笑笑:「不用,我不混江湖,不怕别人胡说。你的名誉很重要,不要因此被人说三道四。我在你这也住了十来天,再拖下去不是办法。隔两日我就去武当山探情况。」说到这,我觉得脚上有些麻痹了,于是站起身甩了甩脚。桓雅文随着站起来,轻轻握住我的手:「要报仇,以后有的是机会,不要急于求成。」 我像是被烫着般立刻甩开他的手,有些尴尬地说:「我知道。」 月光如水倾泄而下,与萤火虫的光相互辉映,点亮了整个庭院。桓雅文的身躯在月色中略显单薄,他微启有些失色的嘴唇轻声道:「我真的变得贪心了,已经无法做得到再放弃……」他说到这,顿了顿,又道:「或许,我从未得到过。或许……一切都只是我自己编织的一场梦而已。」 夏季湿黏温和的风轻轻吹过,萤火虫的光芒明亮如繁星。我的手紧搂住裤子边缘,拼命逼自己不能心软。我平静地说:「你有没有得到过我,其实我们彼此都很清楚。我很对不起你,可我真的没有办法。」桓雅文微微蹙眉,眼中流淌着若有若无的忧郁:「我不介意和哥哥分享你,只要让我待在你身边就好……」 我睁大了眼,根本无法相信桓雅文居然会有如此想法。一种邪恶的念头在我脑中打转——如果可以同时拥有雅文和弄玉,如果弄玉也答应……那种欲望将我的理智搅成一团乱,我矛盾地挣扎着,深呼吸了好几次,真想狠狠给自己一个耳光!我真他妈不是人! 最后我提了一口气,竭尽全力大吼道:「你不介意我介意!!一个人的心无法容纳两个人,就像弄玉只喜欢我,我也只喜欢他!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刚说完这些话就后悔了。桓雅文的眼睛变得红红的,好像我再吼一句他就会哭出来似的。我慌张地冲回自己屋子,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 进屋后我没有点灯,直接就到床上去躺着。没过多久便有人点着灯走了进来。那人将油灯放在桌子上,发出吭的一声轻响。我眯着眼坐起来,才看清了来人是白公子。他款款走到我的身边朝我温柔地笑了笑: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91 「你还真是恶心,又开始脚踏两条船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有些懊恼地看着他:「是我对比起他,我骗了他的感情,还骗他上了床……现在看到他变成这样,我就算是负心汉也没法做到不心软……」 白公子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用手缓缓在上面抚过:「哦,是吗?原来你还和他有过一腿,那你一定不介意和我有一腿了,嗯?」他说完这句话,便把盒子打开,在我的鼻前扫了一下。我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你……你给我闻的是什么?!」他浅浅地笑着:「春药。」 我错愕地看着他:「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走到我身边坐下,好整以暇地解着我的衣带:「我知道。」我大怒:「你简直是不可理喻?!」我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开,他绊到桌脚后狠狠撞在地上,桌上的花瓶砰的一声摔成碎片。白公子勉强撑起身子,胸前抽搐了几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口中喷出,可他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我理好衣服打算冲出去,可身上一下就变得燥热起来,额头上冒出丝丝细汗,双颊也开始发烫。我心里不禁惊叹他这药的效力未免来得太快,当下倒在床上蜷缩着身体,难过地喘着气。 白公子又重新坐到我身旁,细细的手指在我身上缓缓游移,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就像是羽毛轻轻拂过,却又炽热如火。我往墙壁靠了一些,已经接近失去意识的边缘。白公子将我翻过身对着他,嘴边露出一丝淡而恬静的笑容。他拨开我碎散的刘海,伏下身来蜻蜓点水般地吻着我。冰凉的长发滑进我的领子,就像是丝丝薄冰落下一般。他的吻一深入,我终于完全失去理性,将他抱在我的身上。 白公子双手撑在我的胸前,小小的脸上泛起桃红色的浮云,娇笑的模样让人看了不禁心神荡漾。他低下头,一边细细地吻着我,一边脱自己的衣服,直到他上身几乎是一丝不挂时才将我放开来,雪白如凝脂般的皮肤像是轻轻一碰就会碎似的。 他急促地喘着粗气,似乎已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别人进入。他拉着我的手探入他的裤头,探得越深,我的头脑越不清醒。我这时才知道他说的没错,当一个男人看到另一个男人因为自己的爱抚而变得娇喘不已的时候,会觉得自己的征服欲得到了满足。或许弄玉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 「弄玉」想起这两个字,我的心底就像是被针狠狠地扎过般疼痛。我的欲望顿时消退了大半,猛然坐起身,将白公子从我身上挪开,一般将床帘上的挂钩扯下来,压在自己的喉咙上:「给我解药!否则我就自刎!」 我的眼睛烫得难受,就像发了高烧似的。本来我很不齿拿命威胁的这种行为,实在是没法子,也只得出此下策。白公子顿时就像愣了那般,也不用东西遮住自己的身体,只是呆呆地看着我。 身上的浴火似乎又一次被点燃了。也不知这春药要掀起几次使人犯罪的浪潮,我将那挂钩往自己的脖子又抵深了一些,企图以疼痛抑制淫欲。一丝血从皮肤沁了出来,白公子痴痴地凝视着我,许久才缓缓说道:「你宁可自杀,也不愿意和我发生关系……?」看到他那副失神的样子,我多少有些不忍,但还是狠下心咬牙道:「我不能背叛他!」 白公子茫然地点点头,从他脱下的衣裳里拿出那个盒子,放到我的鼻前又晃了晃:「休息一会就好了。」说完,便又出神地坐在那里不动,眼中的光芒早已消失,像是失去生命的布娃娃一样。我从未见过他这样,一时乱了手脚,也不知如何安慰他,只得打译道:「白公子没必要这么失望吧,我……我又不是那种床上功夫很好的人,找什么人都比找我好……来,我帮你把衣服穿上……」 我心想他肯定是没有在床上被人拒绝过,所以打击不浅。刚拾起衣服想替他穿上,他却一下将我的手挥开。这次换我有些不大开心了:「你到底想怎样?」白公子看看我,又假装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自己的赤裸的身体,扯过衣服又羞又恼地盖着自己的身子,脸比刚才还要红地扁着嘴道:「反正是人都可以上我……反正我就是淫荡……」 我有些不大明白他说这些话的意思,也只得安慰道:「这没什么,个人习惯不同而已。你若是觉得不妥,稍加控制便可以了。」他用衣服压在自己的胸前,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用手背用力揉自己的眼睛,可那双红红的兔子眼是越揉越红:「我也想干干净净的……可我已经脏了,怎么办?」 认识他以来,一直觉得他是把自己的性喜与人交好当作一种骄傲,我从未觉得他脏过,没想到他竟说出这种话来。我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他垂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他的目光。他抓着我的手轻声道:「我不会武功,我无法保护你,我更温柔不起来……而且我还那么脏……」他靠在我胸前呜咽着说:「我知道你已经被他们俩的事弄得很烦,我不该再插进来,可是我的心被填得那么满,你随便对我笑一下我都会忍不住想哭,我该肿么办才好……」 他在我胸前瑟瑟发抖,好像已经哭了。我惊愕失色地看着他:「白公子……你在说什么?」他忽然坐起身子,失去血色的脸颊上面还依然挂着泪珠,嘴唇微微颤抖:「你还不明白吗?我以为自己说得已经够明显了……我喜欢你。」 那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一直觉得无论他如何强调自己喜欢与别人上床,他都是个比较冷静的人,不会轻易动情。可是现在他竟然说,他喜欢我。 烛光昏暗。蜡烛仿佛也懂得了人心的疲惫,流下了滚滚热泪。白公子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拿好衣服穿在身上后,就踉跄地走出门去。 我坐在床上发呆了许久,才披上外套跟着走出门去。结果刚出门,便看到了蹲在房门前的白公子。也不知是冷了,还是哭得累了,他抱着自己小小的身躯,头埋进双腿,瘦削的肩膀不住颤动。我蹲下来看着他,他像是受到感应一样抬起头,露出一双红红的眼睛。我叹了口气,道:「不要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付出太多,不值。」 白公子坚定地看着我,幽幽道:「付出是我的事,愿不愿意要我是你的事。这分明是两件事,你竟不懂如何分辨。我教自己喜欢的人学会如何去爱,只可惜……他爱的那个人不是我。」 第三十章 黄龙洞穴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我梦到弄玉来到碧华宅,坐在床旁边看着我,轻轻摸着我的脸告诉我他想我了,低头吻了我一下,然后便离开了。醒来后我才觉得无比荒谬,那梦真实到我都分不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92 清是现实还是虚幻了,还害我紧张兴奋半天。半年期限就快到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大概是我真的太想他了。 两天后的清晨,我留下字条,告诉桓雅文和白公子我要去探寻杀我父母仇人的消息,查好以后我就去找弄玉,就不回来了,然后一个人悄悄离开了碧华宅。 托在碧华宅养生之赐,不出几日后我就到了武当山。五里一庵十里宫,丹墙碧瓦望玲珑。都说巍巍武当,横空出世,树起八百里武林雄风。上溯周秦,下始今朝,武当功夫,高人辈出,不计其数;其门徒广及大江南北,黄河上下,文修武练,蔚然大观。可这武当派却出了个须眉这么个败类掌门,还真是川泽纳污,山薮藏疾。 我轻松躲过山脚几个看守弟子的眼线,一路小心试探着往上攀爬。山上美景纷呈,百花争艳、万品吐馨;姹紫嫣红、香气扑鼻,尤为可观的是那些千姿百态的奇松和栩栩如生的怪石;满山遍野苍翠葱茏的古松,有的高大参天,有的低矮匍地;有的探身危崖,有的置身峭壁,景色奇异,颇添一番奇伟的韵致。 直至山顶,搜寻了数个大殿,都未曾找到须眉所在。我料想他定是有事离开武当,也不知道他的房间在何处,这样待下去根本是胶柱鼓瑟,无法寻根究底。我躲在大殿的梁柱上待了几个时辰,终于听到两个弟子的对话,说须眉正在黄龙洞不知做什么。趁其中一个走了以后,我从梁柱上跳下来,那弟子见状吓得立刻张嘴想喊救命,我一下就点了他全身几处大穴,他全身上下就只有头能动了。 我捏住他的脖子低声道:「你还想不想活命?」他用力点了点头。我眯了眼看他:「我给你解开哑穴,你告诉我黄龙洞在何处。你要是敢大叫,我今天就用小刀子把你切成一块一块的,听到没有?」他又用力点了点头。我见他脸都吓白了,便解开他的哑穴,但手还是放在他的脖子上。他说:「黄龙洞在古神道通往金顶的路上,在紫盖峰悬崖之中。」他刚说完,我立刻就朝他天灵盖轻轻一击,大概要几个时辰才会醒过来吧。 没过多久我就找到了黄龙洞,洞内清幽凉爽,干而不燥,润而不湿,可我浑身上下紧绷,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中了须眉那老贼的奸计。洞里有一泓泉水,四季不竭,水花拍打声如珠玉,清冽而玲珑。我小心翼翼地沿着石壁走了几步,终于看到有人站在那里。几个穿着黄色道袍的弟子正围成一个圈,却没见须眉的影子。我正准备往前走去,后脑勺却忽然被击中,立刻失去意识。 待我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木箱里,眼前开了一条缝,刚好可以看到外面的情景。一个幡然老道正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果真是须眉这个老不死的东西!我被点了穴,想用桓雅文教的《素兰心法》自己解开,可猛然想起当初学这一招的时候自己偷懒,只学了第一重,解穴的时间起码要一个时辰。再者就算穴道解了也没有用——我的四肢都被铁链绑住了。 须眉站在一个人面前,他的背影将那个人的脸挡住,我只看到那个人的身上到处都是血迹,浑身无力地躺在地上。须眉一脚踢在他身上,他没发出一点声音。须眉有些恼火地骂道:「妈的,你们这群废物!他怎么到现在还是一声不吭的?!」须眉身边的弟子连连下跪哀求道:「掌门,我们已经把能用的刑罚都用在他身上了,再这样下去真会把人弄死的……」 须眉皱着眉,满脸的皱纹都叠在一起,就像一块失了水分的脏抹布,看上去真是丑陋之极。他喃喃道:「现在还不能让他死……」又是一脚踢在他肚子上,他还是默默地承受住了。须眉四处踱步,似乎正思考者什么。 我这才看清楚了那个人的相貌。血迹斑斑的身体、残破褴褛的衣服、遍及全身的伤痕、憔悴苍白的面容……我道是自己眼花了,于是用力眨了眨眼,可那个人的容颜依旧没有改变。 ——是弄玉。 一直激励着我前进的精神支柱在这一瞬间坍塌了。前方不见一丝光芒,我只觉得自己顿时堕入黑暗绝望的周围。 须眉弓下身子看着他,露出扭曲的眼神和满口的黑牙,极丑的脸和完美的假笑形成鲜明的对比:「梅影教主,你不是牛得很吗?当时在武道大会上那股嚣张劲呢?怎么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一边讽刺他,一边用手用力拍了拍弄玉的脸。弄玉鄙夷地看他一眼,避了开去,仿佛连看他一眼都嫌多余。 须眉勃然大怒,大吼道:「你现在武功全废,老子看你还怎么牛下去!!」 ——武功……废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弄玉,只觉得浑身上下变得冰凉彻骨。 ——我离开冥神教的这几个月,他究竟出了什么事…… 冷汗从我的额头上渗出,我拼了命想解开穴道,可我修炼不够,即使用上所有内力,也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解得开。 「你现在就是一个废人,你懂不懂?!废人,贱种!」须眉大骂道,扬手便甩他两耳光,尖锐响亮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洞穴。弄玉的头偏向一边,紧紧地咬着牙关,他口中一定含着血,可我知道他不愿意吐出来。无论他受到怎样的折磨,他都不愿意放下自己的骄傲和尊严。但他越是这样做,我就越感到心疼。 须眉用那只干燥如古树般的手揪起弄玉脸上雪白的皮肤:「那么多人为了武学放弃情爱,就只有你,十足一个蠢货,为了个低贱的男宠,竟连自己的小命都不要,跑到京师去看他。要不是忌讳着有天涯和闵楼,我早就去冥神教铲了你,没想到你自己反倒出来了,可你看到什么了?啊?你亲爱的男宠躲在你亲弟弟家里,做了什么勾当?」 ——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和桓雅文怎么样,我想的一只都是你!! 我又急又恼地想解释,可是这些话只能憋在心里。 ——原来那不是梦,他真的有去看过我……我,我怎么这么傻…… 弄玉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虚弱却异常镇定:「这些就不劳烦须眉道长费心了,他就是三心二意也没什么,我也只要他一个人。倒是你,一个六根清净的老道士,管别人年轻人谈情说爱,也不怕说出去给人笑话了。」须眉的脸霎时气成猪肝色,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你、你你……」他正抬起腿准备又给弄玉一脚,却临时改变主意。他大笑一阵,转头阴森森地说道:「你们给我收拾他,把他给我废了。」 众弟子怔住。他们畏惧地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弄玉,都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 须眉又大骂一声:「还需要我重复吗?给我揍他!你,你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93 先来!」说完便拉着一个虎背熊腰的弟子走到弄玉身边,一下推他扑在弄玉身上。 和弄玉目光交接的刹那,那个弟子吓得几乎尿裤子,但随着看弄玉的时间加长,嘴角竟渐渐露出一丝受宠若惊的笑——要知道眼前这人是何等人物,像他这样的无名之辈,居然能有这般居高临下俯瞰桓弄玉的机会。他的笑越来越狰狞,忽然间就抓住弄玉的头发,让他的脑袋狠狠撞到墙上。 鲜血腥味很快蔓延开,恍若红莲绽放在墙。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想吐却又吐不出来。 ——不要,不要这样对他…… 一阵又一阵的轰鸣冲击着我的头颅,几乎令我昏厥。 他们不给弄玉喘气的机会,立刻用一桶水泼在他的头上。弄玉浑身发抖,脸色苍白,嘴角已被颤抖的牙齿咬破,但仍未发出半点声音。那弟子并未满足,吆喝着另两人一起围过去对他拳脚相加。洞穴里响起的回音令人心惊肉跳,弄玉本来就很瘦,被三名练家子如此对待,也不知他的骨头断了几根。 「你不是厉害得很吗?你不是魔教教主吗?何以此刻如同死狗一般?」 「妈的,看到他这样老子就恶心。你看看你,桓弄玉,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你的样子。」 「撒泡尿?兄弟,好主意啊。」 这时带头的一把解开裤子,对着弄玉的嘴便开始小解。弄玉躲了一下,但身体太过虚弱没能躲过去,脸上还是溅到了污秽之物。 ——那是弄玉……他怎么可能承受得住这种欺凌……他一直那么高高在上,怎么可能容忍别人如此玷污他?! 我的眼泪终究是滚了出来。大颗大颗落在我的颈项间,顺着皮肤滑落进了衣领。 弄玉没有叫,只是用厌恶且鄙夷的眼神看着每个人。这样的眼神激怒了他们,让欺凌更变本加厉。他紧紧咬住牙关不发出一点声音,双手抓着自己的大腿,指甲变成了皑白色。时间一长,没有人再退缩,其他弟子看到前几个弟子尝了甜头,都争先恐后地蜂拥而上。 弄玉终于体力不支,再次昏过去了。 又一桶凉水毫不留情地泼在他的身上。他轻咳几声抬起头,双眼模糊地看着周围,但是一看到须眉,眼中再度透出憎恨的光芒。须眉蹲下身,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你想跟我比耐性?我不会让你如意的。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正准备去找温采那个小子,没想到他竟然就自己送上门来了!」他轻轻挑起弄玉的下巴,笑容龌龊到了极点。 弄玉的眼睛突然睁得很大,原已麻木不堪的他露出惶惧的神情:「不……不要让他过来……」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牙关微微紧缩,握紧双拳,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和阴惊:「你若是叫他来……下场会怎样,你应该很清楚。」 须眉又掴了他一耳光,他的半边脸立刻红了。须眉大笑道:「哈哈哈,你终于知道说话了?我怕什么,你今天没法活着走出这里!我在想,如果让你的宝贝男宠看到你像条落水狗一样被人对着脸撒尿,会是什么感觉呢?」说完,他拍拍手,木箱就被打开了。一个弟子将我推到石床前跪下,须眉则是盯着弄玉看,似乎看到弄玉痛苦便是他最大的乐趣。 弄玉一见到我,全身僵硬——那一瞬间,仿佛连呼吸都被掠夺了去。 泉水潺潺流过,水花擦在泥土中洇了开去。弄玉头发和身上的污秽物顺着身体流下,他就这么凝视着我,似乎已忘了如何挣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忽然,须眉将他拽起,仍在石床上。弄玉重重地撞在坚硬的石板上,披挂在身上的衣服滑了下来,落在他的手腕处。 他那双看到我的心底去的眼睛一直盯着我,一直没移开过。 须眉扯着他的头发,把他狠狠踩在脚下,足尖还在他脸上碾了两下。厚重粗糙的石板表面在弄玉的背脊上刮下一道道血迹,他转过头,双眼蒙上一层淡淡的雾气,却始终没说出一个字。 「看样子,对你的折磨还不够嘛。」须眉眯起眼,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怀好意,「梅影教主,倘或老夫和这群弟子在这里把你当成个妓女般对待……你该如何?」 弄玉错愕地睁大眼,声音嘶哑地说道:「你敢!」 「哈哈哈哈,你看老夫敢不敢!」须眉用力击掌,「都来啊,把桓弄玉给我上了!」 接下来我听见弄玉威胁他们不要靠近,而后却被他们一拥而上,七零八落地撕破了衣服。我只是睁大眼看着他,看着眼前的一切被泪水模糊,看着整个世界在我眼前摇摇欲坠。 弄玉无法挣扎,但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地对我柔声说道:「采儿,把眼睛闭上……不要看我了。」微弱的声音中带着令人难以抗拒的威严。 我心如刀割,却无法挪开视线。 须眉抽了他一巴掌,大骂道:「你他妈还有时间和他讲话?」他用力将弄玉的双腿扳开,以对一个男人来说最屈辱的姿势骑在他身上,粗暴地剥开他的臀瓣…… 可他还是努力睁开双眼看着我,低声叱道:「不要再看我了……听话,闭上眼睛。」 我失了魂似的就这么傻傻地看着他。 渐渐地,他的声音变得细不可闻,到最后竟带着一丝低声下气的哀求:「采儿……不要看我……不要……求你了……」 ——不要看我……我求求你,不要看我…… 这个时刻,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他站在群雄面前风度翩翩,神采飞扬的模样。 整个洞穴宁静而凄冷,弄玉剧烈的咳嗽声如鸟儿临死前的悲泣哀鸣,在空旷的洞穴里阵阵回荡。 ——他是弄玉,是我这一生最爱的人!我宁可让自己受到这样的罪也不要看到他这样被糟蹋!我是孬种! 当须眉正准备进入他的身体时,我的经脉忽然通了。那一瞬间仿佛真的是世界末日似的,我竟一下就冲破铁链,链条顿时炸了开来,满天飞舞。 我什么都没想便倏地跳起身,一掌打在须眉身上!这一掌用足了十成力气,须眉一个猝不及防被击倒在地,估计暂时是爬不起来了。我两三下将那些个弟子摆平,慌忙背起弄玉,拼全力逃出洞穴。 ◇◆◇ 一望无垠的草原,满山遍野繁花盛开,芳草萋萋。 我不知跑了多久,总算是逃过武当山弟子的追杀。 我坐下来,脱掉自己的外衣裹住弄玉的身体,将他紧紧地抱在怀中。弄玉睁着那双清澈剔透的眼,嘴角的鲜血已经干涸,呼吸十分微弱。我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发抖,连说话都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94 说不清楚:「我、我……我,我给你输、输真气……」弄玉微微摇头,轻咳了几声,又有不少鲜血从他口中涌出,沾染了我的衣襟:「采儿……采儿……」 「我在,我在,我在!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什么都做,我什么都愿意做……」我紧紧抱着他的头、他的身体,痛哭流涕,在草浪沙沙的掩护下放声呜咽。 「采儿我想你……好想你……」他用那双噙满泪水的眼睛看着我,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抱住我的脖子。 我低下头去轻轻含住他失去血色的唇,伸出舌来细细地舔着那薄且干燥的表面,努力让它变得湿润一些。他极为温柔地回应着我,湿蠕柔软的舌与我的舌轻柔缠绵着。 我的眼泪落在他脸颊上,滚烫如同我那颗已经快要燃烧殆尽的心。 他冰凉的手紧紧抱着我的腰,头靠在我的胸前,神色安详又宁和:「采儿现在也会心疼了……记得你以前最喜欢这样抱着我……」 我只是用力点头:「好,好!我们一辈子就这么抱着,再也不分开了……」 他抬头看了看我,眼中露出欣喜而天真的神色,以往的邪佞和骄傲全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慢慢绽放出了如红梅般绚烂的笑容。他随即又靠在我胸前,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采儿……我们退出江湖,幸福过日子,好不好……」 我用手指轻轻擦着他眼角即将流下的眼泪,急道:「好,我们现在就走,回我们的小屋隐居,再也不回来了……」 「不可以骗我,拉勾……」他虚弱地笑着,伸出了自己的小指头。 我用自己的小指头勾住他冰凉的手指,不争气地大哭:「我不骗你,玉,我永远不会骗你……」 他看着我露出幸福的笑容,慢慢闭上眼睛,勾着我指尖的手松了下来。茫茫草原上,唯有和着鲜花芬芳的春风夹杂着初夏的香味,徐徐吹过。 第三十一章 劫后余生 离开武当山,我随便找家客栈要了一间上房,将昏迷的弄玉放在床上让他歇着,替他脱了外衣,用帕子擦擦他的脸,突然发现他的脸又瘦了,心疼得厉害,轻轻地沿着他的脸颊抚摸着,手却在触及道颈项处停了下来。又往他身边靠了一些,轻手轻脚地解开了他的衣裳。 伤,满身的伤。鞭痕、刀痕、棍痕,还有许多不知名刑具弄出来的伤口,一些已经凝结成血块,一些地方甚至还在流血。上次我落在须眉手中的时候还没怎么得罪他,须眉都差点将我的皮给扒下来。弄玉当着这么多人让他颜面扫地……我根本无法想象那个老不死的变态是怎么对待他的。就在我轻扯下他的衣服时,忽然发现他身上有一些白色状粉落了下来。用舌尖浅尝一口,发现那竟是盐粒——原来他们泼的不是水,而是盐水!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发泄情绪才好,难受之余便狠狠地一拳往墙上砸去。手流血了,却不及心口上的疼。我在衣服上随便擦擦手,便继续检查弄玉身上的伤。我拿着温热的湿帕子替他轻轻擦拭着身体,他依旧在昏迷,却因为疼痛而皱起眉头。我满脑子不断重复着须眉那群混帐东西对他施暴时的情景,眼眶一次又一次泛红,泪水却一次又一次被我逼了回去。只消稍微动一下,鲜血就从他的伤口中淌出,我既愤恨又伤心,汹涌而出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我还是忍不住哭了。而且越哭越大声、越哭越觉得委屈,就好像受到这些刑罚和屈辱的人不是他而是我。我一边抹眼泪一边擦拭着他的身体,连续换了四盆水才清理干净。好不容易止住眼泪,我走出门去。叫小二备一套亵服给我。我知道我的眼睛很肿,使得他看我的眼神十分怪异。 我重新坐回床边,小心谨慎地替他换上新衣服后,将他轻轻放平。看着他如孩子般纯真的睡脸,我忍不住伏在弄玉身上,又一次失声大哭起来。 哭了许久,我才想起弄玉还没有吃东西,就走到楼下去叫菜。总觉得这段时间武林气氛剑拔弩张、人心惶惶,就连这小小的客栈都给人感觉气氛怪异。我拿了一锭银子放在小二手中,道:「小二哥,麻烦你去弄碗参汤,再熬一锅粥,顺便买些水果送到我房间,我再给你银子当跑腿费。」小二点点头,急忙跑进厨房。我又另叫了一碗牛肉面、一壶腊茶,坐到桌旁埋头用膳。 那牛肉面肉质鲜嫩、香味逼人,淡黄色的面条泛着诱人的食物光泽,可我却是一口也吃不下。只要一静下来,眼泪就会忍不住往下掉。我端起小杯,往里面倒了些茶水饮下,只觉那味道苦涩至极,实在勾不起我的胃口,但还是把茶放一边,端起面来勉强吃了几口。我以前从不勉强自己,只是这样关键的时刻,如果连我都倒了,那谁来照顾弄玉…… 就在我打算起身回房时,两个戴着黑色斗笠、身穿绛红衣裳的人走了进来,坐到我的身后。我当下就意识到来人绝非等闲之辈,将头埋得低了些,开始留意他们说话。 只听见一个男子低声说道:「师姐,再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温采的武功毕竟是弄玉亲手教出来的,恐怕他们已经逃得很远了。」一听到他们提到我的名字,心立刻就提了起来——这下完蛋了,武当的人已经追出来了。 那女子回答道:「不怕,一家一家搜,总会搜得到。我们吃完饭就到楼上看看。」男子的口气有些不确定:「万一弄玉武功恢复了,那……我们肯定难逃一死。就算他真的不行了,冥神教也不会放过我们……」女子轻蔑道:「哼,冥神教原本就是以弄玉为中心发展势力,中流砥柱垮台了,冥神教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势倾朝野了。而且最近江湖上有消息说冥神教内部实际早已解体,现在是名存实亡。」男子道:「真的吗?那我们还等什么,赶快把这个消息回去告诉蜚蠊大王……」 原来这两人是蜚蠊教的人。他们为何会知道我们从武当山逃出来?我假装没事,悠闲自在地喝着茶,又听到那个女子答道:「你急什么?大王早就知道这些事,我们现在的任务是把弄玉捉回武当。温采武功虽好,但是拖着个半死不活的人,能跑多远?」原来须眉暗中勾结蜚蠊教,派他们的人手出来找我们了。 我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紧张得手几乎开始发抖。这两人我未必打不过,可万一和他们交手,秦印月和武当那边肯定很快就会得到消息。冷静……我必须冷静。我悄悄瞥了他们的桌子一眼,他们的菜还没上来!我还有时间。我慢悠悠地站起身,往桌上放了一锭银子,对小二道:「小二哥,钱放桌上,自己拿,不用找了。」见小二点了头,我还佯装大度地理理衣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95 服,一摇一摆地朝楼上走去。 这时,蜚蠊教女弟子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喂,你站住。」我顿时不知如何是好,站在原地有好一会。我试着朝前走两步,那女弟子又叫道:「我叫你站住,你没听见?」我轻吐一口气,转过身,左看右看,最后把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微笑道:「敢问姑娘是在叫在下?」 她的脸被斗笠上的黑纱遮住,看不清她的表情。她隔了好久才说话:「废话!这里除了你还有什么人?你给我过来。」我故作惊讶地看着她,又摇摇晃晃走到她身边,露出了极像无赖的笑容:「姑娘叫在下来,在下就来。不知姑娘是否对在下……嘿嘿。」说完这话我便拖了板凳坐在她面前,翘起二郎腿,仰头挑衅地看着她:「有何吩咐,请说。」 那女弟子只坐在那一句话也不说,可我立刻就被人从椅子上踹了下来。我在地上连打几个滚,抬头才看清是跟她一起来的男弟子。我捂着自己的大腿皱眉大骂道:「他奶奶的,你们叫老子过来就是想打老子?哎哟我的娘,痛啊……小娘们说话挺娇,怎么找个男人这么凶啊?」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就作好被那男子暴打的准备,可这次他没打我,那女的却一脚踩到我手上:「你再说一次试试。」那男弟子犹疑道:「师姐……」 「给我闭嘴!」女弟子怒斥。我努力抽出自己的手,做出一副痛到不行的表情:「姑奶奶快放了小的,痛啊、痛啊……小的可没两位那么大本事,一脚就可以把别人从椅子上踹下来……」我心里正在暗想自己装孬还真厉害,结果那女的放过我,冷冷地说:「滚。」我赶紧跳起来,一边甩着手一边很没骨气地呼爹喊娘,往楼上跑去。 总算躲过一劫,可我悬着的心还是没法放下来。我冲回屋子,赶忙把门给闩上,靠在门板上大声喘气,结果看到弄玉已经坐起来,拿着床头自己沾了血的白衣发呆。我进来,他也没看我,只是随意抖了抖自己的衣服便放回原处。然后他抬起头,有些憔悴地笑了:「采儿,过来。」 我走到他身边坐下,发现自己的鼻子又开始发酸。弄玉轻轻勾起我的下巴:「你脸上的伤好了,好漂亮……是白琼隐给你治的吗?」我咬唇点点头,不敢看他,更不知如何与他说话。他捧起我的脸,有些怨怼地说:「我们半年没见,你竟然连看都不愿看我。」 我鼓起了好大的勇气才敢将目光转移到他的脸上,可是一看到他无血色的脸和嘴唇,还有那双疲惫又沧桑的眼,泪水就再也控制不住流了下来。我扑倒在他的怀中,紧紧抓着他,又不敢大哭出声,任凭泪水在他的衣襟处浸开。弄玉轻轻拍了拍我的背,柔声道:「傻瓜,有什么好哭的,我根本就不在意……还是你因为这样就不想要我了?」 我坐直身子,连忙摇头道:「不是不是的,我只是……我只是……」我胡乱抹着眼泪,又不知该说什么,很想抱抱他,可我一碰他,他身上的伤一定会痛。轻轻将他放倒在床上,俯下去吻他。弄玉模糊地叫了一声「采儿」,便紧紧抱住我。 就在我的意识迷乱之时,房门忽然被人狠狠砸出砰砰的声响。我坐起来,有些慌张地看着弄玉,这些人一定认识他,倘若他们进来,我们就完了。他伸出食指轻按住我的嘴唇,悄声道:「不要急。」弄玉的武功废了,完全没有与人搏斗的能力,可一听到他这么说,我竟然立刻就平静下来了。 外面的人还在用力砸门,弄玉动作迅速却不慌乱地脱掉我的上衣,将我抱在他身上,将我的头按下,小声对我说:「问外面的人是谁。」我会意地点点头,慵懒地问道:「妈的,谁啊,吵死老子了……」我刚说完这句话,门就被踹了开来。果真是那两个蜚蠊教弟子。他们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我立刻扯了被子盖住弄玉,转过头去大骂道:「没看到老子在办好事吗……啊!原来是姑奶奶和姑爷爷,小的错了……」 我手忙脚乱地跑下床,假装不暇顾及衣冠地朝他们鞠了个躬:「我和我娘子好不容易有这么一次……总之两位是不会懂的啦,拜托拜托……」那女弟子的声音已是十分羞恼:「我们是进来查人的!你给我把衣服穿好!还有,叫你娘子把头给我伸出来!」我赶紧把衣服扣好,又看了看她身后的男弟子:「姑娘,你这岂不是为难我……我娘子没穿衣服……这、这有个男的,我怕他对我如花似玉的娘子产生非分之想……」 我被自己的话给恶心了一把,其实是有原因的。因为当初听这两人交谈的口气,我便察觉到那个男弟子喜欢这个女弟子。果真他开口说道:「谁对你们这些平民小百姓有兴趣?师姐,我们走。」那女弟子道:「可是,万一……」男弟子打断道:「不可能,你认为那被人操了几百次的梅影教主还有可能让他的男宠再上他一次吗?」说完转身就走。那女子看了我一眼,也有些不甘地离去了。 那男弟子临走前的这句话着实让我有如吃了闷棍般难受。我看着地板走神许久,才回到弄玉身旁坐着。弄玉掀开被子坐起来,伸出双手搂住我的脖子,凑过来在我耳边说:「采儿,你真适合当流氓。」我料想他这么说一定是怕我难受,心下一紧,也未多想便脱口而出:「你的武功!怎么会……」弄玉抱着我颈项的手明显僵硬了一下,却很快就坦然地笑了:「没什么,武功废了可以重练。」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想问你,你的武功为什么会废掉?」话刚说出口,我就觉得自己有些咄咄逼人了。看弄玉没有回话,我的语气也放缓和了许多:「你若是不愿意告诉我,我也不勉强。虽然我武功没你以前高,但是……可以保护现在的你。」说完这句话我的脸就一下胀得通红,迅速将头埋在他怀中,不敢再看他。 弄玉没再说话,替我脱了衣裳,让出位子让我睡在里面,吹熄了床头的蜡烛,整个房间便只剩浅浅的月光。我隐约能看到弄玉微微弯起的眼角,他伸出一只胳膊将我搂住。靠在他的胸前,我略微感到一丝疲倦,但还是努力睁开眼,道:「玉,我们去碧华宅一趟好吗?」 「怎么突然想到要回去?」弄玉的口气淡淡的,也听不出他是在生气,还是只询问我原因。我说:「现在武当已和蜚蠊教同流合污,他们都想杀了你……其实不去碧华宅也可以,我们一起回零陵,或者,回海边?」弄玉将我抱紧了些:「其实你是想回去叫白琼隐给我看病,何必说这么多。」 被说中心事,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我真的没有想打探你的私事,只是我怕你会留下病根。」弄玉柔声道:「采儿,你何时说话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96 如此见外了?你若是想去,我和你一起去就是了。随着时间一长,突然觉得原来斤斤计较的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好久没有看到他,也想与他聚聚了。」 他说的人是桓雅文,这原本不是一件很难猜的事,可我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因为我怎么都不会想到,弄玉竟然想通了。我用力抱住他的腰,恨不得整个人都黏到他身上去:「太好了,雅文他一定会开心到疯掉的。」弄玉道:「那你呢?」我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我也很开心!我做梦都在想着你们俩和好呢。」 弄玉坏坏地捏了捏我的脸,说话的声音却是十分温柔:「希望我们和好,然后你好一口气把两个都吃掉,是吗?」我的脸一下就红了,翻过身背对着他,愤愤不平地说:「我明明是替你们兄弟俩高兴,你却这样曲解我,我不想理你了!」弄玉将头埋在我的颈项间,嘴唇在上面轻轻厮磨,我顿时轻吸一口气,觉得背脊酥麻。 「采儿,以前我最重视的人就是雅文,所以当初觉得他背叛我,我比谁都伤心。现在想来也觉得可笑,雅文的心肠一向那么善良,他宁可自己挨打也不愿他的哥哥受到伤害,怎么可能会害我……我早就不生他的气了。只是时间长了,不知如何面对而已。」 我又翻过身去看着他,眨巴着眼睛,牛头不对马嘴地问道:「你说你以前最重视的人是他,那个『以前』是什么时候?」说实话,我觉得这么问有点讨打。弄玉没有回答我,他的眼睛即使在黑暗中依旧是亮若明星,他就这么一直凝视着我,害我的呼吸又加快了许多。我紧张得不行,为了掩饰这种情绪,竟胆大包天地伸出手指去戳了戳他的脸,笑道:「听话的小玉儿,快告诉我吧……」 「采儿在外面待了才半年时间,就学车了这么一副模样。」虽是责备语气,可听上去却是异常宠溺。他忽然抓住我在他脸上乱戳的手,靠过来用一个冗长的吻堵住我的嘴。 夜静悄悄的,唯独窗纸被夏季的晚风吹得豁剌剌的响。我的双手轻轻圈住弄玉的身体,两颗剧烈跳动着的心似乎已经融合在一起。 「采儿……那个『以前』,就是指在认识你之前。」 第三十二章 扭转乾坤 次日醒来的时候已过午时,灿黄的阳光替整个房间上了一层淡金色的薄纱,庭院中高脚碟状的晚香玉散发出黄绿色的光芒,浓浓的香气飘了进来,在周围的空气中流散蔓延。 弄玉似乎已经醒了很久。我睁开眼睛,看见他正靠在床头尚未更衣,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他的脸色似乎不太好,依旧是苍白得可怕。我小声问道:「这么快就起来了?」 弄玉温柔地笑了笑:「嗯。」 我一骨碌跳下了床,拿起小二替他准备的衣服披在他的身上:「你受了伤,不好行动,我帮你穿。」 弄玉转过头看了看我,又转过头去,柔声道:「采儿好孝顺。」 我看着他披在背上的长发,在金灿灿的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忍不住伸手去摸,又替他拢到胸前:「是啊,我最孝顺义父了。」 弄玉道:「你又开始乱叫了。」 我伏在他的背上像是梦呓一般说道:「玉,我觉得你变了好多。」 弄玉轻轻握住我的手,看不见他的表情:「怎么了?」 我说:「你以前不会这么温柔的。」 弄玉嗤笑道:「傻瓜,对你温柔不好吗?」 我歪着头想了想,道:「不好,时间长了我会得寸进尺,想要欺负你……我就是这么欺负雅文的。」 弄玉好久没说话,我还道他是生气了,正准备给他解释,却听他轻声说道:「你可以和他在一起。」 一听他说这句话,我立刻跑到他身前去坐着:「你别再乱说,否则我不理你了。」 他邪气一笑:「如果我死了,你就可以和他在一起了。」 我靠在他的肩上,一边把玩着他的一缕发丝一边傻笑着说:「那是多久以后的事了。人家都说好人不长命,你肯定长命百岁。」 弄玉没回话。 我又说:「你以后可别再说这种话。如果哪天你死了……嗯,可能那一天也将是我的忌日。」 他还是没有回话。 我疑惑地抬起头看着他,他的表情完全没有一点起伏,我一时不大明白,便挠了挠他的腰,笑道:「喂喂,你也要表态一下呀。不感动吗?」 也不知隔了多久,弄玉才微微地笑了一下:「感动,采儿没了我就活不下去,你说要我怎么不感动。」 也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我怎么都觉得他笑得有些勉强。我朝他胸前狠狠捶了一下,却没用多大力:「你少自作多情了。」 弄玉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将我抱住,下巴靠在我的头上。 ◇◆◇ 吃过午饭后,我们就到客栈的附近散步。夏季的申时是最热的,我们在路边的茶馆停下,要了一壶菊花茶,一碗冰镇鸭梨和桂花糕。弄玉似乎有些魂不守舍,气氛一时变得有些怪异。 我们没坐多久,便有一个穿着道袍的瘦削汉子走了过来。他走到我的身旁,细细打量了半晌,才说出一句话:「这位小兄弟,我见你印堂发黑,恐怕今日会有大劫。」原来是个算命仙。我从不相信这些无稽之谈,毫不在意地笑了一下:「我从出生开始就一直是大劫。」他急忙道:「不不,这个劫可是您一生中最大的一次,要不我给你算算,不准不收钱。」 我没再理他,自顾自地喝着杯中的菊花茶。那算命仙还没死心,又继续说道:「小兄弟,忠言逆耳啊。我看你生得一副苦命相,就和那冥神教主桓弄玉一样,此生注定多灾多难,只要我替你开……」我原本想打发他走了,结果一听他提到弄玉的名字,一时情急连弄玉就在身边都忘了:「你说什么?你见过他?」 算命仙煞有其事地说道:「是啊。近几日乾坤逆转,天下大乱,冥神教四分五裂,梅影教主下落不明,有人说冥神教已经名存实亡了,可老夫碰巧就遇上梅影教主,并替他算了一卦。果真他近日劫数连连,若他听老夫的话,每日饮雄黄酒一杯、服糯米一包,便可避免接踵而至的大难。」 弄玉本人手中拿着的茶杯停在半空中,眼神古怪地看着那算命仙。我心想这老道也是睁着眼说瞎话,于是故意问他:「冥神教主是怎么个一副招灾相?」算命仙见我信了,立刻来了兴致,开始夸夸其谈:「那是!那是!老夫从未见过如此薄命的长相,眼睛小而眼角下垂,便可推其运气不好;八字眉,便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97 可知其寿命不长;国字脸,便可算其命运坎坷。他鼻梁塌陷,鼻头较宽,此二处本可替他带来高权贵势,却因其下巴太短,所以阻碍了他的事业发展,否则他将会是难得人才一个……」 「噗!」他话还没说完,我口中的茶水就喷了出来,所幸没洒到他们身上。我看了看弄玉,这老道所描述的长相几乎和弄玉完全相反,弄玉已经无语到尽头。我极力忍住笑意:「先不和你说这些了,你告诉我,最近江湖上有什么大事吗?」 算命仙道:「最大的事业莫过于冥神教的崩裂了。现在整个江湖的名门正派都在搜寻梅影教主的下落,欲将他除之而后快。虽说许多人恨不得杀他全家,可他唯一的亲人却是拥有休声美誉的酒惠圣人,不敢多加得罪,只有拿他的男宠温采开刀。说到温采,连老夫都觉得可怜,他明明不想与梅影教主有任何瓜葛,可却被逼上绝路……」 我从包里拿出几钱银子塞到他手中:「好了好了,谢谢道长,这是一点意思。」算命仙拿了钱,又说了一同废话,满意离开了。等他走远后,弄玉笑道:「其实我觉得这道长若是去当百晓生,恐怕比当道士好得多。」我握紧手中的茶杯,鼓足勇气问他:「冥神教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弄玉没有说话。我有些急了,又问道:「你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今天就……」弄玉有些无力地笑了笑:「先回客栈,我有点事要办。」我咬了咬唇,知道他是心情不好,可我很怕他对我爱理不理的态度。默默站起身,随他回了客栈。 回房以后,弄玉从旧衣服里掏出了一支小玉笛,径自走到窗前。我正准备问他想做什么,却见他对着窗外吹了一下玉笛,清脆的响声立刻悠扬远去。 他转过身来,收拾了床边的行李,道:「再等半个时辰,我们就离开这里。」我有些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然后坐下来看着他从桌上拿起笔,在一张纸上写了些字,写完后便将它折叠起来,拿在手中。 又过了一会儿,窗外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远方飞过来。近了,才看清那是一只鸟,进了窗,停在弄玉的手背上。只见那鸟长着纯净浑白的雪翎、嫩黄带红斑的勾嘴,脚上系了根红色的绳子。弄玉抚了抚它的羽毛,便将那纸扎在它脚上然后拍拍身子,那鸟就倏地扑翅而去。 见鸟飞远,弄玉说:「我已经通知闵楼和天涯在京师等候,我们现在就走。」一想到那两人,我心情不禁大好,但又想到弄玉要随我去碧华宅,便觉得有些不妥:「你叫他们一直在那里等你?」弄玉道:「再说。」然后就推开门走了出去。我看着他的背影,一股莫名的失落爬上心头,可又说不上是为什么。 ◇◆◇ 数日后,我们总算到了京师。城外柳门竹巷,朦胧的朝雾笼罩,就像苍天在林间洒落一层又一层清淡的水气,就连被朝露湿润了的绛红色石子路都被绘染成了鲜亮而又迷蒙的腻粉色。 我远远地看见城门前站着两个身型极其相似的人,然而近看就知道两人的神情截然相反。一见弄玉来了,天涯恭敬地拱手说道:「参见教主。」闵楼做着同样的动作,却笑得嘴合不拢:「参见教主。」弄玉道:「我叫你们办的事完成了吗?」天涯道:「完成了。」 闵楼看了我一眼,又将目光转到弄玉身上,小声道:「若不是天左使玩得那么绝,估计我们俩都没戏唱了。」弄玉摆手道:「完成就没事了。你们先去万福客栈等我,我随后就来。」二人应了一声,便朝那被浓雾包围着的京师城里走去。 我没再与弄玉搭话,总觉得他这段时间的话越来越少,而且经常默默不语地发呆。此时他又看着我半晌不说话,我用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你在想什么?我们几时去碧华宅?」弄玉忽然摸了摸我的脸,柔声道:「采儿,我的确得了病。我想治好它,你愿不愿意帮我,嗯?」 他的声音温柔得像是在故意蛊惑人一样。看着他那双近在咫尺的丹凤眼,我的心狂跳起来,转过身去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说,没必要这样。」他忽然圈住我的腰,撒娇似的在我耳边轻轻吐气:「好采儿,那药在蟠龙岛岛主手中,你去找他,给他说『琼隐找你采一朵九英梅』,他就会给你了。」 我点点头,默默记下那句暗号,转过头对他说:「我何时出发?」他在我脸上重重吻了一下,道:「我现在就不舒服,现在去……好不好?」我想都没多想就点头答应了。 ◇◆◇ 启程后许久,我才从紧张的情绪中释放出来。每次只要他一这样和我说话,我就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我承认自己对他没什么抵抗力,可是被迷成这样实在很丢脸,觉得尴尬又羞赧,想狠狠揍自己一顿。 蟠龙岛离京师不会太远,若使轻功,七日内便可到达。我心想弄玉会这么急着取药,想来是病情严重了。我加快脚劲,总算是在第六日抵达了目的地。 蟠龙岛处于蟠龙湖的中心,岛上除了一栋巨大的半圆形建筑之外,只有稀稀疏疏的野草。一座独木桥架在岸和岛之间,我小心地走过去踩了踩那桥,结果发现木头早已腐蚀,轻轻一踏便软了下去。倘或我不先试一下,大概早就落水了。一想到这个我就有些毛骨悚然,轻运内力,飞身到了岛上。 我绕着那半圆形石房走了一圈,未发现任何入口。正当纳闷之时,忽然又个身穿灰色羽毛衣的男子出现在我面前。我防备地看着他,可他对我的态度倒是十分恭敬:「请问阁下可是梅影教主派来的使者?」我点头。他说:「请随我来。」接着就一跃而上,跳到了石房上方。 原来入口在顶上,这倒是奇了。我随着飞了上去,从入口往下看,底下是一个极为宽敞的大厅,与外面的清冷幽寂大相径庭。里面灯火辉煌,密密麻麻全是人。我纵身跳下,见大堂尽头坐着一个生着连鬓胡子的男人,想来一定就是蟠龙岛主。一见我来了,他有些雄厚的声音便回响在整个厅堂:「欢迎冥神教使者。」接着所有人都开始热烈鼓掌。 我有些不习惯,尽量避开那些频频向我投来的目光,直走到那岛主面前,抱拳道:「蟠龙岛主一定已经收到教主的消息,他叫我传达的暗号是——」蟠龙岛主道:「慢。此事不可外扬,请阁下将它写在纸上。」说完对身旁的属下打了个手势,一支笔和一张纸便递在我的面前。我在那纸上写了弄玉给的暗号「琼隐找你采一朵九英梅。」 蟠龙岛主接过纸张细默读了一下,又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我答:「温采。」 他会意地点头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98 :「好,那应该没抓错人了。」 抓错人?我正不解其意,却见他拍了拍手,周围人就一拥而上。我心中大喊不妙,连忙施展轻功飞了起来。只听到蟠龙岛主命令道:「你们小心,别伤着他了。」 我一边思索他们究竟抓我想做什么,一边努力与他们搏斗。他们人虽多,武功却与我差太多,转眼我就解决掉了七八个人。而且加上岛主有令在先,没一个人敢动真格,所以打了许久都没能碰我一根手指头。可是满厅堂的人都朝我冲来,我即便是神仙也无法战胜他们。 渐渐的我感到体力不支,而人潮却像是打也打不完杀也杀不光似的一个接一个围着我。趁我一个不留神,蟠龙岛主朝我的腰际扔了一支暗器,我便像是被人点了穴位一样,浑身瘫软倒在地上。 我感到越来越恍惚,双眼几乎就要合上,但仍拼着最后一口气对蟠龙岛主说:「你竟敢背叛梅影教主!」 蟠龙岛主道:「温采少爷,真是对不住了。这正是梅影教主的命令。」 ◇◆◇ 我昏迷了。再次醒来时,我看着自己的周围,发现自己被囚禁在一间牢房中。我竟没有一丝害怕,只觉得十分好笑,也不知我这辈子要被关进多少次牢房了。我应该还在蟠龙岛上。只是这里的人都冷冰冰的,就连看守牢房的人都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看样子我是没法出去了。 我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牢房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弄玉一定急需那药,我却被困在这种地方……可是一想到蟠龙岛主的话,又觉得弄玉好像是故意把我骗到这里的,那在他下命令放掉我之前,我肯定是没法走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牢房的环境比以前待过的要好得多,有床,送来的食物是新鲜的,等级越来越高。我在里面浑浑噩噩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我终于忍不住往地上一躺,对着外面大叫救命。我刚叫没多久,就有两个狱卒来问我怎么了,语气竟有几丝敬畏。我在地上滚来滚去,做出一副很难受的样子:「我的肚子疼死了,我不行了……」那两个狱卒互相交换了眼神,便走出去了。 隔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蟠龙岛主竟然亲自驾到。他一见到我,也是一脸紧张的神色。早知道我这么一装他就会来,我何必在这里待这么久。我暗运真气将脉象转换,脸色自然变得十分难看:「岛主……你这里的东西吃不得,我……我肚子疼死了。」蟠龙岛主蹲下身来捏住我的手腕,准备给我把脉。我一个挺身跳了起来,一拳朝他肚子挥去! 但是没想到这蟠龙岛主竟早就有防备,他身形轻轻一闪,轻松地躲开了我的攻击。我趁他还在闪躲的空档,又给他一个下勾拳朝他下颌骨打去,脚下一使力,踢向了他的小腿骨。他用三根指头钳制住我的手,回踢我一脚,我一个不稳便往墙上栽去。头撞到墙的我惨叫一声:「你这耍阴的家伙!让我出去!!」 蟠龙岛主没放开我,慢条斯理地说:「温少爷,是你使诈在先,何故怪起我来了?」我一阵乱扭,怎样都挣不开,情急之下干脆把弄玉的名字拿出来威胁他:「是你先将我关在这里的!你最好放我走,否则弄玉不会轻易饶过你们的!」蟠龙岛主道:「我已经说过了,把你关在这里是梅影教主的命令。我只是奉命行事,要怪也不能怪我。」 我也不敢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话,迫不得已只好使出杀手锏:「好,你不放我是不是?那我就咬舌自尽!」这是我说的气话,没想到竟然起了作用。只见蟠龙岛主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你,你说什么?」我见他这么惊慌,想来我自己的命还是值几个钱。我把舌头一伸,牙齿往下一咬,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咬了……我咬了喔!」 蟠龙岛主立即松开手:「不可以!!我放你走,我放!咬不得,咬不得啊。」 我站直了身子,甩甩退,道:「拿给我。」 蟠龙岛主道:「什么?」 我说:「药。」 他几乎是一副哀求的样子了:「放你走已经是冒着生命危险了,梅影教主哪有什么病,他是哄你来这里的,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 我说:「好,不管你怎么说,先放我走。」 蟠龙岛主又急又恼地看了我一眼,还是无奈地将我放了出去。 ◇◆◇ 于是我就这样离开了蟠龙岛。我不知道弄玉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会把我关在这,一定有原因,可是我讨厌他什么都瞒着我。但我这次回去一定不可以因为冲动和他吵架,否则事情只会越来越乱而已。 我原本还在想,到了京师以后还要打听弄玉的去向,可是我在抵达京师郊外时便看到了闵楼。闵楼虽然使用袖里箭的功夫很不错,但他大剌剌的性格妨碍了他的轻功本领,我若是跟踪他,八成不会被发现。 我跟着他一路走去穿过葱翠的竹林,原本干燥的地面渐渐变得湿润,满地浮翠流丹的鹅卵石被露水洗得发亮,就像是落了一地的水苍玉。再深入一些,隐隐可以听到如击磬般空灵的水声,还有风吹动竹叶发出的沙沙声。走入竹林底部才发现此处别有洞天,红外风娇日暖,翠边水秀山明,一汪溪水清莹秀澈,仰视岩石翠竹,郁郁芋芋,如在云中。闵楼走到竹林边缘,站在天涯的身边。那溪水旁正坐着一个锦衣男子,头束天蚕发带,青丝若流水般滑亮,面朝岩壁,负手而立。我敛息屏气,不敢作声。 那男子忽然伸出一只手,朝着石壁的方向用力一握,一股气息朝着石壁冲击而去,石壁居然瞬间破裂,顿时碎石纷飞,四处溅开。那男子单手朝碎石挥去,那些原本要砸在他身上的石头竟全数都震落了下来。 他又从腰间抽出一支暗器,轻轻对着另一块巨石弹去。那暗器深深插入巨石当中,没多久,巨石竟爆裂成粉末,而其后的巨石也跟着四分五裂。我从未见过这么强的武功,也从未在这么远的地方感受到如此让人恐惧的内力。 天涯和闵楼二人都已看呆了,隔了半晌,闵楼才站出来用力鼓掌:「今天属下和天左使可是沾了八辈子的福,竟可亲眼目睹《芙蓉心经》的威力。教主神武,普天之下,怕是无人再能与教主相抗衡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人慢慢转过身,露出了侫邪而自信的微笑,心跳几乎要停了——是弄玉。 弄玉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衣袖,眼睛看着闵楼和天涯开口道:「一直躲在林子里的美人,偷看够了,也该现身了吧。」 第三十三章 肝肠寸断 我身上一僵,握紧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99 双拳告诉自己,他不一定是在叫我。弄玉朝我这里看过来,微微笑道:「你没听到我在叫你吗?」 不知为何,我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不敢走过去,紧张得连手都在发抖。 整片丛林宁静得只剩下水声。弄玉就这么站在那里看着我,眼角下的朱砂痣殷红妖异,仿佛下一秒就会顺着他的脸颊滚落下来,成为一颗血红色的泪珠。 他轻轻拨弄着长发,柔顺的乌发在阳光下显得黯黑剔亮,可他的皮肤却像一块雪白的玉石一般,完美无瑕,唯独缀了那颗极显妩媚的泪痣。我突然觉得弄玉比以前更美,美得让我心慌意乱,却又被这种极端绝美的容颜震慑得不敢再靠近一步。 「温采。我不想再重复第三次。」他的语气显得有些不耐烦了。可当我听到他叫我全名的时候,我就有一种预感——一切都完了。 我竭力压抑住恐惧的情绪,慢慢朝他走去。他朝我妖娆一笑,柔声问道:「你跑出来了?」我没回答他的话:「你练成了《芙蓉心经》?」他笑得更加自负了:「是。」 我的心在一点一点往下沉,每说一句话,绝望就要多一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麻木而沙哑:「为何要练?」弄玉面无表情地说:「我要报仇。」我又不厌其烦地再问一遍:「你已经练成了?」弄玉笑道:「这只是第四重而已。等我练至顶重,将会天下无敌。」 我闭上双眼,努力让自己不去回想弄玉曾说过关于《芙蓉心经》的话,可是那些声音却铿锵有力地敲打着我的天灵盖,让我不得不去承受—— 《芙蓉心经》与《莲神九式》合称《莲翼》,乃天下第一邪功。此门武功结合了两面性质,阴阳互补,刚柔共济,冲破人体原有的阻碍,到达雌雄同体的境界。然雌雄同体的动物皆属低等,即便修炼成功,亦弊多于利。男子修炼过后尽失青云之志,扭扭捏捏,成日尽思断袖分桃之事。 怪不得我觉得他变了。原来这就是练了《芙蓉心经》的变化。他会变得比以前还要美,不单单是因为他的武功恢复了,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已经雌雄同体了。 我紧紧攥住袖口,浑身不住瑟瑟发抖:「要报仇,我帮你报不就成了吗……你为何要练?」他的目光凛冽又冰冷,我冲到他身边,用力拉住他的手使劲摇晃:「你做什么不好,为何要练《芙蓉心经》?你知道这是邪功吗?你这么聪明,怎么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 一阵风轻轻吹过,扬起弄玉长而亮的黑发。翩飘的青丝揉乱了我的视线,滚烫的液体模糊了我的眼睛。弄玉根本无动于衷,只冷冷道:「这不关你的事——拿开你的手。」 我错愕地看着他,却没有将自己的手移开。 修炼者需将此功奉为信仰,为之无情无义,心狠手辣,方可到达最高境界。修成之后,汲取内功深厚高手的性命转化为自身的内力,功力以惊人速度飞升,一夜之间天下无敌,永驻青春。 而那个内功深厚的高手,必须是自己至爱之人。心中一旦有牵绾,非但大功不成,还会练至走火入魔,最后武功尽失,筋脉皆断而死。 一股寒气从心底流到了手心。一片冰凉。 我鼓了好大的勇气才轻声问道:「那你练成了……是不是要杀掉我?」弄玉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炎热的阳光透过竹林照在我们的身上,洇下如流水般的斑点。一条又一条,一圈又一圈,随着竹叶风吹悄悄晃动,拂得人心憔悴。 我又用力摇晃着弄玉的手,急得快哭出来:「你说,你是不是要杀掉我……你没有练成,现在你只要杀了我,就可以练好了是不是?」弄玉的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笑:「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说完,他朝我用力一推,我立刻栽倒在地上。 阳光变得好刺眼。我紧紧抓住自己胸前的衣襟,无法呼吸。 想努力大口喘气,可是胸前就像是有一块巨石压住般,窒息感无止境地蔓延。我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他:「你……杀了谁?」 弄玉依然笑得没有丝毫温度。我勉强站起身,跌跌撞撞走到他身边,紧握住他的手:「你杀了谁……你告诉我啊!」他一耳光朝我掴来,我又一次跌在地上。 浓浓的血腥味在我口中散开,我努力将那口就要吐出来的血又憋回去,不顾地上是否有尖锐的石子,爬到弄玉脚下疯狂摇着他的腿:「玉,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就可以练成《芙蓉心经》了……还是说……我,我已经没有用了?你利用我也好,不要抛下我,不要……」 到最后,我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抱住他的腿,泣不成声。 夏季柔和湿润的风轻轻吹动竹叶,水声哗哗作响,奏出一道又一道清脆婉转的乐章。天涯眉头紧蹙,闵楼的眼眶红了。弄玉将我一脚踹开,对他们俩说:「跟我回教。」说罢略施轻功,向远处疾驰。 我强忍住身上的剧痛,站起身,踉跄地追着他跑。闵楼和天涯跟着他跑了一截路,两人皆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我。 忽然,弄玉停下来,转过身看着我。 我停下脚步,双眼一瞬间被喜悦点亮。 然而迎接我的不是他为我敞开的怀抱,而是一支猝不及防的墨梅银针。针尖阴冷,冰寒刺骨,刹那间刺穿了我的肩胛骨。再也包不住的血,顷刻间冲出了我的口腔。 猩红的鲜血溅落在翠绿的丹青竹上,凄绝的血色图腾。我双腿一软,倒在地上费力地抬起头,看着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雾气缭绕的地平线中。 心已经沉入了绝望的谷底。 我用手指小心翼翼地在自己的唇边抚摸——满手的血。 竹林起雾了,我的身上处处沾满湿黏的水气。景象变得朦胧又模糊,而那些湿润温暖的液滴,是否正在告诉所有人,苍天也流下了滚烫的眼泪? 如果说当年我在零陵看见假弄玉和燕舞上床时,觉得失去的是自己心爱的人,那这次算什么? 明明已经到手的幸福,在这一瞬间变成了梦幻泡影。 或者说,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梦。到头来,何处是现实,何处又是梦境,我分不清了。我只知道,这场梦实在是太可怕,太悲哀。 轻轻闭上双眼,我期待着再次睁开时能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而自己……还睡在弄玉的身边。 ◇◆◇ 睁开眼,立刻看到的是一双如春水般的瞳仁。我晃晃脑袋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又回碧华宅了。我疑虑道:「雅文?我怎么会在这里?」桓雅文道:「府里的丫环看到你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100 昏倒在城外就回来通知我,我见你身边没人,就把你带回来了。」我坐起身,肩胛骨顿时疼得厉害,闷哼一声,想起昏倒前发生的事,整个人都呆掉了。 桓雅文替我拿了衣服披上,坐在我的床边:「你伤到琵琶骨,可能……短期内无法习武了。」短期内恢复不好……呵,雅文,你又何苦骗我。那根墨梅银针贯穿了我右肩的整块骨头,以后还能不能正常写字吃饭恐怕都是问题,说习武,未免太过奢望了。 「对不起……」他忽然垂下头低声道:「我没有保护好白公子。」我猛地看向他,急道:「你说什么?白公子怎么了?!」他愧疚地看着我:「前段时间冥神教的左右使来这里抓人,我原本已经将他们钳制住,但是关键时刻疏忽了天涯,中了他的迷魂阵,醒来的时候……白公子已经不在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脑海中浮现的是弄玉叫我去蟠龙岛前闵楼对弄玉说的话:「若不是天左使玩得那么绝,估计我们俩都没戏唱了。」原来那天他们就是来这里抓白公子的。然后我离开一段时间再回来,弄玉的《芙蓉心经》已经练成……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原来痴恋得不到结果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得到以后再失去。我现在想起弄玉,立刻会想起我们在一起时最开心的时光。然后我又会想起白公子,胸口就像有一把刀在狠狠戳着一样,翻覆绞割,疼痛难耐。 桓雅文忽然拥我入怀,轻声道:「我不知怎么安慰你……把他忘了吧。」眼睛好疼,眼角又湿了。我沙哑着嗓子喊:「我怎么可能忘得了,怎么可能?!」我在他身上胡乱抹着眼泪,语无伦次地说:「我不甘心,他竟然就这么丢下我,他一定是有难言之隐,他怕伤害我,他不会的,他要我等他,我会等的……」 「不要再说了。」桓雅文紧抱着我随时都要散架的身子:「前两天他来过我这里,对我说了一些话……」我打断他:「不,我不听!他是骗你的,他喜欢我,我知道。」桓雅文的手轻轻摩挲着我的脸:「你怎么这么傻……」我扁了扁嘴,一下哭了出来:「他就是喜欢我!他就是喜欢我!!」 桓雅文连忙用袖子擦去我的眼泪:「采,你别哭,你一哭我就慌。你先歇着,等你冷静点了,我还有事要给你说。」我茫然地点点头,躺在床上闭上眼,眼泪还是流个不停。桓雅文替我擦拭了眼泪,我转过身去面朝墙壁。隔了一会,他悄悄站起身,走出门去。 我慢慢走下床,随便抓了一下头发,走到铜镜面前看着镜中人,忽然想起弄玉说过,采儿太瘦了,要多吃点东西。我忍不住用力抱住自己的头,倒在了镜前的桌子上。那铜镜就这么绕着架子转了好几圈,桌上的茶杯重心不稳砸在地上,吭的一声,碎了。 我拾起茶杯的碎片,又抬头看着镜中自己被照得扭曲的脸,忆起了弄玉曾一边温柔地吻着我,一边说我多条疤又无所谓,我就是我,永远是他的采儿。我竟傻傻地笑了起来,越笑越甜蜜、越笑越凄凉,也没多想,就拿起茶杯碎片朝自己的手腕划去。 锋利的碎片先是在手腕上烙下一条长长的白色口子,然后鲜红的血液顺着伤口流了出来。我望着那汩汩流出的鲜血出神,眼泪落下来,混在浓稠的血水中。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我惊慌地转过头,看见站在门前脸色发白的桓雅文。他手忙脚乱地冲到我的身边,将衣服撕开,一下抓住了我的手腕,用布紧紧包住。我麻木地抬头看着他,脸上仍有液体滑过。 「你竟然又做出这种事,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他红眼看着我,我从未看到桓雅文凶过,可他这时看我的眼神……竟是怨恨。我这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做了什么。蹙眉道:「我,我不知道。我怎么会……」桓雅文用力抓住我的胳膊,使劲摇晃着我的身体:「你就想着死了就一了百了!武当峨眉崆峒那几个大派下个月就要聚集起来商量讨伐冥神教的事,誓死要将冥神上下赶尽杀绝,尤其是教主,更要被他们千刀万剐。哥他的性命安全你也不管了,是不是?」 「你……说……什么?」我睁大了眼,脑中立刻浮现弄玉被群雄围杀的情景,胸腔中一股热流几乎要迸出身体:「他们为什么要杀他?他做错什么了?」桓雅文道:「冥神教在这种时候垮台,你认为他们会不为所动吗?他们还邀我参加,要我大义灭亲。」我泄气一般坐在凳子上,隔了半晌才抬头看着他:「你不会害他的,对不对?」 桓雅文久久凝视着我,轻声道:「不会。」我说:「我也要去。」桓雅文错愕道:「你疯了吗?他们会杀了你。」我说:「我可以易容。」桓雅文沉默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好,我带你去。」 ◇◆◇ 一个月后。 初秋。柳烟花雾,云窗霞户。碧华宅门前的纸灯笼上倒贴着隶体福字,葱翠欲滴的湘妃竹高耸入云,斑驳陆离的纹理参差错落散布在竹身,云雾洒落,整片竹林的上方仿佛是被淡去了,隐隐约约看着些尖儿,仔细看去,却又什么都看不清了。 桓雅文骑着马来到我的身边,向我伸出手。 金秋的阳光有些黯淡,可抬起头,依旧刺眼。我眯了眼睛看着他,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他的容颜和另一个人重合了。我将手放在他的手上,被他抱上马。 玉,无论你现在如何看我,我都不介意了。只是,我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天,就会多思念你一天。我的力量渺小,可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所以,我不会再做傻事了,我要留下自己剩余的生命——守候你。 第三十四章 讨伐大会 清漏频移,微云欲湿,正是金风玉露;俯瞰武当山脉,漫山枫红,沙棘金黄,疏密相同,红黄相映。武林群雄络绎不绝,人人皆是精神焕发,斗志昂扬。 桓雅文替我易了容,假扮成他身边的小书僮,我唯恐被识破,走路时都埋着头。及至大殿,只见里面早已密密麻麻挤满了人,皆来自于名门正派、权势家族,穿着考究,衣冠楚楚。此时都在议论纷纷,大殿里就像是起了火的草场那般刮刮杂杂。 大殿中央站着三个人,左边穿着一袭红色镶金丝袈裟的白须和尚正是少林寺方丈释玄大师,中间的灰衣女尼乃是峨嵋派掌门离空师太,而右边长眉白发的道长则是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武当派掌门,须眉。 我们刚进去没多久,便有许多人来和桓雅文搭话。我向来很佩服桓雅文的社交能力,无论别人和他讨论什么,他都可以剖释纵横,应对如流,令他左右人士无不嗟服。此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101 时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年轻公子朝我们走来,脸型微窄,风度翩翩,容貌虽及不上桓雅文,却堪称俊美。乍看之下还觉得不似江湖人士,倒像是出身名门的贵族子弟。 他朝桓雅文爽朗一笑,道:「数月未见,桓公子还是如此英姿焕发,真是羡煞我辈。」 桓雅文道:「不敢,尉迟公子也是来参与讨伐大会的?」 尉迟公子道:「我原本是不打算参与,可冥神教最近干了太多恶事,实在看不过去。」那个叫尉迟公子的说到这里顿了顿,大抵是想起了弄玉是桓雅文哥哥这个事实,又道:「不过最近冥神教倒做了一件公道事,就是灭了蜚蠊教。」 我和桓雅文都略感吃惊。 桓雅文道:「据我所知,蜚蠊教虽与冥神教有些许过节,可是也不至于要让冥神教兴师动众灭了他们。」 尉迟公子笑道:「在下也未想到这一点,只是有传闻说与桓公子有关。」 桓雅文道:「与我有关?」 尉迟公子道:「前段时间江湖上不是传闻说你与他的……相好关系匪浅,那消息正是蜚蠊血王放出来的。」 桓雅文道:「蜚蠊血王?我何时得罪他了?」 尉迟公子呵呵一笑,道:「这与桓公子无甚关系,只是他们借离间之计来挑拨桓公子与梅影教主的关系罢了——当然,在下明白,桓公子是清高人士,比梅影教主好上不知多少倍,自然不会看上他的男宠。江湖上人心险恶,桓公子可要加倍提防。」 他说完这句话,我的脸色都变了。以前和桓雅文的亲密情景竟无法控制地涌现脑海。我默默埋下头,又听尉迟公子说道:「不过蜚蠊血王也算失策,梅影教主的冷酷无情可是人尽皆知,他又如何肯为了一个小小的男宠替自己树敌呢?呵,枉费血王一番心血了。」 就在这个时候,大殿里突然安静下来。离空师太沧桑却铿锵有力的声音自大堂中响起:「今天商请诸位英雄豪杰汇聚一堂,为的都是一个目的,就不用老尼再重复了。」 此时,一个男子压抑许久的愤怒之声爆发出来:「天涯狗贼毒死我父母!我要杀了他,用他的血祭奠我父母的亡灵!」 「十年前重莲杀了我全家!我才六岁就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至今在江湖上仍无亲友,都是因为他!」 「桓弄玉那大魔头挑掉了我们整个门派!妈的,一把针就让我们山庄变成废墟!不把他砍成肉酱丢去喂狗,老子就不姓张!」 叫嚣声越来越多,到最后只听见满厅堂的人们都整齐划一地喊着口号:「灭重火,绝冥神!杀重莲,弑梅影!灭重火,绝冥神!杀重莲,弑梅影!」 那声音洪亮又刺耳,一下一下撞击着我的脑海。这并未让我觉得羞耻,只是,倍感愤恨。 这时须眉举起双手,作了一个安抚的动作,神色安然地说:「诸位请稍安勿躁。为报仇也好,为中原武林除害也好,大家得先冷静下来。虽然我们人多,可我们不能有丝毫轻敌之心。重莲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大家都知道他的称号是『天下第一』,具体高深到什么程度,无人知晓。桓弄玉的武功相信很多人也领教过或是目睹过了,他擅长使用不入流的攻击方式,仅凭一根墨梅银针就可轻取一群人的性命。再来他人格卑劣,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所以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众人连连称是,尉迟公子却轻轻摇开折扇微笑,悄声道:「须眉道长竟说梅影教主的武器不入流……说句真心话,他的武器是我见过本身杀伤力最小也是最好看的,这样不足三寸的银针,他竟可以一针取人性命,足见其功力深厚。虽然冥神教做了很多坏事,可据我对梅影教主的观察,虽是个恶人,却不是卑鄙小人。须眉道长口中的梅影教主莫非与我所知道的不是同一个人?」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生感激,连忙接口道:「尉迟公子说得没错,那些都是须眉胡诌的。」结果刚说出口便意识到自己犯错了。好在尉迟公子是个豁达人士,只是浅笑了一下,并未多言。 须眉叹口气,道:「说到梅影教主……有件事,真是难以启齿啊。老夫都不知该如何向大家说明了。」我听他这么一说,背上开始发凉。果然在群众的煽动下,他又装出半推半就的样子继续说道:「众英雄应该都知道梅影教主喜好男风,可我怎么都想不到,他的断袖之癖竟已经严重到……要一个男子去对他做出那种事……哎,老夫实在说不下去了。」 所有人开始唾骂弄玉,各种污秽之词毫不避讳地从他们口中说出,说他恶心、说他脏、说他不是人、说他下贱淫荡……有人还做出干呕状,连眼眶都呕红了。 看着须眉做作的模样,又令我想起弄玉受辱时的样子。我整个人怒火中烧,气愤得浑身发抖,大骂道:「你这老杂种真不要脸!恶心死了!」 没想到我在说这句话时会堂刚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将目光转移到我身上。须眉怒视着我,脸已经气成了铁青色。他忍了许久后憋出一句话:「温采,你这梅影教主的男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的冷汗顺着脸颊流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须眉道:「不要再装了。你把脸上那块皮扯了,让大家好好看看老夫究竟有没有认错人!」 众人先是安静了一阵,然后有人问:「这家伙是谁带来的?」很快就有人朝我的脸伸手过来,想试探我脸上是否有戴面具,我往后一躲,那人又步步进逼,我用双手去挡,才想起自己的右手已经没有力气,即使动武也会大打折扣。 就在那人快要碰到我的脸时,一柄扇忽然敲在他的手上。我抱着自己头的双手放了下来,只见桓雅文撑开扇子,像甩耳光似的朝那人的脸上扇去,那人连退几步,靠在房柱上。桓雅文面带微笑,可眼中却是一片冰寒:「此人是在下带来的,阁下若想动他,请先经过我的允许,承让。」说罢,收起手中的扇子,将我往人群后拉了些。 须眉忽然站出来,道:「桓公子请留步。」 桓雅文停下来,俨然道:「敢问道长有何指教?」 须眉道:「事关紧要,所以我们必须检查你书僮是不是温采扮的。」 桓雅文看向他,一字一句道:「若我说不呢?」我从未见他这么严肃过,只是静静地站着便已不怒自威。 须眉犹疑了,脸上的皱褶就像爬满蜘蛛网的黄泥。没多久他咧嘴一笑,顿时满脸菊花盛开:「若只看我们的交情,老夫私下肯定是会放桓公子走,只是……当着众多武林豪杰,你这不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102 是让老夫为难吗?」 桓雅文微微一笑,说话竟也有些咄咄逼人:「须眉道长,既然江湖上都传言了温采与梅影教主已经分开,您这么急着留下梅影教主的男宠又是因为什么原因?」 须眉脸色一暗,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呵呵,说到传闻,桓公子,你应该不会真如传闻所说的那样……对否?」 桓雅文雍容大雅地摇开折扇道:「须眉道长言重了。武当武学历史悠久,然而最注重的还是修身养性,您不关心男女情事,倒迷恋起分桃断袖之乐事,如此别树一帜,真应当功标青史。」 虽是火药味极重的对话,可桓雅文话音刚落,全场便哄堂大笑起来。须眉老脸挂不住,几次想爆发都给硬生生地压了下去。他板了脸,口气已近似威胁:「桓公子言谈风趣横生,老夫佩服。只是今日之事不可儿戏,请桓公子莫要再开玩笑了。」 桓雅文道:「在下并非说笑。」 须眉道:「那桓公子是不打算将人交出来了?」 桓雅文道:「正是。」 「好,既然如此,老夫也就不再多费唇舌。」须眉环顾四周,见众人都默不作声,「大家认为该如何处理此事?」现场仍是一片死寂。 忽然,释玄大师走出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得饶人处且饶人,既然如今温采与梅影教主已无关系,老衲认为,还是把他放了吧。」他刚说完,离空师太就接道:「万万不可。倘若温采是冥神教派出的奸细,那我们的一举一动岂不就暴露了?」 在场的人除了须眉,其实我并不恨任何一个。眼看再下去就要起内讧,我挣开桓雅文的手往前站了一步,撕下脸上的面具道:「须眉道长好耳力,晚生随便说句话您就听出是温采的声音,真是倍感荣幸。」我刚说完话,众人便开始窃窃私语。我也管不了那么多:「温采今天敢当着诸位惩恶除奸的英雄的面冒头出来说话,是早已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 我听到有人在底下低骂:「真龌龊。一个娈童还敢上来说话,他妈的太给男人丢脸了。」我闭上眼,深呼吸。释玄大师道:「温施主,请说。」我点点头,等心情平复了些才继续说道:「温采只是一个刚被废了武功的无用之徒,等我说完话以后,任凭大家处置。」 「采,你别……」桓雅文走过来又想拉我走,我却将他挣脱:「大家要去讨伐冥神教我绝无异议,只是不能让须眉那个奸贼带领——因为他和蜚蠊教是一伙的!」须眉的眼睛睁大到就像要从眼眶中掉出来一样:「你、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理他,自顾自地说道:「我曾经落在须眉和卫鸿连的手中,被他拖在地下室严刑逼供,要我交出《芙蓉心经》。或许在场的许多人士曾见过我身受重伤无法说话,但那是因为他点了我的哑穴。他还试图诋毁我的父亲温恒誉,包括我的养父桓弄玉。」 这时有人在底下喊道:「养父?你们俩真的只是养父养子那么简单?」 我鼓足了勇气道:「自然不是。就像你们想的那样,我是弄玉的男宠,而且,还是一个被他用过丢掉的男宠。」说着说着,心开始绞痛起来……这下没人说话了。释玄在旁边叹惋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我看了一眼桓雅文,又道:「当时是桓雅文公子救了我,从那以后,江湖上就有传闻说我和他关系不一般。这些消息是蜚蠊血王派人传出来的,那么很有可能——我是说可能,就是受到武当掌门须眉道长的指使。」 「你给我闭嘴!」须眉这会儿已经不顾形象地扯着嗓子大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有什么证据?!你不过是桓弄玉的一个男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发言?请你立刻离开武当山!」 我冷笑道:「道长,何必这么激动?你越激动,只会让人越怀疑你而已。我是他的男宠又怎样,这不代表我就没看到你所做的肮脏事。」 须眉的脸气得通红:「好,那请温公子拿出证据来。」 就在这时,一个男子浑厚的嗓音传遍整个厅堂:「温采,你是温恒誉的儿子,别忘了自己的姓。」 所有人错愕地转过身去,只见一名中年男子走进来,他身材高大,身后背着一把巨大的铜剑,英气逼人,威风凛凛。我疑惑地看着他,有些老前辈则已经惊讶得倒抽气了。 直到他走近了,我才看清他的长相,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瞠目结舌。他看着须眉说道:「须眉道长,当年你和卫岛主他们真是费尽苦心搬弄是非、瞒天过海,足足骗了整个武林十余年,现在也是谜底该揭晓的时候了吧。」 须眉面如死灰,浑身都在微微战栗。 我愣了许久才一下跪倒在地上,哭道:「爹!!」 第三十五章 东窗事发 爹扶我站了起来,轻轻叹气:「你这几年在江湖上的消息,我都听说了。爹不怪你,是爹没有照顾好你。」 我的脸上微微一红,他肯定听到我说自己是弄玉男宠的话了。爹一直以来是被人们誉为德被四方的大侠,他的儿子却如此替他丢人。我越想越觉得心里有愧,却不感到丝毫后悔。 须眉浑身不停打着寒战,连声音都变了:「你、你是人……还是鬼?」 爹转过身去看着他:「须眉道长,你有什么罪行就不用我来说,自己招了吧。」他双眼直瞪向须眉,须眉不由得又打了一个激灵,那副窝囊样让我看了就直生恶心。 须眉极力平定自己的情绪,理直气壮地说:「老夫不知道温大侠在说些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肯定眼前的男子便是名满天下的大侠温恒誉,纷纷开始低语。 释玄大师道:「没想到温大侠竟然尚在人世,可真是让老衲惊喜一番。」 一张破旧的羊皮纸放在释玄大师的手中。释玄大师疑惑地看了爹一眼,便打开纸张阅读起来。 整个大堂鸦默雀静。众人都看着释玄大师,只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而须眉则是一脸惊慌失措。读到最后,释玄大师将羊皮纸一收,指着须眉颤声道:「须眉道长,你……你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欺师灭祖的事!」 须眉的眼睛睁得极大,大而突兀的喉结上下滚动了数次,才战战兢兢地说:「老夫不、不知道大师说的什么……」 释玄大师将羊皮纸丢在他手上,怒意溢于言表:「老衲不再多说,你自己看吧。」 须眉拿过羊皮纸翻开一看,眼中更显惶惧,连忙运起内力想将纸撕成两半。 可他的动作却被离空师太看在眼里,起手便用剑柄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103 敲在他的手上,须眉往后跌了一步,那羊皮纸便飞了出来,她接在手中展开来朗声念道:「卫岛主,桓王爷已死,原想将王妃送来给岛主一用,可惜她和王爷的身子一样不受用,几鞭子就打死了,可怜一美人。悲哉,悲哉!最令老夫气愤的,是老夫把桓王府搜索了遍,都未曾找到《芙蓉心经》,无功而返,还拖了累赘。桓王爷既然已死,肯定会追查事实,老夫已叫人告诉桓家次子雅文杀死他父母的人是温恒誉。你派人将温恒誉除去,叫个替死鬼冒充温恒誉去找桓雅文,再把上官雅玉带回来。切记万万不可留下任何证据,事成放火烧了温家。」 十年前的景象一瞬间涌现在我的脑海,那场将我家变成废墟灰烬的烈火、少年时的弄玉清秀如月色的容颜仿佛浮现在了我的面前,原来这一切都是须眉还有卫鸿连捣的鬼!桓雅文的脸色苍白,看着须眉,紧握住双手,手指关节都变成了月白色。 「你觊觎我夫人的美貌,于是想杀了我好得到她是吗?但你怎么也想不到,我死了,她也跟着自杀,是不是?」这明明是一句气话,可是从爹的口中说出,却显得十分凄凉。他一下扯开自己的衣服露出赤裸的上半身。 所有人一看,都惊愕得说不出话来。爹的身上有一条长长的、深得可怕的疤痕,从左肩到右腰,可想而知,那几乎是可以将人劈成两半的力量。他义愤填膺地吼道:「须眉!这就是你叫人干的好事!!我若不是遇上神医,真相恐怕就要一直这么沉下去了!」 原本须眉就已极是惊惧,此时听他这么一吼,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结果碰上桌脚,一个不稳摔在地上,却没站起来,只是傻了一般看着爹。 爹又从脱下的衣服中拿出一张较新的羊皮纸,递给离空师太:「师太请看,这是近几日须眉道长写给卫岛主的密函。」随后将衣服披回身上。 离空师太已十分气愤,用力打开羊皮纸,发出「嚓」的一声: 「卫岛主,老夫近几年来果然没有白活。你记得老夫在武道夺标后给你说的事吗?桓弄玉偷去了我戴在身上的雅玉遗物,也就是那块温恒誉送她的玉佩。那小子实在太惹人厌,老夫说过,只要我这老命还没丢,就一定会让他生不如死。可老夫却发现他与上官雅玉实在是太像了,尤其是那双眼睛。不,他比雅玉还要美,美得让人心慌。于是,前几日,我终于抓到了——」 我忽然间意识到信下可能会写的内容,如果这样的事让大家知道,弄玉他一定会遭到别人耻笑的!我惊恐地冲到了离空师太的身边道:「师太,我求您不要再念下去,既然须眉的罪行已经揭露,不要再念了……」 离空师太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没再继续,只是看着我爹,征询他的意见。 「采儿,你在说什么话!让她念下去,我要让众人知道这贼子有多么下流无耻!」爹怒斥道。 我转过身,急道:「爹,不要再让她念了。这样已经够了。须眉他不会有好下场的。后面的事我知道……」 爹压根没有答理我,只是对离空师太道:「师太,您尽管念,不用管犬子。」 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用力给爹咚咚磕了几个响头:「爹,孩儿求您了,孩儿求您了!不要让她念!」 爹被我气得脸色发青:「采儿,你中邪了还是怎么,为何要帮这个老贼讲话?!」 我抬起头,觉得眼泪几乎又要流下来,整个大堂都回荡着我有些哽咽的声音:「我并不是帮须眉,只是这样做,他以后都会无法做人的。」 「他?你说的是谁……」爹先是一头雾水地看着我,隔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我说的是什么。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你竟然帮那魔头说话……?采儿……你、你不要吓爹,你不会真的喜欢上他了吧?」 我咬住牙,异常坚定地说:「是,我是喜欢他!」 啪!响亮的耳光。我重重跌在地上。 「你……太让我失望了!你竟然喜欢上一个男人!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我捂着被打得发烫的脸,撑起了身子,眼睛发红地看着他:「他是男的又怎样?他就是一个魔头那又怎样?我就是喜欢他,就是喜欢!我没有错?!」 爹指着我,手指微微发抖:「好,你好,你好得很……为了这种人可以顶撞你爹……桓王爷喜欢你娘,你娘说她心存愧疚,现在好了,我们的儿子喜欢上他的儿子了,还被他儿子这么玩弄于股掌之上!冤孽,冤孽啊!」 「他没有玩弄我!」我嘴上虽在反驳,心里却明白得很。 爹抓住我的手臂,将我拽了起来:「他没有玩弄你?他为了练《芙蓉心经》做出哪些事,你以为我不知道?」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忽然软了下来:「爹的确没有好好待你,所以想补偿你。这段时间我都把时间花在调查那狗贼的事上了,没有来找你,可是我在京师、在地牢里都有与你说过话,你记得吗?」 我愕然道:「爹,那个告诉我身世秘密的人是您?」 爹闭上眼,点点头,又睁开了有些迷茫的眼睛,道:「儿子……是爹对不起你,爹以后会加倍补偿你。可是,你不要再说要和那种魔头在一起的话来气爹了……」 他终究还是无法理解。 我和弄玉的爱情没有任何人会认可,这我早有心理准备。现在连我唯一的亲人都反对我们在一起……其实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 最重要的是,弄玉不要我了。没有他的安慰,我如何能够支撑起这份感情? 我只是个普通人,总有一天会崩溃。 在那之前,他是否会想通,回头过来看看我?即使没有爱,只是一点点喜欢……那么,我也不会再难过了。 我抬头看着爹的眼睛,异常认真地说:「爹,您从小立志要当大侠,长大后立志要为民除害;您爱娘,无论别人怎么插手,都不愿意放弃,这是您的坚持。我也有我的坚持。不管他是否在玩弄我,我都不愿意退出。对不起……」 我朝他鞠了个躬,走出大堂。 ◇◆◇ 漫山秋叶已红,有的悬挂在枝头,有的纷纷起舞。再是艳红如火,再是群起群落,却依旧是孑然飘摇的生命,伶仃孤苦,无所依傍。我想起刚才说的话,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白公子说的没错,付出是我的事,愿不愿意要我,是他的事。这是两件事,我无须强求结果。 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采,一段日子没见,你变了很多。」桓雅文靠在大殿的柱子上,雪白的衣带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104 被风吹得轻轻飞舞,他理了理自己被吹乱的发丝,带着一脸有些苦涩有些幸福的微笑说:「换作是以前,你一定会退让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是吗……我自己都没发现呢,真笨。我一定让爹爹难做人了。」 桓雅文走到我的身边,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发,柔声道:「没有哪个父母会真心怪罪自己儿女的。你是他的心头肉,他总有一天会想明白。」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曾听弄玉说,看一个人的年龄,是不能从他的外貌看出来的,而是要看他的眼睛。此时看着桓雅文,发现他的双眼比起第一次见他时,要沧桑了许多,憔悴了许多。我与他认识的时间不长,他时时刻刻将我的行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而我从未留意过他的心思。 人或许就是在磨难中长大的。原来每次我一看到弄玉的眼睛就会有想哭的冲动,是因为他的眼里装满了太多的往事。 桓雅文微微笑着,被风吹得微微发凉的手指顺着我的头发滑落:「采,我能抱抱你吗?」我怔怔地看着他,点了点头。他轻柔地将我揽入怀中,不带任何情欲地吻了我。 看着他的表情,我已无法再推开他。柔若春风的声音在我耳边悄悄拂过:「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芸姨和我娘都未曾得到过我爹的心。她们俩长得如此之相像,原来……只是因为她们和上官雅玉长得像。爹那么宠哥哥,也是因为他和你母亲相似。直到生命结束,他都没有得到她的心。」 「……就像我,永远也无法得到你的心。」他看着我,有些无力地笑了笑,「虽然心里难受,可是一想到得到你的人是我最尊敬最喜欢的哥哥……他能代替我幸福,我就满足了。」 看着他一脸的柔和,我的心里难受到了极点。他说过,他最害怕看见我哭。 我紧紧回抱住他:「我会永远记住你的。」 「你终于没有再说『对不起』。」桓雅文柔柔地笑了,清澈的眼中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芒,「你该去告诉哥哥……这次的人太多,几个大派全力联手,若真打上去,哥他一定是凶多吉少。」 我说:「我?我去告诉他?」 他放开我,道:「距离讨伐的时间还有二十来天,你现在加紧速度去还来得及。现在所有弟子都在大堂内,武林群雄也都住在武当山,只要你离开这里,不会有什么人拦截。我在这里把风,不会让别人发现你离开。时间一到,他们就会清点人数以防计划泄漏,所以你一定要在二十日以内回来。」说完,他塞了一些盘缠在我手中:「带着这些银子路上用。事不宜迟,现在就动身吧。」 我点了点头:「雅文,谢谢你,我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的。我走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往武当山下冲去。 ◇◆◇ 就在我离开武当山,沿着往冥神教的路上赶时,听到了许多关于冥神教和弄玉的传闻,看到了许多被冥神教众杀了父母的孤儿。 冥神教行事越来越残忍了,俨然成了一个魔教。而这一切都是弄玉主使的。或许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报复着所有的人,然而他看不见在他弹指的一瞬间,绝情的墨梅银针带走了多少条原本无辜无助的生命,制造了多少妻离子散、惨绝人寰的悲剧。 可是我已经被自己对弄玉的痴恋冲昏了头,根本无心理会。说我自私也好,说我道德低下也罢,我只不断告诉自己,我与父亲不—样。他是一个为苍生百姓着想的大侠客,可我不是。我只知道要为一个人付出,其余的人,即便尸横遍野,家破人亡,也不关我的事。 后来,我终于如愿以偿地见到了弄玉。可我发现一切都晚了。 《芙蓉心经》将屈辱带走的自信和骄傲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但同时也泯灭了他的人性,埋葬了他仅剩的良知。 第三十六章 支离破碎 当我抵达冥神教入口时,凑巧碰到了刚从里面出来的天涯和闵楼。他们一见到我,神色立刻变得有些不对劲,尤其是闵楼,两条眉毛都已经绞到一块儿去了:「温公子,你怎么来了?」我朝里面看了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我是来找弄玉的,他在吗?」闵楼道:「你还是赶紧离开吧。」 这时,一向沉默的天涯忽然开口:「让他去。」闵楼有些激动地说:「他连温公子都会伤,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现在我们一天到晚所做的,不就是杀人吗?」 天涯道:「随你,杀人我无所谓,我愿意为他效力。」 闵楼道:「我也一样。可我不想看到教主变成这个模样!」 我心里突然变得不安。弄玉他究竟怎么了,竟然连闵楼提起他都会有一丝害怕。 我说:「你们现在是去……?」 天涯道:「杀人。顺便绑人。」 我浑身不禁觳觫(注)起来。能将杀人这种事如家常便饭般随口说出,天涯他的确是个冷血杀手。 闵楼叹气道:「教主他在这一个月内减了十七个门派,包括几个曾与冥神教交好的门派,像是青鲨帮、蟠龙门,皆是赶尽杀绝,未留一条活口。而且……他还不念旧情挑掉了酿月山庄。照他这样的速度,一年之内必定一统江湖。只是,他不再是以前的教主了。」 我有些慌了:「他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是因为《芙蓉心经》吗?」 「是。」「不是。」这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前者是闵楼说的,后者是天涯说的。 「究竟是为什么?」我心急如焚。 闵楼道:「天涯,你认为除了《芙蓉心经》,还有什么可以让他变得如此冷血?」 天涯默不作声。 闵楼道:「温公子,你只要不怕再被伤一次,就进去好了。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我点点头:「我是有要紧事要告诉他,不是为了私情。」说罢,便朝里面走去。 ◇◆◇ 恨天涯摇落三杯酒,似飘零落叶知秋。再次回到冥神教,竟又是秋天。转眼的一瞬,一年就这么过去了,算起来我从认识弄玉到现在,也有十载年岁。冥神教里又被大片枫叶铺染成火红,偶尔有凉幽幽的风刮过,带起了满园落花残叶。 及至弄玉的房门前,嗅到一股浓郁幽芬的芳香,顿时才察觉院内种满了大片大片金黄色的四季桂。推开门去,里面的味道与外面截然不同,飘来的是一股浓浓的药味。 弄玉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似乎已经睡着了。我像是中了邪般走到弄玉床前坐下,只见他唇色微微发白,乌黑柔亮的发丝就这么散开在枕上,更显他皮肤白如皑雪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105 。而那颗泪痣像是落在白雪中的一滴血,分外妖娆。他一只手放在被子上,指上的黑梅在不透光的帐帘中散发着浅浅紫光。 只有在熟睡的时候,弄玉的表情才会变得单纯柔和。我替他理了理被子,忍不住轻轻握住他的手。没想到这么细微的两个动作,却让他蓦地睁开眼睛,漆黑幽亮的瞳孔在短短的一瞬间还是温柔的,可下一刻便带了凛如霜雪的光,对了光好似照了秦宫宝镜一般,恍得人胆气生寒。 「为何你会在这里?」他挣脱了我的手,坐起身子。我握紧被他甩掉的手低声道:「我是来告诉你,峨嵋、武当、少林、崆峒,还有很多武林大派都要来攻打冥神教了。」 他冷冷道:「那又怎样?」 我说:「他们不好对付,我是想告诉你……要小心。」 弄玉挑眉道:「你来就是告诉我这个?」 我点点头。 他说:「我早就知道了。」 我把头埋得更低,深深吸一口气,自嘲地笑了:「原来你已经知道,那我白跑一趟了。我现在就走,你要注意身体。」说完以后我才发现,自己说话和桓雅文是越来越相似了。如今我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把他的身体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我站起身,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回过头想再说点什么,却见他满眼挑衅地看着我。那样的眼神真的很伤人自尊,我知道自己应该昂首阔步头也不回地离开。 可我做不到。 我一下奔回了弄玉身边,颤声道:「玉……我想回来。」 他露出了不带一丝暖意的笑容:「回来?回哪里?」 我闭上眼,嘴唇在微微发抖:「回你身边。」 弄玉道:「哦?回我身边做什么?」 「我想……我想和你在一起。」 不行了,又要哭了。我双手用力揉着自己的眼睛,喉间似乎有呜咽的声音:「只是待在你身边就好,我不奢求别的。」 弄玉似乎还觉得没有玩够,只继续调笑道:「为何想和我在一起?」 长久的沉默。门外的四季桂香远溢清,混着屋内的药味,淡淡环绕在周围的空气中。萧瑟秋风刮开没有紧关的窗牖,带进了一道黯淡柔软的光。 「因为……我喜欢你。」 我听到自己的心正怦怦直跳,脸滚烫得像要烧起来似的。弄玉将我拉到床上,用那诱惑而又温柔的声音说道:「可是,你不能满足我,怎么办?」 我的浑身都在发抖,握紧拳的指甲几乎要掐破皮肤。我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拽住自己的衣领,紧咬牙关,鼓起勇气抬头看着他:「我能。」 他轻轻挑起我的下巴,柔声道:「能怎样?」 我猛地扯下自己的外套,想学小薰摆出妖艳而诱人的姿势,或是像黎子鹤那样做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可我才发现,真正面对弄玉的时候,我根本是紧张到浑身都在冒着虚汗。看着他略微有一丝惊愕的双眼,我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脱下来,直到赤身裸体。 「温采,你搞什么?把衣服给我穿上!」弄玉怒斥道。 我已经完全不要任何颜面任何自尊了,颤抖着嘴唇大吼道:「我不穿!我可以满足你!」都到这地步,还有什么不敢丢的?我干脆闭上眼,一把抱住他的头吻了上去。 弄玉的浑身微微一僵,竟毫无防备地让我的舌探入他的口中。我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生涩地尝试着去挑逗他。不过多时,他便紧紧将我抱住,热情地回应着我。我被这个销魂的吻弄得神志模糊,却依然没忘将手探到他的裤子中,握住他的分身。 就在这时,弄玉的身子忽然颤栗了一下,用力将我推下床。我睁大眼看着他,完全不明所以。 弄玉粗喘了几口气,怒道:「你竟然做出这种事,你还要不要脸?」 我用力咬住嘴唇,没过一会儿,便尝到丝丝血腥味。 弄玉用力擦拭着自己的嘴唇,就像是被什么肮脏的东西碰了一般:「我这辈子最恶心主动送上门的货色了。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冥神教,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地上一片冰凉,寒冷透过皮肤直浸入了骨头。窗外的冷风吹着我赤裸的身体,我打着哆嗦拿起丢在地上的衣服,胡乱搭在了身上,想起自己做出来的事,已是羞愧到无地自容。我没有再看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飞速冲出了房门。 注:觳觫:因恐惧而颤抖的样子。 第三十七章 陷落计中 当我赶回武当山的时候,发现山脚没有守卫,顿觉怪异,直至山顶的大殿附近,经过后花园时,忽然听到菊花丛中传来了抽泣声。 只见一名红衣女子正坐在道旁低声哭泣,晃眼看去,那女子身段婀娜,气质脱俗。定睛一看,竟是霓裳公主。 原本我是想绕开不理睬她的,可是想到她会来此处,十有八九是因为桓雅文。而她哭的原因,大概还是因为桓雅文吧。一时也不知是怎么了,竟觉得有点对不起她,便朝她走去,蹲在她身边,小声问道:「公主,你怎么了?」 霓裳公主用丝绒袖口蹭了蹭自己浮肿的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人,哽咽道:「温……温采?」 我点点头:「心情不好就大声哭出来,哭过了,就什么都忘掉吧。」 她忽然扑倒在我怀中嚎啕大哭,眼泪浸入我的衣衫:「我大老远从京师赶到武当,想要见见桓大哥,可是他居然说……他说他要和我分开……呜呜……我该怎么办……」 此时看着在我怀里肆无忌惮哭泣的霓裳公主,我才发现无论她再高贵再刁钻,也不过是个女子,一个陷入情网难以自拔的痴情女子。只是霓裳爱得再辛苦,至少她没有体会过与心上人身心灵结合的感觉,至少她没有得到以后再失去,至少……她没有被所爱的人厌恶。 于是我又想起了自己。鼻子一酸,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没事,你只要尽量不去想他,就会忘得很快。」我想她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她是公主,若她告诉自己的父皇桓雅文不打算与她成亲了,恐怕桓雅文性命难保。 「尽量不去想他,就会忘得很快……?」她喃喃重复着我的话。 我点点头,微笑道:「是的。时间长了,什么都会忘记。包括他对你做的一切,包括你为他付出的一切。」 再多的痛,也就只是这一瞬间而已,过了这一段,再回忆当时的痴和怨,只会觉得十分幼稚。这世上没有什么刻骨铭心是不能忘记、不可以忘记、不会忘记的。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106 「那,如果你死了,他会不会再要我……」她在我怀中轻轻说道。 我顿时忽然明白了什么,立刻动手准备防备着她。 结果她没有动手杀我,只是一个劲往后退,大喊道:「不要!救命啊!你不要过来?!」 我有些迷茫地看着她,完全没明白她究竟在说什么。她哭闹不止,将我推开,然后连滚带爬地冲到我身后。 我转过身,终于明白她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了——武当和峨嵋的几个弟子、离空师太,以及桓雅文正朝我们这里走来。而刚才那一幕,大概都被他们看在眼里了。 一名武当弟子愤然作色道:「温采,你以前和梅影教主恶心也就算了,现在你竟然还做出这么下流的事,连公主的清白也都敢玷污!」 我站起身冷冷道:「既然你知道我和梅影教主有关系,那你也该明白,我不喜欢女人——至少,我不喜欢这个女人。」 那弟子又道:「你还想狡辩!刚才你明明就是想侵犯她!」 我看着霓裳公主冷笑一下,心里气愤到极点。反正怎样也逃不过,那也不需要给她任何颜面了:「公主的姿色及不上弄玉的十分之一,我就是要降低品位,也需要慢慢过渡吧。」 此言一出,果真引起公愤。那弟子直骂我没品,离空师太一语不发,霓裳早已气得满脸通红,就连桓雅文也禁不住说道:「采,你……」 我气愤难平,越来越激动:「我怎么了?你也不相信我,是不是?你也认为我想侵犯她,是不是?!」 桓雅文急忙解释道:「不是,你别老认为别人想和你作对。这事有误会,慢慢说不就好了。」 霓裳公主擦着眼泪对离空师太道:「师太,峨嵋派百年基业是越发兴旺还是走向衰竭,就在您一念之间,您看着办吧。」 离空师太长长吁了一口气,正待发言,却见一道紫光闪过,在空中发出「噌」的鸣声。周围的空气像被活生生地劈成两半一般,还没看清是怎么一回事,便见到霓裳公主杏眼圆瞪,张嘴道:「谁……」话还没说完,眼睛便在下一刻失去神采,接着人就向后仰去,倒在地上。 桓雅文痛苦地闭上了眼,不再看她。我朝霓裳身上看去,只见她的喉间插着一支带着黑梅的针型暗器,伤口处隐隐发紫,流出的血都是浓黑色的。 众弟子吓得不敢发出一丝声音,随即溃逃如鸟兽散。 离空师太吼道:「不许逃!统统给我回来!否则杀无赦!」 话音刚落,那些弟子竟还真的老实回来了,可每个人的身子都在微微发抖。 离空师太看着霓裳公主的尸体又惊又惧地说:「冥神教……竟然敢在这个时候来撒野!梅影教主,请现身!」 「老太婆,不要叫了。若是教主动的手,这死婆娘在死前还能说出话来吗?连这点常识都不懂。」一个有些调侃的声音从上空传来。只见闵楼从二楼跳下,天涯跟在他的身后,身上背着一个大麻袋,里面似乎装着很沉的东西。 离空师太已是十分气愤,却强压住怒气道:「原来是冥神左右使。冥神教如今危在旦夕,你们还是赶快回去准备收拾收拾东西离开吧,否则到时候别怪老尼不客气。」 「哈哈哈哈……」闵楼放肆地大笑起来,「老尼姑,你不是逗我开心吧?就凭你、你、你、你们,」他一边说,一边指了几个人,「想挑掉冥神教?你们替闵大爷我搔痒,大爷我都还嫌太轻了。」 离空师太怒道:「当然不止我们这些,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闵楼轻蔑道:「不就是少林崆峒峨嵋武当几个小破门派联合,闵大爷还怕了你们不成?啧啧啧啧……算了,闵大爷没空和你们玩,老尼姑,接住。」说完便从衣袋中拿出一张折好的纸条,抽出一支墨梅银针将那纸条刺穿凌空一射,扎入梁柱数寸。 众人回头一看,早已不见那二人的踪影。 离空师太从柱上取下那纸条,打开来念道:「碧荷塘上,七行山中。枫红醇酒,共饮消愁。弄玉上。」她将那纸条揉成一团,自言自语道:「竟把冥神教的具体位置告诉我们……梅影教主,你如此自负不凡,定会后悔莫及。」 就在这时,一个武当弟子慌忙地跑过来道:「师太,不、不好了!须眉道长不见了!」 。 离空师太先是一惊,接着叹了口气,转向众人道:「想来刚才他们背去的那个麻袋里装的大概就是……哎,须眉道长恶事做尽,果真未得好报。此次被带走,大概是凶多吉少了……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整兵备武,七日之后,攻打冥神!」 第三十八章 决战冥神 深秋初冬,枫红褪尽,满山桔梗。我站在武当山脚,仰头看着山上青葱苍翠变成遍地荒林,看着那曾经站满人的山岗变成一片寂寥,心仿佛也被那秋季最后一道风卷去似的空灵落寞。 少林、崆峒、武当还有峨嵋的人现在应该已经快到冥神教了,就连我爹也去了。我一直在揣度那边发生什么事,但转念一想,我即便知道又能怎样?那人是死是活,不都与我无关了吗? 可是只要我一想到这件事,脑海中立刻会浮现弄玉被群雄包围,浑身是伤、口吐鲜血,摇摇欲坠的样子。一想到这,整颗心都被揪起来了。 飒飒秋风中,一个温柔的声音忽然响起:「你还是没有去。」 我抬起头看了站在我前方的桓雅文,不禁惊道:「你怎么回来了?」 他苦笑一下,道:「我以为你会去,没想到你还在这里。」 看着遥远的地平线,远方山脉连绵起伏,似乎我只要一踮起脚便可看到他了。忽然觉得我们的人相隔的仅仅是几道山、几座城,这并不遥远——比起弄玉那颗已经逝去的心,真的一点也不遥远。 「我去了又能怎样……我不能救他,也无法阻止任何人。去了,也只能眼睁睁看他和那些人互相残杀,不是他被人乱刀砍死,就是他站在血海中,双手沾上无数鲜血,背负更多的孽债。」我的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每吐一个字,力气似乎都会消失一分。 桓雅文看着我,长喟一声:「你只不过是在逃避而已。」 我茫然地看着他。 「你只想着他赢了以后会怎样残忍对你,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赢不了,那你们将变成永别。」 我慢慢地张开嘴,呆若木鸡地重复着这两个字:「永……别……」 桓雅文点点头。 我像是被抽了灵魂那般喃喃念道:「永别……就是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107 说……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眼前竟浮现起弄玉妖娆而温柔的眼睛。我眨了眨眼,却什么也看不到了。 桓雅文朝我伸出手,道:「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我看着那只手,曾赐予我无数关怀和抚慰的手,良久,终于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 跃马扬鞭,追风掣电,我和桓雅文不分日夜地朝冥神教赶去。我终于想明白了,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即使活得再长,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空。就算他被群雄千刀万剐,我也无所畏惧。既然人世间容不得我们在一起,既然他此生已将我淡忘,那我只有随他而去,但求来生有缘相识,相知,相恋。 我和桓雅文抵达冥神教入口时,那些人已经攻打进去了。放眼望去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虽然几个大派门下死伤难计,可更冥神教的却是占了大部分。想来也是如此,毕竟冥神教成立时间不长,且冥神弟子的人数决计不及攻打上去的人多。一想到这里,心中的恐慌便又多了一分。 桓雅文看着那些死去的入侵人士皱眉道:「这些人身上似乎没有中毒的痕迹,也不是因为中了墨梅银针而死。看样子与他们战斗的还都只是小喽啰,胜负未定,可能还有希望,我们快走。」我点了点头,随他一起往冥神教境内赶去。 我们顺着山路走,越往里走尸体越多,死状都极其惨烈,看得我不禁胃里一阵翻腾,几欲呕吐。桓雅文拍拍我的肩,轻声道:「别看。」我点点头,令自己尽量不踩到尸首,随着他快速往上爬。 与其他山路不同的是,七行山的路是越往上走越平坦,不过多时,道路豁然开朗,冥神教的大殿呈现在我们眼前。武林群雄还有冥神教的彩衣弟子正激烈鏖斗,刀剑相碰发出的乒乓声划破了整片苍穹。我赶忙拉了桓雅文躲到一旁的树丛中悄声道:「不可以让他们发现你在这里,否则他们肯定要叫你动手。」 桓雅文点点头,不安地说:「看样子他们也是才刚到,冥神教的弟子能力相较来说要略次一筹,而且正派人多势众,最重要的是,你看离空师太和释玄大师都还站在旁边,根本没有出手。恐怕……冥神教坚持不了多久。」我抓紧衣角,急道:「怎么办?怎么办……弄玉他一定在里面,这么多人,他怎么可能打得过?」 桓雅文还没回话,便听得离空师太大声道:「原来传说中的冥神教也不过如此,看样子只是会欺负平民百姓和弱势门派的废物教派罢了,犯得着我们这么多人一起攻打?就凭我们峨嵋派一半的人都可以将这里铲平了!」 我听她那么一说,心里气愤,可是冥神教的教众不敌是明显的事实。越是愤怒便越是害怕,只期望弄玉早就离开这里了。 就在离空师太刚说完那句话的下一刻,一匹巨大的漆黑纳布从天而降,盖住了大半的人。这下所有人手忙脚乱,没被盖住的着急要给盖住的人挑开布,被盖住的人还以为前来挑布的人是敌人,于是胡乱拿着刀剑往前乱捅,到最后竟自相残杀起来。 释玄大师见情况不对,默念了一句,扯住黑布的一角,脚下一点,在空中横越过所有人,将那布匹揭了开去。当所有人看清现状时早已乱了阵脚,纷纷四处搜寻敌人的踪迹,可这时哪还有半个人影。 就在这个时候,从冥神教的大殿上飞下几十个人,皆身穿黑衣,头东黑带。我这才想起这群人是冥神八十一使,个个身怀绝技、武艺卓绝,想打赢他们,大抵要费不少功夫了。 可是当他们跳下站定后,却未做备战准备,只是整齐排列在大殿门口。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完全摸不清状况,却无一人敢轻举妄动。 大殿中忽然传出一声声悲鸣,那声音凄惨悲绝,让人听了不禁毛骨悚然。随后声音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声犬吠。我给这诡异的气氛弄得浑身直冒鸡皮疙瘩,桓雅文也未开口说一句话。 只听见那犬吠声越来越近,不一会儿便有两人从大殿中走出来,正是天涯和闵楼。他们人手牵着一根麻绳,绳的另一头系了两个人,正跪在地上学狗汪汪狂叫,竟是须眉和卫鸿连。 这下所有人都禁不住倒抽一口气。那两人都是一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样子,神态似早已疯狂,还吐着舌头大声喘气,让人看了既觉恐怖又觉可笑。闵楼拿出一条鞭子,啪的一声打在须眉身上:「快,跳起来!」须眉犹疑了一下,屁股往上一翘,立刻蹦得老高。他那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身材这么一蹦,感觉就像是随时要散架似的。 闵楼一脚踹到他身上,道:「跳高一点,蠢货!」然后又是一脚踢到他屁股上。须眉一个趔趄,险些滚在地上,却还是忍住痛苦努力往上蹦。天涯拉着卫鸿连,却没有打他,只是卫鸿连一不吐舌头,他就会用鞭子抽他。 离空师太实在看不下去,怒道:「须眉道长,你做了那么多恶事,替武当山丢尽脸面也就不提了,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竟然去当魔教的走狗!」须眉那干巴巴的浊黄眼睛往离空师太这里悄悄一瞅,就定住不动了。闵楼一鞭子往他脸上打去:「是不是还想和母狗交配?去,去舔师太的脚!」 须眉阴寒地看了闵楼一眼,一跃而起,跳到离空师太的脚边伸舌头去舔。离空师太吓得连往后退,须眉却依旧追着她跑,两个人躲躲闪闪绕了半天,闵楼又拍掌道:「回来!」须眉闻声立即跳了回去,还吐着舌头讨好似地看着他。 闵楼又踢了他一脚:「来人啊!」两个童子闻令跑了出来,闵楼道:「今天须眉狗表现不错,就让他的同伴来伺候他,卫狗继续关着。」两个童子把须眉和卫鸿连牵下去了。离空师太忍不住问道:「什么他的同伴?」闵楼笑道:「狗啊。老太婆,你不知道公狗和母狗可以交配吗?」 离空师太吓得又退了一步,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你……你们竟然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此时,我爹竟从人群中走出来说道:「师太,这狗贼罪有应得。你想想他做过什么事就觉得没什么稀奇了。」闵楼撇嘴道:「狗也是畜生,很公平了。喂了春药的牛、马、羊、猪、狗、鸡、鸭,他什么没试过?」 想来这定是弄玉的主意。闵楼他们肯定不知道弄玉被须眉他们欺辱的事,否则极有可能会当众叫牵畜生来上须眉。我丝毫未同情那狗贼,只是心中大感快慰。 离空师太颤声道:「你们实在太……」一直沉默的释玄大师此时开口:「阿弥陀佛,离空师太,老衲原是想来劝他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却未想过他们良心早已泯灭,罪过,罪过。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108 」桓雅文在我身边轻轻说道:「我倒未觉过分。」我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看得下去,后来才反应过来须眉也是他的仇人,会这么想也不足为奇。 闵楼学着释玄大师闭上眼,执起手道:「阿弥陀佛……佛曰:众生平等。老和尚念经多了去,竟忘了这句。众生既然平等,这样做又有何不可。」此话一出,底下便有许多人低笑出声。离空师太道:「废话少说,动手吧!」说完,就抽出长剑朝闵楼刺去。闵楼轻功本来就比较平庸,这一刺他闪躲不及,竟把衣服袖子刮破,隐隐血光从皮肤上渗透出来。 闵楼迅速从腰间抽出墨梅银针,怒道:「死老太婆,竟和闵大爷玩偷袭,我扎死你!」他拿针在天涯身上抹了两下,往离空师太身上扔去。离空师太向后一仰躲了过去,那针直钉入她身后的一个木桩上,闪烁出冷冷的紫光。 我轻轻吐一口气:「这闵楼也的确够绝,竟毫不留情地用带了剧毒的暗器扎人。」 桓雅文道:「你怎么知道那针带了毒?」 我突然想起天涯身带剧毒的事无人知晓,于是便随口撒了个谎:「我是猜的。」 桓雅文点点头:「闵楼做事冲动了些。」 我应了一声,再去看那木桩,竟发现木桩的颜色都变了,完全失去生机,心中不禁一头。若是扎在人身上,恐怕又会像霓裳那样了。 就在这个时候,两道银光擦破空气急速闪过,所有人顺着光看去,只见两根银白色的长针顷刻间刺向天涯后背的「志堂穴」和膝弯处的「曲泉穴」。天涯膝间一软,左足跪倒,浑身虚脱酸麻。他勉强抬起头朝远处看去,低声道:「卑鄙。」 崆峒掌门站出来,意气昂扬地负着双手凛然道:「我派人调查得那么辛苦才知道,原来天左使的用毒本领不是学来的,而是与生俱来的。冥神左右二使搭配得天衣无缝,却是缺一不可。兵不厌诈,若不先扳倒一个,如何取胜。天左使最好勿要轻举妄动,否则那针只会使你终生残废。」 天涯不再看他们,只对闵楼低语了几句。闵楼咬牙点点头,从腰间取出一把墨梅银针,回头对八十一使道:「兄弟们,上!」 话音刚落,那八十一个黑衣弟子整齐地腾空飞起,顿时无数墨梅银针像滂沱黑雨般纷纷落下,许多正派弟子便随着簌簌声响跟着「砰」地倒下! 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冥神八十一使便又一次甩出墨梅银针,释玄大师见状,立刻脱下鲜红袈裟,如巨浪般将针全然卷去,又甩在了地上。众人当下抽出武器朝八十一使冲去,闵楼连忙飞起,撒出一把暗器击倒了几个人,却无法阻拦群众一哄而上。 倘若天涯没有被针刺中穴位,想来他们二人合作便可以解决大部分人,我想这也是弄玉会找两个武功并不是最拔尖的人搭配的原因。只是少了一个,威力顶多就只有以前的三成。再加上攻打冥神的正派人数众多,没过多久,冥神八十一使便已溃不成军。 离空师太和崆峒掌门两人手持宝剑连连夹攻闵楼,闵楼原本就是使袖里箭的能手,距离一近便会处于劣势,再遇着两大绝顶高手,更显捉襟见肘。他左躲右闪,却还是很快就被擒拿住了。离空师太用剑指着闵楼的咽喉,大声道:「叫你们梅影教主出来!」 我紧紧咬住嘴唇,心想这下完了,倘或他们找到弄玉,弄玉也是九死一生,在所难免。 只见闵楼仰起头,一副誓死不屈的模样:「死老太婆,有本事杀了我!」 离空师太用剑往他脖子上用力抵了些:「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闵楼执拗道:「杀啊,我叫你不杀了吗?」 离空师太被气得满脸通红,却是拿他没办法。两人僵持了一阵,听到身后的大殿门口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右使大人,这才坚持多久你就被捉,你也太让我失望了吧。」 我愕然抬起头,弄玉正倚在门口的廊柱上,只随意披了件薄衫,长长的头发顺着瘦削的肩膀滑落,垂在臂弯处,邪气妩媚的丹凤眼微微上挑,眼角的泪痣殷红如血。 顿时所有人都安静了,目光纷纷转移到他的身上。他却没有丝毫不自在,粲然一笑,道:「诸位掌门光临冥神教,在下有失远迎,真是对不住了。」 他说完以后隔了许久都没人讲话,一双双眼睛像是挪不开似的盯着他看,就连离他这么远的我都忍不住想向他走几步,再看得仔细些。刚微微动了动身子,却被桓雅文抓住:「采,你做什么?」我晃了晃脑袋,才想起自己是在偷偷躲着看。桓雅文拨开面前的几根树枝,疑惑道:「我怎么觉得哥哥变样了?」 「真的,我也这么觉得。」我嘴上这么答,眼睛就像被施了咒那般停在弄玉身上。他的确变了很多——皮肤比以前白,脸和身子都比以前还要瘦、头发也长长了,没有打扮,可是神态和动作间都不经意流露出一股媚气,却又不觉得忸怩造作。 桓雅文喃喃道:「哥早就成年了,按理说不会再变了,怎么觉得他比以前要好看很多……」 我用力点点头:「是,是,他现在好好看,以前都觉得他已经美得不似凡人了,可是现在看过去,竟比以前还要美那么多。」我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赞叹,说完以后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脸上微微一红,不敢再说话。 也不知众人呆了多久,最后是由释玄大师打破沉默:「这位施主,敢问您可是梅影教主?」 弄玉款款走下台阶,面带浅笑地看着所有人,最后又把目光停在释玄大师身上:「大师带这么多人来,还真是抬举在下。」 释玄大师闭上眼,长叹一声,转身正欲对离空师太说话,才发现离空师太这时也跟着愣掉了。「师太,你说这事该如何是好?」 听见释玄大师的声音,离空师太这才回过神来,脸上略微露出一丝赧然的神色:「岂能就此罢休!他背负了数千数万条血债!」 我躲在树后忍不住捂住自己嘴巴偷笑。想不到连这老尼姑都春心荡漾了,说这话都是底气不足的。 弄玉细长的手指关节轻轻顶着挺秀的鼻尖,笑得格外柔媚,清脆的笑声跟银锤敲击玉石那般动听。 离空师太怒道:「你笑什么?」 弄玉尚未收住笑意,说起话来嘲讽意味十足:「师太,别跟我开玩笑了。可惜你们没带重莲来,否则可能还有五成胜算。若你们现在离开,我便不怪罪你们打伤天左使。」 他看了一眼天涯,微微抬起绑着紫色绸缎的纤细手腕,打了一个响指,一个白衣少年便从里面走了出来。待我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109 看清那少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一竟是白公子。他不是应该被弄玉杀了吗?怎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白公子从腰间抽出一根细绳,顶端有个小铁扣,他将那小扣往天涯身上扎针的地方轻轻一抛,那扣竟自然抓住针头,轻轻往上一提,针便从天涯的穴位中抽离。他又很快将另一根针抽了出来,整个过程一片宁静。 天涯穴道解开后,立刻半跪在弄玉面前道:「属下失职,请教主责罚。」 弄玉看了一眼被离空师太挟持住的闵楼,道:「不怪你,要怪就怪闵楼性子太冲动了。」 闵楼脸色微微一暗,连忙垂下头去:「属下知罪。」 弄玉摆摆手:「行了,你这德行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改的,退下去吧。离空师太请高抬贵手,有事请找在下。」 离空师太犹豫不决地看了释玄大师一眼,又对弄玉道:「梅影教主,我们捉到的人哪有说放就放的道理。」 弄玉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只从身上扯下一颗钮扣,倏地朝离空师太捉住闵楼的右手弹去! 离空师太本能收回自己的右手,闵楼立刻跑到天涯身边老实站着。离空师太用左手紧紧握住右手手腕,痛苦得脸都揪到一块去了:「桓弄玉……你竟废我右手!!」 弄玉轻轻拂拭着衣角,看也不看地说:「在下已经口头请师太放手,既然师太的手不听使唤,还留着做什么?」 离空师太愤恨地看着弄玉,左手抽出磐龙宝剑,寒光一闪,朝弄玉身上刺去!弄玉不慌不忙地用食指中指夹住长剑,轻柔一笑,手上用力,那剑啪地断成两截! 所有人都吓得倒退一步,不由自主地看向离空师太。离空师太面如土色,手微微一抖,那断掉的剑柄便落在地上。 弄玉摇摇头,道:「本座今天不想玩了,你们走吧。」说完,转身便朝大殿走去。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忽然大声道:「梅影教主,你对付了须眉狗贼我很感激,但是你愧对天下人,还诱骗了我儿子,此事不能就这样算了!」那人刚好被人群挡住,连说话声都被呼啸而过的寒风给模糊了,我也就只能听个大概。 弄玉原本走了几步,一听此言,又转身看着他:「我对男子没兴趣。」 我的心忽然就像被什么重重压住一样,沉闷得难受。只听见那男子怒道:「还想抵赖!」 弄玉轻轻抱着自己的胳膊笑道:「在下曾有两位美艳娇妻,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哦,当然,我也有找过两个男宠,一个叫裴垣薰,一个叫黎子鹤,都已经没在我身边,而且都是他们主动引诱我的。若你是他们其中一个的父亲,那么我只能说一声真遗憾,你没教好他们,让他们见了男人就想要。」 我紧紧地抓住前襟,越来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弄玉竟没有提到我。原来我连男宠都算不上……我连那两个男宠都不如! 那中年男子气得声音在发抖:「你竟然敢装蒜!我亲眼看到你勾引他,莫非是我眼瞎了?!」 弄玉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凝重:「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男子道:「温恒誉!或许你没有听过我的名字,可你总该认识姓温的?!」 那人竟是我爹!我的头已经开始晕眩了,紧抓住桓雅文的胳膊,脚下几乎要站不住。 弄玉的脸色开始有些发白,没有回他的话。一阵沉默,他才低声说了一句话,因为隔太远,我没有听到。 但是我爹立刻就说:「如果他来了,那又怎样?你还想骗他一次?」 弄玉的声音瞬间变得十分阴沉:「如果他来了,所有人都别想活着走出冥神教!」 离空师太早已吃了鳖,听他这么说更是来气:「桓弄玉,你好大的口气!你武功盖世又如何,我们成百上千人还怕对付不了你?温采就是在这里那又怎样,你能杀了他?」 弄玉眼底闪过一丝寒光,将手摊在闵楼面前,闵楼连忙放上几支墨梅银针。弄玉用手指轻轻抚摸着那针,冷笑道:「离空师太,还想要命吗?」 语毕,轻轻一跃,将两支墨梅银针弹了出去,空气中未传来一点声音,速度快得让人几乎捕捉不到踪迹。所有人包括我都未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只见弄玉双脚着地,轻轻拍了拍手。 离空师太往左右一看,两排女尼的表情已然僵硬。她双眼发红地看着弄玉,几乎就要哭出来:「你竟敢杀我最心爱的几个徒儿!我和你拼了——」她抢过身边女尼的剑朝弄玉刺去,黯淡的初冬阳光下,宝剑发出凛冽的光。剑锋闪着银白色的凄冷的色泽,如一条毒性极强的白蟒吐着火辣辣的细舌,几乎要将人活生生吞下肚去。 弄玉轻轻一挥打在剑身上,宝剑立刻飞出离空师太的手,劈啪落在路旁。 「师太,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何苦这么拼命。我见你是女人,这次就放过你。」弄玉冷冷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微怒道:「你们全都给我滚!永远不要踏入冥神教半步。」 从未被如此轻视的离空师太脸色惨白地转过身去,异常坚定地对着众女尼道:「希望大家齐心合力,消灭了这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以祭奠我们死去同伴们在天之灵!老尼无能,在此只得以死谢—一罪!」 说到罪那个字的时候,宝剑被用力抛入空中,离空师太往后一仰,整把剑便毫不留情地贯穿了离空师太的身体! 寒风凄冷,鲜血四溅。老尼姑的身体就像残败的落叶,飘摇坠地。 众人都被如此壮烈而凄惨的一幕震撼住了。弄玉却看都未看她一眼,转身走回了大殿。一个女尼大吼:「我们要消灭魔头,替掌门报仇!!」 人群纷纷响应——包括少林、崆峒、武当,还有那些出身名门或是身怀绝技的大侠都持着手中的武器一拥而上,朝弄玉冲去! 弄玉却像是一点也不着急似的纵身腾跃于半空,衣袂发丝飘然舞起,一把墨梅银针脱手扔出,顷刻间动作停止的人一片又一片,皆已断气。 而剩下幸存的人根本是杀红了眼,完全不顾自己是否会丧命,只知道一个劲往前冲。弄玉也没有丝毫不忍,一群一群、一队一队,就像是捏死小虫那般轻易而又无所迟疑。 看着一条条人命倒在墨梅银针下,看着弄玉面无表情的阴森容颜,我的心几乎完全冻结。 不要再杀了,不要! 弄玉,你就真的不怕遭受天谴吗…… 几乎已经死去了一半的人。再这样下去,冥神教将会成为埋葬天下英雄的窀穸(注)。我再也无法看下去,向前冲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110 去,桓雅文伸手想抓住我,却未来得及。 弄玉刚好背对着我站在地上,手中抓着又一把墨梅银针正准备弹向人群。我一鼓作气冲到弄玉身后,用尽全力抱住他的腰嘶喊道:「玉,停手!你要这么讨厌我就杀了我,不要再伤及无辜了!!」 弄玉浑身微微一震,猛地转过头,错愕地看着我。 顷刻间,所有人的武器都向弄玉刺来! 完了,一切都完了! 可是就在我以为我们俩都会被无数刀剑撕得粉碎的时候,弄玉竟反手抱住我,轻盈地飞了起来。我害怕得闭上双眼,紧紧搂着他,身上不住发抖,却依旧不忘对他说:「你让他们走,求你,不要再杀了。」 弄玉踩着众人的肩,蜻蜒点水般跃到了大殿门口,大声道:「释玄大师,这一战谁胜谁负早已分晓,是否要继续战由你定夺。」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转向那个号称慈悲为怀的老和尚。 释玄大师双手合十,满脸沧桑:「阿弥陀佛,梅影教主,你今天大开杀戒,终会遭到报应的。哎,少林众弟子,都跟老衲回去吧。」说完又长叹一声,转身离去。少林弟子随之离开。 崆峒掌门愤恨地看着弄玉,怒道:「桓弄玉,这梁子我们结下了。我们走!」 峨嵋的一个女尼满脸泪痕,抱起离空师太的遗躯,双眼发红地看着弄玉:「你现在不杀我们,我们也会报仇的。」 其他人未说话,都只是留下怨恨的目光或是泪流满面地离开了。而弄玉的眼神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一直看着极远的地方,冰冷而又无情。 就在我尴尬得不知该说什么是好的时候,一个男子威严的声音忽然响起:「采儿,跟爹回去。」我不禁打了一个激灵,转过头去,只见爹一脸冷酷,目光停在弄玉搂住我的腰的手上。 我这才想起自己还和弄玉抱在一块,吓得赶忙想要挣脱,可他抱得那么紧,根本没法动一下。我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弄玉比以往更加完美的脸,轻声道:「玉,放……放开我吧。」弄玉没有理睬我,只是那么呆呆地看着远处。我又小声地喊了一次:「玉……我爹叫我走了。」这次,他松开了手,转身朝大殿走去。 可我的一颗心也就这么沉了下去。 我垂下头,走下阶梯,看着眼神严肃的爹,更觉得自己从小对他的依赖之情早就烟消云散了。现在我唯一的亲人就只有弄玉。 就在我刚要走到爹的身边时,弄玉有些冰冷的声音突然从大殿里传了出来:「温采,你今天住在冥神教。」这句话不是疑问,也不是商量,是命令。 而我竟然想都没想就直接对爹说:「爹,我隔两天再来找您。我……我要住在这里。」转身便朝弄玉跑去。 爹在我身后叱道:「采儿,你怎么如此愚昧!不要再和那个魔头厮混了,他根本就是在玩弄你!回来!」 我停下来,却没有回过头:「我要和他在一起!不管他要不要我,我都要待在他身边!」这句话虽然是说给爹听的……实际上,我是想让他听到。 弄玉走在大殿前方,顿了顿,又继续往前走。 我深吸一口气,冲到弄玉面前,努力遏制住那已经失控的心跳,露出自己最灿烂的笑容:「玉,你喜欢我的,对不对。否则你今天不会抱我一起逃的,你也不会叫我留下来……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弄玉看了我一眼,没有理睬我,还是自顾自地走着。 我又跑了两步,伸开双手挡住他,可是已经笑不出来了:「你不要走。至少你不讨厌我,对吧,你告诉我……」 弄玉眼中露出了嫌恶的神情,用力将我往旁边一推:「你离我远点。」 我连跌了几步,险些摔倒,看他头也不回地朝后花园走去,我只觉得自己又要坚持不住了,抬起头看着大殿华丽装潢的屋顶,连续眨了几次眼睛,才憋住没有哭出来。 注:窀穸:墓穴。后汉书·卷五十七·刘陶俦:「死者悲于电多,生者戚于朝野。」 第三十九章 红豆相思 冥神教的夜晚,灯火辉煌。满庭院传遍了丫环童子细碎轻盈的脚步声。我坐在客房中看着地上的火盆,却依旧觉得窗外的风透进房门,冰冷刺骨。 弄玉对我的那种暖昧不清的态度,偶尔的一个眼神交流总让我觉得他是喜欢我的——或许这只是我那隐藏在自卑外表下的自负心理在作祟罢了。哭也哭够了,闹也闹够了,我是真的该离开了。 吹灭了蜡烛,屋内只剩下火盆的团团红光。脱了衣服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门外纸灯笼晃悠晃悠,照得屋内一片浅浅的晕黄。 远远传来脚步声,一听便知道是不会武功的人。在冥神教中,甚至连丫环都是会点武功的,所以,此人不可能是别人,只可能是白公子。 果然,很快就听到他有些轻浮挑衅的声音:「哟,这么晚,做什么呢?」我略微一惊,知道他不是在对自己说话,便翻了个身仔细倾听。 没有人回话。只听见白公子又继续说道:「有本事进去啊,偷看有个屁用,看着他意淫还不如直接进去上他来得痛快,反正他也会给你上。」我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心想究竟是谁这么无聊,竟半夜跑来偷看。会不会是弄玉……想到这里,连忙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可以再胡思乱想。 白公子又走了几步,道:「白少爷我今晚就要走了,打算进去和温采那个不懂事的小王八蛋说几句话……等等,你飞那么高做什么?我还没说完,别跑!……」 一声无奈的叹息后,门被推开了。月色下,原本就一身雪白衣裳的白公子看上去更是纯洁如月,只是他说话的口气却大杀风景:「原来你没睡着。装什么装,方才我对梅影教主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我愕然道:「那人真是弄玉?」 白公子嘁地一声,一下坐在我的身边:「你以为你是谁,除了他还有谁会看你?就凭你。」说完,还用手戳了戳我的脸颊。我已控制不住脸上的笑意,直埋下头偷着乐。却听见白公子轻轻叹了口气。他都叹气了,实在是很难得的事。我笑道:「白公子为何事烦恼?」 「看你笑得这么开心,我真的不想打击你。」他看了我一眼,摇摇头,「明年。最多明年开春。」 我疑惑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梅影教主的大限。」 听到这句话,我的头就像给人重重地砸了那般,嗡的一下什么都听不到了。隔了一会,我才回过神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111 来,勉强笑着轻轻推了他一把:「白公子真爱说笑。」 白公子没好气地回道:「没人和你说笑。你是不是打算明天就离开这里?」 我忽然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有些不安的说:「你别和我开这种玩笑……你给我说,你究竟想讲什么?」 白公子却极为平静:「他是不是有说过,要和你一起去碧华宅?谅他性格如此高傲,怎么可能在自己最弱的时候向自己弟弟低头……他只不过是想把你交给桓雅文而已。」 我刹那间想起许多事,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多,可是嘴上依旧不服输地辩解道:「可是他反悔了。」 白公子冷笑道:「反悔?哼,你给我说说,在反悔之前,你们遇到了什么事?」 我想了想,把那几日发生的事都告诉他,一边说,一边想着弄玉曾回我的话,越发感到恐慌。反复思索,心底已经凉了大半。 白公子听完我的话,只轻笑了一声,叹道:「真不知道他是在想什么。不过你也蛮厉害的,竟然连『你死了我也不活』这种话都有勇气说出口。若是我喜欢的人说我死了就随我而去,我高兴还来不及,他却把你当炙手山芋似的给丢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为何我一说这样的话他就会不要我……」 他又重复了一遍:「因为他将不久于人世。」 反复思索了许久,我闭上了眼睛,坚定地说:「对不起,我不相信。」 「不管你信不信。梅影教主是聪明人,你认为他会为了杀一个区区糟老头去练这种邪功吗?」 「所以我不信你。」 「你还是这么笨。他所杀的每一个人,都是对你性命有威胁的。」 我的心忽然提了起来,勉强笑道:「你要是找点别的借口,我可能还会相信。你说他是因为我?呵呵,太假了。」 白公子像是根本没有听见我的话一样继续说道:「许多表面上附属他的门派实际都暗中想要除掉他,但是因为没有能力,所以只有在心中结怨。倘若有一天他死了,你将会被那些人大卸八块。」 「他《芙蓉心经》之得以练成,并不是透过杀掉了谁。你认为他捉我来这里是做什么?难道他喜欢我,要杀掉我才能练成吗?我来这里,不过是为他打通全身各大经脉,而打通经脉付出的代价就是寿命急遽缩短。他原本就只剩一年的寿命,能多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我急忙道:「慢着,他开始练《芙蓉心经》到现在,不是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吗?」 白公子道:「一个多月?你看看他在武道夺标上打倒须眉时多轻松啊,须眉是个什么人物,武当掌门!他可能弱到让他一掌就把剑打飞的程度?」 「难道,难道他从那之前就开始……」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全然麻木。 白公子道:「没错。从你和桓雅文到冥神教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练《芙蓉心经》了。」 我急促地喘着粗气,脑中一片晕眩:「为……为什么……」 白公子笑了笑,一字一句地说:「因为他恨你。」 「他……恨我?」 「是,当时他听说你和桓雅文上床,原本是打算把你弄回来杀了你的。」 我忽然想起我在水牢时,他曾说如果我死了他或许会活得开心些,然后将我按到水底,让我几乎丢了性命。原来那个时候,他已经……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梅影教主什么都好,就是总爱高估自己控制感情的能力。他曾经多次想动手杀你,但是都不忍心,懂吗?他下不了手。」白公子轻蔑地笑了,又往上看看,冥思苦想了一会,道:「但是随后发生了什么事呢,嗯……如果我没记错,你们两个互通心意是在我那个破岛上吧?这下好了,你随便哭一下,在他身上蹭一下,让他亲一下,他就乐得什么都忘了。就连之前你是如何背叛他的,你如何伤他的,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树影扶疏,天寒地冻,却怎么也阻止不了白公子如利刃般的话一次又一次刺进我的心窝:「江湖传闻中的梅影教主是个多么可怕的人呀,杀父母、弑弟兄,冷血无情,草菅人命。可是谁又知道,仅仅是一个男宠不算告白的告白,就让他放弃了唯一挽回自己性命的机会。从那以后,他就放弃了杀掉你的念头,不杀你,就是他死。这种事传出去……怕是要笑死一大片人吧。」 白公子顿了顿,又道:「啊,让我想想,后来发生了什么……对了,你开始怀疑他是你的仇人了,对不对?你说你半年要回来,实际那个时候的他已经活不了半年了。他知道你为什么要走,可他还是放了你。他原本是想和你解释,只是他若不放你,等他死了,你就是一个草包。他想着还不如在自己有生之年让你学会在江湖上立足,然后他死了也好安心。这你懂吗?刚开始他一直在跟着你。可是渐渐的,他发现自己力不从心了,因为他心中有牵挂的人,《芙蓉心经》的反作用开始起效应,变得感性又脆弱,武功一点一点散去。回冥神教待了几天,身体完全处于崩溃边缘,精神更是负荷不住,但是他不但没有好好留在冥神教内养病,反倒是不顾属下劝解跑出来找你……结果你猜他碰上谁了?」 一想到那个人,我便觉得一阵恶心,连他的名字都不想再提起:「那个狗贼。」 白公子似乎也不愿意提起那件事,只跳过去直接说:「那事过后,他叫我替他打通经脉,也算是彻底走向了不归路。你别看他白天杀得那么轻松,实际上他现在的身体就像个已经满是裂缝的玻璃瓶,轻轻一碰就会破碎。那邪功会把人变得脆弱不堪,而且等级越高情况越严重。他现在已经练至顶重,所以,你不可以再去刺激他,否则你就等着收他的尸吧。」 我的眼睛已经疼得像要裂开了,哽咽道:「那他今天为何又要将我留下来?他就不怕你来告诉我这些吗?」 「他当然不怕我来告诉你,因为他认为这事就算连天涯跑来给你说,我也不会告诉你。可这事,我偏偏就是管定了。他把你留下来,就只是希望能够再多看看你。呵,无论他梅影教主多么高高在上、多么冷若冰霜,终究还是会害怕死亡吧。尤其是在必须放弃唾手可得的幸福的时候。果然是熬不下去了。只是他自己也知道他在你心中几乎已经神化,怎能说垮就垮呢?所以他永远不会告诉你这件事。看看你也就该满足了,对吧?」 我努力平定自己的心情,做了几次深呼吸:「现在我什么都不要听了,你只要告诉我,我能不能救他。无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112 论用什么样的方法,我都愿意去试。」 白公子轻笑道:「哦?如果我说……要你的命呢?」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愿意,我怎么不愿意?!」 白公子道:「那如果要须眉卫鸿连轮暴你呢?」 我脑中立刻浮现出那两个人丑陋扭曲的脸孔,忍了许久,道:「愿意……只要能救他。」 白公子勾起食指刮了刮我的下巴,轻佻地看着我:「看不出来你也是个情种。只是很可惜,现在恐怕是神仙都没法救他了。」 我一下打开他的手,欲哭无泪地翻下床:「我不管,我要去看他!」 白公子没有留我,只是淡淡地说:「我就要走了,你今天即便告诉他你知道了,也无所谓。」 我说:「你要去何处?」 他笑得有些疲倦:「回到开始的地方。」 我对他抱了抱拳,道:「白公子,我会记住你这个朋友的。」 白公子愣了一下,笑道:「是啊,朋友……你快去找他吧,不多说了。」 我点点头,飞速冲出了门外。 ◇◆◇ 夜已深,冬季的冥神教内已是寂静无声,轻轻踩动树叶都会发出嚓嚓声响。有些冷,双手冻得微微发红,疼痛,似乎开了皴,我却无心理会。 我已不知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找他。从来都没有这样害怕过。推开红木房门,看到弄玉正坐在床前,手捧衣物,轻柔地将那些衣物贴在脸上摩挲。 开门吱嘎的一声惊动了他。他猛然抬起头,有些窘迫地将手中的衣服藏到身后,没隔一会,脸竟然红了。 心又开始绞痛,好像有什么堵在胸口,就连说话都像是在哭:「你不要再藏了,我已经看到了,那是我的衣服。」弄玉只是别过脸去,默默地看着别的地方,没有回答我。 我朝前走了两步,他却转过头来冷冷说道:「你不要过来,我不想见你。」 烛光摇曳,暗影浮动,油腊的气味在空气中淡淡飘散。忽然觉得我与他之间的时日就像用双手捧起的泉水,想要留住,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它从指间流去。 想要留住,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弄玉从我的生命中悄悄流逝。 我没有理会他的话,一下冲到他的面前将他紧紧抱住。弄玉没有挣扎,只是任由我抱着。他的头轻轻地靠在我的胸前,熟悉的体香代替了油腊味,在两人周围静静荡漾。 我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他散落在背上柔滑的长发:「玉……我们那么久没见,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没有。」声音凛冽如冰,却又似薄冰那般易碎。 「你想不想我?」 「不想。」 「可是我天天都在想你,怎么办?」 怀中的弄玉浑身微微一震,挣脱我的怀抱,眼中荡起转瞬既逝的涟漪:「你要我说几次,不要再靠近我……」话还没说完,他便将我箍入怀中,粗暴地吻住了我的唇。 我有些惊愕地睁大了眼,却很快沉醉在销魂蚀骨的缠绵长吻中…… 初冬微寒,窗外雨潺潺。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弄玉将我压在身下,眼中流淌着无尽的柔情。轻卸帘钩,似与世隔绝。 一件一件衣服在他的手下滑落,我有些紧张地抓住了他的手。他靠过来轻轻舔了舔我的耳垂,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松掉抓住他的手。我微微眯着已近沉醉的眼,看着弄玉在透入一丝烛光的黑暗中褪去了自己的衣裳。我一时情难自抑,在他还没脱完的时候就坐起身来将他压在墙上,一边深深浅浅地吻着他,一边伸手去解他的裤带。 弄玉伸手抚摸着我的头发,顺势探进衣中,微微冰凉的手指慢慢在我的背脊上游移。我分开双腿坐在他的大腿上,他低头含住我的乳尖,轻轻吸吮,啮咬。我连连抽气,呻吟不已。一想起弄玉的身体已经不及以前,决计不可以让他太辛苦,当下便挺起身子,伸出双手主动分开自己的臀瓣,闭上眼,对着他的坚挺,坐了下去。 「呜……」因为没做任何润滑,此次交好要比以前的疼痛得多。我浑身都开始微微颤栗,眼泪竟然不加控制地往下落去。我连忙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流泪,试探地在他身上移动自己的身体,却有更多泪水涌出眼眶。 冰凉的手指关节轻轻刮去了我脸上的泪珠,紫黑色的梅花在他的无名指上发出清淡妖异的柔光。 「采儿……不要哭。」 我抬起头,却碰上了弄玉那几乎将我融化的目光。晶莹剔透的泪水就像是一颗夺目的珍珠,从他眼角下朱砂色的泪痣上悄悄划过。 心疼地捧起他的脸,轻轻吻去他的眼泪。弄玉破涕为笑,扶住我的腰用力一挺,进入了我身体最深处。我身上轻轻发抖,抱住他的背,急喘着享受一次又一次的冲撞。几乎已经完全失去力气,贴着他的身体,大力汲取着他身上弥漫开来的香味……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不管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都会和你一起,双宿双飞。 最终章 遥忆琼觞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朝窗外望去,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片苍茫的白。那是昨夜一整个夜晚堆积而成的剪水花(注)。天还没亮,万物还笼罩在一片灰蒙之中。桌上的红烛依旧散发出微弱的光,我的手心是空的,寒冬的冷空气在掌心上流动,似乎带走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 我坐起身,肩胛骨处微微生疼。伤虽然已经好了,可一到变天就会酸疼得难受。我轻轻捶了捶自己的肩膀,喉间有些发痒。 我将盖得严严实实的被褥卷了起来,牵动一张宣纸轻轻滑落。旋转飞舞,无声坠地。我弓腰拾起那张纸,恍然发现上面是熟悉的字迹。笔锋苍劲有力,就像是要将一世的情天泪海,爱恨情仇都烙印在这张鸿毛轻重的薄纸上: 采儿,昨天晚上想和你说很多话,可是一见着你,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是关于琼觞的故事,或许你一查都不明白。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有机会亲口解释给你听。 其实道理很简单。 我曾问你,如果琼觞中只装上一点酒,那嗜酒人喝了之后会怎样。你说,他会遗憾。其实我并没有问完。 如果琼觞中装了满满一杯美酒,却在嗜酒人前碎去了,那么,嗜酒人会有什么感觉? 琼觞中盛放的其实并不是美酒,而是满载着一份永无穷尽的痴恋。 对嗜酒人的痴恋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3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113 。 酒洒,觞碎。琼觞付出再多,也只是想得到嗜酒人的心。 采儿,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付出不求回报的人。可是这一次,我要的并不多。 好好活着,只要你在剩下的生命中常常回味这个故事……就够了。 再也无法承受的思念和追忆,却如何也无法化成热泪宣泄而出。纸张从手中轻轻滑出,飘飘摇摇,无声落地。 五年。整整五年。我一直在努力猜测琼觞与嗜酒人究竟代表了什么。我想过很多东西,无论是权势还是金钱,地位还是宝物,都曾在我的思虑范围之内。 现在我才知道,这五年我是白活了。原来十五岁的自己才是正确的。那时的自己天真幼稚,对弄玉的感情也是纯粹的,当时弄玉告诉我的时候,我就很自恋地认为弄玉是喜欢我了。 只是活得越久越自卑,渐渐被表象蒙蔽了眼,被现实迷昏了头。思考得越复杂,离最初的本心便越远。如此简单的答案。如此简单。 琼觞是他,嗜酒人是我。 恩怨江湖,刀光剑影,肝胆相照,生死情仇。绕了那么大一圈,我们回头再看着彼此,才知道,琼觞的故事,不过就是如此简单的两个字而已。 喜欢。 我看着手中的宣纸,白色的底,黑色的字。最底处,还有弄玉题的一首词: 孽火相逢,泪雨泣千行。朱砂难忘,相识梦一场。 潇湘雪幕,倾采倾愁肠。春至楼空,曾忆荐琼觞。 我知道,自己一直梦见的那场火,并不是梦中的情景。而十年前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夜晚,却是一场真真正正的梦。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我随意披上一件外套,朝门外走去。银白色的宁静世界,被雪覆盖的苍翠松枝。我知道翻过那几座白皑皑的山有一片海,海边的堤岸上,有一座小小的房屋。有一场火正焚烧着小屋的每一根木块,每一块青瓦。 那里有一个人正闭着双眼,以与我相同的姿态站在房中,享受着人生中最后的洗礼。 我一直是个很爱哭的人,可是此时此刻,竟已无泪可流。 那句一直在梦中没有说完的话,原来是我对自己说的。 一切都是从一场火开始……又在另一场火中结束。 弄玉,你付出这么多就是为了让我活下去,却不懂我活着是为了什么。我不会怪你骗我,我也不会让你失望。我会活下去,好好活下去。用我的一生……来追忆你。 ◇◆◇ 来年春天。 迎春花开满了整个京师,城里的人们笼罩在春节结束后不久的喜庆氛围之中。街道上敲锣打鼓的声音随处可闻,隐隐约约传到碧华宅内,给这个恍若仙境般宁和的地方添上了一些只属于凡俗世间才有的感觉。 我躺在床上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嘴,习惯性地压抑住自己咳嗽的声音。雅文坐在我身边,端着一碗药汤用汤匙轻轻拨弄着。 「雅文……咳咳……外面好生热闹,最近可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他看着我,舀起一杓汤药吹了吹,送到我嘴边,说道:「你的唇都已经发紫了,少说话,等病好了我就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我吞下那口汤,无力地笑了笑:「好。等我病好了,我、你,还有白公子就一起去逛庙会、吃美味,游遍天下,品尽美酒。」我喉头一甜,干咳两声,猩红的血落在素白的手帕上。我突然想起几年前自己曾被打得遍体鳞伤,几乎武功尽失,但一服碧华宅的药便很快就好了,就连脸上的伤疤都完全消失了。不过现在这些灵丹妙药对我来说似乎都已经没有用了。 雅文扶住我,连忙问道:「呛着了吗?……采,你……怎么又咳血了?」 我清了清喉咙,哑声道:「老毛病了……咳咳……你不用担心我,只是小病而已,一会儿就没事了……咳……」看了看窗外,我笑了:「你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永恒吗?」雅文柔声道:「相信。」 「是啊,我也相信。或许有的人就是那么傻,为了追求那太过遥远的永恒而倾尽了自己的一生。」我探出手,颤颤巍巍地从枕头下拿过一个布包。 雅文怔怔地看着远方的楼房,喃喃道:「其实我倒挺羡慕这样的人。」 我打开布包,看着那零破的碎觞,用苍白的手指轻轻地在上面抚摸着,轻声说道:「雅文,如果人生可以重新再来一次……咳咳……你……咳咳……咳咳……」 他着急地用手指覆住了我的唇。柔暖的温度。我知道他不想我再问下去,也便没有再说话。 雅文似乎也明白我的意思,极尽轻柔地说:「采,我这一生虽然做错很多,但是遇到你……我并不后悔。」我微微笑了笑,我知道雅文一直都很了解我。我也不后悔。人的一生,付出过,又得到过,也是幸福。 所以弄玉,我不会怪你骗我。 一缕温暖的阳光照进窗户,仿佛可以直透入人的皮肤。我的心情不禁大好,轻声道:「雅文,我想休息了。你出去一下可以吗?」雅文苦笑着点点头,走到门口,却又站在门前看了我许久,才关门离开。 我眯着眼睛,歪着头看了看窗外的景色,春季的景色向来是那么美,可我从未觉得哪一年的春色会比今年的更加拂掠人心。 或许当年那个人在与弟弟作下那幅画的时候,也是以同样的心情看着这样撩人的景色吧。 窗外明红的桃花更是如同画上画的一样,开得煞是绚烂。一枚花瓣儿飘进了床头,款款落到我的额上,一缕清淡的幽香就这么飘散开来。我举起手中的琼觞碎片,看着它在那温暖的阳光下散发出如宝石般璀璨的光芒,嘴角不禁荡漾出甜蜜的笑。轻轻地抚摸着那些碎片,那些细细碎碎的棱角仿佛深刻地印入我的心底。 我将那些冰凉的碎觞贴在自己的胸口,异常满足地闭上眼。 我不会怪你骗我。 因为从今往后,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我们在一起了。 柔和的阳光下,我看到那个人在对我笑。那笑靥有些邪气,又带着些柔情,如同那艳丽的桃花一般明媚灿烂。 而那冥冥绽放着的桃花……更是像极了一颗朱砂色的泪痣。 潇湘雪幕,倾采倾愁肠。春至楼空,曾忆荐琼觞。 注:剪水花:雪的别称。唐·陆畅《惊雪》诗:「天人宁许巧,剪水作飞花。」 ——琼觞·全文完—— 番外一 玉雪笙歌梅影香 那一年冬天来得特别早。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4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114 天气骤然降温,腊月中旬就飘起苍茫大雪。雾淞沆碣,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怪得北风急,前庭如月辉。天人宁许巧,剪水作花飞。 清晨,阳光极其幽微。瑞雪布满整个世界。少年身穿单薄衣裳,站在空旷雪地中,寒风吹刮,脸颊微红。少年紧握剑柄,姿态轻盈,剑气如虹。似乎风吹云飘,则能将他拖起,化作玉霜蝶,翩翩起舞。 练了大约半个时辰,少年剑花一挽,直身站定。远处丘陵山脉起伏,枯黄丛林一望无际,苍松古槐绵绵密密,千年巨木参天耸立,深幽暗密,很是清净。近处梅花,白如雪,红如霞,一株一株,一簇一簇。 梅影参差,花木扶疏。小径上,红梅旁,一个绝美男子独立枝头下,细长手指拨动花瓣,梅瓣火红,衬着无名指上的黑梅刺青,妖韶妍妩。见少年练完功,嘴角扬起,凤眼阴柔邪魅。 见他望向自己,少年躲开他的视线,假装望向别处,有些忸怩。男子玩味笑道:「采儿,你过来。」这个少年正是不足十六岁的温采,而这绝美男子,即是二十三岁的弄玉。 温采别扭地走到他面前,又是一句话也不说。弄玉柔声道:「太远了,再过来一点。」温采又走了一步,眼睛依然望向别处。他实在无法与弄玉相处,每次一与他讲话,都会憋得难受。 弄玉完全无视他的不适,将他拉到自己的身边,故作惊讶道:「你好瘦。」温采气鼓鼓道:「义父比温采还瘦。」弄玉挑起他的下巴:「哦?」温采睁大眼,激烈地转过脑袋:「本来就是。」 弄玉调笑道:「叫你不要叫我义父,你不知悔改。你说我比你还瘦是吧?我一只手就能将你抱起。」还真的伸出一只手,扣住他的腰,将他轻轻抱起来。 温采惊呼道:「不要,不要!放我下来,一会燕舞看到了!」弄玉道:「你怕她做什么,她又不是我媳妇。」温采急道:「那可是你自己说的……你快放了我!」弄玉继续道:「如果我说我连她的手都没碰过,你信吗?」 温采挣扎道:「鬼才相信!你放开我!」弄玉柔美一笑,道:「是真的,我的第一次可是给了你。燕舞是我名分上的夫人,实质上的夫人,是采儿。」尤为强调「实质」二字。 温采双颊发红:「你不要再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弄玉皱了眉,凄恻道:「看样子……采儿是想要始乱终弃了。」温采气得话都说不完整:「你……你……你!」 弄玉终于将他放下来,但手还停留在他的腰上,温采跟石块似的僵硬。弄玉还是一脸悲戚:「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守了二十二年的贞操被你剥夺,你却玩了我以后,就将我抛弃。」 温采气得浑身发抖:「是,是谁剥夺谁……你还好意思说!你这个强奸魔!放开我!」听他这么一骂,弄玉笑得花枝乱颤:「采儿,你真可爱,让我都忍不住想要……」 温采吓得倒退一步,无奈腰被弄玉抱着,立刻又被揽了回去。弄玉突然把手放在了温采的头上,拿开来才看到,温采的发间,插了一朵红梅。 弄玉捧起温采的脸,笑吟吟地说:「我的采儿实在太漂亮了。」温采看着他的笑脸,竟一时怔怔地,说不出话。弄玉歪下头,吻了吻他的脸颊。 ——味道还不错。 弄玉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地瞅着已石化的温采,又垂头吻住他的唇。 直到弄玉已在他的口内刮了一通,温采才反应过来,推开陶醉在强吻乐趣中的弄玉,涨红了脸吼道:「不要脸!!」把头上的梅花摘下来,甩到弄玉的身上:「死不要脸!!」火气冲冲跑开。 ——不要脸!这个娘娘腔的强奸魔又把我当娘儿们玩! 温采一边诅咒,一边疾速从山上跑下去。 弄玉站在红梅树下,把玩着温采丢下来的梅花,轻轻将它凑到鼻子旁边嗅了嗅,邪气的笑容又一次荡漾在脸上。 若不是采儿大仇未报,其实,一直住在这里,守着这个一点就爆的小炸药,也挺好。 漫山雪白如皎洁月色,满树梅红如炽热燎火。山脚下,一个瘦削的身影雄纠纠气昂昂,冲进小屋,门轰地被关上,发出了一声巨响。随后,万物恢复宁静,一如以往。 那一年,一切都未曾开始,一切都未曾改变。 番外二 春节前夕 大年三十夜,春节前夕,家家户户打扫房屋,置办年货,贴春联,挂年画。我们还在前往武道夺标大会的路上,便停在巴蜀一带某个较为繁华热闹的小城镇。弄玉在这里买过房子,所以除夕之夜我们便可在这里守岁。 隆寒的夜晚,大雪纷飞。我站在宅院中,看着炯冷带着丝丝萤光的满地瑞雪,虽冷却未觉孤寂。轻轻呼吸着都会有如细雪般的白雾缭绕而上,在黑夜中尤显飘兀。 小薰坐在炕前取暖,两只小手被火光照得红红的。天涯和闵楼二人都在大厅内指挥一同前来的弟子收拾东西,屋内搬东西的碰撞声、扫地声和他们的喧哗声混在一起,让这原本空旷的房子一下变得热闹起来。 棕色的屋檐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乍看下去就像给房屋披上了一件白色透明的轻纱。一阵凉风吹过,我不禁微微打了一个冷颤,转身准备走进去烤火,结果撞上了刚走出来的弄玉。我往后退了一步,吁了一口气:「呼,你吓死人了。」 弄玉轻轻刮了刮我的鼻子,佯怒道:「你很喜欢大冬天站在门外受凉是不是?!已经给我逮着好几次了。」 我耸耸肩,道:「我在里面又帮不上忙,只占了地方,而且屋子里太闷,只有跑出来瞎逛了。」 弄玉回头朝房里看了看,又转过来说:「那你来找我不就好了。看雪花很有意思吗。」 我朝他做了个鬼脸:「也比看你好。」 弄玉不但没生气,还优柔地笑了起来,眼角的那颗泪痣看上去就像是一颗水红色的宝石,在黑夜中尤其明显,一闪一闪的,好看极了。我从来都很喜欢他的笑容,那样柔美的眼神总是会让我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轻轻捧着一般,温暖而舒心。我想我是又一次盯着他的脸走神了。他故作委屈道:「采儿,你又嫌弃我了。」 「我什么时候没嫌弃过你。」我用胳膊撞了他一下。 他立刻抓住了我的手,撒娇道:「采儿,好疼……」 我立刻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浑身忍不住抖了抖:「你叫我的名字能不能不要这么酸,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 他笑得更深了,将我抱住,凑过来轻轻吻着我的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5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115 眉毛,我的眼角:「你不喜欢?」 弄玉身上的香味淡淡的,混着冰冷的空气,隐隐飘到我的鼻间,我像是醉了般闭上眼,靠在他的颈项间,轻轻在他微凉的皮肤上蹭着:「……不喜欢。」 弄玉笑出声:「采儿,你这毛病老是改不掉。不过……这样逗你才好玩。」 我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朝他胸前捶了一下:「谁要给你逗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弄玉抱着我的腰的手微微一紧,我不由得紧张了些,便听到他在我耳边调笑道:「我怎么记得你老喜欢说自己是小孩?」 我突然想起从前我说自己也是孩子时,他回答说我是个被开发过的孩子。想着想着,低下头,脸竟开始发烫了。弄玉低头看我一眼,冰凉的手背贴在我的脸上:「你的脸好红,发烧了?」 我听他那说话的口气就不对,又悄悄看了他一眼,结果对上了他戏谑的目光,脸更是滚烫得厉害。他悄悄在我耳边说:「还是……我的采儿想到了什么不该想的事情?」 我鼓起了腮帮子,横眼看他,心想「还不都怪你」,却又说不出话,就任凭他占我口头上的便宜。这个笨蛋还真是无聊,都二十来岁的人了,还以欺负别人为乐趣。 就在这个时候,弄玉身后突然传来了闵楼的声音:「教主,房间都整理好了,现在叫他们去备饭……」结果说着便自动住了嘴,我从弄玉的肩上看到闵楼心虚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却又觉得不大好,便只是握着弄玉的手,忍笑忍了半天。 弄玉没有转过身,脸上挂着笑容,可口气却十分冷漠:「闵楼,你去拿点爆竹来。」 闵楼道:「是。」接着赶忙脚底抹油跑了。 我抱着弄玉的腰,手在他身上抓来抓去:「你装什么装,把别人都吓跑了。」 弄玉大概是被我弄得痒到不行,不自然地缩了缩身子,一把抓住我的手,作出了很正经的样子:「闵楼这人本来就很不正经,你要和他嬉皮笑脸,那下次他可能会在我们办事的时候突然闯来,这样你也愿意?」 我在他腰上狠狠捏了一把,赧然道:「厚脸皮!你怎么老往那方面想……」 弄玉坏坏一笑,便伸手来挠我的痒,我给他弄得气都喘不过来笑了好半天,难受到不行,到后来直认错,他才放开我。隔了一会儿,闵楼已经把爆竹拿过来了,放在我们旁边就走,动作从未这么迅速过。想来也是,大过年的,他要给弄玉斥责一顿,估计新的一年也别想好好过了。 弄玉蹲下身去点燃了爆竹,自己站起身倏地飞到了屋檐上站着。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只听见爆竹炸开后响声贯耳,顿时纸屑飞扬,火药香四溢。我吓得匆忙跳上了房檐,站到了弄玉身边,可上面有积雪,我一个不稳就往下栽去,弄玉立刻接住我,将我揽到了他的身边。 我余惊未退,抚了抚自己的胸脯,立刻便转过头去瞪着他:「你是存心想整我是不是?!」 弄玉又笑得十分甜美:「是呀。」 我气急,只道:「你!……」就再也说不下去。 他拍拍我的脸,柔声道:「采儿采儿乖,大过年的你就发这么大脾气,看样子这一年我可不好受了……」 我还是甩给他一个白眼:「你不惹我我会生气吗?」 他就像没听到我的问题一样,捧起我的手低声道:「你的手好凉,我们进屋吧。」 我摇摇头:「我还想玩一会……难得过节……」 弄玉捏了捏我的脸,道:「没事,以后的节日我们都在一起。」 我忽然想起了七夕节他是一个人过的,心里堵得慌,轻握住他放在我脸上的手,说:「那今年七夕我们一起过,好不好?」 弄玉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苍白,却没有回答我。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太大胆了,血又开始往脸上冲,只垂下头:「当我没说好了。」 弄玉的眼神飘忽,就像是要看到我的心底似的。他眨了眨眼睛,声音竟有一丝哽咽:「我会争取的……争取陪你过七夕。」 见他这么严肃,我一时忍不住笑了:「实在没空就算了,没关系啦,以后每一年我们都可以一起过的,不缺今年。」 弄玉轻轻点头,忽然将我紧紧抱在怀里。我给他吓着了,一时动都不敢动。他的身子竟有些微微发抖,我料想他肯定是冷了。 「采儿……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可以阻止我们在一起。我会陪你的,一定会……」他的声音就像是山涧里飞溅而落的清泉,空灵,婉转,轻柔。 我反手紧抱着他,觉得自己整颗心似乎都要被这缠绵温暖的幸福填满了。 满天的星斗如辉煌绚烂的银色灯火,一直指引着我们走向黎明的曙光。这是一个寂静而寒冷的夜,而我并不孤单。 新的一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每天都能看到弄玉的笑。 番外三 上元圆梦 正月十五。大地回春,明月高悬。 零陵,潇湘流水上,蒙蒙雾气流动。满道各色活动。要龙灯、要狮子、踩高跷、划旱船扭秧歌、打太平鼓。 镜灯,凤灯,琉璃灯。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 五光十色的彩灯上贴满灯谜纸条,许多人站在道旁凝神思索。 我走过一座又一座燃烧着的花灯,看着一张又一张写满草书的灯谜,目光停在了其中一张纸条上——「零落成泥碾作尘」。谜目是「中药三」。 「零落成泥碾作尘。」身后有个人忽然轻轻念道,「这个我知道,花粉,沉香,点地梅。」另一个人接口道:「点地梅……呵,说到梅,我突然想起了梅影教主。」 开始那人道:「梅影教主?听说自从上次冥神教一战过后他便莫名消失了。我听别人说他是练《芙蓉心经》走火入魔,死掉了。」 「哪有这么容易死,说不定他又躲到什么地方去秘密修炼什么武功去了。」 明亮烟花漫天飞舞,就像无数连接在一起的萤火虫,连连发出银色光芒。 我闭上眼,紧紧咬住牙关,从人群中退了出来,站在湘江旁,看着浩淼烟波在眼前滚滚翻动,无数光点倒映在江面上,斑驳陆离。 一枝凌寒红梅独立于道旁,红得凄艳。 轻轻朝手心呵了一口气,烟雾升腾,片刻温暖后,更加寒冷彻骨。花瓣频频落下,滑落手中,仍有雪粒散落其上。 捧着那片梅花,小心翼翼地将它呵护。 今天是上元节。如果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6 琼觞 作者:天籁纸鸢 分卷阅读116 你能听到我的愿望,那么,请你来看看我。 即使……是在梦中。 摊开被冻得微微发红的手掌,梅花轻轻飘落,沾上了冰冷的湘江水面,艳红变成了绛色。涟漪扩散开来,荡漾起一个个细细的圈。 梅瓣顺着江水悄悄流走,灯花星火。低下头,看着石路,心中一片沉寂。 该回家了。说不定今天真的可以梦到他。 满足地笑了笑,转身,埋头走了几步。 「采儿。」 我就那么僵住了。不敢抬头,不敢动。上天……即使是幻觉,我也要留住它。 「采儿,抬头看看……我是谁?」 我慢慢朝前面看去……那人有着黑亮的发,微微挑起的丹凤眼,殷红的泪痣,有些邪气的笑脸。 那一瞬间,我以为是自己的眼花了。 他笑得更浓了:「采儿,过来呀……不想我吗?」 仍是不敢动。即使是幻觉,我也要留住它。 他先是怔怔地看了我许久,又笑了,一步步朝我走来。我拼命摇着头,连连后退:「你别过来,别……」 就让我这么看着你好了……如果你拥抱我的代价,是无法再看到你。 再无法后退,只是皱眉,不断摇头。 他走到我的面前,伸出双臂,一下将我抱在怀中。 紧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睁大了眼,自言自语道:「不可能……你不是死了吗,你怎么还活着……」 他的一只手轻挑起了我的下巴,另一只手仍紧抱着我的腰:「我一直活着,一直都在你的身边。」 他低下头,轻轻吻了吻我的唇。 「采儿,你只要稍微留心一点,就会看到我……我一直在你身边。」 上元节夜,满城烟火。 他就这么深深地凝望着我,笑容越来越柔和。 柔和得就像湘江水面上的寥寥烟波,纷纷扰扰,柔和得像是下一刻就会化作漫天的花火,让我分不清何处是他,何处又是天际…… ◇◆◇ 「采,采……该起来了,服药的时间到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睁开眼,看见了端药坐在床边的雅文。 周围的景色迅速变换,一时有些适应不过来了。 昨天是上元节。原来我许的愿……你听到了。 我费力地坐起身,轻轻张口吞下了雅文喂来的汤药。看着窗外,尚未天明。远处的梅花冒雪孤傲盛开,红艳如火。 你说的没错。我只要稍微留心一点,就会看到你…… 你一直在我身边。 ——番外篇 完 分卷阅读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