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时空悲一遍》 分卷阅读1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1 ================= 书名: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文案白殷:美女,我看你命不久矣,只剩半年的寿命了。沈南昭:那我该怎么办?白殷:很简单,嫁给我就好了。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南昭,白殷 ┃ 配角:铁打的主角,流水的配角 ┃ 其它: ================== ☆、妙法莲华(一) 她是他永世不敢触碰的净土,只能远远地眺望。 —————— 禅房中央端坐一道枯瘦苍老的人影,头顶六点浑圆戒疤,双手合十,澄亮如漆的双目静静仰望着墙上挂着的画。 画很奇怪,是反着的,有墨的一面面朝白墙,另一面供人观赏。 老和尚,说得确切点儿,也不算太老,只是身形消瘦,发鬓斑白,看着老,面相却是五十岁的模样,还算不得花甲。 他手里捻着一串佛珠,盯着那幅画,目光仿佛能看透纸张,品味出那画里无尽的意味来。口中念念有词,身前一张檀木小桌,置了一尊紫砂香炉,袅袅青烟从炉里沁出,冷香在室内无声弥漫。 半晌,那只一粒一粒捻着珠子的手突然停了下来,手上横生着道道细长的皱纹,指尖裹着一层厚茧。 他动作停时,门忽地开了。 门外无人,正是数九寒天,鹅毛大雪纷飞了多日,一片纯白。 天地静默,似无边海上翻涌茫茫白浪,积雪一天天厚起来,眼看就要爬上门口。 寒风飞雪纷纷涌进来,有几片轻轻飘在他身上。他微微眨了眨眼,拈起眼前飞旋的一片雪花,看它在指尖化成一点水珠。 他忽然抬头看向那幅画,轻声道:“白莲……等等我罢。” 那声音轻而缥缈,叹息似的,似寒夜里一点将糜的烛火,在寸缕青烟中倏忽散去。 须臾,眼前景象朦胧起来,恍惚间,似乎有人轻声道:“将魂魄与我,圆你一个未了心愿。” 未了的心愿…… 老和尚微微敛眸。 便是再见她一眼罢…… ———— 沈南昭在原来的那个世界,出了场车祸,成了植物人,现在嘛,估计已经入土了。 白殷就在前不久找上了她,笑眯眯的一脸人畜无害:“我叫白殷,你先不要慌,我是一道魂魄,只要再收集四个亡魂就能复活,但是呢,我最近大限将至,法力正在削弱,所以需要你帮忙,你如果愿意跟我走,等我复活了,报答你,让这具身体行动如初,怎么样?” 她虽是植物人,却只是身体不能动,耳能闻目能看,一听到这话,看到这样和善的美男子,想也没想就在心底呐喊:“我愿意!” 对方似乎听到她灵魂深处的呼喊,笑眯眯地伸出一只手:“你的魂魄需要离体,才能和我一起去收集魂魄,跟我来。” 沈南昭感觉被他抓了一把,整个人就飘忽忽的立在了半空,她转头一看,连接自己身体的监测器警铃大作,屏幕上一道直线宣告着她寿终正寝。 护士医生一下子涌进来,争分夺秒地进行无望的抢救。 沈南昭干巴巴地眨眨眼,说:“我估计我回不来了。” 白殷笑眯眯的:“嗯?” “这身体要去火葬场了。” 刚说完,她感觉身子一抖,仿佛被电流电了一遍,惊恐地看向始作俑者:“你刚才干了什么!” 白殷笑眯眯的:“没什么,只是在你身上加了一道缚魂咒,只有帮我收齐了四个人的灵魂,才能解脱,否则你将灰飞烟灭。” “……” 上了贼船了草草草! 沈南昭一拳头乎在他脸上:“我日你妈的!骗我!” 白殷岿然不动,那一拳气势汹汹地从他脸上穿了过去,沈南昭打空,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白殷笑吟吟地扶住她:“先不要动气,灵魂是打不着的,听我说。” 沈南昭攥着拳头,气呼呼道:“你说!” “你阳寿未尽,还有的活,我复活后给你捏个肉身,你就能复活了。” 沈南昭狐疑:“真的?” 白殷朝天发誓:“如有欺骗,天打雷劈。” “那赶紧啊,去收集那什么魂魄啊!” 于是她就在对方的坑蒙拐骗下,来到了这个世界。 来这儿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一片阴森森的坟地,掘了两个无主的土包,翻出两具白花花的骷髅来。 白殷附身上去,那白骨便一下子立了起来,竟有了血肉之躯,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穿着一身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浅蓝长袍,笑得温文尔雅。 “唯有这样才能有肉身,便于行动,但不能在这个世界久留,否则肉身会还原,你赶紧上身,咱们去办正事儿。” 人面兽心!白骨精! 这是沈南昭的第一反应。 白殷指了指另一具骷髅:“上啊!” 沈南昭退了退,坟场里其他坟头许多鬼趴在墓碑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有一只看着白殷道:“这是个有本事的!这以前是仙身啊!” 又有鬼看着她,笑嘻嘻地嘲笑:“这女娃娃怕什么?自己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沈南昭瞪了那鬼一眼:“闭嘴!” 那鬼碍于白殷在这儿,不敢再笑。 沈南昭道:“入土为安,你把人家挖出来,这不太好吧?” 刚才闭嘴的那只鬼又抢道:“放心吧娃娃,这两个早就投胎去了,没主儿,安心用着便是!” “……” 白殷道:“鬼兄说得对,你放心上罢。” 沈南昭硬着头皮借了人家的骨,白殷手上一弹,她便有了肉身,还穿了一身白衣,大小正合适,腰间还挂了个玉牌。 “哎呀真是般配般配!”那只鬼又开始咋呼。 沈南昭被骗得心情不爽,四下一扫,抄起一块西瓜大的石头砸过去:“吃|屎去吧!” 石头穿过那只鬼,稳稳当当地站在了坟头上,看着甚有喜感。 众鬼哄堂大笑。 那只鬼羞得老脸一红,跑过去推那块石头,推不着,急得团团转,对沈南昭道:“姑奶奶,我认错,快把这石头搬走罢,不能让我驮着石头睡觉啊!” 沈南昭呸了一声,拍手走人:“等姑奶奶忙完了正事儿,再来给你搬!” 白殷已经从陪葬品里拿了几串铜钱银锭子塞进腰带,手里不紧不慢地摇着一把棺材里捡来的扇子,沈南昭一把抢过来:“走喽!” 一路上从白殷口中得知了这个收集魂魄到底是怎么个回事儿。 简单说,白殷因为生前是仙身,遭了天谴才翘了辫子,要复活,需要十万条魂魄自愿为他神祭,才能为世间容纳。 现在就差四条人命,他的时间却不够了,法力也跟着减退,再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2 耽搁下去他就要灰飞烟灭,所以需要找个倒霉蛋把自身法力渡过去,让这个人来帮他收集最后四个魂魄。 没错,这个倒霉蛋就是她了。 遭了天谴,按理来说白殷本应该身死魂灭,就此烟消云散,巧的是,他的亡魂掉进了时空裂缝,因此能在各个时空间穿梭,还能借尸还魂一阵子,只不过不能在一个时空待的太久。 沈南昭摇着折扇道:“时空裂缝,就是你之前带我去的那个一片灰蒙蒙的地方?” 白殷点头:“不错。” “那你倒是把法力渡给我啊!” 白殷笑眯眯的,指着她手腕上一道细腻金镯:“已经渡给你了,和缚魂咒一起,你乖乖听话,要是敢违逆我,缚魂咒会和法力一起爆炸,你的灵魂就变成渣渣了。” 我草你大爷的! 沈南昭扑上去掐住他的脖子用力摇晃:“你这只老狐狸!老油条!杀千刀的瘪三!你他妈还我自由!还我自由!” 白殷翻着白眼吐出舌头,作垂死状,奄奄一息道:“收齐了立马给你复活解咒……对天发誓……” “呸!老娘先痛快了再说!” 沈南昭不听,两人掐成一团,由站到躺,由躺到骑,又是撕又是捅,直到对方鼻肿脸青,沈南昭才心满意足地收手,拍了拍身上泥土,拔掉一针针小刺,拂去头上乱草,捡起扇子踹了白殷一脚:“喂!快说说,那老和尚的心愿怎么给他了结?” 白殷从地上艰难的爬起来,哎哟个不停,这儿疼那儿疼的,不肯回答。 沈南昭抬起脚来,笑得阴险:“佛山无影脚,还想试试?” 对方连连摆手,边后退边道:“很简单!那和尚最后的心愿是再见一眼白莲,我给你用法术易个容,变成白莲的样子让他看看就好了。” 沈南昭更想踹他了,咬牙切齿:“那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哎,这你就不懂了,既然是最想见的人,他一定有话要跟白莲说,要让他死得心甘情愿,那才能收伏他的灵魂,所以,咱们要来这个时空,了解他的过去,明白他为什么有这样的执念,到时候才能对答如流,让他安心去死。” “……” 好像有点道理。 沈南昭道:“就是说,你要收集魂魄,还必须得对方自愿把魂魄给你才行,所以咱们替老和尚完成他最后的心愿,让他见白莲一面,把想说的话说了,他心愿了结,甘愿把魂魄交给你,这才算成功凑齐一个,是吧?” 白殷点头如捣蒜:“正是!” 她又道:“你怎么知道他快死了而且有心愿未了?” 白殷刚想站起来,被沈南昭手疾眼快地用扇子打了回去,委屈巴巴道:“我能感应到他那种执念很强的灵魂,能判断他所在的地点。” “哦——”沈南昭沉吟一声,扇子往上勾了勾,施舍似的,“起来吧!” 白殷站起来拂了拂衣服,看着走在前头得意洋洋的沈南昭,为了等复活大计,忍! 沈南昭回首道:“哎,咱们应该去哪儿啊?” 白殷一把揽住她的肩膀,一副好基友的样子,忍气吞声地笑嘻嘻道:“我感应到和尚在哪儿了,跟我走!” 暮春三月,草生花发。 沈南昭手里拿着折扇,展开合上地把玩儿。 扇面上勾了几点红梅,艳红欲滴,扇两下,好像能闻到冷冷梅香,她一身公子打扮,走在斜塘古街上,不时扇着小风朝路过的姑娘们抛抛媚眼儿,觉得新奇:“古人活得可真惬意啊。” 旁边一身浅蓝长袍的白殷挑眉,漫不经心地扫了扇子一眼:“惬意?站着说话不腰疼。” 沈南昭觑了他一眼,笑道:“我头一回来古代,还不许我附庸附庸风雅了?” 说着就要拐过长街去,白殷一把拉住她,指着相反方向:“往哪儿走?这边!” 沈南昭打了个弯儿,被他拖进一条黑森森的胡同,登时吓出一身冷汗,想到之前刚刚暴揍了他,这会儿该不是要公报私仇,连忙劝阻:“哎哎你别冲动!” 白殷嫌弃道:“想什么呢!” 沈南昭亦步亦趋地踉跄跟着他,胡同里黢黑不见半点天光,吓得她又悄悄抓紧了白殷的衣角。 然而对方丝毫不懂怜香惜玉,拽着条死鱼似的行至尽头,顺手把她丢了出去。 沈南昭东倒西歪站稳脚跟,破口大骂:“握草!我好歹也是个女的,你就不能温柔一点!” 白殷走上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下巴往前拱了拱:“温柔的沈公子,走喽。” 沈南昭理了理公子衣,摸了摸头上的发髻,呸了一口,才跟上去。 两人进了一道朱红大门,熙熙攘攘的嘈杂声纷纷入耳,到处坐满了人。 这幢高楼有三层,柱子栏杆处处走了一层朱漆,鲜红惹眼。 底下坐着的布衣荆钗,是寻常百姓,个个拖家带口的,乌泱乌泱成一片。 二层用重重浅紫色的纱幔格出了一个个包间,一张四方端正的红木大桌,安置了几盘点心水果,围坐着人,个个穿金戴银,绫罗绸缎,非富即贵。 两个世界的人同挤在这一栋楼里,有些意思。 沈南昭抬眼望去,全是人头,不过目光尽头却是一道高台,台上铺红毯,立着几副桌椅家具,背景墙上工笔细绘着簇簇牡丹,一轮红日,几缕古意流云。 再往上悬了一块鎏金牌匾,写的是“雅俗共赏”。 高台两旁坐着一群人,手里拿着五花八门的乐器,正巧开始演奏起婉转的腔调。 她心下明了,这是听戏的戏楼。 转头看向白殷,问道:“咱们不是来找那老和尚吗?你还有闲情逸致看戏?” 白殷目不斜视地看着戏台上正在唱戏的青衣,不屑地哼了一声:“着什么急,就在这儿了,错不了。” 沈南昭一愣:“这儿?一个和尚,来这种地方?” 白殷嗤笑一声:“就这儿!这儿是他的过去,人家老了是和尚,年轻的时候说不定是个风流人物呢,真是没见过世面!” 沈南昭瞪了他一眼,手里的扇子啪的一声抽在他胳臂上:“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  文案的空格死活弄不出来,气死我了 ☆、妙法莲华(二) 高台上戏腔婉转,唱到兴起处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沈南昭听不懂唱了些什么,反正咿咿呀呀的听着聒噪,跟着白殷上了二楼。 二楼都是些公子小姐老爷夫人的,丫鬟们花团锦簇地围了一圈儿,主子们富贵不叫富贵,因为大家穿衣打扮上都差不离,看不出太大差别,要是连丫鬟奴才们也个个锦衣金钗,那才是真富贵。 最富贵的,莫过于正对着高台的二楼处了,仆人丫鬟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3 们一片珠光宝气,亮得人不敢去看,可谓贵气逼人。 端坐在红木椅上的是一位年轻的小公子,打扮倒是挺爽洁,不像丫鬟们那么财大气粗充满了暴发户的味道,唯一惹眼的,就是一身用金线绣了朵朵金莲的大红袍,和脖子上挂的一串圆润饱满的佛珠。 如此富贵的公子竟挂着一串佛珠,看着实在有些突兀。 白殷在一处无人的包间坐了下来,下巴指了指那个公子哥。 因为离得不远,能把那公子哥看得一清二楚,长相清秀舒隽,一看眉眼就是风流成性的那种。 沈南昭对比了一下白殷,虽然没有白殷好看,但也是人间极品了,白殷原来是神仙,长得不好看都不正常。 她道:“你这下巴什么意思?你别告诉我,这个小公子就是那老和尚!” 白殷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说什么来着,果然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 沈南昭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小公子,咋舌赞叹:“抛弃万贯家财不要,去个破庙当和尚,真搞不懂这些有钱人的想法……” 这么一想,那个白莲又是什么人,能让小公子遁入佛门还念念不忘的? 她叹道:“这孩子被情所伤,所以就放下屠刀,啊不,放下红尘立地成佛去了。” 白殷但笑不语,似乎并不是很认同。 楼下人群猛然爆发出一阵愤怒的叫喝,沈南昭低头望去,台上青衣的女子正与心爱的郎君卿卿我我,下一刻却被一位长辈生生拆散了,女子被禁在闺阁,郎君寝食难安,翘首期盼。 哎哟,还是个苦情戏,没想到小公子好这口儿。 戏演到这儿,红衣小公子果然一阵不悦,手里的芝麻糕摔了个粉碎,大叫:“这棒打鸳鸯的老东西!那个死书生,不吃饭不喝水顶个什么用,去抢啊!私奔啊!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 身旁的丫鬟仆人纷纷好言劝慰,差人扫了糕粉,另换了一盘金黄澄亮的小橘子。 沈南昭道:“烈性的人,难以想象他是那个快死的老和尚。” 白殷呵呵一笑,正要说话,旁边来了个锦衣女子,笑道:“两位公子,可有本楼的请帖?” 请帖?沈南昭瞄了一眼白殷,他们俩可是浑水摸鱼进来的,别说帖子,连个擦腚纸都没有。 白殷微笑,美成了小仙女:“并无,怎么?” 那女子见他笑容顿时一个脸红,低声羞怯道:“没有请帖是不能在二楼的……” “能买吗?”白殷道。 女子红着脸道:“这个位子没人预订,可以的,一共是一百两纹银。” 白殷掏腰带的手卡在了半路,嘴角抽了抽。 沈南昭知道他腰带里就棺材里那点碎银子破铜钱,绝对拿不出一百两来,白了他一眼:叫你装大头! 白殷惭愧地捏了捏鼻子,正不知道怎么说,红衣小公子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正巧望了过来,叫道:“那位公子怎么了?” 旁边似乎早有仆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俯首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小公子便一拍桌子,大叫:“那位公子的桌儿我请了!” 沈南昭连连道谢:“那在下就不客气了,多谢小公子!” “不谢不谢!没几个钱儿!” 锦衣女子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白殷,同他恭敬告别,应声走了过去。 沈南昭挑眉侃他:“白公子有何感想,是不是无脸面见列祖列宗了?” 白殷摆摆手:“算了算了,钱乃身外之物,本大仙不跟你们这些俗人计较。” 沈南昭切了一声,道:“这得看到什么时候啊?” 白殷道:“等着罢。” 沈南昭无奈,又等了好一阵子,底下人群忽地一阵喝彩,原来是才子佳人终成眷属,双双私奔,剧终。 小公子拍手称好:“这才像个爷们儿该干的!扭扭捏捏的活该娶不到媳妇儿!” 说罢起身朝戏台上喝了一声:“白莲!几日不见,想我不想?” 沈南昭被他喊出一个激灵,连忙向下方看去。 台上的青衣女子莞尔一笑,转身去了后台,对小公子的调戏视若无睹。 “白莲!等等我啊!”小公子也对她的反应视若无睹,急急下楼去追,一众仆人也跟在屁股后头涌下去。 沈南昭蹭的站起来,也正要跟过去,白殷一把拦住了,捏了个诀子隐去二人身形,同她去往后台。 沈南昭看着正卸妆的众人,宛若透明人一样走了过去,对白殷道:“早知道要这样隐身,还借什么尸还什么魂啊?直接孤魂野鬼地过来不就得了?” 白殷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做鬼禁制忒多,不能干这个不能干那个,能用的法术没几个,白天出来久了还会蔫儿掉,还是做人方便,小屁孩懂个屁!” 沈南昭一脚踹在他屁股上:“你屌个屁!神仙了不起?有本事别求我!” 白殷瞪着她:“我可催动缚魂咒了!” 沈南昭晃了晃手上的细金镯子:“就这玩意儿是吧?来呀,互相伤害呀!” 白殷憋了憋,忍住了没念咒,现在不能得罪沈南昭,否则他可没时间再找合适的人了。 见他憋红了脸,沈南昭得寸进尺,又踹了一脚,才罢休。 这旁小公子站在白莲旁边,不声不响地看她卸妆。 沈南昭也看她卸妆,那张脸从铜盆抬起来,水珠嗒嗒往下掉,仿佛刚出浴的一朵白莲。 沈南昭轻轻一叹。 白莲画着戏妆,抹得又红又白,美是美,但总归多了些脂粉气,没想到洗净铅华后是这般浑然天成宛若清荷的姿色。 转头看向白殷,对方两只狗眼快变成了桃心,恨不能贴在白莲身上,垂涎欲滴道:“怪不得老和尚快死了也想见她一面,就这张脸,我也得看一眼再死。” 沈南昭呵呵一笑。 小公子在白莲身边转来转去,笑嘻嘻的:“白莲,几天不见,你又变美了!” 他虽是调戏,却是风雅的调戏,并无半点流氓之色,反观白殷,便是后者的典型模板了。 白莲擦了脸道:“迟公子有事吗?” 迟小公子道:“白莲,不要一直迟公子迟公子的,你看我都是直呼你名,你也叫我的名字呗!” 白莲一笑,拿过梳子开始梳头,从镜子里看他:“迟禅。” 迟禅笑得春花灿烂,终于圆满,回头给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立马举起手里一个细长木盒,送到迟禅面前。 迟禅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支簪子。 簪骨是鲜紫无暇的水晶,首是雕刻出的一朵水晶莲花,但妙就妙在,莲花的每一瓣里,都有一片浅紫丝缕构成的花瓣,看上去宛若水晶莲花里又开了一朵紫莲。 簪子一拿出来,旁边围观的众人赞叹不已。 这簪子显然是某种带有内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4 包物的高纯度水晶,要是放在现代,也是很稀奇少见的,更何况里面还有这样一朵浑然天成的紫莲,就像玉雕里的巧色运用一样,巧妙的借了紫莲的造型刻出一朵徐徐绽放的莲花作为簪子首。 这个技术并不发达的时代,这样鬼斧神工的一朵莲花,足以引来惊奇赞叹。 连沈南昭都看直了眼。 迟禅在众人钦羡的目光中将簪子递给白莲:“喜不喜欢?” 白莲一直比较平和的脸上也惊讶了一番,连连摆手:“如此贵重之物,我不能收。” “喜欢便收着罢。”迟禅笑吟吟地将簪子放回盒子,吩咐丫鬟放在桌子上,撩了撩红袍的长袖,拿过梳子给她梳起头发来,柔声道:“这回的戏写得甚好,又是小九写的?” 白莲微微摇头,去夺他的梳子,迟禅自然不肯,打个弯儿躲过了,重新梳上她的头发,笑道:“别抢,梳好了戴戴看。” 又道:“原来不是小九写的,我想她也写不出这等佳作,她写的都是直来直去,教人提不起兴趣。” 白莲莞尔一笑:“你这么说,要是让她听见了,非要扒了你的皮不可。” 话音刚落,便听众人里渐次而来一道清脆高昂的女声:“我听说有人在说我坏话,谁啊?迟禅!是不是你?” 人群被来人一路分花拂柳,辟出一道路来,一个一身红衣的少女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沈南昭一瞧这架势,就知道是个泼辣直率的妹子,这一身红衣穿在身上,倒是跟迟禅非常般配。 名叫小九的少女走到迟禅面前,瞪了他一眼:“刚刚就听姐妹们说你又来看白莲姐了,我还说你这个花天酒地的回乡祭祖了,不该这么快回来,没想到还真是你这花花蝴蝶!休要再打我们白姐的主意!” 迟禅已经帮白莲梳好发髻,水晶簪在发间晶莹剔透,熠熠生辉,相得益彰。 “好看好看!这簪子只有你才当得起!” 他又放下手中的活儿,转过身嘿嘿一笑,绕着她转了几圈:“九妹子,几日不见,你又丰美许多。” “呸你个流氓!你才胖了!” 迟禅躲开她的粉拳,转回白莲身旁,给她正了正发簪,再次赞赏:“白莲,我这眼光真是没话说,这簪子非你莫属。” 白莲但笑不语。 迟禅一番挑逗讨好就换来这微微一笑,也不觉得气馁,又去招惹小九,同她打闹了片刻,便恋恋不舍地告辞。 沈南昭一巴掌乎在白殷这个大流氓脑勺上,笑嘻嘻道:“这样看,定然是白莲一直拒绝他的好意,迟禅心灰意冷之下,就跑去做了和尚。” 白殷徐徐展开扇子,看着点点红梅沉吟一声,抬头时合了扇面,挑眉反问:“是吗?” 他手中扇子一挥,四周的景象变一下子变快了,走马灯一般闪过道道画面,有的画面甚至不连接,打散了一般,人流纷纷流逝,景象一一变幻,好似一场浓缩的电影,在两人面前放映。 白殷道:“迟禅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又为何会削发为僧,咱们简略看完要事便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用第一章蹭玄学,结果点进去说审读没通过…… 十万火急就发了第二章,估计蹭不上了,哭!!! (我发完了它通过了,我……望天流泪……) ☆、妙法莲华(三) 迟家是帝都的大家族,祖上曾出了三个丞相,到了迟禅他爹,虽然不是丞相,却也是个四品的大官,有实权的那种。 迟家九代单传,所以他甫一出生,便被全家给予了厚望,巴望着他有朝一日成为迟家第四个丞相。 当然想得美。 迟禅一天天长大,出落成了全帝都最风流倜傥的人才,调戏良家妇女,手撕流氓地痞,舌战八婆老太,通通不在话下。 他老子整日被他的流言蜚语气得河豚一样,一开始还严加管教,后来老了,管不动了,便撒手归西,不不不,撒手由他了。 说起迟禅,除了风流得一无是处,沾花惹草招蜂引蝶之外,还有一件事在坊间颇为津津乐道,便是迟禅出生时的趣事。 那一年隆冬瑞雪,云歧国连着三年冬旱,不曾降过一丁点儿的雨水,他出生后不久,就开始下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了半天,就漫上了石阶。 大雪一连下了三天,厚得差点爬上膝盖儿,云歧皇帝大喜,赦天下,还给了这一天帝都出生的婴儿一个特权,到了入学的年龄可以去皇家开办的私塾上学,上到科举为止。 这是个千载难得的好机会,要知道那是皇亲国戚才能进得去的私塾,老师都是教过皇子公主的,多少达官贵人挤破了脑袋,求爷爷拜奶奶,才争取到一两个可怜巴巴的名额。 帝都很大,那一天出生的婴儿却不多,算上迟禅,总共也就五六个。 再说迟禅出生那会儿,天降瑞雪,迟禅他爹迟贞喜不自胜,宝贝儿子刚抱到手,就有家丁跑来禀报,说是门外有个和尚化缘。 迟贞喜得贵子,乐得合不拢嘴,听说和尚化缘,想来是老天爷给儿子的机缘,巴望着这和尚是个高人,能指条明路,点化一番。 便高高兴兴地让家丁请进厅堂,吩咐了丫鬟让厨子做顿丰盛素食,急忙前去迎客。 和尚一身流光溢彩的袈|裟,一手执着一杆权杖,另一手端着一张木钵,样貌看着三十几岁,由人牵引着,踏着风雪走来,进了厅堂,给老爷子行了礼,道:“我看施主府第上空金光腾绕,泛着紫气,可是有何喜事?” 迟贞还没说话,一听他这么说,心道真是位高人,喜笑颜开地请他入座喝茶,道:“不瞒方丈,内人刚刚生了个儿子,老夫这家族九代单传,如今可算是有了着落。” 和尚双手合十鞠了一躬,沉声道:“阿弥陀佛,这孩子与我有缘,日后若悉心教导,钻研学术,定是国之栋梁,此佛珠,便赠与他罢。” 说着伸手递上手上缠着的一串佛珠。 迟贞本就希望儿子能重振家族雄风,再挑朝廷大梁,听了这话简直乐得找不着北,只管哈哈大笑,接了佛珠,道:“多谢方丈相赠!老夫一定好好教导他!” 和尚看了一眼佛珠,却并不多么开心,反而忧心忡忡,迟贞只顾开心,哪里主意到他脸上担忧之色,只连忙吩咐仆人去催饭菜。 待送走了和尚,迟贞又回到屋内哄宝贝儿子,迟夫人道:“给孩子取个名字罢。” 迟贞略一思考,把手上佛珠塞进了包被里,道:“既然与那位方丈有缘,便叫迟禅罢,今日下了瑞雪,他日后又是国之栋梁,小字便叫瑞梁!” 迟夫人莞尔一笑:“瑞梁,好名字。” 众丫鬟仆人也都跟着喝彩,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5 道是小公子天生奇才,长大后必是人中龙凤云云,更乐得迟贞喜上眉梢。 结果小瑞梁个头一天天高起来,却对四书五经百家之谈深恶痛绝,每每要他背书识字,他就撒泼打滚,哭闹捣鬼,好好的课堂硬是被他折腾得鸡飞狗跳,闹得小皇子们都无法安心上课,于是没享受几天春风教诲的迟禅,就被十万火急地踢出了学堂。 皇家私塾上不成了,老爷子气得眼都绿了,抽了他一顿鞭子骂了一顿,迟夫人心疼孩子,上来阻拦,被他狠狠一推,骂道:“你生的好儿子!” 骂到一半就卡在了喉咙里。 老爷子把迟禅吊在院子里一棵古槐树上打,旁边一副石桌椅,他这一推不得了了,迟夫人的头硬生生撞在了石桌上,当场气绝身亡。 那时迟禅五六岁,亲眼目睹这一幕,造成了相当可怕的阴影,也从此开始与老子水火不容,见面都不愿意,一见了就跟个火|药桶似的乱喷火。 老爷子失手杀了自己老婆,悔恨交加,对迟禅抱了一丝愧疚,再也不想多管,由他去了。 迟禅不学好,典型的叛逆儿童,自从发现他出去惹事儿会有人去府上告状评理要求赔偿,让他老子头疼不已后,就开始变本加厉,作天作地。 他这是变相报复,出气,偏偏老爷子不敢说他半句,一说,迟禅便理直气壮:“你凭什么说我?我娘亲都不舍得说我!你有什么脸说我!” 回回都揭到老爷子痛处,把他伤口撕开了一层层地撒盐,老爷子无地自容,惭愧万分,在背后默默收拾儿子惹祸留下的一堆烂摊子,任劳任怨。 越是没有管教就越放纵,老爷子本指望着再生一个,几房小妾的肚子却没有丝毫动静。 在他觉得人生无望时,迟禅忽然开始背诗写词了。 他以为儿子终于良心发现,浪子回头,后来发现根本不是。 他写诗作词,竟然是为了讨姑娘欢心,搏佳人一笑! 老爷子何止生气,简直被气成了一座火山,恨不能把迟禅给一个喷发给埋了,却又拿他没辙。 送白莲水晶簪之后不久,迟老爷子就病了,病得下不了床,迟禅被管家逼着去山上寺庙为老爷子烧香祈福,他觉得跟一群丫鬟仆人同行非常无聊,便拉了白莲一起。 寺庙建在半山腰,起名玄妙观。 其时春|色万里,草木葱翠,山花烂漫,玄妙观整个儿涂了一层黄颜料,跟个黄澄澄的橙子似的伫立在绿林中,远远就能闻见香火气。 一行珠光宝气的仆人拥簇着两辆华盖锦帘的宝马香车,在山脚石阶旁停了下来。 人肉台阶匍匐跪到地上,帘子一掀,下来一位金线牡丹大红袍的俊俏公子,脸上挂笑,一派风流,正是迟禅。 他转身来到后头的轿子旁,白莲正好下来,冲他莞尔一笑。 迟禅道:“现在景色正好,咱们上完了香,还能游玩一番。” 白莲随他登上石阶,一身白衣在微风中摇曳,道:“来这佛门之地,要诚心一些,多给老爷祈福,别静想着玩儿啊耍的。” 迟禅连连点头:“是是是,你说得对。” 四周修竹参天,一片浓绿,树荫下石阶层层递进,辗转蜿蜒,寺庙隐在高高山顶,远处能看到,近了便见不着了。 两人并肩而行,走过高耸石门,石门上刻着朱红大字。 两旁的空地上有人摆摊,卖香和一些吉祥的玩物饰品,小吃食之类。 迟禅觉得好玩儿,买了一个串着几枚铜钱儿的腰坠送给白莲,还命丫鬟给白莲挂在了腰间,才心满意足道:“这坠子虽然俗气,却很吉祥,招财进宝,富贵如意。” 白莲但笑不语。 两人一路相携,兜兜转转到了观前。 烧完香,祈完福,迟禅与她站在山顶眺望。 青山连绵中有一片山头花开如火,看着十分好看,白莲遥遥指了一下,道:“那是哪座山?那火红的一片是什么?” 迟禅凝神看了半晌,道:“六合山,山上生长着许多石榴,是榴花。” 春风万里,榴花欲燃。 白莲莞尔:“好山好花,人死了要是葬在那里,做鬼也逍遥自在了。” 迟禅笑她:“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咱们离那天还早着呢!” 白莲突然记起了迟夫人,不免感慨:“说起来,夫人的祭日快到了罢。” 迟禅道:“快了,再过半个月便是了。” 白莲:“夫人健在时爱听戏,常常去戏楼里,我小时候被卖去戏班子,从小就跟着学唱戏,她经常给我带些吃的玩儿的,现在想想,好像还是昨天的光景。” 迟禅笑道:“是了,幼时我便常常随她去戏楼,与你也算青梅竹马了,我娘她可是非常欢喜你,疼你比我还疼。” 山顶有风徐徐而来,吹起白莲的白衣:“夫人故去这么多年,我却没怎么祭拜过,说来惭愧,不如这一回我同你一起去罢,给夫人唱个曲儿,解解闷。” 迟禅一拍手:“好啊!你去了,娘亲她一定开心得很!但那天人多嘈杂,不如咱们两个提前两天去?” 白莲点头应允。 时间飞速流逝,场景变幻莫测,沈南昭在飞速流转的时空中看得头晕眼花,连忙拉了一把白殷,摸着肚子道:“哎哎,停下,饿了饿了,先去吃点饭。” 白殷一挥扇子,时空便停止了加速,恢复了正常的景象,沈南昭一抬眼,发现二人站在片片竹林中,四下里风烟俱净,万籁俱寂。 她道:“咱们怎么到这儿来了?不是在戏楼吗?” 白殷扇了扇扇子,向着山上石阶走过去,道:“这儿是最近的落脚地,方才咱们看这一切的时候也跟着景象跑的。” 沈南昭沉吟一声,明白了,道:“那咱们现在在哪个时间段?” 白殷正沿着石阶往山下走,道:“这就好比开车,不是一下子就能停的,还有个缓冲,现在嘛,差不多快到了迟禅他娘祭日的时候了。” 沈南昭:“这一刹车刹去了十几天啊!” 白殷点头:“就是了。” 沈南昭抓住重点,疑惑道:“咦,你还知道开车啊?” 白殷呵呵一笑,一副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屑道:“那是自然,我在各个时空穿梭了多少年了?收集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六条人命,有些常识总归要懂的啊,不然还怎么混!” 沈南昭马上一番虚伪透顶的赞叹,什么天纵奇才,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把白殷夸得心花怒放。 路过山脚地摊时,沈南昭瞧见了迟禅送白莲的那串铜钱吉祥结,也来了兴致,往白殷腰带里一掏,拿出铜钱碎银,问道:“这个怎么卖?” 摊主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笑起来只剩一口门牙,道:“十枚铜钱。” 沈南昭捡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6 出铜钱交给她,伸手接过那个红结。 上头是个环扣,接着打了个圆球似的结,往下依次串了三枚铜钱,然后又打了个圆球结,结下面穿了几颗珠子,貌似是琉璃的,再往下就是穗子了。 沈南昭把它挂在腰间,瞬间感觉自己档次提升不少。 她在白殷面前扭了扭腰,臭显摆:“好不好看?美不美?” 白殷露出一个欠扁的笑容,盯着她手里的碎银子:“钱还我。” 还你大爷! 沈南昭揣好银子扑了上去,恨不能掐死他,“你看看迟禅,再看看你,同样是男人,怎么差距就那么大!” 白殷被她掐得面色涨红,断断续续道:“吃……吃饭去……吃……” 沈南昭放开他,一脚踹过去,被他躲过了,愤愤道:“对!去吃饭先!咱们晚上住哪儿,你去想办法,没有客栈睡我就跟你拼命!” “哎哎哎好好好,一定有一定有……” 作者有话要说:  多了一个收藏哈哈哈 谢谢小天使!!! ☆、妙法莲华(四) 沈南昭吃饱喝足,腆着肚子从酒楼走了出来。 身后送客的小二笑得一口白牙锃光瓦亮,高声道:“二位客官下次再来啊!小店蓬荜生辉!” 沈南昭边点头应着边打嗝,看向旁边的白殷:“古人做菜还挺好吃,你吃饱了吗?” 白殷黑着脸微笑:“嗯,我吃饱了。” 沈南昭总觉得他这表情十分口是心非,挑眉觑他:“真的?” 白殷忍住险些咕咕叫的肚子,微笑不改:“千真万确。” 沈南昭望着天想了想:“我怎么记得你没动几筷子啊……” 白殷微笑不语,心中波涛汹涌。 他倒是想多动几筷子,可菜已经被沈南昭扫荡干净了! 连菜汤都被她蘸着馒头吃了!!! 他能怎么办!当然是原谅她! 沈南昭掏了掏腰带,自言自语:“谁知道这儿酒楼吃饭怎么那么贵,就两个菜银子全没了。” 白殷趁虚而入,道:“所以今晚睡山洞吧,没钱睡客栈。” 握草这出尔反尔毫无诚信的家伙! 沈南昭停下脚步,怒气冲冲地转头瞪他:“不是说好了你去想办法吗?你是神仙,几个银子还变不出来?” 白殷大言不惭:“遭天谴的神仙不能干偷鸡摸狗坑蒙拐骗的事儿,银子不可能凭空变出来,都是从别的地方变过来的,那是偷,所以只能睡山洞。” 坑蒙拐骗不能干?沈南昭呵呵,她好像就是被他骗过来的吧?! 这脸皮简直厚得能与太阳肩并肩了! “睡山洞?”沈南昭气不打一出来,作势要打,“睡你大爷!” 白殷吓得赶紧跑。 他到底为什么选了沈南昭来帮忙?!本来看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挺文静,以为是个小绵羊好使唤,为什么画风会变成这样?! 他挨了多少揍了?他大爷被凌虐多少回了? 静若处子动若野狗!形容沈南昭没错了! 两人你追我赶的在人群里脱缰野马似的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反正沈南昭停下来时,已经进了白殷的狗圈套。 他们现在正在某座山脚下。 白殷笑嘻嘻地指着半山腰,沈南昭望过去,好死不死的还真有个破山洞杵在那儿! 她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白殷却一脸风轻云淡,拿着扇子悠哉悠哉的,沈南昭冲上去夺过扇子,边扇风边喘气道:“走吧!累了!” 神仙就是好!啥时候她也去学学修仙,到时候把他的狗头揍扁! 白殷应声带路,往山洞走去。 洞里一片漆黑,白殷不知道哪里变出来一个火折子,四下照了照,巧的是这里似乎有人借宿过,石缝儿里还卡着一根烧了一半的火把。 白殷拿火折子点燃了,整个山洞就明亮了起来。昏黄的火光跳动着,两人站在那里,影影幢幢的,好似整个山洞都跟着颠簸摇晃了起来。 白殷变出一张草席,找了个平坦地方,扔了一床被褥上去,道:“将就睡吧。” 沈南昭两眼一亮,吭哧吭哧铺起褥子来,道:“我还一直忘了问你,你这些东西那儿变来的?” 白殷在洞口席地而坐,闭目养神,道:“我体内有一方空间,叫做元婴,东西都是里面的,不是从别处变来的。” 沈南昭钻进被窝,侧身枕着手臂,看着微微摇晃的火光道:“哦!原来是元婴里的。” 沈南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一晚上一直在做梦,梦见自己成了仙,上天入地腾云驾雾好不痛快。 她还把白殷揍成了猪头,五花大绑丢进了恶狗堆里,她则坐在宝座上哈哈大笑,看白殷被咬的坑坑洼洼,十分解恨。 第二日她醒来,白殷就坐在她身边,神情怪异地看着她。 沈南昭一惊,蹭的坐起来,抱肩道:“你干什么!” 白殷挑着一只眼道:“你做什么梦了?” 沈南昭:“怎么了?” 白殷:“还能怎么,笑得跟灭绝师太似的。” “当然是好梦!极好的梦!”沈南昭一笑,起来收拾头发和衣服。 白殷也收了席褥,两人刚出洞口,忽见不远处的山道上慢悠悠地爬上来两个人。 这两人在满山青翠中十分显眼,一个一身红袍,一个一身白衣,长发如瀑,相携而来,沈南昭眯眼看过去,正是迟禅和白莲。 她拍拍白殷:“他们俩怎么在这儿?” 白殷微微摇头:“不如跟过去看看。”说着便隐去了两人身形,拽着她袖子跟了上去。 白莲由迟禅扶着,蹬上一块被踩得光滑的山石,险些一滑,迟禅一手提着篮子,另一手手疾眼快拉了一把,两人相视一笑,氤氲出微妙的气氛。 这两人显然没走山上石阶,而是抄了这条陡峭的近路,一路爬上来,身上已经粘满了荆棘草叶,大片袖摆被晨露浸湿,鬓边碎发也打湿了,但他手里的篮子却是半点水汽也没沾,盖了条浅蓝色的布,看不出装的什么,想来是祭祀的东西。 沈南昭和白殷尾随其后,回头望见山下一片缥缈山岚,云海一般,隐约着道道起伏青山,天际山峦一片模糊,一轮流火红日在朦胧间晕开。 沈南昭做植物人之前整日为了生计奔波劳命,头一回看到这种景色,当下长叹一声:“真美啊!” 白殷在前头顿了顿,回头看她,笑得嫌弃,正要说话,沈南昭白了他一眼,道:“行了你闭嘴!我知道你又要说我没见过世面了!” 白殷微笑摇头:“不不不,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那你想说什么?” “美你大爷。” 沈南昭一拳头乎了过去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7 :“你大爷!” 白殷没反应过来,真被她揍了鼻子,眼泪汪汪道:“你,你还是女人吗!哪有上来就打人的!” 沈南昭揉着手腕冲他勾唇一笑:“专业打狗二十年,你值得拥有。” “……” 他发誓,等他凑齐魂魄复活,绝对要把沈南昭封进符纸里烧成灰,防止她继续为祸世间!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真是太蠢了!前三章字数太多了,为了蹭玄学涨收藏,此后每天两千一更! 后悔没有三章一起发,导致了这蜜汁点击!!! 每天都在鞭策自己码字码字!!! 又多一个收藏哈哈哈,谢谢小天使! ☆、妙法莲华(五) 前头两人已经抄完了小路,来到一座坟前。 白莲微微吃了一惊。 不为别的,只因这座坟的四周,处处开满了榴花。 一条条翠绿青枝破土而出,点缀着簇簇橘红小花,在漫漫春风中斜舞,荡漾成一片赤浪,漫过大半个山岗。 那座孤坟就静静伫立在花海之中,仿佛一位沉默不语的守林人。 白莲怔怔道:“原来这儿就是六合山。以前来的时候,也不曾见过这花儿,也不知道这山叫什么,真是对不住夫人了。” 迟禅拂了拂青石板上的尘土,把篮子里的供品摆上去,掐着香摁进香炉。 他道:“娘亲生前爱吃石榴,这都是我后来栽的,你许多年没来,不知道也无可厚非。” 他又磕了三个头,对着墓碑道:“娘,瑞梁看你来了,这回还带了莲儿一起,您一定想念她得紧,快好好看看。” 白莲也跟着他一起跪下了,磕了头道:“多年不曾祭拜夫人,今日来,为夫人唱个曲儿,望夫人见谅。” 两人双双站起,早已有所准备,迟禅从袖中取出一支短笛,徐徐吹奏起来,声音清越嘹亮,在花间流淌起来。 白莲便在旁翩翩移步,指尖婉转,朱唇轻启,唱起曲来,一袭白衣在风中起舞,映着漫山榴火,仿佛开在烈火中的一片雪花。 沈南昭站在一丛石榴树后,定定看着那坟头,许久不见有什么动静。 白殷在一旁道:“别看了,早就投胎去了,没主儿,这石榴算是白种了。” 沈南昭道:“真是可惜。” 白殷突然起了心思,折了一枝榴花插进她发间。 沈南昭以为他要捣乱,巴掌已经送到了他脑袋边儿,谁料他来这么一出,顿时尴尬起来。 她又羞又怒地看着他,头顶上的公子髻旁开出一枝火红榴花,竟别有韵味,这么娇嗔的一瞪眼,像个雌雄莫辩的翩翩美少年,看得白殷一愣,又回神调戏:“哎哟,这位小公子真是俊美,有没有兴趣同在下一度春宵啊?” 沈南昭下巴被他用折扇微微抬起,对上他色眯眯的目光,呸了一口,扯下花枝甩在他脸上:“度你妹!” 白殷被喷了一脸,抹了抹,扔掉榴花,摇头叹息:“唉……真是个不懂风情的老娘们儿。” 沈南昭阴森森一笑,开始摩拳擦掌。 须臾,这角落里的丛丛榴花里便开始瑟瑟发抖,两人又打作一团,你撕我咬。 这边迟禅与白莲已经唱罢一曲。 迟禅席地而坐,随手拿起供奉的盘里的糕点吃了一口,又从篮子里拿出一坛酒喝。 白莲也不劝他,知道他一向这么放纵恣意的性子,劝也没用,只道:“少喝一点,不然回去老爷又要生气,本来就卧病在床了。” 迟禅仰头灌了一口酒,笑道:“我喝我的,关他屁事?休要提他。” 毕竟是在迟夫人墓前,白莲不好再说,便道:“那我给你剥瓜子,你多吃些,少喝酒。” 迟禅拦住她:“别,你的手娇嫩,这种粗活不要做,我想吃自己来便是!” 说着又喝了几大口。 白莲道:“今日怎么突然想要喝酒了?” 迟禅一笑:“因为有些话烂在肚子里,有些难受罢了。” 白莲:“有什么话跟我说说,何必喝酒呢?” 他轻轻摇头:“正是因为不能同你说,才借酒消愁。” 不多时,他脸上已经泛起酡红,目光迷离,已然一副醉醺醺的样子了。 榴花如火,映得他脸颊更红,他直直看着对坐面前的白莲,冲她一笑,下一秒,又忽然抓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吓人,直接给她抓得一片惨白。 白莲要挣脱,迟禅却不让,一把把她拉进怀里,咚的一声,白莲撞在他的胸膛,目惊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迟禅却是借酒壮胆,将她箍紧了一圈儿,低头吻在她发间,酒气肆意涌开,在和着春风在橘红的花海中飘荡。 白莲微微眨了眨眼,惊疑不定道:“迟禅?” 迟禅唇齿间的酒香轻轻吐在她发间,仍然保持着吻她的姿势,低着头,眼神晦涩汹涌,似有万千心事,这一醉,便好似有了莫大的勇气,他微微张口,声音轻而含糊,道:“白莲,嫁给我罢。” 什么?! 骑坐在白殷肚子上掐架的沈南昭倏地停下了动作,猛的向花丛间望去。 沈南昭因为与白殷掐架,此刻正跨坐在他身上,掐着他的脖子,鬼使神差地竟然听到了迟禅的声音,难以置信地看过去。 迟禅仍抱着白莲,熏熏然全然不知道自己刚刚在说什么的样子,怀里的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动了动,挣不开他,低声道:“你喝醉了,说什么胡话。” 迟禅捧起她的脸,直视着那双水灵的眼睛,似醉非醉道:“什么醉不醉,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在说胡话。” 他的眼睛澄亮如漆,像一颗黑珍珠,氤氲着水光,在朦胧酒香中闪烁不定。 风流多情的贵公子,向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他爱慕美人,吟诗作曲,畅饮风月,流连烟花巷陌。 白莲喉间哽了哽,白皙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未几低声道:“迟禅,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给不了我就不要招惹我,此事,你想好了。” 借着酒意,他微微一笑,低头在她唇间轻轻一吻:“我给你。” 半晌,白莲微微点头,只道了一个字:“好。” ☆、妙法莲华(六) 迟禅这种花花公子,竟然要娶妻,实在匪夷所思,更匪夷所思的是,他竟然信誓旦旦地答应白莲只爱她一个人,更更匪夷所思的,白莲竟然答应了他?! 开什么国际玩笑? 就这满肚子花花肠子的蠢公子,天天在花海里徜徉无法自拔的德行,指望他一心一意还不如指望母猪上树好吗? 白莲她是脑子进水了吗?! 沈南昭圣母光辉大爆发,就要上去胖揍迟禅一顿,被白殷死死拉住,每次她要起来揍人,都被他给重重摁回身上,上上下下折腾了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8 这么几回,终于意识到有点不对劲。 她怎么感觉屁股底下有个硬硬的东西? 低头一看,好死不死正好坐在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 “握草你这不纯洁的玩意儿!”沈南昭赶紧从他身上跳下来,还附加了一脚,狠狠踹在他大腿上。 白殷在地上躺尸,笑眯眯地看着她,双手枕在脑袋后,用下巴指着不可描述,欠扁道:“继续啊小公子!” 沈南昭一脚踹过去:“继续你大爷!” 这一脚没踹成,不可描述被白殷用手捂住了,他惊恐地在地上拖行了一段,瞪着她:“你还真踹啊!这儿男人的命根子你也敢踹!我刚才那是自然生理反应,我自己也不想啊!要是你给我踢得不孕不育了怎么办!” 沈南昭哪管这些,白眼翻到了后脑勺:“去济南天伦不孕不育医院!” “……” 沈南昭出了恶气,心情好了很多,收敛了爆棚的正义感,这才回归主题,道:“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我一直以为是白莲一直对迟禅不冷不热的,才导致迟禅做了和尚也一直念念不忘,现在这么看来,白莲都答应嫁给他了,还有什么至死都耿耿于怀的?” “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白殷从地上爬起来,扇子一挥。 时光流转,放映出后来的事。 迟家处处红花结彩,一片喜庆的红色,这一天正是迟禅迎娶白莲的那天。 迟禅站在迟家门口,一身红袍上开满流金牡丹,挂着新郎的大红花,正立在阶前翘首以盼。 门口有乐队正吹喇叭奏笛子,敲锣打鼓好不欢快热闹。 他在这喧杂中迎来了长街尽头款款行来的大红花轿。 轿子由八人抬着,走得非常平稳,前后拥簇着奏乐的,一片叮咯咙咚呛,又是聒噪又是欢脱。 轿子在门口停下,迟禅快步走过去,轻轻掀起轿帘,朝端坐在内的新娘伸过手去。 白莲凤冠霞帔,一身殷红,面容隐藏在盖头之下,见着一只手缓缓出现在视线中。 她莞尔一笑,搭上那只手,由他牵引着走入迟家的大门。 迟老爷子穿了一身黑色红纹的衣裳坐在高堂上,脸色苍白,看来仍是病的严重。 也许是今日儿子大喜,终于有了相伴一生,可以照顾他的人,老爷子欣慰的脸上多了些红光,不知道是开心的还是满屋子的红色映得,总之人看着红润不少。 两人拜过天地,再来到老爷子面前磕头,老爷子笑得爽朗,连连道:“好,好,好啊……” 这儿子从小就跟他不对头,他也疏于管教,却并不代表他不爱迟禅。 相反,迟禅是他唯一的血脉骨肉,他在他身上倾注的心血不是一般得多。但孩子不争气,他越疼爱越失望,最后失望得彻底,便不再管他。 如今孩子一件人生大事总算敲定,他比任何人都开心。 夫妻对拜后,白莲被送入新房,迟禅留下来应付亲朋好友满朝文武送过来的贺酒。 这场等待不是不漫长,可白莲依旧满心雀跃地等着。 听着四下无声,她偷偷掀起盖头,四下里看看。 家具什么的都是新的红木做的,她一一抚过。 最后在一扇屏风前站定。 那屏风简洁古朴,勾画着一方池塘,一片如雪的白莲,塘边有座亭子露出一半,无人,水底的锦鲤却纷纷在那亭子边聚集,栩栩如生,似乎在抢食吃。 有一条却没有忙着吃食,而是一跃而起,腾在半空,张着嘴望着前方,似乎想要跳进亭子里。 她细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摸了上去,目光随着指尖游走在池塘间。 她一笑,正要收手,一片流金红袖却忽地伸了过来,轻轻抓住了她的手,按回屏风上,背后靠过来一张温暖的胸膛,腰间被人箍住,紧紧贴着那人的身体。 迟禅将她在怀里抱紧了些,臂弯里柔软的腰肢微微扭动了几下,便乖乖任他抱住了。 他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耳朵,丝丝酒气便醺然飘散,燃烧出一抹悸动炽热的暧昧之感。 他在她耳畔温柔吐息,低哑道:“这是我亲手画的,认得吗?” 白莲红着脸道:“认得,这是我住的那个小院里的池塘。” 迟禅一笑,带着她的手在屏风上触摸游移,醉醺醺的贴着她的脸道:“我就像这水里的鲤,每回你在亭子里撒食,我跳上水面想见你一面,你都是撒完便走,只让人看了一眼,便只剩背影了。” 他说着将手收回,成双成对的在白莲腹前握紧了,头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道:“你太美好,嫁给我,实在委屈了你。” 白莲微微摇头:“哪里委屈?我也喜欢着你。” “是吗?”迟禅醉着眼看向她,不等她回答,便抬头吻了上去。 两人唇齿交缠,吻得激烈深入,啧啧有声,每微微分开,便牵出几缕银丝,转眼又纠缠在一起。 吻来吻去一直吻到床上。 迟禅微微抬首,醉眼迷离地看着她,轻声道:“怕吗?” 白莲喘息着,红唇似火,泛着一片细腻水光,精致的妆容和红衣衬得她分外妖娆,与平日里那个仙气十足的白衣少女完全不一样,更像是一个妖气的妖精。 她微微摇头。 迟禅复又吻下去,这一回却是边吻边解开了她的红衣,抚上她白嫩光滑的肌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的评论和收藏!!!多了一个作者收藏炒鸡开心!蠢作者备受鼓舞!!! 发现有了一瓶营养液,不知道是哪位小天使灌溉的(作者很蠢不知道营养液灌溉者怎么查看,或者是没法查看的?)总之十分感动!!! 么么哒!蟹蟹天使们!!!(蠢作者已经开心到飞入九霄云外!!!!) ☆、妙法莲华(七) 白殷那个流氓特意停止了时空流动,隐身站在一旁观看,沈南昭一边捂着眼嫌辣一边对他连拖带拽:“看什么看你这个流氓!” 白殷抱着柱子顽强抵抗,死死盯着床上只剩寸缕衣物的两人,大喊:“握草你个死老娘们儿这个时候跟老子过不去!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懂不懂啊!” 沈南昭拼命把他往外拖,道:“那是人家的千金关你屁事!赶紧给我滚出去!” “嗤——” 你拉我扯间,只听见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沈南昭和白殷同时愣住。 白殷看着被迟禅压在身下紧咬红唇的白莲,沈南昭则看着手里撕得整整齐齐的布料。 迟禅抬手降下红帘。 道道红纱落下,遮住了床上一片春光。 “草!”白殷抖了抖被撕裂的衣服,“你丫的还是女人吗!这你也能撕开!” 沈南昭把布料拼回去,幽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9 幽道:“缝缝,还能穿。” “……缝个屎!”白殷嫌弃地打开她,扇子一挥。 时光飞逝,流转出两人婚后的生活。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白莲平常和迟禅弹弹琴,画画作诗,虽然文绉绉的,倒也活得无忧无虑。 迟禅为白莲赎了身,她便不用再去唱戏,迟禅因为答应了她,也不再出去沾花惹草,在家被他老子逼着研读教科书,准备考科举。 他读书时,白莲便给他准备些羹粥热汤,铺纸研墨,掌灯刺绣,总之是陪着他。 如此时光悠悠,一晃便到了第二年寒冬。 这一切美好,便从这个冬天开始破碎。 将近两年的岁月里,迟老爷子的身体每况愈下,靠着各种药材苦苦支撑,终于无力回天,油尽灯枯。 帝都下了第一场雪,纷扬汹涌,势头和迟禅出生那年比起来丝毫不输,一夜之间,便深至脚踝。 迟家的大院静谧无声,只有纷乱的脚印杂乱无章地刻在雪地里,绵延到某个房间前。 房间里生着红通通的炭火,外头朔风刺骨,为了保暖,窗纸糊了一层又一层,却还是分外清冷。 屋子里站着的丫鬟仆人们,个个双眼泛红,低声啜泣。 所有人一夜未眠,守在迟贞床前。 他半睁着眼,微微张着嘴,像条困在岸上,干涸将死鱼一样苟延残喘,一点点消耗着最后的生命。 迟禅站在他身旁,哭肿了双眼。 这一天来得太早了,他一直作对的人,如今就这样奄奄一息的躺在面前。 迟贞混浊的眼珠轻轻动了动,缓缓转过去,张了张嘴,想要对迟禅说话。 迟禅被白莲轻轻扯了扯才回过神来,俯身贴耳过去。 迟贞的声音轻得像一缕柳絮,断断续续的,听着十分吃力,他道:“扶我起来。” 迟禅看着他,哽咽道:“爹……” 迟贞的目光一下子亮了起来,突然抬起手来抓住迟禅,力道竟极大,似是回光返照般,艰难地坐起。 迟禅扶着他起来,他又虚虚道:“去门口……” 迟禅涩然点头,和家丁一起将他抬上了摇椅,盖好了被子搬到门前。 门外漫天大雪洋洋洒洒,大如鹅毛,早已将雪地中的脚印淹没过半,墙角处一丛墨绿修竹,被雪折弯了腰,竹叶上一层指甲厚的雪,匍匐在地上。 自然之力是那样不可抗拒,即便傲骨如竹,也一样俯首臣服。 迟禅半跪在老爷子旁边,听他轻声道:“你出生那天,就是下了这么一场雪……” 他机械地转动着眼珠,看向迟禅的颈间。 那串佛珠,那个方丈,经年往事都已经在记忆里渐渐模糊了,他已经记不清和尚的脸,记不清他那时说了些什么。 唯一记得的,是他说迟禅日后必成大器,可一切都事与愿违。 甚至回想起故去许久的夫人,也是模糊的一张脸,似乎记得,又似乎不记得。 似乎清晰,又似乎不甚清晰。 许多事明明好似刚刚过去,却已经一晃数十年。 他是真的老了,快要到头了。 迟禅一身素缟,暖白的底子上一粒粒金黄的蜜蜡佛珠,十分显眼。 他叹息似的感慨一声:“一眨眼……我就要走了……” “爹……” 迟老爷子微微摇了摇头,凝望着院子里的某处:“我对不起你娘……能早点儿去跟她请罪,也是好事……我不在了,你和莲儿要多多扶持……不要让你娘担心……” 迟禅跪在地上,深深磕头,泪水滴在地上,裹上一层尘埃,他哽咽道:“瑞梁知道……” 白莲也跪在他旁边,抹泪不止,闻言也重重一磕头:“爹放心,我一定照顾好迟禅……” 迟老爷子微微转头看了一眼,忽然露出个释然的笑容来,眼睛睁了睁,还待说什么,却是大限已至,手脚头颅一并颓然垂落下去,再也没了生息。 家仆纷纷跪地,一阵痛哭。 迟禅抓着他的手,泪如雨下,大喊:“爹!爹!” 他喊得声嘶力竭,摇椅上的老人却再也无法回应他了。 沈南昭二人在竹篱旁看着,却是看到了他们都看不到的一幕。 迟老爷子的魂魄缓缓从摇椅上坐了起来,茫然地看了一眼迟禅,神情中似乎不知道这些人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缓缓起身,头也不回地飘走了。 沈南昭不敢相信,抹着眼泪抽泣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就这么走了?他不是还有话想说吗?他最舍不得的就是迟禅,为什么就这么走了?” 白殷怜悯地看了她一眼,换了左手拿扇,难得没有取笑她,轻轻拍她的背,叹道:“他忘记了。” 他看着屋里号啕大哭的众人,目光暗了暗:“人总有一死,大多数人死后,会忘却前尘,不知自己为何物,亦不认得周围万物,就像一张白纸,和小婴儿一样,如此踏入另一场轮回。” 他说着把沈南昭轻轻揽了揽,摸了摸她的头:“别哭了,谁都有这么一天,不哭了,咱们往后看吧。” 不等沈南昭回答,他便一挥扇子,时空再次运转起来。 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沈南昭当即抹干了眼泪,火冒三丈起来。 迟禅隆重地办完了老爷子的后事,颇为斗志昂扬地要发愤图强,结果只过一个月便扔了书本,背着白莲跑去外面花天酒地败家散财去了。 他便是这样的风流性子,注定不是一块读书的材料,压抑了许久的天性在没了管束之后慢慢决堤。 一开始是聚集狐朋狗友喝两口小酒,被白莲发现后教训了一顿,在老爷子灵前思过。 他忏悔发誓,说一定好好读书。 结果没过几天,又跑去戏楼听戏,没了白莲在台上唱,这戏他依然听得津津有味,哪怕戏本子上小九写的枯燥无味的那种,也乐此不疲。 一曲唱罢,便差人请了小九上二楼。 作者有话要说:  又涨了一个作收好开心啦啦啦~ 给小天使们爱的抱抱(/≧▽≦)/ 双更三天,然后申榜,求小天使祝福蠢作者申请到好榜单!!!么么么! ☆、妙法莲华(八) 小九也喜欢穿红衣,同迟禅坐在一起,好似一对喜结连理的玉人。 两人隔着桌子并坐着,同俯视着戏台上的场景。 一别数年,迟禅还是那般调笑她:“九妹子,这么久没见,你又胖了不少。” 小九嗤笑一声,抓了一把瓜子在手里慢慢嗑着,悠悠道:“我胖我愿意,你管得着吗?回家好好伺候白莲姐去,别有事没事儿就往这儿跑。” 迟禅一笑,仰倒在椅子上,随手剥了一瓣橘子丢进嘴里,酸得龇牙咧嘴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10 ,未几也抓来一把瓜子咔吱咔吱地嗑起来,轻飘飘道:“她现在都不同我说话了,我倒是巴巴地贴上去,人家也不睬我。” 小九看戏间抽空斜睨他一眼,道:“怎么?吵架了?” 迟禅轻轻一笑:“她管不住我便生气我,可我就是这么个性子,她真要生气我也没办法,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只娶她一个已经够宠着她了,还要我什么都听她的,这就有点过头了,你说是不是?” 小九冷笑一声,不说话。 两人无话,迟禅听到一半,觉得索然无味,便起身告辞,寻酒吃去了。 小九拿来纸笔,写了一封信,交给随行的丫鬟,道:“把这个送给迟家白莲夫人,迟禅喝酒去了,不要让他看见,速去速回。” 丫鬟揣好信,便急急往迟府去了,将信送到,话也没多说,便又急匆匆走了。 白莲拆开信,信中道: 迟禅今日来听戏,九妹也不藏掖,他言语间已经对你有些厌倦,不如早点离开他罢,那浪人不值托付。 白莲看完,半敛着眉目,顺手将信纸就着灯火点燃,在铜盆里化作一片灰烬。 外头天色渐晚,夜幕低垂,寒意渐渐从地面爬上脚踝。 她独立在阶前,披着一张轻薄的黑色风衣,抬头望着无星无月的夜空。 玉宇无尘,夜凉如水。 有人轻叹一声。 料峭夜风穿过发间,被割裂成细碎一片。 厌倦……她与他朝夕相对,又怎么会看不出? 只是不想说破,令彼此尴尬罢了。 丫鬟在她身旁伺候着,生怕她着凉,好言劝慰:“夫人,老爷想必回来的晚些,回屋里暖着罢。” “老爷?”白莲侧首看向她,“你以为我在等他?” 丫鬟战战巍巍不敢回答。 白莲行事果断利落,丝毫不像她那张柔和纯净的脸一般温柔,迟家没了迟老爷子,一些从商副业都是她一人在打理,还治理得井井有条,纪律严明,下人们都对她又敬又怕。 若是换了迟禅,恐怕都不知道家里还有副业,他也从来不去想,老爷子走了,那些供他挥霍浪费的钱都是哪儿来的。 见丫鬟不说话,白莲径自接了自己的话,道:“我只是想起了许多往事,想拿来开心开心,却越想越悲戚罢了。” 她口中的往事,大抵便是青梅竹马的少年时候,成亲后那一段相安无事,耳鬓厮磨的时光了。 曾经有人许诺她一生一世一人,也曾许诺她寒窗苦读考取功名,只是那人是一只拴不住的鹏鸟,不管翅膀硬不硬都是要在天上自由自在的飞的。 他终有一日会厌倦她,会飞离她,这些她早已料到。 这么卑微地守在他身后,不过是因为那一点恼人的爱意还挣扎不休,不肯磨灭罢了。 微风渐起,有细密的雨丝洒落下来。 丫鬟拿来了一把纸伞,伞上两层白底伞纸,上面一层绽放了一丛金线勾边的白莲,莲间游弋着一条条锦鲤,半隐半现的,只有半空腾着一条金色锦鲤,纹路鱼鳞皆用金线一点点勾勒出,细腻华贵。 那是她亲手绣的。 跳出水面的那条鱼不应当是他,而是她。 她奋不顾身的想要追逐迟禅的身影,一跃上岸,再也回不去水里,从里到外都一点点枯涸起来。 雨势渐大,没一会儿就开始瓢泼起来。 雨水溅在院落石砖上,暖黄烛光照映下起了一层水雾。 她拿过纸伞,道:“我去找找迟禅,你回去罢。” 丫鬟不敢阻拦,看着她清瘦的背影凌厉决绝地消失在院落门口。 大雨倾盆,长街几乎没有人,都抱团躲在沿街商铺宽大的屋檐下,等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停止。 一把白伞出现在尽头,流金的光芒和伞下优美的人影让人忍不住注目。 白莲几缕碎发濡湿了贴在脸侧,一身白衣,腰间挂着一串殷红的铜钱结,发间一支水晶簪,她的眉目是温婉而清冷的,红唇微微抿成一道线,神情淡淡,又透着一丝决然。 她执伞行过长街,拐入一条烟花之地。 要找迟禅实在太容易,去帝都最大的红灯区,十有八九他就在温柔乡里。 她刚拐进巷口,迎面便跌跌撞撞走来一个醉醺醺的人影。 迟禅一身红袍,手里拿着一坛洒了大半的酒,撞进她怀里,经不住,又坐到地上。 白莲没有扶他,没有低头,双目一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烈雨疯狂地打在伞上,激荡的震动从伞骨传到她掌心。 “回家罢。” 她轻声道。 迟禅恍然抬起头来看她,而后一笑,如万千花开,醉意朦胧道:“回什么家?” 白莲微微勾起唇角:“也是,那个家就快散了,还回什么。” 她慢慢俯身半蹲下来,质询的目光与他对视,神情冷然,声音也没有丝毫温度,淡淡道:“迟禅,说实话,当初你与白莲成亲,是不是老爷子所迫?” 迟禅好似全然不认识她,茫然思索了半晌,嗝出一口酒气,傻傻一笑,道:“咦,你怎么知道?我可没对任何说过……嗝……我爹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非让我成个家……反正我也是喜欢白莲的,就跟她成了亲……你可要替我保密……” 他说着还比了个手势在嘴边,“嘘……保密……” 白莲面无声色,沉默看着他,半晌,倏地露出一个颓然的笑容:“嗯,保密。” ☆、妙法莲华(九) 白莲又问:“你如今还喜欢白莲吗?” 迟禅煞有介事地凝眉想了想,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迷迷糊糊道:“当然喜欢……我喜欢的人很多……” 她注视着迟禅片刻,未几伸手搀起迟禅的臂弯,道:“走罢,找个地方休息。” 迟禅抬起醉眼道:“去哪儿?” 白莲道:“客栈。” 两人歪歪扭扭来到一家客栈前,身子大半都被淋了个透。 白莲要了一间上房,和小二一起搀着迟禅上了楼。 脱去一身湿衣晾在屏风上,给他盖好被子。 烛火扑烁不定,满室暗影飘忽,她的影子也在地上婆娑着。 她凝视着迟禅的睡脸,一双眼睛隐藏在阴影中,半晌,起身走出房间。 吩咐了小二照顾迟禅,她便执伞回迟府。 落雨仍未消停,气势凌人地打下来,她走在孤寂的街头,瘦弱的伞根本挡不住风雨,雨水纷纷扑过来。 她脸色有些苍白,苍白间两颊又泛起一抹微红,步伐渐渐踉跄起来。 迟府门口,丫鬟仆人早已在门口守望,一见她淋着大雨远远走来,连忙执伞迎了上去。 当夜,白莲染了风寒,高烧不止。 下人们忙成一团,又是煎药又是敷头,白莲的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11 高烧仍不见好。 在烧灼中煎熬了两天两夜,半睡半醒间,白莲抓一个丫鬟,虚弱道:“迟禅呢……” 迟禅不曾回来过,算上今夜,已经三天三夜没回家了。 丫鬟不忍心告诉她,道:“老爷一直守在夫人身旁,累得睡着了,现在在锦苑睡着呢!” 白莲睁了睁眼,一阵猛咳,道:“你不必哄我,他一直没回来,是不是?” 丫鬟哑然,不知如何作答。 白莲轻轻一笑,自嘲一般,勉强坐起来,半倚在高枕上,垂首看到腰间挂着的铜钱结。 她忽然道:“婆婆的祭日快到了罢?” 丫鬟连连点头:“快了,后天便是了,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夫人不用担心。” 白莲微微点头。 次日,迟禅果然回了迟府,带着一身脂粉气,听下人说白莲病了,便过去看望。 一进门,便见到白莲半倚着,正由丫鬟喂粥吃,气色仍不太好,脸色苍白,没有血色,看着憔悴许多。 迟禅坐在床边,接过了粥喂她,道:“怎么病得这么厉害?” 她轻轻避开他送上来的勺子,低声道:“后天是娘的祭日,不要忘了。” 迟禅道:“自然,你好好养着,按时吃药。” 白莲不予回答。 两人沉默无话,迟禅自觉没趣,便离开了。 看到这里,沈南昭更加疑惑了,胳膊肘子捣了捣旁边的白殷,道:“这么一看,分明是迟禅对白莲始乱终弃,彻头彻尾的渣男,都没感情了,为什么快死了还念念不忘?他去当了和尚,白莲又干什么去了?难道做了尼姑?” 白殷摸了摸肚皮:“谁知道?看得眼疼,去吃点东西。” 沈南昭道:“你有银子?” “有,我把身上玉牌卖了,但是要省着点儿,不能再下馆子了,至于睡觉,先找个荒废的房子之类将就罢,总比睡山洞好些。” 沈南昭跟着他来到街上,乖乖点头,问:“吃什么?”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声高昂叫喊:“哎吃面了啊现拉现做现卖的拉面嘞!两位小公子,来吃碗面吧!” 两人旁边正巧有个简易面摊,简易的棚子一搭,简易的锅炉一砌,摆了几对简易的桌凳,坐着几个简易的人。 一个中年师傅正在摊前靠左的桌子后吭哧吭哧扯面,旁边大铁锅里翻着滚滚白汤,底下柴火烧得正旺。再往里,是一道长长高高的石台,摆着一个个木盆,盖着盖子,不知道干嘛的。 刚才喊话的是个一身布衣的妇女,看着像是一家子,打了条抹布在肩头,两条袖子乌黑油亮的,肚子前也有一片污渍,点头哈腰地冲二人笑。 这样一副场面触动了沈南昭的小心脏。 她小时候跟妈妈赶集,集上有卖现煮的饺子,现做的火烧的摊子,每回妈妈都要给她买两个火烧吃。 火烧是方言里的叫法,其实就是两面油煎的馅饼,有肉的素的,金黄微糊,馅料不多不少正好,面皮软香,咬一口下去好吃得没话说,香味从味蕾传至全身,整个人都开心得要飞起来。 只是长大了摊子没了,再也不吃不到那种独特的令人怀念的味道。 如今在异世他乡看到这种摊子,心里感慨万千。 沈南昭在一张空桌前坐下,妇女笑嘻嘻地跟在两人身旁,送上一面薄薄木板,板上用隶书刻了一行行小字,分别是面条种类和价格。 沈南昭浏览一遍,看见羊排面等几个种类前刻了一个实心的小圆点,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妇女笑道:“这是我们推荐的招牌面,好吃不贵,点一碗尝尝?” 沈南昭点头,想吃羊排面,但是太贵,就点了个焖肉面。 白殷拿过菜单一看,大手一,挥阔气道:“羊排面!” 沈南昭:“……” “哎好嘞!稍等!”妇女拿走了菜单,去到石台那里掀起了一个盖子,从盆里捡出一股酱色的线,提出来两条绑在一起的羊排,放进一旁另一口一直烧着的铁锅里加热。 那边师傅早已煮好细嫩的面条,放入准备好的两碗红汤中,妇女把肉排分别放进热乎乎的面条里,又加了一小撮绿油油的青菜,撒了一把葱碎,笑眯眯地端上来。 沈南昭看了一眼自己的焖肉面,虽然也是很大一块,但她看向白殷的两条大羊排,默默吞了吞口水。 理智还是占据了上风,忍住了跟白殷商量换一换的冲动,默默吃起自己的面来。 吃了几口,看着师傅正在揉面,又想起了小时候吃过的火烧,当时的老师傅也是这样揉面,掐剂子,包馅儿,擀饼。 然后放进一张又大又圆的厚重平底锅里,锅里热着油,火烧一下去就开始滋滋作响,香味就慢慢飘散开来,她就眼巴巴地现在锅子旁边,等着出炉。 老师傅每次都会冲她一笑,温声提醒她小心被油溅到。 现在,那个老师傅恐怕已经头发花白,牙齿掉光,坐在院子里跟大黄狗一起晒太阳吧? 或者,已经不在人世了。 反正摊子是没了,后继无人。 沈南昭吃着面,眼泪就吧嗒吧嗒掉进了碗里,她抬手使劲抹了抹。 白殷在对面看到了,悄悄变出个手帕递过去,紧张地询问:“怎么哭了?哭什么?哪里不舒服?” 沈南昭默默摇头,擦眼泪。 白殷放下筷子坐到她旁边,轻轻拍拍她的背,安慰道:“怎么了?不哭了,有我在呢。” 沈南昭点点头:“谢谢,我就是有点想家了……” 白殷低头小心地看着她,道:“没事了没事了,咱们加油,争取早点复活,早点送你回去。” “嗯……”沈南昭挂着两条清水鼻涕,委屈巴巴地看向他:“不仅想家,还想老家的羊排……” “……” 几分钟后,沈南昭哼哧哼哧啃完了羊排,干掉了焖肉,喝了几大口面汤,哐的一声,心满意足地放下碗,冲某人天真无邪地一笑。 白殷万分艰难地吃着清汤寡水的面条,看到这笑容,瞬间咬牙切齿地翻了个大白眼。 他怎么就同情心泛滥了?! 怎么就跑过去安慰她了?! 怎么就把自己的羊排夹到她碗里去了?! 握草不行他要喝口汤冷静冷静…… ☆、妙法莲华( 十) 当夜,沈南昭和白殷找到一处废弃已久的宅子睡觉,好巧不巧,正好离迟府不远。 更巧的是,屋子里还有一张落满灰尘的床。 她欢天喜地把床收拾了一番,铺上了白殷元婴里的草席和褥子,屁颠屁颠钻进被窝。 就是没枕头有点扫兴,但也挺好了,她往里挪了挪,腾出半张床来,边拍边招呼白殷:“来啊!你也睡床上吧!” 白殷怪异地看了她一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12 眼,高冷地扭过头去:“男女授受不亲。” “授你大爷赶紧上来!给你床睡你不要,脑子进水了?”沈南昭见他不肯,跳下去把他拽到床边,使劲推了推。 “行了行了,没安好心!”白殷冷哼一声,躺上床。 沈南昭瞒着他的身子爬到里边,看在他主动把羊排给她的份上,好心好意地分了一点被子给他。 白殷受宠若惊,看她的样子不像有诈,抿唇思考半晌,慢吞吞地变出了一个绣着龙凤的枕头。 沈南昭幽幽盯着他,道:“你丫的有枕头居然不拿出来?!” 白殷摸了摸鼻子:“谁让你老打我的?” 沈南昭一把抢过枕头:“行了!看在枕头的份儿上饶你一回!” 她把枕头往中间一放,枕了半边,另一半留给白殷,道:“躺下吧!” 白殷小心翼翼地躺了下来,枕头不大,两个人一躺,脑袋就挨在了一起,床也不大,身体勉强没挨着,但手臂也若即若离地碰触着。 白殷微微红着脸,暗地里催促自己睡觉,沈南昭忽然抬起半条手臂,晃了晃上头的细金镯,道:“你说你把法力渡给了我,怎么还能施法?这个法力又该怎么使?” 白殷终于平复了面色,道:“我法力渡了六成给你,抽空我会教你易容之法和一些简单的小法术。我现在差不多还有三成多的法力,流失了近一层,有些小事暂时用不着你。” 沈南昭又道:“你的大限还剩多少?” 白殷微微扭头看了她一眼:“还有很多,不用担心。” “呸!自恋狂!谁担心你了?!我就是担心你死了我没法复活!” 她耸了耸被子,侧过身道:“抽空你也把复活法术教给我,睡了!” 白殷盯着屋顶,幽幽道:“唉,好嘞……” 次日清晨,沈南昭在一片喧闹中醒来。 阳光穿过破败的窗户洒在床上,她低头挡了挡眼睛,这一低头吓了她一跳,她整个人抱着白殷,腿还搭在他不可描述的地方! 握草这是把他当成家里的玩具熊了! 沈南昭顿时烫了火炉子似的,一脚踹了过去。 “扑通!” 白殷还做着美梦,突然被踹飞在地,顿时捂着屁股龇牙咧嘴地喊疼,看见沈南昭一脸惊恐地瞪着他,没醒透道:“怎么了?你这什么表情?哎哟我怎么掉下来了……” 沈南昭默默摇了摇头:“你自己滚下去的。” “哦……”白殷站起来,突然打了个喷嚏。 ??? “你生病了?”沈南昭指着他两行鼻涕。 白殷变出个帕子来擦鼻涕,鼻音朦胧道:“啊,肉体凡胎就是这么不好用。” 他又使劲吸了吸鼻子,道:“估计晚上着凉了。” 沈南昭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外头的嘈杂喧闹猛的炸开,一阵沸反盈天,听着像是有人火拼,而且似乎是从迟府传来。 两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赶紧跑出去围观。 一出废宅,便见到长街上的路人都伸长了脖子,慢慢往迟府门口聚集,沈南昭也拉着白殷跑了过去,奋力挤进了人群。 只见迟府门口站了两列银枪铁甲的士兵,中间辟出一条宽敞大道,十几个人正抱着一个个的箱子,抬着家具摆设鱼贯而出,往大门里看,一道萧墙挡住了视线,两旁有士兵进进出出。 萧墙前摆着一道鱼戏金莲屏风,几个下人正与士兵剑拔弩张,脸上青的青紫的紫,嘴角还流着血,想来方才冲突之声的源头就是这里了。 白莲站在一旁剧咳不止,断断续续道:“都退下去,让他们带走罢。” 那个一直随身的丫鬟扶着她,哭道:“夫人……整个府里那是你唯一喜欢的东西了……每天都要看上许多遍的……不能让他们也拿走了……” 白莲轻轻摇头,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有什么好留恋的,别哭了。” 丫鬟仍是哭泣不止。 那几个士兵头子在一旁,见形势稳定了,瞪着那几个家丁冷冷道:“敢妨碍朝廷公事殴打锦卫军!你们几个胆子不小!” 白莲上前一步跪倒在地,磕了一个头,挥手阻止了要拦的家丁,低声道:“将军见谅,是我管教不严,念在他们初犯,饶他们一命罢。” 虽是求人,却并无半点低声下气,以白莲那倔强的性子,能跪下来已是不易。 沈南昭最佩服她的便是这一点,倔强,果断,孤勇,什么事都烂在肚子里,从不愿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从来不会向谁低头,即便是迟禅。 真不像这个时代的产物。 将军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挥了挥手,锦卫军恢复了秩序,继续干活。 沈南昭随便扯了扯身旁的路人,道:“大姐,这是怎么了?” 大姐一看到她,双眼一亮:“你们是昨天吃面的小公子?” 沈南昭也认出她来:“咦,你摊子离这儿挺远啊,怎么也跑过来看热闹?你老公,呃,你夫君呢?” 面摊大姐粗糙的手指了指门口:“他在摊子上忙活呢!一大早就听说迟家因为犯了什么贪污罪,被抄家了,所以过来看看,这可是个大家族了,说抄就抄了,听说过世的老爷子是个大清官,常常做些施粥募捐的好事,怎么会贪污呢?” 沈南昭咋舌一声:“朝廷里的事儿谁说的准,老爷子没了,生前那些眼红他的,跟他不合的人要打击迟家岂不是易如反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随便找个罪名扣上就够了。” 大姐钦佩地点头:“说得太有道理了,老爷子准是生前得罪了人,好好的家族,怎么下场就这么惨呢?” 沈南昭直瞅着大门,看了半天始终不见迟禅,随口胡诌一句:“气数尽了,都是天意。” 谁料白殷颇为赞赏地觑了她一眼,笑道:“你这句话说得对,世间万物皆有气数,迟家出了三个丞相,积下了不少阴德,福泽绵长,但终究不是每一代都是人中龙凤,总有许多像迟禅那样的败家公子,福泽耗尽,便要轮到积恶的业报了,如今只是自食恶果罢了。” 沈南昭:“……” 不明觉厉…… 想到这里,眼梢余光忽然瞥见对面人声鼎沸的人群里,一个红色身影挤了过来。 ☆、妙法莲华(十一) 白殷笑道:“可算来了,迟家被抄,这纨绔公子是作何感想啊?” 沈南昭道:“突然醒悟,然后当和尚去了?” 白殷轻轻挑眉:“不好说。” 那边迟禅终于从人群里钻出,一见自家门口一个个的士兵搬着东西进进出出的,傻了傻眼,大步走到白莲身旁,焦急问道:“这是怎么了?” 白莲看也没看他,淡淡道:“今早下了圣旨,爹犯了贪污罪,抄家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13 。” “抄家?”迟禅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官兵,一下子面如土色,愣怔在那里。 许久,他才颤声道:“全都抄了?咱们呢?发配到哪儿去?” 白莲道:“只说没收家产,人口没做安排,不过都这样了,下人们自然是都散了。” 扶着她的丫鬟道:“我不走,我留下来伺候夫人!” 白莲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热道:“你留下来做什么?跟着我吃苦受累还没钱领,别一时冲动犯傻。” 反正这些丫鬟仆人吃不了几天苦就会打退堂鼓,现在不过是念着往日情谊,到时候没钱领,养家糊口都难了,谁还念旧情? 都是一时意气话,就像当初迟禅的许诺一般。 果然她话音一落,那丫鬟便没了下文,只在那儿嘤嘤啜泣。 迟家被抄得十分干净,只留了一个空荡荡的宅子和一群抹眼泪的下人。 白莲做主遣散众人一个不留,同他们真情假意地告了别,便坐在门口的石阶上不住地咳嗽。 她本来就体弱,那场风寒彻底把身子拖垮了。 迟禅听着她的咳嗽声,望着家徒四壁空无一物的院子,莫名觉得烦躁,怒道:“咳咳咳!有完没完了!” 白莲没看他,也没生气,转头去了别的院子休息去了。 马上就是迟老夫人的祭日,迟家却横生出这么大一场变故,令人唏嘘。 迟禅那种没经过风浪的温室花朵,遇到这种事傻了个彻底,在院子里踱来踱去像个无头苍蝇。 还是白莲镇定许多,关了大门喊住他:“把这宅子卖了罢,去做个买卖。” 迟禅眼睛一亮:“好!好主意!怎么卖?” 反正说了他也不懂,白莲干脆道:“我去办,不用你操心。” 迟禅不依,道:“我陪你一起。” 白莲冷笑一声:“随你。” 当即便拿了房契,跑到房牙(古代房产中介)那里商量卖房事宜。 在这个时代,卖房流程稍微有些繁琐。 白莲先是要“问帐”,所谓问帐,便是问遍亲戚和邻居,得到他们的首肯,他们都同意卖房子,在账本上签了字,这房子才能卖,否则擅自卖了会被告上官府。 迟家单传,没什么亲戚,左邻右舍同情迟家的遭遇,都一一签字允许。 得到了首肯,剩下的便由房牙来操心了,看房估价做宣传,促成交易全靠他们本事。 白莲找的是官牙,这名字和瓷器界的官窑一样,一听知道是公家开的,卖起来也好卖,五六天下来便等来了买家。 双方签了契约,官府盖章那些流程交给官牙去跑,又花了几天,终于办理好了。 这将近半个月的日子里,两人睡在柴房的草堆,盖着邻居给的两床被子,吃饭也全是邻居施舍,总算熬了过去。 拿到一笔不菲的银两后,白莲和迟禅卷着两床单薄被子离开了迟府。 白莲早就相好了店面,钱一拿到,就跑去把铺子租了下来,张罗着买了锅碗瓢盆,支起炉灶,就开始蒸包子,煎馅饼卖。 虽然身体差,但她做事一点也不含糊。 她的手艺很不错,煎的馅饼和沈南昭小时候吃的火烧很像,味道也像,自从小铺子一开,沈南昭每天都要光顾一次。 店铺不大,在门口支了个棚子卖吃的,门里就是一方小小的空间,做厨房,二楼窄窄的跟一楼一样大,做卧房。 迟禅娇生惯养,做不来那些活,白莲很能吃苦,和面揉面包馅下锅通通得心应手,迟禅看着她手上如飞,好奇道:“真看不出来你做这些这么熟络。” 白莲数息之间捏好了馅儿,拿擀面杖滚圆扁了,下到一旁的平底锅里,顺手拿起筷子翻了翻前头两个,捞出熟了的放进细枝篮子晾着。 她头也不抬,一直忙着手里的活儿,道:“以前一边学唱戏一边给厨房打下手,就熟了。” 迟禅好似发现了白莲新鲜的一面,来了兴趣,道:“那你还会什么?” 白莲却没回答,道:“包子差不多熟了,拿下来晾着罢。” 迟禅只好去看包子。 生意刚开始没什么起色,毕竟竞争也大,但因为味道独特,馅料新鲜,顾客便渐渐多了起来。 迟禅自己一个人忙不过来,受不了天天站在那里的苦,没和白莲商量,就擅做主张买了个打下手的丫鬟顶替他。 很巧,这个打下手的丫鬟,正是之前一直随身伺候白莲的那个,迟家散了她一直没找到活儿,就被迟禅雇来了。 白莲连气都生不起来,只好给她开工资,钱少了点,但管吃管住,在二楼另隔了巴掌大的地方,置了张床给她。 有了丫鬟帮忙,做起活来高效轻松许多,三个人有说有笑的忙来忙去,苦中作乐,日子悠悠,过得也不错。 但沈南昭就知道迟禅不会这么太平,否则好端端的不可能当和尚去了。 近来几天光顾包子铺的她一直没见到迟禅。 她和白殷买了早饭,找了个小桌子坐下,低声道:“好奇怪,这几天一直没见着迟禅,该不会又去花天酒地了?” 白殷挑了挑眉,喝了一口豆浆:“还有一件事更奇怪。” 沈南昭大口吃着火烧,抬眼道:“什么?” 白殷幽幽盯着她:“你为什么天天吃饼吃不腻。” 刚说完,沈南昭就一蹬腿,在桌子底下狠狠阴了他一脚,凶神恶煞道:“你为什么天天看白莲看不腻?!好意思说我?!” 白殷呵呵一笑,“我看美女我乐意,我这叫欣赏,品位,你再看看你,整天就知道吃吃吃,跟头老母猪似的。” 沈南昭又踹了他一脚:“谁是猪!几天不收拾你又要上房揭瓦了是吧?!” 白殷白眼翻上了天,余光瞅见一抹惹眼的大红色,定眼一看,拿筷子敲了敲沈南昭的碗,贼兮兮道:“嘿!回来了!” 沈南昭扭头看过去,迟禅春风得意地揣着广袖往这边走来。 沈南昭看到他这笑容,心里突然一咯噔,感觉不太妙。 迟禅飘飘然走到白莲身旁,从怀里摸出一个红绸金牡丹的钱袋子,在她面前得意洋洋地掂了掂。 白莲知道那里边银子,听声音就听得出来,抬了抬眼皮道:“哪里来的?” 迟禅挑眉,乐不可支甚为得意:“天天卖这些东西挣钱太慢了,又累又苦的,看看我,手气多好。” 沈南昭心里的那个咯噔果然应验了,迟禅这些日子不见,原来是赌|博去了。 女人最见不得男人赌钱,因为吃这口饭没点本事早晚得输得倾家荡产负债累累,水不是一般的深,面对这种事,女人往往都是劈头盖脸臭骂一顿。 然而白莲只是微微一挑眉,手上的活儿顿了顿,未几又轻轻扫了一眼那个钱袋,淡淡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14 道:“手气确实不错。” 沈南昭差点被火烧给噎个半死。 连白殷都呛了一口豆浆,瞪大了眼珠子看着白莲,赞叹:“真乃奇女子也。” 沈南昭难得没和他抬杠,点头赞同:“小赌怡情,大赌败家,白莲这个不管不问的态度,到底怎么想的?” 白殷皱着眉抿唇略一思索,仰头喝完豆浆,好似干了一碗烈酒,叹道:“不知道,女人心海底针,古人诚不欺我。” 沈南昭咯咯一笑,扶额垂首,偷笑道:“说得对,说不定白莲是人前给他面子,回头收拾他。” 事实证明,白莲的脑回路真和别人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恢复一更啦,谢谢小天使的灌溉!还要谢谢药丸丸和余韵犹存两位炒鸡炒鸡炒鸡可爱的小天使,辛辛苦苦撑起了评论区的整片江山,蠢作者感激涕零,献上爱的抱抱(/≧▽≦)/ ☆、妙法莲华(十二) 自从尝到了甜头,迟禅开始三天两头就往赌坊跑。 去的时候钱袋子装得鼓鼓囊囊的,回来时两袖清风好不轻快。 他一个刚入行的菜鸟,当然不知道赌坊里有很多赌客都是托儿,看他身上有钱是个新手,便故意输个几次给他,让他尝到甜头一赌再赌。 然而天上不可能掉馅饼,几次赢钱后,那些托儿便不客气了,使诈老千无所不用其极,不但要把输出去的银子悉数拿回来,还要把玩家的钱袋子掏空才罢休。 像迟禅这种社会经验几乎为零的毛头小子自然不知道这里面的黑幕,他又没什么自控力,赢了一次便想赢第二次,输了一次便想再赢回来。 没多久,他就把白莲辛辛苦苦攒下的血汗钱输了个精光。 白莲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没说过他一句,整日拖着病身埋头打点店铺,连个药都不舍得买,还是丫鬟看不下去,自掏腰包给她拿了药,逼着她喝。 沈南昭和白殷隐去身形,看着白莲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对白莲的行为她大为不解,迟禅的赌瘾就像吃了鸦片一样越来越重,白莲却不闻不问,任由他挥霍。 这简直不可思议,在她看来除了爱得深沉,再没有其他合理的解释了。 她道:“白莲对迟禅的爱简直不能叫纵容,应该叫变态了。” 白殷摇着折扇,边搔首弄姿边笑道:“不不不,不是变态,你没看出来吗,她对迟禅不管不问,放纵他拿钱豪赌,根本不是因为爱他。” “这还不是因为爱呢?” 白殷故作高深地一笑,轻轻摇了摇头:“你还是太嫩啦,见过的人太少。” “呸你个大骗子还有脸教育我!”说罢狠狠踩了白殷一脚。 白殷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盯着沈南昭皮笑肉不笑道:“老子不跟你这个丫头片子一般见识。” 沈南昭呵呵一声,继续观看。 迟禅因为是赌坊熟客,赌坊老板盛情邀请迟禅和其他几个老顾客吃酒,作为感谢。 迟禅欣然应邀。 沈南昭在一旁跟了他一路,也骂了一路。 简直胡闹!开赌坊的都是些什么人,明着是赌坊老板,暗着那都是帝都数得着的上层黑社会! 迟禅这棵小白菜进去,出来绝对被宰成包子馅儿。 这场所谓的感谢宴堪比鸿门宴。 饭吃得很尽兴,席间眼波暗传,只有迟禅乐呵呵的蒙在鼓里,对敬来的酒来者不拒。 酒里显然早就掺了东西,喝了没几杯,迟禅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他迷迷糊糊在一条纸上签了字画了押,睡了一觉,醒来就背上了一笔赌债。 和他一起在饭局的老顾客催他早点把钱给了。 他倒是从容得很,也不管这债是怎么欠的,就认了,还笑道:“放心,这钱我一定给。” 回到白莲处把这事儿一说,白莲终于有了反应。 她停了手里的活,看了迟禅半晌,冷声道:“跟我来。” 两人上了二楼,白莲翻箱倒柜找出了所有存款,摔在桌子上:“迟禅,迟家倒了,你也不是那个家缠万贯的贵公子了,这是家里所有银两,你自己数数吧。” 迟禅根本不用数,往桌子上一看,蹭的站了起来,指着银子,提高了声音:“就这点儿怎么够?!你少来糊弄我,卖宅子的钱呢?铺子赚的钱呢!” 白莲转首轻轻一笑,嘲讽一般:“钱?不都被你输光了吗?” 迟禅哑然。 白莲转身下楼。 迟禅没跟上去,转身抓了抓那点银子,喃喃道:“被我输光了?怎么可能?我就输了身衣服钱,就没了?” 白莲的包子铺在一个月后被迫歇业。 原因无他,迟禅欠债不还,被催债的找上门儿,隔三差五就要去店铺上闹腾一番,又是摔碗又是掀桌子的,顾客以光速流失殆尽,房东也找上来,不愿再把房子租给白莲。 失了业,白莲对迟禅也没说过什么重话,两人在一处废宅里躲催债人,好在白莲身上还有些银两,还能偷偷买些东西吃,白天迟禅就躲在柴房睡觉,白莲则是披上斗篷,昼出晚归地找人借钱。 只有小九心疼白莲,拿出了一半积蓄给她。 然而这些还不够。 某一日,她回到废宅,将一沓银票扔在了他脸上。 迟禅正昏昏欲睡,被银票甩出一个激灵,连忙抓起一把数了数。 不但够还债和利息,还能剩个一星半点。 迟禅大喜,道:“白莲你真是厉害,居然能借到这么多!” 白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末了忽然勾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了一句:“迟禅,世上没有后悔药。” “嗯?”迟禅只顾着数票子,闻言头也不抬道,“什么后悔药,以后我都听你的,绝对不去赌坊了。” 白莲莞尔:“随你罢,反正我想管也管不了了。” 迟禅全然未闻,揣着票子起身,喜道:“我去把债还了,然后咱们再吃顿好的!天天吃些硬邦邦的馒头都快吐了!” 白莲微微挑眉,并不回答。 迟禅跑出宅子。 白莲也在片刻后出了门,拐进旁边一条窄长胡同。 胡同停着里一顶华丽的轿子,四个轿夫石人一般站在四角,随时准备起轿。 白莲缓步走过去,抬手去掀轿帘,刚掀到一半,里面便突然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抓住她拉进轿中。 白莲跌进那人怀里,一张满是黄牙的嘴边急切地亲了上来。 “小美人儿快让我亲亲,可想死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的灌溉!爱的抱抱 (/^▽^)/ ☆、妙法莲华(十三) 对方是个四五十模样的男人,衣着华丽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15 且暴发户味道浓郁,面相阴险狡诈,小眼睛眯成一条缝,一只手紧紧抱着她,另一只手不老实地四处摸来摸去。 白莲微微蹙眉,拦住他,道:“老爷自重。” 男人突然沉下脸来,怒道:“自重?我买了你,你就是老子的人,老子疼爱你那是你的福气!” 白莲被他一吼,怔了怔,抿唇沉默片刻,在男人嘴上亲了一下,委屈道:“老爷可是备受皇上赏识的朝廷要官,手底下管着那么多人,一言九鼎,难道要对妾出尔反尔吗?” 她双眼含泪,眼波流转,可怜至极的娇嗔,让男人一下子心疼万分,连忙安抚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好,答应你的我一定做到,不就是要等到成亲吗,我堂堂正二品的官,还等不了吗?为了你,我可是什么都愿意。” 白莲破涕为笑,轻轻捶打一下男人的胸膛,小鸟依人偎在对方身前,笑道:“老爷对妾真好。” 男人得意洋洋,喊了轿夫回府,道:“那是自然,我可不像那个浑头小子,放着天仙般的美人儿不要,跑去那烟花巷寻欢作乐。” 白莲轻轻点头,温声道:“老爷肯要妾,是妾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不提那负心汉了。” “好好,不提他,那说说成亲的事罢,休书一事我自然有办法让那浑小子乖乖写了,但是老爷想早点和你成亲,就定在后天,如何?” 白莲微微一顿:“后天,能操办好吗?” 男人抓了抓她的肩膀,亲了她一下,得意道:“那是自然!我说后天办好,那些下人谁敢给我耽误?你就安安心心嫁过来做我的小妾,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轿子微微颠簸,白莲在沉浮中轻轻点了点头,恍然一笑:“好,都听老爷的。” 白莲把自己卖了给迟禅还债,沈南昭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看着那远去的轿子瞠目结舌,半晌才找回了魂儿,干巴巴道:“除了羊驼,没有东西能形容我此刻的心情了。” 白殷在一旁嘲笑:“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沈南昭照着他胳膊拧了一把:“闭上你的臭嘴!听见你说话就烦!” “真巧,我看见你也烦。” 沈南昭气呼呼的摆手:“那赶紧看他们俩吧,可别在这儿两看相厌了!” 最近她在和白殷的互相嫌弃中学了几个小法术,期间白殷基本上就是“真笨,笨死了,这么简单都学不会,你怎么活到这么大的吧啦吧啦……” 沈南昭话不多,嘿嘿一笑,直接掐架。 白殷要教沈南昭法术,还要忍受她的摧残,连连叫屈,自称是世界上最憋屈的师父。 现在他一手教导出来的徒弟也能操控这里时空流动了,大手一挥。 青楼里,还了债还剩点小钱的迟禅正喝着小酒,微醉地看着对面纱帐后抚琴的白衣少女。 乍一看,那少女是有几分像白莲的。 他左拥右抱着几个莺莺燕燕,轻轻和着琴声哼唱词曲。 一个满面脂粉的女人喂了一瓣橘子给他,媚笑道:“迟公子家里那位不是弹得更妙,怎么还来这儿听倚春弹琴?当初你可是对她倾心得让人嫉妒,全帝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迟禅醺然一笑,道:“彼时是彼时,女人啊,就是要隔着一层纱才美好,不然时间久了你把她从里到外都了解透了,这女人就没什么趣味了。” 他醉眼朦胧地看着倚春,仿佛看见了彼时的白莲,晕乎乎笑道:“白莲是个好姑娘,又有灵气又有仙气,是我糟蹋了她,不该娶她。” 他说着一叹,“我以前远看着她唱戏,求之不得,辗转反侧,现在想来,那时的她才是最美好的,她是一朵出水芙蓉,本就只能远远的观看才有味道。” 几个女人有不解有叹息,一片唏嘘中,楼下忽然传来一道雄浑的声音:“迟禅呢!叫他出来还我们家老爷银子和公道!” 吼声震天,坐在二楼听得清清楚楚。 迟禅一愣,他哪里还欠人钱啊? 当即整理了衣服推门而出,下到一半楼梯,便被跑上来的壮汉猛的一拳打在脸上。 壮汉显然是行家,这一拳力道不轻,打在脸上顿时令迟禅鼻血喷溅,却又不至于打出大问题来。 迟禅痛得眼泪哗哗掉,整个人哆哆嗦嗦地捂着鼻子蜷在地上,滚了几遭,躲到拐角的角落里。 缓了片刻,总算把最痛的那会儿捱了过去,他拿下手一看全是血,吓得脸一下子白透了,颤声道:“阁下是谁……我怎么欠你家老爷了?” 壮汉摩拳擦掌道:“我家老爷是户部尚书严棣严大人,你可是迟禅?” 这揍人的,都没弄清对象就打人一拳,要是赶在迟禅之前下来个皇亲国戚,这一拳下去可就了不得了。 迟禅擦着鼻血,被这阵仗吓得不敢点头,只弱声道:“我安分守己,怎么得罪严大人了?” 壮汉冷哼一声,正要说话,身后忽然闪出一个一身红衣喜服,戴着大红花的中年男人来,正是严棣。 严棣怒发冲冠地指着他,气得老脸发紫,吼道:“真他娘的晦气!老子花一千两白银买了白莲,转头她就自杀了,你是她男人,赶紧还老子的钱,给老子一个说法!” 严棣的话像一道雷霆,力道千钧地劈在迟禅身上,令他蓦地失神,好似死了一回。 他脑子空白了片刻,愣在那里,连流血的鼻子都忘了。 白莲……自杀了? 他脑中忽然闪过几个模糊的画面,似乎已经十分久远,想看得真切一些,却好似隔了一道雨幕,影影绰绰的。 耳边隐约响起那画面里遥远的声音。 一个稚气的男孩道:“我以后要娶她做夫人,你们欺负她就是欺负我!我爹饶不了你们!” 然后是纷乱的脚步声。 嘈杂后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模糊的影子躲在一棵树后,似乎灰头土脸的,怯怯的道:“谢谢你……” 他一下子恍惚起来,颤巍巍的抓住男人,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怔怔道:“你刚才说……白莲她怎么了?” 男人狠狠扬手推开他,冷哼一声道:“那个贱人?死了!还他娘的死在老子府上!” ☆、妙法莲华(十四) 迟禅被撂倒在地,近乎低语道:“死了……? 那天他还了债回到废宅,发现她不见了,也没去寻找,觉得她一定是又去忙别的事,或者生气了去了朋友家借宿…… 不过两天没见,怎么会死了呢?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反应变得极迟钝,严棣在一旁又骂又吼的让他还钱给说法,他恍若未闻,但是又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残碎的片段,都是关于白莲的记忆。 他感觉头痛欲裂,仿佛有什么从灵魂深处消散了,决然又果断,没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16 有任何留恋,这令他感到莫名的慌乱和无所适从。 他努力凝聚起神思,费劲地想了想,觉得那应该是白莲刻在他生命里的感情。 她死了,没有留下任何话给他,死得那么突然那么无情。 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迟禅怔怔想了半晌,只想起那天,她站在废弃冰冷的柴房里,对他说了一句“迟禅,世上没有后悔药”。 她似乎还说了什么,可他当时没有在意,如今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突然扑向严棣,死死抓着对方的衣袖,声音因为过激而颤抖,问:“她人呢?让我见见她!” 严棣冷笑一声:“正好,赶紧把人给我抬走!晦气!” 迟禅被壮汉按着跌跌撞撞带到了严府,神志恍惚间被一道白影抓了一把,脱口而出道:“白莲!” 那人冷冷道:“白莲死了,醒醒罢迟公子。” 迟禅抬眼一看,小九卸下红装,一身纯白素缟,红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但她的眼神隐隐翻涌着悲愤和痛恨。 不等他说话,小九沉沉道:“她早就打算好了一切,迟禅,都是为了你,她把自己卖给了一个陌生人,只为了给你还债。” 她愤怒地抹了把泪,死死盯着迟禅,好似恨不能将他挫骨扬灰,道:“她之前托人送了信,特意吩咐了今日午时过后再给我,她是一心要寻死,她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宁死也不愿把自己交给别人——” 她说着从腰带中取出一张信纸,迟禅颤抖着接过了,上面只简简单单写了一行字。 把我葬在六合山,不必立碑,多谢。 字迹隽秀清丽,一气呵成,好似在说一句云淡风轻的话,一笔带过,毫无拖沓。 这的确像她的性子,从来不犹豫不扭捏,干脆利索,就像她的离去,让人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迟禅握着纸,哽咽道:“她……没有留什么话给我吗?” “呵——”小九怒极而笑,冷冷反问:“你觉得会有吗?” 迟禅重重颤了颤。 不会有的,她就是那样一个人,死也好像没有任何遗憾似的,话也不肯多说,连交代后事都是那般简略。 小九道:“你走吧。” 迟禅轻轻摇头,小九没再理他,进了严府。 片刻后,下人抬出来一个用白布蒙着的尸体,布子底下垂下片许大红喜服,露出一双穿着红色金牡丹绣鞋的脚。 迟禅踉跄着跑过去,想要掀开那布子看她一眼,被小九一个猛劲儿推开了去,趔趄几步跌倒在地。 “走开!”她怒喝一声。 迟禅被她愣住了,竟不敢再上前,只忍着泣涕目送一行人远去,消失在视线里。 沈南昭默不作声地看着迟禅,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她轻轻挥了挥手,时光便悄然流转,退回到之前。 严府门前一片喜庆的大红,吹喇叭的敲锣打鼓的排在门口前牟足了劲儿演奏,大红鞭炮噼里啪啦了一串又一串,欢天喜地地迎接新娘的到来。 白莲因为无家,在一处旧相识的朋友家等着花轿。 上轿前,她从袖间取出来两样事物,一支簪子,一串铜钱红结。 她沉默不语地看了片刻,未几忽然嘲讽似的一笑,朝天一个洒脱的扬手,将那两样东西扔了出去。 离严府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够她做完所有想做的事。 颠簸的花轿中,她端坐中央,直视着前方,目光淡然从容,唇间带笑,似乎在回望这譬如朝露的一生。 不多时,她从鞋子里取出了精心藏好的匕首,猛的刺进心口。 动作发生在一瞬之间,果断决绝得恐怖。 鲜血从心口处汩汩流出,很快便盛放的罂粟一般蔓延开来,顺着她的红衣落在脚边,一滴两滴,每一次都敲出一个沉重的鼓点声。 心口的剧痛压迫着她的感知,她紧咬牙关,不泄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渐渐的,眼前的红色开始摇晃,重叠,模糊,一切都变得遥远起来。 脑海中走马灯般回溯着许多往事,都是和他一起的画面,从最初怯弱的相遇,到最终不欢而散的结局。 濒死的窒息令她开始大口呼吸,轿子外锣鼓喧天的声音渐渐远去,一切都慢慢安静了下来,只有她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分外清晰。 那声音像是从灵魂深处传来,一点点带走她的生命。 像是解脱一般,她无力地倚倒在一旁,极轻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便从此定格在她脸上,她安静的离开了,像个心满意足睡去的婴儿。 沈南昭亲眼看见她的魂魄从身体中飘了起来,起先是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尸身,看了半晌,那一片茫然的双眼中忽的一闪,亮起了一丝细微的光。 沈南昭转头问白殷:“你说大多数人死了会忘记前尘往事,那也有人还会记得是吗?” 白殷缓缓颔首:“是的,有的人会记得这一生中一些刻骨铭心的重要的事,不过几率很小很小。” 白莲盯着尸体看了一会儿,唇角忽然微微勾起了一个极轻极淡的弧度,而后她转身飞出了花轿,眨眼间消失在天际。 沈南昭看着她的尸身,忽然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说白莲那么变态地纵容迟禅不是因为爱他了。” 白殷微微看了她一眼:“嗯?” 沈南昭轻轻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道:“她其实就是为了一天,她是在报复他。” 她爱他,所以什么都成全他,不管错的对的,但因为她抛尽尊严爱他,也用尽心血报复他。 她就是要纵容他到一切都万劫不复无可挽回的地步,她要让他背负着无边的愧疚,罪恶,讨伐,背负着欠下的债过一辈子。 再没有人为他遮风挡雨,为他赚钱糊口,一向养尊处优的他将孤身一人面对这残酷无情的世界,尝尽所有自种的恶果。 这世间再不会有人那样由着他爱他纵容他了。 她死去的那一刻,魂魄望着自己的身体,眸光动了动。 沈南昭不相信她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一刻她一定还记得这一世的某些事,否则她不会看着自己的尸体那么久。 但她知道一切都结束了,对于这一场痛入骨髓的凌迟般的爱恋,她潇洒而坦然地放下了。 然后她没有任何留恋地离开了,没有去看那人会是什么反应,没有去看那人会有怎样的后来,她终于从这一世的爱恨挣扎中彻底解脱,斩断所有前尘,头也不回地踏入了下一场轮回。 这一世于她而言,再无任何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和药丸萌妹子聊得很开森^_^ 希望有一天能和你一起去漫展哈哈哈 然后祝你顺利奔向高中的炼狱(/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17 ≧▽≦)/ 感谢药丸,余韵,小二郎三位在评论区的卓越贡献!(/≧▽≦)/ 祝所有小天使元宵节快乐! ☆、妙法莲华(十五) 六合山上榴花如火,春风十里。 海浪般涌动的花海,阳光洒下来,驱散了清晨弥漫山间的雾气。 山上新添了一座坟头,和迟老夫人的隔着高高山头,一个在阳坡榴火中,一个在阴坡乱草里,保持着一段不算太生疏的距离。 山下跌跌撞撞爬上来一个一身红衣的人影,那人露在外面的皮肤被荆棘划破,血染长衣,却恍然未觉一般,赤手扒开带刺的草丛,目光盯着上方。 那里有他寻找的终点。 他喃喃道:“我错了……错了……白莲……” 迟禅从小路爬上来,身上沾满苍耳草叶,一头钻入榴花之海,急切地挥开花枝,在一片火红中辟出行路,环顾四望,每过一寸,便抖落一地残红。 他消瘦了许多,头发乱糟糟的,脸色苍白,眼窝深陷,眼眶发黑,嘴唇干裂,瘦骨嶙峋的,好似许多天不曾进食,像个沿街乞讨的乞丐,再没有往日悠闲自在的风采。 四处找寻无果,他最终停了下来,在花海缓缓蹲下来,抱头掩面。 他忽然想起什么,急匆匆地辟开重重榴火,跑向山的背面。 背阳面没有榴花,只有漫山的荒草和裸露的杂石,因为没有日晒而暗淡凄冷。 迟禅在乱石中一个趔趄滚了下去,被石头拦住了,又重新爬起来,往上走。 他笨重地喘息着,眼前景象都在摇晃,脑子里钻心的痛。 他终于来到一座孤零零的坟前。 土很新,还没有风干得彻底,没有碑,连个木牌都没有,根本不在乎有谁记得里面的人。 坟前垫了一块坑坑洼洼的石板,供着几个苹果,一碗干透的米饭,还有一堆土,插着三根燃剩的残香,覆着一层散落的香灰。 再往前,是一片黑色残烬,烧纸钱留下的痕迹。 他猛的跪倒在坟前,重重地磕了几个头,额间迅速沁出一片紫红,肿了一个包。 他埋头在地,泣不成声:“白莲……” 前不久他还在青楼里听着曲,对那些脂粉说起她,那时他觉得她没有新鲜感了,自以为早已把她了解透彻,无非就是吟诗作画,弹琴唱曲,行事果断一些,高高在上一些。 此刻却忽然觉得,他其实从未真正看透她。 他在街上四处流浪乞讨,被严棣的下人追债打骂,浑浑噩噩间想记起一些关于白莲的记忆来,却发现少得可怜。 幼时青梅竹马的记忆大多模糊,厌倦后更是连面都不见,能够记得清楚的,只有那零零碎碎的一点。 水晶簪,新婚夜,抄家卖房,开店铺。 他已经连成亲当晚说的话都记不得了,只有和她争吵,被她教训罚跪反省的记忆清楚万分,言犹在耳。 他从未对她上心过,从未真的爱过她,所以连回忆都匮乏得可怕。 种因得果,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如今跪在她坟前,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边又一遍地喊她的名字,语不成句地反复吐出一些“后悔,错了”一类的词语。 可什么都晚了,就像她说的,世上没有后悔药。 他失去了所有庇护,像一只野狗般四处流浪。 突然,山下传来一道声音:“你们几个去那里找!找到他先揍一顿再说!” 迟禅跌倒在地,惊恐地退了退,山下及腰的草丛里,几个高大壮硕的人影正左顾右盼,手里拿着长条棍子,四处扒寻。 严棣的手下又来找他了。 听到这声音,迟禅就像被当头一棒砸下来,感觉浑身都在抽搐疼痛,慌慌张张从地上爬起,踉踉跄跄地跑向相反的一边。 他闷头跑了很久,昏昏沉沉,磕磕碰碰,又摔又滚,整个人像浮在海里,虚幌幌地穿过荆棘丛生的野草,淌过春水融融的溪涧,走过枝繁叶茂的深林。 他听不见四周的声音,只是死死盯着脚下的路和自己那双磨破了的鞋子,一刻也不敢懈怠,拼命往前跑。 他要离开这里,他要逃走,越远越好。 他劲间还挂着那串佛珠,跑起来撞着他的胸膛,仿佛一道铜柱捶在身上,令他窒息。 他干脆把它扯了下来,随手一扔,继续往前慌不择路地逃跑。 突然,他的手臂被什么人一把抓住,他吓得低喊一声,立刻抱头跪地,连连磕头求饶,语无伦次:“饶命……大人饶命……我还钱,一定还钱……饶命……不要打我了……” 他额间的包终于在这撞磕中破了开,流出一片猩红鲜血,顺着鼻翼而下,看着恐怖惊心,却又让人觉得可怜悲悯。 他连来人都没敢看,脑袋起起落落间,一串金黄的蜜蜡佛珠垂至眼前。 他动作一愣,眼前一片浅黄衣裳,掩着一双白袜黑鞋的脚。 目光顺着那串佛珠缓缓抬上去。 是个五十几岁模样的和尚。 和尚一手成掌,虎口间挂着一串紫檀菩提子佛珠,一手拿着他那串,眉慈目善,微笑看着他,轻声道:“又见面了,小施主。” 迟禅动了动唇,没有声音,愣怔半晌,想起了什么,低声问:“你是……” 老和尚颔首微笑:“贫僧算到今天会遇到有缘人,原来是小施主。这佛珠是贫僧当初赠你,那时你刚出生,想必不知道此事。” 迟禅看着佛珠发愣:“是您……” 老和尚继续笑道:“看来还是天意如此,你虽然生来天资聪颖,命中却终是要入佛门的。当时不曾与你父亲说起这个,贫僧惭愧。” 他说着轻轻把佛珠戴回迟禅脖颈间,道:“你已经孤身一人,不如跟我走罢。” 这句话仿佛敲在他的灵魂上,迟禅忽然流下两行清泪,在地上重重一磕,抽泣道:“谢方丈……” 老和尚双手合十,垂首躬身,叹道:“阿弥陀佛,入我佛门,万事皆空。” 喜怒哀乐,往事种种,皆作梦幻泡影,一念成空。 作者有话要说:  准备修改发表时间,改在每天晚上八点,明天正式执行(/^▽^)/ 还想改文名,现在用的这个感觉言之无物,改成“每个时空悲一遍”怎么样? 作者是个起名废啊(t▽t) ☆、妙法莲华(十六) 迟禅恍然抬首,才发现四周景象已经截然不同,身在一处山顶,和六合山差不多模样,举目四望,没有人追上来。 他抬手去擦额角的汗珠,目光一并抬起,远远看见一片火红。 那是六合山的榴花。 他手上停了停,低声问老和尚:“这儿是什么地方?”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18 老和尚道:“此处是南华山。” 迟禅点头不语,随和尚离去。 元封三年岁次辛酉仲夏。 迟禅正式受戒,成为京畿云栖禅寺一名僧侣,赐法号真寂。 每天除了参禅打坐,他几乎成了一个哑巴。 将他带回的老和尚已是寺中住持,法号云觉,迟禅便成了他的开山弟子。 某一日,迟禅在院中洒扫庭除,云觉路过,听见他口中低声念经,笑道:“真寂,念的什么?” 迟禅执着扫把合掌,躬身唤了师父,道:“弟子念的是妙法莲华经。” 云觉指着院落中一处清浅池塘,道:“那是什么?” 迟禅抬眼看去,池塘中飘着几朵白莲,如玉如雪,道:“是莲花。” 云觉笑:“你怎知我指的是莲花?” 迟禅沉默片刻,又道:“是池塘。” 云觉又笑:“你怎知我指的是池塘?” 这次迟禅望着那池塘半晌,道:“是空。” “是空吗?”云觉反问。 “是空。”迟禅回答。 “何为空?” “万物皆空。” 云觉哈哈一笑,问:“法华经也是空?” “是空。” “既是空,有何可念?” 迟禅垂首看着手上佛珠,鞠了一躬,道:“弟子愚钝。” 云觉但笑不语。 年岁荏苒,转瞬枯荣。 云觉行将就木,知道时日无多,将主持之位传与唯一的弟子真寂。 几天后,云觉法师圆寂。 临终前,他唤了迟禅过来,道:“法华经是空吗?” 迟禅道:“是空。” 紧接着又道:“是弟子心不空。” 云觉一笑:“悟经不如悟心。” 迟禅在地上磕了一头:“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真寂和尚成为云栖寺住持,却很少露面,每天除了吃斋念佛,几乎没有别的动静。 寺中众弟子只知道他每日念经,都是在自己的禅房,跪的却不是佛,而是一道卷轴。 那卷轴很奇怪,是反着挂的,没人知道正面是什么样子,久而久之,这便成了云栖寺饭后茶余的一大主题,一茬茬的弟子们私底下高谈阔论,经久不衰。 有人说是佛像,有人说是经文,有人说是云觉住持的画像,也有人说是一张白纸。 沈南昭也想知道那卷轴后是什么。 她和白殷回到了时空正轨,再次来到迟禅面前。 门外大雪纷飞,洋洋洒洒还未停,海浪般涌入禅房。 迟禅还端坐在那里,手中捻着金黄的蜜蜡佛珠。 万物轮回便是这样无情,仿佛前一刻他还是那个锦衣玉食的风流少年郎,转瞬间便成了迟暮的耄耋老僧。 他如今也如云觉一般,垂垂老矣,油尽灯枯。 沈南昭在白殷示意下捏了个术法,幻成白莲的模样。 一切都毫无纰漏地对接,片刻前的时空里,白殷说“将魂魄与我,圆你一个未了心愿”。 片刻后,白殷已经与沈南昭在过往时空里看完了迟禅的命途,回到了这里。 他上前一步,轻声道:“你要见的,可是此人?” 说着暗中一抬脚,把沈南昭踢了过去。 沈南昭几个趔趄,在迟禅面前站定,立刻一秒入戏,勾出一个标准的白莲才有的笑容看向迟禅。 对方一怔,只是看着那片纯白衣角,许久不敢抬头去看。 沈南昭生怕他一不小心咽了气,心愿未了导致任务失败拿不到魂魄,便学着白莲的语气,高冷又温柔道:“迟禅,为何不看我?” 迟禅手中的佛珠颓然落地,数声泠泠之音。 迟禅……这个遥远又熟悉的名字,已经有数十年不曾听到过了。 记忆里那人的声音面容在几十年的光阴中一点点淡去,他已经拼尽想要把她记得真切一些,却还是抵挡不住身体的衰老残败,那些记忆终究还是模糊了,只有对话还留在脑海,算是最后的慰藉。 他想看,却不敢。 沈南昭见他木在那里,有些急了,又道:“你不是想见我一面吗?” 迟禅终于不再愣怔,眉眼半敛,道:“你……还未去往轮回吗?” 沈南昭眨了眨眼,不懂这是什么意思,看向白殷,寻求帮助。 白殷以神识传话入她脑海,道:“他这几十年一直在给白莲念经超度。” 沈南昭抛给他一个“我该说什么”的眼神。 白殷:“不知道,考验你应变能接的时刻到了。” 沈南昭:考你个mmp哦草! 还不等她想出对策,迟禅又道:“我知道你恨我……” 沈南昭道:“我不恨你。” 紧接着一盆冷水泼下去:“你有什么值得我恨?” 白殷抛给她一个赞许的眼神,传音道:“还挺像白莲说的话。” 迟禅涩涩然一笑:“是了……” 他终于抬了抬眼,缓慢而僵硬地往上看去。 看到沈南昭时,他眸间微微一亮,记忆里模糊的面容终于找到了归宿,原本遥不可及的回忆,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开始走马灯般流淌。 红衣翩翩的少年郎,白衣胜雪的好姑娘。 他在楼上笑问:“白莲!几日不见,想我不想?” 她在山间凝望:“好山好花,人死了要是葬在那里,做鬼也逍遥自在了。” 漫山榴火欲燃,他拥着她道:“白莲,嫁给我罢。” 恍然间她又久久凝视着他,目光决绝凛冽:“迟禅,世上没有后悔药。” 一颦一笑,一嗔一怒,一拈花一回首,一扬袖一吟唱,往事历历,皆似在眼前。 从最初的相遇,到最后的别离。 他甚至记起了那个醉酒的雨夜,她执伞而来,大雨瓢泼,她湿着鞋子衣角,几缕碎发贴在脸侧,站在伞下淡淡注视着他,沉默片刻,道:“回家罢。” 他道:“回什么家?” 她冷笑一声:“也是,那个家就快散了,还回什么。” 她缓缓蹲下来,冰冷的目光直视着他,声音没有丝毫温度,问:“迟禅,说实话,当初你与白莲成亲,是不是老爷子所迫?” 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见最后她颓然一笑,神情中掩不住的悲伤萧瑟,就那么看了他片刻,终于牵动唇角,苦涩道:“嗯,保密。” 那一弯苦涩颓败的笑容,似一朵枯败的残荷,在眼前一点点飘零散去。 一切都开始遥远空旷起来,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渐渐滞缓的呼吸声。 “白莲……”他轻轻一笑。 念再多妙法莲华经又何用,人已逝,吾独留。 ☆、妙法莲华(十七) 沈南昭看着呼吸渐止的迟禅,长舒一口气,总算完成任务。 白殷白了她一眼,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19 ,事儿还没完。” 他说着走到迟禅身旁,食指点在他眉心,低声问:“心愿已了,可愿为我神祭?” 话音一落,迟禅眉心一闪,一道温和的白光丝绸般流入白殷指尖。 “好了,又凑齐一个。” 白殷伸手去拍旁边沈南昭的肩膀,敦促她赶紧走,没想到扑了个空,扭头一看,见她正鬼鬼祟祟地踮着脚,伸长了手,企图把墙上高高挂着的卷轴翻过来。 翻到一半,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个人道:“快点快点,今天这雪这么大,饭菜怕是凉了一半了。” 另一个道:“马上就到了,师父不会责怪的。” 原先那个道:“那是师父脾气好,咱们可要自觉点。” 两人说话间在朱红回廊里穿过,到了门前,皆疑惑不已:这么冷的天,师父怎么开着门? 当下也不敢多说,端着饭菜茶水进了禅房,躬身道:“师父,该用早膳了。” 两个小和尚身穿浅黄法袍,等了半晌,见师父没反应,又重复了一遍。 还是没反应。 个头高一点的那个终于意识到不对,连忙跑上前查看,手指伸到师父鼻间一探,登时白了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师父……师父……师父他圆寂了……” “哐——” 清脆的碗碎之声响起,另一个小和尚也扑通跪地,大哭:“师父!” 沈南昭隐了身在旁看着,气急败坏:“来的真不是时候,我还没看那幅卷轴上是什么呢!” 白殷道:“等会你就能看到了。” 迟禅圆寂归天,所有人很快都在禅房聚集,众人处理住持后事,整理遗物。 有个和尚指着墙上的卷轴,高声对一个和尚道:“湛空法师,你是住持亲传弟子,这卷轴怎么处理?” 湛空抬眼看向墙面。 其他人也都停了动作看过去。 那可以说是云栖寺最大的秘密了。 湛空看了那卷轴半晌,缓缓道:“取下来,一同陪葬罢。” 卷轴被小心翼翼地取下,上面的谜团也终于徐徐揭晓。 那是一幅画,简单地细细勾勒出几片莲叶,再就是一尾荡漾开的微微波澜,整张卷轴白底黑墨,再无他物。 众人将画卷团团围住,一个和尚道:“这画是什么意思?” 另一个沉吟一声:“你看这莲叶,住持最喜法华经,也许这是念经所悟,不是我等能参透的。” 又有人道:“这波澜又是什么意思呢?” “也许是想表示水上有风吹过。” “也许是有什么东西落进水里了。” 忽有一人问湛空:“湛空法师,你可有什么参悟?” 湛空和尚瘦瘦的,星眉剑目,俊容朗朗,双手合十凝视着画卷,闻言不动声色道:“这是一幅鱼戏莲华图。” 众和尚摸不着头脑:“鱼戏莲华图?鱼呢?” 湛空平静道:“游走了。” “花呢?” “谢了。” 众和尚豁然开朗:“这么一看,还真像这个意思。” 沈南昭本来也看不懂这莫名其妙的画卷,听湛空这么一说,心道迟禅果然会慧眼识珠,这么多和尚里只有湛空一语道破玄机,这个亲传弟子选的好。 她又突然想起迟禅亲手绘制的那道屏风,白莲遍开,锦鲤跃池。 可花终究谢了,鱼儿终究游走了。 从此天各一方,相忘于江湖。 又有一个白胖和尚收拾床底,扫把扫出来一个红木盒子。 盒子积尘已久,没有上锁,拂去灰尘,上面刻着缥缈云纹,打开一看,是两张纸叠在一起。 “你们快来看!这是不是住持的遗嘱?”胖和尚唤了众师兄弟过来,缓缓展开上边的纸。 字迹遒劲有力,落笔沉稳,是住持的笔迹,简洁写着几句话。 将我火化后葬在南华山顶,面朝六合山,以法华经和此盒陪葬,不必立碑。 我生前之物皆归寺庙,传住持位于湛空。 真寂遗笔。 众人看完一阵悲戚,又让胖和尚打开底下那张。 这张纸看上去十分陈旧,颜色泛黄,墨迹褪色许多,淡淡的几乎快要消失殆尽。 但字迹却是与住持截然不同,清秀隽丽,写得更为简洁:把我葬在六合山,不必立碑,多谢。 众和尚虽然不知道这是何人所写,但知道这张纸定是对住持十分重要,便让那胖和尚放回盒子里。 沈南昭也在旁隐身观看,认出来那是白莲的遗书,也是迟禅唯一拥有的与她有关的东西。 他这几十年来便是靠着这么一张薄薄的纸来缅怀她,将坟墓都选在南华山,是因为那里可以看到六合山的山顶。 他只想远远地,远远地望着她。 但斗转星移,物是人非,这一生遥遥对望,终是隔了万水千山。 沈南昭长长叹了口气,道:“迟禅迟禅,现在想想,这个名字真是不好。” 白殷一脚踏出门槛,闻言回首挑眉:“怎么个不好?” 沈南昭跟在他身后走到院子里。 大雪已经小了许多,天地间一片苍茫肃穆,青瓦屋顶上积着一层深雪,檐下倒挂着一条条晶莹剔透的尖角冰棱。 院子里也是一片纯白,池塘里凝了一层冰,冰下冻着许多枯黄干皱的莲叶,依稀能看到有几条锦鲤动也不动地停在水里。 她道:“迟禅,痴缠,迟来的悲忏,你说是不是很不好?” 白殷一笑:“冥冥中自有天意。” 他话音一落,一阵劲风袭来,吹得漫天飞雪纷纷倾斜,远处云栖寺的九重塔传来一阵清冷的叮铃之声。 那是塔上檐角悬挂的众多铜铃随风发出的,音色清澈空灵,如泠泠松风,似天籁之音,在整座山上悠悠回荡。 两人在铜铃声声中出了院子,转入寺中香火殿前的空旷广场。 沈南昭抬头望向静静伫立在风雪中的高塔,未几抬手抹了抹眼睛。 “走吧,还要去把这副身体还回去。”白殷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 沈南昭应了一声,一抬头,顿时愣住了。 “怎么了?”白殷发现不对,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去,也愣住了。 云栖寺的大门处,徐徐走来一道白色身影。 那人面容清隽,青丝如瀑,噙着一弯疏离又暖煦的浅笑,披着及至脚踝的白色狐裘,在漫漫风雪中款款走来。 狐裘下,隐约可见一只提着精巧竹篮的纤纤素手,还有腰间挂着的,一串鲜红刺目的铜钱结。 ☆、妙法莲华(十八) 那女子缓缓走过隐身的两人身旁,擦肩而过。 沈南昭失神一般,怔怔道:“是白莲……” 白殷默不作声地看着那个与白莲别无二致的女子,沉沉点头:“是她的转世。”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20 转世的白莲往供着佛像的大殿走去,走到一半,门口处由远及近传来一道呼喊:“白莲!等等我啊!” 白莲驻足回首,门外急急跑来一个男子,一身金线牡丹的宽大蓝袍,怀里抱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看到白莲时面色一喜,朝她连连挥手:“你真是太不听话了,怎么能独自上来!这么大的雪万一摔个跤,诶——” 咚的一声,男人脚下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 他红着脸爬起来,吐出满嘴的雪沫子:“说什么来什么,还好摔的是我,要是你,那我得以死谢罪了。” 白莲忍俊不禁,笑道:“你还怪我?我就买个铜钱结的功夫,你就不见了人影,我可懒得等你。” 那男子眉目清秀,英俊不凡,跑到白莲身旁,一边佯怒着给她把风帽戴上了,一边把怀里的毛茸茸递给她,抢过盖着浅蓝布子的篮子,道:“我这不是看见那边有卖青团子的,你喜欢吃这个,就给你买了点吗?可不能再这么乱跑了,我找不找你,都快吓死了。” 那团毛茸茸原来是男子的狐裘,里头严丝合缝地裹着个纸包,白莲拿出一个青团子吃了,点头道:“嗯,好吃。” 男子眉眼弯成一道线,笑得合不拢嘴,急忙又拿出一个喂她,道:“好吃就多吃一点,你刚有身孕,是两个人了,可要多吃点。” 白莲又被他哄着吃了几个青团,终于吃不下了,伸手去扒纸包,道:“你这是买了多少?” 男子知道她吃饱了,重新裹好纸包放进篮子里,又取出里面的线香,道:“不多,等会儿我也吃几个,去上香罢。” 说着小心搀着白莲往大殿走。 两人上了香许了愿,捐了一笔阔绰的香火钱,便打算往回走。 “咚——咚——” 刚出门口,远处云栖塔上忽然响起一道沉闷苍凉的幽远钟声。 白莲回首望塔,怔怔道:“现在不是敲钟的时候,这钟声是……” 她身旁的夫君道:“怕是有哪位高僧圆寂了。” 白莲微微颔首:“恐怕是了。” 那男子轻轻拢了拢她的狐裘,道:“好了,大雪天的非要这么早来上香,快回去罢,别着凉了。” 他说着半蹲下来,双手朝白莲拍了拍,笑道:“上来,我背你。” 白莲嗤笑一声:“你这万金之躯,我可不敢。” 男子嗔了她一眼:“哪儿那么多废话,要你上你就上,快点。” 白莲但笑不语,提着篮子和狐裘趴上男子的背,在他脸侧亲了一下。 男子脸上微微一红,大笑道:“起轿!小娘子,咱们走喽!” 风雪中,两人边说边笑往山下走去。 云栖塔上钟声依旧,幽咽呜鸣般,一声声在山间回荡,余音久久未尽。 沈南昭叹了口气:“这一世找了个好男人,总算有了点欣慰。” 白殷负手不语,凝目望着高塔,半晌转过身来,一把抓起沈南昭:“走,去把这副身体还了。” 沈南昭领子被他一拎,舌头一吐险些被勒死,狠狠捅了他一拳:“草!要死啊!不能温柔点吗!” 这一拳打在他肚子上,白殷五脏六腑顿时一阵翻涌,捂着肚子哇哇大叫:“握草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好吗!” 沈南昭哈哈大笑,走出寺门,一边倒着走一边朝他做鬼脸:“活该活该哈哈哈!” 白殷龇牙咧嘴地看着她,突然脸色一变,猛的扑了过去,大喊道:“小心!” 沈南昭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脚底一空一滑,瞪眼看着身后直通山脚的层层石阶,心道:完了完了! 她紧闭双眼准备受死,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袭来,而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猛的睁眼,对上了白殷暗夜般的双瞳。 心头忽然一颤,好似一抹细微电流酥酥麻麻的一闪而过。 眼看他们就要摔在台阶上,白殷突然手上一撑,借着地面发力,抱着她朝前凌空一个跟斗,又看准时机,脚尖一点,一跃而起,瞬间腾至半空。 他挥手低喝一声:“掣夜!” 话落,一道黑色影子电光般从他指尖飞出,破空划出一道清响尖啸。 那黑影凌空转出一圈优美弧度,眨眼间飞回,稳稳垫在了白殷脚下,托着两人风驰电掣离去。 沈南昭一看,原来是一把三尺青锋,通体黑亮,似晶非晶,似玉非玉,剑身里隐隐闪过一道璀璨银光。 此刻这剑正在空中疾行,沈南昭往下一望,江河山川都变得十分渺小,吓得两腿发软。 白殷站在在她身后御剑,一手环抱着她,感觉到她瑟瑟发抖,哈哈一笑:“你恐高?” 沈南昭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恨不能黏在他身上,闭着眼道:“你这剑这么窄,都没我鞋子宽,我怕掉下去啊!” 白殷嗤笑一声,踩了一脚底下的剑:“你个蠢货!变大点!” 掣夜剑一抖,眨眼间变宽了数倍。 沈南昭总算放松一些,轻轻踩了踩剑身,道:“它能听懂人话啊?” “这是一把化生出了剑灵的剑,当然能听懂。”白殷很得意。 沈南昭好奇地看着掣夜,又踩了几脚,全然没了刚才吓出尿的表情,嘿嘿一笑:“那它能听到我说话吗?” “当然能。” 白殷又踩了它一脚:“说句话!” 须臾,脚下幽幽传来一道憋屈的男声:“尊上,尊母……别……别踩我了……” 沈南昭差点喷出一口老血,尊……尊母是个什么鬼?! 白殷嘴角抽搐道:“尊母是个什么玩意儿?” 掣夜道:“就是……就是……你懂的……” 话音一落,两人齐齐一脚踩下去,异口同声道:“懂你大爷!” 掣夜:“……” 别拿他撒气好吗他也是把有尊严的剑…… 白殷无语一笑,对沈南昭解释:“这个剑灵有点蠢萌,适应了就好。” 沈南昭默默点头,她看出来了…… 她道:“咱们挖尸的地方是哪儿来着?你能找着吗?” 白殷指挥着掣夜剑往下方某处山野飞去,道:“能感应到,就在下边了。” 话说到一半,脚下的剑忽然抽搐般抖动起来。 沈南昭吓得魂飞魄散,一下子攀在白殷身上,惊疑不定道:“它怎么了!” 白殷掩唇咳了一声,掩饰不住脸上的尴尬,道:“他就这样,有时候会犯抽。” “所以?”沈南昭心里一个咯噔。 刚说完,脚下的剑突然失去了动力般停了下来,从万丈高空掉了下去。 沈南昭和白殷一个对眼,也跟着掉了下去。 两人下坠的速度比掣夜剑还要快,眨眼就把它甩在了头顶。 沈南昭吓得哇哇大叫,惊恐失措间听见白殷尴尬道:“所以我们会进行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21 一场惊险刺激的自由落体运动,就像现在这样。” 沈南昭大哭:“哇哇哇救命啊!我不要死啊!你大爷的这剑太不靠谱了我做鬼也跟你没完!!!” ☆、妙法莲华(十九) 白殷幽幽道:“你已经是鬼了……” 沈南昭埋头大叫:“反正跟你没完!” “好了,”白殷轻抚她的背,手上捏了个法诀,操纵两人徐徐下落,快到地面时,法力一个不稳,两人又一齐摔了下去。 沈南昭本以为要摔个狗吃屎,结果白殷一个反转,甘愿充当人肉垫背,抱着她重重摔在了草地上。 他一声闷哼,额头上青筋暴起,强咬着牙忍痛片刻,还是没忍住,嗷的一声吼了出来。 “握草你怎么这么重!” 沈南昭本来想要感谢他的心思一下子没了:“你才重!” “铮——” 两人从地上爬起来,正整理衣裳,眼前突然一道黑影闪过,一把黑色长剑直勾勾地插|进地面,还带着余震在两人中间晃个不停。 沈南昭和白殷齐齐跳后一步,惊魂甫定地看着掣夜剑。 这把不靠谱的剑如果再偏斜一点,他们俩中某一个就要再死一回了。 两人还没说话,掣夜剑里穿出一道弱弱的声音:“尊上,尊母……” 沈南昭:“呸谁是你尊母!”她又看向白殷,“这剑灵怎么这么蠢?” 白殷耸耸肩,照着脑袋比划了两下:“其实他以前很厉害的,就是跟着我一起遭天谴被雷劈了一顿,把脑子给劈坏了……” “就它这怂样,不敢想象。” 说着她又看向白殷:“对了,我还没问过你,你做了什么天打雷劈的事儿啊要遭天谴?你以前不会是什么混世魔王吧?” 白殷煞有介事地理了理长发,凝望远方,神情严肃道:“往事何须再提……既然被你说中——” 沈南昭讥笑一声,打断他:“就这佩剑的德行,估计是天雷打别人时不小心也把你给劈了才这样的,瞧把你嘚瑟的。” “……”白殷默默看了她一眼,觉得跟她没有共同语言,道:“走吧。再翻一个山头就是那片坟地了。” 他说着轻轻一指,戳在地里跟个萝卜似的瑟瑟发抖的掣夜剑就化作一道黑芒飞回了他指尖。 未几,掣夜剑灵偷偷传音给白殷:“尊上,尊母怎能如此小瞧你,你要拿出当初横扫三界的气势来征服她啊——” “闭嘴!”白殷嫌弃地传回一道神识,“把你原来的智商觉醒了再来跟本座说话!” 掣夜:“……” 两人翻山越岭,终于到了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地方。 繁芜寂静的深山中阵阵鸟鸣,流水潺潺,明媚中一片祥和景色。 如果没有眼前的坟地和趴在墓碑上一群叽叽喳喳聊天的鬼,这实在是个踏青的好去处。 白殷已经教导过沈南昭还尸之术,此刻两人来到那处被挖开的坟头,沈南昭正要施法,忽听一人喊道:“唉!姑奶奶!你可算回来了!行行好,我这屋顶上的石头,快给我搬走啊!” 沈南昭循声看去,坟地中有一座坟头上立着块西瓜大的石头,十分显眼。 沾满尘土的老旧墓碑后冒出一个人头,披头散发的,正满脸讨好地冲她笑。 沈南昭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油嘴滑舌叽叽歪歪个不停的鬼!” “嗯?”她缓步走到那碑前,扫了一眼上头的名字,挑眉疑惑了一声。 “严棣?”一看这名字,沈南昭一个激灵,靠近了细看,还真是那个二品尚书的脸,只不过苍老邋遢许多,看着十分潦倒,不细看根本认不出来。 她道:“你是哪个严棣,做过云歧国的户部尚书吗?” “咦?”严棣一拍大腿,“小姑娘你竟然认得我?” 沈南昭没想到真是他,打着哈哈点头:“……生前听说过。”她又打量一番面前的老头子,“您不是户部尚书吗?怎么埋在这荒山野岭的乱葬岗了?” 严棣挠头嘿嘿一笑:“当初为官时做了太多错事,后来东窗事发,就被抄家斩首了。” 说着还把自己的脑袋往上一提,那头颅便轻轻松松与身体分离开来,笑道:“没人超度,就一直就在这里当个孤魂野鬼了。” 沈南昭了然,摆了摆手,不忍直视道:“赶紧放回去吧,看着怪吓人的。” 又随口一问:“怎么个东窗事发?” 严棣把脑袋装了回去,道:“当时帝都的迟家,知道吗?” 沈南昭与白殷对视一眼,转头道:“知道,家主是迟贞。” 严棣连连点头:“是了是了,唉,当初我跟迟贞不合,随便找了个罪名把迟家给抄了,后来新帝登基,整肃朝纲,重申了迟贞的旧案,于是我们这一派党羽,大多都上了断头台……” 沈南昭呵呵一笑:“真是报应不爽。” 严棣被人说在脸上,也不觉得害臊,挠了挠头,道:“死了几十年了,看得世间百态也多了,姑娘你说得对,人做了坏事,因果轮回,终究会有报应,就算不是报应在自己头上,也会落在子孙后代身上。” 沈南昭深以为然:“看在你悔过的份儿上,”她哼哧哼哧爬上坟头,一手推开了石头,“好了,以后要是有人度化,下辈子好好做人。” 严棣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沈南昭回首望向白殷,道:“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白殷微微冥想一番,未几一把抓住她:“走。” “二位好走!”乱葬岗里众鬼殷殷挥手告别。 沈南昭正要回一句“后会有期”,只感觉眼前一片灰蒙蒙的混沌漫过,人已经在了别处。 这个时空正值深夜,天空无星无月,夜色铺满天地,只有一小片山峦的轮廓隐约可见。 再细看,昏黑里似乎有粼粼波光明灭不定地闪烁着,黑暗里传来潮水扑在岸边的声音。 沈南昭踩了踩地面,只感觉硬邦邦的硌脚,像是现在一片鹅卵石滩上。 应该是河边。 沈南昭下意识抓紧了白殷的衣服,道:“你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白殷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道:“跟我来。” 沈南昭扯了他一把:“等等,前面应该是条河。” 白殷又拍拍她的手:“我带你过去,前面不是河,是湖。” “湖?”沈南昭一点点迈开步子,由白殷拉着手往前走去,“咱们不会掉进水里吗?” “不会。” 两人慢慢往前移动,沈南昭亦步亦趋地跟着白殷,死死抓着他的手,生怕一个眨眼他就不见了。 走了许久,前头的人终于停了下来,沈南昭没反应过来,一下子撞了上去。 她额头一痛,如梦初醒般抬头,道:“呃?到了吗?”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22 白殷点头:“到了,还有,”他拍了拍沈南昭的脑袋,“你撞人真的很痛。” “……” 沈南昭摊开手:“别扯那些没用的,第二个灵魂在这里吗?” 白殷道:“当然。” “哪儿呢?这种地方鸟不生蛋狗不拉屎的,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白殷白了她一眼:“这回不是活人,是已经死了的。” “啊?” 白殷抬头仰望天空,道:“你往上看。” 作者有话要说:  本卷正式结束啦,蠢作者知道这一卷写得很无聊哈哈哈,所以更加感谢药丸妹子,余韵妹子(应该是妹子吧嘎嘎嘎)和其他小天使的支持!( 涕泗横流中!) 关于本章严棣和沈白二人的初遇在第一章,忘记的小天使可以回头看看,不看也没啥影响哈哈哈。 往后就要慢慢揭开白殷和沈南昭的前缘和白殷遭天谴的真相啦啦啦,磨磨蹭蹭写完了一卷才开始,蠢作者实在该打…… ☆、星海沉棺(一) 沈南昭应声看去。 空无一物的幽蓝夜空里,突然出现了一颗星辰,然后在远处又忽然出现了第二颗,紧接着在另一边是第三颗,第四颗,第五颗…… 越来越多的星辰出现了,却不是平常看到的星星那样闪烁着放射状的光芒,而是一个个银光璀璨的微小圆点,边缘的银芒模糊圆融,似九天仙女洒落一把银沙,在夜空悬浮,绽放着细微的冷芒。 甚至还有紫色玫红的星云隐约在漫漫星辰之后。 银光普照之下,沈南昭终于看清了四周景象。 一望无垠的湖水停止了潮涌,平静得像一面幽蓝的镜子,满天繁星的倒影与空中别无二致,正在水中以某种奇异的规律和轨迹变幻更迭,平移交错,明灭流转。 她和白殷竟然站在平静的湖水上,置身在一片汪洋璀璨银光闪烁的星海,星辰在水中星罗棋布,好像他们也成了无数星辰中的渺小一颗。 沈南昭抬头看去,那些星辰并没有任何异动。 然而湖水里的倒影,却一直在变化。 “这是怎么回事?”她问。 白殷凝神片刻,缓缓道:“是四象星辰印,一个凝聚星辰之力的封印阵法。” “然后咧?”沈南昭蹲下来拨了拨水面,出乎意料的,手指竟然穿过了冰凉的湖水,撩起了一片波澜,星光跟着水面荡漾起来,但不改章法,仍沿着轨途变幻莫测。 她讶然道:“咱们是怎么站在水上的?” 白殷垂眸看了她一眼:“一种法术罢了。” 沈南昭又道:“所以咱们要找的那个死去的人的灵魂在哪儿?” “就在这个阵法的封印中。” “什么?被封印了?那咱们怎么拿走魂魄?” 白殷一笑:“好说,”他指尖一转,在沈南昭双脚周围画了一个白色光圈,然后仰面倒入星海中。 下水时他凝视着她的双眼,笑意盈盈道:“不要乱动,在这里等我。” “哎!”沈南昭本能反应迈出去一步想抓住他,结果前脚刚出了圈子就落进了水里,幽蓝的湖水银光璀璨流转,美轮美奂,让人忍不住想在上去蹦哒一番。 但是刚才那一步吓得她再也不敢乱动,老老实实站在了圈子里。 白殷不在,只有在这个圈儿里,她才不会掉进水里。 眼前的水面仍然荡漾着白殷跳下时的余波,一个个同心圆在星光倒影中飘向远处,渐次消弭。 沈南昭怔了怔,浩瀚水面上,她就像一枚细小的银针,孤独无助地站在一个小小的光环里。 仔细想想,如果没有白殷,她可能还躺在病床上跟个尸体似的活着。 不过,想想她当初出车祸的原因,简直要令人笑掉大牙。 沈南昭傻笑一声,抬头间看到远处水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少年的身影。 差点没把她吓昏过去。 那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静静站在水面上,周身散发着一圈朦胧的白光,像是一缕幽魂般,抬头望着天空。 从沈南昭这个角度来看,只能看到他的侧身侧脸。 不过那少年身姿挺拔修长,眉梢斜向发鬓,薄唇微启,望着天空的眼睛明亮如星,一张侧颜既冷峻又柔和。 他穿着一身霁蓝色宽松长袍,亮泽的金线勾勒出复杂精致的图案,广袖间弯着半边细瘦的手臂,手里捧着一盏火光彤彤的孔明灯,未几将它放了,孔明灯悠悠飞入夜空,渐渐化作一点星芒。 那少年凝望半晌,忽然看向沈南昭的方向,轻轻一笑:“先生,你看,它是属于我们两个的星星。” 话落,那少年忽然化作银尘消散了。 沈南昭也不知道那是真实还是幻觉,只感觉心头一慌,急着去抓那少年,竟忘了脚下的光环,大步一迈,收势不及,尖叫着掉进了水里。 湖水冰冷刺骨,漆黑一片,沈南昭是个旱鸭子,一入水就张牙舞爪的扑腾个不停。 沉浮间有一团幽绿的光芒从漆黑的湖水深处升了上来,沈南昭借着那绿光,都能看见自己的最后一口气化成的泡泡。 她感觉自己的肺里都是水,堵了个严严实实,一丝气都进不来,濒死的窒息中有人从那团绿光中游了过来,眨眼间一双手抱住了她的腰肢,急急带着她往上游去。 静谧的湖面一双人影破水而出,白殷抱着沈南昭在水面站定,又是拍脸又是掐人中,急道:“南昭!南昭!” 未几沈南昭悠悠睁眼,猛的咳嗽起来,同时一个巴掌打掉他的手:“咳咳咳掐人中很痛啊你知不知道!我他妈不是变成鬼了吗,为什么还会溺水!” “哦,忘了跟你说,”白殷指了指她手上的金镯,“缚魂咒会带来一点副作用,这大概是其中一个。” 沈南昭翻了个底朝天的白眼,揉了揉脸和嘴巴,深呼吸几下通了通气,总算好了一点,难得没发火,还小声说了句谢谢。 白殷受宠若惊:“你说什么?我没听到。” “滚犊子!” 白殷挑眉一笑,指尖朝水面轻轻一拨:“出来!” 水面开始微微震动,似乎有什么正从水底翻涌上来,须臾间蓝光大盛,一副青铜棺蓦地破出水面,飘在两人面前。 青铜棺精致非常,刻满了晦涩符文,散发着烟雾般的绿光。 白殷把沈南昭往前推了推,道:“刚才去破阵,法力不够了,该你上了。” 说着把沈南昭的手摁在铜棺上,半阖着眼看她,轻声指导:“凝神静气,摒除杂念……” 湖面上起了微凉细风,沈南昭的发丝时不时撩拨着白殷的脸颊,他蹙眉凝视着她的侧颜,竟一时忘了言语。 沈南昭不知道白殷正看她看得出神,只是半晌没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23 听到他说下去,正纠结要不要开口提醒,掌心忽然感觉一跳,好像一颗心脏就在她手中,正砰砰搏动。 她心知这是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学着白殷那次的样子,低声道:“将魂魄……” 说到一半她卡壳了,是该说将魂魄给她呢还是给白殷呢? 想到一半,耳畔忽然一热,白殷俯首贴了过来,在她脸侧低声道:“将魂魄与我,圆你一个未了心愿。” 沈南昭脸上微微一红,轻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 半晌,棺中传来一道澄澈温雅的男声:“孤要见一个人。” 沈南昭心想怎么又是要见人的,但这毕竟是对方的遗愿,也只好问:“谁?” 棺中人似乎在想什么,片刻没有言语,就在沈南昭以为他没听见,忍不住要再问一次的时候,对方突然开口了—— “孤的先生……柳星玦。” ☆、星海沉棺(二) 沈南昭愣了愣,想起了刚才那一幕。 这棺材里的,是那个放灯的少年吗? 手肘顶了顶白殷,问道:“这棺材能打开吗?” 白殷沉思了一下:“这铜棺用秘术加了一道封印,能使里面里的尸体完好如初不会腐烂,强行打开会我们遭受反噬。” “那就是不能打开了?那咱们怎么拿他魂魄?” 白殷在棺材上装模作样地敲敲打打一番,研究过后,搓着下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感应到的魂魄,只要心愿完成都是能拿走的,以前还有个被封在罐子里,套了一层又一层,跟俄罗斯套娃似的,最后心愿了结,他自己就出来了……这个可能也一样吧……” 沈南昭心中一沉,她总感觉这少年莫名其妙地有些熟悉,却又不知道为什么。 想要确定这里面是不是那个少年,直接开棺肯定不行了,那就只能去往这人过往时空里才能确认了。 她一把抓起白殷:“那咱们快去他的过去吧!” 两人又故技重施,借用了两具骷髅做了肉身,隐身来到天泽国的皇宫里。 “轰轰——” 刺目的闪电仿佛一只触手探入漆黑夜空,雷声从天际滚来。 雷雨交加的仲夏夜,倾盆暴雨砸在士兵们银亮的盔甲上,折射出镇龙塔最顶层上昏黄的烛光。 镇龙塔外,一层又一层的士兵正在巡逻,而塔内,亮起火光的第九层里,一张软榻安置在正中央,躺着个蓝衣少年。 软榻旁站了一个一身黑袍的人,一半面容隐藏在精致的银制面具之下,只露出一双幽深的双眼,一道薄唇,雌雄莫辩。 身上的黑袍宽松流畅,绣了一幅鸣鹤云纹的景致,仔细看来,整个图画是以金线绣出的符文勾勒出的,手法飘逸洒脱,一气呵成,堪称巧夺天工。 沈南昭和白殷隐身在角落里旁观,那黑袍人忽然猛揺起手中一只铜铃,唇间吐出晦涩古老的字眼,似乎是某种咒语。 叮、叮、叮、叮—— 急促的铃音很快又转为曼妙轻缓,似一场急雨转为滴答小雨,落入雾气弥漫的山涧,悠远绵长,如梦似幻。 这时,沈南昭终于听清了黑袍人的声音,是个女子。 沈南昭道:“看这穿衣打扮,肯定就是那什么国师柳星玦了,不过她这是在干什么?” 白殷点头称是,道:“是招魂,这少年的魂魄应该是被人勾走了。” 沈南昭看向那榻上昏睡的少年,眉头一蹙,这就是那个在水面上放灯的少年。 而且,也是青铜棺里的那个人。 思索间,铃声戛然而止。 几乎同时,在九个窗台上燃烧着的蜡烛齐齐熄灭。 整个空间陷入黑暗和死寂,只剩下哗哗雨声。窗外,巨大的电光穿透虚空,照亮了室内一刹,转瞬消失不见。 刹那间的明亮和轰鸣的雷声中,少年猛的坐了起来,发出一道沙哑又惊恐的清澈声音—— “先生……先生!” 黑暗中铃声一晃,嚓的一声,有人点燃了窗台的一根蜡烛,昏黄的烛光摇曳不定忽明忽灭,在偌大的空间里似一点萤火,映照着窗边站着的黑袍女子。 她将手里的火折子一放,莞尔一笑,看着软榻上的少年:“明朔,我在这里。” 微弱的烛光在少年眼中亮起,他猛的扑向她,哭道:“先生!先生!我看见你死了!” 柳星玦个子很高,少年也不逊色,两人拥在一起,他也只是矮了一掌宽。 柳星玦轻拍他的背,安慰:“没事了,有人勾走了你的魂魄,现在已经好了。” 少年摇头,微微仰视着她,泪眼朦胧地问:“那我看到你死了,是梦还是将来?” 柳星玦凝神片刻,一笑:“当然是梦。” 少年终于有所缓和,撤出她的怀抱,环视一圈四周,影影幢幢中认出了这里,惊诧道:“这是镇龙塔?” 少年的惊诧不是没有道理的,这镇龙塔是国师柳星玦的地方,连皇帝都不能轻易进入,整个皇宫进出过这里的人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就连他这个皇子也是第一次进入这里。 放眼看去,整整第九层就是一个大大的房间,共有九扇窗户,墙上用金砂画满了符咒,上方是朱红塔梁,地上铺着一层灰色的细软地毯。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不知道是被收起来了还是本就没有。 柳星玦轻轻颔首:“是的。” “我怎么会被人勾了魂?” 柳星玦手上一晃,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对圆圆的指甲大小的铃铛,镀了一层金箔,刻着些符咒。用一根红绳系在一起,泠泠作响。 她将铃铛递给他,道:“戴上这个,你的魂就不会被勾走了。” 明朔仍对梦中场景心有余悸,道:“可是那个梦里,你的头发都白了……” 柳星玦一笑:“看来你受了惊吓,要去外头休养几天。” 次日柳星玦便带着最小的皇子明朔离开了皇城。 两人没带任何随从兵马,连马车也是出了皇城买的,一路慢悠悠的前行,走走停停了五六天,行至一处山清水秀的乡野时,明朔掀起帘子,只见湖光山色融为一体,绿草如茵,软风轻拂。 他不曾看到过这般美丽景象,脸上写满了“我想去玩”的表情,但转头见柳星玦正凝神入定,不敢开口打扰。 半晌,柳星玦忽然开口:“停下。” 车厢外无人驱驾的马十分通灵性,立刻应声停了下来。 柳星玦道:“在此休息罢,你该饿了。” 明朔点头如捣蒜:“嗯嗯!” 言罢二话不说跳下去,撒丫子撒欢去了。 柳星玦在此地观望片刻,忽地一扬袖,湖边便突然闪出来一栋小竹楼。 沈南昭一路跟了几天,从白殷口中得知这是个修仙的世界,他们所处的是最底层的凡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24 尘,所以大多都是凡人,有点成就的大多都去往了更高层的地方,比如飞升去了天界,而在凡尘像柳星玦这样有修为的修者大多建家族兴门派,跑出来当国师的有是有,但不多。 此刻她变出来的这个竹楼,正是两人行路累了休息之所。 柳星玦招来明朔,道:“就在此处休养罢,我去做些饭给你,不要跑远。” 明朔向来听话,闻言点点头,眉眼弯弯的道:“好,先生,咱们要在这里休养多久啊?” 竹楼里陈设简单却五脏俱全,米菜果蔬样样不少。 柳星玦淘着米道:“大概一个月罢。” “好!好!”明朔开心得跳起来,也不急着出去玩儿了,袖子一挽帮着择菜。 满心欢呼雀跃间,柳星玦又道:“这一个月,我教你些帝王心术。” 明朔手上的青菜颤了颤:“为什么?” 天泽国皇帝虽然还没立太子,但明朔之上还有几个哥哥,他资质平平又没什么亮眼的表现,就算皇帝出了意外,怎么也轮不到他登上帝位。 说话间柳星玦生好了火,往灶里添了添柴,看了他一眼,目光含着笑意道:“朔儿,几位皇子里,谁最有帝王之相我看不出来吗?” 明朔先是一怔,放下了手里的青菜,正色道:“那我们到这里来,不是为了休养生息,而是为了……” 为了离开那个云谲波诡的权力中心,让那些皇子们鹬蚌相争,他最后渔翁得利。 柳星玦拿着一根细长铁钩捣了捣柴火,奄奄一息的火苗蹭的蹿了起来。 她道:“你父皇病重昏迷多日,太医个个束手无策,太子之位空悬,谁在这场对决中胜出,谁就是未来的皇帝。先是大皇子溺水而亡,再是三皇子落马摔傻,又是你被人勾魂,很明显已经有人在暗中下毒手了。” 明朔的手渐渐成拳:“先生知道是谁吗?” 柳星玦微微一笑,定定看着他:“知道,但是这不重要,因为一个月后,天泽国的新帝,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的收藏和评论! 今天终于有封面啦,感谢免费帮忙制作封面的涂画乐园,子轩和百草大大,推荐一下~ 地址:/board.php?be=1 ☆、星海沉棺(三) 明朔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拿了个小木墩对着炉灶坐下,将柳星玦赶到一旁,添着木柴道:“这些活儿我来,怎么能让先生受累,先生把我带到这里,那些人不会来暗杀我吗?” 柳星玦闪到一旁,见菜已经打理好,无事可做,便查看一番油盐酱醋,都满着,不需要再添,更无事可做了。 她仍是戴着那张银制面具,面具下的眼睛直视着明朔,目光深邃,看不出心中所想。 她道:“那就要看看刺客打不打得过我了。” 明朔一笑:“先生真好。” 傍晚,柳星玦在竹楼外设了一道阵法,并嘱咐明朔不要外出。 明朔头一次见她设阵,一时好奇不止,眼皮都不敢眨一下地看她用朱砂画好一道道诡异复杂的图形,钦羡之情油然而生。 柳星玦虽然嘱咐了他,他也很听话,但毕竟是男孩子,骨子里不是那么乖巧,一直在床上拨弄铃铛,打算等柳星玦睡去,伺机会会这阵法。 他手上这串铃铛是先生给的,为了防止有人再勾他的魂魄,但此物却奇怪得很,明明有铜丸,任凭他千方百计,还是怎么弄都不响。 他正百思不得其解,门外忽然响起轻缓沉稳的脚步声。 柳星玦睡前都会来看一看他,此时突然听到这声音,便立刻摆出一副四仰八叉的睡姿,闭上眼睛假寐。 果然,门轻轻开了,门外人驻足看了一眼,又小心带上房门,脚步声渐远,从容登上二楼。 二楼是柳星玦的卧房,一楼是明朔的,平日里他是不准上楼的。 明朔躺了片刻,这些时日下来他已经摸透了先生的作息,十分规律且守时。 不消一刻钟,她就会睡熟。 明朔蹑手蹑脚地爬起来,溜出门口。今夜正值十五,月亮又大又圆,清辉遍洒,竹楼依山傍水,夜半清风微拂,湖水荡漾出一片银白雾色,映着一轮皎皎明月,朦朦胧胧的,别有一番美妙。 画阵的朱砂早已沁入草地消失不见,借着月色他来到湖边,出了阵法的势力范围,摸到一块圆滑的鹅卵石。 他袖手一扔,那石头落地滚了滚,大摇大摆地滚进了阵法包围圈,明朔本以为阵法会立刻发怒把石头蹦个粉碎,手都已经捂在眼睛上了,等了片刻,四周一片寂静,什么都没发生。 难道阵法失效了吗? 不,可能是这阵法只针对活物,石头是死的,所以才无效。 明朔抿了抿唇,窸窸窣窣溜到阵法前,犹犹豫豫伸出手去。 手指碰到阵法范围的那一刹,虚空中亮起一道巨大屏障,滋滋地闪着蓝色电光,一下子将他震开了去! 明朔被电得七荤八素,在鹅卵石滩上僵硬了片刻,终于领教了这阵法的厉害。 他现在一秒也不想待在外面了,荒山野岭的万一真的有人过来暗杀他,那就完蛋了。 他大喊了几声“先生”,然而等了半天,竹楼上没有任何动静。 他暗道不妙,先生睡觉一向警觉,不可能听不到他的声音,一定是这阵法屏障把声音都隔绝了! “先生!” 他又不死心地喊了一声,然而一道轻蔑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他—— “她听不到的。” 明朔猛的转身,茫茫月色下,雾气弥漫的水上缓缓荡来一只无人划桨的小船,船首站着一道修长的身影,是个男人。 明朔后退几步,被身后的阵法电了一下,重重一抖,又往前小小迈了一步,已然进退两难。 那人从船上下来了,一身黑衣,一手搭在腰悬的长剑上,眉眼细长,嘴角挂着轻蔑的笑容。 明朔厉声道:“你是谁!” 那人轻轻一笑:“真是老天助我,柳星玦设阵护你,你却自己跑了出来。”言罢手指蜷缩在唇间,吹出一道尖锐哨鸣。 “扑棱棱——” 不远处林间一阵剧烈抖动,惊起一片安眠的飞鸟,低沉的喘息和沉重的脚步声从林子深处传来,明朔抬头望去,月光下,一个诡异的身影显现出来。 那是一条壁虎般的怪物,似一座小山,头是青面獠牙的蛇头,一双散发金黄光芒的巨大眼睛,里面一道细长的黑色瞳仁,身子是蛇身,布满了黑色鳞片,底下却长着四条长长的巨足,走起来一步一震,大地颤动。 在这种修仙世界里出现一些妖兽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25 实属正常,但明朔从小在皇宫长大,对这些都是道听途说,此刻亲眼见到这四不像,登时睁大了眼睛,吓得肝儿都要裂了。 “柳星玦怎么会保你这条小野狗?”男人冷笑一声,打了个响指,突然狰狞道,“把他给我咬成烂泥!” 话落,那庞然大物一声怒吼,旋即扑了过来,明朔手无寸铁,只能逃跑,但他跑十步,那妖兽一脚就赶上了,瞬息之间就站在了他身后。 竹楼外有阵法,他不敢往那里跑,只能沿着湖边乱跑,那男人又是一声哨响,巨兽收到主人的指令,嘴里凝出一团巨大火球,轰然吐出,直直砸向明朔! 明朔被湖边石子硌得脚心痛,跑得慢了一点,忽觉身后袭来一股猛烈热浪,回头堪堪躲过,还是被火缘烧去了一片衣服,手臂上立刻烫成一片深红,起了一层水泡。 他惨叫一声,不敢去抓伤处,只得死死抓着肩膀,咬紧牙关拼命跑。 忽然脚下一滞,他被绊倒在地,烧伤的那条手臂浸在水里,疼痛有所缓和,然而眨眼间,那巨兽猛地扑了过来,张开一嘴森然獠牙,就要把他一口吞下! 明朔瞳孔一缩,脑中竟灵光一闪,同时身体迅速一个翻滚,一尾银鱼般潜入了水中! 那男人既然是渡水而来,水路必然是最快的捷径,但这妖兽却是从山林里出来,又会喷火,一定是火属性的,怕水! 一切只在转瞬之间,四不像失去了猎物,气得一声怒吼,狠狠甩了甩尾巴,激起一片浪花。 明朔在水中潜伏着,险些被荡入湖心,他心知在水底待不了多久,得想办法吸口气。 他小心地一点点往上游去,衣服似有千斤重,又悄悄脱去了一些,光着膀子,刚想露个头,就见一团火光隔水冲来,他立刻躲过了,但入水时那口气已经用完,他实在坚持不住了,索性豁出去,钻出水面。 他大口吸了吸气,一眼望去,那妖兽还在岸边,鼻孔中哼哧哼哧地冒气,看上去十分生气的样子。 他又扫视一圈,没见到那个男人,心中正疑惑,身后忽然响起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你在找我吗,九皇子?” 明朔猛地回头,那男人站在小船上,早就在等他浮上来了! 他强装镇定道:“你是来杀我的?” 男人轻轻一笑,满是不屑:“算是吧,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嘛,不过杀你只是顺便,我更想会会那个人。” 他说着遥遥看向竹楼。 明朔不确定道:“你和先生是……” 男人轻轻“呵”了一声,“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九皇子。” 他一把提起明朔的头发,把他摔在船上,手里变出一把寒光森森的匕首。 “有什么遗言,我可以替你转告你的先生。” 明朔默不作声退到船尾,一个猛子往后跳下,然而一只手迅速伸了过来,把他重新摔回船上,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着手上猛地朝明朔刺去! 明朔目光一缩,下意识抬手抵挡,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响起一阵急促清澈的铃声,他还没反应过来,手腕间忽然腾出一道电光流转的蓝色屏障,猛地将男人电入湖中! 明朔怔然看向手腕上圆滚滚的铃铛,刚才是它保护了他,马上他反应过来,抄起船桨奋力向岸边划去。 岸上妖兽见他如此,大步迈来了过来。 明朔进退维谷,忽觉船身往后一倾,他回头看去,男人脚尖轻踮,无声无息地立在船尾,冷冷看了他一眼,目光定在他手腕的铃铛上。 “七曜镇魂铃?” 男人冷笑一声,:“连师父给的东西都能送出手,柳星玦这白眼狼可真是背叛得彻底……” 明朔怒道:“闭嘴!” 男人横了他一眼,手中凝起一团紫色灵力,笑道:“你可能还不知道,你的好先生的真面目吧?” 他说着轻轻挑了挑眉,“你先生她当年杀同门,弑师尊,拿走了镇宗之宝,从此人间蒸发,没想到居然堂而皇之大摇大摆地在这里做了国师,呵,有意思。” 明朔瞪着他:“休要污蔑先生!” 男人冷哼一声,眼中一狠,手上紫芒就要打在明朔头上。 明朔抱头一缩,双眼紧闭,脑子一片空白。 一切只在刹那之间,虚空中一道蓝光瞬间闪至,将男人狠狠打飞了出去! 柳星玦站在湖边,一身黑袍蜿蜒着金色纹路,面具下一双沉默的眼直视着在水面站定的男人,缓缓道:“聂星辰,说完了吗?” 目光一收,她又看向小船上傻着眼的明朔,冷了他一眼,沉声道:“还不回来!” 明朔被她吓得一抖,刚拿起船桨,身体倏忽一轻,人已经直直飞向了柳星玦。 柳星玦一手揽住他,一手挥袖打开屏障,将他推进阵法之中。 另一边聂星辰眸中一亮,勾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脚尖点在水面,一派悠然地踏水而来,道:“师姐,别来无恙啊。” 柳星玦没说话,正视着他,虽然戴着面具,仍能感觉到她是没有表情的。 聂星辰踏上岸边,与之对视,忽然冷哼一声,道:“装出这副清高的样子来做什么呢,叛徒。” “以为带个丑八怪来就能对付我了?这么多年就这点长进?滚回去!”柳星玦看了一眼正虎视眈眈的妖兽,袖中掷出一道金色符箓,直直贴在了四不像头上。 符箓贴在它巨大的脑袋上,小得跟个芝麻似的几乎看不到,然而它一上身,那妖兽四肢陡然无力,身体轰然倒地,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呜咽。 聂星辰冷冷瞪了它一眼,“废物!” 眨眼间,柳星玦手上一挥,一条细如蚕丝的长线在空中荡出道道飘逸弧度,套在了聂星辰周身,线丝骤然收紧,将他死死绑住。 聂星辰挣扎两下,那一丝线细丝却收得更紧了,他愤愤地看向柳星玦:“叛徒!无耻!” 柳星玦不理会他,抓住线丝轻而易举地将他提了起来,手上一扔,聂星辰摔入小船,她隔空轻飘飘一推,那小船无桨自动,缓缓往远处漂去。 “柳星玦!”聂星辰奋力从船里抬起头,额头上青筋暴起,朝岸边大喊,“叛徒!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岸边伫立的黑色身影和竹楼渐渐淹没在袅袅雾气中,小船载着聂星辰往彼岸悠悠而去。 柳星玦目送小船远去,睨了一眼四不像:“还不走?” 四不像瑟瑟发抖,悲惨地嗷呜一声,艰难地爬起来,慢慢退回山林中,追寻主人的气息去了。 柳星玦转身回进入阵中,扫了一眼光着膀子的明朔,什么也没说,抬脚进了竹楼。 本是夏天,就算光膀子也没什么冷的,然而明朔忽然感觉寒芒在背,狠狠打了个哆嗦。他闷头跟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26 着进了屋里,正要转头回房间,见柳星玦站在楼梯处定定看着他,只好站住,低头小声道:“先生,我错了。” “明天起不许外出,把我带来的《帝王策》《百家论》那些书抄两遍。” “啊?先生,能不能少……先生!” 柳星玦早已上楼,明朔原地叹了口气,也转身进屋。 抄吧抄吧,谁让他自己作孽往外跑来着……不过那人好像跟先生很熟的样子,他后来被先生推到阵法里了,也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反正那男人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先生她……真的杀了同门和师父,还拿走了镇宗之宝吗? ☆、星海沉棺(四) 明朔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阵,也不知道怎么就睡了。 这边沈南昭和白殷出了竹楼,在湖边漫步起来,月色溟濛,白殷蹙眉道:“你有没有觉得柳星玦有点眼熟?” 沈南昭微微摇头:“我觉得明朔更眼熟。” 两人相视无话,沈南昭正凝神细思,忽然一道金色影子从眼前徐徐飘过,她抬头一看,是一只金色蝴蝶,镂空般只有流金的边缘和纹络,飞舞间遗落点点金尘,美丽至极。 原来两人不觉间走入了一处栀子花盛开之地,满目皆是纯白流金,蝴蝶在花间流连,金色尘埃处处洒落,令花瓣蒙了一层薄薄光晕。 沈南昭惊叹一声,又怕惊动了蝴蝶,拉低声音道:“这是什么蝴蝶啊?” 白殷随手拈来一只蝴蝶,凝眉沉思片刻,道:“应是金缕蝶。” 紧接着他又自言自语道:“这个世界居然也有这蝴蝶” 沈南昭听出了猫腻,笑嘻嘻地蹭过去,道:“什么叫居然也有” 白殷轻轻挑眉,道:“没什么,只是我生前所在的世界也有这金缕蝶罢了。” 沈南昭应了一声,再去看那花海,恨不能变出个手机来狂拍一通。 看完了蝴蝶,两人又徒步往回走,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浪费时间,不应该大手一挥,看看一个月后明朔称帝的景象吗? 想到这里沈南昭站不住了,正要挥手,白殷突然一把打断了她。 她看过去,见他正凝神望着林子深处,她也跟着扭头,只看到一片漆黑。 “怎么——哎!”话没说完,腰间却是一紧,白殷已经一把揽住她,隐身飞进林中。 “不要说话!”他手指在沈南昭唇上一划,直接禁了她的言,沈南昭发现来不了口,气得一通乱踢乱打,险些令白殷松了手。 白殷将她在怀里箍紧了,沉声道:“别动!再动我就亲你了!” 沈南昭立刻噤若寒蝉,乖巧成了一座石像。 两人在一棵隐蔽的树上落定,从繁茂的枝叶间往外偷窥。 前方有块空地,两个人正对峙,一个身着白衣,长身玉立,手中一道光华流转的银鞭,另一个身披黑斗篷,头戴斗篷风帽,看不到脸,裹得像个黑不溜秋的大粽子。 两人二话不说打了起来,看来都是有修为的,刀光剑影中灵光四射,气场浩大,白衣人的银鞭寸步不让步步紧逼,直朝黑斗篷噼里啪啦一通挞打,黑斗篷出手就有些畏手畏脚了,基本靠躲,能不打就不打,实在不行了就拿一把奇形怪状的黑气腾腾的长刀抵挡一下,就算是主动出击也是拿捏着分寸,不敢太猛。 这两人从周身的光芒就能看出一个是修仙一个是修魔的,本应拼个你死我活的,不知道为什么那个黑斗篷一直处处忍让。 不知道是不是沈南昭的错觉,她感觉身旁的白殷在看到这两人的时候有些愕然,连身子都有些僵了。 难道碰到熟人了?想想白殷在这么多时空里跑来跑去收集魂魄,认识某个时空的人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能让白殷惊讶成这样,估计不是什么普通朋友。 她转过头默默观战。 那两人已经打了不知多少回合,白衣人攻势猛烈,黑衣人已经隐隐不支,他提刀奋力扯住缠上来的银鞭,对白衣人道:“我是真的不知,仙尊何必为难我一个小小下人?” 白衣人不依不饶,左手忽然变出一把长剑移至黑斗篷喉间,冷冷道:“快说!白殷在哪儿!” 沈南昭心道还真是个认识的,不过看上去好像是仇大苦深的认识。 见黑斗篷不说话白衣人更进一步,剑尖已经刺出了一点猩红鲜血。 他道:“说不说!” 黑斗篷也不知道是情义可嘉还是真的一无所知,摇头道:“主上行事一向神秘莫测,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知道。” 白衣人有些愠怒,一手扬起鞭子在黑斗篷身上狠狠打了几下,怒道:“那我打到你说为止!” 话落又是一鞭。 “放开他——” 轻飘飘的声音从漆黑的林子深处传来,应声缓步走出一道金色人影。 一身金色长袍,绣着一片盛放的白色曼陀罗华,眉心金色的仙印缥缈出尘,来人拢了拢云纹广袖,神色冷漠地看向黑斗篷,淡淡道:“孟歧,回来。” 沈南昭差点从树上掉下去。 这张脸……白殷? 这这这,这还是她认识的白殷吗!这妥妥的就是个禁欲系高冷男神啊! 她使劲拽了拽旁边白殷的衣服,急切地呜呜了两声。 白殷看直了眼:“老子以前有这么帅这么高冷吗???” 沈南昭:“……” 那边的白衣人反手将黑斗篷推了出去,对白殷道:“鹤殊,交出陆沾衣,跟我回天界请罪!” 鹤殊?沈南昭挑挑眉,这应该是白殷的字吧? 白鹤殊轻轻扫了一眼白衣人,回头对孟歧道:“回山。” 孟歧话不多言,领命离开。 白鹤殊道:“哥,陆沾衣我不能交给你,我也不能跟你回天界,你别再管我了。” 哥?! 沈南昭借着月光仔细一看,五官面貌还真的和白殷很像,那么这人是白殷他哥了?怎么兄弟俩搞得跟仇人似的? 白鹤殊刚才的话一落,一道银光就打了过来,他也不躲,肩膀硬生生接下了那一鞭,一声也不哼。 旁边白殷默默揉了揉右肩,好似在回味当时的痛楚,舔着嘴道:“哎哟看得我都疼了!” 见白鹤殊不躲不闪,白衣人更是怒从中来,再次扬手,这一鞭却没打在白鹤殊身上,气势汹汹地转了个向,往沈南昭他们这边来了。 白殷手疾眼快,当即抱住她往后退去,刚才藏身的地方已经被劈了个稀巴烂,还好躲得快。 这一鞭动静够大,两人隐了身,并未被发现,又寻了另一处地方偷窥。 白衣人呵斥道:“跟我回去!” 白鹤殊摇头,袖间的手攥得泛白,却仍轻飘飘道:“我已与魔人为伍,你还是少来找我的好,天界要处置我,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27 让他们来找我好了,你趟这浑水干什么?” 白衣人恨铁不成钢:“你以为我想管你!当初你杀了那十几个名门望族的子弟,他们十几个师门家族天天来找我要说法!不把你带回去怎么平息众怒!” 白鹤殊道:“我落到他们手里会是个什么下场,你让我去送死?” 白衣人急道:“你跟我走,我可以向天帝求情!他顶多惩罚得狠一点,至少你还能留条命!万一你被那些家族找到了,下场只有灰飞烟灭!” 白鹤殊轻轻一笑:“无所谓,反正我不能跟你走。” 白衣人气得快要吐血:“你不要一错再错了!为什么要帮陆沾衣那个邪灵,你这是助纣为虐!” “呵,这是我的事,你管我?”说罢指尖一闪,一道金色阵法盘旋着飞入白衣人脚下。 “鹤殊!”白衣人大喊一声,还有话要说,却突然金光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白鹤殊定定看着白衣人刚才站着的地方,半晌,转身消失在漆黑的深林。 这边偷窥的白殷缓过神来,见沈南昭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忽然一个挑眉:“怎么了?” 沈南昭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无辜地看着他。 白殷解了她的禁言,沈南昭的话匣子就噼里啪啦地往外倒:“哇没想到啊没想到,好巧不巧这里居然是你生前的世界!而且你竟然这么帅这么好看!那是你亲哥吗那条鞭子好好看啊!你们俩怎么啦搞得跟个仇人似的?那个黑斗篷是你好兄弟吗真是太为你两肋插刀了你刚才那个阵法是什么怎么把你哥弄没了#%&*$¥……” 话还没说完,沈南昭的嘴巴又结结实实闭上了。 握草这人真是太小心眼儿了!说他两句就给禁言了! 沈南昭不服,指着嘴巴吹胡子瞪眼,张牙舞爪的要求他解开。 白殷轻飘飘扫了她一眼,手指在眉心捏了捏,似乎在沉思什么事,半晌,他轻轻吐出一口气,低声道:“本来以为金缕蝶只是巧合,没想到还真是这个世界……” 沈南昭呜呜了两下,白殷虚虚一划,解了她禁言。 沈南昭:“看样子……你好像跟你哥有矛盾?” 白殷冷笑一声:“没有,我就是单纯看不惯他而已。” “他好像也有点看不惯你……” “呵,爱惯不惯,关我屁事。” 沈南昭又道:“那个陆沾衣,是谁啊?你哥好像很痛恨他。” 白殷扫了她一眼:“一个邪灵,男的,靠吸食恶念为生,寄居在我身体里,后来我遭天谴,他跟着被雷劈死了。” “啊?他怎么寄居在你身上的?因为他寄居在你身上,所以你跟魔族的混在一起了?” “也不全是吧,”白殷懒洋洋地倚在树上,随手摘了片叶子玩起来,“我杀了那些名门子弟,当时他们的门派、家族都在追杀我,天界不能待了,无处落脚,而且还要帮陆沾衣做坏事,干脆就占了个山头,招了一群魔族的混混儿打下手,孟歧就是那些混混儿的头儿。” “你为什么要杀那些弟子?你帮那个邪灵做什么坏事?为什么帮他啊?看你不像个坏人啊……” 长得那么好看,怎么会是坏人…… 白殷此时蹙了蹙眉,似乎不想再提,挥手道:“问题真多!走吧,都是过去的事了,明朔的事要紧。” ☆、星海沉棺(五) 两人转瞬来到一个月后。 这一个月里,天泽国皇帝驾崩,九位皇子在明枪暗箭的争斗中死的死,疯的疯,最后活下来的,竟只有外出休养的九皇子明朔。 朝中众臣纷纷大跌眼镜,没有料到竟是这种局面,因为明朔说好听了是皇子,其实出身相当卑贱,他的母亲是先帝外出偶遇的一个农家女,明朔长到十二岁时才被接回宫中。 这种出身,注定没人会为他撑腰,没人愿意扶持他上位。 明朔倒也安分守己,除了经常出现在国师身边,几乎没有别的存在感。 是以,总管太监几乎忘记了还有这么个皇子,焦头烂额地翻阅皇室族谱,准备找个有点血缘关系的亲王继位解了燃眉之急,在看到族谱上明朔的名字时一下子傻了眼。 总管太监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两眼放光指着族谱,尖声道:“九皇子!还有个九皇子!快快快!快去请九皇子!” 一群太监手忙脚乱地跑去了皇宫角落里一个小殿,大张旗鼓地把刚刚休养回宫的明朔请去了政和殿。 天泽国福泽绵延数百年,经过接连几任昏君的折腾挥霍,国力早已日渐衰退,疆土一再被吞,成了邻国们一块想啃就啃的肥肉。 尤其是北夷,首夏,苍合三国,前狼后虎,三天两头地打仗寻衅,恨不能一口吞了天泽。 帝位空悬,邻国犯疆,天泽不能再没了皇帝,所以登基一事成了重中之重,整个皇宫在太监们的手中运转高效,很快就把明朔推上了登基大典的红毯。 天泽崇尚霁蓝色,并以此色作为皇族专用颜色,登基当天,明朔一身沉稳的宝石蓝色帝袍,长袍上金色龙凤腾舞,长长拖了一段在地,缓缓拂过层层软红台阶。 他目光深沉,直视着前方,一步步拾阶而上,长阶尽头,同样一身霁蓝长袍的身影一点点落入视线。 柳星玦站在大殿门口,银色面具下一双幽深的眼,带着浅浅笑意凝视着他。 明朔走到她面前,深深一礼,道:“先生。” 这毕竟是个修仙世界,凡尘处于最低的一层,柳星玦这样的修者在凡尘很受尊敬,享受皇族待遇,所以这种场合也穿着皇室专用同色长袍。 “陛下,”皇帝登基之时由国师来加冕,柳星玦回以一礼,省去了繁文缛节,拿过身旁宫娥奉着的帝冕,为明朔戴好。 她边将金簪横入冕旒中,边道:“你是天泽的皇帝了,不可再像以前那般任性而为。” 明朔受了她一个月的教导,相比之前好像变了个人,一下子十分沉稳内敛起来,此刻帝袍加身,帝冕遮目,行头上齐了,加上高挺的身姿,凌人的气势便从头到脚散发出来,不怒自威。 他定定看了她半晌,忽然道:“先生,你希望我变成这样吗?” 柳星玦轻声莞尔:“陛下本就是帝王之命。” 他沉声道:“可这些你都能改变的,我不想做皇帝。” 柳星玦微微摇头:“不,没有人能改变别人的命运,很多事都是注定,陛下该受百官朝贺了。” 明朔不再说话,缓缓转身,俯瞰高台下纵列排开的百官。 太监总管在旁尖声大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齐齐跪下,发出同样的呼声。 明朔轻轻一抬手,总管旋即高喊:“平身——” “且慢!”一道阴沉的声音半路杀出,响彻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28 上空。 众人起身四望,一道玄色人影忽然从人群中飞出,缓缓落在高台之下。那人手上还揽了个稍矮的少年,少年微微垂着头,看不到脸,四肢有些僵硬地垂着。 柳星玦目光一凛,脚上一点,飞到对方面前,斥道:“聂星辰!休要胡来!” “胡来?”聂星辰轻轻一笑,“这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有什么资格称帝?” 他一拍身旁的少年,面朝文武百官,高声道:“我身旁这位是六皇子明轲,大家应该都认得!” 他说着一指明朔,“你们的皇帝,他指使柳星玦暗中挑拨、暗杀其他八位皇子,自己却跑到山清水秀的地方,打着修生养息的美名,实则在暗中坐收渔利!” 他又指向柳星玦,森然一笑:“我亲眼目睹柳星玦杀了六皇子,玄门中人都知道,人死时若怨气缠身,只要加以指引,他就会找凶手报仇!” 聂星辰幻出一片柳叶,往唇间送去,动作刚到一半,柳星玦蓦然变出一把灵光流转的银白长剑,朝他凌厉刺去! “一派胡言!竟敢污蔑陛下!” 聂星辰迅速变出一把剑来,毫不手软地与柳星玦缠斗起来。 柳星玦红唇紧抿,目露寒光,剑气如虹寸步不让,一一破解聂星辰的招式,直奔他命门而去! 上一次她顾及同门情谊放走了聂星辰,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手软了! 聂星辰那晚既然去刺杀明朔,身后必然有皇族之人指使,因为有她护着,他杀不掉明朔,所以想出来这么一套谎言,在这登基大典上当着满朝文武,嫁祸给她和明朔,好一箭双雕,把幕后主使推上帝位! 这六皇子,一定也是幕后人指使聂星辰杀的,而且这具尸体上一定做了手脚,会把她认成凶手! 绝对不能让他阴谋得逞! 柳星玦冷冷一剑刺去,道:“聂星辰!说话要有证据!你那晚没能杀了陛下,今天便来污蔑他!是谁指使的你!” 聂星辰提剑抵挡,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我有没有证据有什么所谓,只要我今天说的话都被所有人听到就够了,比起证据,他们更想看到的是你和那小野狗被声讨挞伐,你说是不是,师姐?” 柳星玦手上一狠,剑气横飞,怒道:“卑鄙!” 聂星辰冷冷一笑:“是谁卑鄙!我亲眼看见你杀了那么多人!连师父都惨死在你剑下!是你让我看透了人性的丑恶虚伪!” “别说了!”柳星玦目光一凝,厉声一喝,长剑再度向聂星辰斩去! “呵,心虚了?愧悔了?柳星玦!早就迟了!” 聂星辰狠狠划过她的肩膀,带出一道长长血花,他近乎癫狂地挥舞着手里的剑,怒斥:“师父那么看重你,对你比我们任何人都好!你却杀了他!你曾经替我罚抄,教我剑法,别人欺负我,每次都是你为我出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把这一切都打碎了,就在我眼前打碎了!” 他奋力扬起长剑,恨恨地斩向柳星玦,像是要斩断一切前尘:“我又悔又恨,当初为什么没有一剑杀了你!” 柳星玦顾不得肩膀上的伤口,堪堪躲过那一剑,踉跄后退了几步,道:“你怨恨我大可来找我,我任你处置,可明朔是无辜的,你何必污蔑他!” 聂星辰冷冷一笑:“那条小野狗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么护着他?” 柳星玦迅速点了穴止血,微微摇头:“他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 话说到一半,聂星辰一剑打断她:“虚伪!一个丧心病狂的杀人魔,还知道回报救命之恩?简直就是笑话!当初你无父无母流浪在外,是师父把你带回清溪宗,可你都干了什么!呵,你对这小野狗这么维护,是看上他了,还是看上他的龙椅了?” “师弟!”柳星玦忽然怒喝一声。 聂星辰手上动作凝滞了一下,转瞬换为更猛烈凌厉的攻势:“清溪宗倒了,我早就不是你的师弟了!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不要再说了!” “呵,柳星玦,很快就会有人弹劾你了,只要把你踢下朝堂,那条小野狗没了保护伞,那把椅子还能坐多久?” 他说着轻蔑地睨了明朔一眼:“野狗就是野狗,半点感激之心都没有,你看你受伤了,他还能站在上头无动于衷,柳星玦,都是你教导有方啊!” 柳星玦不想再说废话,手上剑势陡然一转,开始反击。 明朔在高台上看着柳星玦受伤,下意识要去救她,但很快理智占据上风,收回了迈出脚步。 他虽然会点剑术之类,但要与聂星辰比拼便如同以卵击石,去了只会给先生添麻烦。 他默默收紧了手,看向总管方公公,道:“此人是谁?” 要不是他根基薄弱,在群臣中没有威信,登基大典出了这种事,换了别人早就一声令下把聂星辰乱刀砍死了。 方公公小心翼翼地偷觑了明朔一眼,见他面色阴沉似要发火,小声道:“此人应是某个门派的师长或门生,历代先帝登基,为了保证大典顺利进行,都会请一些玄门大派来保护的。” 明朔淡淡看了他一眼:“这场子镇得好。” 方公公冷汗涔涔:“是臣等失职,望陛下责罚!” 明朔蹙眉不语,沉沉俯视。 ☆、星海沉棺(六) 台下剑气纵横,柳星玦终于反击,眼看就要把聂星辰擒下,四周人群中忽然黑风一刮,聂星辰几个同伙就把柳星玦给团团围住了。 包围圈之外,皇宫禁卫军终于冲上来镇压这场突如其来的变动,将一干人等裹粽子似的又围了一圈。 柳星玦执剑而立,怒而不发地直视着聂星辰,沉声道:“收手吧,有我在,陛下不会为难你。” 聂星辰微微扬首,一声嗤笑:“收手?呵,柳星玦,我今天死也要让你身败名裂!” 他忽然转身面朝群臣,以灵力发声,声音洪亮如钟,道:“诸位!你们还不知道柳星玦的真面目吧!她杀同门杀师尊,盗走镇宗之宝,如今居然在皇帝身边呼风唤雨,好不逍遥自在!” 此话一落,广场上立刻嗡的炸开锅,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众人异样的目光针线般密密麻麻地投向柳星玦。 连禁卫军都面面相觑一番,完全忘了自己在干嘛。 明朔终于目光一凛,不抱什么指望地指向禁卫军,怒道:“把这歹人给孤拿下!” 虽然明朔是个没什么威信的新帝,能不能在这位子上坐稳还说不准,但帝王的权威是不容置疑的,该服从的命令还是要服从,不然哪天,明朔根基稳固了,算起旧账来,倒霉的就是他们了。 禁卫军头领受令,大喝道:“拿下!” 一声令下,聂星辰再度与柳星玦斗在一起,禁卫军则与他那些同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29 伙刀剑相向起来。 现场陷入一片混乱,到场的几个玄门门派分成了两拨,一伙坚决维护聂星辰,他们不敢指责新帝,便吵嚷着要柳星玦给天下百姓一个说法,另一拨则是站在柳星玦这边,双方争执不休,都觉得动嘴不如动手,很快打成沸沸扬扬的一团。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其他人没有过硬武力值,纷纷闪电般撤到一旁,作壁上观。 聂星辰和几个同伙毕竟单枪匹马,很快就在禁卫军密集凌厉的攻势中败下阵来,几人倒是一片忠心赤胆,手上武器还没被缴,就咬破了嘴里暗含的剧毒|药丸。 紫黑的血从他们嘴角涌出,眨眼间东倒西歪了一地尸体,聂星辰也不甘被俘,面朝众臣怒喊了一句“替我报仇”后,也服毒自尽。 变故发生得很快,只在一刻间。 还在半空挥剑扬刀打得火热的两拨玄门众人闻此突变,也暂停了斗殴,落到地上对峙起来。 禁卫军的领头羊仔细查看了自尽的歹徒们,大步流星跨上高台,走到明朔跟前,拱手禀报:“陛下,没有活口,如何处置这些……” 领头羊忽然想到今天是登基大典,发生这种倒霉事已经够那些大臣嚼一年舌根了,再提“尸体”而二字恐怕有些不妥,便及时悬崖勒马,没说下去。 明朔的目光轻轻扫过领头羊,藏在袖间的手紧了松松了紧,本不想再生是非,悄悄抛尸荒野算了,视线一转,柳星玦也正好看过来。 两人一对视,明朔明白了柳星玦眼神里的意思。 虽然戴着面具,那双眼睛却格外清亮动人,好像在向他恳请什么。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先生想让他安葬这几个闹事的人。 不可能! 他可以忍受聂星辰破坏了他一生唯一一次的登基大典,也可以忍受聂星辰骂他人面兽心伪君子,但他忍不了聂星辰满口胡言污蔑先生,更不能忍受先生受了这样的侮辱还在替他们求情! 她教导他的时候是那样果断从容气度不凡,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所谓的师弟低眉顺眼地恳求他?! 他忍不了! 本来想着低调处理尸体的他,此刻彻底换了想法。 明朔冷冷收回目光,压下了声音和愤怒,沉沉道:“将他们暴尸示众三日,剁碎了喂狗!” 他又微微一挥手,仿佛一刻都不想再站在这里,道:“今日就这样罢,让太医为国师好生疗伤,剩下的事你们去处理,孤要休息了。” 领头羊和方公公领了圣意,片刻也不耽搁,旋即去收拾剩下的烂摊子。 柳星玦有修为傍身,耳力非常,自然听到他说了什么,红唇轻轻一开,半晌也没说出话来,看着他孤身步入大殿,又扫了一眼聂星辰,为他合上了圆睁的眼,默不作声地往镇龙塔方向去了。 ***** “啪!” 朝堂上,明朔端坐龙凤帝椅,手边是破碎的茶杯,脚下是惊慌跪地的群臣。 他顾不得右手鲜血横流,抓起一沓奏章摔了下去,沾血的奏章哗啦啦散成一片,躺在霁蓝色地毯上。 “国师干政?国师下勘国运,上达天通,要管的事事无巨细,在这世上,哪国的国师不干政?北夷?首夏?还是苍合!” 反问的语气,低沉的嗓音,以及话尾那不容置喙的余音,令人如芒在背。 即便这样,仍有人不怕死地站出来,道:“陛下息怒,国师自然是要辅佐陛下日理万机,但国师地位尊贵,身份非常,非品行端正,心怀天下者不能胜任。” 明朔兀自不动,目光一横,看向说话的人。 不仅是个不怕死的,而且还是个有资本才不怕死的。 他默默攥紧了满是鲜血的右手,总管太监塞过来止血的手帕很快湿腻起来。 他面上带笑道:“皇叔此言何意?” 此人是他父皇一个远亲表弟,也就是他的皇表叔,名唤明哲,被先帝封为平越王,朝中有几个重臣是他的心腹。刚刚那一沓高谈阔论吵着要罢黜柳星玦的奏章,虽然没他这个皇叔的份儿,却一定是他指使那几人写的。 明朔知道他肯定狗嘴吐不出象牙,明哲沉默了一下,果然道:“国师柳星玦所作所为人神共愤,难道陛下还要留着她为祸朝堂吗?” 明朔心底冷笑。 说得这么言之凿凿信誓旦旦,上来就抓着先生不放,十有八|九,聂星辰就是听了他的指令才在登基那天大闹皇宫的。 只要先生一倒,他这个皇帝就什么靠山都没了,说不定其他几个皇子的死都会算在他和先生头上,到时候这把龙椅是谁坐上来,除了这位皇叔没有别人更有资格了。 “国师所作所为?”明朔睨了明哲一眼,“国师做什么事了?皇叔身份尊贵,有的话可不能乱说。” 明哲戏份做得很足,诚惶诚恐的在地上猛一磕头:“陛下也知道,玄门中有一种术法,能以媒介录下景象回放出来,而且是无法作假的。” 明朔心尖一挣,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还不等他说话,明哲已经先发制人,道:“昨天,一位玄门中人求见臣,他说他和国师柳星玦出自同门,亲眼目睹了柳星玦屠杀同门的血腥场面,希望臣能上报陛下,给师门一个公道。现在此人就在殿外等候,陛下要召他进来吗?” 明朔极轻地吸了一口气。 召,明哲如此胸有成竹,怕是对此胜券在握;不召,无法平息朝臣的弹劾和非议。 可他还是想保护她,哪怕要面对这一屋子的反对和质问。 “皇叔说这术法不能造假就不能了吗?皇叔可要小心,毕竟总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会耍小聪明的人。” 明哲道:“臣知道陛下与国师早在入宫前便认识,对国师情深义重,心中维护在所难免,既然陛下难做决定,不如让臣等——” 明朔冷冷打断他:“不必了,方公公,召此人进来罢。” 明哲这番话说得暧昧不清,什么入宫前就认识,还情深义重有所维护,就差指着鼻子说在他脸上了。 他不做决定,明哲就让臣子们决定,横竖今天先生逃不了了,不如来个痛快。 须臾,人就被带进了大殿。 穿着一身青衣,整张脸全是触目惊心的疤痕,像是被大火烧过,看上去狰狞无比,一双眼睛闪着阴鸷的精光,像一头野狼。 殿上旋即响起一片私语。 明朔想着该怎么保住柳星玦,来人又一副凶相,便没再多看,低头揉着眉心道:“来者何人?” 那人跪地行了礼,道:“草民顾允笙,叩见陛下。” 明朔只感觉有气无力,懒懒扬手:“你说你有证据,那便拿出来罢。” 顾允笙跪谢过,指尖幻出一片竹叶,道:“此物乃是竹笺,能够作为媒介储存记忆,这里面的景象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30 ,皆是草民当时所见所闻。” 他语气平静,态度从容,面对天子朝臣半点怯怕也无,一番话毕,手上竹笺亮起光芒,在半空投出影像。 影像是顾允笙的视角,正在半空御剑飞行,他穿过浩荡云雾,眼底是一片绵延青山,巍峨宫殿。 他往山中飞去,只见剑气缭乱剑影纷纷,漫山青翠眨眼间被斩去大片,地上横七竖八横陈着一具具尸体。 剑影的中心,站着一道清瘦身影,大片血泽将她衣裳染成一片猩红,只留下零碎的白色,似一片红梅中落入点点白雪。 听到身后有动静,少女猛然转身,冰蓝长剑随之划出一道光弧,皓腕间红线穿着的两只银白圆铃泠泠作响,正是师父送的七曜镇魂铃。 她脸上戴着银色面具,溅了几点血迹,透出几分肃杀妖魅之意。 一见顾允笙,少女冷漠的脸上爬上一抹惊惶,好像做了坏事被人发现了一般,诧异道:“……师弟?” 画面模糊了片刻,顾允笙向前踉跄了几步,哑声道:“柳师姐……你在干什么……” 少女握紧了手中的剑,一个剑花向后斩下,又有几个同门倒在血泊中,四周再无活人,林间风静无声。 顾允笙退了几步,意识到这满地尸体都是柳星玦杀的,霎时间泪如泉涌,泣不成声:“师姐……你,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她拼命摇头,唇齿间满是鲜血,一开口,声音沙哑得仿佛快要失音:“师弟……我亦是身不由己……” 柳星玦闭了闭眼,身子晃了晃,显然体力有些不支。 白光一晃,顾允笙横剑在前,颤声道:“……身不由己?是有多么身不由己,要杀这么多同门?!” ☆、星海沉棺(七) 最后的话近乎是嘶吼,顾允笙的剑尖已经近在咫尺,若即若离地贴着柳星玦白皙的喉心。 柳星玦晃了晃,长剑猛然入地,她扶剑支着身子,咬了咬牙,抬眼看向顾允笙,目光坚定又冷冽:“师弟,你要杀我吗?” 剑尖轻轻一颤,柳星玦显然已经支撑不住了,只要再进一步…… “三天前你还和我一起在云府考试……只是比我早回来两天……怎么会变成这样了……”他环视四下,愣怔看着地上的尸体,“师姐……他们真的是你杀的吗?” 顾允笙的语气近乎恳求,好像只要她说一个“不”字,他就愿意相信。 柳星玦定定看着他,半晌,一字一字道:“是我杀的。” 指着她喉间的剑颤巍巍地缩了缩,顾允笙一边擦拭眼泪一边后退,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不……” 柳星玦无力地摇摇头,神色煎熬地看着他:“他们中了一种邪咒,四处杀人行凶,此咒非但无解,还会传染给旁人,我只能——” 顾允笙忽然一声暴喝:“所以只能赶尽杀绝吗!什么邪咒,连宗主,师尊都解不了吗!借口!荒唐!” 柳星玦凄然一笑:“我就知道你不会信……” 她说着高举左手,七曜镇魂铃一阵急响,顾允笙的视线一阵天旋地转,化作一片漆黑。 影像结束,顾允笙跪伏在地,道:“柳星玦将草民迷晕,将草民送到了别处,草民醒来后,回去一番询问,得知宗门所有人都惨死了,宗主,师父,师叔伯们,无一幸免,连镇宗之宝都被她带走了。” 明朔冷眼扫过顾允笙:“国师那时不过十六七岁,再怎么天纵奇才,也不可能杀得了那么多人吧?难道你的宗主和几位师尊不会联手制服她吗?此事诸多存疑,有待商榷,至于国师,禁足镇龙塔,着侦案司彻查此事。” “陛下!”明哲还待说什么,殿外忽然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 “禀报陛下!八百里加急!北夷大举进兵奇袭,已经攻破拥雪关了!”禁卫军领头羊将一折加急的文书呈上。 “什么!”明朔猛的站起,大步走下台阶,拿过文书,一目十行地扫过。 拥雪关是天泽疆土北方防线上的一道咽喉,山势险要,易守难攻,南下便是一片平原,一旦攻破,势不可挡! 现在,北夷的大军已经在临封城驻扎,暂停了攻势,天泽因为兵马不足,节节败退,临封城和拥雪关的守城将军一个投降一个殉国。 临封城再往南,便是永宁城,再往南,就是帝都临安了! 明朔将文书甩给方公公:“读!” 方公公一字不漏地读完了上面的内容,朝堂一下子炸开了锅。 明朔高声道:“肃静!” 他一一走过群臣身旁,提拔了几个武将,一拨带兵前去支援,另一拨招兵买马,积草屯粮,保证前线供给。 吩咐了所有事,方公公觑了他一眼,小声询问:“陛下,此人……” 明朔扫了一眼顾允笙,眼不见心不烦:“战事吃紧,缺少壮兵,送入军队!” 明哲正要阻拦,明朔却拂袖出了大殿,他起身去拦方公公,低声道:“此人不能入军,公公行个方便,本王多找几个人换他,行不行?” 先帝在位时这明哲就反心毕露,方公公是先帝的心腹,向来跟他不对头,即便明哲当着满朝大臣的面求他,他也只是一笑一摇头,道:“这是陛下的意思,我一个传令的,怎敢违抗圣意?恕难从命了王爷。” 说罢便提了人走了。 明哲恨得牙痒痒,听见身后一片叽叽歪歪的私语,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吵什么吵!都散了!” ***** 明朔一路疾行到镇龙塔。 登基大典后,先生一直在镇龙塔里闭关,他也不能轻易进去,不知道先生的伤怎么样了。 远远见他来了,守塔的宫娥屈膝行礼。 明朔道:“先生还在闭关吗?” 宫娥道:“回陛下,国师仍在闭关。” 他凝望着塔顶片刻,转身欲走,眼梢一扫,瞧见一个宫娥提着食盒小心地往这边走,想到这是给先生送的,他拦住宫娥,抢过盒子,道:“孤去送,你下去罢。” 镇龙塔内除了密密麻麻地符咒几乎没有别的摆设,明朔缓步上楼,在九层的一扇暗红色木门前停了下来。 “咚咚咚——”他轻轻敲门。 须臾,里面传来柳星玦无波无澜的声音:“拿回去罢,我不吃。” 明朔一怔,这么多天了,先生一直没吃饭吗? 思忖片刻,他在门边低声道:“先生,是我。” 话落,门忽然开了。 明朔抬头看去,柳星玦一身金鹤黑袍,柔顺的长发披散着,背对着他,站在窗边眺望,身旁一张桌子,设着一尊青瓷荷塘倒流香炉,白色烟雾缓缓弥漫,在荷塘间缭绕,丝丝冷香无声飘荡。 目光右移,是一张银色面具。 他看向柳星玦的背影。 即便入宫之前他曾经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31 和先生相处过一段时间,后来被父皇接回宫中,又和先生重逢,一直到现在,这么多年,他也从没见过她拿下面具。 “先生……”他低低唤了她一声,捧着食盒往前走了走,“吃点东西罢。” 柳星玦没有回答他,而是望着窗外,道:“不必担心,北夷用不了多久就会撤军了。” “先生知道了?” “我自然是能算到的。”白皙的手在桌子上轻轻叩了叩,柳星玦微微侧首,“放在这里罢,我会吃的。” 明朔未动半步,低声道:“先生,在生我的气吗?那天我是气过头了才会那样处置聂星辰,后来我静心想了想,是自己太浮躁了,先生——” 柳星玦扬起半弯手臂:“我没生气,不要乱想。” 明朔往前迈了一步,不依不饶:“那先生为什么闭关不出,滴水不进?” 柳星玦沉默不语,未几轻轻一叹:“想起一些旧事,心中意难平罢了。” 明朔知道她说的旧事,大抵就是顾允笙影像中屠戮同门的事了,但他相信先生,她一定是有苦衷的。 他走上前去,将食盒轻轻放到桌子上,忍住了抬头看她的念想,小心地退了回去。 余光悄悄一瞥,看见她缓缓转过身来。 冷艳的面容,不施脂粉却依旧惊艳,眉心一点朱砂,不是画上的,而是埋在皮肉下的一颗颜色纯正的痣。 她就那么看着他,一双圆润澄澈的眼睛,一张微薄的红唇,柔顺的长发散落在肩,像极一位仙风道骨的仙子。 “先生……”明朔怔了怔。 “握草……”隐身观看的沈南昭噎了噎,“她她她,她怎么和我长得一模一样……除了那个痣!” 白殷狠命揉着眉心,在努力回想什么,最终还是想不起来,长长一叹:“可能你是她某一世的转世吧……” “我居然这么牛逼高贵冷艳过?!” “……” 白殷想得脑瓜子都裂了,也只是捕捉到一点点零星的画面,似乎他很久很久以前,确实和柳星玦有过几面之缘,但到底是在什么样的场景下见到的,他想了半天,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半出不出,活像便秘拉了一半卡了壳,这感觉令他极度不爽,果断放弃了便秘。 沈南昭叽叽喳喳指着额头道:“明明同样一张脸,怎么感觉我就是个乡巴佬,她就是个仙女!不行不行,鹤殊啊,回头你也给我画个红点点!” “画个龟!” “哈哈哈哈嗝——” 白殷听见“鹤殊”两个字就炸了毛,恨不能一脚踹开这个话多得淹死人的麻雀,手指在她嘴边一划,又给禁了言。 沈南昭哈哈到一半硬是被封了嘴,顿时蔫儿成一团虾米。 明朔怔怔唤了一句先生,便愣在那里不知所措了,柳星玦莞尔一笑,撤去盒盖,拿出里面的菜。 明朔回神过来,凑过去帮忙,将最底层的米饭拿出来,筷子也递过去。 临安地处北方,吃饭都是以面食为主,先生却是南方人,更喜欢吃米饭,且喜欢吃甜一些的菜肴。 明朔又为她搬来软凳,柳星玦坐下来,笑他:“你现在是帝王身,我也不是七老八十了,要是让别人看到你端茶倒水的,不知道又要传言成什么样了。” 明朔点了点头:“先生快用膳。” 柳星玦应声吃起来。 先生吃饭很文静,不说话,细嚼慢咽,因为牙口不太好,吃苹果都会出血,所以吃的都是些清淡软糯的。 他又拿起盒子里的小贡桔给先生剥好,一边剥着,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道画面。 手提长剑的白衣少女缓缓转身,紧咬着牙关,唇齿间满是鲜血—— 先生年纪尚轻,牙齿不该如此不好,一定是以前出过什么问题,落下了病根。 现在想来,当时那满口鲜血并不是她吐的,而是咬牙太过用力,牙龈不堪重负流出来的。 只有那样,才能狠得下心,才能忍住眼泪和身心煎熬的痛苦。 他的动作停了停,久久凝视柳星玦。 先生说那些弟子中了邪咒,她为了防止邪咒扩散传染,迫不得已以杀止杀,后来她带着镇宗之宝逃离了宗门,那么邪咒也彻底根除了吗? 明朔又低头剥桔子,觉得刚才的想法有些幼稚。 这么多年过去了,先生一直相安无事,那邪咒一定是根除了,不然先生的生活不会这般平静。 见柳星玦用完膳,他将盘子里的桔子轻轻推了过去,道:“先生尝尝,今天刚刚送进宫的,又软又甜,一点都不酸。” 柳星玦尝了一个,赞许地点了点头,道:“除了北夷进犯,朝上还有别的事吗?我最近总有些不好的预感,仔细算,又算不出什么。” 明朔微微抿唇:“有几个人弹劾先生,被我暂时压下去了,只是要委屈先生在镇龙塔待一阵子,我会想办法保护你的,先生不要担心。” “不,不是这个,”柳星玦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对自己被禁足毫不在意,“有没有别的事?” 见她神情严肃,明朔又细细想了一遍,确实没有什么大事。 “没有了先生,一定是先生最近休息得不好,预感错了。” “不,不会错。”柳星玦望向窗外,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乌云密布起来,昏暗的云层中,不时闪过一丝丝若有若无的电光。 顷刻,大雨倾盆而至,稀里哗啦的雨声在电闪雷鸣中变得越发急促。 雷雨中,镇龙塔上一片诡异的铃声幽幽响起。 “不是没有,而是还没发生——” 柳星玦轻轻抬头看向檐角的铜铃,瞳孔蓦地一缩,一直萦绕心头的不祥之感终于找到了缘由:“原来是他……他又要开始作恶了吗……” 偌大的房间因为雷雨变得异常晦暗,沉闷的压抑感突然弥漫在明朔心头,他一不小心掐断了手中的桔子,澄黄的汁水流血般滴滴答答落到地上。 他低声问:“先生说的是谁?” 柳星玦缓缓回首,一道狰狞的闪电爬过灰暗的天空,在她身后陡然亮起,刺目的光亮几乎让她成了一道漆黑的人影,只有一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可怕。 “是那个邪灵,在我师门散播恶咒的邪灵——陆沾衣。”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蠢作者脑子抽筋,发的早一点哈哈 ☆、星海沉棺(八) 27 陆沾衣这个名字,明朔是听过的,他十岁时出去帮母亲割喂羊的草,在山林里遇到了昏迷不醒满身是血的先生,他拖不动她,就割了好多草把她藏了起来,回头叫来了母亲。 先生在他们家养伤养了三个月,后来就离开了,那期间,先生每回做噩梦,喊的都是同样的三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32 个字,陆沾衣。 他道:“就是当初那个散播邪术,害你不得不杀了同门——” 他突然不说了。 先生从未告诉过她当初屠杀同门的事,这回是彻底说漏嘴了。 果然见柳星玦一愣,道:“你怎么知道?” 明朔心虚地咳了一声:“今天有个人在朝堂上闹事,自称是先生的同门,他放了一段记忆的影像,是先生当初……” 柳星玦道:“他叫什么名字?” “顾允笙,先生还称呼他师弟。” 柳星玦微微摇头:“我没有这个名字的师弟,那影像里是什么内容?” 明朔将所见所闻一一讲了,柳星玦听后轻轻叹道:“那根本不是顾允笙的记忆,是聂星辰的,你说的这些对话,和我当初对聂星辰说的一模一样,想必这个顾允笙和聂星辰认识,聂星辰死在登基大典上,他再施此计推波助澜罢,你将他如何处置了?” 明朔道:“送入军队,去打北夷那些蛮夷了。” “就这样罢,挺好的。” 窗外雨声愈发瓢泼,明朔摸索着点亮了桌上的银制烛台,火光盛开着暖意,照亮周边一方空间,他在桌边坐定,拿起一个桔子尝了尝,道:“先生同我仔细讲讲这个陆沾衣罢。” “既然你都知道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柳星玦在眉心朱砂上一点,抽出一道冰蓝光芒来,指尖一搓,在桌子投下影像。 柳星玦道:“这是我当时的记忆,你自己看吧。” 影像里,柳星玦推开一扇略显陈旧的木门,院子里种了些花草果蔬,在融融暖风里轻轻摇曳。 她信步拾阶而上,再推开一扇木门。 屋子里很整洁,家具也很齐全,她绕过客堂,转入一道松风石涧的屏风,打开柜子,抽出一张四四方方的包袱,开始收拾东西。 院外忽然传来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她头也没抬,高声道:“进来吧!” 片刻后,一个白衣少年蹦哒着进了屋,喊了一声“师姐”,从屏风后探出脑袋,见她正在收拾东西,道:“师姐,你真的要回去啦?再住两天嘛,等我考核也通过了,咱们一起回去啊!” 少年眼睛圆溜溜的,长发高高束起,躲在屏风后头,虽然稍显稚嫩,仍能辨别出这是年少时的聂星辰。 柳星玦一把掐起沉甸甸的包袱,拧了个结推到一边,转身又抽出一张方布,收拾剩下的东西。 她道:“我可不跟你在这里耗时间了,这儿食堂难吃死了,我要回师门吃我的糖醋小排。” 聂星辰的脸垮了垮,哭丧着脸道:“早知道这里食堂这么难吃,我就把这个名额送给别人了……师父也没说来这儿听课还要考核啊,本来就是冲着能出来玩儿才来的,真是被那老头子坑惨了……” 柳星玦轻轻瞪了他一眼:“不许说师父老头子。” 聂星辰连连点头:“是是是,师父是个小宝宝,好了吧!” “油嘴滑舌!”说话间,柳星玦的行李已经全部打包好,她手中一幻,那一堆大大小小的包袱就被收入了元婴里。 她转身步入客堂,同聂星辰擦了个肩,道:“有空在我这儿叽叽歪歪,不如去温习温习课堂上讲的东西,你想在这儿赖到过年?” 聂星辰惊恐地摆手摇头:“不要!食堂太难吃了!” 柳星玦一笑,拎起茶壶喝了几口水,顺手抄过墙上横着的银蓝长剑抱在怀里,剑柄的蓝色长穗从肩头垂落下来,在身后轻轻晃荡。 她大步迈出屋子,又回头看向聂星辰。 手腕上的银铃将阳光反射在少年的脸上,聂星辰抬手遮了遮眼,跟着下了台阶。师姐一走,他就只剩一个人了,想不好好温习功课都难。 他恋恋不舍道:“师姐,一路走好,不,一路顺风……” 嘴上这么说着,表情却一点也没有祝她顺风的意思,一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样子。 柳星玦见状一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再见师弟,好好考试,我在咱们清溪宗的食堂等你,哈哈哈!” 长剑自动出鞘,瞬间化作几倍大,柳星玦抱着剑柄跳上去,剑风一起,载着她缓缓上升。 柳星玦俯首冲少年一笑:“星辰!要是你能在三天内通过考核,我有礼物送给你!” 聂星辰仰视着越飞越高的柳星玦,高声道:“什么礼物啊师姐!” 柳星玦长眉一挑,人在长剑上渐行渐远:“当然不能告诉你!考过了再来找我!” 院子和少年渐渐消失在柳星玦的视线里,她抬手晃了晃手腕上的银铃,自言自语道:“这个送给师弟,师父应该不会说什么吧?还是问问他老人家的意思吧,要是他不让送,那就把这把剑送给他!” 柳星玦撩了撩飞舞的长发,往一座山头飞去。 山上有块巨大石碑,上头刻着一道阵法,是这云隐宗用来传送的,每个门派都有自己的传送门,这些传送门之间相互连接,可以在眨眼间将人送到目的地。 当然这传送阵仅限于关系比较好的门派之间,如果两个门派苦大仇深势不两立还要设置传送阵,那就是在为火拼掐架提供最快捷的捷径。 柳星玦御剑落到石碑前,那里有专门负责调度的人,她对其中一个面善的青年道:“我是从凡尘的清溪宗来的。” 之所以强调凡尘,是因为这里是凡尘之上的更高一层的世界,云府。 就像是三个平行空间,最底层是凡尘大多都是凡人,第二层是云府,也就是她现在所在的世界,以修仙玄门和家族为主;最上面的一层是仙界。 那青年点了点头,手指隔空拨了拨,那石碑上的传送阵法溢着金光,转盘似的滚了几圈,俨然变了个样式,但不知为何,那金光却消失了。 “嗯?”青年一皱眉,又重新拨了一遍,还是老样子,旋即摇头道,“金光消失,贵宗的转送阵应该是坏了。” “啊?”柳星玦看了眼石碑,“那怎么办?我急着回去啊!” 青年变出一本厚厚的册子,翻了翻,指着眼花缭乱的地图道:“这样,我把你送到离清溪宗最近的一个传送阵去,可以吗?” 柳星玦连连点头:“行行行,麻烦你了。” 青年朝石碑信手一转,石碑上的金光陡然大亮,柳星玦抱剑走入石碑,消失其中。 眼前金光一漫,柳星玦已经出现在了凡尘的一块巨石前,她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卖相奇丑的石头,正要吐槽两句,却听见不远处的石阶上传来说话声。 柳星玦闪到石头后,屏息静听。 “这几天千万别去清溪宗附近乱跑了,听说他们宗里的人都疯了似的,到处喊打喊杀,逮人就砍,还吵嚷着什么苍天不公啦,人心不古啦,一个比一个愤世妒俗!” “咱们现在要去开的大会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33 好像就是要说这件事吧?我听师兄说,清溪宗的宗主峰主之间因为一些陈年旧事鸡毛蒜皮打得血肉横飞,好像已经有峰主被杀了,太可怕了,清溪宗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好像是种了什么邪咒,里面大半的弟子突然狂性大发,杀人不眨眼,好像宗主峰主们也是这样,反正不正常,一个月前就已经有苗头了,记得吧,咱们一个月前跟清溪宗办了场比赛,结果就因为咱们的成绩比他们好,他们那些参赛的观战的就大发雷霆,还污蔑咱们作弊,把擂台都砸了……呵……” 一片唏嘘中,几人从石阶漫步而下,路过传送阵石的时候,一个白影冷不丁闪了出来,将他们齐齐吓了一跳:“什么人!” 柳星玦长剑一横拦住一行人,凝重道:“你们刚才说的什么!清溪宗怎么了!” “冰霁剑!你是清溪宗柳焕?”其中一人认出了她的剑,突然惊呼一声。 其他人的神情瞬间由惊吓变成了惊叹。 清溪宗柳焕,字星玦,虽然不是宗主亲传弟子,实力却是整个宗门最高的,曾经作为临江城第一玄门新秀,在帝都参加全国比赛,在最后一战中,以一招苍龙负雪扭转战局,夺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 柳星玦一战成名,冰霁剑也因此被列入临江名剑谱,供玄门弟子膜拜敬仰。 此刻一眼认出这把剑的少年显然对冰霁十分熟悉,想来是个经常研究剑谱或者研究柳星玦的狂热者。 柳星玦对他们为什么惊叹完全不感兴趣,冰霁又逼近一寸,这次的目标却不再针对所有人,力道适中地抵在了那少年的脖颈间,低声道:“我无心伤你,你刚才说清溪宗,出了什么事?” 那少年面色激动,一张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紧张道:“出了大事!宗主峰主弟子们都打起来了,死了好多人,哎柳师姐!柳师姐你去哪儿!不要去清溪宗啊太危险了!” 少年伸手大喊,然而柳星玦早已御剑而起,一骑绝尘,瞬间往清溪宗方向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30章(即星海沉棺卷第十二章)被锁定了,跟天使们解释一下:今天爆字数,一口气码了六千,本来要点存稿,结果一个手抖,点了发表qaq,按照每天一章来发,锁定的这章本应该是20号发的,为了不剧透,先锁定了哈 ☆、星海沉棺(九) 远远看去,清溪宗上空的护山灵罩还在,山林掩映,青翠欲滴,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安静得有些可怕。 柳星玦掐诀穿过灵罩,正要飞往师父的清雪峰,耳畔忽传来刀剑铮鸣的声音,她转眼望去,一片白影杀成一片,灵光四溢。 “你们在干什么!”柳星玦猛然掉头,抢入众人之间,冰霁一个横斩,刷去一片剑雨。 众人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个个白衣玉立,只是表情冷漠的冷漠,阴鸷的阴鸷,与从前大不相同。 柳星玦在人群中一站,原本杀在一起的众人纷纷冷眼看过去,举剑欲斩,冰霁护主,自动扫了一圈,一一挡住攻势。 一个少年冷笑一声:“这不是柳星玦吗?回来得正好!老东西偏心你,把去云府听学的名额给了你和聂星辰那废物,呵,整天抢风头,很有意思是吗?大家一起上,杀了柳星玦!看她还怎么得意!” 众人似被灌了迷魂汤,个个愤慨不已,闻言纷纷应和,再次举剑袭来。 “萧师弟!你怎么了!”柳星玦急切地抓住那少年的肩,不料对方一剑斩下,柳星玦手疾眼快,堪堪躲过,难以置信地扫视全场,所有人都的表情都像是和她不共戴天一般。 柳星玦忽然想起之前那少年说宗里有峰主死了,师父他又怎么样了? 她心一横,冰霁剑芒大盛,在包围中劈出一条生路,柳星玦跑出人群,脚尖一点腾到半空,冰霁瞬间归位,载着她往清雪峰疾驰而去。 然而她把清雪峰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到师父的影子,惊慌失措中,天边蓦地腾起一片金光,柳星玦一惊,琼光殿,安放镇宗之宝的地方! 殿前无人看守,柳星玦推开厚重殿门,空旷昏暗的大殿里横躺着几个人,身上伤口纵横,血液早已凝固成一片紫黑,都是熟悉的面容,其他几个峰的峰主以及……宗主。 独独一个人盘坐在那里,白发垂头。 “师父……?”柳星玦踉跄跑过去,跪在那人面前,“师父!” 那人似乎还有气息,手指轻轻动了动,柳星玦惊喜若狂:“师父!” “星……星玦……?”老者微微睁了睁眼,“快跑……不要回来了……” 柳星玦泪如雨下,伸手去搀扶:“师父……你怎么了……我带你一起走……” 老者虚弱无比,连摇头的力气都没了,轻声道:“我走不了了……听为师说……” “师父你说……”柳星玦擦去眼泪,凑近了一些听。 “玉陵扇里寄生了邪灵,他散播邪咒,致使宗门上下弟子心生恶念,狂性大发,稍有不如意便要取人性命,连你几个师叔伯和宗主都未能幸免……我以性命将他封印在了玉陵扇中,你带走它,想办法建塔镇压……” 柳星玦哭着点头:“我知道了师父……师父我带你走……” 老者没有应她,继续道:“塔建九重,九窗刻以嘲风,九檐悬以息铃,地宫三重,玉陵扇镇于底,封墙,书以镇邪太阴符——还有……一旦感染邪咒便无解,杀戮心只会越来越重,门中弟子凡感染者,一个不留……交给你了,星玦……” 话落,老者胸口间红光一亮,一把银色扇骨的扇子从其中缓缓飞出,脱离出来的那一瞬,老者的头重重垂了下去。 “师父!师父!” “师父……”柳星玦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许久终于颤抖着抬起头来,去捡地上的扇子,谁料还没碰到,玉陵扇乍然惊起,眨眼间朝大殿的漆黑一角飞去。 柳星玦起身欲追,玉陵扇却“嗒”的一声,撞到什么东西,旋即一道极轻的笑声从黑暗的角落里传来。 “谁!”柳星玦低喝一声,冰霁瞬间刺向那人,却在那黑暗的边缘被死死挡住了,任凭她怎么催动,都无法再近半分。 那人隐在一片黑暗中,大殿的烛火只照到他长袍的一角,璀璨的金色布料,绣着几朵盛开的白色曼陀罗华。 他笑道:“怪不得处处找不到你,原来是在这凡尘被人供奉起来了。” “是把好剑。”他从漆黑中伸出半边流金广袖,云纹荡漾的袖口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信信一弹,冰霁剑旋即一甩,直直插|进柳星玦脚边的地面中。 柳星玦心中一沉,此人没有魔气不是魔族之人,修为绝对不会在师父之下,很有可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34 能已是成仙了的。 她道:“阁下是谁,为何要拿走我清溪宗玉陵扇?” “玉陵扇?好难听的名字。”那人一笑,“此扇名唤合穹,是本座的东西,本座不过是丢了它几百年,就成了你们的了?” 柳星玦不服气道:“你说是你的便是你的了?” 那人沉默半晌,蓦地伸出一只手,手上的扇子没有展开却银光刺目,空旷的大殿里疾风骤起,柳星玦被风吹得睁不开眼,脚下一飘,险些被卷起来,她死死握住竖在地上的冰霁,片刻后,劲风忽然停了。 她猛然睁眼,大殿中烛火尽灭,天光从被掀飞的屋顶上投下,四下里被刮得空无一物,师父和其他人的尸身却纹丝未动。 “呵,本座跟你一个黄毛丫头较什么劲。”那人不知何时站在了被掀翻的屋顶边缘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柳星玦抬头望去,刺眼的日光遮住了那人的脸,只有一身盛开白色曼陀罗华的金袍在微风中轻轻荡漾。 他一抖手中银扇:“封印都给你解了,还不出来?” 扇子里陡然钻出一团滚滚青烟,落在殿中,渐渐变成一个人形,青色长袍一袭白发,像极一根绿油油的大葱。 他笑起来一片柔和,道:“还不是尊上你光顾着调戏女娃娃,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出来了。” 那人冷哼一声:“吃饱了?” 大葱煞有介事地回味了一番:“恶念太少了,都不够塞牙缝,下回不找这种玄门弟子下手了,我撒的恶咒已经够多了,结果他们激发出来的恶念就那一点点,不愧是修仙的,心地善良,以后还是找些命苦的人罢。” 屋顶上那人一声冷笑:“下回再出这种蠢事我可不管你。” 大葱笑吟吟道:“当真不管我?咱们俩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陆沾衣!”那人沉喝一声,显然不想和他多言,“还不走?!” 柳星玦听了这一番对话,加上之前师父说的,心中已经明白了大概。 这陆沾衣是个以恶念为生的邪灵,寄生在玉陵扇中散播恶咒,中咒之人不但会心声恶念四处行凶,还会将恶咒传染给别人,越多的人中咒,所生出的恶念就越多,陆沾衣吸食恶念存活续命,祸害完一个地方再去另一个地方,可谓罪大恶极罪不可赦。 那金袍人是他的同伙,知道陆沾衣被封印后赶来救他,正巧被她碰上。 柳星玦心口好似烧了一团烈火,满腔的愤懑堵在那里发泄不出,恨不能将这两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师父以性命将陆沾衣封印在玉陵扇里,却被他同伙轻飘飘一下解开了,怎能不痛恨! 见他要走,柳星玦拔剑便刺,还未近陆沾衣身,屋顶上陡然飞下数根扇骨,一生二二生三,生生不息,每一根都在她面前迅速排列组合,最后竟组成一道繁杂阵法,直直拦住了她的去路。 冰霁撞在这阵法上顷刻铮然落地,柳星玦以意念催了再催,冰霁却好似成了一条废铁,没有任何反应。 屋顶上那人手上的玉陵扇还是那般模样,似乎没有任何变化,这阵法中的扇骨,只是那扇子上化出来的虚影,威力却已如此强大。 柳星玦攥紧了双手,从未像此刻这般觉得自己渺小如斯。 陆沾衣化作一道青烟钻进了那人身体中,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害自己师门一片狼藉的凶手逃之夭夭。 “这些人,你好生安葬罢。”金袍人突然开口。 柳星玦恨恨地瞪着他,日光偏移,依稀能看到对方半边眉目,清隽的长眉温润的眼,十分当的起人面兽心四个字。 她呸了一声,咬牙切齿道:“你们会遭报应的!我一定会为师父他们报仇的!” 那人轻轻一笑,声音清冷如深山落雨,道:“但愿如此。” “掣夜。”他低喝一声,一把通体黑亮的长剑凌空一现,载着他瞬间消失在天际。 从云府回到凡尘不过几个时辰,柳星玦却经历了生离死别,尝到了被痛恨的人蚂蚁一样踩在脚底的滋味。 她心里五味杂陈,可她还要面对更痛苦的事——杀掉被传染的同门,彻底切断恶咒的传播。 玉陵扇没了,陆沾衣跑了,师父的嘱托她已经辜负了两个,最后一个,她必须做到,即便她要杀的,是往日和她同窗听课的师弟师妹们。 柳星玦变出一张银色面具戴在脸上,提起冰霁往殿外走去。 外头阳光暖煦,一片春光灿烂。 柳星玦闭目静立片刻,缓步下山,冰霁在阳光下闪着幽蓝冷光,所过之处,血染黄土。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有个地方忘了改,现在改了,在那个少年认出冰霁剑的那里,柳星玦的名是焕,字是星玦。姓柳名焕字星玦。 因为后文还会出现个“国师焕”的称呼,怕小天使们看不懂,在此解释一下哈哈ovo ☆、星海沉棺(十) 影像结束,镇龙塔内一片死寂。 塔外依然雷雨瓢泼,雨水密密斜倾入户,沉默中,明朔起身去关窗户。 镇龙塔先帝二十五年时建塔,至今已有五年,以前不曾注意这窗棂,此刻细细一看,玄铁的材质,镂的是嘲风兽神像。 明朔想起影像中,先生的师父最后嘱托先生镇压陆沾衣,此塔想必就是为此而建。可陆沾衣跑了,玉陵扇也被人拿走了,为何先生还要建造这镇龙塔? 他俯瞰着窗外皇城,犹豫不决道:“先生……” 烛火将糜,柳星玦用铁签轻轻挑了挑,道:“虽然陆沾衣跑了,可放置玉陵扇的扇台还在,扇台上沾有陆沾衣的气息,可以依此感应到他的所在。但这种感应距离一远就会失效,所以我想方设法坐上了国师的位子,并向先帝请命,以保护龙脉为由在此处建了镇龙塔。” 她说着以手支颌,半敛眉目把玩贡桔,继续道:“这塔底封镇的便是那扇台,唯有借用此处龙脉之力,才能感应到整个天泽国境内是否有陆沾衣的气息,一旦他出现在天泽国土,檐上挂着的息铃就会响起。” 明朔心下了然,先生人单力薄,只靠着一人一扇台很难抓到陆沾衣,但作为国师便不同了,国师大权在握,想建造一个塔并不是难事,塔建成,再借助龙脉力量用扇台感应整个天泽国,一旦陆沾衣再次出现,她拼死也会拿下这个害她师门倾覆的罪魁祸首。 塔成至今,不论多大的风雨,檐上的息铃也从未响过,然而之前西北方的一片息铃却齐齐响起,这就说明,陆沾衣又回来了。 他道:“先生知道陆沾衣在哪儿了吗?” 回头一看,柳星玦早已将面具戴好,在一面墙前的几处按了几下,一间暗室便无声显露出来。 柳星玦信步走入暗室,明朔也跟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35 着过去,暗室里亮着几盏夜明珠,幽幽冷光映照着中央一副横挂在桌子上的银蓝长剑。 ——冰霁。 柳星玦手指拂过冰凉剑身,低声道:“陆沾衣在南疆,帮我备辆马车罢。” 明朔道:“我和先生一起去!” 柳星玦微微摇头,语气有些许责问:“北夷来犯,这个时候你应该做什么?” 明朔道:“开放国库,充实兵力,鼓舞将心……” “家国有难,你却跟我跑去南疆,你本来就根基不稳,怎么服众?” 明朔看着她将剑负在身后,知道她即刻便要动身了,忙道:“那我给先生派些人马。” 柳星玦微微颔首:“好。” 午时天色灰蒙,暴雨骤歇,凉风萧瑟。 帝朔于玄武门送国师焕往南疆,三月后焕音信全无。 帝朔寻之五年,无果。 ***** 青海的水是幽蓝肃穆的,名字叫海,实际是湖。高原,沙漠里的人往往把湖叫做海子,可能因为水域稀少,稍大一些的湖在古老的民俗中足以称作一片海。 海水冰凉透骨,一望无际,只有一星半点的山头在尽头冒出水际,冷清又萧瑟。 仲夏时节,这里有白鸥迁徙而来,在此栖息。湛蓝的海水上有一小片湖心岛,靠近岸边,很小很小,大抵只有一个院子那么大,也很浅,大抵只冒出水面几尺高。 岛上鹅卵石遍布,没有任何草木,却多的是浪潮起落留下的小鱼蚌壳,白鸟或在岛上云集,或在岸边休憩,或在半空振翅鸣叫,景象和美,令人忘忧。 白鸥成群的岛上,还有一名异族服装的女子,每每捡拾一把石滩中的小鱼小虾,就递给旁边一只卓尔不群的丹顶白鹤吃。 那白鹤似乎极有灵性,吃饱了便卧在石滩上闭眼小憩,女子无声一笑,乐此不疲,依旧东挑西捡,凑齐了喂给其他鸟儿。 鹅卵石铺就的岸边,缓缓行来一对人马,穿着是中原的风格,不是此处的人。 一群人个个佩着刀剑,拥簇着中间一个长相冷峻,眉目如星的男子,像是镖局里走镖的汉子。 没人知道他们为何而来,往何处去。 中间的男子丰神俊朗,目光中却又有些颓然,他微微抬手勒住缰绳,红鬃马旋即停下。 其他人见状也停了下来,一个道:“公子?” 那公子并未理他,只定定看着那片小岛,动了动唇,半晌,才怅然吐出一句话:“在此处等孤。” 众人正大为不解,明朔却翻身下马,一步步走入湖中。 “陛下!”一群人大惊失色,连忙跑去阻拦,明朔却早已扎进水中游远了,岸上登时响起连片的扑通声。 片刻后,明朔蓦地从水中站起,一点点爬上孤岛,喂食的女子被他出水的声音一吓,立刻挡住了白鹤回身看去。 湖水冰凉,明朔浑身湿透,看见她时微微睁大了眼,神色陡然崩溃,颤声道:“先生……先生!” 柳星玦却只是紧蹙眉头半跪在地,死死护着那只白鹤,眉心那一点朱砂拧成了一条红线,警惕的瞪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先生……”明朔万分小心地在她面前跪下来,伸到一半的手想碰又不敢,堪堪定在半空,见她神情戒备,心头一阵不好的预感。 他微微靠近一点,柳星玦便后退一步,明朔不敢再动,抬手遣退一口气游过来的众人,认真看着她,小声问:“先生,你还认得我吗?” 柳星玦没有任何反应,还是警惕地看着他。 明朔终于意识到什么,抱了抱头,狠狠抓了几下头发,几乎跪在柳星玦面前:“当初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去南疆的……” 他抬起头来,眼眶里布满血丝和泪水,看着柳星玦,道:“你还记得我吗?你十七八岁的时候我和娘亲救了你,你养了三个月的伤,教了我好多东西,还给我折青蛙,编蛐蛐,后来你走了,但过了两年我们又见面了,在皇宫里,当时你在祭台上……” 他说着将脸深埋在手中,回忆决堤般在脑海中涌现,泣不成声道:“……先生,先生……我找不到你……我该陪你去的,就算出事,也是我们一起……” 突然,有什么东西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明朔一怔,缓缓抬起头来。 柳星玦拍了拍他的肩,指了指眼睛,微微摇了摇头,然后莞尔一笑。 ——不要哭了。 虽然她不再认识他,那份基于本能的保护却仍在,不管什么时候,都会让她心头一软。 柳星玦指了指他的衣服,伸手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递给他。 明朔怔怔地接过来,喉咙哽了哽,先生自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过话,他蓦地攥紧了她的衣服,沙哑道:“你的嗓子……能说话吗?” 柳星玦微微睁了睁眼,摇了摇头。 明朔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五年不见,他的先生变成了这个样子,当年在南疆到底发生了什么?先生为什么突然音讯全无,如今重逢,却又失忆失声。 先生当初有没有找到陆沾衣,害她变成这样的又是谁?陆沾衣?还是别人? 半晌,他忽然将衣服披到她身上,低声道:“我有换洗的衣服,你千万不要着凉,穿着吧。” 柳星玦眨眨眼,听话地穿上衣服。 明朔带她上了岸,送她回家。先生的家是不远处荒山野谷中的一座小竹楼,沿河而建,就是那座曾经和他一起住过的元婴里变出来的竹楼。 好在她虽然没了记忆,修为却还在,还知道元婴里可以变出房子,冰霁剑可以用来切菜。 明朔不敢打扰她,命人在她竹楼边速成了一座茅屋住了进去,其他人则搭帐篷把两幢屋子围了一圈。 堂堂一伙禁卫军中的精英,整天在这荒芜的南疆不务正业,不是帮柳星玦放那几只瘦骨嶙峋可怜巴巴的牛羊,就是种菜浇水,喂鹤摸鱼。 只有晚上值班轮守时赶赶偶尔出没的野猪野猫,才能让他们找回一点点身为大内御用禁卫军的存在感和荣耀感。 这一夜和往常一样无聊透顶,一伙人在竹楼外远远地凑成一团,升起篝火,拿削尖了的木棒烤鱼烤野菜。 一个正在给鱼开膛破肚的小眼睛道:“也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回去,这些东西我都吃腻了。” 另一个尖鼻子小声嘟哝:“回不回去有什么所谓!这天下反正不是陛下的了。” 见有人开了头,其他几个都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说的也是,当年柳星玦失踪后,明哲就逼宫了,不过也奇怪,据说逼宫那晚明哲和陛下谈了些什么,闹到最后,明哲居然甘心当摄政王,皇帝的宝座还是陛下的。虽然这位子已经形同虚设了,大权也都落在明哲手里了—— 你们说他们俩当时谈了什么啊?陛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36 下当时可什么都没有,连军队都被明哲给收买了,他要推翻陛下那不是易如反掌?” “我知道我知道!我当时在场的!”一个啃着野菜的士兵低低举手。 他话一出,其他人不自觉地向他靠拢过去,那小眼睛拍了他一把:“嘿,兄弟,没想到你深藏不露啊?” “嘿嘿!”啃野菜的士兵点点头,见小眼睛手里的鱼外焦里嫩冒着油花,伸手掐了一块送进嘴里。 “嘿这是老子烤的鱼!要吃自己弄去!”小眼睛推了他一把,又道:“快说他们当时说了什么,这条鱼就算给你烤的!” ☆、星海沉棺(十一) “好说好说,”那野菜小兵一笑,又吃了一口鱼,才道:“话说当年,平越王明哲领了浩浩荡荡一批人马,直从那玄武门冲进皇宫,一路上畅行无阻无人敢拦,直逼到陛下书房,哐的一脚踢开门,不用说话,陛下便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了。 陛下似乎早就料到那一天,还在书案后不紧不慢地批折子,门一开,抬眼一看,是自己的皇叔,就笑道‘皇叔深夜拜访,有何要事?’,明哲也笑,道’你说我来是干什么?‘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个个话里带刺别有深意,明哲跟陛下耍嘴皮子耍得不耐烦了,怒喝一声,‘识相点就让位给我,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知道陛下怎么说吗?” 野菜卖了个关子,不接下文了,其他人正兴起,气得要揍,尖鼻子见他说话间把小眼睛的鱼吃完了,扬手把自己手里的递了过去,瞪了他一眼:“卖什么关子,给你吃鱼!” 野菜嘿嘿一笑,啃着鱼道:“陛下说,咱们柳国师临去南疆时料到明哲会造反,所以在他身上下了一道咒,要是他篡位,一月之内绝对不得好死,所以明哲就只能剑走偏锋,委屈自己当摄政王喽。” “哎,国师想得周到。” 野菜脸色一红,道:“谁,谁有干粮,鱼刺卡了……” 众人异口同声道:“活该!” 嘴上这么说,仍是有人掰了一块干巴巴的饼子扔了过去,野菜囫囵吞枣咽下,一旁草棚里的牛“哞——”的叫了一声,似是幸灾乐祸。 小眼睛调侃道:“你瞧瞧,连牛兄都鄙视你了。” “不吃了!扎得可痛了!”野菜一甩手,把鱼还给还给尖鼻子,哼哼唧唧地极度不爽,瞪了那头牛一眼,“叫什么叫!什么时候陛下把国师带回宫了,就宰了你炖汤!” 众人听到柳星玦,又是一片唏嘘。 火团渐微,有人咔嚓几声折断枯枝扔进篝火中,一片静默。 南疆的月光也是与中原不同的,更清冷澄澈,洒在荒芜的高原和莽莽大漠中,别有异样风情。 篝火燃烧着枯枝,一片噼里啪啦的轻响,寂静中,山下传来一阵欢舞歌声。 众人凝神静听,悄悄爬上一座山头,往下看去。 山脚处有一方村落,似乎在举行什么仪式活动,那里的人个个穿着异族服装,银饰闪闪,围着一团巨大的篝火跳舞唱歌。 歌是异族语言,虽然听不懂,但是很好听,豪放中也有温婉的曲调,像是少女送给情郎的情歌,温柔缱绻。比临安那些凄凄惨惨的莺歌燕语不知道好了多少。 人群周围是丰收的硕果和烤熟的整只整只的牛羊。 几人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小小的一团火苗,再看向山下那团烈焰,心头一阵寒酸。 忽有一人指着那里道:“哎!看啊!那不是陛下和国师吗!” 说话的正是野菜,嘴里还啃着不知哪儿抢来的烙饼,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篝火旁有两人兴起而舞,正是明朔和柳星玦。 野菜道:“哎,你们有没有觉得,陛下和国师很般配啊?” 众人默默点头。 “其实国师这样挺好的,小鸟依人,想想以前,一直不苟言笑的。而且,要是她还记得陛下,一定不会跟他在一起,毕竟是她一手教大的。” “这个不好说,他们俩又不是正经师徒,年纪差的也不大,说不定国师也喜欢陛下,只是不说吧。” “国师喜不喜欢陛下不清楚,不过陛下找了她五年,几乎走遍了大半个天泽,说不喜欢都是假的……” “谁知道,这些事咱们想管也不管不了,还是勤勤恳恳赚钱,老婆孩子热炕头吧!” “我没老婆……” “我没孩子……” “我没炕……” “……” 一人忽道:“他们两个往青海那边去了!咱们快跟过去!” 众人不再废话,忙起身暗中护驾。 青海湖心岛。 柳星玦和明朔坐在岸边远望。 星辰倒影在湖面,迷离遥远。明朔为柳星玦裹了裹披风,轻声道:“不要着凉了。” 柳星玦清澈的双眼看着他,缩了缩,往他身上倚了倚。 明朔道:“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一晃都过了几个月了。” 柳星玦点点头。 “不,不是。”明朔看着星光弥漫的湖水,“第一次见面,是在断肠山,你受了伤,浑身都是血。” 夜间仍有白鸥觅食,扑棱着翅膀略过水面,留下一汪缱绻万千的波澜。 潮汐涨起,鹅卵石小岛被淹没过顶,鸟儿依然能找到那一方寸土,远了看,似一片梨花临水而照。 有几只在他们身旁吃沙砾,时不时抖抖身子,发出一声清脆鸣叫,还有几只把他们当成了石头,在肩头,腿上合羽小憩。 为了不吓走它们,柳星玦小心翼翼地牵过明朔的手,在他手心写字:你什么时候回家乡去? 明朔道:“怎么了?要赶我走了?” 柳星玦连连摇头,又写道:想看看你的家乡,比这里繁华吧? 明朔怔了怔,头埋得低了些,在她发间极轻地吻了一下,道:“很繁华,但一点也不快乐。” 柳星玦:为什么? “因为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柳星玦:你想要什么样的呢?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那些,只是先生希望他成为一个明君,他便努力去做。他想要的从来都很渺小,渺小到根本抓不住。 他看向一尘不染的湛蓝水面,轻轻吐出一口气,道:“一座临水竹楼,一对白头厮守,春水煎茶,松花酿酒。很简单的愿望。” 柳星玦不语,思忖片刻,在他手心写道:“简单即是不易。” “你说得对。” 柳星玦微微一笑,郑重其事地在他手心道:“你要回去的话,也带上我吧。” 白鸥在岸边安静窝成一团,天地间似乎只剩了星光和凉风。 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南疆情歌,一丝一缕融化在静谧的夜幕中。 这个夜里有人围着篝火欢唱,有人站在山头眺望,还有人面朝青海,并肩依偎。 明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37 朔沉沉看着她的侧脸,半晌,低声道:“好,我们明天就走。” 这样的夜晚,他这一生,可能再也不会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30章今天一起解锁了,一共两章,所以明天就不更新啦,后天继续更 ☆、星海沉棺(十二) 第二日,明朔与柳星玦启程。 一路上无聊,沈南昭和白殷远远地跟在队伍后头,转眼看白殷,他却是一脸便秘的表情。 最近这几天他这表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沈南昭一看就知道,这厮又在回想往事了。 她长吁短叹一声,踢了两下脚下正在飞行的剑。 能不走路就不走,反正用的法力是她缚魂咒的镯子里的。这把剑本来就有毛病,加上白殷现在灵力不是太足,沈南昭十分害怕他们俩会像上次那样再掉下去,干脆跟白殷学了御剑的法门。 没想到有朝一日,对学习深恶痛绝的她也能主动贴上去虚心求教,勤学苦练,教她自己都大开了一番眼界。 她得意洋洋地控制着脚下的剑颠来颠去,忽然肩膀一痛,白殷用力抓住了她。 沈南昭吃痛大叫,正要揍他,看他一脸通畅,心中一喜:“想起什么了?” 白殷定定看着她:“柳星玦,我想起来了。” “嗯?哎你干什么!” 白殷二话没说,捧起沈南昭的脸,额头贴着她的,刹那间,沈南昭好似石化一般,眼前浮现出一片苍凉的景象。 是白殷的记忆。 南疆无垠的大漠尽头,某一片瑟瑟缩缩的绿洲,绿洲不大,栖息着几十个村落,水草还算丰美,看上去一片祥和。 当然只是看上去。 白殷在空中御剑而行,越是靠近,血腥之气越是浓重,他嫌恶地蹙了蹙眉,停在上空,俯瞰。 村子里有人,有血,人是癫狂的,手里舞着长棍舞着菜刀,逢人就砍。 血迹蔓延到清澈的小河里,渗透到沙土中。 牛羊惨死,哀嚎遍野。 这些自然是陆沾衣觅食的杰作,一个没有恶念吃就会枯萎的邪灵,呵,白殷冷冷一笑。 余光一瞥,看见远处屋顶上懒洋洋的躺了个人。他飞过去,居高临下地睨了陆沾衣一眼:“吃饱了?” 陆沾衣抠了抠鼻子,嘴里叼着一管芦苇,啧了一声,似乎不太满意,枕着手翘起二郎腿,道:“啊。现在的人都好善良,恶念好少。” 白殷冷笑:“你想要恶念,干脆去魔族妖族那些地方,吃到撑死你,非得要来祸害凡人。” 陆沾衣道:“这不是我吃不来那些嘛,魔族妖族的恶念太难吃了,而且不好消化。” 白殷懒得废话,道:“走。” 陆沾衣蹙眉,赖在屋顶没有半点起来的意思,对着天空眯了眯眼:“再晒会太阳嘛,仙尊你也一起啊!” 说着还拍了拍身旁的茅草。 白殷斜了一眼,立在半空不语,似乎真的听从了他的建议,晒了起来。 不多时,一道蓝光忽然破空而来,直奔他的心口。 白殷微微睁眼,脚下掣夜剑转瞬出鞘,“铮——” 那蓝光被掣夜斩回,转了几圈,直直插|进黄沙之中。远处,有一点黑色人影。 以白殷的修为,能将那人看得清清楚楚。金纹仙鹤的黑袍,银色的面具,背负银蓝剑鞘,目光如炬地看着他。 他感觉这把剑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是哪里见过。 掣夜护主,悬在他身前,剑尖遥指那黑袍女子,只要他一下令,掣夜必然会让她顷刻间丧命。 白殷低低喊了一声,掣夜应声还鞘。 “哈,是你啊!”陆沾衣似乎认出了她,一口吐出芦苇,朝她一笑,“怎么啦女娃娃,该不会是来报仇的吧?” 柳星玦注意到他,目光一下子燃烧起来,愤恨,隐忍,悲痛,绝望交织成一片,她乘着剑鞘闪电般飞来,手上冰霁剑寒芒一闪,转头猛的刺向陆沾衣。 “还我师门命来!” 陆沾衣这个人,除了会散播点恶咒怂恿大家自相残杀之外,修为什么的非常垃圾,不然他也不至于赖在白殷身上,寻求他的庇护。 此刻冰霁飞来,他却半点也不慌,嘴角噙着笑,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似的,瞬息之间,冰霁近在眼前,一只手却横穿过来,指尖将冰霁一挡。 经陆沾衣这么一提点,白殷也想起了这人是谁,当初供奉着合穹扇的那个宗门,这女子曾经在大殿上拦过他们,用的就是这把剑。 白殷扫过冰霁剑身,的确是把不错的剑,适合避世不出的淡泊君子佩戴,用剑的人杀气太重,反而会遭受此剑反噬。 他微微摇了摇头,指尖轻轻一弹,道:“去。” 柳星玦接住冰霁,横眼看向白殷:“阁下一个仙者,为何要与邪灵为伍,为虎作伥!” 白殷点点头:“本座也不想,奈何有把柄在他手上,不然,我把他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陆沾衣在他身旁呵呵一笑:“我还以为和尊上同居了这么久,尊上已经把我当成朋友了呢。” 听到同居二字,柳星玦的表情扭曲了几下,颇为恶心地看了两人一眼。 白殷解释道:“此同居非彼同居,他不觅食时,便寄居在我体内元婴中。毕竟是个什么本事都没有的垃圾,只能靠卑鄙手段寻求庇护。” 陆沾衣抱手而立,站在屋顶上笑吟吟地看着柳星玦,道:“女娃娃,听大爷一句劝,我身边这位可是天帝册封的仙尊——” 白殷打断他:“早就不是了。” 陆沾衣耸耸肩,继续道:“不是就不是,无所谓,反正修为是在仙尊境,娃娃你也知道仙尊境是什么境界,仅次于最高的仙帝境——” 白殷又打住他:“最高的是仙帝境之上的太上境。” 陆沾衣再次耸肩,接着道:“他哥哥的命在我手里,所以不可能不保护我,你要杀我报仇,就要过了他这一关,可你又打不过他,何苦这样折磨自己呢?” 柳星玦握剑的手关节泛白,咬牙切齿道:“我不可能放过你!” “女娃娃,等你足够强了,再来找我报仇吧,这世界上,被讨厌的人踩在脚底的人太多了,他们都认命了,你何必自找苦吃?” 柳星玦一言不发,手指关节发出咔咔轻响。 “呵,”陆沾衣不屑地睨了她一眼,“没有仇家有本事,还妄想着报仇,天真,愚蠢。” 柳星玦终于一声怒喝,一剑斩下:“闭嘴!” 剑芒如一弯蓝月朝陆沾衣飞去,未近身,便被白殷弹指打散。 他沉声道:“回去罢。” 他也不指望她能放下仇恨,只是让她知道他们之间实力悬殊,知难而退。她天赋不错,努力一把,说不定有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38 朝一日能登临仙境,何必要把大好的年华浪费在寻仇上。 柳星玦恨恨道:“不!让我回去,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来时路上,明朔派给她的精骑一个接一个死在了沙漠里,她孤身一人追着陆沾衣的气息来到这里,本就抱着同归于尽的打算。 只是她实在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这金袍人还在护着着陆沾衣。 如此悬殊的差距,打不过,难道要放弃吗? 不。 她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一次机会,错过了,下一次陆沾衣再出现,是何年何月何方,那时她又多少岁,能否打过他? 她会老去,可陆沾衣这种邪灵不会,等她白发苍苍,还怎么报灭门之仇?! 柳星玦甩手扔掉冰霁,迅速掐了个诀,霎时间心口迸发出蓝光夺目,蓦地朝陆沾衣扑去! 白殷脸色一变,抢在她之前一掌砍在她颈后,接住晕厥过去的柳星玦。 陆沾衣吓出一身冷汗,踢了柳星玦一脚:“疯子!真是疯子!居然要自爆元婴跟老子同归于尽!还好你出手快,不然咱俩都得重伤!” 白殷拦住他:“别踢了。” 他缓缓落地,将柳星玦放在地上,查看她的脉象。 陆沾衣气道:“还切什么脉!直接打死得了!留着她醒了,再来爆一回元婴?!” 白殷蹙眉道:“别吵!” 陆沾衣冷哼一声,本不想再看他,眼梢一转,看见白殷指尖点在柳星玦眉心,口中低低念咒。 陆沾衣不解道:“你干什么?” 白殷念完咒,一道金芒从指尖缓缓流入柳星玦的眉心,他道:“我封住了她的记忆。” “封住?干嘛不直接给她抹掉,一劳永逸,哪天又记起来,又要吵吵嚷嚷着报仇。” 白殷瞪着他:“你以为我不想?她记忆太顽固了,只能封印,抹不去。” 陆沾衣认命道:“那就这样呗。你封了她多少记忆?” “除了生存技能,都封了。” 陆沾衣瞪大了眼:“都封了?!太狠了吧?!” “你看她的衣服,不是此地的,若是留着她部分记忆,让她回到家乡,说不定哪天她会想起来师门之仇,还不如彻底封掉所有,让她在此处扎根生活,远离那些是非之地。” 陆沾衣连连拍手:“没想到啊,平常看你一副愤世妒俗的脸,心思倒是挺细。” 白殷找了一处河谷里的村落,将柳星玦放在了大街上,便离开了。 沈南昭共享着白殷的记忆,知道这村子就是后来柳星玦和明朔围着篝火跳舞的那个村庄。 后来她一定是发现了自己和别人不太一样,能使剑,还能从元婴里变出东西甚至变出竹楼,她觉得自己是个异类,所以就离村子远了一点,在不远处安定了下来,一住就是五年。 但是,白殷当初只是封住了她的记忆,又没封住她嗓子,柳星玦怎么会失声了呢? 这段记忆到此本应戛然而止,但白殷不知道怎么了,一直没有回过神来,沈南昭又动不了,只能继续顺着他的记忆看下去。 两人从南疆离开,路上陆沾衣因为吃得太多需要消化,就钻进了白殷元婴里消食,留下他一人御剑飞行。 共享这段记忆时,沈南昭还能接收到白殷脑子里的想法,此刻的他要去往一个叫黑水山的地方。 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个穷山恶水的山头,沈南昭几乎已经能想象出这座山和山上的水都是一片黑漆漆的样子。 黑水山,是白殷在凡尘的一处根据地,位于凡尘魔族的地盘,就是上回他跟她说起的,占了一个山头,招了几个混混儿,那个曾经和他哥哥打过一架的孟歧,就是这山头的大总管。 白殷因为杀了那些天界名门望族的子弟,被天界驱逐,逃到魔界,他修为高,魔界几乎无人能与之抗衡,都纷纷把他默认成了老大,更是有许多魔族子弟投奔黑水山,希望能成为他手下一员,从此大展宏图一飞冲天。 一个天界册封过的仙尊,被魔族推崇成头头,想想都觉得奇葩。 沈南昭知道接下来肯定会有大事发生。 因为柳星玦的记忆回忆完,以白殷的修为和能力,应该很快就能回神,停止和她共享。 然而他到了此时此刻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说明,接下来的记忆里,一定发生了让他难以忘怀的事情,才导致他不知不觉地接着回忆了下去。 沈南昭正在思考会是什么大事,视线里忽然从天降下一道人影。 白殷的哥哥。 白殷显然吃了一惊:“哥?” 对方简直是浑身都生长着暴力因子,二话不说扬手就是一道银鞭,眨眼间将白殷五花大绑了起来,低声道:“走!” 白殷不明就里,以为他要强行绑他回天界请罪,旋即招来掣夜朝他哥刺去。 他哥也变出一把剑来挡住掣夜,狠狠一挥,掣夜不敢伤他,被甩飞出去。 他回头瞪了白殷一眼:“反了你了!” 白殷也在气头上,怒喝道:“白澜!你想我死吗!” 白澜不说话,手上一紧,银鞭将他缠得更狠了。 白殷死死挣扎,他绝不能回天界,就算天帝只是罚罚他,不要他的命,那些名门望族却不会那么仁慈,他们一定会绞尽脑汁杀他,不但要杀,还要要让他魂飞魄散从此灰飞烟灭。 他死了没什么,可陆沾衣一旦没了他保护,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晚也会被那些门派群起而攻之,一旦陆沾衣死了,下一个死的就是哥哥! 他气得眼冒金星,只感觉白澜简直是全世界最不可理喻最不讲理最不护短的哥哥。 他挣扎着身上的银鞭,道:“就因为那些家族门派天天缠着你要说法,你就要大义灭亲把我送上凌霄殿请罪?!你是我亲哥吗!” 白澜也怒了:“从小到大你犯了错哪回不是我给你擦屁股给你收拾烂摊子?!当初就因为几句口角,你就把那些宗族弟子杀了个干净!是我以前太惯着你了!” 不知道是理亏还是懒得吵嘴,白殷不再说话,专心挣扎。 白澜又收了收鞭子,恨不能将他捆成麻花,拖着他往一处隐蔽的山林飞去。 然而刚飞到一半,一片阴影忽然落下,直将两人淹没。 一大群人前呼后拥的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白澜脸色铁青,还不待说话,人群中走出一个中年人,得意地看了兄弟两个一眼,对白澜道:“我等听闻凡尘出现了这魔头的踪迹,便速速赶来了,可仙尊这是要带这魔头去哪儿?” 他口中的“魔头”,必然是白殷无疑了。 白殷在心底呵呵。 他和白澜碰头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说是听闻到他踪迹,不如说是派人暗中跟踪了白澜,跟踪者见白澜抓到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39 了他,便发了急迅给他们,否则这些人不可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聚集过来。 白澜冷冷看着中年人,道:“自然是带他回天界请罪。” 中年人指了指那处山林,阴阳怪气道:“可我看着,尊上的方向好像不太对,回天界,应当是往上走才对,怎么还往山里跑?莫不是听说我们这些宗族要联手剿杀白殷,便急急跑来藏人?” 白澜扫视一圈,似乎在估算人数和逃跑的可能性,暗中松开了白殷身上的鞭子。他又看向中年人,冷冷道:“话不要乱说。” 他之前在天界听说这些宗族要联手杀了白殷,也想过这可能是故意说给他听,好借他之手找到白殷而放出的假话。 虽说白殷一直行踪诡异,让人难以找到,但他还是不放心,就怕白殷一个不注意落到了这些宗族手里,因此火急火燎地下来找他。 他本想直接捆了白殷藏到自己的仙邸中,但又怕那些人发现,情急之下便打算将他藏在深山老林里,没想到早就被人跟踪了。本来以他的修为,不可能发现不了跟踪者,但关心则乱,所以一时放松了警惕。 谁知关心不成反被抓了个现行。 中年人仰面一笑:“乱不乱说都无所谓了,还望尊上不要插手我们这些家族门派和这魔头清算旧账!” 当即便有其他人附和: “凌宗主所言极是!这魔头杀了我们这么多优秀子弟,还畏罪潜逃,帮助那个邪灵陆沾衣四处行凶作恶,简直罪不可赦,人人得而诛之!” “说得对!他在凡尘祸害了多少凡人!作为天界之人,我等今天不但要为枉死的弟子们讨回公道,还要为这些手无寸铁的凡人们主持公道!” “可怜这些凡人,几乎都是满门被灭,鲜有活口!这魔头简直丧心病狂,视人命如草芥!我等今天一定要杀了他,教他灰飞烟灭,否则三界将无安宁之日!” “说的对!诛灭魔头,匡扶正道!” “诛灭魔头,匡扶正道!” “诛灭魔头,匡扶正道!” “呵——” 此起彼伏的讨伐声中,白殷把玩着一柄银铁扇子轻轻一笑。 看到那把扇子,那位充当领头羊的凌宗主瞬间脸色一变:“合穹扇!” 众人瞬间退出去数步,在白殷周围腾出了一个大圈。 “怎么是合穹扇?它不是被白鹤殊丢了吗!” “完了完了完了!合穹扇可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把神扇,他又是仙尊境修为,咱们还能打过他吗?!” “假的!一定是假的!这一定是他变出来吓唬人的!” “对!咱们不要被他蒙骗了!大家不用害怕,一起上!杀了这魔头!” “对!一起上!刚才那话谁说的,你先上,我们跟着你!” “好像是你说的吧?” “不是我不是我!是他!” “你他娘的说谁!敢说老子,活腻味了!” 话音密集处有人动了手,人群旋即炸开了锅,有人加入混战,有人过去劝架,还有人暗中踹两脚,场面陷入混乱。 凌宗主老脸通红,还没讨伐敌人,自己人就先乱了阵脚,气得呼出来的气都能烧水煮饭了。 他怒视着那几个打成一团的子弟,一声暴喝:“够了!看看你们那点儿出息!” 此话一出,那几个子弟彼此瞪了一眼啐了一口,纷纷松开了手,从地上爬起来,若无其事地整了整仙袍。 凌宗主又看了一眼合穹扇,大声道:“这是假的!大家不要自乱阵脚!都拿出看家本领来,今天收了这魔头,定能得到天帝奖赏!” “呵——”白殷又是一声轻笑,表情阴冷又邪魅,眉心那道金色仙印金芒一闪,下一刻,他手中变出来一道和白澜的一模一样的银鞭,将白澜一捆,抬手在虚空中划出一道混沌豁口,将他丢了进去,道:“滚回天界去!” 他动作极快,连白澜都没反应过来,众人更是还在愣怔中,回过神来正要拔剑,却见他一转头,笑吟吟地看着凌宗主。 掣夜剑从远处飞回,瞬间入手,他一剑斩下,怒道:“我是魔头?我罪无可赦人尽可诛?呵,你们这些伪君子,哪个手上没几条人命,哪个刀尖没舔过血!” 凌宗主一边提剑抵挡,一边被他这样简单的招式逼得连连后退,见无人帮他,心头灵光一现,大叫道:“快杀了他!他没用合穹扇,那一定是假的!” 众人闻言浑似打了鸡血,纷纷大喝一声,争先恐后涌向白殷,毕竟谁能擒下白殷,就是凌霄殿上一大功臣,从此必定封官加爵,一步青云! 白殷冷笑一声,手中合穹扇陡然展开,十二道扇骨银光璀璨,无色冰蚕丝织成的扇面光华流转,夺人眼目。他狠狠一挥,喝道:“是不是真的,试试不就知道了!” ☆、星海沉棺(十三) 沈南昭蓦然从记忆中挣脱出来。 握草她刚刚都看到了什么?!一个真·黑化狂魔白啊!那破扇子一扇,扇芒刷刷刷跟剑雨似的,这个砍掉一条胳膊那个切断一条腿的,打个弯儿还能顺便削个脑袋,比切菜还容易! 嚯嚯嚯,现在想想,她以前动不动就揍白殷,没被他一手撕了真是福大命大。 沈南昭安抚着受到惊吓的小心脏,突然额头上一动,白殷缓缓睁开了眼。她和白殷还贴着额,刚才只顾害怕,都忘了挪开。 她正要动作,一双手却横空伸了过来,将她一揽,拥入怀中。 闻着他身上的冷香,沈南昭心头一颤。 白殷沉默着,呼吸打在她耳畔,半晌,他道:“刚刚没控制住,对不起。” “没,没事……你……” “走吧,柳星玦他们走远了。” 沈南昭点点头,御剑赶上去。她本想问他为什么他哥哥的命会在陆沾衣手里,悄悄看了一眼,感觉他不太高兴,也就算了。远望前方,明朔和柳星玦同座一辆马车,慢悠悠地前行,四周包了一圈儿禁卫军。 好在这里已经是南疆边缘,不用穿过太长的沙漠,不至于会被困在沙海里。 气氛静默得尴尬,沈南昭转移话题,道:“后来你还碰到过柳星玦吗?” “有,就在不久之后,不过那时她已经快死了。” “啊?”沈南昭一愣,“怎么会呢。” 她又看向那辆马车,柳星玦后来死了,明朔又怎么样了?他好不容易才跟他的先生在一起,而且还是趁她没有记忆的时候。 要是柳星玦死了,明朔估计要疯掉了。 她又忽然道:“那柳星玦那时候认得你吗?” 白殷凝视她须臾,忽然摸了摸她的头,揉得乱糟糟,笑道:“记得。” “那就是她后来都记起来了啊。”沈南昭被他弄乱了头发正想揍他,脑子里忽然浮现出白殷杀红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40 了眼的样子,吓得脖子一缩,白殷揉着她的头,看她这副蠢萌的样子,忽然心头一动,倾身在她额头上一吻。 “啾——” 两人同时瞪大了眼。 沈南昭反应过来,迅速捂着红扑扑的脸,往后一退。可她此刻是站在掣夜剑上,半条腿已经踩空了。 “小心!”白殷手疾眼快抓住她,揪着她的领子拽了回来。 两人一对视,都红着脸手足无措地乱搓乱放,下意识想要离对方远一点,然而脚下掣夜剑太小了,磕磕巴巴的挪了挪半天,还是若即若离地挨着。 沈南昭踹了它一脚,小声喝道:“变大点儿!” 掣夜委屈巴巴道:“尊,尊母……我,我就这么大了……” “……” 沈南昭不敢看白殷,低着头一阵懊恼。 “阿昭。”白殷低声唤她。 沈南昭光顾着胡思乱想,完全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一会儿别扭,一会儿泄气的,好不精彩。 白殷又唤了她一声,这回她总算听到了,回过神来,一脸无措地看向他:“啊,你刚才叫我?” “阿昭。”白殷抓住她的肩膀,凝视半晌,严肃道,“我刚才——” 沈南昭打哈哈道:“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不用解释,咱俩都这么熟了,就当啥事儿没有就行哈哈哈嗝——” 白殷被她打败了,扶了扶额,微微一叹:“好吧。” ***** 三个月后,明朔大婚,立柳焕为后。 新婚当夜,红烛罗帐,明朔独自推门而入,手里拿了一个精巧的盒子。 他轻轻挑起柳星玦的红盖头。 柳星玦朝他一笑,眉心一点朱砂,眼波流转,风情万种。那一刹,仿佛整个寝殿都亮了起来。 她注意到那盒子,无声指了指。 明朔从愣怔中回过神来,打开盒子递过去,笑道:“这铃铛辟邪明智,送给你护身。” “完了。”在一旁隐身观看的白殷忽然发声。 “怎么了?”沈南昭问。 “七曜镇魂铃有涤荡邪祟,慧心明智的效用,柳星玦原本被我封了记忆,戴上这个铃,很快就会恢复神智。” “……”沈南昭噎了噎,眼睁睁看着明朔给柳星玦戴上了铃铛,干巴巴道:“明朔好可怜。” 果然,七曜镇魂铃一上手,便是一阵急促尖锐的响声,明朔闻声只不过是觉得刺耳一些,柳星玦却十分痛苦地捂住了头,在地上缩成一团,尖叫不止。 “星玦!星玦!”明朔吓得脸上一片惨白,不知道柳星玦为什么忽然变成这样,惊慌中蓦地然想起什么,转头对门口冲进来护驾的禁卫军道,“去叫太医!” “医”字还没说出来,他的手臂忽然被人抓住了。转头一看,柳星玦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竟然开口说了一句十分沙哑的话:“朔儿……” 明朔的脸色更白了。 “先,先生……你……” 柳星玦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脸色也不怎么好,闭眼咬了咬牙,微微转了转头,似乎还在适应突然恢复的记忆。 她还是死死抓着明朔的手,手指都泛白了,双目紧闭,哑声道:“我没事,让他们下去。” 明朔哪还说得出话来,好在那几个护驾的正是之前陪他在南疆的,脑筋一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齐齐退了下去。 “朔儿……”待四周无人,柳星玦抬起眼帘,扫了一眼寝殿,终于将从前和现在的两份记忆彻底消化,慢吞吞道:“……你要娶我?” 明朔浑身一抖,想要解释,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几乎咬碎了一口皓齿,低声训斥:“我真是白教你了……” “先生!”在她面前一向温和的明朔忽然炸了,他一把抓住柳星玦扑倒在地,双眼布满血丝,声音颤抖,怒吼:“我不管什么礼义廉耻人伦道德!我们已经当着文武百官天下人结成夫妻,我此生非你不可!” 柳星玦被他死死钳制着,一时间竟动弹不得,一时口不择言,怒道:“趁人之危,卑鄙!” 明朔连连点头,眼泪一滴滴落在她脸上:“我卑鄙无耻,我是小人!我爱你,可我从来没想过强占你!”他直视着她,一扫从前怯弱乖顺的模样,目光里汹涌着惊涛骇浪,既可怖又可怜。 两人的龙凤喜袍缠绵在一起,流淌成一片。 他近乎恳求地看着她道:“……你为什么要记起来,忘了多好,忘了多好……在南疆那几个月,你明明也喜欢着我……” 柳星玦浑身一僵,表情扭曲抽搐起来。 她想起来南疆那几个月里,他无微不至的温存,连一句普通的话,被他微笑着说出来,都像是一句温柔缱绻的情话。 失去记忆的那五年,她一醒来就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村子,她只记得自己的名字,记得怎么用剑,怎么施法,这二十几年的光阴里发生了什么,她一点都不记得了。 因为太过害怕,她不敢说话,渐渐的几乎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那五年也过得浑浑噩噩,除了养几只牛羊,种种菜,抽空喂喂湖心岛上的鸟儿,参加村民们的节日活动,几乎没有别的。 直到明朔找到了她。 她那时莫名的感觉他亲近,渐渐的,就觉得他好像是她生命里必不可少的一个人一样,每天跟他在一起,就会很开心很温暖。甚至后来他住进了竹楼里,就在那间原本属于他的房间里,她还会鬼使神差的,每天晚上都偷偷看看他按时睡觉没有。 可这不行。他几乎是她教大的孩子,她越不过伦理纲常这个心坎。 柳星玦看着明朔,一点都不想承认自己喜欢他,但看到他这副痛苦地样子,心底又像是被绞了千万遍的痛。 她轻轻别过头,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别说了。” 明朔强行捧起她的脸,逼迫她看着他,柳星玦和他灼热的目光相对,旋即闭上了眼。 “先生……”他手指轻轻摩挲着她合上的双眼,“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记起来,只是没想到回是今天,今夜。” 他也闭了闭眼,颓然道:“今天是我们成亲的日子,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这一天这一夜本来可以成为我一生中最欢喜,最刻骨铭心的时光……偏偏你记起来了,都是命……我认了。” 柳星玦睫毛颤了颤,眼角有一点泪光。但她的脸此刻在一片阴影里,不细看根本看不出。 明朔深深看了她片刻,然后轻轻松开了她,温声道:“你刚恢复记忆,好好休息,有什么事,门外有人候着。” 说罢便往门外走去。 柳星玦沉默不语地起身,未几忽然叫住正要开门的他:“明朔。” 明朔怔了怔,转头看着她的唇,期盼着那鲜红欲滴的红唇中,能吐出他想听到的话。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41 “你留在这里罢,我去镇龙塔。” 明朔的手抖了抖,脸上瞬间毫无人色。 一旦她回到镇龙塔,必然又是要闭关,他再想见她就难了。先生,这是要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他退了几步,无声看着她。 柳星玦却没有看他,径自与他擦肩而过,打开门,鲜红的凤袍在冰冷的夜风中扬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寝殿。 当夜,九层镇龙塔的八十一道窗台齐齐亮起灯火,一声沉钟横穿长夜,宣告着国师重新入主镇龙塔。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下章蠢竹子有话说: 会有明朔和先生不可描述之场景 沈南昭是柳星玦的转世,与白殷的此生相遇确实是因为柳星玦,后边会写明因果,但绝对不是因为感情哦ovo 沈南昭喜欢白殷是她自己的事,先生喜欢明朔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希望天使们不要将沈南昭和柳星玦当成一个人,觉得她们对爱情不忠心啥的,绝对没有,这是两个独立的人qaq 如果实在接受不了,蠢竹子接受弃文 十分感谢小天使们的陪伴! ☆、星海沉棺(十四) 方总管推开书房的门,热烈的酒气扑鼻。正中央的书案旁碎了一地酒坛子,案上伏着个东倒西歪的人影,一身红色帝袍,上头是金线绣的腾龙。 五六天了,陛下一直要酒喝,喝醉了就睡个一天一夜,醒了再喝,方公公轻轻一叹,端着醒酒汤小心走上前。 “陛下,喝点汤罢。”他将汤放到书案上,轻轻拍了拍明朔。 明朔脸色苍白,微微睁眼,将汤一扫,“酒!孤要喝酒!” “陛下,酒都喝光了。”方公公手疾眼快挪走了汤,才没被明朔再次打碎。 明朔拿起一个空酒坛往嘴里倒,倒出一两滴,睁了睁眼,将坛子一扔:“去拿!去买!” 方公公劝不住他,只好命人再去拿。 明朔突然拦住他:“不,不拿了,孤要去看看先生,她是不是又不吃饭了……” 方公公道:“国师正在闭关啊,陛下见不到的。” 明朔推了他一把,醉醺醺道:“什么国师!先生是孤的皇后!” 方公公连连应和:“是,是老奴愚钝,冒犯了皇后娘娘,老奴该打。” 明朔走得东倒西歪,轻哼一声:“就你这身板,打两下就去见阎王了……”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下去下去,孤要去见先生了……” 他又瞪了一眼身后要跟上来的禁卫军:“去去去!别来烦孤!” 一众人瑟瑟缩缩得退了退,却还是远远跟着。 明朔踉踉跄跄走到镇龙塔外,呵斥了守塔的宫娥和士兵,扶着楼梯往上走。 摔了几次,也不知道这是哪一层,胃里一阵翻涌,吐了一地酒水。 恍惚间,一张冰蓝手帕递了过来。 他一回头,柳星玦和他一样,还穿着新婚夜的喜袍,金凤腾舞的红色裙摆长长拖在身后的楼梯上,手上还戴着七曜镇魂铃,垂眼看着他。 他怔怔的看着她,对方闻到酒气眉头一皱,拿帕子轻轻擦了擦他的嘴,低声道:“喝了多少?” 明朔恍若未闻,只是深深看着她,声音压不住的激动,道:“先生……你为什么不换衣服?” 柳星玦收回帕子,云淡风轻道:“没的换。” “不,”明朔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像是在冰天雪地里抓住了一丝微弱的火光,“这五年里我没让人动过这里,不可能没得换……先生……你一定还——” “我还怎样?”柳星玦抽回手,“你想听什么?我还喜欢你?爱你?放不下你?” 明朔脸上僵了僵,无声半晌,指甲死死抠着楼梯扶手,抓掉一片朱漆。 他低声道:“先生何必这样挖苦我呢?我们不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为什么要对我避而不见,挖苦讽刺?你以前对我那么好……” “所以我很后悔。”柳星玦将手上铃铛解下递给他,“是我对你太好了,让你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终于清醒了几分,炽热的爱意仿佛被一文不值地丢进了冰窟。 她说后悔了。 他对她的爱,那几个月的相处,就这么被她轻飘飘地否决了。 “先生说得对,我醉了,说了些胡话……先生……好好休息。” 明朔看也没看镇魂铃,转身下楼。 柳星玦又道:“天泽国运有变,苍合国会来攻打,你近期多做准备罢。” “嗯,我知道了。”明朔神情恍惚,也不知有没有听清楚,只是醉醺醺地往回走。 每走一步,都似万箭穿心。 他母亲在他入宫后不久就去世了,先生是这深宫之中,他唯一熟悉信赖的人。 她教他读书识字,教他琴棋书画,他就哒哒哒跟在她身后跑,从来不给她添乱,从来都很听她的话。 后来他渐渐长大,懂了什么是男女之情,那种依赖,渐渐的,变成了可憎的爱慕。 他爱上了自己的先生,可憎,又可怜。 一个天旋地转,明朔眼前一黑,突然倒在路边,昏睡过去。 “陛下!陛下!”远远跟着的方公公和禁卫军大惊失色,急忙跑来。 四天后。 寝殿中,几名太医神色慌张,手里又是针又是药的,进进出出忙个不停。 方公公在一旁看得急了,随便抓了一个,道:“陛下怎么样了?!” 太医苦着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和方公公对视一眼,随即叹了口气,无奈道:“陛下这高烧时间太久了,四天了不曾退下半点,我等想尽了办法,可……如果再这么烧下去,恐怕……唉!” 方公公手一松,道:“没有别的法子了?” 太医微微摇头:“公公,不如去请国师罢。” 方公公了然:“陛下这是心病所致?” 太医再次摇头:“不,臣只是觉得此病来势汹汹,病症诡异,任何药物都无效……兴许,是有人暗中作梗。” 方公公再次了然:“下咒?” 太医终于点头,道:“公公快去请国师来看看罢。若真是下咒,陛下恐怕撑不了多久。” 方公公当即去往镇龙塔,向守塔宫娥说明情况,请她去请柳星玦。 不多时,塔内传来一阵急促的下楼声,大门陡然打开,方公公抬头一看,见柳星玦还穿着大婚的喜袍,微微一愣,旋即行了一礼。 柳星玦低声呵斥道:“出了这种事,怎么不早说!” 方公公惶恐道:“是老奴该死。” 心中却想,整个皇宫谁不知道她躲着陛下,哪个敢找她? 柳星玦召出冰霁剑,二话不说往寝殿飞去。 掀开重重纱帘,便是一张宽敞软榻,明朔直直躺在床上,为了散热,只在腹间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42 盖了一层软薄绸缎,整个人似一块烙铁,浑身红透。 柳星玦捞起他的手腕摸了摸,又拿针在他指尖扎出一滴血,血色紫黑,极不正常。 她挥了挥手:“都下去,陛下中了咒,我解咒期间,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方公公随即领着众人退下。 柳星玦从元婴里甩出几道金色符箓,把明朔从头到脚贴了一遍,又割破手指喂了他几滴血,顺便在冰霁剑上抹了一把,横剑于眼前,低声念咒。 明朔身上的符箓开始冒出缕缕黑烟,抖动不止,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其中挣扎。 “回去!”柳星玦目光一厉,剑尖几乎贴着明朔的皮肤斩了过去,被黑烟笼罩的符箓随剑风飞至半空,冰霁陡然一转,一剑挥下,精准无比地将金符一分为二。 柳星玦收剑入鞘,放回元婴中,再次取出镇魂铃,系到明朔手腕上。 如果不是没戴镇魂铃,施咒者也不会得逞。 那天在镇龙塔,她说的话确实有些过了,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已经伤到了他,再反悔又有什么用。 看着他那失魂落魄额的样子,她心中并不好受。 系完了镇魂铃,柳星玦起身欲走,手上却一痛,被明朔紧紧握住了。 明朔烧还未退,但迷迷糊糊间听见她的声音,又感觉手上凉凉的,下意识抓住了,此刻睁了睁眼,正好和她目光相对。 那一刻,他似乎看见柳星玦眸间闪过一丝动容。 他心想这一定是在做梦,先生分明讨厌他到牙痒痒,怎么可能会动容。可他还是忍不住抓着她,哪怕这只是梦里。 “先生……”脑袋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手上的力道却只增不减,“别走……” 柳星玦挣了挣,没有真的要抽手的意思,由着他抓着,道:“痛。” 明朔知道他抓得太用力了,松了松,却又怕她再次脱手,恳求地看着她,道:“先生答应我别走。” 柳星玦沉默半晌,忽然在他身边慢慢坐了下来,道:“不走。” 明朔惊诧了一下,旋即又释然:既然是梦里,先生一定是听他的话的了。 “先生,我头很痛。”他眯了眯眼,指了指脑袋,得寸进尺:“先生帮我揉一揉,好吗?” 柳星玦果真微微俯身,在他发间轻轻揉捏起来,还边揉边道:“以后不要喝那么多酒了。” 明朔迷迷糊糊点头:“不喝了,我都听先生的。” 柳星玦没说什么,专心给他按摩。 过了一会儿,明朔又道:“我好热。” 柳星玦摸了摸他的额头:“你被人下了咒,高烧不退,不过没事了,我已经把咒术打回到施咒者身上,再休息几天,按时吃药就会好了。” 明朔晕乎乎地抓她的手,放在滚烫的胸口,眯着眼道:“先生的手好凉。” 柳星玦扫了他一眼,知道他烧得厉害,心中一动,掌心凝起一团冰蓝光芒,缓缓输送到他体内,低声问:“这样可好一些?” 明朔受用地应了一声,感觉身体比之前清凉不少,他睁了睁眼,正好看见她双手贴在自己的胸膛,喉间一哽,忽然一个冲动,伸手将她一搂,反身压在榻上。 为了散热,他本就只穿了一层亵裤,盖了一层软绸,此刻一翻身,便露出了精瘦的胸膛和结实的肌肉,身材瘦悍,只是浑身泛红,烫得吓人。虽然发着烧,力道却极大,钳着她的双手摁在两侧,整个人跪在她上方,目光炽热地凝视着她。 柳星玦脸色一白,想要挣脱,然而无济于事,随即沉喝道:“放开!” 明朔自觉这是梦里,有恃无恐,笑着摇了摇头:“不放,我这辈子都不要放开先生。” 以柳星玦的修为,要挣脱其实易如反掌。可她不敢动用修为,他本就生着病,万一再伤到他,又要懊悔不已。 她只好佯怒着警告他:“明朔,不要太过分!” 明朔醺然一笑,像是酒还未醒,目光温柔似水:“怎样是过分,先生?” 不等她说话,他俯首向她靠近,在她唇间轻轻亲了一下,问:“这样过分吗?” 柳星玦沉沉盯着他,不置一词。 明朔又一笑,想起什么,道:“应该不算过分,毕竟在南疆的时候,我们这样亲过的。” 柳星玦被他这么一说,也想起来什么,脸上扭曲了几下。 “还有这样,也试过的。”明朔再次吻下去,舌尖轻轻撩拨着她微凉的红唇。 柳星玦目光颤了颤,死守牙关,不为所动。 明朔并不气馁,继续逗弄着,故作不满道:“先生,朔儿想你的味道了,好甜,好软……先生……再给朔儿尝尝,好不好?” 听见这样浪荡的话语,柳星玦终于忍不住踢了他一脚:“别,唔……” 她一开口,明朔狡黠一笑,舌尖趁虚而入,纠缠上她湿热的软舌,温柔翻搅着,舔过她的皓齿,抹过上颚,再次卷起她的舌头,极度口渴般吸吮着,两人唇间一片水光,传出清澈的滋滋水声。 求索片刻,似乎觉得不够,他猛然发力,舌尖往更深处探去。 原本轻柔的吻一下子变得狂暴起来,仿佛怎么要都不够。 柳星玦被吻得浑身酥软,面泛酡红,紧闭的双眼闪着泪光,口中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 这声音近乎恳求,软绵绵的,明朔闻声睁开眼,轻轻将舌头撤出,带出一缕银丝。 只见柳星玦半睁着双眼,泪光莹莹地看着他,红唇微微张着,娇喘连连。方才被他一阵用力的深吻,嘴唇已经有些肿了。 “先生……”他心头一阵酥麻,身体里骤然蹿起一股邪火。 “先生,我……”他将柳星玦摁得更紧了,奋力吻上柳星玦白皙柔嫩的脖颈,狠狠一嘬,吮出一个紫红的印痕。 “嗯……”柳星玦本要说话,被他一吸,全身像是被电了一遭,更加无力反抗了。 明朔不停地吻着,解开了她身上的喜袍,一路向下吻上锁骨,轻轻咬了一下,留下一抹璀璨水光。 “朔儿……”柳星玦因那一咬低低□□了一声,柔顺的长发散落开来,眼神渐渐迷蒙。 意识涣散间,手指突然碰到一个冰凉的事物,七曜镇魂铃。 镇魂铃慧心明智,触碰到的那一刹,柳星玦双目陡然一亮,手上一挥,猛的挣开了明朔钳着她的那双手,恼羞成怒:“朔儿!”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改时间啦,19点发表ovo ☆、星海沉棺(十五) 明朔被她甩开,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一边解开镇魂铃,一边向她逼近,柳星玦也跟着向角落里退去。 他知道她吃软不吃硬,在她面前轻轻吻了一下镇魂铃,塞到枕头底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43 下,抬眼看向她,柔声道:“先生……” 柳星玦的外袍被他脱去了,一双香肩裸露在外,明朔痴迷的目光令她下意识抱了抱肩,沉声道:“别过来。” 明朔自然不依,顺手牵起散落一旁的凤袍,放在鼻间闻了闻,目光却一刻也没离开柳星玦:“先生的味道……好香。” 柳星玦想起刚才的缠绵,脸上一红,愠怒道:“放下!” 明朔道:“先生你口是心非,嘴里说着不喜欢,成亲的凤袍却一直穿着,莫不是也在想念朔儿?” 他慢慢靠近一言不发的柳星玦,小声道:“先生,你刚才的样子好美,朔儿还想再看一次。” “别说了……”柳星玦的声音都在发颤,又羞又恼地抓紧了身上的红衣,闭上眼不再看他。 明朔试探着抓住她的手腕,柳星玦没有反抗,他又更进一步,轻轻托起她的纤瘦的手吻起来。 柳星玦缩了缩,终是没有将手收回。 明朔由手背吻到肘弯,忽然调头,在她那鲜红微肿的唇瓣上微微用力一啄。见柳星玦仍未反抗,他又壮了壮胆,舌尖轻轻一舔。 随着他的靠近,柳星玦的双手不觉间抵在了明朔心口,一阵阵铿锵有力又奇快的心跳传至掌心,她偏了偏头,躲过他下一个吻:“不,不行……” 明朔轻轻吐出一口气,慢慢将她抱在怀里,反复亲吻着她的耳廓,温柔地劝慰她:“先生……真的没有那么可耻的,你知不知道,我和你成亲,临安的百姓都很祝福我们,甚至还杜撰了好多话本满城流传,世人都不觉得这有悖伦常,先生又何必这么看重这些?” 他紧紧抱着柳星玦,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先生明明也爱着我,对不对?” 眼泪从柳星玦弯弯的睫毛中流下,她的手抵在明朔滚烫的胸膛间,握成了拳,微微摇头:“我……” “先生……”明朔从耳畔吻上她的脸颊,吻过她合着的眼睛,尝到了咸咸的味道,似珍宝般捧起她的脸,“看着我,不要逃避,好吗?” “朔儿……”柳星玦轻轻一颤,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在南疆朝夕相对的日子里,她每天看的最多的,就是这样温柔又执着的眼神,那股子恨不能将她捧到天上的宠溺。 她的朔儿长大了,再也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每天都要黏着她的小孩子了。 凝视良久,柳星玦终于鼓起勇气勾住他的脖颈,缓缓凑了过去。 “先生?”柳星玦主动示好,明朔显然吃了一惊,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激动不已地一手搂住她酥软的腰肢,一手穿过她如水的长发,托着她的后脑,深深吻了下去。 就算这只是个梦,对他来说也足够了。 次日清晨。 “先生……”明朔动了动,伸手去摸怀里,摸了个空。 他一怔,迷蒙地睁开眼,宽敞的软榻上空荡荡的,只有他自己。 身旁的被窝是冰冷的,没有人躺过。揉了揉眉心,头仍是有些痛,还在发烧,不过似乎好了很多。 果然只是个梦吧。 他颓然一笑,缓缓坐起来:“来人。” 殿门应声轻启,袅袅婷婷走入一行宫娥,手里捧着洗漱用的东西,一字排开在他面前。 明朔一番洗漱,拿起面巾擦脸,抬眼瞥见几个宫娥抿唇偷笑,道:“笑什么?孤脸上有东西?” 那几个宫娥惶恐摇头:“没有没有,是奴婢失礼,请陛下责罚。” 明朔狐疑地拿起桌子上的铜镜。 嗯? 他伸手摸上肩膀,在那一片紫红的指甲印和吮痕上搓了搓,顿时睁大了眼。 不是假的—— 他忽然想起昨夜那场绮丽的梦里,先生似乎用力掐过他的。 他不敢置信地扑到床头,猛的掀开枕头。 枕头下,静静躺着一对用红绳串起的圆滚滚的银铃。 明朔蓦地转身:“昨夜先生来过?” 为首的宫娥懵了懵,表情怪异地看了一眼他肩膀:“来过,国师为陛下解咒,早上卯时才离开,陛下不知道吗?” “她现在在哪儿!”他一把抓起帝袍套上,手忙脚乱地穿了个歪瓜裂枣,那宫娥回道:“在御膳房,为陛下煎药。” 话音未落,明朔早已破门而出,风风火火冲去御膳房。 昨夜不是做梦,是真的!先生,先生真的和他在一起了! 还没到御膳房,远远的便看见柳星玦站高高台阶上,正回头对身后的宫娥说什么。 “先生!” 明朔远远喊了一声,柳星玦旋即回首,两人隔着浩荡清风遥遥一望,相视莞尔。 明朔大步迎上去,柳星玦也走下高台,还未说话,便落入一个宽暖的怀抱。 “先生,昨晚我们……” “嗯?” 明朔搂得紧了一些,将脸埋在她发间,贪婪地吸取着她的味道,小声道:“我们是不是……那个了?” 柳星玦微微侧首,在他脸侧轻轻一吻:“嗯,是的。” 明朔红了红脸:“我不想强要你的,我以为我在做梦,所以……” 柳星玦蹭了蹭他的脸,坦然道:“是我愿意给你的,不是你强要的。” 明朔身子一僵:“先生……” “嗯?怎么了?不喜欢?” 明朔长长呼出一口气:“怎么会,我好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忽然想到一事,他捧起她的脸,轻声问:“是不是弄疼你了?” 柳星玦腆着脸,躲躲闪闪道:“嗯……还好。” “真的?” 柳星玦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更红了,微微点头:“嗯……有点疼。” 明朔耳朵红得滴血,激动地捧起她的脸,狠狠吻了下去。 两人缠绵一阵,柳星玦轻捶他的胸口,从他狂热的深吻中逃脱出来,娇喘道:“回寝殿去,你的病还没好,外面风大。” 明朔将她一把抱起,在她额间亲了一下,笑道:“好,我们回寝殿,再继续。” 柳星玦给身后偷笑不止的宫娥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跟上。 两人回到寝殿,柳星玦喂明朔喝药,喂完,明朔遣散众人,又同她插科打诨:“药好苦,先生甜,快让我尝尝。” 柳星玦嗔了他一眼,旋即被扑倒在榻上,明朔笑吟吟地亲了她一下,脱去外袍指了指肩膀:“先生一向不怕疼,却把我抓成这样,可见昨晚我有多胡来。” 柳星玦微微挑眉:“嗯?” 他欺身下去,在她唇瓣上轻轻咬了一口:“我可舍不得弄疼先生,以后先生痛的话,一定要跟我说。” 柳星玦沉吟一声,觉得不太靠谱:“昨夜我一直喊疼,也没见你停下来。” 明朔摸了把鼻子:“我被先生迷得神魂颠倒,觉得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梦,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当然要做个尽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44 兴。” 他说着眨了眨眼:“先生,让朔儿再好好疼你一回,好不好?” 柳星玦挑眉:“你这是想疼我还是想我疼?” “这个……”明朔还没想出回复,柳星玦却莞尔一笑,勾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了上来。 ☆、星海沉棺(十六) 永岁七年,苍合举兵北侵天泽,破越关,占临洛,直逼扬陵,扬陵一但攻克,帝都临安危在旦夕。 扬陵城外,驻扎着苍合的大军,城内是天泽的士兵与百姓。 城门阙楼巍峨,一对人影伫立其上,寒风凛冽,明朔为柳星玦拢了拢毛茸茸的斗篷,问道:“先生在想什么?” 柳星玦戴着风帽,明艳的容颜泛了些红色,轻轻呼出一口若有若无的白气,看着城中灯火,叹道:“明天就是仲秋了,团圆夜。” 仲秋节,本应阖家团圆,其乐融融,此时却人心惶惶,满城风雨。 她又道:“天泽几任国君昏庸无道,积弱已久,临时抱佛脚,终究还是有些不支。” 明朔不语。 明哲那个老东西,因为柳星玦在,不敢篡位,这次却找了个安抚军心鼓舞士气的好理由,让他亲自来了扬陵。恐怕巴不得他战死在这里,自己好堂堂正正地登上帝座。 “这场战,先生可有算出什么?” 柳星玦斗篷下的手微微一颤,倏然收紧,若无其事道:“挺过去,天泽将迎来盛世,挺不过,便是亡国。” “亡国……”明朔喃喃几声,“若是亡国,先生打算如何?” 柳星玦微微眨眼:“落到苍合手里,不是杀就是辱,还能如何,从这阙楼上跳下去,以身殉国罢。” “那我呢?” “你想苟活?” 明朔摇了摇头:“不想。”说着抱住柳星玦,“我和先生一起跳。” 柳星玦回首一笑,在他唇间一吻。 明朔眸中一亮,将她横抱起,转身下了阙楼。 柳星玦勾着他,道:“怎么了,走得这么急。” 明朔就近拐入一家客栈,开了一间房,抱着她上楼,边走边道:“趁着还没死,再跟先生温存一番。” 说罢一脚踹开房门,将柳星玦放到床上。 柳星玦道:“门不关啊。” 明朔关了门折回来,扑到她身上:“关了。” 柳星玦一笑:“你也是个昏君。” 他侵入她香甜的唇齿,“朔儿只昏给先生看。” 夜凉如水,春宵苦短。 次日,明朔醒来,环视一周,柳星玦不在,他喊了一声,正要起身,腿上传来一阵酸痛。 昨夜的先生实在太娇媚了,一反常态十分主动,弄得他精疲力尽,险些招架不住,最后都不知道怎么睡着的。 活动了几下筋骨,明朔穿好衣服开门,还没碰到门锁,虚空中陡然亮起一道蓝色屏障,将他电退几步。 先生! 明朔脸色一白,先生把他困在这里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跑到窗边,窗户是紧闭的,他抄起一张椅子将窗户推开,正好能看到远处阙楼上的景象。 阙楼外硝烟弥漫,炮火连天,显然早已开战了。 他想再进一步,看看阙楼上有没有先生的影子,却被屏障电了回去。 他怔怔地望着那里,脑子里嗡嗡作响,模模糊糊想起昨夜最后的缠绵间,先生似乎对他说过什么话。 说过什么? 明朔用力敲打着额头:“先生……你不能这样……你死了,我不会独活……” 她一直都是这样,总觉得他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不管什么事都要挡在前头,把他护在身后。 不应该这样的,被保护的那个人应该是她,不是他。 城里的人都躲起来了,这家客栈,估计先生早就嘱咐过了,不会给他开门,就算开了,走这道屏障,他也出不去。 怎么办? 他随手拿过桌子上的镜子扔出窗外,好在这道屏障只能隔绝活物,他又扔了一个枕头,然后是被褥,椅子,能扔出去的都被他扔了,只盼街上能有人注意到他这里。 扔完了东西,他又看向阙楼,炮火越来越多了,城池上空黑烟滚滚,不见天日。 阙楼上没有先生的影子,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先生她上了战场了。 他暴躁地抓了抓头发,身后忽然想起一道噼里啪啦的声音,他猛然转身,门外站着个一身银盔的男人,手里一把长剑,剑尖还有电丝闪烁。 在他面前,先生设下的屏障被劈出一道豁口,能容纳一人出入。 那人沉声道:“国师在城外杀敌,身受重伤,陛下快去罢。” 明朔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了,钻出屏障,跑出客栈,远远的奔向城门。 快到时,忽然察出一丝不对。 既然把他困在房间里,先生不可能会派人来破开他的屏障,更不会受了重伤时要见他。 先生如果受了重伤,都是一个人咬牙坚持,从不表露的。 这个人不是先生派来的,却要把他引去城外战场,定然心怀不轨。 他正要转身回去,眼前却忽然闪出一把长剑,堪堪抵在他喉间。 身后那人冷冷道:“陛下怎么不走了?” 明朔道:“你是谁。” 之前看此人盔甲,应该是军中一员大将,他早就不理朝政许久,这些人自然不认得。 那人桀桀一笑,知道被看穿了诡计,左手伸出一把短刀换掉了右手,长剑铮然入鞘,按着他往阙楼走去。 “陛下应当不记得我了,草民姓顾,字允笙。” 明朔随着他走上高高阙楼:“孤记得,你是明哲手下的那个,自称是先生同门的人。怎么,明哲等不及要送孤上路了?” 顾允笙冷笑一声:“明哲?他算个什么东西,我今日就是要让他知道,他有多么愚蠢。” “陛下!”阙楼上守卫的士兵见他被伏,纷纷拔剑,明朔淡然自若地抬了抬手,示意他们不要妄动。 他若无其事地拢了拢衣袖,摩挲着手腕上的铃铛道:“听你的意思,好像和明哲闹掰了?” 顾允笙冷笑:“当初师父为他做事,杀了其他八位皇子,虽然在你身上失手,却也怨不得谁,毕竟柳星玦比他厉害得多。结果他又指使师父在登基大典上闹事,最后师父死了,被暴尸三日,明哲那个混账却骂师父没用。呵。” “这么说,你师父是聂星辰了。” “不错,师父当时服毒自尽,喊了一句为他报仇,这个仇,自然是杀了柳星玦,报他师门被灭的仇。师父为明哲出生入死,为的就是借用明哲的力量报师门之仇,结果那混账一心只想着把你从座位上踢下来,全然不提此事,没办法,只能我来替师父报仇了。” 短刀近了一寸,在明朔喉间划出一丝鲜血,见明朔不语,他又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45 道:“不过我改变主意了,不但柳星玦要死,你也要死,明哲更得死!他想当皇帝,我偏不让他得逞!你,下令开城门,老子今天断送了他的江山,看他做哪门子的皇帝!” “开城门,投降?” 铃铛上的手指停了停,明朔一声反问,在阙楼上看到了柳星玦的身影。 她手执冰霁,每斩一剑,都能杀去一片敌人。穿着银盔,长发束起,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这是他的先生,是他一生挚爱,不管什么样子,都那么风情万种,颠倒众生。 明朔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柳星玦,生怕一个眨眼她就会消失不见,顾允笙连连怒喝了几句他都没听见,直到喉间一痛,他才终于听见他喊了什么。 顾允笙让他开城门。 那自然不可能。他与先生说好了的,宁可死,不苟活。 他奋力一挥,袖间镇魂铃陡然释放出一道刺目蓝光,将顾允笙狠狠一电:“滚!” 顾允笙从地上爬起,几个士兵上前擒拿,他袖间嗖嗖飞出几枚银针,那几个士兵当即口吐黑血,倒地气绝。 顾允笙目光一厉,拔剑刺向明朔。 长剑直没入胸膛,从背后穿出,带出一片血花。他踉踉跄跄地撑在栏杆上,目光急切地在火光和烟尘中搜寻着,很快看到了她的身影。 她正将冰霁剑奋力插|入地面,霎时间一道巨大的屏障拔地而起,笼罩了整个天泽的战场和城门,拦住了苍合敌军的进攻。 然后她右手在剑身狠狠一抹,鲜血滚滚流出,红唇启合,念着咒语,在沙土中画出一道长而繁复的符文,最后一笔朝天一勾,鲜血喷洒在半空,似一场石榴雨。 几乎同时,天边蓦地聚起滚滚浓云,雷声大作,道道紫电横破虚空,直直劈下来,将苍合的军队炸了开来。 又有一个个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拖着一条熊熊燃烧的火舌砸落下来,所落之处遍地焦尸,惨不忍睹。 屏障外,天罚毫不留情地疯狂清洗着苍合的军队,处处人仰马翻,一片哀嚎,士兵纷纷逃跑四蹿,然而天罚岂是人力所能抵抗,很快,惨叫声渐次沉寂。 柳星玦跪倒在地上,瞬间白头。 明朔脸色一白,忽然就想起了昨夜她说的话。 那时她坐在他腿间,而他则恍恍惚惚的,抱着她反复亲吻,唇间一咸,是她落了一行清泪。 她说,我不会让天泽亡,更不会让你死,朔儿乖一些,等我。 明朔微微睁了睁眼,那她呢? 顾允笙癫狂地大笑:“以血祭天,降罚于世!柳星玦不要命了!敢耗尽自己的寿元!哈哈!好!好!你们两个都要死了,真是快哉!” 他只是怔然,茫然。 到头来,还是她在保护他。 灼灼流火呼啸着从上空划过,他突然咆哮一声,疯了一般猛然将体内的剑抽出,鲜血喷溅中扬手一斩,顾允笙被一剑割喉,半晌才反应过来,旋即冲他森然一笑,眨眼间抓起明朔纵身跳下了阙楼! ☆、星海沉棺(十七) 城楼下一片惊呼。 远处跪着的柳星玦微微睁眼,听见一声声急切惊恐的呼喊。 “陛下!陛下!” “陛下!太医呢!叫太医啊!” “太医在哪儿!” 一片空白的脑海终于反应过来,陛下……朔儿? 柳星玦扶着膝盖想站起来,但身上已经没有丝毫力气,她咬了咬牙,因为失血太多,视线一片昏黑,隐隐约约看见许多人往城楼下跑去。 她往前拖行了一段距离,忽有人一把扶起她,喊道:“国师!国师你怎么样!” 柳星玦微微睁眼,摇了摇头,虚弱道:“朔儿,朔儿怎么了……” 扶着她的那双手一僵,那人一声哽咽,道了一声得罪,随即背起她挤进人群。 “让开!都让开!国师在此!”那小兵朝跑边喊,熙攘的人群闻声分出一条小路,显出中央躺在血泊中的明朔。 “朔儿!” 柳星玦顿时脸色煞白,挣扎着从那小兵身上摔了下去,双腿软到无力,几乎是爬到明朔面前,两只手慌张地捂在他胸口的剑伤上,好像这样,那些血就不会流出来了。 她泣不成声,泪如泉涌:“朔儿……朔儿……我是先生……你睁开眼,看看我……看看我……” 明朔尚有一丝气息,张了张嘴,似在说话。 柳星玦哭着附耳过去,听见他微弱如丝的声音:“先生,我想回青海……再也不要分开……” 柳星玦痛哭着点头:“嗯……我们回去,再也不分开了……” 明朔嘴里涌出大片大片鲜血,断断续续道:“先生……让我看看你……” 柳星玦转过头,握着他的手,眼泪纷纷打在他脸上:“朔儿……” 他用力睁了睁眼,轻轻笑道:“好看……先生……下辈子……我护着你……好不好?” 柳星玦一边落泪一边点头:“好,好……” “先生……别哭了……别哭了……” 明朔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中泛起一团泪花,再多的话也说不出了,只有心底一直喊着先生两个字。 这是他一生中唯一的挚爱,一个什么都要护着他的女人。 从来不在人前示弱,从来不会向谁低头。 却为他哭了一次又一次。 到最后,还要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他真的不是个好丈夫。 意识湮灭之前,听见她撕心裂肺地喊他的名字。 先生……好舍不得离开你 却又留不住我自己 ***** 永岁七年仲秋,帝朔逝于扬陵,帝后焕以一人之力降天罚,苍合全军覆灭,莫敢再犯。 扬陵一战后,焕弑明哲,惩奸臣,立新帝,复科举,重振朝纲。 皇宫中,柳星玦穿着霁蓝色银线凤袍,跨入安灵殿。 殿中央静静安放着一张紫铜棺。 她走到棺旁,轻轻摩挲着明朔的脸。 “朔儿,其实那时在扬陵,我以血祭天,并未用尽寿元,还有那么一点私心留了一年寿命,想着再陪你一年……”她眼中蓄满泪水,抹去了,又道,“我算到那一天是你命中生死劫,所以将你困在了客栈里,可终究人算不如天算,你还是没能逃得过。” 明朔无声躺在棺中,换上了和她配对的龙袍,双手合在身前,一只戴着镇魂铃。整个尸身不知用了什么术法,没有任何腐烂,面容安详,栩栩如生。 指腹轻轻摸过他眉心那一点画上去的朱砂,道:“你走时怨气深重,无法去往轮回,我便以此将你的魂魄封在了体内,不要怨我。” 门外有人轻声禀报:“娘娘,都已经准备好了,即刻便可启程。” 柳星玦微微颔首:“启程罢,抬得小心些。”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46 禀报之人一挥手,门外便走入几个身穿丧服的壮汉,走到铜棺旁,抬起棺盖,准备合棺。 柳星玦忽然道:“等等。” 她走到棺旁,变出一样事物,轻轻放在明朔身旁。 冰霁剑。 如影随形,如我在侧。 柳星玦复又摸了摸他的脸,才收回手,道:“合棺罢。” 厚重的棺盖将那张沉睡的容颜掩盖,轰然合上。 柳星玦从一旁宫娥手中接过一只铜铃,一拍一拍慢慢摇晃,口中低声吟唱安魂歌。 寒风卷起她长长的蓝袍,白发拂过眉眼,她神色清冷,轻轻摇着铜铃,一步一步走下长阶,走过天色灰蒙的广场,穿过巍峨的玄武门。 低吟浅唱伴随铜铃声声,渐渐远出皇城。 一路风尘,一路清唱,直到声音沙哑,声嘶力竭,直到繁芜青草变成莽莽荒漠,直到你能听见。 三个月后,青海。夜风吹拂。 一行抬棺人将紫铜棺轻轻放到水边,柳星玦回头看了一眼:“你们回临安罢。” 为首的小眼睛将军不明所以:“娘娘要在此处停留,臣等自然要跟随娘娘左右。” “我回不去了,走罢。”柳星玦手指轻轻覆在棺上,密密麻麻的符咒泛着蓝光,流水般从她手中绕出,将铜棺封了一层又一层。 她轻轻一抬手,厚重硕大的铜棺缓缓升到半空,柳星玦一脚迈入湖面,隔空托着铜棺,在水上渐行渐远。 “娘娘!”小眼睛大喊一声。 柳星玦没有回答,和那张铜棺一点点远去,消失在水际。 岸边白鸥忽然惊起,扑棱棱数声,纷纷飞向湖心。 柳星玦轻吻铜棺,低声道:“朔儿,此地灵气充沛,我将你封印在此处,净化你的怨气,我一定会回来解开封印,等我,好吗?” 他再也不能回应她了。 水上一片静谧,只有几只白鸥停在她的肩头,默不作声地看着铜棺。 “等我。”柳星玦微微勾起唇角,手指恋恋不舍地松了开。 一切仿佛尘埃落定,铜棺入水,慢慢沉入湖底。 柳星玦合了合眼,手中掐诀,低声念咒,湖面微风渐起,湖心刹那间爆出一片刺眼蓝光。 白鸥低鸣一声,似乎不舍,却又碍于某种力量,振翅飞离。 小眼睛将军还守在湖边,见此情景不由得睁大了眼:“国师在干什么?” 视线中忽然有什么多了起来,他抬头仰望,夜空中本来一片漆黑空无一物,此刻却冒出了一颗又一颗的星辰。 那星辰与帝都看到的不一样,边缘圆润,光芒冷冽,似漫天银沙飘洒。 其他人一声惊呼,小眼睛又低头看去,平静湖面随之倒影星辰,一颗颗璀璨如珠,越来越多,甚至还出现了他不曾见到过的紫红色的云一般的星团。 有人惊叹道:“这简直只有神仙才能做到的啊……” 其实柳星玦只是在设阵,那个凝聚星辰之力的四象星辰印。 忽然,夜空中一声鹤鸣长啸,一道金光如同一抹绚烂的烟火,蓦地从天际落入湖心。 那人一身金袍,白色曼陀罗华片片盛开在衣角,身旁一只丹顶白鹤,伸长了脖子在柳星玦肩上一啄。 柳星玦微微睁眼,有些诧异:“你?” 白殷一手按在她的肩头,道:“你的寿元已经耗尽了,再这么下去,只有魂飞魄散才能设好这个阵。” 他说着掌心金光暴涨,缓缓输入柳星玦体内。 柳星玦排斥道:“不用你管。” “就当给你赔礼道歉罢,你不是还要回来解开他的封印吗,要是魂飞魄散了,还怎么回来?” 柳星玦的手微微一颤。 是了,只有去往轮回,她才会有回来的那天。 若是魂飞魄散,朔儿不知要被封印在这里几百年几千年。 醇厚的灵力源源不断的输送进来,柳星玦无法拦他,也不想拦他,一是她要留住自己的魂魄,二则是封印必须一气呵成,四象星辰印凝聚星辰之力,原本就有悖天道,一旦断了,不但她要受到反噬,明朔也会跟着遭殃。 柳星玦冷汗如雨,良久,阵成,湖面和夜空中的星辰骤然大亮,刹那间照彻长夜,恍如白昼。 柳星玦微微看他一眼:“我不用你道歉赔偿,也不想欠你什么,今天这份恩情,来世必定还你。你助纣为虐残害生灵,天道轮回,终将自食恶果。” 白殷收回手,负手看着她,毫不在乎地一笑:“但愿如此。” 柳星玦不再看他,凝视着水面铜棺沉入的地方,双手无力垂落下去,缓缓闭上双眼。 走过千山万水,终于将他送来。 柳星玦蓦然沉入水中。 白殷在湖上凝视片刻,忽然摸了摸身旁的白鹤:“你说,什么情啊爱啊,这些人明明为其所困,却又甘之若饴,怎么这么邪乎?” 白鹤一声长鸣,无法回答。 永岁七年冬至,帝朔与帝后焕双双沉湖,新帝为二人建衣冠冢,合冢葬入帝陵。 后来盛世昌平,烟火满京华。 关于朔焕二人,后世流言纷纷,杜撰不穷。扬陵那场力挽狂澜的一战,帝朔坠楼而亡,帝后一朝白发,当时到底是怎么样的景象,百年后早已无从考据,但唯一能够确定的是,那一战生死攸关,关乎整个天泽存亡。 后来帝后与帝朔一同沉湖,也有传言说是二人双双羽化,相携离去。 毕竟当时没有人亲眼看到二人沉湖,只看到天生异象,又有仙鹤载着仙人离去,才生出了这样一番绮丽美好的结局。 百年后,千年后,流言渐渐成为传说,青海仍是青海,肃穆幽蓝,静默于天地之间,无人问津。 ☆、星海沉棺(十八) 水面泛起波澜,沈南昭和白殷从过往时空里归来。 青铜棺静立在水上,沈南昭与白殷对视一眼,咳了一声,手抵在棺盖上,忽然想起来柳星玦说过会回来为明朔解封。 她死后魂魄去往轮回,忘却前尘,在人世几经辗转投胎,如今投胎成了自己。 柳星玦说过她会还白殷帮她设阵的恩情,也说过会回来解开明朔的封印。所以这一世自己与白殷相遇,又在此与明朔重逢,可见冥冥中自有天意。 她心中默默道:如果我真是柳星玦的转世,这铜棺上的封印会不会自动解开?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突然咔的一声,棺盖移出了一条缝隙。 不是吧?真这么灵?! 棺内一阵白烟冒出,带着浓浓的腐朽气味,想来是明朔的身体迅速氧化了。 沈南昭退了退,伸手把白殷一拉,白烟散尽,从里面徐徐钻出一个人影来。 穿着帝袍的明朔。 他看到沈南昭,先是一怔,手伸到一半,又缓缓收了回去,轻轻飘到她面前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47 ,看了一眼白殷,犹豫半晌,才低声问道:“先生?” 沈南昭之前刚与白殷商量过,冒充柳星玦见明朔一面,完成他的心愿,拿走魂魄,完事儿。 此刻本想拒绝,话到嘴边,硬是点了点头,挤出干巴巴一句:“是我。” 明朔当即摇头:“不,你不是先生。” 怎么会呢,沈南昭挑眉,她还特意让白殷在眉心画了一点朱砂,分明和柳星玦一模一样。 见她疑惑,明朔眸中一痛,道:“先生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陌生,疏离,排斥的眼神。 沈南昭暗暗抓了一把白殷的手,和他进行眼神上的交流。 沈南昭:怎么办!被他识破了!等会他不满意,不给咱们魂魄怎么办! 白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还能怎么办。 沈南昭:要复活的人是你啊大哥!好歹关心一下你堪忧的前途啊! 白殷:你替我关心不一样嘛,反正我活不成,你也活不成。 沈南昭败下阵来,扶了扶额,不知道说什么,明朔忽然开口了。 “你是先生的转世?” 沈南昭只好点头,抓过白殷的衣服在眉心抹了一把,将朱砂抹去:“不好意思哈,没能带柳星玦来见你。” 明朔轻轻摇头:“无事,毕竟也带不来了。” 已经在人世几经轮回辗转的她,最后还能回到这里,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沈南昭尴尬一笑。 明朔又道:“敢问姑娘姓什么?” “我姓沈。” 明朔微微点头:“沈姑娘,多谢你了。” 他又看向白殷,笑了一下:“我心愿已了,沈姑娘拿走我这魂魄吧。” “啊?这就行了?” 明朔一笑:“足够了。” 沈南昭哦了一声,手指正要点上他眉心,被白殷突然蹿出一只手来拦住了,几乎同时,明朔道:“等等。” 三人尴尬地对视了一番,明朔先开了口,转身看向铜棺,以魂力操控着棺盖开启了一点,取出一样事物来,移到沈南昭面前:“这把剑,送给沈姑娘,望姑娘笑纳。” 沈南昭对着冰霁搓了搓手,不知道该不该收。 踌躇间,白殷横过手来抓住了冰霁,淡淡道:“我代阿昭收下了。” 明朔最后看了她一眼,才轻轻一叹:“足够了,请罢。” 白殷抢在沈南昭前头,在明朔眉心一点,须臾,一缕白芒流入指尖。 青铜棺随之合棺,和棺内腐朽的身体再次沉入湖底。 沈南昭一把抢过冰霁:“快让我看看!当时扬陵那一战,这把剑好厉害,居然支起了那么大的屏障。” 白殷轻哼一声:“蠢,剑本身灵力并不多,是柳星玦以寿元为代价转化为灵力,才能设下那道屏障。” “啊?原来如此。不过他们两个真是好可怜。一个被你收走了魂魄,一个转世再也不记得了,不过也有一点值得庆幸,至少他们两个的尸体都葬在这湖里了。” 她说着拔出剑看了看,“我还有个问题。” “嗯?”白殷突然感觉空气一冷,沈南昭凉飕飕道:“你最后为什么要帮柳星玦设这个阵?什么给人家赔礼道歉,鬼才信,你可是杀人都不带眨眼的。” 白殷眉峰一翘,反守为攻,突然逼近她:“问这个干什么?我怎么闻着你身上酸不溜秋的。” 沈南昭退了退,看着他越来越近,就快贴到她脸上了,拿冰霁往前一挡:“放屁!老娘一时兴起,好奇问问,你说什么来着……” 她庄严肃穆地想了想,学着白殷当时的样子,拍了拍什么都没有的半空:“你说,什么情啊爱啊,这些人明明为其所困,却又甘之若饴,怎么这么邪乎?” 白殷的脸黑了黑,沈南昭做呕吐状道:“我闻到了单身狗的腐臭味。” 白殷的脸更黑了。 沈南昭指着他哈哈哈捧腹大笑,猝不及防被抓了一把,一阵冷香扑面而来,落入了白殷的怀里。 还没反应过来,白殷迅速将她两只手钳在身后,另一只手捏起她的下巴,笑道:“那让你尝尝我恋爱的清香。” 沈南昭大声道:“来啊!老娘可不怕你,有本事——” 她还没说完,白殷目光一热,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愤然俯首。 沈南昭蓦地睁大了眼。 一张温软的舌倏然入口,生涩又霸道地搅缠着,不容抗拒地舔舐过她唇舌间每一寸。 他身上弥漫着淡淡冷香,舌尖湿热柔软,有点颤抖地索要着,钳着她的那双手力道大得吓人,捏的她手腕发疼。 她反抗地挣了挣,旋即被他再次死死箍住。 可是太痛了,气都快断了,她只能低低呜咽几声,奋力掐了把他的手腕。 白殷像是大梦初醒,猛的睁开眼,沈南昭终于被松开,腿一软,浑身酥麻无力地倒进他怀里。 她痛得眼泪都出来了,柔润饱满的红唇被他一阵蹂|躏,镀着一层水光,火辣辣的有些微肿,她喘息着委屈道:“好痛……” 白殷抱紧了她,手指在她唇上试了试,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脸色白了白:“痛得厉害吗?” 沈南昭把爪子拿给他看,委屈到蔫儿掉:“不是那里,是这里……” 手腕上几道红红肿肿的指印,原本白皙的皮肤有些微紫,可见刚才他抓得多么用力。 “对不起,”他丧气地垂着头,不敢去看沈南昭,轻轻抚着她红肿的手,输送灵力过去,低低道:“对不起啊。”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心中盘算着,如果他让她伤心了,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消掉她的记忆,从此再也不对她表露心意。 总好过被她残忍拒绝,还要尴尬地结伴而行。 沈南昭撅了撅嘴巴,摸了摸还沾着津液的唇瓣:“这里也痛,太暴力了。” 白殷死死盯着她的手,被她这么说在脸上,,脸色微微一红,却又不敢说话。 他本来就没喜欢过谁,更没做过接吻这种事,刚才脑子一昏,都是学葫芦画瓢,吻得乱七八糟惨不忍睹。 半晌,才又小声道:“对不起。” 说完又将手里的手送到脸旁,心疼地看了一眼,内疚到蔫儿掉:“你要是气不过,就打我,打死了也没事。” 沈南昭眉宇一皱,微怒:“亲都亲了,打你有什么用。” 白殷见状心头一紧,手中默默捏了个诀,已经做好了消掉她记忆的准备。 谁知眼前一闪,沈南昭忽然扑了过来,把他按在水上,笑嘻嘻道:“不过下次不能再弄痛我了!” 白殷懵了懵,才反应过来她说的“下次”表明了什么。他眸色一亮,紧紧抱住她:“绝对不会了!” 他说着反身将她困在身下,低头在唇上啄了一下,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咱们多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48 练练就好了。” 沈南昭可不想再尝试刚才那一口气用几分钟的感觉了,连忙捂住嘴:“不行!你都不给换口气的!把我憋死了怎么办!” “啊?这么严重啊?”白殷舔了舔嘴巴,“我怎么没觉得憋啊?” 沈南昭心底骂道:鬼知道!你就光顾着亲嘴了! 骂完一抬眼,见他还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又骂了一句色鬼,脚下一踹:“练个毛!不想活了?先去收集魂魄!” 白殷赖在她身上不起:“再练一次!” “想得美!” 沈南昭凉飕飕一笑,腕上紫金细镯一晃,时空陡然流转。 “等等!”白殷脸色一白,正要拦她,却只感觉一股巨大的不可抗力将他和沈南昭分了开,四周景象化作虚无灰蒙的混沌,遥远的视线中,沈南昭脸色苍白,瞬间消失在身后巨大的黑色漩涡中。 而他自己也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 ☆、星海沉棺(十九) 明朔番外 山岗上有微风吹过,吹起一片柔软的蒲公英。 有几朵盘旋着落在少年的发间,他抬手一拂,蒲公英悠悠飘入草丛中,落在一个沾满鲜血的银蓝事物上。 “嗯?”少年疑惑一声,目光被吸引过去,他握紧了手中割草的镰刀,蹑手蹑脚走过去,拨开草丛,是一把银蓝色的长剑,顺势看去,繁茂错落的草丛里躺着个昏迷的白衣少女,浑身浴血,脸上戴着面具,露在外面的嘴唇毫无血色。 他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几步,好在平素里经常在山上割草放羊,遇到过的毒蛇蜘蛛数不胜数,乍一看是个人,反而没那么害怕了。 少年走过去探了探她的气息,松了一口气,还有的救。他立即东拼西凑割来一堆青草,将少女和那把剑严丝合缝地遮了起来,又在她鼻子处留了空隙,以免捂着她呼吸。 旋即,少年调头跑回山下茅屋,将母亲拉上了山。 她昏迷了五天,为了买药,母亲险些把家里的老底掏空,好在第六天的黄昏,她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声喊了三个字。 因为声音沙哑非常,听不出喊的是什么。 这一番惊吓令他手上一错,药泥本要涂在她裸露的肩头,结果划出了一条线。 几乎同时,她蓦地回过头,面具下的目光有一瞬间充满警惕和杀意,看到他时又立刻放松了下来,哑声道:“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他一边将药泥轻轻抹到她伤口上,一边道:“我叫明朔。” “抬起头来,我看看。” 他乖巧地抬起头。 她凝神看了半晌,忽然问:“你家人呢?” 他道:“母亲去镇上买药了。” “爹爹呢?” 他动作一顿,搅了搅木碗里绿油油的药泥,不怎么开心道:“没有爹爹,他不要我和娘亲了。” 少女按住他的手:“别弄了,我自己来。” 说着又摸了摸他的头,“你会见到爹爹的。” 吧嗒几声,他擦了擦眼泪:“谁要见他,不要。” 她的身体里能变出好多东西,但变得最多的就是书本,因为他总是看不够,吵着闹着要。 她也无聊,顺手便教了起来,还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不能再叫她姐姐,要叫先生。 每次问题答对了,或者课业做的好了,她就会奖励他,从身体里变出一颗糖来,甜甜的,他从小到大只吃过几次。 于是他读起书来格外认真了,白天在学堂听夫子讲课,放学了就回家听先生讲课,进步神速,把夫子都吓了一跳。 临走的时候,她摸着他的头,留了几本书给他,说:“如果先生成功了,你很快就能见到你爹了。” 他问:“那我也能再见到先生吗?” 她点头一笑:“当然能,我会回来的。” 于是他一直等着她回来,等过春风冬雪,时不时就站在村口眺望,希望看到那个一身白衣的影子。 两年后的一个初春,他等到了一群穿金戴银浩浩荡荡的人,雍容华贵,仪态万千,声势浩大。 那些人带走了他和母亲,去了临安,进了皇宫。 穿过玄武门,行了不久,遥遥看见一座九重高塔,塔下的广场上设置着高高祭台,台上有人正在做法。 黑色银鹤的长袍,手中执着权杖,银色面具下一双幽亮的眼,视线忽然朝他转来。 “先生!”他喊了一声,就要奔下玉撵,母亲拦了他一把,要他不要乱动。 先生望着他,微微摇头,比了个手势,让他好好坐着。 他点头,默不作声地坐回去,心却跳得奇快,手心也沁出了冷汗。 他终于又见到先生了。 很快他成了最小的皇子,几乎没有什么地位和存在感,整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往镇龙塔跑,他不能进去,就在门口等着先生出来。 每次她一出来,他都开心得跳起来,黏在她身边,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后来,母亲死了。 再后来,父皇重病。 十八岁,他顺承天命登基了。 没多久,先生为了报师门之仇,去了南疆,一去不返。 一开始的三个月,还有书信往来,每每收到,都喜不自胜。 信纸上是她清秀的字迹,话也简单,只有个一两句: “七月初七,行至兰州,诸事顺利,陛下勿念。” “八月十五,行至张掖,其时仲秋,与精骑诸位食月饼,味道尚可,不如家乡。陛下保重身体,勿念。” “九月初三,行至南疆沙漠,风沙茫茫,不知何所,一切安好,勿念。” “九月十七,安好,保重,勿念。” 再往后,便只有去的信,没有回音了。 先生像是在沙漠里消失了,杳无音信。他几乎是疯了,率了人四处寻找,从临安一路往西去,将整个南疆北疆都踏遍了,依旧没能找到她。 于是往更远的地方去,去云南,去青藏,去巴蜀,河汉,三江,百越,闽南,江南…… 去的地方越多,越是惶恐不安,怕她真的消失了,真的不在了。 直到他再次返回南疆寻找,为了躲避风沙绕上了高原,途径一片湛蓝幽深,白鸥云集的湖泊。 那里有个鹅卵石的小岛,岛上飞鸟栖息觅食,还有个女子低头捡拾着石缝间的小鱼小虾。 只消一眼,光是背影,他就认出了她。 那是他苦苦寻找了五年的先生,他此生唯一爱的人。 后来他们一起住在南疆,这次是他教会她很多东西,包括甜甜的亲吻。 扬陵一战,先生以血祭天,而他和顾允笙从阙楼跳下。 那一瞬,忽然回忆起生命中最难以回首的五年。 你在远方,再远我也能到你身边。 三重阙楼,隔的却是生死之别。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49 他死后魂魄沉睡了很久很久,醒来后也什么都不记得了,又过了很久很久,慢慢的,几乎记起了生前所有的事。 他还知道她将他封印了,也记得她许诺说一定会回来解封。 于是他再次等她。 直到有一天,有人解开了星辰阵法,将他的葬身的铜棺拉出了水面。 蓦地,他听到一道久违的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说了“将魂魄”三个字,紧接着换了另一道声音:“将魂魄与我,圆你一个未了心愿。” 前尘往事尽数浮现在脑海,未了的心愿,便是没有等到她,没能在生前对称呼她一句“夫人”。 铜棺破开,他抽身而出,恍然间,看到了那张回忆了无数遍的容颜。 他险些就要脱口而出一句“夫人”,却在看到她双眼时心头一颤,换成了一句疑惑的问候。 看着她和另一个人说话,一个眼神,一个字语,都不自觉的默契。 看着那白衣男子不动声色地挡在她之前,接过了他递上去的冰霁,刻意疏离开距离,道:“这把剑,我代阿昭收下了。” 他心中是欢喜的。至少这一世,有人会挡在她面前,将她护在身后。她不会再像前世那样悲欢离合,呕心沥血。 他忽然松了口气,像是一个久久未能解开的心结被人轻轻一扯,便倏然散开了。 她回来了,没有失信。 可她再也不是他的先生了。 但一切都不重要了,他的魂魄将会被收走,用来神祭,神祭之后,便是魂飞魄散,化作虚无。 她终究不再属于他,而他也再不能等她了。 ☆、血琴霜赤(一) 沈南昭在一片喧闹中悠悠睁开了眼。 她动了动身子,从地上坐起来,四下一瞧,差点没吓飞出去。 离她不远的地方有一面墙,墙下一片鲜血淋漓,躺了个似乎已经死掉的少女。 她登时吓得退了几步,赶紧捂住眼睛。 旁边忽然有人狠狠踹了她一脚,高声道:“装晕?呵!别这么恶心人行吗!” 沈南昭扑倒在地,回头一看,是个穿着宫娥衣服的少女,身旁还站了好几个一样仪容的少女,正恶狠狠地瞪着她,好像不共戴天的仇人。 不是,她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睁眼就是这血淋淋的场面,还无缘无故被踹了? 茫然间,那少女愤愤道:“流紫她们已经去找尊上了,等会有你好果子吃!” 沈南昭再次蒙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但当下这个场面,她好像有点明白了什么。 之前她与白殷被卷入了漩涡,那个漩涡有可能是时空漩涡,于是她掉进了这个世界。 她本来就是个魂魄体,所以很有可能,她现在是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代替了她,然后就莫名其妙地被踹了。 白殷呢?他又去了哪里?他们两个在同一个世界吗?如果不是,岂不完蛋?! 她越想越觉得不行,得抓个人来问问这什么鬼地方,于是她一骨碌爬起来,不顾那些宫娥阻拦,急急往院子外跑去。 刚跑出门口,却是愣了一下,院门外云海茫茫,流雾万千,还有山丘瀑布在半空悬浮着,水帘从万丈高空一泻而下。 她还未从震惊中回神,天边蓦地闪过一道腾腾金光,瞬息之间近在眼前,带来一股熟悉的冷香。 沈南昭抬头一看,白殷正冷冷看着她。 他一身曼陀罗华金袍,眉心仙印翩然,是从前的打扮,目光十分冰冷,看着她好似在看一个罪不可赦的恶徒。 她本想雀跃着扑到他怀里,结果被这眼神惊出一身冷汗,还没说话,白殷却眉间一蹙,一股莫名的震慑直击沈南昭的心头,令她双膝一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去哪儿?”他冷冷问她,声音低沉得吓人。 沈南昭从没见过这样的白殷,暗暗攥紧了手。 倒了大霉了,她这是来到了白殷还没遭天谴的时候了,而且看这附近景象,绝不是人间能有的,想必一定是天界,既然此刻白殷还在天界待着,就说明,这个时候的他,还没有杀那些名门弟子,还没有被驱逐出去。 而且,这时候的白殷并不认识她——得了,现在这张脸都不一定是她那张! 啊,苍天真是待她不薄…… 她不敢说话,院门处一阵脚步声,院子里那几个宫娥纷纷跑出来,扑通跪成一片,齐齐行了礼。 刚才踹她的那个道:“尊上,就是她,就因为流萤不小心弄脏了她的衣服,她就恶语相向,和流萤打了起来,结果,结果流萤就被她推到墙上,头破血流而死……刚才,她竟然还想逃之夭夭!简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沈南昭无语凝噎。 怎么这等好事都能被她撞上! 她才刚到这里来,话都还没说一句就就就成了杀人犯了?! 沈南昭乖乖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头顶上传来白殷的声音,即便跪着,仍能感觉到他冰冷的目光:“先在牢里关上三天。” 话音一落,便顷刻消失了。 沈南昭颤颤巍巍地被人拖去了大牢。 三天一过,沈南昭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虽然没用什么大板鞭子烙铁那样的重刑,却是用吊在绳子上丢进水里,差不多她快没气了再吊上来,来不及多吸两口气,又被扔进水里。 如此每天反反复复折腾一两个时辰,就够要她半条小命了。 三天一过,沈南昭奄奄一息的被人抬出大牢,心想:白殷你个死王八犊子,别让老娘再见到你,否则我让你来这鬼地方呆个一年半载绝不姑息! 这么一想,心里又有些难过,她倒巴不得快点见到他。 然后把他狠狠摁水里泡上几天! 抬她的下人将她在大牢外的空地上一丢,喝道:“多翻翻身,晒干了再去请示尊上下一步的惩罚!” 沈南昭生无可恋地哎了一声,切实体会到了这些人她是惹不起的,很是乖巧地翻了个面,像条咸鱼一样暴晒起来。 这几天借着牢里水池,她也算看清了这张脸的样子,眉清目秀的,还算标致,不过不是她的原装脸。 这样就算见到了白殷,他也认不出她了。当然,这个白殷是那个插科打诨的白殷,并不是现在这个冷冰冰的过去时白殷,为了区分,她还是在内心叫此人白鹤殊罢。 过了一会儿,总算是干透了,沈南昭脸上晒得绯红,又被人架着肩膀拖去了白鹤殊主事的大殿。 当时他正在会客,那几个下人不敢打扰,便将沈南昭丢在一旁,静候。 沈南昭恹恹地倚在门槛儿上,听见屋里说话的声音。 一个中年声音道:“那邪灵自称是陆沾衣,虽然没什么厉害法术,却能寄生在人体中,能激起周围人心中恶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50 念,使人自相残杀,实在是天界一大祸害。我等几个家族门派受其侵害,却又拿他没法,便向天帝请示,陛下便让我等来找两位仙尊帮忙。” 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沈南昭一听,是白鹤殊的哥哥白澜的声音:“既然是天帝的意思,我和鹤殊必定竭尽全力拿下陆沾衣,诸位放心罢。” 刚才那中年人又道:“劳烦两位仙尊出手,过意不去,我们几个宗族会各派遣一些优秀弟子,为仙尊打打下手。” 白澜又道:“那陆沾衣如今在何处?” 中年人道:“上一次作案已经是一个月前了,恐怕最近便会有所行动,我等已经派人在各方严密侦查,一旦发现行踪,便立刻通知仙尊。” 双方又是一番客套话,然后推杯换盏起来。沈南昭没听到白鹤殊说话,想起他那张棺材脸,想必这时候的他比较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便不再去听。 稍微梳理了一下方才众人的话,大概知道了是怎么个回事。 原来陆沾衣一开始并不是在人间行凶作恶的,而是在天界。天界这些名门望族也有人被他给害了,但他们降不了陆沾衣,于是找上了白鹤殊和白澜。 接下来的剧情便是他们派去打下手的弟子被白鹤殊给杀了,非但如此,白鹤殊还伙同陆沾衣叛逃到了凡尘,一起为祸四方,由此被天界驱逐。 为什么?当时去捉拿陆沾衣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让白鹤殊杀了那么多人?是中了陆沾衣恶咒,狂性大发所以杀了人? 如果是这样,回去认罪,领个罚不就好了,为什么反而和陆沾衣狼狈为奸了? 沈南昭百思不得其解。 正想着,殿内响起一阵告别之辞。宴会结束,众人各回各家。 沈南昭又听见那中年人的声音,朗声道:“两位仙尊不必送了,在此静候佳音罢,告辞了!” 她抬头一看,正巧和那中年人打了个照面。 怪不得听着声音有点熟悉,原来是那个凌宗主。他后来在人间拦杀白鹤殊,却没想到白鹤殊有合穹扇在手,他装逼不成反被揍,最后屁滚尿流地溜了。 沈南昭想起当时凌宗主的狼狈样,不由得偷笑一声。 这一笑声音有些大了,又正巧被他给看到,吓得她连忙捂住嘴,低头跪下。 凌宗主脸色一黑,但白鹤殊和白澜在场,他总不好意思出言责怪,只得瞪了沈南昭一眼。 白澜见势看过去,问身旁的弟弟:“鹤殊,这是你手下的宫娥吗?怎么跪在这里?” 白鹤殊轻轻扫了她一眼:“犯了点错,来请罚的,看来之前罚的太轻了,还能笑出来。” 沈南昭一抖,浑身寒毛倒竖,心中惨叫不止。 完了完了,又要罚她了,这回不知道又要用什么折磨人的手段了! 白澜点头应了一声:“如此没有礼教,是该重罚,罚完了,便贬入下界罢。” 白鹤殊淡淡应了一声。 沈南昭只感觉五雷轰顶。 凌宗主听二人如此说辞,脸色霎时好了很多,堆出个笑来,道:“年轻人,不懂规矩,多教教就懂了,两位仙尊,老夫告辞了。” 待送走众人,白澜也随后离开了。 白鹤殊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沈南昭,对下人道:“本座亲自罚她,你们下去罢。” 于是眨眼间,刚才还熙熙攘攘的殿门前一下子萧瑟无比。 “进来。”白鹤殊淡淡下令,转身入殿。 沈南昭双腿抖成筛子,慢吞吞地跟了进去。 没走两步,前头白鹤殊忽然停了下来,沈南昭一头撞了上去,几乎同时,殿门陡然自行合上。 大殿内死寂无声,弥漫着冷香。 他转身看着她,正要伸出手,沈南昭堪堪与他一错,扑通一声跪下了,带着哭腔道:“尊上你能不能罚的轻一点啊!!!” 他伸到一半的手默默收了回去,嘴角狡黠一笑,很快又恢复了高冷的模样,淡淡道:“哦?凭什么让本座轻点罚你?” 沈南昭支支吾吾,小声道:“有本事你打死我,打死了你就没老婆了……一辈子守活寡吧你……” 声音虽小,以他的耳力,自然听得一清二楚,白鹤殊轻轻一笑,手上金光一闪,拿合穹扇挑起她的下巴,眯着眼道:“你说什么?” ☆、血琴霜赤(二) 沈南昭和他对视,才注意到他的眼睛是极浅的琥珀色,看上去淡漠疏离,不怒自威。双眼之上是微斜入鬓的长眉,然后是随意束在脑后的柔顺长发,有一缕飘落下来,因为他们贴得十分靠近,正轻轻挠着她的侧脸。 沈南昭被这张清冷又狷魅的脸给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才发现,白殷长得比她印象里还要好看。 一定是因为他平时太不着调了,所以她都没仔细看过,而且他一般都是嬉皮笑脸的,虽然看着也好看,但没有棺材脸好看。 忽然,白鹤殊冷哼一声,松开了合穹扇,缓步往大殿一侧走去,冷声道:“过来。” 沈南昭这才把跑出去山路十八弯的思绪拉回来,见他往偏殿走,顿时欲哭无泪。 他是不是要给她大刑伺候了?!不行不行还是跑吧,至少还有个一线生机…… 这个决定几乎是在电光火石间,沈南昭拔腿就跑,呼啦一下打开殿门,闪电般蹿了出去。 “嗯?”白鹤殊回头一看,沈南昭爆发力惊人,只是这一转眼的功夫,已经跑成了一条小竖杠儿。 他微微一叹:“还是这么蠢。” 扇子轻轻一勾,小竖杠儿跑着跑着飘了起来,然后极速飞了回来。 很快,沈南昭咚的一声,趴在了地上。 “嘶——”沈南昭龇牙咧嘴,半睁着一只眼,看见白鹤殊在笑她。 她一怔,随即脸上一黑,一下子蹿了起来,朝他扑过去:“你这个狗男人!耍我!” 白殷一把拦住她:“别过来!你这身体是别人的,我不碰。” 沈南昭翻了个大白眼:“那你怎么认出我的?” 白殷拿扇子指了指她的手腕:“喏,缚魂咒还在啊。” 沈南昭一看,果然还戴着那个紫金细镯,才想起来这个东西好像不管她附在谁身上都是有本体的。 她又蹙眉:“为什么你回到这个时空是附在以前的自己身上的?我怎么就成别人了,还有啊,为什么会回到了你的过去?” 白殷勾了勾扇子,示意她跟上,往偏殿走去。边走边道:“谁让你滥用缚魂咒里的法力的?如果你没有一个确定的目的,就随便催动时空,那时空就会随机把你丢到某个地方。可能缚魂咒里的法力是我的,所以就把我们带到这里来了。” 两人转入偏殿,便是一处宽敞明亮的书房,书架上全是书,还有一些摆件古董。 白殷指了指书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51 桌旁的软椅,让沈南昭坐下了,又道:“至于你为什么会附在别人身上,我也不知道,我连我为什么会附到自己身上都不清楚,哈哈哈——” 沈南昭冷漠脸看着他。 “干嘛这么看我?”白殷理了理身上金袍,“还是自己身子用着舒服,哦,对了,这身体里那个过去的我被我费了好大力气踩下去了,他现在在沉睡中,没有意识。不过说不定什么时候突然意识觉醒,又把我给挤出去了,可能还会把你丢到水牢里。” 他不说还好,一说沈南昭立马就炸了,蹭的一下站起来,带倒了椅子,磨刀霍霍地扑过去:“我还差点忘了!你奶奶个腿儿!老娘还没找你算账!” 她狠狠一拍桌子,随手抄起一本书,不由分说呼了过去,白殷抱头鼠窜,叫道:“那不是我啊!我今天才到这里来,哪知道那个被丢进大牢的宫女是你啊!还有还有,我是在门口看你手上缚魂咒才知道是你的!” “我不管!反正你们俩是一个人,姓白的,你胆子不小嘛,敢把老婆丢牢里!” 沈南昭紧追不舍,已经连在他头上打了几下,白殷忽然转身,一把拦住她,正色道:“你小心点!万一把过去那个我打醒了,挨打的可就是你了!” 沈南昭一听就蔫儿了,委屈得像个两百斤的胖子:“欺负人……” 白殷用扇子极轻地敲了敲她脑袋:“乖,你这身体不能用,我给你做一个。” “啊?这还能做啊?” 白殷点头,手指一勾,沈南昭身子一轻,魂魄从那宫娥体内脱离。 白殷在地上画了个传送阵,宫娥的尸体消失不见,大概被送到了某处乱葬岗。 他转身在书架上翻箱倒柜找了找,找出一团纯黑的木头,回头道:“这宫女在我的记忆里,好像当时被我下令乱棍打死了。” “……”沈南昭瑟瑟发抖,缩了缩,离他远一点。 白殷在书桌后落座,挑眉:“放心,大爷我收集十万魂魄,历尽磨难,最终幡然悔悟,觉得人活着,还是多给自己找点乐子,因为不知道哪天就啪叽没了。” 沈南昭心道:有什么资格说鸡汤,自己不就是个死鬼么。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说,因为转念一想,她也是个死鬼…… 白殷说着又拿出一把小刻刀,开始在木头上雕刻,边道:“回到这个时空可不是什么好事,有时候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就能改变未来很多事,如果未来变了,一切都会不一样,我也许不会被天雷劈死,也不会遇到你,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和你站在一起。现在我们还能一起说话,说明我们暂时并没有对未来造成大的影响。” 他吹了吹木屑:“尽量不要乱动啊,我在刻你。” “哦……”沈南昭领会了他刚才那番话的意思,道:“所以,我身体这个宫女在这个时空里应该是死了的,所以我不能在她体内待着了,否则未来可能发生改变,是吧?” 白殷点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雕刻:“我老婆真聪明。” “呸!谁是你老婆!” 白殷置若罔闻,又道:“这个身体我也不会待着,打死我也不想再重温一遍当年的英勇事迹。咱们得离开这儿,下一个魂魄就在这个时空,很近,等我给你弄好了,咱们就去。” 沈南昭大概猜到他说的英勇事迹是什么,问道:“你和你哥去抓陆沾衣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白殷很快把木头人刻好了,模样和沈南昭一样,他用一把细刷细细扫了缝隙里的木屑,云淡风轻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 “禀报尊上,发现陆沾衣踪迹了!” 话没说完,门外忽然一声急切的传报,殿门被人猛的推开,闯进来一人。 白殷手疾眼快,一挥袖将沈南昭送进木人里,揣进袖子,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出偏殿。 “尊上,陆沾衣——”禀报的人见他出来,跪地正要再报一遍,白殷懒懒抬手,打断了他。 他冷声道:“本座知道了。” “是!”那人毕恭毕敬,正要退下,又听白殷沉声道:“慢着。” “尊上有何吩咐?”话音未落,白殷的手已经点在他眉心,将他弄晕,道:“借你身体一用。” 他转身往座位上一坐,闭眼冥神片刻,魂魄即从体内分离了出来,钻入那人体内,旋即坐了起来,跑到还在入定的自己身旁,从袖子里掏出木人沈南昭,放入元婴。 一番动作堪堪完成,头顶便传来一道冰冷至极的声音,仿佛一盆冰块浇下:“凌策,你在做什么。” 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白殷扑通跪下,装出害怕的样子,小声道:“尊上,发现陆沾衣的踪迹了,在青崖山!” 白鹤殊冷冷斜睨他一眼,刚才他有段时间似乎没了意识,醒了又发现凌策鬼鬼祟祟的,原本想追问一番,但听到陆沾衣的行踪,立刻记起来早上他似乎受人所托,要和白澜一起捉拿此人,但记忆又零零碎碎的,好像时而有意识时而没意识,记得不多,至于再往后,是怎么送走那些宗族之人的,他是一点也不记得了。 但此事十分紧急,白鹤殊无暇其他,当即拂袖而起:“不早说!” 待得人走,白殷才蹭的一下站起来往外跑。元婴里的木人沈南昭听到了一切,笑嘻嘻道:“尊上,给自己下跪的感觉如何呀?” 白殷哼了一声:“别提了,太他妈酸爽。老子以前居然这么欠扁,简直分分钟想掐死自己。” 他说着拍了拍胸口处的元婴位置:“你在里面待一会儿,等安全了放你出来。” 沈南昭笑嘻嘻道:“好呀,您老小心点,别被过去的自己给抓住了。” 白殷得意洋洋地轻哼一声:“不会,在我记忆里,当时抓陆沾衣时,可没把凌策抓去。” 话说完没跑几步,平地忽地起了一阵邪风,白殷身子一紧,邪风尽头有一股大力将他一吸,直把他带飞起来,摔出不远处一道院墙去。 咚的一声摔在地上,他叫着痛滚了几下,正要从地上爬起来,冷不丁眼前走来一双素白的鞋子,鞋子之上是金色衣摆,白线绣着一朵朵精致如生的曼陀罗华。 脚步低沉,踏过层层流云,勾起丝丝雾气,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同样低沉的声音:“去哪儿?” 白殷跪在地上,嘴上不说话,心里大骂不止。 他奶奶的,他以前怎么这么个狗屁德行?! 再说,他不记得记忆里有这个桥段,一定是以前的他对自己起了疑心,才故意装作离开了,然后见他行事诡异,于是便趁机抓个现行。 这可坏了,要是现在对未来没什么影响还好,要是有了影响,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总之他得把控好事态,不能让它偏离本来的路线。 白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52 鹤殊见他不说话,又道:“凌策,你做事从不如此鲁莽。” 他说着看了一眼院墙的小门:“大门不走走偏门,你要去哪儿?” 白殷冷静下来,回想一番凌策的风格,学着他的样子道:“属下该死,属下本想跟着尊上,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又怕尊上不让属下跟着,所以才出此下策,望尊上重重责罚。” 白鹤殊微微眯起眼:“你有这份心,本座自然不会拦你。” 他说着一手按在白殷肩头,将他拉了起来,假意笑道:“既然如此,便跟本座一起去罢。” 白殷:去你妈!老子一点都不想去!!! ☆、血琴霜赤(三) 青崖山不是很远,以白鹤殊的修为,到达不过眨眼之间。 青崖山位于天界一块地势凹陷的盆地,因为常年大雾弥漫,只有中午日头旺盛时,雾气才会散去,待到日落西山,又是一片白茫茫。 山上没什么猛兽毒蛇,深林繁茂,遮天蔽日。 陆沾衣祸害了人,天界能躲的地方不多,危险的地方他不敢去,有大雾和林子作为掩护的青崖山,的确是个极佳的藏身之处。 白鹤殊到达青崖山下时,各个宗族已经将此处重重包围,设下了阵法,将陆沾衣困在了山中。 他足尖落地,与早已等候的白澜打了个照面,便带着一群其他宗族的子弟进了山。 这些子弟大多年少,一个个都是宗族里拔尖儿的人物,此番随行,说好听了是助阵,其实就是蹭个资历。有白鹤殊和白澜两位仙尊在,再怎么着也不可能拿不下一个陆沾衣,这期间根本不用他们出什么手,纯粹就是来走个过场的。 白殷假扮的凌策,自然也跟着上了山。 沈南昭在他元婴里嗷嗷大叫:“快放我出去!我要看看当时到底发生什么了!” 白殷暗中传音道:“看什么看!打打杀杀有什么好看的!” 木人沈南昭气得跳脚,一蹦一蹦的,在地上打起滚儿来:“给不给看!不给看以后也不给你亲!” “……” 半晌,她眼前一亮,不知道白殷用了什么法术,竟让她看到了外面的景象。 正值午时,山中雾气少了很多,虽然还是有点朦朦胧胧,但远处景象仍一览无余。 地上全是及腰的青青灌木丛,众人身前有一把长剑开道,三下两下就将草丛削到连脚都没不过来,那把剑快如闪电,只留下道道黑影,仔细一看,不是掣夜又是哪个。 陆沾衣生性狡猾,自然不可能乖乖等着人来抓,众人一边四处寻找,一边聊天,唯有前头走着的兄弟两个一言不发,全神贯注。 少年们从前都是在宗门,家族里修行,长到这么大,出去执行的任务也大多都有长辈陪同,此时头一次甩掉了那些老顽固,独自出来历练,又是在青崖山这种人迹罕至的深山,一个个的都兴奋难当,东看看西瞧瞧,看到什么没见过的事物都要惊呼两声。 白鹤殊听他们又喊又叫,眉头一蹙,这么大的声音,陆沾衣岂会听不到,只怕再这么下去,等日落了,也抓不到他。 他冷声道:“闭嘴,老实跟上。” 大多数人都害怕他们两个,顿时大气也不敢出了,但总是有那么一两个恃才傲物的,对他的话置之不理。 一个蓝衣少年道:“不就是仙尊境吗,有什么好得意的。” 沈南昭击掌赞叹,又发现自己在木头里根本动不了手,只好道:“啪,啪,啪,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鼓鼓掌,我小时候也整天觉得自己随便动动手就能上清华北大的国家栋梁,后来觉得自己能当一颗社会主义的螺丝钉已经很不错了……” 那蓝衣少年得意洋洋往前行了一段路,忽然瞥见一棵古树的树干上嵌着两颗鹌鹑蛋大小的纯黑色的珠子,光泽圆润,似乎是个宝贝。 猎奇之心难耐,便拔剑往那珠子剜去。 谁知剑还未近,那两颗珠子陡然一亮,中间出现了一道细长的白色,一条巨蟒蓦地引颈而起,一口咬在少年的肩膀,将他整条手臂都含在了血盆大口中。 原来这巨蟒盘在树上休憩,因为皮肤与古树像极,几乎融为一体,所以看不出端倪,那两颗珠子是它的眼睛,无法隐藏起来,又格外显眼,少年不知道这是蛇眼,拿剑刺它,它自然要反咬一口。 巨蟒张嘴欲他一口吞下,少年被几个同伴死死拖住,两方僵持不下,白鹤殊闪身而来,见那少年肩膀上齿痕已经发黑溃烂,道了一句有剧毒,掣夜剑眨眼入手,二话不说便将那少年手臂斩断,断口处顿时鲜血喷涌。 巨蟒吃掉手臂,也感觉出白鹤殊和白澜不能惹,便吐了吐长长的蛇信,游上树干高处。 那几个拉他的少年被这鲜血淋漓的场面吓松了手,脸色煞白,毕竟是一个大活人被砍掉手臂,这人还是自己的同伴,怎能不惊恐。 山间顿时响起一阵阵尖叫。那被斩臂的少年又痛又吓,昏了过去。 白鹤殊点了他穴道止了血,包扎好断口,将他丢给另外几人,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 白澜似乎过意不去,前去查看那少年,却被一个绿衣少年一把推开了。 绿衣少年哭道:“你们凭什么斩我哥哥的手臂!” 白澜道:“那蟒蛇的剧毒那么厉害,若是斩得再晚一点,毒素侵入五脏六腑,你哥哥就没救了。” “放屁!”绿衣少年大吼一声,“我们家世代为医,出过几十个药神,就算毒素扩散了,也能救得回来!一定是哥哥之前随口说了他一句,他小肚鸡肠耿耿于怀,趁此机会公报私仇!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现在可好,手臂也被吃了,接都接不回去了,哥哥可怎么办啊……” 其他几个少年本来就瞧不惯白鹤殊那冷言冷语的样子,此刻听这绿衣少年这么一说,就算是不认得他们两人,也心中愤慨起来。 一个道:“什么仙尊,竟然如此卑鄙无耻,咱们宗主怎么会找这么两个人来拿陆沾衣?” 一个又道:“呵,人家是仙尊,整个天界到这个境界才几个?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有咱们说话的份儿?” “就是就是,简直仗势欺人,拿我们不当人看,一条手对修仙之人来说多重要啊,说斩就斩了,我看八成是嫉妒人家天赋高,怕他哪天踩在自己头上,才用这种龌龊手段——” 最后一个话没说完,白澜已经气极而笑:“现在的孩子都这么狂妄吗?天赋高?你倒说说这少年有几条灵脉?十一条还是十二条?呵,不过是九条灵脉,就觉得自己能一步登天了?鹤殊他有十二条上上品灵脉,千万人里才有一个,他会嫉妒一个只有九条上品灵脉的毛头小子?简直不可理喻!” 白鹤殊一手按在他肩头:“哥。” 白澜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53 稍微冷静了下,一片初生的嫩绿树叶从上空缓缓飘落下来,轻轻落在他发间,须臾,又摇曳了几下,落到地上。 白鹤殊微微转首,看向这群少年,不冷不热道:“本座要杀谁,直接一剑要了他头颅便是,从来不需要什么手段,更不需要多说废话。” 听他这么一说,所有人又瞬间怂蛋,缩在了一起。白鹤殊又道:“陆沾衣的事你们不用管了,都滚罢。” 那绿衣少年显然被气昏了头,吼道:“你让我们滚就滚?!你凭什么啊!我们如果出了什么事,你就不怕我们宗族联起手来剿杀你吗!你根本就是个天界败类,畜生不如!” “你说谁?”一道冰冷至极的声音瞬间震慑全场。 说话的却不是白鹤殊,而是他哥哥白澜。 白澜手上不知何时变出了一道银鞭,表情阴冷可怖,缓缓向那绿衣少年走去。 那少年被他的气息震慑住,愣在那里不知言语,只见白澜扬手一甩,银鞭如同一道闪电,在林间划出一道刺眼银弧,光芒落在那绿衣少年身上,眨眼间割下来一个头颅,头上表情尚还茫然无措着。 他又是一扬鞭,绿衣少年怀里,那个被斩断手臂的少年的头颅也掉了下来。 现场顿时变成一片血泊。 他面容狰狞,一双眼睛布满血丝,极为愤怒可怖,扫过众人,似乎在寻找下一个目标。 顷刻之间,又一道银光落下,地上又多了一颗头颅,在地上滚了几下,死不瞑目。 少年们吓得四处逃窜,尖叫连连,喊着宗族长辈的名字,期望他们能赶来救人。奈何他们已经处在青崖山深处,声音根本传不到山下。 白鹤殊见状不对,意识到什么,伸手便要拿住白澜的手,却不料他反应神速,警惕非常,甩手一鞭正中白鹤殊心口,怒道:“滚开!我今天就要收拾收拾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白鹤殊被他这丧失理智的一鞭打得气血翻涌,蓦地吐出一口血,退了退,扶着旁边一棵树稳住了身子。 他一手将掣夜一抛:“拦住他!” 掣夜剑中顿时化出一个眉目俊朗的黑衣人,手上拿剑,眨眼间朝白澜飞去。 白澜早已在须臾间又打死了三个,正要去追剩下那几个跑掉的,身后疾风忽至,掣夜剑灵一手按住他肩头,正欲用手刀将他砍晕,白澜手上一弯,银鞭陡然势转,朝身后打去。 掣夜提剑一绕,缠住鞭子,大声道:“尊上!醒醒!” 然而白澜早就杀红了眼,哪里听得进去,只一心想着教训那几个孩子。 银鞭收不回来,他便立刻松开鞭子反手一掌,砍在未防备的掣夜肩头,掣夜手劲一软,再按不住白澜肩膀,白澜趁机一脚将他踹开,吼了一句“滚”,再次执鞭去追。 掣夜回到白鹤殊身旁,跪地道:“属下无能!望尊上严惩不贷!” 白鹤殊微微摇头:“不是你的错,是陆沾衣。” 话音一落,林子深处便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叫喊,很快又归于寂静。想是白澜已经将剩下几人通通杀了。 白鹤殊赶至声音来处,只见白澜一脚踢开一个头颅,晃了晃,昏倒在地。 “哥!”他跑上去查看,白澜并无大碍。松了口气,他又大喝一声:“出来!” 林间随之响起一阵爽朗笑声,四面八方同时传来,难辨来处:“尊上,陆某人送上的这份见面礼,如何啊?” 白鹤殊蓦地攥紧双手。 哥哥的脾气性子他是知道的,平常看着一本正经,私底下和要好的人就不停插科打诨,从来不会冲动行事。 他这次突然下手如此狠辣,又如此丧失理智,实在不同寻常。 稍加推测便知道是陆沾衣干的好事。 陆沾衣在青崖山躲了这么久,对此地甚为熟悉,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谁身上种下恶咒,简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恶咒一旦上身,那人脑子里便只有各种恶念,进而丧失理智,残杀周围人。 陆沾衣自然不敢直接在他和白澜身上下咒,便挑了容易下手的蓝衣少年,恶念壮胆,所以他才敢口出狂言,明目张胆说在他头上。 而后他被蛇咬,恶咒迅速传播到他弟弟,也就是那个绿衣少年身上,那少年心中本就对他所作所为有怨言,中了恶咒后更是恶向胆边生,才破口大骂他和白澜二人。 其他人因为离得近,也受了恶咒感染,纷纷应和,不然以他们的修为和胆量,就算再怎么有怨言,也不至于恶语相向直接说在他和白澜脸上,除非不怕死。 然后便是跑上前去想要查看状况,却被绿衣少年一把推开的,他哥哥白澜。 他是白澜的弟弟,白澜自然护他心切,听了这些毛头小子的狂言烈语,又受恶咒感染的刺激,恶念一生,便与他们争吵起来。 但光是被传染,以白澜的修为和心性,绝不至于到了发狂的地步,最重要的一点就在这里,那个时候,陆沾衣一定趁乱,又给白澜下了一道厉害的恶咒! 因为陆沾衣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那些少年,而是他和白澜中的一个,甚至是他们两个! 他们两个修为深厚,一旦中咒,散播能力极强,而且又不会轻易被别人制服,是绝佳的传播媒介。 但是陆沾衣是怎么给白澜下咒的?白鹤殊沉思间,一片黄掉大半的绿叶悠悠飘了下来。 他脑中灵光一闪。 在这个万物生长的时节,树叶除非是生了病招了虫才会落下,但那时,一片嫩绿的新叶却落在了白澜发间。 那叶子根本不是自己掉下来的,而是陆沾衣摘下来,以它为媒介,将恶咒种在了白澜身上。 所以白澜狂性大发,逮人就杀,连他这个弟弟也给打成了重伤。 “滚出来!”白鹤殊越想越怒,心念一动,掣夜剑骤然飞起,在林间飞旋一圈,未几,一棵棵古树应声倒下,掀起一阵罡风。 狂风之中,陆沾衣一身青衣从天而降。 ☆、血琴霜赤(四) 陆沾衣在一棵倒地的古树上落脚,还未说话,掣夜剑已经瞬息而至,剑尖直追心口,他闪身避过,掣夜剑有剑灵在内,无人催动也能作出反应,一剑刺空,当即调转剑头反向一斩,陆沾衣手疾眼快,堪堪后仰,剑身贴面而过,削去几缕发丝。 陆沾衣边躲边道:“我死了,你哥也活不成!” 白鹤殊眉心一凛,掣夜剑戛然而止。 剑拔弩张间,他冷声道:“什么意思?” 剑尖离陆沾衣的脑门只剩半寸,僵直在半空,他小心地往后退了一步,整理衣衫道:“我是有些小瞧你了,你居然没被感染。” 话落掣夜一闪,冷冷抵在了陆沾衣喉间,白鹤殊微怒道:“少废话!你把他怎么了!” 陆沾衣笑吟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54 吟地看了一眼白澜:“没怎么,就是在他身体里留了一道咒,这咒呢,能把我和白澜的命数相连,我要是死了,他也会顷刻毙命,但是他要是死了,我不会有事,懂了吗?” 说完又怕他不信,陆沾衣伸手在掣夜剑刃上轻轻一划,指尖破开一道口子,鲜血滴落下来。 白鹤殊低头去看,只见白澜的手指也破了一道,旋即取出药粉撒上,却不见好。 陆沾衣笑道:“你该把药给我,我不止血,他的又怎么会止住?” 白鹤殊瞪着他,目光如刀,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沉怒半晌,手上一挥。 陆沾衣接了药瓶,磕出药粉在手指,不多时,血便止住。 白鹤殊见白澜手指也跟着好了,心知处于劣势,沉道:“你想怎样?” 陆沾衣负手而行,下了树干,缓步走向他:“不怎样,我需要一个庇护之所,和一个帮我寻找猎物的人,我觉得你非常合适。” 见白鹤殊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想必是等他说下去,陆沾衣笑了笑:“你帮我寻找人多的地方,我散播恶咒吸食恶念,吃饱一顿,能消停一个月,此外,就是要借借你的元婴栖身,毕竟我什么都不会,说不定哪天就死了,我死了自然不算什么,可是你哥哥他也会死,所以,要想你哥哥好好活着,就把我保护得毫发无损,懂了?” “若是我不答应呢?” “不答应?”陆沾衣似乎也料到这一点,从容道,“那你就把我捆了送去凌霄殿啊,反正不管我最后死不死,你哥都是要死的,他杀了这些宗族小孩,你以为那些人会放过他?而且除了这么大的事,你却任由白澜杀人,怕是难逃其咎,就算天帝不杀你,那些家族也不会放过你。” 白鹤殊蹙眉不语。 白澜一定是不能死的,他是他从小带大的,两个人相依为命,长兄如父,哪怕他死了,白澜也不能。 可是杀了这么多人,白澜恐怕难逃生天,只有他将一切都揽下,带着陆沾衣离开青崖山,不,那些人不会放过他,天界定然不能再待,那就去凡尘躲着。 他伸手在白澜额头一点,抽出一缕白光来,陆沾衣道:“你做什么?” 白鹤殊将那一团光芒捏碎成粉,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抹掉他刚才的记忆。” 陆沾衣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有担当,有胆识,佩服,希望咱们合作愉快。” 白鹤殊睨了一眼,心口金芒一闪:“我元婴你可以随意进出,但你进去后一切法术能力都会被封住,老实点。” 陆沾衣一笑:“那是自然,我这个人,说话还是很讲信用的。” 他话落,便化作一道青芒闪入白鹤殊的元婴。 林间微风穿叶,沙沙作响,地上白澜眉头一皱,显然是要醒来,才刚睁了睁眼,看到白鹤殊,叫了他一声,却见白鹤殊在他眉心一指,旋即一片天旋地转,再次昏睡过去。 白鹤殊收回长剑,抬手在树林间扫视一圈,目光定在一棵树上:“凌策,下来,本座有事交给你。” 白殷假扮的凌策早就趁乱躲到了一棵树上,远远观看,本来他是打算要跑的,但沈南昭不让,非得要看个究竟。 被白鹤殊这么一点名,他只好硬着头皮从树上跳下来,装成凌策平常的样子,跪地道:“尊上,有何吩咐。” 毕竟在沈南昭之前,他独自收集了那么多魂魄,学起人来一学一个准,像模像样的,这么一开口,真有九分凌策那忠心耿耿的样子。 白鹤殊微微凝视他片刻,忽然一手搭在他头顶,往里送了一道金光:“不管你是谁,送哥哥回仙邸,从北面下山,等你安全送到,这道夺命咒自然会消失。” 白殷内心破口大骂,嘴上却很乖巧:“是。” 白鹤殊吩咐完这些,便御剑离去。 白殷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忽然一酸。 “快快快!快把我放出去!这狗屁地方黑不溜秋,老娘一秒都不想待了!!” 他摸了摸心口,忽然一笑。 有什么好感伤的,都过去了,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人要守护。 手上一拈取出木头人沈南昭,将她往地上一放,吹了一口气气过去。 那木人陡然变大,光芒刺眼,须臾,一个亭亭玉立的人影出现了。 沈南昭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咦,这个是我新身体吗?好像比我自己那个好用多啦!” 白殷讥笑一声:“你自己的?就那个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的植物人?得了吧,老子随便用泥巴捏个肉身,都比你那个好用几百倍。” 沈南昭巴不得一脚踹死他:“我说的当然不是那时候的,是以前还能走能动的时候!植物人怎么了,生命顽强意志坚定,叫你你试试!” 白殷一脸嫌弃地冲她摆手:“行了行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去找你那会儿,你成植物人还没两天呢,瞎嘚瑟什么,又不是躺了十年八年了。” “……” 沈南昭撇了撇嘴,那种绝望的感受,这只会侃大山吹牛皮的傻逼是不会懂的。 不是十年八年,胜似十年八年啊…… 白殷见她表情不对,又屁颠屁颠凑过去巴结:“姑奶奶,我说错话了,您赏我几个嘴巴子吧。” 沈南昭一脚踹开他:“滚滚滚!老娘的嘴巴子这么容易赏出去的吗!你想得美!” 白殷闪到一旁,扛起地上的白澜送进元婴里:“行行行,记在账上,攒够了一起赏,现在先把正事儿干了。” 沈南昭跟在他后头又踹了一脚,差点把他踹趴下,白殷伸手一抓,两人咚的一声撞在一起,倒地。 一个对视,都不约而同想起来青海湖上那一幕。 白殷笑嘻嘻道:“小娘子,咱们是不是还有个事儿没办?” 沈南昭摸了摸鼻子,躲躲闪闪道:“有吗……没有吧……” 他狡黠笑道:“咱们还没练完呢。” 沈南昭正要说话,忽然被白殷一揽,他右手变出掣夜剑,猛的往上空掷去,又抱着她一滚,一道金色光芒变成圆罩,将他们保护起来,沈南昭被他压着,看到了上空的情景。 掣夜剑正将一条巨蟒切成粉碎,天上落下一片血雨和尸块,咚咚咚落在罩子上,瞬间又变成一片血雾。 想来是那条巨蟒吃了那少年的手臂,觉得不够,又伺机打她和白殷的主意,没想到反而被白殷给拾掇了。 过了一会儿,血雨停止,掣夜滴血未沾,铮然归鞘。 白殷将她拉起,一边帮她扑去身上落叶灰尘一边道:“这里乱七八糟的物种太多了,先出去。” 沈南昭由他拉着往山下跑去。 跑到一半,忽然听见山上传来一阵凄厉的喊声,沈南昭一怔:“这是怎么了?” 白殷拉着她在草丛间狂奔,道:“是那些家族发现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55 了自家弟子的尸体,我记得当时我离开的时候,为那时候凌策并没跟来,我出山时不仅带了陆沾衣,还带了白澜,骗那些宗族说我抓到了陆沾衣,先去把他处置,他们的弟子们在后边,很快就跟上来,然后就溜之大吉了。这些人想必是在山下等了一会儿,不见弟子们下来,担心他们出了什么意外,就上了山,然后发现了那些小屁孩的尸体,就嚎啕大哭了。” 沈南昭继续跟着他跑:“那他们后来怎么会认为是你杀的?为什么不怀疑你哥?” 白殷弹了她脑壳一下:“蠢,后来我亲自承认了啊。难道还让他们去怀疑白澜?” 沈南昭捂着头,险些滑倒,白殷将她一抱,见山下重重阵法已经不在,事不宜迟,道:“咱们快走。” 说着带她飞向远处,顺路把白澜丢回了自家仙邸,也顺便把借用的凌策身体丢在了院子里。 白殷恢复原身,又带沈南昭速速飞离,毕竟那些人很快就要找上门来了。 沈南昭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天界景色,便见他手上一划,一道开口在虚空中豁然出现。 白殷将她一抱,笑道:“走,夫君带你飞。” 沈南昭下意识又去踹他,谁知道悬在半空,踹空了不说还差点掉下去,心惊胆战之余,还不忘怼他:“飞个屁!你要干嘛!” 白殷这回可把她抱紧了,用脑门撞了一下她的:“你个死婆娘,不说我两句你就难受是吧?!” 说着又在她额头上吧唧亲了一口:“带你享受一下二人世界去!” ☆、血琴霜赤(五) 天色冥冥,已是暮色四合,昼夜交替之时。 沈南昭睁开眼,四下一瞧,黑漆漆的,不知道是哪里。 还好她还抓着白殷的手,赶紧问道:“你丫的这是把我带哪儿来了!” 黑暗中白殷回答道:“啊,刚刚光顾着跟你侃大山,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儿了。” 须臾,黑暗中亮起一丝火光,白殷变出来一个火折子,照亮了一小片空间。 沈南昭搂着他手臂,白殷拿着火折子照了一圈,没照到底,还是黑漆漆的,沈南昭道:“你这个人真是太不靠谱了。” 白殷道:“说得好像你靠谱似的。” 往前走了几步,还是一片浓黑。 沈南昭有点害怕了,别看她平时耍嘴皮子厉害,要真碰上事儿,不带一丝犹豫,就地变成怂包。 她小声道:“你该不会把咱俩带到阴曹地府了吧……” “怎么可能!”白殷马上反驳,“冥界我去做客过,那装修的比天界还土豪,就是审美诡异了点,但最起码得照明还是不错的,不管走到哪儿,隔几步就有个绿油油的长明灯照着,你要是有兴趣,改天带你去看看。” “不用,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沈南昭看着他手里的火折子,生怕那点小火苗一个不小心熄了。目光跟着游移,忽然瞥见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像是个跪地举着双手的小孩,正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沈南昭嗷的一声叫了出来,二话不说就往白殷怀里拱。 白殷赶紧抱住她,急道:“怎么了?” 沈南昭抖成筛子,还在拼命往他胸口拱啊拱,颤巍巍道:“你元婴呢……我怎么进不去啊……” 白殷扶了扶额,心道没有我施法你怎么进去,太蠢了,真的太蠢了。 心口一亮,将她收了进去,道:“好了,没事了,看见什么了吓成这样。” 沈南昭进到元婴里,也是黑漆漆一片,浑身汗毛倒竖,鸡皮疙瘩掉一地。但一想这是白殷的元婴,再怎么着也没有外头吓人。 她团成虾米:“你自己看吧,就在右手边,吓死你。” 白殷借着光一瞧,原来是个跪地的小孩铜人,双手捧着一盏灯台,脸上笑吟吟的,如果不仔细看,还真会以为是好的小孩子蹲在那里。 他顺手将那灯台点亮,火苗一蹿,幽幽亮起。灯台很大,还有满满的灯油,这一亮,四周的景象看清大半。 这里是空间宽广,但没有门窗,四下里墙上画着浮屠壁画,设着其他的灯台,中间一张黑色棺木,一半被火光照亮,另一半隐在黑暗中。 他道:“好了你看看,又不是人,就是个灯台。” 沈南昭缩在元婴里,也能看到外面景象,怂巴巴道:“你自己看吧,反正我不出去了,要出事儿也是你出事儿。” “出了事儿你守活寡?” “……我投胎去。” 说话间白殷已经走到那棺木旁,其颜色纯黑,上用流金画了符文,缝隙上贴了符纸,盖子上当正中央,镇着一个纯金的貔貅,地上也有一个朱砂画成的阵法。 白殷以手推了推盖子,推不动,沉思道:“这棺材里是个什么东西,要镇压这么多层。” 沈南昭只两眼放光地看着那个纯金的貔貅:“金子啊,快拿走,能卖好多钱!” 白殷点了点头,伸手抄过貔貅,塞进元婴里:“等会出去把这个卖了,夫君请你下馆子去,你想吃什么点什么,尽管点。” 沈南昭抱着貔貅摸来摸去,眼里只剩一片金光,掂了掂,分量够足,够她胡吃海喝好久了,真是发了。 “何以解忧,唯有暴富,此言非虚。” 她眼睛一亮,又道“这棺材里是不是人啊?肯定有陪葬的吧?” 不用想,她这是打起了陪葬品的主意。 白殷挑眉:“就算有,你敢碰吗?” 沈南昭大义凛然,完全没了刚才那副怂样儿,拍着胸脯说“有什么不敢?再说,可以你碰啊,到时候要是这人化成厉鬼来要债,也是找你,不找我,嘿嘿”,说完得到白殷一个翻上天的白眼。 金钱伟大,魅力无穷。 白殷一想,他要带老婆游山玩水,少不得票子,他虽然是个神仙,但身上的东西都是仙器,凡人们只认这些金啊玉啊的,其他的概不买账,趁此机会捣鼓点零钱,沈南昭想买啥买啥,他也能在老婆面前有点面子嘛。 这么一想,就伸手推棺。 之前那一推,只是意思意思,看看这封印力道如何,毕竟凡人设置的,威力还是差点火候,他想推开,都是转念间的事儿。 棺盖应声移开一道手掌宽的距离,白殷拿火折子去照,沈南昭也眼巴巴的瞅着,火光渐渐往里,照亮棺中之物。 “啊?”沈南昭梗着脖子叫了一声,“怎么是这么个玩意儿啊?” 棺底铺了层层绫罗绸缎,上头躺着的却不是人,也没有陪葬品,而是一张赤红的古琴。 琴身伏羲式,没有一点瑕疵,琴弦以蚕丝搓成,除了颜色妖冶,和普通古琴没有区别。 看到此琴,白殷却皱了皱眉:“霜赤?” “你认得啊?这不会又是你的吧?” 白殷微微摇头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56 ,手上却快如生风,三下两下把棺盖合上,指尖一凝,嗖嗖嗖打去几道金光,将盖子死死封住了。 白殷神色凝重道:“不是我的,但我听说过这张琴,天下第一凶琴。” 沈南昭抖了抖:“有多凶?” “这琴是由凡尘一个叫公孙茂的斫(zhuó)琴师做的,这张琴是他晚年所做,也是他最满意的一张琴,琴音空灵通透,可以说天下古琴无出其右。此琴完成后,他就把这张琴送给了志同道合的友人。那人名叫陈客,同样也是个斫琴师,虽然他的水平也很高,但心里知道自己绝对做不出这样一张好琴,于是他心生嫉妒贪欲,假意邀请公孙茂喝酒,把他灌醉后杀了,并对外宣称,霜赤是他做出的琴。” 沈南昭隐隐知道了这张琴凶的原因,道:“所以,那个公孙茂怨念不散,附在琴上,就导致它成了一张凶琴,对吧?” 白殷颔首:“差不多,事实还要残酷一点。” 沈南昭继续听他讲解。 原来那一晚陈客杀死公孙茂后,就趁夜把他埋在了不远处一座小山丘上,因为霜赤,陈客名声大噪,还有幸在御前献曲,得到极大的褒奖。 他本以为飞黄腾达的日子会一直这么继续下去,直到有一天,他回到家,看见桌子上有酒有菜,还趴着个人,头和身体是分离的,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桌凳地板都是血,酒菜碗碟也都溅满了血,地上还有一把沾着血肉骨渣的斧头。 这分明是他杀死公孙茂时的情景! 他吓得脸色煞白,扑通跌坐在地,抓住一个丫鬟就问:“桌子上这是谁弄的!想吓死我吗!” 丫鬟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桌子,疑惑不已,都忘了行礼,道:“老爷是说桌子上的茶具不好看吗,奴这就拿掉。” 陈客眼睁睁看她走上前,竟要伸手去拿桌子上的头颅,他正要喊住她,谁料就在她的手快碰到人头的时候,那人头忽然一动,露出了一个诡异至极的笑容,魅影般朝他扑了过来! 陈客吓得魂飞天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还是在自己的房间,丫鬟小妾们围了一圈,问他身体如何。 他哪里还顾得了身体,猛的从床上坐起来,朝桌子那边看去。 桌子上什么都没有,擦得干干净净,没有血,没有尸首。 但他知道他看到的不是假的,一定是公孙茂冤魂不散,来找他索命来了。 于是陈客辗转四方,处处托关系,终于得到了宫里一位大师的指点。 那大师让他在公孙茂祭日的那天,将公孙茂的尸首从刨出来,洒上糯米和白酒,暴晒七天,最后再用火烧成灰。 公孙茂依言做了,在暴晒的时候,他在那座山上特意打了个棚子,白天时不时去看看,晚上当然不敢呆在那里,就打道回府。 某一日他正要上山,忽然传来一道圣旨,说是皇帝南巡至此,想要听他弹奏一曲。 圣上的旨意,不从便是死罪,陈客不敢不从,又想到这种丑事不能吩咐人去看守,好在山林隐蔽,人迹罕至,便放心面圣去了。 他在一处凉亭内弹琴,皇帝坐在一旁听着,这时天际传来一阵轰鸣,原来风和日丽的天空转瞬黑云滚滚,阴风阵阵。 陈客心中害怕不已,生怕山上那具尸骨出了问题。但皇命难违,他只好继续弹琴,心不在焉中弹错了几个音调。 弹着弹着,他眼前的石桌上又出现了公孙茂死时的画面,这下他的曲子全然错了,成了一团乱麻,不堪入耳。 皇帝大怒,一气之下将陈客斩首。 他死后被暴尸荒野,霜赤琴不知为何,渐渐由纯黑色变成了血红色,传说公孙茂和陈客的魂魄全都附在了上面,两人挤在一张琴中,怨气冲天,只要碰过这张琴的人,通通都死于非命,于是再没人敢碰它了。 后来霜赤几经辗转,下落不明。 听完故事,沈南昭又看了一眼那口棺木,昏黄灯光打在纯黑的漆面上,说不出的诡异,瞬间毛骨悚然。 突然,她猛打一个冷颤,问道:“那他们两个魂魄能从琴里出来吗,我刚刚,好像看到棺盖动了一下哎……” ☆、血琴霜赤(六)捉虫! 白殷本要去看那棺木,头顶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眉目一凝,施法隐入墙体之中。 须臾,上方吱呀一声开出一道暗门,天光透进来,照出一层层伸入室内的石阶。 石阶以整块整块的大理石铺成,披了一层毯子,缓步下来个人。 沈南昭心道原来这是个地下室,怪不得黑不隆冬的连个窗户都没有。 又去看进来那人,是个妆容妖艳的女子。说妖艳有些俗了,应该是妆容精致,精致中透着几丝妖魅之气。 着一件紫色长裙,后头跟着两个侍女,一步一莲花地走到棺木边上,轻轻摸了一下,微微侧首:“怎么只亮着一盏灯?” 两个侍女惶恐,连忙点燃其他灯台,灯火渐次亮起,描摹出地宫内的景象。 长方形的一间宫室,墙上涂满壁画,地上跪着成行的铜人,放了两具棺木,放着霜赤的在前,还有一个在后,是个厚重的石棺。 之前那边一片黑暗,两人都没发现还有一张棺材,这下灯火一亮,沈南昭便忍不住好奇了。 这棺材里去天下第一凶琴,那个里面又是什么厉害的东西? 显然白殷也是好奇的,小步往石棺走去。 反正是隐了身的,也不怕被发现。 他围着石棺走了一遭,这口棺材简单朴素,除了刻着个“奠”,再无别物。白殷正要钻进去看个究竟,紫衣女子忽然转身,朝这边走了过来。 别看她瘦弱,手上轻轻一推,重逾数十斤的棺盖一声闷响,被推开一块。 算上躲在元婴里的沈南昭,三人同时望向里面,柔软的金色绸缎上,安安静静躺了个男子。 穿着一件浅蓝滚边的白衣,左右腰间各别着一把短刀,古朴的黑金刀鞘,低调奢侈有内涵。 沈南昭指着那两把刀,小声道:“这个值钱吗?” 话这么一说,才想起来她拿了人家的纯金貔貅,而这女的居然没发现,神经可真是够粗的。 因为是在白殷元婴里,所以这声音只有他能听到,他微微摇头:不值钱。 沈南昭立刻没了兴趣,摸出那个貔貅,亲得比亲妈还亲。 紫衣女子低着头,在棺中男子脸上轻轻抚过,仿佛放心了似的一笑,随即合上棺盖。 她抬头的那一瞬,无意间与白殷的视线碰在了一起,一双眼睛有些木然无神,半晌,忽然指着白殷所在的方向,问道:“这里有人吗?” 两个侍女皆随侍身侧,悄悄看了一眼,一个答道:“回阁主,没有人。” 紫衣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57 女子却不信,高声道:“李清辞!咱们还有笔账没算,是不是你!” 说着又摸了几下棺中男子,见他没有反应,有些不甘心地摇了摇头,在袖中胡乱掏起来。 沈南昭听到这动静差点吓掉手里的金子:“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白殷挪了个地方,终于发现她的异常,道:“她这双眼应该是义眼。但她感应很灵敏,误以为我是这棺中人的魂魄了。” 话未落,只说到棺字,白殷脸色忽变,原来是那女子从袖中掏出一道金色灵符,啪的一声贴在了棺中男子的额头上。 沈南昭还没理解完白殷的话,只感觉身体被一股强大吸力一吸,和白殷双双|飞进了那男子身体中。 “怎么回事?!”沈南昭大叫。 白殷此刻被禁锢在男子尸身中,开口不得,只好以神识传音给她:“是聚魂符。这玩意儿能聚集周边的魂魄入体,这女的以为这男的魂魄回来了,情急之下就拿这个符糊了上来,我猜她本来是要拿招魂符的,因为那个符能把原主魂魄招过来,而聚魂符不能,聚魂符只要是个魂儿就行,哪怕是碎成渣渣的别人的魂儿,它也能给你吸过来。” 沈南昭抱紧了金貔貅:“所以,咱们俩还能出去吗?” 白殷沉思片刻,叹道:“能是能,但是只能揭掉这符咒才行,可我总不能自己伸手撕吧,诈了尸不得把那两个丫鬟吓死。” 那就只有指望这女的撕掉了…… 沈南昭看了一眼头顶上冲这男尸说话的紫衣女,觉得这个概率不能再低了。 又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等着。”白殷合了合眼,“看她们打算干什么吧,找准时机,偷偷撕了。我先睡个觉,你望风,有机会叫我。” 沈南昭只恨自己不是老虎,不然一定一口吞了他,嚼个稀巴烂。 紫衣女等了一会儿,没听着动静,一把将李清辞抓了起来:“你!死了还是老样子!整天装得比菩萨还慈悲,呸,真是恶心!” 李清辞的身体轻如鸿毛,脆如蝉翼,她下这么狠的力道,沈南昭真怕李清辞就此散了架。 他双手毫无生气地垂着,脸色是死人的苍白,唇间毫无血色,双目微合,忽略掉这股苍白劲儿,看着非常祥和。 紫衣女吼道:“李清辞!装什么死!起来!霜赤就在那边,有本事你去拿啊!你不是护了那破东西一辈子吗,你不是厉害吗,你去拿啊!”紫衣女抓着他发狂般晃了几下,知道他不会活过来了,开始咬牙切齿,将他摔了回去,狰狞道:“那你就在这里躺着吧!” 她一手抓过棺盖,嘭的一声合上,声音振聋发聩,令那两个侍女都吓了一跳。 “走。”外面传来紫衣女冷冰冰的声音。 沈南昭静静等了一会儿,待四周彻底静了下来,才松了口气,喊了几声白殷。 谁知道这家伙睡得跟个死猪似的,叫破天也不醒。 “握草你死了!醒醒!姓白的!” “姑娘。” “啊!!!”沈南昭吓得滚了滚,想起来自己在白殷元婴里,又镇静下来,盯着黑漆漆的四周:“谁!” “姑娘,你先不要怕。”黑暗中,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我不会害你,我叫李清辞。” “李清辞?就是棺材里这个人?” 那人似乎摇了摇头,道:“是,也不是。” “怎么说?”沈南昭好奇起来,连某只昏睡的猪都不管了,从他元婴里探出半个脑袋来,乍一看,像是那男尸的胸口长出来半个人头。 黑暗中那男子道:“这个尸体不是我的,但是和我长得很像,他腹腔被掏空,放了我的骨灰,所以是是我又不是我。我不能入土为安,魂魄便被困在了此处。” 沈南昭眨了眨眼,想着能不能先把这棺盖开个缝儿,这么黑灯瞎火的和一个鬼说话,真是太渗人了。她又转过头来,忽然发现白殷虽然被符咒困住了,她却还能从他元婴里出来,便要伸手揭掉这男尸脑门儿上的符咒。 符咒一除,沈南昭本以为白殷醒过来,结果什么动静都没有。 可能最近太累了,所以睡得死吧。 她也不再多管,一股脑钻出大半个身子,准备拉开棺盖。 黑暗中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袖子:“姑娘且慢。” 沈南昭差点吓一跳,李清辞旋即松手,道:“再等会儿,闲素可能还没走。” “闲素?” 李清辞很抱歉地笑了一声:“就是刚刚那个人,她叫闲素。” 沈南昭一想到紫衣女那疯婆子样,万一开了盖儿跟她那双诡异的义眼对上了,不吓得灰飞烟灭才怪。 当下只好罢手,转头向那黑暗中道:“你的骨灰,为什么在这个人的肚子里?有人故意害你吗?” 李清辞道:“无人害我,我死后,闲素命人寻找我的全尸,但是我死于大火,只剩一具焦尸,她性子暴躁,非要一个完好无损的尸体,那些下人怕被她罚,就找了个和我长得很像的人,把他杀了,然后把我的尸体碾成粉末,缝进了这人的腹腔里。闲素眼盲看不到,只能用手摸这人的脸,手,摸着像,就以为是我的尸体了。” “你好惨啊。”沈南昭感叹一声,忽然想到自己的本职工作,坑蒙拐骗道:“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我可以帮你实现。” 半晌,李清辞忽然道:“你是白殷?” 沈南昭仿佛被一盆凉水从头浇下,冷飕飕道:“你认识白殷啊,那算了,不能做熟人的生意。” 要是让白殷醒了知道了,不得把他气得再睡过去。 李清辞又道:“并不熟悉,只是鬼和鬼碰到了也会闲侃,我有几个朋友,闲着没事会来看我,说起过他。他本是仙人,后来死了,为了复活,就四处收集魂魄,所以我们这些小鬼也都听过他的大名。十万魂魄,几据说都收了几万年了,现在应该快收齐了罢。” 沈南昭敷衍点头,心道:快了快了,你要是能免费捐赠一下,那就更快了。 又突然险些喷出一口老血:“几,几万年?!” 李清辞微微疑惑,道:“大概三四万年了?我死了才几年,都道听途说,也不是很清楚。” 那白殷是有多多多多多多老了!!! 李清辞小声问道:“姑娘你好像认得他?” 沈南昭心道岂止认得。 又指了指男尸:“那个二货,他就在这尸体里睡觉呢。” ☆、血琴霜赤(七) 李清辞看了男尸一眼,又道:“不知道白殷收不收我这魂魄。” 沈南昭抢道:“收啊收啊,缺胳膊少腿儿的都要,他不嫌弃的!” 李清辞沉默片刻,道:“那他可以完成我一个愿望罢。” 沈南昭岂能错过这个送上门的生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58 意,伸长了脖子,直勾勾瞅着黑暗里:“你有什么愿望尽管说,办不好不收你魂儿,万年老店,诚信担保。” 李清辞道:“消掉闲素关于我的记忆,她不能再这么活着了。” 消掉记忆这种事儿白殷最拿手,沈南昭可没学过,不过到手的鸭子可不能飞了,她当即点头:“好说!消记忆可是我的看家本领,哈哈。” 黑暗里忽然响起另一道声音,白殷刚刚醒来,一手搭上沈南昭的肩膀:“走,我感应到下一个人了。” “你醒啦!不是,等等!”沈南昭一把拉住他,指了指黑不溜秋的里边,“去哪儿啊,就在这儿呢。” 白殷一手推开棺材盖儿,外头烛光透进来,照亮了半边,依稀辨出对面有个一身浅蓝滚边白衣的人影,盘腿端坐着。见到白殷,身子一动,道:“白仙尊。” 白殷直视他,道:“你也有心愿?” 沈南昭道:“就是他,他说愿意把魂魄给你,只要你把刚才那女的记忆消掉。” 白殷凝眉:“我刚才感应到的就是那个紫衣女,她也愿意用魂魄来换。” “啊?”沈南昭眨眨眼,看了一眼李清辞,又看白殷,“他们两个,都想用自己魂魄换一个愿望,那怎么办?” 白殷挑眉:“简单,看谁的愿望更容易做到就是了,我刚才不是睡觉,你揭掉符咒后,我就感应到那女的有心愿,于是跟过去问了她。” “什么愿望?”李清辞突然抢道。 白殷正色道:“找到你的魂魄。” 李清辞的魂魄就在他们面前,哪个更简单,对比之下显而易见。 沈南昭朝李清辞道:“那就直接把你拖到闲素面前好了,一个魂魄get!” 李清辞摇头:“姑娘你刚才可是用诚信担保说会帮我实现愿望的,难道要出尔反尔吗?” “呃……”沈南昭傻了个眼。 她到底为什么要用什么狗屁诚信做担保啊……这回好了,拿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白殷也冷飕飕地看向她:“诚信担保?” 沈南昭怂了怂,嘬着嘴巴道:“啊,就是吧,我也是为了咱们能快点收齐魂魄嘛,所以就答应了李先生的要求,咳……” “行了,看你那怂样儿,”白殷用手戳她脑袋,“消个记忆,不费事,貔貅呢?” 财迷心窍,还惦记着金子。 沈南昭一仰头,打了个手势,往他胸口掏去:“在里边儿呢,我找找。” 手没有他许可,进不了元婴,沈南昭摸上了胸膛,抓了抓:“喂,你开个门啊。” 白殷亮出一个标准笑容,盯着她某处道:“可以,但是你占我便宜,我得抓回来。” 沈南昭嗖的收了手,顺势踹了他一脚,护住身前:“抓个屁!” 白殷还待调戏她两下,李清辞在一旁看不下去了,脑袋转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圈儿,用后脑勺道:“两位……” 沈南昭闻言看过去,被他吓得一个激灵:“握草吓死老娘了!你转过来说话!怎么还有这技能,我怎么不会!” 李清辞慢慢转了回来,虽然没有声音,沈南昭还是觉得耳边响着骨头关节那咯咯的声音。 李清辞道:“这是死的时候造成的,所以才会这样,就像砍了头的,死后脑袋一拿就能拿得下来。” 沈南昭想起来害死迟禅他爹的那个尚书严棣,当初就曾经拿下头来给她看过,心下了然,又没眼色道:“那你这是被人拧断脖子弄死了啊,好痛的吧?” 李清辞脸色白了白,应该是想起了死时的感受,不由得摸了摸脖子,苦笑道:“还好吧。” “……”被人拧了脖子,居然还好,沈南昭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 想她当初出车祸时,连痛都还没觉着,醒来就成了植物人了。 白殷一本正经道:“既然这样,就收你的魂魄,你的心愿是消掉闲素的记忆,全部还是什么?” 李清辞道“不是全部,只要消掉关于我的那部分就好了。” 白殷点头,抓起沈南昭跳出棺材,对李清辞道:“在此处稍等片刻,去去就回。” 出了地宫便是一处湖光山色的地方,两人回头一看,原来刚才那个地宫是一座高楼下的,高楼上嵌着个流金大匾,写着敛星阁三字,之外阡陌交错,树木掩映,是个清幽之地。 两人一番商量,决定先去胡吃海喝一顿。沈南昭有木人做身体,已经算半个人了,平常人看不出来是鬼,白殷却不行,好在这附近山上不知为何有许多死尸,就随便挑了个还算完整的附了上去。 到了最近的一处繁华小镇,把貔貅给当了,换了好厚一摞银票,乐得沈南昭连蹦带跳,跐溜钻进了一家酒楼。 正是中饭时候,酒楼里人满为患,热闹非凡。 小二见两人衣履华贵气度非凡,恐怕是富贵人家,笑眯眯的生怕有所怠慢,道:“二位光临,蓬荜生辉,看看菜单,吃些什么?” 一楼已经满座,沈南昭接了菜单,边走边看,由小二引着上了二楼,白殷忽然道:“不如开个包厢罢,二楼想必人也多。” 小二一听连连点头,正要说话,沈南昭却扯着他拐进二层,道:“开什么开,吃饭就是图热闹,你要清净,自己去深山老林生火去。” 小二点头哈腰:“姑娘说得极是,边吃边聊边听,有趣的很。” 沈南昭挑了二楼一处靠窗的位子坐下了,便开始大手大脚地点菜。 小二上了茶水和一盘点心,笑道:“二位稍等,先吃些小食开胃,菜马上就好,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沈南昭喝了口茶,还没说话,便听旁边一桌一桌人在聊天。 她悄悄瞅了一眼,一个身高马大络腮胡子的壮汉,还有一个胖子,一个独眼。 三人各个身佩刀剑,肤色古铜,像是江湖人士。 壮汉声音粗犷,大大咧咧道:“那都几年前的事儿了,还提,不就是敛星阁那瞎子阁主,当年下令把李清辞的藏琴山庄给踏平了么?” 那胖子嘿嘿笑道:“胡兄此言差矣,这里边可是有些内情的。”, 壮汉道:“怎么说?别磨叽。” 胖子道:“当年,李清辞年纪轻轻就继承了藏琴山庄,又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刀法,那一对刀,一个叫摩诃,一个叫太玄,寒光一闪人头落地,别提多威风了。李清辞那时候身旁就跟着一个红人,就是后来这敛星阁的新阁主,两人暗生情愫,结果没好多久,李闲素就继任了阁主,一声号令,藏琴山庄从此毁于火海。” 胖子说着喝了口酒,桌子上一时静默,那一直不说话的独眼道:“恐怕李闲素原本就是怀着鬼胎接近李清辞吧,不然何至于如此不念旧情?藏琴山庄护的那张霜赤琴,天底下谁不知道。” 那壮汉点头:“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59 我居住塞北,对你们中州这些事不了解,都是只言片语有所耳闻,原来这里边还有这么些弯弯道道。这么说,李闲素是为了那天下第一凶琴去的了?” 胖子咂了一下嘴,回味一番烈酒,抄起酒坛,道:“那还用说,喝酒喝酒!” 一桌人又开始酒肉起来,沈南昭收回神思,转头看了一眼白殷,见他正小口喝茶,神情散漫,似乎对此不以为意,小声道:“听见他们刚才说的了吗?” 白殷点头:“当然听见了。” 沈南昭思索道:“不科学啊,这个李闲素,我看她明明很喜欢李清辞嘛,就是表达方式上有点……暴力。” 话落饭菜齐齐端了上来,摆了满满一桌子,眼花缭乱香气四溢,有几桌人看这阵仗,都小声私语起来,大抵又在猜测这是哪家的败家子儿。 旁边刚才说话的那一桌也不由得斜斜看了一眼,又不动声色地转回饭桌。 “哎呀可算上来了,饿死啦。”沈南昭拾筷子开吃。 白殷也跟着狼吞虎咽。 众人一片唏嘘,看看这吃相,哪里是富贵人家,分明就是发了横财的饿死鬼。 若是换做以前,白殷绝不会这么吃饭,一定是经过一道道繁琐的流程,然后优雅地拿起玉箸,仪态万千从容有度地细嚼慢咽。 自从有了沈南昭,什么狗屁优雅风度,通通抛之脑后。 人生得意须尽欢,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才是真理。 一阵风卷残云,两人吃得溜圆,一腆一腆地走出了酒楼。 沈南昭摆了摆手:“不行不行,撑死了,歇歇再走。” 于是找了个清幽巷子,巷子里正好有块长长的石头,两人一屁股坐了下去,开始消食。 “嗝——”沈南昭打了个长长的嗝。 白殷噗嗤笑了一声,笑声又戛然而止,也变成了一道长长的嗝。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笑完,沈南昭捡起路上几块小石头,又抛又抓的玩了起来。 石头在她掌中飞起,落下,一会儿接住一会儿洒下,好似活了一般,精灵欢快。 白殷看她玩得溜,新奇道:“这是什么游戏?” 沈南昭道:“小时候玩儿的,叫什么忘了,那时候没得玩,跟小伙伴们就整天玩石头,踢沙包,毽子,画大饼什么的,反正很有趣,很开心。” 白殷出手如电,趁其不备抢了她两三块,也学着葫芦画瓢,还学的有模有样。 沈南昭摇头道:“不公平,太不公平了,我小时候可是练了一下午才会,你看两眼就会了,妈的,下辈子老娘也要当神仙。” 白殷玩得起劲,笑道:“想当神仙还不容易,等我复活了,给你用灵物做个肉身,你就是仙体了。” 沈南昭势利眼儿地凑了过去,眼睛闪亮闪亮的,人畜无害道:“真哒?” 白殷被她撞歪了,一手撑住石凳,一手捂着肚子:“轻点轻点,差点把我胃撞出来。” 沈南昭眨巴着眼一笑,凑过去吧唧亲了一口:“那就这么说定了。” ☆、血琴霜赤(八) 白殷耳根一红,深吸了一口气,抓住沈南昭的双肩,凑了过去:“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你要干嘛,”沈南昭怂得不行,手掌抵着他胸膛,缩着脖子道:“街上可有人的。” 白殷正要往前再近一步,巷口忽然走来几个人影,他一把揽起沈南昭,将她护在身后,冷眼看过去。 原来是刚才酒楼里的那几人,来势汹汹,为首的壮汉,腰间别了一把大刀,后头跟着胖子和独眼。 壮汉大刀往地上一横,喝道:“你们两个,想要保命,就交出身上钱财!” 这几人必定是在酒楼里看他们出手阔绰,所以见财起意,便跟踪了上来,见二人卿卿我我没有防备,便跳出来趁火打劫。 沈南昭当然不怕,仗着这儿有个大罗神仙,叫道:“吼什么吼,牛逼啊你!就这点德行,还打劫呢,夫君,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白殷小声道:“我法力不够了。” 沈南昭:“啊?” 白殷:“被聚魂咒给压制了,还没恢复好,不然干嘛先出来吃饭,直接去找李闲素得了。你有缚魂咒的法力,你上。” 沈南昭:“……啊?” 白殷眼梢一挑:“干嘛,不行?好歹也跟我学了点皮毛吧?” 话落,那壮汉已经不耐烦了,堵在胡同口,向前一步:“那小丫头片子,爷爷看你年纪轻轻,姑且当你是年少轻狂才口出狂言,识相点,把财物交出来,饶你们一条小命!” 沈南昭被吼得缩了缩,紧紧抓着白殷袖子,盯着壮汉那把大刀吞了吞口水:“你看啊,那个刀可是真材实料的家伙,我要是被这玩意儿砍一下,就直接投胎去了,我怎么忍心让你后半生独守空房?” 白殷鄙夷道:“那就跑吧。” “啊?”沈南昭反应过来时,白殷已经抱着她跑入了巷子深处。 巷子曲曲折折,纵横交错,两人七拐八弯,很快就甩掉了那几人。直到跑出巷子,视线豁然开朗,两人来到了一处大路。 沈南昭与白殷对视一眼,忽然踩了他一脚:“你骗人!你没法力不是还能用缚魂咒里的吗!” 白殷挠了挠她的下巴,笑道:“这样不是很有趣吗?瞧你刚才跑得跟头驴似的。” “……”沈南昭凉飕飕道:“你不说最后一句,我差点就觉得真的很有趣了。” 宽阔大路的这边民居密集,车水马龙,叫卖婉转,对面却断壁残垣,不见人烟。 仅仅一路之隔,却有如此大的反差,有些不正常,沈南昭随手拦下一名正在路牙子边剥豆子的大妈,问了一下。 大妈道:“哎小姑娘,外地来的吧?对面那个地方叫藏琴山庄,几年以前可是我们这里远近闻名的家族,你看见那个断墙了吗,那就是大门,以前去拜访的人多得跟蚂蚁似的,庄主是个顶好的人,长得俊俏得很,经常施米给那些穷人乞丐,镇上人都说他是活菩萨,前几年,里边出来一条白眼儿狼,把庄子给烧了,那地方就成了凶地,一到晚上啊,嗷嗷嗷的全是哭声喊冤的,我们住这对面都能听到$*&#¥……” 两人听完大妈的唠叨,头昏脑涨接了她赛过来的熟豆,道了谢,立刻跑得无影无踪,生怕再被她残害一番。 走入一处拐角,沈南昭松了口气,道:“以前我看过一篇文章,好像说是女人那么唠叨,是因为激素水平不一样,她们一天要说一千个字才能满足心理需求,而你们男人一天两百字,差了八百字,所以你们就觉得女人太他妈能哔哔了。” 白殷哈哈一笑:“你要是能这么唠叨我,我倒觉得求之不得。” 沈南昭白他一眼,抢过他手里的豆子用衣服兜了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60 起来,边捡着吃边道:“我跟你说,谈恋爱都是这样的,巴不得分分秒秒都在谈情说爱,等结了婚,那就是一个立体环绕音效的喇叭围着你打转,逮到你就开始循环那几个破事儿几句废话。恨不能丢出去个十万八千里。” 白殷笑容满面,神色写满不敢苟同,指了指山庄废墟:“去看看?” “?”沈南昭吃着豆子,“看什么,直接去找李闲素吧,我食消得差不多了,不行,这点豆子你吃吧,再吃我又得撑死了。” 白殷接了她手里的残渣,一股脑儿摁进嘴里,含糊不清道:“李闲素就在这废墟里,走。” 沈南昭没听清,皱着脸道:“什么?” 白殷还没嚼完,挥了挥手,拉过沈南昭,往对面走。 这地方有些邪门,远远望去,山庄范围之外的地方草势旺盛,里边却寸草不生。据说死气重的地方会影响植物生长,轻的枯败遍地,重的草不长,鸟不停,就像这山庄一样。 山庄虽然破败不堪,仍能辨出阡陌交通,房屋好,两人沿着依稀道路前行,一刻钟后,来到一处还算完好的房前,看位置应是书房。 门窗早已焦黑脱落,屋顶也掉了下来,屋内亮敞,中央一张格格不入的崭新书桌,旁边站着一个一身紫衣的女子,手里端着一盏白瓷茶碗,正是李闲素。 两人隐去了身形和身影,沈南昭道:“她是在做什么?” 话落,李闲素朝书桌微微礼身,将茶盏轻轻的放了上去,轻声道:“公子请用茶。” 说完收回手,安静站在一旁,过了一会儿,似乎觉得不妥,又道:“公子可想吃着点心?” 满室沉寂,无人作答。 她却恍然未觉般,像是听到了无声的回答,浅浅一笑:“我为公子研墨。” 纤纤玉手在虚空中做了个研磨的手势,始终看着书桌后的椅子,好像那里坐了个人一般。 白殷指了指脑袋:“她可能是这里有点问题。” 沈南昭哦了一声,怪不得这人脾气这么古怪,前不久还摔李清辞的假尸体,这会儿又跑来故景重现了。 白殷上前一步,无声无息地飘到她身后,在背上轻轻一点,李闲素昏倒在地。 他将人翻了过来,在眉心点了一下,微微凝眉:“你来。” 沈南昭跟着半蹲下去,瞧了瞧,不知该怎么下手,白殷捏住她食指摁在李闲素眉心,低声念了个诀,话落,沈南昭手上紫金细镯光芒一闪,白殷将她手指扬起,一道白芒从李闲素眉心飞出,瞬间散落成一幕幕记忆。 * 藏琴山庄的庄主又在施米了。 山庄门前排了几条长龙,乌泱的人头海浪般涌动。队伍里既有乞丐叫花,也有平民百姓,反正是白来的大米,谁不要谁傻。 李清辞面前的队伍是最长的,有好多人混进来,不是为了那点米,而是为了目睹一眼李庄主的风采。 已经有数不清的少女少妇同他挤眉弄眼,李清辞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像一缕春风,不管那些人怎么朝他示好,他都是一副云淡风轻和蔼可亲的笑容。 队伍轮到一个手里紧握竹杖的盲眼少女,她用那根包浆厚重十分光滑的竹杖轻轻敲了敲地面,往前走了两步,怯道:“我,我很饿,能不能给我一碗粥……” 李清辞笑道:“姑娘站错队了,喝粥要到另一边去。” 看她不便,李清辞招来一个下人替自己,伸手去掺盲女,下人上前拦道:“庄主,交给小人去做吧。” 李清辞看了蓬头垢面的她一眼,收回手,对那下人道:“那就你去吧,一定要让姑娘吃饱。” 盲女连连感谢,本要给他磕头,被李清辞拦住。 下人领人走了,他继续发放米粮。 待到日头西斜,大米发完,众人收拾东西打道回府。 山庄门口栽着几棵梧桐,李清辞正要回去,余光一扫,看见一棵树旁畏畏缩缩地蜷着一团东西,傍晚的冷风有些凉意,吹得那东西微微发抖。 他大步走过去,原来是个人,只是身上衣服太过破旧邋遢,缩在一起,看着更像个被人丢弃的麻袋包。 他认出这人来,笑道:“姑娘吃饱了吗?” 盲女吓了一跳,瑟瑟缩缩地撞在树上,听出来是风度翩翩的庄主,脸色一红,支支吾吾道:“吃,吃饱了,很香……谢,谢谢……” 李清辞看她样子可怜,想必是一人流浪在外,又眼盲,心生怜悯,却又是第一次见面,难免有所防备,毕竟惦记藏琴山庄的人太多了。 这姑娘面生,似乎是第一次来山庄求食,便问道:“姑娘是从别处过来的吗?” 盲女连连摇头:“不,不是,我,我从小在白鹭村长大,后来……就,就到镇上来了……” 李清辞看了身旁随侍一眼,那人上前一步,在他耳边小声道:“庄主,此女在镇上流浪两年多了,每次施米她都在一旁畏畏缩缩的,不敢来要。” 李清辞微微点头,道:“那便将她接入庄中,做个丫鬟罢。” 说罢转身离去。 那随侍朝她勾了勾手,道:“庄主可怜你,收你做丫鬟,回头记得谢过,走吧走吧,跟我来。” 盲女不敢置信地问了两遍,确认无误后喜极而泣,当然,并没有眼泪从那双凹陷下去的眼皮里流出来。 她耳力极好,侍卫走在前头,她手里竹杖敲得咚咚响,亦步亦趋跟着,生怕跟丢了被抛弃,谁料走得太急,竹杖打到了侍卫脚上,盲女惶恐不已,就要跪下,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大人见谅,见谅……” 那侍卫拉她起来,正好拦下一名丫鬟,吩咐了李清辞的意思,让她带着盲女洗漱整顿一番,再给她点杂活儿干干。 那丫鬟正巧是个管事的,应命带走了她,一番洗漱,换了丫鬟穿的新衣裳,又看她眼盲,多有不便,便安排她洗碗。 洗碗是杂活里不用眼睛也能做得八|九不离十的,凭手感就知道洗得干不干净,像洗衣做饭烧火切菜之类的,没有眼睛是不行的。 盲女洗碗洗的很干净,做活儿也快,每天都乐在其中,咧着嘴笑,好似活得比谁都开心。脸上经过同伴一番打点,比刚进庄时好了不知多少,气色红润起来,露出了一点美人胚子的味道。 这个盲女,自然就是李闲素。 而她在山庄的命运,转折在第二年的初春。 ☆、血琴霜赤(九) 第二年初春时节,藏琴山庄办了场赏琴会。 古人不似今人,娱乐消遣就那么些,琴棋书画里琴字当头,可见古人对琴的看重。 虽然山庄藏的琴是第一凶琴,但琴本身是极好的品相,音色绝佳,所以引来许多琴师参会。 还有许多藏琴家,也将自家宝贝拿出来亮相,众人以琴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61 会友,不亦乐乎。 琴会上自然不能少了茶水点心供人果腹,山庄的下人们个个忙得鸡飞狗跳,恨不能长个三头六臂。 百忙之中,便出了岔子。 藏琴山庄是当地大家族,做的点心自然不能潦草,既要精致可口,又要造型美观,忙坏了点心师傅。 偏偏不巧,三位师傅,一个家里办丧,一个摔断了手臂。琴会当天只剩下一个忙里忙外,累得满头大汗。 情急之下,那唯一的赵师傅派人去请镇上几个名店里的点心师傅帮忙,大概来了□□个人,每个人现场做一份拿手的,赵师傅一一品尝,味道虽好,却不合山庄一贯的口味,没有可圈可点之处,太过随众了些。 藏琴山庄的琴会办了这么多年,有许多人也是冲着会上的茶点来的,因为口味独特,清爽不腻,所以很受喜爱。 赵师傅自然不可能让这些“俗点心”坏了高雅的大会,又派人去找。 李闲素听说此事,拄着盲杖一路摸索过去,告诉赵师傅,她会做点心。 赵师傅本来就焦头烂额,见她一个瞎子也跑来捣乱,二话不说就往外赶人。 李闲素被人架住双肩往点心房外拖,她一边挣扎一边喊道:“琼脂和茶粉!” 这句话在旁人听来十分无厘头,心道这个盲女要做什么,就算想夺人眼球,也太死皮赖脸了,赵师傅都赶她了,还想巴巴地黏上去。 但听到此话的赵师傅却精神一震,连忙道:“等等!回来!” 众人更是纳闷儿了,纷纷窃窃私语,难不成刚才那什么琼脂茶粉,有什么玄机? 李闲素去而复返,摸索着走到赵师傅面前,赵师傅将李闲素叫进房里,关上门,冷冷问道:“你刚才说的琼脂和茶粉,是什么意思?” 李闲素闭着眼,瘦削的脸朝着赵师傅,浅浅一笑:“我闻出来,师傅做的雪花糕里放了这两样东西,所以味道才与众不同。而且,琼脂是麒麟草炼出的,茶粉是碧螺春磨成的。” 赵师傅终于正视她一番,打量片刻,道:“我听说你是庄主收进来的乞丐,这雪花糕可不是你能吃得起的,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李闲素悲戚道:“我本是白鹭村一个避世不出的大户人家的丫鬟,家里厨子是特意去外地聘请的,会些手艺,她见我可怜,便教我做些糕点,好有个手艺傍身,以后人老珠黄了,也能养活自己。可惜老爷家失了场大火,一家老小死的死散的散,我本就是孤儿,无家可归,便四处流浪。” 赵师傅心道:既然有些本事,何必做乞丐,怎么不去开个店做糕点呢? 转念一想,这盲女怕是财物都被火给烧了,身无分文,又哪里有钱开店?也是可怜。 赵师傅见她诚挚,便让她做个雪花糕看看。 李闲素很快做好了,请赵师傅品尝。 赵师傅一吃,眼都圆了。 这雪花糕虽然与他的口味不同,却独树一帜,入口即化,香甜生津,吃多了也不会觉得涩口,与他做的糕点不相上下,正符合他的意思。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当即连连夸好,让李闲素留下来帮忙。 他给李闲素做的雪花糕起了名字,叫“春雪糕”,意如其名,如初春落雪,融于齿间,奶香四溢,甜而不腻。 春雪糕很快被端上桌子,因为口味新奇,很快受到在场人的赞扬。 李清辞吃山庄糕点吃了这么多年,忽尝新品,不禁眉头一蹙,问身旁随侍:“这是点心师傅的新花样么,怎么不曾提前告知于我。” 随侍将李闲素毛遂自荐一事说给他听,李清辞听完沉默片刻,拈起一块春雪糕细细嚼咽,半晌,拿起茶盏嘬了一口,忽道:“那个盲女,会沏茶吗?” 随侍一愣,摇了摇头:“尚未知。” 李清辞不再说话,只是手指在那空空的粉瓷碟旁轻轻敲着,若有所思。 随侍随行他多年,看出他这动作里隐藏的心思,问道:“庄主还要吃些春雪糕吗?” 李清辞微微抬头,眼神恬淡,似乎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嗯?” 随侍笑道:“庄主刚才敲桌子,属下以为庄主还想再尝尝鲜。” 李清辞的手指一顿,拇食指的指腹轻轻搓了搓:“是吗?” 他随手拿起那片粉瓷碟子递给随侍,淡淡笑道,“去查查她的底细,三天后给我答复。” 随侍颔首应道:“是。” 说罢便捧着碟子闪身离开,不多时,一个丫鬟捧着粉碟走到他身旁,俯身行礼:“庄主,这是寒右侍吩咐给您送来的春雪糕。” 李清辞微微颔首,目光在糕点上停留一瞬,转而做了个“请”的手势,对一旁的老者道:“莫老先生千里迢迢前来参会,还不请他老人家尝尝这春雪味道如何。” 丫鬟连怪自己失礼,毕恭毕敬地将糕点放到了老者面前,又换了一杯新茶,这才战战兢兢地退到一旁。 那莫老者尝了一口,赞道:“糕如其名,人间美味啊。李庄主这藏琴山庄,果然是人才济济藏龙卧虎,连做糕点的,都不是我等小门小户能比得上的。” 李清辞笑如春风,温声道:“老先生谬赞,晚辈实在不敢当,今日以琴会友,晚辈便献丑弹奏一曲,抛砖引玉,在座诸位互相切磋一番,如何?” 众人闻言纷纷鼓掌叫好,莫老先生道:“不知李庄主要弹的是什么曲子?” 李清辞沉吟一声,忽指着莫老者面前的糕点,笑道:“《阳春白雪》,老先生意下如何?” 莫老者哈哈一笑:“此情此景此时节,不能再好!” 李清辞莞尔一笑,挥手示意,下人将备好的琴奉上。 李清辞十指覆在琴弦,闭目调息,须臾,手指离弦,信信一拨,泠泠琴音势如松风,穿透朗朗晴空,惊动流云飞鸟,在山庄上空悠回。 琴会完美落幕,众人散场,还顺带打包走一些点心。 * 初春入夜后有些寒凉,李清辞披了一件霁蓝卷浪斗篷,缓步走出房间。 天上一枚冷月,月华如霜。 闲庭信步拐过几处长廊,来到一片水廊。廊桥几乎贴水而建,直通湖心的一座小楼。 小楼边卧着一团软乎乎的东西,听见他的脚步声蓦地站了起来,原来是一头小猪。 那小猪撒丫子朝他奔过去,嘴里哼哼不止。 李清辞微微看它一眼,笑道:“今日可不是给你送吃的,躲远一点。” 小猪见他抬手指向林子深处,立刻会意,拔腿就跑,没几下就蹭蹭钻进了林中。 李清辞行至小楼门前,轻轻推开,迎面一股积尘已久的味道,他微微蹙眉,咳了几声,步入房间。 房间里没有多余的东西,一张桌子,桌上置着一件长长的东西,用卷纹长布盖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62 着,李清辞绕到桌后,轻轻将布掀起,抖落一片灰尘,掀出一张琴匣。 霜赤琴怨煞之气非同小可,碰之则死,更是几乎无人能弹响。李清辞却赤手拿出血红的古琴,信手一拨,琴音空灵通透,如鸣环佩,楼外湖水循声扬起片片清波,湖中圆月渐次破碎,未几又融在一起。 弹罢一音,李清辞在门前抱琴而立,须臾,他双目轻合,瘦长手指一一拂过琴弦,一道由虚而实的琴音泠然流出,蓦地掀起一阵劲风,掠过水面,穿过两岸竹林。 水波荡漾,穿林打叶,簌簌作响。 风声中,一阵细碎的声音传来。 李清辞微微睁眼,月色下,水廊上,站着一个瘦弱的少女,手里握着一根竹杖,一身浅紫色长裙。 她双目合着,虽没有眼睛,却能感觉到她在望着他。 李清辞看了她一眼,又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席地而坐,缓缓闭眸,横琴于膝,徐徐弹奏起来。 皓月竹林,凉风习习,琴声寂寥。 她执杖站在廊桥上,像一枝弱不禁风的芦苇,一动不动,凝神静听。 片刻后,一曲弹罢,风声渐止,万籁俱寂。 李清辞十指压在琴弦上,似乎还沉醉在琴声中。 未几,他缓缓睁眼,深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血色,随即波澜般消弭。他抬首望去,那个盲女还站在那里,纹丝未动。 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她轻轻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清纯的笑容。 她指了指天空,又双手合掌,脸往一侧歪了歪,做了个入睡的手势。 李清辞没有回应,沉沉望着她。 她又指了指来时的方向,朝他一笑,挥了挥手,竹杖轻轻敲打着木桥,一步步慢吞吞地往回走。 没多久,那瘦弱的影子走到水廊尽头,又继续往前走,没入风声飒飒的茂林修竹中。 李清辞眸色深沉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不知过了多久,才将目光缓缓上移,落在那一轮冷月上。 寒衷查来的信息里,她的确是白鹭村陆家的丫鬟,被卖到陆家之前,是村里一家穷人的孩子。 “从小便是瞎的,在陆家被人欺负到大,不爱说话,有点结巴,和厨子交情甚好,经常学着做东西吃。后来陆家失火,厨子死了,她就离开了白鹭村,四处讨饭流浪,睡在在镇上一间破庙里。” 寒衷的话又在他脑海中响起。 昨天他喝了她沏的茶,那个味道他曾经尝过,他品过无数名茶,尝过无数大师的手艺,在他的记忆里,那味道没有第二个。 只是那时喝茶的地方却不是什么好地方,正是藏琴山庄最大的威胁和对手,暗杀组织敛星阁。 一个盲女,有着和敛星阁一样的沏茶手艺,要么她是敛星阁的人,要么厨子是。除此之外,他实在不能想到更合理的解释。 可寒衷的能力他是知道的,这信息不会有错,她既然是从小在白鹭村长大,便不可能是敛星阁的人,如此想来,便是那厨子是敛星阁的人。 也许那陆家正是为了躲避敛星阁的追杀,才到白鹭村避难,可终究没能逃过敛星阁的眼睛,被他们混进了一个厨子眼线,最后葬身火海。 李清辞忽然自嘲般一笑,收起霜赤,转身进入琴楼,将琴放好,漫步返回。 是该入睡了,他想。 走入竹林不久,渐渐听到一阵哒哒哒的声音。他抬首望去,她站在前方不远处,手里的竹杖小心地探索着,一点点往前走。 这竹林宽广幽深,若不熟悉路线,一般人进来八成要迷路,想必她是循着琴音而来,所以能找到琴楼,但往回走时没了参照,要走出去便不是那么容易了。 李清辞迈开步子,走到她面前,轻轻咳了一声,他将声音变化一番,与他原声差了许多,低声道:“姑娘去哪儿,我带你回去。” 李闲素本来被他吓到,听他这么说,苍白的脸上恢复了血色,怯怯道:“不,不用,不敢劳烦公子,我自己回去就好。” 李清辞脸上一直微笑着,回道:“不劳烦,我是庄上侍卫,恰好巡逻到此处,夜深了,姑娘独自一人,怕是不安全,看姑娘的打扮,应是四时院的人罢。” 他声音虽然故作低沉,语气却柔和,说起话来有种别致的欲语还休的温情。 如此盛意,李闲素实在不能拒绝,将竹杖攥得紧紧的,小声道:“那,那有劳公子了,多,多谢。” 一番感谢,她又暗暗懊恼,这公子要带她回去,可她看不见,又怎么跟着他呢?难道要抓着他的衣服走吗?她长到这么大,还从没跟哪个男的这么近过。 见她踌躇不决,李清辞朝她伸出手,笑道:“可否牵着姑娘的竹杖?” 李闲素轻轻啊了一声,有些羞怯地将竹杖抬了起来,又觉得不妥,将竹杖掉了个头,自己握住了沾有泥土的那头,朝他腼腆一笑。 月色穿过竹叶,眼前的人笑靥如花,一身雾色与斑驳,在风中轻轻摇曳。 李清辞微微怔住,旋即莞尔,将竹杖盈盈一握,笑道:“姑娘跟我走罢。” 他走得很慢,两人共牵一支细竹,如同一叶扁舟,缓缓穿过风声瑟瑟的竹海,顺着满山月色流光,往远处徐徐飘流去。 将她送到四时院门前,四下无人,灯火尽无,想来众人都已入睡。李清辞手指蜷了蜷,最终还是缓缓松开了竹杖,笑道:“到了,姑娘回去吧,小心一些。” 李闲素连连点头道谢,问他名字,李清辞并未回答,她见问不出什么,只好礼貌地同他告别,转身进入小院,轻轻合上木门。 李清辞看着那扇门一点点合上,听见她的脚步声停顿在某处,然后是极轻的,门开的声音。 半晌,四下终于再无人声,只有细细风咽,数声夜啼。 他凝视着院门,随即转身离开,消失在山庄深处。 ☆、血琴霜赤(十) 谷雨那天,李闲素托人在山上一些采了些新鲜枇杷,装进坛子,埋到了竹林里,酿酒。 枇杷酒酸甜爽口,酒味清淡,算不上真的酒,喝多了也不会醉,且能润燥降火,生津解渴,此时已经是盛夏,正适合将它挖出来品尝。 她本来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坛酒埋在琴楼外的竹林里,要不是一起洗碗的春香提醒,那酒不知道要在地里埋上多少日月。 这一日做完了活儿,李闲素便抄着竹杖要往竹林去。春香那丫头嘴馋,一直惦记着枇杷酒,本要跟她一起去,被李闲素拦住了,道是她自己去,回来分她酒喝。 春香一听有的喝,便不再执意跟去,只一再叮嘱她路上小心,把她送出院子门口,又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春雪,那竹林那么大,你能找着在哪儿吗?不是我小瞧你啊,怕你找不到埋酒的地方,别再迷路了。”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63 李闲素那时还不叫李闲素,她们那一院子丫鬟以春夏秋冬打头起名,李闲素因为春雪糕而闻名,管事的便干脆赐了她名字“春雪”。 她微微摇头:“我知道在哪里,不用担心,此去大概半个时辰便能回来,要是有新活儿,你先替我做着,回头补给你。” 春香吐了吐舌头:“你老是跟我这么客气,补什么补,你给我做好吃的就行啦。” 李闲素一笑,“那我去啦。” 春香连连点头,目送她远去。 竹杖一路嗒嗒,在地上敲出一阵匀称的节奏,李闲素走了一刻钟,到了竹林边缘。偌大的竹林苍茫如海,风来掀起万丈绿涛,竹叶哗哗作响,也不知她想怎么找出这林海中深埋地底的那一坛小小的果子酒。 李闲素从怀里摸出一节短小的食指长的竹管,管上刻了三个孔,似笛非笛,她手指扣在圆孔上,将竹管送至唇边,吹出一道黄鹂般婉转的声音。 声音一落,竹林深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像是有什么动物贴着地面极速跑来。 一团粉色的东西忽地蹿出,直直扑入李闲素怀里。她被撞得趔趄了一下,旋即抱住那团粉红,笑嘻嘻地摸了摸,轻轻挠了挠它的下巴。 那是一只很干净的小猪,粉嫩粉嫩的,在她手上又拱又舔。 李闲素被它弄得手心痒痒的,打了它一下,笑道:“乖一点,给你东西吃。” 她说着将它放到地上,收起竹管,从怀里摸出另一样事物,一个油纸包,裹着几块雪白清香的菱形糕,拿了两块给小猪。 小猪胃口极大,三下两下就吃了个精光,仿佛觉得不过瘾,舔着嘴巴往她脚边凑了凑,转了个圈儿。 李闲素又给了它两块,把油纸包好,收了起来,对小猪道:“好啦,你还记得那坛枇杷酒在哪儿的吧,带我去,找到了就都给你。” 小猪自然听不懂她说的,瞪着黑溜溜的小眼睛望着她,眼神哀怨,仿佛在伤心李闲素收走了好吃的。 李闲素看不到它可怜巴巴的样子,径自摸出一个枇杷核,放到它鼻子边让它闻。 小猪鼻子很灵,一闻就知道这是什么,忙掉了个头,屁颠屁颠跑了两步,见李闲素没跟上来,又撅着小屁股翘着小尾巴跑回来,咬住她的竹杖,拖着她往林子走。 这一幕令李闲素想起什么,唇角一牵,一个深深的笑,跟了上去。 这头小猪是前不久突然闯进了四时院的,当时围着她团团转,想要抢她手里的碗筷,还饥不择食喝了几大口洗碗水。 春香说它可能饿坏了,李闲素便拿了一些闲时做出来的糕点喂给它,它一口气吃了三盘糕点,还不够,哼哼唧唧地拱她的脚。 李闲素没东西给它了,只好去膳房讨了一些残羹剩饭,它也颠颠地跟去了,在膳房门口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东西,往地上一趴,撑着圆圆的肚皮滚了两圈,死活不起来了。 山庄里人来人往,若是把它扔在这里,只怕她前脚一走,它后脚就被人宰了炖汤,李闲素没办法,只好把它抱回四时院,和春香商议着给它搭个窝。 两人刚商量好地方,准备去捡些稻草瓦片,春香转头一看,哪里还有那猪头的影子。 两人还是煞有介事地把窝弄好了,那小猪却没回来。 后来李闲素和春香去竹林里埋枇杷酒,那小猪突然从竹林里蹿出来,扑了她一个满怀。 那时李闲素灵光一闪,反正这小家伙聪慧得很,又无主,便让它认她为主罢,可这小猪不愿意出来竹林,李闲素只好经常过来看它,带着好吃的,顺便吹笋笛给它,这样即便它在竹林深处,只要听见笛声,就知道是她来了。 这小家伙一直生活在这林子里,对林子各种味道烂熟于心,那枇杷酒这个时节已经成熟,清冽酒香极易从土壤中散透出来。此刻它一闻这枇杷核,就知道哪里还有同样的味道,领着李闲素东拐西拐,终于在某个枝繁叶茂竹节壮硕的竹子边停了下来。 李闲素听见它撞了撞那棵树,便知道就是此处了,蹲下来细细一闻,真的有酒香。这时小猪又拱了过来,用胖胖的鼻子撅了一块土壤。 “乖。”李闲素摸了它一把,拿下背上背着的小铲子,开始挖土。 挖了几下,小猪忽然哼哼叫了两声,蹭地跑了。 李闲素喊了它几声,小猪却没理她,消失在了林子里。想到它说不定是去找同伴了,李闲素便不再喊,继续挖。 她挖得认真,丝毫没有察觉到竹林深处有一道清瘦的身影,正慢慢朝她走来。 离她一丈远时,那身影微微驻足,凝目观看。 他看着她从土里刨出一个小酒坛,一点点拂去泥土,拿帕子擦了擦,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子。 一股清淡香甜的酒香瞬间在微风中弥漫开来。 她一喜,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想要喝,想起春香还在眼巴巴地等着她,忍住了,旋即把酒坛封好,将泥土推回原处,踩了踩,刮了些枯草枯叶盖住了,拍了拍手,抱着坛子打算离开。 李清辞默不作声地现在原地,没有跟上去,目光随着她移动。 果然没多久,她又迷路了。 不过这次她一点也不害怕,从怀里摸出一节笛子似的东西,唇间一吹,清澈的笛声响透竹林。 未几,一头小猪蹭地从他身旁蹿了过去,跑到她脚边屁颠颠的打转。 李清辞微微挑眉,终于知道这些日子为什么没怎么见到这小东西的身影了。 他朝她走过去,故意放出明显的脚步声,李闲素听到声音,往怀里掏油纸包的动作一顿,一把将小猪抱住,右脚悄悄将地上放着的酒坛推到了隐蔽处。 她的小动作被李清辞看得一清二楚。 他心底一笑,不知是觉得有趣还是不屑,只知道她明明很害怕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却又把猪抱得紧紧的,把酒藏起来,仿佛这两个事物,比她自己都重要。 他看了一眼小猪,边走向她边笑道:“我说近日怎么不见小懒的影子,原来是被你拐走了。” 李闲素手臂一震,听出这个声音是谁,忙屈膝跪地,将小猪轻轻放下,颤巍巍道:“庄,庄主。” 李清辞依旧莞尔,道:“你手里拿的什么,我刚才似乎听到似是又非的笛声。” 那东西的确新奇,他也没见过,像笛子又像箫,可这两者皆没有这么短的,而且声音也独特,比箫清澈比笛透扬,似鸣泉似鸟啼,只是音调略少,变化欠缺,不过也因此多了几分纯粹和简单。 头顶竹枝飘摇,李闲素双手捧起手里的笛子,嗫嚅道:“禀,禀庄主,这是笋笛。” 李清辞道:“笋笛?倒是没听过还有种笛子。” 笋笛笋笛,顾名思义,用竹笋做出来的笛子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64 。 李闲素小的时候,她爹爹就爱捣鼓这些小玩意儿,这个笋笛便是出自他手。取仲春稍高一点的竹笋,卸下其中变成竹的一节,挖孔凿洞,制成笋笛。 因竹节脆嫩,声音便十分松透清扬,吹起来丝毫不输笛箫。 李闲素将这笋笛的由来讲完,便大气不敢出,老实跪在地上。 李清辞倒没再多做评价,也没接那笋笛,只看了一眼缩在她脚边的小猪,道:“原以为小懒这家伙只认我,没想到还对你颇有好感,既然这样,你便到我手下来,专门照顾它罢。” 说完他转身离去。 清风穿林,光影万点,李闲素愣怔许久,才意识到李清辞说了什么。 她手边一热,小懒拿鼻子拱了拱,睁着圆溜溜水汪汪的小眼睛看着她。李闲素似乎感觉到它的眼神,忽然一笑,将它捞进怀里,吧唧亲了一口:“小家伙,你以后可归我管啦!” 小懒呼呼两声,像是也很开心。 她收好笋笛,抱起酒坛,拿竹杖敲了敲地上,小猪会意,咬住那头,拉着她往林外走。 ☆、血琴霜赤(十一) 李闲素很快告别了四时院,搬去了李清辞的藏风院旁边的小院子。 这院子本是藏风院东边的一块,李清辞为了照顾小懒,同时又不妨碍公事,在东边砌了道墙,把小猪丢进东院里。 这小东西是个灵宠,灵根稀有,认主,不是他喂的东西不吃,除了他以外的人不跟,是他父亲送的,陪了他整整二十年。 他已经不是当初的毛孩子,能每时每刻陪着它。有时候累得过头,就会忘记给它喂饭。偏偏它性子倔强,别人给的东西,说不吃就不吃,饿晕了也不吃。 它对那个盲女有好感,真是解决了这个令他头疼的问题。 东院不大,毕竟是从主院辟出来的,只有一间屋子,屋子正门进去是客堂,左边是一间卧房,卧房里还有一个小窝,是懒猪的地盘。 李闲素搬进来时,小懒也在,一见到她,就抖着肚子屁股上的肉颠颠地跑了过来,在她脚边蹭了蹭。 春香也一起调过来了,李闲素毕竟看不见,多有不便,她过来给她搭把手。 见此场面,春香道:“我来收拾行李收拾,你看着这猪头吧,别再一溜烟儿跑了,那庄主就要怪罪你了。” 李闲素点点头:“好,谢谢你啦。” 收拾好屋子,两人又熟悉了一下院子,院子里很干净,没有杂物,右边的石墙就是那道隔开主院和东院的墙,墙底角落里开了一个小木门,比小懒大一点,是它的专用通道,人是钻不过去的,除非小婴儿。 春香捣鼓了两下,发现这小木门是从主院那边锁上的。想来是李清辞的意思,他不忙的时候,把门打开,小懒就能跑过去找他。 入夜后小懒早早钻进了柔软的窝里,闭着眼睛,似乎睡熟了。窗外千顷月光倾洒,照得室内恍然如昼。 李闲素刚搬进来,还不太适应,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的床对面就是春香的,呼噜打得震天响。 辗转反侧不成,索性悄悄下了床,去院子里透透气。 李闲素随手披上薄衫,踏着如水月华仰视苍穹。 夜幕中只有一轮皎皎孤月,清冷寂寥。 看了片刻,忽然听见一墙之隔的藏风院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李闲素因为眼盲,早已练就一副好耳力,这脚步声沉稳刚健,从容不迫,又在藏风院出现,除了李清辞没有别人。 此时已经将近子时,不知道他是不是一直回来得这么晚。 这么想着,果然听见那脚步声一顿,院中传来李清辞的声音:“安神汤准备了吗?” 另一人的声音响起:“庄主,准备好了,放在书桌上了。” “嗯。” 李清辞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像是想起什么事情,道:“小懒如何了?” 那随侍道:“小公子很好,您调过来的丫鬟今天搬进了东院,小公子高兴得多吃了一碗肉粥。” “嗯。” 沉沉开门声响起,李清辞的脚步声消失在空旷院落里。 李闲素怔忪了一下,这侍卫竟把小懒叫做小公子,看来这小猪绝非寻常宠物,定是一个品阶很高的灵宠。 李清辞肯把小懒交给她照顾,这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她又在院里站了一会儿,终于攒出几分睡意,抖了抖衣衫,转身回屋。 刚摸索上台阶,月光下陡然响起一道刺耳的琴声。 琴音尖锐,曲调毫无章法,听着如鬼曲魔音,令人极度不适,且让人感到血液翻涌,异常暴躁。 李闲素被这声音吵得头痛欲裂,下意识扶住旁边的墙。藏风院里有人急急禀报:“庄主!霜赤琴暴走了!” 李清辞正好冲出房间,匆忙应了一声,便脚下生风,往琴楼赶去。 霜赤琴每月十五都会躁动不安,怨煞之气冲出琴身,引得琴弦振动,发出刺耳魔音,听的人若是没有修为护体,便极易爆血而亡。 李清辞刚刚才在琴楼安抚好霜赤,回来还没来得及喝口茶,霜赤竟然暴走了。 以往霜赤琴只要经他安抚,必定会安静下来,这回却是怎么了? 他来不及细思,冲出门去。 路过东院时,正好听见李闲素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 李清辞行云流水般翻过墙头,便见她在地上痛苦打滚,捂着耳朵,竹杖被丢到一旁,耳鼻鲜血横流。 只怕再晚一点,李闲素就要七窍流血暴毙而亡了。 他神色一凛,一手按住李闲素肩头,输送去一些灵力,李闲素吓得不轻,直往他怀里躲。 她身上有一股淡淡清香,和着鲜血的腥气,十分诡异。 李清辞一怔,随即将她拦腰一抱,大步走向屋门口,温声道:“不要怕。” 李闲素像是没有听见,只死死抓着他的衣襟,低低啜泣:“疼,疼……头好疼。” 李清辞闪进屋内那一刹,外面的琴声便像是被屏蔽了一样,再也听不见了。 他将李闲素轻轻放在床上,小懒和春香还睡得很熟,什么事都没有。 听不到琴声,李闲素缓和许多,缩作一团,不敢乱动。李清辞帮她擦去鲜血,取出一枚黄豆大小的药丸送到她唇边,轻声道:“吃药,吃了就不疼了。” 李闲素紧绷着身子,微微躲开了那药丸,张了张嘴,声音沙哑:“你,你是不是在说话,我听不清……” 这是琴音所致的耳聋,不过是暂时的,李清辞摸了摸她柔软的耳朵,不再让她吃药,将声音一变,以神识传音到她脑海:“小公子的灵力能破霜赤琴音,莫出房门。” 李闲素被这突如其来出现在脑海的声音吓了一跳,旋即死死抓住李清辞的手:“你,是你……你还记得我吗。”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65 “我记得你,你那晚在竹林迷了路,是我牵着你送你回去的,好了,安心呆在这里,这颗药吃了,就不痛了。” 李清辞轻轻收回手,李闲素本想拉住他,最终没有,乖乖吃了药,听他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口。 过了一会儿,她确实不疼了,李闲素又累又困,沉沉睡去。 李清辞出了东院,便急速赶去琴楼。 夜风暗涌,竹叶乱打,明月在头顶高悬。李清辞踏上水廊,远远一看,琴楼的门大开着。 果然有人在搞鬼。 李清辞步入楼内,身后陡然狂风大作。 霜赤琴的琴匣敞开着,灌满了殷红鲜血,血水上飘着朵朵白花,颤动不止,阵阵魔音从血中传出。 生人的鲜血腥气浓郁,白花散发缕缕幽香,混杂在一起,邪气森森。鲜血和槐花都是聚阴招邪的东西,霜赤又是凶琴,此人将这两样放在琴匣里,意图显而易见—— 让霜赤暴走,以琴音杀人于无形。 对方针对的,是整个藏琴山庄的人。 李清辞眸色一冷,当即拈起琴匣一角扔了出去,琴匣直直飞入水中,水中月影变成血红。 琴音仍未停止,琴弦无人拨引,却能自发出声,整个湖面开始随着琴声荡漾,翻滚。 看来光洗静霜赤还不够,李清辞星眉一蹙,纵身跃入湖中,霜赤在水底散发着猩红血光,他一手抓起被染红的白色琴穗,脚尖一点冲出水面,半空几道回旋,稳稳落在桥上。 动作一气呵成,李清辞当即盘膝而坐,十指死死压住颤动不止的琴弦,拇指极艰难地拨动了一根。 “铮——” 琴音一出,漫天狂风陡然狰狞,像是两种无形的力量在抗衡,绞杀。 李清辞不敢懈慢,紧接着又拨一弦,片刻不停地弹奏起来,琴声阴沉杂乱,全无清透之感,震散层云,直破九霄。 这并不是简单的弹奏,而是将灵力注入琴弦压制其中的煞气,稍有不慎便会遭到反噬,轻者伤及脏腑,重者当场暴毙。 曲调弹至迭起之处,天上电闪雷鸣,开始降雨。 极凶邪之物极易召集四方怨煞之气,从而降下阴雨,这场雨便是霜赤和李清辞灵力相撞而招致的,不是什么好雨。潇潇竹林在雨中狂舞,青色成片褪去,枯死。 突然,霜赤琴发出一声极不和谐的音调,李清辞目光一凝,右中指压着那根琴弦狠狠一划,鲜血顿时抹红琴弦—— 灭障! 那根琴弦一见他的血,便停止了颤动,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另一根又开始不受控制。 他十指各有分工,不能有一丝偏差,新暴起的琴弦在他右食指下,他又当机立断划破食指,以血镇压。 如此反复多次,终于弹罢一曲,霜赤暴戾之气彻底熄灭。 李清辞不敢松手,十指压着琴弦,静坐凝神,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发鬓流下来,从他精致的下颌滴落到琴上。 没想到受到刺激后的霜赤戾气这么重,要以他的血才能镇住。 霜赤琴凶恶至极,碰之则死,江湖之中没有谁吃饱撑的打它的主意,若非要说出对它有所图谋的,也确实有几个门派,尽是些歪门邪道的邪派。 毕竟以琴音杀人,实在太容易了,得到了霜赤,这些邪派便觉得能从此称霸江湖了。 其中最构成威胁的,就是敛星阁。 说起来,敛星阁和藏琴山庄还有颇深的渊源。 ☆、血琴霜赤(十二) 当年,公孙茂制出霜赤,后来死于陈客之手,后来陈客又死,这张琴便辗转人间,不知所踪。 公孙茂和陈客的子孙后代一直在寻找此琴,双方势如水火,都想把琴占为己有。 不巧的是,这不共戴天的两家后裔中,出现了一对男女,两人深陷爱河,判出家族私奔了。 无巧不成书,私奔的两人后来无意中得到了霜赤,便将此琴封了起来,并建了一个阵法镇压于地底。 这夫妻俩为了躲避各自家族的追杀,改姓为李,两人在一个偏僻小镇发家致富,建了一个小庄园,便是藏琴山庄的前身。 霜赤琴就镇压在这庄园地下,夫妻俩至死也没有将此事告诉子女,毕竟人心难测,难保哪一代子女就拿着这琴祸害苍生去了。 直到几十年后,某任庄主扩建山庄,挖出几块奇形怪状的异石,请术士一看,术士观山庄风水,指着阵法的阵眼处道:“这是镇山石,此地左旗右鼓,前帐后屏,形如眠弓,势如游龙,灵气涌聚,是个绝佳的风水宝地,底下一定埋藏着宝贝。” 殊不知,这大好风水,正是为了聚集灵气镇压霜赤的煞气。 那庄主掘地三尺,找到了一个古朴琴匣,打开一看,一张血红古琴。 他将琴拿出来弹了两声,音质绝佳,果然是个宝贝。 那术士却在一旁看得毛骨悚然,这张琴颜色如此猩红可怖,不像造假,分明是传说中的那张凶琴。 可那庄主碰到它非但没死,还能弹奏,当真匪夷所思。 于是术士又让旁人去弹,结果那人一碰,便当场爆血而亡。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好在庄主为人稳重镇定,虽然不知为何自己平安无事,但感到此琴绝非善类,当即收起霜赤,命人不准接近,一并请教术士处理之法。 术士本想将琴重埋地底,奈何阵眼被破,再也压不住它,霜赤当场暴走,几个下人闻音暴毙,其他人除了有点修为武功的,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术士只好借风水之势,在掘琴之处依山植树,引水为湖,建了琴楼,凝聚周围灵气,封藏此琴。 山庄一晃便传承至今。 而历代庄主之所以能不受霜赤影响,正是因为他们身上有着公孙茂和陈客两族结合的血脉,霜赤琴的凶气来自于琴内两人魂魄的争斗不休,但面对自家血脉时,都有所感应,便不会伤人,弹出来的曲子音调,自然也不会伤人。 若是让公孙家后裔来碰这琴,那陈客的怨气便会伤他,反之,若是让陈客后裔来碰,则是公孙茂的怨气伤人。 在这几百年的传承中,公孙茂和陈客的后裔一直没有停止寻找,但不知是不是陈客恶有恶报,他的族人没有延绵多久,就死的死病的病,断了香火。 只剩公孙茂家族还在寻找霜赤,这样大海捞针的寻找无疑十分耗费财力物力人力,所以他们渐渐建立了一方势力,既能打听信息,又能快速来钱,这势力便是一直流传至今的敛星阁,专门杀人取财。 后来他们听说霜赤在藏琴山庄,便将组织整个搬到了藏琴山庄所在的小镇上,几次交涉未果,双方彻底撕破脸皮。 敛星阁本就是杀手组织,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开始建立敛星阁是为了找琴,到了后来,就发成了找琴是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66 为了扩展敛星阁的势力了,初衷彻底本末倒置,因果颠倒。 藏琴山庄庄主一直都慈悲善良,手上有这么厉害的一张琴却只镇压而不为自己所用,不仅是镇上有名的好人家族,在江湖上也是声名远播,自然不可能将琴交给敛星阁这种势力,让它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 本来双方还有那么一点血缘之亲,撕破脸后,敛星阁便开始毫无顾忌地潜入山庄,偷盗霜赤。 屡试屡败,一直不曾放弃,直到现在。 到李清辞继承山庄时,敛星阁也几乎同时换了一个新阁主,这个新阁主是个女子,手段狠辣,雷厉风行。 李清辞刚继任时提心吊胆了几年,这女阁主却一直没对藏琴山庄下手,后来他也就慢慢的放下了警惕。 没想到今夜,那阁主终于出手了。 不同于以往只知道跳进来抱了琴匣就跑的手段,这回却是剑走偏锋,反其道而行,不拿琴,而是激发琴中怨气,以它来伤山庄里的人,从内部攻破。 这位女阁主倒真有点意思。 李清辞轻轻呼出一口气,刚才以血镇压霜赤,这办法从没未有人试过,只是族谱家训中有记载,无法镇压时或可用此法,但也保不准霜赤见了血,会激起更大的怨气。 李清辞以前暗暗记住了这一条,今夜事态紧急如箭在弦,不得不铤而走险,冒死一试。 还好,镇住了。 不然,藏琴山庄怕是要后继无人了。 竹林外传来阵阵脚步声,李清辞抬眼望去。 寒衷带了一队侍卫,个个脸色煞白,神色惶恐。 寒衷双手抱拳正要说话,李清辞懒懒抬手,划出一道清冽琴音,道:“我无事,庄中可有伤亡?” 寒衷道:“似乎有人死了,未来得及察看,庄主无事便好。” 李清辞无力多话,只挥了挥手,让他们回去。 众人只好蔫头耷脑地回去察看伤亡。 经历了一夜惊心动魄,第二天一早,下人们个个无精打采,魂飞天外,做起活儿来跟个木偶似的,在李清辞面前也不例外。 有个丫鬟就在他面前失手将茶水打碎了。 李清辞一向好脾气,又为了提防敛星阁绞尽了脑汁,有些疲乏,便没说什么,忽然想起东院那个盲女沏的茶,眉头一蹙。 他放下书,出了门,来到墙角,将那扇小木门打开了。 以往这个时候,小懒只要听到开锁的动静,就早早在门口等着了,门一开,它就蹭的窜出来。这回他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它影子。 李清辞又闻到一股香味,神色不悦,纵身跃上墙头。 屋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一个闭目晒太阳的盲女,怀里窝着一团软乎乎的粉红,旁边一间偏房屋顶上冒出缕缕青烟,屋檐下有人在烧火做饭,饭菜的香味四处飘散。 李清辞跳下墙头,春香吓了一跳,赶忙行礼,李清辞颔首示意,她才战战兢兢拿起勺子继续炒菜。 李闲素倒是淡定自若,因为她早就听到墙上有动静,只是不知道是李清辞,听春香刚才行礼,她便将小懒轻轻放了下来,也行了一礼。 那猪头还没睡醒,朦胧着眼望了她一下,神情一下子委屈起来,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被抛弃了。 直到李清辞叫了它一声,它才如梦初醒,立刻精神抖擞,哼哧哼哧抱李清辞的腿。 李清辞弹了它一下:“没得抱,成何体统,老实点。” 小懒立马摊开四条腿,百无聊赖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时不时眨眨眼,无辜得可怜。 当天中午,李清辞在东院蹭饭。 饭桌上他仔细留意了那盲女的一举一动,并未看出什么端倪。他觉得自己多心了,敛星阁总不至于派一个盲人混进山庄来。 饭罢,李清辞吩咐李闲素沏好茶送到藏风院。 李闲素送过去的时候,李清辞正在提笔写字。 不知道是不是李清辞故意为难她,竟不让春香跟过来,她只能一手端着茶,一点点摸索到门前。 人影在门口一晃,李清辞微微抬眼:“进来吧。” 她轻轻敲着竹杖走过去,将茶水奉过去,李清辞懒懒接了,问道:“叫什么名字?” 她安静答道:“奴婢名□□雪。” 他嘬了一口茶,将桌上砚台墨条推过去:“研墨。” 李闲素摸索一番,开始研墨。 李清辞停住笔,视线落到她身上,目不转睛,忽道:“你的眼睛,能睁开吗?” 砚台上的手一顿,她不觉间抬上去摸了摸,声音低低的:“不能睁开的,庄主。” 李清辞又看了她半晌,提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字,莞尔一笑,道:“春雪有些俗了,我赐你个字吧,姓什么?” 她愣了愣,低眉垂首道:“忘了,只知道被卖到陆家后姓了陆。” “陆,”他星眉一聚,“那你便随山庄的姓吧,李姓,字闲素,怎么样?” 说完定定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答复,忽见她身子一伏,作势欲跪,急忙伸手拉了她一把,笑道:“别跪了,多有不便。” “谢,谢庄主!谢庄主!”被赐名的李闲素手足无措,脸色绯红,急急去摸桌子上的砚台,“我给庄主研墨!” 李清辞一笑,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终于切入正题:“你这沏茶的手艺不错,哪里学的。” 李闲素道:“庄主谬赞,这是在陆家的时候学的。” “嗯,”李清辞抿了抿唇,“那以后,便由你来沏茶吧。” 顿了顿,又朝她一笑:“你做的糕点也不错。” 李闲素红着脸,一个劲儿地研墨,墨汁都快溢出来了,“庄主过奖了。” 李清辞忽然抓住她的手,“可以了,不用再磨了。” 李闲素一怔,同时扭头望他。 他也愣了一下,立刻收回手,翻了几页纸,提起笔来,又不知该写什么。 半晌,才道:“你回去照顾小懒罢。” 李闲素应了一声,退出书房。 瘦弱的身影在他若有所思的视线里消失,李清辞回过神,垂眼看着自己的手,未几,低头一笑。 ☆、血琴霜赤(十三) 山中岁月长,梅花又一年。 李闲素入山庄后的第三年冬至,大雪席卷天地。 寒风刺骨的夜晚,小镇上家家户户都开始包起饺子,围炉夜话。 簌簌风雪中,李清辞推开书房的门,满室暖黄烛光晃了晃,一阵扑鼻的酒香迎面而来。 他微微诧异,抬眼一看,书桌旁一尊红泥火炉,烧着红彤彤的炭火,炉边烫着一个酒壶,酒香便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炉边有人披着茸茸斗篷,呵着手,放在炉子上烤,听到门开的声音,转头看了过来,浅浅一笑。 “公子回来了?” 寒风灌入,李清辞本被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67 这温软酒香熏得欲醉,稍稍清醒,旋即反手合上门,走到她身旁蹲下来,拢了拢斗篷,将她裹紧了,又握住她的手,垂首轻轻一吻。 “嗯,回来了。冷吗?” 李闲素微微摇头:“不冷,我给你烫了点酒。” 酒壶上勾勒着几笔修竹,李清辞看了一眼,将视线落回她脸上,温声道:“这酒香甜甜的,什么酒?” “枇杷酒,春天时酿的。” 他记得,那次曾经见她在竹林里挖酒,似乎也是这个味道。李清辞仰头看着她,忽然伸手将她的脸捧住,起身吻了上去。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喜欢就是喜欢了。 好在,第一次因为冲动而吻她的时候,她并没有反抗,只是有些吓到。再往后,他们之间便有了一层暧昧不明的情意,谁也没有先开口表白,彼此都心知肚明。 她也喜欢着他,真是再好不过。 再好不过。 李闲素蓦地抓紧了他的衣襟,笨拙地回应着,片刻后,李清辞松开她,凝视一阵,忽然笑道:“还是这么笨。” 微妙的气氛中,李闲素脸色微红,支支吾吾道的,手指绞在一起,低着头,不敢说话。 李清辞转身拿起酒壶,尝了一口,连连夸赞。 李闲素小声道:“公子喜欢就多喝一点,还有很多。我让春香去煮饺子了,应该快送来了。” 李清辞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她。 “公子?”李闲素听不见他说话,轻轻喊了一声。 屋外天寒地坼,空旷的书房里静谧不已,只有红炉里传来炭火燃烧的噼啪声。 莫名的心悸击中了李闲素,她一下子站起来,伸着手四处摸索:“公子?公子?公子你在哪儿?” 李清辞就站在她面前不远处,目光隐在深邃的眼窝中,脸上灯火扑朔,沉声道:“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李闲素怔住了。 她是下了药,敛星阁秘制的迷药,无色无味,她全然没有料到会被李清辞尝出来。 看她的神色,李清辞什么都明白了,冷冷往前走了一步:“你,你真是,瞒得我好苦。” 他一开始也怀疑过她是怀着心思混进山庄的,但几次试探观察后,发现她就是个单纯的盲女而已。 喜欢沏茶,做点心,喜欢抱着小懒晒太阳,拿各种果子酿酒。除此之外,她一直安分守己,笨手笨脚的,很难让他再继续怀疑下去。 原来她一直在骗他,一直在计划着。 李闲素退了退:“公子……” 李清辞忽然抓住她的手,用了极大的力道,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字道:“你果然是敛星阁的人。” 她的脸刷的白透了,盯着他腰间的黑金古刀,无力一笑。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事已至此,不如认命,以她一人之力,跑不出藏琴山庄的。 她低声道:“我是,你杀了我吧。” “杀了你?”李清辞苦笑一声,拉着她的手放在心口,“我连你一根头发都不舍得伤到,让我杀了你,不如了结我自己。” 她一笑:“我的心上人不是你,何必呢?给我个痛快吧。” 李清辞眼中漫上一层血丝,声音颤抖:“不是我?” 他又靠近她一步,俯首看着她,几乎和她贴在一起,“你……” 迷药终于发作,李清辞话没说完,便眼前一黑向前倒去。 李闲素接住了他,李清辞的脸就在她耳边,她微微侧首,在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怎么会不是。 那个月色如水的夜晚,他和她一前一后走在飒飒竹海中,一支竹杖牵起彼此。 只是有的事错了就是错了,无可弥补。 她将他扶到榻边,将斗篷解下给他盖上,转身欲走,又在怀里摸了摸,将那节笋笛轻轻放在了他枕边。 一路潜步移踪,李闲素来到了琴楼。她没有用竹杖,身形矫健,快步如飞,一点也不像是眼盲的人。 琴楼的门被轻轻推开。 李闲素打开琴匣,血红的霜赤琴静静躺在里边。合上盖子抱起琴匣,李闲素转身离开。 今夜风雪交加,出来巡逻的人也偷起了懒,正适合李闲素逃跑。 她穿过竹海,往山庄的后山跑去。 翻过后山,就是山庄的后门,从那里离开是最近的路线。 只要把霜赤送到阁主手上,一切就结束了。 她将从此自由,再也不用回到那个令人压抑的地方,山高水远,离敛星阁越远越好。 哪怕是利用了李清辞,也值得。他再怎么喜欢她,也只是一时兴起,一个是藏琴山庄的庄主,一个是敛星阁的左护法,他们两个本来就不会有什么结果。 就这样打开天窗说亮话,撕破了脸皮,从此分道扬镳,两不相欠,再好不过。 再好不过。 雪落寒深,淹没脚踝。李闲素在雪地里跌跌撞撞地跑着。 她出来得太急,竹杖忘在了李清辞的书房,一切都是凭感觉在走,山路难行,撞了不知道多少棵树,一会儿被石头绊倒,一会儿摔下陡坡,每次都是爬起来继续跑。 她跑啊跑,直到撞上了一个精壮有力的胸膛,手上琴匣陡然甩了出去。 天地间有一瞬寂静。 那人紧紧抱住了她,李闲素顿时僵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 “闲素啊,”李清辞在她耳边轻轻吐气,嘴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耳廓上亲着,“我还有什么不能给你,你想要霜赤,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这些东西,我一向看得寡淡,但是,” 他将她抱得更紧了,“只有你,我看得比命都重要。” 李闲素眨了眨眼,愣愣的。大抵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醒来,还这么快就找到了她。 还……说了这样的话。 “别说了!李清辞!不可能的!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别做梦了!”她忽然哭了出来,挣开他的怀抱,双手无措地抚上眼睛,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低低怒吼,“你不是问我,这眼睛能不能睁开吗!” 她说着猛的掐住他双臂,在他面前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看上去和常人无异的眼睛,纯黑色的眼珠,白色眼白,水灵灵的。 可那眼神却空洞无神,像是没有感情的死物。 义眼。 李清辞倒吸一口凉气,一双水晶做的,极其精致逼真义眼。 李闲素接着吼道:“我能睁开,可是我再也看不见了!永远也看不见了!为了伪造身份接近你,阁主让我假扮那个盲女——” 她说不下去了,低低吼了一声,放声痛哭。 李清辞彻底僵住了,愣愣看了她半晌,才开口道:“所以,她活生生的,挖掉了你的眼睛……?” 李闲素没有回答,哭得更凶了。 李清辞慢慢蹲下来抱住了她。 再明白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68 不过了。 “好了,有我在,不哭了。”他下意识伸手在她眼角擦了擦,忽然摸到一片湿黏的东西。 他怔怔的摊开手,雪花落在指尖,染成一片猩红。 “阿素!”李清辞慌慌张张捧起她的脸,反复擦着她眼里流出来的血,“别哭了,别哭了!” 李闲素恍若未闻,跪在地上四处摸索,血一滴滴落在雪中,像是一朵朵盛放的红梅。 她终于摸到了琴匣,将它死死抱在了怀里,喃喃道:“她说了,只要把霜赤给她,她就还我自由,我再也不想待在敛星阁了!” 李清辞从身后抱住她,握紧她的手,贴着那一袭柔顺的长发,沉声道:“别哭了,我替你去,你听话在这里等我,好吗?” “替不了的。”李闲素摇了摇头,无力道,“阁主在我身上下了咒术,只有她才能解开。” 李清辞在她耳畔道:“那我陪你去。” 她看向他,目光坚定:“你不能去,阁主不会放过你。” 李清辞心中纵然不舍,但她语气决绝,也只能答应她,“嗯。” 他转头在她唇间落下一吻,“那等你回来,我娶你。” 飞雪婆娑,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半晌,李闲素愣怔着点了点头。 “好。” ☆、血琴霜赤(十四) 李闲素抱着琴匣,由李清辞送着到了后门,旷野风声凛冽,积雪渐深,没过脚踝。 她走出去几步,回头看了李清辞一眼。 那双空洞无神的义眼里,仿佛腾起万千星辰,璀璨星河倒影着他的模样,一点点烙进心底。 纵然看不见,也胸中有丘壑。 李清辞朝她一笑,目送她远去,那道瘦小的身影渐渐被风雪覆没,那一刻他心中陡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他想去抓住她,可脚却像是被冻结在雪中,半点不由人。 就这样等着吧,他想。 李闲素回到敛星阁时,雪比之前更大了。漫天雪花婆娑着飘向静默山河,掩埋片片长夜星火,漆黑的夜里尽是风声幽咽,满山遍野不闻人声。 敛星阁中,她跪地将琴匣奉上。 阁主冷眼看着她,白皙修长的手指拂过琴匣镂刻的雕花,涂了鲜红蔻丹的指甲轻轻勾起匣盖。 霜赤在内,赫然入眼。 她一笑,目光格外亮丽,敛星阁内灯火昏幽,那一双眼胜过了火光,灼灼地落在李闲素身上。 “陆离,你拿到了霜赤,很好,很好。你想要本座赏你什么?” 李闲素一动不动地高举琴匣,面无波澜道:“陆离不要任何赏赐,只求阁主兑现当时诺言。” 敛星阁主轻轻挑了挑眉:“诺言?啊,我好像忘了,当时我许什么诺给你了?” 李闲素的身子僵住了,她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片刻间,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和声音。 她所求的不是黄金万两,不是呼风唤雨的权力,不过是两个字,自由。 别人耻笑她,身在泥沼一条贱命,还妄想什么自由。一辈子走风闯雨刀山火海,能全身而退已是难得,能留个完好全尸便算烧了高香。 自由?那简直就像乌云里的月亮,只能看看余晖,连样子都见不着的虚幻缥缈的东西。 可她还是想要自由,当她去请求阁主还她自由时,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只是冷眼一笑,告诉她只要她拿到霜赤,便给她自由。 她做到了。 可换来的却是这样的回答。 李闲素没办法再淡定下去了,她抬起头来,用那空洞的眼睛看着敛星阁主,坚定道:“阁主答应过属下,拿到霜赤,便放我走。” 敛星阁主神色一冷,显然被她的不识好歹气到了,咯咯一笑,妖冶的指甲轻轻拂过李闲素的眼,玩味道:“我倒是忘了,你为了离开敛星阁,甘愿假扮那个盲女,连眼都不要了。” 她俯身看着她,眼中森寒的笑意更盛了:“陆离,你这么优秀,还拿到了霜赤,我怎么舍得放你走呢?” 李闲素彻底愣在了那里。 片刻后,她眼中开始流出血来,她放下琴匣,在地上反复磕头,声音一次大过一次,哽咽道:“求阁主,求阁主,放属下走吧,阁主,求您了,求求您……” 敛星阁主按住她肩头,虽然看着轻飘飘的一下,实则力道千钧,李闲素被她暗中压制着,起身不得,只听见她笑吟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说起来,本座也快到大限了,阁主的位子,就传给你罢。” 李闲素惊恐地睁大了眼:“不,不,不要,阁主,求您,不要,啊——” 一道金光一点点没入她头顶囟门,剧痛令李闲素嘶吼不止,眼中的血流得更盛,顷刻间染红了一片长裙。 “不,我不能,我……”她拼死抵抗着那道金光,然而其中汹涌的灵力似泰山压顶,仿佛要将她的魂魄也碾成粉碎。 历代敛星阁主继任之时,须承受灭顶之痛,脑中贯入世代传承的金针锁。此针植入,能接受其中灵力和秘籍,使修为暴涨,巩固统治。 但有得必有失,修为暴涨的代价,便是每代阁主都英年早逝,无人活过三十岁。 敛星阁以女子居多,却能传承数百年,与传世金针有着莫大关系。 敛星阁主将长长的金针按进了她脑中,又笑道:“我听藏琴山庄的探子说,李清辞,对你有情?你这么想离开敛星阁,是要出去和他私奔么?” 李闲素连摇头的力气都没了,眼里的血流泪般滴滴答答落到裙子上,那人又道:“你既然继承了阁主之位,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还是断了念想为妙。” 她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道符箓,轻轻贴在了金针的位置上,李闲素顿时身子一抖,缓缓抬起身来,僵如木人,直视着阁主,仿佛成了一只傀儡。 “陆离,杀了李清辞,踏平藏剑山庄,即刻前去,不得有误。” 符箓燃起幽绿鬼火,化作一道青光融入李闲素脑中。 她神色木然,抬手活动了几下筋骨,周身灵气顿时暴涨,面无表情地拱手奉命,木偶似的,“谨遵老阁主之命。” 声音漠然疏离,掷地有声,仿佛洪流席卷命运,一切尘埃落定。 * 夜色愈浓,藏琴山庄的后门,风雪交加中,李清辞衣衫单薄,手里拿着一件斗篷,静静望着山路尽头。 飞雪扑簌,乱花坠云。他呼出一口雾气,未觉得冷,只觉得心底咚咚作响,莫名慌悸。 终于,路尽头走来一道笔直的人影。 李清辞快步迎上去,果然是李闲素来了。他伸手将斗篷给她披上,边扎着系带边道:“后山上的温泉正暖,去泡泡,去去寒,别再生病了。” 摸了一下李闲素的额头,凉得像块冰,又抓起她的手放在嘴边呵了呵,催她上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69 山。 李闲素一直僵直着身子,被李清辞一拉,终于迈步动了动,却是瞬间抽回了手,袖中落出一把短刀,从背后横过去,闪电般抵在了李清辞的脖子上。 一切只在瞬间发生,李清辞登时全身绷紧,喉结涩涩滚动了一下。 “……阿素?你……” 话没说完,喉间喷出一股猩红鲜血,泼墨一般落在雪地上,融化成一片。 一刀封喉,李清辞说不出话来,缓缓转身看向她。她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漠然地像个石人,听见他转身,怕他没死透一般,又伸过手来捏住他的头颅,狠狠一拧,咔嚓—— 李清辞瞪大了眼看着她,张了张嘴,发不出半点声音。 血如井喷,从他喉间滚滚流出,须臾间染透白衣。 李清辞的头颅无力垂到一旁,前边的皮肉被短刀割开,只剩后半边连接着身体,晃了晃,仿佛随时都会落地。 李闲素受金针作用,只是一个杀人的傀儡,没有任何自己的思想,全然不知道她都做了什么。她甩手将尸体丢到一旁,大步走入山庄。 在她身后,一队人马慢悠悠地跟了上来,众人看了一眼死不瞑目的李清辞,脸上表情各有千秋。 有人不太放心,跳下马来走过去查看。那人将李清辞的头颅拨算盘似的拨了拨,手指贯入他喉间试了试,血已经差不多流尽,就算给他吃灵丹妙药,也活不成了。 死透了。 那人拿李清辞衣服擦了擦手,回头朝众人点了点头,翻身上马,悠然道:“走吧,看看这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他又看了一眼血泽里的尸体,呵呵一笑,“江湖上不是夸赞他刀法浑灏劲健,内厉外敛吗,怎么连刀都不带在身上?” 又一人道:“谁知道呢,走吧,新阁主进去有些时候了。” 众人冷笑进庄。 当夜,久负盛名的藏琴山庄被洗劫一空,走水失火。 滔天烈焰映得天际一片血红,积雪尽融,长风借势,连带着方圆几里的山林也烧了个精光,好在后半夜气温骤升,大雪陡然转为暴雨,连连下了几个时辰,才终于扑灭了这场山火。 至此,世代相传的藏琴山庄覆灭无余,化作一片余烬废墟,至今仍不生寸草,不见活物。 李闲素带着众人回到敛星阁后,一连昏睡了三天,醒来后,天翻地覆,沧海桑田。 得知是她杀了李清辞后,李闲素狂性大发,亲手将老阁主做成了人彘,老阁主在瓮坛中苟活了十几天,奄奄将死,李闲素又把她捞出来,拿滚烫的开水浇了,一片片半熟不熟的肉凌迟下来,最后将她的骨肉狠狠剁成碎泥,丢去喂狼,又将那一只只狼困在坑里,拿一把火烧成焦炭。 手段之残忍歹毒,令人触目惊心,毛骨悚然。 从此以后,李闲素的脑子时好时坏,记忆混乱,脑中时常有幻觉,成了一个疯子。 在她的幻觉中,藏琴山庄一如从前,春风穿林,修竹瑟瑟,土里埋着她酿的酒,身旁跟着小懒猪。 李清辞还站在琴楼外的水廊上,静水流波,倒影着万山春色。 山水间有人抱琴而立,随心拨弦,琴音袅袅流出天外,有白鹤振翅而过。 这虚假的幻觉里一切都那么真切清晰,仿佛那场吞没一切的大火从未有过,竹林里草木青青,仍有啾啾鸟鸣。 抱琴的人静静望着她,浅浅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跟小天使们请假,最近几天不能更新了,因为最后一卷有些鸡肋,所以被我砍了,血琴霜赤结束后就是欢天喜地的大结局惹,下次更新一次发完,么么哒,原谅蠢竹子吧天使们!!!qaq ☆、所谓的欢天喜地大结局 记忆戛然而止。 沈南昭和白殷对视一眼,各自无言。半晌,白殷轻轻抬起她的手,似乎是要抹去这些记忆。 手抬到一半,一股反力制止了他。白殷愕然,道:“怎么了?” 沈南昭想说话,却又卡在了喉咙里。 说什么呢?每个人都有可怜之处,很多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改得了的是幸,改不了是命。 没人能逃过命运枷锁。 她手上力道软了下来,轻轻摇了摇头:“没事,来吧。” 她示意白殷继续。 白殷看了她一眼:“我想到一个办法。” “嗯?” 他一笑,手指在李闲素眉心一点:“我可以让你和李清辞在一起,你可愿将魂魄给我?” 昏睡中的李闲素一字一字道:“愿意。” “好办,等着。” 白殷拉起沈南昭,带她来到敛星阁的地宫中。 李清辞还在棺材里等着,见他回来,神色一喜,急问道:“闲素怎么样了?” 沈南昭蒙着脸,指了指旁边的人:“问他。” 说的好好的,抹掉李闲素的记忆,然后收了李清辞魂魄,不知道为什么白殷又变卦了,还说什么可以让他俩在一起,魂魄都收走了,还怎么在一起? 白殷上前一步,看着李清辞,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和李闲素在一起,但只有十年的时间,你愿意把魂魄给我吗?” 李清辞有些质疑,道:“你既然收走了我的魂魄,身死魂灭,又如何能让我们在一起呢?” 白殷从元婴里取出一块木头:“这木头是天上灵木,可化成血肉之躯,我可以将你们两个的所有记忆注入这木人中,人和人之间的感情,都是靠着记忆和感觉来维系的,没了记忆,就不过是个路人。如此一来,只要你们两个的思维能够继承延续,其他的都是皮相载体,可有可无的东西。但这木头灵力有限,只能维持十年,十年之后,木朽灵消,你们两个的记忆也会随之消弭。” 他一口气说完,李清辞几乎是想都没想,一口答应了。 沈南昭拍了拍白殷肩膀,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行啊你,这么好的方法,为什么不早拿出来用!” 白殷掂了掂木头:“真的,看到这玩意儿才想起来的,毕竟都是多久之前的东西了,用法什么的早忘干净了,要不是拿它给你做肉身,我还想不起来。” 随后白殷带走了李清辞的魂魄,带他去见李闲素。 李闲素还在昏迷,白殷干脆将她魂魄取出来,丢给了李清辞,在那书桌后坐定,大手一挥:“马上就醒了,带她出去走走吧,把误会都说清楚,好了,本天仙要开始工作了,诸事勿扰。” 说罢取出刻刀开始在木头上雕刻起来。 李清辞抱着李闲素,两人都是魂魄体,轻飘飘的,不用什么力气,他看着她,忽然见她轻轻皱了皱眉。 当即便朝沈南昭躬身示意,离开了书房。 沈南昭目送他们远走,忽然扑到白殷身上,贴着他耳朵道:“天仙公子,这下可好,一箭双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70 雕,四个魂魄就凑齐啦,马上就要复活,您有何感想啊?” 白殷目不转睛地琢着木头,挑眉道:“有啊,最大的感想就是,没想到老子一只万年单身狗,居然讨了个貌美如花的老婆。” 他转头在沈南昭脸上亲了一口,嘬了个浅浅的红印,笑得目如弯月:“是吧?” * 李清辞带着李闲素来到竹林。 竹林早已毁于大火,寸草不生,琴楼也成了一片废墟,楼外的湖水干涸见底,露出湖底几块怪石。 李闲素幽幽醒了过来,闷哼一声。 李清辞低头看她。 竹林上空响起一声鹤鸣。 “阿素,是我。” 李闲素本来感觉自己飘浮着,本能的想要从他怀里跳下去,一听见他的声音,猛地顿住了。 她寻声望向他,动也不敢动。她隐约记得自己一直在昏睡,睡梦中还听见有人问她愿不愿交出自己的魂魄,和李清辞在一起。 她几乎本能的脱口而出,愿意。 此时此刻,她有些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许久,她才轻轻抱住他,从喉咙里挤出干涩的两个字:“公子。” 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当初的一切不是她本意,都是受了控制吗? 可李清辞死了,藏琴山庄毁了,说什么都没用了,无可挽回。 李清辞轻轻应了一声,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 “都过去了。”他轻轻一笑,“我这个人很淡泊,没什么壮志,要求不多,计较的也不多。” 李闲素紧紧绞着双手,不敢说话。 “只有一点。”他补充了一句,深深看着李闲素,“我从不食言。” 李闲素不知道他想说什么,紧张地听着,唇间却忽然有了一丝被触碰的柔软的感觉,她听见李清辞近在咫尺的声音。 “等你回来,我娶你。” 李闲素彻底怔住了。 天边风流云散,一切都静谧下来。 两个时辰后。 已经换了身体的两人在沈南昭和白殷的见证下拜了天地,成了亲。 李闲素已经能够重见天日,看第一眼到李清辞的模样时非常吃惊,没料到他长得这么好看。 木人承载着两个人的记忆,往敛星阁方向去了。 他们将会解散敛星阁,一切都将回到起点。 没有藏琴山庄,也没有敛星阁,至于霜赤,他们会先带走,再想办法处理。白殷说了,木人化成的身体,霜赤的煞气对他们没用。 许久后,李清辞背着琴匣,牵着李闲素,走遍山川湖海,繁星露暑。 虽然只有十年,对他们来说,已经足够了。 沈南昭目送走两人,深深叹了口气,“要是天底下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就好了。” 白殷和她走在路上,闻言一挑眉,把她往墙上一按,“你还有心思管别人,打算什么时候嫁过来?” 沈南昭瞪着他,“房子车子有吗?钱有吗?没有老娘不跟你个穷鬼过日子。” 白殷用膝盖分开她的大腿,贴着她身体,抱她圈在怀里,“在天界我那房子你也看到了,也挺大的吧,光院子就够房地产商盖几幢楼了,车子嘛,”他顿了顿,变出掣夜剑哐当摔在地上,“日行千里,就是没有个挡风遮雨的,不过我可以给你挡,还有什么来着,钱?” 沈南昭挑眉:“你有钱?” 白殷森森一笑,“老子在天界,就没花过钱这个东西。” “……”沈南昭翻了个白眼,“你说的好听,就算你复活了,还能回天界吗?你那破房子,说不定早被人给收了呢。” 白殷呼出一口气,“实在不行,咱们就在人间住着,钱,老子去挣。” 沈南昭不敢苟同地打量他:“怎么挣?” “……胸口碎大石。” “……” 沈南昭不想再和他讨论这个没有前途的话题,“你哥哥呢?你复活了,不去见他?” 白殷冷哼一声,不说话,半晌,才置气道:“你这么一说提醒我了,我得找个合适的时间段复活,最好是在我被雷劈了万八千年后,这么多年让他后悔去吧,哭死他个大傻逼。” 这么一说他还真的来劲儿了,抓起沈南昭就要催动时空。 被抛弃的掣夜飞到他身旁,委屈巴巴的,“尊上,尊母,别,别丢下我啊……” 白殷恨不能一脚踹了这个没脑子的,又想到他还得靠它娶老婆,赶紧收了剑。 就在他催动时空之后,忽然喊了一句“不好!” 沈南昭想问他怎么了,整个人忽然被一股力量一扯,直直掉了下去。 白殷抱紧了她怕她丢了,两人在时空中直直坠落。 沈南昭尽管抖成了筛子,还是壮着胆子问了:“哪里不好?” 白殷表情有点别扭,“知道我为什么会遭天谴吗?” “为什么?” “你知道天河吧,那是日月星辰升降起落的地方,咳,我一个不小心,把天河给劈了个窟窿。” 沈南昭幽幽看着他:“所以?” “所以,日月星从天河里跑了出来,导致三界四时错乱,冬天变成了夏天,一会儿又变成秋天,总之,就是很糟糕,影响非常深远,那个时间点一直是混乱的,导致那一段的时空也错乱了,因此才有了时空裂缝,我刚刚忘了避开那里,咱们可能要被吸到那个混乱的时间点去了。” 沈南昭点了点头,完全抓不住重点,道:“深远是褒义词大哥请别乱用,你这种人,适合用什么遗臭万年十恶不赦之类的。” “能别这么损自己男人吗?我也要面子的。” 刚说完,两人突然失去了牵引,掉了下去。 好在下方是一片云海,摔下来也不疼,沈南昭从白殷身上爬起来,望了一圈。 白殷抓着她隐了身,专挑没人的地方走,告诉她:“不能遇见这个时空里的我,别再造成什么影响。” 沈南昭跟着他走,在一片瀑布下洗了把脸,刚转身,忽然听见瀑布后传来声音。 “快去天河那里看热闹去!” “怎么了?” “白澜仙尊他弟弟白殷不是一直找不到人影吗,那些宗族狗急跳墙,合起伙来把白澜给绑了,扔到天河里的岛上,想把白殷逼出来。” “什么?他们胆子真大!天河里灵力那么盛,白澜仙尊在里边能撑多久啊!” “可不是吗,像咱们这种的小宫娥,别说进去了,光在边上围栏走一遭都会七窍流血。” “那还去不去啊?” “去!咱们隔远点看,白澜白殷两位仙尊都好俊好俊的!” 沈南昭看向白殷,“俊吗?” 白殷傲娇地哼了一声。 “也就你这傻大个儿看不出老子的英俊潇洒,瞧瞧人家,有眼光。” “哦,”沈南昭扑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71 了扑衣服,大步向前走,“那你去娶她们吧,一大群呢。” “哎!”白殷上前抓住她,“别生气啊老婆大人,我错了,我眼里心里五脏六腑里只有你一个,那些世俗的颜控哪能比得上我老婆美丽纯洁的心灵!” “呕——” 沈南昭转头看他,“简直不知道你是怎么从禁欲系男神沦落成一个……”想了想,“逗比型屌丝。” 白殷一秒变脸,把她摁在宫墙上,居高临下冷冰冰的看着她,轻轻捏起她的下巴,“本座看出来了,原来你喜欢找虐,这个样子,夫人喜欢吗?” 沈南昭一直踩着他的脚,狠狠碾了碾,“好,喜,欢,哦。” “喜欢就给我亲亲!” “不给!”沈南昭死死抿着唇,红着脸瞪着他,忽然见白殷身后飞来一道光芒,落下个人来,大步跑了过来。 明显是冲着他们来的。 她这才注意到白殷不知什么时候现了身,正要提醒他,那个人却一把拉住了白殷,低声喊道:“尊上!快走!” 嗯?白殷一挑眉,回头。 凌策? 凌策看不到隐身的沈南昭,只见白殷一副不咸不淡的神情,还双手撑在墙上,姿势怪异。 但他没心情管这些了,急道:“尊上!他们在天河那里设了埋伏,你不能去!我已经上报天帝,白澜仙尊不会有事的!你快跟我走,这里到处都有他们的眼线。” 白殷回头看沈南昭,满脸黑线。 在他的记忆里,从他被天界逐出后,他就没见过凌策了,最后见他,好像就是在天河那里。 白殷慨叹一声,你搞错对象了啊小策策! 这个属下忠心是没话说的,就算他被天界踹了,凌策还在想法子救他。 但过往时空里已经发生的事,不能有太大的波动,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候。 他必须被雷劈!不然就见不到老婆大人了! 白殷低头沉思了一下,转身拍了拍凌策的肩膀,“凌策,本座有件事跟你说,你附耳过来。” 凌策依言把耳朵贴过去,白殷手疾眼快,一个手刀把他砍晕。 他随即把凌策拖到角落里,沈南昭一声惊呼,天尽头金光大盛。 “那里是怎么了?”沈南昭问。 “是你老公开始开挂了。” 沈南昭眼睛一亮,“哇,我要去看!”二话不说拉着他就跑。 “慢点儿慢点儿!小心摔个狗吃屎!”白殷一把抱住她,“看什么看!被雷劈很吓人的!” “会烧焦吗哈哈哈!” 白殷不让她去,扯着她往回走。 沈南昭忽然抱紧他,扭着屁股嗲声嗲气道:“老公,我就去看看,好不好嘛!你还爱不爱我了?” 白殷默默擦了一把鼻血:“去!怎么不去!老子支持你!给个亲亲就去!” “看完再给!” “走!” 天河旁已经杀成一片。 宗族联手将白鹤殊困在了中央,而远处,天河里星光璀璨,太阳沉寂在河底,只有一轮圆月悬浮在中央的岛上。 岛上有一棵巨大的发光的树,树干四通八达,枝丫肆意向外扩散,叶子是一片白光,没有颜色,只有形状,整棵树都是这样。 这棵树叫扶桑树。 扶桑树下,昏迷不醒的白澜被捆仙索绑着,一动不动,脸色苍白。 天河灵力太盛,处在其中时间久了,便会暴毙而亡。 白鹤殊咬牙切齿,手中掣夜剑闪着黑色光芒,杀人如斩乱麻。 几大宗族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们使了个眼色,准备设阵困住他,眨眼间,几个长老站在各自阵眼上,手上开始结印。 “去!”白鹤殊目光一凛,将掣夜剑一掷,黑色长剑如箭离弦,直飞向天河岛上,铮的一声,深深嵌入地表,顿时结出一个光罩将白澜护了起来。 白鹤殊扬手变出一道银鞭,狠狠一挥。鞭子细长,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度,将围堵的众人打飞出去。 他仍是那一身金袍,上头开着一片白色曼陀罗华,长发利落束起,手中一道银鞭,目光狠戾。 长老们的阵法眼看就要结成,白鹤殊冷冷一笑,朝身后一鞭子打了下去。 被打的人毫无防备,连连飞出去数米远。 打开了缺口,白鹤殊朝着那缺口又是一鞭。 这一道鞭子还没落下,忽然一个人影极快地补了上来,迅速结印。 白鹤殊抬眼,对上了凌宗主的目光。 凌宗主怒道:“你这魔头!今天不把命留下,休想活着离开天界!” 白鹤殊冷冷道:“拿我哥哥威胁我,也不见得多么光明磊落,不过是一群人面兽心的东西罢了。” 凌宗主不为所动,须臾,阵法结成,一顶光罩拔地而起,光芒大盛,照彻九霄。 几位长老退出阵法之外,冷眼看着白鹤殊。 阵内雷霆万钧,一道道打在白鹤殊身上,他咬紧牙关,转着身体,目光四处寻找着什么。 元婴内传来陆沾衣的声音:“仙尊,你行不行啊?不行咱俩可要一起死了,你真是命好,还有老子给你陪葬。” “闭嘴!”白鹤殊还在四处张望,“等我破了阵,你赶紧滚,滚的越远越好,放了我哥哥。” “哟,”陆沾衣一笑,“听你这意思,好像交代遗言似的。” 白鹤殊不跟他废话,手中银光一亮,鞭子换成了一把扇子。 合穹扇。 他手上一甩,合穹扇往某个地方刺去。 砰—— “遭了!阵眼被破了!快拦住他!” 阵法光罩迅速崩裂,合穹扇陡然展开,狂风大作。 众人近不得身,纷纷抬手抵挡这飓风,白鹤殊趁机将陆沾衣丢了出去。 陆沾衣化作一道绿芒,遁逃了。 狂风止,又是一片厮杀。白鹤殊纵有合穹扇在手,也有些不支,但他咬着牙,嘴里都是血,一步步杀出重围,往天河那里冲去。 沈南昭看着白鹤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血流如注,死死抓着白殷的袖子,道:“流这么多血,不被劈死也活不成了啊!” 白殷嫌弃地瞅了她一眼,“你不应该关心一下我的伤势吗?问问我疼不疼什么的?” 沈南昭还在观望,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轻飘飘道:“哦,可是我看你好像一点都不疼。” “……” 他只是比较抗打击罢了。 说话间,沈南昭身后飞出一道长剑,直冲着白鹤殊的方向去了。 偷袭!要不要脸!沈南昭往后看,是凌宗主。 不过她和白殷是隐身的,这老东西看不到他们。 沈南昭冲他呸了一口,忽然听白殷大喊她的名字。 她一回头,合穹扇带着一击必杀之势,瞬息就要打在她身上了。 白鹤殊看不到沈南昭,那把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72 剑飞来时,他用合穹扇挡住了,一看到是凌宗主偷袭他,他脸色一冷,手上扇子立马调头,直冲凌宗主刺去。 凌宗主就在沈南昭身后,那扇子要杀他,必然要先经过沈南昭,狂风扑面而来,她被合穹扇的灵气压制住了,根本躲不开。 眼看扇子就要把她穿个透心凉,白殷出手如电,从元婴里抽出个东西来狠狠扔了过去,铮——! 四下里一片惊呼。 “两把合穹扇!” “天啊!怎么会有两把合穹扇!” 合穹扇是开天辟地第一把神扇,杀心一起,无可阻挡。 能对抗它的,也只有合穹扇。 两个时空里的扇子在此相遇,银铁扇骨撞出一声脆响,下一刻,怒风席卷了天地,四方流云涌出数丈远。 灵力如怒涛从扇子相撞之处向四面八方扑去,许多人经受不住,有的被掀飞出去,有的当场暴毙。 白殷紧紧护住沈南昭,将她抱在怀里,闪到一旁。 合穹扇在半空僵持着,白殷手上一挥,收回自己那把。 然而白鹤殊显然对这把扇子起了兴趣,在众人还在愣怔的时候,缓步朝白殷这边走了过来,他眼中渐渐涌起金色雾气。 白殷知道白鹤殊的意思,他眼中那是破障术,一旦使用,任何法术都无所遁形,就算他隐了身,也能被他看到。 白鹤殊一定意识到什么了。 白殷二话不说将沈南昭塞进元婴里,“你前夫要放大招了,跑了跑了!” 白殷拔腿就跑。 白鹤殊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眉头一皱。 他本要去追,那群狗皮膏药以为他要跑,纷纷涌了过来,把他重新围了起来。 白鹤殊怒火中烧,转身将合穹扇合上,往空中一扔。 扇子顿时变作数丈长,在半空似一把巨剑,远远跑出去的白殷一怔,回头看去。 合穹扇直立在半空,牵引着狂怒雷霆,空中眨眼间乌云密布,翻涌着一股强大的灵力。 “本座怕了你们一群蝼蚁不成!”白鹤殊目光一狠,手指虚空,向下一斩,空中合穹扇有如长剑,直指随之轰然斩落! 罡风乱绞,合穹扇落下之处一片血雾,劈出一道光明大道,扇底众人瞬间被撕成粉末,荡然无存。 扇尖闪着寒芒,所向披靡,将天河围栏一气斩断,同时斩出一道巨大的裂纹,直逼扶桑岛,然后堪堪停了下来。 几乎同时,天地间一声巨响,雷声轰鸣,万千星辰倾泻而出,似大江入海,一轮白日从河中升起,紧接着是一轮皎皎明月,决堤般疯狂涌向了还在发愣的众人。 星辰之力狂怒澎湃,眨眼间将众人吞没,许多人招架不住,早就七窍流血而亡。 而此刻,因时间错乱,下界风云巨变,时令颠倒,海啸地震不绝,一片涂炭。 白鹤殊一声大笑,耳鼻间也有鲜血流出,“本座不跟你们计较,你们倒是胆子不小。” 还有几个长老幸存下来了,飞在半空中,见此情此景,一个个瞠目结舌,再也不敢出声,没过多久,他们看着白鹤殊,脸上又浮现出一丝诡异的,解恨般的笑容。 白鹤殊眸色一冷,忽听见有人大喊,“白殷!躲开!” 倏然,一道绿影扑了过来,轰—— 白鹤殊猛的抬头,天雷! 空中浓云怒卷,雷霆密布。 行逆天之举,天道降雷罚之,受者形神俱灭。 刚才第一道雷,竟是陆沾衣替他挡了。 白鹤殊咆哮一声,拎着他怒吼:“你什么意思!我哥——” 陆沾衣堪堪睁眼,虚弱道:“他,不会有事。” 白鹤殊愣了一下,缓缓看向扶桑树下。 白澜还在掣夜的保护之中,只是昏迷着,毫发无损。 他眨了眨眼,“你解开他身上的咒了?” 陆沾衣一笑,“很早之前,就解开了。” “很早之前?”白鹤殊怔怔看着他,咬牙切齿,“你来救我干什么?你一点修为都没有!不需要!装什么装你这人面兽心的东西!” 陆沾衣嗤笑一声:“老子管你需不需要。” 白鹤殊一把丢开他,“滚开!” 然而这一扔,陆沾衣彻底化成了一片粉尘,风一吹,荡然无存。 白鹤殊的手僵在了半空,陆沾衣刚才还看着他,笑吟吟的,笑里藏刀似的神情,一点都没变。 眨眼间,什么都没有了。 第二道天雷轰然降下。 白鹤殊生生受住了,看着天空中的黑云:“天道?谁当死!谁且活!你看清楚了吗!什么天道!有眼无珠!” 第三道雷又铿锵落下。 白鹤殊七窍血流如注,疯狂大笑,他伸手在自己身上点了几个穴位,“天道,我一生求道修仙,到头来却不为天道所容?哈哈,哈哈,如此天道,何值我求!” “自解!”幸存的一个老者惊叫一声,“白鹤殊竟然要自解!” 自解,仙家一个术语,修道成仙者散尽一身修为,抛弃肉身,保留自己的魂魄,重入轮回。 白鹤殊点完了穴道,身上衣服乍然崩碎,道道金光从他身体每个穴位中涌出,正值此时,空中电光一闪,咔擦一声,第四道天雷落下。 白鹤殊在紫色雷霆和一片金光中消失殆尽。 随之消失的,还有掣夜剑和合穹扇。 其他人看愣了,也不知他是否留下了魂魄,还是魂魄已经被天雷剿灭,总之,白鹤殊再也构不成威胁,也总算是大仇得报了。 扶桑岛上,白殷去而复返,将白澜扛起来,趁着众人欢呼鼓舞之际,偷偷把人塞进元婴里溜走了。 沈南昭也在他元婴里,差点被丢进来的白澜吓个半死,又想起白鹤殊最后自解的画面,贼兮兮道:“白殷,我刚才,好像看见你光屁股的样子了,哈哈哈哈!” 白殷森森一笑,把她从元婴里拽出来,“小姑娘,你喜欢的话,以后天天给你看,不但给你看,还给你玩儿,想怎么玩儿怎么玩儿。” 沈南昭刷的红了脸,“色狼!”顿了顿,她端正神色,“不过你死得挺悲壮的,为你鼓掌,啪啪啪——” “嗯……”白殷摸了摸下巴,“我也这么觉得。老子当时是气疯了,现在想想,就是一傻逼。” 他又一笑,“不过老子不后悔,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 他说着逼近沈南昭,“小娘子,看完了你前夫的惨死,是不是该兑现诺言了?” “什么诺言,”沈南昭闪烁其词,“有,有吗?忘唔——!” 话没说完,白殷狡黠一笑,堵住了她的嘴,狠狠索要起来。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表怕!还有还没码出来的番外! ☆、番外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73 远处春山连绵。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院子里的葡萄架上坠着一串串葡萄,阳光从藤叶间洒在摇椅上。 吱呀一声,门开了。 沈南昭懒洋洋的抬了抬眼,“回来啦?井里有西瓜——大大大哥!你怎么来了!” 她蹭的站起来,本来以为是白殷回来了,想让他切个西瓜给她,结果仔细一看是白澜,立马就乖巧了,“大哥!我给你切瓜!” 她跑到井边,一口气把水桶提了上来,桶里泡着个绿油油的大西瓜,沈南昭抱着西瓜放到院子石桌上,调头就跑:“大哥稍等,我去拿把刀!” 白澜挑眉看着她,不明所以。 他有这么吓人吗? 沈南昭掀开门帘进入酒楼,就见白殷站在柜台后头正拿着算盘噼里啪啦地过账。 沈南昭跑过去,一拍他的手:“你哥来了,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白殷顶着黑眼圈,一脸懵逼的抬起头来:“啊?谁来了?” 沈南昭抹了把脸,“你这账算了两天,别算了,今天的菜进了吗?” 白殷看着账本点点头:“啊,进了,抬到厨房去了,嗯?我刚刚算到哪儿了?哪儿来着……”说着继续拨弄算珠。 沈南昭已经放弃治疗她老公了,转头去厨房拿了把长刀出来招呼大哥。 院子里,白澜在看葡萄,逮着一串又大又多的用法术催熟了,泡在水里边洗边吃。 一年前,白殷突然出现在他仙宫中,还带着一个女娃娃。 他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万年前,他醒来就在自己的仙邸里,问了下人才知道,白殷为了救他,一手劈开天河,招致天谴,自解归天了。 他整个人都是蒙的,足足几年,做事情总是心不在焉。 他没能见这个弟弟最后一面,他不相信他死了,就算死了,他的魂魄一定还在,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天雷劈散的。 他一直坚信着白殷的魂魄还在,于是一直在找他的转世。 然而一直找了几千年,什么都没找到。 白殷在下界还有一点遗物,他问孟岐要了过来,拿着那几件衣服不停地招魂,还是什么都没有。 他终于相信,弟弟是真的不在了,形神俱灭。 结果一年前,他就回来了,没有任何征兆,突然出现在了仙邸门前。 白殷完全变了个人,吊儿郎当的,一点都不像以前那个冷冰冰,拒人千里的尊神。 不过他这个样子,像极了他小时候,很调皮,整天给他惹麻烦,每次都是他这个大哥去给他摆平。 他说要和那个女娃娃成亲,还要生一堆孩子,如果他以后娶不到妻,可以扔一个给他养养。 白澜看着水里漂浮的葡萄,心想真好。 沈南昭就不这么认为了。 她毕恭毕敬地拿来刀,切好西瓜装进盘里,还专挑的瓜心,把籽儿用竹签挑干净了,摆到大哥面前。 主要是,白殷带她出现在他大哥家里的时候,他大哥二话不说把白殷用鞭子捆了,拖进屋里,丢进一个大铁箱子,门窗嗖的一下关得严丝合缝。 沈南昭反应过来,只听见白澜哭着对铁箱子说:“以后哥哥护着你,你别再乱跑了,知不知道哥哥找了你多久啊。” 白殷把铁箱子踹得乒乓响,嗷嗷大叫:“握草哥你这是发哪门子疯?!我不跑了!我听你话,赶紧放我出来!我老婆还在外头,你别吓着她!喂!阿昭!你说句话!” “那个……”沈南昭轻轻拍了拍白澜的肩膀,“大哥,嗝——” 白澜回头瞪她,沈南昭直接吓出个嗝儿来。 白澜给了她一个恶狠狠的眼刀,好像她会把他弟给抢走似的,护在铁箱子前头,像一头护犊的野兽:“你是谁?” 箱子大吼:“那是我未过门的妻子!结发之妻!你弟妹!” 沈南昭尴尬地点了点头:“差,差不多吧……” 她生怕白澜一个爱弟心切,就把白殷绑了,然后拿一摞子银票甩给她:“给你一百万两银子,离开我弟弟!” 这一年里,她和白殷在大哥资助下在天界第十一重天开了家酒楼,于是,白殷就深陷在账本里无法自拔了。 沈南昭问:“大哥,这瓜怎么样?” 白澜点点头:“挺甜的。” “大哥过来这边有什么要事吗?” “有。”白澜放下瓜,在石凳上坐正了,严肃地看着她,“你和鹤殊在一起也挺久了,什么时候成亲?” “哈?”沈南昭懵了懵,讲真,白澜每次看她的眼神都非常抗拒,好像极度不喜欢她。 大概,是因为白殷刚回来就被另一个女人抢了,他这个当哥的很心碎? “哈什么?”白澜手里变出一个紫金细镯,“这镯子,鹤殊那里还有一个,凑成一对,爹娘传下来的,这个给你,早点成亲。” 那镯子嗖的一变,就套在了她的右手上。 “……啊?成亲?”沈南昭懵了懵,缩了缩左手,那里还戴着另一个一模一样的镯子。 她一直以为这镯子是缚魂咒的本体,却没想到只是个载体,而且,还是白殷爹娘传给他的。 白澜郑重其事地点头:“嗯,成亲,尽快。” 傍晚,送走了白澜,沈南昭窝在床上撸猫。 她吃了一口西瓜:“你说大哥怎么回事?怎么突然着急让咱俩成亲了?” 白殷坐在桌子边,用一颗夜明珠照明,专心致志一心一意地打着他的算盘,闷声闷气地应了一声:“大概,想要给咱们带孩子了?” 沈南昭挑眉,跳下床去,一把抽走了算盘,“就你那猪脑子,别算了!一边去!老娘可是学过专业的,我来!” 过了许久,沈南昭在算珠的催眠下成功睡着了。 白殷轻轻抱起她放到床上,亲了一口,“小傻瓜。” 沈南昭嗯哼了一声。 这一声软软糯糯的,又轻又勾人,白殷呼了口气,感觉浑身燥热起来。 “你这小妖精……”他俯身撑在她身上,在她柔软的唇上轻轻咬了咬。 沈南昭蹙了蹙眉。 他一笑,手又不老实起来,一边品尝着她的柔唇,一边去解衣裳。 沈南昭朦朦胧胧间只觉得浑身发软,白殷在她身上又亲又揉的,弄得她一阵阵酥麻,低低呻|吟了一声。 白殷目光中全是火,饿狼似的盯着她,呼吸粗重,扑在她脸上。 沈南昭迷迷糊糊的看着他,“嗯?你在干什——” 白殷趁虚而入,在她唇舌间狠狠吮吸起来,霸道地要了一会儿,他微微抬头,欲|火中烧的眼睛痴迷地看着她,拿着她的手往某个地方送去:“阿昭——给我好不好?” 沈南昭倏然睁大了眼。 好……好粗|壮!草!这他妈的进得去吗!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每个时空悲一遍 作者:竹止 分卷阅读74 “会痛的!很痛!”她有点害怕, 他忍得难受,笨重地喘息着,一边亲吻着她一边说,“不会痛的,我可以施个法术。” 沈南昭被他撩拨着,拗不过他,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那说好,你给我施法哦……” 白殷得逞,狡诈一笑,彻底撕开了她的衣服。 片刻后,一片旖旎低吟的床榻上,忽然响起沈南昭杀猪般的惨叫—— “啊啊啊!握草你个混蛋!痛!好痛!你他妈不是给我施法吗!出去!出去!你这个——嘶——” 白殷一点点贯入到底,等她又掐又打骂完了,才邪魅一笑,一撞。 这一撞在沈南昭体内掀起一阵酥麻,她只感觉浑身都舒服得不行,低低叫了一声,声音柔得能把人淹死。 白殷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俯下身来,鼻尖蹭着她的:“还疼吗,嗯?” 沈南昭给了他一拳:“你混蛋!” 白殷又一撞:“我混蛋吗?” 沈南昭喘着粗气,死死掐着他的胳膊,“混蛋。” 白殷又一笑,作势要退出来,沈南昭一把抓住他,“回来!” 白殷终于下了狠劲儿,狠狠一顶,哑声道:“娘子很诚实嘛!” 沈南昭的叫声一浪高过一浪,模模糊糊地听见白殷在她耳边说“我爱你”。 我也爱你啊,她想。 眼前景象一点点在极度的愉悦中涣散了,恍惚间,她想起了车祸的那天。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她站在梧桐下等公交,拿下耳机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人走在马路上,不远处一辆车子疾驰而来。 “小心!”她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是长长的金袍,长发也柔顺的散落在身后。 那人身上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气质,优雅,淡然,清秀。 车子撞在了她身上,昏迷前,她看见那人转头看她,眉庭轩朗,双目如星,一身金袍下开着一片白色的花,在阳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 白殷,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缘分啊。 分卷阅读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