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晟赋》 分卷阅读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 ? 书名: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主题:古代言情古典架空 简介:  人生如戏,这一句还真是说轻了,想她乔羽洛的人生完完全全就是在拼演技。童星出道,好不容易在现代拼出了“国宝级美女”“新生代古装女神”等等“花瓶”称号,现在倒好,还要穿梭回古代,从头拼起!从丫鬟扮到嫔妾,从假装失忆女演到易容无颜女,原以为古代人民淳朴无华,却万万没想到,这根本就是个“没演技,不得活”的年代!   神秘的大晟国,无道弑君的新王,韬光养晦的王爷,伺机复仇的马族,还有忠于旧主的将军。混沌的王朝,遇上了来自天朝的演技达人,沉浮飘摇,最终江山落入谁手?美人伴谁身侧? 第一章 游戏古阙 乔羽洛启动了光盘中的程序,一段悲壮的故事如水墨般渲染。 故事中,一国之君欲废太子,而太子党羽连夜逼宫,弑帝为王。 这是游戏“古阙”的开场。 游戏中,玩家可选择加入三大阵营,辅主问天下: 第一阵营,太子手下的大将,执掌兵权。 第二阵营,太子之弟,韬光养晦,寻策而动。 第三阵营,先王爱子,统领马族,候机边疆。 乔羽洛顺着主线,仔细地玩着。 第一次为游戏代言,她还是很认真的。 羽洛十岁时,以童星出道,转眼十年间,她从演艺圈中的“水灵小妹”蜕变成了“国宝级美女”“新生代古装女神”。 可羽洛并不满足,毕竟要想在这个圈子中长青,演技才是王道。而说到演技,一分灵气,两分底蕴,剩下的七分还是靠努力吧。论“努力”,乔羽洛是从不输于任何人的。 为了一个小厨娘的角色,她就学了大半年的厨艺。除了演技以外,古琴、古舞、马术,都是古装剧的必备,就更不用说了,每周的课表加行程一直都是满满的。 下个月末,大制作古装长篇《长歌吟》也要开拍了,她将演绎女主角从少女到老年的传奇人生,时间跨度之大,再加上角色、剧情的挑战,不准备怎么行? 虽然辛苦,可只要能让她早日摆脱大众心中的“花瓶”烙印,一切都是值得的。 游戏是相当引人入胜的,羽洛一边玩着,一边品味着其中历史的古朴与神秘。 话说“古阙”原本就是基于历史的神秘猜想而成形的。其原型就是来自于历史长河中遥远而颇具争议的“大晟国”。 就在半年前,马家沟地域发现了庞大的墓葬群,范围广至二十平方千米,出土的随葬陶器、玉器逾六百件。另外,还有罕见的有字随棺简帛。 出土的器皿上大部分攥有“晟”的字样。经专家推测该墓葬群应当是王族的陵寝,可以追溯到史书中那个于千年以前,一度繁华昌盛的“晟之国”。 可至于“大晟国”是否真正存在,目前还在解读当中。 墓葬群的挖掘工程还在进行,据上周的新闻报道,疑似王寝的主墓室已被发现,专家与当地文物保护部门正着手于最后的挖掘与保护工作。 羽洛抿了一口咖啡,一边赞赏着“古阙”的制作精良,一边也不得不佩服那些善于抓住商机的游戏开发商们。 遥远的国度,未知的谜题,史书上若有似无的提及,让所谓“大晟国”的猜想成了当下最热门的新闻话题之一。“古阙”还真踏上了最高的时事浪头了! —— —— 徐徐的清风凉中带柔。乔羽洛抬手轻拂额头。雪白的广袖在脸颊上划过,目光穿透纱质的裙衫,只见四周白雾霭霭。羽洛半闭着双眼,朦胧中仿佛感觉自己正置身于一叶扁舟之上。 原来是梦啊! 羽洛静静地闭着双眼,放任自己享受那片刻梦境的漂流。 最近一段时间,每天都是起早贪黑,行程满满,她也的确是累坏了,以至于受了风寒,高烧不退。 原本经纪人晓律是想把所有活动都退掉的,可唯有“古阙”的新闻发布会很早就敲定了,就连那活动用的白底蝶纹的广袖罗裙也是专门为羽洛量身定制的。身为代言人,多少也该亮个相吧。 保姆车中的羽洛刚吞下了感冒药,睡得很沉。晓律不忍心叫醒她,只好半掩着车门自己先去与主办方商量,争取让羽洛只简简单单亮个相就算了。 清风中还透着淡淡的荷叶香气,让人的心脾都凉爽了起来。羽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贪恋梦境过。 轻微的摇晃感是让人放松的节奏,雾水相接,带走了她多余的体热。弥蒙的眼前仿佛有一个浅浅的影子,好像一座岛! “真美。”羽洛自语,她伸手想把雾拨开,却觉得自己无力得很,毕竟是梦呀! —— —— 大晟国,疆留岛。 疆留岛位于大湖秦茗的正中,被人们奉为仙人居第。岛上只有女人,她们是创国宸玄族的传人,她们广习天下奇术,自给自足,世代守护着一道叫作“纹门炉火”的神谕,那是源自先人的启示,预示着大晟天下的命运。 日近残阳,族首姥姥站在了岛中央的鸣钟之下。 百余年来,这是鸣钟第一次被族首敲响。 第一位赶来的虎姨神色惊恐,语带颤抖地问道:“姥姥,该不会……” 姥姥望向远方,默默地点点头,直到岛上的人聚集了,才道:“纹门炉火……就在方才,灭了……” 话音未落,底下瞬间沸腾了起来。“纹门炉火真的灭了么?”“我们要怎么办?” 只要是岛上的人,都谨记着祖上的铭言:纹门灭,天下覆,阵木散,玄者出。 纹门炉火的熄灭,是意味着大晟的气数将尽么?作为宸玄族的传人,她们是否要出岛了? 众议纷纷,姥姥顿了一下,用木杖敲扣地面。“就算纹门炉火熄灭,天下也不会一日而亡。”如是说着,才把闹腾的气氛缓下了。 “姥姥,那我们该如何应对?”虎姨问道。 “大家莫慌,一切皆有天谕。”姥姥缓步走向了众人中间。“如今之计,唯有等待,大家要加倍努力精进术业,如此才能在有需之时展现护助之力。” 众人稍稍宽了心,点头称是。大家在姥姥的鼓舞激励之后,各自散去,唯有族中的八位长者不约而同地随着姥姥的木杖,往宸玄大堂走去。 大堂之上,门窗紧闭,卜阵之势已起。 九位长者围圈而坐,姥姥也在其中。她将桃木制的圆形木印——梵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 天木印——置于最中间,众人念念有词,挨个儿传递着纹门炉,每人用鱼骨沾了一点炉灰,点在梵天木印之上。待香炉转过一圈,姥姥以千年龟甲粉画符。 所画之迹乃是预测未来的“天运王阵”。 画阵毕,姥姥率众人在宸玄先人像前叩拜三下,取像下香火,点燃了梵天木印,火起,须臾而灭。 印焦,裂三分。 天将鼎裂,家国不存。 三势各起,逐鹿大晟,此乃天下大乱之兆啊! 姥姥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万鼓齐鸣,可她毕竟是族里的老人,经历的风雨多了,更懂得如何将自己的情绪包裹起来。 面对这般阵势,其他人也相视不语。如此局势,该作何解? 正当众人无所言之时,堂外一道清亮的女音慌张喊道:“姥姥,姥姥,不好了。” 那女孩还未入得堂内半步,就被守在门外的虎姨拦下了:“云黛,你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势么?姥姥与长者们正在商议大事,岂容你这般大呼小叫?” “可是——”云黛下意识地往门缝里探了探,倒也没有看见什么。“可是,有外人闯岛!” 虎姨摆了摆手:“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疆留岛是世人眼中的仙人处所,想入岛的多不胜数,虽然有雾陇相罩,可偶尔还是会有人误打误撞上门的。你找个人引他回去就是了。” “可来的是位姑娘,好像病着,还晕过去了。”云黛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 “岛上不留外人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虎姨厉声道。云黛是她看着长大的,从小心善,又通医术,岛上的飞鸟走兽病了,她都悉心医治,更何况是个人呢。虎姨想到此,又补了一句:“你留些药给她,再引她出雾障吧。” “虎姨……”云黛摇着虎姨的手臂,还想娇缠一会儿,却听得堂门“吱呀”一声开了。 “把她留下吧。”姥姥的神色中看不出她的思绪。只说了一句话,她就转身回堂中去了。 此时堂门还未来得及掩上,一阵说强不强,说弱不弱的风卷入堂中。 梵天木印上残留的星火突起,炙燃一瞬,木印焦而不裂! 适才的三分之相竟又奇迹般地复合了! 莫非……是天意? 姥姥望向堂外,目光变得深邃。 —— —— 是日,大晟皇帝宣于淳驾崩。十日后,太子宣于嶙即位。 第二章 勤王府别院 一年后,大晟国都,沛都。 乔羽洛睁开双眼,手腕上,几天前的捆绑痕迹还在,她不禁叹了一口气。 “造化弄人!”这一句经典台词,竟然真的成了她此时的写照。 先是莫名其妙地到了疆留岛上,莫名其妙地成了宸玄族的传人,莫名其妙地被教授了一系列的古代奇术,又莫名其妙地当上了什么“宸女”被送出岛拯救苍生。 话说回来,拯救世界不是超人的任务吗?与她一介小女子何干?再加上现如今,她刚出岛,就莫名其妙地被人拐卖了!没错,就是被拐卖到了一个什么“勤王府别院”的。 综上所述,她乔羽洛一定是本命年提前了! 可是,以上种种还不是最莫名其妙。真正让人伤脑筋的是,她迷糊了! 根据她这一年的认知,她现在身处的时代正是那个“天天新闻见”的“大晟国”。 她原以为这一切只是“单纯”的穿越,可出岛前姥姥也曾和她说过当今的局势:旧主骤逝,新君登基,时局动荡,或可三分。 这不就是游戏“古阙”的剧情吗? 仔细想来,她就是在代言“古阙”的时候穿越的。所以,眼前的世界到底是哪里?是一千年前那个颇为神秘的“大晟国”,还是那个基于史料改编的游戏“古阙”? 乔羽洛侧身下床,看着空荡荡的寝屋,不禁想起了疆留岛的云黛来了。 云黛有着两颗虎牙,算不得美丽,却常常挂着令人舒心的笑容。她的年纪略小于自己,每每被现代的各种故事吸引,一到晚上就自卷铺盖,挤到她的房中嚷着要开“卧谈会”。 这才离开疆留岛几天,还真是有些想念她呢。 羽洛梳洗完毕,准备开始她新一天的王府别院冒险。 具体来说,她是三天前被拐卖到了烟花之地,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又被高价卖给了一个小官二代,当日又被那官二代的爹送到了王府。还真是九曲十八弯,一日如三秋。 好在她所谓的主人,那个人称“酒色王爷宣于璟”的家伙还从未在别院露过脸。 听说他风流多情,侍女无数,像这样的别院也多不胜数,几个月也不一定来上一回,就算来了也不一定会找上自己。 像这样贪图享乐的无用王爷,竟然还被赐封为“勤王”,先王还真是幽默呢! 羽洛打开房门,伸了一个懒腰,比起刚到这里的时候,她已然自在多了。 身份定义为“礼物”的她,不但没有人看管,还因为容貌出众的关系,成了众多下人们心目中的“潜力股”,讨好迎合的也不在少数。 只是王府别院的出入有侍卫把守,她也跑不脱就是了。 如此宜人的天气,清爽的空气,是去后花园僻一片静地做瑜伽顺便找寻别府的后门好呢,还是去前厅门口的开阔步道放纸鸢,顺便查看门卫的状况好呢? 羽洛抬头望了望云天,选了后者。 蓝天白云相映,那纯粹的色彩如同画布上的渲染。以往在片场也有纸鸢,可那就是个道具,不过是走位、拍照而已。 羽洛在前厅门口奔跑着,好想借这纸鸢把一年以来的愤懑迎风带走,一时间竟也忘了自己来前堂的本意。经过的府中人每每侧目,有人赞叹,也有人议论。 可她不在乎,既然这个世界都没有狗仔队了,她又何必背着虚无的偶像包袱呢? 纸鸢飞得很稳,羽洛一边仰望一边放长着手中的绳线,小步后退。 “小心!”也不知谁喊了一声。羽洛还不及反应,就背对着撞入了一个人的怀中。 羽洛小心站稳,回头一看,那人高大英挺,轮廓明显。若是以现代的审美观来看,绝对是个美男子,只不过他的眼神是如此深沉,似一潭探不见底的深渊。 羽洛愣了一瞬,脑中突然闪过古人的礼仪金句:男女授受不亲! 她下意识地退开了一大步。 “撞到你了?对不起啊。”羽洛脱口而出,又顺势退了一步,才想起刚才的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 道歉似乎不合乎时代,便又屈膝行礼,道了一句:“小女子失礼了。” 以二十一世纪的标准,无意间的轻微碰撞,一句道歉足欸,反正这别院当中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人物。 羽洛也不等那人反应,转身就顾起了身后摇摇欲坠的纸鸢。 她才稍稍用力拽住了线绳,就听得身后一声大喝:“大胆,见到王爷也不行礼?” 王爷?羽洛心头一惊,那人就是传闻中的“酒色王爷”?手中不经意地加重了力道,纸鸢却似被卸了力一样扎向了地面。 纸鸢折了。 羽洛轻咬着嘴唇回头,却不知自己那无奈与无措的模样是何等动人。 “羽洛初到府中,不识得王爷大驾,望王爷恕罪。”她依例行礼。 “唉——,在本王这里,美人儿怎会有罪过?”宣于璟大手一揽,环住了羽洛的腰间,刹那间,换上了一副轻浮的眼神。 羽洛用双手推搪着,惊慌失措中确也掺杂了不解,何以一个人的神色可以如同翻书一般,一秒钟一百八十度大反转? 难不成这位王爷也是个演戏的人才?演戏?等等,她记得在“古阙”的介绍中,有一方阵营就是“太子之弟,韬光养晦,寻策而动”。 如今新王登基才一年,在太后的策动之下,为使江山免于动荡,丝毫不念兄弟之情,将王子世子们尽数赶去了边疆,名为封地,实为发配。 唯有一位王弟,因为他纳了太后的侄女为正妃,靠着裙带之谊才得以留在都城。而这位王弟,就是眼前的勤王! 如此想来,“韬光养晦”也是真的么?羽洛凝视着宣于璟的眼神,在轻浮的视线下,她的心境竟然安复了下来。 勤王身周,此时也就是寥寥数人,不外乎是些下人、随从。在家中还要演戏?看来这王爷当得甚是辛苦啊。 好吧,既然已经搭好了戏台,我就陪你演一出! “多谢王爷不怪之恩。”羽洛软身柔姿,笑颜胜花。 要是拼演技,她可是专业的! 宣于璟对于眼前人的反应也有一丝的错愕。这般美丽的女子,若是有谁派来的眼线,也似乎太过显眼了,可看她适才一瞬的反应,似乎是想通了什么,才表现得如此娇媚,这又是为何? “你叫什么?”宣于璟凑到羽洛的耳边,吐着气问道。 耳边一热,羽洛下意识地缩了脖子,羞涩地答道:“小女子姓乔,名羽洛。”真不愧是酒色王爷,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挑战古代保守的礼数。羽洛还真想当场给他一个白眼。 “乔,羽,洛……”宣于璟用两指摩挲过她的发丝,环在腰间的手却微微松了力。他故作邪笑地说:“小洛儿,今夜可要给本王留门呐。” 羽洛心头一颤,也只好低头福身,无声的作揖看似娇柔无限。 是夜。净身后的羽洛被安排在了王爷的寝房等候。 第三章 职业病当家 羽洛表面镇定,心中却波澜万丈,这假戏不会是要真做吧? 在戒备森严的王府别院中,用辣椒水喷眼睛这种损招儿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以理相商又不合实际。自曝“宸女”的身份只怕危险更甚。若真是要自保的时候,她那短短一年的空手道底子也就够扯个花架子的。 思前想后,也只有云黛自配的蒙汗药靠谱点了。一切等先熬过今晚再说。 一刻钟后。 羽洛望着趴伏在桌上的勤王,拍了拍自己的双颊。真没想到,她那几近无谋的计划竟然进行得如此顺利! 这位“酒色”王爷竟然举杯便饮,当真不愧于他的称号。也亏了疆留岛的蒙汗药效果好,三两杯下肚,王爷已然不省人事了。 只是下一步嘛,羽洛双手摩擦着自己的两臂,早春的夜晚,还是颇具凉意的。 就这样让他在桌前过夜? 不好吧? 羽洛对于眼前的勤王并不讨厌。一个在家中都不得不演戏的人,想必是有苦衷吧。 看他刚才一杯接一杯的模样,也许“借酒消愁”也不全然是做戏。 要真是把他冻病了,对自己也没有好处。 羽洛搓了搓双手,思维转动了几圈,还是吃力地把勤王架到了自己的肩上。 而此时,宣于璟在她身后不禁皱拢了眉,他佯装被蒙汗药撂倒不过是要探探这小丫头的底…… 可眼下这究竟是什么状况?她到底想干什么? 从外厅到内间,只有短短几米的距离,可毕竟是挪动一个大男人,又不是小猫小狗。羽洛歪歪斜斜,一步一顿。 “好沉啊!”她低声抱怨着抵达终点,全然不知宣于璟在身后已然偷偷地配合了不少。 羽洛大口喘气,稍作休息后,才把宣于璟的双腿也搬上床榻。肌肉酸痛的感觉,丝毫不亚于她那魔鬼健身教练的磨炼。 与此同时,勤王也是一头雾水。 这神秘的丫头,竟然——在给自己盖被子? 盖被子? 宣于璟在心中默念了两遍羽洛当下的举动。被褥下的他一手握住了腰间的匕首,心头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乔羽洛她既不卸下自己的随身武器,又不像是要在他身周翻找什么的样子。 还是说,她与窗外的那位“客人”不是一伙儿的?现在她所做的一切都是防人耳目,好戏留在后头? 宣于璟左思右想,天下不固,他这根插在都城中的软钉子,想必是各方势力的切入口,想试探自己到底是否像传言般的“重酒好色,视天下为无物”的大有人在。 王府尚且不说,就连别院也早就布满了皇兄的眼线。现下倒好,又多了一名来历不明的女子!可偏偏以他酒色王爷的角色,对这样的尤物不理不睬,也实难让人不起疑! 世人都道他勤王仗着太后姻亲的身份,风流快活,可这其中的难处也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一番思绪,让宣于璟的呼吸一时失了平稳。直到他隐约感觉到了来自床边的视线,耳边微微的声响,好像有什么在靠近自己! 宣于璟紧握着匕首,正在踌躇之间,突觉脸颊上多了一点凉意。那女子竟然用手指轻戳了他的脸!这算什么? “嗯,棱线分明,你也算是个美男子了,好在我向来不是花痴一族。”乔羽洛自言自语着,收了手指,正要站起,就隐隐地感到窗外有一道黑影自她眼角闪过。 不会吧,连房事都有人监视?羽洛轻叹了一声,忙吹灭了床头的烛火。 借着透过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 窗棂的那一点点月光,羽洛回头看了看床上正熟睡的男人,心头多了一分怜悯,不禁嘟囔着:“原先看这屋子布置得浮夸虚假,就已经觉得累人了,没想到就连睡觉都有人监视?还真是没有半点自由,哎——” 她的目光扫到外堂的桌椅,桌上下了药的酒还有半壶! 突然想起,她刚刚药翻了一名王爷! 药翻! 王爷! “天哪!乔羽洛啊乔羽洛,你都自顾不暇了,竟还有闲心管别人家的闲事?”羽洛突然抬起双手敲打着自己的脑袋。 朗朗世界,是王权统治的世界,而她——一件礼物——万万担不起给毒害主子的罪责啊! 下药的时候她也是迫于无奈,而如今冷静下来,周身的寒意可不只是一点点! 怎么办?怎么办? 跑是肯定行不通的,外边的侍卫可不是吃素的。可蒙汗药顶多撑上一晚! “王爷在上,小女子无心得罪,下药也权属自保,莫怪莫怪。”虽然知道对方听不见,可羽洛还是合掌对着宣于璟的睡颜告解了一番。 她却越想越怕,毕竟这个时代的刑罚是极不人道的。 “该不会要把我抓了严刑责罚吧?”羽洛对着空气问道,身子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一阵颤抖,“我最怕疼了……” 要不,就推说王爷是自己喝醉了?可壶中的酒还有剩,且还是被参了药的,要是被发现…… 事到如今,唯有消灭证据一途了! 羽洛端着酒壶,在房中摸了一圈,连个盆栽都没有,着实没有可以弃酒的地方。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空腹喝酒,还是掺了药的酒!这可是大大的不妙! 可转念一想,若自己也喝了酒,万一明天东窗事发,她也可以推个一干二净,把自己归到受害者的一方。 对,就这么办! 羽洛想着,端起了酒壶,一饮而尽,没想到古代的酒又辣又烈,才下口,就觉得胃里一阵烧疼,紧接而来的是天旋地转的感觉。 她顿时觉得困了,没想到蒙汗药的滋味和醉了也差不多,头好晕啊。 羽洛扶着墙沿往内屋走去,她打算在座榻上蜷卧一夜。 视线越来越模糊了,好不容易扶到了一个软绵平整的地方,只是上面好像还放着什么东西,罢了,挤一挤吧。 “喂,过去点儿。”羽洛把身边的“东西”往里推搡,还没等她施力,那“东西”就自己往里挪了挪。 “嗯——酒色——王——爷”,羽洛打了一个小小的酒嗝,用仅剩的一点神智评论着:“我说,你的演技虽然不错,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我,我可是专业的。” 好冷啊,她一把扯过手边的被子,换了个最舒适的姿势,继续着她的酒后言语:“话说回来,要想韬光养晦,单单装作轻浮、不理世事可不够真——实——” “若不然,这府中也不会有眼线了。说到底,还是当今皇上对你有疑嘛。” 羽洛顿了一下,醉懵懵的情况下似乎还能够做些简单的思考。 “这戏要是让我来演,我一定要建议把剧本改了。物极必反,装一个无心政治的人,倒不如装一个怎么努力都不成功的笨人来得不易让人起疑。” 她越说越兴奋,在被窝里指手画脚起来,显然是职业病又当家了:“这种时候,就应该加一场戏,你大病一场,或是撞伤了脑袋,清醒之后,幡然醒悟,决心做个好王爷,努力学习。可一篇文章,看十遍也记不住。做每一件事,都是花十二分的力气却只得两分的成果。这样才更让敌人掉以轻心嘛。你说是不是?”羽洛戳着宣于璟的胸膛道,浑然不觉自己身旁的不是“东西”,而是一个人。 宣于璟侧躺着看着身边的人儿,红润的脸颊比白天看到的更多了一份韵味,可他只看了一眼。看来这女子是真醉了。 她究竟是什么人? 自己隐匿锋芒之事只有寥寥数人知晓,她又是如何确定的?还是说,她刚才的一番话,只是在试探自己? 宣于璟扫过身旁那毫无防备的睡颜,想起羽洛方才提到“刑罚”“怕疼”的话,觉得有些可笑,可思及她对“韬晦”一事的见解,又实在分辨不清她究竟是笨,还是大智若愚。 最好,她只是个无心侍寝的笨女人吧。 —— —— 宫。乾祺殿。 卜官宁浦觐见大晟国王宣于嶙。 “启禀王上,下官前日观星,得遇天女主星降凡。我大晟国自200年前创国之际,就有宸玄一族,育宸女,辅天下一说。想必这星示即为人运。王上初登大宝,旧朝遗臣中其言不振者尚未肃清。若王上能得宸女在侧,定能舞民心,断异论。” 宫女往宣于嶙口中送了一块糕点,宣于嶙食毕,又饮了一口茶水。“你口中的宸女多大年纪,相貌如何?” “这……据说百年前大晟内乱时就有过宸女现世。据记载,是华年正茂,娇姿绝色。”宁浦答。 “哦?若真是天女下凡,纳她入宫中为妃岂不美哉。”宣于嶙挥退了伺候的宫女,似乎来了兴致:“那这宸女,现在何处?” “这个嘛,下官曾听说,有宸玄族传人居住在大湖秦茗一带,可那秦茗湖有雾陇为障,礁岩错置,船舶难入。至今为止也不见有人真的见过仙人,也许只是传说罢了。再者,下官也曾卜卦寻迹,可卦象却显示宸女近在咫尺。如今方位不定,只怕要寻得真人,还需耗些功夫。” 宁浦略微抬头,见宣于嶙面色似有些许不耐,慌忙作揖请命:“只要王上能给下官些人手,下官定不辱王命,将宸女带回!” 宣于嶙把玩着案前的茶碗,似在盘算些什么。许久,他才开口:“人手嘛,给你也无妨。可这大海捞针之事就免了罢。” “既然要寻的是年少女子,寡人的后宫也还未及规制,趁此机会选秀入宫,岂不更好?” 次日。 大晟举国传禁婚令。凡适婚女子必由各级府衙甄选入宫。 第四章 黄牌警告 勤王府。 宣于璟端着空杯,杵在驻月阁的窗前,已经半晌没有说话了。 “平日里风花雪月的勤王,今日怎么如此惜口,可是有什么烦心事?”齐方卿摇着一把折扇,话锋一转,“该不是哪家的花魁身子不便,才叫我们作陪的吧。” “王爷能有什么烦心事,喝上几杯就好了。”元昼提着酒壶凑近,他嗜酒如痴的个性,可是人尽皆知的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5 。“来,满上,满上。” 宣于璟没有推辞,满饮了一杯。直到窗外的闻举给了他一个“此处安全”的眼色,这才回到酒桌之前。 这齐方卿与元昼两人表面上是他的酒肉朋友,可一个文韬,一个武略,都是有志之人,再加上守在门外、自幼跟随左右的闻举,天下间他勤王宣于璟最信得过的人都在这阁内了。 “王爷,可是今天面圣时出了什么岔子?”齐方卿问道。 酒色王爷向来不问政事,可午后却突然奉召入宫,其中必有蹊跷。 宣于璟点点头,徐徐发问:“禁婚令一事两位听说了么?” “怎么不知道?如今城中闹得沸沸扬扬,这小皇帝才登基一年,龙椅都没坐热,还净想着后宫的事儿。”元昼说。 “禁婚令一发,不知道又要耽误多少少女,这大晟的日子可是不好过咯。”齐方卿不摇扇,却摇头。“可这事,与王爷有何干系?” “哼。”宣于璟哼笑了一声,“王上有云,我勤王不喜参政事也罢,可选秀一事正好属我的长项,所以想让我与那宁浦老儿共同督办。” “王爷,这惹民怨的差事,可不能接呀。”元昼虽不善咬文嚼字,但这点道理还是明白的。 而齐方卿却是收了折扇,与宣于璟对视一眼,一语不发。 朝中其他有些势力的王子都被遣到边疆了,要不是引文王妃是太后的娘家人,只怕勤王也……这节骨眼儿上,王上给的差事,是说不接就能不接的么? 眼下,也只好期望能够草草了事,可那宁浦又是个一心想邀功的人,共同督办? 这差事——难呐! —— —— 别院中,乔羽洛倚在窗边发呆,距她上次给王爷下药之事已经过去好几日了,可这别府里一点动静也没有。自那天起,勤王也没再来别院。 既没有查问,也没有责罚。倒是这采撷苑中的丫鬟们有事没事的,更爱上她这儿玩耍来了。 难不成那勤王真以为是自己醉酒? 要真是那样,可就再好不过了。 “你这削得太厚了,小心太重飞不起来——” “这样不行,太平了,得稍稍倾斜一点——你看,这样还差不多。” 乔羽洛站在院中的石桌上,跳跳嚷嚷,带领着一干丫鬟、家丁门削竹蜻蜓玩。 着了红衣的她在丫鬟们中间穿梭,挨个儿教大家玩法,随后又站回到了石桌之上,提高了音量:“我数一二三,大家都学着我的样子,我们一起让竹蜻蜓飞起来。”那兴奋的模样,像足了个孩子王。 “王爷,这采撷苑里好生热闹。”还没走到苑门处,闻举就踮着脚努力地张望。 几十只竹蜻蜓在空中纷飞,互相碰撞,划出一道道奇妙地轨迹,而这缤纷的景象当中,就属那石桌上旋转的红衣最为抢眼。 小小的竹片,竟然能在空中飞舞,还真是个新奇的玩意。宣于璟远远望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折往自己的房中。“闻举,叫她来见我。”他口中的“她”,自然是指羽洛了。 —— —— 房中的空气好像凝结了一般。 宣于璟在案前翻书,全然不理会门边的羽洛。他心中还徘徊着一早闻举的回报,据调查,这名叫作乔羽洛的女子确实是被拐卖到了风月场所,又几经波折才到了自己的院内,看来她当夜的行为倒也有几分合理。可至于她生于何处,长于何处,被拐卖前的身份就不得而知了。 把一名似乎能够看穿自己的女子留在身边,是否太冒险了呢? 宣于璟翻过了一篇书页,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她之前的醉言醉语:与其装一个无心政治的人,倒不如装一个怎么努力都不成功的笨人来得不易让人起疑。 若是平时,他是绝不会把一个来历不明之人的言语放在心上的,可正值选秀督办在即,要真如她所言,“加一场戏,大病一场”,倒也可以借故推脱…… 一炷香过后,宣于璟还未理清头绪。 而此时的羽洛只有一个想法:要算账就早点算,该来的跑不了! 羽洛垂首立着,两根食指不断地绞着自己的衣摆,那战战兢兢的模样完完全全地落入了宣于璟那好似不经意的眼底。 “你怕本王?” “啊?”羽洛瞬间回神,还是那个娇柔的形象,只是略微缺乏了些底气。“王爷威严有加,羽洛自是敬畏。“ “敬畏?”宣于璟哼笑了一声道,“你对人的敬畏都是用下蒙汗药来表现的?” “这,下药?羽洛可没给人下过药啊,不知王爷说的是——”反正她已将证据消灭干净了,此处就得来个死不认账。 好在宣于璟也没要深究的意思,只是说道:“行了,这次本王姑且念你是被人拐卖而来,也就罢了,不过绝对不能再有下一次,你听懂了么?”此话说得很是威严。 “哦,绝对没有下一次,必须没有!”羽洛如释重负,不禁放松了语气。 “哼”宣于璟轻笑了一声,“那你是承认了,有‘这一次’咯?” “我!……你?你给我下套!”羽洛顿时语塞,含了一口气,一时竟忘了自己的身份,嘟着嘴抱怨,情态好生可爱。 宣于璟看了羽洛,一瞬间又挪开了。“罢了,前事不提了,你退下吧。” “是。”羽洛退下阖门,心中的大石头落了一半。 还以为王爷会拿她重罚,没想到只收了个不痛不痒的黄牌警告。 可话说回来,要再有“留门”的事,她该怎么应对? 羽洛边想边走,不觉间已回到了采撷苑,方才一起玩耍的丫鬟、家丁们早已散去,只留了一人,见到羽洛便是福身:“乔姑娘,奴婢绣茉,是奉王爷之命伺候姑娘的。” 伺候?! 羽洛顿时忧大于喜,坏了坏了,那酒色王爷该不会真想把她当金丝雀养着吧?! —— —— 忐忑的日子还真实难熬,羽洛唉声叹气地度了两日,好不容易才睡熟了,别院却突然烛火大亮,院内外人们跑动的脚步声越来越杂。 屋外,绣茉把门敲得梆梆作响:“姑娘,不好了,不好了,王爷落马了!闻总管正找姑娘去王爷房里候呢!” 第五章 勤王坠马 已过了子时,王府别院却乱作了一团。听说是王爷出外赏月,到了别院附近的时候,夜黑路曲,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惊住了马,摔晕了过去。 羽洛来到王爷房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6 中,他的头摔破了,探诊的大夫已经离开,下人们进进出出,清洗、上药、包扎,在闻举的指挥之下忙中有序。 “那个,我该做些什么好?”羽洛问闻举。 “不必了,乔姑娘。看样子王爷要在这里留上几日了,王府中的事我还得吩咐人打点一下,你暂时就替我候在王爷身边,有什么事派人知会我便是。”闻举说着,已出得房去。 其他下人们也先后退去了。 一阵忙乱后别院又安静了下来。羽洛端坐在床边,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只不过这一次,可不是她下药把勤王迷晕的。 “好好的,怎么就摔了呢?”羽洛对床独语。宣于璟头上的伤口流了许多血,刚才换药的时候着实把她吓了一跳。就连手掌上也有伤痕,像是被马缰勒的,果真伤得不轻呢。 羽洛小心翼翼地翻过宣于璟受伤的右手,才绑好的纱布已经渗出了血迹。还没有止血么?她轻轻地解开纱布,伤口很深,如果是疆留岛的药,应该可以止血吧。 羽洛从袖袋中掏出药瓶,那是方才听说王爷落马,出门前她特意带上的。疆留岛一年,云黛教了她不少岐黄之术,没想到在这里用上了。 她把王爷的伤口重新包扎好,这才注意到宣于璟的手好大,好宽。 羽洛一手握起他的手腕,另一手展开,轻轻印在宣于璟的掌上,手掌的大小顿时明显,足足相差一个指节。 听闻举说,王爷落马后就晕过去了,到现在还不曾醒过,可她的医术还只是个半吊子,也帮不上什么,要是云黛在这儿就好了。 她如此想着,正握在宣于璟手腕的手指不自觉地感受起了他的脉搏。平稳、强劲,不滑不浮。 这绝不是一个重伤昏迷的人该有的脉象! 他在装晕?! 羽洛不动声色,松开了自己的手。 那他现在是睡着,还是醒着?羽洛想起自己方才比手的动作,不禁红了脸,慌忙从床边退开几步。 那一夜,羽洛趴在桌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王爷还是躺在床榻上,不省人事的样子。 而闻举,也在房外守了一夜。 —— —— 天刚破晓,王爷迟迟未醒,闻举又请大夫来探,院中的下人却都以王爷要静养为由支远了。 齐方卿扮了一身老相,提着药箱而入,见到侧房的羽洛,错愕地一愣,回头看看跟进来的闻举,刹那又好像明白了。 羽洛趁机退下。 进到内屋,齐方卿将药箱放下,作势把了脉象,这才凑到宣于璟耳边,小声揶揄:“你这酒色王爷,还真是扮得彻底啊。” 宣于璟睁开眼,略微松了松筋骨,低声还了一句:“我一身是伤,你这‘大夫’倒有心思管旁的。”他抬起右手反复看了看,包扎平整,手掌上的伤口也只有隐隐的疼痛,愈合得比他想像的快。 齐方卿闻言,捻了捻半长的假胡子,沉声道:“依老夫看来,王爷此次落马,摔得不轻,尤其是头部的伤口,影响可大可小,恐怕是要昏睡几日了。” “行了,现在外面状况如何?”宣于璟问。 “王爷受伤一事,已经传出去了,引文王妃估计不日就会从佛理寺打道回府。”闻举答。 “知道了。”宣于璟对王妃的事没有丝毫关心。 他与引文与其说是夫妻,倒不如说是囚犯与狱长的关系,表面逢迎罢了。 “宫里呢,有什么动静么?”宣于璟再问,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 “王上适才已派人来问过,估计不多时就会遣御医上门了。”闻举严正了神色。 “嗯,这也是预料中的事。”宣于璟看了一眼齐方卿,示意他将早预备下的一方药拿出。 “王爷,你可要想好了,这药毒性不弱,可千万不能过量啊。”齐方卿的动作中有些犹豫。 “开弓没有回头箭,瞒过御医要紧。”宣于璟对着闻举吩咐道,“去吧,等药煎好了就端过来吧。” 闻举接了药离开,心中甚是不安。 刚要出门,又想起了什么:“爷,那乔姑娘,真的没有问题么?” 宣于璟动了动右手,说:“我会再观察一阵的。” “要观察,可得就近啊。”齐方卿再次捻了捻假胡子,刻意把重音放在了“近”字上。 —— —— 羽洛在房中小憩了一会儿,就出了屋。 别院早已忙开了,一方面是主子昏迷不醒,另一方面是王上亲派的御医将至,里外准备着。 外人看来,还以为是勤王颇受圣恩。可羽洛心里明白,王爷若真如她所料,是装晕,那御医这一关可就是性命攸关的高槛!不知道王爷可有安排妥当? 她心事重重,踱出了采撷苑,骤然又想起了之前去王爷房中看诊的大夫,差强人意的易容术,又配了极不协调的老态演绎,一看就是外行人假扮的。 既然是闻举带来的人,那人该是勤王的亲信? 通往勤王寝房的回廊上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定是给勤王熬的药。 羽洛顺着回廊又走了几步,总觉得有些不放心,也不知道那假大夫到底懂不懂医? 不知是不是和云黛一起待久了,她竟染上了四处操心的“毛病”。羽洛摇了摇头,就是没法放下眼前的“闲事”不管,扭转了身子往灶房走去。 灶房里果然还飘着药味,她打开药锅扫了一眼,药渣还在里面,不过都是些强身散瘀的药,不温不火。只是这空气中的药味,好似还多了些什么…… 究竟是什么呢?羽洛曲身想捡根细柴拨动药渣,好看得清楚些。 灶膛里的火像是刚灭不久,还有些许的火星。羽洛随手抽了一根如筷子般粗细的柴棍,余光一瞥,好似在炉膛里看到了什么。 那不是——?!未烧尽的一点点药渣?毒药?! 为什么? 是有人要毒害勤王? 不对! 现在这种时候,应该不是。 要不然……那就是……所谓“接待”御医的安排? 天哪!这古人的思维也太大无畏了吧! 临时“服毒”抱佛脚?! 那这药,该不会已经……? 羽洛心想“不好”,连忙把炉膛里的残渣又往里掩盖了一番,急急地跑了出去。 “乔姑娘,王爷需要静养,不能进……” “乔姑娘!” 门外的侍卫不备羽洛突然闯门,又想她是王爷身边的人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7 ,不敢硬拦。 房门被重重地推开了。 “什么人?”闻举把手中的药碗放回到了床榻边的方凳上,直直地盯着闯入的羽洛,面有愠色。 “闻总管,喂药这样的事,还是我来吧。”羽洛见那药碗中还满的,顿时放心了几分。 “不劳烦姑娘了。”闻举的语气十分生硬。 “闻总管不该与我客气的。”羽洛浅笑着走近。 “姑娘还是请回吧。”闻举没打算与羽洛多话,抬眼给门口的侍卫打了个眼色,却不妨羽洛快步到了内屋,单脚一绊,直直地向床边摔了过来。 “小心!”闻举叫着,回身护药,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羽洛一手打在了方凳脚上,顺势一勾…… 凳倒了,药泼一地! “你!”闻举看了一眼勤王,又看向一脸无辜的羽洛,双眼直冒了火星。 红颜祸水!他在心中暗骂着。 羽洛踉跄着站起,有口无心地念着:“都是羽洛不好。” 话音还未落,就听得门外的侍卫来报:“闻总管,冯御医已经在前厅等候了。” 第六章 脉象 冯御医已到,闻举忐忑地出迎,重新煎药已然来不及了,若真瞒不过御医,也只能让王爷放弃计划,提前醒来,至少那些皮外伤是真的。还有那位乔姑娘,刚才那一摔确然真切,可也太巧了吧。等眼前的事过后,定要好好查清楚她的底细。 羽洛还留在房中,擦拭着地上地药迹,侍卫见此,也由得她留在了房中。 见侍卫们纷纷回到了门外,羽洛这才松了一口气,揉着自己的手腕,那是刚才摔倒时被方凳撞伤的。 她四下张望了一下,确认门窗都紧闭着,解下了一根发绳,靠近床沿。 这个时代,既不抽血,又不化验,主要的看诊手段就是诊脉,要想弄虚作假,还是很容易的嘛。 羽洛掀开了宣于璟身上半边的被子,把他的袖口卷起,用力地将发绳绑在了手肘以上的位置,只要让血脉受阻,就能阻乱脉象。 为了保险起见,她还在灶房拿了一只小酒盏,如果将它夹于腋下,那就愈发万无一失了。 只不过,未免穿帮,还是放在衣襟内侧比较好——换言之,就是需要“褪衣”才行。 让她给一个大男人褪衣!而且,这位王爷大人极有可能是假寐!这叫她如何下手? “喂,你醒着么?”羽洛摇了摇宣于璟的肩膀。 没有回应。 “哎——”羽洛叹了一口气,想也知道,自己才来别院几日,王爷若是不对自己心存疑虑,又何必频频对着她演戏。 羽洛犹豫了一阵,单手摸着自己的脸颊,些许发烫。 真是的,才在这莫名其妙的世界待了一年,她怎么也沾染了古人的顽固保守了,不就是半片衣襟嘛。 羽洛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打了打劲,才斜着脑袋把酒盏塞到了腋下。 “冯御医,这边请。”一阵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外。 羽洛本想自己先验验脉象,确保无失。可惜没时间了,她急忙把宣于璟的袖口放下捋平,盖好被子,复原一切之后,自己便在外间候着。 闻举引着御医入内,一抬头,却见羽洛还在房内,不禁皱了眉头,可又不好发作,只是故作镇定地把视线转了开去。 冯御医也是原太子府邸的人,四十不到就做了宫中医官之首,凭的也就是这层关系。 他先是查看了王爷额头的伤口,而后开始诊脉。 闻举在一旁,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里。看王爷的样子,是不准备提前苏醒,可这冯御医本就是找碴儿来的,如何糊弄得过去? 想到这里,他又瞥了一眼外屋的羽洛,把她正想走近些的念头打消了。“冯太医,王爷他怎么样?” “嘘……”冯御医打断了闻举的问话,手指松了松,又重新找了脉位。 这个脉象,忽强忽弱,忽沉忽浮,好生奇怪! 冯御医转而翻开宣于璟的眼皮查看,又探了鼻息,怎么会这样? 冯御医挪了挪凳子,坐近一些,又搭起了脉搏。良久,他才回头对着闻举说:“我自行医以来,还从未见过如此凌乱无章的脉象,看来王爷此次落马,确是伤得不轻啊。” “那王爷什么时候才能苏醒?”闻举状似关切地询问,可心里却乱得很,王爷的脉象,怎么可能凌乱无章? 在他出去的那一会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爷该不会真病了吧? 要真病了……那可怎么是好? 闻举越想越急。 “这个嘛,我也说不好。”冯御医摇着头道:“至于药方,我需斟酌一二,晚些会遣人送来。” “这?”闻举一头雾水。 那焦急的样子,看在冯御医的眼中,真切得很。 冯御医起了身,说道:“这些日子要小心看护,让王爷好生静养,余下的,就要看王爷的造化了。哎——”他叹着气,收起自己的脉枕。 闻举看看王爷,又看看乔姑娘,很是不解,可又不好多问。 他一见冯御医起了身,遂跟着送行去了。 不一会儿,房中又只剩下了羽洛。“明明一两个小道具就能使脉象变乱,还要去吞毒,真是笨。”她三两步走近宣于璟,解下了发绳,又取出了酒盏。 “你说谁笨?”宣于璟突然睁开了眼,抓住羽洛握住酒盏的手,语气有几分戏谑。 羽洛愣了一阵,并不太惊讶:“谁笨谁心里清楚。” 是宣于璟毫无怒意的眼神让她无惧,对于人的各种表情与情感表现,她还是很有研究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这是宣于璟一直想问明白的。 “一个被人拐卖了的,可怜又平凡的女人。”羽洛答道。 “你若只是个平凡的女人,又如何知道我的韬晦之计?” “嗯——”羽洛想了想,总不能说是从一本游戏简介上看的吧?“你的演技还有欠缺。” “那你又如何得知我装病一事?” “我把过你的脉啊。”羽洛答道。 “把脉?”宣于璟还抓着羽洛的手腕,透过那柔软的触感,他感到了羽洛的心跳,突然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羽洛看了看自己被挟制的手,顿时想起当时比手的情景,觉得脸红发烫,羞怯地低了头,“你果然在装睡!” “本王装睡又如何?不装睡怎么能抓住你这诡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8 计多端的小狸猫?”宣于璟抓住羽洛的手渐渐收了劲道,他的笑容还在,却不像以往那样轻浮。 “谁是狸猫?”羽洛羞道,羞的不仅是当日比手之事,还有拿放酒盏时替人褪衣的情景。 还有,宣于璟此时炙热的眼神。 “谁是狸猫,谁心里清楚。”宣于璟把她采用过的句型原物奉还。 宣于璟的手上骤然使劲,把羽洛往自己的怀中一览,另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就要把自己的嘴唇往上印。 羽洛低叫着“别”,另一手才要反抗,也被抓住了。“好痛”!是之前打翻药碗时摔伤的。 “怎么受伤了?”宣于璟连忙放松了力道。 “还不是之前为了不让某人服毒摔的。”羽洛小声抱怨着,趁机从床边跳开。 “过来,让我看看。”刚才瞥了一眼,她的手腕好像淤青了。 “我不要。”羽洛闻言,却退得更远了。她可不笨,哪有自己跑向大灰狼的小红帽。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屋门突然被打开了,进来的是闻举。 “爷?你没事?”闻举又兴奋又惊讶。只是这房中诡异的空气又是怎么回事? 羽洛在闻举进门的一瞬间,自动缩到了屋子的角落,微红的脸颊偏向一边,又瞥见王爷似笑非笑,还盯着自己看,忍不住回了一个瞪眼。 此刻的她已经完全忘了封建社会的礼制与身份之别。 “爷,冯御医已经送走了。”闻举回报着,心中隐约感到自己进来的不是时候。 “嗯。”宣于璟点点头,“他察觉什么了么?” “应该是没有。”闻举答,“在走之前,他还一直嘱咐要让王爷静养。” “那就好。你下去吧。”宣于璟又把眼神拨给了羽洛。 “是。”闻举诺了一声。 他本来还想把脉象一事问清楚,可总觉得王爷和乔姑娘之前有些什么,直觉得还是不要夹在中间的好。 “那我也先告退了。”羽洛随着闻举的脚步,不敢落后。 “谁准你走了?”宣于璟故作威严。 “回王爷,御医都说了,王爷需要静养,羽洛如何担当得起这‘扰病’的罪名。” 说归说,她的脚步可不敢停,竟比闻举还先一步到了门边。“那我就告退了啊。”说罢迅速阖了门,就连闻举也没来得及出来。 “爷,她这是……?”闻举回头看看王爷。 可主子却没有半点不悦的样子。 只见宣于璟舒展了筋骨,缓缓起了床,拿起架上的一册书翻了起来。 当真是怪了!闻举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还是头一回看到有人如此赤裸裸地不给自家主子面子,怎么主子也不怒? 怎么今天竟是怪事啊? 第七章 别院的特别之处 当夜,引文王妃回府,派车驾将勤王迎回。再两日,勤王“苏醒”。 又过十日。 羽洛在花园小湖边抚琴,古琴七弦,琴声绕梁,可她耳边萦绕的不是乐声,而是绣茉一早打听到的消息。 说是王爷清醒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前好多事都不记得了,还突然开始读书上朝。 只是,文官谈税赋,他却关心国家祭天大典的开支;武官谈军备,他却关心军中后厨的食谱;礼官谈仪仗,他却关心王上銮驾的木头。 桩桩件件,一开口句句在理,一动手事事上心。可说的做的,都只是皮毛细节。 外边的人都在传,勤王这回是从酒色王爷摔成了个无用王爷了。 绣茉还说,最近朝中发生了不少大事。王上调用军队,要在南方修建度寒的行宫。又担心军备不够,将兵员征收的限制由三十五岁以下改到了四十五岁以下,并以各府县为单位限额。这下子,她老家的爹爹还不知怎样呢。这几日,城中都闹得沸沸扬扬的,大家嘴上不敢说,可心里别提有多不愿了。 音随心走,羽洛的一曲春江花月夜,竟弹出了十面埋伏的紧张感。还记得她离开疆留岛的时候,姥姥曾嘱咐于她:宸玄一族,代代在岛上蛰居,传术学于有缘、有慧之人,为的就是救世于乱治。如今羽洛以宸女的身份出得岛来,姥姥让她一切顺天缘,可她却在这小小的采撷苑中待安逸了。 也该是时候,出府走走了吧! —— —— 康宁宫。 快是晌午的时候,宣于嶙才去康宁宫给太后请安。太后是他的生母,即便是去晚了,只要推说政事缠身,也便罢了。 母子二人对膝而坐,太后打发了随身的宫女去取些闲食,随口又问了选秀女一事。 “儿臣已着宁浦与勤王督办了。只是那勤王近日……”宣于嶙顿了一下,“也不知母后听说了没有。” “璟儿之事,哀家多少有些耳闻。原先他淡泊政治,好酒渔色,纯属障眼之法。要不是怕世人说嶙儿你容不下兄弟在侧,哀家早将他处办了。可现在嘛……”太后若有所思,“璟儿他从小谨慎,这临阵换计、多惹嫌疑之事,哀家还真有些看不懂了。也罢,他这一还朝,尽展愚态,倘若真犯个什么错,你要拿他也是名正言顺,余下的就让引文在枕侧多盯着些吧,谅他无兵无将,一时也兴不起什么风雨。” “是。”宣于嶙给太后奉茶,“儿臣也觉得最近的勤王顺眼多了。” 太后饮了一口,轻摇着头:“你呀,为人君者,也该多学学帝王之道,别总和那宁浦在一起。他一介卜官,也就是个弄臣。寻找宸女一事需掩人耳目,也就罢了,其他的政事,难道朝廷就没有可用之人了么?” 在太后眼中,像宁浦这样不入流的官员,显然是不足以委以重任的。 “母后之言,儿臣谨记。”宣于嶙敷衍道。 “对了,西疆那里可有动静?”比起勤王,西疆的宣于崇才是太后的头号心病。那宣于崇是先帝与尹妃所生,当年为了帮还是太子的嶙儿夺势,第一个除去的就是最为受宠的尹妃。当时的先帝也许察觉了什么,竟封宣于崇为西岐王,在尹妃的故乡给了他一片封地。如今算起来,也让他在西疆逍遥了好几个年头了。 “派去西疆的探子倒是没有查到什么。”宣于嶙答,“不过,最近春生草长,西疆三大马族的牧前祭就要到了,儿臣正想差人前往西疆,替寡人参祭。” “牧前祭啊……”太后思索了一阵,“依哀家看,这‘参祭使’就让璟儿当吧。选秀一事还关系到了宸女的下落,让勤王参与太深也是不妥,倒不如让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9 他去西疆走走。一来,不会给三大马族太大的压力;二来,也可借机看看他是真否真的‘无用’。” 宣于嶙先是点头称是,过了一会儿又问道:“可是让勤王一个人去,怕是……” 太后却是胸有成竹:“公良将军不是才回沛都述职嘛,你大可调他去镇守西关。至于你那两位王弟,就给他个密令,好好看护即是。” —— —— 次日午后,天气骤暖。高照的艳阳如同夏日一般。 羽洛面对院中小湖而立,倒影中的她一袭蓝裙,秀发用紫色的绑带随意扎了,朴素的装扮到底还是没有遮掩住她“花瓶”的本质。 这样出府恐怕还是会惹上麻烦吧,羽洛暗自思忖,她可不想再被拐卖一次,早知如此,在疆留岛上的时候,就该好好学学虎姨的易容术。 好热啊!羽洛才在院中逛了一圈,就出了一身细汗,一向怕热的她不由得想念起有空调的日子来。 “绣茉,你说这湖中能游泳么?”羽洛对着湖面发问。 “游泳?”绣茉看看四周,别院的花苑很大,周围有家丁、丫鬟偶有经过,连连摆手,“姑娘,这不好吧,会被人看见的。” “看见怕什么,我去换套裤装,穿着外衣游就是了。” 羽洛主意已定,谁也说不动。 —— —— 别院大堂,宣于璟带着元昼、齐方卿在前堂小坐了一会儿,就往后庭去了。 三人正聊着王上要勤王西行一事。 自打勤王归朝,由“酒色王爷”摇身一变成了“无用王爷”确有风险,可像太后那样多疑的对手,有时候做些可疑之事,反倒是安全之策。 再者,酒色王爷的身份只能自保,平日里要想联系大小官员,分外扎眼。可如今一旦参政,一切就顺理成章多了。 只不过,当今之策,难就难在“凡事要有个度”,既不能显得太能干,又不能愚到让人觉得虚假,这个“度”捏得准不准才是关键。 就拿“参祭使”一事来说吧,宣于崇的反心路人皆明。勤王此番前去,一难,在于能否看出端倪;二难,在于如何行事对应;三难,在于何以回覆王命。 愚笨不足,精明又太过。 真是难,难,难啊! 三人且行且聊,闻举就跟在后头,谨防主子的对话被人听了去。 才行到花园外,元昼就被树枝撞歪了帽子。他随手一撩,把树枝拨开了:“话说王爷,最近怎么一有事就来别院商量?依我看,城中的仙鹤楼酒菜不错,边吃边聊多好。” “关键是得有酒,对吧?”齐方卿忍不住调侃,“可这有人为酒,有人为的是‘佳人’,你还是客随主便的好。” “客随主便?……佳人?……你是说王爷?”元昼不善咬文嚼字,又念了一遍才反应过来,“王爷的‘佳人’不是满沛都皆是嘛,这别院还能特别不成?” 齐方卿拿扇子往元昼帽上一点:“当然特别了,你看这院中的梧桐,就是用来栖凤凰的,不仅是凤凰,还附带一个‘谋士’呢。” “不是在说‘佳人’么?怎么一会儿凤凰,一会儿谋士的,这说的是男还是女啊?”元昼越听越糊涂,直往那梧桐树顶看。 这个齐方卿,平时就爱拽个文词,今日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愈发拐弯抹角了。 见元昼这般糊涂的模样,竟把齐方卿逗得哈哈大笑。 “行了,叫你们来,是说正事的!”宣于璟走在前头,正想止住那两名“损友”的嘴,却见那湖中乌丝微浮,蓝色的身影化在水中,忽沉忽现,羽洛白净的手腕还泛着水光,莹莹点点。 没来由的,宣于璟心头突然窜起了一阵怒意,遏不住的怒意! “乔——羽——洛!”宣于璟突地大喊了一声。 光天白日之下,这丫头,难道不知道沾湿了的衣裳,早把她玲珑的曲线包显明白了么? “这下不糊涂了吧?”齐方卿又点了元昼一下。 自己则是抬头望天,非礼勿视。 元昼一时也不知该把眼神放哪儿,匆忙见回转了身,黝黑的面色略红了一些,略带结巴地说道:“这别院……是够特别的。” 第八章 做菜的人,吃菜的人,喝酒的人 羽洛在湖中游得酣畅,湖水清凉凉的,沁入了人的心脾。天热的时候,整个人泡在水中,再惬意不过了。 羽洛正享受着玩水的乐趣,却突然听见一声大吼,惊得她在水中一震。 “姑娘,王爷来了。快,快上来!”一旁的绣茉哪见过宣于璟发怒的样子,三步并作两步,抓了备在湖边的披风过来。 “不就是游个泳嘛,至于嘛。” 古人就爱大惊小怪! 羽洛满不在意地上了岸,先是回头给了宣于璟一个大大的鬼脸,又低头看了自己,这才意识到亵衣、外衣全贴在身上,被阳光一照,还微微发透。 天哪!她赶忙抓过绣茉手中的披风,一阵风似的跑回采撷苑去。 —— —— “姑娘,奴婢还没见过王爷这般动怒呢。”绣茉一边替羽洛擦拭着身体,一边又担心要受责罚。 “他干吗那么生气?”羽洛嘴上不服,可心里却在担心着和绣茉一样的事。 想想自己之前给勤王下药,也不见他大声怒喝,这回不是真摸着老虎屁股了吧? 不对,是踢到老虎屁股了! 可闹了半天,他到底在气什么呢? 吃亏的明明就是自己嘛! 还真是“古人的心思太难猜,她猜来猜去也才不明白”。 “绣茉,这勤王府有没有什么家规府训,会体罚人的那种?”羽洛问,说白了,她一向是很怕疼的。 “规矩自然是有的,可奴婢也没见王爷真罚过谁。”绣茉答。 “哦。”羽洛轻拍自己的胸膛,多少放心一些。 这心才放下,一眨眼的工夫,就听得闻举在敲门,说是王爷让他传话。 “乔姑娘,王爷下了禁足令。姑娘以后不得在花园走动。”闻举传的虽不是好消息,可态度还是相当恭敬的。 自上次御医探诊的事后,闻举从王爷口中得知了原委,顿时对羽洛多了几分敬意。 “禁足?!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他凭什么约束我?”羽洛瞬间就把刚才的忐忑抛远了,长这么大,就连她爹妈都没禁过她的足! “不行!勤王人呢?我得和他理论理论去!”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0 “别!别!乔姑娘且慢。”闻举急忙拿身子堵了门,“王爷这会儿正与人议事呢。禁足令不过就是做做样子,等晚些主子气过了,说几句软话,这令许就解了。姑娘若是这会儿去了,只怕……” 闻举也是好心,向着她说话,这世间的事,就是冲突越烈,结果越不如人意。 “行了,我明白。”羽洛挥了挥手道,她也不是不明理的人。 闻举见羽洛脸色好些了,这才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乔姑娘,这是王爷来前特别吩咐给姑娘带的云糕,姑娘尝尝。” “哼,这算什么?打一棍子给一颗甜枣啊?”羽洛伸手拿了一块,放进嘴里。 这云糕又软又糯,香甜极了,心情也平复了一些。 羽洛看着云糕,顿时有了主意。 她冷不丁地冒出一句:“闻总管,王爷没说不让我去灶房吧?” —— —— 别院驻月阁。 宣于璟与齐方卿、元昼正说到选秀女一事。 帝王选秀原本该由宫中操办,由太后、皇后主持,如今竟跑出个卜官宁浦,就算是王上的宠臣,也属僭越了。 不光是宣于璟、方卿,就连平日里慢半拍的元昼也觉出了这里头的蹊跷。 王上的后宫虽不及规制,也算是满满当当,在这江山未稳的时候,竟要操办选秀一事。而最让人不解的是,太后竟然没有半点劝阻,想必其中是有奥妙。 三人议了一阵,却也没理明白这里头的门道。 时光一晃而过,转眼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宣于璟从驻月阁的窗口往外望。 他本以为羽洛接了禁足令,定会跑来与自己争辩,却没想到她这般沉得住气。 更没想到的是,此刻的自己竟觉出几分失落来。 那丫头,该不会当真闹别扭了吧? 而此时,齐方卿与元昼起身告辞。 宣于璟回应了几句,也叫来了闻举,准备打道回勤王府。自落马“苏醒”以来,他便不在王府以外的地方过夜了。一来,是要与“酒色王爷”的形象做个区别;二来,非常时刻,只有多在引文王妃的视线范围内活动,才更能让太后放心。 “爷,晚膳已经预备下了,不如用过再走?”闻举问道。 “不必了。”宣于璟领着齐方卿、元昼两人,已经迈开了步子。 “可是,爷,那饭菜……”闻举跟上主子,“是乔姑娘亲自预备的。” “你刚才说什么?”宣于璟停下了脚步。 “爷,那饭菜都是乔姑娘忙了半下午,亲自下厨预备的。”闻举重复了一遍。 “是么?”宣于璟回转了身,看不出喜怒,只是平淡地道,“那就端上来吧。”至于他身后的两人,也顺势留下了。 其中,齐方卿是为了看热闹,元昼却是想看看能否讨杯酒喝。 不一会儿,饭菜上了桌。一共三道。 第一道:羹汤。鲜菇切丝,呈一寸半长,外边包裹同宽的肉片呈现卷状,再用青葱在“腰”间挽成结,列于勾了芡的高汤之中,咸鲜可口。 “这一道,叫作‘浴前衣上带’。”闻举在旁介绍。 第二道:主菜。砂盅打开的时候,表面上只看得见一层梅菜,却是香气四溢。 “这一道,叫作‘乾坤叶下寻’。” 宣于璟闻言,用筷子拨开了表层的梅菜叶,底下露出切了片的圆蹄,再往下寻,红肉下还铺了一层糯米,吸饱了肉汁,粒粒晶莹。 第三道:甜品。简简单单的拔丝地瓜,糖色红亮。 “这道又叫什么?”宣于璟饶有兴趣地问。 “回爷的话,这一道叫作‘饴丝聚成团’。” “有趣!有趣!有趣得紧啊!”齐方卿听到此,已然看出了门道,摇着扇连赞三声:“果真巧菜巧名!乔姑娘这是让王爷猜谜呢。” 好个“浴前衣上带”“乾坤叶下寻”“饴丝聚成团”! 宣于璟品了一会儿,也是心领神会,对着闻举吩咐:“罢了,这禁足令就依她,解了吧。” 王爷的话出了口,唯有元昼不明就里。 他在一旁看看方卿,又看看宣于璟,终于忍不住发问:“方卿,这究竟是个什么门道?” “这三道菜呀……”齐方卿挨个儿解说,“一指‘衣带’,二隐‘谜(米)题(蹄)’,三点‘疑(饴)团’。” “这三样,聚在一起,就只有一个意思……”齐方卿故意顿了一下,“那就是一个‘解’字!” 元昼又思考了一会儿,这才缓缓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难怪王爷提什么‘禁足令’的。” “你们文人的这些玩意儿,我闹不明白。我就知道,这好菜得配好酒。”元昼说着就想往桌边靠,却被齐方卿及时地一把拉回。 “做人要识趣。”齐方卿在元昼耳边提点:“这些个菜是‘做菜的人’专为‘吃菜的人’预备的,你就别在这里打岔了。” 听得元昼又是一脸茫然,被方卿拉着边走边怨:“什么‘做菜的人’,‘吃菜的人’?再添我这个‘喝酒的人’,就不成么?” 第九章 对饮相识 沛都,仙鹤楼。 一名青年男子占了角落的位置,桌上摆着三两碟小菜,一壶烫黄酒。 那男子面容俊秀,一卦青色长衫衬托出了他修长的身形,引得落座的女客们悄悄地侧目。 而那男子,正是羽洛扮的。 酒才刚上,她就满斟一杯,一口倒下。嗓中微呛的滋味根本不足以平息她的愤懑。 才一月的光景,王城沛都就好像变了个地方。 一条禁婚令,惹得全城的少女们只能在闺中自艾;一条征兵令,又祸得家无支柱,巷无生气。若不是有块“勤王府”的身份牌在身,只怕就连羽洛也躲不过城中巡卫队的盘查。 一想到此,羽洛的心中就好像被什么堵住一样,又灌下了一杯。 若是从前,她对政治倒也不甚上心,可如今自己是姥姥口中的“宸女”,身负着家国的命运,想不关心也不行了。 更关键的是,只有天下三分的局势再次归一,她才有希望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去! 她当然不想滞留在古代一辈子! 仙鹤楼外,巡卫队的士兵正列队而过,兵爷们推搡着道边的行人,叫喝声、躲避声、撞击声,声声刺耳。 羽洛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却听见“嘣”地一声。 发出响动的是对桌的客人。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1 她循声抬头,这才发现,对桌不知何时坐了一位身形壮硕的黝黑男子。 男子一身黑衫,剑眉紧蹙,只见他大碗喝酒,干罢一巡,便将空碗重重地置在桌上,发出闷闷的声响,眨眼间便喝干了一壶。口中还咕咕哝哝道:“如此治世,简直——” 羽洛见那人似有与自己相同的愁忿,便举杯相敬:“兄台独自闷饮,可是为这世道?” 那男子扫了羽洛一眼,眼光凌厉,没有搭话。 羽洛将杯中酒干了,像是自言自语:“国家大肆征兵,可精壮的士兵不是都被派去南方修建度寒的行宫,就是做了这城中横行的巡卫,剩下的老弱残兵,何以成军呐。哎……” 对桌的男子又满饮一碗,努了努嘴,似想说什么,又吞了回去,过了一会儿,才向着羽洛问:“小兄弟,那你独自闷饮,是为了这世道?” “没错!”羽洛答得直接,“好好的军士,要改当瓦匠,五十岁的老翁却要在营中练兵,这世道,你说可笑不可笑?”这些话本是惹祸之言,不该与外人说的,可羽洛直觉地感到眼前人乃可信之人。 “可笑,可笑之极!”那人端起酒碗,总算回应了一句。 “如今朝野未稳,北有羌夷犯境,南又有临近诸国虎视眈眈,勤兵废殆尚且不及,竟把精壮兵员当劳工使,实在是不应该。”羽洛语气严正。 “没错!想不到公子年纪轻轻,竟也有此番见解。”那人的眼神骤然敞亮了起来,又说,“愿闻其详。” “不敢当。”羽洛也不推诿,兵法王道,本就是疆留岛上的科目,“兵法有云,治军以治道为首,所谓治道,指的正是军心、民心,乃至一国之气。如今田间乏人劳作,百姓家中无男子持家,军队却在为了君王的享乐耗力。莫说是军心了,就连民心也会散去。” “好,说得好!”男子豪饮了一碗,平日里不敢说出口的话语,今日竟在一位看似纤弱的小兄弟口中听得,字字铿锵。 他满斟了一碗,跨过长凳,与羽洛共桌:“小兄弟好见解,来,我交你这个朋友!” 羽洛接过酒碗,一饮而尽,不差男人的豪爽,毕竟在现代的觥筹之间,饮酒也不可免的。“多谢兄台褒赏,小弟的拙见实在登不上大雅之堂。” “欸,哪里的话。来,今天定要与你饮个痛快。在下复姓公良,名长顾。不知兄弟如何称呼?” “小姓乔,单名一个洛字。”羽洛刻意隐藏了女儿身的身份。 “乔洛?好!若是不弃,今后我们就兄弟相称!你唤我长顾便罢。”公良长顾本就是豪爽的性格。 三两杯下肚,两人又聊了几句。 羽洛见仙鹤楼中人气渐满,便说:“这里饮酒是不错,可毕竟是熙攘之地,人多口杂,长顾兄也似有些醉了,这国事还是莫要再谈了,免得酒后失言,惹祸上身。” “乔兄弟说的是,来,今天我就带你去个饮酒聊天的好地方。”公良长顾道。 “哦?什么地方?” “你去了便知。” 长顾领着羽洛一路到了城郊,竟然是个铁匠铺。 “长顾兄,我们不是来饮酒的么?”羽洛问着,就见铺中走出一位精壮的中年人,赤裸着上身,似刚打了铁过来,汗流浃背,一身的肌肉泛着古铜色的光泽。羽洛一见,连忙把脸转向了一旁。 “乔兄弟,这里我可是不轻易带人来的啊。”长顾丝毫没有察觉羽洛的别扭,拉着她往屋里进,边走边介绍道:“这里的铁匠叫张铁,人家一出生,爹妈就知道是个打铁的料儿,名如其人。” “长顾,你可别开我玩笑。”张铁笑着,引两人入了后院,桌椅陈设竟是清雅的风格。 长顾一到,便随意地落了座,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你别看这里是个打铁的去处,这张铁自家醸的米酒可是一绝啊。” 而羽洛则是四处打量了一番,才拣了石凳坐下。 不一会儿,就见铁匠捧着酒坛而出,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干净的长衫。 长顾看见铁匠难得整洁的装扮,愣了一下,还道他是见乔兄衣冠楚楚,不愿失礼。 “张铁兄弟,今天怎么拘谨了,这位乔兄是我刚认的兄弟,不是外人。” “兄弟?”张铁又瞧羽洛一眼,方才她躲闪的羞怯分明就是女儿态嘛,莫非长顾不知道……? 张铁没有多说,三人把酒言欢。 言谈中提及了西边疆域似有反军之势。长顾却说,战火还是能免则免。可王家的事,哪是一言道得尽的,那封地西疆的西岐王原就是王子之身,只可惜还未成年就没了母亲。他若能在母乡安稳度日,也未尝不好。 三人又谈几句,终觉得太过沉重了些,便换了话题,饮酒、论风月。 —— —— 王府别院驻月阁。 宣于璟在案上作画,画上是一男一女,男子在左,是他自己,阔步而走;而女子在右,是羽洛,翘首牵纸鸢。工笔墨象所表,正是他们初识的场景。 “爷。”闻举敲了门而入,看到案上的画作欲言又止。 “羽洛回来了么?”宣于璟正在做最后的点缀,画中人栩栩如生。一想到羽洛,他的嘴角不禁微微勾起,这丫头,上次才要禁她的足,刚两天就趁着丫鬟不备,独自溜出府去。幸好他早知道她的性子,派了侍卫暗中保护,要不然,以现在的世道…… “回是回来了。”闻举吞吞吐吐,“不过,根据侍卫回报……”他看了主子一眼,吸了一口气,借着气流,把剩下的字硬挤了回去。 “回报了什么?”宣于璟抬头追问。 “回报——”闻举说,“乔姑娘在仙鹤楼与公良将军碰了面,还……还一起去了城郊。” “公良长顾?羽洛与他都聊了什么?”宣于璟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我们的人怕公良将军有所察觉,一直不敢跟近,只隐约听到什么兵法、军心的。像是……聊的国事。”闻举看了主子的脸色,越说越轻。 “国事?”这还真是奇了,“那他们又去城郊做什么?” “这就不知道,城郊空旷,侍卫怕露了勤王府的身份,所以……” “知道了。你下去吧。”宣于璟手中一紧。 毫笔抖过,墨团乌了画中女子的面庞。 公良长顾!此刻的宣于璟巴不得立马冲到羽洛房中问个清楚,可理智又将他按回座椅之上。 暂且不提羽洛与公良将军只是偶然相识的可能性。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2 就算是旧识,那公良长顾乃将门之后,其父效忠于大晟一生,而他自身也屡次击退羌夷犯境,义勇可见。 照理说,一个尽心尽力于军治的人,断然没有理由往他勤王府中安插细作。 可是,怕就怕在那一个“忠”字上,如今大晟的主人毕竟是宣于嶙啊! 宣于璟的心中结成了一团乱麻,倘若羽洛真的是细作,那他“无用王爷的面具”不就等于…… 可她又为何要帮自己欺瞒御医? “小洛儿……”宣于璟用笔将画的右半扫成了黑色,“你到底是什么人?本王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看清你呢? 第十章 小洛儿,本王要纳你为妾! 羽洛近午时才起来,昨日饮得不少,铁匠铺的米酒果真有些后劲。 刚梳洗过后,闻举就来请人,说是王爷在驻月阁备了午膳,请乔姑娘共用。 驻月阁是勤王的书斋,东侧是藏书画的地方,而西侧则是书房和会客的厅堂。阁外有侍卫守着,故而王爷不在的时候,阁中相当清静,除了一些打扫维护的下人们,几乎没有其他人往来。 就连羽洛,也是头一次进到书房里边。 “乔姑娘,请先在这里稍候片刻,王爷一会儿就到。”羽洛才进到屋内,闻举就行着礼退下了。 书房的摆设相当简洁,书册都整齐地排布在书架之上,桌案上的烛台、笔架、墨砚也都有序而列。笔洗上还搁着一支笔,像是才用过的模样。 羽洛饶有兴致,抬眼扫过,就见案上有一幅画。 是勤王所作?自画像?羽洛绕到桌案的另一边,好瞧个清楚。这眉眼,这鼻梁画得还真是英挺。 羽洛盯了一会儿画中人,惊觉自己竟然对着一幅画失了神,忙甩了甩头,暗自嘟囔着:“这人真自恋,没事把自己画得那么好看作什么!” “可是,这好好的画,怎么右边都涂黑了?” 羽洛想提起画纸,借着光线看看一片乌黑底下是否还画了什么。 谁料,画纸才微微一动,笔洗上的毫笔就被勾落,在桌上滚了三两圈,在画纸上晕了一个个淡淡的水迹。 糟糕!又闯祸了!第一次进书房,就把人的画作给弄脏了。弄脏的还是画中“勤王”的脸! 这个时代,足以判她个大不敬了吧! 这可怎么办? 羽洛一时慌了神,想找块布把水吸走,可身边又没有,只好拿自己的袖口抹了几下,偏偏越抹越糟。 她脑中一片空白,以手当扇,来回扇了几下,效果却不怎么明显。 情急之下,羽洛捏了画纸的上端两角,把画提到了半空中,一边轻轻晃动,一边用嘴“呼呼”地吹气,好让水迹早点干去。 另一边,宣于璟缓步往书房中走着。 他找羽洛用午膳,是想要借机问问关于公良长顾的事。 宣于璟边走边想:羽洛到府中也有月余了,这中间发生了不少的事,可他真正坐下来与她一同用膳还是头一遭,却也不是什么好宴。 王府中,对着引文就已经如此,没想到,就连在别院也是这样。 宣于璟这般想着,心情不免沉重了起来。自打先皇过世以后,他又何时真正松懈过? 走到书房的窗边,屋内好像有些动静。 宣于璟透过半开的窗中望去,只见羽洛将一张画纸提在身前,朱唇微微撅起,紧靠在纸上。 那不是他昨日所作的画像么?那上边画的是…… 宣于璟停住脚步,靠在窗边,一向冷静的他此刻竟感到了自己的心跳。 羽洛这样子,是在亲吻画上的自己?! —— —— 丰盛的酒菜摆了满满一桌,羽洛默默地吃着距离自己最近的菜品,气氛有些尴尬。毕竟,与勤王对坐用食,这还是头一次。 “听说你昨天出府了?”宣于璟问着,把慢炖的鸡汤往羽洛眼前挪了挪。 “嗯。”羽洛答道。 “出去饮酒了?” “嗯,遇到个朋友,就多喝了几杯。”羽洛说。 “你在沛都有许多故友?”宣于璟再问。 “算不上故友。”羽洛说,“昨天在仙鹤楼用饭时刚认识的,话语投机,就多聊了几句。” 宣于璟盯着羽洛,见她的神色不像在遮掩什么,语气愈发软了一些:“现在城中很乱,还是尽量不要与生人在一起的好。” “嗯,我知道。不过,长顾兄是好人,不打紧的。”羽洛笑着,吞了一口鸡汤。 “长顾兄?”听羽洛叫得如此亲热,宣于璟心中有些不悦。 “噢,就是昨天在仙鹤楼结识的朋友啊。我记得,他的全名好像是叫公良长顾的。”羽洛随口说着,又夹了一筷子菜塞到口中。 从头到尾,她只道勤王是在与自己闲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宣于璟全然没有想到羽洛会将“公良长顾”这个名字那么轻易地说出,心中的疙瘩不禁舒展了一些。 若她真是细作,是绝不会把这么敏感的名字挂在嘴边的。或许,两人的关系,真的就只是初识而已。 宣于璟顺着这念头一想,当初自己与羽洛也才见第二次,她就趁着酒意,在他假寐的时候,大聊特聊了对自己韬光养晦的见解。 如此看来,她与公良将军在酒馆初见,谈论几句军事、国事,倒也算不得稀奇。 想到这里,宣于璟不禁摇了摇头。 天下间大部分的女子不过就是养花扑蝶,可她却是偏爱与人议政论策,也算是女人中的奇葩了。 只不过,她“奇”得不让人厌恶就是了。 一顿饭吃到尾声,宣于璟看着羽洛一启一阖的红唇,方才隔窗窥见的景象又涌上了心头。 自从他当了“酒色王爷”之后,身边从来都不乏红颜,可谁又是他的“知己”呢? 乔羽洛,本王真的可以相信你么? 酒足饭饱,羽洛端起茶杯,小酌了一口,正想去一去口中的油腻,却听得勤王一句宣言,顿时呛得直拍胸口。 “小洛儿,本王要纳你为妾!” 宣于璟做出这个决定多少是有些冲动,可他已经好久没有放任自己的冲动了。 羽洛连呛几声,好不容易才平复过来,一脸不可思议地问:“王爷刚才说什么?” “本王要纳你为妾!”宣于璟的语气很是坚定。 “那个,王爷。”羽洛噌地从座位上站起,往后退了两步,这才哭笑不得地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3 说,“其实,我的原则,是绝不当小三的。” “什么是小三?”宣于璟锁着眉问。 “小三就是……”羽洛顺手拿起桌边的筷子,“就好比这筷子,一双一对刚刚好,多了一只反倒不顺手,夹不起东西了。小三嘛,就是多余的,破坏平衡和谐的那一个。” “你不是多余的。”宣于璟相当不喜欢这样的比喻。 “可王爷不是已经有引文王妃了么?”羽洛小心翼翼地说。 宣于璟从来不愿与人提及引文的事,语气顿时冰冷了许多:“本王身为大晟的王爷,三妻四妾,再平常不过,又有何不妥?” “那如果,羽洛不愿意呢?”羽洛的眼中透露出些许的害怕,“引文王妃”四字,似乎是王爷的死穴。 “不愿意?那你刚才为何——”要亲本王的画像?宣于璟并没有把话说全,即便是说出来,想必羽洛也不会承认。 他转而问道,言语中带了一些怒意:“你真的不喜欢本王?还是说,一个‘妾’的地位满足不了你?” “王爷,你——”羽洛别过脸,一语不发,也无所可发。 都说古代人含蓄,可碰上这身份地位的差别,她还能说什么呢?又有权说什么呢? 羽洛低着头,无奈于自己的境遇,原以为演戏是她的一切,只要努力,就可以成功。 可现在,她的愿望又在哪里呢?寻找回去的道路,还是大晟的和平?更或是在这别院里,做一辈子的金丝雀? 有时候,精神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这样,看似不相干,说不清理还乱。 一年间的委屈与不安,就好像刹那间决了堤一样,以至于那如珠的眼泪,都说不清是为什么而流。 而宣于璟,自然看不懂羽洛的伤心。 做本王的妾竟让她这般委屈? 他丢下了一句气话,甩门而去:“府中不养闲人,既然不愿意做主子,那就做奴婢吧。” 第十一章 不自量力的把戏 “乔姑娘,还是我来吧。”绣茉伸手想要接过羽洛手中的茶壶。 “没事的,端茶倒水,也不是什么重活。”羽洛将茶碗一个个排列在托盘上,“绣茉,往后你还是叫我羽洛吧,倒显得亲近些。” “可是……”绣茉还是开不了这个口,任谁都知道,王爷把乔姑娘贬为下人不过就是气头上做做样子,要不然,这次去西疆当“参祭使”,又怎么会带她们随行呢。 “乔姑……”绣茉还没说完,就被羽洛的食指掩了唇。 “叫羽洛!”羽洛对着绣茉做口型。 “羽洛。”绣茉说到底还是拗不过。 “这样就对了。”羽洛扶着额头,将茶碗一一斟满。 “茶水好了没有?王爷等着用呢。”就在羽洛盖好碗盖的光景,前舱已经派人来催了。 “这就好了。”羽洛一边答应道,一边端起托盘。手上一吃劲,脑袋的晕眩感更明显了。 羽洛身子一晃,险些把托盘翻了,幸好有绣茉在一旁扶住。 “乔……那个……羽洛,你没事吧,从一早开始,脸色就不怎么好?”绣茉很是担心。 “我没事的,有些晕船罢了。”羽洛笑了笑,略显苍白。 如今,她正随着勤王往西疆去,此行大约十五天的路程。自沛都出发,经一日车马后,改走水路,沿湘河而下,约莫六天能到达云州地界,届时再改走陆路,一直到达西岐王的封地麦州。 此次西行,勤王是王上亲封的“参祭使”,一路上不仅有卫队随行,还带了要赐给西疆马族的绢帛陶器,浩浩荡荡而行,仅双层的大船就配了三艘,其中勤王与羽洛所在的船只最大,位居最中。 船只虽大,可下人的房间就在船尾,一路晃得厉害,才一个晚上,羽洛就起夜吐了三回。 羽洛端着茶盘,来到前舱,舱内的气氛全然不同。 靠近甲板的方向,春风楼的花魁芍芙正在抚琴,琴声带着媚气,正如她的眼神一般。 而宣于璟,正与几个随行的官员,以及卫队首领林奎,打着哈哈,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身旁献茶之人正是羽洛。 倒是林奎一见羽洛的面庞便挪不开眼了:“小的早听闻王爷身边佳人如林,没想到就连一个端茶的丫鬟也如此标致。” 此话一出,除了勤王以外,满座之人都把眼神投到了羽洛身上。 众人眼中的轻浮让羽洛愈发地不适,她放下最后一盏茶,福身就要告退。 勤王不出声,在座的男人们也不便挽留,只好目送着那娉婷的身影。 却是芍芙,斜着眼瞥了羽洛一下,顿生出几分妒意。 她勾着笑意对勤王撒娇道:“王爷,芍芙一人抚琴未免单调了些,我看这位递茶的姐姐举手投足倒像是善舞之人,不如请她舞上一曲,芍芙在旁伴乐可好?” 羽洛把茶托举在胸前,船身一摇,让胃部翻腾得厉害。 她低着脑袋,抬眼看了勤王一眼。可宣于璟却只顾自己倒酒,任由芍芙和身边人哄抬着气氛。 “奴婢粗手大脚的,不会跳舞。”羽洛低声答道。 在座的人有些失望,可芍芙却笑得更加明媚了:“既然姐姐不识舞蹈,那就由芍芙来跳,姐姐来抚琴,可行?” 羽洛虽然身子不适,可那花魁的妒忌之心,还是看得出来的。不就是想让她出丑,好衬托自己才艺过人嘛。 看来这“丑”还是非献不可了。“奴婢不熟音律,只怕不足以为姑娘伴奏。”羽洛答。 “欸,姐姐莫要自谦。”芍芙笑着走近,牵着羽洛的手一直到古琴的旁边。 羽洛坐下,胡乱试了几个音,吱吱呀呀的弦声好像初学一般,看得芍芙捂嘴暗笑。 “姐姐别紧张,随意弹个曲子就是。”芍芙说着已经到了船舱中央,摆了舞姿。 一曲长扬,时而太高,时而太低,就算是不常听曲的人,也一闻便知,这位丫鬟的琴艺根本上不了台面。 可芍芙却伴着这样的琴音,跳得有姿有态,一瞬间又把官人们得目光抢了回来。 一曲还未过半。 “够了,班门弄斧、不自量力的把戏,适可而止吧。” 勤王在这时候,突然开了口。 船舱中骤然安静。 羽洛从琴桌边立起,匆匆地离开。 至于芍芙,魅容不减,心气也高到了天上。 —— —— 那一夜,羽洛目眩得睡不着,靠在后舱的围栏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4 上吹着凉风。一天没怎么进食,想吐也没什么可吐的。 —— —— 天已经亮了么?羽洛在屋中醒来,身边还有淡淡的熏香味。 她缓缓地坐起,用手摸了摸额头,总觉得不像前日那么难受了。 她将薄被掀开,正要站起的时候,这才发现在被子底下,自己还盖着一件披风。 黑色的披风?是好像在哪里见过的物件。 羽洛仔细回想着,昨夜她走出房间透气,然后呢? 她好似……不记得了。 是谁带我回房的么?是绣茉么? 她转头看看一旁绣茉的床榻,是空的。 “乔姑……哦,不是……羽洛,你醒了?”绣茉从屋外进来,手上端着一个药碗,还有一些清粥小菜。 “刚才我去随行的大夫那里要了一点晕船的药,应该很管用的。”绣茉说着,把手中的药碗拿近床边。 “我自己来吧。昨晚睡了一觉,已经好多了。”羽洛起身接过药碗,坐到了桌旁。 桌上的香炉还在烧着,羽洛往炉中一瞥,炉中的香块不是神木香么? “这香是哪里来的?”羽洛好似随意地问道。她知道,神木香乃是百年大树的根核,堪称“树中舍利”,对宁神助眠有奇效,得来不易。 “那个……是我在船上捡的,觉得味道好闻,就拿回来点了。”绣茉说这话时,眼神有些闪躲。 “是么?的确很香。”羽洛随口接着话。 捡的?绣茉果然不是个善于编谎话的人,羽洛心中好似明白了什么。 “对了,那你知道床上的披风是怎么回事?”羽洛又问。 “披风?”绣茉转头一看,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说,“噢,应该是侍卫的,昨天羽洛你在舱外睡着了,是一个侍卫怕你着凉,把你扶回来的,所以,应该是他的吧。”绣茉越说越没有底气。 “噢,原来是这样。”羽洛见绣茉的模样,竟是可爱十足,不禁起了要逗逗她的念头。 “那我该把披风还给那名侍卫,顺便好好谢谢他才行。你知道他叫什么?在哪里能找到他么?” “这……我……我不知道,我也是昨夜第一次见他。”绣茉想了一会儿才回答。 “是这样啊……”羽洛笑了笑,故意说道,“我刚才看到披风里边绣了一个‘璟’字,我记得……后舱的守卫里好像有一个叫‘张璟’的,应该是他吧?” “张泉?”绣茉愣了一会儿,“好像是……应该……就是他,张璟。对,张璟。” “可你刚才不是说不认识那名侍卫的么?”羽洛反问。 “我……我突然又想起来了。”绣茉一边挠着头一边说道,“羽洛,这披风,就让我去还吧,你身子不舒服,还是先吃点东西,把药喝了再说。” 羽洛挂着笑意喝了一口药说:“受人恩惠的是我,理当由我自己去还的。” 绣茉见羽洛有些胃口了,便找了个由头出去了。 一方面,她多说多错,只怕再待下去,这谎话可是编不下去了;另一方面嘛,她还得先去找找那个叫“张璟”的…… 屋内,羽洛对着香炉发了一会儿呆。 这个勤王!一言不合,就把她贬为奴婢,这也罢了,一路上一会儿把她差到东,一会儿又把她差到西,等她去了,又把她当空气人。 本来,还想着找个机会捉弄捉弄他这个“自大狂”。 可偏偏,他又…… 羽洛将披风小心折好,本想趁着勤王在甲板上的时候,悄悄放回他的房中。可去的时候,正好在他的门口撞见了一个人……芍芙姑娘。 第十二章 演技太差 “这不是昨天那位姐姐么?”芍芙的眼中透着轻蔑。 “芍芙姑娘。”羽洛简单地行了礼,伸手想要推开勤王的房门。 可芍芙却突然侧过身子,挡在她跟前。 “这不是王爷的房间么?姐姐要进去,可是王爷有什么吩咐?”芍芙问道。 羽洛无意与她多话,只是说:“奴婢只是来给王爷送披风的。” “送披风?”芍芙打量了一会儿羽洛怀中那一团黑色的衣物,“王爷这会儿不在房中,正好我也要去甲板上,不如就让我代劳?”她说着,伸手就要接过披风。 “不劳姑娘了。”羽洛下意识地侧过身去,用胳膊挡住了芍芙的手,“既然王爷不在,奴婢还是晚些再来吧。” “等等!”芍芙突然收了客套,绕着羽洛扫视了一周,“丫鬟姐姐,不就是件披风么?干吗护得那么紧?你还怕我昧下了不成?” “姑娘误会了,这是奴婢分内的事,不敢劳驾姑娘罢了。”羽洛隐忍着回答。 “不敢劳驾?”芍芙提高了嗓音,“依我看,送披风只是个由头,刚才若不是我挡着,你早就趁四下无人,钻进王爷的房里了吧。” “姑娘误会了。”羽洛不愿理会芍芙的胡搅蛮缠,掉头想走。 “误会?得了吧!”芍芙一把拽住了羽洛的衣袖,“像你这样,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想讨主子欢心的女人,我见得多了。怎么?这几日在船上,王爷连正眼都不瞧你一下,你就想悄悄流进王爷的房里,好投怀送抱?哼!” “姑娘想太多了。”羽洛在心中还真是服了这位花娘的“脑补功能”,只不过她多少说中了自己想悄悄进屋的部分。 羽洛实在无心争辩,用力挣脱了芍芙的手,就要离开。 可芍芙却顺势一倒,大声嚷着:“哎呦,你敢推我!”她这一嚷,把周围的人都招来了。 “侍卫大哥们,你们倒是看看,这丫鬟想私进主子的房间,被我拦下了。还不乐意了,一把把我推倒在地。”芍芙把平日里在春风楼的本事都使了出来,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 “出什么事了?”说话的人是闻举,勤王就在一旁。 芍芙一见王爷来了,立马扒了上去:“王爷,你看这丫鬟把芍芙摔得,手都青了。” 羽洛在一边不作声,可宣于璟见她手中的披风就猜到了一二。 “王爷,这丫头刚才想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想偷偷溜进您房里,也不知要做些什么。幸好芍芙拦着才没让她得逞。”芍芙贴在宣于璟身上,喋喋不休地念着。 “可她嫌芍芙碍了她的事,就一把把奴家推到地上了。这样的丫鬟,王爷可得好好管教管教。”芍芙说着,回头白了羽洛一眼。 那夸张的言语,听得周围的人纷纷嘀咕开了。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5 倒是羽洛,好似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卑不亢地看着宣于璟。 “你怎么说?”勤王问羽洛。 羽洛看着芍芙的方向,不一会儿,吐出四个“烫金”的大字:“演——技——太——差!” 宣于璟听了,“哈哈”地大笑开了,果然是羽洛的风格。 勤王这一笑,倒是让周围的人都蒙了。 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 “王爷……?”芍芙还在勤王身边卖娇,却被宣于璟一把拉开了。 “本王昨日就对你说过了,班门弄斧、不自量力的把戏,该适可而止了。”宣于璟冷言对芍芙。 “昨日?”芍芙回想,昨日羽洛弹琴的时候,勤王确实说过那样的话,“可那不是对着她说的么?”她手直直地指向羽洛,没有半点平时柔媚的姿态。 “哼。”宣于璟冷哼了一声,“一个下棋只懂得赢的人,和一个可以准确输两目半的人,孰高孰低,还不明白么?” “王爷是说……她……她是……故意的?” 芍芙难以置信,可是,为什么? “行了,闻举,派个人,送芍芙回沛都吧。” 闻举领了命,随即把周围的人都遣散了。 等一船的人散去,羽洛才对着勤王发问。 “王爷是怎么知道羽洛会弹琴的?听绣茉说的?”她在别院的时候只在绣茉面前抚过琴。 “一首曲子,抚得那么难听,却始终循了三节一偏高,两节一偏低的调子,想听不出来也难。”宣于璟说。 “我还以为,我扮得很成功呢。”羽洛不得不佩服宣于璟的耳力。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这是本王的?”宣于璟指着羽洛怀中的披风问,“因为绣茉?也演技太差?” “绣茉只是单纯。”羽洛替绣茉开脱。“演技太差”这四个字,刚用来形容过芍芙,她直觉地不想往绣茉身上套。 各自的疑问提完了,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不知打何时起,他们之间就弥漫开一种尴尬的气氛。 “那个,谢谢,还有……谢谢。”羽洛把披风递出,望向一旁说着,好似是说给湘河岸边的垂柳听的。 “说一次就够了。”宣于璟轻轻接过。 羽洛摇摇头:“晕船的事,还有,芍芙的事。” 她谢的是两件事。 “晕船好些了么?”宣于璟的声音很温和。 “嗯。吃了药,好多了。”羽洛说。 又是一阵安静,让船上的空气和时间都停驻了。 —— —— 晨,云州栗城湘河畔。 每天这个时候,湘河上就会起雾,今日也不例外,远远望去,浓雾就像是仙女的砂质飘带一般,顺着湘河而舞。 尹十一驾着一艘小船,一身船夫的打扮,缓缓地摇桨。面对远来的船队,他冰冷的目光丝毫遮掩不住他的恨意。 一想起当年,母亲的鲜血就喷洒在林奎手中的剑上,他攥紧了长刀的右手就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林奎,这个小人! 买主求荣,竟然攀附着太后一路升到了卫军首领!他尹十一就算是做梦也时刻“惦记”着他的狗命。 娘,孩儿今天一定会手刃了这个小人!让您在九泉之下稍稍宽慰一些。尹十一的目光透过雾气坚定地锁在渐渐靠近的船队。 “主子,您可要想清楚了,这么做也太危险了。闹不好……”修予满心担忧。 可他的话语似乎从未进入尹十一的耳中。 修予自小就是尹十一的伴读,主子的脾性他岂会不知。只要是与当年有关的事,就算是一贯冷静的主子,也有难以自控的时候。而他的使命,就是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护着主子的周全! 船队渐渐地靠近了。尹十一用鸟哨打了一个信号。哨声一响,埋伏在岸边小船上的十数黑衣人就纷纷入了水。 黑衣人们潜在水底,借着雾色,一会儿就靠近了中间的大船…… 又是一声哨响,尹十一知道,他的人已经悄悄地,把船周的守卫都解决了。 剩下的,他要自己动手。 —— —— 一早就有鸟叫声相伴,还真让人心旷神怡呢! 羽洛静静地抬头,往原本就半开的窗外望去,鸟叫声很近,她不想把这一分自然给吓跑了。 外头的天色还未放亮,雾蒙蒙的,尤其寂静。 羽洛轻轻地靠近窗棂,借着船周的烛灯,透过雾色,好似能看见一叶扁舟,就在不远的地方。 小舟上还有一个人影,那人影在船头站立着,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又好像在犹豫着什么。 羽洛正疑惑着,却见那人影一闪,跳入了水中。 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羽洛心中一惊,古人大多是不会游泳的吧! 那么,那个人——是要寻死? 羽洛不及细想,拉开了门就跳入水中,口中还大喊着:“来人呐,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呐……!” 第十三章 失忆的雪儿 “主子打算怎么处理那个女人?”修予看了一眼被打晕在地上的女子,小心翼翼地问着。 尹十一的脸色难看极了。就因为这个女人的大喊,惊动了侍卫队,让他的计划泡了汤。 如今草也打了,蛇也惊了,等船队进入了西疆的境内,再要除去林奎,只怕就再没有这般良机了。 尹十一瞥了一眼还不省人事的羽洛,几乎按捺不住自己想要掐断那纤细脖颈的冲动! “该死的女人!”他在心中暗暗骂着。 可江水的冰冷,终于还是压住了他的杀意:“先派人去打探她的身份,等人醒了,看看能从她口中问出什么再说吧。” “是。”修予答应道,“对了主子,我们什么时候启程?还要赶在‘参祭使’之前回去才行。” “我知道。”尹十一踢了倒在地上的羽洛一脚,不轻不重,“先派人准备着吧,等审完了这个女人,我们就出发。” 刺杀林奎的事已经失败,若是能打听到一些关于朝廷派遣“参祭使”的内幕,也算是勉强有些收获。 尹十一又瞥了一眼羽洛,看她的打扮,不像是宫中的丫鬟,应当是勤王身边的人吧。 想起勤王,尹十一既有一肚子的不满,又有满腹的疑惑。 不满的是,他沾了太后的亲;疑惑的是,以他所了解的勤王,何曾与“酒色”“无用”扯上关系过? ——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6 —— “好痛!”羽洛慢慢睁开眼睛,不光光是头疼,脖颈一侧也隐隐作痛,就连腿上也好像给什么撞过了一样。“这是哪里?” 她吃力地从地上坐起,头发湿漉漉的,往下淌着水,身边还放着一个空桶。 我是被人泼醒的?羽洛满脑子发蒙。 “你醒了?”一道声音自斜上方传来。 羽洛抬头看了,映入眼帘的面孔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好像是那个落水的人,“可是,这里是……?” 她环视了四周,空荡荡的房间,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两个人,一人坐着,一人立在一旁。 两人看自己的眼神都谈不上友善。 “你是什么人?在船上做什么的?”尹十一面无表情地问道。 “我?”羽洛愣了。 那一瞬间,她的脑中闪过了一千种设想,而每一种设想的结论都是同样的:她被人绑架了! 问题是,为什么要绑架她? “快说!”尹十一对眼前的女人并没有耐心。 来者不善!这是羽洛唯一可以确定的判断! 她一定是遇上坏人了! 而这种时候,最安全的应对也许是…… “我?我是谁?”羽洛用手捧着脸颊,又低头看了自己,双眼无神地重复,“我的头好痛,脖子也好痛,我是谁?” “你认识我的,对不对?”羽洛硬生生压住自己的恐惧,迎上尹十一的眼神,脸上除了疑惑,再也让人看不出别的思绪来。 “我……我记不起来了……”羽洛歪着脑袋,微微变换着视线的方向,眼神不安且空洞,甚至还掺杂几分焦急。 羽洛已然打定了主意。 敌不动,我不动。在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她也只好维持这段失忆的戏码了。 还真是没想到,这年头,竟然是个“出门靠演技”的时代! “你当真不知道自己是谁?”尹十一往前靠近了几步,蹲下身子,对着羽洛的眼睛问道。 羽洛坚定地对着尹十一摇摇头,眼神没有半点闪躲。 “那你知道勤王是谁么?”尹十一直勾勾盯着她的双眼,一点点的破绽都休想逃过他的眼睛。 “勤王?”羽洛好似努力地想着。 “对,勤王!就是那个今晨在船上遇刺‘身亡’的勤王。”尹十一刻意加重了“身亡”二字,他的目光冰冷犀利。 勤王死了?! 是真的么? 那个自大狂,真的死了么? 羽洛心头一揪,可脸上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淡地念着:“遇刺身亡?” “是!遇刺身亡的勤王。”尹十一又重复了一遍。 羽洛侧着脑袋思索了一会儿,她怎么也算是王府的人,如果勤王真的死了,再审问她还有什么意义? 眼前的男子,到底是什么人? 他刚才分明就是在试探自己。 那么,他的目标是勤王? 尹十一的眼神死死地盯住羽洛,明摆着不打算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与动作。 可他越是这般,羽洛就越加确定:勤王没有死,一定没死! “勤王?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我,应该认识他么?”再看向尹十一的时候,羽洛的演技愈发真切了。 尹十一皱拢了眉头,看这女人的反应,没有他预期的惶恐,莫不是真的失忆了? 他看不透,却也信了几分。 “主子,这下要怎么处置她?”修予附在尹十一耳边问道。 “先关起来再说吧。”尹十一有些举棋不定,一个失忆的人对他而言,只是浪费时间而已,可她见过自己的样貌,断然不能放她走。 实在不行,也就只能…… 正当尹十一犹豫的时候,派去打探羽洛身份的人有了回报:勤王因为船上少了一名丫鬟,已经下令所有的船只停止前行,甚至还动用了侍卫队,帮着一起找人。 丫鬟? 尹十一盯着羽洛,在心底琢磨,勤王竟然为了一名丫鬟下令停船?! 这个“无用王爷”还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还是说,他手中的那个女人,对勤王而言,不止是一名丫鬟? 看来,还得在她身上多下点功夫了。 —— —— “爷?我们就这样停船,是不是不妥?”王爷不见了乔姑娘,正是焦急的时候,闻举知道现在不是提这些的时候,可话再不好听,也总得有人说出来才行,毕竟,他们是担了“参祭使”的责任来的。 “朝中都道我是‘无用王爷’,这种时候,不停船才不妥当。只要不耽误了参祭的时间,是不会有人过问的。”勤王把手中的杯碟攥得紧紧的,好似要把它捏碎一般。 今天一早,天还没亮的时候,宣于璟就觉得船上有异,原以为又是谁派来的探子,没想到…… 若是他当时有所反应,也许,羽洛就不会…… 可究竟是什么人,又为了什么,要抓走羽洛呢? 宣于璟的脑中闪过了一个人影,是他? 宣于璟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如此冒险的事,以前的他是断不会做的,可现在呢? 再说,如果是他,又为什么被掳走的是羽洛? 宣于璟很是懊恼。 他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在云州停滞不前,并派出侍卫队在附近大肆查找。无论对手是何人,因为什么捉了羽洛,只有让他们意识到羽洛的价值,才能保住她的性命吧。 溪泉看着杯中水面下的自己,不知是从何时开始,他的心思竟被一个女子如此牵动着呢? —— —— 派出去的探子一日三报,勤王的船队已经在云州停了整整一日了,侍卫队也一直未收队,全然没有要再启程的样子。 为了一个丫鬟? 尹十一对着一株大树而立,他所认识的宣于璟,几时为了一个女人费心至此过? 尹十一在院中望着窗纸那边的剪影,心中早有了打算。他吩咐了修予几句,就向着窗中人走去了。 屋内,羽洛与尹十一隔桌而坐,桌上摆了一桌酒菜,有鱼有虾,很是丰盛。 该不是要用吃的来贿赂她吧?羽洛面对着尹十一,毫无食欲。不仅仅是因为这摆明了的“鸿门宴”的架势,还有那些虾子…… 她是过敏体质,可作为一个失忆的人,应该也记不得这些吧。 “你真的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么?”尹十一的表情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7 维持了一贯的冰冷。 羽洛摇了摇头,低头喝了一口白水。 紧接着,一阵寂静持续了良久,直到尹十一抛出了一句话:“其实,你是我未过门的小妾。” 尹十一戏谑的眼神中满是挑衅之意。 在这一刻,羽洛瞪大了眼。 如果她口中正含了一口水,她一定会喷眼前人一脸,如果她口中正嚼着一口饭,她也一定会喷眼前人一脸。 但在当下,她只能咽了一口口水,定定神。 “你说,我是你的小妾?”羽洛的确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双耳短路了,这些个古人,怎么动不动就要人做妾?! 可也许是因为这一年来发生的神奇之事太多,她见怪不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至少,她这个“小妾”,应该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了吧。 “嗯。”尹十一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那刚才……”羽洛可没忘记,就在刚才自己还在冰冷的地板上,被一桶冷水浇醒。 这所谓“未过门的小妾”,待遇也太差了吧? 不得不说,眼前人逻辑不通,演技太差! “之前是因为我们有些误会。你既然已经失忆,过去的事,就不要再计较了。”尹十一压根儿就不想多做解释。 羽洛自然也不会深究,只是竭尽所能地深入角色当中:“那我叫什么?” 尹十一似乎对羽洛的提问没有丝毫准备。他见羽洛一身雪白,毫不走心地随口言道:“雪儿,你叫雪儿。” 第十四章 尹大公子 车马劳顿,道路又崎岖。羽洛在马车中坐着,差点儿把胃都颠出来了。 她掀起马车的侧帘,望着周遭的风景,而身旁的“丫鬟”秋戈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事到如今,羽洛终于理解,为什么那位尹公子要给她冠上一个“妾”的头衔,而不是丫鬟或其他的什么人了。 其目的,无非就是能名正言顺地,在她身边安排一位看管人——秋戈。 “雪儿姑娘,该吃药了。”秋戈递了一粒药丸给羽洛。 那是治她过敏症的药。话说那一晚,羽洛被下定义为“未过门的小妾”后,为了防止“床戏”的可能性,也为了让一切更逼真,她硬生生地吞下了三只大虾! 就这样,红疹一发就是三天,一直到今日,才好些了。 这三天,苦了羽洛,却方便了尹十一。 因为红疹的关系,才让一行人顺利通过了沿途的盘查,一路出了云州,进入了麦州的地界。 麦州,是大晟国最西边的疆域,也是大晟国占地最旷阔的疆域。在其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居住了以牧民为主的三大马族。他们的生活,以四季为本,随着季节的差异,带着牲畜前往不同的草场放牧。 秋季累暮草,冬季迎雪原,春苗初发生,夏日舞满城。 说的便是麦州马族人民的生活。 四季之中,最令人向往的当属草势最旺的夏季。丰沛的日光,带给牧民们的,是能够稍稍停驻脚步的余闲。 故而,每当春深草肥的时候,三大马族的牧民就会纷纷聚往封城,一边感谢着草原的恩赐,一边舞动着重聚的美意。 这,也便是“牧前祭”的来历。 一行人进入麦州不久,就舍了马车,以骑马前行。 羽洛倒是会骑马,但以前摄制组提供的马匹都是十分温顺的,她跨上马背,一开始慢慢地骑着,直到适应之后,才加快了一些。 辽阔的草原,尹十一与修予跑在最前面,随后是羽洛,最后才是秋戈和其余几名随从。 以她的马技,是不可能逃跑的。羽洛心里明白,反倒放松了心情,享受起沿途的绿草清风来。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羽洛对那位尹公子充满了疑问。修予和秋戈一口一个“主子”的,莫说他的身份了,就连他的名字,羽洛都无从知晓。 好在,一路上,尹十一也并没有为难她。准确地说,是根本无心搭理她。 四人策马而奔,骑了没多久,就遇上了一队正搭起帐篷的牧民。 尹十一缓住了马,靠了近去。 “这不是尹公子嘛。”吴婶是最先迎了上来的:“你们也是准备往封城去的吧?”她热络地问着。随着她的声音,周围的牧民们也靠近打了招呼。 尹十一跳下马,一一点了点头。 修予拉过马缰,接了话:“大祭就要到了,大家也去封城吧。吴婶,今年的头羊,有把握么?” 牧前祭中,三大马族会把各自族中最肥壮的成羊献给天地。对于族中的牧民而言,头羊花落谁家,是祭奠前最大的悬念,也是最高的荣耀。 “有,怎么没有!”吴婶满脸自豪地答着,不自觉地回头望了羊群的方向,就像是望着自家的孩子一般。 “信心年年有,热闹年年凑呗。”周围的人也笑呵呵地插着话。 “尹公子,这里距客栈还有近两个时辰的马程,你们不如就将就将就,和我们一起扎营吧。”还有人说。 一时间,大人小孩都围了过来,好不热闹。 羽洛也跟在后边,下了马。 “尹公子,这位姑娘,该不是?”吴婶见到羽洛,三两步地走了过来,笑弯了眼。 她认识尹公子好几年了,还没见过他出门带着姑娘呢! 尹十一没有作答,任由吴婶自己猜想着。“赫纶不在么?”他问道。 “赫纶?他在,在后边帮着搭炉灶呢,我一会儿就让他过来。” 吴婶指了指帐篷的方向,随即又拉过羽洛的手。 “哎呦,这姑娘长得可真俊呀。走,咱们进帐篷喝点羊奶去。” …… 羽洛与秋戈才进帐篷,七姑八婶的就围了一圈,大伙儿对尹十一身边的女人充满了好奇。 “雪儿姑娘是尹公子的什么人?”吴婶端出了自家晒的干酪,放在矮桌上,又按着人数排了碗,一一倒满了奶茶。 “未过门的小妾。”羽洛看了一眼秋戈,重复了当日尹十一对着她说的话。 妾?吴婶有些惊讶,尹公子好像还没娶妻吧,怎么就先纳妾了呢? 几个婆姨们互相看了看,疑在心里,可别人家的事,谁也不好多说什么。 “雪儿姑娘,尹公子一直以来,都是独来独往,对姑娘家的也向来冷颜冷语地拒人于千里之外,大家伙儿还替他担心呢。”吴婶笑呵呵地说。 “现在看到姑娘你,这心才算放下了,敢情他不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8 是无情,只是眼光高罢了。” “尹公子平时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好,都不放在脸上,你也得多担待些。” “就是,就是,你别看尹公子话不多,可他在我们阿齐海族的威望可是很高的。”除了吴婶以外,其他人也在帮尹十一说着好话。 “阿齐海族?”羽洛问。 “看来雪儿姑娘对我们西疆还不是很了解。”吴婶说,“我们这里啊,有三大马族,除了我们阿齐海族之外,还有属地靠北的七里穆族,以及散牧各地的洽因族。” “哦。”羽洛默默听着,关于西疆的三大马族,她倒是听说过一些,可她们口中的那位“尹公子”好似跟她一路上认识到的“木头冰块人”,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人! 有秋戈在身边,羽洛也不愿多问,有道是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 可就算她不问,那些婆姨们还是七嘴八舌地告诉了她不少事,包括如今马族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七里穆族在北方的势力日渐增大,使得原本依附在阿齐海族的洽因族也有了动摇。 还有那块“冰木头”,他竟然是麦州数一数二的商人,不算往来于草原各族的商队,单就是封城大街上的商铺,说不上十有八九,至少一半多都是在他名下的。 更想不到他还是阿齐海族族长的侄子。 族长膝下无子,早就属意将来由他接管阿齐海族。 羽洛默默听着,惊疑不断。 这次勤王是西下代表朝廷参加祭典的,说白了就是来给马族们送礼示好的。 那尹公子既然是马族的人,还是一介商人,为什么会对“参祭使”一行有敌意? 还有,更让她不解的是,她与牧民们闲聊,秋戈就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丝毫没有阻碍关于“冰木头”的话题。 难道就不怕她打听到什么“秘密”? —— —— 另一个帐篷里,气氛全然不同。 尹十一在当中坐着,修予与另一个牧民打扮的汉子各坐了一旁,那名汉子正是尹十一之前问起的赫纶。 几人聊了一会儿,赫纶才从修予口中得知:云州湘河上的计划失败了。但他们的人只迷晕了几个守船的边卫。船上的侍卫队一被惊动,就各自溜了。就算勤王要追查,一没损失,二没证据,这把火暂时是烧不到主子头上的。再说了,那勤王还是个“无用王爷”。 再来就是,羽洛!赫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从修予口中听到的话:“那位姑娘是勤王船上的人?带着她会不会……?” “有秋戈看着,不碍的。”尹十一说,“更何况,西疆的人也只认得商人‘尹十一’罢了……” 距离牧前祭不到半月,祭奠的气氛已经渲染开了,就算是这样平凡的夜晚,也会有篝火歌舞。 三人又说了几句,帐篷外的灶火已经被点燃,赫纶与修予也加入了忙碌的族人当中。 尹十一独自在帐篷中小憩,关于羽洛,他另有盘算:如果她真的失忆了,将她带在身边也无妨,正好可以当作用来试探勤王的棋子。他倒要看看,那个“无用王爷”,敢不敢为了区区一个女人舍了“参祭使”的本分? 帐篷外,修予也是忧虑重重,主子的盘算他多少知道一些。 想想以往,主子与那勤王爷也算是走得近的,一直到勤王爷迎娶了引文王妃。 说到底,还是因为太后的关系! 修予自知说不上话,摇了摇头,但愿那女人是真的失忆,别给主子添麻烦才好。 —— —— 夜晚的草原,是那般澄净,橙色的篝火之上,映照着紫天白月。 羽洛被孩子们围着,跳了一曲古舞,广袖缠绵,如飘起的彩云,那柔软而婀娜的舞姿与草原上的奔放是截然不同的。 她美丽的舞姿让牧民们赞叹,直当她是月亮上下来的仙女。 唯有尹十一,望着漫天的星空,耳边回响起了母亲温柔而慈祥的声音:“星月的光芒是可以照进人心里的。与夜空相比,它们是那么渺小,可只要你抬头看看,就不会再记得身边的黑暗了。” 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吧…… 一曲舞罢,羽洛看着尹十一,在一片歌舞之中,他的沉默与冷静分外显眼,总觉得他在牵挂着什么。 羽洛顺着尹十一的目光往上望,星辰璀璨如珠,她坐到尹十一的旁边,不禁感叹:“好美的星空,看得人心里都敞亮了。” 那一刻,尹十一回头看着羽洛,有一瞬间,觉得她的身影,就像一个人。 第十五章 毒箭 草原的夜晚终于到了该宁静的时刻,羽洛本想好好享受一番草原营帐的惬意。可马族的热情奔放实在是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明明记得与吴婶做自我介绍的时候,特意强调过“未过门”那几个字。 可直到冰木头踏进帐篷的那一刻,她才突然弄懂了吴婶之前那一抹若有所喻的笑容到底意味着什么! 此刻,她确确实实地,毫无疑问地,被吴婶“好意”地安排在了那块万年冰木头的帐篷里! 老天爷也太会捉弄人了吧! 羽洛看着尹十一的招牌冷漠表情,不自觉地退到了一边。 如此尴尬的境地,还真是让她怀念起以前有剧本的日子。台词再难背,也好过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得慎重考虑的田地。 “那个……我好像……走错帐篷……”羽洛盯着尹十一的膝盖说话。 现在的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走出这个倒霉帐篷!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突然又热闹了起来。动物声,人声,交杂成一片。 修予急匆匆地迈进了帐篷里,看见羽洛在场也顾不上问询,直接禀报到:“主子,外面的羊群不知是受了什么惊吓,突然炸篷了。这会儿正四处乱窜,只怕一时半会儿是安生不了了,主子要不要换个地方歇息?” “不必了。”尹十一处变不惊,羊群炸篷,对于颇具经验的族人来说,并不是难以应付的事。“修予,你带上我们的人也去搭把手吧。” “主子,我让手下人去就是了,您一个人……”修予一直都是守在尹十一身边的。 “我一个人怎么了?连几头羊也对付不了吗?”适才与赫纶交谈,让他又想起了湘河上的失败,尹十一的语气自然是不好。 修予见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吩咐了守帐的侍卫几句,就帮着圈羊去了。 从头到尾,尹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9 十一就好像羽洛不存在一样,这让她还真是不知如何进退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一直都是铁律! 羽洛思前想后,觉得腿长在自己身上,不就是进出个把帐篷吗? 她下意识地惦着脚迈步,嘴里若有似无地嘟囔了一句:“我也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的……” 羽洛才靠近帐门边,就撞上一阵邪风! 嗖嗖嗖的三箭穿帘而入,惊得羽洛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被箭风扫落的一头秀发就滑散在她肩头。 死神曾与她只有半个拳头的距离。 就算她是女辛巴达,也不带这么历险的吧?! 羽洛久久不能平复,直到她听到尹十一倒地的声响! —— —— 三箭连发,尹十一躲过了其二,却还是被最后那刁钻的一箭射中了手臂。 原本中箭的痛楚应该让他愈发清醒才是,可为什么他却越来越麻木了呢? 箭上有毒! 尹十一的神志开始抽离,此刻的他想叫确叫不出声。 而此刻,在他眼前满满放大的人影,却是那个路数不清的女人! 那女人手拿剪刀,步步逼近。 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 尹十一对着自己冷笑了一声,他的一生就像是一个笑话,被笼罩在旧日的仇恨当中,永远也走不出来。仇恨给了他力量,却也给了他软弱。 当年他们母子被林奎追杀,一路逃到了湘河,母亲被林奎刺死,而自己也差点溺水而亡。 若不是那日清晨,这女人的一句“救人”,将他拉回了自己当时被马族人所救的回忆,以他以往的决断,只怕早就结果了她的性命吧,又怎么会给她机会袭击自己呢? 尹十一艰难地呼吸着,眼看着羽洛在自己身旁蹲下,她手中的剪子已然靠近了自己的胸膛。 可如今的他,除了闭上双眼,什么也做不了! —— —— 尹十一费了一些功夫,才让双眼在朦胧的视野中聚焦。一抬眼就看见修予似一个木头人般守在床边。 “主子,你终于醒啦,我这就给您端水去。”见到主子苏醒,修予灰沉的脸色瞬间敞亮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尹十一一睡就是两天三夜,修予心中的不安与疑问太多,着实是憋不住了。还不等尹十一滴水沾唇,他就喋喋不休念了起来。 “主子,你是不知道,你这一中毒箭,可把我们都急坏了。早知道会出这样的事,修予说什么也不会踏出这帐篷一步的。” “像羊群炸篷这样的小事,马民们早就见怪不怪,哪用得上我出手啊。倒是主子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好端端的,怎么就会中了毒箭?” “主子,你可见到是谁放的箭?这草原一往无边,无处藏人?难不成是有人混在了马族里?还是……?” 修予这连一串珠炮般的问句,尹十一这会儿可是一句都没听进去,身子乏了是一回事,而最主要的是,他满脑子都是事发当时的情景。 他明明记得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举着利器要害他,可怎么修予的言语却只是围绕着发毒箭的人转? 那个女人呢? 难道已经被他的手下解决了么? “修予……”尹十一腥甜中带着苦涩的味觉在两杯水下肚后稍稍缓解了一些,“那个女人呢?”他问道。 那日她无缘无故出现在自己的帐篷之中,本就蹊跷,看来的确有必要将她好好审问一翻。 “女人?”修予停顿了一顺,瞬时反应了过来,“主子说的是雪儿姑娘吧,她正在伙房里和吴婶他们一起为主子熬药炖汤呢。” 雪儿? 还“姑娘”? 尹十一心头咯噔了一下,口中的水差点喷了一地! 之前修予还一个劲儿地劝自己不要把麻烦带在身边,一口一个“那女人”“勤王的丫鬟”地叫着,怎么才睡一觉的工夫,他的态度就整个翻篇了? 更何况——那天她明明就举着剪刀。 修予似乎看出了主子的疑问,径自说了下去。“主子您不知道,前日里你中了毒箭,等我收到雪儿姑娘的口信赶回来时,您早就晕过去了。” “虽说您是手臂中箭,可这箭毒扩散得却是快,早一刻拔箭就少一分危险,可偏偏那箭头又是带了勾的,硬拔不得。若不是雪儿姑娘当机立断,扎紧了您的上臂,用剪刀一点点替您拨开了伤口,取出毒箭,您的毒只怕是不好解了……” “是吗?”尹十一还是不敢轻易相信。 如此说来,那女子非但没有趁机害他,倒是救了自己? “可不是嘛!”修予的“评书”才说到一半,眉飞色舞地又继续了,“主子,这回儿您中毒可真是太惊险了,大夫刚来那阵,连您的脉搏都摸不着了,摇着头就想披褂走人。这我哪能由得他?当下就把人扣下了,说什么也得把您救过来才行!” “可那大夫也真是老顽固,非说您脉象已逝,没治了。当时我和兄弟们脑袋里嗡嗡作响,什么主意都没了,还亏得是雪儿姑娘……” 修予说到这里,故意拉了长音,佩服之情溢于言表:“也不知道雪儿姑娘哪来的那些门道。只见她让您平躺在榻上,双手交叠,在您胸口用力摁了几下,接着又抬起您下巴,往你嘴里吹了几口气。如此往复了几次,主子您的脉搏竟然又恢复了。您说神不神?” 在修予的眼中,雪儿姑娘就好比神仙一般,硬生生把主子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莫说是叫一声“姑娘”了,就算她将来把“未过门的”定语去了,当真做了自己的女主人,他修予也是没有半点意见。 倒是尹十一听了修予的话,只是沉默。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怎么会有这般的胆识与见识? 就连勤王,也为了她,不惜耽搁整个船队的进程!她绝非一个丫鬟那么简单! 尹十一思考了许久,最后也只是吐出一句:“如此看来,她失忆之事的确不像是装的。”倘若她还记得自己的身份,记得自己是被“绑架”来的,自然没有理由救人。 “绝对不是装的!”修予几乎要拍着胸脯下保证,“主子,依我看,那雪儿姑娘定是相信了自己是您未过门的小妾,要不然,她也不会……” “不会什么?” “主子,就是——刚才说的那个,又压胸,又往您嘴里吹气的那个……雪儿姑娘说那个叫作什么人工心肺复苏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0 术。” “其他的倒没什么,就是吹气那段……若她不是把自己当作了您的小妾,怎么也不会——不会——嘴对嘴的——帮您送气。”那场景,现在想起来,还是让人脸红心跳的。 嘴对嘴?! 尹十一听着,下意识地抿了一下嘴唇,心头自然是诧异万分! 可才一瞬间的工夫,他的思绪就转到了其他的方向。 “修予,我记得你刚才也提过,这次的事,恐怕是有内鬼?” 主仆两人的对话正往下进行着,吴婶就领着一干婆姨们进来了,每个人手上还端着些个碗碗罐罐的。 也是马族人民热情,粟米粥、羊汤、马奶,还有药,每样都是直冒热气,不一会儿就铺满了桌面。他们把东西放下,还额外加一句:“趁热喝!” 吴婶还特别嘱咐,说那粟米粥是雪儿姑娘熬了一上午的,格外甘甜,一定要让尹公子多喝几口。 第十六章 集市镇一日 尹十一有伤在身,只好与牧民的队伍同行了两日,一直到了一个叫作集市镇的地方,才与吴婶她们分开。 羽洛原以为她们会去投宿客栈,可没想到停留的地方竟然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小院落。 秋戈告诉她,这集市镇虽然以“镇”为名,可实际上就是一片商贾聚集的热闹地方,大家“集市”“集市”地叫惯了,也就叫出了“集市镇”这个名字。集市镇离封城不算太远,策马紧奔,也就是两日的距离。主子偶尔会过来看看行市,小住几日,镇中繁茂,太过热闹。公子又一向喜欢清静,所以才会置办了这个小院子,用作落脚之处。 自打羽洛救了尹十一之后,不仅是修予,就连秋戈对她,也热络了许多。很多事不消问,她就会主动说明一二。 羽洛静静地打量着这几乎没有任何多余陈设的屋子,心里想着,这“四墙一顶冰柜型”的住宅与那“冰木头”的个性也算是搭配。想到这里,羽洛不仅“扑哧”地笑出了声。 不得不说,这些日子以来除了尹十一总没个好脸色之外,修予、秋戈都待她不错。 再加上牧民那边偶尔也会传来一些关于“参祭使”的消息,听说勤王的船队在湘河一带停顿了四五日才又重新启程,虽然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可也不至于耽误了祭典。 只要到了封城,她总会有办法联络上王爷的吧。羽洛想到这里,不禁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算起来,她也是几经拐卖才到了勤王府上,现在既然出来了,干吗还总想着要回去当那个没福利、低待遇的丫鬟? 罢了,还是不想了,现在的她,跟在尹十一身边,虽然谈不上自由,可也算是性命无忧,索性该吃吃,该笑笑,权当是西疆自骑游了呗。 “秋戈,你说这里是商贾聚集之地,是不是每日都开集啊?”羽洛问道。 秋戈点点头说:“若是平常的日子集市一般会赶在月初、月半的时候,可现在因为祭典将近,各族的人都往封城聚集,集市自然是日日开的。” “如此说来,明日我们也可以去逛逛咯?” 正所谓“购物治百病,路过不逛是大忌”啊! “这……”秋戈总算是没忘了自己的任务,恐怕这种事还是要问过主子才行。“雪儿姑娘,这集市镇啊,来来往往的人多,自然也就乱些。我们两个姑娘家出行,恐怕不是那么方便,要不等我问问主子,看能不能找几个随从跟我们一起去?顺带也能让他们帮着提提东西呢。” “嗯,这样也好。”羽洛当然明白秋戈在顾忌些什么。 —— —— 天才刚刚亮,尹十一就与修予骑马出了院落。他一边挥动着马鞭,一边想着羽洛的事。 昨天秋戈来问过他,说雪儿姑娘想去镇上逛逛,他虽然是答应了,可现在回想起整件事,还真是有些后悔。 当初谎称她是自己的妾,无非也是想探探她失忆的虚实,想必不会有哪个女人听到自己无缘无故做了别人的妾,还能不露破绽,没有丝毫动摇的,可没曾想她好似真的失忆了。 现在倒好,这个“妾”的身份着实让他头疼,既不能像囚犯一样管束着她,又得时时处处提防着她。 虽说她现在对自己无害,可万一她的记忆恢复了,可就难保她不惹出些麻烦来。 为今之计,只能期望他这样做都是值得的,不管能不能从她身上套出有用的信息。 到时候,至少可以用她来试探一下那个他曾经仰望过的人。 快马奔驰了一炷香的时间,尹十一与修予到了一片马场上。那是集市镇一带最大的马匹交易场所。 马场主人老杨远远看见尹十一过来,立即策马迎了过来。“尹公子,您可是好久都没有过来看马了。” 尹十一朝老杨点了点头,算作招呼。身旁的修予却是替主子接了话:“杨掌柜,看你这里草肥马壮的,这马场的生意可真是越来越红火了啊。” “哪里哪里,还不都是靠老主顾们帮衬着。”老杨领着两人在马场中慢慢绕了一圈,说道,“尹公子,您看,这一季可都是好马,您若是想要,我一定亲自挑几匹最好的给您送到府上去。” 尹十一的眼神在马场中扫了一圈,说道:“商队里有些老马,也该退下来歇歇了,这一次暂且就这样吧。”他说着,伸出了手指,比了一个“三”。 老杨见状立即心领神会,笑呵呵地道:“好嘞,公子要的三十匹好马,过几日就让人送到府上去。” “嗯。”尹十一点着头,对修予说道,“修予,你随杨掌柜去把订金付了吧。” 修予随杨掌柜离开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两人策马出了马场,修予才对尹十一说起:“主子,这一季的马长得的确不错,马场的生意比去年又长了一番。当初主子让老杨掌管马场,还真是没看错人。” “老杨做事向来稳健,有他看着,自然是不会差的。”尹十一早在两年前,就盘下了这片马场。 马,对于马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光看一个部族拥有马群的数量,以及品种,就可以估算出那个部族的战力与财力。 开设马场,不仅仅是一门生意,更是获取各族信息的一种渠道。 也正因为如此,尹十一只能做一个幕后的老板,他不能让人知道这片马场是跟了“阿齐海”姓的,尤其是对于其他两族的人而言。 “修予,老杨可曾提到这一年与七里穆族的交易如何?”眼下,这是尹十一最放心不下的事。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1 “今年草势好,各族的马群应当都扩展了不少,可七里穆族还是陆陆续续从老杨这里购去了近百匹的蒙古马,还专挑那些个头不高,脚力好的。” “战马?”尹十一低声对着自己说道:“如今朝局上变数微妙,看来这草原上也是有人正等着一场战乱,好趁机挖一杯羹去。” —— —— 一边,尹十一在外巡视马场,另一边,羽洛与秋戈,还有几个随从穿梭于闹市之间。这集市镇果然是商贾聚集之地,就连沛都的产物都能看见一二。 羽洛这边看看,那边翻翻,好不兴奋。可逛了半日,除了帮着秋戈挑了一盒胭脂以外,她却是什么也没想买。 “姑娘,我们都逛了半天了,就没有喜欢的么?”秋戈问。 之前她去问主子能否让雪儿姑娘出门的时候,主子还给了些银两,说雪儿姑娘上次总算是救了主子的性命,有什么看中了的买下便是。 当然,尹十一的原话是这样的:“我向来不喜欢欠人情!” “没什么想买的。”羽洛笑着答道,“这几天都是骑马上路,东西多了,带在身上也不方便,过过眼瘾就成了。” 羽洛正说着,眼前一个小女孩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大哥大婶,你们要不要野菜,刚摘的,你们买一点吧。”小女孩提着一篮子的野菜逆着人流挨个问着,“新鲜的野菜,买一点吧……” 可野菜满地都是,谁又看得上眼呢? “不要,不要,还不快走开!”过路的人对着小姑娘一直甩手,就好像挥赶着乞丐一般。 小女孩沿路问着,一直到了羽洛跟前,还是那一句:“姐姐,刚摘的野菜,买一点吧?” 羽洛看着女孩无助的眼神,似乎读出了与她年龄不相仿的无奈与愁苦。她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多问,只是转身让秋戈拿了些散碎银子给她。虽然那是尹十一的钱,可想必他尹大公子也不会在乎这些银两吧。 “姐姐,我这一篮野菜,用不了那么多钱。”小女孩看见银子,刚想拿又把手缩了回去。 羽洛却蹲下了身子,温柔地说道:“姐姐特别喜欢野菜,这满满一篮子,正好是姐姐想要的,它就是值这些银子,快拿着。”羽洛把银子塞到了小女孩手里。 小姑娘怯生生地,接过了银子,连着道了好几声谢,才转身走开了。羽洛与秋戈望着小姑娘离去,只见她在香喷喷的糕点铺前停了一会儿,捏了下荷包,却一扭头走进了边上的药铺里。 “雪儿姑娘,看来那小丫头也是因为家人病了,才会出来卖野菜的。”秋戈说。 羽洛点点头,看了看手上的野菜,说了一句:“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毕竟,她自己也是个寄人篱下的处境,纵有想帮人的心,却没有帮人的能力,看到的越多,也只能徒添烦恼罢了。 —— —— 尹十一自打从马场回来,就一直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三大马族的版图在他脑中不断回放着。 七里穆族日渐强盛,其族力已然和他阿齐海族不相上下,这无疑是他心头放不下的巨石。 尤其是七里穆族的族长苏布合,是一个既有胆识又有谋略之人。他之前就曾派人去拜会过,可苏布合都只是以礼相待,只喝酒不论政。 如今的牧前祭是草原马族难得的庆典,是个难得的机会。 他一定要想法拉拢苏布合。 但愿草原局势的变化,对于他来说,是福不是祸。 尹十一忧心忡忡,一转眼就已经过了用晚饭的时辰。修予在屋外守着,也是担心起主子来。 “主子,该用些饭了吧。”修予推门而入,“你的伤才好,还是得注意些身子。” 尹十一透过半敞的门往外看了看天色,说:“再过会儿吧。” “主子……”修予还想再劝上两句,却被尹十一一抬手打断了。 “对了,她回来了吗?”尹十一问,如今令他烦心的事已经够多了,外忧内患,就连上次对他射毒箭的人都不知所终,她最好不要再添麻烦。 “她?”修予一时没反应过来,“哦,主子说的是雪儿姑娘吧。已经回来了,跟去的侍卫刚来回报过。雪儿姑娘只是在街上逛了逛,途中既没有遇上什么人,也没有发生什么事。只是买了一篮子野菜,就回来了。”修予报告得很详尽。 “野菜?”尹十一的思绪总算从七里穆族移开了一瞬。 不得不说,从头到尾,这个女人所做之事,没有一件不是与众不同的! 第十七章 粟米粥 小院的石桌上,秋戈与羽洛正围着一盘野菜鸡蛋餅大快朵颐。 要说起羽洛的厨艺,那可真是没话说,一盘简简单单的野菜鸡蛋,也能做得如此之香,还真是多亏了当年那个小厨娘的角色,让精益求精的她狂补了些真功夫。 秋戈吃了满嘴是油,肚子饱了,可嘴还没够。 “雪儿姑娘,咱今天买的野菜都在这儿了么?”秋戈问。 “还有一些,炖着粥呢。”羽洛答道,上次吴婶教她的粟米粥,果真是清香无比。吴婶说过,这野菜的尖芽是最嫩的,摘下来和着鸡蛋一起煎最是味好。剩下的,就放在粥里让小火咕嘟出香味。 “雪儿姑娘,你说为什么同样是胭脂,涂在你脸上,就那么自然,可我怎么就是掌握不好,一会儿浓了,一会儿又淡了。” 秋戈吃饱了,竟然端详起对桌人的妆容来了。其实,这个问题她已经憋了很久了。这不,白天去集市的时候,还特意挑了一盒和雪儿姑娘一样的胭脂,可就是任凭她怎么摆弄,也涂抹不出雪儿姑娘那胜似天然的效果。 “这个不难,等会儿我教你就是。”羽洛爽快地应下了,毕竟化妆,也算得上是她的第二专业了。 羽洛才答应了一声,秋戈就高兴地直拉她的手,显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要说美容不愧是女人之间永恒的话题,大有“一秒变闺蜜”的功效。 “不止是化妆,这皮肤要好,可得时时保养才行。”羽洛的美容字典里,步骤可多着呢。 “是吗,雪儿姑娘,你可得教教我呀。”秋戈直盯着羽洛的脸颊看,盯得羽洛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两人情绪高涨,正要转换阵地之时,却见修予远远闻香而来。 秋戈看见修予靠近,突然背过身子,擦了擦嘴角的油迹,才又转了回来。就是那一转一抹的小动作,羽洛好似明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2 白了些什么。 “雪儿姑娘。”修予与羽洛打过了招呼,眼角却不自觉地往石桌上飘过去。 主子心烦,不思茶饭,他做奴才的,自然也不好独自开伙。 那石桌上的是什么,怎么那么香?修予下意识地摸了摸空辘辘的肚子,只觉得饿得更厉害了。 羽洛看看修予,又看看秋戈,突然松开了挽着秋戈的手,笑盈盈地边走开去,边说道:“我还得去厨房看看粥炖得怎么样呢。秋戈,这剩下的饼都归你了,回头记得把盘子收拾了啊。” 秋戈目送了羽洛离开,才轻声对修予说:“那个,那是雪儿姑娘做的鸡蛋饼,你要不要尝尝?” 修予咽了咽口水,看了秋戈,谦让道:“还是你吃吧,雪儿姑娘特意留给你的。” “我吃过了。”秋戈把盘子往修予那边推了推。 “那……那我不客气了啊。”修予伸手抓起一张饼,三口两口就消灭殆尽了。 秋戈坐在修予对面,只是静静地看着盘中的饼变少,直到最后两张,平时多话的性格好似完全收敛了起来。 修予抹抹嘴,好似没吃饱的样子,可又不好意思留个空盘子给秋戈。 却见秋戈一把把盘子塞到了修予手中:“东西是你吃的,记得要把盘子收拾了。” “嗯,那没说的。”修予连忙向着秋戈道了谢,肚子不空了,才想起主子那里一直没有人伺候着,连忙端起了盘子往书房走。 —— —— “修予——修予?”尹十一提高了音量,对着门外叫道。 修予这小子,跑哪儿去了? 天色渐渐黑了,尹十一放下手中的《莆子记》,站起身来,给自己点上蜡烛。 这本《莆子记》是大晟国开朝时的大将所著,虽然名字取得好似闲散野史一般,可内容却是兵法与谋略。 尹十一又读了一会儿,听得门外有些动静,是修予的脚步声。 “修予,你去哪儿了?”尹十一推开门问道。 却见修予一手握着半张饼,一手端着一个盘子,满嘴的食物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吞下去,还是该吐出来。 “主子……”修予用手掩了嘴,不好意思地答应着。 尹十一看见修予的模样,也没有怪罪:“你饿了,就先去用饭吧。” “主子,你也该吃些东西了。”修予总算把嘴里的东西都咽干净了,“这里还有一些……哦,一张雪儿姑娘做的野菜鸡蛋饼,主子要不要先垫垫肚子?” 尹十一又打量了修予手中的那盘东西一番,阵阵香气扑来。 他却不禁皱了皱眉,那女人也不知道给他身边的人施了什么法术,一个两个的都被她收服了,一口一个“雪儿姑娘”,“雪儿姑娘”的,还真把她当自己人看待了么? “你吃吧。”尹十一对修予挥了挥手,顾自己回屋里看书去了。 书才翻过了三两页,尹十一的心思就散了。 修予在一旁伺候着,端水磨墨的,倒也是平常,可他身上散发出一股子鸡蛋与野菜的混合香味,还真是把人勾饿了。 “修予,让人把饭菜端过来吧。”尹十一吩咐道。 “好的,主子,我这就去。”修予赶紧忙开了,主子终于想起用饭了,他也算是松了口气。 这些时日奔波劳累,主子又经历了毒伤,还总是被些烦心事扰得不思茶饭,他在一旁看着,又劝不动,果真是急煞人了。 不一会儿,桌上就摆满了各式菜色。“主子,今儿个厨房里的伙计可是下了不少功夫。您看看,要是还有什么想吃的,我这就叫人做去。” 尹十一往桌边一站,扫了一眼满桌子的佳肴,食欲却是一点都没提起来。 记得他小的时候,每每到了用饭的时辰,也是这般堆得桌子满满的佳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了陪他吃饭的人。 只有到了每月十五,他才可以与娘亲团聚。 每一次,娘亲都会亲手为他做几道家乡的小吃,虽然外观远远比不上这满桌子的华丽精致,可娘亲却说那些就是马族牧民的味道。 尹十一勉强吃了几口,这些热腾腾的饭菜,吃在他嘴里,却好似冰凉冰凉的。 “修予,还是撤下去吧。” “主子,您还是多吃两口吧。”修予的话语一点也没有减慢尹十一离桌的脚步。 “唉——”修予一边收拾着桌子,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主子从来都不是一个口腹之欲旺盛的人,有时候他倒是真希望自家主子能注重人生享乐一些,别总是对着书案和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务过日子。 仔细想来,主子自打中毒清醒过来之后,也就是头一天吃得还多些。喝了吴婶炖的汤,还有好几碗粟米粥,病人口中发苦,粥里有着野菜的清爽反倒开胃。 对了!粟米粥! 修予灵光乍现,直拍自己的脑门!怎么早没想起来! 那粟米粥不就是雪儿姑娘熬的么?姑娘刚才好像提过,厨房里正熬着粥呢! 看把他糊涂的,主子身子才好,当然应该以清淡为主,他怎么还净预备些厚重的食物,扰了主子的胃口。 修予啊修予,你真是糊涂死算了! —— —— 不一会儿,修予端了一盅粥,悄声迈入尹十一的房中。他只是把手中的东西轻轻放下了,什么也没说便退了出去。 一刻钟后,修予再进来,发现粥碗已经空了。他暗自高兴,收拾起了碗盅,悄悄抬头看了看主子,主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很是聚精会神。 修予退出了屋。他不知道,此刻的尹十一又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每一次,只要他生病,娘亲总会煮上一碗粟米粥给他。 还记得娘亲说过,麦州的牧民,最喜欢往粥里放些野菜,既清香又开胃。 只可惜,出了麦州,这种滋味,就再也寻不到了。 第十八章 带着面具示人? 一行人在集市镇又停留了一日,尹十一今日去的,是距离马场不远的马掌铺子。 铺子不小,各式的马掌挂满了铺面,几乎往来的商客收了马匹,都会上这儿来钉马掌。 尹十一与修予只是在门面外粗粗看了几眼,就绕到了铺子的后院去。 修予在后院门上有节奏地敲了五六声,就有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光膀大汉过来应了门。 那人正是这家铺面掌柜的,人称孟老三。 “主子,您来了,怎么也不派人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3 提前打个招呼。”孟老三一边简单地行了礼,一边把来人往院里领。 这马掌铺子,看着不大,可后院却是别有洞天。 进了院门后是一片花草流水,就好似普通人家的花园,可往深里走,却又变了另一幅热火朝天的景象。 好几架火炉烧得正望,工人们各自分工,有抬着矿石原料的,有主锤锻打的,也有在炉边鼓风拉箱的。 尹十一才在炉边站了一会儿,就感到阵阵热浪扑来,修予早有预备似的,掏出了一把扇子给主子打了起来。 一旁的孟老三对着手下人吩咐了几句,过来对尹十一恭敬地说道:“主子,这里人多,不好说话,我们还是回园子里坐会儿吧。” 三个人于是又转回了园子里,这里的温度与炉火旁简直是天壤之别。 “孟老三,你这园子可是比上回来的时候愈发精致了。怎么,铁匠不做,想改行当园丁了?” 曲桥、流水、假山、花草,这等园子让尹十一也不得不赞叹一番,又有谁能想到,这般巧景是出于一个铁匠之手呢? “真是让主子笑话了。我修这园子,无非也是想让它吸吸热气,还有那铁渣子的味道。”孟老三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又整了整衣衫,才回的话。 远远的,已经有伙计们抬着一箱子东西过来了。 箱子打开,里头装的不是马掌,而是各式的兵刃! 孟老三随后从箱子里跳出了一样,呈到尹十一面前:“主子您看,我们新换了矿材的配比,这几次打出来的刀身比以往的坚韧。” “嗯,的确不错。”尹十一拿在手中试了试,又递回给了候在一旁的伙计。 也不知那伙计是一时分了神,还是因为尹十一的刀递得突然,他一时没有接稳,就听得“哐当”一声,刀刃朝下落了地,险些砸到尹十一的脚上。 “主子,您没事吧?”孟老三急忙上来查看,回头又瞪了那伙计一眼,“怎么那么不当心!” 那伙计愣了一下,连声赔罪。他也不知道尹十一的来历,只知道自家掌柜的都对那公子毕恭毕敬的,只怕这下子,自己是得罪了大人物!顿时慌了神,这可怎么是好? “行了。”尹十一自然不会抓着这种小事不放。 他挡开了修予与孟老三,一个弯腰,亲自把刀又捡了起来,重新又递给了那个小伙计。 原本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可那伙计见尹十一面色凝重,把刀又递了回来,还是刀锋向着自己,心神本就乱了,由不得胡思乱想起来。 只见他扑通一声,没有接刀,反倒是跪在了地上,磕起头来,口中反复念叨:“小的知错了,小的知错了。” 这场面,一时间,既尴尬,又可笑。 孟老三见状,连忙接过尹十一手中的刀,又顺势踢了那小伙计一下。“不就是让你接把刀嘛,至于么?还不快收拾收拾,把东西抬回去!” 小伙计一听,又磕了一个头,这才慢慢地起身,与同来的几人合力把箱子抬回去了。 “真是的。”孟老三对着尹十一苦笑了一声,“主子,这里的伙计整天就知道对着炉子打转,没见过市面,您可千万别怪罪。” 尹十一摆摆手,没有就这件事再往下说,反倒是问道:“你这里的伙计也不在少数,他们都可靠么?” “主子,这点您大可以放心。我这里的人都是精挑细选进来的,绝对信得过。”孟老三拍着胸脯保证。 尹十一听了点点头,又与孟老三聊了几句,才起身离开。 —— —— 回去的路上,尹十一想起那伙计兢兢战战的模样,心中总不是个滋味。他自知不是个满脸堆笑,平易近人的人,可也不至于让人敬畏如此吧? “修予,我平时的表情很吓人吗?”尹十一不禁问道。 “怎么会呢,主子。主子的表情一点也不吓人,只是有些……有些与生俱来的威严,那可是旁人想学都学不来的。” 威严?尹十一听了不再作声,手中的马鞭一扬,又加快了速度。 他心里头如明镜一般,就算是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的修予,一些真话,也是他永远听不见的。 —— —— 院子里。 “秋戈,你这样不行,手上的动作要快一些,你看,像我这样,用力一搓,这竹蜻蜓才能飞得又高又远。”自从与秋戈的关系升等成闺蜜之后,羽洛的日子是过得越来越自得了。 削竹蜻蜓,捆毽子,以往在勤王府别院的“丫鬟王”又回来咯! 修予随着尹十一回来,远远就看见两人在院子当中嬉闹,不禁多看了几眼。“主子您看,秋戈这丫头,在府里的时候还是规规矩矩的,怎么出来了倒好似换了一个人似的,估计还是被雪儿姑娘的活泼给感染的。” 若是换做平时,尹十一听到这样的话,顶多也就是皱皱眉毛,面无表情地路过,可今天,这话却好像戳进了他的心里。 活泼?感染? 他倒要看看,这古怪的女人,到底是凭什么让他身边的人各个都替她说好话! 尹十一想着,径直朝着羽洛的方向大步走去。 —— —— 最先发现尹十一靠近的是秋戈,当时的她正站在石凳上,聚精会神地贯彻着羽洛教导的要领:从腰到手臂都要使劲,略微朝着上方甩出竹蜻蜓。 这一次,竹蜻蜓果然是飞得又高又远,在空中旋转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才直直地撞在了尹十一的胸膛上! “啊——主子!”秋戈一个踉跄,险些从石凳上跌下来。 真是的,好端端的,竟然冲撞了主子。秋戈心里头七上八下的,赶忙福身行礼:“奴婢失礼了。” 此刻的尹十一看着秋戈惊慌的模样,五味杂陈,他自认不是个刻薄下人的主子,可为何,就连他身边的人也是这般敬畏于他? 尹十一还是一样的面无表情,对着秋戈摆了摆手,示意她起身。自己却下意识地弯腰捡起了那个撞向自己的小玩意儿。 这样的一个小玩意儿,竟然也能在空中飞上一阵!尹十一把竹蜻蜓拿在手里,摆弄了一番,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一抬眼,他却看见一只白皙的手掌正平摊在自己的眼前。 那手掌的主人,正是羽洛。 羽洛笑着站在尹十一面前,手掌平摊,示意他应该物归原主。 这竹蜻蜓可是她削了整整一个上午,削废了好几根竹子之后才有的杰作,哪有那么容易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4 就拱手让人的? “这是什么?”尹十一把竹蜻蜓递了出去,随口问道,可话才问出口,他就后悔了。 因为羽洛不仅没有把竹蜻蜓接过去,反倒是饶有兴致地和他聊起来:“这叫作竹蜻蜓,是不是很有诗意的名字?” 尹十一没有接话,只是维持着把竹蜻蜓递出去的姿势。 可羽洛偏就是不急着接。 她没有想到,原来那冰木头也有对小玩意感兴趣的时候,虽然对方只是问了名字而已。“你知道,这竹蜻蜓怎么才能飞得更远吗?” 尹十一没有再出声,只是冰着脸看着眼前的人,不得不承认羽洛的笑容让他有一种平静的感觉。 方才修予的话又回响在他耳边,她的确有一种感染力,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秋戈也好,修予也好,才会与她亲近。 可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要背负的东西太多了。 孤独,是他要付出的代价! 尹十一呆呆地站着,从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情绪的动摇。 此刻,羽洛歪着脑袋,正盯着尹十一。 这个冰木头,不过是随便和他闲聊了两句,怎么突然就“放大招”了?瞬间冻结! 还真是服了他了!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大活人一个,究竟是怎么做到一点面部表情都没有的? 虽然在部分古人中间,的确流行着一种叫作“喜怒不形于色”的潮流,可像他这样,未免也太过了吧? 还是说——他根本就带着面具示人? 羽洛的好奇心终究战胜了一切顾虑,她伸出手指,付诸于探求真知的行动当中! 面颊上的一点冰凉,把尹十一拉回了现实之中。 羽洛的手指,就停留在他的鼻尖之前! “竟然不是面具!”好吧,她猜错了。 羽洛惊叹得不行。 但此时,惊叹的可不止是她乔羽洛一个人,还有她身后瞪大了双眼,想上前拉住她可又不敢的秋戈,以及尹十一身后半张着嘴却哑然无声的修予。 当然,还有那个在她面前,不知道是不高兴,还是很不高兴,或者是非常不高兴的尹十一! 第十九章 冰木头 “喂,你不要一天到晚只有一个表情嘛,也不怕血液不流通么?”乔羽洛不怕死地继续说着。 无论是身后秋戈的轻咳也好,一旁修予的挤眉弄眼也好,都被她刻意地错过了。 她也是为了他们的主子好啊!她就不信作为当事人的尹大公子,整天板着张冰块脸,一点都不累? 就算工作生活再怎么烦扰,人总是需要片刻放松的时候嘛! 羽洛还不等尹十一有任何反应,就一把拉过了他的手,“不如我教你怎么玩竹蜻蜓吧?偶尔放松一下,对皮肤也好,你看要这样……” 就在那一瞬间,手上微凉且柔软的触感让尹十一的表情终于起了变化——阴沉版本一秒上线,虽然那与基本款也差不了多少。 他一把甩开了羽洛,任由竹蜻蜓随意地掉落在地上。“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质问而低沉的语气,显然已经是他尽力控制自己情绪以后的结果了。 “我,不过就是……”羽洛一片好心,当然是不服,本想申辩几句。 可转念一想,是她错了! 必须是她错了! 这可是在古代!男女授受不亲的年代! 她竟然主动去拉一个男子的手,好像……的确……不合适哈! “那个……你忙吧……我还是不打扰你了。”羽洛匆匆捡起地上的竹蜻蜓,三两步退出了老远。 虽说冰木头很少有换表情的时候,可像这种风雨欲来的表情,她还是退避三舍的好。 羽洛拉着秋戈,跑出了几步,见尹十一没有要追究的样子,又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一个回头,朝着尹十一做了一个动作:两根手指顶起了嘴角,那是一张笑脸。 做人还是得多笑嘛。 —— —— 是夜,从各地送来的账目还是一如既往的繁琐。尹十一用手捏了捏眉间提神。突然想起了羽洛用两根手指撑起的笑脸。 他踱步往里屋走去,找了一面铜镜出来。 笑脸! 他已然记不得上次笑的时候了。 尹十一学着羽洛的模样,对着镜子笑了一下。 骤然间,又把镜子扣下了。 “幼稚!” 从尹十一口中蹦出的两个字,也不知道说的是谁。 —— —— 第二天一大早,上上下下的人都拾掇开了。在集市镇停留了两日,该去的地方,该见的人,该采办的物品都圆满了,一行人自然还是要出发往封城去。 马蹄声悠悠,告别了繁闹的集市镇,羽洛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可她也听说过,封城是整个西疆最繁华的都市,再加上临近的祭典,还不知道会热闹成什么样子呢! “秋戈,你说封城里的人也是住在帐篷里的么?”羽洛与秋戈并马而骑,这样才方便说话。 “当然不是啦。”秋戈说:“封城可比集市镇大上百倍,高楼阔府数不胜数,虽然我不知道沛都是什么样子,可往来的人都说,封城就好比是西疆的‘小沛都’呢。” “是吗?哎,那你再和我说说祭典的事吧。”羽洛来了兴致,继续问道。 “嗯。这牧前祭啊……”秋戈说着,望了望前方,她两人说话的工夫,已经拉下了好大一段距离,“雪儿姑娘,我们还是快些骑吧。” “好吧,那咱们以后再说。”羽洛也朝前头看了看,很爽快地答应了。 自打昨天她惹得尹十一不高兴之后,尹十一看她就好像看着空气一样,连个招呼都没有。 她可是很识相的——人不理我,我不理人。 所以在这节骨眼上,她也不愿意掉队,省得劳烦别人还要催促。 在马上颠簸了一日的滋味儿还真是不好受。刚开始的时候羽洛还挺有架势的,可渐渐的就感觉整条路,整片山都好似摇摇晃晃的。 每每休息的时光都是短暂的,羽洛相当怀念有现在交通工具的日子了,也不知道古人们究竟是怎么适应下来的。 “雪儿姑娘,要不我去和主子说说,咱们再找个地方歇歇吧。你中午就没吃多少东西。”秋戈在一旁,也看出了羽洛的煎熬。 “不用了,我不饿。”羽洛倒也不是不饿,只不过这一路上下颠簸,不吃也就罢了,吃上几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5 口更是觉得胃里翻腾得厉害。 “姑娘,我看还是歇一会儿再走吧。”秋戈实在是放心不下羽洛那歪歪斜斜的模样,万一要从马上摔了下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都说了不用了,不是才刚歇过么。”羽洛可不想别人把她当作娇娇女了,以前拍戏风吹雨淋的多了,再艰苦她也熬过去了,现在身在古代,她可不能给现代人丢脸。 “姑娘……”秋戈还想再劝两句。 可前面的队伍突然停下来了。 “出什么事了么?”秋戈催马靠近修予,小声问道。 “没事,主子说前面有段山路,不易过马,让所有人停下,检查一下马掌的状况,免得打滑。” “哦。”秋戈回到了羽洛身边,一边转告着,一边觉得奇怪。 马掌的状况早上出发的时候不都检查过了么?再说了,以往和主子出行,都是走的这条路,一个小山丘而已,不刮风不下雨的,好端端的,怎么会打滑呢? 秋戈想了一会儿,也没明白,既然是主子的主意,总有他的道理吧,她一个丫鬟,又何苦费神。 反正对于雪儿姑娘来说,爬坡之前能歇上一会儿,是再好不过的了。 羽洛找了一块平坦的石头坐下,抿了几口水,才开始觉得有脚踏实地的感觉。 修予牵着几匹马去了一边有草地的地方休息。 秋戈拿过来一包干粮:“雪儿姑娘,咱么下次休息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你好歹吃一些吧。前面的山道不算太陡,骑着马,总还是要耗费些体力的。” 羽洛往秋戈的干粮包里看了看,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只得摇摇头。 倒是尹十一,径自走过来,拿过一个馒头,大口咬了下去。 “不会骑马的人不吃也好,免得晚些时候还要费力吐出来。”尹十一在羽洛三步开外处,也找了一块石头坐下,头微微扬起,向着天空的方向。说话的语调不冷不热,乍一看,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谁不会骑马了?”聋子也能听出尹十一话中带刺,羽洛哪有不回嘴的道理?“我,我只是不惯骑马。过一阵就好了。” “哼”,尹十一哼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继续吃着干粮。 什么意思嘛? 羽洛瞥了尹十一一眼,还摇头? 他凭什么对人冷嘲热讽的,多骑了几年马了不起啊? 再怎么说,她这一天骑下来,也没有掉队……至少,没有严重掉队。 对于一个习惯了以轮子代步的现代人来说,这已经很了不起了!有本事你也去现代握握方向盘啊? 人不舒服的时候,本来脾气就大。 羽洛也不知道突然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大步跨到尹十一跟前,口不择言:“喂,冰木头,你是在笑话我么?” “冰——木——头?”尹十一一边嚼着馒头,一边挤出这几个字来。 阳光被羽洛的身影挡住了,他本来只想挪个座位,图个清静的。可那个女人刚才叫他什么来着?冰!木!头?! “是啊,冰木头,我叫错了吗?”羽洛又重复了一遍。 一旁的秋戈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的,下意识地拉着雪儿姑娘的衣袖。 刚才还好好的,吃了几口馒头的工夫,雪儿姑娘怎么又和主子杠上了? 而远一些的修予却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主子要是心情不好,他当然也得跟着倒霉。 可话说回来,“冰木头”还真是挺形象的! 尹十一也不反驳,只是盯着羽洛,一口一口地,直到手中的馒头全落了肚。 他深不见底的目光,看得羽洛的气势一点点消了下去。 而此时的羽洛正费尽心思,在脑中组织说辞,极力想把“冰木头”一事遮过去。 冷静下来想一想,她这个背景不佳,成分不好的“挂名小妾”,要真是惹怒了尹大公子,小命不保也是有可能的。 也怪她自己,平时在脑子里想想也就算了,怎么就给“漏”出来了呢? 此时此刻,如果要用一个数字形容自己,那么这个数字一定位于“1”和“3”中间。如果要用一种颜色描绘自己,那么这种颜色一定是“黑”的对立面。 一时间,羽洛的脑中飘过各路思绪,直到尹十一从几近凝固的空气中突然吐出了那么一句:“不会骑马就别逞强,老老实实地窝在马车里,也省得给人添麻烦。” 啊?他好像没打算追究?羽洛暗自舒了一口气,可一说起骑马,嘴上还是不服输的。 “我都说了,我不是不会骑马!我,我只是不习惯而已,等我再骑两天,就怕你跟不上我!” 羽洛说着,从秋戈那里拿过一个馒头,也颇有气势地吃了起来。 另一头,尹十一好似丝毫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顾自己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重新跳上了马背。 又该出发了。 —— ——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了些东西的缘故,还是因为情绪起伏使得精神振奋了一些。羽洛再次上马的时候,总觉得不那么难受了。 她望着前方尹十一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方才的停歇,是那块冰木头有意让她歇息进食的。 不过,这种想法一纵即逝,羽洛摇了摇头。 那位冷冰冰的尹大公子怎么可能那么好心? 第二十章 封城,尹府,南院 封城果然如同秋戈描绘的一般,论规模,论气质,论繁华都不输于沛都。 熙熙攘攘的街头,圆木瓦顶的房屋,以及随处可见的皮草兽骨装饰,都是过路人眼中不可错过的风景。 可是羽洛,却是一点赏景的心思都没有。 两天! 从集市镇到封城的两天,是完完全全在马背上的两天。以前拍戏时骑马大多是静态造型,哪像现在,实打实地动真格! 要不是心中还和尹十一置了一口气在,她也撑不到此刻,如同机械般地往前行着。 沿着一道长长的院墙,同行的人渐渐放慢了速度。 “雪儿姑娘,我们到了。”秋戈在她身边说道。 羽洛的马还在往前踱步,好似没有听到一般,她满耳回荡的都是“咯哒咯哒”的马蹄声。 “雪儿姑娘,我们到了。”秋戈已经纵身下了马,跟在羽洛身后,又说了一遍。 “哦。”羽洛往旁边看了看。 一座高门大院挂着“尹府”的匾额。高高的门栏似乎在彰显着主人的气势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6 ,一溜仆众与一名老者,从门内迎了出来。 其他人都纷纷跨下了马背,唯有羽洛才想起要拉缰绳。可不等她发力,马就先她一步,跟在其他马匹后面,停住了。 “啊——”羽洛一个前倾,没有思想准备,根本来不及反应! 老天爷,这回丢人可丢大了!这一跤摔下去,嘴啃泥是免不了的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年代,还没有一种叫作“狗仔队”的人群! 羽洛下意识地闭起了眼睛,她一向都是很怕疼的。 一眨眼之后,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这里的土地好像不怎么坚硬? 羽洛试探着睁开了一只眼睛,然后是另一只。 在大脑迅速判断,否定,再判断之后,她确定,自己是摔到尹十一怀里了! 更准确的说,是尹十一接住了她。 还不等羽洛道谢,尹十一便把她生硬地放到了地上。 “连下马都不会,还骑什么马?” 更生硬的是尹十一的评语! 让人顿时谢意全无。 羽洛好不容易站稳了,整了整衣衫,这才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 显然,自己是“大规模”丢人了! 尤其是尹十一最后的“补刀”,血淋淋地,直戳她所剩无几的偶像包袱。 羽洛不禁撅了撅嘴,面对尹十一的背影,恶狠狠地,做了一个鬼脸。 尹十一才松开缰绳,洪伯就第一时间迎了上来,一边行礼,一边猜测着主子身边那位姑娘的身份。毕竟,他在尹府做管家也有些时日了,还从未见主子带姑娘回来过呢。 不仅是洪伯,就连其他的家丁、丫鬟也忍不住多张望了几眼。 几个嘴快的丫鬟更是等不及主子走远,就议论了起来。“这姑娘长得可真美,就好像画上的人一样。” “美是美,可看上去,不像是我们马族的女子。” “主子都把人带回来了。是哪里人又有什么要紧的?” “哎,你们说,她该不会是我们将来的女主人吧?” “主子的心思,谁能知道?怎么,你该不会是羡慕人家,能入得了主子的眼?” “谁羡慕了。别瞎说!” —— —— 尹十一一入府门,就往自己的书房走去。洪伯跟在他身侧简单地汇报了几件近事。 一方面老族长托格图的喘病还是没有起色,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整场的祭典。另一方面,封城里日渐热闹,各族的人马先后聚集。 洽因族的族长蒙西,早在五日前就到了封城。 七里穆族的人也在前日到达,这一次,苏布合除了带进城的队伍之外,还有一支马队乔装作普通牧民在城外扎营,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还有云州和麦州的边境地区,接连下了两日大雨,官道泥泞,朝廷派来参加祭典的队伍恐怕又要晚上几日了。 再来,就是些生意、账目上的琐事了。 正事聊了一路,眼看着主子的书房就在眼面前了,可尹十一还是只字未提怎么安顿羽洛。 “主子,与您一同回来的那位姑娘——您看怎么安排才是?”洪伯问道。 “你看着办吧。”需要消化的信息还有很多,尹十一的心思并不在此。 看着办?洪伯想了一想,当然还是应该往好里安排:“主子,那不如就让这位姑娘住在青禾园里吧?那里花草多,与主子住的东院也是临近。另外,我再让人给姑娘多预备几身……” 洪伯的话才到一半,就被尹十一打断了。 青禾园?临近?他几时说过要让她住在临近的地方? “不用麻烦,在南院随便空出一间屋子就行。” “南院?那是下人住的地方……恐怕不妥吧?” “没什么不妥的。”尹十一推开了书房的门,又补了一句,“就这样吧。” —— —— 一居一室一厅堂,一院一井一树桩。 羽洛在她的居所里转了两圈,总体来说,还是很满意的。就她和尹十一的“交情”算来,原以为会是个“柴房”待遇呢。眼前的这片小院子还真是超越她的期望值了。 简简单单的陈设,虽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倒也是清雅。还有洪伯的热情,让羽洛不禁有点受宠若惊的意味。 一会儿说要给她定制夏衣,好赶在祭典的时候穿;一会儿又说要让人搬些花草过来,添添生气;一会儿还要给院子里的树桩配几枚木凳,闲时在院子里坐坐也别有一番滋味。 七八个仆从忙了好几个时辰,才把小院布置得像模像样。 洪伯正招呼人收拾着,见修予路过,就打了个招呼。关于羽洛的特殊背景,他已经从修予那里听说了。 修予往院子里探了几眼,不得不说,洪伯办事,就是利落。只不过,这未免比主子吩咐的要好太多了吧? “洪伯,你这么安排就不怕违背了主子的意思?” “哪里违背了?这个院子,虽然和东厢只有一墙之隔,可确确实实是在南院的范围里。” “可主子不是说——” “主子说什么了?不就是南院、空屋嘛。这小院子也空了好一阵了,我可都是依着主子的意思办事的。” 洪伯说得有理有据,见修予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道:“怎么,你之前不是还一个劲儿夸那位雪儿姑娘,为人随和,还救过主子的性命?咱们用点心安排也是应该的!” “我当然是没什么意见。就怕主子……”修予说,“雪儿姑娘虽然是失忆了,可毕竟是勤王府的丫鬟,是和那林奎坐一条船过来的人。主子不喜欢她,也是难免的。” “主子的想法,你怎么知道?”洪伯突然问道。 “我怎么不知道?这一路上,洪伯你是没看见,主子从头到尾就没给过雪儿姑娘一个好脸色!若是换了别人对主子有救命之恩,依主子的脾气,定成了过命之交。可雪儿姑娘到现在连个‘谢’字也没捞着。你说,要不是因为主子对她心存芥蒂,还能是因为什么?” 洪伯听罢,忍不住摇了摇头,拍了拍修予的肩膀。“修予啊修予,你真是白跟在主子身边那么多年了。” 修予听了这话,显然有些急了:“洪伯,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么些年,他跟在主子身边鞍前马后的,怎么就叫“白跟了”? “什么意思?凡事不能只看表面!”洪伯停顿了一下,说得意味深长,“你再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7 好好想想,主子什么时候主动扶过哪家姑娘?” 第二十一章 洽因族长 湛香楼,封城最大的酒楼。 尹十一才去叔父那里探了病,就来酒楼与洽因族族长蒙西会面。 他刚一落座,蒙西就让人往他的酒碗里斟满了好酒。“大侄子,听说你叔父的喘病一直不见好,你可得上点心啊。” 尹十一一听此话,便知道蒙西是有意试探。 他的叔父,也就是阿齐海族的族长早就因多年的顽疾恶化,一病不起。 可偏偏如今三大马族局势微妙,这等消息若是从他口中坐了实,只怕麦州又要掀起高浪来。 尹十一泰然自若,举起酒碗,做了一个敬酒的姿势,先干为敬:“叔父的喘病也是劳累所致,大夫已经下了诊,多歇几日便好,就不劳蒙族长挂心了。” “哦?是吗?”蒙西也不遮掩自己的疑色,“那就好。不过这人年纪大了啊,小病也不能掉以轻心。就拿你蒙大叔来说吧,早几年征战落下了腿疾,年轻的时候也没觉出什么。现在就不行咯,一到刮风下雨的日子……哎,不说了,喝酒!” 蒙西有着草原马族的豪爽性格,美酒当前,一连干了三碗。 “大侄子,其实你叔父也是有福之人呐。”蒙西用随身的匕首割了一块烤牛肉送进嘴里,说话的音量却是降了一些。“你看看,现在朝廷易了主,又抽税又征丁的,我们马族的日子也是不好过啊。” 蒙西屏退了左右的人,又接着往下说:“你别看近几年七里穆族声势大涨,苏布合表面上是风光。可就他那几个儿子呀,只知道争功抢胜,哪里有用得上的材料?” “再看我蒙西,一生戎马,儿子呢,得了重病,竟然走在了我的前头。”说到这里,蒙西又干了几碗,一向豪气万丈的一族之长,竟然露出了几分老态。 尹十一本想劝上几句,可蒙西摆了摆手,又往下说:“你看我到老了,也就只有个闺女陪在身边。不得不说,还是你叔父有福啊。有你这么个侄子,治人、理财样样精通,还是个孝子,可是胜过亲儿啊!” “蒙族长这是哪里的话,十一愧不敢当。”尹十一客套地接道。 “欸——大侄子,你看你,话都说到这儿了,你还是‘族长’、‘族长’地叫,岂不是生分了?”蒙西说,“论起来,我与你叔父也是老朋友了,你该叫我一声蒙大叔才对。” “蒙大叔。”尹十一举酒叫道。 “嗯,这就对了嘛。”蒙西站起身来,拍了拍尹十一的肩膀,“大侄子,咱都是明白人,说话也用不着兜圈圈。这次我来封城,可不是为祭典来的。我是专程来拜访你叔父,还有你的。” “蒙大叔,我叔父他……” “我知道,他的喘病需要静养,所以我这不是先来找你了嘛。”蒙西说:“其实有些话,我也是憋了很久了。最近我们马族之间起了些变化,想必你也是清楚的。这本来于我洽因族也没多大干系,我族向来都是以散牧为主,只要草原上太平和睦,不比什么都强?可偏偏就有那么些好事之人,在外散布谣言,说我族人是两头讨好,伺机而倒。” 蒙西说到气恼处,连胡子都快立起来了:“那些都是放他娘的狗屁!我们两族是多少年的交情了!你说,我蒙西是那种被风吹两下,就弯腰倒戈的人吗?” “蒙大叔,您先别激动。”尹十一缓声说道,“我们两族的交情,岂是一些谣言就能说散的?早上我见到叔父的时候,他老人家还在痛斥那些唯恐我们马族不和,乱传谣言的人呢。” 听了尹十一的话,蒙西的神色才又缓和了些许。“大侄子,要不说还是你叔父明白我啊……” 两人又吃了些酒菜,聊的话题看似不轻不重,可也句句离不了马族的现状。聊了许久,尹十一本想起身告辞的,可门外却传来了女子清脆的声音。 “爹,封城太好玩了,芸儿在外边逛了一大圈,你看芸儿买了什么?”蒙依芸丝毫不理会守在包间外的侍卫,手里拿着一个面具,硬是推门进来。 “族长,小姐她……”侍卫看着蒙西,一脸为难的模样。 蒙西一边摆手示意侍卫退下,一边小声斥责了依芸几句:“爹爹在会客,你怎么这般没礼貌!这位可是你托格图伯伯的侄子,尹公子,还不快去打个招呼。” “爹……我……?”明明就是爹爹让她过来的,怎么她来了又一脸不高兴?依芸本还想申辩几句,可回头见了尹十一,冷峻的面庞透着英气,有着草原上最令人向往的男子气魄,顿时收了嗓门,把面具往身后的丫鬟那里一塞,低着头行了一个礼,便坐到爹爹的身旁去了。 蒙西用宠溺的眼神看了看依芸,转过头对尹十一说:“大侄子,你别见怪,我这女儿啊,着实是被宠坏了,没大没小的。” “蒙大叔言重了。”尹十一于是起身,向着依芸,也回了一个礼。 蒙西又说:“我这闺女呀,也是第一次来封城,看什么都新鲜。要不是我的腿疾又犯了,也该多抽点时间陪她一起,在城里走走看看。这些年,因为忙于族里的杂事,也顾不上她。唉——” 蒙西的话说到这里,尹十一的心中早如明镜一般。 七里穆族虽然日渐强盛,却内患难避,而他阿齐海族势力稳固,却有族长抱恙。洽因族作为三大马族中最弱的一方,免不了是要从两者中选一个作为依靠,而对于这份依靠的信任,无非还是要归于联姻! 这也便是一向很少露面的蒙依芸会在这里与他碰面的原因! “听说大侄子在封城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吧?”蒙西见尹十一一时间没有接话,又往下说。 “不过是些小生意罢了,若是小姐不嫌弃,十一倒是可以带着小姐四处转转,也算是略尽地主之谊。” 尹十一思前想后,还是舍不去洽因族这层关系。以目前的情势来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 —— 尹十一带着依芸小姐在封城里逛了整整一个下午。封城里新鲜的东西太多,蒙依芸看什么都喜欢,尹十一也不好驳了姑娘家的面子,只要是她看上眼的,都买了下来。 玉器首饰,糕点吃食,铜镜花瓶,还有绸缎皮衣,林林总总的战利品,堆得跟在后面拎东西的随从们都几乎看不到路。 一直到傍晚的时候,蒙依芸还兴奋劲儿不减,直嚷着下次还要找尹大哥一起玩。 —— —— 尹十一回府的时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8 候天已经黑了。刚回来他就一头扎进了书房,读起了那本《莆子记》。 若是在以往,这字里行间的智慧总能让他昂起心底的斗志,忘却一切艰难。 可今天,却不能。 裙带之谊!这让他想起了当今的勤王,迎娶太后的侄女,来换取一个华而不实的王爷头衔,令人不齿! 可今天,相似的选择竟然落到了他的头上! 尹十一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放下了书本,踱步到屋外。 清风微抚,抚不去他心头的愤懑;明月皎照,照不亮他晦暗的记忆。 于是,尹十一遣退了修予,攥着一坛子酒,独自跃上了屋顶。 对酒当风,正是易醉的时候。 廊下急匆匆的脚步声引起了他的注意。尹十一往下探了探,只见是几名侍卫,正往哪里赶着。 “快点,快点,再慢就赶不上换岗了。”其中一名侍卫说。 “还不都是你们哥俩,磨磨蹭蹭的,吃饱了就一副烂泥样。”另一人抱怨道。 “这怎么能怪我们?你是不知道,白天我们俩和主子出去逛街,买的东西都堆到了我们的眉毛眼。你去拎一个下午试试。” “就是,我的手到现在还在抖呢。” “得了得了,编瞎话也不知道过过脑子。主子是没事爱逛街的人吗?还买的东西都堆到了眉毛眼?你俩骗谁呢?” “谁说是给主子买的了?那些都是主子给一位姑娘买的。” “姑娘?你是说雪儿姑娘?” “才不是呢,是洽因族的大小姐!” “洽因族的大小姐?主子怎么会和洽因族的人在一起?” “主子的事,我们怎么清楚?不过,依我看,那位大小姐也就是身份金贵些,其他的都比不上雪儿姑娘。” “可不是嘛!之前在集市镇的时候,我俩也跟着雪儿姑娘去逛过街,同样是女子,雪儿姑娘就不会见什么买什么,也不管我们拿得了拿不了。” “就是,你们都想不到,雪儿姑娘最后啊,只买了一篮子野菜回来。” “野菜?雪儿姑娘喜欢野菜?” “才不是呢。那卖野菜的是个看样子还不到十岁的小丫头,雪儿姑娘看她可怜才买的。人家那是心善!” “哎,你们俩一口一个雪儿姑娘的,该不会动了什么心思了吧?” “胡说什么呢!全府上下谁不知道,雪儿姑娘是主子的人,你们这般乱说,不要命啦?” —— —— 侍卫们在廊下闲聊,尹十一在房顶上听着。 “雪儿”,他当时随口乱起的名字,现在倒好像成了大家口中真善美的代名词! 尹十一又灌了一口酒。 等侍卫们走远了,他才从房顶一跃而下,不知不觉地往南院走去。 第二十二章 臭棋? 正是春尽夏接的时节,夜晚的清朗还是很宜人的。 羽洛与秋戈正点着烛台,围坐在院里的树桩边,说是树桩,顶面早就让洪伯派人打磨平了,又涂上了一层好似胶漆的东西,多了几分亮泽与光滑,瞬间就成了一具颇有古风的木桌。 羽洛在上面摆了棋盘,正与秋戈厮杀得难舍难分! 黑白两军对垒之下,羽洛处于颓势。 “哎——哎——哎——”她对着棋盘,故作哀怨地连着叹了三声,“才一个不当心,就让你占了上风。还真是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啊!” “雪儿姑娘,明明就是你故意让着我。这会儿,还拿我寻开心。”秋戈撅着嘴说道。论下棋,她哪是雪儿姑娘的对手,往往才落了几子,就甘拜下风了。 “谁寻你开心啦?你看,我这白子,不管下到哪里,都无济于事。看来这局,是你赢了!”羽洛一副弃械投降的模样。 倒是秋戈,好像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这也难怪,两人已经一连下有十来局,她还是第一次尝到胜利的滋味。 秋戈又定睛看了看棋盘,恍然大悟,果真是自己赢了。 “雪儿姑娘,成了,成了,你看,我现在算是会下了吧!” “是咯,是咯,你呀,总算是掌握到门道了。”羽洛输了棋,却是高兴得很。 毕竟下棋是两个人的项目,只有把秋戈教会了,她才能摆脱“左右互搏”的处境嘛。 秋戈刚想把棋盘收拾了,却听见身旁传来“啧啧”的咂嘴声。她回头一看,提着酒坛子跨进院子的正是自家主子,赶忙福身作礼。 羽洛也是吓了一跳,不是因为小院里来了稀客,而是因为尹十一的一身酒气。虽然麦州人民饮酒如水,大多酒量也不差,可尹十一这般酒气冲天的模样,她还是头一回见。 “你喝酒了?”羽洛知道自己这话问得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可还是问了。 尹十一没有回答,而是直接走到了木桩旁边,往棋盘上瞥了一眼。 “啧啧”,他转过身面向羽洛,连连摇头,“你不但不会骑马,连下棋也不会,这么简单的局都破不了?” 我不会下棋?羽洛正想反驳,可尹十一却突然抓起了她的手,手把手地抓起了一粒白子,往棋局中一点。 “你看,这不就得了?”尹十一说着,从棋盘上提起了几颗被围住的黑子交到羽洛的手掌上。 喝酒后的他倒是表情更丰富些,这会儿,正透露着一种蔑视与得意的混合神情。 羽洛看看掌中的黑子,手上还留有刚才被尹十一抓过的余温。 她与秋戈对视了一眼,在心中默念了一句舒缓型的自创名言:与天争,与地争,老人、孕妇、醉汉与狗,不得与其争! “七加八等于几?”羽洛突如其来的提问。 “十五,怎么了?”尹十一直勾勾地盯着羽洛,他一向以为自己有识人之明,可为什么偏偏她的一言一行,总让人摸不着头脑? “那八加七呢,等于几?”羽洛再问,验算一下总是没错的。 “十五!你问这干什么?”尹十一有些不耐烦,可还是答了。 “没什么,就想看看你的神志是在你这儿,还是在这酒坛子里。” 羽洛有她自己判断人醉酒与否的方式,她可不至于傻到去问别人“你喝醉了吗”这样的问题。 “我没醉。”尹十一看了看脚边的酒坛子说道,“区区一坛酒,我怎么会醉了?要醉也是被你这棋路臭醉的。” 尹十一说的也是实话,他也算围棋高手,常与人对弈,可至今还没见谁下出来的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9 棋局如此杂乱无章的。 “我棋路臭?”羽洛胸中的一口气再也憋不住了。 管他是不是清醒,今天姑奶奶她还非得把这下棋的事掰扯明白! “冰木头,你知道我和秋戈下的是什么棋吗?”羽洛是咬着牙且含着笑问的。掰扯归掰扯,气质不能丢。 “围棋呗,还能是什么?”尹十一理所当然地说。 她刚才是不是又叫他“冰木头”了? “啧啧啧”,羽洛学着方才尹十一的表情动作,缓缓说道,“我们下的叫作‘五——子——棋’”羽洛停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恐怕不会下的是公子才对。” “五子棋?”尹十一不禁皱拢了眉头,他怎么没有听说过? “嗯,这种棋啊,与围棋不同,是比哪一方先把五子连成线的游戏。”羽洛解释道。 “五子连线?那有何难?”尹十一想当然地说道。 …… 两炷香后。尹十一已经连输6把了。想不到简单规则的背后却也是需要智慧与策略的。 自打他到西疆之后,已经很少棋逢敌手了,想起以前,他与兄长对弈,也是常常不敌。可那般单纯的日子,是再也回不去了。 尹十一想到这里,又端起了酒坛,一口气饮尽…… —— ——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冰木头!愤怒的情绪必须要重申三遍! 羽洛气得在院子里直打转!不就是输了几盘棋嘛!那冰木头至于一仰头就干了半坛子酒吗? 也怪她自己,都说了醉汉与狗,不得与其争了。 要不是她非得和他掰扯棋艺,他也不至于输了棋又醉倒在她的院子里。 要不是她好心地怕他着凉,和秋戈两个人费力地把他拖到偏屋休息,也不至于…… 也不至于闹的全府上下都知道“主子在雪儿姑娘这里过夜了”! 就连洪伯也是一大早就差人过来,说要给她重新布置一下小院,弄得明亮些,兆头也好。 任凭她怎么解释,洪伯就是一个劲儿地笑。 修予就更不用说了,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她乔羽洛当真是没脸见人了! 算起来,这一切都要怪那个冰木头! 可偏偏这肇事者一大早就独自出门,不见了踪影,这叫她如何自证清白? 难不成,她也得学那窦娥,求老天爷来个六月飞雪才行? —— —— 封城近郊,有一片竹林,在竹林的深处,有一间竹屋。竹屋里有着尹十一与他母亲的回忆。 尤其是竹屋中的那个小木匣,里头装的全是他母亲当年的珍爱之物。 尹十一将木匣小心地打开,里面除了他母亲戴过的玉簪,用过的木梳等随身的小物件,还有一轴泛黄的画。 那是他小时候作的画,画上的他与母亲一边品尝着糕点,一边在院子里赏花。 那个时候,母亲总喜欢做一些麦州家乡的糕点,虽然简单朴实,可毕竟是怀念的味道。 尹十一轻轻地卷起画轴,又拿起了木匣中那个不完整的锁片。那还是他满月时候戴过的锁片。放到如今,早就不如当时那般光亮了。还记得他稍大一点的时候,与兄长们打闹,把锁片弄坏了,就再没有戴过了。没想到,母亲却一直收藏着它。 尹十一把锁片揣在了身上,又在竹屋里静坐了一阵,才出来。这些年来,那个木匣子他已经翻过了无数遍,可每一遍都是同样的感慨。 时光荏苒,可叹可惜的是,母亲最终还是没能回到这片她常常神往的竹林…… 第二十三章 急着想过门么? “主子,您回来啦。”修予已经在门口候了很久了。 主子每过一段时间就会独自去竹林坐坐,他是知道的,可他不知道的是,为什么主子手上会提了那么多街边的小吃,糕点?主子向来是不喜甜食的。难不成是买给…… “主子,您手上这些糕点是……?”修予一边接过来,一边问道。 “糕点?”尹十一被修予一问,才意识到自己的双手提满了各式糕点。 封城的街头热闹非凡,他一路走,一路回想起小时候母亲做过的家乡滋味,不知不觉,竟然买了这许多。 “用盘子装了,就放在堂上吧。”尹十一吩咐道,他很少吃这些,既然买了,就放着当个睹物思人的摆设吧。 放在堂上?修予满肚子的疑问,愣是给他吞下去了。 主子在雪儿姑娘那里过夜的事,早就在府里传开了,他想当然这些糕点必定是给雪儿姑娘预备的。放在堂上?主子这又是哪一出呢? —— —— 各式糕点尖尖地堆了整整三大盘。 尹十一就坐在一旁看书,却一次也没有伸手拿过任何一块。 主子果然是不喜甜食的,修予的判断得到了验证。 可是究竟是为什么?难道主子突发奇想,要在府里养蚂蚁不成? 修予正想着,门口洪伯就进来通报,说是洽因族的大小姐过来拜访。 洽因族的大小姐?府里的下人又窃窃私语了起来,主子不是才和雪儿姑娘在一起么,怎么又冒出个洽因族的大小姐来? 蒙依芸才踏进尹府,就觉得周围的人反应怪怪的。一个两个好像都在打量着她的模样。 直到见到尹十一,她才觉得安心了一些。 “尹大哥,昨天谢谢你带我四处逛逛,爹爹特地让我带了些谢礼来。”蒙依芸说着,示意随从们把东西放下。 “尹大哥,你看,这里面有上好的灵芝、人参,还有石斛,爹爹说托格图伯伯身体欠佳,就让我送些能用得上的过来。” “多谢蒙大叔费心了。”尹十一客套道,“修予,快给蒙大小姐看茶。” “是。”修予招呼着蒙依芸落座,不一会儿,就沏了一壶好茶上来。 “尹大哥,昨天真是麻烦你了,还让你破费给依芸买了那么多东西。” “没什么,那都是应该的。” 尹十一的回答很简短。 蒙依芸喝了几口茶,又问道:“听说托格图伯伯病了,不知道现在好些了么?” “倒没什么大碍,只需要静养些时日罢了。”尹十一回答。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又闲聊了几句。 蒙依芸坐在椅子上,摇晃着两只脚,静默的氛围让她觉得很不自在。 依芸知道,爹爹很是希望她能和尹大哥走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0 到一起,尹大哥的精明能干早就传遍了整个草原,是个人人向往的领袖型人物,她当然也不反对这门亲事。 只不过尹大哥这人什么都好,就是闷了点。 往往她费劲心思才起了一个话头,可他说不上几个字就给画上了句号。 依芸在尹府才坐了一会儿工夫,就开始觉得无趣了。 她东张西望着,不一会儿就注意到了尹十一身边堆了不少糕点。毕竟是出身草原马族的女子,依芸没那么多规矩,走上前去就拿起了一块。 尹十一以为她是想吃,自然没有拦着。 可蒙依芸把糕点拿在手里看了几眼,又给放回去了。 “哎——”蒙依芸回头,指了指立在一旁的修予,显然,她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修予,只好用“哎”代替。 “我说,你是怎么伺候你家主子的?”修予才靠近了两步,蒙依芸就摆出了一副大小姐的架势来。 “我?”修予全然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指责源自何处,只好委屈地看了看主子,“不知道奴才哪里做得不周,还请小姐明示。” “还不知道哪里不周?你平时就给你家主子预备这样的糕点么?”蒙依芸大声问道。 依芸平时最爱的就是糕点了,在家的时候,爹爹请了好几名糕点师傅轮流给她变换口味,久而久之,她当然是看不上街边最朴素的东西了。 “这些糕点是……”修予吞吞吐吐,这些明明就是主子自己买回来的嘛。 “是什么?”依芸仿佛是想把在沉闷中累积的不悦都出在糕点身上,“这些东西,看样子就像是街边小摊上的东西,你摆在这里,也不怕尹大哥吃了闹肚子么?” “这——我——”修予实在是无言以对。 “行了,修予,把东西端下去吧。”尹十一有些不悦,却没有表露出来。 修予得了令,果真是如释重负,又叫来了几个下人,一瞬间就把糕点都请了出去。 “修管事,这些糕点要怎么处置?”随同的下人在门外小声问道。 这是主子买的东西,当然还是要等主子自己处置才行。修予想了想,还是让人把这些糕点都放到主子的书房去为好。 另一边,蒙依芸回头见尹十一一直沉着个脸,又担心自己刚才是不是有些过火了,连忙解释了几句:“尹大哥,依芸也是为了你好,爹爹常说,吃穿住行,以吃为首,倒不是需要多么讲究,只是放进口里的东西,多少还是应该注意一些。” 依芸柔声说着,边说还边注视着尹十一的表情。说真的,有时候,她还是有些害怕尹大哥的,因为他的喜怒不形于色,总让人感觉不到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爹爹常说,人与人之间相处久了,就会有默契,话不用多,就能够互相理解。 她和尹大哥也会这样吗? “蒙小姐的好意,尹某明白。”尹十一草草地结束了这一话题,他始终都不是多话的人。 依芸在尹府又坐了一会儿,一盏茶还没有见底,她就起身告辞了。 —— —— 东厢,书房。 蒙依芸走后,尹十一在书房看书,感觉才清静了没多大一会儿,就被“啪啪”的敲门声打断了。 “谁啊?”尹十一皱了皱眉头问道。修予不是在门外守着么?怎么来了人也不见通报? “是我!”羽洛推门而入。 她是来找尹十一讨一个说法的,就为了他昨晚的“过夜”问题,她已经快被府里人奇异的眼光淹没了。他必须出面向大家解释清楚才行! “雪儿?”尹十一抬头看见来人,有些惊讶。 雪儿还是第一次到他的东厢来。 “尹大公子,你也太不负责任了吧!”羽洛张口就没好气。 可话一出口,连她自己也觉得别扭,怎么好像一个怨妇一般…… 不负责任?尹十一先是愣了一下,对于雪儿的奇言怪语,他原以为自己已该见怪不怪了,可她总能推陈出新! “有什么事坐下说。”尹十一还是波澜不惊的语气。 羽洛拉过椅子,不客气地坐好,遂又开口:“冰木头,你……” “第三次了。”尹十一打断了羽洛的话。 她气嘟嘟的模样尹十一还是第一次见,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应该先让她冷静一下。 “啊?什么第三次了?”羽洛的情绪被尹十一成功地分散了。 “冰木头。”尹十一提醒她。想来好笑,这丫头平日里见他都是规规矩矩的,可只要到情绪激动的时候,就会口不择言。 啊?羽洛反应了一会儿,一语跳过:“我不是来和你讨论这个的。昨晚的事,你得负责,向所有人解释清楚!” “解释什么?”尹十一记得自己是喝醉了,可他好像没什么需要向“所有人”解释的吧? “当然是解释我的清白问题咯!”羽洛说罢,不禁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外加连叹了三口气。 这种话题,不管她怎么组织语言,听上去都脱离不了诡异! “你的清白,为什么要我来解释?”尹十一打量了羽洛一番,问得一本正经。 “当然得由你来解释!”羽洛抚了抚自己的胸口,顺了顺气,才进一步说明:“要不是你昨晚喝醉了,在我的院子里睡得跟一头死……” 话到这里,羽洛停顿了一会儿,硬生生把一个“猪”字吞了回去。她这次来是来解决问题的,表达清楚意思就好,修辞手法还是能免则免。 “总之,昨晚你在我院里过夜的事,都在府里传开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两……那什么……总之……事情是你喝酒引起的,你得负责解释清楚了。” 再怎么说,羽洛也是个小女子,这样一段话,她不说得坑坑洼洼才怪。 尹十一从头到尾,只是听着,他眼看着羽洛的小嘴一张一阖,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 如果换作以前,有哪个女人在他身边喋喋不休地发言,他应该会觉得厌烦吧。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倒是没有。 “哦。”羽洛的一段话后,尹十一只回了这一个字! “哦?!”什么意思?羽洛更来气了! “‘哦’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知道了。”尹十一换了一种说法。 “你知道了,然后呢?”羽洛开始觉得有点累,对方不愧是一块木头,敲一敲才能出声。 “没有然后,我不觉得需要解释什么。”尹十一平静地说着。 “你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1 ,不觉得,需要,解释?”羽洛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敢情男人的字典里是没有“清白”二字的! “你忘了你的身份了么?”尹十一用问题回答问题。 “我的身份?”是妾!羽洛已然把这茬丢在脚后跟很久了,“可你当初说过,我还‘没过门’呢!”最关键的三个字可不敢省略! “所以呢?”尹十一盯着羽洛的眼睛,抛出了一个几乎将她劈死在当场的问句:“你是急着想过门吗?” 第二十四章 数个够 她,乔羽洛,急着想过门?! 她以前还真没看出来那块冰木头还有段子手的潜力! 怎么古代人都是这般自大么?动不动就要纳妾,还如此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样子!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希望解放运动提早一万年,又或者母系社会延长一万年,干脆让男人们去头痛“清白”问题。 羽洛抄起尹十一书案边摆放的糕点,真想整盘扣在那块冰木头的脸上。 无奈,寄人篱下矮一头。她到末了,也只能塞了一大口到自己嘴里,借着咀嚼压压火气。 这糕点……,曾经是被蒙大小姐嫌弃的东西,可羽洛却大口大口吃着,尹十一就这么盯着她,良久都没有说话。 书房里安静得令人觉得尴尬。 尹十一就这么看着羽洛吃东西,直到羽洛一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他才故意把视线又挪回到了书本上。 可就是这一举动,让羽洛更来气了。 “《莆子记》!”羽洛读着他手中书本的名字,愈发不顺气了,“你一个商人,都有闲工夫看兵书了,替我说一句话有那么难吗?” 尹十一看看手中的书,不由得惊奇,就算是饱读诗书的男子,看到《莆子记》的名字,也未必知道这是一本兵书,女子就更不用说了。 “你读过这书?”尹十一问。 “我?”羽洛刚想答是,在疆留岛上,姥姥的确带她读过此书,说起来,写这本书的人,就是宸玄族的前人。 可她转念一想,自己的角色还在失忆之中,“我,好像读过吧。记不清了。” “那,你懂兵法吗?”尹十一当然知道雪儿是失忆之人,问了也许也是白问,可他就是止不住好奇。 眼前这个女人,比任何一本书都神秘莫测。 “我哪里会懂什么兵法。要说懂也就只懂那一句,三十六计走为上。” 羽洛顺着尹十一的话题往下说,才走了两个回合,就感觉不对劲。她可不是来和尹十一讨论学术问题的! “你别扯开话题。”羽洛试图重回正轨。 “既然你懂得也不少,应该明白什么叫作‘越描越黑’吧。”尹十一说。 “我当然知道,可要是一笔都不描,灰的也白不回去啊。”羽洛一边说,一边在脑中汇聚词汇,看样子,尹十一总算是开放沟通了。 可还不等羽洛再开口,尹十一就发话了:“我知道了。我会和洪伯他们说清楚的。” 啊?他同意了?他刚才是同意解释了? 乔羽洛愣了一下神,这一场对话,总让她觉得莫名其妙的。 先是绕了几个超长半径的大圈子,正烦恼怎么才能兜回来的时候,她竟然瞬间就圆满抵达胜利终点了! 不管怎么说,她的目的是达到了。 “冰木头,你答应过的话,要算数。”羽洛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第四次了。”尹十一还在数。看样子,这丫头是越来越不怕自己了。 “什么第四次?”羽洛才问出口,就想起来,是“冰木头”这个绰号。 还真是没见过哪个男子这么爱好数数的!既然你爱数,就让你数个够! “冰木头!冰木头!冰木头!冰木头!冰木头!——”羽洛一口气连喊了数声,一句喊罢,连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 面对羽洛小孩般的行为,尹十一轻轻地摇了摇头,还适时地递上一杯清水。 羽洛也是渴了,咕嘟咕嘟地一口气干了,才又觉得嘴淡了,抓了两块糕点才出得门去。 开门的一瞬间,修予在门外使劲往里探脑袋。 刚才雪儿姑娘在里面大喊“冰木头”,还一连好几声,声音之响,连在门外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雪儿姑娘该不会又和主子闹翻了吧? “修予。”尹十一在门内叫道,修予贼头贼脑地探看,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主子,您有什么吩咐?”修予问得很小心,也不知道主子这会儿到底是不是在生气。 “壶里的茶水没了,你再去换一壶来。”尹十一道。 尹十一的眼神顺着茶壶,到了糕点盘上。想起雪儿吃得这般津津有味的模样,他不禁也伸手拿起了一块。 一口咬下,心绪万千,虽然长大后的他很少再碰甜食,可这毕竟是他小时候的味道。 尹十一不知不觉又多吃了几口。 修予端着茶壶进来,本来就摸不着主子状态的他,这会儿是愈发没准儿了。 主子不是一向不吃甜食的吗? 他下意识地往外看,这是要变天了? —— —— 是日,晨。 “蒙小姐。主子他出门去了,您看……”洪伯恭敬地招呼着客人。 蒙依芸听见尹十一不在,却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我不是来找尹大哥的,昨天过来的时候,我好像把随身的玉佩弄丢了,不知道方不方便让我进去找找?” “这……”洪伯有些为难,毕竟主子不在,私自让外人入府总归有些不妥当,可这位蒙大小姐毕竟是洽因族的贵人,他一个管家也吃罪不起。 “蒙小姐,不如你随我到前厅稍坐一会儿,我找些下人帮小姐找玉佩就是。”洪伯说。 “嗯,那样也行。” 蒙依芸到了前厅,才坐了一会儿,就觉得乏味了。 果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仆人。看这洪伯的个性和尹十一也差不了多少,闷闷的。 “哎,管家。”依芸对洪伯说,“我不喜欢绿茶,你给我换一壶花茶吧。” “好,那麻烦小姐在这里稍等。” 洪伯前脚才出了厅堂,依芸后脚也跟了出来。 要她在一个地方傻等,她可做不到! 依芸出了厅堂,径直往后院走去。 听说尹府很大,花园也布置得很漂亮,上次来的时候她没能好好逛逛,今天可得补上。虽然尹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2 府的主人不在,可想必尹大哥也不会为了私自逛花园这样的小事责怪她吧。 蒙依芸脚步轻松,一路到了花园,府里的下人认得她是洽因族的大小姐,见她一个人,虽然有些奇怪,却也都是恭敬行礼。 —— —— 东厢书房。 “雪儿姑娘,我们私自进去不好吧?”秋戈在门外张望。主子的书房一向是不让外人进的,她拦不住雪儿姑娘,自己却怎么也不敢踏进去一步。 “怕什么,我只不过想找本书看看而已。”羽洛在书架边徘徊。 她是过来找尹十一的,昨天那块冰木头明明答应,会帮她解释,可怎么到现在还是没动静? 羽洛过来,本想再“提醒”他一下,可谁知那冰木头连同修予,一大早就没了人影。 来都来了,就顺便借本书回去看看吧,想起以前,一杯咖啡,一本剧本的日子,她还是很享受那分恬静的。 羽洛扫视了尹十一的书房。昨天来的时候,心烦气躁,哪顾得上打量环境。今日再看,才发现,他的书房收拾得相当整齐简洁。 不仅仅是书案上的摆设,就连书架上的藏书也是,都分门别类,有序之极。 羽洛挑了一本关于大晟国的史书,就想出来了,毕竟这是他人的书房,她逗留太久也不好。 羽洛拿着书转身,衣摆扫过了书案上。只听得“哐当”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 她低头一看,是一个小小的木匣子,摔下来的时候匣口被震开了,露出了里面的锦布,好似还包裹着什么东西。 羽洛弯下腰去捡,发现掉落在地的是一个破旧的锁片,那锁片并不完整。糟糕!该不是被她摔破的吧! 羽洛顿时心慌起来,一个小小的锁片,又是锦布又是木匣地包裹着,想必不是普通的东西!这回儿,她是真闯祸了! 羽洛背对着门口,蹲在地上好久都没有起来,她在找锁片残缺的部分,却怎么也找不到。 “雪儿姑娘,出什么事了吗?”秋戈在门外问道。 “我……”羽洛把木匣子放回了书案上,手中攥着那残缺不全的锁片,正不知道该怎么向秋戈说明的时候,就看见书房门外,另一个女子的身影。 “你是谁?为什么在尹大哥的书房里?”蒙依芸一只脚已经踏了进来,她上下打量了羽洛。 就算身为女人,看见羽洛的美貌,还是会忍不住惊叹。这样的女子,竟然出现在尹大哥的书房里,让依芸隐约有些不痛快。 “我,我是雪儿。”羽洛回答道,她下意识地把锁片收到了身后。 “雪儿?你是尹大哥的什么人?”蒙依芸又问。 “我,我是……”羽洛吞吞吐吐,毕竟“未过门的妾”也不是多么光彩的身份。 “雪儿姑娘是主子的客人。”还是秋戈在门外替她回答了。严格来说,说雪儿姑娘是客人也算不错,无论是从她真实的身份来说,还是从“未过门”的角度来说。 “客人?”蒙依芸还想多问几句。 可羽洛却因为锁片的事十分心虚。“我只是过来借一本书,拿了就走。”她揣起那本挑好的史书,匆匆地走出了东厢。 “雪儿姑娘,刚才那位姑娘好像就是洽因族的大小姐。”秋戈跟在羽洛身后说道,关于蒙依芸的事,她多少也听府里其他下人提起过,包括蒙大小姐第一次到府上拜访,就摆大小姐架子数落修予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越来越希望,雪儿姑娘可以真的成为尹府的女主人。就算成不了,也千万不要是那位蒙大小姐! “哦。”羽洛随口敷衍着,她的心思还在锁片上。 对了,锁片!还在她身上! 羽洛骤然停住了脚步。 她握着锁片的手竟然出了一层细汗,得赶紧把东西放回去! 羽洛转过身,手掌中锁片的金色映着园中湖水的粼光,在阳光下微微发亮。 “这是什么?”蒙依芸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把将锁片夺了过去…… “啊,这个是……还给我!”羽洛伸手想要把锁片要回来。 依芸把锁片举得高高的,好奇地端详起来:“不过就是一个破锁片嘛,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 依芸玩闹了一阵,见那位叫作雪儿的姑娘一副紧张的样子,决定还是把东西把东西还给人家。 依芸把手伸到了羽洛面前:“喏,还给你。” 羽洛正想把东西接过来,可是……锁片呢?! 园子的小湖那边传来了一道不大的声响,好像有什么掉落在湖里了! 蒙依芸再看自己的手里,空空如也! 她的手滑了! “啊!我,我不是故意的……”依芸对着羽洛说道,“要不然,我赔你一个就是了。” 羽洛盯着湖面,有些恍然,现在只能期望这锁片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了。 对着湖面沉思的雪儿姑娘,面有愧色的蒙大小姐,以及根本就没搞明白发生什么了的秋戈,三个人就这么静静地杵在花园里。 等洪伯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让人不知所以然的场景。 “蒙大小姐,总算找到您了。主子刚回来了,就在前厅呢,您要不要——” 第二十五章 没有失忆,丢失的锁片 “尹大哥。我刚才自己去花园里逛了逛,你不会怪我吧?”方才发生的事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可蒙依芸自知擅自在别人家的院子里游玩,总归是不太礼貌的行为,故而一见尹十一就先报备下了。 “不碍的。”尹十一说,“听洪伯说,你有东西落在这里了?” “是啊,一个玉佩,我才买了没几天,也就是昨天过来前带上着玩的,可回去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 “蒙小姐,昨个儿您到过的地方,下人们都已经找过了,到现在还是没有发现玉佩的下落。”洪伯说道,“不过,我已经吩咐人再仔仔细细找上几遍了。” “哦。”蒙依芸努力地回想着昨日的情景,“昨天,我记得刚到这里的时候,还握在手里把玩的,后来,喝过茶之后,好像就收起来。不对,是收起来了,还是挂在腰上了?等等,是喝茶之前就收起来的,还是之后?” 蒙依芸自言自语的,想到用力的时候还拍拍自己的脑袋。 “这个玉佩很重要吗?”尹十一问。 “那倒不是。只是,我明明记得……”蒙依芸还在使劲儿回想。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3 “既然不是重要的东西,想不起来就算了,不如换一块新的戴吧。” 尹十一正想要洪伯去库房里挑几块玉佩过来,蒙依芸却拒绝了:“玉佩本身倒也没什么,可就是因为想不起来,我才更要使劲想啊,要不然,总觉得心里面有什么堵着似的。” —— —— 蒙依芸的玉佩最后还是找到了,就在她昨日送来的礼物中,想必是不小心掉落在里面的。 送走了依芸,尹十一踱步回书房。 这段每日都要走上几遍的路程,今日却显得格外漫长。不为别的,而是因为依芸随口说出的一段真话:就是因为想不起来,才更要使劲想啊! 人,大多是恐惧未知的,无论是对于将来,还是对于过去。 自从得知那个女人失忆以来,他谎称勤王已故的时候也好,他中毒箭命在旦夕的时候也罢,她都表现得毫无破绽,仿佛她从心底里就相信自己是“雪儿”。 可一个失忆的人,真会一点也不好奇自己的过去?一点也不想找回失去的记忆? 她到现在,一次也没问起过“雪儿”的过去,甚至是“雪儿”的家人。 她一直都是装的?! 如果真是装的,那么,他身中箭毒的时候,她本可以逃跑,可她却选择了留下,为什么?她留在自己的身边,是有什么企图? 她是勤王的人,难道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 尹十一紧咬着双唇,攥紧了拳头。从小,一直被教导,除了母亲之外,他绝不可以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 是环境锻造了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象。 可偏偏在他动摇着,想要放弃孤独的时候——她! 尹十一关紧了书房的门,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咦?他才在书案前坐下,就觉得书房里好像哪里不对劲。 是谁动了他的木匣子? 尹十一把木匣摆正,怎么连匣口都没有盖好?锦布的一角怎么会被夹在外边? 是谁?到底是谁?动了他的锁片!为什么要拿走他的锁片? 看到空空如也的匣子,不解与愤怒充斥着尹十一的胸口。 “来人呐。”他大声叫道,着实把门外的修予吓了一跳。 “主子?” “去问问,谁进过我的书房。”尹十一沉着嗓子说。 “是,奴才这就去。” 才一眨眼的工夫,修予就回来了。“主,主子,奴才问过东厢的侍卫了,今天,今天……” “说!是谁?”尹十一催促道。 “雪儿姑娘,过来……借走了一本书。”修予抬头探了一眼主子的神色,说得犹犹豫豫,“还有,蒙大小姐也进过东厢。” “知道了。”尹十一骤然站起。心中的烦躁更盛了一筹。 雪儿! 又是雪儿! 到书房来借书,恐怕都是借口吧! 她想刺探什么? 又为什么要拿走他的锁片? —— —— 尹十一快步走出东厢,老远就看见羽洛与秋戈在湖边用网兜打捞着什么。 他几个箭步靠近,一把抓起了羽洛的手腕。 “东西呢?在哪里?”他问得很直接,眼中的火光几乎要迸射出来。 疼!手腕上突然传来的力道让羽洛吃痛。她抬头看见尹十一瞪着眼直盯着自己。 他丝毫都没有掩饰自己的怒气。 这般景象就好像她第一次见到尹十一的时候。 “东西,掉在湖里了。”羽洛低下头,小声地回答,都是她不好,不小心把东西摔破了,还把它带出了书房,才会…… “湖里!”尹十一往小湖面上看了一眼,手上的劲道更大了。 “为什么?”尹十一的语调让秋戈不禁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我,是我不小心,对不起。”羽洛不知道如何解释才好,看尹十一的表情,那个锁片应当是相当重要的东西。 “谁准你进的书房?”尹十一的语气愈发严厉。 “我,对不起。我只是……”除了一再道歉,羽洛别无可言。 尹十一“哼”了一声,没有再问下去。 他的目光黯淡,终于放开了羽洛的手腕。 “对不起。”羽洛还是只有道歉。 她想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网兜,继续打捞,却被尹十一重重地拉开了。 “秋戈!带雪儿姑娘回去!”尹十一字字如雷,“以后不准她靠近东厢半步!” “主子,其实……”秋戈想替雪儿姑娘说句话,毕竟责任不全在雪儿姑娘身上。 “我刚才的话,没听见吗?”尹十一几乎是在怒吼,他不再看羽洛,也不想听任何人辩解。 秋戈无奈,只得拉着羽洛离开。 两人的身后,是响亮的水声。尹十一跳入了湖中,那个锁片,是母亲的遗物,对他而言,是绝不可以失去的东西! —— —— 虽然花园中的小湖不算大,可要找出一个小小的锁片,又谈何容易。 尹十一在湖中沉沉浮浮,修予也跟了下去。府中会水的人不多,其余下人也只能用网兜帮着捞。 一转眼,就到了太阳的落山的时候。毕竟还未入夏,夜晚的封城还是偏凉的,水中就更不用说了。 尹十一从湖里出来的时候,已是精疲力竭,却还是一无所获。 —— —— 书房。 尹十一对着空了的小木匣发呆。 冰凉的湖水,总算冲淡了一点他的怒气。 “主子,喝点姜汤吧,祛祛寒。”修予把汤碗放到尹十一面前。 尹十一只勉强喝了一口。 “主子,东西既然在湖里,就不会丢的。等明日天一放亮,我就下去找,总有找到的时候。”修予宽慰道。 而尹十一仿佛另有所思。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修予,你说,如果当初雪儿没有失忆,会是怎样?” “主子为什么这样问?” 尹十一没有作答。 修予停顿了一会儿,见主子好像还在等着答案,才说道:“如果,当初雪儿姑娘没有失忆,恐怕……恐怕这会儿已经没命了吧……” “没命?” “是啊,那时候,因为行刺林奎的事,主子也是在气头上。”修予说得小心翼翼,主子本来心情就不好,再提当时的失败,总是不妥。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4 “林奎……”想到仇人,尹十一的眼神深邃了一瞬。 说实话,那日的怒气远胜今日。当时也不是没有动过杀她的心思。如此想来,如果她真是谎称失忆,也可能只是求自保而已。 尹十一想到这里,又端起姜汤多喝了几口。 “修予,你也喝一点吧。”尹十一说道,毕竟修予同他一样,也在湖水泡了半天。 “谢主子。”修予接过汤碗,又瞥了一眼主子,只觉得最近主子的脾气是越来越不好掌握了。 以往提到刺杀林奎那日的事,主子都恨得牙痒痒,今天怎么反倒使心情好转了呢? 哎,管他呢,只要主子好就好。 —— —— 夜深了,尹十一难以入睡。 夜晚风凉,他起身披上了一件披风,不知不觉地往花园里走去。锁片是他对母亲的回忆,叫他怎能不惦记? 尹十一靠近湖边,眼前的景象令人惊讶! 湖面上飘满了用油纸叠成的小船,每一只船中都点了蜡烛,把湖面,甚至湖底都照得透亮。 船只两头还想还有细线悬垂到水面之下。 这是什么?尹十一又走近几步。 在湖水的波光里,还有那个早就占满他脑袋的身影,在不断起伏! 第二十六章 加奶不加糖 尹十一走进湖边,只见雪儿深吸一口气,扎下了水面。 封城一向是个昼夜温差大的地方,夜晚的冷风掠过,带来了阵阵凉意,使得尹十一不禁蹲下了身子,用手指沾了沾水,试探水温。 湖水寒凉逼人! 雪儿呢? 尹十一借着烛光,往水中望去,搜寻着雪儿的身影。 这个丫头不要命了么?潜下水去已经多久了?他在心中问着。 漂浮在水面上的纸船阻挡了尹十一的视线,他随即伸手拨开了几个。 尹十一这才注意到,每只船底好像还用墨画上了奇怪的记号。而油纸船两头垂下的细线都系着一块小石头,使得细线一直延伸到了水底。 羽洛在水下,感觉到了头顶上光线的变化。这些纸船是她和秋戈一起做的。她在船底画上了阿拉伯数字,又让小石子连着细线垂下,好让她能够在水底方便定位,知道哪一片区域是找过的,哪一片还没有。 真是的,秋戈不是预备姜汤和毛毯去了么?这么这会儿又在拨弄她的纸船?不是告诉过她不要随便乱动的么? 羽洛从水里探出脑袋,点点烛光在她眼前晃动,使稍远一些的地方显得模糊不清。 她一面抹开脸上的水花与发丝,一面朝着湖边的人影说道:“秋戈,你别动那些纸船,要是把记号打乱就麻烦了!” “你快上来!”回答的声音略带焦急,是尹十一的声音。 羽洛先是惊讶,又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心想着怎么会是冰木头,听他刚才的语气,像是还在生气。 羽洛喊了一声,“我再找一会儿,就上去”,便又扎下水去了。 “雪儿!我叫你上来!现在就上来!”尹十一对着水里的影子叫道。 可羽洛一心一意在水底摸索着,哪里还听得真切! 水里果然好冷,她全身的肌肉都不自觉地打颤,如此才能多激发出一些热量! 尹十一在水边紧盯着,雪儿终于又探出脑袋换气了,尽管飘散一湖的烛光将周围的景色都染上了些许橙色,可她的嘴唇却一次比一次苍白。 “我叫你上来,听见没有!”尹十一的喊声再度响起。 “再一会儿就好。”羽洛终于回应了一句,她已经找过一大半的地方了,至少也等她找过一遍再上去。 这丫头就非得这般倔强么? 为什么就不能老老实实听他一次? 尹十一在岸边再也站不住了,他将披风一解,也下了湖。 瞬间的冰冷让尹十一的身体一阵抽紧,他一个惯于习武的男子,尚且受不了这刺骨的寒冷,这个丫头! 她已经在水里多久了?她真的不要命了么? “雪儿!”尹十一朝着水中的影子游去,才游出去几丈的距离,他眼中的影子就不见了! 雪儿?尹十一环顾四周,身在湖中的他也被烛光晃了眼。 纸船太碍事了!尹十一将他近旁的纸船一一推开,却还是不见雪儿的踪影。怎么可能不见了,一个大活人,怎么会看不见! 他在原地打转,脑中闪现的是雪儿上一次换气的样子,那过分苍白的脸色已然昭示了她的虚弱。 他早就应该下水把她拉回来的! 尹十一拍打着水面,不断叫着雪儿的名字。他心慌极了,他从未像现在这般心慌过! 那个会在他生病时给她熬粟米粥的雪儿,那个会用手指戳他的脸喊他冰木头的雪儿,还有那个救过他的性命却从未邀功的雪儿! 她是不是真的失忆,他已经不在乎了,真的不在乎了! “雪儿!”尹十一发了疯似的推开所有挡路的纸船,往湖中心游去。 “呼——呼——”一连串喘气声突然从他的身后传来。 “雪儿?”尹十一急忙转过身。 “你,怎么,也下来了?”羽洛的气还没有喘匀,接着说:“刚才,我浮……浮上来的时候……差点儿……就撞到你了。” 尹十一看见羽洛青紫色的嘴唇,不禁心疼,他一把拉住了雪儿的手臂,手掌触及的地方是那样的冰冷。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尹十一大声地问道。 “我……”羽洛看着尹十一严肃的神情,好似怒气不减,直觉地以为他又要责骂自己,“我,只是想帮忙……” “帮忙?你难道就不怕冷么?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只能让人……”尹十一把“担心”二字吞了回去,拽着羽洛的手臂就转向最靠近岸边的方向。 习惯于冷面对人的他,即便是再挂心,待话到嘴边,又好似成了数落。 “对不起,你,你别生气,你看……啊嚏……”羽洛吸了吸鼻子,把锁片凑到了尹十一跟前。她早就想拿出来了,可尹十一却一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尹十一瞥了一眼锁片,锁片上有鲜红的血迹。是锁片的裂口处把雪儿的手指割破了。他小心地接过锁片,没有多看,只是一个劲儿地拽着雪儿往岸边游去。 “那,那个,我,在,我在你,书,书房的时候,好像,把,把……”羽洛想说,她好像是把锁片摔坏了。 可不知怎么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5 ,东西一捞起来,就好像心中的一股劲给泄了下去。 羽洛顿时觉得寒冷无比,莫说是身子了,就连牙齿都在打颤。 “说不清楚就先别说了。”尹十一把羽洛拉上岸,用自己的披风裹住,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 —— 羽洛缓缓地睁开眼睛,她觉得自己很疲倦,疲倦到就连抬起眼皮也是一件乏人的事。 她的雕花木床怎么好似变了?羽洛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变了的不仅仅是雕花床,还有她床边的烛台,墙上的挂饰,梳妆台、圆木椅。每一件摆设都变了! 羽洛哈了一口热气出来,突然明白了。 这里,不是她的房间?! “雪儿姑娘,你醒啦。”秋戈端着一碗药正好进来。 “这里是?” “是东厢。”秋戈说道,“主子已经命人把姑娘的东西都搬到东厢来了。”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搬到这儿来?”羽洛还挺中意那片宁静的小院子的。洪伯忙里忙外地帮她布置了一整天的小天地,才住了没几天,怎么说搬就搬了? “当然是为了方便照顾姑娘咯。”秋戈答道,虽然主子的心思一向都不会表露出来,可这一回,她看得再清楚不过了。 一想起昨晚主子抱着昏睡过去的雪儿姑娘,就好像抱着一块宝玉似的,生怕在路上撞着她的头或是脚尖的模样,秋戈就打心眼儿里替主子高兴。 “不就是头疼脑热,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吗?”羽洛不以为然。 “风寒要是处理不好,会积下大病的。”秋戈一副资深大夫的模样,“雪儿姑娘,你昨天从湖里上来的时候,全身都冰透了,才走了两步就昏昏欲睡,吓死人了。主子急得一夜都没睡好,又是喂药,又是替姑娘加热水暖身子的。” “暖身子?”羽洛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 “姑娘,暖身子又不是沐浴,不用褪衣服的。”秋戈毕竟也是女子,一眼就看穿了羽洛的想法。 “哦。”羽洛喝了几口药,苦得直皱眉头。 她还在消化着秋戈刚才的话。东厢!那不是冰木头住的地方?! 那不就意味着,她将与那块冰木头低头不见抬头见?! 因为金锁片的事,她已经得罪尹十一了,要是假装失忆的事再露出了马脚,岂不是…… —— —— 尹十一看着熟睡中的雪儿,不禁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秋戈说她适才醒过来过,才一转眼的工夫又睡过去了,看来的确烧得不轻。 短短一个晚上,从全身冰凉到几度高热,她想必很难受吧? 尹十一轻轻地取下羽洛额上退热用的布巾,在凉水里过了几遍,又轻轻地放回她额头上。 如此单薄的小人儿,为什么还总是这般倔强呢? “晓律,帮我倒一杯咖啡好不好?”羽洛在梦中喃喃自语,她梦到了以前熬夜赶戏的时候,没有咖啡因的支持,还真是挺不过去。 “咖啡是什么?”尹十一在她耳边问道。 “咖啡,就是咖啡啊。加两匙奶,不要糖。”羽洛说道。 加奶?不要糖?“你说的咖啡,是什么样子的?”尹十一实在是想象不出来。 “咖啡是什么样子?不就是棕色的,苦苦的嘛。你怎么连咖啡都不知道?”羽洛答得有些不耐烦,晓律是怎么了? 棕色的,苦苦的? 尹十一在心中默念了几遍,眼神瞟到了床头一只空了的药碗,顿时明白了几分。 这丫头,总爱说些让人莫名其妙的话,就连做梦也不例外! 尹十一替雪儿将被角掖好,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木凳稍稍移动的声响却把羽洛吵醒了…… 晓律?羽洛的思维还停留在现代,与她的经纪人晓律在一起。 “咦?你怎么长个儿了?”羽洛看着眼前高大的人影问道。 长个儿?尹十一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 一般的病人醒来,不都是嘴发苦、要水喝的么?哪有开口就关心别人身高的? “你,觉得好点没有?”尹十一尽量放柔了语调。 低沉的男音迫使羽洛定睛回神。 吓!这不是冰木头嘛? 羽洛揉了揉眼睛,果然没错。 “你也病啦?”羽洛突然发问。 这也难怪,平时的尹十一说话总是又大声又僵硬,今天是怎么了,要不是病了,怎会连说话的底气都没有? “没有。”尹十一说着,见雪儿想坐起身来,便俯身想扶上一把。 可羽洛却是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啊!手指与手腕上的伤痛,让没有防备的她突然一震。 手指上的伤口是被锁片的裂处划伤的,而手腕上的淤青,是被尹十一抓伤的。 尹十一看着雪儿手腕上青青紫紫的一大片,心中很不是滋味儿。 “那天,我出手太重了。”他说道。 “没事的,过几天就会好的。”羽洛吃力地笑了笑,想起锁片,还是有些愧疚,“都是我不好,好像,把你的金锁弄坏了……” “它本来就不完整。”尹十一说。 “哦,是吗?那就好。”羽洛总算安心一些了。 “那个锁片,是很重要的东西吧?”她也是没话找话。 “是我小时候戴过的。”尹十一说。 算起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谈话,可不知为什么,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尴尬的味道。 “那个,我去给你拿点药膏。”尹十一看着羽洛的手腕说道。 “嗯。”羽洛点点头,等尹十一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加了一句:“晚点让秋戈拿过来就好。” 尹十一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否定。 —— —— 傍晚,秋戈端着药进来。 她舀起一匙,吹了一吹,才送到羽洛眼前。“雪儿姑娘,你试试,看这药合不合你的口味?” 口味? 喝药还讲究口味? 羽洛暗自觉得好笑,心想这秋戈也是越来越幽默了。 羽洛低头,往药碗里瞟了一眼。 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什么鬼? 碗里淡棕色的“乳浊液”,飘散着令人难以忘怀的气味。 “这个——是药?”羽洛想要秋戈确认。 她只是受些风寒而已,用不着“以毒攻毒”吧? “没错,是药啊。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6 ”秋戈一本正经地回答。 “是主子说雪儿姑娘要加两匙奶,不要加糖的。为了这,主子还特意又请了一回大夫,确认过药性与羊奶不相冲,这才让加进去的。还有,本来药方子里有甘草增加甜味,现在也去掉了。雪儿姑娘,你快尝尝吧……” 第二十七章 差一句的七言绝句 整整一天有余,十六个时辰了。羽洛掰着手指在窗边发呆。 自打她感觉好些之后,已经在屋里闷了整整十六个时辰了。绝对不是因为她宅,而是东厢的环境使然。 从布置上来说,东厢秉持着极致简约的格调,就连植物都是单一色调——青绿。 从氛围上来说,冰木头的书房就在近旁。往来的下人生怕吵扰了主子,说话做事都是能静则静,哪比得上她在南院的时候自由自在。 从出场人物上来说,就更加不便了。除了秋戈之外,冰木头、修予、洪伯都是常见的面孔,这给了“雪儿”这个角色更多挑战!她虽然是专业的演员,可也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吧! 360度无死角全景摄像,难保不出几个穿帮镜头! 再加上那个冰木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东西了,没事就过来找茬挑刺。一会儿说她喝药不够爽快,一会儿又嫌她字写得难看! 她用毛笔写字不过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能把古文字认全写对就已经相当值得骄傲了,哪还管得了什么笔触有力,结构饱满的? 这日子真是越来越难过了! —— —— 书房。 “主子,前几日去给苏布合送拜帖的人回来了。”修予说道。 “老样子?”尹十一问。 “是。”修予答,“我们的人一提到有关马族的事,苏布合就把话题扯开去。倒是他的大公子和三公子各自塞了拜帖过来,主子要不要见见?” “不必了,别人的家务事,我们还是置身事外的好。”尹十一说道。他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有苏布合一个人。 依如今的情势看来,要想拉拢七里穆族,只有趁着祭奠的时候了。然而,目前的苏布合显然无意与他联合,还真是伤脑筋啊。 “修予,上次让你找的字帖,你找到了吗?”尹十一突然转换了话题。 “找到了,主子您看看。”修予把字帖铺展在书案上。 “嗯。”尹十一随手翻了几页,边摇头边道,“这字体刚劲不足,阴柔有余,真看不出来是堂堂男子之作。” “主子,您要是不满意,我再去给您找别的就是。” “不用了,这样正好。”尹十一将字帖合拢,往书案角上一摆。 修予看着主子的动作,还真是纳了闷。好好的,主子怎么突然想起来要临帖了? 该不是最近因为马族的事心烦,想借此缓缓压力? 可主子不是一向都不喜欢乏力软绵的书写么? —— —— “冰木头!”羽洛一只脚还在门外,声音就先传了进来。绰号叫多了,还真是不好改口。幸好人家尹大公子至今也没对此表示不满。 “你看!”羽洛三两步走到尹十一跟前,先是把之前划伤的手指往他跟前凑了凑,接着又卷起袖子,把先前淤青的手腕在他面前晃了晃。 “看清楚了么?”羽洛收了动作,一边认真地问道。 “看清楚什么?”尹十一的目光在她白皙的柔荑上停留了一会儿。 雪儿的各种名堂,他从来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弄明白过! “当然是我的伤口们啊,都痊愈了不是?”羽洛说明着,“还有烧也退了。” “哦,那很好。”尹十一顺着她的话头接道。 什么叫作“那很好”?她专程过来可不是为了听一个“好”字的! 当初让她搬到东厢,不就是“住院”来的么! 现在她都已经生龙活虎、活蹦乱跳了,当然应该办理出院手续了才对! “既然我都好了,可以搬回南院去了吧?”羽洛问。 “在这里住得不习惯?”尹十一很是不解,虽然雪儿之前住的地方在南院是最佳的位置,还在洪伯的关照下布置得不错,可南院毕竟是下人住的地方,嘈杂偏僻。 “不习惯!”羽洛答得铿锵有力。 “哪里?”尹十一追问。 哪里?什么哪里?羽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冰木头是问她哪里不习惯。 真是的,要不要那么节约语言! “都!”羽洛刻意回了一个更简约的。 “都?”尹十一挑了一下眉,直勾勾地盯着雪儿,似乎在等待她的下文。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直到羽洛决定还是跳过打哑谜的过程。毕竟,若要论惜字如金,她哪里会是冰木头的对手! “我之前住的地方离花园更近。”她住的小院子是整个南院地理位置最好的,东厢虽然也是临着花园,可光要走出东厢也需好一会儿呢。 “多走几步没坏处。”尹十一仅用了七个字就把她驳回了。 “我之前住的地方,院子中央还有桌椅,纳凉下棋,好不惬意。”羽洛接着陈述论据二。 伤寒才好,又想着纳凉了?尹十一心底很不以为然,可他这会儿并不想和雪儿争论这一点。 “书房外也有桌椅。” 又是七个字,论据二阵亡! “可是……”羽洛当然不服,不禁加大了音量,“你都说是在你尹大公子的书房外了,谁敢在那里放声喧哗,自由嬉闹啊?” 尹十一听她这般一说,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丫头!莫说是书房外头了,就算此时此刻,她正身处他的书房当中,也没见她控制音量! 当然,这些心里话,尹十一还不至于说出口,他只是看着雪儿,将手中的笔头转向了她。 “你是说我?”羽洛看着他手中的笔划过一个弧度,直指自己,当然不满,可静下心来一想,自己刚才的音量确实不小。 她稍稍压低了声音:“我现在,不是因为在和你讨论问题嘛。” “还有呢?”尹十一问。 “什么还有?” “不想住这里的理由。” “对哦。”他们在讨论的主题差点就被叉开了。 羽洛皱了皱眉头,努力思考。来前她辛苦编好的若干理由,还有哪几条来着?毕竟她真实的理由,好比什么“怕假失忆暴露”“不悦冰木头的挑刺”之类的,都是断然不能说出口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7 的。 “还有……还有东厢的布置,太单调了,不利于保护视力。我还是比较喜欢五彩缤纷、活泼而不失华丽的装饰风格。” “南院也一样单调。”尹十一说着再次打量了雪儿的穿着,一如既往的素白,加上简单点缀的头饰,不花俏却很出彩。 说实话,他一点也看不出来她究竟哪里喜欢“华丽”了。 “南院才不单调呢!洪伯搬了好些花草过去,空气弥漫花香!才不像这里,连一点生气都没有。” 果真是院子随主人,整个东厢都被尹十一“传染”了! 其实,让洪伯多搬些花草到东厢来也只是一句话的事。可尹十一看着羽洛一本正经、据歪理力争的模样,心中也明白了几分。 她口中这些那些的理由,汇总起来不过就是一句话——她不喜欢和自己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仔细回想两人相处至今…… 这也难怪她…… “我会吩咐洪伯的,帮你搬回南院去。”尹十一的语气有些低落。即便非他所愿,却还是允诺了。 “我……等等,你刚才,是答应了?”羽洛着实有些意外,俗话说得好,幸福总是来得突然! 自她进屋起,不论说什么,他总是七个字、七个字地往外蹦,把她编了一个晚上的理由一一否决。按着节奏,还以为他铁定要凑个“七言绝句”了! 可没想到,他竟然同意了! 羽洛兴奋的表情,让尹十一更添了几分失落。 而此时,屋外却传来了敲门声。 “主子,蒙大小姐过来了。”修予隔着门说道。 她来做什么?尹十一下意识地往屋外的方向看去,正想发问,却听见修予接着报道:“蒙大小姐是来找雪儿姑娘的。” “找我?”羽洛指指自己,一头雾水,她和那位蒙小姐不过是一面之缘,找她能有什么事? 尹十一的疑惑就更深了,他并不知道蒙依芸竟然认识雪儿。 “所为何事?”尹十一替雪儿问道。 “蒙大小姐说,是有东西要交给雪儿姑娘。”修予回答。 东西?屋里的两人互看了一眼,愈发没头绪了。 也罢,不就是见一面嘛,还能多长十斤赘肉不成? 第二十八章 蒙依芸 羽洛回到自己的房间,蒙依芸早已等在门口了。秋戈也在一旁,可她见来了客人,也不往屋里请。 谁让秋戈不怎么喜欢这位蒙大小姐呢。 上次要不是蒙依芸,主子的东西也不会掉入湖底,雪儿姑娘也就不会因此被主人训斥,还病了一场。 若不是因为雪儿姑娘再三强调,她早就把这件事上报主子了。不过……雪儿姑娘只说不让告诉主子,却没说不让她在蒙依芸面前抱怨几句…… 秋戈的心思当然逃不过羽洛的眼睛。 羽洛拉了拉秋戈的衣角,才让她僵硬的表情软化了一些。 “雪儿姐姐。”蒙依芸却是一见羽洛就主动靠了过来,“那个……我本来是想把这个给你的。” 依芸从袖袋中掏出一个小锦包,交在羽洛手里。 “这是?”锦包虽小,可里边的东西却有些许分量,羽洛小心打开,里面竟然是一个金光闪闪的锁片。 “我本来是想拿这个赔给你的,可没想到……那是尹大哥的东西。”依芸说着,还瞄了一眼秋戈,显然那是她的信息来源。 “雪儿姐姐,我听说你还因为这事病了,我等一下一定回去跟尹大哥说明白的。”蒙依芸说得信誓旦旦,“你放心吧,我们马族的女子,做了错事,是绝对不会推到别人头上的!” 羽洛见状,还真是颇为意外,上次见面的时候,还以为这位蒙姑娘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小姐。可今天一看,倒觉得她丝毫无愧于马族女子的豪爽性情。 “行了,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羽洛拉起蒙依芸的手往屋里走。 “雪儿姐姐,你还是叫我依芸吧。”才一会儿工夫两人就熟络了起来。 依芸告诉羽洛,她们洽因族一直以游牧为生,而她从小也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免不了有着大大咧咧的性格,从小到大也没少给爹爹惹祸。 “对了,雪姐姐,上次听你说你是尹大哥的客人?”依芸就是这样的直爽,想知道什么便开门见山地问。 “我,”羽洛看了看秋戈,说道,“就算是吧。依芸,你好像很关心尹公子的事,你,喜欢他?” “我也不清楚。”依芸低下头,羞赧的表情一瞬间就过去了,“尹大哥是阿齐海族未来的族长,还是整个麦州最厉害的商人,一直都是众多马族女子仰慕的对象。” 蒙依芸想了想,又接着说:“还有我爹爹,也希望两族之间的关系能够更加稳固。” “那你自己呢?如果抛开这些情由,你还喜欢尹公子么?” “这——我,说不好。”依芸吞了一口茶水,“其实尹大哥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闷了,半天也说不了一句话。” “扑哧”,羽洛听到这里,不禁笑出了声,毕竟依芸的点评太实在了。 “雪儿姐姐,你是在笑我么?”依芸不明就里,只能睁着一双大眼等羽洛笑完。 “你别误会。”羽洛顺了顺气,“我笑的不是你,而是冰木头。” “冰木头?” “是啊,这是我私下里给尹大公子取的绰号。”羽洛含着笑解释,“你不觉得他就像一块木头,走到哪就杵到哪儿,还总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寒气,不是冰木头还能是什么?” “冰木头。”依芸又念了一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没错,没错,真是太形象了。” “雪儿姐姐,你不知道,我刚到封城的时候,尹大哥领着我在城里四处转过。他呀,一路上就只顾往前走,话又不多,那气氛可真是既尴尬又无趣。结果,我只好接着和街头的小贩打哈哈缓和,不知不觉就买了一大堆有用的、没用的东西。到现在,这些东西还在库房里堆着呢。” “果然,冰木头这‘话题杀手’的绝招,是谁也敌不过的。”羽洛总结道。 “话题杀手?”蒙依芸饶有兴趣地等着雪儿细说。 “是啊,不论你费了多少心思挖掘话题,也不论你费了多少唾沫阐述背景,转到他这里,绝对在十个字以内帮你完美地划上句号,可不就是话题杀手嘛!” “哈哈哈……”蒙依芸笑得嘴都合不拢了:“雪儿姐姐,你真是太有趣了!”同样的经历,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8 怎么她就总结不出那么精辟的语言? “行了,咱们笑归笑,可冰木头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羽洛一向秉持着为人要厚道的原则,“你若真心喜欢人家,就千万不要因为他对你冷淡了一些便灰心丧气,知道么?” “嗯。”蒙依芸收了笑,点点头。 —— —— 尹十一和修予老远就听见了雪儿与蒙依芸的笑声。 尹十一原本还有些担心,可没料到,两人竟然这么快就成了朋友。 “主子,雪儿姑娘为人亲和,讨人喜欢,就连蒙大小姐她也感染了呢!”修予说道。 “为人亲和,就能讨人喜欢?”尹十一问。 “当然了,雪儿姑娘不但人和善,活泼有趣,还从来不会因为一些小事数落下人们,府里的人都觉得她好相处。” “是吗?”尹十一这两字好似在问着自己。 为人和善,他不算。 活泼有趣,他更是连边儿都靠不上。 不因小事数落人,他倒是很少数落下人,可唯独对雪儿,数落过的事太多了:不会骑马,不会下马,不会下棋(虽然这一项是误会),不好好喝药,书法又丑…… 虽然这些话并不是他的本心,但仔细想来,他的的确确没有对雪儿说过中听的话。 难怪她只在其他人面前放声大笑。 难怪她费尽心思想要搬回南院去。 “修予,上次那本字帖,你还是拿回去吧。”尹十一突然想了起来,那本来是给雪儿准备的。 雪儿的字迹勉强算得娟秀,却没有一个统一的风格,几字正,几字草,几字粗犷,而又几字秀丽。就好像才学写字的小童一般,好与不好,全凭手感。 尹十一原也是好心,想着临帖能有帮助,可只怕他管得太宽,只能愈发让雪儿觉得他挑剔,不好相处了。 “主子,要不要我给换几本别的?”修予问道,他一早就知道主子不喜欢那样的风格。 “不必了,不需要了。”尹十一说。 修予跟在后头走着,时不时瞟一眼主子的后脑勺。最近的主子怎么反反复复的? 他正顾自想着,尹十一却突然停下了步伐。 修予猛地停住了身子,险些撞上尹十一。 “主子?”他轻轻地唤了一声,只见尹十一环视着四周,若有所思的样子。 修予随着主子的模样,来回张望,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和平时一样,什么也没有发生不是? “修予,”尹十一在一阵沉默后突然出声,“你说,东厢的布置很单调吗?” “单调?这从何说起?”修予被问得莫名其妙,“东厢的设计样样都是根据主子的需求来的。书房、藏书楼、练武场,还有主子平时舒展筋骨用的空地。既亮堂,又开阔,哪里会单调?” 再说了,主子在东厢都住了好几年了,怎么今日突然觉出单调了?当然,这一句,只是在修予的脑中闪过而已。 “你就不觉得东厢的花草少了一些吗?”尹十一又问。 “这——空地与建筑多了,自然花草就会少一些了。”修予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主子的神色。主子在想些什么,他怎么越来越猜不透了? 尹十一又环顾了几眼,终于迈开了脚步。他的东厢,正如她所说,砖板石墙,缺乏生气。 —— —— 蒙依芸在羽洛房里逗留了好久,直到太阳将落山的时候,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临走前,依芸去找了尹大哥,把锁片的事解释清楚了。 尹十一虽有些吃惊,却没有责备依芸,甚至还答应她可以常来雪儿这里串门。 第二十九章 竹屋、茶楼、酒肆 咯哒咯哒的马蹄声在羽洛耳边缭绕。 记得一炷香之前,她还在与秋戈抱怨,自打她得了伤寒以来,还一次都没有出过尹府的大门。再这样下去,她真的要习惯宅女的生活了。 而一炷香之后,她一身男装,驰骋在路上。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她根本不知道目的地在何方! 这个冰木头,一大早把她拉出来,既不说清楚要去哪儿,也不让修予和秋戈跟着。该不会是嫌她马术太差,要给她特训吧? 羽洛正胡思乱想着,跑在前头的尹十一已经慢了下来。 风吹绿林,竹叶笙笙。两人牵马徐行,穿越在一片幽静的竹林里。 “这是哪里?”羽洛惊艳于眼前精致的绿竹屋。竹篱、竹墙、竹顶、竹帘,以及竹制的风铃,样样都是简朴却不失风雅。 “这是我母亲年轻时候常来的地方。”尹十一将马拴好,轻轻地打开了竹屋的小门。 “母亲?”羽洛有些吃惊。 她明白,就算是像尹十一这样的冰木头,当然也是有母亲的,只是尹府上下从来都没有人提过一字半句关于老夫人的事。 羽洛不禁在竹屋外多张望了几眼,不知道冰木头的母亲是位什么样的人? “进来吧。”尹十一扶着门说话。 除了叔父与他之外,雪儿,将是第三个走入这间竹屋的人。 “老夫人她……?”羽洛小心地问着。她跨入屋内,竹屋里的陈设相当简单,矮塌方几,再加上一个五斗的木柜,已然是全部。 “她已经过世了。”尹十一答得好似淡然。 羽洛悄悄瞟了尹十一一眼,小声道了一句“对不起”。竹屋内的摆设不多,却是一尘不染,想必尹十一对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十分爱惜。 “坐吧。”尹十一已经先行坐到了矮塌上。 羽洛也跟着坐下了。沉静的氛围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尹十一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 “这个锁片,也算是我母亲的遗物。”正当羽洛满眼疑惑的时候,尹十一把锁片掏了出来,将它放回到母亲的木匣里。 “原来是这样。”羽洛恍然大悟,难怪这个锁片对于冰木头而言那么重要。 “我的母亲是阿齐海族人,这间竹屋是她年少时常来的地方,一直到她离开封城。”今日尹十一说的话比平时稍多了一些。 “她去了哪里?”羽洛问。 “她,出嫁去了沛都,然后才有了我。”尹十一说到这里,似乎有些伤感。“我小的时候,她常常会提起马族的生活,这片竹林,还有这间竹屋。只可惜,最后能回来封城的只有这些物件而已。” 尹十一擦拭着木匣子的外沿,他的木头脸完全隐藏不住他的悲伤与落寞。 关于尹十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9 一口中的母亲,羽洛心中还有好多问号,可她选择了不问。 她从小演戏,也算体验过了不同的人生,深知每一个人的性格形cd有其必然的原因。 冰木头之所以会成为如今的“冰”与“木”,想必背后的经历是旁人难以想象的。 羽洛不知道为什么冰木头要带她来到这间竹屋,也许是因为她曾经尽力找回了锁片,也许是因为他偶尔也想要找人分担一下他的寂寞。 尹十一将木匣收回木柜,又回到了少言寡语的他。 “走吧。”他对雪儿说道。他知道雪儿在府中闷了几日,已经待不住了,也该带她去城里转转了。 —— —— 茶楼二楼。 羽洛单手扶膝,一口气就灌下了一大杯茶水。喝罢,她把茶壶往尹十一处一推,接了一声:“尹兄,请。” 尹十一看着一身男装的她,一时还真有些挪不开眼。虽然雪儿娇瘦的躯壳在男子长衫中显不出伟岸魁梧的气质,可她的一举一动倒的确不失男子的豪爽英气。 相比羽洛一口干的喝茶方式,尹十一倒显得文质彬彬了,他只是抿了一口,心中却不断感叹。 这丫头,究竟还有多少面,是他不曾见识过的? 尹十一又要了几碟子点心,两人一面饮着茶,一面隔着茶楼的围栏往下看着封城熙熙攘攘的街道,也别有一翻闲散滋味。 尤其是对面的酒肆,来了一大帮军爷,还不到午时,就热闹非凡。 羽洛好奇地往酒肆的大堂张望,才瞄了一眼,就迅速把头缩了回来。 吓!那不是公良大哥嘛! 他,是个军人? 看他居中而坐,其他军士又对他毕恭毕敬的模样,想必军阶不低! 还记得上回,她与公良大哥在沛都饮酒论政,抱怨时弊,她好像还说了不少“大逆不道”的贬君之言。 若早知公良大哥也是食皇粮之人,那些话是断不会说的。如今想来,是冷汗嗖嗖。 羽洛下意识地瞟了瞟自己的一身男装,更觉不妙。这般装扮,和当初在沛都外出时相差无几,要是被公良大哥认出来,她“雪儿”的身份,岂不是更加难以维持了? 好不容易,才和冰木头和平相处…… 思绪行到这里,羽洛不禁把座椅往里挪了一挪。 坐在对面的尹十一见雪儿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明就里:“你怎么了?坐得不舒服?” “啊?”羽洛刹那间回了神,“没什么,靠近街口的地方风有些大,我往里坐坐就好了。” “要不要换个座位?”尹十一问道,雪儿的伤寒才好,是他疏忽了。 羽洛正要答应,却见对面又来了几位军爷。这一次,还押来了一个牧民打扮的青年人。酒肆里的军士也随即安静了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 羽洛好奇心泛滥,许是在西疆停留了一段时日,受益于马族牧民的淳朴热情,她出于本能想知道那位被押来的青年牧民,究竟是犯了何事。 尹十一没有等到雪儿的回答,却见她望着街对面出神,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仅一眼,让尹十一心头一震。 公良长顾!早就听闻朝廷派他领兵驻守西疆。驻军之地就在封城以北的丘裕关,看来,以后少不了与他打照面的机会。 公良长顾是他早就想会一会的人,可是以他现在的身份与打扮,实在不宜出面。 “临街的确是风大。”尹十一思前想后,也把座椅往里挪了挪,可眼神却一刻不离对面的动静。 据他所知,公良长顾为人正直淳厚,绝非无事生非之人。 再看那位青年牧民,衣着像是刻意掩盖了自己的族属,腰间的挎刀,看似与平常牧民无异,却逃不过尹十一的眼睛,略长的刀柄应是专用于马上对战的利器。恐怕他是马族的军士,只不知,是哪一族? 此时的尹十一也有了几分好奇,想要探个究竟。 —— —— 酒肆里,问话声、交谈声、喧杂声交替,公良长顾的言谈音量,丝毫没有要隐藏此事的模样。若不是在坐的都是披甲长靴的军爷们,只怕各路的好奇牧民早就围成一圈观望了。 清晰的视野倒是便利了尹十一与羽洛。 茶至第三壶,两人才算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被押来的青年,早就因屡次盗取驻军大营中的名贵药材而被抓过。其母知晓后拖着重病之体到军中求情,又拿出一块玉璜来抵药材之资。公良长顾念他孝心可嘉,才放他离去。可谁知,那老妇人口中的珍宝玉璜,竟是一块不值几文的次等玉!此时若不追究,叫他如何再以公正之名治军? 起初,那青年被押至人前,认罪认罚,无半字辩言。直到一旁的副将就假玉璜之事要将他母亲一并提来,他才激动地反言相驳。 原来那青年人的母亲病重,耗尽了家财,也不见起色。家中本有一块上好玉璜,青年早有意变卖好维持母亲的用药,可母亲却死活不依,说此玉璜要作传家之用,拿来换她一个老婆子没有多长能活的性命,实在不值。 青年没法子,只好瞒着母亲用次玉调包,真的玉璜早就被他变卖了。 青年说,他那老母老眼昏花,根本就不知道玉璜被换,而他当时也是被放回家中后才得知此事,本想凑些钱财再来找将军换回假玉璜。既然现在被抓,要杀要罚,绝无怨言,只求不牵连他母亲就是。 青年的一番陈述,字字真切,句句纯情,听得羽洛热泪盈眶。 古人以命行孝的气节,怎叫人不动容! 另一边,公良长顾也有些犯难,先盗后欺,军法当诛。 若论人情,他自然是不愿为难眼前的青年,可此时毕竟牵扯到了军中财务,他身为主将,怎可轻易大开法网。 “你是哪一族的?”长顾问青年。若将他交还给马族处置,也算是变相饶过了他一命。 “我移居西疆还不到半年,哪一族都不是。”青年梗着脖子,答得决绝。 “你小子,别不知好歹!”高大的副将抬腿便是一脚。 这小子也太不上道了!就连他一个大老粗都看得出将军是有意要饶他,他竟然还不领情! “罢了,常洵。”公良长顾拦下了自己的副将,那青年也算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毕竟是有辱族名的事,再行逼问,恐他也是不会透露的。 “既然这里是麦州地界,而他又是麦州的乡民,这件事还是交由州府来管吧。”公良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0 长顾思量着,偷盗之罪,用民间法度衡量,也就是坐大狱的程度,此事就这般了了吧。 “将军,那这假玉璜?”常副将指着桌上的假玉璜问道。 “民间办案,讲究证物呈堂,当然是稍后一并押送州府。”公良长顾说。 “冰木……不,尹兄,这麦州的州府大人是什么样的人?”羽洛不禁问道。 “贪欲小人。”尹十一似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这四个字。公良长顾的用心可谓一目了然,只不过他对麦州的了解还不够。 “小人!那他……”羽洛看着对面的青年,担忧不已。 “一边是军中主将,一边是穷苦小民,只怕到时某些官吏为了讨好上官,妄加猜测,罪加三等也不一定。”尹十一说的是实话。 以如今的情势来看,他不便亲自出面与公良长顾交涉。 唯有等人被送到州府,再行差人打点为好。毕竟,那位青年也算是条汉子,就这样葬送了,未免可惜。 尹十一既有了腹案,便一如平常的淡然自若。 可羽洛却不知。 罪加三等! 她的脑中嗡嗡直响,还有没有天理了?! 那青年明明就是大孝子嘛! 不减刑也就罢了,怎么还会……! 不行,说什么也不能让人落到狗官的手里。她乔羽洛豁出去了,不就是假装个失忆嘛,哪比得上人命重要! 羽洛的脚步比心思更快。 尹十一还不及反应,就见一抹纤细的身影迅速下了楼,又如一缕烟一般,混入了对面的军士当中。 “掌柜的,来壶好酒!”羽洛清脆洪亮的声音凸显而出。 第三十章 玉璜之罪 “乔兄弟?”公良长顾一眼就认出了故友。 羽洛从掌柜的手中接过酒壶,一个转身,故作惊讶:“这不是……公良大哥嘛?” 她往前靠了两步,上下打量了几番,才又说:“大哥的这一身戎装,让小弟差点就认不出来了。” “上次见面,未与乔兄弟说明,实在是惭愧。”长顾起身,拱手为礼。 “欸”,羽洛闻言一个摆手,颇有江湖儿女的味道。“咱们之前是萍‘酒’相逢,小弟也未曾问过大哥,何来惭愧一说,倒是从今往后,该称呼大哥为……” “照旧就好。”公良长顾说着,抬手往身边的座位一让,道了一个“请”字。常副将见状,立刻就把整张酒桌空了出来。 “大哥,这是执行军务?”羽洛走到桌边,用余光瞟了一眼桌上的假玉璜,才问道。 “算不得军务,不过是刚到封城,四处走走罢了。” 他的眼神往旁边一带,手下的军士便会意,三两人押着青年就要离开。对着羽洛,公良长顾也不做解释,径直问道:“不知乔兄弟此来麦州是……” “我也是随处游历,听说过几日就是马族的牧前祭,想必是热闹非凡,过来凑个热闹罢了。” 羽洛说着,将酒壶往桌上一推,正赶上常副将伸手取走假玉璜。 两相一撞,各自落地。假玉璜摔成了几段,而羽洛一个踉跄,更是在碎玉上多踩了两脚。 “将军,这?”常副将慌忙往满地的酒水中往外捞玉,这假玉璜可是要作证物之用的! 玉石本就易碎,再加上羽洛刻意用力的几脚,更是让玉质蒙了土灰,碎得面目全非。 羽洛也从酒水中捡起了一块稍大的:“呀!公良大哥,这玉被酒一润,更显其光泽了,倒是块好玉,小弟这下子可是闯祸了。” “这位公子,这可不是什么好……”常副将一个“玉”字还未出口,就被公良长顾给拦下了。 “乔兄弟说这是块好玉?”长顾问。 “可不是嘛。乍一看玉色平平,可越往细瞧,越觉得温润透亮。只可惜如此佳玉竟碎在小弟的手中,真是罪过。不过大哥放心,小弟日后定当作赔。”羽洛说得有模有样。 “作赔?这可是要呈堂的证物!”常副将在一旁早就急了。 “证物!那可糟了,这让小弟如何是好?” 羽洛状似为难,故作思考了一会儿,才说,“公良大哥,不如这般,咱用人证替代物证,小弟愿上堂为证,这里曾有美玉一块,不知可行否?” 常副将正要反驳,却听得公良长顾“哈哈哈”三声大笑。 话到这里,长顾也是明白了,想必乔兄弟早就在酒肆附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得一清二楚。他这是变着法子保人来了。 不过乔兄弟只一招指鹿为马,就破了这一局。 真可谓妙哉! 台阶已成,他公良长顾岂有不下之理? “乔兄弟,既然这玉碎不能复全,你就不必放在心上了。倒是你我,有缘在这西疆相遇,不喝上几杯,倒是说不过去了。”长顾转而让副将再去满上几壶好酒。 “可是将军——那……”常洵往酒肆门口望去,如今证物都没了,那被押的青年还要往州府衙门送么? 公良长顾看了一眼乔兄弟,摆摆手道:“放了吧。” “什么?放了?!”好不容易才把人抓来,怎么说放就放?常洵向来耿直,就是转不过这个弯来。 “你没听乔兄弟说嘛。这玉乍看平平,可越看越觉得温润透亮。”长顾重复了羽洛方才的话,这一句,既是指玉,也是喻人。 长顾一语言罢,见常洵还是懵懵懂懂的样子,只好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又补了一句:“如今证物已碎,还有人证证明玉璜上佳,还送什么官,上什么堂?” 啊?哦!常洵衡量了一下形势,果真如将军所说,不放人还能怎样?他一边照着将军的吩咐办了,一边往羽洛身上瞟了几眼。 将军身边的这位“乔兄弟”身材瘦小,却口齿伶俐,就因为他的几句话,把整件事情都翻过来了,也不知道这人是个什么来历。 羽洛与公良长顾推杯换盏,也不过区区几轮,毕竟才近午时,酒不至醉为好。 两人闲聊了几句,便起身告别。 —— —— 出了酒肆,一边是马族青年过来道谢,说自己名叫朗岳,乔公子的大恩绝不敢忘。 另一边,常洵跟在公良长顾身后,被心里的疑问挠得直痒痒。 “将军,咱们就这样把人放了,也太便宜那小子了。” 公良长顾摇着头解释道:“你看见那青年的佩刀了吗?” “佩刀?有何特别?” “刀柄略长,那是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1 马族骑兵的配备。我们初来西疆,对这里的形势不甚明了。这样处置再好不过了。” 公良长顾说着,又想到了乔兄弟。不知道他是否早就看出了那人身份不简单,还是只为了做一次好人? 不论是哪一种情况,乔兄弟这次,都算是帮他丢开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而常洵也是恍然大悟,难怪将军之前想尽办法要饶过那小子的性命,原来不仅仅是因为心软的缘故啊。 “对了,将军,还有一事,我早就想问了。” “说吧。”公良长顾说。他这个副将,只有面对战场时能当个明白人,其余的时候,就是转不开脑子。 “这西疆,本是马族的天下,骑军尤强,西边的羌夷鲜少敢犯。朝廷派兵驻守,到边疆也就罢了,可咱们的驻地就在封城近旁,这防的,倒好像是……” “小声点,这是在封城!说话留点心。”公良长顾及时掐断了常洵的话。 此次驻军丘裕关,防的自然是马族,还有西岐王!公良长顾心知肚明,可实话也有不好往外掏的时候。 “西疆地域旷阔,若是沿边疆而守,只会分散兵力。倒不如丘裕关,处麦州北中,更利于灵活调遣。”公良长顾只是就地形分析而言。 “将军说得倒是不错,只不过咱们在封城外占了块好地,那三大马族肯定该不痛快了。”常洵摸着后脑勺说道。 他这后半句本是随意一说,却歪打正着,说到了公良长顾的心里。 但愿,一向自由、不受管束的马族,别惹出什么乱子才好。 —— —— 羽洛在酒肆门口,忐忑地望着对面的茶楼。尹十一知道她假装失忆一事,不知道会怎么处置她? 冰木头的脾气就好像活火山一样,一静几十载,一爆“血花开”。 当然,这样总结是有些夸张,可她这会儿,心里头七上八下的,不胡思乱想,还能干什么? 第三十一章 没必要! 羽洛无意识地用双手磨搓着上臂,日头高挂,她竟然觉得寒凉之意不断。 如今的她,就好像等待判决书下达的犯人一般。 “人都救完了,为什么还在这里傻站着?”尹十一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从语调听来,并无异常。 “我……”羽洛一瞬间把视线挪到了自己的脚尖上。 一刻钟前还是一副英雄气概,才一转眼的工夫,就缩回小女人的模样了? 尹十一看着她畏畏缩缩的模样,心中感叹,一来是因为她的多变,二来是因为在她心底,果然还是畏惧着自己的。 “你要我帮你牵马牵到什么时候?”尹十一问道。 “啊?”问题来得突然,羽洛一抬头,才发现尹十一一直维持着把马缰递给她的动作。 羽洛接过马缰,不自觉地绕到了马的另一侧行走。 两人沿着封城的长街慢步走了一阵,尹十一却一直沉默着。 “那个……”羽洛还是先开口了,她一点都不享受所谓“暴风雨前的宁静”。 “你的名字?”尹十一还是抢在了她前头发问。 “啊?”羽洛有些蒙了,他不是应该问诸如“你没有失忆?”或者“你一直都在假装”之类的责问型问题么? “你叫什么?”尹十一又换了一个问法。 “乔羽洛。”羽洛木然地回答着。 “羽洛?哪两个字?” “羽毛的羽,洛神的洛。”羽洛的心头闪过一万种猜想,最后定格: 从姓名问起,是亘古不变的审问法则。 “你,和刚才那位将军很熟?”尹十一再问。雪儿,不是,是羽洛,刚冲进酒肆的时候,他还真是捏了一把汗。 却没想到,她竟然和公良长顾是称兄道弟的关系! “在沛都的时候,一起喝过酒。”羽洛据实回答,果不其然,尹十一要进入正题了! 为今之计,她所能做的就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反正她肚子里也没有什么秘密。 力求不要把审问转变为拷问,她怕疼这一弱点,这辈子是改变不了了。 “你经常穿男装出去喝酒?”尹十一簇拢了眉头,从她穿上男装后的娴熟动作与表现来看,他早该猜到的。 “穿男装出行比较方便。”羽洛答。 尹十一正走到一个卖各式鞭饰的摊贩前。他突然停下了脚步,留意看了几眼其中的五彩穗带。 “一个人出门的时候,少喝点酒。”尹十一再次迈开了脚步。 “哦。”羽洛有口无心地答应着,反正尹十一说什么,她听着就是了。 “你,和勤王,是什么关系?”尹十一终于还是问到了勤王。 “丫鬟。”羽洛斩钉截铁。她从“礼物”到丫鬟的经历是千真万确的,虽然她也说不清这其中的级别,到底算升了还是降了。 “只是丫鬟?”尹十一有些不信。 “只是丫鬟。”羽洛只得又重复了一遍。 “勤王他,果真像传言那般,无用?” “我只是在王府别院当值的小丫鬟。”羽洛的言下之意很明了:王爷的事,她一个底层小丫鬟怎么会清楚。 尹十一回过身,定定地看了羽洛一会儿,她最后一句答话,他是不信的,可他也不打算继续问下去了。 两人又在沉默中穿过了几条街口。 先忍不住的还是羽洛:“那个,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处置什么?” “我,没有失忆。”羽洛战战兢兢地说道。 “我早就知道了。”尹十一倒是一如既往的镇定。 “哦,你早就知道了。等一下,你说什么?你,早就知道了?”羽洛实在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一直不揭穿我?” “没必要。”尹十一云淡风轻地丢回了三个字。 “那你,不打算处置我了?”羽洛小心翼翼地问。 “没必要。”尹十一还是那三个字。 真是的,这么重要的决定也不早点通知她这个当事人,害她白白忧心了一路! 羽洛心头的重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走路的仪态也挺拔了不少。 闹了半天,他竟然早就看穿了自己,害她白演了这么久的戏! 等等!她自认为演得天衣无缝,鲜有破绽,他是从什么时候,哪一场次,看出来她是假装的? “冰木头!你所说的‘早就知道’,究竟是多早?你又是怎么知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2 道的?”羽洛没了担忧,连说话声都高了几分。 “你伤寒之前。蒙依芸。”尹十一的两句话各自对应了羽洛的一个问题。 他再次听到“冰木头”的叫声,不禁在心中暗叹了一声,这丫头,神情语态转变得未免也太快了! 伤寒之前……那都是好几天前的事了。羽洛回想着。 至于那句“蒙依芸”是几个意思? 羽洛不得不细问了几句,才知道,原来她错就错在太过相信“雪儿”的角色。真正失忆的人,应该会有更多的怀疑与追问才对。 “我说冰木头,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也许对你来说,是没必要揭穿我,我那么‘无公害’。可你知不知道,刚才我从茶楼到酒肆的一路,到底历经了多么惨烈的心理斗争?” 羽洛是彻底放松了,该抱怨的也得及时抱怨。 “既然那么害怕被揭穿,你还去管旁人的事?”说实话,她在酒肆的表现,还是很令尹十一佩服的,无论是胆识,还是智谋。 “被揭穿也分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值得就好。”羽洛颇有慷慨陈词的味道。 尹十一听罢,又是一阵暗叹,这丫头,总能说出些“奇论怪论”,虽然夸张了些,倒也不失真实。 “你既然害怕被揭穿,又与那位将军相熟,为何不随他一起离开?”尹十一问的是他担心过的事。 羽洛歪着脑袋,想了一想,她刚被尹十一“抓”来的前几天倒的确有过逃跑之心,可之后,就习惯了。除了冰木头以外,修予、秋戈、洪伯,还有马族的其他牧民,都是热情而开朗。 与其说她不打算逃跑,倒不如说: “没必要!” 尹十一收到这个答案,还真有点哭笑不得。自己方才抛给她过的答案,又被她借机抛回来了。 都说女人如书,而这本题为“乔羽洛”的书,就好像一本谜集,越翻越多疑惑,越翻越多惊奇,却也越翻越无法释手。 第三十二章 选头羊仪式 这几日,尹府中爆出了一个大新闻,上上下下都沸腾开了。 雪儿姑娘的记忆开始恢复了!原来雪儿姑娘不叫“雪儿”,而是姓乔名羽洛。至于她的身份,主子没有特别交代,谁也没敢多问,当然,蒙依芸除外。 “乔姐姐,既然你是从沛都来的,定然知道沛都比封城如何?”蒙依芸手捧一盒瓜子连连嗑着。 要不怎么说古人娱乐活动匮乏呢,没有电视,没有电脑。闲聊,当之无愧是茶余饭后最杀时间的绿色环保活动。就连秋戈都被蒙依芸传染了,也捧了一盒瓜子,她问得虽少,可听得却真。 “沛都倒是要比封城大上几圈,不过论繁华程度,封城也不输就是了。”羽洛回答。 “那乔姐姐的亲人都在沛都咯?” “我是孤儿。”羽洛说,她的父母都生活在二十一世纪。在古代大晟,她是凭空蹦出来的,勉强算个孤儿吧。 “乔姐姐,对不起。不过这样至少无牵无挂,要不然你人在西疆,家人之间定是思念成荒。”蒙依芸也有安慰人的时候。 “说的也是。”羽洛也嗑上了瓜子。 “那乔姐姐以前在沛都,都是一个人住?平时都做些什么呢?”蒙依芸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很有当记者的潜质。 “我只记得自己以前是个丫鬟,其余的……”羽洛作势扶头,为防止被问到关于勤王的事,或是自己是怎么来到西疆,怎么又和尹十一相识、入了尹府之类的超难题,她至今只对外宣称恢复了一部分的记忆。 “乔姐姐,你若想不起来,可千万别勉强。”蒙依芸见羽洛好似难受的样子,贴心地站起身替她按了几下太阳穴,可嘴上还是没闲着。 “我记得上回来找姐姐的时候,你还住在东院呢,怎么现在换地方了?这里比之前的院子可是小了不止一圈,该不是有人欺负姐姐你恢复了记忆,才让你搬到这里来的吧?” 依芸直觉上以为羽洛搬住处和她想起以前是丫鬟的事有关,毕竟住在南院里的都是些下人。 “乔姐姐,你说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我去帮你教训他!”蒙依芸拍着胸脯道,在女子当中,她可是顶顶讲义气的。 羽洛与秋戈相视一笑,与依芸相处多了,还真是越来越喜欢她爽直不做作的男儿个性。 “没人欺负我。是我自己喜欢这里,要求搬过来的。”羽洛指了指院外,“你看,临着花园,又少有拘束,哪点不比之前强?” 蒙依芸于是又打量了小院子一番:“也是,姐姐你喜欢就好。对了,你可知道,再过三天,就是各族挑选头羊的日子了。” “选头羊?”羽洛好似听吴婶提起过,却不知具细。 “那可是整个祭奠中最有意思的事了。”依芸说,“一般是在大祭的前三天,每个马族都会选出一匹头羊,用最好的草料和阿沁儿湖的湖水喂养,直到大祭当天,才能进献给天地。” “头羊是如何选出来的?”羽洛问。 依芸掩不住的期待早就化作笑容挂在了脸上。“各族都会先从牧户中挑选出十头最健壮、毛色最好的羊作为备选,然后再由赖莫拉真神亲自从中挑选出中意的头羊。” “赖莫拉真神是我们马族世代信奉的草原之神。”秋戈在一旁补充道。 “神选头羊?是怎么办到的?”羽洛盯着依芸,等着她往下说。 蒙依芸满脸兴奋:“那时候可热闹了。各族备选的羊都会根据各自的族属,在尾巴上绑上不同颜色、纹饰的锦带。” “等仪式开始的时候,所有,共三十匹的羊都会被赶到特定的羊圈内。圈顶将分散倒挂着十二个装满了草原青露的水囊。” “所谓的青露是用西疆三州十二城的泥土和春草特制而成,十二个水囊的数量也正好对应了一年的十二个月,象征了赖莫拉真神贯穿年岁的庇佑。”秋戈见羽洛面露疑惑,再次充当了解说员的角色。 “说得不错。”依芸点头附和后又往下说,“所有倒挂的水囊都不封紧,上下留孔,让青露缓缓滴下。羊群会在圈内停留大约一炷香的光景。待出圈的时候,各族中沾到青露最多的羊,就是神所挑选的头羊。” “听上去的确有趣。”羽洛也期待了起来。古代马族独特的民俗,光听着就足够引人入胜了。 “还不止这样呢。”依芸的描述还没完,“在羊群入圈的时间内,各族将轮流派人奏乐。即是舒缓羊儿们的心情,让它们尽快适应环境,也是促进它们随着音乐移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3 动,好多沾些青露出来。” 说到这里,蒙依芸突然神秘地一笑:“你们猜,今年我们洽因族会派谁担当这奏乐的差事?” “该不会是依芸小姐你吧?”秋戈一听也直起了腰背,兴奋起来。选头羊仪式中的奏乐一职,不仅仅是一种荣光,还是一件可以分享到福气的美差。 头羊的归属对牧民而言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也预示着接下来一整年的兴旺。而头羊花落谁家在很大程度上与奏乐者的表现相关联。正因为如此,仪式的隔日,获得殊荣的牧户定会带着谢礼与祝福前去答谢乐者。 依芸一边点着头,一边呵呵地笑出了声,显然秋戈的猜测是对的。 “乔姐姐,听说沛都的女子大多惯用古琴奏乐,是与不是?”依芸歪着脑袋问。 “可以这么说把。”羽洛答。 “那乔姐姐呢?一定也很擅长咯?” “倒是会一些,算不得擅长。”羽洛谦虚道。她不明白,为何依芸突然把话题扯到了古琴上? “既然这样,姐姐你教教我好不好?”依芸拉过羽洛的手问道,“那几首要在仪式上弹奏的曲子,我到现在还练得不是很好。” “怎么,仪式上用的不是响马琴?”也难怪羽洛不解,马族是能歌善舞的民族,光特色乐器就不下三五种,其中的响马琴是几乎每个马族女子都会弹奏的。 “不行,不行,响马琴可不行。”依芸连连摇头,“响马琴音色响亮,曲调也大多是欢快的节奏。要是在选头羊的时候用了,只怕羊儿们容易过度亢奋,互相冲撞几下还算小事,要是炸了群可就是大麻烦了。” “原来是这样。”羽洛稍一细想,也的确如此,“相比之下,古琴曲却是悠远绵长多了。” “乔姐姐,那你是答应我了?”依芸再次问道。 “我,尽力就是了。”羽洛答。 “真嗒!那咱们可说好咯,我等会儿就回去取琴过来向姐姐讨教。”依芸开心得一直没放开羽洛的手。没想到过来串个门子竟然还能有这样的收获,今日还真是来对了。 “嗯”,羽洛点头应允,“对了,依芸,光是选头羊就那么多讲究了,那大祭当天是不是更热闹?” “这个嘛——”依芸顿了一下,“热闹倒是不错,不过,没那么有趣就是了。大祭的时候,由专司的巫祀主持,朗诵祭文,奉献羊血,再是行礼祭拜。这其中,光是祭文就要诵念近一个时辰,听的时候,还要诚心悼念,既不能分神,又不能随意动作。” 依芸的言下之意,透露着大祭无聊且累人,可就算直爽如她,也不会明说,毕竟对天地与赖莫拉真神的崇敬还是该时刻保有的。 “不过,等所有仪式结束之后,牧民会分堆燃起篝火庆祝。到时候,火光点点,就好像整个星空都落到了地面上一般!大家载歌载舞,那热闹劲儿,可不是靠说能讲明白的。” 对依芸来说,大祭后的庆祝才是重头戏。 —— —— 南院外。 修予一直在院外候着,见蒙依芸离开,才匆匆忙忙回去向尹十一禀报。 “主子,蒙大小姐已经走了。”他说话的语调比平时高了一些。毕竟,今天对于主子,和整个尹府而言,都将是个不寻常的日子。 修予喜滋滋地多看了几眼主子手中的锦盒。这么多年了,主子还是第一次为自己着想。 之前,乔姑娘假扮失忆事发,主子知晓后,竟然也不生气。那时他就有预感,主子早晚会迈出这一步的。 —— —— 南院前。 尹十一徘徊了两步。犹豫,并非因为心不诚,而是恰恰相反。锦盒里的玉花穗带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上品,但愿她喜欢才好。 以马族的风俗,男子赠送女子鞭饰,是有特殊意义的…… 第三十三章 不会来事儿 “依芸还真是风风火火,刚才还兴高采烈说着话,转眼间就回去取琴了。”羽洛帮着秋戈一起收拾着地上的瓜子壳。 “依芸小姐可算得上是典型的马族女子。”秋戈早就对依芸改观了。 两人顺带着也把院中的木桩小桌打扫了,等会儿好作抚琴之用。 好久都没有碰过古琴了,羽洛搓了搓手指,但愿不要生疏了才好。 “羽洛,我……有话要对你说。”尹十一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主子。”秋戈一个福身,注意到了主子的眼色,很快便退下了。 “冰木头,你来得正好,我也有话想对你说。”羽洛先在院中坐了下来。 “那,还是你先说吧。”尹十一好似松了一口气,把锦盒藏到了身后,一个跨步坐下。尽管他表面上镇静如常,可搁在桌面上的手却呈现着握拳的形状。 他不知道自己可以给羽洛什么样的许诺。可如今,他只想让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参祭使的队伍已经过了集市镇,不日就会抵达封城……而他只想留下她。 “冰木头,你可知道自己最大的缺点是什么?”羽洛问得很认真。 缺点?尹十一摇了一下头。他不明白羽洛此问的用意,可她的答案,他却无法不在意。 “你最大的缺点,就是不会来事儿!”羽洛一口东北腔。 “不会来事儿?是什么意思?”羽洛的很多语言,一旦脱离了注释,他是无法直观理解的。 “不会来事儿,就是说你太闷,话太少,表情又木讷,见了人又不够热情,还有……”羽洛几乎是照着手指数,“还有,就是待人做事不够积极,有些事必须要放下面子,主动争取才对嘛。” 尹十一其实并不全明白羽洛的意思。但他这次前来,以及他接下来想说的话,就是为了要主动争取的。 “你说得没错。”尹十一附和道,“所以我……” “所以等会儿依芸再过来,你就该主动招呼人家,再留人家吃个饭,明白吗?”羽洛眨着眼对尹十一说。这冰木头,对依芸温温吞吞的态度,连她都看不过眼了。 蒙依芸?这里面有她什么事?尹十一直觉得心头一凉。“是不是蒙依芸对你说了什么?”依芸与他,充其量也只会是权利上的权衡。 “说什么?”羽洛反问道,“女儿家的心思,岂是随意对人说的?再说了,就你这个性,不用人说我也知道,对人冷冰冰的,要是真把人姑娘‘冻’跑了,你就等着后悔吧。” 尹十一盯着羽洛一张一合的小嘴,还有她一脸认真的神情,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4 心中满不是滋味。 “我,不会后悔。”他沉默了良久,只挤出了一句话。 “所谓的‘后悔’,是要事后才能感觉得到的。”羽洛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异样,“要知道,以你的性格,能有依芸相伴,是再好不过的了。” 一冷一热,一静一动,正好互补不是? “我和蒙依芸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尹十一已经不想再继续这样的话题了。 “不是我想的那样?”羽洛将信将疑。 以尹十一的性格,能陪着依芸去逛街,能让依芸在尹府随意走动,不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嘛。也许只是他不自知? “我倒觉得,你和依芸挺相配的。”羽洛的小声嘟囔,并没有逃过尹十一的耳朵。 不论如何,羽洛的态度尹十一已经彻底明白了。正所谓“落花有意随水流,流水无意恋落花”。 早些醒悟对他来说也许并不是坏事。他原本就是一个不知明朝是何日的人,一时的心动就算抓住了又能如何呢? 到头来,阿齐海族与洽因族之间的联合,他有余力选择放弃吗? 与其沉醉在风花雪月之中,还不如多花些精力在马族和复仇上。 尹十一的心彻底凉了。 “没别的事的话,我先走了。”他把锦盒塞回袖袋中。 “你不是有话有对我说么?”羽洛眼看着尹十一正准备起身离去的样子,只觉得莫名其妙。 明明就是他先来找自己的,什么叫“没别的事的话”? “我……只是……”尹十一神色黯淡,“我只是想告诉你,参祭使一行很快就会到达封城了。” 他说罢又看了一眼羽洛,一瞬间又背过身去,一边往院外迈着步子,一边又丢下了一句话:“如果你想回到勤王那里,我不会拦你。” —— —— 两日后,是选头羊的日子。 羽洛在梳妆台前仔细地盘着头发。自从上次尹十一过来告诉了她参祭使的消息之后,她连冰木头的面都没再见着过。不知道他是因为大祭的事忙得晕头转向,还是在刻意躲避自己。 就连选头羊这样的大事,也不说带她去开开眼界。不过,腿长在她自己身上,没人领着,她就不会自己去么?今天,还有给依芸加油喝彩的任务呢。 羽洛换好了一身长衫,俨然又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出门凑热闹,便捷安全是最重要的! 她与秋戈两人摇扇而行,才出了尹府,就见一辆马车横在府门前。 “乔姑娘,这边,这边。”修予在马车前头招呼着。 看这意思,是要她们上马车同去。 羽洛自然也不客气,有交通工具不用,岂是她的风格? “嗨”,羽洛弯着腰登上马车,一启帘子就见冰木头“脸如其名”的模样,扬手打了招呼便在一旁坐了。 尹十一却只是朝她看了一眼,随即把脸瞥向了一边。 “喂,冰木头,我得罪你了?”羽洛用纸扇戳了一下尹十一的肩头,他显然是故意不理睬自己的。 尹十一皱了皱眉头,回了一句“没有”。他也是矛盾,本想着少见羽洛几面,也许有些情感就会被冲淡,可偏偏选头羊的仪式是在封城远郊,由她骑马前去,又放心不下。 羽洛见他什么也不想说的样子,也把脑袋转向了一边,不就是上回因为依芸的事说了他几句,有必要记恨到现在么? 有时候,男人心,也如海底针一样,反正她是不打算去搞明白了。 羽洛掀起马车上的帘子,抬头仰望晴空。参祭使的队伍已经到达封城了么?她胡乱想着。 煦阳皑云,在如此清朗的大晟天下,又有几人能活得如依芸一般真实? 勤王不能,尹十一也似隐藏着什么,而她,是否太过安逸于现在的生活了呢? 姥姥说过,她是命中注定要在权利旋涡中打转的宸女,比起在马族中享受安宁,她还是应该回勤王那边去吧? 就连冰木头也已经承诺放行了。 —— —— 选头羊的地点是旷阔的郊外。来人之多,以及羊圈之大远远超出了羽洛的想象。 三大马族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齐了,就连久病深居的阿齐海族长托格图也出席了。 当然了,这些人物,都是尹十一需要前去一一拜会的。 羽洛与秋戈在人群中穿梭,东张西望。 整片仪式场地是以巨大羊圈为中心的。围绕羊圈,搭建有三座高台,从位置上来看,是各占了等边三角形的一角。高台的周围,又各有一片坐席。 而从四方汇聚而来的牧户,在场地外围搭建起了无数的帐篷,将整片景观延伸至了视线以外。 秋戈告诉羽洛,三大马族会各占一区,呈鼎足之势观礼。那高台是为乐者准备的,用不了多久,就能在上面看见依芸小姐的身影了。而高台边的坐席自然是给族中要人预备的,一般的牧户就在各自的阵营内席地而观。 羽洛左顾右盼,好不新奇。 仪式开始前,出了备选羊的牧户们都围着自己的羊打转,忙得不亦乐乎。所有备选的羊都在尾部绑上了锦带,红黄蓝三色分别代表了阿齐海、洽因与七里穆三族。而锦带上纹饰又各不相同,一般都是出自户中女主人之手。 羽洛在阿齐海的阵营里遇到了吴婶,今年,她家也出了一头备选羊,乐得吴婶连嘴都合不拢。 两人才寒暄了几句,修予就找过来了。 “乔姑娘,你先随我来,主子给你留了位置。”修予指着一片坐席说。 位置?羽洛顺着修予所指的方向看去。她差点都忘了,尹十一也是马族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一席之地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羽洛在阿齐海族坐席最靠边的位置坐下了,以她的身份,当然不可能坐到尹十一身边。 但此时,坐席上并没有尹十一的身影。 “族长呢?”秋戈悄悄问修予。 “族长刚才和洽因族的人聊了几句,喘病又犯了,正在后帐里休息呢。”修予附在秋戈耳边说。 “那主子呢?也在一起?” “嗯”修予点点头。 主子本来是要趁此时好好拜会苏布合族长的,可眼下,只好再将此事往后拖拖了。 修予与秋戈正说着,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走到了近前。 是七里穆族的人。 修予凭借着对方的打扮判断。人还未走近,他却已经微微弯了腰,正打算问候一声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5 来人。 却不想…… 那人直接从修予跟前绕了过去,半晌后,又停在了羽洛的座前,弯腰一礼。“请问,是乔公子吗?” 找我的? 羽洛看了看修予、秋戈,一头雾水。 在整个西疆之内,会称自己“乔公子”的人,难道,是公良大哥? “我,是姓乔。”羽洛答得模糊。 却见对方又一次弯腰作揖,才道:“乔公子,我七里穆族,苏族长,请公子往大帐一叙。” 第三十四章 七里穆族的客人 羽洛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身在七里穆族的大帐之前。在帐中等候她的并非苏布合族长,而是一个年轻人。 那人见到羽洛,俯身便拜。 “欸?你这是?”羽洛连忙上前搀扶。 待那人抬起头来,羽洛才隐约觉得有几分眼熟。“你是……?” “乔公子,是我朗岳啊!上回还多亏了公子在酒肆中替朗岳解围。”朗岳说得很激动。 “你是,那日的年轻人!”羽洛细看了朗岳,才回忆起来,他不就是那日自己从公良大哥那里救下的孝子嘛! “想不到你是七里穆族的人!”羽洛不禁感叹,眼前的朗岳长刀武服,与当日的模样全然不同。 “之前,也是怕给族人丢脸,所以就……”朗岳挠了几下后脑,憨憨笑着,待羽洛落座,才又说起他在那日之前的遭遇。 原来,这朗岳本是七里穆族的牧民之子,多年前,曾在羌夷进犯的时候救过苏族长一命,受赏了玉璜一块,还由此入了马队为兵。 那玉璜是族长所赐,自是宝贝得很,却因为母亲病重无奈变卖了。 可没料到的是,玉璜在玉市上几经转手,最后又回到了苏族长手中。 苏布合认出了那块玉璜,也由此听闻了他的孝行,不但把玉璜重新赐还了给他,还特别提拔他做了近身侍卫。说起来,还真是因祸得福了。 羽洛与朗岳相谈正欢,大帐外突然有了动静。两位同样是侍卫装扮的大汉,各执起帘帐的一边。 紧接着,一位浓眉黑髯的中年长者挎刀而入。 “族长!”朗岳连忙行了半跪之礼。 “行了,这位,想必就是你提起过的乔……公子?”苏布合打量了羽洛几眼,想不到朗岳口中机智过人的“乔公子”竟然是位女子! 苏布合转眼已到了主位坐下,羽洛也赶忙学着方才朗岳的模样行礼。 “乔公子不必客气。我们七里穆族最讲究的就是一个‘义’字,你既出手相救我族人,就是我苏布合的朋友。来,快请坐。” 羽洛才坐下,就有人提了酒坛子过来,马族人以酒会友都是惯常。 “来,乔公子,我敬你一碗。”朗岳接过一坛子酒,就往羽洛身前的酒碗里斟。不一会儿,就添满了两碗。 “朗岳先干为敬。”话音才落,一碗酒便已见底。 羽洛端起酒碗,有些为难,可此情此景,不干,岂不是驳了人的好意。她将酒碗往嘴边一靠,虽不及朗岳的速度,可还是一口气闷了下去。 “乔公子,好酒量。”朗岳见状,又替羽洛满斟一碗。 “朗岳。”苏布合适时地发了话,“仪式都还未开始,你小子怎就喝得如此起劲?” “族长,这不是难得,有乔公子在吗?”朗岳说着,还是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苏布合见他的模样,捋了捋胡子,心想这小子,也是实诚。自己若不拦着点,只怕他非把人姑娘家灌醉了才肯罢休。 可一旁的朗岳才退回去,一眨眼的工夫,又站了出来,向着苏布合一个拱手禀道:“族长,今日正好趁着您在,朗岳想拜乔公子为大哥,还请族长……” 朗岳的话还没完,苏布合就打断了他:“结拜是两个人的事,你也不问问人家乔公子愿意不愿意?” “这,也是。”朗岳于是转向了羽洛的方向,“乔公子?” “我……”话到这里,羽洛还真是大大的为难了。平时扮个男装,与人称兄道弟也就罢了,可结拜一事,毕竟是要俯仰天地、诚心起誓的。 她一介女子……虽说是个秉持唯物主义的女子,可也…… “朗岳,依我看,结拜一事也无需着急。”羽洛这点心思,苏布合早就看出来了,“倒是这位乔公子,我看你的谈吐举止,不像是来自草原。若是还未在西疆谋得长定之所,干脆就留在我们七里穆族如何?” 对于这位乔“公子”,苏布合也是有私心的。 据朗岳所说,她似与朝廷新派来的守军主将公良长顾私交甚笃。 如今草原上的形势瞬息万变,阿齐海的托格图虽是暮年已至,可他那侄子尹十一却是个叫人摸不透的人物。 论说他七里穆族的实力也不弱,可就他那几个不争气的儿子,哎…… 这么多年,尹十一屡屡派人前来,欲与他结交,可他就是踌躇难志。 一来是因为还没看清楚尹十一的野心何向;二来也是害怕他那几个儿子借机向外族借力,在他七里穆兴风作浪,最后落得个让外人得利的下场。 无论如何,若是能借由乔公子这条线,与公良将军攀上关系,他苏布合今后也许能睡得更安稳些。 苏布合要留下乔公子的提议一出,朗岳也是赞同不已。在场的人都把目光落到了羽洛的身上。 “乔公子,你意下如何?”苏布合又问了一遍。 “苏族长,您一来就要留下我族的客人,恐怕有所不妥吧。”羽洛正是难以启口的时候,帐外却传来了尹十一的声音。 他也是从修予那里听说羽洛被带去了七里穆族的大帐,有些担心,便赶了过来。没想到,才到帐外,就听闻苏布合想留下羽洛。一时情急,竟也没有注意说话的措辞语气。 在苏布合的示意之下,守帐的侍卫引了尹十一与修予入内。 “世侄,自去年大祭之后,我们可是一直未曾得见啊。”苏布合举酒相迎。尹十一方才进帐前的话似有些狂气,可他还不至于计较这些。 尹十一拱手近前,礼尽之后,站到了羽洛的身前。 “方才世侄说这位乔公子是府上的客人?”苏布合含笑而问。 “正是。”尹十一答得坚定。 “既是客人,又不是阿齐海族的人,乔公子为何不能留下?”朗岳在一旁忍不住问道。他可不管尹十一是何身份,在族长面前,还不都是小辈。 “朗岳,这里可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6 有你说话的份?”苏布合语带训责,把朗岳斥到了一边。 帐篷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僵硬了起来。 修予跟在尹十一身后,更是不知所措,主子一直都有拉拢苏布合之心,可才一见面,三两句话怎么就把局面弄成了这样! 苏布合到底是一族之长,转而对尹十一道:“世侄莫要在意,我这个侍卫前些日子蒙受乔公子的恩惠,也是有心报答,才提议留人的。” 尹十一经苏布合如此一说,再看朗岳,才认出他来。可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把羽洛留下。 羽洛从酒桌后绕了出来,到此时,才算有了插话的缝隙。“那个,其实,苏族长,还有这位朗兄弟,你们的好意乔某心领了,可我着实是当之有愧。” “乔公子,此话怎讲?”苏布合问。 就连尹十一也不知道羽洛接下来又要使什么招数。 羽洛待众人的注目齐了,才开始她新一幕的戏说:“其实,当日救了朗兄弟的不是我,而是……”她向尹十一使了个眼色,“而是这位尹公子。” 第三十五章 代人受过 在场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尤其是朗岳,惊得直揉自己的眼睛,自己怎么可能连恩人的长相都分不清。 再来就是尹十一了,羽洛的跳跃性思维,他从来没有跟上过节拍。 羽洛看了各人的表情,满意于观众的反应,这才往下说,“那日,我与尹公子在茶楼上饮茶,正巧目睹了对面酒肆事情的经过。原本,先为朗岳抱不平,又想出‘破玉’一招的都是尹公子。而我不过是正好与公良将军有过几面之缘,容易说上话,这才出场,抢了个头功。朗兄弟,你若要感谢,应当感谢尹公子才对。” 羽洛说着,又向尹十一眨了眨眼。她可不想留在七里穆族当一辈子假男儿。为今之计,最好的推脱方法就是把整件事都归到冰木头身上。 反正,“救人”也不是坏事。 羽洛的一记大反转,让众人一时间都来不及反应。 苏布合面似平常,却用余光再次打量了尹十一。说实话,当日情形究竟为何,事到如今,也是全凭乔公子一人的说辞。 是真是假,倒也无需深究。 倒是尹十一,之前听闻他有意以联姻之途拉拢洽因族,年纪轻轻便为权势不择手段,令人生畏。 可今日见他挡在乔“公子”身前的模样,确是有几分马族男子的担当。 他苏布合活了大半辈子,自认素来不乏识人之明,却还是看不透眼前的这个后生小子! 而此时尹十一立在一旁也在犹豫,羽洛的心思他大致明白,可把救人的功劳归了自己,又会不会显得他刻意逢迎讨好?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的时候,外边的气氛忽然热腾了起来。 帐外有人来报:“仪式就快开始了,请族长就席。” —— —— 羽洛随着尹十一回到阿齐海族的座区,一路上冰木头还是一声不吭,羽洛也不知是喜是忧。 直到这个时候,羽洛才想起三大马族的关系微妙,她刚才的唐突言辞,对尹十一而言,到底是利还是弊? —— —— 选头羊仪式在一声长号中正式开始。尹十一坐在席间屡屡回头,羽洛的位置到现在还是空着。 方才羽洛回座之后,便见秋戈与她说了些什么,之后两人就一齐离开了,直到现在还不见踪影。 尹十一正想着,牧民的呼声已经高昂了起来。仪式开始,是各族的乐者登上高台。 蒙依芸穿着一身青绿纱裙,长发如瀑,步摇柳曳,婀娜之姿顿时成了场上的焦点。而掩面的绿色珠帘更为她增添了几许神秘。 三族的乐者各有所长,筝弦轮奏,而其中唯有依芸的乐声最令人痴醉,空灵悠远,由高台而下,好似天乐飘临,让好歌的牧民几次忘却羊与青露,只顾抬头凝望佳人。 洽因族长蒙西更是全程乐得合不拢嘴。有女如此,岂输男儿? 就连尹十一也看得专注,不知是不是近日蒙依芸常常与羽洛在一起的关系,相近则相似。 台上奏乐的人,让他怎么看怎么像羽洛…… 头羊在日落时分成选,胜者欣喜,落选者也不气馁。说到底,也就是凑个热闹,讨个吉利罢了。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仪式的气氛当中,唯有尹十一的心思还系在一张空荡荡的座位上。直到那一身熟悉的男装缓缓靠近,他的心才稍稍沉静了一些。 可惜,这份沉静也只持续了一眨眼的光景。 因为,在那件长衫里的人不是羽洛,而是蒙依芸! “尹大哥,乔姐姐她……不见了!”不知为何,蒙依芸穿着羽洛的衣服跑近,连气都顾不上喘匀,就拉着尹十一说道,“我,我今日突然头晕不适,就让,就让乔姐姐替我登台,可她,到现在也……好像是,下了高台之后,就不见……” 依芸话才至半,不知道是不是疾跑的缘故,晕眩之症骤然变得愈发厉害了,她眼前一黑,倒在了尹十一跟前。 蒙依芸中毒了! —— —— “你下手是不是太重了,她怎么到现在还不醒?”一男人问。 “你还怪我?不是说她早就中了毒香,无力反抗的么。老子的腿被她踢了一脚,到现在还作痛。再说当时,附近满是人,不把她打晕还能怎么办?真要让她叫出声来,你我都没好下场!” “就算是这样,你下手也太重了吧。一点怜香惜玉都不懂。”说话人挑开了羽洛面上的珠帘,直愣愣地盯着她。 “喂,你小子该不是动了歪心了吧?这是三公子要的人,你可别犯浑啊!”另一人说。 “我知道,看两眼又不打紧。”那人说,“欸,你说要是咱们三公子真和这位洽因族的大小姐结了亲,大公子手底下的那些个狗腿子还敢不敢那么嚣张?” “哼,到时候别说是大公子手底下的人了,就连大公子本人,也得矮着咱们三公子一头。” 两人正聊着,帐外传来了扣帘的响声。 “定是公子派来接应的人,我先去看看。”其中一人说着,往帐外走去。 紧接着一声闷响,帐外就没了动静。 “喂,出什么事了?”帐内的人心觉不妙,顿时慌张了起来,吹灭了帐中的蜡烛,探头探脑地往外走。 又是一记闷声,周围暂时安静了下来。 羽洛屏住呼吸,试探着眯开了一只眼。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7 她早就醒了,却不敢作声。听方才那两个歹人的对话,好像是把她错当成了依芸。可他们口中的大公子、三公子又是什么人? 身处危境,也容不得羽洛细想。她睁开了双眼,虽然天色已黑,可还是勉强可以看清自己是被绑在了一个帐篷之中。 选头羊仪式附近的帐篷不下百数,就算冰木头发现她不见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这里。羽洛想着,心中自然是装满了惊慌与恐惧。 双手被绑在了身后,她试着想挣脱,可身体一动,就带动着脸上的珠帘晃荡出声,使得她不得不停下动作。 羽洛不知道刚才的两人怎么样了,但帐外有人是显而易见的,只是不知是敌是友。 沉默的时间好似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帐外之人也是见帐内没了动静,才悄然摸了进来。羽洛慌忙闭上了眼睛,还是装作不省人事的样子。 第三十六章 本王终于找到你了! “雪儿姑娘,你没事吧?”来人摇了摇羽洛,压低了声音问道。 羽洛听到了“雪儿”二字,顿时睁开双眼:“你是,赫纶?”眼前的人是曾在吴婶那里见过的,是冰木头的朋友。 她紧张的心情瞬时放松了一些。 赫纶一边帮羽洛松绑,一边告诉她,自己是无意中发现她被人打晕,且被带到了这里。主子那边,他已经让人去通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人前来搭救。 羽洛小心地把珠帘取下,这才站起身来,稍稍活动了一下几乎麻木的筋骨。 与此同时,赫纶又小声地告诉她,刚才的两人已经被他打晕了。等一会儿,他会先去帐外探探动静,若是安全,便可带她一起出去。 羽洛点点头,又想起了刚才两人的对话,于是提醒赫纶要小心前来接应的人。 赫纶道了一句“心中有数”,便侧身靠到了帐帘之后。 其实,他早就注意到了在这座背靠灌木林的小小的帐篷周围,好似有不止一拨的人马隐迹而行。 可不知为何,在他出手的时候,灌木林中却格外宁静。难道,只是他的错觉? 赫纶将帐帘挑起一点,往外探视后,才对羽洛做了一个出发的手势。不论如何,先想办法隐入林子,总比缩在帐篷里等着被包围要强。 两人顺利地出了帐篷,可没走几步,就见一些火把的光芒靠近。 “不好,定是接应的人来了。”赫纶带着羽洛紧走了几步,夜晚,穿行在灌木之中的声响显然没有逃过来人的注意。 火把的光芒在帐篷外聚集了一会儿,不时就分散开来,往林子靠近。 “雪儿姑娘,等会儿我过去把他们引开,你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出声。等主子的马队到了再现身。”赫纶对羽洛说。 “这太危险了。”羽洛拉住了赫纶。 赫纶突然朝她作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四下张望了几下,才又说:“你放心吧,这里离封城不远,我熟悉地形,一定会有办法的。” “可是……”羽洛还是觉得不好,为了自己,让他人冒险,可转念一想,她跟着赫纶,也只是拖人后腿而已,便不作声了。 赫纶给了羽洛一把匕首防身,又嘱咐了几句,才起身往另一个方向去。 他还刻意打起了火折子,直到确定举着火把的队伍都朝着自己的方向跟来时,才又灭了火光。 羽洛环抱着双膝,忐忑地停留在原地。夜色下的灌木林实在不是个令人心安的地方。 但愿赫纶能平安离开,一定要平安离开才好。 羽洛的双手握紧了匕首,恐惧与担忧交叠,使她不由得微微地颤抖着。 她的目光紧跟渐行渐远的火把,只要队伍还在移动,就说明赫纶依旧安然。 耳边有徐徐风声,带起枝叶的“沙沙”响动,尽管声响不大,却足以令人心惊。 羽洛正屏息祈祷,却听得身后不远有类似脚步声的响动! 野兽?还是人? 她不由自主地用手捂住了口鼻,可越是紧张,呼吸与心跳就越不受控制。 那类似脚步的声响,虽然很轻,可还是越来越近。 羽洛在心底激烈地挣扎着。赫纶叫她躲在原地不要轻举妄动,可听声音,那脚步声好似是直冲着她而来。 是躲?还是跑? 羽洛深吸了一口气,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做好逃跑的准备。 而此刻,不明的脚步声在她身后不足十米的地方停住了! 四周突然间安静得令人发毛。羽洛一手撑地,一手转而紧紧按住了自己的胸口,耳边传来的是她“怦怦”的心跳声! 这种安静只持续了一会儿,却在刹那间消散! 羽洛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人从身侧抓住了右腕! 那人一手按住了羽洛,使她的后背靠向了自己,另一手又捂住了她的嘴,使她无法出声。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羽洛的脑袋一蒙。 她想挣扎,可全身上下除了颤抖,使不出丝毫力气! “小洛儿,别怕,是我!” 熟悉的声音,让羽洛浑身一震! 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会如此称呼她! 羽洛缓缓转过头,捂住她嘴的手已经松了力道。 “王——爷——?!”羽洛才知道恐惧会使人脆弱!她才呼出了两个字,就已然泪眼成雾! 宣于璟扶住她的肩头,将她转向自己,又轻轻捋开了遮住她眼眸的发丝,使劲看了几眼,才用力把她护到怀中。 “小洛儿,本王终于找到你了!” 勤王拉着羽洛,并没有马上离开灌木林,而是蛰伏了一阵才悄然起身。 就在这片灌木林中,还进出过一拨牧民装扮,却进退有素的马族大汉。勤王不知他们的底细,只确认了他们是追随火把的光亮而去,这才放心地把羽洛带往他驻马的地方。 还没走出几步,羽洛就惊觉身后又多了一人。夜色之下,只能看清人影的轮廓,直到那人轻声道了一句“王爷,我们的马就停在前边不远”,羽洛才认出来,那人是闻举。 三人在林中穿行了一阵,才抵达灌木林的某处边缘。等待在那里的是三匹马和另一名勤王的侍卫。 拴马的缰绳被解开,勤王拉着羽洛,要她与自己共骑一匹马,可羽洛却一直望向远方,若有所忧的模样。 “小洛儿,你怎么了。”宣于璟问。 “赫纶他……是赫纶替我引开了那些歹人。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羽洛看了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8 看眼前的三人三马,心中明白,仅凭他们几人是救不了赫纶的。 “别担心。等我们回到驿馆之后,即刻便带人去救他。”勤王道。 他一早就埋伏在了羽洛被绑的帐篷外。正要动手的节骨眼上,被赫纶抢了先。两人如何逃出帐篷、引入林中的经过,他也是看得真切。 羽洛听勤王这样一说,才放心上马。 然而,四人三马往着封城的方向,才疾驰了不到一刻钟,便又被一队人马尾随上了! 这一夜,竟如此之长! 羽洛忧心地向后看去,许是两人共骑的关系,速度终究是慢了追兵一程。 身后,纷杂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而此时,就连宣于璟也不得不担心起来。 毕竟,他也是在选头羊仪式上发现了羽洛的身影,才一路尾随,身边带的人自然不多。 相比之下,身后马蹄声隆隆,追兵怎么看也不下十数人,若真是遭遇上了,他并没有信心可以全身而退。 第三十七章 勤王与尹十一 沙雾般的草灰被群马扬起。 夜幕下,视野里只有灰黑的形影,唯有女子飘逸的纱裙还依稀可辨。 “主子,前边马上的,好像就是乔姑娘!”修予逆着风喊道。 尹十一没有作声,只是一个劲夹紧马肚,令坐骑提速。 直到距离足够近的时候,修予才冲着勤王一行大声呼喝:“前面的,快停下!” 修予的叫声反而使宣于璟把缰绳攥得更紧了。 亘古以来,在后追击者的喊叫声,都是虚张声势,谁也不会指望奔跑在前的被追者真会为了一句“快停下”而驻足。 因此,在修予大声喊叫的时刻,队伍中的弓手也早已搭弦上弓,瞄准了勤王的马身。 可事情也有出乎意料的时候。箭在弦上还未得发,被追逐的三匹马竟然相继停住了。 勤王调转马头的瞬间,尹十一的队伍已经包围了上来。 冰木头,果真是冰木头! 羽洛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地了。 要不是她辨认出了修予的喊声,真不知道这场令人心惊的追逐还要持续多久。 羽洛在马上向尹十一挥着手,道了一句“我没事”,才在宣于璟之后下了马。 “这位是……”羽洛正想向尹十一介绍勤王,却见宣于璟径直走近尹十一。 “十一?是你吗?”宣于璟的语调说不清是惊喜还是凄然。 尹十一自马上向下看。 宣于璟,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竟然,就在西疆,在他的面前再次出现了! 本以为,这一天,不会那么快到来。 尹十一好似刻意转开了视线,他没有理会勤王,而是问此时站在勤王身后的羽洛:“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我……”,羽洛看了看尹十一,又把视线转向了勤王,她没有说话,可眼神已是足够表明立场。 “知道了。”尹十一拉了拉缰绳,心中有些失落。 他到底…… 还是没能留下她…… “赫纶!”此时,羽洛突然抬起面庞叫出了一个名字。 “赫纶他,还不知道有没有脱险。”羽洛对尹十一说,“他独自一人把那些歹人引开,往灌木林的那头去了,你快去,快去找他!” 羽洛说得急切,人命关天。 尹十一也不敢耽搁,招呼了手下,一扬马鞭就如疾风般远去了。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多看宣于璟一眼,也没有对他说上哪怕半个字。 —— —— 还是四人三马,疾驰一下子变成了缓行。 “王爷,认识尹公子?”羽洛小心翼翼地问道。 “尹公子?”宣于璟没有回答,却突然反问羽洛,“你是说‘十一’?他姓‘尹’?” 宣于璟思考着,不觉间,马速变得更缓了。“尹公子?……尹十一?……没错,是他!他应当姓‘尹’……姓‘尹’,也挺好……” 宣于璟的一串似言非言,本该是喃喃自语。 可羽洛与他共乘一马,两颗脑袋间的距离不过一拳,就算想要回避,也无处可去。 “王爷?”羽洛又轻问了一声。勤王与尹十一必是旧识,可两人之间的气氛却为何如此僵硬?尤其,是尹十一…… “你怎么会认识十一?”勤王还是以问作答。 “我……”羽洛一时语塞,从事实上讲,她是被尹十一打晕了掳走的。“我……失忆了,所以……” “失忆?” “嗯。”羽洛在马上用力地点头,她用了九又二分之一秒的时间,把接下去的台词编排完毕。“对,我那天晕船,不小心落水,然后,就失忆了。” 羽洛稍稍停顿了一会儿,又接下去说:“不过,幸好当时遇到了尹公子他们,就一起到封城来了。” “现在呢?都记起来了?”宣于璟只是顺着羽洛的话往下问。 并不是他不信任羽洛,而是他太了解十一了。参祭使船上的林奎,十一的出现,和羽洛落水,定是有必然联系的。 “是啊,我到封城之后,就慢慢都记起来了。”羽洛继续诉说她那“真作假时假亦真”的故事。 “那就好。”宣于璟随口说道,他不知道羽洛为何会替十一遮掩,好在从根本上,他就不曾想过要借此事为难十一。 —— —— 另一边,尹十一的队伍才行进了不远,就遇到独自策马而回的赫纶。据赫纶说,是一群牧民装扮的大汉半路杀出,将那群歹人尽数擒住,他才得以安然无恙。 “牧民装扮的队伍?”大祭当前,封城内外,最多的就是牧民。尹十一心中有了一种猜想,却又不敢断定。 “你可在那些牧民身上留意到什么特别之处没有?”尹十一进一步问。 赫纶想了想,摇摇头否定。“天色太黑,再加上我也分不清敌友,就只是趁乱跑回来了。不过,主子您看这个——” 赫纶从怀里掏出了两块腰牌,呈现在尹十一眼前:“这是从绑了雪儿姑娘的那两人身上找到的。我还听到他们提起过‘三公子’、‘大公子’什么的,想必是……” “苏布合!”尹十一接过了赫纶的话。“可惜,苏布合也算得上一代英豪,却生养出这般无智无谋的后人!” “主子,想必是洽因有意与我族联姻的事传了出去,七里穆族的人想来个先下手为强,所以才对蒙大小姐出手,却没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9 想到错绑了乔姑娘。”修予在一旁说道。 “乔姑娘?不是雪儿姑娘么?”赫纶还不知道羽洛“恢复记忆”一事,待修予好心地解释了,才明白过来。 “对了,主子。乔姑娘她没事了吧?”赫纶在回程的时候还特意去灌木林里找了一圈,没见到人,想必是被主子接走了。 赫纶话才问出口,就见修予对他又摆手,又使眼色的。 “修予,你这是怎么了,被风迷了眼了?” 尹十一于是转头看了修予一眼,吐出一句:“她回勤王那里了。” “回勤王那里!那怎么行?”赫纶又说,“万一,她把咱们在湘河行刺的事,还有主子在马族中的地位都与那勤王说了……那岂不是……主子……” 赫纶还想往下说,又见修予挤眉弄眼得更厉害了。 他这才注意到,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子,此刻正眉头紧锁,就连瞎子都能看出他的不悦。 “该知道的,他迟早会知道。”尹十一口中的“他”,是指勤王。他从来都没有担心过羽洛会揭他的底,可就算羽洛不说,宣于璟也足够了解他了。 尹十一重新回到了马上,修予与赫纶也紧跟了上去。 “主子,那腰牌的事,主子打算如何处置?”修予只是想换个话题,“蒙大小姐中了毒香,若是让蒙族长知道这一切都是七里穆族人所为,定不会再与苏布合交好。” “既然这样,主子何不把这两个腰牌交给洽因族?”赫纶说。 尹十一稍作思考,对赫纶说:“依你的脾气,若是知道了那些牧民装扮的大汉究竟是何人,恐怕就不会说出刚才的话了。” “主子知道他们的身份?”赫纶问,毕竟那些“牧民”也算是救了他一次。 “八九不离十。”尹十一说,“苏布合此次到封城,刻意留了一支队伍在城外,乔装打扮成牧民的样子。” 记得刚回封城的时候,洪伯就向他提起过此事。那时候,尹十一并不理解苏布合的用意。 到现在看来,他也不过是苦于育子无成,只好暗中差人“管教”罢了。 “主子,那这腰牌?”赫纶再次问道。 “我自有主张。”尹十一没有明示。 距离大祭还有不到三日。勤王当了参祭使,还有公良长顾、林奎等都到了西疆,他的身份是再也隐瞒不住了! 也该是时候,正式拜访苏布合了。 第三十八章 正式拜访 比起封城中的木制阁楼,苏布合似乎更习惯于马族大帐的陈设。 尹十一在帐中落座,才不到半盏茶的工夫,苏布合就手持着两块腰牌入帐了。 苏布合见到尹十一,脸色不如已往和善,他将腰牌往身前的矮案上一扔,说了一句:“世侄今日前来,不会只是送东西这么简单吧?” 尹十一起身,行礼之后,才说道:“苏族长不常来封城,小侄早就该前来拜访。” 拜访?苏布合冷哼了一声,示意身旁的人用酒替换了茶。一大口酒下肚,才说:“尹世侄只怕是拜访错人了吧?” 苏布合说罢,拿手一指案上的腰牌,打发身边的小厮把东西又还回了尹十一手中。 “这两块腰牌,若是交到蒙西手中,才算是物有所值吧?”苏布合语中带讽。为了教训那不争气的逆子,他一夜辗转难眠,好不容易才阖上眼,又见尹十一拿了两块腰牌来作敲门砖。 洽因族大小姐中毒一事,早就在封城内外传得沸沸扬扬。他教子无方,实在无话可说,可尹十一此时前来,还带着他小儿昨夜犯乱的证据,是何居心? 事到如今,也难怪苏布合对尹十一收了客套,直语相向。 尹十一见腰牌被退了回来,也似意料之中,他将东西往身边的小桌上一放,不紧不慢地说:“苏族长怕是对小侄有些误会。” 苏布合此刻并不愿与尹十一废话:“世侄此来,究竟有何用意,不妨直说,也免得苏某误会。” “苏族长,我前来当真只想物归原主,七里穆族的家务事,我无意插手。”尹十一说道。 苏布合听闻此话,又冷哼了一声。“世侄,你商名远播,就连我七里穆族人远在西北,也少不了要与你的游商队伍打交道。”他欲抑先扬,“可所谓商人,最是讲究有来有往,有舍有得。好东西在手,免不了要待价而沽。” “这两块腰牌在我这里,不过是个普通物件,就算你今日给了我,我也未必会领情。可若是交与蒙西,既是作了人情,又可使洽因族与我七里穆族互生嫌隙,对你阿齐海族也算大利。难道不似‘正中下怀’吗?”苏布合分析得合情合理。 尹十一听罢,摇了摇头,问:“苏族长又以为,何为小侄的‘下怀’?” “三大马族在西疆维持鼎力的态势已经很久了,打破这种平衡难道不是世侄所愿?”在苏布合心中,尹十一无疑是个有野心的人。 尹十一对苏布合此番理解并不意外,只是直视着对方说道:“我尹十一绝无心要在三大马族中,排出个孰一孰二来。” 这回,轮到苏布合摇头了。“尹世侄不像是个胸无大志的人。”若要说尹十一没有野心,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我有志,却不在马族之内。”尹十一说的也是实言。 他这般回答倒是出乎了苏布合所想。 “此话怎讲?” 尹十一缓缓道来:“论说,我们马族人强马壮,尤善骑战,自先帝即位以来,一直替朝廷镇守西疆,其间阻退羌夷进犯的次数已不可数,先帝对我马族也算圣恩不断。可如今朝廷屡屡在西疆征兵,又差大军驻守丘裕关。王上对于马族的防备之心不言而喻。” “我们马族远在西疆,朝廷鞭长莫及,有所忌惮也是难免。”苏布合嘴上这般应答,可心中确有几分认同。方才尹十一所提也是他所担忧的。新王即位后征兵无度,又提高了西疆各州的赋税。马族的日子的确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有所忌惮倒也不是坏事。”尹十一说,“可就怕朝廷想要的不止是加强管控那么简单。” 尹十一刻意停顿了一下,才往下说:“而是,要将整个西疆的马族队伍彻底收编。” 他最后几字,令苏布合心头一惊。朝廷意欲收编马族的设想不是没有在他心中闪过,可新王登基不过一年有余,他料想事情不会进展得如此之快。可再往深处琢磨如今政令军策的走向,恐怕这一天,说近不近,说远也不会太远了。 尹十一见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50 苏布合并未反驳自己的观点,便继续往下说:“新王虽然资历较浅,可朝廷还有太后掌控。如今羌夷犯境的次数愈来愈少,就算偶尔挑起事端,也不过是瞄准临边小镇,打劫财物罢了。这种时候,于我马族而言,绝对是休养生息、强兵壮势的大好时机。可对于朝廷而言,却正好相反,他们对于西疆各族的忧虑与戒备只怕是到达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所以,才要派公良长顾的大军,直插西疆的心脏——丘裕关!”苏布合接着尹十一的话往下说。 他原以为,商人本质是以眼前利益为最先,尹十一也不外如此。可今日听他一席话,倒显得自己短视了。 “正是!”尹十一见苏布合终于有了回应,便知此行将是不虚:“为今之计,我们三大马族不但不应该互争长短、削弱实力,反而应该更加团结,只有让朝廷,让王上、太后维持有所忌惮的状态,我们的平衡才得以长久。” “说得不错!”苏布合拍案而起,想不到尹十一年纪轻轻,却能有如此见解,实属难得。“世侄,来,你我干一碗!”马族男子便是这样,一旦话语投机,酒下得也痛快。 “请。”尹十一也举酒相敬,目光扫到了腰牌之上,便又添了一句:“苏族长,小侄此行确确实实是来物归原主的。” “行了,这两个腰牌,你还是暂且拿回去吧。”苏布合大手一挥,顺势又坐回去了。 “苏族长,这?”尹十一不解,他还道自己的诚意已经表达得足够充分了。 “尹世侄,既然今天,咱俩的话都到了这个份上,你的意思,苏某也明白了。”苏布合捋着黑须,说得也是坚决:“可这腰牌,我是无论如何不会收回的。” “这是为何?”尹十一不禁问道。 苏布合把酒碗一放,说:“我苏布合一生行事坦荡。既是我七里穆人犯下的祸事,我是不会刻意遮掩的。不论蒙西族长对昨晚的事知道多少,我都会携小儿登门谢罪。至于这两块腰牌嘛,还是交由世侄处置为好。” 苏布合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昨晚小儿绑错了人,把世侄也牵扯进来,实属偶然,苏某已是过意不去,怎好让尹世侄在蒙族长处再没个交代?马队也派了,人也救回去了,回头蒙西问起,若是回个毫无头绪,倒显得这里头有猫腻了。这两块腰牌就烦劳世侄转交洽因族吧。” 苏布合这般说着,一来是大义,二来也是他不愿欠下这个人情。 虽然今日的一番交谈,让他对尹十一改观不少,可话语毕竟是自口而出,几分真几分假,只有说话人自己清楚。 对于尹十一,他还是有顾虑的。此人年纪不大,却好像历经沧桑,有野心,有胆识,有能力,却也有城府。 这样的人,所追求的目标定然不会是所谓的平衡与安定!除非能看清他最终的目的,否则怎敢深交? “苏族长,十一此来,是诚心拜访,若有何疑问,不妨直言。”尹十一好似看出了苏布合的隐虑。 一直以来,苏布合都防备着自己,他今日前来,就是要消除这层隔阂的。 苏布合闻言,在心中思虑了一番,才说道:“既然话都说到了这儿了,苏某就想问一句。方才世侄提过,志不在马族之内,那又在何处?” 虽然苏布合此问并不在尹十一的预料外,可他还是犹豫了一会儿。 叹如今,各方势力都注目着西疆,其态势已经由不得他再犹豫不前了。 尹十一深吸了一口气,望了望苏布合身边倒酒的小厮。 直到苏布合会意,屏退了左右,他才起身,三两步走到苏布合跟前,缓缓掏出一方小印,往自己的手心里一摁。 印落掌中,红泥之字在苏布合眼前停住了。 这印! 这是……!!! 苏布合的惊讶跃然脸上。 这就是了!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看不透尹十一的原因! 而这一刻,所有的疑团都恍然自明了。 苏布合不禁缓缓站起,后退了几步,对着尹十一,行了马族的大礼…… 第三十九章 请假条 羽洛随勤王回到驿馆后,见到了不少熟面孔。从湘河分离到现在,不足一月的时间,说长不长,可也足以让人有久别重逢的感觉。 尤其是绣茉,一大早起就喋喋不休,说乔姑娘失踪后,自己有多担心,王爷又有多担心云云,说到动情之处,连眼泪珠子都下来了。 羽洛一边安慰着她,一边烹茶。 沸水腾腾,羽洛将茶壶从灶上取下,轻攥起一撮茶叶入杯,待壶中水稍凉之后,才冲水入茶。 朝廷准备在牧前祭上赐给马族的物品本就不少,经过了水旱两路的折腾,损耗也是难免。这会儿,勤王正忙着领人查点,好一一入档。 宣于璟俯首书案,正是专心的时候,眼前不知何时已多了一盏茶。若是平常,他也许不会在意,可偏偏茶碗的边上,还有一张合了几折的字条。 这是什么?宣于璟一抬头,才发现羽洛正蹑手蹑脚得要往外走。“小洛儿,怎么是你?” 羽洛回头,指了指茶碗,道:“王爷,这是奴婢的本分。”她可没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丫鬟! “那这纸条是?”宣于璟问。 羽洛微微一笑,说:“王爷看了就知道。” 这丫头才回来,又不知要捣什么鬼?宣于璟心想着,将纸条展开,映入眼帘的抬头竟是如下三个字——请假条! 请假?宣于璟不禁看了羽洛一眼,才把注意力重新转回到字条之上。 关于请假的理由,羽洛写得相当“充分”,整整长达六个大字,还外带一个标点符号——“我想出门一趟。” “想出门用嘴说就行了。”宣于璟的读后感实在难以言喻。 “这样显得正式嘛。”羽洛笑着说道。 其实这已经是她第二次送茶水过来了,前一次,勤王连头都没抬。要不是这张假条,她可保不准能有说上话的机会。 “你要去哪儿?”宣于璟再看了一眼字条,其上的信息量少得可怜,怎么也看不出所谓的“正式”来。 “尹府。”羽洛回答。她离开了,也没来得及与秋戈、洪伯等人打个招呼,总归是欠缺了点什么。 “尹府?”宣于璟想了一想,“十一的府上?” “嗯。”羽洛点头。 宣于璟沉思了一会儿,十一不但姓了“尹”,就连府邸也…… “我也一起去。”宣于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51 璟突然说道。 “好啊。”羽洛没有理由反对,虽然她总觉得王爷与尹十一之间有过什么,是过节、误会,还是仇怨? 不管怎样,她想出门的目的是达成了。说起来还是托了那张假条的福,才能让王爷百忙之中注意到自己。 羽洛正高兴着要回身离开,可转念一想,又调过头来。她一把,把王爷手中的假条抓了回来。 宣于璟不知她又想干吗,只是看着她,用眼神提问。 “这个,既然王爷要去尹府,我算是随行,就用不上告假了吧。”羽洛好心地解释了,一面将假条叠好收起,一面还不忘加上一句,“我留着,下次再用。” 宣于璟见状,顾自摇了摇头,还真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这个鬼精灵,一举一动都与常人不同,可调皮中又不乏机敏。 总之,幸好的是,他将她找回来了! —— —— 尹府外,勤王仰头,对着府门前的匾额,颇有感触,从“尹府”二字多少能看出十一如今的心境。 而一旁的羽洛不知勤王的心思,见他表情凝重,心有疑惑,却不便开口。 尹府内,修予正询问着主子,勤王驾到,是否要回避。 而尹十一望着府门口的方向,只道了一声:“该来的躲不过。” 都传勤王无谋无智,无思无虑,成了个“无用王爷”,他倒要看看他记忆中的宣于璟真是连影子都找不见了么? —— —— 宣于璟入得堂内,吩咐了随行的人把带来的东西往堂上呈。 尹十一出来,目光跳过了勤王,落在了他身后的羽洛身上,看她如今的打扮,还真是一副丫鬟的模样,可就算是粗布素衣,也丝毫遮不住她绽花般的笑颜。 “尹公子。”羽洛在勤王身后,对着尹十一,行了一个丫鬟式的礼。 这般“规矩”的她倒是尹十一未曾见过的。 “王爷,尹公子,我去之前住过的南院转转。”羽洛半询问半通告,待勤王点头的时候,她的一条腿早就踏在了厅堂之外。 此时,勤王顾自落了座,羽洛离开也好,他才能与十一好好谈谈。“十一……”宣于璟还是如以前一样地称呼着他。 可尹十一却“恭恭敬敬”地回了一句“勤王爷”,其中的隔阂不言而喻。 勤王叹了一声,道:“你我才几年不见,竟变得如此生疏了。” 尹十一仿佛是刻意绕开了勤王意欲叙旧的话茬,转身入座,言语冰冷地问道:“勤王爷此来,可是以参祭使的身份前来?” “不是……”宣于璟哪里会听不出十一拒人千里之外的意思,他靠着引文与太后攀了关系,想必十一到现在还是介怀。罢了,过去的事不提也罢。“我只是来谢谢你。”他说着指了指堂上的那些礼物。“羽洛失忆落水,多亏你的照顾,还带她来封城。” 尹十一听闻此言,心中难免意外,他早料到羽洛不会在勤王那里告发他掳人一事,甚至还会帮他掩饰。可他没想到的是,羽洛这丫头,竟然反过来说了他的好话,把他的罪过翻成了功劳。 尹十一正想着,堂外羽洛的身影又出现了。 只见她一阵风似的跑进来,既不等人通禀,又不福身行礼,方才的丫鬟礼数早就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依芸!听说依芸中毒了,我得去看看她!”羽洛对着堂上的两人说。 羽洛的话已说完,秋戈才从后面追了上来。刚才在南院,她才将依芸小姐的事说了,乔姑娘就一溜烟似的跑开了,害她一路好追。 宣于璟虽然不清楚羽洛口中的“依芸”是何人,可见她着急的脸色,猜想到是她在西疆新结识的朋友吧。 他于是招呼了身旁的闻举:“派个人跟着吧……” 与此同时,尹十一见羽洛风风火火跑来,一时间忘了她已经不再是尹府的人。洽因族的驻留地在封城的另一头,虽然骑马也用不了多久,但让她一个人前往,总是不放心,还是让修予差人跟去为好。 尹十一脱口唤来了修予:“让洪伯找个人……”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互看了一眼,各自停顿了一瞬,最终还是勤王的话先落了地。 一边是羽洛摆着手拒绝:“闺蜜之间相互探望,有秋戈陪着就好了!” 另一边是修予引颈而盼,他还在等待主子往下吩咐。 尹十一不知为何,心头有一些凉意。 直到羽洛离开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他才回神,换了原本的说辞,勉强把适才未尽的话语补全:“修予,茶凉了,让洪伯找个人再换一壶吧。” 第四十章 对话 洽因族驻地。 羽洛见到依芸的时候,她正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对着竹罐里的一只小爬虫发呆。见到羽洛走近,眼眸中才算多了几缕神彩。 “依芸,听说你中了毒香,现在可好些了?”羽洛一边端详着依芸,一边问道。 “好多了,本来也没什么大碍,就是身子觉着乏力罢了。”依芸伸了个懒腰,振奋了一点精神,又说,“倒是连累了乔姐姐,听说你代替我被绑了,定是又惊又险,依芸该去尹府探望姐姐才是。” “惊确是有一些,‘险’嘛,却也谈不上。”羽洛说,“倒是我,以后不住在尹府了……” “为什么?”蒙依芸问,“姐姐不在尹府,那要住哪儿?难不成是要回沛都去?姐姐不是说没有亲人在那里么?” 蒙依芸一口气连珠炮式的提问,让羽洛一时竟不知从何答起。 “我现在随勤王爷的驿馆住。”羽洛抽了其中一问作答。 “勤王爷?”这勤王爷又是哪里冒出来的?蒙依芸歪着脑袋问,“就是那个朝廷派来的参祭使?” “是。”羽洛说道,“我以前是勤王府的丫鬟,这次我遇险的时候,是王爷接的我回到封城……” “怎么?原来不是尹大哥救了你?乔姐姐,这次的事你可得好好与我说说,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敢对我蒙依芸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定饶不了他!”依芸说得义愤,可表情却是一副好奇的模样。她两手往桌面上一撑,直等着听故事似的。 于是,羽洛绘声绘色地,讲起了那晚的经历。 —— —— 尹府。 正是晚春初夏交接的时候,天色早已转暖,唯有今日,显出几分寒凉。 “十一,你近来可好?”宣于璟问。 “好不过‘酒色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52 王爷’。”尹十一冷冷地答,言语间的讥讽连掩饰都懒了。 勤王在尹府的这一会儿工夫,已经数次用热脸贴了冷屁股,可依他的神色来看,好似并无怒意。 尹十一瞥了一眼大堂所谓的“谢礼”,难得主动发问:“乔姑娘所说的,你相信?”他指的是勤王口中自己一路“照顾”羽洛一事。 勤王想了一下,明人之间,何须暗话? “羽洛的演技很好……不过,她既然如此说了,定有她的道理。” “王爷很在意乔姑娘?”尹十一本是不愿与宣于璟多话的,可有关羽洛的事他又忍不住不问。 只是这一问,勤王并没有作答。 “你呢?也很在意她?”宣于璟反问尹十一。 “哈哈”,尹十一放声大笑了两下,“既然你自认了解我,就应该知道我心中只容得下一种感情!那就是恨!” 尹十一的笑是苦涩的,看在宣于璟眼里也是如此。 —— —— 依芸处。羽洛才把经历说完,依芸就点评了起来,大致方针有三点。 一、她蒙依芸可不是吃素的!那些歹人口中的“大公子”“三公子”要是犯在她手里,定叫他们好看。 二、那个叫作赫纶的,听上去倒像条汉子,算得上是他们马族中的勇士! 三、至于勤王爷嘛,天底下哪有丫鬟出事、主子犯险相救的?除非——那个丫鬟在主子心中的地位不一般! 蒙依芸点评完毕,眨巴着眼睛问羽洛:“乔姐姐,依我看,那勤王定是喜欢姐姐。姐姐呢?是否对勤王……?” “没有!”羽洛答得很快,却也不及脸上的一丝红晕来得快。 勤王喜欢她,她早就知道,可宣于璟的喜欢,说到底,也只是“我想纳你为妾”的程度。 倒不是她贪欲名分与地位,而是身处在这个“女人是衣服、是礼物”的时代,叫她如何相信区区的“喜欢”二字? 一朝飞上枝头,当夜便能跌落谷底。 与其在古代费尽心力,去争抢一个“妾”位,她乔羽洛可还盼望着能早点完成“宸女”的使命,回现代去,继续她的演艺事业呢! 人脑毕竟不比蓝牙,羽洛的思维,当然传不到旁人脑中。 “为什么?为什么?”蒙依芸一连问了两遍才使得羽洛回过神来。 “凡是身份中带了‘王’字的,都是只可远观的人。”羽洛自以为答得简明决绝,可在依芸眼里,她此刻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与每一个字都是犹豫的。 依芸于是说:“要是我,可不管什么身份地位!只要遇到了我喜欢的人,就算厚着脸皮主动问对方讨要穗带,也无所谓。” “什么是穗带?”羽洛不解其中的含义。 “穗带是一种可以缠绕在马鞭尾部的装饰。”依芸解释道,“在我们马族,如果男子送女子穗带,那就是定情的意思。” 原来还有这样的习俗,羽洛听来也是有趣,半开玩笑地问道:“既然是这样,依芸妹妹,怎么不问你的尹大哥要?” “我……”依芸有些羞涩,可又好似有些犹疑,“我几时说过喜欢尹大哥来着?……我们俩……反正还没到这个份上。” 羽洛了解依芸的性子,直爽不掩饰,她说没到这个份上,就是没到这个份上。 看来问题还是出在那块不解风情的冰木头身上! 以后有机会,必须好好敲打敲打他才行! —— —— 尹府,尴尬气压伴随了冷漠云层,一直笼罩不散。 宣于璟左右打量了尹府的大堂,还是问了一个他心中早已有估测的问题:“为什么不住在自己的府邸,却在这里……?” 尹十一不待他问完:“尹府就是我的府邸。”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说:“住在这里,才能安心。” 这也许是唯一一句他平心静气对宣于璟说的话。 勤王没有再追问,因为他知道十一所说的是再真切不过的事实。他也有自己的府邸,可无法令人安心的地方,是称不起一个“家”字的! 也许是因为勤王眼中的悲凉感触,让尹十一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沛都,还是老样子?”尹十一问。 宣于璟点点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两人相顾无言,各自的心中都想起了很多往事…… 尹十一正想让人拿一坛酒来的时候,洪伯急匆匆地奔入大堂内,也顾不得招呼勤王,直冲到自家主子耳边,尽量压低了声音说道:“主子,不好了,族长他,他快不行了!” “什么?!”尹十一扶案而起,可因为宣于璟在场,只能悄声确认,“你说叔父他……” “是。”洪伯说得焦急,“族长那里派人来找主子去,去见……” “最后一面”这几字,洪伯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用哽咽代替了。 尹十一抬腿就往外奔走。 宣于璟也跟着站起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见十一着急的样子,想必是大事。 临走之前,他还是想嘱咐上几句:“十一,我知道你现在也许听不进去,可无论你心中有多怨恨,都不要在西疆境内动林奎,免得惹祸上身。” 尹十一听到此话,脚步没有迟疑,可心中的怨气却迟疑了。 倒不是因为勤王的忠告,而是因为想起了以前,宣于璟也总是叫他规矩言行,不要给自己与母亲惹祸。 可归根结底,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尹十一终究还是没有回应宣于璟。此时此刻,叔父虚弱的身影已经占满了尹十一的思绪。早一时赶到叔父身边,那才是刻不容缓的头等大事! 第四十一章 托付 尹十一一路催马,待他到叔父的床前时,托格图已是奄奄一息。 多年的喘病消磨了他的体格与神韵。 托格图勉强靠在床头,蜡黄的面色与深嵌的皱纹,使得他当年策马西疆、统领一族的雄姿早已消逝得无影无踪。 尹十一快步迈到他的床头,屈膝蹲下,一声“叔父”,道得心酸。 自他入马族生活以来,叔父教他骑射,教他军阵,带他了解马族习俗,更是手把手地引导他打理阿齐海的大小事务。 亲生父子,尚不过如此! “十一……”托格图见到尹十一,神色竟变得清朗一些,也不知突然从哪里来的气力,使他自己撑起,坐高了一些。“从今往后,族里的事,要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53 你多费心了。” “叔父,”尹十一握起托格图的手,“你还是少说几句,留些精神,等会儿喝了药,再睡上一觉,也许就没事了。” 托格图摇摇头,只是这般平常的一个小动作,就牵起了他的喘症,鼻翼煽动,呼吸不畅。 尹十一在旁又拍又揉,过了好一阵,托格图才缓过劲来。 托格图一边用口急促呼吸,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我自己的身子,自己心里清楚。本想憋着一口气,撑到大祭以后……恐怕是不行了。” “叔父,阿齐海族上上下下,都离不了叔父!”尹十一语带悲伤。 整个阿齐海族,最舍不下托格图的,就要数他尹十一了。 “十一,你听我说。”托格图拍了拍尹十一的手背,“近一年来,你已经把族里,对内、对外的事,都打理得很好了……”托格图说到这里,脸上勉强显出一丝欣慰之意。 他缓缓地喘了几口气,又说:“其实,阿齐海族人离不开的是你!如果有一天,你决心不在西疆了……” “那我也一定,会把马族的兄弟安顿妥善!”尹十一郑重其言,好似在对天地允诺。 托格图点点头,说:“我知道,你不是薄义之人。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能放心地把阿齐海托付给你。” “叔父,那都是以后的事。您只管好好静养,别想太多。”尹十一不愿接受托格图就要离开的事实。 托格图看得出尹十一的真切,眼中流露出欣慰。“十一,早早晚晚,你总要把担子接过去的。” 托格图说罢,微微抬了一下手,一个眼神,便把自己的意思传达给了跟随他三十余年的苍仄。 苍仄眼含泪光,颤抖着双手,将一枚犀骨扳指呈到了尹十一眼前。 那是阿齐海族长的身份象征。 尹十一欲举手推辞。 可托格图却说得坚定:“戴上!” “叔父,这是您的……” “戴上!” 托格图语气强烈,激到了嗓子,又是一阵气喘。 尹十一泛红了眼眶,伸手要去搀扶托格图歪斜的身体,却被托格图推开了。他大口喘息,无力吐字,只是费力地支起一根手指,直指着扳指。 “公子,快戴上吧……”苍仄转过脸,悄悄摸了眼角,才往前进了半步,把扳指凑到了尹十一的手边。 尹十一拿起扳指,又看了托格图一眼之后,缓缓戴上。 托格图闭上眼睛,深深地喘了几口气,然后才又睁眼。许是因为大事已了,他竟然觉得身子骨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十一,你扶我一把。”托格图伸手,借着尹十一的力道,正身而坐。 “叔父?”尹十一见托格图神色变了,不解他的用意。 “族事说完了,也该说说其他的了。”托格图说着,向苍仄扫了一眼。 苍仄识趣地离开,轻轻地带上了房门,将空间留给了屋内的两人。 “叔父,你想说什么,十一都仔细听着。” 而此时,托格图将身体往后缩了一点,几乎是用尽所剩的力量,微曲了上半身,向着尹十一作了一揖。 “叔父!你这是?” 托格图神色与语气突然转向了深邃,缓慢而沉重地从口中说叫了两个字 “王爷……” 托格图直视着眼前人。 鲜有外人知道,淡居西疆的西岐王宣于崇与尹十一是同一人! “叔父,你……”尹十一脑中一片空白。 长久以来,这两个字一直被掩盖在叫作“尹十一”的面具之下,乍一入耳,他是不习惯的。 他不知道叔父想要说什么,只是下意识要帮他倚回床畔。 而托格图这一次,并没有让他搀扶自己。“王爷,我知道,你的志向太大,西疆迟早是容不下的。” “叔父,你放心,再怎么样,我也不会拿马族兄弟的性命作赌注,除非有十足的把握……” “两军对阵,何为把握?”托格图问道,“你不用宽我的心。堂堂男儿,顾虑太多,是成不了大事的。” “叔父……” “你想替你娘报仇,想夺回本来属于你的东西,我从来都没有反对过。要不然,当年也不会手把手地,拉你进马族。我与你娘,不,该说是尹妃娘娘,从小在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说句对先王不敬的话,如果不是我当年寡言少语,迟迟不懂得开口,又怎会轮得上先王呢?如今落得个孑然一身,只好对着竹屋睹物思人。” “其实,母亲在沛都也常常思念在封城的日子,她一直都念叨着城郊的翠林竹屋。”尹十一知道,在母亲心中,竹屋是与众不同的。 话到这里,托格图不禁回忆起往事:“那是我和你娘年少的时候,一根竹子,又一根竹子,亲手搭起来的。” 托格图说着,眼神飘到了遥方,仿佛那里有旧人的影子。“那个时候,你娘只要一不开心,就会一个人跑到竹屋里发呆。好几次留得晚了,又害怕一个人走夜路,不敢出林子,吓得缩在竹屋的角落里直哭。结果,劳烦到所有留居封城的族人,大半夜举着火把,满街巷的寻人……可往往到最后,只有我才能找到她……” 相隔数十年,盘桓在嘴边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尹十一静静听着,毕竟母亲年轻时候的事,他甚少有机会听闻。 第四十二章 一句话的事? 而托格图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把话扯远了。 他轻轻地清了清嗓子,才又往下说:“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错过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命运,也是对方的命运!王爷,我知道,这几年来,你心中的仇恨有增无减。可这不怪你,就连我这副老骨头,听到你娘的噩耗,又何曾没有想过,要挥马入沛都,替你娘报血仇呢!” 尹十一听到这里,一脸正色:“叔父,你放心,我娘的仇,十一定会一笔不少地讨回来。” 可这样的答复却非托格图所愿,他连连摇头说:“不,王爷,这不是我想说的。你刚到西疆的时候,我的确想帮你,想过就算倾尽阿齐海族的力量,也要帮你。可事到如今,也许是我老了,又或许是人之将死,其志也散……我常常想起你娘,想我在九泉之下再见到她,她是否会怨我?怨我给了你尹十一的身份,却还是让你活在身为西岐王的痛苦当中。” “只要我大仇得报,就不会再痛苦了。”尹十一说的是他一直以来坚信的事。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54 “果真会如此吗?”托格图反问西岐王。 他倚坐着的身体在不经意间往下滑。方才突如其来的精气神好似渐渐耗尽了。可他想说的话却还有很多,很多…… “王爷,你可知当初我替你隐瞒身份,对外宣称是自己的侄儿,不仅仅是想用马族的力量帮你复仇,更是想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忘记仇恨,用尹十一的身份,留在马族,留在无尽的草原上,平心静气地过一辈子。” 尹十一默默听着,他能明白托格图的苦心。可树欲静却风不止,太后与宣于嶙岂会轻易放过他? 如今,就在西疆之内,有勤王、公良长顾还有他的仇人林奎,都是认得他长相的人。 换一种身份,维持数年尚可,一辈子却是无可能。 “凡事只要有心,都是有可能的。”尹十一的思虑,似乎被托格图看透了一般。“至少……该试一试……忘却一些往事……或许,能轻松一些。” 他的呼吸越来越密。“王爷,近些日子,在封城,发生的大事小情,我听说了不少,也看到了不少……” “你身边,能有,中意的女子,陪伴……” “想必,你娘知道了,也是高兴的……” 托格图的声音越来越小。 直到最后,他一开一合的嘴,似乎还在重复着:“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只是再没人能够知道,托格图这话,是说给自己,还是尹十一听的…… —— —— 当日。 苏布合携子去洽因族请罪的事,在整个封城的人之间传开了。 有人说苏布合教子无方,枉他还是一族之长;也有人说苏布合是大义灭亲,称得上马族中的豪杰。 可这些个言论,也只被风传了一阵,就让另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盖了过去: 托格图族长病势拖沓,需长期闭门静养,阿齐海族所有大祭事宜都交与苍仄代为打点。 —— —— 尹十一不记得自己是如何驾马回府的。 托格图过世了,却在临终前吩咐了苍仄,他的后事,要暂时秘而不发。说这是他能为十一,也是为了尹妃娘娘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叔父最后一刻的苦心,让尹十一心如刀绞。 他也明白,在有参祭使出席的大祭之上,自己必须以西岐王宣于崇的身份陪同,而不是阿齐海的新任族长! 至少,在参祭使回沛都以前,希望人们只知道商人尹十一,而不是族长尹十一。 对于这一重身份,他自知瞒不了王上太后一世,可每多撑一时,他便能多一分准备。 从军马兵刃,到排阵点将,以他现在的实力,距离“万事齐备”还尚有一程! 夜凉雾重。 尹十一手中紧紧攥着那枚犀骨扳指,怎么也停不下对自己的埋怨。 在西疆的上千个日子里,叔父是如何待他?可他,却连及时发丧这样理所当然的事,都做不到! 身为据地一方的西岐王,却要如此隐忍度日,还不都是拜了当今王上和太后所赐! 远了不说,就西疆以内,所有马族的牧民的心中,都只道西岐王是个从不参与地方政务,可有可无、毫无作为的颓废之人。 宣于崇心中的苍凉与无奈,岂是一般人能明白的? 尹十一举酒对月,一心求醉,可想得越多,偏就越清醒。 不知不觉,他已经醉步到南院了。 记得上次,他独自饮酒的时候,羽洛就在这片院子里下棋,下的是一种他以前从未听闻过的“五子棋”。 她赢棋时脸上的得意光彩,就好像朗星一般,吸引着身处在朦胧黑暗之中的他。 还有她活泼灵动的眼神,和总能冒出各种歪理奇说的樱红小嘴…… 而这所有的美好,此刻都好像化成了一种暖人的温度,残留在小院里,召唤着他跨门而入。 尹十一歪歪斜斜地走到廊下,突然脑袋一下吃痛,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 “主子,这盆吊兰,还是让我挪到别的地方去吧。”远远跟在后面的修予第一时间冲了上来。 “吊兰?”尹十一边饮酒边抬头。 狭长的青叶自悬挂在廊沿的盆中垂下,正是要开花的时候,一股清香的味道穿透了酒香而来。 很像她身上的味道。 “别动!”尹十一一把挡下了修予高举的双手,“这里的东西,一样都不许动!”他命令道。 修予看出了主子的痛苦与留恋,小心翼翼地问:“主子既然舍不得乔姑娘,为什么不留下她?” 留下她?他何尝不想?可选择是她自己做的!就在宣于璟的马上,是她说的,要回勤王那里去! “她终归是勤王府的人。”尹十一闷下了一口酒,回答了修予的问题。 修予的眼神随着尹十一手中的酒坛上上下下,若是平常,他定会想尽办法让主子少喝两口。 可今日,他拦不下手。族长走了,主子痛心疾首;乔姑娘离开了,主子伤心不舍。 若是酒真能让人放松、遗忘,哪怕只是暂时的,也是好的。 “主子,乔姑娘只是勤王身边的丫鬟,如果主子真要是喜欢,不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么?”修予继续问道。 他自小就是宣于崇的伴读,知道在那无限深凉的宫闱之内,勤王爷曾是与主子走得最近的人,是最常照顾主子的兄长。只可惜,时间与权力是削弱人的利刃,如今的勤王爷,为了一个王爷的地位,竟与太后的族人结亲,甘愿碌碌无为…… “一句话的事……”尹十一哼笑了一声,一把推开屋门,踏了进去。 莫说他现在与宣于璟的关系不比从前,即便如前,羽洛在勤王的眼中也不仅仅“只是个丫鬟”吧? 尹十一在羽洛用过的梳妆台前坐下了,铜镜里的自己,明明痛心不已,可还是表情如木。 他忍不住用手指戳了自己的脸庞一下,羽洛的那句“竟然不是面具!”好像就在耳畔响起。 从小在深宫长大的人,有几个是不带面具的? 尹十一对镜长思,叔父的话在他胸中徘徊游走,挥之不去: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错过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命运,也是对方的命运! 或许有朝一日,他举兵攻下沛都,到那个时候,跟在勤王身边的羽洛能够安然么?又或许,他身死功前,羽洛远离自己才是幸事。 可普天之下,有谁人能预知自己的命运? 尹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55 十一长叹了一声,回忆起以前羽洛教他用两根手指顶起嘴角,所做出的笑脸。 现如今,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一旦离开了羽洛,他离笑脸也将是越来越远了…… 第四十三章 “野”餐 勤王这个参祭使,并不是好当的,大祭前两日,不是忙着熟悉祭奠的流程,就是赶着场地接见州府等地方官员。 莫说是勤王本人了,就连羽洛一个端茶倒水的丫鬟,都觉得来客的接待工作是一波接一波,没完没了。 再加上那个林奎,总用色眯眯的眼神打量她,盯得她心里直发毛,要不是勤王的身份地位过硬,她这个“礼物”,只怕是有要易主的危险。 “王爷,要不要出外走走?”羽洛好不容易逮住个空档问道,“解解腻、散散心也是好的。” “在驿馆待腻了?”宣于璟反问道。 “奴婢这也是为了王爷着想。”羽洛辩解道,“出门见见人流,有利于保护视力和舒缓压力嘛。有道是‘生活工作需平衡,才能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她东拼西凑地白话了一阵,宣于璟却也没接话,不知道是一时间理解不了她的古怪理论,还是压根儿就不以为然。 羽洛在一旁候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才撅着嘴,一副被当场戳穿的模样说:“好吧,是我在驿馆待腻了……” 宣于璟听到这里,嘴角略微勾起了一下,站起身来,径直往屋外走去。待他的步子迈到门槛处,才又停下来,回头问了羽洛一句:“还愣着做什么?不是要出门么?” “啊?哦!”羽洛反应了一下,笑颜如花般绽开,一边说着“奴婢这就去准备”,一边往门外跑,竟比宣于璟还先出了屋。 —— —— “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好风光,蝴蝶儿忙,蜜蜂也忙,小鸟儿忙着,白云也忙……”羽洛骑在马上,迎风踏青,不知为何,就是想起了这首歌。 朗朗上口的歌声,引得绣茉也不自觉地哼了起来。 宣于璟一直竖耳聆听,直到歌声告一段落,他才问了:“这是你家乡的歌谣?” “算是吧。”羽洛勉强答道,除了肯定的答案以外,她也是别无选择。 “很好听。”宣于璟是真心地夸奖。出门随马而奔,眺望了草原,又听到了羽洛婉婉的歌声,的确使他松快不少。 “你的家乡在哪儿?”宣于璟又问。 “我的家乡?”这个问题,对于天下99.99%的人来说都是送分题,大可脱口而出,可羽洛还是思考了一阵才开口,“在一片湖水的边上,只是个不知名的小村落罢了。” 她言语含糊,而心中所指的正是隐人避世的大湖秦茗与仙岛疆留。 幸好勤王没有追问,而是换了一个话题:“小洛儿,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我的家中……嗯,有……姥姥,虎姨,还有……几个姐妹。”随着羽洛的回答,疆留岛上的熟悉面庞一个一个在她脑中闪过,勾起了些许思念。 “你想家了?”宣于璟好似看出了她的心思。 “还好。”羽洛口是心非。她想家了,想极了,无时无刻不在想,不仅仅是疆留岛的家,更是她真正的都市中的家。 话聊到这里,宣于璟本想再说些什么,可思来想去,还是打住了。 他想更多地去了解羽洛,去她的家乡看看,可他身不由己;他也想让人把羽洛的家人接到沛都以解她思家之苦,可他命不由己! “王爷。”此时,闻举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一直远远跟着的他催马快跑了几步,赶到宣于璟身边,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片绿林问道,“爷,再走就进林子了,咱们不熟路,要不要换个方向再走?” “闻举,你别担心,咱们今天去的就是这片林子。”羽洛藏着几分神秘说道。之前曾听秋戈提起,在封城近郊的林子里有一潭碧水,是她早就想去一探的地方。 一行四人,在林子里沿着溪流,穿行了没多大工夫,就被隆隆的水声吸引了过去。 大家停马步行,攀过了起伏的岩石土径,眼前骤然开阔。 “一线飞瀑源何处?净瓶甘露恋碧潭。” 就连羽洛这个半吊子古人,也忍不住应着景,吟出了两句。 “万骑奔蹄声几许?高鼓强音弱水声。” 相比之下,宣于璟所对的诗句磅礴更甚,与女子的柔美相比,又是另一番情怀。 羽洛见此美景,是第一个奔过去的。她用手捧了潭水喝上一口,清甜无比,纯天然无污染的就是不一样! “绣茉,快,把咱们预备好的水囊拿来。”她回身招呼道,兴奋之情跃然脸上。 美景如布,佳人似墨,看得宣于璟只盼能把视野定格住。 羽洛从绣茉那里接过水囊,顺势用手指沾了几滴涧水往她脸颊上一弹。 毫无防备的绣茉被几点水的透凉惊得一屁股坐在了潭边的圆石上,口中直喊着:“姑娘你欺负人!” “那让你弹回来就是了嘛。”羽洛笑着抓起绣茉的手,沾上水往自己的脸上挥了几下,冰冰凉凉的,好不惬意。 眼看着两名女子在潭边打闹嬉笑,一瞬间就与景色融为了一体,跟在勤王身后的闻举也有些按捺不住:“爷,咱们也过去沾沾水?” 宣于璟点点头,走到水边,只见羽洛用水囊盛水之后,小心地往里灌入茶叶,合紧囊口,再使劲儿地摇晃上几下。 “小洛儿,你这是?在泡茶?”宣于璟猜道。 “是啊,”羽洛答话归答话,手上的动作可没停,“这是冷泡茶,用凉水冲泡茶叶,经过两三个时辰再把茶叶过滤出来,喝起来定是清清爽爽的,格外甘甜,夏日里用最好了。” 羽洛把所带的水囊都装满了,才悠悠地站起来,与绣茉一同打开她们临时拼凑起来的“野餐篮”。 “这么好的天气,不出来野餐,可真是浪费了。”羽洛拿出一个好似汉堡的东西递给勤王,“王爷,尝尝?” 宣于璟接过,仔细端详了手中的食物,馒头片中间夹了酱牛肉和还是生脆的菜叶子,明显是超出他常识以外的食物组合。 不过,宣于璟还是大口咬了下去,有味蕾证明,味道还是不错的。 “小洛儿,你刚才说的野餐是什么意思?”宣于璟不明白为什么,只要和羽洛在一起,就总会有令人好奇的事物让他不得不问。 “王爷,你刚才说什么?”羽洛喊道。才一眨眼的工夫,她已经坐到了距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56 离瀑布更近的地方,脱去了鞋袜,用两只脚丫拍打着水面。 “没什么……”宣于璟看着眼前的景象,好似自悟了。 他皱着眉头,本想说上羽洛几句,可林中静谧,也没有外人,便由她去了。 这个丫头,走到哪儿都是一副无拘无束的样子,正所谓静若处子,动若“野”兔,也难怪她要叫这作“野”餐了。 第四十四章 豺狼狮豹 放松的时间总是一飞而过,羽洛与勤王踏上归程的时候还有些恋恋不舍。 回去的途中,大家都刻意放慢了速度,好多感受一下封城热闹的午后。 也正是因为徐行,让原本会被错过的街头传言飘到了各人的耳中。 “哎,听说了么?阿齐海族的族长这一次病得可不轻,听说都不能参加大祭了。” “怎么没听说?据说光是前天选头羊的工夫,就中途回帐休息了好几次。看来这回犯病,没它个十天半拉月,是养不过来了。” “你们说,这喘病能治好吗?” “喘病哪是说好就能好的呀!城东头二牛家的爷爷就是得喘病走的。这病啊,来得不急,却是折磨人,直把人活活熬死。” “托格图族长得这病也有些年头了,人也瘦得脱了相,你说这次,会不会撑不过去啊?” “呸呸呸,可不敢瞎说!要是让阿齐海的人听见了,有你的好果子吃!” “主子,我这就去让他们闭嘴。”修予见尹十一勒马僵立,知道他定是又勾起了族长过世的伤痛。 “不必了。”尹十一一身素服,捋了捋马须,继续前行。 今日,是叔父装殓的日子,虽然不能公开,可该有的形式与心意,一样都不得少。 修予闻言,只好暗地里瞪了方才多嘴多舌的人几眼,驾马跟上。 在人潮流动的封城街市上,即便是骑马,也很难快行。 一个转角的工夫,尹十一就瞥见了羽洛的身影,还有她身旁的勤王。 “冰木头!”羽洛见到熟人,挥手招呼着。 她正要驱马过去的时候,才想起还有勤王在场,连忙吐了吐舌头,下马行礼,再恭恭敬敬地补了一句:“尹公子。” 一时间,除了两位主子之外,闻举、绣茉,还有修予,都各自下马,匆匆行礼。 “十一,听说托格图族长卧病在床,不知现在怎样了?”宣于璟想起尹妃娘娘也属阿齐海族,自然而然地问了。 尹十一心绪不佳,口气与脸色比往日更差:“陈年旧疾,需要时间静养罢了。” “十一,……” “勤王爷!”在这样伤感的日子里,尹十一根本就不想把时间耗在不想干的人身上,“明日就是大祭了,王爷不是应该忙于筹备么?怎么还有闲心管马族的家务事?”仅一句话就把宣于璟堵得再无言语。 马下,羽洛实在是看不明白两人间的滚滚暗流,只好悄声从修予那里打探。 “修予,尹公子和王爷之间是不是有过节?” “这……主子的事,我也不清楚……应该没什么吧……”修予跟随尹十一也不是一年两年了,知道的多,能说的却少之又少,也只好在乔姑娘面前打了哈哈。 “真的没什么?”羽洛紧盯着修予的眼神,又问了一遍。 “嗯。”修予紧闭嘴唇,用力地点头,两眼直视着羽洛,生怕有半点逃避的神态,让对方看出点什么来。 “乔姑娘,你也知道,主子他就这脾气,待人冷淡了些。”修予见羽洛将信将疑,又补充道。 他这哪里是“冷淡一些”? 明明就是千年大法师,用了万年寒冰所制的冰川魔杖,使出的一招急冻雪封! 羽洛在心中强力吐槽着,可转念一想,托格图族长毕竟是冰木头的叔父,家人重病,心里头的焦急反映在待人的言行上也是难免。 “欸,修予,你有空的时候,也应该多劝劝你家主子。对旁人也就算了,对王爷可不能总是这样。” 羽洛拍了拍修予的肩膀,继续道:“都说‘伴君如伴虎’,到了王爷辈儿,就算不是大老虎,也抵得上豺狼狮豹了吧。勤王的脾气再好,也是个王爷。冰木头这没好气的态度要是再不改改,迟早要惹祸吃亏的。” 羽洛说得一本正经,修予却听得哭笑不得,为难之情溢于言表。这样的言论,除了乔姑娘本人以外,还有谁敢对主子说? 再者说了,他家的主子,也是个王爷辈儿的……豺狼狮豹?! —— —— 短暂的交谈之后,两方人马各向一边。 临别前,羽洛还朝着修予努努嘴,又指了指冰木头,提醒他别忘了转达自己的“谏言”。 修予只是朝她挤眉弄眼了一阵,不知是答应了,还是拒绝。 “修予,刚才羽洛与你说了什么?”尹十一在马背上问。 “没,没什么……随便聊聊。”修予掩饰着。 “随便聊聊?那她让你转告我什么?”尹十一追根究底,许是与羽洛相识已经有些时日了,她的思维与手势多少能读懂几分。 “也没什么,就是……就是让主子,多加保重。”修予不想说实话,也是为了乔姑娘好。 等到明天的大祭,主子西岐王的身份就公之于众了。到那时候,恐怕乔姑娘该后悔方才的话了。 多加保重?这么平淡的话,可不像是羽洛会说的。 尹十一不明白修予在瞒着自己什么,只好接着问:“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王爷’、‘大老虎’的。这和‘保重’恐怕扯不上边吧?” “主子,我……”修予自知是瞒不过了。 “有什么就说吧。”尹十一故作厉声。 修予无奈,只得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边说还边用余光察看主子的神色。 按说乔姑娘也是好心提醒,可有关四大猛兽的那一句嘛,总归是…… —— —— 牧前祭如期而行,上到参祭使、官员与祭司,下至普通牧民,都是华服而往。各种金石饰器挂在身上,丁零当啷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好比编钟鸣鼓,自然成乐。 按理说,羽洛是应该随在勤王左右的,可朝廷专派了祭仪行仗给参祭使,使她大可清闲一日。 故而,羽洛一大早就“伙同”了绣茉去依芸那里捡热闹了。 大祭的地址虽然也是在封城外的开阔草原上,可却与选头羊仪式不同。祭祀开始的时辰、中央祭台的方位朝向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57 ,甚至是大小高度,都是由专门的祭司卜卦择定。 这些玄门之理,是疆留岛上姥姥的专精,可羽洛却是一窍不通的,只是听了依芸的介绍,便多张望几眼,看个新鲜罢了。 祭司是最先登台的,拜过天地之后,才伏身等待参祭使与西岐王的仪仗。 第四十五章 西岐王 依芸在底下与羽洛咬着耳朵。据她所说,以往的大祭都是以三位族长就位为始。而今年多了参祭使,就连从不露面的西岐王也来了。 由此改变的不但是祭奠的顺序,还有开祭的号角也从原本的三支增加到了六支。 号角,将分三次吹响,先是金底龙纹的那一支,代表了远在沛都的王上;而后是银裹虎印的两支,代表了两位王爷;最后才是玉铜鹰形的三支,代表了她们三大马族。 众人伏身静待,华美的仪仗一步一顿地入场。勤王身为参祭使,是王上的代表,身着了金丝云袍,走在最前头,而后才是着了黑金丝袍的西岐王。 也许是因为西岐王身为一方领主,却从未露面,惹得牧民心中好奇满满。尤其是孩童们,忍不住抬头张望,可往往一眨眼又被身旁的父母把脑袋按了回去,继续保持恭敬的姿势。 羽洛与洽因族人一起,也俯首等待,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停歇之后,才微微转了脑袋小心张望着。 勤王正襟危坐于祭场的正东,旁边才是西岐王。虽然羽洛的位置距离主祭台不近,可以姿态身形判断,她总觉得那个西岐王像一个人。 究竟是像谁呢? 羽洛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揉了揉双眼,再使劲儿看了几下。这一会儿,就连西岐王身边的随从她都觉得眼熟! 但是,有相似感觉的并不止羽洛一人。 两位王爷的仪仗过后,牧民纷纷起身,用马族半跪的礼仪敬待三族的族长,可就是这一抬头的瞬间,几乎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那位高高在上的西岐王,怎么好像是阿齐海族的商人尹公子呢? 每个人心头都是铺满了问号,可如此正式的场合,又不好交头接耳,这倒显得族长们的队伍行进得格外缓慢了。 大祭,如依芸所说,在三轮号角声后正式开始,先是宣读王旨,颁赏恩赐,而后才有祭司诵念祷文。多了参祭使的到来,就连祷文也变得有所不同。 众人俯首聆听,虔诚祈愿,大祭的流程确实称不上有趣。可此时的羽洛已完全不在乎了,因为她所有的思维都在猜测着西岐王的身份。 冰木头!修予!还有秋戈!台上的那些个身影虽然与平日不同,可分明就是她熟悉的那几人! 一人相像,尚可说是巧合,凑拢三人,就果断不是巧合了吧! 羽洛心中隐约有了判断:尹十一就是西岐王!西岐王就是尹十一! 她越想越对,早就听闻,西岐王乃是先王第十一子,母亲为尹妃,他如此化名,可谓合情合理、有起有缘。 她怎么早没想到这一茬呢? 难怪,她早上想找秋戈一同去寻依芸的时候,尹府空荡荡的,不仅没有找到秋戈,就连一向候在府内的洪伯也不见踪影。 又难怪,尹十一与勤王好似早就熟识的样子。 人家何止是熟识,根本就是亲兄弟嘛! 再难怪,昨日她让修予转告冰木头自己的劝言,一向爽快的修予只是挤眉弄眼,也不应承。 羽洛感叹着自己的迟钝,尤其是对于她这个早就被历史剧透了的人来说。“先王爱子,统领马族,候机边疆”,说的不正是西岐王、尹十一? 羽洛想明白了一件事,却又因另一件事疑惑了。 大晟的天下,将有三股势力并行,而西岐王也是其中一股。 这是否意味着:他,西岐王,那块冰木头,有朝一日,会统领马族,起兵谋反? 羽洛的脑子瞬间又拧成了一团乱麻。 不想了!不想了!她用指节轻压着自己的太阳穴。好不容易把宸女的忧国之心抛开,却又担心起了另一个问题:她乔羽洛,好似是把“王爷”比喻成过……某些野兽的组合!又好似,她还曾一再嘱咐修予,定要把这些大不敬的言论传给某位当事人听。 毁了,毁了! 她真是疯了! 对抗娱乐记者十数年的她,竟然还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这简直就是“祸从口出”的典型! 修予啊修予,你可千万不要听我的,什么都不要转达!求求你了!羽洛对着台上修予的影子祈愿,但愿一切都还为时未晚。 一时间,羽洛的表情与心情都落入了低谷。 然而此时,在大祭之中,心情沉重的可不止她一人。一方面是尹十一不得不面对杀母仇人林奎,却又无法动手;另一方面,是苏布合,他那个不争气的三儿子,又不知道野去了哪里,竟然把大祭都错过了! —— —— 对于依芸来说,大祭之后的篝火舞会才是重中之重,又跪又拜的一天之后,也是时候舒展舒展筋骨了。 可不知为何,今年的篝火却迟迟没有点起。 “主子,咱们的人在祭场周围的草丘下发现了苏布合的三公子。”修予附在尹十一耳边说话,“三公子中了毒箭,看情形,和主子上回的事……。” “是同一个人做的?”尹十一连忙问道,上一次让凶手趁乱跑了,他到现在心里还哽着一根刺。 “恐怕是的。”修予答,“不论是勾箭的模样,还是三公子中毒后的症状,都与主子上回的相似。” “通知苏布合了么?”尹十一说着,已经走在前往探视的路上了。 “已经派人去知会了。”修予回道。 三公子被发现之处已经搭起了一个临时的小帐篷,中毒者的状态不明朗,谁也不敢轻易挪动。 尹十一蹲下,探了探三公子的鼻息。又听族医说了,三公子在惊觉箭上有毒之后,用尽了最后的力量,硬生生将箭拔出,虽然毒不致命,可因为伤口不小,还需好好看护才是。 尹十一听后,把注意力转向了那柄毒箭,修予连忙用布把靠近箭头的部分包缠了几圈才递将上去,生怕主子一个不当心沾上了毒物。 尹十一仔细观察了凶器,箭翎的样式,还有箭尾被强弓所压出的细小纹路,都与他之前中箭时留下的相仿。 究竟是什么人?不仅仅要他的性命,还把矛头刺向了其他马族? 尹十一正思考着,帐外却传来了争吵声。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58 第四十六章 毒箭再现 “主子。”修予又来报,“这片草丘距离祭场较远,这一整天下来,鲜少有人靠近。不过,有几个牧民还是看到了一名洽因族的弓手从这里匆匆离开……” 言下之意,凶手很可能就是洽因族的人! 尹十一把这个信息纳入脑中,却没有下任何结论。“外面是怎么回事?”他问道。 “是苏布合的大公子和洽因族的蒙族长。”修予说,“就是为了凶手的事,争执了起来。” “蒙族长,我三弟前日对令千金下手,是我三弟的不是,可事后也向族长与千金赔过罪。说到底,令千金也就只是中了毒香而已,蒙族长就算是要一报还一报,下手也未免太狠了吧!”大公子想当然地把一切的起因都归到了上次的事情上面。 “今日之事与我蒙西无关。”蒙族长除了否认之外,也无从辩解。他原也是出于好心前来探望,行至半路竟又出了凶手是洽因族人的证言,让他不知所措。 “蒙族长,你说这话也太难令人信服了吧。”大公子咄咄逼人。 按说他与三公子向来不和,可该做的表面功夫还是一件不落。 “且不说人证目睹有人背着弓箭从这里离开,就说我三弟上次犯错,使蒙大小姐错过了选头羊的仪式,如今,又有人选在大祭上动手,好令我三弟错过祭典,如此对应巧合,难道当真不是蒙族长刻意安排的么?” 蒙西叹了一口气,也只好说:“此事若是我族人所为,定会给七里穆族一个交代。可事情查清楚之前,还请苏公子不要妄言!” “交代?”哼,大公子依旧不依不饶。“你是洽因族的族长,到时候随便找一个族人出来定罪,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你……”蒙西心中憋屈得紧。急火上心,连连敲打着自己的胸口。 这该死的凶手,究竟是何许人,竟敢把屎盆子往他蒙西的脑袋上扣! “苏公子……”走到帐外的尹十一插话进来,“大祭前后,往来的人多且杂,凶手要混在我们三大马族的任何一族当中,都不是难事。现在就下结论,未免为时过早。” 尹十一的一句话也算是替蒙西解了围。他顺过一口气,正想叫声“大侄子”,可再看尹十一的装扮,这才想起他王爷的身份,连忙带着一众人等行了跪礼。 “行了,不必多礼。”尹十一将蒙西扶起,“关于捉凶一事,我正好要与蒙族长商量。” “还有我七里穆族!”苏布合一听到消息就快速赶来,见到尹十一,急忙行礼,喊了一声“王爷”。尹十一的身份,早在两天前,他看到那一方印有“宣于崇”三字的红印时,就已经明了。 “苏族长。”尹十一与苏布合打了招呼,就把他与苏公子二人领入帐内。 “令公子虽然伤得不轻,但性命总算是保住了。”尹十一说罢,便招呼了人都出了帐篷,把空间留给了父子三人。 —— —— 两炷香之后。 苏布合安顿完了受伤的小儿,受尹十一相邀,与蒙西共商捉凶一事。 人才到齐,最先开口的还是尹十一。 “实不相瞒,同样的毒箭,在本王到达封城之前,也中过一支。”尹十一把保留至今的毒箭呈给两位族长,这是事发之后,他特地派人快马回城取来的。 “这……怎么会?”两位族长面面相觑,整件事情变得愈发蹊跷了。 “我中箭之时,身边只有几户阿齐海的牧民。”尹十一如此补充,也是让蒙西稍稍松了一口气。但阿齐海与七里穆各自有人受伤,也显得他洽因族嫌疑更大了。 “依我的判断,这几次事件,很有可能并非我们马族中人所为。”尹十一说道。 “王爷,此话怎讲?”蒙西问。 “综合考虑这两次的行凶,”尹十一说,“我认为凶手针对的并不是某些个人,而是我们三大马族!” “就我阿齐海族而言,族长久病,族中不少事务都由我经手。”尹十一说到这里,想起了叔父,不免感伤,停顿了一下,才又往下说,“我若是中箭而亡,一来,会加重叔父的病情,二来也会在族内造成混乱。至于苏三公子嘛……” “就是为了造成我七里穆族与洽因族之间的不和!”苏布合接道。三大马族和平相处多年,蒙西是个当面锣对面鼓的直人,他心中有数,断然不至于为了蒙依芸中毒香这点事就要了他小儿的性命。 “如此说来,就是有人蓄意要挑拨我们两族!”蒙西掩不住激愤,挥拳往桌上一拍。 “不仅仅是我们两族。”相比之下,苏布合的思虑更深远一些,“我看对方是想把我们三大马族长久以来的平衡彻底打破,让我们刀兵相见,自损实力。” “是谁!究竟是谁?竟如此歹毒!”蒙西大声问道,胸口憋着的闷气都化作音量使了出来。 而此时,尹十一与苏布合倒是安静了下来,两人各有所思。 对尹十一而言,答案无疑只有一个——太后! 多年以来,他在西疆销声匿迹,恐怕越是维持这种“毫无消息”的状态,就越是令太后惴惴不安,才会派遣了手下从马族入手。 一旦远在西疆的他失去了马族这道后盾,莫说是发起兵变重回沛都,就连西岐王的位分也将朝不保夕。 如此想来,他现在以商人尹十一的身份重新出现在太后的视线之内,也不全然是坏事。 但令他最担心的是,那名凶手到底混迹于马族之中有多深入?到底对“尹十一”了解多少?又传了多少消息回沛都?从他上回只身行刺自己来看,至少他当时还不知道尹十一就是西岐王。可现在不同了。无论如何,都要尽快抓住此人! 时间!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等他联合了三大马族,磨兵利刃,就可一举东伐了。 另一边,苏布合也陷入了沉思。以当今的局势分析,沛都方面对于西疆马族的防备之心可谓日渐滋长。这其中当然也有西岐王的原因,可就算没有西岐王,朝廷恐怕也不会再放任马族的势力膨胀。 如今,朝廷的所有动作,都意味着收编马族的一天势必会到来。若真到了那一刻,他苏布合该如何应对?七里穆族又将如何生存? 再如果,西岐王下定决心,要放手一搏,他七里穆族又是跟与不跟?儿子中毒,再加上这一系列的问题层层叠加,使得苏布合也是胸口发闷,只好以酒顺气。 在场的三人,无论各自心中的算盘如何,结论都是一致的—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59 —联合三族之力,挖地三尺,也要尽快把凶手找出来! 第四十七章 藏弓之人 “勤王爷,你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些个马族的族长都不见人影了?”林奎问道。草原上的篝火终于亮起来了,年前的牧民男女载歌载舞,看得他人在卫队当中,可心却早就飞远了。 “这些族长也都是一把年纪的人,早些退场也是平常。倒是林统领你,难得到西疆一趟,就带着兄弟们去放松一下吧。”勤王是有意要支开林奎。 他隐约感到马族中间好似发生了什么。十一,还有其他两位族长都在差不多时间内离开。想必不止是巧合。 可就因为十一也牵扯在其中,他才更要把林奎支远。 虽然,以他在西疆所见,“尹十一”这名商人只是经营一些日常货物,不涉及军需马匹,可那也许都是表面现象。 不论怎样,有关十一的事,西岐王与马族之间的关系,让林奎知道得越少越好。 “王爷,这恐怕不妥当吧。”林奎听勤王说了,心头高兴,可嘴上还是假意推辞。 “没什么不妥当的。”宣于璟说道,“咱们这一趟,不就是来参加祭典的么?” “王爷说的是。”林奎笑着说,“那,王爷,也一起?” “我?”勤王想了想道,“你看我这一身华服,实在不便。你们先去吧,等我回头换了便装再去找你们。” “那……小的就先去了。”林奎笑眯了眼,招呼了卫队的兄弟们往篝火边去了。 “你们也散了吧。”勤王见林奎走远,把祭仪举仗之人也遣开了。 十一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他有些好奇,可大祭上人多眼杂,他堂堂的参祭使一举一动都分外显眼,多有不便。为今之计,也只有等他换了便服,再作打算吧。 宣于璟如是想着,眼神围着篝火转了几转,并没有扫见他在找的人。小洛儿这丫头,这会儿,定是玩疯了吧! —— —— 而此时,羽洛与依芸正缩在洽因族伙房偏帐的柴垛之后,连大气都不敢出! 帐中,还有一名装扮好似马族的大汉,瞥了一眼混在灶具中的长弓,继续磨刀霍霍! 羽洛与依芸缩在柴垛之后,两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依芸紧紧攥着随身的匕首,可那也不过是让自己镇定罢了。 一刻钟前,两人还在篝火旁翘首等待,直到依芸从父亲的侍卫那里听说七里穆族出了大事,两人才明白其中的原委。 两人自知帮不上忙,等待之中渐渐乏了耐心,这才想着四处逛逛。 依芸告诉羽洛,各族选出的头羊,只有头碗鲜血是用来祭天地的,其余的都将交与祭场外围的伙房,制成羊汤及其他各种料理,在大家歌舞尽兴之后,再分发给牧民,作为大祭的尾声。 于是,闲来无事的两人,决定潜入伙房,去探秘美食的制作进程。 伙房在祭场的最外圈,三大马族各搭一边。 夜幕降临,人流渐渐往祭场中央的篝火架靠拢,这也就使得外围成了冷清少人的地带。 羽洛与依芸好似探险一般,悄悄摸进了伙房的储物帐篷。 帐篷里,柴垛,灶具,大案板,悬肉架,调料架,一应俱全,想必要把这些东西都搬到祭场附近来,也得花费不少功夫。 两人都处于好奇模式,东翻翻西看看,见有好吃的点心,依芸也不客气,直接抓了就往嘴里放。毕竟是洽因族的伙房,也算是自家的东西。 “依芸,你看这是什么?”羽洛在一堆陈旧的灶具后发现了一个长长的东西,用布包裹,好像是特意藏在那里的。 “看形状,应该是弓吧。”依芸一把把包裹抽了出来,没有了灶具的遮挡,长弓的形状一目了然。 “弓?灶具的后面藏弓,也是大祭的讲究?”羽洛下意识地问道。从大祭以前,依芸就陆陆续续给她介绍了各种大大小小、神奇有趣的习俗,使她自然而然地有此一猜。 “怎么会?”依芸摇摇头,长弓是打猎时的良伴,对每一个牧民而言,都是十分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就这样与备用的灶具胡乱堆在一起? 依芸心中有疑,打开了布包,正想拿弓的时候,却突然缩了手。 “怎么了?”羽洛问道。 “乔姐姐,你看这弓身上……”依芸挡着羽洛,让她只看不碰,“那些斑驳的黑迹……” 羽洛经依芸一说,才注意到长弓就整体而言,木制锃亮,显然是弓主人小心使用的证明,可偏偏在弓身的正中,有一些乌黑的痕迹。 越是靠近搭箭的地方,这些污迹就越密、越浓。 “这是——莫非……?”羽洛又有了一个猜想,可这次她期望自己还是猜错了。 “是被毒物侵蚀的。”依芸说得很肯定,这也证实了羽洛所作的猜想。 两人互看了一眼,下意识地把弓箭原样包好。 此情此景,此地此物,让人很难不联想到苏布合三公子受伤一事。 “我们把这弓带出去,交给爹爹?”依芸问道。 “不。”羽洛说,“这样会打草惊蛇的。有道是人赃俱获,咱们应该暂时把弓放回原来的地方,等我们离开以后再做打算。” 依芸点点头,帮着羽洛把弓藏回了灶具堆的后面。 两人正想离开的时候,却听见帐外有人正要进来。是藏弓之人?还是伙房的普通伙计?两人无法确定。 也许是因为知道了意料之外的秘密,两人心中都有些不安。 在本可以装作无事发生,只是前来偷食了几口的时候,两人却都选择躲藏起来。 透过柴垛的缝隙,羽洛看见,进入帐篷的是一位手提头羊的男子。那人进来之后,把羊身往案台上一摆,便磨起了剔骨大刀,一副要解羊的架势。 那把长弓会是他的么?羽洛的眼神一刻都不离那人,只希望能抓住任何细小的提示。如果那人只是普通的伙计,她俩就没有必要像现在一般,提心吊胆地缩在柴垛之后了。 磨刀的响动对躲藏着的两人而言,无疑是使人心惊的折磨。 好在尖锐的声音持续了一阵,总算是停下来了。 第四十八章 步步逼近 羽洛小心地窥视着,只见那人把剔骨刀往案上一放,并没有动手解羊,而是径直走向了灶具堆,翻弄了几下,便把长弓抽了出来。 眼前的人就是弓的主人!是刺客!羽洛与依芸又对视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60 了一眼,心跳都不由得加速了。 而就在这紧张的瞬间,羽洛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冰木头也曾被毒箭所伤,当时的她,就在同一个帐篷里!弓弦飞穿过眼前的恐惧,是她到现在也没能忘记的。 同样是强弓毒箭,眼前之人,会不会也是当初行刺冰木头的人?! 羽洛还不及细想,帐中的男子又有了新的动作,只见他用剔骨刀挑开了缠绕在弓上的弦,随手丢在了伙房的废料桶里。 转身又换了一把斧子,看样子,是打算把长弓整个劈开,趁着伙房炉灶大热的时候,把凶器当柴火般烧尽! 这可怎么是好?羽洛与依芸心想不妙,可自顾都无暇了,哪还有余力保全凶器? 正当斧头要落下的时候,帐外却传来了扣帐的声音。男子无奈,只好暂时放下了斧子,匆匆包好长弓,塞回原来的地方,这才掀开帐帘。帐外之人,是一名从未谋面的女子。 “大哥,你在附近见过两位姑娘么?”是绣茉的声音! 羽洛一听,忧惧更甚。想必是绣茉一人在祭场等得久了,担心她们俩,才找了过来。可偏偏现在,她们根本就无法现身! 帐外,男子问绣茉:“你是问,姑娘?” “是啊!”绣茉又细说了几句:“两位姑娘,其中一位,就是你们洽因族的大小姐,你可见过?” “大小姐?没见过。我这里可是解牛宰羊的地方,怎么会有你说的什么大小姐?你还是去别处看看吧。”男子摆了摆手,几句话的工夫,就把绣茉打发了。 随即,又是帐帘合拢的声响。 “姑娘?洽因族的大小姐?”男子口中嘀咕着,回到帐内,重新拿起了斧子,正要抽弓的手却停下了。 大小姐?他突然环视了四周,储物帐内,除了靠近门口的案台以外,再往里,大多是堆叠物品的架子,还有成捆的柴火与草剁。 要藏下个把人,还是可能的! 男子的心头所疑,很快就被化为了行动。他沿着炉灶,一路翻找起来。 羽洛与依芸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两人的心跳几乎与步步逼近的脚步声融合成了同一个频率。 依芸握住了匕首的手早已被汗水湿透。小小的匕首,与对方手中的斧子想比,简直是不堪一提。 怎么办?狭小的空间让人根本无处可逃?两人不自觉地将身体往里靠了靠。 整个世界的声响好像都被静音了,只有那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好似死神的步伐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喂!剔骨的,你这羊,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剔好?”帐帘突然被掀开,一道男声传了进来。 来人见男子提着斧子站在柴垛旁边,不禁又多催了几下:“柴火的事你就别操心了,赶紧把羊解了吧。前头的水都要烧开了,你这儿怎么一点动静都还没有?抓点儿紧把。对了,可千万要记得解羊时的祷文啊。” 男子点了点头,终于转回到了案边。 可站在门边的人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样子,反倒是三两步走入帐内,说道:“算了,你只管解羊就是,祷文还是由我来念吧。你一个外来的伙计,万一念错了我们洽因族的祷词,坏了兆头,可就不好了。” 刀起骨落的声响与喃喃的念祷之声混杂在帐内。 多一个人在场,羽洛与依芸也算是多了一份安心。两人用眼神交流着,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在此时冲出去求救,可毕竟斧子就在刺客的手里,贸然行动还是太过冒险。 分秒如年,两人只好继续躲着,等待更好的时机。 —— —— 一炷香之后。 解羊的工作总算到了尾声。在场的两名男子,将解好的羊肉与羊骨分类,分别用几个大盆装了,置于一个单层的大木架之上,合力抬了出去。 就是现在!羽洛与依芸蹑手蹑脚地站起来,蹲得久了,腿脚麻木,使得两人费了一些功夫才站直走稳。 “乔姐姐,趁他还没有回来,我们快走!”依芸拉着羽洛往门口奔去,才跑出几步,就见羽洛慢了下来。 “怎么了?”依芸问? “依芸,你先靠近门口看看外面的状况。”羽洛转身往藏弓的地方走去,“我去把弓带上!” 她快速抽出了长弓,又捡起了被丢弃的弓弦,收好了,才跟着依芸急忙往外跑。 “乔姐姐,我们往那边走,那边有马。”依芸还记得来时经过的地方。 两人才快跑了几步,身后就有喊声传来:“什么人?!” 不好!被发现了! 发出喊声的只是一名伙房伙计。 夜幕之下,除了炉火周边的光亮范围以外,他能看清的只有两个人影与其中一人手里的长弓。 可就是这一声叫喊,也引起了刺客的注意。 羽洛背着弓,跑不快。还是依芸先解开了一匹棕马。 “乔姐姐,快上来!”依芸驾马到了羽洛身边,两人共骑一马,直往人多的地方跑去。 而就在她们身后,不过数十丈的距离,刺客也追了上来,他顺走了伙房中打猎用的弓箭,在马上频频发箭。 祭场中央的篝火早已点起,火焰高扬,牧民们伴歌起舞,人声鼎沸,一时间,竟完全没有人注意到外场的马上追逐! 弓箭在依芸耳边擦过,幸好她马技纯熟,才不至于被惊得失了控制。 距离人群还有一段路,刺客紧追不舍,又一箭射偏了,毕竟不是自己惯用的弓箭,一时间还无法掌握准头。 “该死!”他在马上嘀咕了一声,眼看着前方的马越来越靠近人流聚集的地方,他只得调转马头,往远离封城的方向逃跑。原本还打算在羊汤里下毒,使洽因族大乱的,可如今身份暴露,余下的计划也只得放弃了! “依芸,他已经不追了。”羽洛往后看了,对依芸说。 一转眼的工夫,马已经冲入了人群,依芸一面叫嚷着“抓刺客”,一面降低马速往洽因族的卫队方向靠近。 第四十九章 真是个疯子 “乔姑娘,出什么事了?”赫纶在马下问道。 “是赫纶啊!”羽洛示意依芸停住,两人先后跳下了马。 依芸招呼过来几名洽因族的侍卫,正交代着。 而羽洛则把弓箭与弓弦往赫纶眼前一呈,又指了刺客逃跑的方向说道,“刺客,很可能就是上次射伤了尹公子的刺客,往那边跑了!” 赫纶一听,也没有细看羽洛手中的证物,一把牵过了两人方才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61 所骑的马就奔了出去。 “喂——那人手里有弓箭!”依芸对着赫纶远去的背影喊道。 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滋味,她刚才已经受够了!就算那个叫赫纶的是之前救过乔姐姐的勇士,没有兵器在手,恐怕也得吃亏。 依芸想到这里,对着羽洛喊了一声:“乔姐姐,通知侍卫队的事就交给你了。”她随手夺过身旁一名侍卫的弓箭与马匹,又策马跟了上去! “喂,前面的,接着弓箭!”依芸快马跟上,冲着赫纶大喊。 在两匹马并驾齐驱的瞬间,赫纶接过了箭袋,可也就在此时,一支箭自前方射来,直飞向依芸的心脏! “小心!”赫纶脱口大叫。 依芸急忙拉了缰绳,想转向避开。可人与马的反应,哪里及得上破风而至的羽箭? 在箭头即将刺入的一刻,依芸脑中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地放慢了马速,可疼痛却没有如期而至! 有一道人影飞身挡在了她的身前! 中箭后的赫纶摔落马下,翻滚了几圈才停住。 “你不要紧吧。”依芸等不及马完全挺稳,就一跃而下。 赫纶手臂中箭,鲜血直流,右腿也在落马时摔伤了。 依芸奔到赫纶身边,心中除了焦急之外,再也顾不得别的了。 可赫纶却不是这么想的。 那名刺客,很可能是曾经差点要了主子性命的人,怎么能让他轻易逃脱?! 他一把拔下了手臂上的羽箭,喷射出的鲜血溅到了依芸的身上,惊得她愣在了当场。 “你这是做什么?!”依芸晃了一下神,见赫纶的伤口被完全撕开了,急忙撕扯着自己的衣摆,想要替他包扎。 “我没事!”赫纶咬牙答道,额头的层层细汗比他的语言更为诚实。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忍着剧痛,拉开了手里的弓箭,连射了两发! “你不要命了吗?”依芸实在无法理解赫纶的举动,伸手要夺下他手中的弓箭。 赫纶开始还是持弓不放,直到看清远方的刺客因为腿部中箭而失衡落马,这才喘着气松开。 而此时的赫纶,早已脸色苍白,受伤的左臂耷拉在身侧,好似没了知觉一般。 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单手掏出了传讯烟,交到依芸手中。 烟雾在草原上升起,在夜色中,仅是勉强能够辨认。 “你真是个疯子!”依芸把弓箭往身后一扔,紧接着替赫纶包扎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男孩个性的她竟忍不住落泪了…… —— —— “你已经无路可逃了。”寻烟而来的尹十一对着刺客冷冷地说道。他与苏布合、蒙西两位族长分别后,正准备回到大祭的篝火旁边,却突见附近有阿齐海的传讯烟升起。 刺客对着尹十一举弓,还未搭箭的时候,就被修予一脚踢松了手。 哼。刺客冷笑了一声,把箭袋一丢,说道:“我要是早能认出你就是西岐王,上一次,就该结果了你的性命!” 对于当时的他来说,尹十一的生死只是打乱马族的一步棋子。 现在想来,西岐王的面容与他记忆中的已大不相同,这其中不仅仅是岁月的变化,更多的是神态与表情的不同。不论怎样,当初发箭之后,没有亲自确保他的死亡,真是一大败笔! “可惜,你已经没有机会了。”尹十一说着,要招呼身边的人将他拿下。 却突然见到那人冷颤着一笑,口吐黑血,目光在一刹那间就失去了神色。 “主子,他服毒自尽了!”修予凑上前去,探了那人的鼻息后回禀道。 尹十一有些失望,他还是没能从刺客口中问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十一,人抓到了?”又有一队人骑马靠近,为首的正是勤王,他是从羽洛那里听到了消息才匆忙赶来的。 “死了。”尹十一只回答了两个字。 勤王下马,走到刺客身边。 闻举也立刻跟了过去,想要替王爷动手查看,却被宣于璟拦到了身后。 勤王亲自蹲下,也探了刺客的鼻息,之后又在腰间、袖口等地方翻找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可以表明身份的物件。 这个人,会是太后派来的么? 宣于璟暗自猜想,总觉得以他在太后身边的观察所得,她对西疆的状况并非了解透彻。如此想来,此人定不是太后直属。 那就是太后的手下所派? 宣于璟正要站起,脑中的灵光一闪而过,他将尸体的头部微微抬起,翻动了几下脖子后的发根处。 果然,有一个不起眼的十字形记号! 是他! 宣于璟缓缓站起,思绪纷乱得很。 果真是他! 刺客死在了十一的手上,以他的脾性,定不会善罢甘休,只怕以后会有更多麻烦接踵而至! 宣于璟深锁着眉头回转,走到宣于崇的身边,只说了一句话:“此人,定要小心处置。” —— —— 刺客,因为勤王的一句“小心处置”,被尹十一隐蔽带回。 修予等人翻遍了刺客的全身,也没有找出半点线索。 尹十一反复念着“小心处置”四个字,总觉得勤王是话里有话,看他的模样,定是早就看出刺客的身份。 可为什么他对着尸体,以及刺客的随身物件,就什么也看不出来呢? “呼——”尹十一长吐了一口气,从小到大,宣于璟一直是他逾越不了的兄长! 就算现在勤王以“无用”为名,却还是睿智如前。对于这一点,他是该高兴,还是叹息呢? 尹十一重新靠近尸体,学着宣于璟之前的模样,再次检查。脸面、腰间、袖口,还有颈后。 还是一无所获! 等等,颈后!那不是——? 第五十章 传话 尹十一即刻拨开了颈后的发根处,仔细翻找。 果不其然,一个十字形的记号出现在他眼前! 那是先王在位时,宫中禁卫的记号! 宣于嶙登基以后,把宫中的侍卫都换成了原太子府的人。 先王禁卫军的一部分被派去看守王陵、巡守冷宫、修建殿宇等;另一部分就归给了统军郭项,编入大晟的备军。 而这位统军郭项,严格说来,也是一名外戚,算是太后的表侄亲。 如此想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郭项定是受了太后之意,从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62 原禁卫军中挑选人手,安插入马族,一来可以暗中搜寻他的动向;二来也可以伺机挑起马族间的争端。 这本是相当周全的安排。只可惜,经历过生死的他,早就失去了多年以前的天真随和。 现在的尹十一,不论是内心还是面相,早就和少年时的宣于崇判若两人了! 就算是当年驻守宫中的禁卫,也没能及时认出他来。 刺客一事有了了解,尹十一原以为可以松一口气,可知道了答案,反倒更令人担忧! 一者:马族中是否还有郭项安插的人? 二者:正如勤王所言,这名刺客,需“小心处置”! 只不过这四个字,并不是容易做到的。 郭项的人,死在了他尹十一的手上,将是后患无穷。 且不说郭统军的为人是睚眦必报,就说他尹十一与马族间的联系,只有受到的瞩目越少才能越安全。 就在尹十一为了一具尸体左右犯难的时候,修予突然走上近前:“主子,乔姑娘来了。” “羽洛?”尹十一回神问道,“她一个人来的?” “是。”修予答,“乔姑娘说是替勤王爷传话来的。” —— —— 尹十一还没过来,羽洛坐在堂中的主位上,晃荡着双腿,一脸严肃地与秋戈抱怨着。 关于尹十一就是西岐王的事,她怎么不早向自己透露点风声? 现在想起来,自己又戳人脸,又喊人冰木头的,就连区区的五子棋,都没能让他赢上一局,还真是所有大不敬的事儿,都做了个遍。这叫她怎么能不冷汗涔涔? 可一旁的秋戈也是委屈,主子的秘密,哪里是她一个丫鬟可以随意泄露的,再说了,乔姑娘还是勤王府的人…… 羽洛见秋戈嘟囔着嘴,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样子,强憋着的笑意是再也忍不住了。 “行了,秋戈,我还能真怪你不成?”羽洛跳下了座椅,走到秋戈身边,揉了揉她的脸,笑个不停。 “乔姑娘,你又捉弄我!”秋戈撅了一下嘴,随即也笑开了。 两人嬉笑了一会儿,羽洛又把自己在大祭上的历险与秋戈说了。正说到她与依芸躲在柴剁之后,刺客步步逼近的关键时刻,“羽洛”一声,尹十一踏进了堂上。 一句叫声惊得还沉浸在历险当中的两人,各自往后退了一步,秋戈吓得不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而羽洛则是轻拍着自己的胸口,没好气地脱口而出:“冰木头,你吓死我了!” 话音还飘在半空的时候,羽洛就见秋戈向着尹十一福身道安,顿然意识到,自己又没管好这个“出口”问题。 “奴婢见过王爷,王爷万福金安。”羽洛一瞬间就换上了一张丫鬟脸,用了她以往电视剧里的说辞,恭敬的模样还真堪称些夸张。 尹十一看她这般过分守礼的模样,新鲜之余也令人难以习惯。 直到他一声“免礼”出口,羽洛才缓缓直起身来。 “刚才,本王好像听到有人出口不敬,是本王听错了么?”尹十一在堂上的主位落了座,他不是一个喜欢摆王爷架子的人,可见羽洛此时恭谨小心的模样,又忍不住逗上两句。 “啊?”羽洛总觉得今日的尹十一与往日给人的感觉不同。 她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却悄悄抬眼,偷瞥了尹十一的神色,还是一副严肃冰冷的模样。乍一看,又好像与往日没什么区别。 而此时,就连修予与秋戈也不禁互相使了几个眼色。与其说主子现在是在问乔姑娘的罪,倒不如说主子是故意与姑娘打趣。 可是玩笑打趣,早已是远离主子多年……难不成,随着西岐王身份的公开,就连当年那个,温和随性的王十一子宣于崇也要一同回来了么? 想起少年时的主子,修予竟不由红了眼眶。 主子这些年的变化太大了,大得他几乎都要忘了主子也曾有过无愁无恨的时日。 可修予与秋戈的感动,羽洛是感受不到的。 她只知道,高高在上的西岐王正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高高在上地对着自己问话呢。 “王爷说刚才有人出口不敬?奴婢……好像……并未听见什么……”羽洛这一招叫作死不承认。 “依你的意思,是本王听错了?”尹十一挑着眉问道,他倒要看看,羽洛能装傻到何时? “王爷怎么会听错呢?定是奴婢心不在焉,听漏了才是。”羽洛卑恭谨言,继续装傻充愣。她话说得小心,可心里头却也不至于真害怕了尹十一这个王爷。 “听漏了?本王看你,是嘴漏了才对。”尹十一顺着她的话说。 嘴漏?她这不也是被冰木头你吓的嘛! 本来今天就是历险归来,余惊未定。要不是受了勤王之命,她早就该在她那个小小的茶水房里吃饱打盹了。哪还至于到这里受这劳什子的“二手惊吓”? 羽洛心里是不平,可嘴上却不能这么直白:“王爷,奴婢只是因今日之事,惊魂未定,若一时不慎,有所失言,还请王爷见谅。” 尹十一听羽洛这般一说,也就没了脾气。 赫纶与依芸被带回之后,她今日的险境,尹十一自然有所听闻,要说没有丝毫心疼,那是骗人的。只是方才见她到了尹府之后,与秋戈有说有笑,全然不像才经历了生死的人,这才忍不住多玩笑了几句,也算是以他尹十一自己的方式,变着法子替她压惊吧。 “听说你是来替勤王传话的?”尹十一终于换了话题。 “是的。”羽洛走近了几步,直到与尹十一一肘之隔时,才压低声音说道:“王爷让我转告,今晚会有弓箭手行刺林奎,失败后自杀于驿馆之后的泥井里!” 第五十一章 夹菜 羽洛的传话,看似没头没脑,还涉及预言未来的成分,可细细想来,这里头的每一个词都不陌生。 尹十一反复咀嚼了几遍,渐渐悟出了其中的门道。 只是,勤王这显然是在替他解围,为什么呢?身为太后侄婿,却这般插手他在西疆的事,就不怕让自己沾染上麻烦么?宣于璟,既然早已与他划清了界限,却为何还要在这种时候出手相援呢? 尹十一心头对宣于璟的疑问何止一二!“酒色王爷”“无用王爷”,这一个又一个头衔的背后究竟蕴藏了什么? 尹十一呆呆想着,耳边骤然响起了一阵“咕噜咕噜”的响声。 只见羽洛捂着肚子,略显尴尬地笑着。 自大祭开始以后,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63 她还粒米未进呢。先前是因为惊魂未定,忘记了饥饿,现在人放松了下来,肠胃的空荡感一下子全涌了上来。 “还没用饭?”尹十一问道,其实不仅仅是羽洛,他也一样,一直空腹忙碌。 羽洛点点头,心里想着传话的任务也完成了,也该回驿馆去了。 可尹十一并没有要送客的意思,而是转头吩咐了修予,传人把饭菜摆上。 “那个……奴婢……还是回去……”羽洛无心久留。 尹十一扫了一眼她的神情,她一句三顿的推辞口气,让他多少有些失落。 “怎么,不愿意和本王这个‘豺狼狮豹’一起用饭?”尹十一突如其来的一句让羽洛的心又提了起来。 完了!完了! 修予到底还是把她的话原样传了过去! 这个修予,真是的!早就知道自家主子的身份,竟然还…… 羽洛暗叹了一声,听刚才西岐王的口气,不乏揶揄,看来她随口的一语已经被人彻底记在心里了。 羽洛无奈地看了修予一眼,而修予也只得回了她一个更加无奈的眼神。 罢了,罢了! 说出去的犹如泼出去的水,谁让她吃饱了撑的,要多管人兄弟俩的闲事呢? 羽洛再一次小心地偷瞥了尹十一几眼,只觉得今日自己的心境就好像是坐了云霄飞车一般,冲天落地、跋山涉水又忽明骤暗的,也亏得她功能强健的小心脏了。 “王爷,是奴婢不慎言,奴婢知错了。”羽洛思量再三,还是道歉为先的好。 “行了,不知者不罪。”一旁的尹十一端坐着,光是观察她那张一瞬千变的表情,就足够让他觉得有趣了,哪里还会有怪罪的意思。 回头想想,羽洛对于君王的描述,也并没有错。像他们这些袭了王衔的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可左右人的性命。 权力的可怕,是远远超越猛兽的。 况且,同样的话,若是换别人来说,只能让他伤感与无奈,可不知为何,出自羽洛的口中,却透着一点窝心。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如此提醒,想必还是关心自己的吧!想到这里,尹十一的心情似乎更好了一些。 正好这时,洪伯差了人过来,请主子去偏厅用饭。 尹十一站起身,对着羽洛的耳边,说了一个“走”字,遂迈步往偏厅去了。 羽洛碎着步子跟上,心里头还七上八下着,也不记得自己是何时说要留下用饭了,更看不透身前的那位西岐王当下的心情到底是晴是雨。 她只知道,尹十一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又或者说,只是对她的态度变了。 究竟是为什么呢? 她认识的尹十一从来都不是个咬文嚼字的人,也不是个记人话柄的人,更不是个爱摆主子谱的人。怎么到了她这里,突然就进入“挑刺”模式了呢?之前还是和平相处的,自己是哪里得罪他了? 莫名其妙的感觉笼罩了羽洛一路,直到她看见了满桌子好吃的,心情才豁然开朗。 人饿久了,看见食物,就好像看见漫天的星星一般,光芒盖眼,其他的都是浮云。 “坐吧。”尹十一指着自己身边的座位对羽洛说。 羽洛被饥饿控制,也等不得礼数周全,就一屁股坐下了。 她那垂涎三尺的馋猫模样,让尹十一看了,不禁摇了摇头。经过一天的折腾,料她定是饿坏了吧。 下人才给主子放上了碗筷,就被尹十一移到了羽洛面前。体贴的模样,看得洪伯直对着空气点头。 羽洛也不客气,端起饭碗就要下筷子。可理智就在筷尖即将触碰到菜盘的一瞬间回归了。 她迅速将筷子收回,下意识地,把筷头放到嘴里,吮了吮沾上的滋味,这才正襟坐好,等着大家一齐开饭。 “动筷子吧。”尹十一说着,率先夹起了一口菜,大口吃了起来。他知道,自己不先下筷子,恐怕羽洛也不好顾自开吃。 可奇怪的是,尹十一已经吃下了小半碗饭了,羽洛却还是纹丝不动。 “怎么了?”尹十一问。 “那个……”羽洛看了看周围,洪伯已经退下去了,可修予、秋戈还在,两人各站了一边,“我……是不是,也该和他们一起站着?” 羽洛很用力地分析了,与王爷共桌吃饭,她的等级恐怕还差点儿吧。尤其,对方还是她摸不准脾气的西岐王。 而尹十一则是往羽洛口中的“他们”各看了一眼。 说实话,对于羽洛这“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礼数,他还真是乏力招架。 “你们两个,也一起坐下吧。”尹十一吩咐道,这是他目前想到最简单的解决方案。 “主子,这不合规矩……”修予为难着。 可秋戈却是个明白人,不等修予多说,道了一声“谢主子”,就硬拉着修予入了边座。 这一顿饭,是尹十一在尹府内吃过的最热闹,也是最冷清的一顿饭。 热闹的是,他的饭桌上终于有了除自己以外的人;冷清的是,四人相对而食,偏偏其中最伶牙俐齿的那个只顾大快朵颐,倒使得“用饭”一事成了“默食”了。 “主子,您尝尝这个。”最先打破沉默的竟然是修予,他夹了一块肉放到尹十一的碗里。 秋戈见状,也夹了一筷子放到羽洛的碗里,“乔姑娘,多吃点”。 “嗯,你也吃。”羽洛回敬了秋戈。 一时间,“默食”又成了“夹菜车轮赛”了。 修予夹给主子,秋戈夹给羽洛,羽洛夹给秋戈,修予夹给羽洛,羽洛夹给修予……几轮下来,羽洛的碗里堆得高高的,满是食物。 而尹十一在一旁静观了一会儿这筷子间的交流,也有些心动,夹起了一只鸡腿,要往羽洛的碗里送…… 可偏偏就在这时候,羽洛缴筷投降了:“不行了,不行了,我可是一口都吃不下了,战斗力殆尽,接下来的食物,就靠你们攻击消灭了!” 她故作风趣的语言,惹得修予和秋戈咯咯笑了。 只有尹十一,夹着鸡腿的筷子还停在半空。 “修予,你吃吧。”他转过一个角度,让鸡腿降落到了修予的碗中。 对于尹十一而言,这个举动,不过是避免尴尬,可对于修予而言,这可是值得传世的佳话啊! 主子给自己夹菜了!修予拉着长音,叫了一声“主子——”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他记忆中的十一王子是真的回来了!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64 第五十二章 茶水房的“常客” 羽洛菜足饭饱,向着尹十一行礼告辞。她在尹府逗留的时间早就超出了预计。 “羽洛,你一个人回去?恐怕不安全,不如……”天色早就大暗了,尹十一明白宣于璟的身份敏感,不方便亲自前来,可让羽洛一个人来来回回地走夜路,这也太欠妥当了。 “不劳烦王爷了,勤王爷已有安排。”羽洛福身答道,勤王虽没有明着派侍卫跟随,可从驿馆走来,一直有两名侍卫天南海北地聊着,好似闲逛般走在她身后。 尹十一听闻此话,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羽洛又一次福身,是离开前的礼数。 “行了,这些多余的礼数,以后就免了吧。”尹十一见她起起伏伏地一再福身,时而恭敬,时而又忘记,看来“礼数”二字对她也是一种束缚,能免则免吧。 羽洛听到尹十一所言,心头是高兴的,可转念一想,这“多余”二字的界定,可谓相当模糊不清。 “敢问王爷,哪些礼数才算是‘多余’的?”她“斗胆”问道。 “多余?”尹十一实在是不擅长咬文嚼字。 “罢了,以后,若是没有外人,你就当我还是尹十一吧。” “尹十一?我要真当你是尹十一,就该喊你‘冰木头’了。”羽洛歪着脑袋,悄声嘟囔着。 可她刻意压低的声音,并没有躲过尹十一的耳朵。他叹了一口气,不置可否。 尹十一直走到羽洛的身侧,用低沉的语调道了一句“随你”之后,才踱步出了偏厅。 “随——我——?!”羽洛看着他的背影,努力消化着这两个字的含义。 听他的意思,是认可了“冰木头”这个称呼?可用饭前,他明明就以此为名,对着她大摆王爷架子! 这块冰木头!最近真是越来越善变了! 羽洛撅了一下嘴,快步走出了偏厅。 夜已经深了,她还是赶紧回去的好。 —— —— 驿馆,茶水房外。 绣茉一边照看着炉子,一边探着头向外张望。 勤王爷还在茶水房外徘徊。 今天也不知怎么了,乔姑娘从大祭回来后没多久就被王爷叫走了,到现在也不知去向。 反倒是王爷,这已经是第三次,散步到茶水房前来要茶水喝了。 这个闻举,也不知道当的什么差,怎么尽让王爷自己来取水。 绣茉轻轻地扇着炉子,不一会儿,茶壶中的水就咕嘟了起来。 “王爷,茶好了。”绣茉端着托盘到屋外,正想问问王爷是否要把茶水送到王爷的书房,却见勤王已经在水房外的石桌前坐下了。 “王爷,这水还有些烫,您悠着点。”绣茉小心地伺候着,用碗盖扇了几下茶水,这才把茶碗递了上去。 而此时的宣于璟的心思根本不在茶上。 子时将近,小洛儿不过是去尹府传句话的事,怎么走了那么久,还不回来? 宣于璟也说不好自己心中到底是担忧多一些,还是后悔多一些。要不是因为他与十一的一举一动都太过显眼,这等事也不至于会把小洛儿牵扯进来。 更何况,小洛儿今日才经历了那样的险事,连饭也没能安心吃上一口…… 宣于璟越想越不是滋味,端起桌上的茶碗,也没试试水温,就酌了一口。 烫! 他条件反射地把口中的水都喷了出来,吓得绣茉连忙跑回水房拿了干净的布来,一边责怪自己的不周,一边替王爷擦去身上的水。 而宣于璟,仿佛到此时,才留意到身边还有绣茉的存在。 “绣茉,这么晚了,你去歇息吧。”宣于璟说道,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再过一会儿,整个驿馆恐怕就又要喧闹起来了。 “王爷,奴婢不困,等王爷用完了茶水再歇息也不迟。”绣茉尽责地回道。 茶水? 宣于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早已鼓胀的肚子,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借故要茶来这里等待小洛儿了。 每一次,绣茉都认真地伺候在一旁,直到他饮尽离开。这般尽责的丫鬟,有时候也是一种麻烦。 宣于璟叹了一口气,捧起茶碗,确定里头的水被吹凉了,才分了几口喝尽。 “绣茉,本王也该去歇息了,你就不用再守着这水房了。”勤王把茶碗递还给绣茉,言语之中有着明显的打发之意。 “是,王爷。”绣茉福了身退后,直到目送了勤王离开,她才将水房里的烛火熄了。 —— —— 夜色朦胧,羽洛一个人在驿馆里,往水房的方向走着,沿途有烛光的地方不多,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轻哼着小曲,好驱散黑暗带来的恐惧。 一直走到茶水房外,视野中才光亮了起来。 绣茉还没睡么? 羽洛探头顾盼,窗户上透着人形的剪影,想不到一向早睡的绣茉今天也当了一回夜猫子! 要不要去吓吓她? 羽洛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个“坏念头”! 她蹑手蹑脚潜到门前,忽然,张开五指拍到了门扇当中,随即又换了爪形,用指甲轻轻地挠着门。 接着,羽洛用颤抖阴诡的声音,忽响忽弱地连喊了两遍“绣——茉——,绣——茉——,是——你——在那里吗——” 对于自己扮鬼的技巧,尤其是她缥缈不定的音线,羽洛是自信满满的。 还记得以前一次生日的时候,她就是靠着这门绝技,成功地“反惊喜”了哪些准备给她开惊喜派对的好友们。 可表演进行到了一个段落,屋内人的反应却不似羽洛预计的那样。 窗上投射的人影看似并没有什么大动作。 绣茉这丫头,难道不拍鬼?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坐立不安,害怕得往屋里缩,大喘气、抚胸口,噤若无声又或者失声尖叫的么? 羽洛从表演者的角度分析着,安静地等待了一会儿,便侧身把耳朵贴到了门上。 就在一瞬间,她心里突然又多了一种担心,绣茉该不是吓傻了吧? 她正想要站起来推门进屋,可动作还未实施,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羽洛一个趔趄,跌入了开门人的怀抱当中。 “绣茉,你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大了?”羽洛一边抬头,一边问道。 可无论是衣着还是身高,眼前人都不像是绣茉。 羽洛仰起头,眼神聚焦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65 在那人的面庞之上,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连退了三步,才叫道:“王爷?!” 宣于璟的怀中一空,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涌了上来。“你怎么才回来?”他脱口问道。 第五十三章 演技课堂 “回王爷,奴婢在尹府用了些饭才回来,所以晚了。”羽洛回道。一想起刚才,她和勤王暧昧的姿势,不禁又往后退了一步。 “是吗?”宣于璟一想到自己还吩咐伙房给她留了饭菜,又是多此一举了。 “本王让你传的话呢?”他换了一个话题。 “都已经传到了。”羽洛答。 “嗯,那就好。”宣于璟自然而然地坐回到了他方才坐的地方。 “王爷怎么会在这里?是在等奴婢?”羽洛问。 茶炉前的木凳一直都是她和绣茉干活时用的,现在看见勤王坐在那里,怎么看都不和谐。 “本王……”勤王被羽洛一问,刷地站了起来。茶炉就在眼面前,使他不觉间还是起用了老借口,“本王只是有些渴了,上这儿看看有什么好茶没有。” “这种事让闻举过来传一声就是了。”羽洛说着,已经利落地点起了炉子,“王爷,大晚上的,喝多了茶,不宜睡眠,不如换柑橘水吧?” “也好。”勤王让到了一边,看着羽洛前前后后忙碌着,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王爷是在为等一会儿的事担忧么?”羽洛问道。根据她的传话内容,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弓箭手行刺林奎了吧? 勤王没有否认,这的确是他夜不能寐的原因之一。 “等一会儿的刺客,是王爷的人?”羽洛又进一步问道。 勤王点点头,他早就料到,以羽洛的聪明才智,传话的工夫,就能看懂他的计划。 “敢问王爷,那这假刺客,是侍卫,还是戏子出身?”水煮好了,羽洛切了几片柑橘在一旁备用。 “侍卫。”勤王不明白羽洛提问的用意。 羽洛将水壶高高提起,细长的水柱在注入杯前就与空气接触冷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名刺客之所以会行刺失败,又自杀于泥井,定是因为腿部中箭,无路可逃吧?” 羽洛如此猜想,是有理有据的。 西岐王在入夜时候抓住的那名毒箭刺客,就是被赫纶射伤腿脚之后才服毒自杀的。 虽然她不全明白为什么这件事情不能公开,可依照王爷之计看来,他们是想把这名真刺客的死归到林奎头上。 一招“狸猫换尸体”若想成功,当然要把戏演全才行,怎么能少了腿上中箭这样的重要步骤呢? 羽洛的提问终于还是让宣于璟吃了一惊,他知道她的聪颖,却没想到,就连细节都被她推敲得一清二楚。 “你猜得没错。不过小洛儿,你问这些做什么?”宣于璟问。 “王爷,我只是想问,关于假刺客中箭那场戏,要不要我帮忙?”羽洛把泡好的柑橘水送到勤王面前,眨眨眼道,“这种关键的场合,有我出马,保证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就能教他演得天衣无缝!” 柑橘水的清香弥漫在鼻下,可再好的饮品对于早就满腹茶水的宣于璟来说,都难有吸引力。 他勉强咽下去一口,说道:“你总提到的‘演技’,真能起到关键作用么?” “怎么不能?”羽洛遇到这样的质疑,当然不能沉默而过。 也是时候,该给这位勤王爷,上上她名师乔羽洛的经典课堂——“论古代社会中表演与生存”。 她侃侃而道:“王爷有所不知,这‘演技’的作用可大了。该技能的好坏,直接决定了别人能否看透你的心思;也决定了你能否明辨别人的真假;更决定了在生死关头,你能否超越自我、随机应变、以假乱真、以真混假,让对方捉摸不定、犹豫不决、举棋不落,从而获得宝贵的一线生机!” 最好的例子,就是她初遇西岐王时,在一个眨眼间做出的决定——假装失忆! 当然了,这件事是不能用来给勤王当正面教材的。 好在,眼前就有一个反面教材。 羽洛一把夺过了勤王手中的茶杯,继续上课:“就拿王爷眼下的状态来说吧……这杯柑橘水好喝吗?” “还不错。”宣于璟充满疑惑地答道,羽洛的长篇大论,才将他绕得晕晕乎乎,怎么突然又跳到喝水上来了? 羽洛听了勤王的答复,不紧不慢地评判道:“关于这杯柑橘水的味道,王爷说的也许是真话,可王爷之前——说自己‘渴了’,那就是百分之百的假话!” “何以见得?”宣于璟问。 “证据有三。”羽洛掰着手指一一举道:“其一,我把水递到王爷面前的时候,王爷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眼神漂移,似乎并不‘渴水’。” “其二,我把水放在王爷面前之后,王爷轻吸几下柑橘的气味,这才把眼神落到茶杯之上,足见王爷对柑橘的清香气味并非不喜。” “其三,王爷举杯的同时,下意识地按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想必是还有一些腹胀,根本就是排斥饮水。” “综上所述,”羽洛总结陈词,“细微的动作神态,已经把王爷‘根本不渴’的内心状态表达得淋漓尽致。注重‘演技’的人,不仅仅懂得如何隐藏自己,更会因为留意生活,而渐渐掌握如何读懂别人的能力。难道这样的作用还称不上‘关键’?” 羽洛的一番言论,宣于璟是需要时间整理。可是当下,他最强烈的感觉,就是一种被当场戳穿的尴尬感。 他的确是不渴,何止是不渴,要不是担心小洛儿,他也不至于三番五次借着散步的由头到茶水房前晃悠,更不至于为了打发绣茉一连灌下去三大壶茶水…… 现在倒好,“不渴”二字竟然被小洛儿这个丫头拿来做了文章!这叫宣于璟的心头如何能舒坦? 罢了,他也不愿再与她争论关于“演技”的事,她说关键,就是关键吧。 “行了,我明白了。”宣于璟对羽洛说,“过会儿,我就叫那侍卫过来,你指点他一二便是!” “遵命!”羽洛调皮地敬了一个现代军礼。 成功捍卫“演技”的名誉,所带来的兴奋感,在勤王离开后渐渐淡化。 疲乏与困倦又被升华到了另一个高度。 羽洛敲打了自己的脑袋几下,不断埋怨着自己。明明早就又困又累了,竟然还往身上揽事。乔羽洛啊乔羽洛,你可真是吃饱了撑的。 可话说回来,勤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66 王到底为什么会到茶水房来呢? 该不会,真的是在等自己? 羽洛想到这里,用手掌扇了扇绯红了的双颊,随即,又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是的,不是的,一定不是的,乔羽洛,你不准瞎想,你可是要投身演绎事业的天朝人!” 第五十四章 饿了与端水 羽洛指点了假刺客,甚至还教了他如何用动物血调配出浓稠适宜、颜色恰当的人血。 等一切完备,回到房中的时候,已过了子时。 她开门的动静,惊动了浅眠的绣茉。 “姑娘,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绣茉揉着惺忪的双眼问道。 “没去哪儿,绣茉,你快回去睡吧。”羽洛要把绣茉推回床榻边上,可经过圆桌的时候,却闻到了一股食物的味道。 “这是什么?”羽洛摸黑看去。 “是王爷让给姑娘留的饭。”绣茉说道,“姑娘出门一直没有回来,王爷怕你错过了饭点,特意让伙房留下的。” 是么?羽洛借着月光,点起了蜡烛,满满一桌子的饭菜足够喂饱三四个人的了。 绣茉本要回到被窝中去的,可见到羽洛站在桌边,好似要动筷子的模样,忍不住又转了回来:“姑娘,你要是饿了,我去给你端壶水吧?” 羽洛来不及回答“不饿”,就被绣茉的问句给“神奇”到了。 “‘饿了’和‘端水’之间有什么关系?”羽洛不得不问。 “姑娘,这些饭菜和王爷用的,是一锅里出来的。”绣茉说。 “所以呢?” “王爷今天用过晚饭后,一连三次跑到茶水房外转悠,每次都说是来要水喝的,还一次一大壶。这些饭菜啊,准定是做咸了。”绣茉逻辑性满满地解释道。 羽洛听罢,又把眼神转到了饭菜之上,她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咸淡正好。 这个勤王,是一直都在等她么? 羽洛咀嚼着口中的食物,脑子里不断进行着“猜测”与“自我否定”的交替赛。 而绣茉在一旁,还在想着端水一事:“姑娘,是不是咸了?”她问道。 “嗯,是咸了。”羽洛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手中的筷子是放下了,可嘴角却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 —— 丑时中,驿馆突然间变得喧闹无比,灯火通明。 守卫们“捉刺客”的喊声吵醒了驿馆中所有的人。 其中喊得最响的便要数林奎了,他的袖口被弓箭撕去了一块,要不是他反应及时,只怕那刺客已经得手! 究竟是什么人?敢行刺他堂堂的卫队统领?简直不把他林奎放在眼里! “抓刺客!”林奎大声指挥着属下们。怒瞪的双眼直到有属下来报“刺客腿上中箭,必逃不远”,这才缓和了一些。 “快去追!你们都去,挖地三尺,也要把那贼人给我逮到!” —— —— 驿馆的一场风波闹到了天明的时候才平息下来。 侍卫们是顺着地上断断续续的血迹,才在驿馆外不远的泥井里找出了刺客的尸体。 林奎双手叉腰,站在离尸体十数步开外的地方,指挥手下人前去查看。 尸体在泥井里泡了个把时辰,除了颈部以上,几乎都被泥浆覆盖,散发着恶臭。 刺客是中毒而死,双眼外暴,口流黑血,死状恐怖。 前去查看的人捂着鼻子,也只是随意翻弄了一下,便想回去交差。 “统领,看样子这刺客腿上中箭,知道自己跑不了,就在井中服毒自尽了。” “身份呢?”林奎问,“可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物件?” “这……统领,尸体身上除了衣物以外,也没有别的东西……这人泡在泥井里,都开始发胀了,属下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来……” “蠢货!关键的时刻一点用场都派不上!查不出身份,光找到尸体有个屁用?”林奎转头,随手又指了其他两名侍卫,“你们俩,过去给我再仔细搜!只要是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一根头发丝也别给我放过!” 林奎大声呼喝着,对于刺客的来历,他心中也是有所猜测。 近旁的,就有西岐王。宣于崇与他之间的恩怨,早就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道明的了。 可西岐王应该不至于愚蠢到在西疆境内对他下手吧! 再来,就是郭项了,仗着自己是太后的远亲,什么事都要压上他一头。这几年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也从未间断过。 可他的人远在沛都,真能把触手一直伸到西疆来么?还是说,这名刺客是一路跟随着参祭使的队伍尾随而来?现在想想,当日在湘河之上,也有人曾图谋不轨的迹象…… 刺客敢孤身前来行刺,定是有能耐之人,一般的军士,恐怕做不到这样,除非…… 林奎想到这里,对着正查看尸体的两名手下远远喊去:“脖子后边!你们给我找仔细了,看看他脖子后边的发根下,有没有记号?” —— —— 修予从主子的书房里出来以后,脸上的笑模样,就没下去过。 早晨的时候,他还在烦恼,要怎么才能不着痕迹地,从驿馆的侍卫那里打听出些消息来。 可没想到的是,那个林奎,竟然割了刺客的首级,悬挂在驿馆外的一棵老树上,甚至还在边上配了告示,贬低刺客的无用之外又顺带宣扬了自己的英武。 人头高挂这样的稀罕事,早就传遍了整个封城,传到沛都的郭项耳中,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林奎此举,无疑是替他和主子省大功夫了。 丢了烫手的山芋,又把麻烦都推到了林奎身上,勤王爷这一计,可谓是一箭双雕! 主子少了一桩烦心事,他修予的心情自然也就好。 “喂,修予,有什么喜事?高兴成这样?”秋戈端着一盆待洗的衣服,隔着老远就看见修予的笑容了。 “没什么,主子一切都好,我就开心。”修予说。 “瞧你说的,只要是主子吃饱了,你就算饿上三天,也是饱的,对吧?”秋戈见他傻笑不停,忍不住玩笑了起来。 “秋戈,你可别拿我说笑了。前些日子,因为族长的事,主子难过得连饭都吃不下,现在好不容易好些了,你还不许我高兴高兴?” “谁不许你高兴了?我又没拿米饭沾上你的嘴。愿意乐,你只管乐就是。”秋戈含着笑说道。 “秋戈,我觉得你一定是因为总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67 在乔姑娘身边待着,现在说话都和以前不同了。”这不,都学会揶揄人了…… “怎么不同了?是好还是不好?”秋戈听出他话里有话。 “好,当然是好。”修予哪里敢说一个“不”字。 “哼,算你明白,你要是敢说不好,我这就去主子那里告状,就说你——诋毁乔姑娘!” “姑奶奶,你快饶了我吧,这都是哪儿的话呀。”修予在秋戈面前连连求饶,可秋戈却笑得更欢了。 “想我饶了你……也行。”秋戈把脏衣服往修予面前晃了晃,“只要你肯帮我把这盆衣服洗了……” “这……”修予一把接过了洗衣盆,“洗就洗,不就是一盆衣服嘛。” 修予说罢就往南院的井边去了。 其实,就算秋戈不和自己绕这么大的圈子,他也是愿意帮她干活的。谁让她笑的时候比较好看呢! 可修予才走出没几步,秋戈便跑上去把他给拦住了。 “谁让你真洗了?”秋戈一伸手,将衣服盆又夺了回来。 “真是的,我不过是跟你开玩笑罢了。”她说这话时,眼中噙满了笑意。 第五十五章 一问三不知 一日后。沛都。 郭项放开了飞鸽,可心却好似被什么揪住了一样。 林奎!该死的林奎! 这些年,他陆陆续续派了近十人去西疆。马族的牧民个性粗犷,却有着好似野兽一般灵敏的嗅觉,这么多年,真正能得到牧民信任的探子可谓凤毛麟角。其中,最让他得意的一个……竟然被林奎…… 郭项一怒之下摔碎了手边的杯碟。 除了林奎之外,他气的也有那死去之人。 他明明下令,要等参祭使的队伍踏出西疆的那一刻,再伺机下手铲除林奎,如此一来,才好把嫌疑转嫁给西岐王。 没想到,那小子竟如此沉不住气,提前动手,不但搭了自己的性命,还暴露了他郭项! 嘭地一声,郭项就连堂上的花瓶也砸了。 该死的林奎,仗着他早些年替太后立过汗马功劳,就处处不将他放在眼里,极尽谄媚争功之能,这次等他从西疆归来,恐怕又要掀起波澜了! —— —— 驿馆,勤王住处。 宣于璟在自己的书房里,对着一支金钗说话。 “小洛儿,前日之事,你替本王前去尹府传话,还亲自指导侍卫的演技,也算有功,本王既然身为王爷,就该赏罚分明,这支金钗,就赏与你吧。” 宣于璟说到这里,作势把金钗一递,想了一下,又觉得这样说话太过生硬,好似居高临下的,不好。 重来,重来。 “小洛儿,你身为本王身边的丫鬟,打扮穿戴也不该太过简陋。本王见你头上的那支木钗实在不入眼,这里有支金钗,你快拿去换上。” 不好,不好,还是不好! 如此一说,又好似本王嫌弃她的穿着似的。 更何况,这丫头向来是你说一句,她顶十句的风格。 到时候莫说是收下金钗了,说不定还得再给他来个“论丫鬟与金器匹配与否”的长篇大论。 重来,重来。 “小洛儿,自你入王府别院以来,也帮过本王不少。这支金钗,你就收下吧。本王也知道,你不看重这些。可这毕竟也是本王的一片心意……” 宣于璟说到这里又停住了,这种说法,虽然真切,可再往下说,就又该是纳妾一事了。 来西疆之前,他俩就因为这事闹得不愉快,这期间发生了那么多事,好不容易才把她找回身边,还是莫要操之过急。 宣于璟左思右想,真想不明白,他以往也是花名在外的“酒色王爷”,怎么如今却变得连想送一支金钗都不会了呢! 这“无用王爷”还真是没叫错! 罢了,罢了,还是先把小洛儿叫过来再说吧,船到桥头自然会直的。 宣于璟向门外瞥了一眼,正巧有侍卫经过。 “外边的,去把小洛儿叫来。”宣于璟吩咐道。 可奇怪的是,那名侍卫并没有应声,而是径自走入了书房内。 这是哪儿的侍卫?怎的这般不懂规矩?宣于璟收起了金钗,正想训斥来人几句,一抬头,却惊见是熟悉的人。 “十一,你怎么穿成这样过来了?” “我有话要问你。”尹十一阖上了门,直挺挺地站到了勤王面前。 他心中的疑问太多了,今天,就是要来解惑的。 “你为什么要帮我?”尹十一开门见山地问。 “我何时帮过你?”宣于璟装傻充愣。 尹十一挑了眉头,见勤王故作不知,便一步一步细问:“前日抓到刺客的时候,你怎么知道要查看尸体的后颈?你早就知道那人是郭项的手下?” “什么后颈,郭项的,我不知道,也没有猜测过什么。”勤王还是否认。 “那你为何要提醒我‘小心处置’?”尹十一继续问。 这一次,勤王总算是说了句“不知道”以外的话:“既然抓到的是刺客,小心点总是没错的,没别的意思。” “你!”尹十一得不到答案,变得有些焦急了,“那你又为什么要羽洛来传话?” “传话?何时的事?”勤王从头到尾,都撇得干干净净。 “大祭那天的晚上,不是你让羽洛过来传话的么?” “大祭那天的晚上……”宣于璟慢悠悠地说道,“那天是羽洛说想念尹府里丫鬟,好像是叫秋戈还是谁,说要过去一趟,我没拦她罢了。” “宣于璟!”尹十一直呼了勤王的名讳,“这里又没有外人,你为何不肯与我说句实话?” “实话?”宣于璟走到了尹十一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不是我不肯说,而是我不能说。因为——我是‘无用王爷’,除了‘无用’之外,我什么都不该知道的。” 尹十一转过头,从勤王的眼中读出了无奈与忧伤。 他一问三不知的态度,在一瞬间,却好像突然成为最富深意的答案! 尹十一叹了一口气,不再问了。 有些事情,靠嘴是问不出来的,只能透过时间慢慢地领悟。 一时间,屋内没有人再说话,只是维持了沉默的状态,倒是屋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王爷,是我,送茶水过来了。”羽洛在门外说道。 勤王与尹十一对视了一眼,说了一句“进来吧”,毕竟羽洛也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68 不是外人。 “王爷,喝茶。”羽洛把盘中的茶碗放下,这才发现,房中还杵着一个人。 这不是冰木头么?羽洛有些吃惊,他应当是“最不应该出现在勤王书房”排行榜榜首的人物。 “见过王爷。”毕竟不是在尹府,羽洛还是老老实实地对着尹十一行礼。 “不是对你说过,一切照旧就行了么?”尹十一见羽洛只给自己行礼,与勤王相比,倒显得与自己生疏了。 “哦,知道了,尹大公子。”羽洛说着,不禁问起了大祭当晚的事:“那晚的事,一切都顺利?” “总算是过去了。”尹十一说,其实那天晚上,他所做的不过是把尸体移到泥井里罢了,其余的都是勤王的安排。 “那就好,不知道赫纶现在怎么样了?箭伤还要不要紧?”羽洛又问,大祭之后,一直都还没有赫纶的消息,不仅仅是赫纶,就连依芸,她也是一直没见了。 “赫纶有吴婶和洪伯照料着,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蒙小姐和洽因族的人也来探望过他。” 第五十六章 排斥感 羽洛与尹十一聊得热络,好似完全忘了还有勤王在场。 两人一连提及了几个人名,什么吴婶、洪伯、赫纶、蒙大小姐的,不是宣于璟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就是只闻得其名,未见过真人的。不由得勤王有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 羽洛听尹十一提及了依芸,还想多问上几句,可身后的勤王却突然轻咳了起来。 “王爷,嗓子不舒服?”羽洛回头问道。 “没有。现下天气暖了,喝热茶不顺口。”宣于璟推了推茶碗,说:“洛儿,你上次做的那种冷泡茶还有没有?” “王爷,那都是好几天前的了,早就喝完了。就算还有也该坏了。要不然我过会儿就去碧潭边接水,到晚上就能喝了。”羽洛认真地回答着,完全没有意识到宣于璟的本意根本不在茶上。 “不必了,我也是一时兴起罢了。”宣于璟回想了以前羽洛给他做过的佳肴,又说:“洛儿,我也有些饿了,你以前做过的那道,叫什么来着?‘乾坤叶下寻’的,好久没吃到了,今天难得,西岐王也在,不如你就施展一下手艺?” 乾坤叶下寻?那不是在王府别院的时候,她为了解开禁足令,才随口编排的菜名么,没想到勤王竟然还记得。“王爷,这圆蹄、糯米,都需费功夫入味才好,就算我现在就动手,一时半会儿,也是吃不上的。” “是吗?那就换道简单点的吧。”宣于璟想了想,又道,“就换道羹汤吧,‘浴前衣上带’,那道就不错。” 浴前衣上带。羽洛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那道菜的主料是肉片与鲜菇,倒是不难。“王爷,那小洛儿这就下去准备了。” “去吧。”勤王向她挥挥手。 羽洛离开的时候,把来时捧的茶盘和茶碗也一并带走了。 她边走边想,王爷今天是怎么了? 她回到驿馆之后,还从未插手过伙房的事,王爷今天怎么又突然想要她做菜了? 真是好生奇怪! 宣于璟等到羽洛走出屋,在外关上房门,才把注意力又转回到尹十一身上:“十一,等会儿留下来用了饭再走?” “不必了,我来这里找你,若是被人发现了,你我都麻烦。”尹十一沉声拒绝道。 此刻,他的心里也是不痛快得紧。 什么冷泡茶、乾坤叶下寻,又浴前衣上带的?羽洛与勤王说的,就好像两人之间的隐语一样。 不由得尹十一也有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 —— —— 尹府。 “主子,您要的粥。”修予端着一碗粟米粥进屋。 修予不明白为何主子去了一趟驿馆,见完勤王回来后,就突然想喝粥了? 他心里头觉得奇怪,却也不好多问,只是将粥吹凉了一些,再往主子跟前放。 尹十一端起碗,先是闻了一下,小尝了一口就皱着眉放下了。 这粥,和羽洛做的不一样…… “主子?这粥味儿不对?”修予的眼神往粥碗里探了探,这就是一般的粟米粥啊! “没有不对。是我不饿,撤下去吧。”尹十一说着,一手拿起粥碗,往修予的方向递了。 修予瞥了一眼主子,心里有的奇怪劲儿更大了。 说要喝粥的是主子,说不饿的又是主子,难不成主子在勤王那里,又发生了不愉快的事?可这与喝粥又有何干? 修予一面猜想着,一面抬手去接粥碗。 心不在焉的,一个没接稳,就弄湿了自己的袖口。 “烫着了?”尹十一转头问道。 修予连连摇头,连声说着“没有”,赶紧用干布擦拭了。 就在修予摆弄着袖口的档口,一个三角形的纸符飘了出来,落在了主子的脚下。 尹十一弯腰捡了,前后左右地翻看了一阵,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可一旁的修予却是紧张得很,恭敬地把双手摊开举于额上,叫了一声“主子”,想把东西拿回去。 “这是什么?”尹十一问。 “这——这个——只是个——姻缘符。”修予涨红着脸,说话时,把“姻缘”二字说得又轻又快,几乎是闭着嘴嗯啊而过。 “什么符?”尹十一又问了一遍。 “姻……姻缘符。”修予说着,想从主子那里接过纸符,可尹十一的手一缩,一副不交代完整就不归还的架势。 “哪儿来的?”尹十一只觉得修予忸怩作态的样子与往日不同,就想多问几句。 修予顿了一下,脸色更红了:“回主子,是城北的土地庙外,有一棵双生树,两棵树从根茎到枝叶,都缠绕在一起,人们都说……” “都说什么?” “都说那是吉兆,只要对着树求姻缘,就能……”修予吞吞吐吐,偷看了一眼主子,才往下说,“就能心想缘到。” “心想缘到?”尹十一轻笑了一声,“天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今天说是‘双生树’,明天又来个‘双生藤’,还不都是人为传说的?这些个草木,还真能管人间的姻缘不成?” 尹十一把纸符还给了修予,见他小心翼翼地把纸符塞进另一边未被弄湿的袖袋里,不禁又加了一句:“你有这工夫,还不如帮秋戈多干些活儿呢。” 修予一听这话,好似心事被揭穿了一般,急急忙忙地收拾了粥碗出屋。 果然,这尹府里大大小小的事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69 ,都逃不脱主子的眼! —— —— 午后。 羽洛从依芸处回到驿馆,今天又没见到依芸,洽因族的几个丫鬟们只告诉她,小姐是出门了,却也不说去了哪里。 真不知道依芸最近在玩什么神秘? 羽洛想着想着,人已经走到茶水房外,绣茉一见她,就从屋里跑了出来,说王爷要姑娘去书房一趟。 —— —— 驿馆书房。 羽洛推门而入,勤王正专心读书,好似并没有注意到她进来。 “王爷。”羽洛站在一旁,轻轻地道。 “是洛儿啊。”勤王抬了一下头,指了一下桌上的一个盒子,说:“你帮本王把这个拿出去。”说罢,便又把注意力挪回到了书本之上。 羽洛走近了两步,拿过盒子问:“王爷要洛儿把它拿哪里去?” 勤王放下书本,盯着羽洛看了一会儿,才问:“你头上这个木钗,不用的时候,都收在哪里?” “木钗?”羽洛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的钗子,不解勤王何来此问,可还是作答了:“当然是收在我的梳妆盒里了。” “嗯。”宣于璟听后点点头,看着羽洛手上的盒子说,“那就把这个盒子也拿到那里。” 第五十七章 买椟还珠 那里?是哪里? 勤王说得模糊。 羽洛看了看手里的盒子,愣在了原地。 “怎么还不去?”宣于璟翻过了一页书,看她疑惑的样子,不禁觉得可爱。 “我……”羽洛想抬腿,可实在没弄明白送货的终点在哪儿,只好再问一遍,“王爷的意思……是要把这东西拿到……我的梳妆盒里?” 宣于璟的目光掠过书页,只见羽洛柳眉微皱,朱唇微翘,十分怜人。 他却强忍住了笑意,故意加重语气道:“怎么还问?难道本王刚才说的还不够明白么?” “可是……”羽洛愈发糊涂了。 “还不快去!”宣于璟又催了一遍。 “是!”羽洛答应了一声,拖沓着步子走到屋外。 可心里头,疑惑夹杂着抱怨,不解交错着无奈,一下子就嘀咕开了。 这个勤王,话说得不清不楚,她打哪个方向听都不可能明白嘛! 不管了,不管了! 她索性就把东西收到自己的梳妆盒里,要是以后勤王找不到,可别怪她送错了地方! 可话说回来,这个盒子里到底装的什么? 羽洛站在书房外,掂了掂盒子的重量,里面的东西并不太沉。 她又把盒子拿到耳边晃了晃,可凭借声响也判断不出里头的物件。 打开看看?羽洛对着盒子犹豫了一会儿。偷看主子的东西的确是不好,可东西都要收到她的梳妆盒了,还有什么看不得的? 她环视了四周,确认没有人经过,这才小心地将盒子开了一条缝,眯着眼往里看。 可羽洛全然不知的是,此刻勤王在书房里,也眯着眼,透过门缝偷看她的一举一动。 小洛儿,这是本王特意给你挑选的金钗,你可得喜欢才好。 金钗?! 羽洛把盒盖整个打开了,金钗反射着阳光,闪闪发亮。 到了这会儿,她才好像明白过来一二。 勤王这是要送她首饰? 羽洛把金钗拿在手上,看了几眼,无论样式还是做工,都是上乘的。 这个勤王! 她抿着嘴,甜甜地笑着,走回了自己的房中。 —— —— 一刻钟后。 羽洛重新叩响了宣于璟书房的门。 “进来。”宣于璟坐在案前,作势捧着书,心里却等着羽洛向他道谢。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羽洛一进门,就恭恭敬敬地用双手把金钗摆到了他的案上。 “洛儿,你这是?”宣于璟问。 “回王爷,我已经按照王爷的吩咐,把盒子收到自己的梳妆盒里了。”羽洛含着笑回答。反正盒子她是收好了,至于里面的东西嘛…… “你这算什么?”宣于璟的口气有些不悦,难得他一片心意…… “这算……”羽洛在脑中搜索了一番,才找到最恰当的词汇表达: “买椟还珠?” “你!”宣于璟看着羽洛略带调皮的神情,又听了她方才绝妙的回答,不仅没了气恼之意,甚至还觉得有些好笑,“行了,别闹了,快把东西收回去。” “王爷,有道是无功不受禄,拿人的手短。我觉得我的手,还是正常的长度比较好看。”她故意用了“无厘头”的“修辞”手法,也是为了给拒绝人的场面减少几分僵硬感。 “谁说你无功?之前本王让你去传话,又让你指点人演技,不都是功?你就收着吧。”宣于璟说。 可羽洛还是没有动作:“王爷,你可知道,我们做丫鬟的,衣着用度都是有规定的,就算我要了这金钗,也没有机会戴。再说了,王爷刚才提到的那些小事,不过都是举手之劳罢了,若是按照我家乡‘按劳分配’的原则——刚才我收起来的那个盒子当作赏赐正好。” 听羽洛的话,还真是打算把“买椟还珠”的宗旨贯彻到底。 但宣于璟也不是轻言放弃的人。“洛儿,这是本王给的赏赐,你尽管戴就是了,与身份无关。更何况,只要你愿意,是可以不用当丫鬟的……” 羽洛听这话茬,唯恐勤王又要重提纳妾一事,连忙又换了话题的走向:“王爷,洛儿虽不敢比圣人,无欲无求,可我现在真心觉得做丫鬟挺好的,衣食住行,样样都不愁。” 她稍停了一下,又继续道:“这人就是这样,无财无物的时候一身轻松。有了呢,就要注意防火防盗,徒增心理负担。所以说,我一向的原则就是‘不需用的东西就少累积一些’。王爷,你说洛儿说得可有理?” “理倒是不错……”宣于璟总觉得自己又被小洛儿绕进去了,也不知道她这小脑瓜里怎么会有那些个一套一套的讲法,“可是……” “既然王爷都觉得小洛儿所说不错,那这事儿就这样吧。要是王爷没别的吩咐的话,我就先告退了?” 羽洛最后这一句,根本就不是请示。她压根儿就没给宣于璟反驳的机会,更没给他吩咐其他事的时间。 只是顾自己逮了一个空档,先一步跑开了。 一路上,她回忆着勤王最后的无奈和无语,暗笑了一道儿。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70 其实,有的时候,她倒是挺喜欢宣于璟每每被她那“长篇论理连续剧”震晕时的表情。 —— —— 封城郊。 赫纶咬着牙换完了药,把沾满血的绷带往塌边一丢。 大夫说他手臂上的伤虽不见骨,可伤口撕裂太过。数月之内,莫说是骑马射箭了,就连端一盏茶碗,拿一支火烛这样的小事都得避开受伤的手才好。 这些还都算小事,最要命的莫过于忌酒了,这马族的男儿,离了酒可怎么活? 赫纶对着满桌子的干果点心长叹了一口气,就这个喝酒的问题,三天之内,他不过是偷喝了两杯,平均下来一天一杯都不到,就被吴婶“告发”到了洪伯那里。 这下可好,洪伯从尹府直接调了两个小厮过来,不干别的,就防着他偷酒喝。 这日子过的,骑马不行,拉弓不行,喝口酒解解闷还是不行。这不是要把他活活困死在帐篷之内嘛! 不就是手臂受伤,咋的就那些个麻烦呢?! 赫纶唉声叹气地坐在帐中,主子从前就叫他没事的时候多看看兵书。现在正是他“没事”的时候,罢了,看书吧。 第五十八章 风风火火的马族姑娘 依芸小心地驾着马,虽然汤罐子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用布扎得不能再紧了,可她还是只骑了一个“漫步”的速度。 一刻钟的马程,她竟然走了一个时辰才到,不过这样也好,正当了中午的时候,她这罐子鸡汤正好赶上午饭。 依芸到了城郊,先与吴婶打了招呼。这几日,她天天都来探望她的“挡箭恩人”,一来二去的,与这里的牧户们也就相熟了。 “蒙大小姐,又来看赫纶呐?”吴婶乐呵呵地问,这位洽因族的大小姐脾气爽直,心眼儿也好,很讨人喜欢。 “是啊,吴婶,他在帐篷里么?”依芸问。 “在,在!他还能去哪儿?”吴婶说,“不过这会儿啊,他估计正不痛快呢。” “出什么事了?”依芸连忙问。 “也没什么,还不就是他偷酒的事。”吴婶道,“尹府的洪伯刚派了两个人过来轮流盯着他,这不,正馋酒呢。” 依芸听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想这还真符合“赫疯子”的风格,受了伤也不老实,活该被管束着。 依芸与吴婶又闲聊了几句,才往赫纶的帐篷走去。 在马上,她远远就看见赫纶的帐前多了两名“看守”,正觉得有趣的时候,马蹄子一歪,踩到了夜雨后的泥坑子里,泥水也是无情,直溅花了她的裙摆。 依芸无奈,只得在赫纶帐前停下马,随手把汤罐子交给了守卫的小哥,让他代为端进去,自己先绕到帐篷后擦拭裙子去。 真是的,她就是穿不惯这拖泥带水的玩意儿嘛! 要不是一大早,她那两个丫鬟起哄,说她穿裙子比骑装好看,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狼狈。 当真是“白裙配泥水,一擦胜墨吹”了,烦人! 另一边,守卫小哥将鸡汤端了进去,也不等说明一二,就让赫纶“赶”了出来。 赫纶往汤罐子里瞥了一眼,这几天吴婶她们总想给他来个“以汤代酒”,汤汤水水的在他的帐篷里还未断过。不消说,这准定又是吴婶让人送来的。 赫纶拿起汤匙往嘴里送了一口,正喝着,依芸就进来了。 “赫疯子,你好些了么?”依芸入门就问。自打她上次亲眼见证赫纶不要命地用伤臂拉弓之后,便“赫疯子”“赫疯子”地叫开了。 赫纶把口中的鸡汤咽了下去,皱了皱眉头,倒不是因为不满意依芸对她的称呼,而是今日吴婶的手艺有失水准,咸了。他下意识地把汤罐推远了一点,才站起身,对着依芸道了一声“蒙大小姐”。 依芸对他这恭敬的态度也是习惯了,屡教不改,罢了,“免礼!”她故作威严地回了两个字,便先行坐下了。 “怎么不喝鸡汤?”依芸往汤罐里扫了一眼。 赫纶也没多想,随口道:“不喝了,还是让人端出去吧。” “怎么,不好喝?”依芸问。 “倒不至于不好喝,就是咸了点。”赫纶答得老实。 “咸?还有呢?”依芸自己也尝了一口,倒是算不得清淡,可也不至于难喝嘛! “还有……”赫纶没注意到依芸逐渐阴沉的脸色,继续往下说,“还有这配料,又是山参,又是菇笋的,吴婶也不知怎么了,就算是要清空伙房的存货,也不该什么都往里扔,都喝不出鸡汤味儿了。” “你——!”依芸气鼓了嘴,这个不识货的赫疯子!她可是花了一上午才将八碗水浓缩成了这一小盅的鸡汤,多放些配料还不是为他好!还敢挑三拣四! 依芸气得忽地站了起来,正想发作,却突然看到他榻边那坨被血染红了的白布绷带,瞬间强吸了一大口气,硬是给坐回去了。 “手臂还疼么?”依芸没好气地问。 “早就不疼了。”赫纶看着依芸似乎气呼呼的小脸,也不明白突然间是发生了什么。“其实蒙大小姐不必天天前来的。” “怎么,嫌我碍眼?”依芸的心情还没回转。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赫纶连声否认,他可不敢招惹眼前的这位蒙大小姐。 依芸“哼”了一声:“没有就好,我蒙依芸向来是恩怨分明。你替我挡了一箭,我过来探病也是应该的,你有意见啊?” “没有,没有,我怎么敢呢?”赫纶还是连声否认。说实话,他对这位蒙大小姐真是一点辙儿都没有。 “哼,量你也不敢!总之你一天不痊愈,我就天天上你这儿来查看进度,也免得有人说我蒙依芸怠慢了恩人。”依芸的前半句说得好似起誓一般。 郑重的语调让赫纶着实不知所措:“蒙大小姐,眼下大祭已经结束,用不了几天,不论是你们洽因族,还是我们这些牧户,都要离开封城的。” 赫纶说得不紧不慢,言下之意,无非就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蒙依芸恐怕是看不到他痊愈的那天。 “那……我就不跟我们族的队伍走,我就跟着你,直到……”依芸话已出口,才觉出不对来。 “呸呸呸!”她又羞又急地站起身,直指着赫纶道,“谁要跟着你这个疯子了,我不管,总之……你快点好起来……现在就好!马上就好!离开封城之前必须好!” 依芸把话一扔,不等赫纶反应,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出了帐篷。 “臭赫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71 纶,谁要跟着你了!”一直到帐篷外,她还在不断嘟囔。 依芸用双手连连扇着自己发烫的脸颊,一直到把手腕都扇得酸了,才觉得好一些。 她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啊!丢死人了!她瞬间又涌上了一股子气恼,只是这回气的是自己罢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都怪那个赫疯子!有本事把自己伤成那样,就该有本事好起来。 要是离开封城前你还病病歪歪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依芸一边想着,一边把裙摆随意捏成了一团,好方便她上马。可才登上马背,她又想起了自己那罐不受待见的鸡汤来。 依芸风一样地冲回赫纶的帐中,拿起汤罐,风一样地丢下了一句“你刚才不是说要端出去嘛,我帮你拿走”,遂又风一样地跑了出去。 只留得莫名其妙的赫纶,望着她背影消失的方向连连感叹。瞧她风风火火的模样,若要说她不是马族女人,会有人信么? 第五十九章 储夏银 傍晚。 守卫小哥又端了一罐鸡汤进来,还是与中午相同的容器,只是内里换了,醇香的鸡汤不咸不淡。 赫纶一口气喝了两碗,才顾得上让人转告吴婶他的谢意。 “这不是吴婶让端来的,”小哥说,“这是中午的那位姑娘让人送来的。” “中午的那位姑娘?”赫纶十分吃惊,除了蒙大小姐之外,不可能再有旁人了。可是,赫纶再看了看汤罐,想起之前自己当着蒙大小姐的面把它批得一文不值,顿时愧疚得很。 可她,怎么也没有生气? 赫纶又喝了两碗,觉得不仅仅是身体,就连心底也暖了起来。直到鸡汤见底的那一刻,他才又理智了一些。 蒙依芸毕竟是洽因族的大小姐,虽说主子的王爷身份公开之后,蒙族长已经不敢再提两族联姻之事了,可即便是这样,也轮不上他赫纶啊! 不切实际的念头还是早些断了为好! 赫纶想到这里,举起酒杯一干而尽,可杯中清茶的甘苦味道,却使得他的叹息更深了。 —— —— 城北。 尹十一轻装简行,刚巡完名下的几家小商铺,找了一家茶馆稍作歇息。虽然像巡铺这样的小事是无需他堂堂王爷出马的,可既然西岐王已经与商人尹十一画上了等号,平凡商人的姿态还是要做足的。 尹十一坐在茶馆之中,将遮面的斗笠往桌上一放,只见对面人潮涌动,到了傍晚还是川流不息,不禁问修予:“对面是什么地方?怎么那么热闹?” “主子,”修予说,“对面就是土地庙。这些人都是来拜双生树,求姻缘的。” 修予说着说着,声音就渐渐弱了下去,因为他知道,主子是向来不信这些的。 双生树?尹十一看着涌动的人流,很是不解。 不就是两棵树为了争抢阳光,碰巧长在了一起么?天下的花草树木多了去了,今天信奉双生树,明天又冒出个双生藤。 就他府邸里那些个青草,若是仔细找找,说不定就能找出个“双生草”来。难道这些由巧合孕育的草木真能管上人与人之间的姻缘? 尹十一咽下了一口茶水,不禁摇摇头。这类牵强附会的信仰,他一向是懒于跟风的。 “修予,我们走吧。”尹十一掏出了几文银钱,往桌上一放,正想起身的时候,注意力却被角落入座不久的两人的谈话吸引了去。 “老五,这大祭也过了,离散酒也喝了。我和家里那口子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封城呢,你这又神神秘秘喊我出来做什么?”其中一人说。 “喊你出来自然是有事。”另一人往茶馆里环视了一圈,见没人留意自己的样子,才故作神秘地说,“你可知道,咱们的‘好’州府梁大人,最近都在筹备些什么?” “梁大人?最近课税增高,他还能干什么?忙着数银子,欺上瞒下地捞银子呗。” “话是没错,但你知道,梁大人捞了大把的银子,准备做什么吗?”那个名唤老五的又问。 “做什么?那还用问,吃喝玩乐呗。” “这也对。不过,还有呢?” “还有?”另一人想了想,见对方一脸藏着什么大消息的模样,也不愿再费功夫玩猜谜的游戏了,“你就别卖关子了,老五。有什么话就快说,说完了我还得赶着回去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那口子的唠叨劲儿。” 老五闻言,“啧啧”了几声,说道:“你小子,怕老婆的毛病也该改改了。”他顿了一下,又往四周来回张望之后,才把身子往对方那里倾了,小声说道:“我听说,梁大人最近从库房里抽了整整两大箱白银,要给丘裕关的那些军爷送礼呢。” “丘裕关,那不是朝廷派来的驻军么?”另一人问。 “可不就是因为人家是朝廷亲派的将军,通着天的关系,梁大人这才肯下大血本!”老五丢了两颗花生米入口。 “可听说那位公良将军不是个贪财之人啊?” “你可省省吧。这天底下哪有不爱银子的官?”老五毫不客气地否定了对方的话,“再说了,军队的开支能和咱们这些小门小户的相提并论么?眼看着夏天将近,驻军要打井挖窖,梁大人也不傻,就借着这个‘储夏’的名目送钱,人家还能不要?” “这个狗官!一边绞尽脑汁地从我们这些穷牧民手里抢血汗钱,一边又巧立名目往上头塞钱,就为了满足私欲,将来准不得好死!” 那人听了,心中气愤,免不得高声怒言了几句,顿时引得茶馆里的人都往两人的方向看了。 “嘘——你轻点儿!”老五连忙捂了他的嘴,“就你刚才那些话,要是传到了梁大人耳里,先不得好死的就是你了。” 那人知道老五说得不错,无话反驳,只好喝了几口酒,去去怒气:“老五,闹了半天,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狗屁消息?” “你先别急,刚才的不过是引子,重要的在后头呢。”老五把两人的酒杯都斟满了,“我跟你说,洽因族的人已经打听到了梁大人送银的时间和路线,正准备干一票呢。” “打劫官银?胆子也太大了吧?” “还不都是给逼的。洽因族的人多是散牧,日子过得比咱们还不稳当,再加上朝廷又增税抽丁……” “哎——”那人长叹了一声,“说的也是,可人家干人家的,与你我有何干?” “怎么没关系?”老五又往对方身边凑了凑,“大公子发话了,让我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72 找几个人,混到洽因族的队伍里,趁机捞点油水。要是事发,就都推到洽因族头上,这可是里外不吃亏的买卖。” “这么做,不厚道吧?”那人有些犹豫。 “有什么厚道不厚道的?”老五说,“上回三公子差点丧命一事,还不明不白的呢。咱们苏族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说事情已经过去,不再追究了。真他娘的便宜了蒙西那老头。” “上回的事,不是说还不一定是洽因族做的么?” 第六十章 谁的姻缘签? “是不一定,又不是不可能。依我看,就是因为碍着两族的关系,咱族长才忍气不管的。”老五道。 “你这也只是猜测吧。” “是猜测没错,可总是有理吧。得了,咱不说这些打不着边的事儿了,就说这‘储夏银’的事儿,你去是不去?”老五问。 “这——容我再想想。” “还想什么?洽因族里头也有咱们的人,一切都打点好了。” 可对方还是犹豫。 “行了,我也不勉强你,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可要想清楚了。”老五见他一时半会儿也答复不了的样子,索性叫来了小二结账。 尹十一见状,也匆忙带上斗笠,跟在他们后头起身。 只见两人出了茶馆,就往对面的土地庙去了。 之后的话,因为庙中熙攘,又不方便跟得太近。尹十一只听了个大概,据老五所说,明天卯时,洽因族的人就会在庙口集合。其中,早有大公子的人成功混入,凡是七里穆族的人,都需带好自己的腰牌,到时候自有人帮忙安排。 —— —— “主子,你说这事蒙族长知不知道?”修予问。 “我看未必。”尹十一道,蒙西为人正直,就算看不惯梁大人的所作所为,也不至于谋划这等见不得光的事。 “那咱们要不要通知蒙族长。”修予问。 尹十一思考了一番,说:“通知自然是要的。可洽因族的牧户以散牧居多,互相之间的联系不甚紧密,若只是几户马民私下里的决定,只一个晚上的时间,量蒙族长也查不出什么来。” “那咱们就由他们去么?”修予又问,毕竟同属马族,见他人犯险,他多少也是担心的。 尹十一听修予这般提问,暗自叹了一口气。这里边不仅仅牵扯到了洽因族,还有七里穆族的大公子。若事情败露,两族因为此事被朝廷拿问,于马族于他,都是大大的不利。 他当然不会放手不管,可该怎么管呢? 尹十一遣修予继续跟踪那名叫老五的,希望能打探出更多消息,自己却在土地庙的人潮中徘徊思考。 庙中的人流随着渐暗的天色消散了许多,可双生树下还是有不少正跪拜叩首的人。 尹十一抬头望去,所谓的双生树,不过是一高一矮,毗邻而生的两棵榕树。 高的树盖冠天,杆粗枝广;矮的枝缠叶绕,寻隙而出。两树高低相错,呈了依偎之势,也难怪人们将其与男女姻缘联系到了一起。 而此时,正好有一女子在叩首还愿。她口中念念有词,直谢树仙灵验,保她与心仪之人共结连理,一时间使得树旁的人愈发沸腾了。 “欸,你听说了么?就前边还愿的那女子,才在树下许愿,隔不到三天,心仪之人就上门提亲了。” “这算什么,听说还有恋人背井离乡去外州讨生活,一去三年杳无音讯的。留下的一方才在树下拜了两回,就与恋人重逢,修成正果。” “这双生树真有那么灵验?真能心想缘到?” “这灵不灵的,看的还是诚心。心诚则灵嘛,反正我是信了。” “信不信的都无所谓,讨个吉利嘛。明日我爹娘就要去替我提亲了。其实这事儿早就定下了,没跑儿,可过来拜一拜,许个好兆头,总是安心一些。” “可不是,我原先也是不信的,可拜了也没坏处。赶明儿,真要送女子穗带的时候,也能多点信心嘛。” 说话声自人流中来,也分不清谁说的什么,尹十一只是听着,不知不觉,就随着队伍来到了树下。 “这位公子,求个姻缘符吧。”树下的签老招呼着尹十一。 他并没有搭话,只是仰头望着相依相偎的榕树枝干。 大祭结束了,参祭使的队伍不日也将踏上重返沛都的路程。如果,他此时让羽洛留下,她会愿意么?勤王会答应么? 可能的话,他真的想留下她,哪怕再多几日也好…… —— —— 当夜,修予回来,确认了那个老五是苏大公子的人之外,还打听到了洽因族人集合的地方不止土地庙一处,这无疑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尹十一听了修予的回报,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盯着桌上的两个物件出神。 “主子?这两个腰牌,你已经看了很久了。”修予在旁候了多时,不禁出声询问。 那两个腰牌,是上次选头羊仪式之后,赫纶从劫走乔姑娘的人身上搜得的,是七里穆族的腰牌。 主子一直盯着它们,看得再久,两个腰牌也变不出旁的来啊! 修予正疑惑着,尹十一却突然递了其中一个到他手上。 “将它随身收好。”尹十一对修予说。 随身收好?那可是七里穆族的腰牌!他带着做什么?修予正想发问,脑子里一道灵光闪过,好似明白了什么:“主子,你该不会是想……?” “你有更好的方法?”尹十一没有否认。 “我是没有,可就算要去,也不能让主子去犯险!”修予眼看着尹十一把另一个腰牌塞到自己的囊中,忧虑更甚了。 “一群乌合之众,出不了险事。”尹十一道,“明日,你让我们的人远远跟着,一旦确定所有的参与者都汇齐了,就以传讯烟为信。只要准备妥当,不会有事的。” “可是,主子……”修予还想多劝几句。 尹十一却一个摆手止住了他:“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歇息,别误了时辰。”他不容打岔的语气让修予硬生生把劝言咽了回去。 主子的脾气,一向是认准的事,任谁也劝不动。 修予叹了一口气,见尹十一入内屋准备更衣,便跟上去伺候。他正要将主子脱下的长衫收好时,一道三角形的纸符从衣中滑落。 姻缘签? 修予一把捡起,下意识地摸了摸袖袋,自己的明明就还在! 那这个是? 修予偷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73 偷瞥了尹十一的背影,这——该不会是……? 主子不是一向不信的么? “怎么了?”尹十一在此时转头,见修予像是有心事的模样。 “啊?哦……没,没什么。我还在想明天的事呢。”修予打了一个马虎眼,偷偷地把姻缘签塞回到主子衣中。 毕竟,主子不想说的事,还是当作没看见的好。 第六十一章 是赔礼,不是赔偿 清晨。 羽洛才刚起,就见勤王着了一件蟒绣兰纹的深紫锦袍,比平常更正式一些。 “王爷,这是要出门?”羽洛问。 “在回沛都之前,本王理应去拜会一下公良将军。”宣于璟说。 公良长顾乃是忠良之后,为人磊落少掩饰,宣于璟早就听说他对当今王上的军政不乏微词。只可惜一个“忠义”当头之人,要想收为己用,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勤王说罢,见羽洛两眼放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知道她准又是在驿馆待乏了,想跟着出去,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想去的话,就去准备准备吧。”勤王对羽洛说,毕竟她与公良长顾也算有些交情,有人软化场面也是好的。 羽洛一听,高兴得几乎蹦起来,她还在烦恼用何措辞呢,勤王就允她同去了,还有比这更好的事么? 到西疆以后,与公良大哥也只匆匆一面,他日一朝回了沛都,以后再见面喝酒论政的机会就少之又少了。 羽洛向着宣于璟确认了出发的时辰,便赶着回屋换一套男装,毕竟在公良大哥面前,她一直都是男子乔洛。 “洛儿!”羽洛刚转过身,勤王就叫住了她。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羽洛回头问道。 只见宣于璟大步走近,到了羽洛跟前停下,抬起一只手,直冲她的脸庞伸来。 羽洛突然觉得面颊发热,下意识地把脑袋往另一边歪了:“王爷?” 可宣于璟的动作并没有停下,他的手绕过羽洛的发髻,落在了她的肩头,轻轻地掸了掸:“有虫子。”他柔声解释道。 “虫——虫子?!弄掉了么?”羽洛方才的羞怯在听见“虫子”二字后瞬间消散了。她伸长了脖子,使劲往自己的肩头看去,生怕还有粘在自己身上的。 她这个人,除了怕疼之外,就是怕虫子了。凡是昆虫纲的生物,都是她的天敌! “已经没了,小洛儿。”勤王也不知从羽洛身上拿下了什么,单手往身后背藏了起来。“不就是小虫子么?有那么可怕?” 羽洛苦着一张脸,点头如捣蒜。她左顾右盼的不安模样着实让勤王有些吃惊。 真没想到,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竟然会被“虫子”二字吓得花容失色,早知道,他就该换个借口…… —— —— 羽洛换好男装的时候,勤王的车驾已经候在门外了。 宣于璟特意备了驿馆的官车,还带了卫队出行。如此一来,正显出此行堂堂正正、毫无鬼祟之意,也免得惹人疑心。 羽洛上马车前便不断地顾盼左右,上了车后,更是一直掀开车帘往驿馆内张望。 “怎么了?”宣于璟问。 羽洛此时才把车帘一放,规规矩矩地坐好:“没什么,掉了个东西而已。”她的木钗不见了。早上还戴在头上的,回屋换装的时候就不见踪影了。 “什么东西?”勤王继续追问。 “就是我平时带的那个钗子。”羽洛说,“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支木钗罢了。” “那支木钗很重要?”勤王又试探着问。 “没什么重要的,就是戴习惯了。”羽洛答着,总觉得有些奇怪,王爷好似格外关心这有关钗子的话题。 “那支木钗,刚才掉在本王那里了。”宣于璟突然说,“本王一开始并没注意到,给踩坏了。” “坏了?那就算了。”羽洛嘟了嘟嘴也就过去了,又不是金贵之物。 “怎么能算了?”羽洛不想追究,可勤王却不肯,“本王堂堂一个王爷,搞坏了丫鬟的东西,这要是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那依王爷,该怎么办?”羽洛一时还真想不出勤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见宣于璟从怀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了一个小锦包,交到羽洛手里:“喏,这个就算是赔你的。” “赔?不就是一个木钗吗!”犯得上这么认真么?羽洛嘟囔着把锦包展开,出现在眼前的,正是上一次她没有收下的那支金钗! 刹那间,她好似明白了什么。 这个勤王,不过是送个东西,非得次次都拐弯抹角的吗? 羽洛忍不住暗笑了一下,骤然,又故意板起脸问:“我的木钗呢?真的坏了?” 勤王点点头。 “既然坏了,那‘尸体’呢?”羽洛把手往前一摊。 “尸体?”宣于璟费了一些神思,才适应了羽洛的拟人手法,“本王……扔了。” 可羽洛却是“啧啧”了两声,叹气与摇头双情齐表:“王爷!打诳语的时候眼神必须要坚定!你说话之间,下意识地低头,又往袖袋处连瞟了几眼,可不就前功尽弃了?” 羽洛说到这里,噙着满满的笑意,把手伸得更长了:“拿来吧!” 勤王眼看着瞒不过这个鬼灵精,只好无奈地把木钗往她手里一放,心中想着,她常挂在嘴边的那个叫作“演技”的东西,还真得抽空磨炼一下。 羽洛把木钗收好,偷笑了一下,玩心又起:“既然王爷没有弄坏我的木钗,那也就没有了赔偿一说咯?” 勤王听到此话,不免失落,就连一个小小的物件,她都左右推辞,不愿接受。她真的那么想疏离自己? “洛儿,不就是一件饰物,你为何就是不肯收下?” 羽洛把金钗拿在手里把玩着,就是不作答。 过了好大一晌,她才朝着勤王眨了眨眼道:“谁说我不收了?” “那,你是说……?”勤王的心情顿时好转,可她明明就刚否定了赔偿一说,怎么……? “我收下了。”羽洛歪着脑袋解开勤王心中的不解,“不过,不是赔偿,而是——王爷的赔礼。” “赔礼?”宣于璟彻底被这古灵精怪的丫头绕糊涂了,“赔礼”一说又是从何而来? “请问王爷,是何时从我这里‘拿走’木钗的?”羽洛特地用“拿”字替代了“偷”字,毕竟人家是王爷,这点面子总是要给的。 “这个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74 ……替你掸虫子的时候……”宣于璟自知演技不如人,横竖瞒不过。 而羽洛此时,更是瞪大了眼睛,乘胜追击:“其实,根本就没有虫子,对不对?” “这,是没有。”勤王再一次缴械投降,面对他眼前的小丫头,他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以后在她面前,不到万不得已,还是莫要扯谎为好。 “这就是啦。”羽洛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将金钗一晃,“所以说,这个呢,就算是王爷的赔礼,补偿我的精神损失,谁让王爷要虚构虫子来吓我!” 勤王深吸了一口气,说不清是叹气还是舒气。不管怎样,她总算是把金钗收下了,他应该是要高兴吧。 第六十二章 一场乌龙 羽洛将金钗与木钗收在一起,掀起车帘,望着车外的景致,不禁想起了樵夫与三把斧头的寓言故事。 就是那个樵夫不小心把铁斧子掉落湖中,最后因为诚实无贪念,使得神仙不但帮他把铁斧子拣回,还送了他金斧子和银斧子的故事。 仔细比照,今日之事,竟然有那么几分相似,这让羽洛忍俊不禁,咯咯地笑出了声。 “洛儿,你笑什么?”勤王问。 羽洛捂着嘴笑道:“没什么,说了王爷也不懂。” 她故意不与宣于璟细说,就怕那个勤王听了故事,还得再给她补一支银钗! “今天天气好晴朗,雾色透花香……”车驾正经过一片湖边,清晨的雾气还没有散尽。 羽洛的心情不知为何,艳阳高照,让她一路应景而歌。 —— —— 尹十一与修予乔装改扮成了牧民的模样,赶在卯时以前到达土地庙。 两人凭借着七里穆的腰牌,成功地混入了打劫的队伍当中。一行人骑马向北出了封城。 据为首之人说,自封城往丘裕关的路上,有一月形湖,湖的一边是官道,另一边则是通往阿恪山谷的密林。 他们,与另几拨人将分别埋伏于密林当中,只等运送“储夏银”的官车经过,便可一举拿下。 尹十一与修予随着队伍,蒙了面藏身于密林当中。两人正想从身旁的人打探出另几拨人的藏身地点,就见为首的食指竖起,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有人靠近了。”为首之人说着抬头望了望天色,距离银车经过的时间应该还有大半个时辰。 “老大,你看,是官车,还有卫队!”身旁的人说道。 为首的心中有些疑惑,睁大了双眼,使劲远眺。 虽然弥漫空中的晨雾使他看不真切,可正往丘裕关去的途中,打了官印的车驾,还配有卫队的队伍,除了他们的目标,还能有谁? 为首的犹豫了一会儿,断定是送银的时间提前了。 他一声令下,密林中的伏军策马而出,几拨人马自不同的方向围合,瞬间就将车驾圈在了当中。 “王爷!不好!咱们遇上马贼了!”闻举拽紧了马缰,对着车内的勤王喊道! 蒙面的马贼以迅雷之势围住了勤王的车驾,车后的卫队也飞快地持起枪矛护住了马车四周,羽洛的心里不由得颤抖了一下。这种场面,她演得不少,可在现实生活中出现,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她小心地将车帘拉起了一条缝隙,悄悄往车外打量,马贼的人数不下四五十人,以他们仅十人的卫队,将是难敌。 宣于璟下意识地把羽洛拉到身后,自己则是往前挪到了车驾前方闻举的身旁。 此时,打劫一方为首的大声叫道:“老子只劫财,识相的,就把值钱的都留下。” 闻举听了,也大声地回了一句:“你们可知道这是谁的车驾,就敢打劫?” “谁的车驾我管不着。”为首的把语气一横,“哥几个打劫的就是官车!” “你们这些马贼简直是无法无天!”闻举又气又急,用余光往身旁瞥了一眼,双方的态势一触即发,他要如何保护王爷才好? 然而,此时此刻,焦急的不仅仅是被打劫的一方,还有尹十一和修予,他们在见到闻举的一瞬,便想到车内之人必是勤王。 打劫的队伍弄错目标倒未必是坏事,可这场闹剧该如何收场?双方一旦交上手,再要平息此事,就难了! 尹十一短暂思考之后,驱马往前跃了几步。薄雾中,他混在人群当间,大喊了一声:“这是参祭使勤王爷的车驾!” 勤王?!蒙面者们一听,心里顿时打起了鼓,纷纷往为首的方向看去。 为首的也是心头一震,他们打劫错了?!可泼出去的水哪里收得回?事到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继续! 另一边,羽洛缩在车内忐忑不安,听见尹十一的叫声,骤然觉得熟悉无比,不及多想,就把脑袋探到了车窗之外,前后张望。 羽洛!她也在?尹十一在这样的状况见到朝思暮想的面庞,更是心急如焚,正想往车窗靠近时,羽洛却被勤王一把拉回到马车的最里处。 “坐好,别动!刀剑无眼!等一会儿我若不叫你,你就在马车内藏好,千万别出来!”勤王对羽洛说。 马贼的人数众多,若真是为了劫财而来,他宣于璟轻车出行,所带财物不过就是随身的几样,恐怕实难满足对方的胃口,一场打斗在所难免! 勤王想着,与闻举一同下了马车,换骑马上,冲着方才喊话之人说道:“诸位好汉,本王出行本是赏景会友,所带财物不多,尽数给好汉们买碗酒喝也是应当,只望诸位行个方便。” 为首的与身旁之人互看了几眼,所有事情都在意料之外,由不得他多犹豫片刻。 而这一瞬间,尹十一见密林那边枝叶涌动,知道是自己与蒙族长的人已经就位,只等他放烟为示。 一场乌龙,把所有的打劫者都聚齐了,正是他们“黄雀在后”的最好时机!至于勤王那里,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解释吧。 尹十一给修予递了一个眼色。修予立即拉开了传讯烟,烟雾升起,伴着密林方向响起的又一阵马蹄声。 这回,就连为首的也乱了方寸。“怎么回事?”他问身旁的人,难道还有弟兄方才没有一起冲出林子? 身旁的人摇摇头,再定睛一看,来人中有不少是他们洽因族的马军中人,顿时心凉了一大截。“老大,好像——是族长的人!” 族长?!他们打劫之事暴露了?! 参与者们见马族的队伍逐渐靠近,心乱如麻,就连马蹄的踏动也乱成了一片。 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谁的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75 马踩到了传讯烟之上,长嘶了一声,只见白雾腾腾的烟筒从地上跃起,直飞向马车的前方! 紧接着,又是几下嘶叫声,车马受惊,发了疯似的跑了出去。 不好!小洛儿还在车内!勤王也顾不得许多,大叫了一声“洛儿”,便催马跟上。 还有尹十一,一把扯掉了蒙面的头巾,也快马追了上去! 再往后,便是各自追随主子的闻举与修予了。 羽洛被飞速前行的马车颠簸得发晕,好不容易才抓紧了窗棂,稳定住自己,就见马车正直愣愣地往月形湖里冲! “洛儿!” “羽洛!” 第六十三章 理直气壮 勤王与尹十一的喊声同时从身后传来,可羽洛满耳只有车轴与车轮的滚动碰撞。 湖水的深浅,与入水时的冲击,数条思维在她脑中跃过,以她会水的能力,只要落水后还能保持清醒,就应该可以从马车中游出。 羽洛深吸了一口气,屏息而待,可入水的那一刻却迟迟没有到来。 湖边的道路起伏使得马车改变了前进的路线。马匹正绕过官道,往密林深处奔去! “主子!再往前就是阿恪山谷了!”修予迎风高喊。他慢了尹十一好几个马身的距离,喊声被风声盖过,根本就传不到前面人的耳中。 马车在林间狂奔了一阵,到达狭长的谷道口时,终于开始减慢。 宣于璟与尹十一先后赶上,可如何让马车停住却还是个问题。 阿恪山谷是封城北郊的一片谷地,由石崖围成,唯一的出入口是一条狭长崎岖的石道。 山谷中有村落人烟,以畜养种植自给自足,人们鲜少出入谷中,尤其是入夏的时候,倒不是因为村落闭锁,而是因为草原上过于充沛的雨水…… 谷道口的石路让马车上下颠动,羽洛身在其中,磕磕撞撞不算,就连肠胃也翻腾了起来。 勤王驱马在旁,一心想跳上马车,好控制缰绳。马车经过如此折腾,车轮几将脱轴,随时都可能散架! 马匹遇上石路,速度虽减,可狂性不弱。 勤王几次靠近,都无功而返,他的双眼一直盯着马车,全然没有注意到他们所前进的方向并不是谷道的另一端,却是直冲崖壁而去! 正当勤王想松缰跃起之时,身后的尹十一脱口而出:“五哥!小心前面!” 勤王瞬时将注意力转向前方,只见石壁就在十丈开外,可他从马上一蹬,还是跃上了马车! “洛儿,坐稳!”勤王只来得及对空吼叫,他猛地往一边拉住车缰,惊马受力,高高地跃起,虽然还是侧身擦上了崖壁,可冲击终究是远远小过迎面而去。 马车侧边受到撞击,歪斜了几下,倒向一边。 尹十一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几个箭步跑上前去,而勤王也是匆忙起身,一把扯开了马车的前帘。 两人同时向车内探去,只见羽洛耷拉着双臂,侧躺在车中。 “洛儿!”勤王一边叫着一边钻入车身,小心翼翼地将羽洛抱出,而尹十一则是在车外接应。 两人一左一右将羽洛扶离车驾,轻轻地置于平石之上。 宣于璟怜惜地抚过她的额头,额角的地方已经青紫,显然是在马车翻到的时候撞伤。 尹十一看着,也是心疼不已,却只能在一旁站着,眼看勤王环起羽洛的脖子,轻拍她的脸颊,试图唤回她的神智。 修予与闻举也在此时跟了上来,两人各自牵过了主子的坐骑,在一旁候着。 正当众人稍稍松懈的时候,来自谷道两边崖顶的声音却渐渐隆响了起来。 “王爷!不好!石崖要塌了!”闻举大叫,正要抬腿靠近勤王,就被从天滚落的大石挡在了半道! 头顶的轰隆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崖上的植被与泥石共同滚下,下落的力量更是带起了几块崖壁上的大石! 雨水充沛的季节,崖顶泥石较为松动,这也是人们极力避免在近夏时分经过谷道的原因。 而今日,还多了车马的撞击,外来的力道让山石愈发不稳固。 尹十一与宣于璟根本来不及辨清方向,就合力抬起羽洛,朝着谷道的一端奔去。 身后,修予与闻举的呼喊渐行渐远,直到被泥石彻底阻断! 在一阵巨响过去之后,山谷显得格外幽静。修予与闻举望着几人高的泥石堆,连声大喊,却得不到回应! 另一侧,宣于璟与尹十一早已跑出了谷道,羽洛也被泥石塌陷的巨响吵醒。 她看着身旁的两人,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额头、手臂,以及全身散架般的痛楚惹得抽泣起来。 羽洛梨花带雨,扭曲的小脸好似隐藏了成百上千种诉说不尽的委屈。 宣于璟与尹十一都是头一回见她失了笑容的模样,一时间除了面面相觑之外,也只剩下手足无措了。 羽洛轻轻地揉起自己的手臂,在马车上,全靠双手稳定身体,导致了拉扯过度后的伤痛。 还有她的额头,都肿包了!头脑间又晕又疼的感觉,让她想忽略也忽略不了。 再加上全身各处,撞到的,擦到的地方不计其数,大大小小,隐隐作痛。 尹十一见状,撕下了衣衫中干净的部分,默默地替她包扎手臂,可过程中的牵动却让羽洛愈发疼痛难忍。 她下意识地把手往回缩着,咬紧牙想忍住痛,不让人看见自己的脆弱之处,可眼泪珠子还是不听使唤地往下掉落。 想忍又忍不住的模样让守在一旁的勤王更是怜惜不已。 “洛儿,真有那么疼吗?”宣于璟柔声问道,他不禁想起早在他们见面的头一晚,她就说过,她最怕疼了。 羽洛撅着嘴点点头。 “疼的时候想想开心的事就好了。”尹十一道。 羽洛抹了一把眼泪,头上的伤让她有些晕眩恶心的感觉。 她照着尹十一的话努力试了一下,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放弃了:“我又不是关公,连刮骨都不怕!疼就是疼,我除了疼,什么都想不起来!” 羽洛的话,对听者而言,好似略带娇嗔,可她说得却是再认真不过了。 她就是怕疼,从小就怕,怕了二十几年了,哪能说好就好?再说了,在马车里被甩到东,又摔到西的滋味,岂是一般的疼痛可以形容的? 尹十一闻言,只能在包扎时多加些小心,尽量不施力到她的伤处。 而勤王却是故意用言语与她打岔:“哪有人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76 怕疼还怕得如此理直气壮的?” 羽洛听他这般一说,自然是不服,仰起头连声反驳:“怕疼本来就是人的本能!连疼都不知道的人才可怜呢!” 宣于璟见羽洛的精神稍稍恢复了一些,又接着问:“不知道疼的人怎么会可怜?” “当然可怜啦。”羽洛争辩道,“疼痛感本来就是人类进化选择的结果嘛!不知道疼的人,如何判断什么是对人体有害的食物与行为?连趋利避害都做不到,还谈什么生存?” 第六十四章 阿恪山谷 羽洛说完,还不忘抽泣两声,怕疼这件事,本来就是天性所归、理直气壮的嘛! 勤王见她又回到了伶牙俐齿的模样,放心了一些,正想转身打探一下回去的路途,就听羽洛又“呀”了一声。 两人说话的工夫,尹十一早已替她的双手包扎完毕,那她现在的叫声是……? 宣于璟与尹十一同时回头,紧盯着羽洛,只见她用两只伤手不断翻找着自己的长衫。 “怎么了?”尹十一先一步问道。 羽洛看了他一眼,低下头说了句“没什么”,转而又望向宣于璟,她单手一抬,捏了半截断损的木钗,向勤王比了一个没有的手势。 金钗,早已不知何时掉落在何处了! 宣于璟心领神会,朝羽洛一笑,说道:“掉了就掉了,不用在意,等回去再换新的就是。” 羽洛听罢,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无奈,默不作声。 一次都没戴过的金钗,说没就没了,怎叫人不觉得可惜?更何况,还是别人所赠之物。 两人又是手势比划,又是眼神交流,尹十一从旁看着,从头到尾,都看不出两人所指何物,他的心头顿时涌上了无比酸涩的滋味。 尹十一叹了一口气,大步往泥石堆积的方向走去,与其看着另两人交流无阻的样子,还不如自己去寻一条归途。 —— —— 一又二分之一炷香之后。 两名当朝的王爷,带着一名丫鬟,往阿恪山谷的深处走去。 来时狭长的谷道已经被泥石淹没,虽然攀爬而过也是选择之一,可崖壁上摇摇欲坠的大石实在让人无法安心。 三人权衡之下,还是先去谷中的村落找个地方休息片刻,清洗了伤口,再作打算。 —— —— 山谷外,修予与闻举试着攀登了几次,都因泥石松滑,撑不起人的重量,一再失败。 两人商量过后,还是决定该回去找人,用挖掘的方式开出一条道路更为妥当。 至于主子们现下安好与否,他们就算再着急上火,也是无可奈何。 挖掘的工作在午后就开始了,提斧抡镐的不仅仅有两位王爷的手下,还有洽因族和七里穆族的人。 毕竟,打劫“储夏银”一事,两族都有人参与其中。 此事的火苗能够在酿成大祸前就在马族之内熄灭,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对于洽因族和七里穆族而言,无疑是欠下了西岐王一个大人情。 —— —— 阿恪谷底。 所谓的村落并不是人口熙攘的热闹之处,而是零散的几间小屋,这里那里地坐落着。 羽洛几人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里面只住着一位老婆婆,身材瘦小,两鬓斑白,却是健朗得很。 许是村里太久没有来外人了,老婆婆对以兄妹相称的羽洛几人十分热情。 经过泥石滚流,谷中跋涉,三人的衣衫都不怎么干净,尹十一本就是牧民装扮,朴素有余,沾了些泥灰,还尚算合眼。可勤王的深紫锦袍,里外数层,都蒙了尘色,莫说是颈饰袖纹了,就连其上的蟒纹都要成泥鳅了。 婆婆一边拿了干净的衣裳给三人替换,一边说着:“我们这里叫雪谷村。村里的年轻人也不少往外跑、讨生活。往往是过了冬的时候出谷,等秋叶都落完了再回来。村里最热闹的时候,也就是入冬落雪的那几月,所以才叫了雪谷村。雨季的时候,除非是万不得已,没人会去走那谷道,太危险了。” 羽洛听了连连称是,所谓的“危险”,他们可是才经历过。 三人从婆婆那里接过了几套布制粗衣,勤王与尹十一各自去院中打了水,找了间屋子清洗更换。羽洛的手臂有伤,有些不便,婆婆带她去了自己的房中,梳洗穿脱都搭着把手。 “婆婆,我见这谷中如此冷清,平日进出又不便,为什么雪谷村的人还是要住在这里呢?”羽洛从浴盆里出来,套上了婆婆年轻时的衣服,虽不华丽,却整洁合身。 “冷清是不错,可像是我这样的老人家,找个宁静安泰的地方住着,日子也简单。时日久了,就觉得这雪谷村挺好。”婆婆替羽洛把盘起的发髻放下,让她恢复了姑娘家的模样。 “婆婆如此硬朗,哪里是老人家。”羽洛接过木梳,梳理着自己的长发,“对了,既然雨季不好进出,谷里的吃喝用度该怎么办。” 老婆婆笑了笑,说:“你别看我们这儿泥多石多,可庄稼果树在谷里不受草原强风的干扰,一向的收cd不差。常住在村里的家家户户,都在后院养些鸡呀羊呀的,不愁过日子。” 羽洛听了,又想起疆留岛的生活了,同样是自给自足的世外桃源,相比起来,眼前的雪谷村倒是更与世无争,恬静淡然一些。 她打扮完毕,在铜镜前绕了一圈,小小的镜面,也只能照了大概:“婆婆可有儿女?”她随口问道。 “有,都在谷外生活,只有逢年的时候,才回来一趟。”婆婆说着,眼中透出几分思念,“年轻人,过不惯谷里的日子,在外闯荡闯荡也好。” “那婆婆一个人住着,就不觉得孤单么?”羽洛不禁问道,虽然她宅起来也能一两日不见人,可日子久了,还不要闷坏啊? “孤单?”婆婆听了这个词,眼神突然变得深远起来,“我在这谷中也住了几十年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像是我的孩子一样,习惯了也就不孤单了。” 婆婆停顿了一下,走过几步,到了屋中的一块牌位前站下,抬起手,用袖口仔细地擦拭了几遍才又说道:“我和老伴打成亲那天起就在这屋子住了,哪一天我要出谷了,恐怕他就该孤单了吧。” 羽洛见婆婆望着牌位出神,不禁觉得既哀伤又向往。 她也想找个能执手偕老之人,待到暮年,只要能有人相依,做互相的拐杖,共迎朝露,共送夕阳足矣。 可这个命中之人,可能是在大晟的古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77 人么? 羽洛顾自想着,与婆婆一同出了屋子,勤王与尹十一早已在外屋等候了,两人各坐了一边,互相打量着对方的装束,安静的气氛中透着诡异。 他们见羽洛出屋纷纷站了起来,两人身上所穿的是婆婆过世老伴的旧衣。 尚且不说两位王爷与粗布简衣的气质配合度,单看衣裳的尺寸,羽洛就止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两人的衣袖、裤腿都短了一大截,衣扣间隔处也向外炸开,活像两只漏了馅的大粽子! 第六十五章 返工的王爷们 三人换下的衣裳被婆婆放在洗衣盆内,她心中有些疑问,为何兄妹三人的衣着会如此不同? 一件深紫的华服由锦丝金线所制,绣纹精细;另一件马族人常见的衣衫却是有些年头的旧衣;至于羽洛所着的长衫,本就该是男子之物。 婆婆心中奇怪,却也没有说破,到了她这把年纪,好人与歹人还是懂得分辨的,那也就足够了。 羽洛在院外猛吸着新鲜空气,好似整个人都被净化了一般。勤王与尹十一也在,只是两个人始终维持了五米以上的距离,不声也不响。 “婆婆。”羽洛见婆婆从后院过来,手中的洗衣盆内放的竟然都是他们几人的衣物,连忙过去拦下了。 “婆婆,我的手没有什么大碍,休息一阵就好了,您放着,等会儿我来洗吧。”羽洛说道。 “行了,丫头,你可不能仗着自己年轻,有了伤病也不好好料理。现在不注意,等到老了,毛病都会找上门的。”婆婆看着羽洛,不禁想起谷外自己的闺女来,眼神也格外和蔼。 “可是,再怎么样,也不能再麻烦婆婆您了。我们在这里就已经够打扰的了。”羽洛不经意地回头瞟了两位王爷一眼。 虽说这里是世外桃源,不分贵贱,他们又以兄妹相称,可真到了要干活的当口儿,两位王爷可是头两名指望不上的。 就算他们愿意放低身份,可像洗衣做饭这样的生活琐事,他们也得会呀! 然而此时,宣于璟好似接收到了羽洛眼神中的“瞧不起”,几步走上前来,说道:“婆婆,你放下吧,我们自己来。”不过是几件衣服而已,能有多难? 尹十一也跟了过来,问婆婆要了另一个木盆,一抬手,不仅抓过了自己的衣服,还把羽洛穿过的长衫也一并拿了过去。 勤王见状,手臂一伸,抓住了长衫其中一只衣袖,说了一句:“还是我来吧。” 两人谁也不松手,各执了一袖,暗中较劲。 羽洛在他们的身后却是又羞又急。两位王爷会自告奋勇,接下洗衣的任务,是她万万没有料想到的。 这本不是坏事,可问题就在于不仅是她的长衫,还有她换洗下来的肚兜和亵衣,都在那个木盆里,要是让两个大男人沾了手…… 婆婆在一旁,看见羽洛的反应,自然也明白她的难言之处。她拍了争抢中两人的手臂各一下,把羽洛的衣服都分放到一边,说道:“姑娘家穿过的衣服,还是交给我这个老婆子的好。” 两位王爷互看了一眼,涌动的暗流才算是平息了。两人各自挎着一个木盆,朝着婆婆所指的小河出发。 羽洛远远望着他们的背影,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不合身的衣裳,配了不合手的木盆,去干不合身份的活儿。要是让闻举和修予见到他们主子现在的模样,不知该作何感想? 羽洛想着,才在院前的小路漫步了一小会儿,就见宣于璟已经提着木盆回来了。 “这么快就洗完了?”羽洛惊奇地往他手中的木盆里望。 前后不过一刻钟的间隔,扣去来回路上的时间,她眼前的勤王爷该不是认为洗衣服的全部工序,拢共就只有把衣服打湿这一步吧?这岂不是比“把大象放进冰箱”的三部曲还容易?! 宣于璟见到羽洛,下意识地把木盆往身后一藏,抱怨道:“什么华服锦袍,也不过如此,随便搓揉了几下就裂了!” 羽洛绕道宣于璟身后,见到锦袍上的裂口,一看就是用力过大所致。 她于是对勤王说道:“锦服精细,要像对待婴儿的皮肤一般用心。拍打搓揉的时候不能用力过大,要轻轻的、有节奏的,让衣料在河水中荡漾,沾上的尘泥自然而然就会被流水带走的。” 宣于璟似懂非懂的听了,果真是不洗衣服就不知洗衣难,他一转身,端着木盆回去返工了。 勤王的背影才消失在眼帘当中,西岐王又出现了。 他见到羽洛,将洗衣盆往身旁一放,颇有些自豪地道:“都洗好了。” “洗好了?”羽洛也往他的盆中看了一下,棕黑色的粗布麻衣,乍一看是没什么,可若是仔细瞧了,就会发现上面还有未洗净的泥迹。 羽洛叹了一口气,实在是不喜欢自己今日监工的角色。尤其,监督对象还是两位王爷! “冰木头……”羽洛小心地使用措辞,“这粗布的衣服,最好多拍打几下,再多过几次水……” 尹十一见羽洛欲言又止,止且欲言的模样,知道定是自己这衣服洗得不到位,也不多说,抱起木盆就往回走了,不就是返工罢了。 羽洛望着这来来去去的人影,有些坐不住,她问了婆婆小河的方位,自己也跟了过去。 远远的,羽洛就见宣于璟与尹十一两人相隔老远,各洗各的,谁也不挨着谁,谁也不碍着谁。 可是,亲兄弟的相处方式应该是这样的么? 羽洛皱着眉沉思。仔细想想,这一天的时间也太过漫长了,从遭遇打劫开始,一路到了雪谷村,都像是幻境一样。 从一开始,为什么西岐王会在打劫的队伍当中就是一个谜,可冰木头的“冰”劲儿一上来,他不想说,谁问也没用。 再来就是勤王了,以往看见尹十一,总是“十一”“十一”地叫着,一副大哥的模样,怎么今天却格外安静? 羽洛想了半晌,也没明白其中的奥妙。 罢了,还是把心思放在衣物上吧。 她走到宣于璟身边,指点了几下,又去到尹十一身旁,建议了几句。 来来回回,竟比自己亲自动手也轻松不了多少。 好容易才进行到了晾晒的步骤,羽洛刻意把两人叫到了一起,让他们合力拧干衣服。 两位王爷从锦袍开始,各执了一头,按照羽洛的要求,同时用力,可两人的眼神自始至终也没聚焦在一起过。 试了几回,不是一人用力过猛,就是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78 另一人发力太晚,好好的衣裳,再这么折腾几把,恐怕就要“碎尸万段”了。 羽洛站在一旁,实在是看不下去,她走到两人中间,高举双手。 几乎是同时,在两人的脑袋上各敲了一下! 第六十六章 你确定?我们不是主仆? “两位大哥!你们要发扬一下合作精神,注意对方的动作,共同用力,这样才行嘛!”羽洛乏了耐心,说话自然也忘了尊卑。 可宣于璟与尹十一再怎么说,也是娇生惯养长大,在过去的前半辈子里,何曾有人敢用手敲过他们的头?! 两人齐刷刷望向羽洛,都皱起了眉头,眼神中除了诧异还有些不悦。 看得羽洛直往后退了几步,心一下子就虚了,断断续续地辩解道:“那个……咱们现在是兄妹……不是主仆,所以……” “你确定?我们不是主仆?”宣于璟故意板着脸问。 这丫头,登鼻子上脸的功夫是浑然天成的,偶尔逮住机会,也该试着约束她一二。 羽洛一听,愈发心虚了,连忙苦着脸道:“奴婢动手——敲了两位王爷——也是因为心里着急嘛——再说了,我的手都受伤了,敲了你们,我自己也疼,就当是我大不敬的惩罚已经受过了,行不行?” 宣于璟一听到一个“疼”字,当时心就软了几分,险些就被她说动了,一连深吸几口气,才断然拒绝道:“不行!你一个丫鬟,指挥我们两个王爷都一下午了。这最后的一下,怎么也不能轻易饶过!” 宣于璟停顿了一会儿,又说道:“这样吧,你现在好好地站在本王跟前,一人一下,让我们敲回来,就算扯平了。” 敲回去?羽洛一听,下意识地把双手挡在了头顶,几步跑到尹十一的身后,拉着他的衣摆,直叫“冰木头救命”! 当丫鬟的就是苦命! 主子说翻脸就翻脸,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尹十一见她畏畏缩缩,贴近自己身后,突然伸出了食指,在她额头上轻轻地点了一下。 他对羽洛说,自己被敲的那一下,这就算扯平了。 至于勤王那边,他管不了。 羽洛鼓着嘴,总觉得两人是合起伙来拿自己开心,不禁做了一个鬼脸,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要她乖乖站在勤王面前等着被敲?她乔羽洛可没那么傻!三十六计走为上,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 —— 羽洛走后,宣于璟与尹十一互看了几眼,默默地拧干了衣服。 没有了监工的督促,两人的活儿却好似干得更顺利了。 “十一……”勤王终于开口,“之前,在马车撞壁之前,我听见,你喊我‘五哥’了……” 尹十一盯着宣于璟,良久,才把脸一别。 “谷道风大,你听错了。” 宣于璟见他否认,却没有追问的意思。 危急关头的一声“五哥”,对他而言,已是足够。 他相信,十一的心中并非像他所说——只容得下仇恨。 最好的良药莫过于时间,总有一天,他终将明白自己,理解自己,还能当他是以前最亲近的五哥。 只是现在,他不想催得太紧,一切,都由他的步伐来吧。 —— —— 入夜,尹府。 修予是很少碰酒瓶的。他常常看着主子借酒消愁,可愁淡愁浓,只有举杯的人才知道。 而今夜他只想做一个什么都不想的人。 夏雨时来时走,狭长的谷道口,挖开了一段,却又更多的泥石滚来,且开且阻,到何时才是头? 他修予追随主子的年月里,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危急关头,却还没有哪一次是像现在这样,他连主子的生死都难卜。 每一镐,每一铲挖下去,他都在心里祷告,千万不要有主子身上的任何一物出现! 主子大业未成,尹妃娘娘的大仇未报,若真就殒命在这落石之下…… 修予不敢想,也不愿想,只是学着主子往日的模样,抬头举杯,饮下的不知是酒,还是忧心与不甘。 秋戈远远经过,就见修予消沉的身影。 她原想悄然走开,留一点空间给他,可今日的修予与往日太不相似了,令人担忧。 —— —— 片刻之后,秋戈捧了另一壶酒过来,她坐在修予对面,亲自斟上了一小半杯,却握在自己手里,没有给他。 “我问你,主子死了么?”秋戈问。 修予摇摇头,说“不知道”。 “那我再问你,你亲眼见到主子被埋在泥石底下了么?”秋戈又问。 修予还是摇摇头,道“没有”。 “那你到目前为止,可曾在谷道里挖出任何对主子不利的线索物件?”秋戈再问。 修予再摇摇头,道“暂无”。 秋戈突然起身,猛拍了他的脑门一下,刻意锋利了言语:“你既然一问三否定,还有什么可消沉的?主子出事,全府上下有谁不着急上火?谁人都能消沉,可就你修予不行!大家的双眼都盯着你呢!若你都如了烂泥一般,其他人的信心何在,士气何来?” 她的话直打到了修予的心里。 修予抬头,望着秋戈严肃的面庞,愣了良久,才辩解似的说了一句:“可是,我真是害怕主子他……” 秋戈在此时才又柔软了神情,重新坐回到他对面,拿方才斟好的酒杯换下了修予手中的空杯。 “喝吧,喝下去……也许,能舒服一点。”秋戈说这话时,好似有一丝犹豫。 修予举杯,她却把脸偏向到一旁。 “噗——”修予一杯“酒”入口,反射性地吐出了大半!“这是什么?”他用手扇着自己的舌头,又辣又酸的感觉直冲上他的鼻头与脑门! 这哪里是酒?这分明就是辣椒水与姜醋的混合物! 修予被味觉刺激得眼泪直流,正想出言埋怨几句,却见秋戈拿了自己的锦帕,小心地替他擦拭着喷出口的“酒水”。 “这是催泪水。”秋戈轻轻地说着,擦干净了修予的脸,又绕到他背后,捶捶拍拍了几下,“乔姑娘以前说过,流泪是人最好的纾解方式,比喝酒管用。你若是真的担心主子,就不要憋着。” 秋戈说罢,拿走了修予的酒壶,要转身离去。 修予清了清嗓子,下意识地拉住了秋戈的衣袖,踌躇中喊着:“秋戈……” “怎么了?”秋戈回头。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79 修予却把心中的话吞了下去:“没什么。”他说着,放开了衣袖,其实刚才,他想拉的是秋戈的手…… “夜里风大,记得早点休息。”秋戈说,“养好了精神,明天也许就能挖通谷道了。” 第六十七章 不愧是亲兄弟 雪谷村内第二日。 阴雨连绵,淅淅沥沥个不停,宣于璟与尹十一还曾想着要去谷道口探探状况,可天公不作美,也只得作罢。 其实,能远离尘世几日也不是坏事,但怕的是谷外的人不清楚他们的状况,该乱成一团了。 三人当中最轻松的要属羽洛了,在窗前听着雨声,走几回针线,尝试着把长衫的**缝补起来,别有一番恬淡意境。 昨日洗的衣衫,经过半天的晾晒,总算是赶在雨前干透了。 宣于璟与尹十一结束了“当小丑”的日子,纷纷换回自己的衣服,只是两人的衣裳上也各有破裂的地方。 羽洛放下自己的长衫,围着两人各转了一圈。 老实说,她在女红方面的造诣——堪比白纸! 疆留岛一年,也试着折腾过针线,可这命里没有的“朋友”,就是怎么混也混不熟!一年的时间,她顶多也就是能把两片布成功地穿在一起罢了。 羽洛用手托着下巴,思索了片刻。 勤王的锦袍难度系数太高,让她缝补,只怕到时就算缝上了,王爷也嫌丑、不愿穿。 倒是冰木头的粗布衣服,她可以放心大胆地一试。 “冰木头。”羽洛笑眯眯地对尹十一说,“你的衣服,要不,我给你补补?” 尹十一见羽洛主动关心,心头高兴,想也没想,就满口答应了。 倒是一旁的宣于璟不乐意了,他哪里知道羽洛心里头的那些小九九。 他只知道他堂堂一介王爷,身着的锦袍都裂口了,虽然是被自己洗破的,可自家的丫鬟竟然不管他的体面,先去帮别人缝一件根本无关紧要的粗衣! 这像话吗?! 像话吗?! 还不等尹十一把衣服换下来,勤王就三两步挡在了他之前,略带酸意地说道:“西岐王府的锦衣华服那么多,这等平民的粗衣,不补也罢。” 宣于璟说着,还特意把自己锦袍的**往羽洛眼前晃了一晃。 可羽洛却没接勤王的茬,眼神往旁边一绕,跳过了宣于璟,反而对着尹十一说:“就是粗衣才要补嘛!要真是王府里的华服,还会有打补丁的么?” 一句话把宣于璟从头到脚都给噎住了,他言语说服不成,只好换用了凌厉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尹十一的那一身马族服装。 尹十一被宣于璟一打岔,原本正要换下衣服的手也停住了。 回头一想,羽洛手臂的伤才好一些,就让她做这做那的,倒显得自己真把她当丫鬟使唤了。 “羽洛,还是算了吧,等到一出谷,这衣服恐怕也就用不上了,就不麻烦了。”尹十一婉言回绝了。 羽洛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撇了一下嘴,又端回了自己的长衫。 不补就不补吧,她也落得轻松。 —— —— 两炷香后。 宣于璟与尹十一看着羽洛在长衫上的“成就”,都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人无完人”,这个词是第一个跳上两人心头的。 可以想见的是,直到他们王爷生涯走到尽头,恐怕都再遇不上针线活如此之差的丫鬟了! 长衫的**勉强被针线连在了一起,可针脚距离所谓的平整也相距太远了! 一块布,经过羽洛的手,竟然缝出了崎岖坎坷、坑洼起伏的丘陵意境,也着实不是一般人“闭着眼”就能做到的! 两位王爷刚才还为了缝补之事耿耿于怀,瞬间就转变为释然与庆幸了。 羽洛看着两人的表情,又低头看看自己的作品,不禁问道:“有那么差吗?”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把破裂的地方缝得没有缝隙了啊!好吧,至少是没有明显的缝隙了嘛! 她一个生于都市,长于都市的女子,连缝纫机都没碰过,更不用说是全手工缝纫了!能有现在这般成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再仔细看看,还是很有后现代艺术感的,完全值得被点赞! 然而,两位王爷显然不是那么想的,他们只是异口同声地客套道:“还好,不差。” “真的不差?”羽洛又问了一遍,两人的答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真的,真的。”两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你们不用诓我。”羽洛扁了一下嘴,察言观色一向是她的强项,如果那么明显的嫌弃颜色都看不出来,她在大晟也混不到今天。“得了,你们都是主子,在我一个下人面前有什么就直说吧,我有自知之明。” 宣于璟与尹十一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出声。女人这般说话时,如实答话的男人才是大傻子! 羽洛见两人不作声,玩兴又起,故意甜甜地一笑,把双手往两人跟前一摊:“那你们要是真的觉得不错,就把现在穿的衣服都换下来,需要缝补的地方我都包了!” “这个……不用了,不麻烦了。”两人同时开口,同时闭口,就连中间停顿的地方都一模一样。 羽洛见两人如此默契,不禁说道:“说话都那么齐,真不愧是亲兄弟!” 宣于璟与尹十一听闻此言,又对看了一眼,尹十一先走去了一边,宣于璟却只是望着他的背影默然。 —— —— 谷中又一日。 昨日的雨水使开道的工程变得愈发艰难。修予和闻举从天刚亮时就已经在谷道口忙碌了。 秋戈领着几名丫鬟,到了将近中午的时候,带了些吃食过去。 修予见是秋戈,才勉强啃了几口馒头。他一连两日,都没有怎么歇息,手也破了。可即便是这样,双手才离开铁铲,他便觉得不自在了。 秋戈在一旁看着,心中不是滋味儿。“修予,下午我就不回去了,我也留在这里帮忙。” “不用了,你还是回去吧,顾好大家的吃食也是要事。”修予反对着。 “府里的丫鬟又不是只我一个,伙房的事,谁干不一样。”秋戈说。 修予看了秋戈一眼,还是摇了摇头:“你一个姑娘家,铲泥镐石的活儿,也帮不上忙。” “姑娘家怎么就帮不上忙了?”秋戈脸一沉,很是不服,“我也是骑马打猎长大,论力气也不比别人差,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80 怎么就不能干?” “没说你不能干。”修予向来说不过秋戈,“只是我们这里人手已经够了,不缺你一个。” 第六十八章 吹 “人手够了?那就当我是替你一会儿。你在这里好好吃饭,吃完饭再歇一会儿,这段时间,你的活儿我包了!”秋戈说罢,也不给修予反对的机会,径直提起了他的铁铲,往最前沿的地方走去。 被雨浸润过的泥土很是滑脚。秋戈才往谷道口深入了一点,就差点连人带铲一起摔了。 幸好,有修予在后头将她把拉紧了,才勉强站稳。 “你还是回去吧。”修予几乎是夺过她手中的铁铲。 “我不!”秋戈就不是轻易服输的性子,一伸手,还想把铁铲抢回。 可这一次,修予却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够了!我叫你回去,听见没有!”修予是头一次大声对秋戈说话。 秋戈见修予不但不识好人心,还反过来对自己凶吧吧的,甩开了修予的手,用更高的音量顶了回去:“我偏不!我铲我的,又没碍着你,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修予想也没想的就吼了出来:“你在这里,只能让我分心!这谷道口又陡又滑,还随时有泥石滚下。主子的事已经够让我烦心的了,万一你再有个好歹……” 修予的话在这里止住了,这是他第一次对秋戈凶巴巴。有些话,他本想找个更好的时机来说,绝非像现在这般用吼的…… 而此刻,秋戈的脑中也“嗡嗡”作响,方才的气愤瞬间都被修予突如其来的真心话压下去了。 这是修予第一次大声凶她! 却让人气不起来。 一时间,秋戈有点不知所措,手掌下意识地抚过修予刚才抓过的手腕。 安静了半晌,秋戈才用平淡的语调对修予说了一句“那个……我回去了……”。 —— —— 与山谷外焦急的气氛相反,谷内的三人却是处在一种别样的忙碌当中。 婆婆说,难得有他们三人在,杀一只鸡炖汤,再包些饺子吃,她这小院子也好热闹一下。 于是乎,大家各自分配了任务。勤王砍柴,尹十一杀鸡,羽洛则是和婆婆在厨房和面拌馅。 勤王拿着斧头出门,谷地外围有不少未开发的密林,将是他砍柴的地点。 而尹十一则是摩拳擦掌地到了后院的鸡圈。婆婆说,随便挑一只就行,他围着鸡圈看了一圈,只见一只黑白条纹相间的公鸡一直仰头盯着他,单冠竖起,似乎还有几分挑衅之意。 就它了! 尹十一在心中做了决定。 他一脚跨入鸡栏,众鸡一哄而散,唯独那只公鸡,只是漫步了几下,双眼一直定定地看着他,俨然一副鸡圈之王的态势。 有胆量!尹十一在心中夸道,他慢慢地靠近,直到与公鸡间隔一人的距离时,才停住脚步,一人一鸡对峙了一会儿,直到公鸡的眼神稍有飘离时,尹十一才突然扑上去,双手一捂,可惜,竟捉了个空! 那公鸡很是灵活,双翅微展就跃出了老远,跳起之前,还毫不客气地在尹十一手背上啄了一下。 尹十一站稳,眼神却一直不离目标,只见旗开小胜的公鸡低鸣了两声,似乎有些得意地把头偏开去侧眼相视! 尹十一的好胜心顿时被激了起来,有道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堂堂的西疆之主,到了这阿恪山谷里,竟然被一只公鸡冷眼相看,今天不抓住它就不算完! 一人一鸡的战斗在鸡圈中上映了好久。 尹十一渐渐掌握到了公鸡的运动模式,在一地鸡毛的陪衬下,他终于捉到了那只骄傲的公鸡! 公鸡的双翅双脚都被绑起,尹十一没有亲自干过杀鸡的活儿,可在牧户中却是见过几回。 他从磨刀开始,刀声嚯嚯的每一下,似乎都磨在了公鸡的心头。它不再骄傲,反是本能地挣扎。公鸡努力地扑腾双翅,却怎么也摆不脱草绳的束缚! 直到尹十一把刀架在它脖子上的那一刻,它才绝望地静止了。 尹十一挥刀而过,却没有割上公鸡的喉头。他说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对一只鸡产生怜悯之心。也许是因为它的胆量,又也许是因为它和自己一样,也走过了自傲和天真的时候,直到有人把刀架在眼下…… 尹十一终究还是放走了公鸡,随意换了另一只。 —— —— 厨房里已经进行到了醒面的阶段。羽洛拍了拍手上的面粉,走到院中舒展筋骨。 勤王还没有回来,院中只有尹十一仰躺在草垛上,双眼紧闭,呼吸有序——睡熟了! 羽洛蹑手蹑脚地靠近,这样毫无防备的冰木头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尤其,是他头顶的那一根鸡毛! 画龙点睛! 刚才在厨房之内,她就听见后院鸡鸣频频,想不到这捉鸡的运动量如此巨大,竟让从不懈怠骑射刀马的尹大公子,累得甘把草垛子当床使。 羽洛偷笑了几声,又靠近数步。 她伸手想摘去他头顶的鸡毛,可手掌一展,就在冰木头的脸上落下了几点面粉的白色。 羽洛吐了吐了舌头,继续搓着手上的面粉,上身往前一附,区区一根鸡毛,吹一吹不就行了? “呼——” 鸡毛随着羽洛的吹气飘起,温热的气息也让尹十一醒来。 他乍一睁眼,只见羽洛的脸与自己相距不过一拳的距离,粉红的小嘴微微嘟起,就好像是要——亲他?! 尹十一正迷茫的时候,羽洛也因他突然睁开的双眼,愣在了当场。 她屏息了几秒,才骤然意识到,她现在的姿势足以令人误会。 “那个——我只是——看你头上——有一根鸡毛——所以……”羽洛突然挺起了后背,只顾着急于解释,却忘了两手上沾满了面粉。 她边说边用双手来回摸着自己烫红的双颊,不经意间就把自己抹成了一个小花猫。 此时的尹十一完全没有在意她的解释,只是向羽洛靠近了几步,抬手想替她擦去脸上的白色粉末。 羽洛下意识地躲开了。 尹十一隐隐一笑,把手收了回去,柔声说道:“面粉,都在脸上了。” 羽洛听了,又往后退了几步,才低头看了自己的双手,“啊”了一声,即刻就转身跑回厨房洗脸去了。 院中,有尹十一的诧异与暗喜;厨房,是羽洛的尴尬与无措;而院外,还有宣于璟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81 的失落与隐隐作痛! 第六十九章 偷听 宣于璟砍柴归来,鸡汤也炖出了味儿,鸡胸干涩的部分被拿来剁成了肉馅好包入饺子当中。 婆婆让羽洛去问两位兄长,饺子都想吃什么馅儿的。 羽洛走到院中,见到尹十一还有些不自在。 她轻咳了一声,刻意扯出一抹笑容,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说道:“冰木头,饺子包什么馅儿好?” 尹十一见婆婆正收拾着白菜,也不想多麻烦,就答了“白菜”。 羽洛说了声“好”,又转身问勤王:“王爷呢?想吃什么?” 可宣于璟心中,正是不痛快的时候。不仅仅是因为刚才那暧昧的一幕。 羽洛对十一偏心已经不止一回了,补衣服也好,问饺子包什么也好,总是先问的他。还有那“冰木头”的昵称,开口闭口地叫着,到了自己这里,顶多就是一句“王爷”! 羽洛在西疆的期间,和十一之间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宣于璟心中五味杂陈,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一个女人左右了心情呢? 羽洛候在一边,见勤王半天都没有答复,就又问了一遍:“王爷,想吃什么饺子?也是白菜馅儿的?” “什么都好,不要白菜就好!”宣于璟赌着气说道。 “不要白菜的?”羽洛感觉到勤王有些不痛快,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只好赔着笑脸说:“那王爷想吃什么?只要是厨房里有的就能做。” 宣于璟于是移步到了厨房。 想他堂堂王爷,几时进过伙厨之地?蔬菜也是,做熟之前的样子,能认得几样就不错了。 宣于璟抬眼看了一圈,随手指了几下。“这个、这个,还有那个,看着就不错。” 羽洛与婆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都惊得无言可对。 “王……不是,大哥……”羽洛说,“这些是,野菜、黄瓜,还有生姜,你确定要这几样?” “就这几样,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宣于璟说着,出了厨房,他的心思从头到尾,就不在吃上。 而羽洛看着他离去,莫名其妙到了极点。她都不知道是该用“重口味”还是“淡口味”来形容勤王了。 —— —— 热腾腾的饺子上座,大伙儿都吃得火热。 唯独勤王,羽洛单独给他盛了一盘,特制野菜黄瓜生姜饺子。 宣于璟见自己好似被排外了一样,有些后悔。可自己种下的苦果,也只有自己去吞。 他一口一个,赌气般地吃着。 一顿饭并没有吃出婆婆想要的热闹劲儿来。 可老人家也不在意,只是用过饭后,等宣于璟与尹十一先后出了屋,她才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与羽洛聊了起来。 “丫头,外边的两位公子,你喜欢哪一个?”婆婆直接问道。 屋外头,宣于璟与尹十一还未走远。 从门缝中传来的问话,让两人都不自觉地竖直了耳朵,侧着身子往门上靠拢。 两人各靠着一扇门叶,对看一眼,又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偷听,各自装模作样地走开了。 宣于璟往后院踱了几步,见十一没有跟来,屈了身子趴到窗下。 尹十一却是见勤王走远,往院子四周探了探头,确认没有村里的其他人经过,才一跃上了房顶。 加上屋内的婆婆,三人六耳,在不同的空间里,都等待着羽洛的答案。 羽洛被问得突然,还是按着之前的说法回道:“婆婆,我们是兄妹,哪有喜欢不喜欢的。” 婆婆笑了笑说道:“丫头,你就别瞒我一个老婆子了,你们是不是兄妹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羽洛听了,不再强辩,只是低着头帮着归置碗筷。 “怎么,心里头的事,不愿跟婆婆说说?”短短两天相处下来,婆婆已经把羽洛当成了自家闺女,问问她的心思也是自然。 “婆婆……”羽洛撒娇似的叫了一声,她从未和人讨论过这样的话题,脸是红了,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过了一晌,思绪才恢复了一些。勤王只是要纳她为妾,可冰木头对她好像也没什么,再说了,他不是还有依芸么? 羽洛想到这里,才算完整地回答了一句:“婆婆,其实我喜欢不喜欢谁,根本就不重要。门外的两位公子与我,根本就不是婆婆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怎样?” “我……我只是个丫鬟。”羽洛说道,“他们两个,可是主子。” 婆婆听她这般一说,也是闷了一会儿。门当户对的观念到哪里都是一样的,丫鬟一旦跟了主子,不论名分地位,总有受委屈的时候。 可转念一想,就是因为这层关系,才更令婆婆确信她的判断。天底下,从来都只有下人围着主子转,哪有主子们整天就望着丫鬟的一颦一笑、喜怒哀乐的?可见那两位公子对羽洛…… “丫头啊,依婆婆看,那两位公子,都是难得的好儿郎,若真有你喜欢的,就不要顾虑太多。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谁也说不准将来的命运如何。”婆婆道。 羽洛听了,有了些许踌躇,尤其是关于“将来命运”的那一句。谁知道她是要一辈子留在大晟,还是终有一天会回去呢?如果真的是前者,她还要选择孑然一身么? 婆婆见羽洛犹豫的表情,又换了一个方向发问:“丫头,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还是温柔体贴、可以依靠的人吧。”羽洛笼统地说了。 “所以呢?他们两个,哪个更好?”婆婆笑着问。 “我……”羽洛低下了头,脑中好似浮现了一个影子,可她还是含糊地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婆婆与羽洛正聊着,突然有其他的村民在院外叫门:“快来人呐,有官兵和大批马族拿着铁镐和铲子进谷了!” —— —— 修予与闻举见到各自的主子,把手上的铲子随地一扔,就奔了过去。 “爷……”闻举见勤王的衣衫裂了偌大的口子,心都蹦到嗓子眼儿了:“您这是——受伤了么?” 修予也是,要不是碍着男儿的面子,眼泪都要出来了。 大家伙一口一个“主子”“王爷”的叫着,倒是把婆婆和村里的其他人叫蒙了,雪谷村里往来的人本来就少,大家哪见过这阵仗,纷纷缩在一旁,也不知是该行礼好,还是再退远些好。 勤王命闻举给婆婆留下些银子,权当是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82 这几日几人在这里打扰的花费。西岐王也是,让修予回头从府上调两个人过来,轮流替婆婆和村里的人干干活,再置办些谷内缺少的东西。 一时间,婆婆只知道跪着发愣,心说不用,可又不知怎么拒绝。 羽洛见状,连忙半蹲下身子,将婆婆扶起,在她耳边说着:“婆婆,这是王爷们给的赏赐,退不得。您呐,只管收下就是。” 婆婆听了,迷迷糊糊地点着头,连着“欸”了几声,可手足无措的模样却是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了。 羽洛直到把婆婆拉入屋中坐下,又倒了杯水给她,见她慢慢喝了几口,把惊讶压下去了些,才管自己回到勤王那里。 “闻举,驿馆里的人都知道本王出事了么?”这是勤王眼下最担心的。这一次出事,他本没有责任,可十一也混在了打劫一方的队伍里,若是让林奎等人知道,回去还不知要在太后那里做出什么样的文章来。 “回王爷,您这几天不在,我只对驿馆里的人说王爷是在赏景时遇上了泥石塌陷。没提旁的事儿,出行时的卫队和这两天过来帮着挖路的都是咱们自己的人,禁口令也下了,王爷您就放心吧。” 闻举顿了一会儿,又说:“再说了,咱们过几日就要启程会沛都了,林奎等人正忙着在城里采办西疆的特产,好回去讨好主子们呢。我说王爷被困谷中,他也就是假模假样地问了几句,需不需要人手什么的,全是些表面功夫,根本就没真的上心。” 勤王听了,只道:“那样最好。”如果参祭使在西疆有了任何闪失,对太后王上而言,可算是大喜讯,正愁没有借口整治西疆各州呢。想那林奎没有把他的安危放在心上,也是理所当然。 —— —— 一行人分了两拨回到封城。雪谷村中两日,对两位王爷而言,可以说是难得的宁静。 一到城中,操心事,又将滚滚而来了。 第七十章 大业 尹府。 尹十一一回到府中,就差人把赫纶叫来了。 雪谷村中的安宁,给了他时间去思虑那些平日里未顾得上的事情。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关于军备的安排了。 赫纶一入得尹府,就骂骂将将地把洪伯好一顿埋怨。主子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他愣是一点风都不透给自己,简直就是拿他当外人了,叫人怎么不来气? 洪伯一边把他往主子的书房引,一边解释,这不是全因他手臂上的伤还未痊愈嘛。 以赫纶的性子,要是早两日就知道了,还不得带着伤硬上?到时候,主子是没事儿了,他的两条胳膊可就废了。 赫纶不服地说:“我赫纶哪是这般没分寸的人?再说了,我的手臂受伤了,就不许手下的人过来出出力?” 洪伯又多解释了几句,自知犟不过这个楞头,转而服了软,直说道:“主子这不是好好的么?什么事都没有。这不,一回来就说要见你。” “也亏得主子好好的,要不这事儿我可没完!”赫纶一直到了书房外头,还不依不饶的,直等到书房的门被尹十一打开,他见主子一脸严肃的表情,这才收了性子,闭上嘴跟了进去。 “主子,您没事吧?”赫纶一进屋,就见除了修予之外,跟随老族长多年的苍仄也在。 “没事,你坐吧。”尹十一指了指空着的座椅。 肃然的气氛让赫纶一下子就把埋怨的心思都抛到了脑后,老老实实地坐了。 “手臂上的伤好些了么?”尹十一问。 “早就好利索了。”赫纶刻意弯了几下手臂,伤口虽然不如前几日那般作痛,可离他口中的“好利索”还是差了一大截。 尹十一见赫纶故作轻松的模样,就知道他又在逞强了。不过,他仅是皱了皱眉,没有说破,转而问道:“前些时日给你的那几本兵书,可有读过?” “读了,读了。主子的吩咐我赫纶何时怠慢过。”赫纶这回说的倒是实话,尤其是近几日,他整日闲在帐篷里,也就靠兵书解闷了。 “嗯。”尹十一点头道,一抬手,从书案上又抓起了几大本,放到赫纶跟前:“这几本,抽空也要读进脑子里去。” “是!”赫纶满口答应,他随手拿起来一本,翻了几页,才发现这几本根本就不是兵书,倒像是账本。“主子,这是……?” “这里头,有的是我在西疆三州十二城内各个商铺的总账,还有的是我们阿齐海族内的事务,进项与开支。”尹十一解释道:“从今往后,这些事情,你也需上点心。” “主子,这经商算账的事,我几时懂过,还有这族里的大小事……”赫纶满头雾水,凭空冒出的担子让他着实读不明白主子的意图。 “不懂的事就慢慢学!”尹十一的语气不容置疑,他指了指一旁的苍仄道:“苍仄跟在叔父身旁多年,你若有不懂的地方,多向他虚心请教便是。” 赫纶听主子这般一说,往苍仄那边看了一眼,还是满脑子疑问:“主子,我赫纶就是一介粗人,也就是练兵排阵什么的还过得去,其他的嘛……” “粗人?”尹十一打断了他,“天下谙于用兵之人,有哪一个是真正的粗人?所谓的‘粗’也不过是表象罢了。兵者诡道,若没有缜密的心思,凡事先看三步,如何调兵如神?” 尹十一顿了一下,见赫纶似乎是听进去一些了,又继续道:“两军对阵,首要的往往不是用兵之计,而是粮草先行。我在西疆经商多年,存下的饷钱,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用在兵马粮草上?大军临城,若不是事先储备完全,又何来治军一说?” 赫纶听罢,连连点头称是:“还是主子想得深远,可咱们现在就忧心开战的事,是否太早了些?” “不早了。”尹十一边说边叹了一口气,“这几年,太后与宣于嶙忙于肃清朝中向左的势力、稳固政权,才让我得以在西疆自由多年。如今参祭使、公良长顾先后入西疆,就足以证明太后终于腾出手来,要对付我这个西岐王了!” “主子是说,战事开始的日子不远了?”修予在旁听了多时,忍不住发问。 尹十一点点头,思考了一阵,又说:“恐怕就在参祭使回去之后,太后便会有所动作,轻则试探,重则……”接下来的话,即便尹十一不说出口,在座的也心中有数。 “主子,咱们的军马与武器,准备得怎么样了?”赫纶虽然才开始有了些紧迫感,可随口一问就问到了重点。 “马匹的问题倒是不大。”尹十一说,马族向来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83 不缺好马,再加上他在集市镇经营的马场也暗中培养了一大批战马,“但兵器和攻城器械就……如今也就只有马场边上孟老三掌柜的马掌铺子能做出些像样的兵器。” 冶金锻造这一项,仅掩饰表象就需耗费不小的功夫。几年下来,他也只建起了一个马掌铺子,其产量恐怕是难以维持军需。 这也是尹十一现在最没底的地方,东进的一路,和他们所处的西疆大为不同,城池林立,高墙设防,仅靠弩弓是万万不够的。 尹十一想到这里,不禁叹道:“赫纶,以后这兵马器械之事,你也要多加留意。” “属下定会尽力。”赫纶当即应道,“如今咱们阿齐海的马队,我已经照着主子的吩咐,排兵练阵,水战也让他们逐渐适应了,唯一不足的就是咱们阿齐海一族的兵力始终是有限……” “这点我也清楚。”尹十一说,“经过大祭前后这许多事情,洽因族与七里穆族对咱们也算是亲近一些了。可若真要让他们一起挥兵东上,恐怕以现在的局势来看,推力还不够。” 赫纶知道主子说得在理,叹了一口气,想了想才说:“其实无论是攻城的经验也好,调遣兵马的能力也好,公良长顾都是一等一的良将。他所带的部队有很大一部分也是老公良将军的旧部,是曾死忠于先王的队伍!如今他就驻守在丘裕关,近水楼台,咱们若能收他为己用,岂不是将所有问题一气解决了大半?” 尹十一看着赫纶,半晌才说道:“其实你方才所说,我并不是没有想过。可公良一户,三代名将,个个忠肝义胆。虽然宣于嶙登基以来,在军政上败笔累累,他不满是有,可若真涉及到了叛主,恐怕他是不肯的。再加上我西岐王的身份又惹眼,稍有一招不慎,让我欲招揽兵马的消息传回沛都,只怕是要弄巧成拙。” “哎——”赫纶长叹了一声。 主子在西疆的每一步都是走来不易,如今西岐王重新回到了太后的注意当中,将来的每一步,只怕更是百倍不易了! 小小的书房里,话到此处,突然安静了下来。 欲谋大业,岂是一朝一夕可成? 强求无用,只盼着眼前的种种难处都能在沛都那边下重手之前一一排解妥当! 第七十一章 作文 驿馆。 勤王书房,其内的气氛比尹府也好不了几分。 再过两日,参祭使一行就该启程回沛都了,在西疆的所闻所见,也是时候整理成文,奏报上京。 宣于璟明白,他虽名为“参祭使”,可参祭过程中细节如何,并不是王上太后所关心的,他们所在意的无非是西岐王的动向。 十一在西疆经商多年,虽然到目前为止,并不见他有涉及兵马军备,但也足以令人疑心。他有心帮着十一隐瞒,可同行的队伍当中不乏太后的耳目,众人都知晓的事情,他是横竖瞒不过的。 说到底,这奏报讲究的就是一个“度”字。写得太多太利,不免置十一于险境,也显得他这个“愚笨”的王爷过于贤明。可若是草草复命,又恐被冠个办差不力、刻意私瞒的罪名,惹人怀疑。 宣于璟思前想后,腹案打了不止百遍,一份看似简单的述职奏报,撕了又写,写了又撕。 终于,他放下笔墨,在院中踱步,好让绿叶蓝天去去自己的烦躁。 远远的,他就见驿馆的水池边有一抹熟悉的身影,鹅黄色的纱裙接着涟漪飘动。 宣于璟走近几步,只见羽洛正握着一串冰糖葫芦,她才咬下一颗,小嘴微微鼓起,红彤彤的嘴唇在日光下格外惹眼。 他看得有些醉了,可脚步却还是僵在了原地。雪谷村内羽洛俯身向着十一撅嘴的场景总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羽洛吮着糖葫芦的甜味,不经意地转头,却见勤王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她下意识地抬手抹了抹自己的脸,该不是糖屑沾到脸上了吧? “我脸上有东西?”羽洛问勤王。 “没有。”宣于璟把目光绕开了。 “哦。”羽洛感到勤王的心情并不怎么好,便问:“王爷怎么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本王要写呈给朝廷的奏报。”宣于璟简洁地回答。 “写得不顺利?”羽洛随口又问。 勤王默不作声,算是默认了。 羽洛见他一触及此话题,脸色就低沉了许多,自然明白了几分。她其实并不清楚勤王口中的奏报是个什么东西,反正是文章的一种吧。 羽洛伸手,轻拍了宣于璟的肩膀几下,挂着笑意说道:“别担心,厌恶写作业是人类的通病,我打小也是‘每逢作文必头疼’,还得过一种叫作‘一见书桌就浑身不自在’的传染病,可现在还不是好好的?王爷的状态我完全可以理解,多放松放松脑部就会好的。” 宣于璟扭头看了自己被她拍过的肩膀。洛儿方才的一番话,凭他自认为不低的悟性,也只能明白个大概。尤其是什么“作业”“通病”的,令他不得不承认,洛儿的家乡话总有让人猜不透的地方。 但无论如何,小洛儿是在安慰自己,这已足够让宣于璟的心境稍稍平和一些了。 “你不想写文章的时候都怎么做?”宣于璟不禁问下去。 “我吗?嗯……出门走走,和朋友聊聊天,或者……吃点甜食,让自己放松一下。”羽洛说到这里,把手中的糖葫芦往宣于璟眼前一晃,“王爷要不要尝尝?甜食是跨越思维瓶颈的绝佳助攻,反正对我而言是挺有效的。” 宣于璟盯着羽洛鼓起的面颊,含着一粒糖葫芦津津有味的模样,不自觉地说了一个“好”字。 羽洛闻言,把糖葫芦串送到了他的嘴边,可宣于璟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轻轻地往边上一推,另一手又钩上了她的纤腰。 “本王想吃你嘴里的那一颗。”勤王在羽洛耳边呼气般地说着。 羽洛只见眼前,他的脸渐渐放大,自己的心跳也好似近在耳畔。宣于璟坚定中带着柔情的眼神让她几乎就要闭上双眼,放弃犹豫。 她紧张地吞了一下口水,就在双唇仅一指之隔时,羽洛突然连声呛了起来。 糖葫芦的碎屑闯进气管了! 一时间,羽洛呛得小脸通红,连羞涩之意都被完全遮盖了过去。她连连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就连宣于璟也帮着轻捶她的脊背,过了良久,咳嗽声淡了下去,两人才回归到尴尬的气氛当中。 羽洛把头转向了水池那一边,没话找话似的继续方才的话题:“那个……王爷的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84 奏报,都要写些什么?” 宣于璟的手正捋过羽洛的发丝,听到问话的一瞬间,眼神又变得深邃起来。 “奏报需要写的是当时本王参祭的见闻。只不过……王上和太后想看到的,当是西岐王的一举一动,特别是事关其叛心外显的。” 勤王说罢,也把目光转向了水池那边。要他亲自把十一的现状捅到太后的耳根里,还有比这更令人矛盾不堪的事么?可以他现在的处境来看,还有别的选择么? 羽洛悄悄侧目,勤王脸上的轮廓似乎汇成了“无奈”二字。 她明白,他要写的文章太难了。 一纸黑墨,可荣可辱;微词短言,可生可死。 身为乱朝王爷的烦恼,岂是她一个局外人可以理解透彻的? 羽洛再次伸手拍了勤王的肩头,这一回,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手中的糖葫芦整串塞到了宣于璟手中。 —— —— 洽因族的队伍过两日也要离开封城了,吴婶一行也是,将往集市镇的方向去。 白天,依芸去探望赫纶的时候,吴婶就邀她参加晚上的篝火夜会,虽然只是区区几家牧户的离散酒,比不上大祭的热闹,却也有酒,有肉,有歌,有舞。 依芸当即就满口答应了,到了傍晚,还拉上了羽洛一同前往。今年大祭的篝火晚会她就已经错过了,耿耿于怀至今,这离散夜会可是不能再错过了。 晚会上,牧民们对酒邀歌,依芸听着羽洛讲述着雪谷村的经历,酒一碗接一碗地喝,双眼却总是不自觉地往赫纶那边瞟去。 赫纶的身旁还坐了洪伯派去的两位小哥,两人一左一右,不论赫纶怎的求情,就是不肯通融,把敬来的酒通通挡下了。看得他又急又无奈,喉头直发干,连灌了几大碗茶水都不解渴。 离散酒缺了“酒”字,只剩得“离散”的悲意,还有什么意思?赫纶正想起身离开,却见依芸提着一壶酒、一壶茶过来了。 第七十二章 离散酒 “喂。赫疯子,咱俩干一杯。”依芸给自己倒了酒,却给赫纶上了茶。 “这玩意儿,连个味道都没有,有什么可干的?”赫纶根本不理会茶杯,反倒是伸手要抢依芸手中的酒壶。 依芸一个转身,避开了。她随即举起酒壶,“咕嘟咕嘟”地都灌了下去,酒尽后,才把壶往矮桌上一扔,道:“赫疯子,既然你也不愿以茶代酒,那不如,咱俩去篝火边跳一曲?” 赫纶抬头看着依芸,见她红润的面颊似乎透着些许醉意,不禁说了最不像是他会说的话:“蒙大小姐,你也该少喝些了。” 可依芸见他不接自己的茬儿,单脚往桌上一踩,前倾着身子,略带不屑地问道:“难不成,你不会跳舞?” “当然不是。”赫纶否定道。马族人对酒当歌,是多少辈的传统。不会,岂不是让人笑话? “既然会跳……”依芸抽出袖中的匕首,割了一块赫纶桌上的羊肉丢进嘴里,边嚼边说,“那,难不成,你从没和姑娘一起跳过舞?怕羞?” 依芸的语气有着淡淡的激讽之意,赫纶在否认之余,忍不住小声嘟囔了几句:“看她这位蒙大小姐单脚踏桌,匕首割肉的样子,十足的男儿架势,哪点像姑娘了?” “你说我什么?”依芸的听力不弱,赫纶的自言自语都落入了她的耳中。 “没……没什么……”赫纶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笑着道。 哼!依芸白了他一眼,将踩在桌上的脚“优雅”地收了回去,随即又敲了赫纶的脑门一下。 “赫疯子,我不像姑娘,你倒是挺像!扭扭捏捏的,跳个舞还推三阻四。难不成你只是不愿与我一起?” 依芸一连三句“难不成”,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赫纶哪里还敢拒绝? 两人一前一后,加入了篝火边的“舞池”当中。 星月闪烁,不如她双眼眸。 柳姿绰约,不如她一挥袖。 赫纶在温热的篝火旁,呼吸与心跳都被依芸的身姿夺走。想不到,时而像男子般豪爽的她,在舞起时竟比任何女子都柔媚。 令他无酒也自醉! 一曲末,赫纶心中的矛盾却更深了。他与依芸的差距不仅仅是身份…… 主子的大业正是关键时刻,战事随时可能开始,烽火下的日子生死难断。这种关头,他怎么还能被儿女情长占据了心思? 赫纶陪依芸舞了一阵,便借口手臂不适,先行离开了。 依芸有些失望,耷拉着脑袋回到座位上,继续与羽洛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依芸,我记得,你一直都是很洒脱的。”羽洛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得清明。 “洒脱?有什么用?”依芸嘟着嘴说,“反正再过两日……我就要离开封城了……” 羽洛帮着依芸整理了几缕舞动过后的乱发。昔日,信誓旦旦地叫嚷着“自己一旦遇上了喜欢的人,就算抛开面子问对方要穗带,也不愿放弃情缘”的依芸,说到底也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子罢了。 而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纠葛于身份,纠葛于未来,纠葛于虚无缥缈的可能性。说到底,她也只是个迷失在时间与空间里的小女子罢了…… —— —— 洽因与七里穆两族的人马都将在两日后启行,使得封城近日一入夜晚,就篝火遍野,离散酒喝得如火如荼。 尹十一大早出门,面会了蒙西与苏布合两位族长。打劫官银一事之后,三大马族之间的关系确是更融洽了些。 杯酒之间,尹十一没有提到一星半点国政之事,只是离别在即,小叙言欢罢了。毕竟,越是关系到各族利益未来的大事,就越不能操之过急。 再回尹府的途中,修予刻意停马,买上些糕点带着。 “给秋戈的?”尹十一在马背上问。 “是。”修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答道。 “前街饼家的糕点更好,怎么不去那里买?”尹十一又问。 修予驾着马跟在尹十一后头,也不清楚为何今日主子竟然对这些芝麻绿豆大的事感兴趣了,只是照实答了:“刚才那家就挺好,秋戈也喜欢。再说了,这也就是个心意嘛。” 尹十一听到这里,不禁想起之前自己在雪谷村房顶偷听到的羽洛与婆婆的谈话。羽洛曾说过,自己喜欢温柔体贴可以依靠的人。 “这样就算是温柔体贴么?”尹十一好似是自言自语。 “主子,您说什么?”修予其实是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85 听清了,只是从主子嘴里问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太少见了!他不由得把马靠近了些,以便确认。 “没什么……”尹十一说。那本就不是说给旁人听的话。 修予退后了一点,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是嘴笨。乔姑娘不日就要随勤王爷回沛都去了。主子定是心里头乱,顾自言语,他凑个什么热闹? 可话说回来,主子和乔姑娘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么? 修予正想着,却见前头主子的马速越放越慢。 骤然间,尹十一拉紧了马缰,调过了头,不再回尹府,而是朝着封城的主街去了。 “主子?”修予不明就里地跟在后边,直到尹十一在封城最繁华的街头下马闲逛时,他才悟出了几分。 主子心里头到底还是装着乔姑娘的…… 尹十一沿街走去,虽然不少商铺本就是自家的产业,可平时大多由洪伯等人料理着,事无巨细的,他也顾不周全。 尤其是那些胭脂首饰、布匹成衣的铺子,他除了偶尔翻查账本之外,可以说是从不涉足。 羽洛平时也总是以素净为主,她都喜欢些什么呢? 尹十一心中没底,每过一店,就让店家把最好最受欢迎的款式都包上。 才几进几出的工夫,他的坐骑就成了“驼骑”了,大包小包的挂满了马鞍的两边。 —— —— 宣于璟也在封城的大街上晃荡,与其说他是闲来无事,倒不如说他是被一纸奏报伤透了脑筋。也许真像羽洛所说的那样,出门走走,能让思绪轻快些吧。 勤王在街上行了几步,不知不觉又到了上次给羽洛挑金钗的铺子跟前。 那金钗在她收下之后,还没来得及戴上一次,就丢失在阿恪山谷的古道中。他好似说过,回来之后要给她补个新的…… 第七十三章 一屋子的女性用品 宣于璟踏入首饰铺子,虽是冲着金钗步摇去的,可眼神却不自觉地被一青一白两只并排而放的玉镯吸引了去。 一只云丝青玉镯,墨绿透亮,夹了少许玉棉。另一只脂白软玉镯,质地细腻,温润如脂。 宣于璟对玉长思,一青一白,就好像他眼中羽洛的两面。 她曾一眼看穿自己的韬晦之策,能与公良长顾把酒而谈,又与十一走得颇近。天下事,王家事,她都好似知晓一些。羽洛身上的谜就好像那青云镯中的玉絮,时隐时现,让人琢磨不透,既动人,又透着危险。 另一方面,羽洛屡次帮过自己。她清澈的眼神,和带来暖意的笑颜,再加上时而展露的智慧,就好像那白玉一般,在润物无声之间已经绕上了他的心头,轻柔飘逸却挥之不去。 一青一白,正如他面对羽洛时的犹豫…… 宣于璟在首饰铺子里逗留了良久,终于,还是没有参透自己的心意,只好将两只玉镯都买了下来。 —— —— 勤王出了店,迎面就遇上了尹十一。 宣于璟见尹十一的马背上载满了大包小包的物品,随口问起情况。 尹十一犹豫了一下,只说是趁着大祭前后难得的大集市,往府里添置些东西罢了。 两人又简单地寒暄了几句,擦肩而过。 —— —— 尹府,夜。 院内,秋戈喜滋滋地吃着修予带回的糕点。 而屋内,尹十一却是看着满屋子女子的用具,不知所措。 这么多东西,他要选什么时候,以什么名义,又怎么送给羽洛呢? 从中挑出几样?可他若是知道羽洛的喜好,懂得挑选,打根儿上就不会买这许多了。 再加上,他还告诉过勤王,这些都是要用在尹府里的……话已出口,还怎么再往驿馆送? 尹十一百般矛盾,兵书策论中这计那计的从未少读过,怎么才一件生活琐事就无计可施了呢? 他随手翻开了几样,胭脂水粉、布帕罗裙,占了他大半个堂屋!他堂堂男子,自己又用不得…… 哎——尹十一揉了揉额头的两侧,一想到羽洛马上就要离开西疆,他竟开始觉得有些头疼了! —— —— 封城近郊。 烛火下,赫纶正翻看着主子交代下来的账目。平日里只懂得打打杀杀的他,对这些数字上的进出果然是不在行。 若不是有苍仄大叔一条一条教他理顺了,只怕他就算是看破了脑袋,也只当那些墨迹是蚂蚁群集罢了。 赫纶正翻着账页,跳动的烛火映照出了帐篷外另一人的身影。 “赫疯子,你帐篷的门帘呢?”依芸在帐篷外又拍又打,让帐篷发出“啪啪”的响声。 “你把门帘缝上了?这是要闭关?” 赫纶几步跑出帐外,却见依芸满身酒气,半倚在帐篷的后侧,两手胡乱抓着,想找出门帘的位置。 她身边,两名守帐的小哥无奈地候着,毕竟是洽因族的大小姐,两人是拖也不是,抬也不是,只好等着赫纶出来。 “蒙大小姐,你怎么来了?”赫纶有些意外,依芸每次前来探望,都是午时左右,从未像现在这般晚过。 他还以为,她是因为将要离开封城,忙着收拾打点,今日不会来了呢。 “蒙大小姐,蒙大小姐!”依芸一听这透着疏远的称呼,就满心不悦,双手胡乱地敲打着赫纶的胸膛,“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叫我依芸就好,你非要多说两个字,多说两个字,是能把牙口练好么?” 赫纶任她发泄了一会儿,才轻轻拉着她,往帐门口那边去。 “赫疯子,你把我带到帐篷后面做什么?”依芸醉得分不清前后左右。 “那边才是门帘。”赫纶用力扶着她,感到伤口隐隐作痛,于是换了一边,将她的手搭到自己的脖子上两人三脚似的,歪斜着走路。 依芸到了门帘前,两手抓了抓,又回头看了几眼,道:“你的帐篷怎么好像今天特别小,一下子就绕了一圈。” 赫纶扶着她入了帐篷,待她坐稳后才松了一口气。醉成这样,也亏得她还能认得自己的帐篷! 依芸坐下,拍了拍自己的脸庞,双眼睁圆了好久,才聚焦到赫纶身上。 “赫疯子,你什么时候来的?” 依芸反客为主,迷糊的样子,让赫纶既心疼,又有一丁点想发笑,毕竟平时的她总是英气夺人。 “我早就来了。”赫纶给她倒了一杯水,顺着她的话说。 “哦。”依芸咕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86 嘟咕嘟喝了几口,指着赫纶又道:“你欠我的,你知道吗?” 欠?赫纶不明白这个“欠”字从何讲起,沉默了一晌。 “喂,赫疯子,你怎么不说话。你欠我的,还敢不说话。”依芸的眼神忽远忽近,“你装哑巴,一点都不像!” “好,我欠你的。”赫纶不愿与她争辩,醉酒之言,他听着就是了。 依芸打了个酒嗝,突然高兴地笑了起来:“你也承认是欠我的了!那你要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才能——嗝”又一个酒嗝过后,依芸只是看着赫纶,似乎不记得自己的话才说到了一半。 什么时候?赫纶脑中还是有些发蒙,他突然想起,以前依芸对他说过,要他的伤快些痊愈,在她离开封城之前痊愈。她口中的“欠”和“什么时候”,应该都是指他的伤势吧! 赫纶越想越对,于是答道:“我的伤势,用不了多久就好全了。” “伤势?好全?”依芸的脑袋左右晃荡了几下,才抓好平衡,赫纶的答话让她费了一些功夫才读进脑子里。 “那好,我们说定了。”依芸迷离着道,声音若有若无:“就等你伤势好了之后……一定……” “等我伤势好了之后?”赫纶没听清。 “对,等你伤势好了之后!”依芸嘟着嘴又重复了一遍,“一定——一定要把——欠我的——穗带——给我!说定了——不许反悔!” 这一次,她总算是说完整了。 可赫纶确是真的无言以对了! 幸好的是,想说的话都出了口,依芸好似任务达成一般,顿时倒头睡了过去。 赫纶找来了吴婶,托人将她送回洽因族的驻地,她方才的话,一旦酒醒,也许就不记得了吧! 眼望着依芸渐行渐远,赫纶矛盾重重,心里的波澜一阵高过一阵,层层相叠,再也平息不了,安然不了了! 不久之后,他终将是要随主子上疆场,以命相搏的……自己的未来尚在茫茫大雾当中,叫他怎么给人承诺?! 依芸……赫纶一直以来,只在心里喊着她的名字,千百遍。 第七十四章 谁在叩门 大祭的相聚总是短暂,之后的离别却是久长。有多少张重逢的笑颜,就有多少次告别的感怀。甚至还有试图抓紧相聚的尾巴,将对方留下的人。 参祭使一行启程前一日,尹十一遍历了前日所买的大小礼物,最终还是只取了早就备下的玉花穗带。 他望着驿馆的方向,徘徊犹豫了不知多久,才对秋戈吩咐了,去请乔姑娘过府一趟。 进入驿馆,秋戈直奔乔姑娘的房间,怀揣着主子的期盼,她展着一张笑脸,轻巧地叩门。 叩!叩!叩…… —— —— 宣于璟千启万改的奏报总算是有了雏形。 他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明日就要回沛都了。他不想再把羽洛关在别院里,可是勤王府又…… 再说,以他现在的处境,真的可以把心掏给一个人么?还有,如果他是真心的,她还会像上次一样,拒绝为妾么? 宣于璟取出了一青一白两只玉镯,思量再三,终于取了其中一只,来到羽洛屋前,抬手叩门…… —— —— 叩! 叩!! 叩!!! 门响三下。 “谁呀?”羽洛在门内正收拾着随身的细软。她答应了一声,边前去开门,边想着,这时候,是谁来了? 门“吱呀”地被打开。 门外之人见到羽洛,将斗篷的帽子摘掉。羽洛一见来人,就高兴地微笑起来。 “姥姥!”羽洛甜甜地叫着,把姥姥迎入屋中。她已有数月未见疆留岛上的人了,正是想得慌的时候! “姥姥,你怎么知道要到西疆来找我?”羽洛话才出口,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姥姥最精玄卜之事,怎会连这点小事都测不出来? “姥姥怎么一个人千里迢迢来找我?想必是有要紧的事?”羽洛连忙又换了一个问题。 姥姥将手杖一收,点了点头道:“羽洛,你可知道,为了寻找宸女的下落,数月以来试图闯入疆留的船只络绎不绝,大湖秦茗四周近日也被王上的军队层层围住。若不是我一个老太婆不起眼,又怎么能远到西疆来找你?” “姥姥,一路上定是辛苦了。”羽洛给姥姥端茶捶腿。 一想到疆留岛上的姐妹们正是难熬的时候,她在外却毫无所为,羽洛不禁有些惭愧。 “岛上的人都还好么?”羽洛关切地问道。 姥姥微张了嘴,却没有立即回答。疆留岛外的雾障只能挡得了一时,却挡不了一世。那些野心勃勃之辈,怎会轻易放弃对乱世宸女的追寻? “丫头,你不要担心我们。”姥姥到了也只说了这一句。 “怎么能不担心,疆留岛就是我在大晟的家啊!万一……”羽洛见姥姥的脸色,便知事情也许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不由得连语气也焦急起来。 “丫头,你别着急。”反而是姥姥出言安慰,“疆留岛再好,也只是一处栖身之所罢了。如今,欲到岛上访仙之人越来越多,若真是失了世外桃源的本质,迁族也未尝不可。” “可是……”羽洛想不到姥姥已经想到迁族这一步了。 姥姥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与羽洛相比,要冷静得多:“其实我们宸玄一族,每逢乱世,都免不了因为躲清静而辗转移居,疆留岛也是在上一次乱世之末才选中的地方。迁族一事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严重。” “真的么?”羽洛问,“那姥姥是已经决定要迁族了?” 姥姥拉过羽洛的手,和蔼地道:“迁族是不可避免的,但不是现在,至少也到等到天下的乱局平息之后。” 羽洛心想也是,如今有军队包围了大湖秦茗,就算她们想迁恐怕也动不得。“姥姥,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办?难道什么也不做?” “怎么不做?”话到此处,姥姥的神情突然严肃了起来,“丫头,这普天之下,为乱世所苦的可远远不止我们疆留一处……” 姥姥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如今,探寻宸女一事,已成了王上渔色的借口,禁婚令一下,多少华年女子不得嫁,民间也是苦不堪言。此事,已然到了不可不理的地步。” “那姥姥打算怎么理?”羽洛问。 姥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也是此次我来找你的原因,有些事情必须提前知会你才行。”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87 羽洛翘首等待着姥姥的下文。 姥姥又叹了一口气:“下个月,就是我宸玄族祭祖的日子。族里的人已经商议过了,准备在祭古之日,让云黛以宸女的名义作为祭首。” 云黛?一张无邪的笑脸顿时闪现在羽洛脑中。“这样做,岂不是害了云黛?” 姥姥拍了拍羽洛的肩头,道:“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谁让我们宸玄族的宿命当此……再说,这也是云黛自愿的。” 羽洛听着姥姥的话,一股无奈与悲凉涌上心头。云黛是她在疆留岛上最亲近的闺蜜。她们曾共享一块云糕,共穿一条罗裙,怎么可以让她代替自己,去充当那个众矢之的的宸女呢?! 羽洛咬着嘴唇,挣扎了良久,才坚定地说道:“姥姥,我不懂得什么是宸玄族的宿命,我只知道姥姥一直都说我是宸女。既然这样,这副担子就该由我来挑才对!” 姥姥捋起羽洛散下额头的发丝,缓缓地道:“丫头,你可明白,一旦宸女的身份曝光,当今王上是不会放你自由的,甚至是……” 羽洛迎上姥姥的眼神,只见她用嘴唇无声地摆出了两个字形——“入宫”! 羽洛的心像是骤然被钝器捶打了一下,没经历过所谓的“宫斗”,难道还没看过电视剧么?她默然了。 “丫头,还是让云黛去吧。”姥姥摸着她的头道。 都是疆留岛上的孩子,哪一个她都心疼,都不舍,可总要有一个宸女站出去。 羽洛将双手交握在一起,嘴唇有些微微的颤抖,但还是把话扔了出去:“不,姥姥,还是……由我去吧!” 羽洛说罢,用尽量坚定的眼神注视着姥姥。 老人家心头不舍,可还是那句话,总要有一个宸女去了结由因探寻宸女而引起的事端。 —— —— 羽洛继续收拾着包袱,只是启程的目的地突然变得不同了。 作为宸女,她的离开,甚至都无法向勤王明言,这让羽洛更加感伤。 “姥姥,我有一个问题……”羽洛在给勤王留书之前,突然想起了什么。 “问吧。”姥姥说。 “如果,我必须要写一篇文章交给别人。读文章的人只想看到我在文中说另一个人的坏话。可我又不愿写人的是非,或者说,要尽量少写。我该怎么写这篇文章才好?” 姥姥看着羽洛认真的眼神,知道她并不是为了自己而问,也知道,她口中的“文章”并不是普通的文章,“坏话”也绝非普通的坏话。 “怎么写这篇文章,并不在于你。”姥姥思考了一下道,“而是在于除了你之外,读文章的人还能从谁那里读到相同命题的文章。” “相同命题的文章?”羽洛在口中念叨了几遍,过了好一会儿,才悟出其中的含义。 —— —— 叩! 叩!! 叩!!! 门敲三下。 复三下。 宣于璟最终还是推门而入。 羽洛的衣物用具早已不见,唯一留下的只有一封写了“勤王启”的书信: 王爷,羽洛自被拐入王府别院以来,一直未与家人联络。今在西疆,偶遇乡邻,得知家中姥姥体弱,决定暂且回家探望。 一直以来,多谢王爷体恤照顾。 今羽洛不告而别,不敢奢求见谅,叩首拜谢。 此外,关于王爷近日烦忧之事,关键并不是王爷该怎样复命。此次王爷前来西疆,有侍卫统领林奎跟随,又恰巧公良将军换防于此,其中必有关联。只要王爷的回复与此两人不相矛盾,当不会招惹祸端。 勤王读完书信,手中的玉镯无力地滑落在桌上! 为什么?只是回乡而已,却要不告而别? 为什么?既然选择了不告而别,却还要在信中提点他?这让他,还怎么去怨,怎么去忘记她? 为什么?就是因为她三番两次的相助,才让他抛弃了谨慎。而她,却离开了。 宣于璟的疑问在脑中结成一个圈,一轮一轮地转个不停,令人晕眩。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一只玉镯在桌上,映着屋外的日光。 玉镯,是透白无瑕的那一只。 —— —— 尹府内,也是相似的景致。秋戈终究,也没有请到乔姑娘。 —— —— 封城外。 羽洛随姥姥上了马车,她回首城楼,心中的不舍愈发明显,揪得她隐隐作痛。 她最不擅长的就是告别……无论是对于空间,还是对于她所挂念的人…… 谁与分桃杏, 三食问暖,把酒至酣。 谁与登高台, 四季寻色,迎风遍览。 谁与共停舟, 十里长河,齐筏一段。 谁与弈黑白, 百谱棋盘,各指一端。 空楼刻书敛一卷, 琴瑟孤,流年暂。 艳阳燃烛空一盏, 鸾凤散,仓皇揽。 一朝蹄马易深墙, 夜长月色短。 弹指素服转罗衫, 衣空惆怅满。 惜,惜,惜…… 叹,叹,叹…… 谁与别离难, 回眸百日后,其异已斐然。 第七十五章 借寿相诏 半月后。 乾祺殿,晨。 宣于嶙正批阅着自西疆发来的奏折,宁浦在一旁屈身候着。 公良长顾、林奎,还有勤王的三分奏报大同小异,无非是说西岐王在西疆专心营商,尽售些居家琐物。平日近身结交之人也多为骑民莽士,也不喜与民亲近。三言两语的描述当中,也确实让人找不出可以拿来大做文章的点来。 其中,公良长顾的回奏最为深肯,勤王用词肤浅,可所言之意也不离左右。倒是林奎在末了还加了一句:虽不可断言西岐王毫无反心,可表面上也确无他据。 这“表面上”几个字,虽然很可能只是源于林奎与西岐王之间的私仇,可又似乎暗中透露了些什么。 宣于嶙读文数遍,总觉得让宣于崇在西疆逍遥终归不甚妥善。看来这事,还得与母后好好商量才是。 “宁浦。”宣于嶙唤道。 “下官在,王上有何吩咐?”宁浦谄媚笑答。 “参祭使的队伍到哪儿了?”宣于嶙问。 “回王上,再有两日,就该入沛都了。”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88 “嗯。”宣于嶙把奏折一合,道,“参祭使这次回来,寡人按理也该给他接个风,这事儿,你就看着办吧。” “是。”宁浦鞠躬领命。 “对了,寻找宸女一事,办得怎么样了?”宣于嶙又问。 自禁婚令下之后,他的鉴秀宫里倒是陆续进了不少待选的女子,可样貌举止,总是差强人意。没一个能及得上葵妃一星半点的。眼下,也就是这相传可比皓月的宸女还有些盼头了。 “王上,关于宸女,下官正有好消息要禀。”宁浦道 “哦?快禀。”宣于嶙顿时来了精神。 宁浦嘴角勾起,向前一跨步,道:“王上,这宸玄一族,原起于北方宭州的雪山脚下,几度迁移,才到了如今的秦茗大湖之中。虽是隐居,可每逢十年一次的祭祖之日,必有族人前往旧址参拜。” 宁浦说到这里,刻意停顿了一下,好似卖了一个关子:“王上,已有消息传出,再过半月就是宸玄族的祭古之日,且今年的祭首不是别人——正是那宸女!” “这么说,我们只要事先派人去宭州守株待兔即可?”宣于嶙问道。 “王上英明!”宁浦不放过任何媚言的机会,“下官已经派人往宭州去了,只等那兔子自己撞来!” —— —— 宣于嶙离开乾祺殿后,先绕到了葵妃的华昀宫共进了朝食,才往康宁宫向母后问安。 “母后,西疆来奏报了,宣于崇好似也没整出什么动静来。”宣于嶙开门见山地道。 “是真没整出动静来,还是看似没整出动静来?”太后挥了挥手,让端茶上来的宫女又退回去了。 “应当……是后者吧。”宣于嶙心中对这个西岐王总是不放心居多。 “嶙儿啊,宣于崇也是在宫里长大的,别看他为人谦和,可骨子的韧劲儿却是从小就有的。”太后道,“依他的个性,远在西疆那些年,越是没动静,才越让人生疑。” “那依母后看,该怎么处置西岐王?”宣于嶙早就有撤去他王号之意。 “处置?”太后反问宣于嶙,“用什么名义?” “这个……”宣于嶙想了想,“欲加之罪,还怕……” “不妥。”太后不等宣于嶙说完,就一言否决了,“咱们母子这一两年为了肃清你那些个王弟的势力,也得罪了不少朝臣。当年尹妃之死,宫里宫外的闲话就没清净过。如今若没有一个适当的理由,再动西岐王,只怕你这个王上要被人冠上‘无容人之量’的帽子了。” “母后,这不安心,那也不妥的,咱们就让宣于崇在西疆逍遥?”宣于嶙有些焦急之态。想他上有母后,下有自先王就得势的重臣们,一双双眼睛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这个王上,当得丝毫不如他之前想象的那般为所欲为! 倒是太后,神态自如,拉齐了自己的袖口,好似不经意地道:“嶙儿可记得,三个月后的今日,是什么日子?” “是母后五十大寿的寿辰!嶙儿怎么会不记得!”宣于嶙道。 “是啊,这日子过得可真快,一打眼,哀家就在这宫墙里过了三十余年了。”太后说这话时,难免有些追想之意,不自觉地把头转向了窗外,“想当年,先王的生母不足三十,就早早过世,这太后的福荣竟是连一天都没享上,说来也是惋惜。”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母后这般福寿的。”宣于嶙道,“母后这次大寿,孩儿早就吩咐下去了,定当办得热热闹闹,让您老人家开开心心地过!” “王儿能有这份心就行了,哀家也不是那只求奢华的人。”太后慈笑了一阵,突然又将话锋一转,“倒是这人一旦上了点年纪,难免就想见见久别之人。算起来,自崇儿去了西疆,也有三五年未见了,王上不如就下一纸诏书,宣他入沛都,共典哀家的大寿,顺便也好尽尽你们兄弟之谊。” 太后的话说到这里,宣于嶙才品出其中的深意来。宣西岐王入沛都,是再好不过的对策。 宣于崇若胆敢不来,那就名正言顺,以抗旨不遵之罪办他;若是来了,那就随便找个由头将他扣在沛都之内,谅他在马族中的势力再大,也只能是远水罢了。日子久了,还不是任凭他宰割? 宣于嶙对着太后,不禁连连称是,心想到底还是母后有远见之明。 太后随后又问了关于宸女之事,宣于嶙按着宁浦的说法回了。 “若是能将宸女接到宫中,对稳定朝野上下,是有莫大的好处的。”太后道,“对了,嶙儿,近些日子,鉴秀宫也进了不少新人,其中可有合意之人?” “母后,这可心的倒是有,可与葵妃一比,就天差地别了。”宣于嶙也是直言,葵妃的妩媚袭人,是冠绝宫中的。 葵妃!葵妃!宣于嶙满口葵妃,令太后心中很是不悦。王上这一年来对于葵妃的宠爱可以说是越了分寸。 就连调用军队,在南方修建度寒行宫一事,起因也是葵妃的一句“严冬多燥,恐伤滑肤”。葵妃原本只是平凡官家出生,如今仗着自己得宠,就连她这个太后也日渐不放在眼里,怎叫她不为之懊恼! 第七十六章 引文王妃 但太后心中纵使有千般不悦,却也不愿为了此事坏了母子情谊,只是淡然说道:“过几日,茹娴也要入宫了,她是哀家族弟的侄女。你们小时候见过面的,嶙儿你当时还夸她长得漂亮,是个美人胚子。等她入了宫,你可不能薄待了她。” “儿臣自然不会的。”宣于嶙回道。美人入宫,他岂会薄待? “嗯。”太后点点头,又突然想起了君王后。那丫头在宫中,整日只知礼佛参拜,就连向她请安也是寡言少语,寥寥几句,过个形式而已。若不是看在她是大司卿柳弛颉之女,王长子宣于彰之母,这王上元后的位置怎能放她坐得如此长久? “嶙儿,得闲的时候,还是该去梓坤宫走走。”太后劝道。 “母后,柳君她只知道祭佛,把梓坤宫弄得香烛遍地,乌烟瘴气的。儿臣一踏进去,就觉得头疼。”宣于嶙多有不愿。 他这个元妻,在初当太子妃的时候倒还算温顺可人。可近几年,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整日长伴青灯,就差没有剃发为尼了。与其去梓坤宫看她念经打坐,远不如去华昀宫陪葵妃来得有趣。 “王上!”太后的语气突然严肃了起来,“再怎么说君儿也是本朝元后!帝后不合,只会让民心不稳!” “儿臣明白了,这就去梓坤宫探望。”宣于嶙见太后不悦,立即答应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89 道。 其实母后的心思,他也不是不明白,君王后的父亲柳大司卿在朝中举足轻重,是他想动却动不得的人。 看来这柳君元后的位置,他一时半会儿也是废黜不得。 —— —— 两日后。 勤王在见过王上太后之后,才得闲回府。 他满面愁容,王上对于他在西疆一行的回复只字不提,这反倒令他更担心十一的安危。 另一方面,派去寻找羽洛下落的人都无功而返!整整半月的时间,竟然连一个女子的下落都查不明白,是该怪他的手下无能,还是更该怪他自己,连她的家乡在何处,都不曾问清? 勤王脱去了披风,才跨入王府的大门,就见引文王妃含笑候着。 “王爷,此去一路定是辛苦了。在西疆的时日,饭食可吃得习惯?”王妃亲自接过勤王手上的披风,笑意盈盈地嘘寒问暖,“臣妾知道参祭的队伍今日回府,早就备下了王爷平日最爱的吃食,王爷等会儿……” “不用了。”勤王直言拒绝。若是平时,他尚能与她强颜欢笑一番,可今日,他实在是无意应付。 引文王妃闻言,有些失落。就连她身边的丫鬟烟鹊都愤愤不平,主子为了给王爷接风,大早就亲自下厨,从选材洗菜做起,样样不假人手,到现在自己连一口水都没顾上喝。 引文深吸了一口气,拦着好似有话要说的烟鹊,还是顶着一张笑脸,对勤王柔声说道:“王爷,想必是一路风尘仆仆,颠马受累,没有胃口也是自然的。那不如,臣妾让人备些热水,让王爷沐浴净身可好?” 宣于璟回头看了引文一眼,本还想回绝,可引文毕竟是王府的女主人,太后的侄女,他也不能太不把她当回事了。 “这样甚好,有劳王妃了。”勤王不冷不热地道。 —— —— 趁着勤王沐浴之时,引文王妃找来了闻举,王爷近日忧愁满面的模样,让她有些疑惑。“闻举,王爷此去西疆,一路上可有发生特别的事?” “特别的事?不知王妃所指的是……”闻举故意与王妃打着马虎眼。 若说整个王府里,头一个需要提防着的就是引文王妃。 “我见王爷今日的神情,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引文试探着问道。 “这个……”闻举在脑中过滤了一番,能说的,不能说的,他必须小心分辨,“王爷的心事,奴才也说不好。” “闻总管天天跟在王爷身边,若是连主子在忧心些什么都说不上来,岂非是有失职之嫌?”引文知道,若不下一两句重话,是撬不开闻举的嘴的。 闻举一听,连忙跪下答话:“王妃息怒,闻举也是不愿让娘娘跟着王爷心烦而已。”谁都知道,引文王妃是连王爷也不敢轻易开罪的人,更何况是他一个小小的府内管事。 “行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引文此时颇有王妃的架势。 “回王妃,其实王爷他……”闻举斟酌着说出口的每一字句,生怕给主子添麻烦,“王爷他只是忧心,此次前去西疆,并没有重要的发现,只怕王上将来怪罪,扣上个办差不力的名头。” “没有重要的发现?”引文随着闻举的话念了一遍,又问,“可是指西岐王的事?” 闻举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引文半咬了嘴唇,深思了一会儿,又随意问了闻举一些关于王爷在西疆的起居琐事,才让他离开了。 —— —— 三日后。 勤王回府后,除了头日的愁容以外,一切如常。 引文在王府刻意等了三日,才华服容装,去向太后姑母请安。 “王妃娘娘,您来得正好,太后前日就念叨着您呢。”康宁宫的琪姑姑见是引文王妃,一刻不敢耽搁就通报了太后。 引文入殿,给太后姑母行了礼,才道:“姑母,王爷才回府中,引文怕隔日就来面见太后,扎眼了一些,所以刻意等上三日再来。” “嗯。引文你做事,向来是有条有理,哀家怎会不知?”太后点头说道,“快,过来坐吧。林奎这小子,从西疆带回了不少好吃好玩的,你也过来尝尝和玩玩。” 引文去太后身边坐了,见桌上有些西疆过来的肉干,宫里的厨子又加以处理烹调过,她陪太后一同品尝了,才缓缓说道:“王爷在府中甚少提及朝堂上的事,不知此次去西疆,他参祭的差事办得如何?” 太后抬头,看了引文一眼,好似不经意地问:“引文此问,怎么倒像是替勤王来哀家这里打探消息的?” 引文闻言,掩嘴笑了一声,说道:“姑母,您这话说的,难道还信不过引文吗?我栖身在王府当中,无非就是充当姑母的耳目。” 引文顿了一下又说:“只是有些事情,我也不便向王爷多加直问。但朝中事,宫中事,错综复杂,我若心里没底,又怕将来在王爷面前说错行错。如此想来,也就只好前来问问姑母了。” 太后见引文说得真切,连忙拉起了她的手,安慰道:“引文,姑母方才不过是与你玩笑罢了,瞧你还当真了?你与勤王怎么说也是夫妻一场,却为了政事微妙了关系,也是难为你了。” “姑母言重了。”引文回道。 太后拍拍她的手,又说:“你做事谨慎也是对的。勤王近日返朝,虽所行所做,不乏愚钝,但你还是要多加费心留意,切莫让他与先王的旧臣搭上关系。再者,也得时刻留心他的心智变化。距他上次落马,也有些时日了,就算是真的摔坏了脑袋,也得提防着他日渐康复。” 引文听了,点头称是。 姑母的话,她向来都是小心奉行的。 第七十七章 一丑冲天 半月后。 齐方卿给勤王带来了惊人的消息。 宸玄族的宸女已被宣于嶙接入宫中,都说宸女固国,是乱世所向,如今一旦入宫,岂不是替宣于嶙招虏人心?! 宣于璟听后,不禁以拳捶桌:“这什么宸女?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会主动现身?还落在了宣于嶙的手中!区区女流,该不会打根起,就是个贪图富贵的俗人?” “这也不无可能。”齐方卿摇着扇子道,“以宸女的名头,一旦入宫,为妃为嫔都是一定的。小女子遇上了金饭碗,心动也是平常。” “可她这一心动,岂不是让天下子民都以为,当今王上有宸女相助,是真真正正的天子了么?这劳什子宸女,什么稳固乱世,什么民心所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90 向,简直就是放屁!若是哪天让老子遇见了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照脸给她两拳,让她去后宫争宠!” 元昼也是义愤,喝酒中也不忘插上几句。他话音才毕,就被齐方卿用纸扇拍了脑袋。 “元昼啊元昼,那宸女已然身在宫中了,你若是要见她,除非……你也入宫做……”齐方卿说着,眼神顺着元昼的身子往下看,“太监”二字是用眼神表达出来的。 “你……”元昼两眼一瞪,没好气地把齐方卿的扇子往旁边一拨,说:“我也就是随口一说罢了。再说了,你们文人不常说什么世事无常,说不定哪一天,那宸女就撞在我手里了。” 齐方卿将扇子一收一展,继续与元昼辩驳:“如果真有那一天,你可千万别真打了人家。” “怎么,你也怜香惜玉?”元昼饮下一碗酒道。 “什么怜香惜玉?”齐方卿扬起扇子还想往元昼头上打去,可一抬手,又作罢了,“宸女对王上有用不假,可将来若是王爷有心起事,宸女也可为我们所用。” “为我们所用?”元昼念了几遍,心想也对,又喝了一碗酒道:“那既然这样,咱们不如现在就派人去把宸女劫出来?” “嘣”的一声,齐方卿这一回可是实在管不住自己摇扇的手,又打了元昼一下。 “现在就把宸女劫出来,你打算把人家安排在哪?”齐方卿问元昼,“咱们王爷距离夺大位时机成熟,且差着一段呢。起事之前就把宸女劫出来,岂不是等于明明白白昭告天下,这里有人正筹划着夺位么?” 元昼被一连敲打了两下,心中不平,正想发作,可一想齐方卿说得头头是道,他愣是无言反驳,也只好猛灌了几碗酒平平心绪。 两人一来一往,说得热闹,倒是宣于璟,闷声不言,只在一旁似听不听地坐着。 宫中之事、朝中之事、府中之事,对于他而言,没有一件是顺心如意的。 宸女入宫,不过就是火中送炭,雪上加霜罢了。 天不幸他,他也只得试着习惯。 —— —— 羽洛初入宫中,虽然有云黛陪伴,可心中还是七上八下。这辈子,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出去了? 宫中的花园虽大,可此刻,在她眼中,还不及疆留岛上的一圃野花。 宣于嶙得知宸女入宫,急匆匆地赶来。他远远见到后花园的驻锦亭中,宸女的背影娉婷婀娜,一举一动,都好似风抚花枝,直叫他看直了眼。 宣于嶙不禁加快了步伐,如此美人,他只想早一刻搂入怀中。 “宸儿……”宣于嶙靠近驻锦亭,几个箭步向前,口中已将宸女的“宸”字唤成了昵称。 羽洛在宫中姑姑的提醒之下,回身低头行礼。 “免礼,免礼。”宣于嶙将美人扶起,迫不及待地往她的面庞瞅去。 这一眼,让宣于嶙好似被雷击了一般,定在了当场。 天底下…… 竟然…… 竟然会有…… 如此容貌…… 丑陋的女子! 那宸女的脸上竟有巴掌大的红记,暗红触目,丑不可言!简直让人多看一眼,便会折寿一年! 宣于嶙下意识地把目光转开去了,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他回头瞪着身后的宁浦,大声质问:“宁浦,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过宸女是天下绝色么?” “这……这奴才也没想到……这位宸女姑娘她……”宁浦见王上甚怒,吓得说话直哆嗦。 “你该不是,没有接到真正的宸女,就随便找了一女子来糊弄寡人?”宣于嶙斥问道。 宁浦连连叩首辩解:“王上息怒,宁浦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糊弄王上啊。这宸女是在宸玄一族祭祖时的祭首,下官绝无作假,不信王上大可问她。” 羽洛见那叫宁浦的连连磕头,似有几分可怜,便在一旁应了,福身说道:“禀王上,民女家在仙岛疆留,确是宸玄族的后人,宸女不假。” “王上您听,宁浦果真是没有半点虚言啊。”宁浦听羽洛这般一说,连忙接上,“再说了,如果下官真有心糊弄王上,又怎敢找如此丑女前来?” 宣于嶙长叹了一口气,从头到尾,都背对着羽洛的方向站着,绝不想多瞥上那宸女一眼。 宁浦这个弄臣,就算要糊弄自己,也肯定会找个美女前来讨好,这点是毋庸置疑的。如此一想,这宸女倒该是真的了,只是她那相貌,实在是不堪入目。 宣于嶙正是不知该如何打发宸女的时候,太后身边的琪姑姑过来传话了,说是太后有旨,要请王上与宸女姑娘一同到康宁宫一叙。 宣于嶙闻言,道了一声“知道了”,头也不回地顾自往前去了。 羽洛慢悠悠地跟上,过了王上这一关,总算是让她轻松几分。这一切还多亏了虎姨的易容之术。 暗红的药粉,用水调制之后,只要敷在皮肤之上一夜,即可显现好似经年的红记,触目之极。若是不用特调的药水清洗,红记便不会褪色脱落。 这让她在千难万险、堪比西游的后宫之中,着实多了几分安全感。她既不用担心被王上临幸,又可避免女人间的嫉妒羡慕恨,真是一箭双雕,一石二鸟! 唯一让她难以习惯的是在照镜子之时,她自己也难免惊吓,一向有“国宝级美女”之称的她,竟然也有变丑女的一天,还真是做梦也没想到的事。 况且,她不丑则已,一丑冲天! 第七十八章 独善其身 羽洛远远随在王上的后面,想着想着,便到了康宁宫外。 论起来,太后是站在“宫中食物链”顶端的人,想必经历过的宫斗,比她看过的连续剧集还多,她可要小心应对才是啊! 羽洛入了康宁宫。虽然琪姑姑已经先给太后预禀了宸女的长相,太后一见真人,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要在宫中见到如此“姿色”的女子,也是极为不易的。 可太后毕竟见识得多,不至于为了长相就怠慢对自己权利稳固有益处的人。 “这位宸女姑娘,哀家该如何称呼?”太后笑中不乏威严,她对宸女已是相当客气了。 “回太后,民女姓姜,名玄儿。”羽洛取了“疆留岛”“宸玄族”中各一字,谐音组合成了现在的名字。她一边答着,一边又想起刚才在花园中王上对自己丑陋面目的厌恶表情,不禁刻意媚言:“方才王上在花园中喊民女宸儿,甚是好听,不如就当这是王上给民女赐的名字吧。”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91 她作为宸女入到深宫,若表现得太过无欲无求反倒惹人注目,倒不如当一回俗人,舍弃清高,但求荣华,反正王上横竖是不会看上自己现在这张脸的。 宣于嶙在一旁听羽洛这般说道,不禁把脸扭向了一边,想不到这宸女竟挺会顺着杆子往上爬,也不想想自己是何等丑陋! 而太后则是重新打量了眼前的宸女一番。羽洛的答话、举止都出乎了她的意料,原以为隐居世外的宸女会是清高自傲,不顾荣华的,却没想到也满身俗世之气。 其实,一个有欲望,有所求的宸女,远远要比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宸女,来得更让人安心、容易掌控。只是她现在的所言所行,真是她的本心么?相传宸女可是睿智无比……可传说的事,又能有几分真假? 太后让琪姑姑给羽洛端上了茶水点心,才道:“你入宫之后,可有不习惯的地方?” “回太后娘娘,”羽洛已然入了戏,“宫中的一草一木,一桌一凳,都比宸儿在岛上的住处华丽景致许多,怎么会不习惯。” “习惯就好。”太后道,“你既已入宫,就该把宫中当作自己的家了。” 太后说此话时,宣于嶙好似不情愿,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却被太后的一个眼神挡了回去。 羽洛附和着太后的话,道自己很是喜欢宫中的景致。 太后慢品了一口茶,又问:“哀家早就听说,宸玄一族,无论是军政奇术,都有所涉猎,想必宸女更是个中翘楚,有固世之能。让你委身宫中,是否屈才?” 羽洛连忙答道:“太后谬赞了。其实天下对宸玄一族的传言也不尽是真。我族的祖上确曾出过能人志士,匡扶社稷。可那都是数辈以上的旧事了。如今天下稳固已久,我们这些所谓的后人,都是在治世下长大的。不同世,则不同能。再说,我族人隐居岛上已久,莫说是固世之能,就连如今的民风世道,我们都尚未看到完全。” 太后见羽洛说得合情合理,疑虑稍减,可试探却不断:“不愧是宸女,言语之中,已经是不乏机辨了。哀家相信,你们宸玄族的后人,祖上积荫,睿智有加,就算隐居多时,要看透时局变化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羽洛听罢,知道太后对自己只求荣华的意图并不深信。但她不加辩驳,反是顺着对方的话讲:“太后所言确是不错,我族祖上不乏智者,其留下的书册巨著都让我们这些后人受益匪浅。民女每每读起,就愈发感到认清时局的重要,也越发觉得所谓的大智慧莫过于独善其身。” “独善其身?此话怎讲?”太后问道。 “回太后,自古以来,中箭的往往是将军,中毒的往往是勤医,只有身在灶边,才能感到炉中的热度。民女从祖上留下的著作中读到的英雄伟记往往都是类似的故事。其实,只要不出世,天下是和是乱,与民女何干,又与我族人何干?宸儿自知其貌不扬,如今用个宸女的虚号,换一世平稳,也正是因为看透了时局变化。难道太后不认为,这也是一种睿智么?” 话说到此处,太后紧盯着宸女的双眼,良久,以她的阅历,竟没看出任何藏匿隐假之嫌。 若宸女真心求取容华平稳,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了;若她不是,只要人尚在宫中,谅她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是是非非,真真假假,来日方长,她也不必急于一时。 倒是看嶙儿的模样,让他册封宸女,恐怕还得她这个为娘的费些口舌才行。 太后对宸女作势关切了几句,又允了些赏赐,才让她先回鉴秀宫住下。 宸女一出康宁宫,宣于嶙就一脸不悦地坐到了太后身边:“母后,真要让她入宫?” 太后叹了一口气,道:“她是名传天下的宸女,王上不但要让她入宫,还要与她亲近,就算是封妃也不过分。” “亲近?封妃?母后,就她的容貌,留在宫中,简直就是污人眼,还要纳她为妃,岂不玩笑?”宣于嶙岂止是不愿,让他面对这般丑女,光是想想的就令人作呕。 “嶙儿,你是一国之君,难道连这点取舍都不懂么?”太后严辞道,“所谓宸女,先是一种信仰,而后才是女人。不论她是否像传说的那般有贤能,你只要将她长长久久地留在宫中,天下的臣民就会愈发信服于王儿你。至于她的容貌,你看久了,也就惯了。” “这……嶙儿也明白,可她的容貌……反正儿臣是惯不了。”宣于嶙口中反驳,可气势语气,却比方才弱了许多,毕竟太后的话字字占理。 “惯不了,给她封个僻远的地方就是了。”太后道。 宣于嶙心想也不错,总算是勉强应承了。 —— —— 是夜。 勤王府。 勤王皱眉对着宫中传来的消息,太后以寿辰之名,召西岐王回京了。 据说密令早在十日前就发出,传令官这会儿恐怕都到达西疆境内了。 第七十九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勤王忧心忡忡,一纸普通的诏令,宫中竟特意以密文的形式发出,显然是不给西岐王准备的时间。以他在西疆的所见,十一若是现在起事,必非准备万全,凶险太过。如此一来,这诏令他是非接不可了。 可十一一旦回到沛都,定是凶多吉少,再要想回到西疆,可谓难于登天!远离了马族这道后盾,他恐连性命都得不到保障! 一个宸女入宫,就让宣于璟伤透了脑筋,现在又多了一个西岐王! 沛都以后的日子,将要步步艰险,夜夜难熬了! 宣于璟正是愁思深入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是引文王妃为他送夜食来了。 勤王没有推辞,对他而言,自己的王府,早就是与太后抗衡的最前线了。 两人对桌共食。 勤王一早收了愁容,装作不经意地问:“最近,有常去探望太后吗?” 引文想了一下,才点头道:“还是和往常一样,偶尔会入宫看看。” “你多去宫内走动走动也好。”勤王一脸平淡,看不出喜乐:“太后的寿辰快到了,你再进宫的时候,多加留意一些,今年的寿礼可千万不能马虎了。” “引文记下了。”王妃道。 “倒是王爷,近日总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两人又食了几口,引文才小心问道。 “哎——”勤王故意长叹了一声,说,“也算不得什么难事,不过是以前读过的书都记不得了,有些懊恼罢了。” 引文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92 状似不经意地往勤王的书桌瞟去,竟是些浅显易懂,早在少年时期就该读过的书籍。看来王爷自落马受伤之后,记忆力也大不如前了。 “王爷莫要心急,记不得的书再多读几遍就是了。”引文出言安慰道。 “嗯,也只能这样了。”勤王接道,语气好似无奈。 宵夜用罢,两人又闲话几句,引文才让烟鹊端着托盘离开。临走之前,她见王爷的书架上,摆着一对玉镯,一青一白,很是精致。 引文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退出书房。 王爷有过“酒色王爷”的名头,在外一向是不乏女人,可再怎么样,外头的人事,他还从未带回王府过。 这两只玉镯,该是给自己的吧?王爷一直没有给她,难道是想挑个好时机,给她一个惊喜? 王妃暗自猜想着,心中隐起一丝波动。 —— —— 封城,尹府。 来自沛都的一纸诏令,让整个尹府都陷入了莫大的动摇当中。 尹十一早就猜到太后必会有所动作,却没猜到这要人命的诏令竟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急! “主子!此去沛都,太过凶险。我们的军队也初具阵仗,不如我们再与洽因族、七里穆族商议联合之事,就此反了!”修予很少如此热血,可事关主子的安危,让他不得不选择放手一搏。 “不好!”尹十一长叹一声,“现下,连宸女都被宣于嶙接入宫中,民间已经传开,宸女辅明主,当今王上果真是真命天子!如今要起兵,兵马不齐,名义不顺,岂不是最糟糕的时机?!” 修予听了,握拳而道:“早知如此,我们当初也该派人去宸玄旧址。如果抢到宸女的是我们的人,现在可不就名正言顺了么?!” 尹十一听罢,还是摇头:“夺天大事,哪有这么简单?我们的兵马军资还不齐备,若是贸然抢人,只怕会让宣于嶙早有防范。到时起兵,可谓难上加难!” 被主子这般一说,修予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难道,主子当真是要去沛都么?我们上次从沛都出来,可是经历了千难万险,主子难道不记得了么?一路上被太后的人追杀,差点就丧命在湘河之上!” 修予说着,往日的危境就好像在眼前一般:“当时的主子还是受封于先王,尚且路途艰险。这一回,再入沛都,只怕连想跑,都无门无路啊!主子……” “够了!”尹十一说道。他又何尝不知道一旦离开西疆,他就好像被拔去了翅膀的飞鸟。 沛都是他此生磨难的开始,他又何尝不想昂首挺胸地去为母报仇,而不是低眉顺目地,再一次重温少年时期的痛苦与屈辱! 可现在的他,根本无从选择。 一旦起兵,赌的就不是他一个人的命运,而是整个阿齐海,甚至是整个马族的命运!他答应过叔父,若看不到胜利,绝不贸然行事! “这一趟沛都,我是非去不可了!”尹十一的话语并非商量的语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一趟,我不但要安然返回,还要带着宸女一起回来!” 尹十一在心底暗暗起誓:他再回西疆之日,就是起兵之时! —— —— 两日后。 阿齐海族族长托格图的死讯终于不再是秘密。 尹十一披麻戴孝,晚了整整两月的发丧,让他痛心自责。 白事过后,尹十一在苍仄的陪护下,把象征着族长的犀骨扳指正式传给了赫纶! 从今往后,他在西疆的商铺都交由洪伯打理。军备与族事,则是托付给了赫纶与苍仄。 临行之前,他安排了几队人马,暗中前往沛都,以防不测,又从府中挑了几名精明得力的属下随行。 太后的诏令,并没有给他多余的时间准备,仓促之间,也只能部署至此了。 车驾之上,尹十一回望“尹府”二字,恍如隔世!叔父、母亲,还有羽洛的身影,都在他脑中一一闪过。作为阿齐海族的尹十一,他还是有不少温暖的记忆的。 只可惜此去沛都,西疆的尹十一不再,他又该做回当年的王十一子,西岐王宣于崇了。 —— —— 羽洛被安排到了鉴秀宫,与其他素女们一同吃住。 在大晟宫中,备选的女子经过一道道考察,只有体貌端正、仪容得体的女子才能入鉴秀宫等待王上的钦点。 女子们在未有名分之前,当是朴服简居,故而有了“素女”之称。 但所谓的朴服简居也并非绝对。有权有势的官家小姐们,披金戴银,带一两个丫鬟陪同,只要不过分招摇,鉴秀宫里的姑姑和侍监们也不敢多言。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通融之处,羽洛才可以带着云黛一同入宫。依姥姥所言,宫中艰险,多一个可信任的人陪同,就多一条生路。 是不是生路,羽洛尚不可知,可有云黛在身边,她确是觉得宫内的日子比想象的要好过一些。 第八十章 罚跪 其实在鉴秀宫中,素女们除了学习基本的宫礼之外,无非就是梳妆打扮,练舞抚琴,为的就是能在御选时脱颖而出。 在羽洛看来,这里就好像是世界级选秀节目的后台。女子们争奇斗艳,无所不用其极,就差与泻药、肉毒、手术刀生在同一个时代了! 而她这个宸女混在当中,最是不伦不类。论相貌,她面盖红记,还总爱穿一身绿衣“陪衬”着;论人气,她无心结党成群,独善其身就好。闲暇的时候,有云黛作伴,总能有办法打发时间。 不出一日,素女们就在羽洛背后窃窃私语开了。 有说不公的,她丑得无以复加,却凭了一个什么宸女的名号,坐稳了宫中。 也有说不屑的,看宸女的相貌就知道,她将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承宠,一时坐稳了又能如何? 当然,也有不语,只在一旁观望的。 总之,不管是哪种情况,真正愿意踏入羽洛住的小屋、逗留片刻的也就只有鉴秀宫中最不起眼的小丫鬟们了。 话说回来,住得冷清偏僻,也有好处。就好像现在,其他的素女们都各自装扮的时候,她却可以和云黛一同客串上一场“青蛇”。 都说镜前一分钟,镜后十年功。羽洛都有多少日子没有见到镜头了?身在大晟,也挑剔不得,穿身绿衣,摇摇摆摆地走上几步,扮个青蛇还是绰绰有余的。 “宸女姑娘,您这是,脚不舒服?”小丫鬟绛儿端着一盘夏时的水果过来,双眼随着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93 羽洛的腰肢摆动,看得眼都晕了。 “我这是在模仿蛇的动作。”羽洛见绛儿过来,回归了正常的步伐。 “蛇?!宫里有蛇?”绛儿闻言,下意识地看了看身周,她哪里能明白一个正常人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学走路? “你放心吧,这里没有蛇,是故事里有。”羽洛见她一脸忐忑的模样,好心地解释道。 “故事?什么故事?”绛儿是正当十三四岁的少女,好奇心也是最重的时候,宫中生活本就乏味,听到“故事”二字,怎能不过问两句? “这个故事啊——要从一千年以前说起……”羽洛把茶碗当作惊堂木一拍,顿时变身为说书人。 到大晟的时日中,她说书的本事可是见长,毕竟古代没有影视作品,传播经典全靠一张嘴! 真要说起来,她学习过的电视剧,读过的剧本,足够她说上一年半载的,区区的白蛇传又有何难? 三言两语,羽洛就让绛儿听得如痴如醉,放下果盘,不愿意走了。 惊堂“碗”一拍,羽洛正讲到断桥相会,雨中拼伞一段,却听得鉴秀宫中骤然间人声鼎沸,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宸女姑娘,奴婢出去看看。”绛儿心有不舍,可总算没忘了丫鬟的本分。 过了好一会儿,绛儿才回来,把忘在羽洛这里的的托盘带走。 “今日鉴秀宫里出大事了!”绛儿说,“有名素女冲撞了葵妃娘娘,被罚跪在鉴秀宫前,一直要到明晨才能起来。” “冲撞?那名素女还真是大胆。”就连羽洛这个初入宫中的人都知道葵妃在宫中的地位,小小的素女竟敢冲撞王上的宠妃,这不摆明了是拿鸡蛋撞石头么? 绛儿见羽洛这般一说,“嘘”了一声,不自觉地往屋外瞅了瞅,才道:“在这宫里,谁敢真的冲撞葵妃娘娘?那岂不是不要命了?其实也怪那名素女招摇,咱们鉴秀宫里的女子们都该朴服简居,她却穿了锦绣丝衣,头戴步摇去花园闲逛,正巧碰上了葵妃娘娘。最糟糕的是,还和葵妃娘娘的穿着撞了色,这才被娘娘以‘不思朴简,有违素女本分’的名头罚了跪的。” 羽洛瞪大了眼听着,所谓的“冲撞”,原来只是“撞衫”罢了,如此小事,就要人跪上大半日! 一瞬间,令她“一入深宫毁终身”的即视感爆棚! 现在想来,她在太后面前把自己定位成“只求富贵”的拜金角色,其难度是否还是偏高了? —— —— 戚霜儿跪在鉴秀宫门口,满心的委屈都挂在了脸上。 她大老远从南方沅州而来,就是为了凭借自己的美貌,能在宫中混上一席之地,光耀门楣的。 可现在,素女的名分都还未脱,就被葵妃盯上了,以后的日子,还怎么熬? 论容貌,她是整个鉴秀宫中数一数二的。半日之前,还有不少素女围在她身边,以姐妹相称,想来也是期望她将来飞黄腾达了,能拉上她们一把。 可葵妃的罚令一下,那些所谓的“姐妹”们都一个一个避得远远的,连到她跟前问候一句的都没有,生怕沾了晦气似的。 早就听说,宫中没有真心,只有世态炎凉。这句话,竟然在她才入宫几日,就应验了! 戚霜儿想着想着,不禁抽泣起来。 眼眶里的泪珠,聚成一粒落一粒,落下一粒聚一粒。 她视线模糊,也不知哭了多久,突然见到眼前,有人递了一块锦帕过来。 戚霜儿抬头,见眼前的女子竟是整个鉴秀宫中最高不可攀的人物——莫茹娴! “别哭了,不就是葵妃吗?除了欺负新人,她还能有什么本事?”茹娴丝毫不把葵妃放在眼里。她这次入宫,本就是太后亲指的。有太后撑腰,还会怕一个没多大背景的妃子么? 戚霜儿接过茹娴的锦帕,擦了一下,才抬头说道:“莫姐姐自然是不怕葵妃娘娘……” “我不怕,你也不用怕。葵妃受宠也是一时的,戚妹妹生得好看,好像画里的人一样,一旦受了恩宠,说不定哪天就高过葵妃一头了。” 茹娴刻意说了几句恭维话。人在宫中,就算背景再硬,也不能独断专行。 这几日在鉴秀宫中,她也把素女们物色了个遍。 眼前的戚霜儿才貌双全,又在葵妃那里受了委屈,与她认做姐妹,总好过那些个墙头草! 戚霜儿听茹娴这般一说,心情总算是平复了一些。她敲了敲自己的双腿,跪了近一个时辰了,酸麻得厉害。 第八十一章 结交 “戚妹妹,跪累了吧?不如干脆起来活动活动筋骨。”茹娴说道。 “这——这怎么行?”戚霜儿看了周围,鉴秀宫的丫鬟侍监进进出出的,都盯着她呢。受罚的时候,再不老实,万一传到葵妃娘娘的耳中…… 可茹娴却是晃着手中的银袋,轻松地说道:“葵妃平日里要对付的人和事多了去了,说不定早就把你给忘了。宫里头的人现实得很,只要有银子,莫说你起来活动筋骨了,就算是放松了靠一夜,也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茹娴说着,把银袋子里的银子往周围的下人们手里一分,大家伙都识趣地避开了。 戚霜儿歪歪斜斜地站起来,扶着墙缓了一会儿才站稳了。“莫姐姐,妹妹真是不知该怎么谢你才好……” “都是鉴秀宫的姐妹,有什么好谢的。”茹娴轻描淡写地说道。 对于戚霜儿,莫茹娴也是私心满满。想她是太后的远亲,一入宫就自动被划到了葵妃的对立面上。 虽然入宫以前,宫中人的规矩行事,她多少也受教了一些,可纸上谈兵是远远不够的。 葵妃在宫中也整一年了,一直维持着盛宠,想必是有其过人之处,说她一点不怕那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找个像戚霜儿这般单纯貌美的人在身边帮衬着,自然是好。必要的时候,还能把她推到身前,替自己挡下一些祸害,岂不两全? —— —— 云黛从屋外回来,一边拨弄着送来的水果,一边问羽洛:“羽洛,我看那个叫作戚霜儿的素女也是可怜,你刚才为什么拦着我,不让我给她送点吃的?现在,倒是被那位莫素女抢了先。” 羽洛看了云黛一眼,她医者本心就是一个“善”字,想当初,自己也是被她捡到疆留岛上的,如今在宫中,有些事若不与她解释明白,只怕她要被“善意”所累。 “云黛,你要记住,在宫中用眼睛看到的未必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94 是真相。”羽洛说得语重心长。 有道是“充好人,死得快”。 她乔羽洛自到了大晟之后,衰事连连,既然人生没有开挂,就要学会惜命! “你方才提到的莫素女与戚素女,也许她们之间真能萌生友情,可宫中之人,维系感情的却是权势。”羽洛说。 “我不想你出手。一来,我们本来就不是争名夺利来的;二来,一旦与人扯上了亲朋姐妹的关系,到以后,就算你不愿分派别系,恐怕也是做不到了。” “如今的我们,对大晟宫中的人事知之甚少,有些看不透、道不明,又无关紧要的事,还是莫要轻易插手为好。” “羽洛,你说得也太夸张了吧。”云黛似懂非懂,可她毕竟是在疆留岛这个无争的桃源长大的人。 “不夸张!”羽洛又说,“就拿刚才的事来说吧,你若先行上前充了好人,那莫素女失了良机,就难免怪你。” “良机?”云黛越听越不懂了。 羽洛点点头:“莫茹娴是太后亲自关照的人,整个鉴秀宫的素女都急着巴结她,可她也是要挑人的,挑对自己有利的人结交。” 有利?云黛很努力地想了一想,十分里也算明白了三分。 不管怎样,姥姥早就吩咐过,一旦入宫,她尽量不要擅作主张,也不要多管闲事,只要照看好宸女就是。 —— —— 朝堂之上。 宣于嶙哈欠连连,也不知道那些老古板们哪有那么多话可说?不就是夏汛将至,南方的沅州历年多水患,群臣们为了预防之法,疏通还是堵截争论不休! 照他看来,这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场合,让宁浦算上一卦,就齐活了。可偏偏母后就是看不上宁浦,朝堂之事不准他插手。 大司卿柳弛颉是第一个出列呈言的:“王上,沅州水患,历年皆有。往年多以建造堤坝为策,耗时耗力。只是年年建,却又年年泛滥。臣以为,倒不如利用沅州丘陵谷底居多的地势,在其河流上游,通渠引水,将一部分水流引入荒谷云林当中,或许还可以利于临州的灌溉用度。” “大司卿此言差矣。”监国造樊诸梁一个跨步向侧,提了反对之见:“臣司掌工部多年,自问对水利一项还是有些经验的。疏通看似有利,可开山凿渠,却是经年的工程。如今夏汛已近,若此时动工,只怕长渠不成,倒是要把洪水引入沿路的镇县去了!” “经年的工程,也总有起始的一日。”柳弛颉道,“一旦长渠成形,即可集蓄、引、灌、排为一体,迟早会成为有利一方的工程。更何况,在沅州外围,尚有少人居住的丘陵区域,只要小心勘查地貌,选取上佳的地点,疏水至此,即便是水势难挡,也不至于引祸一方。” “依大司卿的意思,今年工部将致力于疏通,也不管夏汛之前工程能进行多少。水患一旦严重,过了现有的坝领,淹没良田民居,也无所谓?”樊诸梁出言讥问。 “其实疏通与堵截本不矛盾,工部大可两手进行。”博史令王罕在此时插话,他也是赞同疏通一途的,可让他轻易附议柳弛颉,却是不能。 王罕与柳弛颉同为旧朝老臣,却官途迥异。 柳弛颉之女正是当今的君王后,他身为国丈,自然是为了王上的家国忧心竭虑,但此人出身贵胄之家,难免气傲。 王罕则是一代史官,清贫为名,若不是因他正名在外,宣于嶙不好辞退,才留职于朝中。 可偏偏就是这样背景、性格都差距甚大的两人,总是在政见上交错重叠。 这让宣于嶙很是不悦。 一个是凌驾于六部之上的大司卿,一个是掌握史笔的博史令,两人虽不甘心相互附议,却总在一唱一和之间把局面都导向了他们的一方。 如此一来,倒显得他这个王上颇为多余了!再加上君王后,性格更是诡僻,放着偌大的后宫不管,成天就知道礼佛诵经,成何体统? 宣于嶙又打了个哈欠,他早就看堂上那几个旧朝老臣不顺眼了,要不是顾及着他的贤德之名,今日的争论又从何而来? 他还想早些退朝,去陪陪葵妃呢。 第八十二章 左右争论的人 宣于嶙顾自开着小差,可堂上的争辩还在进行。 “王大人,依你所说,疏通与堵截两手进行,那人力何来?”说话人是统军郭项,“王上的度寒行宫就已经调用了我驻守南城的军队建造。此时若再要大兴水利,难不成,还要再调用军队么?” 郭项此话一出,王罕不急着接话,倒是宣于嶙的耳朵竖直了起来:“听郭卿方才所言,寡人建造度寒行宫有所不妥?” “并无不妥……绝无不妥!”郭项急忙否认,“王上,臣的意思只是依照如今工部的人力,恐怕维持不起数项工程同时进行啊。” “郭大人掌管军部,没想到却对工部的了解如此之深?”王罕反问道。 郭项自己的军队都贡献出去建行宫了,怎能不知?他正想反唇相对,却急急打住了,此话一开,恐怕又要提到行宫一事,王上那里…… “王大人,郭大人所言并没有错,我工部的确缺乏人力。”樊诸梁及时插了进来。 “王上!”大司卿言道:“正是因为我大晟人力有限,才更要图谋一个能保长久的法子。沅州乃水乡,江河交纵,夏汛连连。这五里高坝好建,可百里长堤却是不能!即便是堵截,也堵不万全!堤坝边建边毁,总有缺口的地方。如此算来,堵截一途,经年累月,浪费的人力、物力才是不可计数!请王上三思!” “臣也请王上三思!”樊诸梁还是不服,“沅州水患多年,历年以来,都是以堵截为主,虽然也有决口之时,但只要将重要河段的堤坝维护得当,重大损失尚可避免。倒是疏通一径,在沅州这样的水乡,从无先例。若是贸然投下大量人力物力,到头来却是空谋一场,那才叫浪费至极!” 樊诸梁说得义正词严,可心中关于自己的盘算却是一刻不曾间断。疏通一法,其实不失为一个良策,大可一试。 然而,一旦两项工程齐发,最头疼的就要属他樊诸梁了,这其中不仅仅是人力的问题,还有他的荷包! 建堤筑坝年年都要进行,他的工部才能年年从朝廷要到巨额工款,若是疏通一途真的奏效,那他以后的进项从何而来? “王上,方才樊大人也提到沅州水患多年,年年修堤,却还是屡屡被洪水冲破。这不正说明了旧法不灵,当行新策啊!”王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95 罕也躬身一礼,道了一句,“请王上三思。” 宣于嶙不耐烦地往堂下看了,这个叫他三思,那个也叫他三思,三人“九思”,他只一个脑袋,早就被他们几人绕晕了,哪里还能“思”什么! “勤王,你怎么一言不发?”宣于嶙故意叫了勤王,他就是想找个搅局的。 “臣……”勤王被突然点名,有些无措,按他的本意,也是赞同疏通,可他一介“无用”王爷,总不能也想那些大臣们一样据理力呈,直抒己见吧! “臣……觉得……还是,疏,不,还是堵截好!”勤王刻意吞吐地说道。 勤王的话一出,大司卿便握紧了双拳。朝堂上群臣择言相辩,辩的是利弊有无,谁人会像勤王这般,毫无立场,好似抽签猜谜一般,信口答来。这样的场合,也不知王上究竟何意,竟然会去问一个“无用王爷”! 不仅仅是大司卿,就连王罕也忍不住摇头。 “勤王,你为何说堵截好?”王上问道。 “回王上。”勤王说,“如果臣没有记错的话,王上的行宫就建在沅州濯江的下游。风景宜人,却也是水患可袭之地。有王上的行宫在,怎么可以不堵?不仅要修堤坝,还要修得高,修得长久!” 哼!柳弛颉哼笑了一声:“勤王爷,堤坝经水侵土蚀,若不疏通上游,下游之地,只能年年翻修补强,何来长久一说?” “不能长久?”勤王往樊诸梁那里看了一眼,视线又绕到了郭项身上,众人对于他也都有蔑视之意,懒于搭理。 “既然不能长久……那就年年修嘛……”勤王自我辩解道,“反正有郭统军的军队在,建完了行宫干脆就地驻守,还怕补不了堤,堵不了水患?” “这……”郭项傻了眼,欲对无言,这个傻瓜王爷,尽说些不切实际的言辞!他的部下,都是一等一的军士,怎么能当一辈子的泥瓦匠?! 被他这么一搅和,郭项愣是往后退了一步,闷声不响了。 而宣于嶙也不得不忧心起了他的行宫。 “王上,若是年年忧患水祸,行宫也难免受灾,就算是为了行宫着想,也应该早日尝试疏通一策啊!”柳弛颉据理说道。 “可是……不是……这……”勤王对着大司卿频频摇头,一脸想争辩,又辩不出的模样。 “够了。”宣于嶙没让他往下说,他往堂下扫了一眼。 偌大的朝堂,只有樊诸梁和勤王坚持堵截。众臣们则是见疏通一方的气势更高,遂纷纷附议。 “那就两手并行吧。”宣于嶙说着下了朝。 樊诸梁顿时泄了气,他不禁瞪了勤王一眼,与一个傻瓜站在同一边,倒显得自己愚笨了。 而柳弛颉也用余光看了勤王,作为参与者,他比旁人的感觉更强烈:这一场争论,真正左右胜负的,怎么好似是勤王看似不着边际的三言两语? —— —— 鉴秀宫。 绛儿到了闲时,又跑来羽洛这里求故事听。 明日就是御选的日子了,宫中的素女们各个都憋了一口气,有的拼命打扮,有的狂补才艺,也有的因为背景过硬,提前耍起了主子脾气。 总而言之,像今天这样紧张的日子,她一个小丫鬟,没事还是少在各位素女面前晃荡的好。万一惹得将来的主子娘娘心烦,她可吃罪不起。 整个鉴秀宫,也就只有宸女姑娘这里,最轻松有趣了。 “绛儿,你总来我这儿,也不嫌我的相貌丑陋?”羽洛拿了蜜饯给云黛和绛儿,在她这里,大家都是围桌而坐,没那许多规矩。 “宸女……不丑。”绛儿吸了一口气,才把假话说出来。 羽洛摇摇头,笑着打趣:“绛儿,你小小年纪,说谎可不好。” “我这……不算……说谎。”绛儿分辩道,“宫中的素女们个个把自己抹成上蒸笼前的馒头一样,整个儿粉团子,一点都不好亲近,还是宸女好。” 羽洛听她这般一说,故意拿镜子照了自己,她脸上红红的印记由浅入深,就连自己看了也得倒吸凉气!好在,日子久了,也能习惯! “我的确不像粉团子。”羽洛故意打趣道,“要说像嘛,也应该是寿桃……” 羽洛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绛儿虽然没有笑,可心里却是顶佩服宸女姑娘的。长得不好看,却依旧那么乐观,性子也好,还会讲故事。 要是以后,能去宸女姑娘那里当差就好了! 第八十三章 咽不下的气 郭府。 郭项回到府中,还在为朝堂之上的事耿耿于怀。 大司卿也好,樊诸梁也罢,个个理正言顺,满口国家利益。可到头来,倒霉的还是他兵部。 葵妃一句话,就调了他两千精兵去修行宫。 太后看不惯葵妃,却也不想为了区区后院星火,伤了与王上的母子之情,反倒是要他们这些近臣多行劝言。 可尊卑有序,他一介微臣,生死命运都在王上的掌控之中。朝堂之上,他只不过提到行宫一事,王上就心存不悦。 郭项正在烦心的时候,其子郭旭探头探脑地入内。 “爹……我……”郭旭吞吞吐吐,似有事相求。 “最近骑射练得怎么样了?”郭项问道。 “都……练着呢。”郭旭说得有些心虚。 “嗯。”郭项点头,拿起了房中的弓箭,交到郭旭手中,道了一个“走”字。 郭旭心中七上八下地跟在他身后,看来父亲又要检查他的功课了。 父子俩在院中站定,郭旭使出全力拉弓,父亲的弓比他常用的弓更加吃劲儿。 郭旭一箭草发,仅是没有脱靶而已。 他瞄了一眼父亲的脸色,定了定神,又是一箭——这一次,总算是稍好一些,踩到了红心的边缘。 “再来!”郭项在一旁看着,一脸严肃,身为他的儿子,射箭功夫竟比军营里新入的小兵好不了几分,这让他这个统军颜面何存? 郭旭又连射了三箭,有爹爹在旁看着,他比平时更加紧张了,前两箭都与靶心无缘,直到最后一箭,他心慌手抖,飞箭离弦——竟中了! 最后的一箭,就连郭旭自己都有些意外!他见父亲的脸色稍稍好转一些,才适机放下弓箭,对郭项说道:“爹,儿子今天是有一事相求的。” “什么事?”郭旭问。 “事情是这样的。”郭旭转着眼珠子凑话,“我今日在城中行走,遇上几个盗匪行窃的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96 ,实在看不过去,就想……” “想什么?” “就想问爹爹借几个小兵,陪我一起抓贼去!”郭旭说得慷慨激昂。 郭项看了他的双眼一阵,缓缓地道:“沛都的治安向来有京卫令负责,你只管将所见所闻呈报于他就是。” “爹!不过就是抓几个小贼,儿子偶尔也想做做好事。”郭旭继续恳求。 “想做好事就靠自己的力量,还要借兵做什么?”郭项厉声反问。 知子莫若父,郭旭借兵的目的他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无非就是公子哥之间的排场攀比罢了,他怎么可能私用兵权至此? “爹,对方再怎么说,也有好几人,就凭我一个……”郭旭不死心。 “知道自己不行,就多动动脑子,要不然,就练功去!”郭旭语气更重了。 唯一的儿子不思进取,整天就知道招摇过市,一府的下人不够他摆弄,还想到要借兵?!军制严明,岂是小孩的玩具?!郭项对于此,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郭旭暗地里叹了一口气,父亲的脾气一上来,他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再多言,只怕以后骑射功课又要加倍了。 他抓耳挠腮,心有不甘地退了出去。 借不到人手,这可怎么办?他身边的下人,除了父亲的眼线,就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到了关键时刻,谁能用得上? 他可是与刑部太司的儿子秦汕打了堵的,堵谁先抓到小偷!输的人以后见了对方的马车,需躬身避让。 这个赌约,他无论如何都得赢!那秦汕不就是比他多读了几本劳什子破书么,竟然敢笑他是莽夫?! 这口气,他郭旭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 —— 次日。 素女临选。 鉴秀宫里人人都如临大敌,唯有羽洛是最不紧张的一个。反正她这个宸女,早就是内定要留在宫中的了,想跑也跑不了。 御选之时,除了王上之外,还有太后在场。 素女们在殿外等候,个个忐忑,王上的一句话,将决定她们的后半生。 “姜玄儿。”御前太监小棱子在殿外叫道。 羽洛应了一声,跟着入内。 入得殿内,羽洛不缓不急地给太后王上行礼,姿态温婉,却也不过分卑恭。 宣于嶙看了她一眼,就把头转向一边了。 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审美的能力?脸上的红记都已经够难看的了,还要穿一袭绿衣,加强对比,简直就是不堪入目! 宣于嶙瞟了一眼太后,若是让他做主,早就打发这个宸女去浣衣院干粗活了,可偏偏母后…… “哎——”宣于嶙叹了一口气,强压着百般不愿,还是勉强封了个“宸妃”给羽洛,赐住澄凝宫。 羽洛浅笑着谢恩,正要转身出殿的时候,殿外传来通报:葵妃到。 葵妃? 羽洛在宫中数日,虽不得见,却早已满耳葵妃。 她好奇地回身一探,却见葵妃的打扮并不像想象中的那般华丽高调。 葵妃雪衣红带,步履摇曳,简单的色彩将她头上的步摇衬得愈发动人。 无论是妆容还是身姿,都是妩媚与清新并存,平日里的气场就足够令人侧目。如今又多了宸女的陪衬,让宣于嶙几乎屏息而视,他的爱妃怎么就叫人百看不腻呢? 葵妃莲步向前,与太后行礼之后,才小鸟依人地立到王上身边,也带着笑意打量了宸女一番。 “这位就是宸妃妹妹?”对于宸女的册封,她在殿外已经听见了。 葵妃打量着羽洛,似笑非笑,眼神也似复杂。羽洛直视回应,也只是道了一声“葵妃娘娘”就退下了。 毕竟,御选还要接着进行。 葵妃的突然驾到,让素女们提着的心越加不安了。 尤其是戚霜儿,就好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了头,方才还与莫茹娴说着话,顿时就咬着嘴唇,不作声响了。 “霜儿,你生得漂亮,一定会被王上看上的。”茹娴宽慰道。 “但愿如此吧……”霜儿的眼神往殿内的方向飘去,瞬时间闪过一丝深邃。 素女们一个一个进去,莫茹娴是太后所推之人,丝毫没有悬念地被封了“茹淑媛”。 淑媛只在妃、嫔、姬之后。 作为侍寝前的位分,她已经比别人的起点高出一大截。可与那丑得自成一格的宸女相比,茹娴还是有些不满。 第八十四章 一置茶盏降三级 戚霜儿排在茹娴之后缓缓入内,细声问安,略带羞怯的神色顿时就让宣于嶙眼前一亮。这一届的素女,也就属她美艳了。 “你叫什么?是哪里人?”宣于嶙问。 “回王上,民女戚霜儿,是沅州人。” “沅州?”宣于嶙不禁往身旁同样出身沅州的葵妃看去,“不愧是水乡的女子,生得水灵。” 宣于嶙这边话音才落,还想再夸几句,却突然见身旁的爱妃转头招来了随侍丫鬟。 “这茶都凉了,怎么还不换新的?”葵妃的话语不紧不慢,悠悠地飘进了宣于嶙的耳中。 这话中似有醋意,宣于嶙听了,非但没有不悦,反倒是有些欣喜。 一年多来,他就是为了葵妃这不冷不热,时浓时淡的调调而着迷。 “不过,同样是沅州人,寡人爱妃的美貌才是天下无双。”宣于嶙连忙补充了一句。 而葵妃听了王上讨好般的赞美,只是淡淡地勾了勾嘴角。她斜了一眼戚霜儿,说:“既然王上喜欢,就留下吧。臣妾在宫内正好缺同乡的姐妹,今后定会替王上好好关照的。” 葵妃的“关照”二字说得不轻不重,可对戚霜儿来说,却似另有深意。 “那,寡人就留下了?”王上抓起葵妃的手说道。 葵妃不置可否地举起新换上的茶杯,小酌了一口,眼神再也没往戚霜儿那边去。 “那就封个……修仪吧……”王上道。 “哐”的一声,葵妃将茶盏一放,在桌上碰出了声响。 宣于嶙听到响动,当即改了口:“不对,不对,修仪还是太高了,不是官家的女子,还是容华更应分一些。爱妃,你说呢?” 葵妃听王上问到自己,转头回道:“这是王上的御选,臣妾怎好僭越?一切但凭王上做主就是。” —— —— 戚霜儿跪拜谢恩。 末了,她也只得了一个末七等的容华。 宫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97 中的路,漫长且曲折着呢。 —— —— 羽洛在鉴秀宫中收拾着东西,她的澄凝宫是距离王上寝宫最远的宫舍,与冷宫相邻。 与其说是册封,倒不如说是直接打入冷宫。 其他的女子都当澄凝宫是下下之地,可羽洛却恰恰相反。僻静的地方才自由嘛! 内侍局挑选了小宽子、小厚子两位少监伺候宸妃左右。 羽洛知道,宫中的一切都是有规制的,推辞无用,便欣然地收下。 “宸妃娘娘,按照妃例,您可以有两名宫女随侍,除了这位云黛姐姐之外,还缺一人。奴才这就把鉴秀宫的宫女们召集起来,候娘娘挑选。”小宽子说道。 羽洛看了身边的云黛,正在犹豫的时候,小厚子就已经让鉴秀宫中的宫女们站成了一排。 羽洛的眼光扫过一众宫女,到了绛儿身上时,她停顿了一会儿。 羽洛自觉,她顶着宸妃的名号,就算不用争宠上位,却也脱离不了宫中的种种是非。还有太后的人在身旁盯着,以后必须得谨慎度日,处处小心。 绛儿是个孩子,还是不要拖累她了吧。 羽洛看了绛儿几眼,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可谁知绛儿见羽洛看相自己,立马高兴地站了出来,向着宸妃娘娘叩拜行礼。 “鉴秀宫女绛儿,从今日起随侍宸妃,入澄凝宫——”小宽子拉着长音,紧跟着报道。 如此一来,也就定下了。 —— —— 御选之后,几家欢喜几家愁,莫茹娴得了淑媛的名位,入住兰婷宫。 相比之下戚霜儿就低落了,以她容华的身份,没有独立的住处,只能到她人的宫中入宿偏殿。 得恩宠、升位分之前,寄人篱下,其地位说白了,就和一个高阶宫女差不多。再加上葵妃的冷眼相待,让各宫之主都不想与她扯上关系。如此下去,难不成,她要去葵妃的华昀宫受“关照”么?戚霜儿面容凄然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突然听见了敲门声。 “霜儿妹妹,你在么?”莫茹娴在门外问。 “莫姐姐?”霜儿打开门,见莫茹娴身边有宫女、少监随着,想到如今各自的身份都不同了,连忙屈膝行礼,道了一声,“淑媛主子”。 “行了,我们姐妹相见,哪来那么多规矩?”莫茹娴嘴上这么说,可主子的气势早就摆上了。她率先入屋,找了主位坐下,这才让宫女、少监们退下。 “霜儿妹妹,快过来坐,还楞着做什么?”莫茹娴说。 直到戚霜儿小心翼翼地坐下了,她才又道:“妹妹,听说你还没定下要去哪宫?” 戚霜儿无奈地点头:“我得罪葵妃娘娘的事,早就在宫中传遍了,只怕没人敢收留我。” “谁说没人敢?”莫茹娴自视甚高,戚霜儿的话好似是无意中激到了她,“霜儿,你若不嫌弃,就随我去兰婷宫吧?” “淑媛主子,霜儿真的可以去兰婷宫?”莫茹娴的回应好似在戚霜儿的预料之内,可她还是感动且略带怯意地问。 “可以!有什么不可以的?就这么定了。”茹娴在心中盘算着,把霜儿放在自己身边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以她的美貌,想必很快就会得到恩宠,到时候,葵妃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她,自己便有机可乘了。 太后早就提点过她,在宫中不要在意一时的荣辱,只有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戚霜儿空有美貌,却不谙宫中的暗流,让她先与葵妃过上几招,无论谁输谁赢,对于她这个在后的“黄雀”,总是利大于弊的。 “霜儿谢过淑媛主子!”戚霜儿眼泛泪光,感激地一连叩首三下。 “行了,妹妹,都说不要这么多礼数了。”莫茹娴起身将她扶起,“从今以后,在兰婷宫内,你可不许再一口一个‘淑媛主子’的,把我们的姐妹情意都叫生分了。” “可是——” “别‘可是’了。咱们是同时入宫的姐妹,以后在宫中的日子还长着呢,得互相扶持才好。”莫茹娴道。 戚霜儿点点头,缓缓地坐下,心中还是七上八下:“莫姐姐,葵妃娘娘不过是一个眼神,就让妹妹我的位分连下三等,只怕以后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莫茹娴闻言,连忙拉了霜儿的手说道:“妹妹莫要难过,那葵妃也没什么可怕的。她说到底也就是个妃子,还能在宫中一手遮天?再大还能大过太后吗?” 霜儿抬眼看了茹娴,眼神中还是充满了不安:“姐姐是太后的娘家人,自然不用害怕。可霜儿在宫中无依无靠,生死荣辱,还不都是葵妃一句话的事。” “好了,好了,妹妹,以后的日子也得要过下去才知道。”茹娴说,“葵妃能在宫中作威作福,不也就是仗着王上的宠爱。妹妹你天生丽质,未必争不过她。日子久了,谁在谁的头上且不一定呢。” 霜儿听了,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才轻轻地回了一句:“其实,霜儿也没有那么大野心,只想在宫中安稳度日罢了。” “傻妹妹,在宫中无权无势,何来安稳?”茹娴的话也是点到为止,以后同在兰婷宫住,就算霜儿不愿,她也会推波助澜,将她送到风口浪尖上的。 第八十五章 霜儿与葵妃 戚霜儿入了兰婷宫,莫茹娴还分了一名宫女池儿给她。 这让霜儿几乎感激涕零,直说在宫中,只有莫姐姐一人待自己最好。今后,不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会站在姐姐这一边。 —— —— 入夜三分。 兰婷宫偏殿外,有猫叫了三下,两长一短。 戚霜儿蹑手蹑脚地下床,探了探外屋的池儿,见她睡得正熟,便悄悄套上了一件斗篷往宫外去。 —— —— 华昀宫。 戚霜儿绕过了正门,在偏门外早有姑姑等候多时了。 “汐姑姑。”霜儿悄声叫道。 汐姑姑往她身后敲了几眼,才道:“快进来吧,别让娘娘等久了。” 霜儿随姑姑入内,葵妃才沐浴过,着了亵衣,独自一人梳理着头发。华昀宫的一干宫女、太监们早就让她打发出去了。 “见过葵妃娘娘。”霜儿恭谨地行礼,脸上的神色已完全没有了在御选时遇见葵妃的担忧与恐惧。 “快起来,坐吧。”葵妃柔和地道,“上次让你在鉴秀宫外跪了一夜,已是够委屈的了。以后再上我这儿来,就别再跪了。” “谢娘娘关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98 心,霜儿一点都不委屈。”戚霜儿起身说道。 葵妃把披散的头发简单地挽了一个髻子,亲手拉过霜儿,让她到自己身边坐下:“你大老远从沅州过来,本宫按理是该好好关照你的。只不过这宫里形势复杂,若不在一开始就做好打算,只怕以后步履艰难。” “娘娘放心,经过御选一事,那莫茹娴已经完全对我失去了戒心,还主动邀我入兰婷宫。”霜儿道。 葵妃点点头,脸色似喜又似忧:“你成功地接近莫茹娴,是好事,不过以后在兰婷宫里一举一动都要更加小心才好。太后举荐进来的人,想来也不是省油的灯,别看她表面上对你亲切有加,背地里……” 葵妃停顿了一下,才又说:“你要记住,宫中的女人虽然不相信爱情,却是个个善妒的。以你的美貌,莫茹娴越是与你姐妹相称,就越是表明你在她心目中是个可用的棋子。” “谢娘娘提醒,霜儿会字字牢记的。” “那样最好。”葵妃说着,让汐姑姑拿了一袋银子,交给霜儿,“在宫中没有银子打点是不行的,这一些你就先拿着吧。” “这——小姐——”霜儿想起了当年,不禁回到了往日对葵妃的称呼,“霜儿是您从青楼里买出来的,如今能从老家出来,在宫里有一席之地,霜儿感激不尽,怎么好再要您的体己银子?” “那都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你再提它做什么?”葵妃坚持把银子塞到了霜儿怀中,“我让王上只给了你容华的位分,寄人篱下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若是再缺了银子,日子就更不好过了,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戚霜儿知道葵妃所言不虚,心中也明白,她在兰婷宫,是要紧盯莫茹娴的,若是因为亏短了下人们,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也是不好。 她于是不再推辞,接下了银子,躬身再谢。 葵妃等霜儿重新坐好,才又说:“如今太后已近五十,老态常显,谅她在宫中一手遮天的日子也长久不了。倒是那个茹娴,是太后的娘家人,摆明了就是太后安插入宫,争权夺宠来的,咱们不得不防着她一些。” 戚霜儿点头称是。 葵妃又道:“至于你,莫茹娴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让你得恩宠的。你在兰婷宫里,要好自为之,记住不要张扬,也不要过于谦卑。” “霜儿记住了。”戚霜儿在心中默念了“张扬”与“谦卑”两词,虽然不甚明了其中的深意,可只要是娘娘嘱咐的,她照做就没错。 “娘娘,霜儿若能在兰婷宫久留,也正好替娘娘看着莫茹娴。至于恩宠位分,霜儿并不在意。” 葵妃听到此话,淡淡地笑了:“霜儿,你我相识多年,你的心思,本宫当然明白。可在莫茹娴与太后面前,你可千万不能什么都不争,什么都不求。要知道,在宫中,最令人‘除之而后安’的,就是所谓的‘无欲之人’!” 戚霜儿努力地理解着葵妃的每一句话。 两人见面的时间不宜太长,很快,汐姑姑就引她回去了。 道别之前,葵妃还特意叮嘱,除非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以后像这样的会面越少越安全! —— —— 澄凝宫,与终日大门紧闭的冷宫毗邻,也是个不太有生气的地方。 虽然在羽洛入住之前,太后已命人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可“生气”这东西,并不是靠几匹缎花帘子,几件玉木摆设就能够塑造出来的。 别的不说,就看院中那棵还不及移除的柳树,许是因为长期无人照料,又背光失阳,竟在初夏的时节,灰枝累累。 随着宸妃入住,一干下人免不了还要再拾掇一番。小宽子、小厚子在后院忙碌着。假石、盆景虽然不多,可挪动挪动地方,也好添几分新气。 至于绛儿与云黛,则是在屋内归置。 “这地方,倒是宽敞。”羽洛打量着自己的住处,不得不说,宫中的配置,就算是偏静之地,也完美超越了她之前所住过的所有地方! “咱们三人分工收拾,应该用不了多久。”羽洛挽着袖子说道,“我负责内屋,绛儿负责外屋,云黛嘛,就把窗户和外面的檐廊清扫一下,如何?” “使不得,娘娘!使不得!”云黛还没有开口,绛儿就摇头摆手地靠上前来,“娘娘,这些脏活儿都是奴婢们该做的,娘娘可不能动手,要是沾了晦气就不好了。” “不就是抹抹桌子扫扫地嘛,哪说得上什么脏活、晦气的,就当是活动筋骨了。”羽洛说着就接过了绛儿手中的抹布。 绛儿不备,手中瞬间一空,急得她的五官一下子就垮下来了:“娘娘……”绛儿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这可万万使不得啊!奴婢要是让娘娘动手,哪就是坏了宫中的规矩,那,奴婢……就是罪该万死!” 羽洛被绛儿那随时可能决堤的表情吓得连忙把抹布放下了,她坐下说:“绛儿,这里是澄凝宫,眼下又没有外人,有些个死规矩稍稍松动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绛儿扁扁嘴,没有反驳,却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双眼中也已然泛起了水光。 “罢了,罢了。”羽洛把卷起的袖子又放下了,想不到绛儿小小年纪,“固执古板”起来,也是劝不动的。想来是宫中的规矩森严,令人害怕,她也就不再坚持了。 “你和云黛,各理一屋就是了。本宫嘛,”羽洛在桌边坐下,道,“就坐在这里给你们讲故事可好?” 绛儿听到“故事”二字,脸色才渐渐敞亮了,她抬头看看宸妃娘娘,乖巧地点了点头。 第八十六章 前来串门的丫鬟 “今天说个什么故事好呢?”羽洛托着腮帮子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走经典路线——梁祝! “话说从前,有一女子姓祝名英台,生得娇美伶俐,聪慧过人。从小就喜读诗书,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而故事就要从她女扮男装,外出求学说起……” 动人的民间传说让绛儿和云黛在不觉间,几度停下手中的活儿,就连扫地也克制着使劲,好尽量少发出些响动,免得坏了故事的气氛。 从梁祝相识,到英台入学,再到两人分别,十里相送,羽洛说得绘声绘色,半话半演,将故事中的形象活脱脱地展现了出来,听得人如痴如醉。 绛儿年纪虽小,可对宫中的生活却是了解,她感慨连连,世上怎会有如此扣人心弦的感情?她们这些宫女,不是老死宫中,就是上天眷佑了。要说感情,不过就是“对食”“菜户”一类,寥解寂寞罢了。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99 羽洛听了,无奈地笑道:“人在宫中,身不由己。可日子总是要靠自己过下去的,尽力开心就好。” 绛儿点点头,到宸妃娘娘身边当差,对于她来说,本就是为了“尽力开心”而做的选择。 小小的插曲之后,羽洛的故事还在继续,绛儿和云黛在打扫告一段落之后,都不自觉地靠近围了起来。 两人聚精会神地听着,仿佛完全融入了角色的悲欢离合当中。直到羽洛讲到“化蝶”那一段,啜泣声四起,不仅仅是屋内,就连窗根处也传来了一阵哭声,还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 羽洛循声望去,只见一宫女打扮的女子抹着眼泪入内:“人家以后……再也……不扑蝶了!” 女子哭中夹语,抽动着肩头走到羽洛身边,福身行礼,可眼神却一直没离开羽洛脸上的红记。 就这般直愣愣地打量了一会儿,女子才擦干了眼泪,好似自言自语道:“宸妃娘娘的相貌果真和传说的一样!” 绛儿和云黛到这时才反应过来。 “你是哪宫的丫鬟,怎么敢对娘娘如此无理?”绛儿故作厉声问道。 “我是……附近宫里的。”那丫鬟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拿手一指,正是冷宫的方向。 “安乐宫?”绛儿问。 那安乐宫地处偏僻,初建之时,是给太妃们养老的去处。可不知从何时起,大晟的王上们就把那些因失宠而过分吵嚷的宫眷送到这里“安静思过”,再后来,就演变成了今日无人问津、自生自灭的冷宫了。 那丫鬟被问到“安乐宫”,也没有否认,只说了自己叫作“涵儿”,说罢,还是一个劲儿地问“化蝶”之后的事。 绛儿见她没规没矩的,一直没好气地盯着,可涵儿倒是无所谓,顾自坐下了,只等着羽洛的后续。 “故事到这里就完了,以后的事就要靠你自己去想象咯。”羽洛笑着道,对一个演员而言,观众总是不嫌多的。 靠自己想象?涵儿嘟了嘟嘴,一会儿的工夫又把注意力转到了别处。“宸妃娘娘,你这澄凝宫,宽敞倒是不错,可总好像缺了点什么。” “缺了什么?”云黛在一旁一直没有发话,直到现在才插了一句。 “嗯……”涵儿用手指点着自己的酒窝,想了一会儿,又四处走走看看,才说,“好像,到处都硬邦邦的,没生气。” “你这丫鬟,好生无理,在安乐宫中就没人管束么?”绛儿见她如入无人之境,擅自在娘娘的寝宫内摸摸看看,不禁来气!明明自己就是冷宫中人,还跑来别人的地方说三道四。说到“没生气”,还能有比冷宫更没生气的地方? 涵儿回身,好像是意识到自己越礼了,连忙福身缓言:“娘娘,涵儿只是实话实说,若有得罪,请千万莫怪。” 羽洛见她说的本就与自己同感,自然不会在意。反倒是这个涵儿,让她起了些许兴趣。 看她活泼、不拘束的性格,若真是出自安乐宫,那么这个所谓的“冷宫”,到可以算得上宫中的桃源了! 羽洛正想拉过涵儿,多了解一些,宫门外传来一串脚步声。 为首的是一位姓卫的姑姑,从今日起,她将是澄凝宫的掌事姑姑,不仅仅要照顾宸妃娘娘的起居,还要教导她作为妃子的仪态礼节。 除此之外,卫姑姑身后还跟了几名少监宫女,端着内府送来的首饰珠宝、绫罗彩衣。 羽洛在一接一授之间,竟连涵儿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 —— 华昀宫,正午。 酸甜咸辣,各种口味的菜肴布满了一桌,葵妃只是看着亲弟弟江越大口大口吃着。 “在掖沛庭的差事都顺利么?”葵妃关切地问。 “顺利,不就是整理些旧资料么,容易得很。”江越吞干净了嘴里的食物,道:“姐姐,我正想和你商量这事儿呢,我在掖沛庭当差都已经大半年了,是不是也该挪动挪动了?” 葵妃把视线挪到了弟弟的双眼处,说:“掖沛庭掌管着沛都的大事小情,虽然难免繁琐,可也是个重要的差事,你又有哪里不满?” “姐姐,”江越换了一副恳求的腔调,“天子脚下,哪有什么大事?要真有,也早被那些大臣拿到朝堂上议论了,咱掖沛庭说起来比各地的州府都要高上一级,可论实权远不及外州,整天管理史料文策,我的头都大了!” “怎么,你想调去外州?”葵妃问,“在沛都,还有姐姐能照看你,差事也不重,有什么不好的?” “其实,我也没想去外州。”江越笑嘻嘻地说,“我就是在一个地方待烦了,想换换气氛。姐,王上姐夫那么宠你,你就行行好,替我说上几句,把我调到户部去,怎样?” “户部?你要去户部做什么?” “做个掌司也行。姐,你就帮帮你这唯一的弟弟吧,啊?”江越赔着笑脸道。 “户部是和银粮打交道的地方,你连算盘都打不利索,去了又能做什么?”葵妃紧簇了柳眉。 去了,当然是捞油水咯!江越心想,他可是堂堂葵妃娘娘的亲弟弟! 王上对姐姐的宠顾,满朝皆知,就连后宫也是由姐姐掌管。算起来,他也相当于是个国舅了。要真做了户部掌司,不干活又怎样?上上下下的官吏还不是得讨好于他? 当然,江越的心里话,是断不会与姐姐直说的。“姐,算盘这等小事,我边做边学就是了。” 第八十七章 要官 葵妃低下头,细想了一阵,江越的个性她最是了解,从来都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若是把他放到户部,只怕他贪性难敛。 “挪动的事,先搁着吧。”葵妃拒绝道,“你还是在掖沛庭多学些本事再说。” “姐,”江越不服,“掖沛庭除了搬书摞书,还有什么可学的?这各部各府当中,没有真才实学的人多了去了,还不是靠着各自的门路往上爬?姐姐你都掌理后宫了,我是你唯一的弟弟,却还在府衙里做个小吏,这不也是给葵妃娘娘你丢脸么?” “只要你肯脚踏实地,好好办差,本宫有什么好丢脸的?”葵妃不接他的茬儿。 “我的好娘娘,好姐姐,我不就是要个掌司的位置么,上头还有太司看着,您究竟有什么可不放心的?”江越还是不死心。 “户部不适合你。”葵妃的主意已定。 “户部不行?那就……吏部?”江越紧盯着姐姐的脸色试探,这点变通他还是懂得的,“我在吏部能多结识些朝廷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00 官员,可学的也多,将来的路子也宽,岂不比现在好?” 葵妃默想了一会儿。自去年父母相继过世之后,她也就江越一个亲人了,长姐如母,她又何尝不希望自己的弟弟能出人头地? 早就听说吏部太司为人严谨,如果有他看着,或许…… 江越一直盯着葵妃的表情变化,他见姐姐表情似有些松动,连忙又说:“姐姐,我知道近些时日,你在后宫也不容易,上有太后,下有新眷,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你。若是弟弟将来能在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关键时刻也好挺姐姐一把不是?” 葵妃听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姐姐的事你不必操心,专心当好你的差事比什么都强!姐姐身在后宫,朝前的事本不好多言,你也别抱多大希望就是。” “姐,那你是答应了?”江越喜上眉梢,再一次确认。 葵妃没有再言,只是把一盘鹿肉往他面前推了推:“这是你爱吃的,多吃点。” —— —— 夜。 郭旭在街边的酒肆喝酒。 他把玩着从父亲那里偷来的鹰头符,正筹划着要怎么报复秦汕那小子! 他输了与秦汕的赌约,可这并不能怪他! 秦汕是刑部太司秦玉的公子,有一帮衙役相助,而他却只有一个严于管教、“一毛不拔”的父亲。 要是父亲肯让他借走一队兵卒,那这赌约的胜果还不一定花落谁家呢?他也就更不会在今日遇到秦汕的马车,躬身避让! 秦汕手下的那些个狗腿子的笑声在他脑中挥之不去!如此奇耻大辱,他怎么可能轻易忘记?! 这一切,说到底,还是父亲不好。不让他借兵,难道他还不会自己动手,偷兵符么?他早就在无意中发现,鹰头符就被父亲锁在书房的暗格当中! 现在想来,他早就该下手的…… 郭旭又让小二沽了一壶酒。他反复瞧着兵符,一个小小的铜块,竟能挥动大军!想来也是神奇! 如今兵符是到手了,可他该怎么用呢?是召集些人马,教训秦汕一顿出出白天的恶气,还是…… 郭旭边喝边想,一时间也举棋难定,倘若真要对秦汕下手,那可必须得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一想到他还有个刑部太司的爹,郭旭的心就凉了一截!要真是把事情闹大了,不仅仅是秦家,就连父亲也不会轻易绕过自己! 偷取兵符,可是大罪!郭旭几杯下肚,方才的怒胆竟缩回去了!都说酒壮人胆,怎么到他这里,却越喝越心虚了? 要不然,还是趁爹爹没发现之前把兵符放回去?虽然父亲不至于每日查看,可万一…… 郭旭丢了一口下酒菜进嘴里,心中的动摇,越来越烈。他左思右想,也没得出任何结论,反倒是桌上的酒菜被消灭了大半,让他渐渐地有些醉意上头。 可郭旭没有想到的是,在人多眼杂的地方,还有好几双并不友善的眼睛正紧盯着他。 —— —— 西岐王宣于崇已经到了临近的小镇,他远眺沛都的方向,回忆无穷无尽地涌上来,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让他无从躲避。 “主子,咱们再过一日,就要入沛都了。”修予道。 宣于崇洗漱过后,缓缓问道:“咱们派去沛都的先行队伍,应该已经入城了吧?” “是。”修予答,“今早就到了,他们装扮成商人、樵夫、歌女,还有小贩,分散入城。相信现在,已经和咱们这几年安排入沛都的人接上了线。” “一切顺当就好。”宣于崇道。 “不过,主子……”修予似有事要报,“咱们的人在沛都看见了一件不寻常的事,刚飞鸽传书过来。” “什么事不寻常?” “是关于……林奎的事。”修予提到主子的心头大恨,不免有些吞吐。 “往下说。”宣于崇催了一声。 “是这样,”修予一五一十道来,“他们在一间酒肆外偶然看见林奎率人偷袭了一位青年人,还从那青年手中抢走了一个铜符。” “什么样的铜符?”宣于崇追问。 “信报中提到夜色太黑,看得不真切,仿佛是有一个鹰头模样的刻印在符上。”修予说,“不过咱们的人后来跟踪了那位青年,一直看到他进入了郭项府中。” “郭项!那就没错了,是鹰头符!”宣于崇深吸了一口气,摇着头道,“沛都驻营的军符竟然落到了林奎的手里,郭项这次可是有大麻烦了。” “主子,那郭项派人在我们西疆马族中间伤人离间,上次还差点害了主子的性命。这一回,就让他与林奎狗咬狗,倒霉也是活该!” 宣于崇听修予这般一说,沉思良久,还是摇了头:“如今沛都的形势与我当年离开的时候定然大不相同了。对我这个西岐王虎视眈眈的人不在少数,敌人内部的牵制与矛盾,对我们来说并不是坏事。” 修予从旁听着,似懂非懂。他本就不似主子,鲜少涉猎兵法谋策,几个弯一转,就闹糊涂了。“主子,您刚才的意思是?” “郭项虽是太后的远亲,却力在军政,而林奎是宫卫统领,与太后王上都走得颇近。相比之下,后者的威胁显然更大。”宣于崇仔细分析道,“丢失兵符可是杀头的大罪,就算郭项与太后沾亲,也免不了失势。这对我们而言,弊大于利啊!” “主子,那咱们……”修予原本还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可经宣于崇一通分析,也着急了起来。 “先静观其变吧。”宣于崇道。 必要的时候,尽管违心,他还是得想法拉郭项一把! 第八十八章 柳树 康宁宫。 卫姑姑剥了一粒枇杷,切小了再送到太后的嘴边。 “宸妃在澄凝宫住得还习惯么?”太后问道。 “宫中吃住样样优渥,娘娘自然是满意的。”卫姑姑答,“就是上下进退的礼仪,娘娘倒是记下了,不过……” “宸妃入宫,是为了稳定民心的,不会真的得恩宠。她一介凡野女子,礼仪方面,只要不出格,就由她去吧。”太后说道。澄凝宫偏远,量宸妃再能折腾,只要闹不到她的康宁宫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罢。 “是,奴婢记住了。”卫姑姑应道。 太后起身,在屋内走动了几步,才又转身吩咐:“你在澄凝宫内,定要做好哀家的眼睛与耳朵。无论宸妃是否有真本事,只要宸女的名号在外,朝前的斗争就难免会与牵扯上她。平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01 日里,她做过些什么,见过些什么人,你都要一一记下,报于哀家!” 太后说到此处,骤然想起西岐王不日也将入宫,遂又加了一句:“你尤其要留心朝内的王爷大臣们。宸女不寻人,并不代表别有用心之人不会主动寻她。” 卫姑姑上前一步,躬身诺道:“太后的吩咐,奴婢定当谨遵。” 太后点头,又在房中踱步了片刻,琪姑姑从外堂进来,福身禀道:“太后娘娘,茹淑媛过来请安了。” “让她进来吧。”太后坐回到软席上,一边是莫茹娴缓步入内,一边是卫姑姑识趣地低腰退下。 “茹娴给太后请安。”茹淑媛银铃般的声音格外清脆。 “快,过来坐吧。”太后眉开眼笑地招呼道,“你一进宫来,哀家也就多个人能说说话了。” “太后身边陪着说话的人定是不少,茹娴还怕轮不上呢。”莫茹娴软语软调,很是动听。 “你呀,还是像小时候那般嘴甜。”太后让琪姑姑把点心山果都端了上来,对茹娴说,“来,趁新鲜快尝尝。” 茹娴让宫女拿了布巾过来,清了清双手,剥了一个枇杷,先给太后,然后才到自己。 “娴儿,听说你让那位戚容华住进你的兰婷宫了?”太后问。 “是的。”茹娴说,“那戚霜儿生得娇艳,葵妃似乎有意要压她。茹娴也是见她可怜,才收入自己宫中。” 太后听后,默然了一会儿,在御选之时,她就感受到了葵妃对戚霜儿若有似无的敌意。女子好妒,在宫中也不鲜见。只是戚霜儿偏巧也是沅州出身,这让她多少有些放心不下。 “戚容华并非出自富贵之家,她的底细,你可有查过?”太后问茹娴。 “太后放心,茹娴早就差人去沅州问过了。”茹娴道,“那戚霜儿是沅州沦城人,早年家乡遭灾,孤苦无依,辗转做了沦城治下永县承的养女,由此进宫,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沦城?太后暗自思量,在她的印象中,葵妃是出身于鄂城。两座城池各占了沅州的南北两向,如此想来,那两人应当是难有交集。 “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戚容华承宠?”太后问得直接。宫里人的心眼与斗争她经历得多了,茹娴是自己人,有些话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应该就是近几日的事吧。”茹娴道,“御选的时候王上就对霜儿青眼有加,茹娴想不如趁热打铁,把王上的注意力从葵妃身上夺过来。” 太后抿了一口热茶,不紧不慢地说:“这人呐,总是得不到的东西最好。对坐拥天下的王上而言,就更是如此。” “太后的意思,是要缓一缓?”茹娴问。 太后微微地点了头,说道:“娴儿,你还年轻,涉世未深,容易把事情想简单了。戚容华无背景、无家势,现在在人前示弱,是必然的。短短几日,你对她的了解并不足够。黑白对弈,若是下错了棋子,难保损兵折将的不是自己。” “太后所言,字字珠玑,茹娴的见识果然还是不够。”莫茹娴边品边说。 “娴儿,你才入宫,有些事看不透也属正常。宫中之事不比寻常人家,事事交错,件件旋涡,一颦一步都要谨慎再谨慎才好。” 茹娴听后,止不住点头,连称受教!她相信,有太后撑腰,搬倒葵妃是迟早的事! —— —— 澄凝宫。 羽洛一大早起身,就听得院中嘈杂的响动。 “绛儿,外边出什么事了?”羽洛问。 绛儿打开门,把脑袋探出去望了几眼,还没答话,就见卫姑姑端了早食进来。 “娘娘,是奴婢让小宽子他们把院角的那株柳树伐了。半死不活的,留着总是晦气。”卫姑姑道。 羽洛作势往外望去,先是“哦”了一声,随后又问:“卫姑姑,柳树难活,全是因为之前澄凝宫闲置,乏人照料,位置也不好。与其伐了,不如挪个地方吧?” 卫姑姑把早食一一摆好,才回应说:“娘娘,这宫里的摆设朝向、景致方位,都是在建造时请卜官占卜过的,一土一木,虽不起眼,却都连着吉凶,随意挪动不得。” 羽洛眨巴着双眼听着,心中万难苟同,“一土一木都连着吉凶”?要真有这么玄乎,她岂不是每天都要给花草点名,给圃土过磅? 再说了,挪动不得,就砍伐得? 羽洛微张了口,正犹豫着是否该给这些宫人们普及一下唯物主义思想,卫姑姑就先开口补充了。 “娘娘,其实柳树也是易养的。若是娘娘喜欢,等小宽子他们把枯枝烂根都去干净了,留下有生气的根苗,重新种过便是。” 种树?羽洛一听顿时来了劲儿,她都已经闷了好久了。 “绛儿、云黛,快,帮我换身简便的衣服。”羽洛摩拳擦掌,都等不及了。要不说古代宫廷生活无趣呢,一个玩泥巴都能让人兴奋不已! 羽洛随意用了一些早食,急急忙忙换好了衣衫,拉着云黛、绛儿去院中给小宽子、小厚子“打下手”。 卫姑姑阻拦不及,眼见着宸妃娘娘弄得满手是泥,想搬出礼数规劝几句,却又想起了太后的嘱咐——“只要不出格,就由她去吧”。 罢了,她眼不见为净就是。 卫姑姑向羽洛告了退,收拾了用剩的早食,往伙房去了。 要说起种树,羽洛是个百分百的外行。小宽子、小厚子也只懂得敲敲砍砍的,绛儿就更不用说了。 倒是云黛在疆留岛上种过草药花木,懂得一些分枝移接的方法,只是不知道这柳树的习性如何。 五个人七手八脚,你一嘴我一言的,到了也就是捡了几处还冒有新芽的根枝,往向阳的地方稍稍扶动了一下,再用泥土盖好罢了。 对于柳树的前景,大家把握缺缺,可一番折腾下来,每个人都好似顶了一脸的土灰,“你”呀“我”呀地称呼着,连尊卑都忘却了。 第八十九章 又见涵儿 “宸妃娘娘的宫里还真是热闹!”清脆的说话声自大门外传来。 羽洛顺着声音寻去,只见说话人是之前来过的丫鬟涵儿。 “你怎么又来了?”绛儿不知怎么,就是不太喜欢这个没大没小的不速之客。 “我路过,听见澄凝宫中热闹非凡,就进来看看。宸妃娘娘都没说什么,怎么,你一个末等小宫女,还不许啊?”涵儿朝着绛儿做了一个鬼脸,转向羽洛时,倒是有几分恭敬之意。 “涵儿见过宸妃娘娘。”涵儿半福了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02 身子道。 “哼,冷宫出来的人,连行礼都不会。”绛儿随着羽洛经过卫姑姑连日的礼仪教导,再见她十分不标准的姿势,很是不满,“福身哪是这样的?腰要更低才是。” “要多低?”涵儿明知故问。 “要这么低。”绛儿对着涵儿做了一个示范。 涵儿围着绛儿看了一圈,故意打趣道:“做得不错,免礼吧!我下次注意就是了。” “你……”绛儿急忙起身,见涵儿含着笑意捉弄自己,心中不平,转头就向着羽洛道,“娘娘,你看她……” 羽洛看着两人,只觉得有些好笑。绛儿平日里文静得很,唯独见到涵儿时,才显出几分气势来。 至于这个涵儿嘛,活泼开朗,倒是与自己对脾气。 “行了行了,这几日,满耳朵都是礼数、仪态的。”羽洛说这话时,下意识地往卫姑姑方才离去的方向瞄了几眼。她吐了吐舌头才又说:“难得卫姑姑不在,咱们几个又都好似泥人一般,就别在乎那许多规矩了。” 绛儿听主子这般说了,也只好撅撅嘴退到一边。 涵儿却是走近了几步,直盯着羽洛一脸的泥土瞧:“娘娘,这是在做什么?” “种树。”羽洛看了看周围几人,瞬间又改了口,“玩泥巴,顺便种树。” “泥巴又黑又脏,有什么好玩的?”涵儿接着问道。 “你试试就知道了,凉凉软软的触感,会让人的心情变好。”羽洛道,“再说了,我闷在这宫里,除了学习礼仪,就是吃喝睡,再不找些别的事做,简直就要成为一只‘有教养的猪’了。” “有教养的猪?”涵儿听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伸出一根手指,往泥土中戳了一下,凉凉的感觉的确不差。 “宸妃娘娘,你相貌虽丑,可人却是有趣得紧。”涵儿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言语当中,还是褒义居多。 可她的“丑”字才出口,就被绛儿白了一眼。 “娘娘,你看她这般口没遮拦,胡说八道的!”绛儿指着涵儿直嚷。 骤然间,涵儿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连道歉:“宸妃娘娘,涵儿不是那个意思,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涵儿知错了。” 羽洛来回看了那一对“冤家”似的两人,心中当然不在意,可嘴上却故意说道:“既然知错了,就该受罚。” “受罚?”涵儿有些意外。 “娘娘,打算怎么罚涵儿?”涵儿小心翼翼地问道,她一直以为宸妃是很好相处的人,可谁让自己戳中了人家的痛处呢! “嗯,让本宫想想。”羽洛故意端起了娘娘的架子,想了一刻才道,“就罚你也和我们一样,做个泥人吧!” 羽洛说罢,朝绛儿、云黛分别使了个眼色。 大家各自捧了两手泥土,往涵儿脸上抹去。 “啊——”涵儿惊叫着躲闪,绛儿不弃地直追。 几番打闹之后,又都转成了大笑。 澄凝宫中确确实实比先前更热闹了! —— —— 华昀宫,晨。 “爱妃?人呢?怎么不出来迎接寡人?”宣于嶙还没进屋,就高着嗓音喊道。 葵妃急匆匆地赶来,莲步快行,让她险些踩到了自己的裙角,幸好有汐姑姑在一旁扶着,才不至于摔倒。 “葵儿见过王上。王上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葵妃柔声轻问。算算时辰,王上应当是刚下早朝。 “寡人想念爱妃了,就过来坐坐。”宣于嶙拉过葵妃的柔荑,握在手里轻轻磨搓着,“爱妃这是刚起?寡人该不是扰了你的美梦吧?” “臣妾早就醒了。”葵妃待宣于嶙的手劲稍松,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似有些害羞地跟在王上身后入内。 宣于嶙手上一空,步伐也随之一顿。“爱妃,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是这般害羞?” 他大手一揽,环过葵妃的柳腰,一低头,就在她的红唇上印了一下。 “王上!”葵妃半推半就,咬了嘴唇道,“下人们都看着呢!” “看着怕什么?寡人疼爱自己的妃子,有什么不对的?”宣于嶙托起了葵妃的下巴,她那躲闪中带着娇羞的面容让他怎么都看不腻。 葵妃把头一扭,绕开了宣于嶙火热的眼神,余光往身后一瞥,只见王上身后还跟了几位端着绸缎布匹的宫人。 “王上,这是什么?”葵妃边问边从宣于嶙的怀中脱身。 “天气转暖,寡人听说宫中要制夏衣了,”宣于嶙招呼着下人上前,指着那两匹采了金线的绸缎,语带讨好地说,“就特地让人挑了两匹最好的料子,先给爱妃你送来。” 葵妃步到衣料前,伸手触摸了,绸料绵软,色泽鲜亮,上头的纹绣更是精细如生,花似带香,叶似风动,果然都是上好的。 葵妃爱不释手的模样让宣于嶙这个送礼的也心情敞亮。 “喜欢么?”宣于嶙在她耳畔问道。 葵妃浅笑着点头,略带感动地问:“如此好的绸料,王上只给了葵儿一人?” 宣于嶙闻着她的发香,从背后搂着了葵妃说:“那是当然,香衣也要配美人才对嘛!” 葵妃侧了脑袋,娇曳地一笑:“葵儿多谢王上挂心。不过——” “不过什么?”宣于嶙问。 葵妃指了其中一匹说:“太后娘娘最喜紫色,这君兰的纹饰也好,正配康宁宫的园景。这一匹,该给太后才是。” 宣于嶙闻言,把葵妃搂得更紧了:“寡人的爱妃,就是通事理。既然这样,就劳烦爱妃给母后送去吧。” 第九十章 刻意树敌 “王上,”葵妃挣开了宣于嶙的双手,转过身道,“太后一直都不是很喜欢葵儿,若是经了臣妾的手,只怕太后娘娘连东西都一气看不上眼了。” “爱妃你多虑了。”宣于嶙说。其实母后对葵妃的态度他也不是不清楚,只是他一直不明白,葵儿通情达理、深知进退,还貌若天仙,母后怎么就容她不下? “臣妾是否多虑,王上心里清楚。”葵妃道,“这宫里大大小小的事,哪有不透风的?王上今天亲自带着绫罗过来,想必早就传到太后的耳中了。这独一份的美事,就算臣妾受得,王上再见太后也难免惭愧,倒不如趁现在,王上亲自给太后送去,也是一份孝心。” “爱妃,这宫里,也只有你最想着寡人。”宣于嶙又在葵妃面颊上香了一口。 “行了,王上。”葵妃用手拨弄着自己的发丝,目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03 光又转到了另一匹青绿色的绸料上。 “听说宸妃妹妹在鉴秀宫的时候总喜欢穿一身绿衣。”葵妃缓缓说道,“这匹绸料王上就给她送去吧。衣裳能衬人,就算是宸妃妹妹,只要打扮得用心一些,也能好看的。” “宸妃?爱妃这是在玩笑吧?”宣于嶙一想起那一脸的红记,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就她那副德性,怎么打扮都是多余。寡人根本就不想见她。爱妃以后莫要再提了,就当宫中从未有过这人吧。” “王上,瞧您说的。”葵妃伸手替宣于嶙正了正衣领,“宸妃再怎么说也是王上的妃子,又是天下闻名的宸女,她在宫中,对社稷是有好处的,王上应当与她更亲近些才是。” 葵妃的这番论调,宣于嶙早在母后那里听得厌烦了,他索性用嘴堵住了葵妃的口。浅尝蜜甜之后,他才发话:“寡人特意挑选的绸料,爱妃留着自己用就是了,给宸妃岂不是浪费了?就她这模样,穿什么都不顶用。” 葵妃的眼神流连在绸料上,似乎有几分不舍,她犹豫了一阵,才又道:“王上,臣妾替君王后掌理后宫,本来就是个惹人闲话的位置,如今宸妃妹妹新近入宫,不受王宠也就罢了,可葵儿若是在生活用度上再亏短了她,只怕……” “怕什么?”宣于嶙最不喜看到葵妃愁眉不展的模样,“这是寡人的后宫,寡人的天下,小小的一件东西,寡人爱给谁就给谁,看谁敢多言?” 葵妃见王上语带怒意,不禁起身告错:“王上,都是臣妾多言,让王上不悦了。” 宣于嶙见状,连忙软化了面色,把葵妃拉回怀中。“爱妃,寡人可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看看,两匹衣料都是寡人特意拿过来为博你一笑的,你将一匹给太后也就罢了,另一匹再要送人可就是不领寡人的心意了。到时候,可别怪寡人罚你。”宣于嶙说着点了葵妃的鼻尖,宠溺之意浓得下人们都知趣地别过了眼。 葵妃不再言语,将脑袋靠在宣于嶙的胸膛上安静了一会儿,才催促着王上赶紧去太后那里请安。 宣于嶙依依不舍地离去,前脚才出华昀宫的大门,葵妃就吩咐了汐姑姑,泡茶漱口。 汐姑姑一边伺候着,一边说道:“宫中制夏衣,娘娘恐怕又要忙碌了。” 葵妃含了一口茶,漱口后吐在铜盆里:“可不是么,各宫的配给,多少好坏,难调众口。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若是君王后出面也就罢了,偏偏她只图清静,还不是苦了本宫。” 汐姑姑拿来了布巾,沾了主子嘴角上的水渍,又说:“掌理后宫果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是啊,尤其是像本宫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葵妃说着,让汐姑姑把那匹青绿的绸料收下,隔日好做成彩衣。 “娘娘,那宸妃娘娘那里,该如何安排才好?”汐姑姑问。 “宸妃?”葵妃轻笑了一声,语气中透显出无尽地冰冷,“就凭她,也敢称个妃?像她这样无脑又无色的女人,在宫中,只会令人碍眼罢了。” “那娘娘刚才为何还要在王上面前替宸妃说话?”汐姑姑问。 “王上的心思我最明白,他执政一年有余了,却事事要任凭太后左右。母子情深是不假,可一点怨言没有也不至于。我若是顺着太后的意思,说得越多,王上对宸妃的厌烦感就越重。哪一天,把她赶出宫去才好呢。” “可是娘娘。”汐姑姑是看着葵妃长大的,一直伺候在身边,她的心思是再明白不过了,“咱们在宫中已然四面树敌,若是再加一个宸妃……” “树敌?”葵妃又笑了,“打我第一天进宫起,这大晟宫中就满是敌人了,还怕再多她一个?对手越多,我才能越警醒。” 汐姑姑知道娘娘心中自有打算,也就不再多言,于是又换了一个话题:“娘娘,方才王上过来,娘娘怎么没提越公子要去吏部的事?” 葵妃一想到自己的弟弟,叹了一口气,让他去吏部不知道是否真的是好,再者,要官一事也不能说得太过直接,落人话柄。 “现在还不是时候。”葵妃只能对汐姑姑如是说。 —— —— 黄昏,宫中以西岐王回宫为名,举办大宴。 除了太后、王上、君王后、葵妃之外,勤王与引文王妃也纷纷到场。 觥筹佳宴,群舞钟笙,粉饰了一堂的“祥和”。 “崇儿一去西疆多年,数年未见,相貌神情可是越来越像先王了。”太后身坐东位,居高临下地说道。 “多谢太后挂念。”宣于崇面对太后,虚笑以对。 “长久不见,这一家人都要变生分了。你也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挂念呢?”太后往宣于嶙处瞥了一眼,只见他眼中只有葵妃。 无论是坐位也好,气势也罢,葵妃的气焰都在君王后之上。太后故意干咳了一声,对王上说道:“王上,你与崇儿也是多年未见了,兄弟情深,想必也有不少话要说吧。” 第九十一章 虚情假意的宴席 宣于嶙见太后点名,连忙将视线转向了宣于崇,勉强说着:“十一弟,西疆不比沛都,尽是荒野之地,你一去经年,定是受了不少苦,这人看着也比以前黑瘦了。” “回王上,臣弟初去西疆时,确有不惯。羊奶味膻,帐篷又不似木楼牢固。不过日子久了,也就好了。如今离了草原,反倒有些不惯了。”宣于崇说道。 “西疆自然是比不了沛都的。”太后将话锋一转,“哀家听说你在西疆不以王爷自称,却去做些小本经营的买卖,这又是何苦呢?” “太后,崇儿在西疆策马草原,天庐星被,视野越是开阔,心境就越是淡然。设几门生意,自立一府,过过平凡日子,也是享受。”宣于崇知道无论说什么太后对自己的敌意都不会减弱分毫的,但求无错,捧个场面罢了。 “你是王子,注定是平凡不了的。就算远在西疆,也该注意点身份。” 太后语不经意,却带了几分责备。 宣于崇听后,急忙回道:“太后所言极是,是崇儿考虑欠周了。” 太后在此时举起酒觞,领众人齐饮了一杯,这才说道:“你看看,天家人说话就是少不得斟酌,哀家不过是许久不见,怕十一你在西疆吃苦罢了,怎么几句话一说,倒好像是责怪于你了呢。” “太后的关心,崇儿明白。”宣于崇于是接道。 太后微微一笑,把目光又转到了勤王身上:“璟儿,小的时候,你就与崇儿走得近,怎么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04 今天团聚的大好日子,就属你沉默?” 宣于璟闻言,正想举杯相敬十一,太后却又开了口:“对了,你们在西疆早就见过面了,看哀家这记性,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太后俯视而下,每一字每一句都好像在敲打着两人。 勤王的眼光避开了十一,直视太后说道:“太后正值盛年,何来糊涂一说。” “璟儿你也不用安慰哀家,这人岂有不老的?哀家再过几日,就年逾五十了。所幸的事,大晟朝中还有你们这些贤王,有你们辅佐王上,哀家就算是真糊涂了,也没什么好忧心的。” 此话一出,宣于崇与宣于璟都暗自捏了一把汗,太后好似无心之言,实则是在刺探他们二人的从政之心。 宣于璟还是一副愚者的模样:“璟儿只求不给王上添乱就好。” 宣于崇则是小心回道:“儿臣在西疆居住多时,闲云野鹤,整日也就是打算着柴米油盐,哪里还懂得朝野政事?此次回沛都,只求给太后尽孝贺寿而已。” “哀家知道你是有孝心的孩子。可你毕竟身为王子,哀家怎能忍心放你一人远在西疆受苦呢?”太后徐徐说道,“朝政之事,说浅了也与柴米油盐相距不远,你天性聪颖,只要愿意学,哪有不会的?” “这——”宣于崇心有为难,听太后的意思,是不打算放他回西疆了。 “罢了罢了,来日方长,入朝之事咱们以后再议就是。”太后点到为止,未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今日是家宴,你们这几个小辈能同时进宫,陪哀家闲话,实属难得。来,难得高兴,咱们再喝一杯!” 酒至半酣,太后环视一堂,突然对着宣于崇长叹了一声:“哎,这么好的日子,真可惜,尹妃妹妹她走得早,看不见自己的儿子长大成人。可惜啊,当年要不是你母亲不洁身自好,哎……” 尹妃的话题一出,宣于崇胸中的怒火就熊熊燃起。不洁身自好?!那还不是拜你太后所污?! 他隐在桌后的双拳奋力而握,似要把指节之间的空气都捏碎一般! 悲叹的是,太后当前,他竟然连愤慨的表情都不能显现! 宣于崇硬是强吸了一口凉气,把眼中的怒意收敛了。他举起酒觞,满饮一杯,略带哀伤地叹了一口气。 太后一直注视着宣于崇的表情,见他克制如此,既安心又忧心。 安心的是,只有处于弱势的人才需要掩饰。他奉旨入沛都也好,在自己面前不显山露水也好,无非都是因为他无力反抗。 而忧心的是,宣于崇已不像当年般年少气盛无遮拦,现在的他懂得分辨场合,掩饰情绪,这就足以说明他成熟了,更难对付了。 无论如何,只要他人在沛都,没有马族相援,应当是掀不起大波浪的。 太后见气氛有些僵硬,顺势缓了口气道:“你们看,还说哀家不老?这人年纪大了,不胜酒力,才喝了两口,就又回想当年了。罢了罢了,咱们不提这些了。崇儿,你这次回宫,哀家已经命人把你之前住过的昌琪宫重新布置过,你且住着,若是有缺的短的,尽管开口就是。” 太后表面美意,可让宣于崇久住宫中,实与软禁无异。可叹的是,他别无选择。除了起身言谢,又能怎样呢? 一桌酒席,涩苦难咽,于宣于崇是如此,于勤王也是如此。 他与十一是年少时就在一起的同伴,太后要对宣于崇下手,又怎会不捎带上他呢? —— —— 澄凝宫。 羽洛把鱼肉用白水漂淡,蹑手蹑脚地放到院子的角落里。一宫的人都躲在屋子里,陪着他们的宸妃娘娘扒门缝。 不到一会儿,就有一只白底黑纹的小家伙一步三顾地靠近。 想不到在深宫大院当中,竟然也会有野生的猫咪存在,而且,它已经一连光顾澄凝宫两天了。 羽洛远远望着这个不请自来的小客人,一盯就是半晌。 “娘娘要是喜欢,奴才这就把这小东西抓来。”小宽子讨好地道。 “千万不要,猫咪是很敏感的动物,越是强硬它就躲得越远。”羽洛的眼神不离,“多喂几次,等它信任你了,就会开始在你的腿边蹭来蹭去的。” “蹭来蹭去?”绛儿不太明白。 “那是猫儿们表露好感的方式。”云黛接道。 云黛除了对草药之外,就是对各种受伤的、饥饿的,或是可怜的小动物尽心尽力了。 从根本上来说,就连羽洛也是她拣回疆留岛的动物之一。 小猫吃饱之后,在院中晒了一会儿太阳,懒洋洋地用舌头梳理着自己的毛发,看得羽洛也被传染了几分慵懒,舒了舒脖子,又伸了一个懒腰。 第九十二章 故地重驻 如此宁静的时光,原本可以维持得更久一些,可送新制夏衣的宫女们正好在这个时候过来。 “娘娘,今年的夏衣已经做好,请娘娘过目。”卫姑姑说。 “让她们呈上来吧。”羽洛见小猫的踪影已经消失,些许失落地坐下。 卫姑姑闻言,将候在门外的宫女引进屋内,待托盘上的锦布一一掀开,她却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盘中的衣物既非绸衣,又非纱裙,素净的布料上只有几处不起眼的小绣饰,这哪里是该呈给娘娘的东西?! “你们好大的胆子!”卫姑姑厉声说道,“是谁让你们拿这样的东西过来的?” 宫女们见状,相继跪下,直说着:“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可送往各宫的东西都是由司衣属齐备,奴婢们只是负责将东西送来。” “还敢狡辩!你们送来之前难道就不会检查一番?如此货色,是该给宸妃娘娘的么?”卫姑姑丝毫不吃这一套,宫中人最是现实,不受王宠的女人就算份位再高,也少不了要吃下人们的闷亏。 可宸妃娘娘是不同的,太后早就下令,要宫中上下好生伺候,不得有分毫怠慢。到底是谁有那么大胆子,敢驳了太后的懿旨?! 宫女们见祸事临头,连连叩首,为首的宫女斗胆言道:“回姑姑,这确实不关奴婢们的事啊,今年夏衣的配给都是由掌宫娘娘管理。奴婢们就算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出此纰漏啊!” 掌宫娘娘?!卫姑姑默然了半晌,君王后鲜少管理宫中事务,所谓的掌宫娘娘,除了葵妃,还能是何人? 可宸妃娘娘既不争宠,也不夺利,葵妃为何要排挤于她?卫姑姑百思不得其解,只想着这事恐怕还是该奏报太后知晓。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05 宫女们叩头顿首,个个都怕得咬紧了嘴唇。宫中娘娘们明里暗里地较劲,到最后吃苦受罚的却往往是她们这些个宫女。 羽洛在一旁,直到卫姑姑的训问告一段落,才仔细打量起她的新夏衣。 若是按照平常人家的标准来说,这些衣物已算不错。可宫中的规矩甚多,衣食住行都有规制,想必这些东西并不及她作为一个妃子应有的标准。 羽洛早就想象过宫中人的势力心态,却没料到一切尽发生得如此之快,如此不假掩饰。 “卫姑姑,她们不过也就是跑腿的而已,就让她们走吧。”羽洛犹豫了一阵,也只是把这几个宫女遣走。 “娘娘,那这夏衣?”卫姑姑问。 “留下吧。”羽洛若有所思地道。 她不想牵扯进后宫嫔妃间的攀比争斗,却也不愿做一个任人踩在头顶的“小白兔”。 她以宸女的身份入宫,总归还是该有一点点傲气的。一味忍气吞声当然与角色不符,可这毕竟才是第一次,以后到底该如何处理呢? —— —— 昌琪宫。 宣于崇故地重驻,物是人非。宫中的每一块砖石、每一株草木都好像在讲述着一段故事,有感人的,也有悲伤的。 他从西疆带了秋戈、夏时两名丫鬟,以及当年一同带出宫去的小谷子、小宇子过来,修予自小就是他的伴读,经太后应允,许其进宫陪同。 太后出人意料的,并没有再往他的昌琪宫内塞人。许是因为他身在禁宫,插翅难飞,又或许是太后想让他掉以轻心。 宣于崇面对书案思量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放下对抗太后的心思,毕竟来日方长。眼前,他还有更加急迫的事需要考虑。 今日是他头一日临朝,前朝的旧臣,他认得的就只剩下大司卿柳弛颉与博史令王罕了。军、工、吏、刑、户、礼六部的太司,再加上京卫令、掖沛庭庭尹,不是原太子府中人,就是太后的远近亲戚。 短短数年之间,宣于嶙在太后的扶持下,不仅仅是远放了他众多的奚姓兄弟们,就连朝堂上,也几乎都换上了自己人。 “哎——”宣于崇叹息一声,在如此狭小阴暗的空间中谋生,也难怪勤王要以愚笨覆面! 八面围敌,就算他不想援手郭项也不行啊! 早朝之上,王上已经以旧符换新为名,要求郭项呈上手中的鹰头符。鹰头符背面印有代表王令的朝号,郭项旗下的驻沛营,有不少先王时代的旧军,旧兵符沿用至今,也算是王上为了安抚军心而默许的。 宣于嶙登基已一年有余,到了今日,骤然想起要换新符,可想而知,这与林奎的耳畔之言定然脱不了干系! 宣于崇沉思再三,脑中出现一个“熔”字。 他照着大晟国史,在纸上歪歪斜斜地画上了几笔看似毫无意义的符号。 “修予,后墙上通往浣衣院的暗洞还在么?”宣于崇问道。 “主子,还在。”修予答,“我早就查看过了,不仅仅是那个暗洞,就连浣衣院内通往宫外的河流都不曾变道。咱们事先在河川下游买下的茅舍总算是能派上用场了。” “那就好。”宣于崇将纸交与修予,“你让秋戈找块碎布,按这笔迹绣上。注意,莫要绣得太过精细,有个形状就行了。” 流经浣衣院的河流在出宫前段,虽有侍卫把守,但像碎布、线团之类的废物,顶多也就是草草望过。 他利用大晟国史加密的符号,就算被截下,也只会被当作无意义的失败绣作。 如此看来,太后让他住回到自己熟悉的昌琪宫中,也算是唯一的幸事了! “修予明白。”修予拿了东西出去。 屋门打开,也不知从哪里转来了一声猫叫。宣于崇下意识地往屋外瞟了一眼。 “主子,这昌琪宫闲置已久,好像是有小猫在后院廊下做了窝,我这就让人把它赶走。”修予说道。 “猫?怎么之前没有看到?”宣于崇随口一问。 “回主子,这猫一到白天,进进出出的,也不知都去了哪里。”修予答道,他早就想把它赶跑了,可每次一到动手,就发现猫窝是空的。 进进出出?宣于崇远眺宫墙,墙外的侍卫队逡巡不断! 他径自感叹,自己堂堂一名王爷,竟还不如一只猫来得自由自在! “算了,由它去吧。”宣于崇说道。 第九十三章 熔! 郭府。 郭项气急交错,丢失兵符,是足以灭门的大罪! 他怎么就养出了如此的不肖子?! 郭项紧咬双唇,一言不发地把自己关进屋内。就连一向护着儿子的郭夫人也不敢多语半句! 儿子郭旭早在两天前就被他关入房中自省了,事到如今,他反而是没了责备的心气。 “老爷,我们再加派些人手出外寻找,说不定……”管家郭安说的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不,不能派人!”郭项紧簇剑眉,“不仅不能再多派人手,之前遣出去的人也要尽量召回来,只留几个可靠的,暗中寻查。这种时候若再大肆派人,不就等于昭告天下,我郭项把兵符弄丢了!” “老爷,减少人手,那不是愈发找寻无望了么?”郭安急得团团转,自老爷当上统军之后,几度征战,都没有像今天这般危急! 郭项也是没了法子,闭上双眼,只觉得脑中一片凌乱。王上命他隔日就要交出兵符,事起突然,仅大半日的时间,他还能如何应对? “老爷,还是先喝口茶,去去惊吧。”郭安端上茶碗。 郭项望着杯中的水面,茶梗浮动,乱如麻团的心绪总算是露了一头。“郭安,你说,会是什么人从旭儿手中抢了兵符?” “这——老奴,说不好。”郭安没有半分头绪。 “旧朝的鹰头符已经沿用了一年有余,王上一直不曾在意。怎么我府中的兵符一丢,就赶上旧符换新呢?”郭项说出了心头最大的疑问。这一切,若只是巧合,那上天待他,可谓薄情。 “依老爷的意思,是有人先行盗符,而后故意发难?”郭安问出此句,心头一颤。 且不管是谁这般狠毒,若真是有人蓄意为之,那他们找回兵符就是件不可能的任务了! 郭项再往深处揣测了一番,能在王上身边说上话,又与自己有嫌隙之人,最大的可能莫过于林奎!西疆行刺败露一事,他早料到林奎不会轻易放过。 “老爷,那王上他,该不会已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06 经知道老爷的兵符已丢?”郭安的额头渐渐布满了细汗。 “应当还不至于。”郭项说,“当今王上并非城府深邃之人,他若有实据在握,又何必拐弯抹角?更何况,无论是谁,下手抢夺兵符也是死罪一条,断不会自掘坟墓,把兵符交到王上跟前。” “老爷,既然如此,那咱们不如就报于王上,有人趁着老爷离府之时偷走了兵符,若王上怪罪,老奴愿当这个失守之罪。”郭安跪地请说,他在郭府多年,也受了老爷夫人不少恩惠,如今府中临难,他岂可袖手旁观? “郭安,”郭项亲手将他扶起,“你的忠义我都明白。可事到如今,就算我说兵符是刚被抢去,王上会信这样的巧合么?再说了,兵符是我保管的东西,符在人在,这一劫,是万难躲过的。” “可是老爷,不是还有太后娘娘么?老爷再怎么说,也是太后的亲属。若是去向太后说情,说不定……”郭安说得急切。 郭项的眼神空洞了一瞬,突然问道:“旭儿人呢?” “还在房中思过。”郭安答。 郭项沉默了良久,话音才起:“让夫人收拾一下行囊,今天就带旭儿出城!” “老爷——”郭安的心头悲凉骤起,不就是一块铜片么,竟要他郭家生离死别! “行了,有什么事,等送走了他们再作商议吧。”郭项说道。 丢失兵符的虽然是旭儿,可他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只要这件事不牵扯到他,郭项也就认了。 真到了万不得已之时,他也只能寄希望于太后娘娘,只要能保下性命,失势与否那都是小事了。 郭项浅吸了一口茶水,原本“自认失责”的主意已定,他该是轻松一些。可转念一想,他与林奎明争暗斗多时,若此事真由他而起,依照林奎阴毒的性格,会没有后招? 如今前朝的隐患还未根除,正是用兵之机,只要他郭项不死,必有还朝一日!这等简单的道理,他能算到,林奎自然也能算到!若他是林奎,必会趁着自己失势的那一刻暗下毒手。 郭项如此一想,焦虑更甚! “老爷。”郭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夫人与旭儿都安排好了么?”郭项问道。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夫人正在替公子收拾东西,准备上路。不过——”郭安答。 “不过什么?” “夫人她说要陪着老爷,老奴怎么劝都劝不动。还是老爷您亲自……”郭安说着,袖口中露出一截纸条。他看着纸条既不塞好又不拿出,老爷的忧心事已经够多了,琐碎之事他到底该不该报? “那是什么?”郭项注意到了他的异样。 “这是——”郭安犹豫了一瞬,还是把纸条呈了上去,“方才有人用箭射入府中的,老奴看了,没头没脑的,就只一个字。” 郭项展开字条一看,上头只有一个“熔”字。熔?这是什么意思? “看见是谁射的么?”郭项问道。 “没有。箭是从后墙外射进来的。待人发现去查看的时候,早就没有人影了。”郭安说道。 熔?郭项反复念叨,如此没头没尾的单字,究竟是谁写的?又要表达什么意思? 郭安在一旁看着,也是毫无头绪。他不禁出言劝道:“老爷,射箭人的意图不明,您还是先去劝劝夫人吧。等兵符一事过去,再细想此事不迟。” “说的是。”郭项把字条放下,一只脚刚踏出房门,脑中却如灵光一现。 熔! 这一字虽不能让他免罪,却是眼下他所有选择当中,危害最小的一途! —— —— 康宁宫。 “你身为掌宫娘娘,滥用私权,排挤她人,如何做得后宫表率?”太后将茶碗往桌上一掷,哐当作响。 “臣妾知错了。”葵妃屈膝在地,却是不乏镇静。太后的训责,似乎早在她意料之中。 “知错?”太后冷哼了一声,“哀家看你是恃宠而骄,故意为之!” “太后明察,臣妾确实有不察之过,却绝非有意亏待宸妃!” 葵妃一脸的无辜模样,让太后的怒气更盛! “绝非有意?”太后目光如剑,正想再厉言几句,却见门口的琪姑姑突然欠身。 是王上到了。 第九十四章 退一步,才能进两步 “母后,儿子来给您请安了。”宣于嶙用余光看了跪在一旁的葵妃,小心地问道,“葵儿她做错了什么,惹得母后您不悦了?” 太后瞥了宣于嶙一眼,语气收敛了一些,却还是有几分不快之意:“王上是过来给哀家问安的,还是过来替自己的宠妃说情的?” “当然是来见母后的。”宣于嶙堆叠了好话,“葵儿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嫔妃罢了,怎么能和母后你相提并论?她若真是犯了错,儿子帮您一起训她就是。” 太后听宣于嶙这般一说,虽知不全为真,可心绪还是平静了些许。 她将送到澄凝宫的夏衣往王上眼前一展:“王上你看,这是配给到澄凝宫的夏衣,简直粗鄙不堪!你再看看葵妃她自己,绿绸金纱,华贵无比。同样是妃子,差别待遇如此之大!你说,她这后宫是如何掌理的?” 葵妃低眉而跪,眼眸往王上的方向稍抬了一下,朱唇轻启,欲言又止。委屈的神情,惹人怜惜。 “母后,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呢。”宣于嶙转过身对太后说道,“不就是几件夏衣嘛。葵儿身上的绿缎还有上次拿来给母后您的那匹紫缎,都是儿子挑选的。葵儿之前还说,宸女新近入宫,要把锦缎让于她,是儿子不许的。” “王上为何不许?”太后见宣于嶙袒护得紧,语气又转了严肃。 “这,母后,就她那模样,儿子看一眼都嫌多,缎衣华服就算穿到身上,也是白费。”王上说道。 “王上,之前哀家与你说过,宸妃入宫,对朝政而言是有益处的。你就算不把她当作女人看待,至少也该有待客之礼。”太后再劝。 “宸妃她一介乡野女子,能入得宫来,锦衣玉食,已经是我天家的恩泽了。”王上说着,见葵妃对自己暗暗摇头,连忙又婉转了话语,“不如这样,夏衣之事,让司衣属重新挑选缎料,给她重制几身就是。” “这还差不多。”太后随之又嘱咐了几句,“嶙儿你身为大晟之王,待人处事不该全凭自己的喜好,凡事还是要以社稷为重。” “母后所言,儿子都记下了。”宣于嶙略带敷衍地说道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07 ,太后老调重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嗯,最近朝中可有大事?”太后换了话题,却还是没让葵妃起身。 “也没什么。”宣于嶙回道,“前几日为了防治沅州水患一事,大司卿提议要疏堵并济,儿子允了。” “大司卿是先朝旧臣,熟悉政务,你多听取他的谏言是对的。”太后悠然地品了一口茶,将跪着的葵妃视作空气一般,又缓缓问道,“彰儿的学业进展得如何?他毕竟是嫡长子,你也得多关心些。” “大司卿举荐了几位博学之士为他授课。不足一月,就已能认得百余个字了。”宣于嶙回答。 宣于彰是他的嫡子、君王后之子,虽然还不到六岁,却是生性聪颖。宣于嶙打心眼里还是很疼爱他的,唯一的不足就是他那生母柳君——实在是——哎,不提也罢! 宣于嶙见太后饮茶闲聊,就是无意让葵妃起身,心中不舍,几句闲话之后,忍不住说道:“母后,既然夏衣一事都是儿子思虑不周,与葵儿无关,不如就让她起来吧?” 太后闻言,幽幽地转头,目光冷冷地打量着葵妃,出言相问:“王上说夏衣一事与你无关,你可也是这般觉得?” 葵妃提着心跪直了一些:“后宫由臣妾掌理,臣妾难辞其咎。” “母后——”宣于嶙还想替葵妃辩解几句,可太后的话却打断了他。 “罢了,哀家知道,管理偌大的后宫不是件容易的事。你且起身吧。”太后总归还是在意自己的儿子,语气缓和了不少,“后宫中事,若是一人之力有所不及,就让梁妃帮把手,别委屈了自己。” 太后此话,说得好似体近人意,却旨在夺她宫权。 那梁妃是王上还是太子时的侧妃,论年纪,还长了王上五岁有余,她生有一女,封勾玥公主,近些年在宫中也是小心做人,不争不显。 葵妃由汐姑姑搀扶着起身:“多谢太后体谅,以后宫中事务,臣妾会多与梁妃姐姐商议。” “嗯,这就对了。”太后对着葵妃,勉强露出一丝笑意,“哀家与王上还有话要说,你就先退下吧。” 葵妃欠身告退。直到出了康宁宫,她才一个趔趄,停下脚步,敲打起自己酸麻的双腿。若不是王上及时赶到,她不知还要跪上多久! “娘娘,您这又是何苦?”汐姑姑心疼主子。 葵妃掌理后宫近一年,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一次纰漏都不敢有。这一回,虽然也有王上的责任,可挑选次料给宸妃,却是她刻意为之! “有些事情,只有退一步,才能更进两步!”葵妃说道。 夏衣一事,王上对她有愧。于她自己,或是弟弟江越的官途,都是有好处的。 —— —— 羽洛在宫中的花园散步。 园中多彩的精致,加上芬芳的气息,能让她的思绪更加清明一些。 “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这一句,正是在宫中应验了。 她新得的夏衣,一大早便被太后的人取走。不出两个时辰,葵妃在康宁宫受罚,失去一半宫权的事就传遍了后宫! 羽洛的本意是要“远离宫斗,珍爱生命”的。可夏衣一事,她虽然从头到尾都是被动旁观,却总归是脱不了干系。 就连从澄凝宫到花园的一路,平日里冷冷淡淡的宫人们都变得格外恭敬,一口一个“宸妃娘娘”的叫着,让人应接不暇。 其实,对于此事,她有很多疑惑。 澄凝宫地处偏僻,虽说宫中难有秘密,可夏衣之事除了她宫内的几人,鲜有人知。就算有旁人知晓,事关葵妃,谁会平白无故去嚼这个舌根? 夏衣前日才到,隔天就被太后差人取走。消息传得如此之快,想必,是她身旁就有太后的人。 羽洛一边踱步,一边沉思。 她以宸女的身份入宫,事关政治,太后在她身边安插眼线,也是意料中事。可关键在于,是谁呢? 云黛是疆留岛上人,自不会是;绛儿也没什么心计。有可能就是内侍局过来的小宽子、小厚子,或者是卫姑姑了。 羽洛正想得投入,卫姑姑突然靠近了一些,在她身后低声说道:“娘娘,前面有人过来了,看样子,像是勤王。” 第九十五章 病入膏肓? “勤王!”羽洛顺着卫姑姑所提的方向望去,那身影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了。 “是勤王,当今王上的五弟。”卫姑姑介绍道,她自然不知羽洛早与勤王相识。 “哦。”羽洛淡淡地回了一声,将身子转向盛开的花圃。表面不经心,可余光却是不止地看着他一点一点走近。 她现在是宸女,是王上的宸妃,与勤王有交集并非好事。更何况,还有太后的人在身旁时刻盯着。 羽洛用带有红记的侧脸面对王爷,欠身而过。 —— —— 宣于璟在走出一段之后,骤然回身。 她就是宸女?那身姿,分明就像极了一个人!若不是那块红记…… 小洛儿,你到底去哪儿了? 宣于璟黯然回身,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些的心境波澜再起。不就是走了一个丫头嘛,为何自己满眼满脑都会是她?就连宸女那样丑陋之人,都能看出几分她的模样? 自己这病,也入膏肓了! —— —— 华昀宫。 葵妃闷闷不乐,才晌午的时候就放下了宫帘,一屋的阴沉让宣于嶙进门的时候都蹑起了手脚。 “爱妃,可是因为夏衣的事,不高兴了?”宣于嶙轻声问道,葵妃的发髻松散,在一室阴凉之下,被映衬出几分悲凉。 葵妃见是王上,起身行礼,弯腰才至一半,就被宣于嶙扶了起来。 “母后的训斥确是太过了。等过几天,寡人再去替你说说,后宫的事还得让爱妃多操心。葵儿,别生气了,啊?”宣于嶙略带讨好地说道。 “王上多心了。太后是长辈,说几句又能怎样?”葵妃不冷不热地说,“再说后宫的事务繁杂,葵儿正觉得一个人心力不足,有梁妃姐姐帮忙,自是好的。” 宣于嶙听葵妃如是说道,才稍稍放心一些。却又见她愁眉不展,还是一脸的不悦,就他与葵儿相处的一年以来,如此神情还是少见得很。 “爱妃,不是因为太后,那就是因为寡人了?”宣于嶙想了想近日发生的事,试探地问道,“葵儿可是怪寡人晋了茹娴的位分?” 葵妃听到莫茹娴的名字,不禁抬眼,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08 若有似无地露了一截微笑:“茹娴妹妹是太后的亲眷,家世背景样样都好,侍寝之后晋为茹嫔也是份所应当,葵儿岂是这般小气之人?” “不是,不是。爱妃最大气了。”宣于嶙说到这里才让汐姑姑拉开宫帘,堂中顿时亮堂了许多。 少顷,葵妃轻叹了一口气,命汐姑姑端来瓜果,亲自喂了王上一口,才说:“最近天气骤冷骤热的,变化多端,臣妾只是觉得有些乏力罢了,王上莫要为了臣妾伤神。” 宣于嶙拉过葵妃的手,感觉冰凉,连忙让宫女们将茶水添满:“看来寡人的爱妃真是多愁善感。天气变化繁多,就让下人们多预备些衣衫,你看你,小手凉得好似冰块一样,赶紧喝口热茶去去寒气。” 葵妃接过茶碗,对着碗中的水面呆思了须臾,突然用手梳理起发丝,站起身来对着宣于嶙欠身:“王上,你看臣妾,容颜不整,怎能就这般面见王上?臣妾这就回内屋梳理,请王上在此稍等。” 宣于嶙见她焦急中带有腼腆的模样,并不阻拦,反倒是叫住了欲一同跟入屋内的汐姑姑:“葵儿她果真是因为天气烦心?” 汐姑姑眼见内屋的门帘落下,吞吞吐吐地回道:“娘娘她——从不在奴婢们面前抱怨,有不快的事也很少说出口。” “葵儿她就是这个性。”宣于嶙顿了一会儿,又问,“除了夏衣一项以外,她可还另有挂心之事?” “这——”汐姑姑悄悄瞥了内屋一眼,似有话却不能说,“娘娘她,也没什么大事——” “没有大事?小事呢?”宣于嶙顺着汐姑姑的话往下问。 “小事——”汐姑姑愈发支吾了,飘动的眼神时不时往内屋探,仿佛就盼着主子快点出来好解了自己的围。 “有话就说,不准有任何隐瞒!若不然,莫怪寡人治你欺君之罪!”宣于嶙没了耐心,最有效的便是重语威吓。 汐姑姑一听,连忙跪伏在地,如实答复:“回王上,娘娘这几日心绪不佳,实则是为了越公子。” “江越?”宣于嶙倒是不曾想到过他,“姐弟俩有争执?” “并非如此。”汐姑姑又望了一眼内屋,缓缓说来,“越公子想调去吏部当个掌司,几番前来请娘娘帮着说情,都被娘娘挡回去了。” “吏部?”宣于嶙在心中稍稍一想,“不就是个六品掌司嘛,葵儿对寡人也是太见外了。行了,你起来吧,等葵儿出来,寡人应承她就是。” 汐姑姑见状,不仅不敢起身,反而连连叩首:“王上,万万不可!这事娘娘千交代万嘱咐,不让奴婢说出去的,后宫干政,若是传了出去,只怕以后娘娘的麻烦更多,让奴婢该如何交代。” “干政?”宣于嶙笑了一声,“小小的掌司就算干政?葵儿她想得也太多了。” “不多,不多。”汐姑姑道,“如今娘娘才被罚了一半宫权,一言一行,整个后宫的人都盯着呢。若是再出事,只怕太后娘娘她一个不悦,降罪下来……” “行了,你别说了!”宣于嶙突然皱了眉头,论到政事,母后何时放手过,虽然桩桩件件也都是为了他好。 可王上当了一年,他独立做主的事屈指可数,如今这个掌司的位置,他给定了,非江越不可了! “起来吧。”宣于嶙对汐姑姑说,“江越的事寡人会放在心上,至于葵儿那里,就当什么都没听过就是了。” “谢王上!”汐姑姑战战兢兢地起身。 又过了片刻,葵妃才自内屋出来,胭脂淡香,发乌眉浅,柳腰微束,步步生莲。 “臣妾让王上久等了。”葵妃欠身慢语。 “怎么会呢,爱妃为了寡人,精心打扮,寡人岂有不等之理?”宣于嶙起身相迎。 葵妃与宣于嶙共同回座,嘴角言笑,眉宇之间却始终流露着一丝愁绪,这让宣于嶙愈发心疼。朝堂也罢,后宫也罢,事事都由母后管压着,不仅是他,就连爱妃也事事被缚啊! 聊了一会,宣于嶙才起身离宫。 第九十六章 步步紧逼 葵妃目送宣于嶙的背影,悄声问汐姑姑:“王上他可都问了?” “问了。”汐姑姑道,“正如娘娘所料,一提到太后,王上就都应承了。” 葵妃收了目光,一转身,让汐姑姑把宫帘又都放下来,还是维持了王上来之前的模样。 “娘娘,听王上的意思,越公子调吏部掌司的事是没跑了。”汐姑姑拣好听的说了。 “吏部掌司,”葵妃似念似问,“六品掌司对江越而言还是太高了。” “娘娘,越公子是您的亲弟弟,一个六品官职有何当不起的?”汐姑姑道。 葵妃目光深邃,叹了一口气:“朝堂之上,与后宫的争斗也有相似之处。任凭位分再高,若是没有王宠,没有背景,摔入谷底,也就是一眨眼的事。” “越公子不是还有娘娘您么?”汐姑姑不明娘娘这会儿又在担心什么。 “本宫再是费尽心思,也就只有一双手,一张嘴罢了。”葵妃道,“越儿进吏部,若是被上官所不容,当个掌司又有何意?” “娘娘担心的可是吏部太司裘大人?”汐姑姑好似听出了些门道。 裘向田身为吏部太司,一向严谨为人,一丝不苟。 论说朝前大臣对后宫人事了解不多,可以前娘娘提议在家乡建造度寒行宫,就受尽朝臣非议,其中反对之声最甚的就数这位裘大人了! “娘娘,既然不放心越公子在吏部,为何又——”汐姑姑越想越糊涂了。 “就因为裘大人为人严谨,本宫才能放越儿前去,也免得他四处惹祸。”葵妃直言,“掌司想必是不行的,末司嘛,倒是可以一试。” “末司?”汐姑姑的脑筋都打成结了,娘娘明明是让自己对王上说的“掌司”,怎么这会儿又冒出了八品末司了? 葵妃端起茶碗,不再作声。江越的官职,恐怕还要在裘大人那里费些功夫才行! —— —— 勤王府。 引文王妃自王爷的书房出来,闷闷不解。 那一对玉镯从书架上层又挪到了中层。一晃逾月,王爷却迟迟没有要把玉镯给她的模样。 原本的喜悦渐渐转成了疑惑。 听说王爷去西疆之前就总往别院跑,如今也是,隔三差五,总会过去一趟,也不知别院有些什么,让他放心不下? 引文王妃回到自己屋中,耐着性子又等了大半个时辰,烟鹊才从别院回来。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09 “娘娘。”烟鹊急匆匆进屋,随手就带上了门,“你快看,这是在别院找到的。” 烟鹊呈到王妃面前的是一幅画作,从笔触起落上看,像是王爷所作。 画中,一名女子抬头放着布鸢。那女子体态纤盈,长发飘舞,面胜桃花,目若流光。 引文王妃盯着画作良久,暗自想着,天下竟有如此动人的女子?王爷的心是落在她那里了么? “画中人就在别院?”王妃冷冷问道。 “那倒不是,听说那女子只在别院待了不久,就不知所终了。”烟鹊答。 “是么?”这个答案令王妃有些意外,不过,既然人已经不在了,她也没有必要再加深究。 “你再跑一趟,把画像放回原处去,别让人看出来被动过了。”引文王妃道。 “是。”烟鹊答应着退走。 —— —— 御书房。 王上忙于批阅奏章,林奎亲自扶刀守在内侧。依照王命,郭项今日就该将鹰头符呈上,他是特意换班当值,来看一场好戏的。 郭项强压着心头的犹豫,大步迈上,屈膝行礼之后,才把一块早就没了形状了铜块呈递而上。 “这是什么?”宣于嶙瞥了一眼,问道。 “回王上,这正是鹰头兵符。”郭项故作镇定而答。 “鹰头符?鹰头呢?”宣于嶙用两根手指把铜块拿起,粗糙的边沿加上不规则的形状,哪里还有半点兵符的模样!“爱卿该不是要告诉寡人,近年战事频繁,就连兵符也损旧至此吧?” 宣于嶙的语气不乏揶揄,林奎也在一旁窃笑。 郭项深吸了一口气,才缓下语速,把事先反复排练过的说辞一一道出:“王上登上大宝已一年有余,鹰头符背后却还印着前朝朝号。虽然这一年当中,沛都安定,驻营少出,可作为统军的微臣却一直没有注意到这兵符上的不妥,实属不察。既然王上已然指出漏处,微臣又怎敢再持旧朝兵符出入,察之而为,岂非不敬?故而昨日得令之后,就先行将旧兵符熔铸,今日特将熔后的铜块交付。” 宣于嶙面对铜块,紧锁了眉宇,正思索着该如何训斥郭项。 身旁的林奎却耐不住气了,秉刀往堂下一站,说道:“王上,兵符乃朝中军中至重之物,岂容臣下私自熔毁?郭统军此般行为,实属大逆不道!” 宣于嶙也觉得郭项所作不妥,正想附和几句,却见郭项再行申辩。 “王上,林统领此言差矣。”郭项直面王上说,“昨日大殿之上,王上以旧令当需换新为由,让微臣交还兵符。王上金口一开,旧符即可视为作废。若微臣今日再将那印有旧朝号的兵符携至君前,口口声声交还兵符,如此行为才是真正的大逆不道!请王上明鉴!” “郭卿,可这一块铜片也实在是——”宣于嶙被郭项的振振有词也绕得有些晕乎。 “王上,您莫要听郭统军狡辩!”林奎自然是不服,西疆遇刺一事他至今好比哏刺在喉,好不容易抓到了郭项的小辫子,又岂可如此轻易就让他凭借三言两语躲过一难? “兵符一亮,即可挥动大军,如此重要之物,怎能用一块破铜作为交代?请问郭统军,如此形色不同的铜块,要如何证明就是鹰头符?” 林奎此问,也算问到了点子上。 郭项对着宣于嶙一揖,不似方才的言辞有据,反倒是低顺了语调:“王上,微臣统领军部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差池。沛都驻营本就是微臣管辖,旧符换新,也是好事一件,微臣又何苦要在兵符上刻意欺瞒,以假作真?” “这就要问郭统军你自己了。”林奎句句紧逼,“王上明言下令,要的是鹰头兵符,可郭统军却用铜块糊弄,难不成是想把真的兵符昧下,以作后用?更或者,是保管不力,压根儿这兵符就不在统军的手上?” 第九十七章 淘气的绣球 林奎如此发问,的确问到了郭项的痛处。可郭项毕竟也是久经沙场之人,于山崩前不变颜色。更何况,林奎紧抓兵符的“真假”不放,也让他更清楚了事态的真相——儿子郭旭丢失兵符一事,定于林奎脱不了干系! “林统领,你如此猜疑,究竟何意?”郭项直眉瞪眼,故作怒状,“旧兵符已是前朝之物,我就算有意私藏,又有何用?难不成是要在自己身边留个大不敬的祸患么?” 郭项的极力争辩,让林奎一时之间哑口无言。他抢夺兵符在先,若是直言道出,不但拉不倒郭项,反是要把自己牵扯入内。 而此刻,郭项又反复强调鹰头符乃前朝旧物,再加持有,就是大不敬的罪过,这更是让他无计可施! “不敬”之论一出,就算他想借他人之手拿出兵符,只怕也是无人敢接、无人敢捅。 “郭统军,你又何必动怒?”林奎说话顿时转了方向,“兵符的真假尚且不论,可王上要的明明是鹰头符,掌军的兵符事关国体,你擅自熔符,怎么也该事先请示才为妥当吧?” “这——”郭项自知理亏,只要不是丢失兵符的大罪,适当的过错还是该认的,也免得王上心中暗藏疙瘩,不好发泄。“王上,微臣一心想着不可不敬,武断决定,的确是有不妥之处,请王上降罪。” 宣于嶙听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争执,直到书房里安静了下来才发话:“郭卿你屡有战功,寡人本不该为此事降罪于你,可事关兵符说小也不小,治军治国都是一样,必须律法严明,这你该比寡人更加清楚。” 郭项点头俯首。 宣于嶙又接着往下说:“擅自熔符一事,郭卿确是做得过了。但念你也是一片忠心,寡人就罚你薪俸一年,统军之职暂留,驻沛营的兵权嘛,也暂时交出,闭门自省,等新兵符铸好了再作打算。” 宣于嶙说罢,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郭项回应,又加问了一句:“怎么,寡人所罚太重,郭卿不服?” “微臣不敢。”郭项连忙作揖解释,他心知肚明,事关国体军治,王上所罚,已是偏轻。可是…… “王上所言,字字有理得当,只是——这驻沛营担任着守卫沛都的重责,军中不可一日无将啊。” “无将?”宣于嶙随口一说,“那就让副将先顶替一阵。” “这……恐怕……”驻沛营大小事务繁多,王上又罚他“闭门思过”,郭项心中不放心,怎奈当下的氛围,又不敢明说。 宣于嶙见他难言的模样,心中不知怎么,突然泛起了一股无名之火。 爱妃不过是要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10 给亲弟求个掌司职位,都不敢与自己说。如今驻沛营的管辖也是,他不过就是要郭项暂离自省一段,又不是长久之事,让一个副将顶替几日能出什么乱子? 怎么他一朝君王,所言好像无甚威信? 宣于嶙的心中,主意骤定:驻沛营的主将,今日还非换不可了。 “罢了,罢了,既然郭统军觉得以副将之力难以胜任,那就再找个适当的人吧。” 宣于嶙说着,脑中闪现出一个人——公良长顾!当初派他驻守西疆,也是想看着西岐王的动向,如今西岐王都进京了,调他回来也无不可。 “就公良长顾吧!即刻调他回沛都!”宣于嶙说着,一甩手,把铜片丢回到郭项呈上时用的托盘当中,一脸不耐烦地跨出了书房。 他叹气连连,朝中事,后宫事,还真是没有一件能顺顺利利,让他舒心的! —— —— 昌琪宫。 宣于崇一入书房,就见一只小猫正悠哉悠哉地在书架与桌案之间跳来跳去,肆无忌惮地在桌上的白纸中印着梅花。 “走开,走开。”修予上前驱赶。 小猫跳开了几步,往门的方向窜着。 宣于崇本来是不在意的,站在一旁,任由修予赶猫。可就在小猫窜出门外的一瞬间,他看见猫脖子上挂着一根红线,线的另一端连着一个棕色的锦袋,那里头有他从西疆一路小心带着的姻缘符! “抓住它!”宣于崇突然出声,可为时已晚! 他几个箭步追上去。 身后的脚步声让小猫惊慌,急逃中身体擦过墙洞,皮毛被洞口的植被扎了几下。 可就算是这样,宣于崇还是没能及时抓住小猫。 “主子,那是要紧的东西么?”修予不禁问道,他知道主子平日好似十分宝贝这个锦袋,有事没事总是对着它发呆,却从不知道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没什么。”宣于崇冷着脸说道。 羽洛的人都不知在何处了,他还留着一道符有什么用? —— —— 澄凝宫。 羽洛在院中坐了许久了。 “绣球怎么还没来?都过饭点了!” 绣球是她给小猫取的名字,毛茸茸的小家伙在熟悉了羽洛的味道之后,总喜欢蜷成一团在她身边蹭来蹭去的,蓬松的毛发就像锦簇的绣球花一般。 “绣球”这个名字再适合不过了。 “娘娘,你看,是绣球!”绛儿指着一旁的花坛说道。 羽洛将头一扭,正想着绣球今天怎么不像以往越墙进来,定睛一看,便被它后腿上的血色惊住了。 “绣球受伤了?!” “娘娘,你看,这是什么?”绛儿摘下绣球身上挂着的锦袋,轻轻打开之后,发现了一个三角形的物件。 上面的墨迹弯弯曲曲,看不出是什么字迹。羽洛拿起来看了几眼,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云黛接了话:“看样子,应该是一道符!只是不知道上面的符咒是何用。” “符咒?不会是不干净的东西吧?”绛儿胆小,方才还凑紧了的脑袋一下子就缩了回去。 “娘娘,宫中最忌讳巫蛊之事,这种东西,还是别碰的好。”绛儿说道。 “巫蛊?不就是那些扎小人的把戏么?”羽洛不顾绛儿的劝阻,又把锦袋拿到手中正反打量,推断道,“看这锦袋制得精细,里面放的东西应当是主人的珍视之物,不该是害人用的吧。” “娘娘,这宫里人的掩饰和把戏都是从表面上看不出来的。”绛儿一本正经地说道。 第九十八章 江越的官职 羽洛见她一脸惶恐的样子,不禁伸手轻敲了她的脑袋一下:“你小小年纪,哪来的那么多阴谋论?宫里人的掩饰和把戏,你都见过多少?” 绛儿摇晃着头,说道:“奴婢只是听说的,但没见过。可这种事,若真要见着了,只怕也就晚了。” “行了,一个小物件就让你怕成那样,别瞎担心了,还是快去找些干净的布条,给绣球包扎一下。” 羽洛嘴里说得好似毫不在意,可心里多少还是有几分赞同,她抓过符咒,又小心翼翼地塞回到锦袋里边。 羽洛小心地检查了绣球的伤口,所幸只是擦伤,伤口不深,简单的包扎一下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羽洛柔声细语地安慰着绣球,小家伙总算明理,知道她的好意,挣扎了两下也就听话了,一只爪子又拨弄起了锦袋上的红线。 “你呀,就是不老实,是不是因为拿了别人的东西,才受伤的?”羽洛对着猫发问,也没期待能有像样的回答。 倒是绣球,三两下,又把自己的脑袋钻到了锦袋的红线下面。 “看样子,你还真是喜欢这锦袋呢。”羽洛还是对猫而语,“不过这是别人东西,玩够了还要还给人家的,知道么?” 绣球颤抖着喉头,咕噜了几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听懂了。 羽洛突发奇想,写了一张字条准备塞进锦袋里,若是锦袋的主人再见到绣球,只求她或他不要欺负这小家伙。 她把字条叠了几叠,正要往锦袋里塞,转眼又想到那符咒,万一真的是害人之物呢? 她的笔迹一直都保有些许现代汉语的书写特征,煞是好认,万一将来,东窗事发,岂不是容易牵扯上自己? 羽洛想着,又重写了一遍,一横一竖都刻意死板,好似机械所作一般,这才安心地把字条放到了锦袋之内。 —— —— 御书房。 裘向田奉召而入,躬着身子等待王上发话。 “裘爱卿,吏部在你的管理之下,向来都是井井有条,规制有序,就连太后也常常对你赞不绝口。”宣于嶙从褒奖开始说起,他让裘向田前来,无非就是为了葵妃之弟江越求官一事。 “王上过奖了,臣愧不敢当。”裘向田再礼而言。 “爱卿不必谦虚。”宣于嶙说道,“吏部掌管着天下文官的任免、调动、考绩、升降等等事务,巨细繁杂,若是没有裘卿替寡人分担,寡人又怎能顾及一国上下?” “多谢王上信任,向田定当鞠躬尽瘁,不负王命。”裘向田鞠躬又谢。 可王上略显刻意的客套,又让他心中打起了小鼓。王上特意召他在朝后觐见,不会单纯为了夸奖几句吧? 正在他心里打鼓时,宣于嶙也渐渐进入了正题:“裘卿,寡人临朝这一年以来,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11 变动不断,想必你吏部的事务繁重啊。一直以来,我朝都处于人才紧缺的时段,各地的官缺在你吏部的安排之下,也算填补得当。可细观你部,太司底下,奉司、掌司,仍有空缺。人手不足,岂不是要爱卿你加倍忙碌了么?” 宣于嶙的一番话说得恳切,可裘向田还是听出了话中之意,依王上的意思,像是要荐人入他吏部。 可堂堂国事,王上为何偏要在朝后单独召见他时才肯提起? 裘向田心有疑虑,只好客套地对答:“吏部虽有个别空缺,可目前为止,维系日常事务并无困难。” “寡人知道爱卿是有才干之人,可以一当十。但吏部毕竟也是朝廷的脸面,若连吏部都空缺难平,岂不显得我大晟缺乏能人了?”宣于嶙说道。 “王上所言极是,今日特召微臣前来,不知是否有合适的人才举派?”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裘向田知道再绕也无济于事。 “举派倒是谈不上。”宣于嶙说得委婉,“不过寡人心中倒确有一人选。” “臣请闻其详。”裘向田道。 “其实也不是外人,”宣于嶙顿了一下说道,“是寡人的小舅子江越,他在掖沛庭当差也有些时日了,书文条整,如今想到你吏部做个六品掌司,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六品掌司,这似乎——”裘向田自知摊上了一件难事,吞吐难抒。 从公事而言,江越在掖沛庭不过是个九品庭志,一跃升至六品,依他的实绩并不够格;从私虑而言,自说服王上修建度寒行宫一事之后,他就对葵妃心存结缔,一介女流,由后宫干政,本就僭越,如今又撺掇王上为自己的亲弟谋官,他裘向田看不过去! “怎么,裘卿觉得不妥?”宣于嶙挑了眉,语气骤然不似方才客气。 “王上,依照我朝官律,若非有突出政绩,升迁有度,当以级取。江越现乃九品庭志,一跃三级,确实过快了。”裘向田依律论事。 “裘卿你掌管吏部多时,官吏迁升之律,寡人确实不如你熟知。可凡事总有例外,江越在掖沛庭也算兢兢业业,无甚差错。而你呢,也是朝中数一数二的能人,有你的指点约束,还怕他胜任不了一个掌司之职吗?”宣于嶙耐着性子说道。 “王上,吏部乃朝治的根本,只有经过数年考绩,清明之人才得以入部。正如方才王上所言,吏部也是朝廷的脸面,若是连吏部中官员的升迁调度都不遵循朝律,那今后的吏治将难以把控。”裘向田为人耿直,可说得不好听点,也有些固执,面对王上的要求,一样不赞同破例。 眼看着裘向田用他之前的话来堵他的嘴,宣于嶙满心不悦,幽幽地再问了一遍:“裘卿的意思,是不肯接纳江越入吏部了?” “微臣不敢。”裘向田尽其婉转之力说道,“只是觉得,江越入吏部,还是从八品末司做起为好。” 八品末司?“哼!”宣于嶙哼笑了一声,好言好语已然说尽,可他裘向田还是不领情,难道真不把他这个君王放在眼里了么? “裘向田,你别忘了,吏部也是我大晟的吏部,难道寡人堂堂一国之君,说出口的话还不及你一个太司管用么?”宣于嶙不再掩饰自己的不悦。 第九十九章 小猫信使 可裘向田到了此时还是据理力争,毫无松口之意:“王上太后将吏部交给微臣,即是对微臣的信任,臣万万不敢辜负。王上要江越入部,臣绝不敢拒,只是品级升调尚需时日。若江越在末司位上能做出实绩,再升不迟!” “不迟?”宣于嶙又冷哼一声,“寡人且问,裘卿所谓的实绩,需几年几月?” “这……短则三五年。”裘向田据实回答。 “三五年,太久了!寡人决心已定,就现在,任命江越为吏部六品掌司。”宣于嶙字字重音,不容置喙。 “王上,吏治非同儿戏,有悖朝律之事还请王上三思!”裘向田还是不依不饶。 “够了!”宣于嶙心中的火再也捂不住了,究竟是从何时开始,他当朝君王,竟然连一个小小的六品官都定不了了?! “儿戏!你敢说寡人是儿戏?”宣于嶙抓着裘向田的字眼不放。 “微臣失言,可是……” “别可是了!寡人看你是恃权而骄。”宣于嶙随手抓起一本奏折往地上一扔,用鼻子连出了几口气,吼道,“江越的事,就这么定了!你若不赞同,就去堂外跪着,跪到没有异议为止!” —— —— 昌琪宫。 “主子,东西回来了。”修予攥着锦袋靠近,见到西岐王,第一时间把从小猫身上抢回的锦袋呈上。 宣于崇接过东西,仅在一捏一拿之间,他就感觉出锦袋的重量好似有些细微的变化,外观也更加鼓满了。 宣于崇好似不经心地,将东西往案上一放,直到书房里只剩他一人的时候,才好奇着打开。 出乎意料的是,锦袋中的姻缘符还在,可除此之外,还多了一张字条。 其上的字方方正正,一横一竖与其说是写的,倒不如说是用墨水“刻画”的更为贴切。想必是写字条的人不愿透露自己的笔迹。 宣于崇暗自猜测,有过须臾的警戒,却又因字条上的留言散解了:猫爱线团是天性,绣球顺走锦袋属无意之失,请不要怪它。另,据闻宫中忌讳巫蛊,虽我信纸符非害人之物,但未免招人误会,请谨慎收好。 宣于崇反复读了字条,总觉得笔迹的起落劲道好似是在哪里见过的,只是他一时想不清。毕竟,这宫中与他有过字缘的人太多,太久了…… 他将姻缘符取出,换了一个地方收好。本想提笔写一句谢语放回锦袋里的,可再一细想,还是作罢了。 —— —— 御书房外,裘向田一跪就是两个时辰。两个时辰,西落了日头,更是让此事传遍了整个大晟王宫! 太后愤然地出了康宁宫,没有往王上的御书房去,却是直奔了葵妃的华昀宫。若不是她想干政,为自己的弟弟谋私利,又怎会鼓动王上为了指官与朝中重臣有了分歧? 说到底,还是葵妃的不是! 太后心绪难平,远远看见华昀宫的大门,就让琪姑姑先行过去传召。 可没想到的是,此刻葵妃并不在华昀宫内,而是在御书房前,与裘向田并排跪了。 —— —— 夜半,勤王府别院。 美酒歌舞。 勤王与齐方卿对盏寡言,直到有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12 些醉意的时候,齐方卿才与闻举一同搀扶着勤王往偏室歇息。 “王爷,今日找方卿前来,可是有事?”齐方卿到了此时才露出些许正经颜色。 “是。”勤王道,“掖沛庭庭志一职就快要出缺了。” 齐方卿轻摇凉扇,低声说道:“葵妃终于要给他的亲弟挪动挪动了?” 勤王掩着醉意点点头,说:“吏部,看样子会升个末司。” “八品?这位葵妃娘娘倒是不贪呐!”齐方卿有些意外,同样是外戚,太后的亲属可都是一飞冲天的势头,“调令已经发了?” “还没有,这还只是本王的推测。”勤王道,“今日为了江越的官事,裘向田在御书房外整整跪满了三个时辰。王上要封掌司,可他偏守着吏律不肯,若不是葵妃亲自说合,此事还不知要如何收场呢。” 齐方卿闻言,轻笑了一声:“这位裘大人也是,当年在太子府邸的时候就因为当这梗脖子郎君差点被扫地出户,如今受了太后的保荐当上吏部太司,还是不改脾气。” “论起来,他也算是一位良臣。”勤王道。 “只可惜,没有遇上明主。”齐方卿顺着勤王的话语往下说。 别府侍卫巡过,勤王颤颤巍巍地在廊下乱步,直等队伍都过去了,齐方卿才又问道:“王爷方才说王上想要封江越个六品?” “对,只不过经裘向田的反对,葵妃在御书房门口又杖罚了身边的姑姑,说是自己约束不力,让下人胡言对着王上乱传话,才惹出了今天的是非。再加上太后的制约,依本王看,王上最后顶多也就能给个末司。”勤王分析道。 而此时,齐方卿却是羽扇不停歇,越摇越起劲。顿了良久,他才半含夸赞地说:“好一出一箭双雕的苦肉计啊!” 齐方卿所言勤王心领神会:“不错,恐怕葵妃打一开始瞄准的就是末司一职。” 因为度寒行宫的修建,朝中看不惯葵妃的大有人在,裘向田可说是首当其冲,要把江越安插入吏部,若不使些迂回之策,谈何容易? 就算是有王命支持,顶多也只能换来个表壳罢了。 但经由葵妃此番兜绕,看似是退而求其次,让了一步,可结果呢?不但让江越小升一级,还间接卖了一个人情给裘向田。 倘若换了别人,或许能看穿她的伎俩。可耿直如裘大人,越是对于自己不认同之人,反倒会为了不拖不欠,找机会把这个人情还了。 这无疑是在给江越未来的官途铺路啊! 两人又走出几步,齐方卿不禁感叹:“这居于深宫的葵妃娘娘果然是个人物!难怪能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把王上迷得晕头转向。有她在后宫与太后周旋,也未尝不失为一件好事。” 勤王没有就此往下说,比起后宫的争斗,他更关心朝前的状况:“方卿,你与周季的关系维持得如何?” 第一百章 各有其谋 宣于璟口中的周季正是掖沛庭的庭尹。掖沛庭管辖沛都,但在各部分政之下,并无太多实权。 可掖沛庭的庭志,虽只九品,却掌管着沛都的大小事志,是个虽不显眼,却能获取情报的差事。对于他身边的齐方卿而言,再合适不过。 可以说,自打江越坐上了这把椅子之后,宣于璟与齐方卿就在为他升迁出缺的一刻而筹划。 “庭志一职不是肥缺。我与周季做了这么久的酒肉朋友,只要临门一脚不出岔子——” 齐方卿说到“临门一脚”时,用手比划了铜钱。 如今的吏治,虽有裘向田这样的诤臣,可一双眼照不亮所有暗处,台面下的活动还是充斥了朝野。 勤王听罢齐方卿的回答,不再多问,两人交情匪浅,很多时候,短短几句就已意思明了。 宣于璟沉默了一会儿,反而叹了一口气:“方卿是有识之人,自跟随本王,提心吊胆不说,竟然还要为了一个庭志的位置屡屡屈身声色之地,以酒肉与墨吏相交,本王实在是有愧啊!” “王爷大可不必。”齐方卿以扇代首,摇动否定,“有识之人才更需明主,若是让宣于嶙这等无神昏君差遣,我宁愿归隐山林,书茶作伴。再说了,庭志一职有书有史,又不乏自由,实乃最佳的位置。只要我自保心境、意境,哪还有抱怨可言?” 齐方卿说得真切,可宣于璟心中的愧意却不止如此:“方卿,西岐王才入沛都,太后的注意力大多在他身上,你在此时当上九品庭志,官位不高,自然不易惹人注目。可日后就不同了,即便是有机会,也升迁不得,毕竟你是与我这个‘无用王爷’有交情的人!” “王爷,那有什么?我齐方卿可是沉不住气的人?这么多年无官无职都过来了,还不是畅论天下?再者说,官职于我,不以大小而论。若真有机会给我个庭尹当当,让我谄媚其上、腐败其下,远不如庭志逍遥自在!” 话说到此,宣于璟也不再续言,转了一个话题说:“等你当上了庭志,像今天这样的酒筵歌舞都要尽量避减了。” “不是还有元昼嘛,那小子一根筋,不擅长隐语带拐弯,可传个话总是没问题的。”齐方卿扶着勤王,一席话说着,已然到了偏房门口。 一直静默在旁的闻举先一步上前推开房门,到了此时,才忍不住插上一句:“爷,齐公子一旦有了官职,最失落当属元公子了。” “说的是,这小子早就嚷嚷着要谋个军职,就怕日子久了,连手脚都锈上了。”顺着闻举的话,齐方卿总算是把沉寂的气氛调了回来。 “锈上了,就拿酒‘泡’开。”宣于璟也是玩笑一句。 武官与文官不同,一旦入伍,就是生死效命。如今的军治尽握太后王上手中,要横插一杠岂是易事? 元昼本也是军人出身,有衔有级。若不是宣于嶙在登基初期,流放了自己的几位兄弟还不够,又着令边疆守军寻衅伺机,以不服流判为名,绞杀殆尽。 当年的王七子奚征守农为业,凄苦度日,到头来还是死在了元昼所在军队的将领刀下。 这一切,让元昼痛心、寒心,一度饮酒度日,以至于失了军职。回到沛都,直到遇见勤王,才重新有了希望抱负。 如此经历,让他从小兵当起,不妥;入军为将,难成;投郭项麾下,不愿;入晟宫禁军,势单。 如是一拖再拖,斟酌再三,还是让齐方卿抢先入了朝,只怕过几日掖沛庭庭志落定,元昼又该愤愤不满了吧。 宣于璟扮醉,在偏室就寝,灯灭之后,辗转难免。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13 朝前宫后一日千变,以他现今的蜗行速度,要到何日才能谋得事成?! —— —— 华昀宫。 汐姑姑趴伏在卧榻上,眼见葵妃入内,挣扎着要起身。可她身子稍稍一动,就牵动了伤口。霎时间,疼得皮肉不是皮肉,骨头不是骨头的,下意识地咬牙吸气,即将“嘶”出一声,可碍于主子就在当前,硬生生又给憋回去了。 “汐姑姑,快别乱动了,伤口还疼么?”葵妃轻轻坐在榻边,柔声安抚着汐姑姑。 为了江越的事,汐姑姑受了杖责,这让她心中多少带有愧意。 “区区十杖,奴婢还是挨得住的。”汐姑姑硬挺着侧身说道,“倒是娘娘,为了奴婢少受些苦,自请交出掌理后宫的权利,娘娘这又是何苦?” 提到后宫的掌权,葵妃倒是没有半点留恋之意:“汐姑姑,你莫要忧虑太多。失宫权一事,本宫早在答应江越调职的时候就预计到了。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太后寿宴将近,宫中事务繁多。倘若太后真要找本宫的麻烦,还不是捎带手的事?早晚是个失,倒不如趁现在给江越换个官职。” “娘娘看得远,奴婢自是不及。可奴婢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咱们华昀宫才交出宫权,往日里频来讨好的宫人们就都转去了梁妃和茹嫔那里。在宫中失了势力,就难免感受炎凉,奴婢也是为娘娘不平。”汐姑姑说着,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没什么好不平的。宫中的事态本宫又怎会不清楚?我这里宫权一半又一半地失去,华昀宫也随之渐渐冷清了起来,这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相比之下,葵妃说得平静如常,“外人都以为本宫是屈于朝前宫内的压力,自软于人。可仔细想想,在后宫当中,一时的失势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失宠。” 汐姑姑看这葵妃镇定的神色,好似品出了几分:“越公子的官职,有太后制约,王上让步是必然的,娘娘也跟着让了一步,表面上看似失势,可实则是与王上共同进退。” “这就是了。”葵妃道,“论手段、阅历,本宫自认不及太后的十中之一。可一年了,太后就算再看不上本宫,也要顾及母子之情。只要能把王上攥在手里,还有什么可怕的?” 第一百零一章 挡道者 翌日,晨。 参朝路上。 途径一条长长的巷道,才能到达候朝室,就算宣于崇身居昌琪宫,却还是免不了宫内的蜿蜒远径。 他坐在轿中,一路颠簸,却没震散他沉重的心绪。参朝数日,他不过是杵在朝堂上的一个木偶。 不言、寡语、说多、说错,都有可能成为把柄,被人握在手中。审时度势、随众附和便是他每日的功课,如此乏味且心惊胆战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呢? 宣于崇在轿中沉思,到了巷道的中央,有节奏的颠簸突然停下了。 “修予,出什么事了?”宣于崇掀起轿帘问道。 “主子,前面好像有人坐在路当中,我这就过去问问。”修予应道,三两步跑向前去。 只见一人清瘦的身形,身穿朝服,也不知打哪儿找来一张竹凳,捡了路中央的位置坐下,一面作势喘着大气,一面以袖当扇,驱赶着初夏的闷劲儿。 “这位大人。”修予见那人也是官员的打扮,恭敬地问道,“您怎么坐在巷道当中?” 那人抬眼看了修予一眼,又回头瞥了他身后的轿子,顺平了气,才缓缓说道:“本官家中清贫,雇不起轿夫,家又住得远,每日参朝来回,只好自带竹凳,走几步歇几步。” 修予听罢,作揖躬请:“大人在这里歇脚,本不敢打扰,可我家主子也需经由此路前往参朝。烦请大人行个方便,稍挪竹凳,好让轿队经过。” 那人顺着修予的目光,往轿子再探了几眼,却没有动作:“本官就是怕挡了众臣的路,才刻意绕道,怎么以前就不见有人经由此道参朝?” “回大人,我家主子是西岐王,居昌琪宫,经内宫过来与外臣不同,走的就是这条路。劳烦大人——”修予还是以礼相对。 “西岐王?呦,那可是老臣失礼了。”那人对着轿子拱手,刚才还平顺的气息瞬时又凌乱了起来,“劳烦这位小哥,转报王爷,就说老臣年迈腿脚不便,方才坐下不久,等老臣喘匀了气,自会避让。” “大人,您这是——”修予不知是吃惊还是震惊,眼前人虽不是壮年,却也就四十出头的年纪,棕眉黑须、气色饱满,哪有半点“年迈”的模样?他如此推搪,难不成是故意要为难主子? 修予静候了片刻,见那人迟迟不起,正想再劝,却听得轿夫在身后召唤,是主子要他过去说话。 宣于崇半拉起了轿帘,远远看见前方的人影,从身形坐姿不难判断对方的身份。他于是叫回了修予。 修予见到主子,张口就说:“主子,前面那位大人不肯让道。” 可宣于崇好似没有听见一样,反倒是顾自己抬头看了天色说:“修予,今日起早了,还有些困倦,索性就让轿子在这里停上一会儿。” “主子,您可是哪里不适?”修予一听,立刻关切地问道。 “没有,就是被轿子颠簸久了,困意上来了,歇一会儿吧。”宣于崇道。 修予见状,招呼了轿夫。 就这么着,一张竹凳一官员,一顶轿内一王爷。既没有对话,也没有眼神,一前一后,停顿了足有小半刻钟。 最先动作的还是那竹凳上之人,只见那人缓速站起,立到一半,又用手扶了膝盖,好似吃力的样子。 修予见了,对那人的怨气顿时减了一些,看来那位大人确是腿脚不便,还要日日来回参朝,实在不易。 那人徐徐站好,搬起了自己的竹凳,回头望了轿子一眼,没有往前走,却是一步三颤地走到巷道边缘,靠墙沿站了。 此时的宣于崇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里,却没有发话。他将轿帘一放,只对着修予道了一句:“出发吧。” 轿子缓缓地超过了那人。 直到走出数十丈,宣于崇才将帘子再行拉起。 “修予,王大人的腿脚可是真的不好?”宣于崇问道,这几日参朝,他并没有留意到。 “王大人?”修予乍一听,愣了一瞬,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主子说的定是方才挡道之人。他连忙回头望去,只见那位大人又搬了竹凳坐下了。 “好像是的。”修予回答,“主子,刚才那位大人……”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14 “是博史令王罕王大人。”宣于崇不等修予问出口,就答了。 “博史令王大人!难怪主子会停轿等候了!”修予有些吃惊,想不到自前朝起就诤名在外的名臣竟然连轿夫都雇不起! 都说坊间多流言,可关于这位王大人的清廉,却是实实在在的。 “王罕是先王时的忠臣,一生清贫,难能可贵,礼让一些也是应当的。”宣于崇说。 修予默然点头,可他还有不明:听主子刚才的问话,明明就是担心那位王大人的腿脚。依照主子的性格,还以为会邀他一同上轿的。 再说了,王爷匆忙回朝,本就势单力孤。难得偶遇朝中老臣,为何不趁机与他多言几句,反倒是坐轿先行了? 修予跟在轿旁步行,心中疑归疑,却始终没有问出口。 而此时,轿子背后,王罕直等他们行远,才收了竹凳站起。一蹬一立的动作早就没了方才的老态,脚步也矫健轻快。 他捻须而思:十一王子果然还是像以前一样的宽厚!对于自己的无礼阻道,他耐心等候,却又不过分接近,毕竟以他西岐王的身份,与外臣结交,于己于人都非好事。若说少年时的他还有些毛躁,如今倒是懂得拿捏分寸了。先王要是能看到今日,想必也该欣慰几分吧! 王罕想到先王,不禁长吐了一口气。 长长的巷道之中,他远随在宣于崇的轿后,不离也不近。 第一百零二章 内宫的消息 后宫庭园,九曲桥头。 宣于璟才从太后那里问安出来,身为侄婿,即便是再不情愿,也不好亏了表面。隔三差五的,也须得往康宁宫走动走动。 远远的一小队禁卫巡过,其中一名突然一惊一乍地道:“呀!我的宫牌呢?你们谁见着了?” “宫牌不见了?还不赶紧找找?”走在前头的禁卫说。 “你小子总丢三落四的,这么重要的东西都敢弄丢,要是让头儿知道了,又是一顿好骂。”另一人道。 “我这不正找着嘛。”说话人急中带怕,围着腰带摸了一圈又是一圈,脖子都转拧了。 “不会真丢了吧?” “不知道啊,刚才还在的,几步路的工夫就……”那人说着,下意识地回头往经过的路上望。 “还看什么?赶紧往回找找,这东西要让人捡去了,闹到统领那里,杖责都是轻的!” “那——你们先巡着,等我找着了,再——” “还‘再’什么呀,赶紧去吧!找着了再说!” 几个人低声催促了几句,只见禁卫中的一人匆忙回头,神色略带焦急地低头往回。 他一路走,一路作势搜寻,直到其他几名禁卫巡远了,才稍稍直起了腰板。 九曲桥头,紧连着一条长廊,临湖的一边有廊柱与座栏,另一边则是一道带有花格木窗的景墙,墙下盆景沿路,各色的花草交替摆放,五彩辉映。 格墙为边,拱门作界,将内宫的花园分隔成湖光与园色两片。 宣于璟在园墙边伫立,背向湖面,似松神凝望着一园子的翠绿。 可才站下,就听得景墙花窗的另一侧传来轻声。 “王爷,说话可方便?”窗后,方才的那名禁卫一边低头作寻找状,一边轻扣窗棂,小心问道。 “说吧。”宣于璟嘴唇微动,轻吐出了两个字。 他与外臣联系不便,堂前宫内,很多消息都需从安插入宫中的禁卫取得。 “小的听闻,江越公子吏部末司的职位已定,用不了几日,就有官书下达。”禁卫隔墙说道。 这对宣于璟而言是早就料到之事,他只是说:“还有呢?” “葵妃娘娘因为江越的事,自请交出宫权,如今代理后宫的是梁妃娘娘。”禁卫接着往下说。 宣于璟静默听着,后宫中事,他能插手的甚少,但求知其一二。 “王上那里呢,可有发生什么事?”宣于璟更关心的显然是朝堂上下的人事。 “王上前日在御书房中因为私熔兵符一事,将郭统军罚俸停职了。”那禁卫应道,说话间,时不时变换着姿势,在身边的花草盆景中间翻翻找找,尽力维持着不让人起疑的状态。 “这事本王已经听说,不过你可知郭统军停职之后,王上将驻沛营的辖权派给了谁?”宣于璟低声相问,目光始终对着园子内侧,好似独自观景的样子。 “这——小的也不确定,不过曾在喝酒时听林统领提过,王上下令急召公良将军回沛都。”禁卫答。 “公良长顾?”宣于璟沉思了一会儿,想到公良长顾当初之所以被派往西疆,多半也是因为那是十一弟的居地,如今十一都奉旨入宫了,他被召回也合乎情理。 宣于璟想到十一,心有不安,不禁又多问了几句:“西岐王在宫中如何,可还太平?” “回王爷,”禁卫道,“西岐王入宫之后,王上太后那里陆续办了几场小宴。除此之外,也就没什么了。” 宣于璟听闻此话,略微放心了一些。在宫中,传播得最快的就是各种与“坏”沾得上边的事,冲突、争吵、明争、暗比。 关于十一,没有消息就是太平! —— —— 初夏的明媚,在地理位置略偏北方的沛都,带来的不是热度,而是明朗的气息。 羽洛入宫也有些时日了,一向是很识趣的,尤其知道“人丑不是错,可总出去吓人就不对”的道理。 掰着指头数数,她也已经安分地在澄凝宫宅过了十余个日夜,坐牢还有放风的时候,更何况她也是有名有份的宸妃娘娘! 今天,能出来放风逛园子是好,可就是她身后的那一串尾巴,未免也长得太没必要了吧!不就是走几步么,用得着整个澄凝宫倾巢而出? 除了云黛被安乐宫外偶然得见的药材吸引了之外,所有人都亦步亦趋跟着。 羽洛快几步慢几步地在沿湖的廊下走着,她不时往后顾盼。说来也怪,不管她速度怎么变化,卫姑姑带领着一行人总能维持在她后方约五米的距离,就好像中间一直有一把无形的尺子量着似的。 羽洛就这般漫步了一阵,到了拱门的附近,隐约看见一人靠着墙根,猫着腰,卷着袖,好似在廊下寻找什么。 可奇怪的是,他的脑袋仿佛总时不时地往墙上格窗的方向转,手上翻找的动作也是,手到眼不到。 若是换做旁人也许注意不到这些细节,可她乔羽洛是吃“表演饭”的,远远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15 瞟几眼便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与其说那名禁卫打扮的人心不在焉,倒不如说他是有所掩饰。 但他掩饰的是什么呢? 廊下只他一人,又掩饰给谁看呢?总不会是她这个在宫中根本就无足轻重的宸妃娘娘吧。 羽洛有几分好奇,一只脚跨过了拱门,又突然停下了。 这一举动,不止让不断张望的禁卫有所察觉,也让一直跟在后头的卫姑姑靠了近来。 “娘娘?”卫姑姑唤了一声。 羽洛回头正想回应几句,可余光一瞥,竟然在墙的另一侧,看到了那个她最熟悉的人影! 是勤王爷!他也在宫中?在赏花? 千万缕思绪,有苦有甜,有惊有疑,瞬间涌上了羽洛的脑中。 而此刻,许是禁卫与勤王说了有人靠近,又许是勤王自己听到了来人的声响,他骤然拔腿,走了开去。 也就是这一举动,让羽洛又好似明白了几分,莫不是墙两边的人,原来在对话? 如此想来,那禁卫的掩饰也就合乎情理了。 羽洛豁然开朗,却在须臾之间又意识到了什么——她自己身边有太后的人!虽然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对方是否会有和她一样的判断与猜想,可若是在此时此刻,让他或她看见勤王,终归有欠稳妥! 第一百零三章 救狗 “卫姑姑,你们看!湖中那是什么?!”她突然回身,指着湖中的一片粼光高声问道。 “湖中?”卫姑姑,还有她身后的几人都顺着羽洛所指,下意识地往湖边靠拢了去。 “没什么特别的呀,娘娘看到什么了?”卫姑姑一脸疑惑地问道。 等她回身的时候,羽洛已经走到了廊边,倚在一根廊柱上,入神地看着前方。 “本宫刚才明明就看到湖中有花的。”羽洛闷了一会儿才说,话一出口,又回头望廊下的盆景看去,“那花的模样倒像是这几盆,难道是水影,本宫看花眼了?” 卫姑姑端立在一旁,见娘娘好似迷糊的模样,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静候着,其他人就愈发如此了。 羽洛眼神迷离,来回确认。本来这一场“装傻充愣、夺人眼球、好让勤王尽快离开”的戏码还要多演上一阵的。 可偏偏就在这时,九曲桥那边,也热闹了起来!王长子宣于彰的小狗“威武”在桥上玩耍的时候落水了! 小家伙本应是会水的,可宣于彰出于喜爱,给它穿戴挂饰、披风围脖,几样多余的东西一加,威武反而使不好狗刨的本能,在水中沉沉浮浮,哀哀叫着。 所幸的是,它在水中上下几轮,四腿并划,虽只能在胡乱打转,却也沉不下去。 宣于彰见状心疼之极。他几步向前,扒在桥栏之上,伸手便要去捞。 可他毕竟还是六岁的孩子,手脚短小暂且不说,身后的司育姑姑怎么敢眼见着他靠近湖边涉险?“小主子,可不敢扒在桥沿上,万一您再落水了……” 司育姑姑一边劝,一边紧拽着他。 宣于彰探了几回,眼见小狗越挣扎飘得越远,心中着急,摆了王长子的架势嚷嚷道:“你们谁快下去,把威武救上来!” 这命令一下,只见方才还围成一圈的宫女内侍们齐刷刷跪了一地。 “小主子,奴才们并不会水啊!”司育姑姑战战兢兢地说。 伺候王长子的多半是宫中资深的“老人”,在院墙里关了小半辈子,哪有会水的? 宣于彰于是环顾四周,视线转到羽洛一行身上,卫姑姑几人也纷纷跪了。 “你!”宣于彰遥指还在附近的禁卫,“你可会水?” 那人见状,也只好“噗通”一声,双膝着地。 这下倒好,整个园子当中,就只剩羽洛与王长子两人还直立着身子。 羽洛往桥上迈了几步,眼见那位王长子焦急不安,却也没有拿下人出气,只是转头吩咐了几名内侍去找些用得上的工具来。她心中不禁多了几分好感。 正当众人都不知所措的时候,又听得“噗通”一声! 大家循声望去,是宸妃娘娘在水中游动,只见她几下划拉就到了威武身边。 “绛儿,你还不快去取披风来。”卫姑姑扭头吩咐道。 绛儿听了,匆匆忙忙地跑去了。 眨眼的工夫,羽洛已经托着威武上岸了。 一边是宣于彰如离箭一般跑上近前,另一边是才后脚落地的威武抖落了浑身的水迹,飞也似的奔向主人。 宣于彰抱起威武,这才看向羽洛,他还是第一次直视这位传闻中的宸妃娘娘,碗口大的红记在她脸上触目惊心,让小小的宣于彰不禁后退了几步。 司育姑姑跟在其后,接过了威武,才对着宸妃娘娘行礼。 羽洛在卫姑姑的帮助下拧去了些浸润在衣衫当中的湖水,幸好是初夏,阳光照在身上替她赶跑了寒冷。 “绛儿怎么那么慢!”卫姑姑抱怨着说,“娘娘,咱们赶紧回宫吧?” 羽洛点点头,夏服薄衫都贴在了身上,让她的玲珑身姿一展无余,使人羞涩。 澄凝宫的一行人刚迈开腿,突有一道呼声传入了羽洛耳中。 “宸妃——娘娘——”说话的宣于彰,他从司育姑姑那里,拿过了自己的小披风,交到卫姑姑手中。 “谢谢。”宣于彰直视羽洛,道完谢之后迅速把眼神移开了。 又过了一会儿,绛儿拿了披风过来,羽洛将周身包好,才缓缓出发。宣于彰已经走远,她怀抱着小号的披风,心中颇为赞许。 出身贵胄的王长子小小年纪就谦和有礼、应对得体,长大之后定能成为谦谦君子吧。王上能有此子,是他的福气。 —— —— 格墙另一边,宣于璟还未走远。此时此刻,他的思绪乱作一团。 方才他与禁卫隔墙而谈的景象,宸妃娘娘是看见了吧?既然看见了,她为什么又突然退到了湖边,甚至还大惊小叫地称湖中有什么,就好像是故意要帮他引开众人的注意力似的。 说实话,自宸女入宫跟随王上之后,他一直都是瞧不起她的。都传宸女匡乱世、辅明主,可她却是甘于入宫享福!如此肤浅物欲之人,如何叫人看得入眼? 可这会儿,偏偏就是这位宸女的举动,让他不解。非亲非故,她是在帮他么?若是,她又为何帮他? 宣于璟心乱如麻,烦恼之事,还远不止于此——宸女,总让他忆起那个令他又喜又怨的女人。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16 声音也好,游水的样子也罢,还有现在出水芙蓉般的身形,都让他想起在别院中的那个午后。 小洛儿…… —— —— 夜,澄凝宫。 今日是换药的日子,在云黛的帮手下,羽洛洗去了脸上的红记。她对镜凝视,时日久了,已然习惯了丑陋的样子,几乎要连自己原本的长相都忘却了。 算起来,她深居宫中,鲜少出门,却也前后偶遇了王爷两次。 在西疆时的不告而别,不知道他是否还在介怀?相见,却不能相认,是愁绪! 羽洛闭上双眼,往日与勤王的嬉闹逗趣仿佛就在眼前。 “自大鬼!”她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语道。 世事的确无常,造化也果然弄人。到了,她还是没有成为勤王的妾,而是作了王上的妃! 羽洛对着铜镜,不禁遥想,当初若是答应了勤王,现在又会是怎样? 她独自由愁转笑,又由笑转愁,忽晴忽阴的颜色变化看得身后刚换来清水的云黛一头雾水。 “娘娘这是在想什么?”云黛递了干净的布巾过来,在卫姑姑的调教之下,她也惯了唤羽洛为“娘娘”。 “没什么。”羽洛再一遍擦拭了脸颊,顺道将自己的心思收好。 云黛接回布巾,往清水里漂了漂,语调羡慕地说,“娘娘您可好了,还能借着救狗的机会在湖里游水,而我却顶多在浴盆里打转!” 云黛在疆留岛上长大,自然与水亲近,往年过了入夏之后,她早就与岛上的姐妹三三两两,入湖畔戏水了。 “谁让你一见草药就转不动身了?”羽洛玩笑道,“好像几日离了药味儿,就维持不住人形似的。” “羽洛你又取笑我!”云黛噘了嘴,可一会儿的工夫,神情又兴奋了起来,“你不知道,安乐宫可是一片宝地!” 第一百零四章 梅园洞箫 “安乐宫,不就是冷宫嘛!怎么还成宝地了?”羽洛问。 “当然是宝地!”云黛振振有词,“光宫墙外的阴凉角落里就宝草丛生,隔着墙,还能看见院中有一株金银花树呢!只可惜安乐宫大门紧闭,我进不去。” 宝草丛生?!真亏得她会挑词! 羽洛暗自想着,换在别人眼里,当是“杂草丛生”才对吧! “安乐宫要是能让人随意进出,就不是冷宫了。” 羽洛说着,想起了近日常来串门的涵儿,她自称是安乐宫中的人,可活泼伶俐的样子,总看着不像。 “那倒是。”云黛略带失望地应着。 往日在岛上,她大部分时间都用于伺候药草,炼丹配药。可如今的澄凝宫,大部分园地都拿来布了假石装饰、景观花木,她打心底觉得既可惜又无趣。 羽洛眼看云黛,不用使劲儿,也能猜到她心中所想。 “既然你这么向往安乐宫,要不要本宫找个由头,贬你进去?”羽洛噙着笑意说。 “贬?”云黛一听,忙撅着嘴摆手,“那到不必,还要费劲找由头,就不麻烦娘娘您了。”云黛说到这里,浅笑了一声,又说,“不过,好羽洛,你能不能帮我和卫姑姑说说,把咱们宫中后院的花坛拨给我一小块,就一小块,好不好?” 云黛比划着小拇指问道,关于这事,她自己问过卫姑姑,无奈在掌事姑姑面前,她这个丫鬟人微言轻。 “好,我记住了。”羽洛答应着,伸出食指调皮地点在了她的小拇指上。 云黛见她应承,这才乐呵呵地退向一边。 夜色已深,该是休息的时候,她走到窗边,想替羽洛把各窗关好,免得夜风寒凉。 但隐约之间,若有若无的洞箫声乘风而入。 “是谁在吹箫?”羽洛靠近窗口,探出了一只耳去。 洞箫低鸣,曲色缓调,聆听渐入,朦胧的乐声当中似透露出浅淡的惆怅,抑或忧伤。 羽洛把窗口开得更大了。如此音色,又让她拾起了自己与勤王间的分分合合,思绪上心,让人突然之间有了一股冲动。 “云黛,帮我把披风与面纱拿来。”羽洛吩咐道。 寂夜中的箫声,吹入了她的心境,诱惑着她想与知音更靠拢一些。 “娘娘,你才把红记洗下来,要过上几个时辰才能再施药,现在出门,万一被人看见了……”云黛劝着,可还是把披风拿来了。 “不怕,有面纱遮住,没事的。”羽洛三两下穿戴完毕,逆追箫声而去。 宸妃娘娘的丑容在宫中人尽皆知,她就不信还有谁能大胆到扯下她的面纱一睹真容? 箫声是自宫中的一片梅林而来,在冬季迎风傲立的梅花,却在夏季融身于绿色平凡。 羽洛没有深入林中,只是在乐色清晰的地方站下了。 曲中的寂凉让她深有同感。论说,她在宫中的故人有勤王还有冰木头。可两人偏偏又都是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反逆之心隐藏得辛苦,自然不该与她这个“辅明君、预示天下”的宸女为伍。 更何况,她的身边早就被太后布下了棋子,在自己宫中住着,还要处处小心、事事谨慎。勤王爷的憋屈,她现在是体会到了。 当务之急,还是该辨清敌我。 可,要如何“辨”呢? 羽洛拉着云黛,在一片台阶坐下,在箫声中,她想得入神。 —— —— 望梅阁。 顾名思义,这座三层高的阁楼就在梅园旁边。阁中备有遮风帘、炭火炉等取暖用具,一看就是为冬日赏梅而设的。 相对的,到了夏季,阁中就随着梅园一道冷清了。 宣于崇登阁望夜,这片他时常来玩耍的空闲楼阁,现在却成了他独自追思之地。 “修予,你可知坐在梅园边上的女子是谁?”宣于崇眺窗问道,毕竟在宫中带着面纱行走的人很是少见。 修予探头看了一眼,坐在前头的女子纱巾掩面,披风围身,实在认不清楚。倒是他身后那名丫鬟,偶尔会在进出之际遇上。好似听人提过,她是澄凝宫的婢女。如此想来,那戴面纱的女子该是宸妃娘娘了吧。 修予把自己的推断与主子说了。 那就是宸女?宣于崇望着窗外,思绪又多了几重。他的脑中是矛盾的,一方面,他也不齿于宸女甘为人妃的行径;另一方面,他在入宫之前就曾想过,要在起兵之时,带回宸女,让她为大军敲响战鼓! 只不过,以他现下的处境,与宸女接触,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17 就相当于自曝野心。果真步履维艰啊! 一段箫声,不知开启了多少人的心扉。羽洛深思入神,云黛在旁自知不该多扰,只得静静等候。 突然间,箫声骤停。云黛四向顾盼,几道人影跃入她的眼中。 “娘娘,有人来了!”她轻拍着羽洛的手臂说道。 “那就回去吧。”箫声已毕,羽洛虽然有些意犹未尽,可始终没忘了自己的红记刚洗去了。少了掩饰,就少了一分自在与自信。 她迅速站起,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提步快走。夜风缓急无常,绿枝摇动,就在一瞬之间,羽洛的面纱被梅枝勾下! “娘娘,面纱!”云黛手忙脚乱,在枝头上一把拽回面纱,飞快地给羽洛戴上! 可就在这转瞬之间,两道目光如炬般点亮!一道来自阁楼之上,而另一道来自梅园之外! —— —— 天下间竟有如此绝美动人的女子! 宣于嶙被月下如昙花一现似的容颜摄走了心魂!明眸皓齿、乌发雪肤,一个“美”字已不足以形容那女子的夺人之处。葵妃已是美极,可相比之下,还是不及三分! 宣于嶙向着佳人离去的方向紧追几步,只可惜人影在夜幕下消失得极快! 此时,他驻步细听,吸引他前来的箫声也随着佳人离去而停止。刚才吹响洞箫的一定是她吧?宣于嶙暗自猜想。 “小棱子,快去问问,方才是谁在梅园当中吹箫?”宣于嶙随即吩咐道。宫中女子甚多,可他王上要找个人出来,总有办法的。 小棱子应了一声退下。他寻着巡夜的禁卫打听了一轮,总算问出,在梅园吹洞箫的正是王上新封的戚容华! 第一百零五章 荣宠 望梅阁。 箫声才停,宣于崇眼见宸女起身,心思盘桓。他正犹豫着该如何说服宸女与自己同回西疆,起兵反政。 身后,秋戈登上楼阁,说道:“主子,王上也到附近了。” 王上?哼,风花雪月,定是闻箫而来的吧。宣于崇想着,离开了窗边。 夜半人乏,他既不愿意在宣于嶙面前假意逢迎,又不必要去扰了人家风月追欢的兴致。 “回吧。”宣于崇简言说道,转身移步。 修予随即跟上,而秋戈则是走近窗边,伸手去关。她的目光沿梅园而下,园边的两位女子也正欲离去的样子。 夜风时急时弱,其中一名女子的面纱被吹起了一角,勾在梅枝之上。 秋戈掩上窗户,眼神流转,合到一半,一瞬间,又把窗棂开大了!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心跳随着风动的面纱起落。 那——不是乔姑娘么?乔姑娘怎么可能在内宫当中?还是她看错了相似之人? 秋戈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只想看得更真切。修予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秋戈,还不走么?”他催促道,主子都已经下楼了。 “我——我看见——”秋戈再指楼阁之下,人影已经不在了。 她皱着眉,深吸了一口气,怀着满心疑虑把窗阖上。 —— —— 兰婷宫。 宣于嶙听了小棱子的回报,移驾兰婷宫。上次御选时的匆匆一瞥之后,他碍于母后的情面,先召幸了如嫔。 至于戚容华,有些时日未见,她的容貌神情,已经记不得太清了。可隐约当中,宣于嶙觉得今夜所见的佳人是清丽,而非美艳。 罢了,戚容华说到底也是个十足的美人,封作容华是略微委屈了,召寝之后提她一两级便是。 宣于嶙如是想着,跨入兰婷宫。可时不凑巧,戚霜儿的丫鬟池儿来报,容华主子夜遇凉风,头疾又犯了,才服药就寝,实在无幸承宠。 “夜遇凉风?可是梅园吹箫之时?”宣于嶙于是问道。 池儿对于王上的问话有些意外,可还是如实答“是”。 宣于嶙听后,也算确认了佳人的身份,想起她离开梅园时的匆忙,原来是因头疼不适?罢了,今日无缘,就改日吧。 当晚,王上还是在兰婷宫宿下了,换了茹嫔奉寝。 —— —— 翌日,晨。 秋戈一夜难眠,昨夜的面纱仿佛在她眼前飘了一夜,使得她在天亮之后还是迷迷糊糊的。 “秋戈,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修予远远见她端着朝食过来,几步跑近,连忙伸手接过去。 “没什么。”秋戈微启了双唇,想说又不知该怎么说。 “昨夜没睡好?”修予盯着她发暗的眼圈问。 秋戈见状,立马用手捂了自己的脸,转向一边。 “都说没什么了——对了,主子今日的心情可好?”她旁敲侧击。 “自入宫以后,主子只要不终日沉着脸,就千恩万谢了,说好也好不到哪里去。”修予说。 “尤其是乔姑娘也不在了。”秋戈感叹道,以前乔姑娘在的时候,主子还有些笑模样。那日在西疆,就是她从驿馆回来告诉的主子,乔姑娘离开了。 “好端端的,怎么又提起乔姑娘了?”修予道,“要是让主子听见了,又该……” “这我知道,可是——”停留在秋戈嘴边的话,她想咽却又咽不下去,“修予,我——我昨夜,好像看到乔姑娘了。” “在哪里?宫中?”修予立即问道。 秋戈咬着嘴唇点头,她也知道自己所说的话令人难以置信,“就是昨晚在梅园边上那位戴面纱的姑娘。” “戴面纱的姑娘?”修予回想了一下,“那不是宸妃娘娘么?听说娘娘脸上有一大片与生俱来的红记,怎么会是乔姑娘?” “红记?”秋戈使劲儿回想,昨日匆忙一眼,确是也只看到半边脸,“难道真是我看错了?” “定是看错了。”修予说,“你呀,就是太思念乔姑娘,太思念封城了。但愿太后的寿辰过后,咱们能顺利回西疆去。”修予这般说着,也是在宽慰秋戈,入宫以来,人人都是小心度日,也难怪她胡思乱想。 秋戈闭口不言,也算是默然赞同了。修予顿了一会儿,又嘱咐了一句:“这事儿,你可千万别在主子面前提起。” “我当然不会。”秋戈接道,没有定论的事她岂会在主子面前乱说? 可是——那真的不是乔姑娘么? —— —— 兰婷宫。 莫茹娴一大早就去了戚霜儿屋内。 “霜儿,你不会介意昨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18 晚我沾了你的荣宠吧?”茹娴扫了一眼屋中已经熄灭的香炉柔声问道。 “怎么会呢?”霜儿托着一边额头说道,“茹嫔姐姐多虑了,昨晚是我自己头疼症犯,无福承宠,怎能怨得别人?再说,姐姐也是帮了我一个忙,若真让王上就那样回去了,只怕霜儿以后……” “妹妹,你能这样想就好。”茹娴亲自倒了一杯水递过去,“正如你所说,王上到兰婷宫来,若败兴而回,于你于我都不是好事,你这般通情明理,我也就放心了,还真怕你我的姐妹之情为这事儿而淡了呢。” “姐姐莫要多心。”戚霜儿浅饮了一口茶水,“霜儿在兰婷宫住着,多亏姐姐周全照料,感激尚且不及,又怎会为了这点小事不快。” 莫茹娴听了,微微一笑,看戚霜儿扶头而坐,不禁又说,“妹妹这次也是不凑巧,怎么好端端的犯了头疾呢?” 戚霜儿若有所思地用余光扫过桌上的香炉,正如葵妃娘娘所言,莫茹娴是不会让她轻易受恩宠的。 她才向池儿编说自己久患头疾,隔日房中的香炉就换了味道。如今莫茹娴在她面前关切问候,还真是假惺惺得紧。 “我患头疾已经有些年头了,时不时就要痛上一阵,再加上昨夜除外吹了凉风——”戚霜儿直视莫茹娴而言,说罢还轻叹了一声,多少透出些错过王宠的惋惜之意。 “妹妹也不必心急,王上那里,我一有机会也会替妹妹说上几句好话的。受恩宠是迟早的事。”莫茹娴安慰说,“当务之急,倒该先把头疾治好,免得将来还是错过。” “可我这头疾也有多年,药也吃过,针也扎过,就是不见好。”霜儿把一早编好的说辞托出。 但莫茹娴还是一脸乐观:“以前是以前,宫外的乡野大夫怎能与宫中太医相比?你且不要多想,先让太医看了再说。” 戚霜儿见茹嫔这般说,点头应承了。虽然头疾是假,可该病症本就多变不定,让太医前来诊断,她也无可惧怕。 第一百零六章 一个鬼故事 午后刚过,澄凝宫就闭窗垂帘,一副密不透风的样子。 羽洛正给绛儿、云黛她们讲着鬼故事。为了增加气氛,几人在桌下围坐。 “话说,那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雷雨夜。”羽洛嘘声开场,诡异的气氛立刻在黑暗的桌布之下渲染开来。 “一名行人在山间赶路,雨水如倾盆覆下,把他破漏的油纸伞打得愈发残缺。正当他半身湿透、不知所措的时候,前方有暗淡的烛光闪亮、火苗飘动,引得行人不自觉地靠上前去。” 羽洛说到这里,扫视了听众,刻意在短暂的留白之后加大音量:“突然!” 绛儿吓了一跳,身子一斜,连带着桌角也“咯噔”了一下。 羽洛这时才坏笑了一下,满意地往下说:“突然,前方出现了一座古庙,庙中有一座烛架,其上排满了燃过一半的蜡烛。烛光荧荧,不但引得行人入庙避雨,也带来了阵阵暖意。” “古庙不大,只有前堂后厅两间,行人口中一边喊着‘讨饶了’,一边沿屋内转了一圈。只不过庙中空荡荡的,除了后厅的一张石床以外,莫说人影了,就连多余的摆设都没有。” 故事进行到这儿,听众已然入神。 羽洛继续讲道:“那人在前堂的庙像前拜了几拜。他转头看向烛架,总觉得庙中的蜡烛与平日所见不同,却也没有在意。许是被火光晃得眼晕,那人不久就开始觉得倦意袭身,迷迷糊糊地就入了后厅,在石床上睡下了。然后——” 羽洛眼见绛儿与云黛以手环臂,满目惊悚地盯着自己,故意长停了一口气,才又往下说:“然后,那人就睡熟了过去。屋外交加的雷雨就好像被完全阻隔了一般,庙中宁静得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清晰无比。” “那人睡呀睡,转眼就过了大半个时辰,他睡得很香。可渐渐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只觉得周身变得寒冷起来。” “那人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周围并没有异样,唯一不同的,是来自堂前的烛光没有了。也许是燃尽了吧,他心想着,侧过身子蜷缩成一团,又睡了起来。” “可没过多久,他就被头皮上的阵阵刺痛吵醒了。发生了什么事?那人挣扎着想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他的四肢脖颈都被牢牢地禁锢在石床之上!耳边有悉悉索索的响动,空气中弥漫着蜡油的气味。那人害怕地大叫,可荒山雷雨当中,根本就没有旁人再靠近古庙!” “那人没命似的挣扎着,黑暗当中他并不知道是什么在威胁着自己。唯一清晰的感觉就是头皮上越来越强烈的痛楚,从星星点点的刺疼,到成片拉扯的烈痛,再到令人晕厥的钻心之感。那人在一声嘶力竭的哀叫中晕了过去。” 羽洛的语调有强转弱:“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天明时分。” “那人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古庙的窗外照射进缕缕阳光,他吃力地坐起来,朝自己的双手看了几眼,手腕上有明显类似捆绑过的痕迹,红红的一大片,皮肤上还沾了一些好似蜡烛油的东西。不仅是手腕,脖子与脚面上也有同样的红色。” “那人缓缓站起身,虽然不能与昨夜相比,可头顶还是隐约作痛,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与料想的不同,他没有摸到自己的头发,而是坑坑洼洼的头皮!” “‘头发!我的头发呢?’那人顾不得疼痛,来回摸着自己的脑袋,又疯狂地往四周张望。” “庙厅不大,一眼就可看遍,除了那张石床以外,只有地板上稀稀落落地散落着几根乌发。” “‘我的头发!’那人口中不断喊着,顺着门口出去,到了前堂之上。堂上所有的摆设都与他昨晚来时一样!同样的佛像,同样的烛架,同样的蜡烛,只是此时,烛火已经灭了而已。” “那人环顾一圈,并没有察觉有异。可骤然之间,他被一根蜡烛旁边黑色的发绳吸引。这不是他用来绑发的绳子么?那人战战兢兢走近几步,此时才注意到,烛架之下,掉有一层厚厚的发丝,其中多半是短发。” “头发怎么会在这里?那人惊恐交加,向后退了一步,抬眼平视,眼帘当中是成排的蜡烛,与昨晚看到时的一样,就连烛身的长度都好似没有变化!他又退了一步,心中觉得这里的蜡烛与平日里用的不同。可不同在哪儿呢?” “那人鼓起勇气,细看了一阵才发现,蜡烛的芯,每一根都是乌黑色的!他一想到昨夜的经历,与手脚上的痕迹,顿时心中发毛,头也不回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19 地跑出了庙中。” “可就在那人踏出古庙的一瞬间,阳光不见了,外面还是雷雨交加,他手中还是拿着半把破旧的纸扇,时间又好像回到了昨夜一般!那人回头再看,古庙已然不见踪影,一切好似梦境,可唯一不对的是,他头顶的光秃坑洼并没有逆转。” 羽洛讲到这里,就不再往下讲了,余下的,还是让听者自己想象的好。 绛儿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倒是云黛,低头深吸了一口气,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些蜡烛,都是人发蜡烛?” 羽洛听了,点点头故留玄虚地道:“据传,灯芯燃尽后的蜡油看似形散,却也是有魂魄的。只要能找到合适的烛芯,重塑蜡身,就可以还魂,所以——” “所以,那些蜡烛就聚在古庙里,一面用烛火吸引人前来借宿,一面又拔取借宿人的头发维持自己的魂魄?”云黛边说边感到一股凉意,这种且消且长的灵异循环让人不寒而栗。 一旁的绛儿听了云黛的解释才明白过来,她不禁往云黛身边靠了过去,心中害怕极了。 羽洛看她的模样,正想嘲笑几句,可还是忍住了。毕竟,少了几根头发对现代人而言本不算个事,可在古代就不同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古人视发如命,也使这则故事在他们眼中格外恐怖了几分。 羽洛讲完了故事,正想从桌子底下钻出去,却突然听得绛儿一声尖叫。 “啊!——”绛儿拉着长音,猛地回身抓住了自己的辫子。 “是谁?谁在拉我的头发?!”绛儿惊恐地大喊,刚听完吓人的故事,头皮还发麻呢,就感到头发被什么拽住了! 第一百零七章 头疾与补药 这一瞬间,她的心都跳到了胸口!该不会澄凝宫中也有飘荡无芯的蜡烛魂魄吧?! 还不等几人都从桌子底下出来查个究竟,一阵清脆的笑声就传了过来。 “涵儿!又是你!”绛儿没好气地抬手要去拉涵儿的发辫,却被涵儿一个转身躲过了。 “你怎么又来了?”绛儿心中不服气,可毕竟娘娘在场,她也不好造次,只能指着涵儿问道。 “澄凝宫的大门开着,我怎么就不能来?”涵儿朝绛儿吐着舌头反问。 “什么‘我’呀‘你’呀的,在娘娘面前,你得自称‘奴婢’知道么?”绛儿这会儿还真希望能有卫姑姑在场,卫姑姑最重礼仪,要是让她看见涵儿这般无礼,定会好好管教一番。 “用‘我’字怎么了?娘娘都没开口,你有什么好不乐意的?”涵儿不甘示弱,向着羽洛欠身一礼,也算是打过照面了。 羽洛看着两人斗嘴,不乏有趣,便也没有打断,只是起身整理了自己的衣裙,在桌前坐下了。 按照以往,几人之中,云黛是最寡言的,倒也不是她不易亲近,而是没碰上感兴趣的话题。然而今日就不同了,她一见涵儿,就忍不住想起了安乐宫中的药草。 “那个——涵儿——”云黛打断了涵儿与绛儿来势汹汹的对话,有些不好意思,“你,能带我进安乐宫么?” “安乐宫?”涵儿瞪大了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云黛为何突然问自己这样的问题,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会儿,才想起她第一次来澄凝宫的时候,好像是随口应过自己是安乐宫的宫女。 可是,安乐宫是冷宫,她既没去过,又压根儿不知道怎么去。 “你要去安乐宫做什么?”涵儿以问代答。 “我只是想去瞧瞧。”云黛说。 “安乐宫里能有什么好瞧的,尽是些破屋枯井,还是别去了。”涵儿对付着说道。 “听说安乐宫里的草木不受宫规约束修剪,自由生长,所以想去看看。”云黛寻“宝”的信念也不是可以轻易打退的。 “自由生长有什么好的?想看花草,去各宫的花园看不就得了?”涵儿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随便应付了几句,就刻意把话题转了,“对了,宸妃娘娘,听说太后的寿辰要到了,各宫都忙着准备贺礼,不知道娘娘是否也在为此忙碌?” “贺礼?”涵儿无意中的一句话确是给羽洛提了醒。羽洛入宫本就不为名利,也不必赶着讨好谁,故而有所疏忽。 但是,太后的寿辰非同小可,送礼是必需的。 只是,她草草入宫,从未准备过什么,又不似其他妃嫔那般有家世背景,要她拿出像样的贺礼,还真是难为她了! 羽洛顾自蹙眉想着,一时间云黛也不便再提安乐宫的事。 涵儿见状,也趁着众人沉默的档口,福身告辞。 —— —— 祐荻宫。 涵儿才踏入宫门,宫女璃儿就快步迎了上来。 “长公主,您可回来了,璟姑姑一直在内屋候着呢,说是公主不回,她就一直等着。”璃儿跟在涵儿身后边走边报。 涵儿听了,脚步不禁拖沓了起来。 这个璟姑姑还真是认真! 母后不过随意提了一句要她多在女红上多下些功夫,璟姑姑就好像得了圣旨一般,天天追着她刺绣拼布,不够两个时辰还不算完,一点变通都不懂! 相比之下,澄凝宫就有意思多了! 宸妃娘娘也不知道哪里听来那许多的故事,每次去都不重样,时而感动到泪水直下,时而又开怀到捧腹不已。 再加上那个小宫女绛儿,一副爱管教人的模样。要是哪天她知道了自己是王上的亲妹,堂堂芮涵长公主,还不知会如何反应呢?想想都让人期待! 芮涵公主一步一顿地登上门前的几步台阶,跨过门槛的时候又停住了。 “长公主,有什么不对么?”璃儿顺着主子的目光看去,只见长公主仰着脖子,直盯着门前高挂的灯笼出神。 “这里边,是蜡烛吧?”芮涵长公主问。 “是啊,长公主。”璃儿想当然地答了,语气中带了些许疑问。灯笼天天挂着,主子从未关心过,怎么今日突然问上了? 芮涵把目光收回,她想到了方才听到的蜡烛遗魂的故事,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紧接着吩咐道:“从今儿个起,本公主就寝以后,卧房里所摆的蜡烛你都帮我拿出去,一根都不能剩!” “啊?是!”璃儿答应着,心里的疑问更深了,长公主唱的这又是哪一出? —— —— 康宁宫。 茹娴嘴角带笑陪坐在太后身边。王上临幸她兰婷宫后,还派人送来盆花首饰,她正可谓是春风得意之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2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20 时。 “瞧你,王上才赏赐了一点东西,就高兴成这样。”太后的语气中多少也透露出几分欢喜。 “太后娘娘,您就别笑话茹娴了。”茹嫔用手捂了脸说话,好似娇羞。 “行了,这副模样还是到王上面前做去,在哀家面前摆弄,顶多也就是赏你几盘瓜果罢了。”太后笑着说道,才玩笑了几句,又把话题转到了葵妃身上,“近几日,葵妃那里倒是安静了。” “可不是嘛,上次为了她弟弟的事,王上与大臣一言不和,差点儿闹大了。也亏得她有自知之明,把掌理后宫的权利都交了出来。这些日子,听说连华昀宫的大门都很少出。”莫茹娴说道。 太后听后,饮了一口茶,面上并没有茹娴般的喜色:“一时的高低,你也别太高兴了。你可知最近,王上一得闲最常去的还是华昀宫么?” 莫茹娴听太后这般一说,将方才满面悦色收敛了起来。 “葵妃这次交出宫权,可以说是以退为进。”太后直视茹娴说,“后宫中的女人,除了王宠以外失了什么都不可怕。只要圣恩还在,没有什么是要不回来的。你可不能因为一时的得失而丧失了警惕。” 茹娴听着频频点头:“太后的教诲,茹娴定然谨记。就算是现在,也时刻不敢放松。” “这就对了。”太后说道,话音才落,又想起了茹娴宫中还有一个角色,“你宫中的那位戚容华,现今如何啊?” “回太后,茹娴还未让她承宠呢。”莫茹娴答,“她天生患有头疾,茹娴想着,让太医先给她开些‘补药’,等她身子骨好一些了,再让她承受恩宠。” “补药?”太后盯着莫茹娴看了几眼,见她眼神闪烁,便猜出了几分,“你这个丫头,在哀家面前说话怎的还遮遮掩掩?哀家跨过的坎儿可比你走过的路都多。” “太后,茹娴知道瞒不过您,只是——茹娴怕她万一怀上了,将来也……”莫茹娴小心翼翼地说,她借治头疾的名义,买通了太医,给戚霜儿开的是致虚寒、不易产的药物。 “以她的家世背景,就算有幸怀上了,也不过是个庶子,你又何须介怀?”太后言下之意自然是反对的,毕竟她也近五十,膝下只有宣于彰和勾玥公主两名孙辈,确是不够热闹。 “茹娴知错了。”莫茹娴连忙欠身说,“等回宫之后,定然叫人停了戚容华的寒药。” 太后默然点头,原本欢喜的氛围,不知不觉冷淡了一些。 莫茹娴小心地告退,待回到兰婷宫后,她却并未让人停下给戚霜儿的寒药,只是吩咐药量减半即好。 第一百零八章 贪墨案 万花阁,是沛都最大的青楼。 自齐方卿做了掖沛庭的庭志之后,勤王与他见面的地点就换到了这里。 “咱们的大庭志,差当得如何啊?”元昼最先开口。 “如鱼得水,饮茶闲话,惬意得很。”齐方卿说道,“早知道朝廷的差事如此轻松,我早就该抛弃清高,寻个差事了。” “你乐意就好。”勤王跟着说道。 而另一边,元昼却突然大口闷了一盏酒,不作声了。齐方卿言时无心,可他的话却着实点到了元昼这个“闲人”的心里。 “元昼,你也无需急在一时,晚出场的才是压轴嘛!”齐方卿见状,宽慰他道。 “压轴是多晚?该不是要等到王爷大事已成吧?”元昼心里头不是滋味儿,打着比方说,“你们把好酒好菜都用去了,就留个残羹冷炙给我,我可不依。” 齐方卿听他这般说法,不禁挥扇敲打了他一下:“你这小子,才几日不见,竟也会用文词了!什么‘残羹冷炙’的?王爷的大事要是真成了,你到时候直接求个二品统军便是。” “我会文词还不是因为近了你这块墨。”元昼不服气。 也不知从何时起,齐方卿手里的折扇就总爱往他头上招呼,都快成习惯了,不就仗着自己读过的书多些,脑袋灵光些,看事情透彻些吗?他元昼虽是行伍出身,可若真心向学,也是一日千里的,不就是说话拐着弯、抹着角嘛! “行了,这里虽然嘈杂,却也不是什么都能拿来说的。”勤王道。两人一唱一和闹了半晌,宣于璟原本无意阻断,可听两人一会儿一个“成大事”,一会儿一个“求个统军”的,非常时期,东西可以随意吃,可话却不能随意说! “方卿,你在掖沛庭可是有收获了,才把我们叫到此处来?”宣于璟拣了桌上最清淡的菜色吃了几口问道。 话到这里,齐方卿才把扇子一敛,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收获不仅有,而且还不小!就在昨日,掖沛庭来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元昼接着他的断句处问道。 “有人状告樊诸梁贪墨。”齐方卿压低了声音道。 “樊诸梁?就是那个工部太司?”元昼又插了一句。 “正是。”齐方卿接着往下说,“告状人称樊诸梁在沅州将堤坝工程分段出售,历年以来,标价索贿,所累金银,数实骇人啊!” “历年以来?”这一用词是出乎宣于璟意料之外的,宣于嶙登基以后,樊诸梁才坐上工部太司的位置,到现在不过一年有余,何来“历年”一说? 宣于璟叫停了齐方卿的叙述,转念一想,才悟出几分。那樊诸梁在宣于嶙还是太子时就入了工部,职四品奉司多年,想必这桩“买卖”是早就有了! “真是胆大包天,连朝廷的工程都敢如此经营!”他不由得评道,“这事怎么到今天才被捅出来?” “这一点嘛,说起来还与王爷您有关。”齐方卿细细道来,“据说往年,行贿‘买下’路段的人得了朝廷的工款,修堤建坝,工程之余,总能将银子再赚回来。可今年就不同了,王爷您在朝堂上的一句‘戏言’使王上同意了疏堵并行。同样的路段,工程减半,公款也半。‘买’路段者连本儿都收不回来,可不就得闹事嘛!” “这个樊诸梁,难怪他当日极力反对疏通一途。”勤王说,“原来是被铜钱蒙了心眼。” “可不是!”齐方卿继续说,“那些包下工程的人,有些是借了外债的,人手也集全了,等变故一到,亏损巨大。其中有想把贿银要回来的,可这谈何容易?” “到手的银子岂是那么容易吐回去的?”元昼附和道。 “也正是因为吐不回去,沅州近些日子才乱了套。”齐方卿越说神色越是黯淡,“一来这行贿受贿是你情我愿,同为犯法,告状无门;二来沅州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21 当地的府官也都参与其中,环环相扣、层层庇护,就算遇上了几个不肯打碎牙往肚里吞的主,也都想尽办法、不择手段地要压下去!” “不过,也有那个别受债务所迫,屡压不下的。”齐方卿说着一脸凝重,用扇尖在自己的脖子处作势划了一下,其意再明白不过了。 “出人命了?”元昼听到这里,把半举的酒碗放桌上重重一置。若不是顾着有王爷在场,他早就破口咒骂那些个狗官们的祖宗十八代了! 齐方卿长吁点头,顿了一会儿,才又说:“此次到掖沛庭击鼓鸣冤的就是亡者的妻小,她们怀揣着各级府衙受贿的证据,一路艰难地远上沛都,却没料到……” “掖沛庭不予受理。”勤王幽幽地接了话。樊诸梁官拜太司,又是太后眼前的红人,掖沛庭尹周季胆小无能,素来不敢多事,如此结局,想猜不难啊! “哎——那妇人不依不饶,大喊有冤,却被周季视作疯人疯语,连堂都不过,就判了她二十杖,给撵了出去!”齐方卿又叹了一声,他身为庭志,屈人之下,就算有心,也只能等到事后,才能找人悄然将妇人一行安顿妥善。 “不过,也亏得那妇人留了一个心眼,再加上周季无心细问,这份罪证才能安然落入我的手中。”齐方卿掏出了一本账簿的抄本。那是他从妇人的原本誊写过来的,里面有详细的出账记录,还夹有州官,甚至樊诸梁的书信! “王爷,咱们这会有铁证在手,可不能放过了那些狗官!”元昼义正词严,就差拍案而起了。 “此事当然要管,可问题在于怎么管。”勤王一语说到了重点,而这也是齐方卿集大伙商议的主题。 “王爷以“无用”为名,朝廷大事多不宜出面。而樊诸梁又是太后的亲信,当年王上还是太子之时,就借着他的手从工部捞了不少银两。说不定,这‘分卖工程’的行径,王上并非不知。当朝之上,敢动工部太司之人,屈指可数。”齐方卿这一番分析可以说是专讲给元昼听的,也免得他一介武夫,总跟不上大家的思路。 “六部太司之上,不是还有大司卿嘛。”元昼提到。可话音才落,就被齐方卿否了。 “大司卿身为国丈,再怎么说,都与王家沾着亲。他自己也是富庶出身,虽一心为政,可对于此类问题,总不比清廉为名的王罕上心。”齐方卿言下之意,似乎觉得博史令王罕才是更佳的人选。 “王罕,倒的确是个诤臣。” 勤王说着,又细想了良久,终觉不妥。 “王罕身为前朝旧臣,又忠直死谏。他若卷入此事当中,而最后太后又对樊诸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时莫说是惩诫贪墨,恐怕连王罕自己都要因固执不懈而受牵连。” “王爷说的也是。”齐方卿摇着扇子苦思。 一时之间,懊恼之气充斥屋内。宣于璟暗想自己身为王爷,却在朝中说不上一句话。就算铁证在手,也投诉无门!其处境,与那些乡野小民,又有何分别?! 至于齐方卿与元昼就更无能为力了。 几人围桌而坐,思来想去,此事要么不管,要管就得一举捅破天际! 个中细节,必须费些功夫了! 第一百零九章 寒暄 澄凝宫。 再有一月半,就是太后的寿日,宫中已显喜气,红绸灯笼都陆续布置了起来。太后看着欢喜,便想着将宫中的妃嫔们都召集起来,一同赏花纳景。 羽洛在卫姑姑的叮咛下精心打扮了,又莲步慢移的在前院里演练了一阵。 要她“相貌端庄”是做不到了,至少努力出个“仪态大方”吧。 羽洛身着华服,一步一扭的模样并不常见,不仅是绛儿与云黛掩着笑旁观,就连小猫绣球都适时地缩到了墙角里,瞪圆的双瞳直接无视了猫粮。 也不知在喵星人的视野里,眼前这副景象是作何理解的? 羽洛走过几个来回,终于在卫姑姑的首肯之后,才连带着她宫中的一串“尾巴”正式出门。 她带队徐行,从澄凝宫到花园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她一路直视,怀着心事走过,并未留意到才出宫门不远,就有一名宫女自对面走来。 那宫女俯首而行,见宸妃娘娘经过,侧身避让。 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那宫女悄然抬头,直到确认了羽洛面颊上触目的红记,才面带失落继续前行。 宸妃娘娘——真的不是乔姑娘!秋戈认出了跟随在后的云黛正是她当晚所见的女子之一。也正因为如此,就连寻错人的可能性都被否决了,令人愈发失望。 秋戈待走远一些,才回身凝望。即便此时,她依旧觉得宸妃娘娘的背影与乔姑娘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只可惜——”秋戈长吁了一声,步履沉重。正要离开的时候,却突觉得腿边有一种柔软而熟悉的触感。 她低头一看,那不是“落户”在他们昌琪宫的小猫嘛!这些日子,她可没少喂它吃食! “你怎么会在这儿?”秋戈蹲下身子,将小猫抱起,只见它胡须之上还沾有食物的残渣。 “又去哪里要东西吃了?”秋戈柔声问道。 她抬了抬头,往两边的宫巷张望。在这附近,除了大门紧闭的安乐宫之外,就只有宸妃娘娘的澄凝宫了。 “原来你这个小家伙,一过中午,就是跑到这儿来呀?”秋戈对着小猫自言自语,看着圆溜溜的猫眼,她的失望之情也算是消散了一些。 —— —— 羽洛到达花园的时候,太后身边已经围了不少人。 一园子的女人叽叽喳喳,从“分贝”角度而言,确有些百鸟朝凤的意味。 有的夸太后今日的装扮雍容华贵,也有的赞太后的肌肤日显年轻,全然看不出岁月留痕,更有的将太后的精神气色联系到了国运昌隆之上。 个个奉言奉语,口比蜜甜,听得羽洛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拍马屁这项技能成本小、见效快,果真是古今通用的天下第一术啊! 若不是行礼这一项不可避免,她还真不愿挤入这里三层、外三层的逢迎大军中。 “宸妃见过太后。”羽洛大方地行礼,本想草草而过,却不料她甫开口,周围就骤然静得鸦雀无声。 这是怎么了?大家怎么都不说话了?总不是因为她吧? 羽洛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她身后的嫔妃们正相继避道。 是葵妃来了?羽洛猜测着,论起整个后宫,能有如此震慑力的也该数她了。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22 羽洛于是也跟随众人退向一旁,可出现的并非是葵妃! 来人衣着素色,盘髻木钗,面庞清秀,不施粉黛,周身上下最醒目的莫过于绕脖的串珠。 那人款款靠近,羽洛正好奇着她的身份,就见两旁的嫔妃纷纷欠身道着:“见过王后娘娘。” 原来她就是君王后!羽洛不禁多瞟了几眼,诚如传闻所言,君王后的作风似在这满园娇色中格格不入。 “君儿见过母后,母后福寿。”柳君欠身着礼,一颦一动原是很有大家风范的。 “天色甚好,你也好久没出来走动了。”太后含笑回应,示意了柳君坐下,才又问说,“彰儿近来可好,哀家已经有好几日没见他的小脸了。” “彰儿如今已然启学,有先生教导,一切安顺。”君王后说话慢悠悠的,边说还边习惯性地拨过手中的念珠。 面对柳君的小动作,太后闪过一瞬的不耐烦,可这情绪又在葵妃出现的那一刻被完全遮盖了。 “哀家听说你今日都在华昀宫中闭门自省?”太后面向葵妃,说这话时,几乎没有任何表情。 葵妃低眉应道:“臣妾自知不是,为了自家人事,烦扰王上太后,实属不该。” “过去的事就别再挂在嘴边了。既然都来了,就一同赏景吧。”大好的气氛,太后勉强露出了几分悦色,与其说是给葵妃看的,倒不如说是怕扫了满园夏色的兴致。 太后又与众人闲聊了几句,便率先起身逛起了园子。 羽洛按照位分,跟在葵妃之后,一路除了太后畅言左右,其余的人大多只是规矩地跟着。在这样的气氛之内,估计也没有几人是能舒心赏景的。 一行人才走了没多大一会儿,君王后突得咳嗽了起来,她掩着口鼻,与太后说了几句,遂先行离开了。 太后看她离去的背影,目光中带有一丝不满,就连底下人也纷纷低声议论了起来。 “王后定是整日焚香拜佛,闻得烟气太多,才咳嗽不止。”有人道。 “准定是的。真搞不懂王后到底是为了什么?”又有人说。 “放着好好的后宫不管,就知道闭门度日。王后所想,只怕是无人能解。”还有人道。 窸窸窣窣的声音,东一句、西一句地传到羽洛耳里。都说宫中最忌口无遮拦,可正是这些人对王后的“不遮拦”恰恰显出了君王后在宫中“至低”的地位。 羽洛在心底感叹,宫中到底还是个“权势相连,荣宠胜天”的地方! 原本,这些议论还要持续一会儿的,可太后行走了一阵,也觉得倦了,于是找了一处凉亭歇下。 宫人们提了茶水、点心过来,还有的把琴架乐器也摆上了。 几位善乐能舞的嫔妃们由此展现技艺,几番轮换,时间如流水一般过去。 临了,太后又吩咐了众人几句:近日宫中事务较多,大家应多与梁妃分担,入夏的准备与布置等等,也希望各宫都能出力云云。 “教诲”过后,才各自散了。 羽洛一听到“散”字,就好像忆起了年少时军训的时候,那种解放的感觉格外令人珍重。 她正急着回宫放松时,却见梁妃向着自己走来。 第一百一十章 走动 “宸妃妹妹。”梁妃也不知有什么事,一来就先将她引离了众人。 这才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道妹妹可有备好太后的寿礼?” 羽洛听梁妃语气,倒像是个直爽之人。 “不瞒梁妃姐姐,我入宫不久,在宫中也无门无路,实在不知该如何准备。”梁妃一语问到了羽洛的愁事上,令她不觉间直言相告。 “妹妹不用担心,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如今葵妃落担,换我掌理后宫,妹妹宸女的声名流传于天下。若是在宫中能与太后王上相处得益,对国家社稷都是有好处的。若然不弃,我那里有一柄玉雕如意可供使用,不知——” 梁妃说到这里,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不禁停了一会儿,又道:“你看我,说话就是直来直去的,也不顾人感受,妹妹不要见怪才好。” “怎么会呢,羽——不,玄儿该多谢姐姐挂心才是。”羽洛微笑应道,口中的反复源于她差一点就忘了自己在宫中化名“姜玄儿”了。 “妹妹不必客气,等我回宫之后,就差人把如意送到你宫中去。”梁妃说。 “这如何使得。”羽洛言语犹豫,她不愿平白无故受人恩惠,可太后的寿典又马虎不得 “妹妹就不要推辞了。”梁妃见羽洛还有些不好意思,便又加了几句,“宫中礼数甚多,样样都需经心,太后的寿典更是如此,容不得分毫差错。再说了,妹妹诸事得宜,我这个代理后宫的也能安心不是。” 梁妃说得恳切,羽洛也不好再行推辞,只得欠身言谢。 —— —— 澄凝宫。 羽洛回宫后不久,梁妃就差人送来了玉如意。绛儿看着新鲜,可才打量了三两眼,就被卫姑姑小心地收好去了。而羽洛此时心中还有种飘在云里雾里的感觉。 要说今天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匆忙。君王后来了又走,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光景。 葵妃虽不受太后青睐,可在众妃之间的气势却依旧不弱。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羽洛总觉得葵妃看她的眼神好似有几分敌意。 再来就是梁妃了,较其他嫔妃而言,梁妃年纪略长,办事细心周全。虽然给人直爽的感觉,却也不乏稳重。也难怪,葵妃之后,最适合掌理后宫的人便是她了。 “娘娘用茶。”绛儿此时端了茶水过来,见羽洛心不在焉,便又叫了一声,“娘娘?” “啊?”羽洛骤然回神,这才惊觉绛儿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侧。 “娘娘在想什么?如此入神。”绛儿问道。原本作为一个小宫女,是不该随意问主子心思的。不过卫姑姑不在,她在羽洛面前也放松惯了。 “我在想,游园的时候,虽然众人都跟在太后身后,可无形之间,还是分成了好几拨,互不逾越。”羽洛道。 “那是当然的。”绛儿把茶桌收拾整齐了,“除了位分不同以外,宫中人也是有亲疏之别的。以前葵妃娘娘得王上专宠,又代理着后宫,各宫的人都抢着去巴结。而如今换了梁妃娘娘掌权,自然就有一部分人转投梁妃了。再加上新封的茹嫔主子是太后的族亲,也少不了人附和跟随。几下一分,可不就成派成拨了嘛。” 绛儿说得头头是道,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23 话中有她不具备的老成,听得羽洛直觉得奇怪:“你这丫头,刚才的话都是哪儿听来的?” 绛儿见被识破,腼腆地笑了笑说:“其实这些话,都是奴婢在洗衣打水时听别宫的宫女姑姑们谈论的。尤其是素女们刚受封那会儿,除了娘娘以外,其他宫的人都忙着四处走动,打探消息,生怕巴结错了人,站错了队伍。” 羽洛听她这般解释,“哦”了一声,一转念头,又想到了君王后。 宫中的嫔妃都成派立系,怎么好似唯独没有人追随王后?游园之时,甚至还有人在背后嘀咕议论。 她于是问绛儿:“君王后呢?好似不受欢迎。” “王后娘娘在宫中一直不得势。”绛儿说,“可这也怪不得旁人。按说王后是六宫之首,最该受人尊敬的,但君王后终日礼佛吃斋、宫中大小事务也放之不管,莫说是王上太后看不惯,就连她的亲儿——王长子宣于彰都很少与她亲近。” “这也是干活时听来的?”羽洛随口问道。 绛儿随之点头,就算她涉世未深,也知道在宫中生存,没点消息来源是万万不行的。 而羽洛则是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宣于彰,不就是上次在湖边遇见的男孩么?原来太后口中的“彰儿”指的是君王后之子。王后在宫中深居简出,与他人关系平平,可这个王长子,倒似乎很受太后喜爱。 一旁的绛儿见羽洛若有所思,以为她还在挂怀着宫中的分派别系,于是提到:“娘娘入宫也有些时日了,是不是也需四处走动走动?” “走动?宫中人事如此复杂,去哪宫走动才是合适?” 羽洛才问出口,就见绛儿皱着眉不搭话了。果然,以她的年纪阅历,要有自己的见解,还是难为了。 “罢了,出去走了一圈,我也有些饿了。绛儿,你去看看厨房里有什么点心,拿一些过来。”羽洛转身吩咐道。 她眼见着绛儿离开,宫装的鹅黄色在眼前晃动,令羽洛不禁又想起了那日宣于彰给她的小披风好似还未还回去。 想他小小年纪就彬彬有礼,体贴细心,可是源自于君王后的教导?羽洛面朝梓坤宫,心头又多了几分好奇。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安乐宫探宝 安乐宫门前。 云黛深吸了一口气,冷宫的神秘与其蕴藏的“宝藏”让她彻夜难眠,心痒难耐。 听卫姑姑说,冷宫中人大多怪异疯癫,有些还是以前犯过错,被罚禁于此的。 宫规确有明令禁止冷宫中人随意进出,可外人的疏离却大多是自动自发。细查规令,也没有哪条明言“外人不得入内观赏花草”这一条嘛! 云黛徘徊踌躇之后,终于提起勇气拍响了安乐宫的大门。 门敲了四五六七下,她才隐约听到那边有一点响动。 拖沓的脚步声缓缓靠近,过了良久,才有半个脑袋从门缝里探出来。 那人上下打量了云黛,半晌才冒出一句:“你是来给太妃看诊的医女?” “我?我不是。”云黛如实回答,她凑上前一步,只见开门人是一位年过四十、面容苍老的姑姑。同是宫女,她那一身宫装已破旧褪色,可尽管如此,却也没有给人不整洁的印象。 “那你就是犯了错,新贬来的宫女?”那位姑姑又问。前来安乐宫的人在她心中也就只有这两种可能了。 “也不是。”云黛有些尴尬,抬手指了澄凝宫道,“我叫云黛,是隔壁宸妃娘娘宫中的。我只是想过来瞧——” 云黛另一个“瞧”字还未及出口,那位姑姑就不耐烦地撂下了一句话:“安乐宫不是让人随意走动的地方,你走吧。” “哎——等等!”云黛眼见姑姑把脑袋缩了回去,一副要关上大门的样子,心中焦急,赶紧用手抵在了门上,“我,我——” 她吞吞吐吐,本想着涵儿是冷宫中人,提她也许管用,可转念一想,又觉着不妥。安乐宫中人除了每日领取配给之外不得随意进出,万一涵儿一直以来都是偷溜出来的呢。 她手足无措,“我”“我”的结巴了半天,这才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方才那位姑姑提到了“太妃”“看诊”几字。 “我……我懂医术!”云黛不知不觉提高了嗓音,待喊出口,才又意识到自己这一句说得没头没脑。 好在门里面的姑姑听了,似有些反应。她徐徐地,又将脑袋探了回来。 “我兴许能帮上太妃娘娘。”云黛连忙补充道。 门内人这才又细细打量了她一遍,开口问了:“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回姑姑,我叫云黛。”云黛欠身回答。宫中规矩多,礼全人才不怪嘛! 姑姑把门缝敞大了一些,她心中觉得眼前的云黛姑娘有几分古怪。可身在冷宫,权势两无,还有什么好畏缩的?既然她自称懂医术,且让她一试无妨。 “进来吧。”姑姑说着,四处张望了一下,引了云黛入内。 安乐宫内的景致与澄凝宫大不相同,虽不至于断墙残垣,却多少给人以破落的印象。 磨损的石桌,泛旧的竹架,所有东西都透显着岁月的斑驳。 云黛环视四下,若说澄凝宫是偏僻,那这里就是冷寂了。又或许是仅仅“冷宫”二字就能禁锢人的心灵,将气氛变得沉重吧。 “姑姑,不知该怎么称呼?”云黛轻声问了,却没有得到回应。 “就是这里了。”姑姑停在一间屋前,推开一道木门,“吱呀”声回荡在空敞的屋中,久久不去。 云黛踏入屋内,陈设与园中的格调相似,凸显了一个旧字。但破落归破落,总体来看还是有序整齐的。 “太妃娘娘,有医女过来了。”姑姑在外间一边喊着,一边拉起了通向里屋的门帘。 屋内传来的是时断时续的咳嗽声,云黛在外屋候了一会儿,才在姑姑的招呼下入内。 “云黛见过太妃娘娘。”她先福身说道。 “起吧,安乐宫里用不上这些规矩。”说话的还是姑姑。 云黛闻言缓缓起身,这才发现那所谓的“太妃”竟然是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女子! 太妃鼻梁高挺,眼窝深陷,看样貌并不像沛都人士。在初夏的日子里,她依旧包裹着被子,身体侧靠在床塌上,随着咳嗽抖动。 “太妃娘娘已经咳了近一月了,到现在也不见好。头疼脑热,连带着饭也用不下,眼看着身子骨越来越虚。”姑姑说道。 云黛弓着身子上前,在床边立下,把脉问诊,都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24 是必经的医道。可当她搭上太妃的脉搏时,才惊觉其消瘦与虚弱。 观眼观舌,云黛又细问了几句,这才有了结论:“太妃的病症应是风寒而起。时节乍暖还寒,太妃体虚乏养,肺气不宣,才更久咳不愈。若是能在起病初始就饮药调理,也不至于虚弱至此。” 云黛说到这里,突然打住了,她差一点就忘了这里是安乐宫。 而此时,姑姑的眼神复杂,有无助也有无奈,她只是望着云黛,等她往下说到“治病”的部分。 “太妃的问题在于体气两虚,只有将身子骨调养好了才是关键。”云黛停顿思索了一下,才又道,“今日,我且替她扎几针通血益气,至于用药嘛——” “自太妃病后,我已经去监药局求了好几回了,莫说是医女,就连一片草药都求不来!”姑姑见云黛是当真通晓医术,渐渐放下了心来,话也跟着多起来了。 “草药的话,我倒是见安乐宫内的草丛树下就有一些可用的,等会儿容我先四处找找,不齐的再想办法就是。”云黛说着,取下头上的发钗,两头一拧,竟是中空的! 她从中取出了一束银针,待太妃躺平之后,才逐穴扎入。 姑姑见状,怕自己在一边扰了医者清静,提着步子,悄然去外间等候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太妃 安乐宫。 太妃的瘦弱与抖动都使得行针困难,云黛出来的时候,额头有些细汗。 “太妃她?”姑姑见她,先问了太妃的状况。 “她睡下了。”云黛答着,正要用袖子拂去汗迹,却见姑姑递了布巾过来。 “谢谢姑姑。”云黛接过。 姑姑却连连摇头:“该说谢的人是我才对。一旦入了安乐宫,就是自生自灭的命。在这里的人多半活不长久,心境也罢,身子骨也罢,一旦作了病,几乎没有哪个太医、医女会愿意上这儿来沾晦气的。再小的病,拖久了也是要人命的。” 云黛点点头,身为医者,这些道理她再清楚不过了。云黛稍稍整理了自己的发丝,才把藏有银针的头钗戴上。 姑姑看着她的举动,不禁提醒道:“你那些银针不要轻易拿到人前,私带针器入宫的罪名可大可小。” 云黛听罢,下意识地用手扶了头钗一把,说:“多谢姑姑提醒,我会有分寸的。” 两人说着,出了太妃的屋子,一来是不想扰了她的睡眠;二来,还有草药没有着落。 云黛跟着姑姑在宫中四处查找,这也正满足了她的来意。 两人边行边聊,云黛知道了姑姑姓斐,也知道了安乐宫当中住着两位前朝的主子,以及连同斐姑姑在内的两名宫女、一名太监。 其中一位主子就是她刚才见过的太妃,而另一位则是前朝的宛苕公主。 云黛十分诧异,她没想到就算是王族之后、公主之身也会有落得凄凉萧瑟的时候。 还有,更让她惊奇的是,据斐姑姑所言,安乐宫中根本就没有叫涵儿的宫女! 云黛思绪混乱,只好低头寻草,久久没有说话,倒是斐姑姑又问了她原先的来意。 云黛说:“我打小就是药痴,入宫以后所有地方的一草一木都不能随意耕种,实是无奈。不过我见安乐宫周围倒是草木自长,其中还有不少药草,抑制不住好奇就过来看看。” “我们这宫里吃的用的都不够,唯一不差的就是满园子的阳光树荫,想不到还有能派上用场的时候。”斐姑姑说。 云黛闻言,不禁有些凄凉感触,她许诺道:“等我回去以后会和宸妃娘娘说说,娘娘心好,澄凝宫的用度又一直有余,以后也许可以帮上一些。” “小丫头,你人心善,可这宫中的事你不懂,并不是做好事就会有好报的。”斐姑姑听后,只是拒绝,“我们安乐宫的人是奉旨自生自灭、清贫度日,你若援手,只会给自己,还有你那位娘娘带来祸患。方才那样的话,以后可千万不能再提了。” 云黛听罢,除了默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能做的只有小心巡过安乐宫的每一个角落。 药分阴阳,草有时令,有用的草药确实发现了一些,可要凑齐一帖方子却是差远了! 平日的用度暂且不管,可药总不能缺吧!云黛顾自想着,等回去之后,还是得和羽洛商量此事,至少能以澄凝宫的名义让监药局送些药材过来。 云黛如是盘算着,可嘴上却只问道:“斐姑姑,太妃的病情还需行针几次,以后我还可以再过来么?” 斐姑姑犹豫了一会儿,她实则担心的是云黛的安危,可太妃的状况又…… 她于是嘱咐道:“你若再来,要尽量小心一点,让人看见了也不好。以后就不要再走前门了,后院的偏门更清静一些。” —— —— 勤王府别院。 宣于璟还在为樊诸梁贪墨一事愁眉不展。 自他的形象由“酒色王爷”转到“无用王爷”之后,朝堂上的事确是离他越来越近了,可这种近是举手可触却“触”不得的近。 干着急远比无知要来得令人烦忧! 宣于璟心到堵处,随意翻开了桌案上的几本书,一幅自画像从中掉落。 他对画而叹,别院的往事又历历在目。 原来这幅画像还有另一半的,是洛儿放纸鸢的场景,当初他是为了什么撕下的另一半已经记不得了,他只记得隔窗相望时洛儿举着此画,一副要亲吻画中人的模样。 两人之间的情意流转,他感受得分明,可小洛儿为何连自己的去向都不与他说? 宣于璟心中,思念、埋怨、疑惑与担忧交杂错致,原本就复杂的情绪变得越发不堪了。 “王爷,王妃来了。”闻举刻意在开门前高声通报。 宣于璟将画纸匆忙一收,用平常的神色迎接引文。“今日怎么得闲上别院来了?不是说要去礼佛么?”他问道。 引文王妃打量了书房一整圈,这才拣了椅子坐下。她慢悠悠地说:“是该去了,太后的福寿是天大的事,少不得求佛祈瑞的。” “太后的事,果然还得由王妃挂念着,本王才能安心。”勤王堆了笑说道。 “瞧王爷这话说的,倒显得王爷与臣妾夫妻生分了。”引文眼见房中画作满满,不禁又想起了那副女子的画像。 可她迅速收起自己的不快,转而提起太后的寿礼来:“王爷,太后素来喜爱兰花,臣妾差人找到几株稀有的五色惠兰,想着正可作为寿礼,不知王爷意下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25 如何?” “五色惠兰?正合了太后的五十大寿,王妃所选,定然是不错的。”宣于璟附和着。 “既然王爷也觉得行,那臣妾就置办了。”引文接了一句,勤王语中带有的敷衍之意,虽不明显,但她还是感觉到了。 “臣妾该不是打扰了王爷的正事吧?”引文于是问道。 宣于璟听她这般一说,连忙绕过了书案,走到引文身旁,掬起她的手说:“王妃过来,怎么会是打扰呢?本王不过是想趁着夜里多读点书,也免得在朝堂上说不合适的话,冷落了王妃,都是本王的错。” 引文闻言,浅浅一笑:“王爷求上进那是好事,不过也得注意着点身子。上次落马伤了元气,还是该再调养一段时日。” “本王会注意的。”勤王听王妃突然提及落马一事,不禁心头一紧。他以落马为始,假装“无用”,已经是数月前的事了。王妃此时再提,莫非是有疑?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多出来的竹蜻蜓 引文直盯着王爷的表情,却读不出什么,她静默了一会儿,徐徐起身:“既然王爷还有正事,那臣妾就不在此阻挠了。臣妾明日就启程去为太后祈福,恐怕要过上四五日再回,王爷记得要保重身子,别太累了。” “这话该是由本王来说才对。王妃累日奔波,路上定要小心一些。”宣于璟语中的关切让人分不出真假。 引文王妃挂着笑容出门,才离开东苑,就见烟鹊急匆匆跑来。 “王妃娘娘,别院里还是没有那女子的踪影,看样子,她确实是失踪了。”烟鹊回报说。 “知道了。”引文王妃淡然地回了一句。 眼下那女子的事已是其次!王爷的酒友齐方卿今日当上了掖沛庭的庭志。官职虽小,却占了个要处! 那齐方卿赋闲已是多年,饮酒声色,才与王爷走近乎了,怎么突然就入了掖沛庭呢? 引文王妃踱步而思,王爷近日总以读书为由留在别院当中,也不知是真是假? 再往回追想,一切的变化,都源于那场突如其来的落马!落马是真,王爷的伤势也是真,这都是她当时就确认过的。可唯一还不确定的就是王爷的“无用”。 另一边,宣于璟脑中也警声大作。他连日逗留别院,是否已让王妃起疑? 如今需要关切的政事繁多,他若搬回王府,只怕留下的破绽更不胜数,与方卿、元昼的会面也多不便。 还有,樊诸梁的事尚无头绪。 宣于璟连连按压自己的太阳穴,家事、国事掺杂混乱的滋味儿的确不好受,更何况他还处于绑手绑脚的境地! 有太后在上,诸事难行! 等等! 太后?! 兰花?! 樊诸梁?! 宣于璟脑中如闪电般惊现了一个想法,他记得在齐方卿府上有一幅古画“夜兰”,画中的兰苞要到月下方显绽放! 只不知,如此妙作,方卿肯割舍否? 勤王开门唤来了闻举,只吩咐他想法儿给方卿传一句话:“夜户梁不清,兰下后可理。” —— —— 昌琪宫。 修予才走开了一会儿工夫,主子的书房里就好似出了“惊天大事”! “绣球!快把东西放下!”宣于崇正挽着袖子与猫对峙! “绣球”这个名字,宣于崇也是从上次小猫勾走了他装姻缘符的锦袋,回来以后从里头的字条上得知的。 小猫对他一直不搭不理,直到听见“绣球”二字,才勉强反应了一下。 修予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这场景,立在门外,不禁打起愣! 主子口中的“绣球”是指猫? 主子给猫起名字这件事,就足以让他重新审视天地与人生了,何况还取了个“绣球”这样一个名字! 此时,他是不是该装作没听见,转身走开比较好? 修予正进退两难着,就听主子朝自己喊了一声:“修予!还愣着做什么?快把它拦住!” 修予闻言,连忙拦在了门口,他正想着主子今天怎么又和猫过不去了,就见小猫一个转身疾跑,口中叼着的东西落到了地上。 那不是乔姑娘的竹蜻蜓么,主子特意从西疆带来睹物思人的。怎么被这小东西翻出来了?玩什么不好,偏碰这个,也难怪主子要捉它了。 修予一个分心,就见小猫一个窜身擦着他的脚边奔了出去。 而此时,宣于崇弯腰捡起竹蜻蜓,对猫的去向已经全然不在意了。 “秋戈!”宣于崇叫了声正经过屋外的秋戈,用衣角将竹蜻蜓擦了一遍,递过去道:“把这个收到我房里去,别再让绣球拿到了。” “绣球?”秋戈也是一阵诧异,看了修予张牙舞爪的手势,才半清不楚地接过东西。 “爷,那只猫叫绣球?”修予小心翼翼地问。 “是吧。”宣于崇并没有多做解释。 “是吧?!”修予听这模棱两可的说法就更摸不着头脑了。想来是因为主子身处深宫,情绪不佳才会借着招猫逗狗来舒缓吧? 修予如是想着,也不再问了。 —— —— 同一时刻,秋戈身处宣于崇房中,正对着两支大同小异的竹蜻蜓发呆! 主子从西疆带来的那支,是乔姑娘所做,此刻正好好躺在屋中的木盒里。 那另一支呢? —— —— 傍晚,天色渐渐暗沉了起来,如同秋戈的心绪。 多余的竹蜻蜓已然让她的心飞出了昌琪宫。 秋戈一边喂着小猫,一边对猫而语:“小家伙,竹蜻蜓是从哪里来的?是澄凝宫么?” 绣球大口咀嚼着吃食,猫耳随着说话声的传入动了几下。 秋戈用手轻轻捋着它的脊背,又问:“小家伙,你见过宸妃娘娘的长相么?你知道她脸上的红记真是生来就有的么?还有……” 她成串的问题还未说完,小猫好似厌烦了一般,用爪子挪了一下食碗,转身背对着秋戈而食。 秋戈见它的反应,自己不禁笑了。她也真是,追问一只猫,能问出什么来? 秋戈坐在台阶上发呆,修予远远见了,拿了一件薄衫过来给她披上:“入夜风凉,小心冻着了。” 秋戈转过头,向着修予微微笑了。眼神一晃,又把目光转回到猫的身上。 “这猫总给主子添麻烦,你还喂它做什么?”修予在秋戈身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26 旁坐下,“要我说,干脆将它处置了。” “不行!万万不行!”秋戈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修予见她反对,还道她是因为心软,于是又换了一个提议:“我知道你天天喂它,时间久了舍不得了,要不然,我们帮它再找个地方安家?” “那也不行!”秋戈还是摇头,音调较刚才更高了一层。 万一,她是说万一,宸妃娘娘要真是乔姑娘,那这只小猫不就成了两宫之间唯一的纽带了么?所以,这是断断不能“剪”的! 秋戈面对修予,欲言又止。她知道自己才去确认过宸妃的长相,也知道乔姑娘不可能入宫,更不可能成为王上的妃子。她更知道,到现在还抱有这种猜想的自己听来可笑。 可是——她就是放不下这个念头! “修予,我会好好照看它,绝不会再让它烦着主子的。就让小猫留下吧,好不好?”秋戈保证着,恳求的眼神一直看到修予也心软了为止。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受待见的客人 今天是羽洛第一次出门“走动”,她没有去葵妃的华昀宫,也没有去茹嫔的兰婷宫,反倒是去了最乏人问津的梓坤宫。 梓坤宫是唯一与君王殿同在东宫墙内的殿宇。 羽洛第一次走近,老远就见青烟缭绕,焚香阵阵,云里雾里的观感让人有一种身处“仙境”的错觉。 待走近一些,耳边又热闹了起来。 梓坤宫门大开,不知是平日就这样,还是因为今日有王长子宣于彰在。 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羽洛在宫门外候了半天,不得已,只有不报而入。 卫姑姑随意找了人问过,才得知是王长子的小狗威武撞上了几名正捧着香烛经过的宫女,宫女们乱了步子跌倒,慌乱当中有燃着的香头烧着了宣于彰的袖子。 虽然司育姑姑已然小心查看过,王长子的手腕上只有一点红印,应是不疼不痒,可宣于彰偏偏吵闹个没完,硬说疼得不得了,非要办了那两名宫女才肯作罢! 羽洛在一旁静观,心中不解,宣于彰给她的印象是有礼有度的,怎么到了自己母后宫中就变了一个模样? 梓坤宫内吵吵嚷嚷的过了一阵,君王后才一脸淡漠地从内堂出来。 “出什么事了?”君王后幽幽地问道。 身旁的一名随侍宫女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君王后听后面色并无起伏,只是寥寥几语对着跪地告错的宫女道:“还跪在这里做什么?大殿上的香烛都要尽了,还不去添上?” “这——是——”宫女偷偷瞧了王长子几眼,心有余悸地起身离去。 “母后!”宣于彰不服气,冲上几步就叫住了王后,“母后为何不罚她?” “你见到本宫就是这般礼数么?”君王后见宣于彰高扬着小脸,一脸不平,不但没有作答,反而立在台阶之上俯视严问。 此话一出,负责礼教的司育姑姑立马跪倒在宣于彰身后,连声告罪。 “不关姑姑的事!”宣于彰分辩了一句,回头见姑姑对自己摇头,连忙福身,补了问安,“儿臣见过母后,母后安康。” “嗯,回去温书吧。”君王后的语气这才缓和了一些,草草关心了一句,便转身要走。 “母后!”宣于彰见状,又追上前几步,他这回总算是持礼问询:“儿臣敢问母后,为何不责罚刚才的宫女?” 君王后回头,盯着宣于彰的眼神看了一会儿,孩子的眼神清澈却执拗。他那点心思,为人母的怎会不知?可这宫里的一切她都厌倦了,厌倦到矛盾不已,她希望自己的孩子成才,可又不希望他有朝一日,也会像他父亲那样,成为权利的傀儡。 “是威武不小心在前,如果你执意要罚,就让威武与那宫女一起受杖吧。”君王后只是与宣于彰论理。 宣于彰鼓着嘴,伸手抱起了小狗,他怎么舍得让威武受杖。“算了,儿臣没事了。”他于是不甘地说道。 眼见王后的冷淡,羽洛此时的不解远多于不相信。 而绛儿的思维就简单多了,她跟在娘娘身后,不禁低声嘀咕:“王后娘娘怎么对自己的骨肉都不关心,连王长子受伤没有都不问上一句!” 绛儿的话虽是自言自语,可还是传到了卫姑姑耳中,她不禁严厉地瞪了绛儿一眼,看得她立即用手捂了嘴,面带愧色往后退了几步。 宫中最要不得的就是“管不住口舌”,祸从口出,命由口陨,绛儿缩着身子,心中一直期盼,刚才的话千万不要让王后娘娘听去才好! 她悄悄抬头上望,却见此刻,王后娘娘正盯着宸妃娘娘看。 “宸妃突然到我梓坤宫来所为何事?”君王后面对羽洛,并没有显露出丝毫欢迎的神色。 羽洛欠身说道:“听说君王后这里是宫中最具佛缘的地方,臣妾只盼能有幸同参一二。” 羽洛言罢,再看君王后,却见她好似什么都没听见一般,只顾自己转身入内。 如此冷淡的态度,羽洛还是头一回品到! 可她并不气馁,反倒是提高了声音继续说:“都说佛不拒人,王后向佛,却何以拒人参佛?” 羽洛这番话多少有些不敬,王后身旁的莫姑姑正想上前替主子规训几句,却听得君王后边走边应道:“你若有诚心,拜就是了。” —— —— 整整一个时辰! 君王后闭眼抚珠诵经,羽洛在王后身后,在香烛的浓重烟气当中,也跪足了一个时辰! 王后念念有词,诵的当是经著,只可惜,羽洛除了有节奏的嗡嗡声之外,什么也听不懂。 与其说是听诵,倒不如说是呆跪了半上午。 腿脚酸麻、强烟侵肺,这些也就不提了,可令人不平的是,就算这般诚心,君王后还是不闻不理,甚至连一次回头都没有! 诵经一段,莫姑姑掐准了时机进来:“娘娘,明日去晟光寺为太后娘娘祈福的献单已经拟好,请娘娘过目。” 君王后侧目过上了几眼,并未细看,便说:“你看着打点就是了。” 莫姑姑低头应了,又把礼部安排随侍的仪仗卫队等细节说了一二,这才又拿了一个贝盒出来问道:“娘娘刚才要奴婢去取的膏药,可是这个?” 柳君数过几粒佛珠,抬眼确认了之后点点头起身:“是,你这就拿过去吧。” 莫姑姑应着声离开,君王后转过身,见到宸妃还在,有几分惊讶,可还是没有理会,默默地顾自走开了。 又过了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27 一会儿,一名宫女才过来传话:“宸妃娘娘,王后娘娘每过午时,都要沐浴进斋,不便留客,请娘娘先回吧。” 这算什么?君王后何时把她们当“客”礼待了?就连一向好脾气的云黛都在心中抱怨了几句。跪了整一个时辰,从腿根到趾尖都是麻木的,就换来了又一个闭门羹?! 论谁的心里都是不舒服的。 羽洛在卫姑姑的搀扶下站起,颤颤悠悠地走了几步,才稳住了身子。 “既然王后不便,我就先行告退了。”羽洛耐着性子,对着传话的宫女回道。说到底,她也是“不请自来”的客人,主人不愿待见自有主人的自由。 第一百一十五章 引人注意的方法 一行人离开时,不免有些情绪低落。羽洛跨出大堂,这才发现,王长子宣于彰竟然还未回自己的奉央宫去。 宣于彰正从莫姑姑手里接过一个贝盒,还未打开看过,就抬手扔出了老远:“我不用!”他嘟着嘴道。 莫姑姑见状,正想回身去捡,宣于彰却两手叉腰,大喝道:“不准捡!你们谁都不许捡!” 他喊罢,气鼓鼓地坐在院中的石桌前,重重地翻过了两页书,却还是静不下心来。 他随即又转头问了司育姑姑:“姑姑,母后为何天天就知道念经?” “王后娘娘也是在为国运祈福。”司育姑姑回道。 “祈福比彰儿还重要吗?”宣于彰把书合上,满脸的不高兴。 姑姑来之前告诉他,只要好好念书,有上进之心,王后娘娘定会欢喜的。可他都在梓坤宫端坐读书一个上午了,母后还是只顾自己诵经念佛,连正眼也不瞧他一下。 要不是他故意让威武撞倒了送香烛的宫女,母后可能连内堂都不会跨出一步,更别提能说上几句话了。 “小主子怎么能把自己和祈福相提并论?”司育姑姑看着宣于彰的委屈,心疼不已,可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模模糊糊的安慰,“天下哪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的?王后娘娘只不过是为了国事烦劳,不及表达罢了。” 宣于彰听着司育姑姑千篇一律的答案,并不相信。他把脖子往边上一扭,目光不知不觉又落到了刚才扔出去的贝盒上。 羽洛见了,先一步过去把贝盒捡起。 身后的云黛只看了一眼,便判断道:“这是专治烫伤的膏药。” “烫伤?”羽洛望了君王后离开的方向,不禁感叹,母子连心,君王后始终都是关心着宣于彰的! “王长子殿下,你还记得我么?”羽洛拿着贝盒靠近,蹲在宣于彰面前柔声问道。 宣于彰见了她标志性的红记,不似第一次见面时的惊怕,而是稍稍收敛了几分脾气道:“记得,你是宸妃娘娘。” 羽洛把贝盒交到了他的小手当中,微笑着说道:“其实要引人注意的方法有很多种,并不一定非要靠吵闹才行。” “你说谁要引人注意?”宣于彰毕竟还是年幼,小小的心思一被揭穿,就涨红了脸想靠着音量否认。 羽洛当然不会与一个孩子争辩。 她相信宣于彰聪慧,轻点即可,于是忙又换了话题:“王长子的披风还在我宫内,过会儿我就差人送还。” 羽洛话语跳跃,令宣于彰也思考了一阵,他红扑扑的脸蛋平静了一些,才稳着语气回了一个“谢”字。 —— —— 澄凝宫。 羽洛才从王后处回宫,就对着众人宣布:隔日就是她宸玄一族的清休日。自今夜子时为始,到明日子时为止,不得出门走动,不得与人谈话,不得进食荤腥,更不得施脂抹粉,总之一切以自然清静为主。 具体而言,就是她与云黛将坐守屋内,饿了渴了就用事先备好的清水杂粮,所有人都不得前来打扰! 羽洛还特意强调,宸玄一族的清修事关大晟的国运解读,方才她所言的要求,澄凝宫中各人必须严格遵守,就算天塌下来,也不得踏入她与云黛清修的屋中半步! 宸妃娘娘的这一番话来得突然,卫姑姑与绛儿几人面面相觑,有些吃惊,却还是接受了。 毕竟宸玄一族是名动大晟的世族,宸妃娘娘身为宸女有些不同寻常的行为举动也不奇怪。 再说了,事关国运,这可不是有谁能担得起的! 众人于是纷纷允诺,绝不打扰!而云黛在一旁,却是彻底懵了!她自小在疆留岛长大,聆听宸玄族的族训已十数年,怎么就从未听过有如此这般的清修一说?! 云黛直勾勾地看着羽洛,直到众人都听令散去了,她才压低了声音发问:“羽洛,这清修是怎么回事?” 羽洛早知她有疑问,望了望四周,拉着她入到内屋才解释道:“当然是骗人的!明天你我有地方要去,不能让人知道,我这才编了个瞎话。” “要去什么地方?”云黛一听,愈加发懵了,究竟是什么地方,需如此神秘? 羽洛走开几步,确认了房中前前后后的门窗都关严实了,这才在云黛耳边吐了两个字——“出宫”! “出宫?!”云黛不禁高声反问,话才出口,就被羽洛不客气地捂了嘴。 “嘘——小声点!”羽洛说,“我们是要偷着出宫!可千万不能被人听见!” 云黛咬紧了嘴唇点头,表示自己明白情况,“可是——羽洛,我们出宫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去买药咯。”羽洛答道。 “买药?”云黛重复着羽洛的话,还是没有跟上她的思维。 “怎么,你忘了?是谁之前去安乐宫转了一圈回来,非让本宫帮着想法子弄些治风寒体虚的药材来着?”羽洛提点着云黛。 云黛听到这里,傻傻笑着,指了指自己:“可是——我只是想以娘娘的名义去监药局要一些。” “监药局的药材岂是这么好要的?”羽洛见云黛不明,一点一点地给她分析,“这王宫大内,把控最严的就是药物!各宫用药都由太医、医女掌管,样样物件还得一一记录在案。上次你说要在澄凝宫中种药草,卫姑姑就是因此否定的。” “可是,我不过就是缺些温性补气的普通药材。”云黛分辨道。 “普通药材也不行!除非我真得了和那位太妃一模一样的病症,要不然,监药局那里是无论如何不可能胡乱给药的。要是吃错了一味出了岔子,宫里的刑罚随便一条就能要了人命,监药局的人怎会有如此大胆?”羽洛说道。 云黛听了,想来也是,若想要药材,恐怕还 分卷阅读127 分卷阅读12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28 是得出宫采买才行:“可是,我们要怎么才能偷溜出宫?” 她又一问出口,这一会儿,羽洛并没有马上作答,而是掩着嘴笑了起来。 “云黛,就这一会儿工夫,你就化身‘可是’复读机了!”羽洛玩笑道,一段对话下来,“可是”二字几乎成了云黛固定的开场白! “复读机是什么?”云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是可以不断重复同样话语的工具!”羽洛用“工具”替代了“机器”二字,也免得云黛一问接一问,给她整出个“现代用语十万个是什么”来。 云黛听后,“哦”了一声,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羽洛捉弄了! “你——你别开玩笑了,快告诉我,我们要怎么才能出宫?”云黛撅着嘴又问了一遍。 第一百一十六章 计划 “当然是跟王后一起出宫咯。”羽洛答道。 她说完这一句,知道云黛定然还不明白,所以紧接着解释道:“刚才在梓坤宫,你没听见王后明日要去宫外的晟光寺礼佛么?我们只要打扮作随行的宫女,一同混出去就是了。” “可——”云黛又是一句“可是”将要出口,话到嘴边,连忙又憋了回去。“羽洛,咱们混在梓坤宫的队伍里,难道不会被人发现么?我倒是还好,可羽洛你的红记也太显眼了。万一……” “红记洗了不就得了。”羽洛对镜一照,也不怪云黛,就连她自己有的时候也忘了自己原本的长相。 羽洛放下镜子,又细说了几句:“方才我在王后处听到,明日与君王后同行的不但有梓坤宫的宫女,还有礼部派去的礼仗随侍,只要两边的人不相熟,我们混在当中也就不容易被拆穿。但就算这样,偷混出宫总是有风险的。” “有风险我也要去!”云黛医者仁心,太妃瘦弱不堪的模样到现在还在她脑中反复闪现,更何况羽洛向来聪明,她说可行的法子定然值得一试。 云黛义无反顾,倒是羽洛——“羽洛,买药的事,我自己去就行了,你还是在宫中稳妥一些。” “怎么,你怕我会出事啊?”羽洛说,“放心吧,我宸女的身份可抵得上一万张保命符!若真被人发现了,我就把红药往脸上一涂!到时候就算药材偷带不成,可王上太后总不至于为了‘出宫随队为太后祈福’这一项要了我的命吧?” 云黛听羽洛这般说道才安心了一些,她挑了一套自己的宫装给羽洛,又准备了药单和银两。 在宫中闷得久了,像这样满带历险的“清修”还是很令人期待的! —— —— 万花阁。 勤王与齐方卿先找了包间坐下,闻举后来进入,在王爷耳边嘀咕了几句。 自打他们出了王府以后,就一直有人跟着。如今那人就守在万花阁外! 王妃到底还是对自己起了疑心!宣于璟心中无奈,一边要谋大业,一边又要欺瞒枕边人,难度之高,非常人所想! “看来今天这顿酒是得来真格的了!”勤王叫了一壶酒来,猛喝了几杯,又对齐方卿说,“你如今有了官职,咱们以后就算是在烟花柳巷会面,也得多加小心了。” 齐方卿闻言,也陪饮了几杯。觥筹之间,他想起了王爷之前让闻举传来的十字提示,不禁摇头晃脑地又念了出来:“夜户梁不清,兰下后打理。” 他连酒带词品了一会儿,才对勤王说:“王爷此句确是好计,只不过这十个字不像是写予我的,倒像是写给元昼那直楞人看的。” 宣于璟抬头看着他,一时不解他所谓何意。 齐方卿又小酌一口,才缓缓评道:“王爷这短短两句,头藏‘夜兰’,尾隐‘清理’,‘梁’指太司,‘后’点王母。就算是三岁小儿,恐怕也能品出这其中的含义!略显无趣啊!无趣!” 勤王被他这略带无礼的点评一闹,心思总算从王妃的疑心上转开了。“词不论有趣,能传达意思就成。”他随口回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各明其意,可闻举在一旁却坐不住了!他怎么听到现在,就没明白王爷这两句话是何计策?难不成,他连三岁小儿都不如了? 闻举一向是很少在王爷面前插话的,可今日被齐方卿的玩笑话一激,还是问了出来:“爷,你们这一来一回,说的‘夜兰’‘梁’‘后’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勤王与齐方卿听他如此问道,互看了一眼,各自笑了一下。 “王爷的意思,是让我把樊诸‘梁’贪墨的证据藏在古画‘夜兰’之下,献给太‘后’!正所谓‘清理’门户,还是该找为人主子的亲力亲为才行。”还是齐方卿开口解释了。 闻举听罢,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原来只不过是把这几个字词串在一起,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可就算把证据藏在画下,怎么才能献给太后呢?”闻举细想之后,又问道。 “太后的寿辰将近,各级官员自然是要送礼的。”齐方卿顿了一下,又道,“当然了,这淌浑水王爷是亲自搅不得的。” “你心中可有送礼的人选?”勤王紧接着问了。 “我身边倒是有一个。”齐方卿说,“只不过,还要费些周折就是了。” “身边?”宣于璟思考了一下,齐方卿才入官场,认识之人也不过就是掖沛庭的那些,“你是说周季?” “正是!还是与王爷说话痛快!不点自明!齐某佩服!”齐方卿挥了一下扇子赞叹道。 “你什么时候也会说奉承话了?”勤王见他这般说话,倒是新鲜。 齐方卿此时正举杯慢饮,一口酒顺下喉咙之后才说:“王爷莫怪,我入了官场,总该学得圆滑一些嘛,要不然怎么与周季之辈为伍?” 提到周季,若不是因他胆小怕事不肯接理此案,他们也不至于把此事复杂化。齐方卿选他送画,多半也是想给他一个教训。 可正因为此人胆小,简简单单的送画之举,也得要他自发自愿才成! “你打算如何让周季参与此事?”宣于璟问道。 “这个嘛——”齐方卿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也恰在此时,万花阁的歌姬捧着琵琶而入,弹曲演舞,好一片轻松怡人的景象。 齐方卿的眼神随着一名叫作“绮兰”的女子变动,据他所知,那是周季最爱的烟花女子。 而宣于璟见方卿不愿细说,也没有追询,反倒是问:“那古画‘夜兰’,你可舍得?” “有何不舍的?一幅画能换一个工 分卷阅读128 分卷阅读12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29 部的太司,值了!”齐方卿对歌一笑,用嘴形摆出的“工部太司”几字似乎比其他言语更带劲! 第一百一十七章 偷溜出宫 晟光寺,位于沛都边境的晟光山上,是王家专用的寺庙。 太后大寿将近,前来参佛许愿的女眷颇多,有的甚至还会在庙中小住几日,以显诚心。 然而君王后名为后宫之主,自然是不宜在外逗留的,往往是一日参佛往返。 羽洛与云黛混在随行的队伍当中,两人一路少言寡语,一直到了庙中,王后清心修佛的时候,她们才借口吃坏了东西,悄悄跑了开去。 “唉——”一口气跑到了半山腰,羽洛才舒展双臂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 “好久都没有呼吸这么新鲜的空气了!”她不禁感叹,“要是我们真就这么出宫,再也不用回去了该多好。” 她嘴上说着,可心知不可能!宸妃娘娘若私自离宫,不止是澄凝宫的宫人遭殃,王上太后也不会就此放过她,定会把沛都周边都翻个底朝天的! 云黛跟着也伸了一个懒腰,她倒是没像羽洛那般想那么多,她只记得自己此趟出来是要给太妃带药回去的。 两人虽然各有牵挂,可好不容易出来,都兴奋得好像是刚被“放生”的动物一般。 “羽洛,我们接下来该往哪里走?”云黛不熟沛都。 “先下山再说。”羽洛笑着道。 正可谓生命诚可贵,自由价更高,仅是山间漫步这一项就让她久违了! 而云黛就更不用说了,山丘本来就是草药的宝库,若不是她们时间有限,她真想就地以衣为篮,采个满载满怀。 两人说说笑笑,且跑且跳着下山。欢乐的声响,再加上羽洛天生夺人眼球的容貌,引得过路的行人纷纷侧目。 “娘娘,今日这晟光山上好似格外热闹!”烟鹊跟在轿子外说道。 “是啊,太后的大寿近了,过来祈福的人自然是多。”引文王妃徐徐说着。 晟光寺并不是她常年来修佛的常去之地,只是特殊时期,难免要随众一去,住上几日,也算是为太后尽点孝心。 引文一手掀起了轿子的侧帘,山间的凉风吹在脸上,分外清新。突然间,一抹身着宫装的女子身影打她眼前经过。 只是那一照面的工夫,那——不是别院中,王爷画像上的人么?! 引文王妃探出脑袋回望。娉婷的身姿,活泼的笑颜,就连神色也与画像无异! 天底下果真有如此扣人心弦的女子! 引文的心头有一丝丝凉意,王爷至今还是常去别院。 虽然一直以来,别院中人都道那女子是失踪了,可王爷当真不知她是内宫中人么?还是说,只因她是宫女,王爷触不可及,这才连同别院的人在她面前编了一个幌子? “娘娘,您看,这山间的野花也开得格外灿烂!”烟鹊的眼神一直望着景色,她指着前方赞道。 “野花有什么好看的。”引文此时已全然没了兴致,她一边放下了帘子,一边问道:“距离寺门还有多远?” “回娘娘,再过约莫一刻钟就该到了。”晟光山只是一座山丘,并不高耸。烟鹊望向山顶,仔细地估算着。 她不明白娘娘是怎么了,方才还高兴着赏景呢,怎么一眨眼的工夫就…… —— —— 羽洛与云黛到了沛都主街才分头而行。 云黛是奔着药铺而去的,羽洛粗通皮毛,觉得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四处转转。 沛都的街市她已经有些日子没来了,这边看看,那边转转,看什么都好过宫中的“死物”。 羽洛买了一盒胭脂,又买了一把团扇。前者是因为看着喜欢,而后者——是因为有一个地方,她想去,却不能毫无遮掩地去! —— —— 勤王府门前。 羽洛找了一个街角的茶馆坐着,她用团扇半遮着面颊,双眼似想望穿一般凝望着府门。 王爷此刻该是在王府之内吧? 看时辰,应是下朝之后了,不知道王爷此时在做些什么? 羽洛边想边盼,云黛是为了药材而出宫的,而她,可以说是为了可以毫无顾忌,自由自在地望上几眼而出宫的! 这个“自大鬼”,在别院的时候总爱拿着王爷的架子,不知道他在自己府内是个什么样子? 羽洛掩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盼着,一坐就是大半个时辰,茶水也连换两轮了。 “小二,结账吧。”羽洛招呼了小二过来。 算算时间,云黛也该等急了,碰不上就是无缘,她也没什么好怨的,就算碰上了又能怎样呢? 难不成还会有个热泪盈眶的重逢之景么?她现在是宸女,过不了半日就要赶回宫的,就算遇上了,也不能相守——还不如…… 羽洛想到这里,骤然又用双手拍了拍自己的双颊。真是的!乔羽洛,你到底在想什么?!那个“自大鬼”可是大晟的古人呐!你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了那种想法的?不行,不行,乔羽洛!赶紧走,不许再想了! 羽洛矛盾的心境,化作了一秒十变的神色,看得店小二都不知所措了。 她结清了茶钱,一只脚正要跨出店门,眼角的余光却见勤王府的门开了。 —— —— 万花阁外。 周季败兴而出,也不知是何人包下了他的绮兰出外远游,一包就是半月!一想到他的小心肝此刻正依偎在别的男人怀里,周季就觉得浑身不是滋味儿。 等绮兰回来了,他倒要问问,究竟是什么人敢和他掖沛庭的庭尹抢女人? 周季骂骂叨叨地离开万花阁,提了一下路边的石子,正要上轿之时,却听得举幡而过的一名道人口中念念有词:“可惜啊,可惜。” 周季停下细看,只见那道人举着“算卦演命”的幡子,茂密的须髯遮盖了大半张脸,只有一双眼睛正看向他。莫非方才的“可惜”是对他而说? 那道人见周季被吸引了注意,又继续念叨:“贵人行远,一切由己,可惜啊可惜。” “贵人?什么贵人?”周季见那人分明是在与自己说话,于是搭了话。 “此人虽无通天的本领,却有通天的本事。”道人回。 通天的本事?周季思来想去,莫非他口中所指正是掖沛庭前任庭志江越?想当初他得知江越离开,着实是高兴的。 这位姑爷,什么都不会,却总仗着自己姐姐在内宫的 分卷阅读129 分卷阅读13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30 势力充当大爷,就连他这个庭尹都不得不给他几分面子,逢迎讨好。 可如今经道人一说,也是不错,他毕竟是有通天的本事。往时往日,宫中有哪些大事走势,他多少能从江越口中探听一二,如今确是没了这层便利。 第一百一十八章 街遇道人 周季心中对道人信服了几分,可嘴上还是不让:“我身边多达官显贵,这些人在沛都多是有些名气的,先生莫不是道听途说了些官事,就想拿来我这里信口胡言吧。” “哈哈哈!”道人听闻此言,大笑了三声!他捋过自己的长须,说道:“本道算卦演命,都逢天数,既然遇人不愿,无需多言。” 那道人说着,缓缓地迈开了步子,口中的说辞却又换了一套:“贵人行远,兰气迷离,可惜啊可惜。” 兰气?绮兰?周季的脑中还念着自己的佳人。此时此刻,听到一个“兰”字,就愈发按捺不住了,他追着道人的背影,紧跑几步,将人拦了下来。 “先生请留步。”周季问道,“方才先生所说,贵人与‘兰’气有何关联?” 道人回身,故意掐指作势,让周季一番好等之后,才幽幽言道:“阁下命中的兰气,不止一处,小者养于花阁之中,而大者居于殿堂之上。” “大者?先生可否细说?”周季心急地追问,道人所言“花阁小者”定是指万花阁的绮兰,就连此等小节都能算出,想必道人是有真本事的! 道人见周季眼中有诚,说话就更加徐中带缓了:“此兰非彼兰——兰乃花中君子,其香有天下第一之称。贵人离开,阁下乍看通天乏术,可如今‘天’不止一层,君子之上另有极贵。” 周季一开始听得迷迷糊糊,可闻到了“君子之上另有极贵”,太后就呼之欲出了。想不到一个区区的坊间道士,竟能说出如此有深意之话,想来是有大本事之人! 周季至此,放下了所有心防,将道人请到了街角的僻静之处,这才竖着耳朵又问:“敢问先生方才说在下‘兰气迷离’,此话何解?” 道人拂须暗笑,不紧不慢地又说:“阁下原本有贵人相助,可达天意,却不近兰缘。如今贵人离开,阁下的命运就到了自己的手上。是近是离,全凭阁下之意。” 周季品了一阵道人所言,若说江越曾是他的贵人,太后与葵妃向来不和,他确是“不近兰缘”。可如今命运选择到了自己的手上,他该要如何把握? “先生,在下之愿,当然是想‘近’而非‘离’,不知先生有何高见?”周季拱手请教。 道人捻了几下长须,幽幽笑着,却是不说话。 周季见状,连忙塞了一锭银子过去。 道人这才开口:“天下第一极贵之兰,五十载得一面,阁下要抓住机会,好自为之啊!” 五十载?周季双手一拍,太后大寿,不就是最好的孝敬机会么?他就该想到的!愚钝,真是太愚钝了! “依先生所见,在下该如何抓住机会才好?”周季还想追问“天机”。 而那道人却笑而不语,整了整自己的挂幡,抬腿就要往街面上热闹的地方去。 “先生!”周季下意识地追了上去,虽说“好好趁着太后五十大寿巴结一番,仔细备礼”这一点是再明白不过。可赠予太后的礼物,既不能普通,又不能俗套,实在是难啊! 若能在此处得高人一句建言,总好过他自己想破了脑袋还未必得当吧! 周季又拿出了几锭银子,拦在道人跟前:“还请高人赐教!” 那道人见了银子,伸手塞到了腰间的荷包之内,这才又扔下一句:“兰气兰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近在眼前?周季还是不明,他再想追问,可这一回,道人却是怎么都不肯停下步子了。 —— —— 勤王府门前。 宣于璟领着闻举出门,不过是想散散心思。王妃去了晟光寺,人虽不在,可眼线尚留。 他也是在府里憋闷得慌,才想着出来闲逛片刻,顺道琢磨琢磨将来再与方卿会面,该选何地何时才为妥善? 勤王走出不远,闻举就在耳边说道:“爷,今日的尾巴好似又多了一条,是个穿宫装的女子。” “宫女?”宣于璟侧身用余光瞟去,只见街摊的后面隐着一名女子,鹅黄色的宫装露出了一角,一把团扇遮了面容,却还是把宫女特有的发髻显了出来。看样子并不是个善于跟踪之人。 “暂且不用管她。”宣于璟对闻举说。 他此次出行本就不打算有何举动,跟就跟吧,他倒要看看,一个来路不明的宫女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勤王在街上随意走了几步,突然间,被一个道士撞了个满怀。 “你走路怎地不长眼睛?”闻举维护主子,一个箭步走上去,把那道士一把拉开。 可那道士也不怒,反倒含着笑意,打量了勤王之后才道:“冲撞了阁下,是小道失礼了。” 勤王与闻举本想就此绕过,可那道人一开口,两人就对视了一眼,齐方卿的声音是再熟悉不过了! 宣于璟此时再看他这身打扮,有趣得紧。他正想开口细问,却又想到了自己身后的尾巴,于是给闻举递了一个眼色。 “去去去!”闻举作势驱赶道人,“我家主子向来不信这些歪的斜的,你且找别人骗去吧。” 齐方卿见状,不难想到王爷此般反应,定是做给身后人看的,他于是用力甩开了闻举推搡的手,不依不饶道:“这位小哥说话为何如此不客气?本道推演天术,凭本事吃饭,你不信便罢,何来一个‘骗’字?” 齐方卿说着,走近王爷,状似争辩,可嘴里却压低了声音,暗暗说道:“周季已上钩。” 勤王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说道:“这位道人莫要生气,就当我俩是不信之人便罢。” “不信之人?”齐方卿故意冷哼了一声,强阻道:“今日本道还非就与这个‘骗’字过不去了,且让我为公子算上一卦,若算准了,公子可要还本道一句公正。” “欸——你这道人怎地如此纠缠不清?”闻举又添上了一句,更显真实。 勤王自然是要拦下闻举的,他对着齐方卿说:“就让他算吧,看他能说出什么来。” 齐方卿掐指点算,口中叽叽咕咕,念叨个不停。 勤王竖耳听了,知他口中所念的不过是反反复复的“夜兰”二字。 齐方卿的夜兰如今正在他的手中,用以复制赝品。想必是 分卷阅读130 分卷阅读13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31 如今周季已然上钩,方卿是想问真迹何时可还? 齐方卿眯眼偷瞧,见王爷一副心中有数的模样,这才停了掐算,他晃着脑袋,连退三步,躬作一揖说道:“这位爷乃王姓家人,荆室通达,看来小道今日确是得罪贵人了!” 闻举见状故意冷哼了一声,而勤王则是好语相对:“罢了,我看这位道人也有些本事,不如就此问上一卦,权当是方才言‘骗’的不是了。” “不敢不敢。”齐方卿捋须敬道,“不知贵人欲问何事?” 勤王思量了一下,才缓缓问道:“在下有意为家人茹斋祈福两日,想选个吉日吉时而始,不知先生可有高见?” 两日。齐方卿在心中默算了一下,依王爷所言,两日之后,赝品将制好,到时候他便可以将真迹转于周季。 至于王爷的问题,具体“何时”,如何转手,他还需与元昼盘算一二。 齐方卿思量再三,正想着该如何以元昼的“昼”字为答,却听得王爷身后的街市骤然闹腾了起来。 闻举低声报道,跟在王爷身后的宫女不知为何与王妃的探子争执了起来。 不过也好在如此,他们几人终于不必如此别扭对话了。 齐方卿于是轻声说了:“请王爷把真迹转交与元昼。” 勤王也道:“待赝品做好以后,本王会差人把证据裱入其后,在寿日当天调包。至于之前的准备与掩饰,就交与你和元昼了。” 齐方卿点着头,趁着街面还乱的时候,悄然走开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是她! 勤王府前。 羽洛见宣于璟出门,心跳骤然加快了起来。她远远望了几眼,见王爷好似比之前在宫中所见更消瘦了一些。 羽洛以扇掩面,除了眼神之外,半步都不敢动。 她还记得云黛的等待,以及自己宫内的归处,但这些牵绊很快就被从王府偏门内出来的另一个人影冲淡了。 那人的穿着与府门口的其他下人不同,没有王府中人的装束,反倒像是寻常百姓人家的打扮。 只见他鬼鬼祟祟,走走停停地跟着王爷而去。 不知不觉间,羽洛也跟了上去。只不过她所有的表演课并没有教她如何跟踪的。 不知道王爷有意无意的回头有没有发现她? 羽洛掩面而行,跟在那鬼祟之人的身后,也是步步停停。如此情景,一直维持到了王爷遇上了一名道士。 在羽洛看来,那道士分明就是故意撞上王爷的。三人由此停在路中间说话,鬼祟之人也愈发靠近了一些。 羽洛心中有些许担心,可道士之流,招摇撞骗,遇上王爷这样穿戴贵气的,纠缠言语也无所异常。 她本想就此远远看着,然而那道人的一些微小举动,让她不得不多留了一个心眼。 那人长须掩面,虽然时不时会捋须而言,但这个本该是下意识的动作却做得十分不自然! 他在拂须之前,往往手腕摇动,好似有一把无形的扇子握在手中。 再看那人的举止,与王爷说了几句之后,恭敬作揖,行为显敬,但神色姿态却还是放松如常,倒像是亲友之交! 齐方卿?! 一个人影突然闪过了羽洛的脑中,她还记得,以前王爷落马的时候,他就扮过老相充当大夫,如今要装个道士也非难事! 如果真是他,那王爷几人现在所言,岂不是不好叫人听去? 羽洛直勾勾盯着王爷的“尾巴”,见他越走越近,心中不禁焦急了起来。 那道人与王爷说话依旧保持了距离,可见他们也是有所提防。 可就算是再擅长伪装的人,也总有破绽,她能认出齐方卿来,不知那“尾巴”能否? 羽洛犹豫再三,不知为何,每次事关勤王,她就是抑制不住自己那颗“多管闲事”的心。哪怕一次也好,至少让王爷毫无顾忌地说句话吧。 羽洛下了决心,打开自己才买的胭脂,用手沾了在脸上胡乱抹了几把。 这下倒好,难得用真面目出行,还不到半日,又得顶着一张花脸四处“丑瞎人眼”了! 羽洛举着胭脂往“尾巴”的方向走去,一副边抹边走的样子,还没走出多远,就与那人撞上了。 她手中的胭脂盒落地之后打转了几圈,把里面的胭脂粉末都撒了出来。 “你——你走路怎么也不看着一点,撞翻了我的胭脂,你赔!”羽洛拉着那人不放,在大街上吵吵嚷嚷起来。 她满面“脂色”的样子不消一会儿工夫,就吸引了大片的人过来。 “谁撞你了?明明就是你这个丑八怪自己不看路。走开!”那人眼见人群遮挡了住了还在与道士说话的王爷,语气透着焦急不耐。 “我不看路?那你又看了?你若是看见我走近还不让开,那就是故意要撞我的,这胭脂你更该赔了!”羽洛强词夺理,就是不让那人离开。 那人见状,口里骂骂咧咧地推了羽洛一把。 他不愿多作纠缠,丢了几块碎银子在地上,抬起腿就想走。心想,不知王爷还在不在原处了? “你敢推姑奶奶?”羽洛此刻更来劲儿了,她抓住那人的后襟,一手指着地上的散碎银子道,“你把银子丢在地上,这是让谁捡呢?” “丑八怪!银子都给了,你最好识相点,别没完没了!”那人也急了眼,一把抓起羽洛拉住自己的手,眼神如利剑一般刺来。 羽洛深吸了一口气,面对那人凶恶的眼神,想退却没有退。她用另一只手缓缓翻开了宫装的袖口内侧,嘴唇往上头的“内司”二字努了努。 那人见了,这才冷静了一些,意识到眼前的女子身着宫装,是内宫之人! 他虽不明白宫内的等级分度,可能够在宫外行走的宫女想必是有些身份的! 也难怪她敢如此蛮横了! 那人心中想着,连忙放开了羽洛,换了一张嘴脸:“这位宫娥姐姐,小的不识泰山,冲撞了您,是小的不对。” “哼!”羽洛揉了揉自己被抓疼的手腕,眼神又往身周的地面逡巡了一遍。 那人倒是会意,立即弯下腰,把银子与胭脂盒都捡了,恭恭敬敬地呈到羽洛跟前。 “算你识相。”羽洛不客气地接过。 她见那人卑躬的模样顿时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想想自己的行为也是小人物得志,靠着内宫的名头作威作福,要真是遇上了哪位达官贵人,这可就不好收场了。 再者,算算时间,王爷也 分卷阅读131 分卷阅读13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32 应该已经走远了吧。 羽洛收拾起了东西,正想就此离开,可转念一思,又怕那人不死心,早晚还得追上王爷继续跟着。 她于是露出坏笑,拿扇柄沾了盒中所剩无几的胭脂,往那人脸上也划了几下。那副杰作一出,连路过的人也笑了起来。 看他这般模样,准定不敢再在街上晃悠、玩跟踪了吧! “姑奶奶刚才抹着胭脂就被你撞上了,弄得一脸花,现在——咱们才算两清了!” 羽洛满意地说着,拍了拍手离开了。而她没有注意到的是,此刻自己的身后,也多了两条尾巴。 “爷,那女子好像是乔姑娘。”闻举说道。 宣于璟没有作声,这一点,他早就感觉到了!他原本是因为好奇才回身探视,毕竟有宫女跟踪自己还是从未有过的事。 但就是这一探,让他再也挪不开眼了,虽然那女子满脸胭脂,抹得连鼻眼都快分不清了,可她说话时的语调,强词夺理时的狡诘,遇事时略带调皮的应对方式,还有跟踪他人时的漏洞百出——那分明就是他的小洛儿! 再说了,连他自己都得顾忌王妃三分,除了那个“天地不惧”的丫头之外,还有谁会刻意与他的“尾巴”过不去? 宣于璟跟在羽洛身后,眼见那女子用随身的手帕擦干净了脸,可随即又用团扇挡上了。 他快走几步,犹豫与踌躇还没有完全驱散的时候,前方竟然传来了他听过的歌声。 “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好风光,蝴蝶儿忙,蜜蜂也忙……” 那是小洛儿的歌声,是她家乡才有的歌! “小洛儿!”宣于璟对着前方的人影大叫! 第一百二十章 团扇 羽洛正蹦跳着前行,替王爷赶跑了“尾巴”一事让她心情舒畅,不禁唱了出来,可就在歌声当中,穿插的一句“小洛儿”让她浑身一震! 是王爷!王爷就在她身后! 羽洛分不清自己是兴奋还是害怕,她害怕自己一旦回头,就再也不愿回那满是束缚的深宫大内! 又或者,她会忍不住对王爷诉起宸女的苦衷。 羽洛僵硬了一秒,耳边“小洛儿”的叫声又一次响起,愈发靠近了! 她没有时间细想,只知道自己奔跑了起来。 —— —— “小洛儿!”宣于璟隔着人流,大声叫着,他满以为小洛儿会回头,会给他一张重逢的笑脸。 却没料到,她的反应竟是逃跑! 为什么?宣于璟愣了一瞬,等他拔腿再追的时候,那一抹鹅黄色的宫装,已经淹没在人群里了! 宣于璟追了几步,失了去向而原地打转,他的失落与沮丧已不是一两句言辞可以形容的。 他埋怨于她的狠心而别,可她为什么会身着宫装? 小洛儿是何时入宫做了宫女的? 宣于璟又忆起在西疆时她一纸留书出走,当时王上的禁婚令还未撤销。难道这就是她当初离开,再无音信的原因? 宣于璟想到这里,之前的埋怨又转变成了心疼。 宫女,在宫中的地位是卑贱的,以她的性子、容貌入到宫中,不知道会不会受人欺负? 宣于璟长叹了一声,情绪低落。刚要转头回府,却又瞟见了那一身的鹅黄和半掩着面的团扇。 是小洛儿,她没有走远!她回来了! 宣于璟这回没有犹豫,他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那手握团扇的手。 —— —— “啊!你要做什么?”云黛的手腕被宣于璟抓住,她骤然回头,惊叫出声。 手里的团扇也跌落在地上。 “我——认错了人了。”宣于璟失望地转身。 而云黛轻声抱怨了几句,也匆匆离开了。 闻举跟在王爷的身后,眼见着落地的团扇还没有人去捡,他于是弯腰拾起,正想喊住那位姑娘,还给人家,却瞥见团扇上有用胭脂写成的字迹。 那嫣红的字格外醒眼! “爷,您看——”闻举把团扇举到了勤王跟前。 宣于璟轻声读了:“谋者不问时,不问地,维寻常可隐。” “爷,这是什么意思?”闻举问道。 宣于璟品着那短短十几字,不禁想起了兵书《莆子记》上的计策:“意思是说,密谋并不一定非得在秘密的时间和地点进行,闹市也罢,僻静也罢,只要让敌人觉得你所做的事是寻常事就行了。” 闻举“哦”了一声,正想对着团扇再读几遍,勤王却一把将扇子拿了过去。 扇上的字迹写得匆忙,可还是有小洛儿特有的勾划。宣于璟回头再往云黛离开的方向望去,安静的小巷内早没有半点人影。 “爷,咱们还追不追?”闻举小心地问道。 “不追了。”宣于璟将团扇插入腰际。 一件小小的东西都要旁人转达,他不知道小洛儿有何苦衷,可看来今日,他是见不到她了。 —— —— 澄凝宫。 羽洛和云黛随着君王后的队伍回宫,两人爬窗而入,踮着脚步在屋内转了一圈,一切摆设都和离开的时候一样,她们借着清修遁走,应该是无人发现吧。 羽洛三两下换上了一身舒适的衣物,明明就只出宫跑了一日,怎么好像过了数月之久? 她咕嘟咕嘟地灌下了大半杯凉水,这才在桌边若有所思地趴着。 “让我猜猜,羽洛你此刻定是还在想着那位勤王爷。” 云黛说着,把采买来的药材一一分类放好,还有几小包是草药的籽,她打算以后就在安乐宫里务农种药。 “别瞎说,没有的事。”羽洛用手指转着空茶碗说。 “没有的事?那你为何还要在扇上写字提点人家?”云黛继续问道。 “我——我不过是感同身受罢了。”羽洛分辨道,“我们澄凝宫中也有太后的人,平日里就算没什么秘密,可说什么、做什么都有人看着的感受实在不好。今日偶遇勤王,见他时时有人试探跟踪,我不过就是看到了有感而发,想帮一把罢了。” “偶遇?”云黛对她这个说法有疑,却没有深入,转而问了,“依我看,你应该不是‘偶尔看到,有感而发’吧?” “不是‘有感而发’,还能是什么?”羽洛红着脸反驳。 云黛“啧啧”了几声,当着羽洛的面分析:“你看,我们两人交替出现的匆忙之间,拢共就一眨眼的工夫,你怎么可能 分卷阅读132 分卷阅读13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33 是临时想到计策,再用胭脂题字,一气而成呢?这帮助勤王的想法分明是你早就有了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传达罢了。” “你——我就是一气而就的。”羽洛也有词穷强辩的时候。 正如云黛所言,这“谋者时地”之论,她在心中想过不下百遍,可碍于情势,一直无法提点王爷。 云黛见她嘴硬的样子,不禁掩口笑了,这样的羽洛,她还是头一回看见呢。 “羽洛,不过就是一句话而已,你干吗不自己去说,非要写在扇子上绕着弯给人家?”云黛此问是真心好奇。 可也正是这一问,把羽洛彻底问住了,她总想着身为宸女与王爷接触得越少,他就越安全。 在宫内如此也就罢了,可在宫外,她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说得多了,万一以后王爷找到澄凝宫来…… 既然他已见到她身着宫装的模样,索性就让他以为自己只是一名普通宫女。 如此做法,应该是对的吧…… 羽洛呆想了半晌,见云黛还盯着自己等待答案,她不禁拿话打了岔子:“你这些药草,打算什么时候给太妃送过去?” “当然是尽快了。明日吧。”云黛回答了一句,可再看羽洛红扑扑的脸颊,顿时又想起刚才的话题,“羽洛,你可别想轻易岔过去。” “岔过去什么?”羽洛装作无知。 “当然是你和勤王爷的事啊。”云黛早就听姥姥说过,在入宫之前羽洛就在勤王身边,她一直都问期间发生了些什么,可羽洛每次都是含糊而言。 “都说了,没有的事!”羽洛又把话题绕回了原点。 她见云黛少有这般执着的时候,又故作严肃,指着她“质问”:“你这丫头,快说!你究竟是谁?你把我憨厚淳朴的云黛弄到哪里去了?” 云黛见她这般说法,咯咯地笑出了声:“还能去哪儿?当然是跟着一个叫作羽洛的丫头学聪明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乔姑娘,是你么? 过了“清修”结束的子时,羽洛卸下门栓,打开了房门透气,而云黛跟在一旁一脸悲伤的样子。 “羽洛,你以前给我讲过那许多的故事,都比不上你和勤王爷那般令人牵挂,分分合合、聚少离多,就算是面对面,也不能相认,真是急死人了。”云黛说道。 而羽洛则是环视了四周,见无人经过,这才又说了:“还不是你非缠着我要听的。” “我后悔了。”云黛直言直语,听了羽洛的故事,就好像平白无故多了一种烦恼似的,以后在宫中再遇见勤王,恐怕她也少不了为两人焦急。 羽洛随之在月下叹了一口气,正想再说些什么,突然见一个人影靠近,便噤声不响了。 “娘娘,您清修可进行得顺利?”绛儿走近了问道。 “顺利。”羽洛随口答道。 “那就好。”绛儿说着,半转了身子,又突然转了回来,“娘娘,您和云黛姐姐饿不饿,要不要绛儿去端些吃食过来?” “不必了,清修的日子本就该少食。”羽洛道。 绛儿听了,“哦”了一声,咬了嘴唇立在一旁,既不告退,又不再开口。 “绛儿,你可是有话要说?”羽洛见她一脸藏不住有话的模样,索性直接问了。 “奴婢——”绛儿的目光从羽洛转到云黛,再往自己的身后绕了一圈,这才吞吞吐吐地讲了几个字:“奴婢今日见绣球来过了。” “绣球?那小家伙不是天天过来讨食么?”羽洛接道。 绛儿“嗯”了一下,又继续结结巴巴地道:“娘娘的屋子——有一扇窗没关严实,绣球它一直在窗口拨弄着玩耍——想要钻进去——绛儿见了——怕它吵着娘娘清修,所以——就过去将它抱开了。” 绛儿说到这里,顿了一会儿,又咬了嘴唇。 “然后呢?”羽洛催道,她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看绛儿犹豫不敢言的样子,莫不是绛儿发现她与云黛并不在屋中?! “然后——”绛儿还是几字一顿,“奴婢就去把窗关好,无意之中张望了几下,见到娘娘的彩衣就在床上放着,屋子当中——”绛儿说到这里,不敢再往下了。 “屋子当中没有人?”羽洛看着她问道。 绛儿犹豫着点了点头。 羽洛与云黛对看了一眼,此事被绛儿发现倒也没什么。可她俩一大清早锁了房门,从窗户离开之后,应该是确认过窗户的…… 若依绛儿所言,难道是另有他人打开过窗户,确认屋内…… 羽洛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往深处想,只是又问了绛儿:“此事,你可有与其他人提过?” 绛儿摇了摇头。 —— —— 翌日,晨。 经过了一夜睡眠,羽洛的担忧也缓解了一些。 她与云黛“清修”出来之后,除了卫姑姑问了有关国运的事,羽洛拣好听的话胡诌几句也便打发了。 再观察宫内的其他人,也无异样表现。 羽洛也就不愿再费心神,多作猜想了。且不纠那扇有问题的窗户,究竟是有人故意打开,还是她们自己的疏忽?就算是前者,捉贼也需拿赃。她与云黛既然已经双双回到宫内,过去的事,再有人想要追究——也难了! —— —— 华昀宫。 汐姑姑边给葵妃沏上了从沅州刚送来的新茶,边说:“娘娘,这茶才入内府,王上就差人送了过来,看来在王上心中,娘娘还是第一。” 葵妃用碗盖拨弄着鲜绿的茶叶,幽幽地说道:“君王心中,永远都是江山第一。” 汐姑姑听葵妃语气不佳,上完了茶水,便候在一旁,不敢再轻易言语。 “宸妃——回宫了么?”一阵静默之后,葵妃突然问道。 汐姑姑往前走了一步回答:“回了,听说昨天傍晚就回了。” “照这么说,她是混在王后礼佛的队伍里出去的?”葵妃按着时间推想。 “也许是吧。”汐姑姑应了一句。 “这个女人,既然出宫了,干吗还要回来?宫外自由自在的不正合她心意么?”葵妃拉了拉两边的袖口,神情中有些失望。 “娘娘既然看不惯宸妃,昨日澄凝宫那边来消息的时候,为何不趁机揭穿了她?”汐姑姑到现在都是不解,若是抓个宸妃私自出宫的现行,怎么也有她受的了。 “揭穿她?”葵妃哼笑了一下,语气较方才更冷淡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如今掌 分卷阅读133 分卷阅读13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34 理后宫的大权都在梁妃手上,我还管那许多作甚?” “娘娘大可让人想法儿知会梁妃娘娘,让她去趟这浑水。”汐姑姑说。 “梁妃啊梁妃,你别看她表面处事端正,可国事家事还是有所区别的。宸妃入宫那是政势所趋,她连太后的寿礼都帮人置办了,又怎么会为了这点小事难为了宸妃?”葵妃说着,小酌了一口茶水,还是有些烫口,她吹了吹,又放下了。 “娘娘说的也是。”汐姑姑道,“可咱们好不容易才在澄凝宫里安排了自己人,如今得了消息却什么都不做,岂不是白费了?” “怎么会是白费?太后的寿辰近了,本宫只是不希望宸妃在这个时候出岔子。” 葵妃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在“这个时候”几字上加了重音。 —— —— 澄凝宫,午时刚过。 秋戈在小猫身上套了一个小锦囊,里面装着竹蜻蜓和一张字条“物归原主”,她抱着小猫一直到了澄凝宫外,才放手让它入内。 不一会儿,小猫出来,锦囊里的字条上有着“多谢”二字。 秋戈认得羽洛的字体,她霎时一见,不禁捂了嘴,有种想哭的冲动。 可仅凭两个字下判断,始终是武断了一些。 秋戈强忍着想冲入澄凝宫内的冲动,又换了一张早已备好的字条重新放入锦囊当中。 —— —— “娘娘你看,绣球又转进来了。”云黛正想去安乐宫转转,还没走出宫门,就见绣球在门口转悠。 “它是没吃饱么?”羽洛也跟了过来。 眼见小锦囊上的绳结与她之前的打法不同,羽洛有些奇怪地再一次将它打开,里面的字条果然换了。 “方才那叫什么?” 问的是竹蜻蜓么?羽洛看对方的字迹,像是女子的娟秀字体。 虽然不知道是何人在与她对话,可对方所问不过是小玩意儿的名字,也没什么好防备不言的,羽洛于是回屋提笔又回了三字——竹蜻蜓。 又过了一会儿,绣球正如她猜想的那样,再次转了回来,羽洛等在宫门附近,第一个过去打开了锦囊。 可这一次,她才看了头三个字,就迅速把纸条合上了! 羽洛环视了四周,绛儿与卫姑姑正做着午饭后的收拾,云黛去安乐宫了,小宽子与小厚子也在后院打理。 四下无人,她才装着与绣球玩耍的模样,再次展开了字条:“乔姑娘,是你么?” 第一百二十二章 相认 那一句“乔姑娘”令她思绪万千,整个大晟宫内,会如此喊她,又与她一同玩过竹蜻蜓的就只一人:秋戈! 是秋戈在与她对话! 羽洛没来由地湿了眼眶,想不到西疆一别,再次重逢,竟是靠了一只随手喂养的小猫! 一想到秋戈就在一墙之外,她也有要奔出宫门的冲动。 可冲动——往往是魔鬼! 羽洛深吸了几口气,思维冷静了下来,突然意识到,秋戈既然知道了她的身份,就一定会告诉冰木头的!再接下来,如果冰木头试图与她接触,迟早会让太后疑心。 羽洛想到这里,飞奔回屋,又写了一张字条放入锦囊内。 她将锦囊小心翼翼地在绣球脖子上挂好,缓步走到宫门之外,秋戈的身影就在宫墙角处。 秋戈远远盯着澄凝宫的大门,宸妃娘娘抱着小猫跨出门槛,她正想靠过去问个究竟,问她为何会入宫,为何会是宸女,为何会有一脸的红记。 想说的话、想知道的事太多,以至于秋戈连脚步都“哽咽”了。 她才走到宫门近前,却听得宸妃对着小猫大声说话:“绣球,吃饱了,就别再乱转了,乖乖回去,听到了么?” 秋戈听见这话,知道乔姑娘是对自己说的,她停住了脚步,与羽洛对望了一阵。 相对无言胜有声! 羽洛对她浅浅一笑,继而黯淡地转身。 秋戈没有追上去,她抱过小猫,打开锦囊再看,里面的字条上写着:“切不可与冰木头言,险!” 秋戈对着空气承诺点头,她也明白,若是主子知道了乔姑娘就在澄凝宫内,定会不顾一切想要相见。可贸然与宸妃接触,只能置主子于险境当中! 秋戈本以为确认了乔姑娘的身份该是喜悦之极的,可如今她的步子却比来时更沉重! 主子是那么想念乔姑娘,可她却必须瞒着。 还有修予…… 这叫她如何能瞒得下去? 秋戈踱步往回,小猫就跟在她附近,“喵喵”叫着,好似在安慰着迷茫的她。 “你是叫绣球么?是乔姑娘给起的名字?”秋戈随口问着小猫。 骤然间,她想起之前主子好像也叫过小猫这个名字!绣球!没错,主子叫的就是绣球! 秋戈想到此,心里头愈发混乱了!主子怎么会知道乔姑娘给小猫起的名字? 难道,主子早就来这澄凝宫探过? 难道,主子只是知而不言? —— —— 掖沛庭,傍晚时分。 元昼赶着众人收工的时候来寻齐方卿,两人还走在庭中的回廊里,元昼就吵吵嚷嚷地说开了。 “方卿,你这赌友也太不够意思了!三催四催的,就是不肯把画交出来。”元昼晃着手上的画轴道。 齐方卿把画轴接过去,宝贝地摸了摸:“他哪算是什么赌友啊?不过是偶尔遇着赌了几把罢了。谁知那小子一直赖账,我可不就来麻烦元昼兄你了么。” “亏得你还记得我,今儿个我去他落脚的客栈一打听,你猜怎么着?”元昼高声描述,“那小子明日就要去西边赶货了!再拖上一天,你这画可就要飞咯!” “如此说来,元昼兄这顿酒我可是非请不可了!”齐方卿说。 元昼听到此话,嘿嘿笑了,眼见着往来的庭卫都被吸引了注意,他又道:“酒嘛自然是少不了的。不过,这画真有你说得那么神么?依我看,不就是一张破纸卷了个卷嘛!” “什么破纸!你这人就是不懂风雅还偏爱瞎咧咧!”齐方卿见他这般贬低,顿时就不乐意了,“我这可是古画‘夜兰’,是宝物!” “宝物?我可是打开看了,不就是几片杂叶和几个耷拉脑袋的花苞嘛!”元昼不服,音调提得更高了。 “那是你赏画的方式不对,这画可是要在月光下看的!”齐方卿争辩道。 “月光下还能开 分卷阅读134 分卷阅读13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35 花不成?”元昼继续说。 可他此话一出,齐方卿立即环视了四周,见几个好奇的庭卫装模作样地把视线偏向一边,他故意把语音压了一半说道:“你还真说对了!” —— —— 次日夜。 周季在自己府中对月赏画,兰苞在月色的柔光之下好似绽开一般,栩栩如生! “宝物!果真是宝物!”周季兴奋地连嘴都合不拢了! 自从他上次听了那位高人的话,就一直苦苦寻觅给太后的寿礼。可他周季有的,王宫大内岂会没有? 这几日辗转反侧,就为了这事儿,连个囫囵觉都没睡过! 再想那道人的话,说他的机会“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可这“眼前”到底是指哪儿呢? 正当他愁眉不展的时候,冷不丁从几个衙役的口中听来几句闲话。听说齐方卿与人打赌,赢了一幅叫什么“夜兰”的古画来!那画还是个稀有的宝贝,俨然就是那道人口中所述的“天机”嘛! 周季越想越对,虽然在齐方卿面前有些难开口,可画他是要定了! 今日一早,他就找来齐方卿称兄道弟。 齐方卿起初还不肯,可耐不住他“诱之以利”,为了将来的官途,还不是把画给他了。等他以后高升了,让方卿也跟着沾光就是了! 周季捧着画卷,正可谓“百看不厌,爱不释手”,太后喜兰,他就赠兰,如此佳话,还怕他以后官运不通? —— —— 兰婷宫。 莫茹娴与戚霜儿一同饮着早茶。 昨夜,宣于嶙本是要去华昀宫的,可途径梅园,突然想起了那日吹箫的佳人,转而去了兰婷宫。 霜儿一夜之后,便从容华升到了修容。 “真是要恭喜霜儿妹妹了。得了王上的恩宠,连脸色都红润了呢。”莫茹娴笑吟吟地说道。 “茹姐姐,你可莫要笑话我了。”戚霜儿面有羞色,“我这脸色还不是多亏了姐姐让太医开方,为我调理而致,霜儿还不知该怎么谢姐姐才好。” “妹妹这就言重了,我不过就是动动口罢了。”说到喝药,莫茹娴的笑容顿时有了几分假意。 两人对桌而饮,姐姐妹妹的互称了几句,突然霜儿的丫鬟池儿来报,说是葵妃娘娘特地派人过来请戚修容过华昀宫叙话。 “去华昀宫?”戚霜儿一听,脸色变得复杂了起来,她转头看向了莫茹娴。 第一百二十三章 葵妃的寿礼 “这个葵妃,消息还真是灵通,妹妹这边刚升了两级,她那厢就坐不住了。” 莫茹娴说着,见霜儿面色低沉,以为她是害怕,便又说:“妹妹不用担心,葵妃那是眼见自己走了下坡路,想要来巴结你这个王上的新宠。” “可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修容。”霜儿一脸难为。 “修容怎么了?你刚得了恩宠,正是抬身份的时候。而她葵妃如今却是连宫权都失了,还能把你怎样?”莫茹娴品了一口茶水,言语中多少有些怂恿的意味。 戚霜儿犹犹豫豫地起身,让池儿给她套上纱制的彩衣,在莫茹娴面前,她还是胆怯的:“姐姐,你说等会儿,我去了华昀宫,该说些什么?” “是她葵妃要找你叙话,你且听她说些什么就是了。”莫茹娴道,“这宫里头往往就是多说多错,少说话才少是非。” 霜儿听莫茹娴此话倒是真理,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随着华昀宫的少监去了。 “主子,您说葵妃娘娘这会儿找戚修容,能叙什么话?”宫女卉儿在莫茹娴身旁问了。 “还能叙什么?”莫茹娴嘴角勾起了一道不深不浅的笑容,“葵妃与戚霜儿都是无背景家势、靠着一副身貌在宫中求荣宠之人,作为先得势的,总是要给后人几分下马威的。” —— —— 华昀宫。 戚霜儿带着池儿随汐姑姑入内。 葵妃也刚用过早食,正漱口清面,见霜儿到了,先让她在外屋候了一阵,才叫汐姑姑将人引了进来。 “戚修容,你在我这儿可是稀客啊,平日里怎么也不过来多走动走动?” 葵妃瞥了一眼霜儿身边的池儿,满面笑意有几分做作,嘴上说着话,却也不叫霜儿坐下。 “霜儿只是不敢扰了娘娘的清静。”戚霜儿恭敬地道。 “清静?”葵妃微微板了脸,“我这里可不是梓坤宫,什么时候要求清静了?” 霜儿见自己好似说错了话,连忙补道:“霜儿不是这个意思。” “是么?”葵妃略带威严地盯了霜儿一阵,这才徐徐转为笑容:“罢了,这好好地说着话,怎么气氛越说越冷了。你看本宫,本来叫你过来,是想着你初得恩宠,要替你好好祝贺一番的,连礼物都备下了。” “霜儿怎么敢劳烦娘娘。”戚霜儿低着头道。 “都是后宫的姐妹,这有什么?当初御选的时候,本宫就许诺过要尽尽同乡之谊的。”葵妃说到这里,才起身拉过戚霜儿在自己的身侧坐了。 她的眼神再一次扫过跟在一旁的池儿,不冷不热地又道:“你看你,承了宠之后,就是不一样了。想当年本宫也是从修华做起,一直升到淑容,才敢有侍女伺候左右。” 葵妃一席话说得绵柔,可话中之意却胜似利剑。 按照宫中规制,就算是修华也高过戚霜儿现在的修容两级! 霜儿一听,立马与池儿一同跪下了:“禀娘娘,池儿她并非霜儿的侍女,是茹嫔主子怕霜儿在华昀宫失仪,这才让池儿跟随提醒。” “是么?”葵妃语无颜色地道,“依本宫看,茹嫔不是怕你失仪,而是怕本宫以上欺下吧?” “这——娘娘多虑了,茹嫔主子确无此意。”霜儿依旧跪着,她回身给池儿递了一个眼神,想着让她告退就是。 池儿也是战战兢兢,正巴不得从这大起大落的场面里抽身出去。 可下一刻,葵妃却又缓了语调说,“行了,快起来吧,本宫不过就是玩笑几句,看把你们吓的。有侍女跟着也好,正好能帮着把本宫给你备的礼带回去。” 葵妃说着,给身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其中一名走到池儿身边,让她随自己一同到库房去取。 —— —— 池儿一出门口,就好似如释重负一般。 虽然早就料到葵妃娘娘找戚修容叙话,叙的定不是好话,可一喜一怒转换之快,还是让人的心跳几度失衡。 分卷阅读135 分卷阅读13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36 葵妃娘娘毕竟是在宫中独专王宠多时的人,言语当中明明就是枪剑锋利,却能说得如此平稳不惊,真不知道戚修容独自一人,还要撑上多久? 池儿想着还有些后怕,不知不觉,已经跟着华昀宫的宫女到了库房外边。 “你在这里等着,我拿了东西就出来。”那宫女对池儿说着,就往库内去了。 不一会儿,宫女捧着一个红色的锦盒出库,走到池儿跟前,一边要把锦盒打开,一边说道:“这里有我家娘娘给戚修容预备的金玉首饰,一套共十二件,你可数好了。” 池儿点着头,心想葵妃给戚修容预备如此之好的礼物,该不是又在谋划什么,她可要看仔细一点才好。 锦盒的盖子微微打开,池儿低头透过缝隙往里看,里面怎么是一柄如意?! 她正惊疑的时候,身旁另一名宫女突然跑过来,抬手就将半开的锦盒盖回去了! “你怎么搞的,拿错东西了!”后来的宫女埋怨了几句,一把夺过锦盒,将之前入库房的宫女拉离了池儿,小声训斥:“这可是给太后娘娘的东西,要是错给了出去,你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两名宫女嘀嘀咕咕了一阵,拿错东西的宫女不断对着另一人说情,求她千万不要把此事与娘娘提了。 两人回库房又重新取了礼物出来。 这回还是个红色的锦盒,池儿数了里面的首饰,不多不少,整十二件,这才道着谢接下了。 除了首饰之外,还有零散的雪参、燕窝等补品,池儿也一一点收捧好。 随后,再有两名宫女带路,回前院等候戚修容。 方才在葵妃房中的起起落落她已然放在脑后了,如果自己没有听错的话,葵妃娘娘给太后备的寿礼是一柄玉如意! 这个消息应该会对茹嫔主子有用吧! —— —— 池儿前脚才出门,屋内的气氛就大变了样。 葵妃亲手拉起了霜儿,嘘寒问暖。 霜儿告诉葵妃:“那莫茹娴相信了我有头疾的瞎话,串通了太医,借着调理的名义日日给我寒药。” “那是莫茹娴怕你有身孕,寒药伤身,久服会让人体虚多病,你要多顾着自己的身子,能避则避。”葵妃有些担忧地道。 霜儿点头说:“我自己会注意的,平日里池儿把寒药端来,我只是装模作样喝几口,余下的都倒在了窗口的盆景里。” “那就好。”葵妃苦涩地长叹了一口气,这一切,也是难为霜儿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维寻常可隐 沛都东郊,萧曳河。 宣于璟往河岸边一坐,甩了鱼钩出去,一静坐就是大半个时辰。 闻举起先还在主子身边恭恭敬敬地立着,过了几刻之后,也在草地上席地坐了。 “爷,这都连着两日了,您一到下午就来这儿垂钓,钓上来的鱼又都给放了回去,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呀?”闻举忍不住发问。 “谋者不问时,不问地,维寻常可隐。”宣于璟答。 “啊?”闻举知道那是乔姑娘给王爷的话,可这与垂钓有什么关系? “爷,闻举不比齐公子,您不多点拨几下,奴才也不懂啊。” 宣于璟见他这般模样不禁摇了摇头,倒不是嫌他愚钝,而是感叹,以往隔三差五对酒论事的好友,如今就算只想要说上几句话,都得煞费周折。 “从今以后,我们每日这个时候都来垂钓,日子久了,你自然就会明白了。”宣于璟对闻举道。 —— —— 御花园,羽洛带着绛儿出来散步,老远就见涵儿扒在墙根上,又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涵儿一身彩衣,华丽又不失活泼,羽洛见她如此打扮,不禁又想到了云黛从安乐宫后回来曾说过的话——涵儿并不是安乐宫的宫女! 其实她早就猜到涵儿不会是个小宫女那个简单,在深庭高墙内,宫女的卑躬是在经年累月、宫规束缚之下渗透到骨子里的状态。可涵儿身上,她看到的却是毫无畏忌的落落大方、调皮自在。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是出自像安乐宫那样压抑苦涩的地方? 羽洛正顾自想着,踱步向前,绛儿却先一步跑上了前去。 “你这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毛病还真是到哪儿都改不了!”绛儿拍了涵儿的肩膀道。 涵儿正是眼望前方、聚精会神的时候,被绛儿一拍,着实吓了一大跳。她正要叫出声来,又连忙用手捂了自己的嘴巴。 “嘘,别出声!”涵儿下意识地道,她转回头,见是羽洛与绛儿,这才站直了,拉了拉自己的衣服。 绛儿见她装模作态的样子,正想再说几句,却见涵儿身旁不知从哪儿又冒出来一个宫女,冲着她大声喝道:“大胆!不许对长公主无礼!” “长公主?!”绛儿愣了一瞬,此时再看涵儿的衣着打扮、神情气质,顿时吓得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她扑通往地上一跪,鬓角的汗噌噌往外冒,连声喊着:“长公主恕罪!” “恕罪?本公主就是不恕,你能怎么办?”芮涵公主两手叉腰,故作严厉地道。 绛儿一听,趴地愈发低了,眼神好似求救一般往自己娘娘的方向瞟。 羽洛这时才走上前去,对着涵儿道:“这丫头胆小实诚,长公主你就别再逗她了。” 芮涵将眼神转向羽洛,喊了一声“宸妃娘娘”,见她好似对自己的身份并没有料想般的吃惊,于是撅了嘴,喃喃道了一句“没趣”。 她继而又转向了绛儿,做了一个鬼脸说:“得了,你且起来吧。要是让旁人看见了,还以为本公主骄横跋扈,刻薄了你一个小宫女呢!” 芮涵公主说这话时,有意无意地还是往墙的另一边瞟着。 绛儿悻悻地转身,退到羽洛身后,这才敢打量起眼前这位既熟悉又陌生的长公主。 而羽洛则是对芮涵的视线所向起了兴趣,走向前几步,正想往墙那边探个究竟,却被芮涵一把拽住了衣袖。 “那边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还是换个地方逛吧。”芮涵拉紧了羽洛,说话好似连珠炮似的:“宸妃娘娘还没去过我的祐荻宫呢,不如就今日此时,如何?” 羽洛方才的一瞥,已然看见了几个人影,是王上与公良长顾大哥! 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呢,羽洛暗自感叹际遇缘巧。她看芮涵红了小脸,紧张掩饰的样子,好似明白了什么。 “好吧,就去你 分卷阅读136 分卷阅读13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37 宫里坐坐吧。”羽洛无意揭穿长公主的小心思,笑着答应了。 两人一左一右地往祐荻宫去,芮涵拉着羽洛,左顾右盼地快走,直到走出了园子,一张小嘴才又活络了起来:“宸妃娘娘,你的本名叫什么?” “姜玄儿。”羽洛顿了一下才说,不常用的化名就是不易让人记住。 “哦,那我以后就叫你‘玄儿’,而你还叫我涵儿可好?”芮涵知道自己比羽洛小,如此提议多少有些不合礼仪,于是又解释了:“王兄后宫的那些嫔妃,明明关系就不怎好,还整日姐姐妹妹地叫着,听得我满身鸡皮疙瘩。既然我们俩都那么熟了,就别在拘这个礼了,好不好?” “我若是说‘不好’呢?”羽洛玩笑着问,涵儿那直爽的性子让人相当喜欢。 “那——我就只好——”涵儿只好欠身,学着宫嫔的模样清了清嗓音道:“宸妃姐姐,几日不见,不知近日可好?” 羽洛见状,也欠身回道:“有劳妹妹挂心了,姐姐一切安顺,只是夏时日近、食不消滞,便想着出来走走,不料能遇上妹妹,还真是凑巧了呢。” “可不是嘛,妹妹前日还念叨着该去姐姐宫里走动,想不到提前在这儿碰上了。” 涵儿又接了一句,这才放声大笑了出来。 两人扭捏作态,还真是像极了宫院里的常景,不仅她们自己忍俊不禁,就连跟随在后的绛儿与璃儿也不住掩嘴发笑。 —— —— 大半月后。 康宁宫。 宣于嶙将外州献来的百寿锦绣展开在太后面前。红面的锦缎上,用金线绣足了一百个“寿”字,纷繁夺目。 太后围着锦绣而转,一一细看。 “太后娘娘,这绣工精细利落,收者纤细,放者豪迈,每一个‘寿’字的形态神韵都不尽相同,实在是珍品。”琪姑姑在一旁赞道。 “嗯,确实能看出用心了。”太后悦色满目道,“王上可要替哀家好好打赏。” 宣于嶙点头回是,见太后回坐榻上歇了,才让小棱子把绣缎收好:“母后,这副绣图等您大寿当日,儿子就给您挂在观戏台前,也好让众人开开眼界,顺便在心里替您多念几遍寿字。” 太后听后,轻声地笑了,说道:“王上只要有这份心就好。” 第一百二十五章 以逸待劳 宣于嶙见太后心情舒畅,又想起自己的爱妃在华昀宫郁郁不乐。他之前曾允诺过,会与太后说说,把掌理后宫的权利重还于葵妃,如今康宁宫内气氛融洽,也算是个好时机吧。 “母后,其实这将绣图挂起的主意还是葵儿所出,她在华昀宫里也没少替您……” “嶙儿——”太后耳闻葵妃,大好的兴致瞬间就扫尽了。 她打断了王上所言,进而又问起宣于崇来:“西岐王呢?最近可安分?” “十一在宫内倒也没什么动静,只是偶尔会借着给母后祈福的理由出宫去。” 宣于嶙见太后不愿多提爱妃的事,也只好作罢。 “他出宫,都去了些什么地方?”太后问。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随街走走罢了。”宣于嶙答。 “那就由他去吧。”太后幽幽地道,“只要他出不了沛都,做什么挣扎都是无用。” “母后说的是。不过,咱们当初是以母后大寿为由让十一回晟宫的。如今寿日就在眼前了,儿子正想问母后,该找个什么名头处置于他才好?”宣于嶙问。 “你急什么?”相对于宣于嶙的急切,太后说话的语速却更缓了,“如今西岐王被扣沛都,就好像困兽一般。王上又何须费心给他安罪名呢?” 太后说到这里,叫琪姑姑端了一些瓜果过来,让王上吃了几口,才又道:“时间一久,他自己就会按捺不住。一旦有所行动,便难免错漏——王上,只需以逸待劳就是。” 以逸待劳?宣于嶙口中食着瓜果,耳听太后所言,字字受教,不住地点头。 —— —— 康宁宫。 这边王上才离开不久,引文王妃就在外堂候着了。 太后让琪姑姑把人领了进来,口角含笑地问道:“你也有些日子没来看望哀家了,怎么今日得闲了?” 引文王妃欠了身子,将一串念珠交由琪姑姑呈上,道了来意:“引文前几日去晟光寺给姑母求了加持念珠,正好今日送来,顺便看看宫中备寿还有哪些没准备妥善的,也好帮上一把。” 太后接过念珠,绕在手腕上,夸了一个“好”字,又说:“如今是梁妃主持后宫事务,她人心细,各项细物早就安排妥了。” “看来引文还是该早几日进宫的,梁妃娘娘手快,我来晚了,就算有孝心也无处使了。”引文王妃在太后的招呼下坐了。 “怎么会无处使?你这念珠不就是孝心嘛。有的人终日礼佛,但到了哀家这儿,顶多也就是一日。可你不同,对着一串念珠就能祈上四五日不断。这份用心,哀家心里头是有数的。” 引文知道太后口中“有的人”是指了君王后,后宫之事她不便多言,也只好微笑带过。 “对了,最近璟儿那里可还是老样子?”太后问得好似漫不经心。 “是。”王妃答道,“最近王爷每到傍晚就去垂钓,去了有大半个月了,日日如此。” 垂钓?太后想了想问:“他一人前去?” “是一个人。”引文王妃再答,“目前为止都是独自去的,偶尔在萧曳河边遇上其他钓客,也就是说说渔事,没什么特殊的。” “嗯”,太后听后表情似松懈了一些:“璟儿能有些兴趣,陶冶情操也是好的。你多留意着点就是了。” 引文王妃顺应着点了点头。 太后饮了一口茶水,又说:“有些事,你也别做得太明显了。你二人毕竟夫妻一场,你若在王府过得不好,也是姑母不愿意看到的。” “引文会掌握分寸的。”王妃低头应了。 她心想着萧曳河边空旷,总派人跟去也确是不好。等再过一月,王爷若还只是独自垂钓,也就无需日日差人紧盯了。 引文王妃又与太后闲聊了几句,祝了福寿,才从康宁宫出来。 一转身,又去了祐荻宫,这个月不仅是太后的寿辰,还有长公主的二九之喜,她在庙中几日,也请僧人加持了一块玉雕佛坠,希望长公主年登十八,皆事平顺。 —— —— 祐荻宫。 引文王妃 分卷阅读137 分卷阅读13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38 在长公主处坐了没多久就要离开。 芮涵活泼好动,嘴里那些有趣的玩意儿都是她理解不了的。再加上——宫内满是身着宫装的宫女,一见这鹅黄色飘逸,她就不由得想起了那日在晟光山上所见。以前王爷虽然也留恋花丛,可却从来没有对谁格外上心过,可此番的女子…… 王妃怀了心事,强笑着与长公主寒暄了几句就起身。 她走到前院,见一红记覆面的女子正要入内,祐荻宫的宫女璃儿叫了一声“宸妃娘娘”,她才知道眼前人原来就是名传天下的宸女。早就听闻宸妃其貌不扬,看来的确不虚。 引文王妃微微欠了身,表情平平地与羽洛点头而过。 芮涵一听是宸妃来了,快步迎了出来:“玄儿,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呢。” “怎么会呢,说好了要给你带竹蜻蜓过来的。”羽洛随涵儿入内,眼神不经意地回望了一下方才擦肩而过的人。 “那是五哥的王妃。”涵儿简短地介绍了。 “五哥——王妃——”羽洛反应了一会儿,骤然又回了头,那就是勤王爷的正妻?! 匆匆一瞥,她并没有留意到王妃的相貌,只是她那有些憔悴却又不失大方的背影,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玄儿,你怎么了?”涵儿见羽洛对着引文王妃的背影若有所思,以为是王妃的冷淡令她不快,于是又帮着解释了:“她呀,就是这般不冷不热的性情,和我也说不上几句话,初次见面的生人就更不用提了。可人却是不坏的,玄儿你可别在意啊!” “我没有介意。”羽洛收拾了突来的惆怅心情,笑着转回了脸。刚一回神,就见涵儿摊开了手掌对着自己。 “竹蜻蜓呢?”涵儿问。 “在这儿呢,瞧把你急的。”羽洛让绛儿递了过去,眼见着涵儿玩了几把,两人才入到屋内。 短短数日,羽洛已然成了祐荻宫的常客,至少串门子的时候她澄凝宫的宫人们不便组队跟随,只带了绛儿和云黛出来,多少自在一些。 第一百二十六章 年登二九 羽洛入到内堂,正如往常一样想往坐榻上一靠,却见屋内满满当当摆了锦盒缎匹之类。 “这些是?”羽洛不禁问道。 “是长公主年登二九的生辰礼。”璃儿笑吟吟地答了。 “今日是你的生辰?”羽洛很是吃惊,瞪大了眼眸问涵儿,“你怎么也不早些告诉我?竟让我空着手过来了。” “谁说空手了?玄儿的礼物我已经收下了,不是么?”涵儿飞出了竹蜻蜓,满屋子跟着转。 “这怎么能算?”羽洛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怎么不能算?”涵儿扬着笑脸道,“这可是我以前在澄凝宫里看中了的。你看那一堆金石玉器、绫罗绸缎有哪一样是本公主稀罕的?真说起来,也就是十一哥从西疆给我带来的鬼脸面具能和这个相比。” “十一哥?涵儿说的可是西岐王?”羽洛顺着她的话往下问。 “是啊。”芮涵随手开了几样礼物,摆弄了几下,又放在一边,“我的母妃虽然也是太后的表亲,可我与王上就是亲不起来。反倒是与五哥、十一哥打小就玩在一起。要不是当年尹妃娘娘出了那样的事,十一哥又被关禁了大半年,我们也不至于……” 涵儿说到这里突然打住了,略带苦楚的表情并不适合她。 她拍了拍双颊,只一瞬间,又变回了笑容,若无其事地接着开礼物。 可她的话却让羽洛放不下了:“涵儿,你方才所说的尹妃娘娘可是西岐王的生母?”她也是凭“尹十一”这个名字猜测的。 涵儿眼神飘忽,简洁地答了一个“是”。 “那她,究竟出了什么事?还有西岐王,为什么会被关禁?”羽洛止不住追问。她与冰木头相处时间不长,可他心中所怀的痛苦却如此强烈,想必是与宫中的境遇相关。 羽洛翘首盼着涵儿的答案,可涵儿却只回了一个“嘘”声,她几步走到羽洛身边,这才在耳畔小声说了:“关于尹妃娘娘的事,在宫中是禁忌,玄儿你就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可千万不能在旁人面前再提起啊!” 长公主说罢,又稍显牵强地将话题拉回到自己的生辰上。 她说,自己的生日与太后就差两天,年年都是草草对付过。今年太后五十大寿,就更是如此了,各宫嫔妃都忙着准备贺礼、贺词,挑剩的礼物才往祐荻宫这里一送。 今年无论如何,她都准备在太后的寿辰过后,好好给自己补上一日!她在想,到时候玄儿可得陪着在一起啊! —— —— 太后大寿当日。 晟宫上下,沛都内外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各户的女眷自早上起就入宫伴同太后游园、听戏,而百官们则要在正午过后才逐个献礼、入宫等候,直到寿宴开始,才有缘得见太后容颜。 虽说寿宴要到傍晚才开,可各级官员都是赶早不赶晚,就盼着自己的名字能在礼报上早几名出现,也算表了孝心。 勤王坐轿,到达纳礼处时,虽还不及正午,可候着的队伍已然成了一条蜿蜒的“轿龙”。 “闻举,你去看看,周季到了么?”勤王问。 闻举凑到前头,看了一圈,回来报了一句“还没”。 “那就好。”勤王说,“咱们先往边上停着,等他来了,再靠过去。” 勤王在停轿之后,命人将献给太后的几盆五色惠兰先搬了下来,装模作样地侍弄着。 “爷,这几日爷出门垂钓,王妃的探子跟得好似不那么紧了。”闻举在一旁小声说着。 勤王点了头道:“等她再松懈一点的时候,就可以叫上方卿偶尔也扮个钓客会面。” “是啊,爷,乔姑娘的点子还真是管用。”事到如今,闻举才算完全会过意来。所谓“维寻常可隐”,原来就是要在敌人视以为常的行为当中寻求良机! 而宣于璟听闻举夸到了小洛儿,不禁抬头往宫墙之内远眺。 “她不是普通的女子。”勤王说着,心里头忍不住念想:不知他在宫中的那几名禁卫可有消息?至少能知道小洛儿身处哪一宫,哪一局吧……小洛儿如此出众,应该不难打听才对。 宣于璟一行又等候了一会儿,远远见到周季的官轿靠近,这才收拾了,往队伍当中站。 周季眼见人龙,连忙抱了画盒下轿。 掖沛庭庭尹官居四品,本不算位低。但此次得见太后、共享寿宴的官员就是以 分卷阅读138 分卷阅读13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39 四品为下限,他可是扎扎实实地坐稳了末等席,自然而然身段也得放低一些。 周季于是打发了轿夫回去,拱手躬身地礼会了前前后后的王宫大臣们,就连与队列其后的“无用王爷”也寒暄了几句。 宣于璟耐着性子与他打了哈哈,可心中却不以为然,宫内朝外势分派系,他周季每一个都赔着笑脸问候,倒显得无原则、无头脑了,还不如对谁都简礼带过呢。 当然,这些话,勤王也就是心里头瞎想罢了,此番给太后献礼,他还有正经事要做呢。 献礼的队伍眼看着就要排到头了,周季把装有“夜兰”的锦盒紧紧捧在手上,而勤王也把兰盆搬了起来。 “爷,还是让下人来吧。”闻举伸手想接。 可勤王将身子一侧,避了开去,高声拒绝:“这是给太后尽孝,本王要亲自搬到掌礼官那里!” 勤王的大声嚷嚷立即就吸引了众官的视线。 五色惠兰是初夏长成,茎杆高扬,花开艳丽,勤王还刻意选了最高最大的一盆捧上。他卷袖使力、看不清前方而踉踉跄跄的模样,引得不少官员默默看着,暗中窃笑。 “这个‘无用王爷’,也不知又唱的哪一出,还真以为多使点力气就能讨太后欢心了。”有人道。 “欸,话可不能这么说,人家勤王爷要讨好太后哪需要自己出马?这里外都连着亲呢。”说话人意味深长地笑着,话中所指的自然是引文王妃。 “连着亲有什么用?自个儿扶不上墙,裙摆拉得再紧也是无济于事。”又有人道。 对于这些风言风语,宣于璟并不是听不见。可当下的情势,他“无用”的事迹流传越广,就代表了他的隐藏越成功! 勤王抱着兰盆一步三斜地往掌礼官走去,兰朵的高度正好在他的脸庞附近。 绚丽的花朵随着他的步伐摇曳,一左一右之间正好频频撞在了宣于璟的鼻尖之上。也不知是香气使然,还是花粉刺激,他的嘴角勾动了几下,紧接着就是一个响亮的喷嚏打得他失了平衡。 “王爷,小心!”闻举在他身旁跟着,也瞬间提起了心,左右两臂张开推挡,一副不知是接兰花好,还是扶王爷好的样子。 只见勤王由于花盆倾倒,向侧边跨了几大步,歪歪扭扭地撞到了周季身上! 第一百二十七章 贺寿 勤王护着花盆倒地!——周季落了画盒垫底!——闻举大叫着“当心”上前搀扶——看热闹的众官也围拢来扶——闻举趁乱捡起了周季的画盒——闻举在画盒上用掺了蜜浆的薄液点了一下,留下了记号。 一切都行云流水一般在眨眼间完成! 勤王挣扎着站起,顾不上拍干净自己的衣物,反而是先查看了兰花:“还好,还好,险些儿就给毁了。”他见花盆无恙,才安了心。 而此时,闻举也俯身呈了画盒给周季:“大人,排到您了,不如小的直接帮您拿到掌礼官处吧?” “不用了。”周季没好气地接过画盒,正反检查了一下,花色的喜锦看上去并未破损,也就朝着掌礼官去了。新制的官服都被那“无用王爷”给弄脏了,要不是看在“王爷”二字的份上,他还真想抱怨几句! 献礼的队伍又缓缓前进着。勤王离开后,他那段小插曲瞬间就成了众人排队时打发时间的良药。 众官都是一笑而过,却只有大司卿沉默不语。 装盛蜜浆的小瓷罐反射了光线,正好在他眼前一晃。闻举趁乱时做的小动作就这样偶然地落入他的眼中! 只是他不明白,勤王为何要打周季寿礼的主意?他那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 —— 曲戏台边。 一众女眷正陪着太后听戏,台上咚咚锵锵地正热闹着,宫女卉儿却凑到茹嫔的身边耳语。 “主子,我已去内宫的礼库看过,里面确实有如池儿描述的红色锦盒,内有上佳的如意一件。” 莫茹娴听后,若有似无地浅笑了一下,她原以为葵妃是想迷惑霜儿,才特意传给池儿一个假消息。却没料到,她还当真送了玉如意为礼! 这事儿,既然让她莫茹娴知道了,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礼库那里,她早就派人打点好了。倘若葵妃的寿礼是个大不敬、大不吉的“碎”如意,那她也算是给了太后一个拿问葵妃的理由,正可谓是真真正正的寿喜之礼! 莫茹娴对着卉儿小声吩咐了几句,注意力才又转回到戏台之上。 台上是青衣长吟,略带了些悲意,她在台下也顺了气息轻哼几句,可却句句调含欢愉! —— —— 内宫的礼库中摆放的是宫眷之礼,一声闷响,碎了一块如意! 宫门附近临时设立的掌礼库中摆放的是百官之礼。有禁卫悄然入内,凭着几只蜜蜂、花蝶找到了目标。 花锦的画盒被小心打开又封好,里头的“夜兰”从真迹变成了赝品! —— —— 随着五十盏孔明灯高翔升天的一刻,太后搭着琪姑姑的手臂步入宴场,百官齐贺,宴桌载满了佳肴,按着品级逐个摆放。 其间,小辈的贺词拜礼自然是少不了的。宣于嶙膝下只有两子,嫡长子宣于彰,以及梁妃所诞的勾玥公主。两人都是五六岁的年纪,打扮得如金童玉女一般,拱手作揖,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 太后见了,乐得合不拢嘴,直拉了两人一左一右地在自己身侧坐了,至于其他的王公子弟也一一大赏了。 再有,就是礼司的贺祝,洋洋洒洒的祝文宣读了近一刻钟,无非也就是歌颂太后淑贤佳徳、匡扶王主云云。 这原本是个严肃庄严的时段,百官皆静、含笑恭听。但勾玥公主经了一日的陪行,早已饥肠辘辘,忍不住伸了小手去抓太后桌上的葡萄,无奈人小力弱,扯紧了一颗,却拉不断,还连带着整盘的瓜果都倒了下来! “叮咣”的响动在偌大寂静的宴堂上格外分明,勾玥公主当即就呆住了,不知所措,连哭都忘了。 梁妃惶恐地靠上前,宣于彰也帮着捡了几个滚到他脚边的果子,一时间,太后身边的宫人都围了过去。 勾玥公主到这会儿,受惊的神才缓过来,眼眶里顿时蓄上了水。 宣于彰见状,抓了一颗葡萄送到她嘴边:“勾玥不哭,吃葡萄!” 勾玥向四周环视了一下,犹豫着张口接下,甜甜的果汁在她口中弥散开来,瞬时就收了泪水。 分卷阅读139 分卷阅读14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40 兄妹相亲相爱的稚嫩模样让太后看着欢喜,不但没有怪罪,反倒是对着礼司言道:“行了,哀家这几日吉祥话都听得够多的了,也该让耳根子歇歇了。你赶紧让大家伙入席就宴,再晚可就真要饿着咱们的小公主咯。” 太后说着,面带慈色地伸手搂了宣于彰与勾玥的小肩膀,刚才的纷乱这才平静了下去,梁妃也缓缓退下与众人一道就位。 宣于嶙身旁坐了君王后与掌理后宫的梁妃,然后才是其他妃嫔。羽洛按着宫娥的指向就位,坐下之后,才发现自己竟坐在了葵妃之前,仅次于梁妃的位置! 这不是把她往风口浪尖上推嘛!羽洛心中不安,暗暗瞧了葵妃一眼,果然,她看自己的眼神总有几分敌意。 然而列席之上,对她有轻视鄙夷的又何止葵妃一人! 宣于嶙见她顶了一张丑颜,还恬不知耻地坐在前列,挡住他爱妃的神采,也是不悦。 再有就是两位王爷了。宣于璟一见宸妃的位次,便知那是太后刻意的安排。如此场合之上,百官见宸女与王家亲近,自然会对王上多几许信服。 只可惜,对宣于嶙有利的事态便是于他不利!宣于璟表面上笑容不断,可眼神中的锋利却如强箭一般时不时地射向宸女。 什么“乱世固国,匡扶明主”?说到底还不只是个贪慕虚荣之人! 相比之下,宣于崇对于宸女的心思就更复杂了,既有蔑视,又有犹豫。他在宫中已有两月,可在太后层层眼线之下,一直未能与宸女说上一言半语,如此进度,他将如何带宸女回西疆?难道要用绑的办法么? 两位王爷不甚友善的眼神,在羽洛看来又是另一番错综滋味。 冰木头的不善倒是让她安心了一些,看来秋戈的确没有把她的身份透露于他。 至于勤王,宣于璟对王妃很是体贴,夹菜添水,事事躬亲,眼看着他俩恩爱夫妻的模样,即便心知有假,可羽洛还是把脸转开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贺寿礼 歌舞阅尽、酒过三重,月已中天。 王长子与小公主打着哈欠,先在司育姑姑的照料下各自回宫。 剩下的人三三两两祝酒道贺,也不知是谁的提议,说太后是女中豪杰,不让须眉,大寿之上,也不该只有莺歌燕舞相庆。又恰好公良将军才从西疆归来,其剑术超群,当舞上一段。 公良长顾饮了不少酒,微醺当中,正想着该如何婉拒,殿上又有人附和了,说独剑难鸣,对兵成舞,不如另找一位能与将军旗鼓相当之人比试,这样才有看头嘛! 太后听了,也点头称好。先王经历了刀光剑影才稳定国邦,到了她的嶙儿手中,也是步步险棋。如今西岐王也在,让他见识一下大晟军将的武力,也未尝不可。 “林奎,不如就由你这个禁卫统领下去与公良将军过上几招吧,获胜之人哀家定当行赏。” 太后此言一出,公良长顾即便想拒,也拒不得了。 两人持了各自的刀剑上场,会神之间,军剑与宫刀已然纠缠到了一块儿! 莫看林奎在宫中享乐不少,可长刀的功夫还是不敢懈怠,尤其是在西疆遇刺以后,更是日日勤练。一时之间,竟与公良长顾打得不相上下。 当然,今日是太后喜寿,林奎又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公良长顾就算再是直性之人,也懂得察言观色,对林奎手下留情几分。 两人难解难分,在场中对拆十数回合,招招精彩! 芮涵长公主看得眼都直了,后宫的平淡日子里几时能有此般刀光剑影?她不断拍手叫好,领得其他的官眷朝官们也跟着兴奋了起来,目不转睛地随着两道人影提心提气。 偌大的殿堂上,面对两人的演武,还心有旁骛的恐怕不出两人。 一者,是被“暂”夺了驻沛营军权的郭项,兵符一事由林奎而起,有公良收益!如今直视着两人受尽满堂喝彩,他心中的苦闷已然不是一两杯酒就能浇灭的。再加上长顾已经接手了驻沛营,他“暂”夺军权的“暂”字恐怕也失了意义。说到底,这笔账还是要算在林奎头上!郭项举酒闷饮,目光跟随着林奎,不乏怨气。 二者,不须多说,当然是西岐王了!林奎是叛母杀母的仇人,宣于崇眼冒恨意,对着他的身影大口食肉,满觥下酒! 同样是指向林奎,两道凌厉的目光在无意之间交汇,郭项与宣于崇互看了一眼,焦点又瞬间错开了。个中恩怨,两方都是心知肚明,可立场不同,交集也便少了。 还是宣于崇先举起酒觥,手腕稍稍往上一提,有意无意地对着郭项做了一个请酒的姿势。 郭项见西岐王的突兀之举,先是愣了一会儿,才缓缓端起酒来回饮了一杯。 堂上的对武还在继续,林奎渐渐不敌,终于在一次失力跌倒之后被公良长顾的长剑抵到了脖间。 胜负已分,点到为止,公良长顾将剑锋迅速收起,退开两步,拱手言道:“林统领承让了。” 林奎拍了拍衣摆起身,只是默默地回了一记拱手。虽与将军对拆数十招,只是小败,可禁卫队的兄弟们都在场,他又自视甚高,面子上多少挂不住。 幸好,太后在此时夸赞了几句:“长顾的剑法果然不虚,颇有乃父当年的风范,我大晟有你固守,哀家也就放心了。而林奎你一直在宫中当值,竟也能与征战前线的将军对招至此,实属难得。来人呐,替哀家好好大赏两人!” 林奎与公良长顾一同领了赏,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一边是公良长顾受赞,另一边又有芮涵公主鼓掌称好,她拍手几下,突见整个殿上只有自己一人鸣好,不禁匆忙收敛了神色,好似无事一般端正坐好。 芮涵静坐了一阵,心中的愉悦无人述说,硬生生憋闷到将军下场、没入坐席当中,这才侧过脸,轻声与璃儿议论道:“不愧是公良将军,这长剑舞的,就好像生花了一样,林奎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璃儿,你说是不是?” 璃儿俯身附和了几句,余光中见宸妃娘娘正含着笑望向自家主子。她心想,长公主这点心思只怕早就被娘娘看穿了。 —— —— 一场寿宴进行到了尾声,礼司呈了献礼详单过来。报单上不仅有官员的姓名品级,还有寿礼的简单介述,也是为了方便来日收库、回赏。 “太后娘娘,这礼报上记了不少稀奇之物,正好朝臣们都在,娘娘要不要选开几样,也好让大家都沾沾喜气。”琪姑姑揣测了太后的神色之后提议道。 分卷阅读140 分卷阅读14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41 “也好。”太后伸手接过了礼单,一眼扫过,点了大司卿柳弛颉所赠的雪玉屏风、郭项所赠的双面锦、樊诸梁所赠的晶山瑚石等等。 与其说是选礼,倒不如说是借个机会回赏重臣。方才的对武,她奖赏了公良长顾及林奎,若是不赏他人,难免有人心中不平,怨她厚此薄彼。 太后点选完毕,正打算合上礼报,眼角一掠,却见有一幅画名曰“夜兰”,画上兰苞展于月下,乃珍奇古作。 太后心有好奇,转了头对琪姑姑道:“你去殿外看看,现在月色可好?” 月色?琪姑姑不解太后其意,可还是去堂外转了一圈回来:“回太后,月色皎洁,柔光把树影都照清朗了。” 太后闻言,点了点头,一面把礼报交还与礼司,一面吩咐了:“再把那幅叫作‘夜兰’的古画也加上吧。” 太后此言说得不响,周季坐于末席并未听闻真切,直到几样寿礼一一呈上了殿中,他才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连连与坐在近旁的朝臣指道:“那幅古画是我周季所赠,没想到还真入了太后娘娘的宝眼,真是没想到啊。” 他口中说着“没想到”,可心中得意,已如踩在云端之上轻飘了起来。 他周季的寿礼,此刻正与大司卿,以及各位太司们的赠礼并排而列!只要能讨得太后的欢心,估计用不了多久,他的官职也将如是了吧! 周季美滋滋地翘首而盼,一直等太后问到了自己,他才垂袖而上,天花乱坠地把“夜兰”的来历说得神乎其神。 什么“偶遇仙道,推卦所指,兰乃天下第一君子,与太后佳合”等等,他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好似真的一般。 太后闻言,自然也是高兴,夸赞了周季的孝心,这才起身领了众臣步到殿外。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欢而散 为了能让太后瞧得清楚,宫人迅速用桌椅搭起了简易的高台,一名少监小心翼翼地登了上去,等着太后重新入座,所有人站定,琪姑姑打了手势,他才轻缓徐慢地把画展开。 夜光之下,画中的兰苞不禁没有绽开,反倒如同死墨一般成了画卷中两方黑影的陪衬! “那是什么?”太后扬着头张望了许久,神情有些失望,可好奇还在,她于是转头问了周季。 而周季则是完全懵了! 自从“夜兰”入手之后,他夜夜抱着古画入眠,对月独赏的次数不下百十,从来都不似今日的景象! “这——微臣,也不知啊——” 周季方才的得意劲儿眨眼间荡然无存,他颤颤巍巍地跪下说道,“微臣见识过‘夜兰’在月下的模样,并不是如此——这——不应当啊——” 见他一问三不知,已经有看热闹的朝臣言道:“看画中的影子倒像是书信一类,如今太后娘娘在此,周庭尹就别再卖关子了,再推说不知,可就是欺君了。” “书信?微臣确实不知画中藏有他物。”周季百口莫辩。 可方才他的得意模样显然让个别大臣羡红了眼,如今情势转了个儿,自然人言不断:“画是周庭尹所送,若连你都不知,难道是被掌礼官调包了不成?” 此话一出,掌礼官也迈上前来跪了:“太后所有的寿礼都是由下官在一众少监呈报之下登记,再转入礼库收纳,由禁卫看守。整个过程当中,下官是万万不可能动手脚的!” 几人连着争辩,惹得太后扫了兴致,出言止道:“行了,都别说话了,琪儿,你去把画拿过来。” “是。”琪姑姑招呼了少监从台上下来,拿上画轴,递到太后跟前。 太后随意扫了几眼,就知古画不“古”! “撕开!”她命令道。 琪姑姑不敢怠慢,指了旁边的少监过来撕画。 力道才使上画卷,裱在其中的信纸、账页就寻了缺口掉落出来! “太后,您看——”琪姑姑把东西呈上,掌灯的宫女也顺势靠近了。 太后读了书信的抬头——樊诸梁大人亲启——便有了一种不详之感。 她瞥了一眼还不知情的樊诸梁,默然读过画中的信与账条,从欢庆到大怒的情绪转变对于在场的众臣而言来得毫无征兆。 只见太后愤然起身,把信纸与其他证据往王上怀中一塞,铁青着脸要琪姑姑宣驾回康宁宫! “如此寿礼,简直闻所未闻!荒天下之大谬!” 太后临走前的愤言,有相当一部分是就着“樊诸梁将堤坝工程分段买卖”而言的,可话中的指向,无疑也将周季这个赠礼人打下了地狱! —— —— 寿宴不欢而散,宣于嶙先去康宁宫抚顺了太后的情绪,而后便急召了几位近臣入乾祺殿商议。 樊诸梁贪墨一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揭发,又有太后授意严惩,如此一来是想避也避不了的了。 乾祺殿中,王罕毛遂自荐,愿主审此案。 可宣于嶙心有担忧,樊诸梁是他身为太子时的亲信,包括他自己,也曾在先王朝时从工部捞过不少油水。这一层内情,他还真怕被王罕这等执拗之人顺藤摸出,纠缠个不休。 如此想来,也就只有大司卿柳弛颉最合适做这个主审人了! 柳弛颉领了王命,樊诸梁与周季的命运都到了他的手上。但他自乾祺殿而出,心中所疑却不是案情! 樊诸梁贪墨已经证据确凿,再加上王上太后的属意,结果可想而知。 而他所疑惑的却是在列队献礼时的那一幕——勤王和此案的揭发之间究竟有否关联?他亲眼所见,勤王身边之人给周季的寿礼做了记号! 要说周季的鼠胆,是断断不敢在太后的寿宴上,以假乱真,当众扯出这般惊天大事的! 如此想来,能提前做好赝品,瞄准周季之礼,再在内宫调包之人,也就只有当今大晟“最最无用”的勤王宣于璟了! 柳弛颉踱步长思,之前在朝堂上争论“沅州防患,是疏是堵”一事时,也是因勤王的一语“胡言”,才改变了堂论的走向! 他越想越觉得勤王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只可惜,就政势而言,他乃当今国丈,理所当然是要站在王上太后一边的。 —— —— 康宁宫。 正如前朝众臣离了宴席不敢散去一般,太后这边,内宫的女眷,以及王亲也都聚集在了康宁宫外。 众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好端端的寿宴,也不知那位周大人到底是如何想的,竟敢这般惊扰太后 分卷阅读141 分卷阅读14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42 的兴致!” “可不是嘛,要处理政事就该在朝堂上明奏,怎么还敢牵扯到太后的面前来!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依我看,那位周大人不是胆大,而是蠢钝!就算是想到太后这儿检举告状,什么日子不好选,偏偏要选今日!” “就是!这一闹倒好,太后她老人家心气不顺,大起大落的,连带着我们也不安生!” 女人叽叽喳喳,相熟的不相熟的很快就谈论到了一块儿。 羽洛独站了一个角落,倒显得有些不合群。毕竟身处宫中,太后不悦上火,她要想先行回宫歇息也不妥当,只有恭敬候着了。 与她抱有相似想法的还有宣于崇,他嫌宫中女眷嘈杂多言,也站远了寻个清静。秋戈跟在其后,只暗暗地用眼神向羽洛问安。 还有勤王,他虽不住宫中,可王妃却是太后近亲。为了等候妻子同归,他也无奈站下了。 三人隔着人群,立了三角。 如此的状态,一直维持到了琪姑姑出来,唤了梁妃与引文王妃入内。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一刻钟之后,琪姑姑再次出来,径直走到了羽洛跟前,用力地甩下了一个红色的锦盒,内里的碎玉如意正是宸妃所赠! 琪姑姑冷着脸对羽洛道:“太后有令,命宸妃长跪康宁宫外自省。若非有旨,不得擅起!” 第一百三十章 宸妃受罚 夜长风凉,羽洛跪在康宁宫外,直勾勾地盯着散落在地的玉如意。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如意是如何碎的,什么时候碎的,被谁弄碎的? 绛儿与云黛也一同跪了,东西是绛儿亲自送到内宫的礼库那里,在掌礼官检查登记之后,既没有撞过又没有摔过,怎么一转眼就碎得稀烂了呢? 羽洛边跪边想,按理说,她在宫中不争不闹,应该不至惹人记恨才对。难不成,弄碎如意之人只是不想让太后过个喜庆的寿日,更或者,是有人弄错了对象,误把她的寿礼当作别人的了? 羽洛千猜万想,到头来,除了腿酸脚麻之外,一无所得。 真想不到,仅长跪一项,就如此折磨人!听着好似不疼不痒,可真要维持住直身而跪的姿势长久不准动换,还真是不容易的! 羽洛跪了有一刻钟,头上的细汗就冒了出来。 她歪歪扭扭的模样看在其他人眼中,各有所思,却是不敢再轻易出言议论了。 所有人都知道宸女在宫中虽然位列妃位,可实则就是王上太后政治权利的宾客,太后一向对宸妃不薄,但如今连宸妃都被罚了长跪,可见太后娘娘是气得不轻! 在这种节骨眼上,谁还敢轻易开口,说长道短的? —— —— 又一柱香后。 引文王妃从太后屋中出来,勾着勤王的臂弯道:“刚才王上派人过来,说樊大人一案已经交由大司卿总理,姑母的气总算是顺了一些,在坐塌上闭目养神呢。我们就先回吧。” 宣于璟说了一个“好”字,调转了头与王妃一同出了康宁宫。 引文王妃见到宫门外还跪着的宸妃,平淡地提道:“方才太后唤臣妾与梁妃娘娘进去。梁妃娘娘也是想让太后宽点心,所以才叫人把内宫准备的贺礼取了几件过来。本想着宸女身份不一般,她若是备了好礼,也好让太后乐呵一些——却没想到,竟弄出了这样触霉头的事!” “她再怎么说也是宸女,等太后气消了,自然就没事了。”宣于璟嘴上这般说着,可心里头却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他本就看不上宸女,想她讨好太后不成,反蚀了一把米,可谓真真正正的“活该”! “但愿姑母睡一觉醒来,所有的怒气都平了。”引文王妃接道。 两人与其他的王公女眷打了几句招呼,绕了宸妃而过。 引文王妃面对长长的宫巷,又抬头看了星月,不禁长舒了一口气。“这一日,也真是够长的了。”她喃喃自语道。 “王妃自早上入宫,陪着太后游园听戏,一直到现在也没能歇上一会儿,当真是辛苦了。”勤王在引文的耳边柔声说着。 两人亲密的模样,羽洛没有心思看,也不想看。 倒是云黛,偷偷地侧过半边脸,替羽洛着急不平。在宫中不能与勤王相认也就罢了,还要眼睁睁看着人家夫妻俩甜蜜亲昵。当真是娘娘不着急,她这个宫女都要急坏了! 云黛的目光随着两人渐行渐远,她正想着勤王与王妃耳鬓厮磨的样子羽洛不看也好,可恍惚中,又有一种错觉,勤王频频在王妃耳畔说话,其眼神却好似一直在往她这边瞟! 云黛骤然低下了头!勤王该不会是认出了——她就是那日在宫外替羽洛传递团扇的人?! —— —— 眼看着那名宫女低下了头,宣于璟与引文之间的耳鬓蜜语也停止了。 没错!尽管是在夜色之下,他仍然坚信自己没有看错!那名宫女,分明就是那日他追丢了小洛儿之后遇上的宫女,小洛儿的团扇还是从她那里得来的。 不知她与小洛儿是什么关系? 他手下的几名禁卫在宫中查找多日,都没有找到小洛儿的踪迹,难道小洛儿是在宸妃娘娘身边? 宣于璟沉思了良久,看来今后,还得想法多靠近澄凝宫。 —— —— 随着引文王妃的离开,守在康宁宫外的其他宫眷也逐个散去。每一个人经过宸妃身边,都有着各自的想法,其中最着急的当属秋戈了。 眼看着乔姑娘受难,她却无法向主子明言。 “修予,主子不是一直想要把宸女带回西疆吗?如今宸妃有难,若是主子能帮上一把……”秋戈只能悄声地在修予这里旁敲侧击。 “帮什么?这种时候,主子心里头高兴还来不及呢。”修予道。 “主子——他——怎么能高兴呢?!”秋戈心急如焚,连话都说不利落了。 “主子怎么能不高兴?”修予说得理所当然,“正是因为主子想带宸女回西疆,这才是一件好事!你想,若是宸女在宫中过得舒舒服服,又怎会愿意离开?她在王上太后那里多吃一点苦头才叫好呢!” 修予顿了一下,又附在秋戈耳边说:“叫我说,太后还是罚轻了!像以碎玉为礼这种大不敬的事,应当罚个杖刑才好!” “你——你怎么能这么想!宸妃娘娘她——”秋戈蹙紧了眉头,见修予那自以为是的“头头是道”,思绪更乱了。 “什么宸妃娘娘, 分卷阅读142 分卷阅读14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43 你还真把她当娘娘了?”修予随了主子,打心底也是看不上宸妃的。 “我——我当然没把她当过王上的后妃。”秋戈心里永远只有乔姑娘,主子的乔姑娘! “那你还有什么看不过眼的?”修予不明白,秋戈今儿个是怎么了,一见宸妃受罚,就手足不安的? “我,我当然看不过眼了!”秋戈直面着修予,心里头的着急苦闷实在是瞒不下去了。 真的瞒不下去了…… “宸女她——她就是乔姑娘!” 秋戈此言一出,修予先是愣了一下,转眼间又不以为然地否定了:“你该不会是还想着当日在梅园的错觉吧?宸女脸上的红记你又不是看不见,她怎么会是乔姑娘?” “她真是乔姑娘!”秋戈急得直跳脚!“我也不知道那红记是怎么回事,可你还记得那日绣球在昌琪宫中叼了竹蜻蜓玩耍吗?” “当然记得,那不是主子的么?”修予道。 “不是,那是宸妃娘娘的!她就是乔姑娘,我已经去澄凝宫确认过了。”秋戈把当日的事一五一十与修予说了,又从怀中掏出乔姑娘最后传出的纸条:“切不可与冰木头言,险!” 修予一见“冰木头”三字,整个人就如被雷击了一般!普天之下,也只有乔姑娘敢这样喊主子! 可她,怎么就成了宸妃娘娘了呢?修予在满脑子混乱中百思不得其解。他一想到自己方才还说太后罚宸妃罚得轻了,不禁抬手连连打自己的嘴巴子。 一时间,就连修予也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了! 他知道这事儿不能告诉主子,要是让主子知道了,恐怕当下就会找了借口为宸妃说情。他们在昌琪宫已然是自身难保的境地,再与宸女扯上关系,以后的日子还不知该要如何艰险。 可不告诉主子——主子将来知道了,再想起今日还因宸女受罚有过高兴之情,又不知该心疼后悔成什么样子了! 修予与秋戈深一步浅一步地回到昌琪宫中,两人都坐在廊下的台阶上发呆。 修予哀叹连连,看得秋戈又后悔了起来,本以为多一个人分担,心里能好受一些。可谁知到头来,只是又平添了一人的哀愁罢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挑拨离间 兰婷宫。 莫茹娴一回到宫中,就把池儿叫来,问了当日在华昀宫的详细经过。 池儿说罢,莫茹娴将整件事细想了几个来回,送玉如意的不是葵妃,而是宸妃!这中间的误差定是葵妃的阴谋! 好一个葵妃!竟然利用池儿传假消息,摆了她一道! 茹嫔骤然把茶桌上的杯碗往地上抹去,任由破碎声“叮叮咣咣”地大响了一阵。 戚霜儿寻着响动入内,一见莫茹娴,便关切地问道:“茹姐姐这是怎么了?为何动的气?” 莫茹娴见霜儿进来,挥退了卉儿、池儿等几个宫女,这才扶着头骂了一句:“还不是因为那个奸猾的葵妃!” “葵妃娘娘?”霜儿面带疑色地走近,脚步绕过了满地的碎片,走到茹娴身边才问,“今日太后娘娘大寿,霜儿见葵妃的位次还不及宸妃娘娘,茹姐姐为何还不高兴?” “高兴?她的位次再低,不还在你我之上么?”莫茹娴转身回座,静思了一会儿,才决定把寿礼之事与霜儿说了。 “霜儿,你可还记得,你升上修容那日,葵妃找你前去叙话么?”莫茹娴问。 提到那日,霜儿微微紧了眉宇:“霜儿怎会不记得?那日葵妃娘娘把我召入华昀宫,轻一句重一句的,说得我连腿都吓软了,连自己怎么回的兰婷宫都记不清了。” 莫茹娴闻言,拉过戚霜儿的手轻轻拍了几下算作安慰,当日葵妃所言所语她也听池儿讲了。 不得不说,葵妃给霜儿的下马威,确实有值得她学习的地方。 “霜儿,你可知道,那日葵妃有害你之心?”莫茹娴道。 “害我?”霜儿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莫茹娴一本正经地点了头道:“那日葵妃故意将自己的寿礼是玉如意一事透露给了池儿。” “玉如意?”霜儿想了一下,觉得不对,“葵妃娘娘的寿礼好像不是如意啊?倒是宸妃娘娘……” “这就是葵妃的阴谋!我也是到今日才完全看明白!葵妃知道你我与她是对立的,她以为把假消息传给你,你便可能会出手破坏玉如意,到时候事关宸女,太后若是查办起来……”莫茹娴说到这里,不禁为自己担心起来。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只不过,葵妃没有料到的是,池儿心觉有异,并没有把消息告诉妹妹你,而是与我商量了。” “那——打碎宸妃如意的,是茹姐姐的人?”霜儿小心地问道。 “当然不是了,我是看葵妃不顺眼,可还不至于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宸妃的如意说不定就是葵妃自己弄碎的,谁让宸妃占了她前头的位次呢。” 莫茹娴说了谎,她还不至于蠢笨到把自己做下的祸事拿出来与人说。 “那就好。”霜儿道。 戚霜儿早在葵妃娘娘的知会下明了一切,可莫茹娴如此卖力地挑拨离间,她总归是要有所回应的。 只见霜儿听罢莫茹娴之言,捂住胸口,一副六神无主、惊惧恐怖的样子:“茹姐姐,你说那葵妃这次害我不成,不知下次又会出什么招数?” 莫茹娴见状,又出言安慰了:“霜儿莫怕,只要你我姐妹同心,还怕斗不过一个葵妃么?” 戚霜儿眼神空洞地轻点了头,莫茹娴以为她还是害怕,便叫来了池儿,让她带着戚修容回屋歇息。 眼望霜儿离去的背影,莫茹娴的心思又阴沉了起来。 玉如意之事,若是真查到了她兰婷宫——那时候,也就只有把霜儿推出去了。 —— —— 太后一觉过后,终于气消。有卫姑姑在澄凝宫内盯着,她知道宸女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卷入后宫的争斗。可既然事情已经出了,也只能怪宸妃自己不够谨慎。 太后罚宸妃长跪,罚的不仅仅是让人钻了空子的宸女,也是给那些妄图利用宸女在宫中兴风作浪之人的一次警告。 天将亮的时候,琪姑姑才领了太后的懿旨传命,一方面结束了宸妃的罚跪,另一方面也好言安慰了几句。 琪姑姑对羽洛说,太后娘娘的大寿先是被樊大人的贪墨案子搅了,而后又赶上宸妃娘娘的碎如意,也难怪她老人家怒上心头。 羽洛跪了整整三个时辰,全身上 分卷阅读143 分卷阅读14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44 下连血液都僵住了一般,她只记得自己迷迷糊糊回了一句“是臣妾自己处事不周”,便摇摇晃晃地倒下去了。 —— —— 大司卿连夜开审樊诸梁一案,案情确凿,无可多辩,倒是有许多涉案的官员还身处沅州,押解入都尚需一些时日。 相比樊诸梁的贪墨,柳弛颉更感兴趣的是对于周季的审问。 虽然古画最有可能是在宫内被调包,事关内宫,他不便深入。可制作赝品、内藏证据并不是一时半刻可以完成的,此事的谋划定然早在寿宴之前就开始了。 柳弛颉问了古画的来历,周季提到了齐方卿。他追查下去,发现齐方卿是从一名游商的手上赢得的古画,此人早已离开沛都,齐方卿又称只是偶然对赌,并不深知那人底细。 柳弛颉顺藤细查,令他惊异的是,确有那名游商在旅店的记录,目睹两人对赌的人证,还有元昼前去讨要古画,游商不肯的争执等等,一切细节均无破绽! 柳弛颉竟无从再查! 想不到勤王的布局会如此周密! 柳弛颉回想寿宴当日,若不是那用来做记号的瓷罐子正巧反射了光线到他眼边,他恐怕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此事会是那个“无用王爷”所起。 樊诸梁一案已经震动了整个内宫,若再因古画调包一事详查,恐怕又是人命关联、人心惶惶。大司卿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以周季揭发有功,向王上求个功过相抵,不再深究他扰乱寿宴之罪吧! —— —— 澄凝宫。 羽洛昏睡在康宁宫前,是被宫人七手八脚抬回到自己宫中。 卫姑姑急急忙忙喊来了太医、医女,就连云黛也吓得失了方寸。好在一番诊断之后,众人才发现宸妃娘娘只是睡熟了而已。 羽洛一觉睡到日头偏西才觉着好些了,当然,除了膝盖疼和腰背酸之外。 她在卫姑姑的搀扶下走了几步,腿脚还是有些使不上劲。 卫姑姑说,过午的时候,长公主来过了,见娘娘还睡着,就没有打扰。 想到芮涵,羽洛有些过意不去,之前还答应她要在太后大寿之后陪她疯玩一天、补过生日的。这下子,又得往后拖了。 羽洛几乎是以慢动作在屋内徘徊着,走了一阵,关节的僵直感才舒缓了一些,她正犹豫着晚些时候要不要上祐荻宫走一遭,就见绛儿急匆匆地跑进来通禀:“娘娘,王长子过来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关心与否 王长子?!羽洛下意识看了身边的卫姑姑,按说宣于彰可是澄凝宫的稀客啊! 羽洛换好了衣裳出去,还是慢动作的节奏。 宣于彰见到宸妃娘娘,先是用清澈的眼神上下打量,歪着小脑袋犹豫了一阵,这才转身把怀里的威武交给身后的司育姑姑。 他从怀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贝盒,要递给羽洛。那不是上次君王后给他的贝盒么?里头装的应是烫伤药才对。 羽洛见他童真的模样,不禁莞尔。 绛儿在一边,却是认真地说了:“王长子,娘娘她只是筋骨疲累,并没有烫伤,用不上这个。” 宣于彰听她这般说,又看了看宸妃,“哦”了一声,把手缩了回去。 羽洛见宣于彰有些不知所措,连忙叫绛儿去把之前云黛按着疆留岛上的食方做的云糕拿来。 “王长子,既然过来了,就留下吃几块云糕吧。”羽洛笑盈盈地道,“本宫只是长跪了几个时辰,多走动几下就不碍了,多谢彰儿的关心。” 宣于彰闻言,抓了一块云糕吃着,表情这才又放松了起来,显露出孩子该有的纯真模样。 宣于彰津津有味地吃着云糕,一连吃了三块,也不多话。 他眼看着宸妃娘娘,好几次想要开口,可一扭头,又去逗弄小狗威武了。 直到了傍晚,司育姑姑提醒,该是用晚膳的时候了,宣于彰才答应着起身,拖拖拉拉走出几步,却又突然跑回到羽洛的身边。 “宸妃娘娘,你知道怎么才能让母后多注意彰儿一些?……与彰儿……多亲近一些?”宣于彰仰着头问道,声音很轻,似有几分不好意思。 王长子的问题来得突然,羽洛相当意外,但骤然又想起上次自己去君王后那里的梓坤宫时对彰儿曾说过——“其实要引人注意的方法有很多种,并不一定非要靠吵闹才行”。 也难怪他会来澄凝宫要主意了。 “其实王后娘娘并非不关心你。”羽洛说。 可她这不浓不淡的一句,宣于彰早就在司育姑姑口中听过无数遍了,他扁了扁嘴,并没有说话。 羽洛见状,继续说:“有些时候,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关心与否,并不是听她说了什么,表情如何,而是要看她都做了什么。就好像那个贝盒,就是关心。” 宣于彰听到这里,才有一点反应,他把贝盒又掏了出来,安静地沉思了一阵,再问:“那母后对父王呢?也是如此?” “也许吧。”夫妻之事,对于孩子而言还是太过高深了,羽洛面对宣于彰,只有如是说道。 可宣于彰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可父王与母后好像越来越疏远了。” 羽洛轻拍了他的头:“那都是大人之间的事,你还小,不需要操心这些。” “可是——”宣于彰无法不在意,却又不知该怎么反驳宸妃娘娘,只好鼓了腮帮撅着嘴。 其实在羽洛心里,宣于嶙并非良人,君王后一心向佛必然有其原因,至于是为什么,她这个外人就不好问了。 但她见宣于彰一心求解,只好又说:“彰儿,其实这夫妻之道,你问本宫也是无用。你也见了,本宫生性丑陋,与王上见面也不过三两次罢了。你问的这些,本宫也不知该如何答呀。” 宣于彰听羽洛这般说法,似乎是接受了,鼓起的腮帮子也瘪了回去。 他仰头看着羽洛没有红记的半边脸,突然又认真地说:“彰儿觉得,宸妃娘娘也不算太丑。” 王长子的这番评论,瞬时让在场的姑姑宫女都愣了。 虽说童言无忌,宣于彰说这话也是好意,可话里话外,始终还是脱不开一个“丑”字。 司育姑姑,连同卫姑姑都小心地看着宸妃娘娘,生怕犯了忌讳。 可羽洛却是满不在乎,呵呵地笑开了。 她让绛儿包了剩下的云糕给王长子拿上,又对宣于彰说了,以后空闲的时候,随时过来澄凝宫玩耍,宸妃娘娘别的不会,可满肚子的 分卷阅读144 分卷阅读14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45 故事一定有他爱听的。 —— —— 安乐宫。 自打给太妃治病调理以来,云黛就成了安乐宫的常客。斐姑姑在宫内特意辟出了一片地方供她种些药草药花什么的。 每一次到安乐宫,云黛总是带上大包小包的吃食糕点,不仅是太妃,就连边院的宛苕公主偶尔也会过来吃几口凑热闹。 不知道是院中那些新绿花草的缘故,还是受云黛乐观性子的感染,原本死寂一片的安乐宫竟然也热闹一些了。 云黛转述着从羽洛那里听来的故事,与太妃几人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说笑,如此场景,在安乐宫中一直是奢想不及的。 宛苕公主正值豆蔻年华,每次听到宫外的事,甚至是澄凝宫的事,都感到新鲜不已,尤其是云黛口中那位有趣的宸妃娘娘。她总是拉着云黛问这问那的,可唯独一听到芮涵长公主,又变得闷闷不乐了。 斐姑姑说,这也难怪她。宛苕公主是先王之女,论年辈也该是长公主了,可当今王上登基不久,她就入了安乐宫,自然也就没能再晋过身份。“长公主”这三字对她而言,就是一块伤疤。 “宛苕公主既然是先王之女,堂堂公主怎么会沦落到安乐宫来?”云黛见斐姑姑提起,不禁追问。 可斐姑姑只叹不答:“哎——这都是命啊——” 云黛看着斐姑姑,等了一会儿没见回应,也只好作罢,毕竟伤疤要是硬揭开了,总有人会疼痛。 她在安乐宫内又做了一会儿药农,见天色已黑,才着急着话别离开。 冷宫的后巷本就寂静阴森,太阳落山以后就更是如此。云黛不禁拉紧了薄棉斗篷,摸着墙壁快步往澄凝宫去。 回去的路一向都是无人经过的,可今日不同,才走出没几步,就听得黑暗当中,有沉重的脚步声自巷子的另一头传来。 云黛使劲张望了几眼,远远的并没有看清人影,却也没有半点烛光,可见来人与她相同,都没有打灯笼。 云黛慢走了几步,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羽洛特别交代过她,澄凝宫中有太后娘娘的眼线,她偷去安乐宫的事千万不可被旁人看到。 对面之人难不成是来抓她的?云黛紧张地捂住胸口,下意识地往墙根靠了。她停下脚步,屏住呼吸,只求靠近之人在漆黑的夜色下看不见自己。 有节奏的步伐越来越近,来人的步子好似也有几分踌躇,那人在云黛脚步声消失的附近徘徊了一阵,四处张望聆听之后,见没有动静才又摸着墙往前走了。 云黛等那人走远了,才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她循声望去,只听那人的脚步声一直延伸到了安乐宫的后门。 想不到,除了她之外,还有人会进出安乐宫! 云黛好奇地等着门开的一瞬,透着源自门内的一道弱光,她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知道是一个披了斗篷、手中提了几大个食盒的人,而开门的人正是斐姑姑。 第一百三十三章 木芙蓉 梓坤宫。 大司卿柳弛颉正与君王后一同进晚膳,一月一次的会亲日在他看来并不是舒心的时刻。 一屋子的香烛味儿令他胃口顿失。 按说君儿是王上的元后,他当尊以臣礼。可论亲情,他这个做父亲的怎么能眼看着女儿越走越偏? “君儿,你与王上之间可是有什么事?”柳弛颉问。 “没什么。”柳君说得平常。 “那就是因为王上近年专宠了葵妃,你心里头不舒服?”柳弛颉又问,这样的猜测问话他已记不得反复过多少次了,可始终都问不出君儿醉心礼佛的根源。 “千古帝王,哪有不是妃嫔充室的?”君王后答得更平淡了。 柳弛颉见她说起自己的夫君与葵妃,不仅没有半点妒意,反倒是像在论说旁人的家事,不安之心更甚。 “王后娘娘!”柳弛颉骤然严肃了起来,“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彰儿打算。帝后不合,对于彰儿的将来而言……” “彰儿现在一切都好。”柳君打断了大司卿的话。 “那也只是现在,彰儿将来可是要登上大宝的嫡长子!”柳弛颉说罢,再观君王后的态度还是冷漠不变,忍不住又一声叹息。 “哎——君儿,这些年从太子府再到大晟的后宫,眼见你越来越孤僻,爹爹是日夜难安啊。你娘亲又走得早,万一将来,你在内宫有个三长两短,你让爹如何去见你娘亲?” “爹,女儿只是过自己想过的日子罢了,没什么好担心的。”想到过世的娘亲,柳君的嘴唇抿紧了一下。 “怎么能不担心,你心里头到底藏了什么苦衷,难道对爹爹也不能说么?”父女两人的对话绕了一圈,还是回到了原点。 “君儿并无隐瞒什么。”柳君硬生生挤出一道微笑,夹了一筷子斋菜给父亲,“爹,我宫里的素斋做得不错,你多尝几口。” 柳弛颉见她又把话题岔开了,无奈又叹了一声。他丢了一块素肉入口,嚼之无味,遂放下了筷子,问了彰儿的近况。 一餐会亲饭还如往常一样,在冷冷淡淡的氛围当中结束。 柳弛颉前脚才踏出梓坤宫,莫姑姑后脚便从外回来了,她脱下斗篷,进见君王后。 “宛苕可好?”君王后问。 “公主一切都好,奴婢带去的吃食也都尝了。”莫姑姑答道。 “那就好。”君王后听罢,转身对着房内的小佛像默告。 想当年先王的韦嫔在临死前把宛苕公主托付给她——只可惜,到头来她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隔三差五送几餐饭食而已 莫姑姑在一旁见王后的神色哀恸,知道她定是又忆起了陈年旧事,赶忙安慰道:“娘娘,其实近几日,安乐宫的气氛比往常好多了。奴婢眼见宛苕公主时不时也有几分笑模样。” “真的吗?”君王后回身直面莫姑姑,眼神中难得有些光彩。 “千真万确,奴婢听说是澄凝宫的宫女,一个叫云黛的,常去探望太妃与公主,还在安乐宫的院子里种了草药给太妃调理。如今不止是公主多笑,就连太妃的身子骨也好转了。” “澄凝宫?就是那个宸妃的宫邸?”君王后问。 “是的。听说那云黛是与宸妃娘娘一同入宫的,也是疆留岛出来的人。” 君王后闻言,安心了不少。若是深宫中人接近安乐宫,只怕是别有所图,可疆留岛来的人就另当别论了。 她数过几颗念珠,又想到了彰儿,听司育姑姑说 分卷阅读145 分卷阅读14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46 ,彰儿也主动去找过宸妃。 对于王上的那些后妃,彰儿一向都不愿亲近的,可对宸妃却为何特殊? 君王后口念佛箴,停顿之时,又嘱咐了莫姑姑:“你且让斐儿多留心一点,安乐宫与澄凝宫有来往之事切不可让旁人知道。” “是。”莫姑姑答应着退下。 —— —— 康宁宫。 琪姑姑正与太后报告着查问内库看守的结果,莫茹娴就前来问安了。 夏日已经到了最盛的时候,太后吩咐了琪姑姑把冰盆再拉近一些,这才找了茹娴一同在藤椅上坐了。 “太后娘娘的心情可好些了?”茹娴略带试探地问,被她收买的几名礼库看守从昨日起就没了去向,着实令人担忧。 “好多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该办的人也都办着呢。哀家心里头总不能一直记挂着这几件不放吧。”太后说得和颜悦色。 可听在莫茹娴耳中却有波澜将起的意味。太后口中“该办之人”是否也包括了那几名被她收买的看守? 茹娴用笑容掩饰心中的慌乱,回身给卉儿打了一个眼色。卉儿于是领着兰婷宫的少监连搬了好几盆木芙蓉进来。 “太后娘娘,眼看着秋风将起,各宫的盆景园色都在调换着,茹娴的娘家人也送了几盆木芙蓉过来,粉中透红看着喜庆,就想着往康宁宫也送上几株。” 太后起身,围着几盆绿枝小转了一圈,夸了茹娴的孝心,又含笑道:“听说这木芙蓉就算在瘠薄的土地上亦可生长,沛都夏季多雨,而它又正好耐水湿,比起哀家那些君兰来,可是好打理多了。” 茹娴见太后面有喜色,也附和说:“芙蓉花色饱满,团生锦簇,等入了秋,定能使园子里多几片亮色。” 太后闻言,仍是微笑着,可自口中幽幽而出的却是转了话锋之语:“满园亮色固然不错,只可惜,越是易养的花木就越不耐久,秋开冬谢,稍有寒气,便尽显疏态。” 莫茹娴听太后似话中有话,于是低了头品思。 太后见状,出言点问:“娴儿,你可知哀家为何偏爱养兰?” “茹娴不知。”莫茹娴应得有些兢战。太后的口气并不像在说花草,倒像是在说…… “这兰花呀,说好听了是矜贵,说不好听了,就是娇弱,越是稀罕的花种就越不易养。要想养成兰中极尊,跨夏越冬,就需日夜谨慎,风雨留心。若是鲁莽对待了,再难得的花种,迟早也只能是枯茎疏枝。” 茹娴细细体味了太后之言,所述之事早就从花草延伸到了后宫。 想必玉如意之事是没能逃过太后她老人家的法眼,可她只是提点,并未责怪,这倒是让莫茹娴安下心来。 “茹娴明白了,多谢太后的教诲!”她恭谨地接道。 太后定定地看了她一阵,过后才徐徐说:“你要当真明白才好。哀家现在同你说这些,总好过等寒冬到了再说。” “茹娴知错了,日后定当小心谨行。”莫茹娴把头低得更深了。 “知错?哀家几时问你的过错了?”太后见她有受教之意,也便不打算深究了。 她嘴角一扬,又把话锋调了回来:“肃秋近了,芙蓉将盛,定能成为一道好风景,哀家甚是喜欢,不过就是借着你的孝心多唠叨几句罢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长公主的师父 康宁宫。 琪姑姑正与太后报告着查问内库看守的结果,莫茹娴就前来问安了。 夏日已经到了最盛的时候,太后吩咐了琪姑姑把冰盆再拉近一些,这才找了茹娴一同在藤椅上坐了。 “太后娘娘的心情可好些了?”茹娴略带试探地问,被她收买的几名礼库看守从昨日起就没了去向,着实令人担忧。 “好多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该办的人也都办着呢。哀家心里头总不能一直记挂着这几件不放吧。”太后说得和颜悦色。 可听在莫茹娴耳中却有波澜将起的意味。太后口中“该办之人”是否也包括了那几名被她收买的看守? 茹娴用笑容掩饰心中的慌乱,回身给卉儿打了一个眼色。卉儿于是领着兰婷宫的少监连搬了好几盆木芙蓉进来。 “太后娘娘,眼看着秋风将起,各宫的盆景园色都在调换着,茹娴的娘家人也送了几盆木芙蓉过来,粉中透红看着喜庆,就想着往康宁宫也送上几株。” 太后起身,围着几盆绿枝小转了一圈,夸了茹娴的孝心,又含笑道:“听说这木芙蓉就算在瘠薄的土地上亦可生长,沛都夏季多雨,而它又正好耐水湿,比起哀家那些君兰来,可是好打理多了。” 茹娴见太后面有喜色,也附和说:“芙蓉花色饱满,团生锦簇,等入了秋,定能使园子里多几片亮色。” 太后闻言,仍是微笑着,可自口中幽幽而出的却是转了话锋之语:“满园亮色固然不错,只可惜,越是易养的花木就越不耐久,秋开冬谢,稍有寒气,便尽显疏态。” 莫茹娴听太后似话中有话,于是低了头品思。 太后见状,出言点问:“娴儿,你可知哀家为何偏爱养兰?” “茹娴不知。”莫茹娴应得有些兢战。太后的口气并不像在说花草,倒像是在说…… “这兰花呀,说好听了是矜贵,说不好听了,就是娇弱,越是稀罕的花种就越不易养。要想养成兰中极尊,跨夏越冬,就需日夜谨慎,风雨留心。若是鲁莽对待了,再难得的花种,迟早也只能是枯茎疏枝。” 茹娴细细体味了太后之言,所述之事早就从花草延伸到了后宫。 想必玉如意之事是没能逃过太后她老人家的法眼,可她只是提点,并未责怪,这倒是让莫茹娴安下心来。 “茹娴明白了,多谢太后的教诲!”她恭谨地接道。 太后定定地看了她一阵,过后才徐徐说:“你要当真明白才好。哀家现在同你说这些,总好过等寒冬到了再说。” “茹娴知错了,日后定当小心谨行。”莫茹娴把头低得更深了。 “知错?哀家几时问你的过错了?”太后见她有受教之意,也便不打算深究了。 她嘴角一扬,又把话锋调了回来:“肃秋近了,芙蓉将盛,定能成为一道好风景,哀家甚是喜欢,不过就是借着你的孝心多唠叨几句罢了。” —— —— 羽洛身着骑装,莫名其妙地坐上了长公主的鸾轿,一路往饷马庭去。 芮涵也不知是着急什么,一路上不 分卷阅读146 分卷阅读14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47 停地催着“快些,再快些”。六人抬的鸾轿本是很稳当的,可边跑边走的颠簸,与骑在马背上也无甚区别了。 “涵儿,这才是早晨,就算你要骑马,也不用如此急迫吧?”羽洛道。 “不急可不行!再晚师父可就不等了!我可是求了半天才让他答应指点我骑射的呢!”芮涵两眼向前望,恨不得立即飞到饷马庭的广阔围场里! “师父?什么样的师父竟有如此大的架子?还需要长公主亲自去求?”羽洛笑着问道,总觉得涵儿的话是夸大了。 “我这个师父啊,一般人可是不教的!”芮涵眨着眼道,见羽洛神色好奇,话到一半,又卖上了关子,“等会儿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羽洛抿嘴暗笑,也不追问。能让长公主如此期待兴奋的,该不会是公良大哥吧? 她暗自猜着,无奈中又轻摇了头,原本只是答应陪长公主补过生日,却稀里糊涂地做上电灯泡了! 羽洛正以为自己心中有数时,涵儿的一记预防针又打得她迷糊了。 “玄儿,我这师父什么都好,就是这面相——”芮涵一时之间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她并无要贬低人家的意思,可事实上…… 面相不好?羽洛忆起公良大哥,虽然日晒雨淋的是黑了一些,可浓眉剑目,哪里不好了? “以我的面相难道还会去嘲笑别人么?”羽洛于是说。 芮涵听她这般回道,觉着自己提到了宸女的痛处,三指并拢,轻拍了嘴唇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师父他——怎么说呢,就是表情特别严肃,待人冷冰冰的。光是站着,就让人觉得不怒自威。” “冰木头?!”羽洛脱口而出,越听涵儿的表述,脑中冰木头的形象就越清晰。 “冰木头?”涵儿不解。 “哦,没什么,是我走神了。”羽洛打着马虎眼,“你方才说你的师父他——” “我师父他——”芮涵被打了岔,已记不得自己说到哪儿了,只是说,“总之,他就是看着不怎么友善,说话——听着也可能不太友善,不过,其实是很好相处的人。” 羽洛听了默不作声,若果真是冰木头…… “涵儿怎么突然想起学骑射了?”羽洛安静了半晌之后问。 “我学骑射还能是为什么?”一道平常的问题却突然让芮涵语急起来,“等夏天结束,就该秋猎了。本公主年年都是看客,无趣得很,今年说什么,也得入猎场走一遭!” 芮涵的后半句说得慷慨激昂,好似巾帼上疆场一般,可这高昂的情绪实则都只是为了掩盖她心中的那点小九九罢了。她若不亲入猎场,哪来的机会和那个整天就知道骑射的笨公良长顾说上话! 鸾轿一路快行,才到饷马庭,长公主就一跃下了轿子,飞奔入马厩牵她的宝贝坐骑踏雪。 羽洛慢悠悠地挑了一匹不算高大的鬃马,饷马庭的马匹都是给宫内贵人消遣练骑用的,匹匹都温顺得很。 待她进入马场的时候,长公主已经望着宣于崇那十箭连中的红靶赞叹不已了。 修予也在一旁小试身手,八中红心,两发稍偏,却也没有脱靶。他颇带自豪的往秋戈那里看了一眼,却见秋戈笑盈盈地直视着跑马场入口的地方,好似暗暗和谁打着招呼。 是宸妃娘娘——乔姑娘也来了!修予转头也是微微低了头招呼过,有主子在场,俩人都不敢明着行礼。 羽洛牵着马缓缓跟着长公主过去,说起来,今天还是她在宫中第一次私下里见到冰木头。 她下意识地往秋戈那里回了笑脸,再看修予的样子,恐怕也是知道了她的身份。 也罢,她本来也没期望着秋戈能瞒住修予什么。 第一百三十五章 既来之,则安之 宣于崇简单地指导了芮涵拉弓射箭的要领,眼见宸女过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十一哥,这就是宸妃娘娘。”芮涵在中间做着介绍,一转头,又对羽洛道,“玄儿,这就是西岐王,他在西疆马族中待了数年,骑射可是顶顶棒的!” 羽洛按规行礼,明明就是熟人,却还要经历介绍相识的过程——芮涵的几句话也让她想起了在西疆的时候,短短数月,已好像有经年之久。 而宣于崇却是惊愣了一下,他从未正眼细瞧过这位宸妃,无论是身形也好,还有芮涵口中那句像极了“雪儿”的“玄儿”也好,都让他想起了心底的那个女子。 “相传宸女固世,当今王上有宸女相助,定可江山稳固了。”宣于崇心中对羽洛的思念只是惊鸿一闪,面对宸女,他一出口还是暗带揶揄。 羽洛闻言,刻意用丑陋的侧面面对着他,轻言一句:“既来之,则安之。” “好一个安之!看来宸妃娘娘是对宫中生活相当适应了。”宣于崇的语气更显阴冷。 这倒是让羽洛想起了初见他时的情景,当时的她为求自保,装作失忆。可如今的她,还得为求安稳,装作不识! 命运果然是弄人的! 羽洛在心底感叹,口中徐言:“不‘安之’又能如何?一己的不安,只会成为别人的机会罢了。” 她略带深意的一语让宣于崇一时默然。宸女的话,其实并没有错,令人无从反驳。 马场上的气氛自两人开口之后就变得怪怪的,芮涵蹙着柳眉,左打量、右顾盼。两人的话听在耳中字字浅显,却语义难明。 她不明白这不明的暗涌是从何而来,只是微微感到:十一哥好似并不喜欢宸妃! “十一哥,今天你是我的师父。我先溜几圈踏雪,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可要好好指点。”芮涵对宣于崇说。 她拉着缰绳正要上马,一转头又好似想起了什么,回身到羽洛身边眨着眼咬耳朵:“玄儿,十一哥他不知道我是要去围猎才练骑射的,你可千万别说漏了啊。” 羽洛笑着答应。 两人眼看着芮涵策马奔驰,各有所思。 暮夏将至,宣于崇握弓的手不禁抓得更紧——秋季围猎的时候该到了,也就是他的母忌该到了! 他曾想过一千一万种方式要杀了林奎以祭亡母,可现今的他被禁锢宫中,若非借助他人的力量,是断难搬倒林奎的。 然而,这所谓的“他人”,也是太后之人——郭项!一个曾经派杀手去西疆差点要了他性命的人! 要接近这样的人,本非他所愿,可是…… 宣于崇思绪万千,不禁长叹一声。 也就是这一声,把羽洛的注意力从长公 分卷阅读147 分卷阅读14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48 主的身手拉回到身边人这里。 羽洛用余光看了宣于崇,他锁眉严肃的表情比在西疆时更甚,更冷,更令人畏惧。越是这样的表情,就越说明了他心中的绝望与痛苦吧! 沛都于他,堪比地狱。羽洛暗自难过,同样是被困宫中,可她与冰木头的处境相比,却是好过上天! “不愿见到的人就当他们是马吧,虽然宫中的马场比不上西疆的草原开阔,可骑马练射却是不碍的。”羽洛这般说着,也只是想尽自己所能安慰冰木头,能有一处地方发泄情绪,总好过闷在胸中。 可此话在此时此刻,听在宣于崇耳中,却成了另一番意思。他对于郭项的态度是否太拘泥于太后族亲这一层关系了呢?若只当他是一个可用之人,更或者是一匹马,向他示弱,是否能容易一些? “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宣于崇歪过头直问宸妃。 “我——只是突然想到了而已,若是说得不对,王爷就当没听见吧。”羽洛敷衍过去,也抓了缰绳策马而出,再聊下去,恐有穿帮之虞。 秋戈远望乔姑娘在马上自如的样子,安心了一些。看来那夜的长跪责罚,并没有遗留下其他不适。 修予见秋戈在一旁站着,悄悄靠近,在她肩头附近说道:“你说主子刚才和乔姑娘都说了些什么?” “不知道。”秋戈往旁边挪了一小步。 “秋戈,你看乔姑娘现在的骑术好像比在西疆的时候更纯熟了。”修予也跟着挪了一步。 “乔姑娘的骑术本来就不差。”秋戈还是躲了,言语当中总好像有些不悦。 修予挠着后脑勺,从今天早上起,秋戈就对他不搭不理的,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她。 “秋戈,我惹你生气啦?”修予小心问道。 “没有。”秋戈简洁地答,可嘴还是微微往上撅着。 “那你是遇上了烦心的事?”修予再问。 秋戈斜眼瞥了他一下,还是答“没有”。 “不对,一定有!秋戈,你就告诉我吧,要是我错了,我一定改!”修予绕到秋戈身前道。秋戈平日里生气大声几句,甚至敲打他几下,他都不怕,就怕她闷闷不乐,连话都不愿说。 “我——”秋戈与修予对视一眼,吞了一口气,才支支吾吾道,“我做噩梦了。” 做噩梦?!这个答案倒是修予千猜万想也没料到的。“做什么噩梦了?” 秋戈听他问起,突然一脸不悦:“还能是什么,就是你不好!你一个人丢下主子,也丢下我,顾自己出宫了!” 修予面对秋戈的指责,心中大喊冤枉:“这不是做梦嘛,又不是真的。我怎么可能自己一个人出宫去?” “你——”秋戈一想起梦境,心情就是欢畅不起来,“我怎么知道你不会?我在梦里辛辛苦苦给你做了一桌子好吃的,结果你却连个人影都没了,白费我一番心血!” 修予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好笑却又不敢笑:“好秋戈,那我在这里给你道歉还不行么?” “不行!我都难过一早上了,你就这一句想打发我呀?”秋戈嘴上硬着,可见修予着急安慰的样子,心里头还是甜滋滋的,说话的语气也多了几分撒娇玩笑的意味。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你才能高兴?”修予问着,反正他这辈子就是被秋戈吃定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漠不关心 “嗯——你也得给我做一桌子好吃的。”秋戈忍着笑道。 “好,好,我做就是了。”修予点头答应着,“只要你不嫌难吃就行。” 秋戈见修予认真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然后说道:“算了吧,逗你玩儿的。就你的手艺,我可不想折磨自己的肠胃。” “我的手艺怎么了?既然说到这儿了,今天我还非做不可了!”修予也回了一句玩笑。 两人远远候着主子,打情骂俏的正是开心的时候,却听得长公主一声尖叫,紧接着是乔姑娘落马!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 待马场中人放眼望去的时候,羽洛已经摔在了地上! “玄儿,你没事吧?”芮涵急急忙忙奔过去! 都是她不好!明明没这个本事,还想着一边骑马,一边拉弓!要不是弓箭脱手了,也就不会…… 芮涵越想越着急,直骑到羽洛身边,见流箭没有伤到人,这才宽心一点。 “娘娘,伤着哪里没有?”一直在旁守候的云黛也围了上来。 羽洛拍了拍衣摆,这一摔摔得并不轻,她勉强站起来,右腿的疼痛让她不自觉地一歪。 云黛小心地捋起她的骑装一看,虽不是大碍,可光擦破皮、淤青的面积就不小。 “用本公主的鸾轿先带玄儿回去吧。”芮涵道,云黛闻言,也跟着点了头。 几位女子七手八脚扶着羽洛走过,宣于崇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举弓对靶,一连射了数箭,例无虚发。显然,马场上的插曲并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面对主子的冷静,就连修予与秋戈都看不下去了。 想起乔姑娘随主子刚到尹府的时候,也是将要落马,主子想都没想就伸手扶了,可如今…… 修予望着乔姑娘的背影,心里挣扎了一会儿,还是走上前对着宣于崇道:“主子,将来咱们不是打算带宸女回西疆吗?这种时候,是不是也该适当关心一些?” 宣于崇看着宸女一瘸一拐地经过,没有说话。在他的心里,宸女并没有多少分量。 “主子,让奴才和秋戈去帮一把手吧?”修予不禁再问。 宣于崇回身继续拉开弓箭,过了一会儿,嘴里才勉强憋出了两个字:“去吧。” —— —— 博史令王罕府上。 王罕一生清贫,每逢有客到访,唯有一壶清茶以待。 朝中为权势所蔽之人比比皆是,能被他视为客人的也就只有那为数不多的几个。 礼部太司王齐励就是其中之一,他虽然也是原太子府的出身,可长执礼部规章,由个性而言也是一板一眼,一丝不苟之人,与王罕算是对了脾气。 两人围着茶炉而坐,各有各的烦恼。 隔年一度的王家秋猎将近,王上在早朝之上只问围猎筹备,不顾各州政事,本末倒置! 让他为人臣子的除了叹息大晟江山之外,无处使劲。 而王齐励的无奈感就更重了。 原本像收管太后寿礼这样的琐事是不该由他礼部插手的。可此 分卷阅读148 分卷阅读14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49 次围猎,是王上登基后第一次远行,要去北方宭州,内府筹备紧张,缺乏人手,这才让礼部充了责任。 却没想到,原本的喜事一件,却为了一块破如意,累他两名库管在内宫丧命! 内宫的斗争激烈,刑罚狠毒,都是他未能及防的! 一块玉如意,在宫中本就不算稀奇。而数条人命,在后宫的娘娘贵人眼中,竟然还及不起一个物件! 王齐励叹得悲哀啊。 想他堂堂的二品太司,竟然连几名下属的性命都无力承保!这官做的,也是够窝囊的! 两人各捧了清茶一杯,暖水温热得了身子,却温不起寒了的心啊! “齐励兄也莫再叹了,如今的朝局,早就不是一两句谏言能扳正的了。”王罕心有所向,反倒是淡漠了一些。 “没想到,最多诤言的博史公竟也如此无奈啊。”王齐励小啅一口清茶,连着哀叹。 “诤言又能如何?有人言还需有人采!”王罕心如死水,“如今朝上一日,不过尽臣子之忠罢了。当今王上,是难望先王项背的!” “博史公,此话可说不得呀!”王齐励听王罕的话头有异,出言阻止。 “有何说不得?”王罕非但不停,反而更进一步道,“我一介史令就是要说真话的!当今王上无心朝政,权落后宫。为人臣者,有能而无用,有谏而难提!如此大晟,焉能长久?” 王罕此言方出,王齐励下意识地四顾,就算王罕府上简院陋室、一览无余,他还是被言语中的大不敬震得放下了茶碗。 “博史公,先王驾崩已一年又半,您屹立朝中,一心辅佐当今王上,为何时至今日又突发撼言?”王齐励嘘声相问。 王罕举壶缓斟,胸中的惆怅如壶口的细流一般潺潺而淌:“我王罕自十六岁起,蒙先王赏识为言官。先王当政二十余载,其间我忠言直谏、冲撞王治,起起落落不下十数,可还是凭着一腔忠诚官至博史。先王于我的知遇之恩,不可言表啊。” “可反观当今大晟,若不是先王遗业,我又怎会贪恋区区朝位?”王罕语似叹出,“可惜啊,可惜!先王诸子,有更胜居王位者,却命在旦夕,可叹我大晟无福啊!” “博史公!”王罕说到此处,言中之意尽显,实令王齐励胆寒,“此话可千万止于此室啊!西岐王困身内宫,自身难保,博史公万万不可随他丧命啊!” “丧命”二字本是沉重,可王罕听来,却淡然笑了:“为了先王的大晟一搏,老臣一命,无足挂齿!” “可是,一旦事败,大晟若是没了像博史公这样的诤臣,整个朝堂之上,还有谁敢说一句实话呢?!” 王齐励虽未提到“必败”二字,可心中对于西岐王的处境是极其不看好的。一只被拔了牙的笼中之虎,还能有什么作为? 但王罕却持不同见解,当年的十一王子已然沉稳了,他既然敢孤身回到沛都,就必有脱离险境的谋策。 辅而败,心无憾;不佐而降,心难安! 第一百三十七章 秋猎 时光荏苒,一晃盈月。 宫中秋猎的队伍浩浩荡荡而发。 太后为了彰显王家与宸女的关系,要求宸妃同去。而王上又带了葵妃与茹嫔。 羽洛轻简出行,一路随着长公主的轿子同去。 相比羽洛的随身物件,芮涵随行队伍的排场真可谓满满的公主范儿。区区大半月的行程,仅骑装华服就填满了整整两大箱子,另有胭脂首饰一箱、羽箭良弓一盒、巾枕铜盆一箱……除此之外,还有各式的稀奇玩意儿、干果点心等等。 羽洛见这阵仗,好似要举宫迁移一般! “涵儿,不是去围猎吗?怎么连平日里玩的面具、毽子都要带着?”羽洛不禁问。 “这可不光是为我带的。”涵儿理直气壮,“王家围猎是去北边的宭州郁城,那里有个叫作禾美族的大晟属族,族长的女儿毓芳郡主是我多年的玩伴。准备这些个东西,也有她的份儿。” 羽洛“哦”了一声,想起自己也去过宭州,就在入宫之前,宸玄一族的祭祖就在雪山脚下,当然那是比郁城更北的地方。 听说禾美族是大晟先朝就归顺的北方民族,以前对战夷狄有功,禾美族的族长一直世袭宭州藩王的头衔,其女自然就是郡主了。 羽洛暗自想着,所谓的王家围猎,实则也是联系北方部族的交际手段。难怪王上即使不愿,还是要带上她这个“丑妃”同行。 见首不见尾的队伍行了两日才在傍晚将过的时辰进入郁城,一路上山丘绿林不断,丝毫看不出半点肃秋的影子。 参加围猎的王公贵族并非与王上宫眷同行,早早晚晚的陆续到达,一切仪仗只要赶在禾美族的欢迎宴之前布齐就是。 羽洛有长公主为伴,接连两日奔波不算太辛苦,但到达郁城之后,还是随队歇息了大半日。一直到第二天正午,禾美族的筵席才正式开始。 筵席之初,繁文缛节是无论如何少不了的。 从宭州王携世子、郡主跪叩述绩开始,经礼司宣奏王表、大加赞赏宭州下治,又到宭州王谢恩。场面话、官腔、马屁充斥了整个宴场,无聊得羽洛频频抬袖遮掩自己的哈欠,也不知道这些华美堆砌的词藻究竟要到何时是个头? 好不容易熬到了逢迎告一段落,宭州王又呈玉壶之酒,敬过王上,而后是王上身侧的葵妃。 “久闻元后端庄秀丽、大家风范,今日得瞻,实乃毓芳之幸。”郡主也呈玉壶相敬,只是她不知王上身旁之人并非王后。 一句“元后”,说得众人惊醒! 可王上却也不加分辩,爱妃在宫中一直少受太后喜爱,难得出行、美人多笑,看得他也是赏心悦目。更何况,柳君身为元后,又何时尽过王后之责? 宣于嶙见葵妃犹豫不敢接饮,反倒是亲自满酒玉杯,笑递了过去。 这一举动,令随行的众人愣直了眼! 幸好大司卿留朝佐国,要是看到这一幕,还不气得背过气去? 台下窃窃私语,有看热闹的,也有为元后抱不平的,更有怪毓芳郡主口出乱言的。 众人皆有各自的态度,唯有茹嫔,面无表情却内心矛盾。怨的,是王上仍然荣宠葵妃,甚至达到可视她为后的地步;喜的是,君王身边无小事,就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语、几个动作,等回到宫中,又可以做出多少大好文章! 时间如静止了一般,葵妃媚眼对着王上,其中的犹豫,就连毓芳郡主也看 分卷阅读149 分卷阅读15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50 迷糊了,直往长公主的方向望去。 芮涵对着她连连摇头,可郡主还是不知错在哪里。 一直到葵妃换了酒杯,款款言道:“郡主敬王后美意,葵妃实不敢替。此次王上出猎,元后坐镇后宫未能得行,煞是可惜。不如就由本宫与郡主共同举杯,远敬沛都、祝福王后如何?” 葵妃说罢,举杯先干,毓芳郡主知道自己错认王后,呆楞了一会儿,才随着葵妃齐杯饮下。 宭州王等人对着王上与葵妃又是一顿谢罪之语,如此这般,这一桩横出的枝节才平稳过去。 也算是为了稍稍缓解席上僵硬的气氛,原本的筵席压轴大菜被刻意提到了最前。 一整只的全猪在木火之下被烤得噼啪作响。 这一道禾美族的独有料理,外焦里嫩的肉质,配以当地新鲜的香料,就连先王也曾大啖赞赏! 香气很快弥漫开来,众人跃跃欲尝。 世子亲操匕首,割下了象征“头首”的脸颊先给王上呈盘,然后才是各宫娘娘、贵族。 宭州王满心期待,却不想宫中女眷当中,除了葵妃浅尝几口之外,其他人都避而不食!这——? 茹嫔看着眼前高耸盘中的带骨烤肉,一把匕首随盘,全然不感兴趣!割肉而食,此等“野蛮”行径,岂是她这种大家闺秀能做的? 就连一向无拘无束的长公主也傻了眼。倒不是因为矜持,而是就她的公主生涯而言,还未见过猪肉片盛盘之前的样子。 宭州王见状,一脸尴尬。烤全猪这等粗犷的菜肴,果然还是适合男子啊!他连忙催着上了其他菜色。 他正想起身告罪自己准备不周时,却见坐在偏席的一位娘娘竟然站立起来! 只见那位娘娘面有红记,实在算不得好看,可她大快朵颐的模样倒是让一边的长公主与其他妃嫔也眼馋了起来,纷纷下了刀子。 有了方才错认王后的一出,宭州王不敢再轻易出言了。他问了身旁的人后才确定,那位娘娘正是传闻中的宸女! 禾美族是豪爽好客狩猎民族,酒菜一道道上来,瞬时就将每个贵宾面前的食桌堆得高高叠起。 歌舞助兴,禾美族人的舞蹈较沛都宫舞更具力量的美感,看来既新鲜又悦目。 饭到半饱之时,禾美世子也提着酒壶四处敬酒。 他第一个敬的就是统军郭项!朝廷在宭州的驻军就属郭项麾下,难得有能与军部太司交好的机会怎能轻易放过? 世子美言不断,高帽与美酒同献,正与郭项聊得热乎的时候,却被林奎的人拉去了一边。 第一百三十八章 恩怨 林奎与世子客套几句,有意无意地提了郭项被王上暂免军职的事,又道驻沛营已经归属公良将军麾下。 郭项年过四旬,虽老当益壮,可总有不敌后生的时候,世子是禾美族未来的接班人,若论结交,也该向前观才是。 林奎寥寥数语,说得世子连连称是。他与郭统军又寒暄几句,便转身去了公良长顾桌前! 世子见公良长顾气宇轩昂,眉眼生势,果然如林统领所言,是将相人才,他于是连敬三杯,以示尊仰。 这一幕,看得郭项直牙痒!定是林奎那小子,不知在他背后嚼了什么舌头! 上次兵符一事,他还未与之计较,林奎却如此登鼻子上脸,连遮掩的虚意都不做了,当真是要把他郭项当作病猫了吗?! 郭项颇具怨恨的眼神也波及到了世子与公良长顾的方向,可两人相谈甚欢,觥筹不断。 论起眼神,世子倒是注意到了长公主的眼神! 记得上次见到长公主,已是数年以前的事了。那时候,先王在世,在他的记忆里,芮涵只是个活泼好动的小公主。 一晃几年,想不到她竟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华服多彩,也夺不过她的灵动! 世子见长公主的眼神频频向自己这边飘来,不禁愉悦心情。多年未见,他也成为禾美族最强壮最爱族民的世子了! 相对与世子的多情往顾,公良长顾虽然也注意到了长公主的神色,却没有丝毫多想,只是把酒会友。 而另一头,毓芳郡主虽不像她哥哥一般在宴中如鱼得水,广交良友,却也是悄悄地挪到了芮涵的座边,攀谈了起来。两人从小时候一直聊到了现在的变化。 毓芳望眼四座,王上的臣子们看着固然眼生,可宫中的王爷们却有她相识却不甚确定的。 她暗暗用手指着,问了长公主才知道,在座的两位的王爷竟然真是从小就玩在一起的五王子与十一王子! 她还记得有一年,十一哥的母亲死了,打那以后就再没见过他们俩。两人如今的感觉都与小时候大不相同了,以前的十一哥温和有趣,可现在却好像不易亲近;五哥打小就是照顾她们几人的大哥哥,到了现在,好似愈发英俊挺拔了。 一场筵席,从正午一直延续到了入夜。 席间各人的眼神交错有如织网一般复杂错综,虽然有歌舞升平、祥和之气,可酒盏之下,又掩饰了多少恩怨情仇? 其中,宣于崇是整个宴中饮酒最少之人。林奎与郭项之间的火苗窜动更加强了他放手一搏的谋思。 他与林奎的恩怨在于过去,而郭项与林奎之间的纠缠却是日复一日,想让林奎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的急切,恐怕郭项并不亚于自己吧! —— —— 入夜。 郭项还为宴间之事耿耿于怀,林奎就好像卡在他喉头的一道骨刺,咽不下却又难拔除! 他在帐中闷酒对月,正是心烦不已的时候,却闻世子遣人来邀,有事相商。 世子?郭项轻笑了一瞬,不管怎么说,宭州卫军将领都是他手下出去的人,世子总归是要给他几分面子的。 郭项也没多想,领了几名随侍就跟着来人前去了。 可三拐两弯之后,所到之处却并非禾美族营,而是一个简陋少烛的暗帐! 郭项军人秉性,虽有疑虑,却不懂退缩。他见暗帐不大,也就能容数人,便壮了壮胆,掀了帘子入内。 端坐在其中的,竟是他最料不到之人——西岐王! “王爷假借世子之名相邀,又是在此等偏静之地会面,看来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西岐王并不急于说事,他指了指身前的软座,道了一个“请”字。 但郭项顿身帐口,丝毫没有要入内的意思:“不必了,郭某与王爷,道不同不相为谋。” “道虽不同,可 分卷阅读150 分卷阅读15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51 我们有敌相同。”宣于崇不紧不慢地说着,虽没能让郭项落座,却也没令他转身而走。 郭项犹豫了一下道:“我郭项半生戎马,什么样的敌人不能自己对付,还要假借人手?” 他说此话时是有几分傲气的,尤其是面对困身内宫的西岐王,不屑之意隐而不深。 然而宣于崇并不在意区区小节,只是拉开了身旁早就搭上羽箭的弓弦,一箭射出,正偏过郭项的脚腕,箭头嵌入他跟前的土地当中。 西岐王此举,令郭项的随侍不禁各自上前一步,可郭项却连眼都没眨一下,他看不出西岐王有杀气,倒是看见了羽箭之上还穿着一张纸条。 随侍将羽箭拾起,展开纸条在郭项面前。纸条上只有简洁的一字:熔! 这——这不是在他为兵符所苦之时,随箭入他郭府的救命之字嘛! 西岐王怎么会知道?难道,这本来就是出自他手?可他为什么相助自己? 郭项惊疑交加,虽不情愿,还是屈身坐下了。但一切的动摇都没有在他的神色中表露出来。 “王爷未免也太小看我郭项了,我当时固然不愿落入林奎的圈套,却也不会因此受任何人的牵制。若是王爷以为用一块先朝的兵符就可以抓住我的小辫子,王爷恐怕大错特错了。”作为军人,他天生是不懂得屈服的。 宣于崇听他不敬之言,竟也不生气,反而亲手倒了一杯酒给郭项:“本王若是想以此威胁郭统军,也就不至于等到事情平息之后再提了。” 郭项看着面前的酒盏不作声。 宣于崇又道:“怎么,堂堂的统军还怕本王的一杯酒么?” 郭项被话语一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说:“王爷找我来,究竟是何意,不如就直说了吧。” 宣于崇勾起嘴角,话题终于要向他设想好的方向迈进了:“既然统军快人快语,本王也就不拐弯抹角了。王上的秋围之日,也是本王母亲的忌日。本王打算以仇人之血祭奠!” 郭项闻言,面如泰山,可心中着实大吃了一惊。当年尹妃的死,他也有所耳闻,那时候太后还居王后之位。尹妃当宠,却在先王秋围之时,爆发了通奸的丑闻,欲逃出宫外,却又被自己的护卫林奎叛杀。 西岐王恨林奎入骨,他想在同样是秋围的时刻手刃仇人也可以理解,可这等极密之事,他为何要与自己提起? 郭项于是问:“王爷与林奎的恩怨,与我郭项何干?” 第一百三十九章 暗帐之谋 宣于崇说:“原本是不相干,可林奎也是习武之人,本王就算对自己的箭法再有信心,也无法确保一箭毙命。秋围猎场的守卫巡护向来都是由宭州的守军负责,兵权在统军手里,本王不求统军出手相助,只求万一有打斗纠缠发生,统军之人能袖手旁观,避而无视便好。” 郭项听了宣于崇的话,倒也有几分合理,又再追问:“王爷凭什么认为郭某会答应?” “此事既不用统军出力,又不用统军担责。论结果,若是林奎死于本王手下,对统军也不是坏事不是么?”宣于崇道。 提到责任一词,郭项难免要问:“可王爷在围场上猎杀禁卫统领,就不怕承担罪责?” 郭项此问再平常不过,但宣于崇听了,却是满饮一杯,高声笑道:“郭统军!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别人不了解内宫的情形,难道你还不了解太后么?本王既然回到了沛都,就没打算活着出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早晚是一死,倒不如痛快一些,拉了仇人一同下去。” 这番慷慨激言,从一个心怀旧仇却形同软禁的王爷口中说出,是不乏信服力的。郭项本就是太后的族亲,太后的手段,他是知晓的。正如西岐王所言,此趟沛都,他有来无回! 可郭项毕竟也是疆场磨炼出来的人,从不轻易言语,只是接了宣于崇的敬酒喝了。 宣于崇见状,也不再强说,只是道:“如果郭统军答应了本王方才所求,就请在围猎当日以挥箭为号。” 说罢,他便领着修予先行离开了。 郭项一人独留在帐中,对着桌上的一支羽箭与写有“熔”字的字条沉思良久,这才将两样东西都收好了离去。 —— —— 从暗帐回去的路上,修予一直心有不安:“主子,咱们真的要在围场猎杀林奎,会不会太冒险了?” 宣于崇慢走几步,遗憾而道:“我倒是想亲自动手,可时不我待啊——” 修予闻言,愈发不解了:“那刚才主子为何还……” “天下谁人都知道我与林奎私恨颇深。林奎一旦出事,矛头最先指向的必是我西岐王。对于郭项而言,如此时机,若然本王不动手,他自己也会动手!”宣于崇此局,赌的就是郭项的反应。 可修予的不安却更甚了,他急停了步子道:“刚才刻有主子印记的羽箭还在郭项那里,奴才真是该死,怎么就没想着把东西拿回来!万一郭项真的动手,岂不是能利用此箭嫁祸主子?” “不必了,走吧。”面对修予的着急,宣于崇却是胸有成策,“正因为郭项手里有我们的羽箭,他才更加可能动手!我要的就是他抱着有人背黑锅的大胆心态!” “那到时候,主子——?” “总会有办法脱身的。”宣于崇说着,抬头看了星夜,如此环境,让他不想起往事似乎太难。 “星月的光芒是可以照进人心里的。与夜空相比,它们是那么渺小,可只要你抬头看看,就不会再记得身边的黑暗了。” 那是她母亲曾说过的话,相似的话,羽洛也说过。 宣于崇面对星茫,骤然低回了头,同样的星空,比起几年前,令他思念的人又多了一个。 —— —— 郁城第二日。 围猎一行在此次行猎的蒿山下扎营,一部分禁卫与郁城守军一同上山巡逻标界。一切的准备,多为了王公贵族的安全考量。 围猎的头名等得到王上亲赏,不少参与者在卫军清山完毕之后,也打算着先上山勘查地形,早做准备。 宣于崇也是有此想法的,只是打早上起,芮涵在帐里软磨硬泡着,非得求他带着入围场:“十一哥,你辛辛苦苦教了我半月的骑射,难道就不想让我在围场上小试身手?我要是能在围猎中入个三甲,你身为师父也露脸不是?” “不行!蒿山上野兽种类繁多。就你这身手,个小迅速的打不着,个大的恐怕要将你当猎物‘狩’了。” 宣于崇对 分卷阅读151 分卷阅读15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52 他这个“徒弟”一点都不看好。 芮涵一听,自然不服气得很。她将两手往腰上一插,愤愤道:“十一哥,你说话也太不中听了!我好歹也勤练了整整半个多月呢,你看我,手里都长弓茧了!” “那也不行!太危险了!”宣于崇不想与她多话。 谁家的徒弟谁清楚,就芮涵那两下子自保都不够,他怎么可让她混到自己的随行队伍里,带她入猎区? 宣于崇背起了自己的箭袋,招呼了修予往外去,可长公主一把抓住他的箭袋,横竖就是不让他离开。 “十一哥,你还记得小的时候父王入猎区的时候,我们就在外边候着。那时候,大家都羡慕得不行。你还说过,等长大了以后,你、我还有五哥要是一起入得围场,定要揽下头三名呢!”芮涵见央求不行,换打感情牌。 讲起小时候的事,宣于崇有一瞬神伤,可一扭头还是拒绝:“我说过了,你的身手不行,这次就老老实实在场外候着吧。” “我身手怎么不行了?离宫之前我可是马上十发,只有区区两发脱靶而已!”芮涵高声反驳。 比起半月前的“箭箭虚发”,她的进步已经是神速了! “还不够!”宣于崇的回答很简洁,他的耐心正在一点点流失。 “怎么就不够了?历年以来,那好些个官宦子弟还有不如我的呢,不也随队一齐进去了?” “所以历年围猎,也有受了伤狼狈离开的。”宣于崇不给芮涵再行反驳的空间。 “你!”芮涵语塞,气鼓鼓地“哼”了一声,撅着嘴嚷嚷,“你一点都不像以前的十一哥!你不带我进去,我去找五哥就是了。” “随你的便。”宣于崇答得毫不在乎。 “哼!”芮涵迈着方步,抢在宣于崇之前出帐。 她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宣于崇的无趣,一想到他刚才接二连三地贬低自己,心里头就种种不痛快! 芮涵回头追上正要上马的宣于崇,拦在他马前道:“十一哥!你把本公主的身手说得一文不值,万一芮涵要是真入了三甲,你说该怎么办?” 第一百四十章 羽洛的踪影 “随你的便。”宣于崇还是那句老话,反正以五哥沉稳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带上这个麻烦精入场的。 “随我的便,那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你可得答应我一个要求!”芮涵一时间想不到更好的赌注,只得笼统地道。 宣于崇看了她,算是默认了。林奎的事还梗在胸中,他实在没有精力去对付这位好动的长公主。 一边是宣于崇着急着上马入山,另一边芮涵还未顺平了气,嘟嘟囔囔地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一个词——“真是块冰木头!无趣!” 冰木头?! 宣于崇“驾”字还未出口就拉紧了缰绳,一跃而下。 他一把抓住了芮涵的手问:“冰木头!为什么叫我冰木头?” “我——”芮涵从未见过宣于崇如此凌厉急切的眼神,不禁吓了一跳,吞吞吐吐地只说了,“我随口说的,怎么了——疼——十一哥,你抓疼我了!” 宣于崇收了手劲儿,可神色却更严肃了,他再问一遍:“为什么叫我冰木头?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是——”芮涵努力回忆着,那是在去练骑射的路上,从宸妃那里听来的。十一哥好像一直不喜欢宸女,该不是不高兴听她这样叫吧? “是从玄儿那里。”芮涵皱着眉说。 玄儿?宸女?宣于崇的思维混乱了! 他松开了芮涵,衣袖一摆,从她袖口中掉落了一件东西。 竹蜻蜓?! 宣于崇抢先一步捡起。 “这个呢,也是宸妃给的?”他高举着竹蜻蜓,眼神坚定,只求答案! “是。”芮涵拉着长音答了。宣于崇着急的表情显得更严肃更生冷,她还没见过这般“凶”的十一哥! “这是玄儿给我的,你还我!”芮涵伸手抢过竹蜻蜓,鼓着腮帮子满腔的怒气正要撒出来,却见宣于崇一转身上马狂奔! 他突来的动作,让远远候着的修予也措手不及,急急忙忙拉了马去追。 宸妃就是羽洛?! 他无法理解! 可羽洛离开西疆之时正好是王上找到宸女的时候,冰木头,竹蜻蜓。 秋戈、修予最近对宸妃反常的关心,还有那日在马场,宸女对他说过的话,如今想来,若她不是羽洛,宸妃为何要宽慰他? 宣于崇想到这里,骤然停下马,直勾勾地看着修予跟上来,看得他心里头发毛!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宣于崇问。 “知道什么?”修予还不全然明白主子这是怎么了。 “知道宸女她就是……”宣于崇直觉地不想用那个“妃”字,他靠近修予问:“你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修予见瞒不过,只好招了,“是秋戈先知道的,太后大寿那晚,乔姑娘受罚,我也是见她没来由地着急,追问之下才知道的。至于不告诉主子,那是乔姑娘的意思,也是怕主子与宸女接触过多,太后她……” 这些道理宣于崇怎会不懂? 他对着修予摆摆手,无奈地望向远方的长空,心中的懊恼与后悔远不是吹几道凉风就可以带走的。 太后罚宸女长跪的那夜,他暗中欣喜过!在饷马庭宸女落马的时候,他连问一句都嫌多。 如果——如果早就知道那是羽洛的话,他又怎么会……? 宣于崇一阵阵的心痛! 如果他早就知道的话…… 早就知道的话…… —— —— 在宣于崇那里没来由地受了满肚子委屈的芮涵,转身就去了勤王那里。 五哥也不在,只有引文王妃在帐篷中摆弄着花草陈设。 芮涵打了招呼就退出来了,毕竟王妃这个闷性子并不是诉苦聊天的最佳对象。这种时候,还是去找玄儿,或者毓芳郡主的好! …… 芮涵回到自己帐中的时候,毓芳郡主已经守候多时了,就连羽洛也在。 两人有一句没一搭地聊着,许是不够熟络,还都端着娘娘郡主的架子,有礼有节。 毓芳郡主比长公主还小上半岁。按理说,禾美族人狩猎成族,郡主也是个中好手,可宭州王碍于帝王家的规矩与身为郡王的体面,也不愿让自己的女儿抛头露面,与一大帮子男子争高下。 毓芳郡主本来 分卷阅读152 分卷阅读15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53 是无所谓的,可偏偏今年围猎,儿时的玩伴竟然都到了,不仅有远去西疆的西岐王,还有近几年不闻其名的勤王,弄得她也是心中痒痒,按捺不住。 芮涵与毓芳两名小女子在玩闹方面总是一拍即合。既然王爷们的队伍跟不成,索性就换上禾美族的服装,扮作世子的人混进去! 毓芳郡主是个典型的行动派,才下了决定,一扭头就招呼来了自己的侍卫,让他们换下禾美族卫军的衣物! 芮涵与毓芳一人一套先后换上,禾美族的服装配有皮制腰带,可以安插匕首等工具,还有固定箭袋的搭扣,气度很是阳刚。可偏偏穿在两人身上,一颦一笑、柳腰颤步,还是女子气! 羽洛在一边看着直笑,不伦不类的样子莫说要混迹小小的猎队了,就算把她俩丢入军营大阵当中,也能一眼看穿! 毓芳郡主虽也有自知自明,可女扮男装本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她见羽洛咯咯笑个不停,不服气的性子一下子就上来了:“宸妃娘娘只知道笑,不然就请娘娘来做个示范?” “那——我就献丑了。”做就做!羽洛最不怕的就是表演! 毓芳郡主本想让她也换上男装,可羽洛一摆手,说“不必了”。 她直接在桌边一坐,单手扶膝,另一只手在桌上用手指敲出点点响声。 随后,又作势一甩那根本不存在的男子长衫后摆站起,踱着步子绕到长公主跟前。 她双眼细眯着,好似轻薄地打量了芮涵,道:“公主,要不要与小生一齐去策马兜风?” 芮涵被羽洛这略带了邪气的男性角色逗乐了,点着头道了“好”,拍着双手叫羽洛再来一段。 郡主也是,一开始还不服气,可见羽洛身着女装,还扮得栩栩如生,转眼间也就跟着芮涵笑开了。 她到这会儿,这才明白为何活泼之极的长公主会和这位其貌不扬的宸妃娘娘玩到了一起。 第一百四十一章 奇怪的日子 三人嬉笑着,羽洛的职业病又当了家,一说到演技就没个完。 “说到演技,最初的步骤就是要观察入微。”羽洛开篇,“从禾美族人的习惯、小动作开始,再到男子特有的形象表征,然后就是心理上的调整,演绎是由内而外的,你必须打心底相信自己此时此刻你就是个男子!如此,才能随机应变、不露破绽!” 帐篷里,演绎课程正进行着,芮涵与毓芳听得格外认真,真没想到,身居后宫的宸妃娘娘竟然还有这等技能! 而帐篷外,宣于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王妃告诉他芮涵来找过自己,他这才过来问问事由,却没想到,从长公主帐篷里传出的竟然是小洛儿的声音!还是他熟悉的小洛儿,一如既往地大谈演技! 他在宫内无论怎么查找,都找不出小洛儿的下落!而她,竟然也一起到宭州来了! 勤王欣喜地靠近。 璃儿守在帐外,见勤王过来,急忙大声地行礼问安。长公主吩咐过,她扮男装入围场是秘密,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勤王急于入内,璃儿却急步跟上阻拦,她说长公主与郡主都在帐篷当中,王爷还是等她进去通报了再入。 听了璃儿的来报,长公主与郡主急忙换回了衣服,而羽洛也着急离开。 郡主知道是勤王过来,很是高兴,打扮完了还让长公主看看自己的头发妆容是否整齐。 而羽洛退身先走,她与勤王擦身而过。 宣于璟满心只有小洛儿,并未留意到她。 他一头扎入帐篷当中,没有看到想见之人,张口就问:“刚才在帐篷中说演技的女子呢?去哪儿了?” 长公主与郡主对视一下,为了瞒住围猎之事,纷纷否认:“演技?那是什么?五哥你听错了吧,我们刚才只不过是谈些胭脂水粉女儿家的事情,哪有人说什么演技的?” 宣于璟蹙眉再问,语调不禁又高了一阶:“那刚才还有谁和你们在一起?” “刚才?只有玄儿啊?”芮涵说,“哦,就是宸妃。” “宸妃?”宣于璟越想越不对劲儿。 怎么会是宸妃? 怎么又是宸妃?! 在宫外他就见过宸妃身边的侍女,好像叫云黛的,与小洛儿一同出现! 如今又分明听见小洛儿的声音,但刚才只有宸妃出去了。所有的线索都是断在了宸妃那里! 难道宸妃她就是——? 宣于璟想着,一转头又出去了。 “五王爷——”郡主想叫住他叙旧,可宣于璟好似听不见一般。 帐帘放下了,只留下一人不解,一人失望。 芮涵想起之前十一哥也是如此,问了有关玄儿的事,就一声不吭地策马奔走!如今连五哥也是这样! 今天究竟是什么鬼日子? 怎么她的两位哥哥都在问有关宸妃的事?他们不是一向都讨厌宸妃的么? 芮涵撅着嘴,心中不解之极。 可转眼又被围猎一事夺去了心思,她摇了摇头,无奈地拉回还在凝望帐外的毓芳郡主,两人一同演练起男子的举止来。 —— —— 翌日。蒿山脚下。 参与竞猎的王公贵族各自装备妥善,每人都可带一队随从入山,不拿弓箭,只是帮着捡拾猎物。 出行之前,每队还各自背上了不同颜色的彩旗,以免在丛山当中,把人错认为动物。 众人都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就连平时执守王上身侧的林奎也在场下待发。 “宁浦,你觉得此次秋猎,谁能拔得头名?”王上随口一问,自打发现宸女的样貌不尽如人意之后,他确实冷落了宁浦一阵。 宁浦弓着腰靠近,王上的点名询问让他心中欢喜:“王上,这拉弓射箭毕竟在军中常训练的,依微臣看,当是郭统军或公良将军得先。” 宁浦提到郭项,带有些许刻意,毕竟在王上冷淡他的这段时日里,林奎就是那取而代之在王上耳边猛吹小风的人。 王上轻轻点了点头,含笑不语。眼神却若有似无地往林奎的方向瞥去。隔着空气,两人各自心领神会地交点了头,其中的默契与含义难以言状,使得宁浦心头的妒意又强了几分。 进山的号角吹响。 宣于璟远远望了宸妃一眼,胸中的疑问还未完全释然。 郭项在入山前刻意挥舞着羽箭鼓励士气,宣于崇知他到底还是被上次的对话说动了。 入山之人各怀心思,真真正正 分卷阅读153 分卷阅读15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54 兴奋无比期待秋猎的恐怕就只有长公主与毓芳郡主了。两人女扮男装混在世子的队伍里,较其他侍从娇小的个子本身就是一种显眼。 可世子认出了长公主,似乎并不在意有她的加入。 大家陆陆续续进山,唯有林奎,才到林子边沿就打住了。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只见他跃身下马,口中轻声抱怨了,对着马掌检查了一番,又让属下换了一匹马来才要出发。就这一拖一换的工夫,其他各队早就没入山林,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 —— 宣于嶙在山下与宭州王叙说着后几天的安排。 除了王公武臣入蒿山竞猎之外,身为王上的他当然也有大展身手的时候。当然,那就不是在蒿山了,而是在一片有围栏封锁、无人打扰的小林子中。 在那里,除了王上的队伍之外,外人是禁止入内的。林中的野兽也实为圈养,安全得多。 宣于嶙一边与宭州王说着话,一边还惦记着命人给葵妃遮阳打扇,引得茹嫔心中不快,只好望着山间发呆。 她望着望着,突然见入山口,出现了一队人影,才不过几炷香的工夫,这么快就有人回来啦? 莫茹娴定睛一看,回来的人是西岐王,他拉着马几步一顿地往回走,箭袋也背在了随从身上,好似还未开张的样子。 “王上,西岐王一队的马匹都水土不服,一路拉稀,还不断低鸣,看来是无法继续了。”小棱子过去问清楚之后过来回报。 宣于嶙闻言,原本轻松的表情一变,宣于崇已然归来了,而林奎才入林子里。 “小棱子,去!快去查查宣于崇的弓用过了没有,箭少了几支!”宣于嶙低声急询。 小棱子小跑过去,点数一番之后又报:“回王上,西岐王的箭一支未动,都好好地在箭袋里呢!” 宣于嶙听后,长出了一口气,毕竟还有宭州王在场,他硬是把失望的神情憋回去了。计划还未开始,就已经告败,但愿林奎在林子里别再继续。 宣于嶙想到这里,又让小棱子吩咐了几名禁卫入山,把宣于崇退出围猎的事告知林奎。 第一百四十二章 混入猎场 蒿山上,一晃已近两个时辰过去,郭项远远看到林奎的旗帜高扬,看来是西岐王还未得手? 他心中没来由地着急了起来,周身上下的每一处毛孔似乎都期待着林奎中箭倒地的那一刻! 迫不及待!迫不及待啊! 郭项紧紧握着让守山卫军夹带入内、带有西岐王标记的羽箭,手心中冒出的尽是难忍不耐的汗水!再过半个时辰,竞猎结束的号角就要吹响了! 西岐王不会是在山间迷路,找不到林奎的踪迹吧? 他一面猜测,一面暗叹。一路上,有好些禁卫靠近,都被他的人带远了! 如此良机,失之不再啊! 想他林奎因一块兵符差点拉了他的儿子丧命,在王上面前,太后面前,甚至是宭州世子的面前,无时不刻地贬低于他。有如此小人伴随君侧,将来若临战起,让他如何安心往赴? 郭项越想越急切,又靠近了一些,才发现林奎不知从何时起,竟已落了单! 下意识地,他步步紧追,悄悄跟随。 —— —— 芮涵是跟着世子的队伍入山的,世子总是有意无意地盯着她与郡主,害她们想开溜都难!好不容易逮着捡猎物的空隙跑开都已经是竞猎的后段了! 芮涵与毓芳跑得匆忙,情急之间,各走了一边,一段距离之后,就互相失去了联系。 茫茫山野,还有世子的队伍在附近,又不好大叫,芮涵壮了壮胆子,也只得选择独自穿林! 脚下沙沙的枯枝响动,让她不禁又忆起了八岁那年,她也曾偷着闯入父王打猎的林子里过,还差点被父王的流箭射中,失足跌落在小山凹里。 当时要不是有公良长顾为了救她垫身在下…… 一想起那时候的情景,芮涵忍不住独自发笑,那个笨公良!满口念叨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明明就受了伤,还偏不让人扶,十几岁的年纪就固执得如老头一般。 话说回来,那时的他,还不像现在这般黝黑,哪有人越长越不好看的。 长公主边笑边找寻那块醒目的蓝色旗帜,可将军没有找到,却听到了人的呻吟声。 是谁受伤了? 芮涵躲在草丛后观望了一阵,透过枝叶的缝隙,她发现呜咽之人竟然是宫中的禁卫统领林奎! 按说那林奎是十一哥的仇人,她也是讨厌的,芮涵本想悄声退走,可林奎在此时此地受伤事有蹊跷,该不会是十一哥所为? 芮涵于是用泥土抹了脸靠近,只见林奎的伤势不轻不重。他肩上中箭,看上去不深,却也足以让人疼得浑身冒汗。 长公主从后靠近,西岐王的羽箭是她这半月练习骑射以来就再熟悉不过的了,而林奎肩上的那支正是其中之一! 芮涵心中有惊却无奇。今日是尹妃娘娘的忌日,十一哥烈仇难压,做出了此等冒险之事也能理解。可他从来不是有头无尾之人,怎么也不把有自己印记的羽箭收好?万一被人看见,岂不是…… 芮涵越想越觉得严重,遂又踮着脚靠近几步,见林奎的挣扎喊叫似乎已经引起了远处的禁卫注意。 情急之下,她拿起了林奎的幡旗往他头上一盖,用力拔出了羽箭! 林奎顿时被痛晕了过去! 对不起了!芮涵在心中默想,血淋淋的羽箭她拿在手上也不是,随意丢弃就更不是了。 眼看着林奎的手下接近,芮涵急匆匆跑开。直到跑远了,才被自己满手的鲜血吓得跌坐在一株大树下。 真是的,好好的围猎怎么演变成狩人了?十一哥他不要命了么?他难道以为用这样的形式拉林奎陪葬就算报仇了么? 芮涵虽然才年方二九,涉世未深,可失去亲人的痛苦她也是经历过的。自己的母亲早年病逝,五哥与十一哥就是最亲近的人了。 就算是尹妃娘娘的忌日,也不能就这般由着他无视后果地胡来啊! 芮涵喘着气想着,等围猎结束之后,她定要去找十一哥说上几句。 刚才猛地狂奔,还没有完全歇过来,突然一支强箭又掠过了芮涵的头顶,穿入树干当中! 不会吧!又是流箭!芮涵既惊又怕,离了世子的队伍,没有鲜艳旗帜的掩护,该不是哪个不长眼的真把她当猎物了吧? 她急忙低下头,爬到树干的另一侧 分卷阅读154 分卷阅读15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55 ,不敢轻易冒头,也不敢随意跑动。 正当芮涵怨天怪地的时候,却见一只母鹿跑近,随之而来,是唰唰的接连几箭,其中有射中鹿腿的,也有射中鹿前胸的。 原来是冲着鹿去的呀!芮涵待飞箭停下,才探头探脑地爬到鹿的身边。母鹿已经倒下了,腹部一起一伏的往复也逐渐减弱,看样子是前胸的那一箭中要害了! 不远处,凌乱的脚步声靠近,芮涵抬头望去,接近中的旗帜是蓝色的! 她正在欣喜的兴头上,才想挥手招呼,可手举到一半,就被眼帘中的红色血迹拉回了现实! 糟糕!十一哥的羽箭还在她手上! 芮涵左顾右盼,一旦林奎受伤事发,禁卫搜山细查是免不了的! 她不能把箭留在山中!可是,要带着这血淋淋的东西出去谈何容易? 芮涵急得额头直冒细汗,她做梦也没想到,这么多年以后自己与将军在猎场重逢,竟然会是这种“血手泥脸”的状态! 都怪那个冲动的十一哥! 芮涵心怀不满地嘟囔着,可眼前的形势已经由不得她花时间在抱怨犹豫上了。 她转视母鹿,尽管百般不愿,还是双手合十,念叨了几声:“天地莫怪,小鹿莫怪!” 祈罢,芮涵扭曲着表情既不忍又无奈,还夹杂着害怕地将十一哥的羽箭用力插入鹿的体内! 鹿血贱了她半身,血腥味迷得她睁不开眼,倒也确确实实地掩盖住了之前林奎的血迹! 芮涵常常嚷着要来打猎,可面对动物时的怜悯之情却如泉涌一般,她僵硬地倒退了几步。可正当此时,母鹿又好像活过来了一般,后腿一蹬,正好踢在了芮涵的小腿上! “啊——”她大叫失声,跌倒在地,乌黑的发髻被乱枝勾散。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混入猎场?”公良长顾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似她记忆中的温暖,倒像是在询问敌人! 第一百四十三章 男女授受不清 公良长顾骑着马靠近,本来见到禾美族的服装,又见眼前人被佯死的鹿踢中,是想过去看看对方的伤势的。 可那人发髻一散,女儿之态尽显。 围场之中怎会有女子混入?谨慎之下,他选择高声询问! 然而此时的芮涵被鹿奋力一踢,疼得梨花带雨,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形象?一见到公良靠近,就大声怨道:“笨公良!本公主疼得都站不起来了,你竟然还敢在马上看热闹!” “公主?——长公主!”公良长顾听出她的声音,一跃下马,三两步奔到她身旁。虽然芮涵泥血糊脸,可他还是一眼确认,果然是长公主! 公良长顾刚想环住她的肩头将芮涵扶起,一想到男女之别,又犹豫了。 “长公主,你没事吧?你怎么会在这儿?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般打扮?”公良长顾心乱问出的问题也是东一句西一搭的。 芮涵眼见他伸了手,又缩了回去,心头不快,大声抱怨着:“笨公良!本公主都受伤了,你也不知道过来拉一把,难不成要本公主在这里坐一辈子啊!” 一旁的随从闻言,想上前搭把手,可长公主偏就是向着公良将军伸手。公良长顾见状,也只好隔着衣袖将她小心拉起。 “靠近受伤的猎物时一定要小心,就算它看上去一动不动,也未必是断气了,它照样会伤人的。”公良长顾边扶边说。 芮涵一瘸一拐地走着,本来听他的话情绪已然好一些了,可又见他横直着臂膀、侧弯着身子搀扶自己,好像两人之间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似的,遂嘟囔地回了一句:“哼,马后炮!” 芮涵言语不善,可公良长顾并不在意,只是命人将猎到的鹿收好。 随从将鹿小心地捆实了,又收起插在鹿身上的羽箭,可为什么将军的箭当中会有西岐王的羽箭混入? 随从呈箭给将军,公良长顾还不及问,就听长公主解释了:“哦,那是本公主的,之前与十一哥学骑射时用的。” 公良长顾听罢,也不加追问。 他扶着芮涵正到马边,见她扶着马身站稳了,自己便绕到了马身的另一边:“长公主,可还骑得马?” 芮涵见他避之不及的模样,不禁白眼相对。怎么?难道她带了传染病源不成? 这个笨公良!小时候就刻板得跟一本礼教书似的,没想到长大后愈发变本加厉了! 芮涵鼓着腮帮子,莫名之气正没处使,就见下人要将那头鹿收到将军的猎物袋中,于是赌气任性道:“那头鹿是本公主射到的,有箭为证,也是本公主先前去捡的!凭什么你们给收起来了?” 随从听长公主一喝,立即停止了动作看向将军。 公良长顾根本无心争辩。“把鹿与其他猎物分开收好,那是长公主的收获,别混了。”他说道。 芮涵见公良长顾如此顺从,没来由的不悦更甚了:“我说鹿是我的就是我的呀?你怎一点不满都没有?明明你的箭也中了,至少也得一人一半才公平啊?” 公良长顾看了长公主一眼,女人的心思哪里是他这种直率之人能猜透的?“好,那就依长公主之见,一人一半。” “你——你这人怎么一点主意都没有?!”真是一棍子也激不出一句话来!芮涵撅着嘴指了他身后整袋的猎物道,“如果我说那些都是本公主的呢?你也说好?” 公良长顾回身一看,没有半点不舍:“如果长公主喜欢,拿去就是。猎物再打就有了,不足挂心。” “不足挂心!你就是什么都不挂心!”芮涵拉着缰绳上马,小腿的疼还没退尽,惹得她龇牙了一声。 公良长顾还是没有半句反驳,默默地走在马头边上,一路牵着慢行。 芮涵憋着一股气,也闷声不响了。 不足挂心!他什么都不挂心!小时候的事他一定早就忘了!也只有她还傻傻地记着。 —— —— 十年前。 芮涵还只八岁。 两人一同在小山凹下受伤。 公良长顾念着“男女授受不亲”,说什么也不让芮涵扶他。 “什么是男女授受不亲?”芮涵不解。 “就是——就是男女之间不能随意接触,不能拉手。”公良长顾也才一知半解。 “如果拉手了会怎样?”芮涵还是不解。 “那——那只有成为夫妻才行。”公良长顾见过爹爹搀扶母亲。 “哦。”芮涵歪着小脑袋试图理解着,可摔下来的时候, 分卷阅读155 分卷阅读15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56 公良长顾是垫在她身下的,他的伤比自己重多了。 “你能自己走路吗?”芮涵问。 公良长顾试了试腿脚,道:“不行。” “那我还是扶你吧。”芮涵靠过去拉起他。 公良长顾拒绝。 芮涵于是又说:“刚才摔下来的时候,我已经碰到你了!不是吗?” 公良长顾想了一想,这才接受芮涵的帮助。他闷声良久,直到两人爬出山凹才说:“这样一来,等我们长大以后,也只有成为夫妻才行。” 芮涵似懂非懂地点了头。 —— —— 竞猎之后。 林奎受伤一事在众人之间传得沸沸扬扬。禁卫统领在围猎时中箭,难不成是谁错把他当“兽”猎了? 除此之外,还有人猜测是西岐王,可宣于崇早早离开猎场,又有了不可能作案的证明。 扑朔迷离的事件,引得人们窃窃私语。还有暗猜郭项的,只是本人在场,不好开口议论罢了。 然而,大家不知道的是,整件事情过后郭项才是最为不解的人!他确实动过杀害林奎的心思,也差一点真的下手。可他一路跟踪伺机的结果,竟然是亲眼目睹了到现在也无法解读的现象。 林奎肩上中箭,是他自己所为,所用之箭还是西岐王的羽箭!而西岐王的马队腹泻,难道是林奎的杰作? 郭项左思右想,只觉得所有的人都把脑筋动到了围猎上。西岐王要杀林奎,他也想杀林奎,而林奎则可能是想诬陷西岐王。只可惜,也许是林奎的泻药下得太猛,使王爷嗅到了不寻常的地方,这才及早离山的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烂摊子 郭项凭着推测梳理整个过程,而另一边,整个计划的始作俑者——宣于嶙——却是因谋划失败而不畅快。他安顿了受伤的林奎之后便在自己的帐中徘徊。 那几个被派去告知林奎宣于崇早退的禁卫已经受了责罚。什么“蒿山太大,单人难寻,等他们找到统领时箭伤已有”等等,都是办事不力的借口!借口! 这本来就是个诬罚西岐王的苦肉计,如今倒好,主角不在,他却还要装模作样派人入山查案! 根本就没有犯人,还查什么查?! 也罢,这烂摊子就让禁卫队自行收拾吧!查出什么,查不出什么,都交由林奎自己定夺! 宣于嶙在帐中一圈圈绕着,没能让宣于崇获罪,他心绪不佳。况且,这一次计划他也没告知太后,现在又以失败告终。 正巧,此时宁浦求见,宣于嶙宣了。 “王上可是在为位林统领的伤势担心?”宁浦早觉出了几分不寻常,并不说破。 对于他的提问,宣于嶙回坐不语。 “其实王上也不必太忧心。”宁浦说,“一来林统领的伤势并不严重,二来嘛——依微臣愚见,这一次的风波也许——是统领自己所为。” “自己所为?”宣于嶙挑着眉问。林奎自伤他当然清楚,只是宁浦从何得知? “王上,微臣这也只是猜测。”宁浦伺机进言,“据下臣所知,林统领在沛都城内就王家竞猎的结果开设了赌盘。城中买林统领的人最多,他这一受伤,最大的赢家自然就是……” 宣于嶙闻言,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这等事倒是他不曾听闻的!“你说林奎他在沛都拿竞猎设赌?” 宁浦低眉点头。 “竞猎讲究骑射,今年郭项、公良长顾都参与了,为何是买林奎的人居多?”宣于嶙气归气,思绪还没乱。 “这王上就有所不知了。”宁浦继续谗言,“最近沛都城内因为开赌的由头,到处盛传宫墙内的大小情状。说是此次竞猎,两位王爷不是没本事,就是不敢在王上面前显山露水。郭统军虽然善武,可毕竟有些年纪了,至于公良将军衔低一级,怎么也不好抢了统军的先头。总之,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头,流言传来传去,传到最后就把林统领传成最热门的人选了。” 宁浦话中有话,好似暗示着林奎就是那传话之人。 宣于嶙咬唇不语,虽然这些流传并不损突破害他的威严,可这王家之事被民间的平头百姓拿去做了茶余饭后的消遣,总是不妥的。 宁浦见王上表情不舒,又加了一句:“唉——只不过,这事就算是林统领为了赌局所为,也有失算之处啊!” “怎么讲?”宣于嶙追问道。 “此次赌盘非比寻常,林奎中箭一案能不了了之也就罢了,可如果真成了牵扯王族的大案,事有特殊,赌不作数,也是有可能的。”宁浦装似单纯地解说。 可宣于嶙的心中却锣鼓连篇,如此想来,林奎也许从一开始就不期望让计划成功! 想他入山前临阵换马,西岐王早退,再加上禁卫队一直没有找到林奎!这一系列,当真是巧合,还是他林奎一早安排的捞金之策? 宣于嶙越想越不痛快。林奎卖主求荣也是有先例,他当年能够出卖尹妃,现今也能为了自己的利益打算。 —— —— 宣于嶙又关心了林奎几句,便出帐篷为竞猎揭晓结果。 今年的秋猎,有旁念的人太多。西岐王早退,勤王心系宸妃是否小洛儿也屡屡失手,郭项就更不用说了,绝大多数时间都用在了跟踪林奎,隔绝禁卫与他的联系之上! 最后,夺得头名的竟是冷门中冷门——芮涵长公主! 芮涵手拿王上亲赏的金羽翎箭,本以为自己堂而皇之抢了公良长顾的猎物,还替他受奖,他定会满心不甘地找上门来讨要。 可谁知那个笨公良非但不生气,还连同其他人过来道贺。这是故意要让她自觉有愧吗? 芮涵将王赏随意丢给璃儿收好,她无心听人赞赏,一转头,只见十一哥正如她所料提溜着酒壶晃悠,于是走了过去。 “十一哥,难得出宫,走,我们骑马去?”芮涵用手挥了挥鼻息当中的酒气,并没有起到作用。 “骑马?”宣于崇的表情是落寞的。他一仰头咕嘟下几大口酒。 明明是母亲的忌日,他拜不得也祭不得!本想让林奎下去认罪,林奎也未死。本想让郭项一同陷入难局,可若是他下的手,林奎绝不可能得活。 他心中最期待的场景并没有实现。失望过后,满脑充斥的也只有母亲当年惨死的情状了。 “十一哥?”芮涵又叫了一声,无甚回应,她一把夺过宣于崇手中的酒壶,抬高了嗓门道:“你别喝了!喝酒能抵什么用?” 分卷阅读156 分卷阅读15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57 “什么都抵不了。”宣于崇一清二楚,可还是一伸手把酒壶抢了回来。 “既然什么都抵不了,你别再喝了!”芮涵再想夺过酒壶,宣于崇已然有了防备。 她抢夺不成,也就只能说着罗圈话不断劝说。只不过,以十一哥的脾气,是鲜少能被人劝服的。 “十一哥,你——”芮涵见他颓废的模样,既心疼又着急,她凑到宣于崇耳边,低声说道,“你可知道,你今天差点闯下大祸了。” 芮涵出了猎场就着急回帐沐浴更衣,并未听说西岐王早退之事。直到现在,她还以为林奎中箭是十一哥所为。 “什么祸?”宣于崇只是下意识地接话,眼神低垂,丝毫没有被芮涵的紧张情绪感染。 芮涵在他耳畔把自己如何拔下林奎肩头的箭,又如何插入鹿身当中蒙混过关的经过讲了。 宣于崇听她说完,才懵懵懂懂地明朗了几分。原来不仅是他在打林奎的主意,林奎也想借着围猎之机给他扣上一顶蓄意杀人的大帽子! 想他林奎竟然能得到并夹带他的羽箭入场,此事与禁卫队,甚至是王上都脱不了干系! 太后大寿刚过,祥和殆尽,宣于嶙终于要对他下手了啊! 宣于崇的精神稍稍震忿了一些,因为惊醒与仇恨! 但手里的酒壶却是愈发放不下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长弓献舞 自竞猎的后半段起,毓芳郡主就跟着勤王“五哥哥”长、“五哥哥”短的叫着。虽然小时候也是这般称呼的,可长大了再听意味就变了。 相较于毓芳的热情,宣于璟却显得避之不及。 一方面,引文王妃也在宭州,仅恩爱的戏码就够他费心的了;另一方面,禾美族在北方的势力不弱,小小的宭州能出一名藩王,足见朝廷的重视。他与郡主走得越近,在王上太后眼中的威胁也就越大。 宣于璟躲闪冷淡,可毓芳郡主却不退缩,也许那正是禾美族人的个性! 对于毓芳的亲昵表现,不仅引文王妃驻步斜视,就连羽洛也感觉好似咬到了柠檬一般。 勤王在围猎中得了二奖,赏良马数匹,羽洛不便上前祝贺,只好带了绛儿回帐篷去。日晒整天,也确实乏了。 她的帐篷离长公主的不远。途中,遇到正说着话的芮涵与冰木头两人。 羽洛没有停留,只是捂着鼻子,不经意地道:“大白天的,酒宴都没开,怎么就这么大的酒气?” 长公主见是宸妃,正想跟着抱怨几句,可一转头,就见宣于崇已经把酒壶放下了! “骑马去吧。”宣于崇对着芮涵道。 “哦——?——好!”他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令芮涵不明所以。 她方才好说歹说,十一哥都不搭不理的,怎么宸妃一经过就突然变了? 芮涵回身,见那无主的酒壶被孤零零地置于地上,扁了扁嘴。她这个十一哥,自西疆回来以后,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 —— 按照惯例,围猎之后是有大宴的。虽然今年有林奎受伤这档子事,可大宴还是照常举行。 除了王上与宭州王之外,竞猎头名的长公主坐了首席。可芮涵并不享受这份殊荣,只是闷着头吃了几口便推脱劳累先回去歇息了。 羽洛前去探了一眼,芮涵嚷嚷着要来围猎已经许久了,真得了头名,怎么反倒不高兴了呢? 她旁敲侧击地问了几轮,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也只好作罢。女儿家的小心思,若是深沉起来,可比万丈沟壑啊! 羽洛离了长公主的帐篷,不远,竟见到勤王也过来了。 宣于璟表面上是来探长公主的,可心里想的却是问询十一的状况,以及与芮涵亲近的宸妃。 还真是心里想着,就遇见了。宣于璟见到宸女,心潮涌动。 依旧是平淡无奇的擦肩而过,宣于璟却在唇耳相近的一瞬低声唤了一句“小洛儿”! 乍一听,羽洛只觉得周身震了一下! 他,认出自己了? 羽洛心底千面鼓万面锣的齐鸣着。她用余光试探了王爷,只见对方的眼神是带有疑惑的。他只是在试探,羽洛判断。 一刹那之间,她收拾好了即将崩溃的伪装,一如淡漠地走过。 宸女对“小洛儿”这个名字没有反应?!她,不是她么? 宣于璟是失望的,却不是绝望的!毕竟以小洛儿所谓的演技,如若真心隐瞒,该当可以细致到如此小节的! 简单的一次会面,使两个人在大宴中都无法轻松以待,跳跃、游移的目光一直到毓芳郡主上场献舞的时候才静止下来。因为,郡主是带着长弓而舞的! 不妙!羽洛暗叫! 关于宭州民俗,姥姥提过许多,毕竟在疆留岛之前,宸玄族的聚集地就在宭州! 禾美族良田不多,广布山林,族人大都以猎为生,故而良弓羽箭是最宝贵的东西。 女子献舞,若是将自己惯用的长弓赠人,那就等于是要把心献给对方! 禾美族人是直接爽快的。 羽洛虽与毓芳郡主接触不多,可以她这几日的神情判断,如今抱弓而舞,定是为了勤王! 羽洛心急如焚,这已经不是女人之间争风吃醋的问题了。 如今冰木头在宫中步步艰险,勤王也岌岌可危,要再多上一条“联通禾美势力”,只怕太后的决断将更早到来! 毓芳在台上的舞蹈是柔中带刚的。她本来就是一个美人胚子,柳眉杏眼,束袖扬弓,别有风情之中又平添了几分妩媚。 就连宭州王对这个女儿也是引以为傲的。 毓芳越舞越近,眼神屡屡定格,其对象当然只有一人——勤王! 这样出人意表的进展,使在场众人都手足无措。 宭州王对女儿一向是放纵宠护,凡事只要她高兴欢喜就好,再者,能与朝中贵戚联姻也算美事,可为何偏偏要是那个“无用”的勤王? 面对毓芳的殷勤,莫说是王上、引文王妃,以及一干旁人了,就连勤王自己也有措手不及之感。 一旦郡主献弓,他自然是不会接的,可不接也不能损了宭州王的面子。难啊! 或者,他及早离场?宣于璟犹豫,在宭州逗留的日子还长,逃避一时,并非良策。余下的选择,也就只有与王妃恩爱表现,让郡主知难而退了! 宣于璟如是想着,伸手揽上了引文王妃的蛮腰,又夹了一口菜,送到她嘴边。 分卷阅读157 分卷阅读15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58 亲昵的举动,对于场上任何一人而言,都是足够明白的示意,唯独毓芳不知退缩。 勤王爷在沛都的处境,与王妃的关系,毓芳多多少少听长公主提过,虽然芮涵不曾明说,可隐晦之意却是有的。 竹丝琴动,一曲过半,毓芳的每一旋身,每一转眸,当之无愧成就了扣人心弦的节奏。 勤王不愿,宣于嶙不愿,就连宭州王也频频往女儿这边使眼色,可他这个执拗不听劝的女儿呦! 弦扣几下,毓芳一打眼已经离王座不远了,她舞到宸妃身边,也许是因为有几分熟悉,慢转了几轮。 可出人意料的是,一向不爱出风头的宸妃,却在此时围了一片面纱,顺着郡主的舞步也上了台! 这是什么情况? 独舞顿时成了双人斗舞?! 宸妃面丑,可身形婀娜,一帘面纱遮了丑,只露出如水般的双眼,在舞台上迎歌起舞,煞是美丽。一时间,竟把郡主都给比了下去! 宣于璟的眼神也渐渐聚焦回了台上,宸女动人的舞姿与他心中小洛儿的影子重合在了一起! 而宣于崇也目不转睛!他在西疆时是见过羽洛跳舞的,皓月之下,比现在更美。 第一百四十六章 金羽翎箭 自大宴开始以后,宣于崇还滴酒未沾,只因为羽洛那一句“好大的酒气”!不知道他的酒气,在骑马过后,是否散去一些了? 其实,越是这样伤心动情的日子,他越该远离酒杯的!身在敌营,失了什么也不能失了惊醒! 宸妃的加入使献舞的走向变得更为难测。两者相较,郡主更具矫健,宸妃却胜柔美,两相互补,配合得当。 宣于嶙不知宸女善舞,没想到撇去她的丑颜不看,也还有几分可取之处,而葵妃对于半路杀出的宸女却一直冷眼相待。 至于毓芳则是意外为主。“娘娘为何上台?”她边舞边问。 “请郡主不要献弓!”羽洛旋身过她的耳畔。 “那是毓芳的事,无需宸妃娘娘插手。”毓芳见羽洛一连数次挡在自己身前,跳得更加卖力了。 “这不光是郡主的事,也关系到了禾美族的未来。”羽洛以禾美族为说服口。 郡主不明白宸妃所言,节奏慢了半拍。她的眼神直盯着羽洛的双唇,似乎在等待进一步的解释。 “郡主当知引文王妃是太后的亲侄女,如今就在勤王身侧。郡主当众献弓,既不尊重王妃,进而又是不尊重太后娘娘。如此作为,难道不是置禾美族于难处之境?”羽洛说道。 “可是——五哥哥身为王爷,三妻四妾有何不可?”毓芳的心思说到底是单纯的。就连她爹爹不也有好几房妻妾么? 羽洛暗叹一声,在舞动中转拍了毓芳的肩头,说:“王族的联姻远比你想象的复杂,一切都少不了权衡势利。郡主单纯直率,少有杂念,难能可贵。可身为王爷却无法不存顾虑啊!郡主与其当众献弓,让勤王进退两难,倒不如等下台之后再作商榷。” 今日的舞,原本是不需带弓上场的。毓芳一时的起兴,到了临阵正好有了动摇的念头,再加上羽洛一番说理,让她心有不甘,可还是顺着下坡退缩了。 两名“舞娘”渐跳渐远,从观众席间又回到了宴台中央。 宭州王脸上有着明明白白的释然,她那个牛脾气的女儿,也不知宸妃娘娘说了什么,才得以打消她的一时起意。 宣于璟也长舒了一口气,只是他的表现不如旁人明显罢了。毫无疑问,宸女之所以上台就是为了替他解围。若然宸妃不是小洛儿,那还有何种解释,何种可能呢? —— —— 一个时辰之后,大宴依旧未达尽头。 宭州王遣人约束了毓芳几句,心里对宸妃娘娘是有感激之意的。 至于余下的时光,就显得松快多了。佳肴伴酒,歌舞怡人,夜阑星辉月映天。 芮涵在帐篷中独坐了一阵,许是热闹的欢声一潮高过一潮,让她耐不住了。人不走动,两眼却紧盯宴席一方。 又过了一会儿,璃儿知趣地去帐外探了一圈,回报说,王上与宭州王都已然先离了。余下的人三两成群,说话的说话,饮酒的饮酒。至于公良长顾还未回帐的消息,是璃儿心知主子的心思,才装作无意提及的。 芮涵闻言,先是漠然不动,又在帐中磨叽了良久,这才拿了金羽翎箭出去。 “喂,公良!这个还你!”芮涵端着公主架子走到公良长顾桌前,开门见山地将王赏往桌上一扔。 “这是长公主之物!”公良长顾起身行礼之后,向后推开半步,全然没有要接受的意思。 “这到底该是谁的你心里清楚,本公主可不是那种贪取他人功劳的小人!”芮涵说着,把金羽翎箭重新拿起,往公良长顾手里一塞。 但公良长顾仅轻轻一触,又把东西放回了原处:“这是王上亲自颁给长公主的赏赐,微臣岂敢领受?”他说道。 “你不敢领?那——既然王兄已经把东西给了本公主,就由得本公主支配了。现在,我再转送给你就是。” 芮涵语调不禁急促起来,为什么任何小事到了笨公良这里,就能有那许多守不完、绕不清的规矩与约束? “此物太过贵重,长顾不敢领受。”公良长顾还是以礼婉拒。他本来就不在乎那围猎的结果。 “你——”亏得芮涵是女子,要不然她这会儿气得定可将胡子都吹起来,“本公主说‘还’,你不敢领;本公主说‘送’,你又不敢受!你这是在难为本公主么?” 芮涵高声质问,将气氛瞬时搞得凝重。才几个回合,她嚷得口都渴了。“来人呐,给本公主倒杯热茶来。”她吩咐道。 一边是长公主不悦而抱怨,下意识地往前了一步;另一边是公良长顾坚守为臣之礼,退一步躬身回道:“长公主,长顾并无半点不敬之意,若有错言……” “行了,行了!”芮涵见他恭谨的举止更来气了。 这个笨公良,整天就知道抱着繁文缛节、军纪臣礼待人,啰嗦死板的程度都抵得上宫里的那些礼教姑姑了,真是气死人了! 芮涵将金羽翎箭捏在手里,不等公良长顾话到断处,就转身要走。再说下去,只怕他连大礼都要用上了!可她所要的,绝不是高高在上的感觉! 芮涵转身的动作来得突然,遵吩咐送热茶过来的宫女才一靠近,就被她用羽箭勾翻了茶壶,满壶的热水一下子都倒出来! “长公主小心! 分卷阅读158 分卷阅读15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59 ”璃儿着急大叫! 炙热的茶水直冲芮涵腰间袭来,热腾腾的烟气吓得她傻愣在原地,连躲闪都忘了! 芮涵下意识地闭了双眼,耳边传来一声“长公主”的叫声。然后,是有人用力地拉过她的手往旁边带去。再接着,疼痛感并不像预期的那样到来。 芮涵小心地半睁开眼,手心还是暖暖的,只见公良长顾挡在自己身前,大手还牢牢握住自己的手。 幸好,并没有人烫伤! 捧茶壶过来的宫女已然吓得七魂六魄都散了大半,只知道跪在地上连喊“奴婢万死”! 然而,芮涵的注意力集中在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掌,其他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 “你又拉本公主的手了。”芮涵不似在责怪,倒像是在提醒。 当然,公良长顾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拉拉手就得成夫妻”的懵懂娃娃了。 但他还是如触了电一般地撒开手:“臣,失礼了。” 同样是恭谨的模样,但芮涵这一次却不生气了。 她饶过了还跪着的宫女,摆手道:“算了,这支金羽翎箭,本公主就先收着吧。等哪一天你后悔了,再来找本公主讨要就是了。” “至于你刚才举止不敬嘛,”芮涵突生一念,“就罚你回宫之后,亲自来向本公主请罪!” 第一百四十七章 阴差阳错 大宴散后,夜半。 宣于璟远望着宸女的帐篷徘徊。 宸妃帐内的烛火一直亮着,远影中,一名女子自帐中步出,在月下凝望。 女子脸上触目的红记在宣于璟眼中已然被月光柔和了许多。 “小洛儿,我知道是你。”宣于璟靠近道。 宸妃闻言,带上了面纱才转过来:“是勤王啊。王爷方才说了什么?”她装作没有听清。 宣于璟叹了一口气:“小洛儿,别装了,本王知道是你。你为何一直不肯相认?” 关于宸妃一直以来的冷漠,宣于璟是有数的,只是现在四下无人,为何还要带着面具说话呢? “王爷是认错人了吧。本宫姓姜名玄儿,并非王爷口中的‘小洛儿’。”宸妃悠悠说道。 “小洛儿,本王知道你的演技,你即便演得再真,本王也不会再被你蒙骗了!”宣于璟伸手握住了宸女的肩头,轻晃着。 宸妃却一把挣脱开了,语中微怒:“王爷请自重!本宫再怎么说也是王上的妃子,你若再敢不敬,休怪本宫不客气了!” “你——”宣于璟被宸妃的气势惊得松了手。他仔细盯着眼前人的眼神,陌生与熟悉错杂。 怎么回事?难道她真的不是小洛儿?是他猜测错了?之前的种种迹象又要如何解释? 远的不说,就拿大宴上郡主弓舞的事来看,宸妃明明就是…… 宣于璟再一次迷茫了,他呆立了良久,眼看着宸妃转身入帐,却无力阻拦。 他又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以为梳理清晰的思绪又乱作了一团。 宣于璟如泄了气一般,深一步、浅一步地离开,可还未走远,耳后又传来了好似羽洛的声音。 “娘娘,时候不早了,您该歇息了。”那声音随着被掀起的帐帘传出。 宸妃在内“嗯”的应了一声。 宣于璟散去的希望顿时又聚了回来,他猛一回头,只见小洛儿独自在帐外,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她的面颊白皙如昨,没有半点不该有的印记。 “小洛儿!”宣于璟的疑惑被喜悦淹没了。 “王爷!”羽洛拉着宣于璟,直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才问,“王爷刚才与娘娘起了争执?”她一脸都看见了的样子。 宣于璟有口难言,只是含糊地说:“没什么,是本王认错人了。” “认错人?”羽洛掩嘴巧笑,“才几月不见,王爷的眼神可是见差呀!宸妃娘娘的容貌如此特色鲜明,竟然还能给认错咯。” 宣于璟没有体会出她口中的玩笑之意,只是抬手揽过她耳后的一缕青丝,捏在指尖磨搓了几下,直到沙沙的微响伴随触感而生,他才感到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 “小洛儿,一直以来,你都在宸妃身边么?”他问。 羽洛点头。 “宸妃待你好吗?”他又问。 “宸妃娘娘可是顶好伺候的人。”羽洛丝毫不吝啬于夸奖自己,“再说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就是换个地方吃饭睡觉么?没什么能难倒我的!” 她言语逞强,也是为了让王爷放心。 宣于璟拉起了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捂了一会儿:“手怎么这么凉?入秋了,自己要注意着点。” 羽洛任由他就这么抓着,羞赧埋头,可心里面又暖又甜。 “小洛儿,关于大宴上郡主的事,宸妃出手相帮,定是因为你吧。”宣于璟想当然的这般认为。 “娘娘?她什么时候帮王爷了?”羽洛用玩笑代替回答,似真似假,“娘娘与郡主早就说好要共舞一曲,这里头哪有王爷的事?” “自作多情的自大鬼!”羽洛说罢又低声轻喃。 “小丫头!你说谁‘自作多情’?谁‘自大’?”宣于璟在她的手腕上稍稍使了劲,眉眼当中故带愠色。 “奴婢说的——是——是刚才从王爷身后经过的两只野猫。”羽洛胡诌着以猫喻人,“其中一只非抓着另一只不放,奴婢这才脱口而出的。” 宣于璟闻言,不情愿地松开了羽洛的手,又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你一个小宫女,竟然把堂堂的王爷比作野猫!本王看你是需要管教了!” “王爷饶命啊!小女子只是随口一说,并无此意,王爷可莫要对号入座,自贬身价。”羽洛搓着手作求饶状,可眼里的笑意却是强止不住。 宣于璟说了一句“本王要罚你”,便一把搂紧了她。 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在耳边“扑通扑通”,一切的权势纷争、孤单落寞,到了此刻,都不重要了。 —— —— 宸妃帐内。 云黛缩在屏风后面,提心吊胆,手足无措。 原本以为,扮演宸妃娘娘是手到擒来的差事。不过就是抹一脸红记,做个假样罢了。 尤其是现在夜至后半,众人都歇息了,谁能料到,竟然还会有人前来找宸妃娘娘? 况且,所来之人,还是她在澄凝宫方圆百步——不,是方圆千步都不曾出现的人——西岐王! 此刻的云黛,心慌到了极点。印象中,西岐王对娘娘 分卷阅读159 分卷阅读16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60 一直冷冷淡淡,没有过好脸色。 要不是有人扣帘的时候,她以为是羽洛回来,下意识地答应了,现在也不至于隔着屏风与西岐王相对无言! 尤其,西岐王还是醉酒的状态,她隔着屏风都能闻见酒气。静默的尴尬是漫长难忍的! 宣于崇伸手隔着屏风勾勒着心上人的身形。 他不是贪酒之人,可大宴的喧闹尽褪之后,漫漫长夜对于他而言太难熬了。 终于,还是宣于崇先开了口:“雪儿,你还好吗?脸上的红记是怎么弄的?” 同样的月下搭帐,让他忆起的不是勤王身边的羽洛,而是封城尹府的雪儿,尹十一未及过门的——雪儿! 雪儿是谁? 云黛心头咯噔了一下,之前面对勤王的戏码不得不再一次上演:“王爷,你认错人了吧!” “认错人?我没有认错!你就是雪儿!秋戈与修予都已经说了。你就是雪儿!我一直到现在才认出你,已经是错了,不能再错了!我没有认错!” 宣于崇一连说了一长串,想起自己之前对她的冷漠鄙夷,不禁愧疚难当。 第一百四十八章 威武之死 雪儿不是贪慕荣华的人,她纯真无瑕的本性,别人不知道,难道他还不清楚吗? 她委身宫中,想必已经够委屈的了,他竟然还…… 心里来回琢磨得越多,出口之言也就愈发杂乱无章。 “王爷,你醉了。”云黛敷衍道。在她的认知当中,从来没有一个叫作“雪儿”的人。 看那西岐王醉醺醺的,定是进错帐篷了! “醉了?我是醉了,早知道我会来找你,就不喝那许多了。”宣于崇说着,往后坐了一点。 “雪儿,其实你离开尹府之后,洪伯,还有秋戈他们都很挂念你。”宣于崇就算借着酒意,也还是没有把自己的思念说出来。 尹府?洪伯? 云黛愈发觉得西岐王是走错门了! “王爷,时候不早了,您早些回去歇息吧。”云黛下了逐客令,她实在无意倾听不该她听的话语。 “我不累!”宣于崇一句话就把云黛的提议打了回去,“在宫里,想与你见一面是多不容易!之前我不知道你是雪儿,所以才冷眼冷语,你不要怪我。” 云黛没有作声。 宣于崇凝视着屏风,又是一段静默,这也让他冷静了一些。其实就算是在西疆的时候,他也不善于与雪儿交谈。 欢声笑语、微笑畅谈的一直都是她。但如今她不说话了。 宣于崇踌躇了良久,才鼓足勇气发问:“雪儿,如果以后有机会,你愿意随我回封城吗?” —— —— 引文王妃在月下寻着王爷的踪迹,映入眼中的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场景! 王爷的心上人果然是内宫的宫女!低贱的下女,竟敢与王爷相拥而立! “娘娘,等王爷一离开,烟鹊就过去把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带来!”烟鹊道。 “不必了。”引文王妃无意见她,一介下女,不值得她自贬身份。 王妃咬着牙往回走了几步,但心中总归是不甘的:“烟鹊,等回沛都之后,王爷别院的那幅画你再替我找来。” 她想临摹一幅,让人去内宫探探那女子的底细。 —— —— 羽洛哼着小调回到帐篷,虽然不舍,可王爷问这问那的,她也怕说漏了。 云黛一见是她,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羽洛,你可回来了,丢我一个人在这里弄虚作假,亏你还敢开心得连嘴都合不上!” “谁合不上嘴了?你看,我这不就合上了嘛。”羽洛抿紧了嘴在云黛跟前晃着。 说话间,云黛已经备好了红药与清水,自己脸上的要洗干净,而羽洛则是要重新上药。 “云黛,当娘娘的感觉如何?一个人独占一整个大帐篷,是不是很带劲?”羽洛心情好,玩笑自然也多。 “带劲什么?简直是遭罪!”云黛抱怨着,“你可不知道,就在刚才,西岐王还在这儿呢。” “西岐王?他来这里做什么?”羽洛问。 “也没什么,喝醉了酒,应该是走错帐篷了。口口声声说要带什么人回封城去。自己个儿坐那胡言乱语了半天,见我不搭话,才没趣地回去了。”云黛说。 “哦。”羽洛随意回应着。 云黛的话只是象征性地在她左耳到右耳之间走了一个过场。鼻息当中似乎还有勤王的味道,使羽洛的心思全然不在于此。 —— —— 围猎之后。 宣于嶙一行又在宭州逗留了数日,难得北上,自然要在附近的州县视察一番。 寥寥数日,虽然更多的只是走个形式,但王上亲临,说到底也是招揽民心的上佳手段。原本,像这样的走走游游会更久一些,可林奎受伤一事未决,出于安全的考量,返回沛都的行程便被提前了。 —— —— 莫茹娴才入兰婷宫,椅子还没坐热,宫女池儿就慌慌张张来报:“主子,不好了,这几日宫里头出事儿了。”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没见主子车马劳顿,这才歇下吗?”卉儿在一旁问。 池儿于是收敛了情绪,又说:“主子,前几日王长子的小狗威武吃了御花园里盆植的果子,中毒死了。王长子又哭又闹,这事儿,东宫正紧查着呢。” “哦。”莫茹娴随口应了一声,算作知道了。小孩儿家家的事,与她何干? “可是主子,那盆植是从咱们宫里出去的!” 池儿又补了一句,莫茹娴闻言,立刻睁圆了眼。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你快说!”卉儿在一旁也催上了。 “这不是前阵子刚入秋,宫里调动各园的花草,咱宫里的盆植就有一部分被挪到了御花园里。”池儿说。 “那怎会有毒?宫中不是有专司花草的人么,带有毒果的盆植怎么会随意摆设?”莫茹娴听到这里还觉不出这当中与自己有何关联。 “主子,不是这果子本身有毒,而是……”池儿在此处一顿,往前凑了两步到莫茹娴耳边才继续,“那毒正是主子吩咐给戚修容服的寒药!” “寒药?!她没喝?!”莫茹娴一听,骤地站了起来! “也不是没喝,每次送药,奴婢都是看着修容喝下去的,只是戚修容有个习惯,凡到最后几口,带了药渣的汤尾就随手往窗外一 分卷阅读160 分卷阅读16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61 撒。日积月累的,就让窗下那几盆花草染上毒了。”池儿小心翼翼地解释,边说边观察主子的神色,毕竟这里头也有她一份责任。 “既然你早就知道霜儿有这等习惯,怎么不尽早把那几盆花草处置了,竟然还让人挪到了御花园里?”莫茹娴没好气地责问。 池儿见状,连忙跪了:“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那几盆花草乍一看没什么异样,是奴婢的疏忽!” 池儿一连扣了几个响头,莫茹娴见她卑躬的模样,并不是没有想过要严加责罚,可一旦罚了,又怕让人觉出寒毒的事与她有关。 “主子,这事儿早晚要查到咱们兰婷宫来,我们该如何应对?”卉儿问。 莫茹娴咬牙沉思。对戚霜儿用毒,太后曾出言阻止,是她自作主张、坚持要用的。一朝事发,就算能瞒过王长子,也绝瞒不过太后娘娘! 事到如今,也只有老老实实去向太后认错,求个对策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秋猎之后 康宁宫。 太后对着莫茹娴蹙眉而视,寿宴上打碎如意的事才过去,却又出了这档子事! 早叫她不要动这多余的脑筋!她却阳奉阴违的,等闯下祸来又到康宁宫里忏悔,还能起什么用? 早先还想着从族亲里拉拔人入宫帮手,却没料到葵妃还安然无事,她莫茹娴自己出的岔子却是一个接一个! 太后抚了抚额头,平日里对着茹娴语重心长说教的心思也没了。只是问了身旁的宫人宣于彰近日的起居琐事,说到底,还是她心疼的王长孙要紧! 莫茹娴屈身跪着,往日最能讨太后欢喜的撒娇甜笑,到了这会儿,是一样也不顶用。 她连声认错,可太后就是当耳旁风一般,不予理睬。 这一回,事关王家后嗣,太后的子孙枝叶。看来,她这祸是惹大了! 太后面色紧绷绷的,整个康宁宫上下都跟着战战兢兢,人人都是一副天快塌了的表情,谁也不敢上前替莫茹娴说项。 王上那里,还派小棱子公公送了宭州王的文信过来,琪姑姑攥在手里,手心都出了汗,也不知是该呈还是不该呈。 最后,还是太后见着,先发了问:“琪儿,你手拿何物?” “回太后,是宭州王托王上带回给太后您的问候书信。”琪姑姑说着,绕到茹嫔跟前呈递。 太后接过,心想这宭州王也是个明白人。见过王上之后还记得要来讨好于她。自嶙儿登基以来,朝中动荡变化,想他也是为谋自己藩王位置的安稳吧。 太后展开书信读了,纵使美言敬语是一早就能预料的,可读到宭州王上书“王上英姿不减先王……宸女睿智德仪,更使边族信服”云云,太后的心境顿时好转大半。 “琪儿,去,把这封信再交予王上,让他拿到朝堂上也读给众臣们听听,叫他们多体会体会我大晟的江山稳固、远族团结!” 琪姑姑重新接回了书信,众人见太后脸上终于又有了喜色,纷纷暗自舒缓。 太后此时再看茹娴,心绪也平静了。 毕竟安插茹娴入宫,走到近日也诸多不易。 “罢了,你且起来吧。”太后对茹娴道,“寒药一事,哀家会替你想办法的。但今后谋事,可不能再这般莽撞了。” —— —— 次日,黄昏。 勤王借着垂钓的时机与齐方卿会面。 宭州王的一封书信让朝中喜者喜,忧者忧。 “都说宸女固国,此言非虚啊。”齐方卿道,“才不过去北疆转了一圈,就让边州几族信服了,宣于嶙这王上当得倒是容易!” 一提到宸女,宣于璟首先想到的是小洛儿,一回沛都,再要见面可不比在宭州时方便了。 齐方卿见勤王对着钓竿愣神,只道他在沉思,故继续道:“宸女对朝野内外的整肃影响不可小觑,再拖下去,宣于嶙的江山可是要稳如磐石咯。” “方卿有何打算?”宣于璟回神直问,虽然“稳如磐石”是夸张之言,可宸女久留宫中确实是大大不利! 齐方卿见他问了,摇动扇子,幽幽出口:“为今之计,只有一条,但需王爷下得了狠心才行!” 宣于璟回望方卿,见他对着自己的脖子横比一下。 死! 的确! 让“固国”的宸女暴死宫中,正是反击宣于嶙利用她造势的绝佳途径! —— —— 澄凝宫。 宣于彰一边放着布鸢,一边吃着宸妃娘娘亲手做的点心,紧绷绷的小脸上总算有了舒展之意。 司育姑姑在一旁候着,安心不少。威武对于小主子而言,是比娘亲还亲的伙伴。没了威武,后宫又因秋猎空荡冷寂,王长子的的确确消沉了好几天。一直到宸妃娘娘回来,他才终于恢复孩子应有的嬉闹模样。 “喂,彰儿,你吃得够多了,再吃下去,一天的饭食都能省了。”芮涵故意和他玩笑,作势要抢。 彰儿把盘子一揽,近几日都没有好好用饭,胃口突然一回来,就是觉着饿。“这本来就是宸妃娘娘给彰儿做的!不是给你的!” 芮涵一听,伸了手指往他的额头上一点:“没礼貌!本公主是王上的亲妹,你怎么也该称一声‘姑姐’吧。” “芮涵姑姐。”宣于彰乖乖喊了,可小手还是扒着盘子不放。 芮涵见状,呵呵乐了,不禁扭头对着羽洛说:“玄儿,想你进宫也是为了江山社稷,怎么短短时间,聚到这澄凝宫里的尽是些贪吃贪玩之人?” 芮涵的玩笑话,自然也包括了她自己。 羽洛听了,掩嘴浅笑。 倒是宣于彰当了真,小脸一板,回嘴道:“谁贪吃贪玩了?” 羽洛见状,急忙哄道:“彰儿最乖,读书懂事,一点都不贪玩!” 宣于彰回头看了芮涵,眼神中传递出“就是”的含义,可芮涵只是笑,把他不服气的性子都激了出来。 “姑姑,我的书呢!”宣于彰道。 司育姑姑将他平时读的课本拿了出来,宣于彰也不含糊,说读就读!一会儿的工夫,就在澄凝宫的院子里支展开了。 —— —— 御书房。 时隔几日,林奎的肩伤已经好了大半。关于围猎期间发生的事,太后也询问过几次,宣于嶙都是含糊敷衍过去的。 宫中还出了威武中毒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占了太后的心思,自然就少管林奎这边了。 分卷阅读161 分卷阅读16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62 然而,就算太后不急问,该有的交代还是避不了。 宣于嶙头疼得紧,一场乌龙引发的莫须有事件,事到如今,他要让谁去做这个射伤林奎的犯人呢? 再者,一想起林奎,他是颇为不满!他的计划是败了,可林奎却是金银满屋,春风得意! 宣于嶙越想越不是滋味儿,林奎设赌的案子还是要查! 只是他身边可用之人不多,就算查办林奎也得有个度,警醒为主,量罪为辅。 原本刑部太司秦玉算是个合适的人选,可偏偏他与林奎私交不错,要他去放这碗水,又恐众臣不满。 “王上,依您看,此案让周季主办如何?”宁浦深知主子心思,举荐道。 “周季?”宣于嶙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太后大寿当日,周季为人逢迎拍马,虽当不得大用,可此时嘛…… “这设赌一事,案发沛都,正好在掖沛庭的管辖之内。交由周季审管,合情合理。”宁浦见王上还在犹豫,又说。 但到了决定关头,宣于嶙又退缩不前:“宁浦,林奎的伤势说什么也有寡人的责任在内,他才好转,寡人就急着给他定罪,似乎不妥吧。” “王上果然是体恤下臣的明君啊!”宁浦俯身叩拜,而后才道,“可是王上,千古明君,越是体恤下臣者,就越是难免个别臣子恃宠而骄,表里不一。” 宁浦起身,更近一步:“王上在沛都大街行走的机会不多,若是去了,就知如今帝王家事已然成了百姓的饭后谈资!不敬者,戏说着,虽不至于公然阔论,可三五成群评头论足却是有的。这一切,说到源头还是因为竞猎赌局!” 宁浦所言,正是宣于嶙最为在意的地方。民间设赌,谁输谁赢,向来与他无关,可王族中事被传得沸沸扬扬就不好了。 单凭这一点,也该给林奎敲一敲警钟了! “宁浦,寡人是有心查办,却不想严办。”宣于嶙道。 “这一点,王上大可放心。”宁浦说,“周季此人,连检举大臣的时机都挑不好,可见能力一般。王上把案子交给他,微臣再嘱咐几句,量他也办不出大案来。” 宣于嶙闻言,点头允了。 第一百五十章 你看着办 掖沛庭。 宁浦亲自宣读王命。 周季畏畏缩缩地接下,没有着急着与宁浦寒暄,倒是把齐方卿拉到了一边小声问询:“方卿,王上把此案交给了本官,我该如何办理才好?” “那当然是要看王上的意思了。王上想办,那就是无罪也得办。王上不想办,有罪也办不得。”齐方卿说。 “那依你看,王上到底是想办还是不想办?”周季自己完全没了主意,上次太后寿宴上的状况他记忆犹新,虽然之后不了了之了,可那种心惊胆战的感觉却是牢牢刻在脑中。 这一次,又是事关王上太后的近臣,只要一个拿捏不好,恐怕…… 齐方卿见他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摇了扇子,不紧不慢地答道:“这个嘛,方卿也说不好。不过王上放着刑部不用,偏要将这案子交到掖沛庭来,许是有其用意。” “什么用意?”周季被他这般一提,也觉得蹊跷。沛都的大小案件,尤其是牵扯朝臣的,一般都由刑部掌管,何时轮到他掖沛庭过? 齐方卿将纸扇连挥数下,才悠悠说道:“听闻刑部太司秦玉与林奎的私交向来不错,王上是否担心把此案交予他难保公允。” 林奎是西岐王的死对头,齐方卿心中有数。话虽不明,可却暗示着王上对此案的认真重视。 “那依方卿的意思,王上是要严办林奎?”周季顺着他的引导往下问。 齐方卿摇摇头,倒也不是否定:“王上的意思高深莫测,我小小一介庭志哪能猜到天意?” “那,这可怎么是好?”周季在原地转着圈子,脑子越用空白却越多。 还是齐方卿给他指了一条路:“大人,咱掖沛庭中,的确是没有能猜到王上心思之人,不过……” “不过什么?你快说。”周季见他这时候还卖关子,着急得很。 齐方卿细想,这前来传令的宁浦,算起来,与林奎也不是一路人吧! 他于是将纸扇一合,暗中往宁浦所站的方向指了。 周季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宁浦也是王上的近臣,问他岂不是更有准头?他一拍脑袋,道了一句“我怎么早没想到”,便招呼庭役上茶迎客。 周季好生招待了宁浦,一口一个“宁大人”,把小小的卜官捧得如星辰一般。当然,好酒好菜不断,雪花般的银子不敢吝啬。 末了,从宁浦那里问出了四个字——你看着办! 其中,仅一个“办”字是加了强音的! —— —— 梓坤宫。 君王后远望天际,心中还是记挂着彰儿的。 “彰儿的胃口还是不好么?他喜欢吃甜食,就让膳房多准备几样送过去。”君王后对莫姑姑道。 “娘娘,小主子这两天已经好多了。王上秋猎回来之后,他总去澄凝宫玩耍,据司育姑姑说,偶尔还会在宸妃娘娘那里读书写字。”莫姑姑答。 “是吗?”君王后将这两个字说得很淡,谁也听不出她是喜是忧。 柳君转身入屋,莫姑姑静候良久,才听王后娘娘道:“既然彰儿喜欢澄凝宫,就由他去吧。” —— —— 数日之后,华昀宫。 一夜之间,所有的宫人都口径一致,兰婷宫的寒毒,是葵妃贺戚霜儿升上修容时所赠雪参、燕窝里含带的!一应物品都被送到宫中的内府查验过,确有毒迹! 葵妃宫内的小宫女最先出来俯首认罪,说寒毒是遵照葵妃娘娘的吩咐从宫外夹带而来。至于娘娘如何运用,她就不得而知了。 紧接着内府与监药局联通搜宫,从华昀宫的宫库中搜出了寒药!这一桩,可谓人赃并获! 但事关王上宠妃,内府不敢大动。只是尊了太后的懿旨,将葵妃等人圈在华昀宫内,半步不可离,只等王上亲自来问! “娘娘,这莫须有的罪名,定是太后捣的鬼!”汐姑姑往屋外探了一眼,气愤不已,却又没处说理。 相比之下,葵妃却是处变不惊,一把木梳从发根捋过发梢:“能在后宫一手遮天的,除了那老妖婆子,还能有谁?” “娘娘,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能这般镇定?寒毒分明就是莫茹娴给霜儿姑娘下的,如今太后手掌一番,下 分卷阅读162 分卷阅读16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63 毒的就成了娘娘你,那可是要过刑司的大罪啊!”汐姑姑急得眼都红了。 主子在宫中虽谈不上谨小慎微,可处处留心还是有的。就算是机关算尽,也还是敌不过她太后的权势在握! 葵妃把木梳往桌上一放,闷响一声。“都到了这一步了,本宫不镇定,难不成还要学三岁的娃娃哭哭闹闹吗?” “娘娘,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担心……”汐姑姑道。 “行了,你的忠心本宫明白。”葵妃道,“只不过,眼下也还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娘娘,难道您是指望王上?”汐姑姑问。 “指望他?”葵妃冷冷地哼了一声,“在太后面前,他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是拖上几日罢了。” “那娘娘是指——”汐姑姑愈发不明了。 “汐儿,去把本宫的药拿来。”葵妃抹好了胭红,吩咐道。 “娘娘,您这会儿要那药做什么?”汐姑姑从墙上的暗格里拿出一盒子粉状的药末,呈了过来。幸好这东西藏得隐秘,内府与监药局前来搜宫的时候,并没有搜出。然而,这些药粉,也是寒药! 葵妃用手沾了一些,在指尖上磨搓了一会儿,舀了一瓢到自己的茶碗中,一饮而尽。“行了,收好吧。”她说。 “娘娘,您这是——?这药不能一次吃那么多,再说,都这时候了,您还服它做什么?”汐姑姑真以为葵妃是破罐子破摔了,越发着急。“娘娘,您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咱们在宫中的日子还长着呢,实在不行,还有奴婢顶着,霜儿姑娘也能说上话,您可不能就这样放弃了啊。” 葵妃闻言,转头给了汐姑姑一个安心的笑容,回头又照了镜子。镜子里是明眸皓齿的美人,形容憔悴,却也带了几分坚定。 “你放心吧,宫中起起落落,能熬到最后的才是赢家,只要你和霜儿不要卷进这场纷争里就好。至于本宫嘛,不至死地,如何后生?” 第一百五十一章 寒药 王上亲自查问,华昀宫的人跪了满地。 太后与莫茹娴也随之而来,兴师动众,都是前来问罪的架势。唯有霜儿,眼神飘忽,心有担忧却又不敢表现出来。 “葵儿,戚修容的寒毒,当真是你所下?”宣于嶙厉声问道。 “臣妾没有。”葵妃否认。 “还敢说没有!你宫中的宫女绿儿都已经招了,寒毒就是你下令私带入宫的!”莫茹娴作为兰婷宫之主,自认为此事自己是有发言权的。 可葵妃并没有搭理的意思,单是直视王上。 宫女绿儿被带了上来,她支支吾吾言语,当着葵妃的面,还是坚持了之前的说法。 “你血口喷人,娘娘待你不薄,为何你要诬陷娘娘?”汐姑姑在堂下大叫,太后一个眼色,琪姑姑就过去掌了嘴巴。 “王上太后都在此,哪里有你这个贱婢说话的份儿?”琪姑姑横眉竖眼地道。 汐姑姑的双颊火辣辣的疼,正想再替主子反驳几句,却听葵妃平静地言道:“没错,寒毒是我让绿儿夹带入宫的!这事儿,就连汐儿也不知情。” 她此话一出,震惊四座! 最不解的当数绿儿及太后了!绿儿认罪本来就是太后的安排,莫须有的事,葵妃如何会认? 绿儿一脸惊愕,差点儿就露了破绽,但太后却是临变不惊,催着王上往下问。 “既然你已经承认寒毒是你主使带入宫来的,又为何否认毒害戚修容一事?难道,你携毒入宫,还有别的目的不成?”宣于嶙问。 葵妃闻言,还是一脸平静:“回王上,臣妾虽有寒药,却无害人之心。” “哼!”莫茹娴听到这里,忍不住冷笑出声:“好一句‘有药却无心’,难不成葵妃娘娘这药,是预备自己用的?” 茹嫔挖苦的一句,本以为葵妃会辩解否定,却没想到,葵妃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一声不吭地认了! “你以为胡诌几句,就能骗过哀家吗?”太后丝毫不信,举凡后宫女子,有哪个不想母凭子贵?自服寒药,开什么玩笑?! “是真是假,让太医验过便知。”葵妃缓缓说道。 不一会儿,太医就奉召前来,他把了葵妃的脉搏,脉象飘缓、舌淡苔白,确实是长期服用寒药的体征。葵妃刚入宫时的身体时历还在,并不像现在这般。 “这——怎么可能?”莫茹娴难以置信,与太后对看了几眼。 她们安放在华昀宫内的毒物早在搜宫的时候就被监药局搜走了,就算葵妃临时抱佛脚,也不可能逃过太医的眼睛! 太后越想越怪,闭口不语。 却是宣于嶙在此时动了怒:“江葵!寡人于你一向宠爱有加,你何以不惜自毁身体,久服寒药,也不肯获孕?” “臣妾,臣妾知错了!”葵妃的眼神掠过太后等人,低头认错。 “知错?你可知道你是在辜负寡人?”宣于嶙怒语相向,这倒是太后愿意看见的结果。 “臣妾有负王恩。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寡人不要听你认罪,你倒是说说,这都是为何?你说呀!”宣于嶙句句紧逼,他只求一个解释。 “臣妾错了。”葵妃抬头望了太后一眼,还是什么都没说。 只是这一眼,让太后相当不快,怎么好像这里头还有她的事似的:“还能为什么?嶙儿你近年专宠葵妃,依哀家猜测,她就是要维持独断王宠的局面,怕一旦有孕,王上转宠她人吧。” 太后此言,不过是为了让王上下决心治罪葵妃罢了。 宣于嶙再看葵妃,她还是一声不吭,似乎又认了!一场审问下来,她毫无辩解之意,几乎是太后茹嫔指证什么,她就认什么,唯独一件,就是她不曾害过霜儿。 太医也替戚修容做了诊断。霜儿平日里服药量小,体质尚未有明显变化。 内府搜出的寒药又曾与给霜儿的贺礼放在同一个库房当中,葵妃托词许是不小心沾染。宫女绿儿也早有供词说不知娘娘是如何使用寒药的。 一来二去,一件伤人的案子审着审着,就成了自伤加误伤! 莫茹娴心有不甘,悄悄与太后耳语抱怨,可太后也说,霜儿住在兰婷宫中,若再深究,难免要牵连到她这里,还是见好就收! 再者,自服寒药,关系到王族开枝散叶,仅这一项,就足够她受的了! —— —— 一个时辰后。澄凝宫。 绛儿报着宫中新出的大事。 许是 分卷阅读163 分卷阅读16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64 年纪尚小,宫中的争斗只听过没见过,葵妃的星芒一夜“殒落”,给了绛儿不小的震动。 她语无伦次,一件事反反复复说了三五遍,才把头尾梳理清楚:葵妃被关禁华昀宫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羽洛明明在椅子上,也忍不住抓了扶手。 关禁,那就好比将华昀宫变成了冷宫! 羽洛明白这里头的细枝末节定有太后参与的部分,可就算是太后,一介宠妃说废就废,未免也显得太容易了一些吧? 至于葵妃,怎么也不挣扎喊冤?在羽洛的印象里,葵妃并非是甘于落败之人! 可她一件事还未参透,绛儿又说了另一件:就在刚才,经太医诊查,梁妃娘娘有喜了! —— —— 夜。 这一日注定是宫中多事的一日。 经过与齐方卿的商议,勤王决定要在刺杀宸妃之后,再在澄凝宫中放一把火。天火焚宸女,正可谓当今王上不治,惹怒上天的证明! 澄凝宫偏僻,对于他们的计划而言是有利的。有宫中的禁卫作为内应,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便可达成。 然而,宣于璟却坚持要亲自上阵。 小洛儿就在澄凝宫内,他绝不能让她受到波及,若能借由此事将她带离宫中,那就再好不过了。 漆黑的夜色下,除了素萧凉风,还有几条同样漆黑的人影。他们在禁卫的掩护下,翻墙越瓦,靠近了澄凝宫。 这等勾当,对于一向磊落的勤王而言是头一遭。他也是反复下决心,思量,决定,推翻,又决断——直到今日,才付诸行动。 毕竟,宸女再无辜,也有咎由自取之处,谁让她主动卷入政潮的斗争呢? 第一百五十二章 暗杀宸妃 澄凝宫。 羽洛回到寝屋的时候,迎接她的是一把冰冷的长剑,还有一声“别出声”的警告。 剑锋架在她纤细的脖颈上,有一种冰冷刺骨的感觉。 黑暗中,是一名身着夜行衣的蒙面人要杀她!意外与惊吓,让羽洛在那一瞬间不禁低声轻叫了一声。 绛儿在屋外还没有走远,听到动静便回头问了:“娘娘,出什么事了吗?” 蒙面人把剑架得更近了一些,正想出声威吓她不要乱说话,却见宸女在自己之前阖拢了门! 羽洛很冷静:“没什么,是本宫跨门槛的时候没有站稳,现在没事了。夜已经深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屋外绛儿的脚步声渐渐淡去。 蒙面人没有立即下手,他对于宸女的冷静十分意外。她刚才的行为,似乎是在帮自己屏退左右?! “你不怕死吗?”蒙面人问。 “生死乃定数。”羽洛学着姥姥的口气说话,她稍稍往后靠了靠,让剑锋离开自己的脖子,那冰冷的触觉让人很不舒服。 与此同时,她还口头分析了蒙面人的目的:“新王登基,因为宸女的存在,朝政渐稳。人心既然可因宸女而生,也便可因宸女而灭。要止住这种势头,让宸女突死宫中,就是最好、最简捷的方法之一。” 果然是宸女,好见地! “有什么遗愿,说吧。”蒙面人的话是简短的。 “遗愿倒是有,不过在这之前你能回答我的几个问题么?”小洛儿打量着眼前人的身形与音色,“我想做个明白鬼。” “问。”蒙面人无意为难一个将死之人。 “我的问题有二。一,要杀我,在我进门的那一刻就该下手了,若是我现在大叫,你岂不是很被动?二,我手无寸铁,又不会半点武功。要刺杀我,不需要大费周章劳动一位王爷亲自动手吧?”没错,眼前的人就是勤王,打进门的那一声“别出声”起,她就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宣于璟心中有过一刻动摇。 “因为我是无所不知的宸女。”羽洛打了一个马虎眼,直视着他强调,“现在是我在问问题!” “在宭州大宴上我欠你一个人情,说吧,有什么遗愿。”宣于璟说。 “哦。所以,直到我说出遗愿之前,你不会杀我,是不是?”羽洛用手指捏了剑锋,轻轻地移开,顾自摸黑坐到了桌前倒水,她渴了。 “喝不喝?”羽洛举着杯子浅笑着问他。 “你别耍花样!遗愿!”宣于璟有些急躁了,可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就是狠不下心来速战速决。 “耍花样?这一次,我可没耍花样!这里面没有蒙汗药!”羽洛仍然举着杯子。她已经给宣于璟提示了,记得他们初识的时候,自己就曾在他的酒里下过药。 宣于璟看着杯子,愣了一瞬。这情景仿佛在哪里见过,可宸女的样貌,不是那种会令人轻易淡忘的类型。 “遗愿!”剑锋再次架上了她的脖子。“别以为我欠你一个人情,就不会杀你!” “我知道,要不然你也不必冒险到这儿来。”羽洛轻轻放下杯子,笑着说,“你要杀我,我躲不了。不过我的愿望,是想在死前完成的。” “什么愿望?”宣于璟不自觉地皱起了眉,明明剑在他手上,可怎么有一种被宸女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我不喜欢宫里。在死前,我想出宫。” “可你活不过今晚。”宣于璟说这话,倒像是在说服自己,带她出宫?开什么玩笑? “别把话说得那么死嘛。”羽洛说,“王爷不就是要宸女死?‘宸女’二字不过是一顶帽子,至于戴帽子的人是姜玄儿也好,或是别人的也罢,都是无所谓的,不是吗?” “你什么意思?”宣于璟往宸妃的方向靠近了半步,黑暗当中,一种朦胧的错觉让他很想看清楚她。 “我的意思很简单,等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也可以金蝉脱壳!”羽洛道。 宣于璟将她的话咀嚼了一番,明白了她的提议。 “不可能。”他否定道。 “为什么不可能?” “带一个人出宫谈何容易。”宣于璟的话有几分是犹豫的借口。 “别这么说嘛。”羽洛凑近了拍了拍他的肩头,眨巴着眼,一副不怕死的模样,“王爷竟然敢亲自前来行刺,想必进出宫的通路早就打点妥善了。将来要带一个人出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再说了,我好歹也是名传天下的宸女,总有一天,对王爷也会有用的。” “哼”,宣于璟反射性拍开了她的手。 羽洛的手背有一丁点吃痛,让她不想再继续玩捉迷藏的游戏了:“王爷,既然我刚 分卷阅读164 分卷阅读16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65 才那个愿望你不能满足,那不如,我换一个吧。” “说!”宣于璟的耐心正流失殆尽。 “嗯,容我想想——”羽洛见勤王捏剑的手躁动不止,这才打住了故意拖延的念头。 她一摊手掌,突然来了一句,“那好,你把欠我的东西还给我!” “本王欠你什么?”宣于璟愕然。 “王爷在西疆曾许诺要补我一支金钗的,不会想耍赖吧?”羽洛忍着笑,一本正经地问。 “西疆?金钗?”宣于璟的脑中千百条思绪涌上来,绕得他有些晕眩,“你是——小洛儿?” “不是我还能是谁?大半夜的,谁会有这个闲心和一个不速之客聊这么久?”羽洛打着哈欠。 她正想就“困倦”这个议题再抱怨几句,却见宣于璟“哐”地扔下了手中的长剑,一把抱紧了她。 “你真是小洛儿?!” 宣于璟对着怀里的人儿,看了又看。 “你这个坏丫头,既然早就知道是我,为什么不早点说?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 他一想起自己今晚的计划,心有余悸,若不是他亲自来了…… 若不是他感念宭州大宴的人情…… 若不是他一直保有耐心,恐怕…… 就在方才,这个坏丫头还一再挑战他的耐心,要是他真的一剑…… 宣于璟想到这里,不敢再往下想。 他一低头,强硬地贴上那如娇花般的双唇,用舌尖叩开了她的贝齿,略带惩罚似的袭卷。 羽洛待他松开,才涨红了脸,喘着粗气辩解:“我给过你提示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幼稚 “再说了,我可是一进门就听出你的声音了,你呢?要不是我自己揭晓谜底,说一晚上你都听不出来!你说!是谁坏?谁比较没良心?” “都是我不好,行了吧。”宣于璟被问得哑口无言,他自知斗不过小洛儿的那两片嘴皮子,索性自动弃权。 “可是——在宭州帐营的时候,你明明就和宸妃同时出现过——怎么会——?” 宣于璟美人在怀,心境渐渐地平复下来,回头一想,又觉得不对劲! 从一开始他就觉得宸妃像小洛儿的!是她自己三番五次躲避扰乱,才把他闹糊涂的!现在又来怪他,这个鬼精鬼精的丫头! “另一个是云黛扮的啦。”羽洛解释道。 “那,你脸上的红记?”宣于璟想知道的太多了。 “宸玄族有一种秘传的红药,涂在脸上就会有了。”羽洛答。 “你,真的是宸女?”宣于璟觉得不可思议,倒不是怀疑她的能力,而是——在他心中,更情愿她只是当初在别院中无忧无虑的小洛儿。 羽洛点点头,关于她是如何戴上“宸女”这顶帽子的,前后因果很难解释。 “那你为何一直躲着我?”宣于璟接着问。 “澄凝宫里有太后的人。”羽洛接着答。 仅这一句,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两人在黑暗中一直不敢点亮烛火,宣于璟侧搂着羽洛,上下抚过她的肩头,就这般静坐了良久,才又问道:“小洛儿,今天和我一起出宫吧?” “王爷刚才还说‘带一个人出宫谈何容易’。”羽洛噙着笑调侃。 宣于璟当即就有一种搬起石头砸到自己脚的感觉:“坏丫头!那还不是因为本王不知道宸女就是你!是本王没说实话,行了吧?” 羽洛闻言,抿着嘴暗笑。 他随后又认真问了一遍:“和我一起走吧?你总不能一直做这个宸妃吧?” 羽洛沉思了一会儿,摇摇头:“我现在还不能走。” “为什么?” “我若平白消失了,宫里宫外一定又要不得安宁。澄凝宫里的人定会是头一波受牵连的,我不能就这样离开。”羽洛道。 她的顾虑,宣于璟也理解。“那金蝉脱壳之计?”他问。 羽洛轻点了头:“也许可行,只不过眼下,还需从长计议,等待时机。” —— —— 相聚的时间总是那么短暂。 闻举在澄凝宫外已经等得焦躁不安了。王爷入内这么久,怎么还不出来?他学了几声鸟叫暗中探问。 “我该走了。”宣于璟亲吻了羽洛的额头,依依不舍。 两人约定,今后若是有事相商,只要羽洛在院中的柳树枝头挂上黄色的缎带,便会有人前来传信儿。 —— —— 翌日。 羽洛带着绛儿、云黛,用各色的缎带装饰了院中的柳树,赤橙蓝绿都有,唯独没有黄色的。 “娘娘,这样一装点,咱们宫中有生气多了,一点都不像是肃秋。”绛儿道。 “是啊,当初这棵柳树半死不活,差点就变成柴火烧了。现在想想,留下它还真是对了。”羽洛望着一院斑斓,话中的意思只有她自己能明白。 —— —— 祐荻宫。午。 宣于崇用过了午食,就到长公主宫中坐下了。他美其名曰关怀亲妹,可一双眼却定不了神,时不时往宫门外瞟。 虽说自己与羽洛同在大晟宫内,可身为王爷的他总不能直接跑到王上后妃的宫中去吧。 听说宸女一向与芮涵走得近,他便只好常来祐荻宫报到了。宣于崇到的时候,芮涵正在灼龟板,卜吉凶。 笨公良!臭公良!不是说好了,等回宫之后,要他亲自到本公主这里来“请罪”的嘛!这都过去多少个日升日落了!他连个影子都没有!就这么不把本公主的话放在心上?! 芮涵心中有气,当着十一哥的面,又说不出口,只好对着龟板使力。 “长公主,占卜用的龟板只要在背面轻轻钻出几个小孔就行了。”璃儿在一旁劝道,要是主子再加把劲就该把龟板彻底穿裂了。 芮涵闻言,“哦”着答应了一声,随手也丢了一块给宣于崇。“十一哥,你要不要也试试?” 宣于崇并没有接。 芮涵见状,也不奇怪。十一哥向来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事物,他能安安静静看着不做负面评价就已经很让她意外了。 宣于崇眼见璃儿把芮涵钻过孔的龟板置入炭盆中灼烧。 芮涵在心底诚心重复着自己的疑问,随着龟板受热,发出噼啪的响声,那便是神在传达旨意。 与龟甲之声同时出现的还有一道道不规则的裂纹,在大晟,用这些裂纹解读疑惑是最平常的占卜 分卷阅读165 分卷阅读16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66 方式之一。 灼甲完毕之后,璃儿对照着一本纹谱解读。 不好不坏的结果似乎让芮涵不怎么满意,她一边让宫人保持着炭火不熄,一边起身拉着璃儿,非要再去净一遍手,祷告几遍再回来重新来过。 宣于崇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就见芮涵已经一阵风似的没影了。 这个疯丫头,整天待在宫里扑蝶赏花的,也不知道有什么事需要占卜的。一个玩意儿,还弄得如此认真,真是服了她了! 宣于崇摇着头暗想。对于神卜之事,他一直是不信的。可从封城土地庙里求来的姻缘签,又好像有那么一点作用。 当初,他想让羽洛在西疆多留几日,结果就有了雪谷村一行。后来,他每日对着签纸思念,羽洛竟然又鬼使神差地出现在了宫中! 回想起这些,宣于崇不禁对着手上的龟板起了兴趣。 正好,芮涵那口舌不饶人的丫头也不在,要不,他也试一下? 宣于崇环视了四周,除了修予还有几名宫女远远候着之外,再没有旁人。 不知为何,宣于崇总有些偷摸的感觉。钻孔、灼板、解读,一气呵成。 宣于崇问的,是他心里已经想了千遍万遍的问题:将来若是有机会回西疆,羽洛会与他一起吗? 裂纹已出:小凶! 小凶!宣于崇不由得失望,他的问题是有一些贪心了,也许他根本就没有机会再回西疆。 可无论如何,他还是期望看到好结果的。 宣于崇把用钳子将龟板夹出,心存别扭地丢到芮涵占卜用过的那一堆里。 “幼稚!” 第一百五十四章 愿赌服输 他对神卜的信念急转直下,直接进入了自我批判的领域:真是鬼迷了心窍了!好端端的,他怎么也和芮涵一样,信了这些个幼稚的玩意儿呢?! 宣于崇拍了拍双手,似乎是想把方才占卜不好的结果拍掉。一直到芮涵回来以后,他都冰着一张脸。 芮涵净手净面,一番折腾之后回来,眼见宣于崇的脸色比来时更阴沉了,不禁问道:“十一哥,就这一会儿工夫,谁得罪你了?” “没谁。”宣于崇闷闷地回道,眼神飘向了一边,也不知道是在和谁置气。 “没谁?”芮涵回头看了看璃儿,一头雾水。要说她的几位哥哥,最近个个翻脸和翻书一样,比女人还多变!明明就不是“来月事”的体质,怎么“阴晴圆缺”样样不拉? 芮涵撅了撅嘴,挽起了袖子,正想找个龟板重新开始,就见宣于崇的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看久了,还有些瘆人的感觉。 “十一哥,你到底怎么了?”芮涵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直接问道。 “没什么。”宣于崇还是老论调。 “那你今天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芮涵不解很久了,他那冷冰冰的个性,什么时候喜欢串门子过? “没什么,我在宫中住了几个月了,也没怎么上你这儿来过。”宣于崇找借口。 “那你现在算是来过了。” 芮涵的话中有点逐客的意思,倒不是她不喜欢宣于崇,只是他现在的状态,怪得让人直打寒战!来了就板着一张冰块脸,既不主动说话,又不被动搭话,就好像她做错什么了似的! 瘆人!就是瘆人! 宣于崇也听出了她的意思,起身要走。 可就那一瞬间,芮涵又想起什么,突然叫住了他:“十一哥!差点儿就让你躲过去了!你还记得竞猎之前我们打过赌吗?” 宣于崇回头,隐约记得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十一哥,你可是答应过我,如果我竞猎入了三甲,你就得答应我一个要求的!” 芮涵得意地道,就差把竞猎头名的金羽翎箭拿在手上显摆了!虽然她也是作弊了的,可十一哥又不知道! “什么要求?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得到。”宣于崇还不至于食言。 “嗯,那我可得好好想想,你是堂堂王爷,我的要求若是简单了,岂不是看不起你?”芮涵的小脑瓜子飞速地转着,宫里头好玩的好吃的她都试过了,现在就差那墙外头的世界了! “我要你带我出宫玩一天!”芮涵神采飞扬地说,她总听宸女说外面的集市既热闹又多样,所有的东西还得拿银子去换,想想就觉得有意思! 可芮涵内心的憧憬还没告一段落,就听宣于崇出言否决:“不行,换一个。” “为什么不行?现在可是我赢了赌约提要求,你凭什么说不行?”芮涵不服,相当不服! “我做不到!不行!”宣于崇说。 “你怎么做不到了?母后又没有不准你出宫!”芮涵极力争取。 “宫外太危险了,不行!”宣于崇又换了个说法。 “宫外有什么危险的?再说了,不还有十一哥你么?难道我遇到危险,你会眼睁睁地不管吗?” “就是因为怕管不过来。”宣于崇说话直来直去,一点弯子都不绕。 “什么叫‘管不过来’?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能要你换尿布不成?”芮涵说急了,两手插着腰,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可说出来的话,还是藏不住孩子气。一句“换尿布”,就让周围的宫女差点憋不住笑。 唯独宣于崇还是能够保持冷静,与她理论:“你对宫外的事一点都不了解,万一走散了,再有个好歹……”他的担心也不是毫无根据,毕竟以长公主的活泼性子,一旦起了兴致,乱跑乱走都是可以想得到的。 常言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我——谁说我对宫外不了解了?”芮涵就是想去宫外!想去得让她不惜把宸女也拉下水,“就算我对宫外不了解,还有——还有玄儿呢!她可是在宫外长大的,有她陪着我,你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玄儿?是羽洛!宣于崇骤然间犹豫了。 “你是说,宸女也会去?”宣于崇问。 “她——应该,可能吧——”芮涵模棱两可,在她的印象里,十一哥不喜欢宸女。 一眨眼之前还是你一句我一句的节奏突然断了。 宣于崇是真的犹豫了。 “好十一哥,你就带我去吧,我都过了二九了,整整十八年!说起来都是在沛都度过的,可沛都城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我到现在也不清楚。十一哥,你就带我去开开眼界嘛。我保证,绝对不胡来!” 芮涵拽着他的袖子换走撒娇路线,她隐约觉得自己刚才的一堆话当中,好像 分卷阅读166 分卷阅读16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67 是有那么一两句歪打正着了,至于“正着”了哪里,她也不清楚就是了。 宣于崇皱着眉不响了,他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为了今天自己一时心软而后悔。可如果现在不答应,他一定也会后悔的! “呼——”他长舒了一口气,冰冷的表情总算软化了一些:“你容我安排一下。” —— —— 十日后。 周季查案的进展出乎意料地快。就好像有人暗中把林奎的罪证都放到了他眼皮子底下一般,顺藤摸瓜,一下子就抓出了一大串。再加上宁浦的提示,让他狠办林奎,周季更是奋发地将有的没的罪行一一罗列,洋洋洒洒地凑足了十条大罪,趁着早朝的时候参奏! “沛都设赌,西疆受贿,提拔唯亲,私卖宫器,欺侮百姓……这都是些什么?!寡人不过是要给林奎提个醒,他周季却要置林奎于死地?!”宣于嶙在御书房越读越来气!他将奏折一阖,甩手扔在了堂下。 “王上莫要动气,周季只是参奏,最后的定夺不还是由王上说了算嘛。”宁浦假意安抚。 “寡人说了算?他周季都当着满朝文武一一列证了。大司卿、王罕,几十双耳朵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让寡人还怎么替林奎开脱?!”宣于嶙大声吼道。 他的怒气有许多层!不仅仅是周季的不开窍,还有林奎自己的不争气,再加上葵妃……怎么他身边的人,就没有一个是可以信赖、让他安心的?! “宁浦!”宣于嶙想到此处,不禁对着宁浦撒气,“寡人不是叫你好生提点周季了么?他怎么还能这般不识时务?” “这——微臣确实提点了呀——微臣一边摇头,一边叫他‘看着办’。虽然掖沛庭的衙役都在,微臣不便明说,可这等提示就算是三岁娃娃也该看懂了呀!”宁浦把责任都推倒了周季头上。 “可那周季就是个连三岁娃娃都不如的蠢人!他要是会察言观色,就不至于在太后的寿宴上送那种寿礼了!”宣于嶙“啪”的拍了桌子,到了还是责怪宁浦,“说到底,寡人就不该听你的,找什么周季去办案!” 宁浦听了,连忙俯身在地,语带哽咽,还强挤出了几滴后悔的泪水:“王上,是臣下的错,臣下不察,给王上添堵了……” 宣于嶙见他的样子,并不消气,正想再骂几句,书房外,小棱子小心翼翼地入内近前传了话,说是太后请王上去康宁宫一趟。 第一百五十五章 杀意 康宁宫。 朝堂上的事,太后也有所听闻。 宣于嶙本想数落周季几句,却不料母后竟先问了竞猎的事。 “上次哀家问起秋猎的状况,王儿就含糊其辞,现在想来,可是因为林奎的事?” 太后这一提,才让宣于嶙想起,之前林奎受伤他还缺母后一个解释,如今林奎的案子震动朝野,至少关于这一点,他是有得推脱了。 “是。”宣于嶙答。 “这个林奎,真是太不像话了!枉费哀家还重用了他这么些年!”太后虽怒,可语气还是平缓的。 “说起那林奎,哀家当初就是看他机灵、明事理,才一手提拔的。谁能料到,他竟能为了区区赌局银两,就扰乱秋猎,甚至还把宫内的大小隐事都传了出去,实在是太不该了!” 在林奎的诸多罪项当中,最让太后无法容忍的就是“嘴不严”这一条!林奎自打尹妃死后,就一直伺候在她身侧,他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一直以来,贪一些,腐一些,太后都由他去了,唯独“嘴不紧”这一点,是没有转圜余地的! “母后,关于林奎的案子,儿子该怎么办才好?”宣于嶙问。 太后见他问起,并没有直言,反而拍了他的手背感叹:“这人呐,就是不能安逸久了。好日子过惯了,反倒不安分起来。关于这一点,还是周季对我大晟耿耿忠心,先后揭发了两桩大案。” “母后的意思是要严办林奎?”这一点是出乎宣于嶙意料的,“若是周季所提每一条都坐实了,那林奎就只有死路一条。” “王儿——”太后看出了宣于嶙心存仁念,“你要记住,奴才永远都只是奴才!” 宣于嶙将母后的话默念一遍,尽管有一点不赞同,可还是顺从了。“儿子知道了,那此案就让最仇罪的王罕去判吧。” “不行,此案必须由王儿亲判才好。”太后又道,“林奎此次是犯了死罪!该死,也必须死!可王儿要力争在判刑时留他一命。” “母后,这是为何?”宣于嶙越听越糊涂了。 “嶙儿,天下人都知道林奎是你我母子的奴才。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是要让天下人心寒的。”太后道,“所以就算林奎的罪再多再重,你也不能把他交由他人量刑,更不能亲自判他死罪。” “那母后方才还说他该死,必须死?” 说到这里,太后的眼神变深邃了:“你还记得奚征吗?”她问宣于嶙。 此话一出,宣于嶙有了一股子寒意。奚征是他的七弟,在他王位不稳的时候,被母亲以意欲篡国的罪名流放北方雪原,而后暗杀! 太后眼见宣于嶙表情的不自然,知他还是不忍,于是又软语安慰道:“嶙儿,你要明白,天底下所有帝王之治的背后,没有不沾鲜血的。外战也罢,内政也罢,于统治而言,并没有区别!母亲纵使有狠心的时候,那也是为了嶙儿你的江山啊!” 一番话,太后说得动容,宣于嶙终究选择了认同。母子两又闲话了一阵,一直到茹嫔过来,宣于嶙才起身要走。 “臣妾见过王上,王上安康。”莫茹娴在康宁宫门口见到宣于嶙,迎上去娇声软语地问候。 可宣于嶙心中还如压了几块顽石一般闷得慌,他只是斜眼瞥了一下茹嫔,连招呼都没打就过去了。 “王上——”茹嫔起身再叫,可一见王上迈着坚定脚步离开的背影,不禁声音弱了一些。 她怀着失落,提步入了康宁宫。一见太后,就讨好似的又请安又捶腿。 “还是太后娘娘有办法,一出手就让葵妃被关禁了,如今的华昀宫和冷宫没有丝毫区别。”茹娴拍马道。 可太后对她的反应,总不似以往亲切了。“听说王上最近总去戚修容那儿?”太后问。 “是。”茹娴扁着嘴说,“茹娴这次过来正要向太后回禀这事儿呢。那戚霜儿和江葵一样也是沅州出身,再加上寒药的事儿她又是受害的,王上如今对她百般怜惜,茹娴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就连刚 分卷阅读167 分卷阅读16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68 才在门外,王上他——” “够了!”莫茹娴还想接着抱怨,可太后却直接打断了她,以往教导的平缓语气也不在了,反倒是带了几分责备:“王上的心是要靠你自己去抓住的,哀家就算再怎么努力撮合,有些事也不能替你做的!” “太后娘娘。”茹娴还想辩解几句。 可太后却是扶着额头徐徐说道:“行了,哀家乏了。安你也请过了,今天就先退下吧。” —— —— 兰婷宫。 莫茹娴回到自己宫中,敲桌子砸碗的,闹腾了好一阵才静下来。 昨个儿,她娘家人还来过,说之前樊诸梁一案,亲戚当中有一个叫方志鹤的,在沅州为官也受到牵连,罢官免职不说,还被判了永不叙用。吏部的档案一定,此人一辈子的前程就算是完了。 如今,这位远亲也到了沛都,想请茹嫔给寻寻法子,看能不能帮他把这事儿平了。 可就她现在的状况,自顾都无暇,哪里还有闲心管这档子烂事儿? 本来梁妃有喜,霜儿又日日承宠的,她心中不快才想找太后叙说一番,顺便问个对策。可偏偏在康宁宫也讨了个没趣。 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 —— —— 叮叮哐哐的马车声在耳边回响,羽洛、芮涵和宣于崇共乘了一架马车出宫。当然,两名小女子都不敢大摇大摆,是穿了宫女的服饰混出去的。 红记鲜艳,羽洛还带了面纱出门。 入宫大半年,算上秋猎,羽洛这是第三次出宫。宫门在身后关闭的吱呀声才散下,她就迫不及待地掀起了车帘东张西望。 芮涵就更加如此了,弓着身子,直接去了马车前头,到修予身边,坐了“副驾”的位置。 宣于崇眼看着身边的人,心里有话,却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开口。想到在宭州帐营的那晚,他醉了。 可当时问羽洛的话,却不是醉言醉语。她到现在还不曾给过自己答复。 “羽——”宣于崇对着注目窗外的羽洛凝视了很久,才鼓起勇气招呼。但刚开口就被芮涵的欢叫声盖过去了。 “玄儿,你快过来!你看沛都的大街有多热闹!” 第一百五十六章 斗酒 羽洛闻声而去,沛都主街比往日更加繁华:“看来咱们应该是赶上了集市的时候。” “这倒是巧了!”芮涵高兴地拍起了手,一回头,对着宣于崇夸奖道:“十一哥,算你会挑日子!就知道你不能白让我等这半个月!” 宣于崇听到此话,想起她这个“债主”前几日还天天催,日日问的,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 挑一个赶集的日子出来,他是有意的。不仅仅是为了迎合芮涵的贪玩,更是因为说话的便利。毕竟他与宸女的交集是不想让旁人听去的。 集市上,各式的摊贩罗列。芮涵着急地跳下马车,拉了羽洛一个一个逛过去。摸摸这个,又试试那个,每一样都好不新鲜。 宣于崇还特意准备了散碎的银子,让修予跟紧了两人,买单又拎包的。 芮涵是头一次花钱买东西,除了好看的首饰之外,她连小孩儿的皮弓、拨浪鼓等都没拉下。一刻钟的工夫,修予就大包小包地抱着,几乎连眉毛都要被没过去了。 除了面前的眼花缭乱之外,还有充斥两耳的盛宴喧闹声。 街口,卖冰糖葫芦的拉着长音吆喝“葫芦儿——卖冰糖葫芦儿——蜜甜蜜甜的葫芦唉——”;街尾,卖火烧的小摊香味四溢,摊主上一层油,就高喊几句“火烧,热腾腾的火烧嘞”。 东一句西一句的交响,引得芮涵也是两头跑。吃食买多了,眼大肚子小,各尝几口之后,就将剩下的都当作犒劳赏了修予。 两人东跑西逛,不一会儿,又被一串响亮的锣鼓声招了过去。 敲锣的是在街头卖艺的杂耍人。软剑、链球等家伙什摊在一旁,溜口的按照惯例将“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等一套架势摆了个齐,这才又响了一串锣点正式开始。 软剑银舞、链球被火,“嘿”“哈”的使力声夹杂在阵阵叫好当中。 “玄儿,我们去前面,前面视野好。”芮涵在人群后头跳了几跳,看得不够真切,拉上羽洛就往前排钻。 宣于崇也跟着去了。 羽洛被芮涵连拉带拽,两个小女子才在前排站稳,就见链球带着火星“嗞嗞”作响地迎面而来! 两人被眼前突如其来的火光一闪,都惊了一跳,纷纷提袖遮蔽。芮涵钻在前头,更是往后连缩了好几步。 而羽洛则是在慌乱中打愣,一时间没及反应,只是由着身后的人把自己往后拉了。 火球在两人面前打了个急弯,顺着一道弧线掠过。其实在卖艺人手中,一切都是有掌控的,包括观众的惊呼。 同样的表演,靠近了看效果果然不同!惊中带险,险中带刺激! 火炙的热气消散,芮涵揉了揉眼又回到了先前的位置,可此时,令她讶异的不再是表演了,而是十一哥与宸妃两人令人不解的站位:宣于崇背对卖艺者处在围观的最里圈,他单手拉着宸妃,面对面而立。这模样,分明就是小心地挡着护着! 羽洛从未与宣于崇如此贴近过!他的呼吸就抚在她的额头之上,有种温热的感觉。 她下意识地将手抽回,后退了一步。 “谢谢。”她对他说道。 宣于崇眼看着自己空了的手心,一瞬间又翻回到了自己冰冷的脸色。 两人略带尴尬地站好,眼神定定地往前望着。 唯有芮涵,一会儿看看玄儿,一会儿又看看十一哥。一双大眼忽闪忽闪的,正如她心头不断的猜测反复。 十一哥到底是不喜欢宸女,还是……? …… 看过了街头卖艺的表演,芮涵大方地打赏了一锭囫囵银子,乐得敲锣的点头哈腰,直喊着小姑奶奶是天女下凡。 也别说,他这个说法还真是准了大半。 芮涵与羽洛听够了奉承话,迈步离开。才走出不远,就见乌央央的人流都往同一处涌去。 “玄儿,前边一定有好玩的。咱们也去?”芮涵的话是提了升调的问句,可行动上压根儿就不等羽洛回应,径自跑在了前头。 吸引人的是一处看似普通的酒肆。 店小二“哐哐哐”地打着响锣,谈不上任何节奏,只是招人好奇地近前一看罢了。 掌柜 分卷阅读168 分卷阅读16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69 的则是笑眯眯地立在店外,见人聚多了才开口道:“各位乡亲,小店在沛都营生,多亏了乡亲们的支持。今天正巧是小店百年玉山红出封的日子。特此举办斗酒会一场,望乡亲们不吝参与。” “本店的玉山红五年浓、十年烈、廿年醇、百年厚而不涩。今日斗酒将以十年玉山红为题。凡是在场能饮三碗眼不晕、手不抖者,不仅酒钱可免,还可在斗酒会中一论高下。” “掌柜的,赢了斗酒都有啥子好处呀?”掌柜的话还没完,底下就哄闹了起来,众人附和,百姓们最关心的总归是奖品吧。 掌柜的清了清嗓子,半抬双臂,做了一个往下压的姿势,这才把嘈杂声压制了。 “奖品当然是有!”掌柜的大着嗓门,“但凡入了三甲者,小店就以百年的玉山红相赠。” 他说罢,侧让了身子往店内一指。大、中、小三坛用红锦装饰的酒一看就不是普通货色。 人群中好酒的立即就欢嚷了起来。百年玉山红!一小坛可价逾百金,以往都是城中贵族官人的专享,如今能尝上一口就是福啊! 不好酒的也高呼起劲,不参与斗酒,至少能凑个热闹嘛! 不大的酒肆一下子就涌入了大量人客,修予好不容易才替主子抢下一张位置不错的方桌。 几人坐下了,点了几碟小菜、一壶热茶,只等着好戏开场。 第一个上场的,是一位彪壮的大汉,黑脸乌髯,看气势,倒像是个善酒之人。 店家倒了三海碗的玉山红陈列桌上,他举起其一,一扬脖子,下了一碗。再举其二,擦了擦嘴角,又下了一碗。 看客喊好鼓掌不断,都以为那大汉连克三碗不成问题。不料那人才举起第三碗,就扶着头放下了。 玉山红的酒劲上来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只见他单手抵住桌面,稳了一下,抬手再试,举到一半,又置下了。黝黑的面颊上泛起了暗红,摇摇晃晃地又拣了一张椅子坐实。 看客见状,起哄和鼓劲的都有,但那大汉又试了几回,勉强再吞下几口便晃悠着脑袋放弃了。 “掌柜的,你这酒——烈!”他说话断断续续。才干了两碗就需找个地儿歇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不对劲的十一哥 掌柜的见了,又吆喝了起来,说自家的酒喝之无害,但后劲十足,参与斗酒的客官还是悠着点儿好。 随后上场的几人,也都是来势汹汹,灰脸而回。 芮涵于是用手肘轻撞了宣于崇一下:“哎,十一哥,你不是也挺能喝酒的嘛,要不也上去试试?” 宣于崇嚼了几粒花生,口渴得更厉害了。他没有急着接受芮涵的提议,反倒是催了店小二赶紧上茶。 “我要是醉了,咱们正好坐车回宫。”宣于崇回看芮涵,似乎在用眼神询问:你确定要我上场? 芮涵闻言,一想也有理,她还在兴头上,哪里舍得回去? “十一哥,你还是等会儿喝茶吧,喝茶好,比酒好!”她连忙往回说。 就在两人说笑的当口,又有不少参加斗酒的败下阵来,光是这前三碗的酒钱老板就赚得盆满钵满了吧,羽洛暗自点赞。 正当越来越多跃跃欲试者退缩成看客时,一位目如铜铃、粗布短衫的男子竟然一口气连干了三碗,脸不红、气不喘地成了脱颖出的第一人。 而那人正是元昼!羽洛早知道他嗜酒如命,这样的场合哪能少得了他? 先头一开,又来了几位过初试的。场上的气氛顿时又高涨起来。 斗酒氛浓,看客众多。酒肆里座无虚席,甚至还有人举了一壶酒,席地而观的。 店小二忙得不可开交,小菜茶点、温酒热茶,一个人一双手应接不暇。 羽洛她们那桌的茶水也是,三催四要的才等来。小二把茶壶往桌上一放,也顾不上一一倒水,就又被隔壁桌的客人叫去了。 芮涵吃喝走逛了一路,也是口渴,正想自己倒水,就见宣于崇先伸手拿起了茶壶,翻开一个杯子倒满,还小心吹凉了几口。 这个十一哥,别看他现在表情冷木,可骨子里还是有小时候的温和影子的。以往她、十一哥还有五哥聚在一起时,他也是这样给自己倒水的。 芮涵舔了舔泛干的嘴唇,眼看宣于崇把水杯递出,伸手去接,却接了个空! 那水杯就在她眼皮底下打了一个弯,直接落到了玄儿跟前! “十一哥——你——?”芮涵张嘴就要抱怨,可宣于崇的下一杯水又确是给她的,也放到了她的跟前,堵得她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杯中的茶水热气腾腾,看得芮涵不禁蹙眉。给她的水并没有吹凉的步骤! 她并非小心眼的人,可十一哥的举动就好像西出的太阳,夏盛的梅花——不对劲!非常、十分、极其的不对劲! 斗酒会热火朝天地进行着,羽洛直视台上,在心中默默为元昼加油。 而芮涵则是摆弄了眼前的瓷杯,余光时不时打量着宣于崇。 他看宸女的时候,两眼就好像放光一般,表情一如既往的僵硬,可浑身上下又好似蒙了一层薄薄的柔光。 十一哥对玄儿,该不是……? 芮涵甩了甩头,觉得自己的想法颇为荒唐,可除此之外,还能作何别的解释? 一面是她自小亲近的哥哥,这些年来一直单着,也该有个人帮他难展的愁眉熨平了;另一面,又是她视为姐妹的闺友。玄儿除了相貌有那么一丁点瑕疵之外,着实是可人的。只不过,她已然做了王兄的妃子,还是宸女。 这里头复杂迭起,芮涵光想想就觉着头疼。 一阵之后,芮涵还是作罢了。反正打根上起,她对十一哥的猜测还不知准是不准呢。 —— —— 清空了脑中的思绪,芮涵又把注意力移回到酒肆里。她环顾一周,刹那间,自己的双眼也含了光芒。因为,那个笨公良也在! 公良长顾与副将常洵落座的时候,台上斗酒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元昼正身居前位,第二名的酒量远差了他一大截。 “老子以前可是带兵打仗的军爷!浴酒还排在浴血前头!莫说你们这些乡亲百姓,就算是大晟军的将领上来,照样拼不过老子!” 元昼占了先头,酒灌满肚,说话比平时放肆了许多。 常洵在座下一听,当即就坐不住了。“将军,这小子敢当着众人的面大放厥词,看不起我大晟军士,‘老子’长,‘老子’短的 分卷阅读169 分卷阅读17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70 。还请将军准常洵上台与他一较高下!” 公良长顾用茶碗轻击桌面,手掌略微一挥,由他去了! 常洵三碗酒落肚,走到台上,已有些勉强。 此时的元昼已经喝到第八碗,免费的好酒,多喝一碗就是多赚一碗。第二名也干了五碗。 常洵硬着头皮上阵,一海碗本就大平常饮酒的酒盏数倍,他奋起直追,凭的不是酒量,倒是毅力,硬生生又灌下去三碗,追过了第二名。 可此时的常洵已然分不清天地左右了。 他自认为能喝,却想不到人外有人。眼看元昼还是老神在在的模样,不禁服了。 想不到除了将军以外,还能有人让他心甘情愿言败的! “将军,常洵给您丢脸了!”铁铮铮的汉子败了就得认。他走到公良长顾跟前,连拱手的姿态都歪斜了。 手底下的几名军士把常洵扶了下去,公良长顾手捏茶杯,暗暗地使劲。台上之人,从身板四肢便可看出其孔武有力,锻炼不辍。想不到在这小小的酒肆里也能发现龙虎之辈! 公良长顾一上场,芮涵就聚集了精神,茶水点心捧在手上也不往嘴边送。 “玄儿,你说将军能赢过台上那人么?”她凑近了问羽洛。 羽洛只是笑答:“这要比过才知道。”公良大哥与元昼饮酒她都见过,都是饮酒似水之辈。 台上,公良长顾握着酒碗,倒更像是冲着元昼去的。 “这位兄台,敢问尊姓大名?”他饮尽一碗,问元昼。 “在下姓元名昼。”元昼一抬眼就知眼前人是谁,答了自己的姓名,却无需反问。 公良长顾又捧起一碗,问:“元昼兄方才提到自己也曾在军中效命?” “小小的副将罢了。”元昼说。 “敢问是哪一军哪一旗的副将?”公良长顾再开口时,已经喝下了三碗。 “原北疆驻军。”元昼见对方快饮三碗还面不改色,知道他也是个酒中英雄。 “北疆守军?那为何兄台现在——?”公良长顾此问有几分可惜之意。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三日之约 元昼由此,把酒碗短暂一放,无辜的七王子奚征成为刀下亡魂的那一刻让他永生难忘。想他参军是为保家卫国的,绝不是为了成为谁人的尖刀利刃,残杀大晟子民的! 元昼的脸色有了几分痛苦与愤然,可也就是短短几口酒的光景。 “也许是嫌我这样的副将太费酒了吧。”他故作轻松道。 公良长顾见他似有隐衷,也没多问,全力下酒。就算是元昼,喝到第十碗,也成喝一口停三口的速度了。 公良长顾奋起直追,三刻钟后,到了第八碗。 两人都是边喝边看着对方的样态。 芮涵在座下高声喊“好”,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可任谁都看得出,她鼓励的对象只有一个。 公良长顾到此时才注意到她,与以往前呼后拥、华服在身的长公主不同,今日的芮涵更清秀,如碧玉一般。 想不到,在这种地方竟然能遇到长公主?还有西岐王?再来,那带了面纱的女子是宸妃娘娘? 这等出行组合,实在叫人意外! 公良长顾分神一会儿,又回到斗酒的胶着当中。他差元昼仅一碗的距离。 又过三刻。 掌柜的看了看时辰,提了短棍,想要敲打斗酒结束的响锣。 可元昼几步上前,竟然摁住了他。“那边的兄台——比在下开始的晚,若此时——结束,在下胜之不武!” 他所指当然是公良将军,话语时断时续显然是有些醉了,可一贯磊落的性子未变。 公良长顾见状,以酒碗做了一个“相敬”的动作,也走上前,抓着掌柜的手敲了下去。 “哐”的一声,斗酒结束了。 “在下已到极限,再喝不下了。”公良长顾实言,他面色起红,眼中模糊,周身还冒了涔涔细汗,也该认输了。 胜负已分,看客纷纷鼓掌,元昼抱走了最大坛的百年玉山红,都快走不稳了,却还是呵呵直乐。 公良长顾则是揉按了眉间,还想叫住元昼再多聊几句,背后却冷不丁地被人猛拍了一下。 “喂,笨公良,想不到你也有落败的时候。” 芮涵开口之前明明还想着要连夸赞带安慰地说几句好话,毕竟第二名也不差。可不知怎么,一开口就变了味儿。 公良长顾一转头,眯起眼,才看清眼前的正是长公主。 “芮涵——公——主。”他弯腰行礼,吐字不禁含糊,还吞下一个“长”字。 芮涵闻言,急忙拿小手捂上了他的嘴,悄声道:“这里是宫外,哪里来的公主?” 公良长顾见芮涵的小嘴一张一合,话听到了耳朵里却没入脑子。“公主——怎么会在——这儿?” “都叫你别喊我公主了!”芮涵环视四周,幸好噪嚷的环境并未让他的话语引起旁人注意,“叫我芮涵!” 公良长顾随即“哦”了一声,他手下的军士也过来了,扶着他往有座的地方走。 宣于崇也在此时起身,正准备上前打个招呼,却被羽洛一抬手拦下了。 “咱们还是别去当电灯泡的好。”羽洛脱口说道,长公主与公良大哥见面的机会本就不多。 “电灯泡是什么?”宣于崇直视了她问。羽洛到底还是羽洛,总是说些一般人听不懂的话。 “电灯泡就是——”羽洛语塞了。面对一个货真价实的古人,她难不成还要从爱迪生解释起? “没什么,我的意思是我们还是在这里等芮涵的好。”她最终说道。 宣于崇一听,爽快地坐回去了。能与羽洛独处,他其实是高兴的。 “上次在宭州,我问的话,你不记得了吧?”宣于崇问得很不自信,当时的他也是一名醉汉,无论说了什么,羽洛也许都没放在心上过。 “什么?”羽洛瞪圆了眼眸问。 —— —— 另一边,芮涵双手叉腰,好似居高临下地问着公良长顾:“之前在宭州,本姑娘和你说过的话,你不记得了?” “什么?”公良长顾又喝了些许白水,略微清醒一点,却还没有到能想起长公主所言的程度。 —— —— 她,果然没放在心上,宣于崇有些失望,但一想到自己当晚失礼的状况,还是先道了歉:“那晚,对不起。” “王爷有什么可对不起的?”羽洛见 分卷阅读170 分卷阅读17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71 他说话东一句西一句的,愈发没头脑了。 再说了,今天的冰木头总好像哪里不对劲,以往的他对宸女一向冷言相向。连盛夏都是如此,怎么到了深秋又突然“解冻”了? 羽洛心存怀疑,难道是修予把她的身份透露给主子了? “之前在宭州,我因为喝了酒才会大半夜去你帐中胡言的。”宣于崇解释道,听她称自己为“王爷”,感觉疏远。 “原来是这事儿啊,都过去了,不打紧的。”羽洛想起之前云黛做她的替身,倒是有过那么一回事。 —— —— “什么叫‘什么’?本公——不,是本姑娘让你来请罪,你忘了?”芮涵白了公良长顾一眼。至于为什么是“请罪”,“请何罪”,芮涵自己也记不清,只知道当时话赶话的,就说成了这样。 “哦。”公良长顾反应了一会儿,才从酒气中挖出那段记忆:“是臣疏忽了。” 什么叫“疏忽”?明明就是忘了!芮涵撅着嘴不高兴,可眼看他捂住胸口打着酒嗝,满脸不适的样子,只好作罢。 “那你的疏忽打算持续到什么时候?”芮涵也不愿逼问一个“醉汉”,可此时不问,回了宫哪还有机会? “这,全凭公主定夺。”公良长顾只是顺着她往下说。 “让我定夺?那就——明日?”芮涵歪着脑袋问。 公良长顾半闭了眼点头。 芮涵见他朦朦胧胧、半醒半醉的样子,不禁伸手弹了他的额头一下。 明天?是不是有些太仓促了?芮涵顾自想到,好不容易叫他过来,总不能什么准备都没有吧! “还是不要明日了,三日以后,怎么样?”芮涵一眨眼,又改了主意。 公良长顾还是点头,反正长公主怎么说怎么对。 “那就说定了!三日后,你下了朝就上我这儿来。”芮涵命令式的口吻。 说罢,还特意嘱咐了他身旁的军士,等将军醒酒之后,记得提醒他,免得他又忘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茹娴的努力 宣于崇与羽洛,尴尬地沉默了一阵,他猛干了一杯茶,还是忍不住想知道羽洛是否愿意随他回封城。“那天,我说了许多话,你一定吓了一跳吧。” 宣于崇握杯的手几乎要将它捏碎,为何一面对羽洛,他就是无法直截了当的提问? “我——也没有。”羽洛含糊其辞,毕竟当时在帐中的是云黛。而她,正与勤王在一起。 “那,关于那天的问题——?”宣于崇又问。 问题?云黛可没说过还有问题的!羽洛只是看着他,无言以对。 “就是,回封城的事。”宣于崇补充道。 “封城?王爷可有打算何时,如何回去?”羽洛反问。 “这,还未定。”宣于崇更乏自信了。的确,回西疆一事,连八字的一撇都还没划上。 —— —— 御书房。 茹娴煮了枸杞鸡汤来。 王上近日总是去霜儿那里。宫里头的小风透得快,一旦谁得了宠,大家就一窝蜂似的讨好巴结。太监宫女这样,低阶宫眷也是这样。 同在兰婷宫住着,她这里冷冷清清,霜儿那儿却天天门庭若市,串门的、送礼的络绎不绝,就连卉儿、池儿见了她,也比以往恭敬多了。 再这样下去,这兰婷宫岂不是要被她一介小修容给喧宾夺主了吗? 莫茹娴满心不甘,想想太后之前的提点也确实在理。王上的心,还是要靠她自己去争才行。 她安分地候在御书房外,一盅鸡汤从火烫捧到温热,却还不见传召。 “棱公公,王上近日都这般繁忙吗?”她放低了身段,在小棱子这里打探着。 “回茹嫔主子,王上眼下正和大臣们商议国事呢。一时半会儿,恐怕是完不了。”小棱子俯首答道。 为了林统领的案子,大司卿、博史令等朝中大员纷纷坚持严办,王上硬顶着不下斩令。这不,三时五晌的,御书房里总有争辩之声,王上哪里还顾得上一盅鸡汤? “茹嫔主子,不如还是让小棱子代您把鸡汤递进去吧?”小棱子恭敬地问着,伸双手要接。 莫茹娴又往书房的方向张望几眼,看来近日是见不着王上了。她朝着卉儿努努嘴,示意她把汤盅交给棱公公。 “棱公公,既然这样还是麻烦你吧,替我把鸡汤送进去,顺便提醒王上,越是烦累的时候,就越该注意着身子。” “奴才记住了,定会替娘娘转告。”小棱子小心翼翼接过,退了几步,转过身,入书房去了。 —— —— 康宁宫。 茹娴离了御书房,一转头,又去了太后那里。 这几日她也想明白了,虽然自己与太后是沾着亲,可宫里不比家中,遇着长辈就算要撒娇抱怨,也该有个度,断不能有什么、说什么。更何况对方还是万人之上的太后娘娘! 同样的一盅鸡汤,茹娴亲手呈到了太后跟前。 “太后娘娘,这是娴儿亲手煲的,您尝尝合不合口味。” 琪姑姑盛出了一小碗递过去,太后拿莲勺舀了一口,边品边点这头道:“不咸不淡,香气浓郁,费了不少功夫吧。” “这不算什么。”茹娴答。 太后又接着一口,见汤中飘起的枸杞粒粒橘红,不禁想起嶙儿最近为了林奎的案子常常熬夜,也该养养眼了。 她于是放下汤碗,对茹娴道:“王上近日政务繁忙,你这番心意应当送去王上这儿才对。” “回太后,茹娴送了。只不过王上正在御书房与人议事,臣妾不便打扰,只好托棱公公呈进去。”莫茹娴语似乖巧地说道。 太后听了,又将汤碗端起,多喝了几口:“你这样就对了,体贴王上才是要紧的。” 莫茹娴微点着头,从琪姑姑手里接过布巾好让太后沾净嘴角的汤迹。“多谢太后费心提点。如今娴儿是明白了,有些事情,还是要靠自己多加用心的。” “嗯。”太后点头肯定,“你能想明白是最好。葵妃才被关禁,王上身边最可心的人缺了空,总需要人填补的,你这个时候不加把劲,等以后可就晚了。” “太后说的极是。”茹娴道,“说起葵妃,茹娴还要多谢太后,若没有太后娘娘的帮助,此事……” “哀家可没帮过你什么。”太后语气平和地阻断了茹娴所言,“一切都是江葵她自己大逆不道,罪有应得。与哀家何干?” 分卷阅读171 分卷阅读17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72 “是,太后说的是,都是葵妃她自己不好。茹娴方才说差了。”茹娴连忙改口。 太后又喝一口汤,默然了一会儿。提起葵妃,她多少是不放心的。两相争斗,只有笑到最后的才算赢,中间过程都不重要。 自江葵关禁以来,王上闷闷不乐,她这个做母亲的是看得出来的。 自宠妃到关禁,再由关禁回宠妃,不过是王上一句话的事。江葵一日在世,她于心难安。 要说除去一个冷宫中的女子,也不是太难,只需时日罢了。若茹娴能再争气一点,多得王上的注意,等过段时间,让太医开份诊书,告葵妃大病,将她送出宫去也就一了百了了。 太后如是想着,又与茹娴好言好语了一番,嘱咐她澄下性子,多在王上温柔表现。 茹娴在康宁宫里与太后有说有笑,气氛又回到刚进宫那会儿,一直到澄凝宫的卫姑姑进来,她才识趣地告退。 卫姑姑告诉太后,宸妃娘娘与长公主一同出宫了。 “出宫就出宫吧,芮涵她闲不住,偶尔出去散散心就由着她吧。” 太后倒不在意这些小节。芮涵今年已逾二九,也到适嫁之龄了。到时候,若远嫁他方,见一面都难得,现在又何必为了小事约束呢? “可同去的还有西岐王!”卫姑姑这才说到重点。 “西岐王?”宣于崇与芮涵从小关系好,太后并不惊奇这一点,只是,还有宸女…… “宸妃,是宣于崇所邀?”太后只关心这一点。 “那倒不是,是长公主硬拉着娘娘去的。”卫姑姑实言以告。 “嗯,知道了。”太后看似不经心。 一直以来,她都没有在宣于崇身边安插人。想他对于自己一向警惕,就算安排了,也不可能轻信。模棱两可的消息要来也只能是混淆视听,不要也罢。可没有眼线,终究是不便的。 太后思索着,视线离开了卫姑姑,又转向琪姑姑。 第一百六十章 稀罕的玩物 “琪儿,”太后道,“之前哀家大寿的时候宭州王是不是送过一对罕见的宝石来?” “是的,太后娘娘?”琪姑姑不明太后怎地突然提到了这个。 “你去替哀家找来。”太后吩咐了。 她转回头,也没再对卫姑姑多说什么,只是夸了她几句,仔细能干云云,说得卫姑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不多时,琪姑姑带着装有宝石的锦盒过来了。 盒盖一启,里头有一对鸡蛋大小的石头,看似乌色普通,可一入得水中,就呈透彩之色,缓缓生雾,水面仙气缭绕,稀奇得很。 太后当着卫姑姑的面细赏一番,末了又将东西一收,让琪姑姑改日交与王上。梁妃有喜,正好让王上亲自送去,也算个心意。 卫姑姑眼看琪姑姑退下,也想跟着告退,可太后此时又发话了:“听说芮涵这阵子总上澄凝宫去?” “是。长公主与宸妃娘娘的关系向来不错。”卫姑姑道。 “芮涵这个丫头,最喜欢稀罕的玩物。要是让她知道哀家身边有这样的宝贝,恐怕早就吵着要过去把玩几日了。”太后悠悠说道。 “长公主的确活泼性真。”卫姑姑谨慎回话,太后说话平坦无调,她一时听不出深意。 “她呀,就是性子太真了。不过也好,反正东西哀家已经给了王上。她就算在哪儿听着了什么,也吵不到哀家这里来。你说,是不是?”太后说话时,直盯着卫姑姑的双眼。最后,还略高了音量,多加一个问句。 卫姑姑低头品思一阵,听太后这话,倒像是要自己传话的意思? “回太后,是!”卫姑姑回视着太后答话。 虽然太后的心思她明白不全,可做奴才的,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成了。 —— —— 翌日。 尽管满朝谏言不断,宣于嶙还是顶住了压力,免除林奎死罪,判流放北疆。 —— —— “哒哒”的马蹄声从大晟宫的西门入,先载宸妃回了澄凝宫,随后才往长公主的祐荻宫去。 马车里从三人变作两人,显得愈发宽敞了。 “哎,十一哥,玄儿她,是不是很讨人喜欢?”芮涵拍了宣于崇的手肘,闪着眼问。 宣于崇不答且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也没什么。”芮涵张开了五指,一一检查了自己的指甲,好似不经意地说,“本宫只是觉得有些人出行,不知道照顾自己的最亲最亲的亲妹妹,却时不时地盯着另外的女子发呆。” 芮涵的话中满是酸意。 宣于崇目光向前,只是淡淡地道:“你多心了。” “我多心?”芮涵可不信他的“狡辩”,女人的直觉是很难出错的。 “十一哥你不用藏,我又不笑话你。”芮涵突然认真了起来,“整个大晟后宫的女人,也就玄儿一个是我看得上眼的。你若是真喜欢她,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一把。” “怎么帮?”宣于崇脱口接道。话一出口就见芮涵毫不掩饰地轻笑,令他深深地后悔了。 “我就知道你喜欢人家,看吧!”芮涵一脸得意。 宣于崇被看穿了心思,面容瞬间又回到冰冷的状态,只是严肃地闭口不语。 芮涵见状,急忙好声好气地说:“好了好了,十一哥,我不逗你就是了,玄儿也是我的朋友,她样样都好就是这个长相不敢恭维。难得有你懂得欣赏,总比她被王兄冷落一辈子要好吧。” 长相不敢恭维?! 宣于崇对于芮涵这番“真诚”的评价,竟然无言以对!只能说,羽洛的长相——大幸没被王兄或宫里的其他人发现! 芮涵见宣于崇的面色又缓和了一些,接着说道:“我知道,以十一哥你的处境,还有玄儿现在的身份,你们见面并不容易。不过,来我的祐荻宫就不同了,都是本宫邀来的客人,看别人还怎么闲话?” 芮涵自以为高明,可看在宣于崇眼里她还只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不清楚个中的利害关系。 “涵儿,你可知道,此事关乎政局,并不是谁喜欢谁不喜欢谁就可以左右的。就算你是王上的亲妹,天大的罪责压下来,你照样担不起。” “可是——我堂堂的长公主邀几个人来自己宫里,能有什么大不了的!”芮涵也是一片好心。 “你别忘了,在安乐宫里也有一位公主!她又何曾做错过什么?”宣于崇所指正是宛苕公主——一 分卷阅读172 分卷阅读17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73 个被后宫斗争牵连毁掉一生的可怜人。 “我——”芮涵一听此言,撅着嘴不再反驳了,她只是喃喃轻声道,“玄儿是我的好友,十一哥你又是我从小玩大的亲哥。我不过就是不愿看到你们两人中任何一人在宫中苦闷罢了。” —— —— 澄凝宫。 芮涵与公良将军定下了三日之约。三日中,她几乎都是一头扎在了羽洛这里。 之前宣于彰过来的时候,她就看出玄儿精于烹饪,是个合适她求教的师父。 宫院里在长公主的要求下,案台刀具都搬出来摆上了,俨然成了一个临时的大厨房。 芮涵一副认真的态度,从基本洗切备起。 见她面对刀具,畏畏缩缩、怕扎惧刺的样子,倒让羽洛想起了自己学习刺绣的场景来。 院子里,除了祐荻宫的璃儿以外,卫姑姑与绛儿、云黛也少不了要搭把手。 芮涵一见几人嘀嘀咕咕的,就想起自己近时在澄凝宫里无意中听来的事。 听说下月就是梁妃娘娘的生辰,又恰逢喜孕,太后特意把宭州王送来的一对宝石拿给了王上作礼用。 为了开眼界,芮涵前前后后已经往王兄那里跑了不下三五趟了。王兄也是小气,这么稀罕的宝贝,每次就让她隔着水干瞧,也不让碰! 可就算是这样,入水呈仙、五彩呈霞的石头还是看得她直揉自己的眼睛。到底是为什么?怎么看似平凡的石头一旦浸入水中,就大变样呢? 太神奇了! 太不可思议了! 芮涵还真想把宝贝拿到自己宫里,好好把玩研究个几日。 想摸就摸,想敲就敲!省得王兄在一旁紧盯,盯得她“不满症”加“好奇病”都被勾出来。 第一百六十一章 换豆糕 芮涵一边切菜,一边愤愤不平,“哐哐哐”几刀,把该剁的不该剁的都分段成末了! 小气的王兄!梁妃的生辰明明还早,凭什么她多看几眼都不行?好东西就是应该大家一同观赏的嘛! 她心想着,对羽洛道:“玄儿,你说我在这大晟宫里,是不是一点地位都没有?” “怎么会没地位?后宫的嫔妃还起落有时。只有你长公主,王妹的身份,打一出生就定好了,谁也改不得。”羽洛说的倒是大实话。 “王妹有何用?论亲疏,总比不过那些能吹上枕边风的。再说,我都过二九了,太后与王兄迟早是要安排我出嫁的。到时候,也不知会是如何……”芮涵的话不知怎么突然绕到了这里,当中有着明显的无奈与担忧。 “怎么,听涵儿的口气,是不想嫁?”羽洛问。 “不是不想——只是——”芮涵吞吞吐吐。 “只是不想嫁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羽洛想当然地接了话,芮涵的心思,她多少能够猜到。 芮涵闻言,难得闲下的小嘴突然闭紧了。她还没预备好要与人聊这个问题,只是将话头一转:“玄儿,你听说王兄那里有一对难得的宝石吗?” “听说是不寻常的宝贝。”这几天,澄凝宫里似乎总有人在谈论这个。 “那你说,我去王兄那里要来,咱们一起把玩几天可好?”芮涵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心里头盘算的可不似嘴上说的这般光明正大。 “听说,那是王上要给梁妃娘娘的喜礼,恐怕不会让人轻易要去的吧?”羽洛道。 “那有什么关系?王兄不给,我照样有法子拿着!”芮涵拍着胸脯道,“御书房里当值的小庄子与本宫熟得很,顺件东西出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羽洛一听,顿时说了反对意见:“涵儿,在宫中私拿挟带,可是要获刑的。” “不会有事的。小庄子机灵得很。他把宝石悄悄带出来,我就赏玩几天再放回去,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不了事。”芮涵摆手道。 “可是——万一事发呢——”羽洛不安,在宫里过活,还是胆小些点好。 “我就玩一下,那石头在水里泡着洗个澡而已,又不会少一块,能出什么事?再说了,就算出事还有本宫顶着,怪不到小庄子头上。”芮涵昂首说道。 “一旦东窗事发,就算到时有长公主顶着,你口中的小庄子能保下一条命。可往后,叫他又如何在主子面前当差?又有哪个主子敢要他这样的奴才?”羽洛言语肃然,就是不同意。 芮涵见状,也只好在嘴上敷衍着应下了:“那好吧,我不拿就是了。” 她嘟着嘴,表面答应,可心里头还是不断念想。 其实类似的“勾当”芮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之前王兄那里有一幅名画,除了葵妃之外,也不肯轻易给人看。 最后还不是小庄子帮她拿了出来。 那一回,事后被太后发现。她不过卖个乖说几句好话,也就搪塞过去了,根本就没有玄儿说得那么严重! —— —— 澄凝宫外,宣于彰拿着一盒宸妃娘娘亲手做的豆糕边吃边走。 “小主子,宸妃娘娘的手艺真是好。她做的东西,就连宫里膳房的人都不全见过。”司育姑姑见王长子高兴,也跟着夸赞。这些日子,长公主要学厨,倒是让她的小主子饱了口福。 “可不是,等长公主姑姐学完了,彰儿也让母后宫里的人来学学,等回去也好做给母后尝尝。”宣于彰说着,将剩下的豆糕包好。 “小主子的心是好,只不过,宸妃娘娘也会有自己的事要做,咱们也不好这般麻烦人家。”司育姑姑委婉地说道,小孩子的心思毕竟单纯。 宣于彰默想了一阵,才“哦”了一声。 他沿着长长的宫巷走着,迎面见到勤王走近。 “彰儿见过王叔。”宣于彰行礼。 “彰儿,近来可好?”勤王随口问着,双眼却是盯着他手里的食盒。 听方才的对话,食盒里的东西是羽洛所做?宣于璟没来由地觉着口淡起来。 “回王爷,小主子一切安好。”司育姑姑恭敬地答。 “嗯。”勤王点头,正想绕行而过,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停下了。 他蹲下了身子,抬手擦了宣于彰嘴角的糕粉。 “谢谢王叔。”宣于彰礼貌地道。 “彰儿,吃那么多闲食,就不怕用不下饭吗?”宣于璟问。 “能吃下。”彰儿舔了舔嘴唇道,嘴边还有残留的甜味。 宣于璟见他津津有味的样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时近傍晚,他也饿了。 分卷阅读173 分卷阅读17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74 “彰儿,你食盒里的东西,也分王叔一点好吗?”宣于璟的嘴似乎比脑子转得更快,真想不到他也有问小孩儿讨吃食的时候——谁让小洛儿这个丫头,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呢。 “这——?”宣于彰回头看了一眼司育姑姑,他多多少少听身旁的大人提过,勤王叔落马以后就变得不一样了,可是…… 司育姑姑也不知如何反应,只觉得今天的勤王爷有些奇怪。 宣于璟见彰儿不言语,又补充道:“彰儿,你王叔一早进宫,还没有用过饭,实在是饿了。要不这样,你喜欢什么,等王叔下次进宫的时候给你带来,咱们就算交换?” 宣于彰抱着食盒,一双眼睛沿着宣于璟身周打量了一番。直到看见他腰间的银匕首,才直直地定住。 平时司育姑姑只肯让他拿木剑玩耍,一点气势都没有。他早就想要一柄真正的匕首! “你喜欢这个?”宣于璟顺着他的目光,将匕首拿在手上。 宣于彰点点头。 “王爷,这恐怕——”倒是司育姑姑心有不安,王长子毕竟还小,拿匕首玩耍,万一伤到哪里。 “姑姑不必担心,本王自有分寸。”宣于璟明白姑姑的意思,他转而问宣于彰,“彰儿,匕首可以送你,但要先交由司育姑姑保管,可好?” “彰儿已经长大了,会自己小心的。”宣于彰不情愿。 宣于璟看着他只是摇头:“彰儿,你要是坚持,司育姑姑不让,那本王可就不能把匕首给你咯。” “这——”宣于彰回头又看了一眼司育姑姑,姑姑的眼神是坚定的。 他犹豫再三,勉强答应了。 彰儿留了几块豆糕给母后,剩下的都换给了勤王叔。 第一百六十二章 值得吗? 一把银匕首换来的几块糕点,宣于璟眼看宣于彰离去,再观自己的“小孩行径”,心里头五味杂陈。 小洛儿在深宫一日,他们就难有交集。这样的日子,究竟要持续到何时? 他尝了一块豆糕,香甜软糯,是小洛儿一向的水准。 只不过,吃食在口中,他所感到的,说不清是思念多一些,还是急切多一些。 —— —— 华昀宫前的长巷。莫茹娴踢了一脚路沿边的碎石,心情并不好。 上次她做了鸡粥给王上,受到太后的鼓舞。这一次,正想再接再厉,送一个亲手做的香囊,却不想在御书房外见到才逢圣召的霜儿。 王上让霜儿入内,却让她放下东西离开,这不是明摆着任由一个修容将她这个嫔子比下去了吗? 莫茹娴阴沉着脸色,特意绕道华昀宫。这种时候,也就只有拿葵妃的落魄做底才能让她心境平复。 如今的华昀宫不比从前,门檐上的灯笼装点早就撤下了。宫门紧闭,肃然无声。短短几日,就连墙角的蛛网都变得明目张胆,毫无忌惮。 哼!莫茹娴暗哼了一声,体察太后之意,就连这种冷清的日子她葵妃也过不长久,迟早是要永别晟宫的。等到那个时候,她也就不必再对霜儿手下留情了! 堂堂的葵妃都倒在了她的后台之下,更何况一个霜儿呢?她毕竟是太后的族亲,一点血缘在后宫之中当可敌千军万马! 想到这里,莫茹娴的心绪豁然开朗。她柔腕摇帕,迈着莲步正要离开,却见一个小少监提着食盒靠近。 看样子,是给葵妃送饭来的。 她靠近几步,幽幽地问道:“这是给华昀宫送的吃食?” “是。”小少监弓弯腰答道。 茹娴在少监跟前站定,徐徐吐了两个字——“打开”。 “啊?”少监有些意外,小心地抬眼看了茹嫔,一番犹豫过后,还是遵了吩咐。 食盒盖子被缓缓掀起,里面的饭菜相当简单,不过就是两盘素菜,一碟馒头罢了。 对见惯了美味佳肴的茹娴而言,这点东西连猪食都不如,可她的嘴巴却还是关不住:“葵妃娘娘再怎么说也是王上‘曾经’的宠妃!如今受了关禁,心情必然不佳。这人心中但凡郁闷,就容易上火,饮食上宜清淡忌油腥。这些个主意,想必膳房是费心的吧?” 茹嫔一番话说得不冷不热,小少监瞥了一眼食盒当中“二清一白”的配色,觉得当算是清淡了。 “回茹嫔主子,膳房——是费心了。”他回得不怎么自信。 “是吗?”莫茹娴不置可否的音调让小少监把头压得更低了。 “你这几盘菜上油星子都冒得人眼晕,就这样还敢说费心?”茹嫔悠悠地发问,摆明了就是找茬。 “这——奴才这就拿回去重做。”小少监急忙收拾食盒。茹嫔的意思他是听出来了,后宫嫔妃之间的恩怨他惹不起,只能谁占了先头就听谁的。 “不必了。既然都送来了,就这样吧。下次注意就是了。”莫茹娴作势拿起食盒的盖子,帮忙阖上。 小少监见茹嫔严厉一句又好言一句,心惊肉跳。他实在不敢劳烦主子动手,推推缩缩当中,也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使力,食盒竟然翻了! “主子,是奴才不当心,奴才该死!”小少监顿时吓得没注意了,眼神直往茹嫔的华衣打量,主子们的衣裳,万一脏了哪片,都是大罪过! 可茹娴却毫不在意地说了“不打紧”。 她一个眼神,卉儿立即弯下腰帮着拾起滚落在地的馒头。就在少监不注意的空档,卉儿还就着馒头踩上两三脚! 脏馒头又被放回食盒,茹娴见少监心存犹豫还特意催了几句,说是时候不早了,别让葵妃娘娘等急了。 小少监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不敢出声,一个转身,敲响了华昀宫的大门。 —— —— 华昀宫外,莫茹娴得意地路过。 华昀宫内,汐姑姑看着留有鞋印的馒头不禁替主子流泪。这一切的委屈,真的值得吗? —— —— 祐荻宫。 芮涵才在后厨忙完,就急着回屋收拾打扮。身为长公主,能让她如此忐忑的人事可谓少之又少。 在澄凝宫里抱了三日佛脚,才勉强做出几道菜品,也不知道那个笨公良嘴刁不刁? “璃儿,你看我是穿素色好看,还是艳色好看?”女为悦己者容,这一句,形容现下的芮涵最合适不过。 “依奴婢看,长公主穿什么都好看。”璃儿嘴甜,可还是从柜中选出几件裙衫来供主子挑选。 “紫色的,有些死板 分卷阅读174 分卷阅读17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75 。”芮涵一件一件挑道。 “蓝色的嘛,是不是沉闷了点?”她在心中比量,将军为人不善言语,她要是再沉闷,那岂不是两个哑巴吃饭——光有撞牙声了嘛! “要不就这件吧?淡粉色的,既活泼,还衬着主子的气色好。”璃儿举着裙子往芮涵身前比划,效果确实不错。 “嗯,就这件吧。”芮涵往铜镜中一看,才定好衣衫,又发现自己的发丝乱了,鬓角还蒙着灰,想必是方才在厨房沾上的。 “璃儿,快!快去打水!”芮涵急忙吩咐道。 璃儿抱着铜盆出去,才打上水,就听小宫女来报,将军已经到了。 “这,这可怎么办?”芮涵看着自己衣衫未换、面上蒙尘的样子,手脚都乱了。她可是起了大早的,忙了整个上午,竟然还是误了时辰。 “璃儿,你叫人带将军先去厅堂候着吧。”芮涵吩咐。 可璃儿并未动身,反而道:“长公主,厅堂里在做布菜前的准备,现在让将军过去恐怕不合适。” “不合适,是不合适。”芮涵心里头更乱了,“那,那就让他在院子里先等着。” “是。”璃儿领了吩咐出去传话。 芮涵焦急地套着衣裳,穿了一半,又想起鬓角还未擦,腰带松了半圈,急匆匆地又拿起干布巾漂水。 裙摆勾在了铜镜之上,随着她一个转身,胭脂唇染翻作一地,紧接着又是一顿“哐当”作响,铜盆翻了,水也撒了,布巾也落在地上。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丢人 芮涵手忙脚乱,满脸是水。她下意识地蹲下身子捡起布巾就往脸上擦拭。 布巾上怎么有一股香香的味道?芮涵心中有疑,却也顾不了那么多。一阵乱抹之后,才睁开眼,扶好铜镜。 此时,余光一瞟,这一照,镜子里的她把芮涵吓得高声惊叫:“啊——!” 长公主?!璃儿才要带将军去前院,就听得主子那边叮咣作响,还有尖叫声! 出什么事了?她丢下将军,就飞步跑来,一把推开了门,就见芮涵狼狈不堪地立在一团乱麻当中。 “璃儿——”芮涵见到是她,立即哭丧了脸。正想诉苦几句,却见璃儿身后,又探入一张关切的脸! “长公主!你没事吧——”公良长顾也是耳闻一系列破碎声、翻到声、尖叫声,才跟过来瞧瞧的。 可才看了一眼,就连忙闭着眼退出去了。 “你——亏你平时还总把礼数挂在嘴边,怎么不敲门就进来?出去!”芮涵在他已然退走之后才尴尬地叫嚷! 再观自己,被沾了胭脂的布巾擦花了一脸,裙子的腰带也松松垮垮的,头发更是湿答答地黏在面颊上!全身上下,狼狈到她都想就地挖出个地缝钻进去! —— —— 半个时辰之后。 芮涵换了蓝色的衣裙,如止水一般静静端坐在前厅等候。 璃儿去请了将军。 公良长顾走到厅前,见大门是虚掩的,一想到自己刚才的失礼,这一回,还特意敲门再入。 “进来。”芮涵没好气地应了,“现在倒是记得敲门了!” “是微臣失礼了!”公良长顾见到长公主一来就行了跪礼,他此次前来本就是应了“赔礼”之名,虽然“失礼”这个罪名是长公主硬套上去的,可今天确是坐实了! “行了,你跪我做什么?起来坐吧。”芮涵一想起刚才,双颊还是火辣辣的烫。 公良长顾入座,眼见满桌子酒菜,还没开口,就听长公主问道:“用过饭了吗?” “回长公主,微臣用过了。”他是个实诚人。 “你——”芮涵强压了一口气下去。经过刚才的忙乱,她也无心与这个丝毫没有眼力见儿的笨人争辩。 “算了,本宫还未用饭,既然将军已经用过了,那本宫就不客气了。”芮涵顾自端起了碗筷,左右夹了几筷子,瞬间把自己的腮帮子塞得鼓鼓的。 她满肚子的不高兴,如今也只好都化作食量。 公良长顾挠了挠头,长公主的不悦他都看在眼里,还有一旁的璃儿用双手做着扒饭的动作,也好像在向他暗示什么。 他使劲想了一想,却不甚明白。 长公主是有意邀他同食?可桌上的饭菜看样子平平常常,也不像要待客的样子! 可是——他不吃,长公主又好像一直耷拉着脸盯紧他。 公良长顾犹豫了一阵,举起碗筷,大快朵颐了起来。他大口吃着,说起来,这一桌简单的菜色看着不怎么样,味道却是不差的。 “你不是吃过了么?”芮涵酸着语调发问,可心中一缕缕喜色正随着饭菜的减少往外冒着。 “习武之人,饿得快。”公良长顾见芮涵脸色好转,只知道自己吃就对了。 见他一口接一口,芮涵欢喜得很,这几日的苦算是没有白费。“喂,笨公良,好吃吗?”她问道。 “好吃!”公良长顾答。 芮涵抿着嘴笑看,之前的阴霾已一扫而空。 璃儿识趣地先退下了,只留下两人,安安静静的,各自在心中翻找着话题,却是自始至终相顾无言。 —— —— 半个时辰后,公良长顾拜别长公主。 直到出了祐荻宫,他的嘴角才泛起若有若无的笑意。一想到芮涵在屋中的窘态,不禁发笑。 其实,除去长公主高高在上的地位之外,她还是很可爱的! 一墙之隔,芮涵却是照了一眼铜镜,就把头埋到了被窝里。 丢人,丢人,丢死人了! 她以手捶床,就刚才那副场景,恐怕她一辈子都忘不去,挽不正了! 但是,当时笨公良闯入她房中时的关切与担心,都在那张黑脸上一览无余。 想到这一点,倒是让芮涵有了阵阵甜意。 她一把掀开了被子,重新坐起来,看着自己周身的蓝色,喃喃念叨:“其实,偶尔就这么静静对坐着,也挺不错的。” —— —— 沛都大街。 公良长顾自驻沛营巡防归来,远远看见,前方酒肆正沽酒的正是前日斗酒会上结识的元昼兄弟。 “元昼兄。”他驻马,跃身而下,从侧旁迎了上去。 元昼转眼一看,拱手回道:“公良将军。” “元昼兄客气了,这不是军中,兄台称小弟长顾就是。”公良道。 元昼又是一记拱手。酒肆里,小二正打开酒坛舀 分卷阅读175 分卷阅读17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76 酒,一时间香气四溢,引得他直吞口水,哪里还顾得上与公良长顾废话。 “元昼兄当真是爱酒之人啊。”公良借酒搭话,元昼不附势、不做作的真性情让他对此人更感兴趣了几分。 “嗜酒如命罢了。”元昼应得简单,世人都知公良长顾是当今王上手下的大将,于他元昼而言,算不上一路人。 “客官,您的酒。”小二此时将酒壶打满了递回,元昼接过就是仰头一口,畅快地“啊”了一声,才撂下了几块碎银子要走。 身旁的公良长顾急忙拉着马跟上。“元昼兄如今不从军了,不知在沛都做何营生?”他接着问。 元昼放慢了脚步,侧过头看了他一瞬,似乎是惊讶于他还跟着自己的事实。“没什么营生,祖上有点薄产,坐吃山空罢了。”他的话中带了几许自嘲。 “既然这样,为何不再入军谋职?”公良总算问到了他最好奇的地方。 “入军谋职?就在下这个酒罐子,恐怕也谋不到什么。”元昼还是敷衍对过。不同道者,不为谋。他倒是想叫王爷给自己寻个地方。 “元昼兄谦虚了。”公良隐约感到他的冷淡。 看他身壮体健,必是日日勤练的结果。如此常备之人,又岂会甘于孤守檐下?看样子,他还是对自己有防备吧。 第一百六十四章 百年玉山红 “元昼兄上次斗酒所赢的百年玉山红可有开封?”公良换了一个话题,嗜酒之人还是得从美酒入手。 “开封?就那一坛子,早就饮尽了!”元昼一想起那醇厚芬芳的滋味,不自觉地抿了嘴。 “既然如此,小弟的那一坛还在窖中存着,一直未能找到人共饮,不知元昼兄可愿赏脸?”公良诚心相邀。 话说到此处,元昼的眼神才开始有了光亮。百年玉山红!光想想,他肚子里的酒虫就按捺不住。 “元昼兄。”公良看穿了他的动摇,“那坛酒小弟的副将可是惦记好久了,如若兄台不愿,在下也不勉强。” 公良长顾紧了紧马绳,作势告辞,话还没出口,元昼就板持不下了。 “去!我元昼别的不行,陪酒却是无妨!”他拍着胸脯答应,方才还冷冷淡淡的刚毅表情瞬间就软化了。 公良府邸,只是个一进一出的小宅子。湘竹成围,空地设靶。除了寥寥几间寝屋、书房之外,马棚、兵器架子,再加上空旷的武场就是全部了。 元昼扫了一眼,对于眼前一目了然的陈设很是诧异。他惊的不仅仅是堂堂将军府的简洁,更是其尚武的氛围。 普天之下,除了他元昼之外,竟然还有人会选个空地多过瓦檐的宅子! 单论这一点,他两人该是共通! 公良长顾领他去院中坐下,一面让管家备酒,一面又对元昼道:“元昼兄见笑了,在下留住军中的日子远多过此处,家中的摆设自然就偏于简陋了。” “哪里哪里,军人尚武,有一席武场足矣。”元昼自进府之后,说话放松了不少。 百年玉山红一开,融洽的气氛就更甚了。 觥筹相对,两人互相打量,尚武也好,酒量也好,个性也好,两人想通之处颇多。 若不是各有其主,元昼是愿诚心交此一友的。 杯酒下肚,公良长顾还是把话头转到了正题上来:“元昼兄上次说离开行伍是因为喝酒,可凭兄台的酒量,应当不至误事才对。再说军中寂寥,有几人是不嗜酒的?” 元昼听他这般说着,只是闷头顾自喝着。面对王上手下的大员,难道还要他抱怨君政不成? 公良长顾见他不语,心中也有几分猜测。自上次见面之后,他也差人打听过。宭州驻军当中,元兄弟离军的时候正是七王子奚征过世不久以后。 王子殒命,在北方驻军中的影响不小,因此对新王灰心,借口离军的也不止元昼一人。 “哎——”公良长顾突然长叹了一声。他对酒叹道:“为军者,王治不仁,举步为艰啊。” 一句感叹,正说到了元昼心里。他抬头相视,没有料到,身为将军的公良长顾竟然敢先道了王治的不是! “公良兄,何出此言?”元昼故作不懂,说话之间还是留有谨慎的。 公良长顾慢饮一杯,缓缓说道:“元昼兄,我这人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言语中若有大不敬之处,还请兄台伴着酒穿肠而过就是。”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在下也是少年从军,自先王起就领衔带兵。两代君王在军治方面的差异是再明白不过的。只不过,君朝交替,大晟的百姓却是不变,我执军一日,就不敢弃保家卫国的重责啊。” “将军乃至忠之人。”元昼道。 可公良长顾却是摇头。“‘至忠’一词,实不敢当。唯有尽职而已。” 元昼举杯敬道:“如今治下,想要心无旁骛专心军务实属不易,元昼敬将军!” 一杯毕,公良长顾又道:“元昼兄,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此次以酒引玉,不过是见兄台有为军之质,赋闲家中着实可惜了,所以想——” “将军!”元昼哪里会猜不到他接下来的话语,可他并非无志,只是要等罢了。“将军,入军之事,元昼不急于一时。” “为何?”公良追问。 “保家卫国无可推卸,但元昼也是一度心灰意冷之人。一旦从军,号令如山,卫国还是屠民根本无从选择。将军,请容元昼将世局看得再清楚一些再讲吧。”元昼托词推道。 公良长顾见他说得如此坚定,不再反驳,只是敬酒。“既然元昼兄暂不作想,在下也不好勉强,从今往后,单作酒友如何?” “酒友?好!只要将军不嫌我大老粗一个,我元昼定当奉陪!” 两人碰杯对饮,一壶百年玉山红尽了,又换了元昼新沽的酒,同样尽了。 饮酒之后,又举剑共武。 两人借着酒劲,对拆了上百招,不分胜负。想来,除了酒友之外,还要再多一项武友了。 —— —— 澄凝宫。夜。 羽洛一早就见院中的柳树上挂了一条黄色的缎带,在众彩之中鲜艳夺目。这是王爷给她的讯息吧,羽洛暗想。 月夜过半,她却虚掩着门窗,一直未睡,等的就是那推门之人。 “小洛儿。”窗外有轻轻的唤声。 羽洛蹑手蹑脚地拉开了门,宣于璟还是着了一身黑衣,“鬼鬼祟祟”地潜了进来。 “王爷今天过来,是有何事? 分卷阅读176 分卷阅读17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77 ”羽洛阖上门才道,“看来今天没有带剑,至少不是来行刺的。” “本王没事就不能过来了吗?”宣于璟敲了她额头一下,上次入宫行刺宸女之事,他想想都后怕,这个丫头,竟然还当玩笑说! “能!有什么不能的?堂堂王爷,夜里睡不着觉,到后妃的院中散个步,也没什么不寻常的。”羽洛捂着额头说着反话。 “你这丫头,才一见面,就跟本王耍嘴皮子!”宣于璟拉着她坐下,语中满满宠溺的味道。 “那王爷还一见面就敲我脑门呢。明知道我最怕疼了!”羽洛笑着抱怨,一点都不见疼的模样。 她不敢在屋中点灯,于是把后窗开大了一些,月光皎洁了地面上的人影,如纱如雾一般的夜辰美景。 窗下,似乎还有若隐若现的猫叫声。是绣球吧,羽洛只分神了一小会儿,它这个时候应该睡了才是。 羽洛回到桌前,正想借着月光给客人倒一杯水,手伸一半,却故意停住了:“王爷,这里可是女子的闺房,你这么大剌剌地进来恐怕不妥吧。” 第一百六十五章 没有吃醋? 宣于璟才刚坐定,闻言又站了起来:“是不妥,那我们去院中说话?” 羽洛见状,捶了他的胳膊一下:“你活腻了啊?被人看见怎么办?”她嘟着嘴抬头,见宣于璟正冲自己微笑,知道这一回,她也被玩笑了一把,只好接了一声轻哼。 两人正说着话,窗边的响动却越来越明显了。羽洛朝着宣于璟做了“嘘”的动作,小心靠近。 只见一道影子窜上了窗台,又跃进屋子。 羽洛吓得往后缩了几步,定睛一看,才发现真的是绣球! 宣于璟从她身后绕到了跟前,正想将这个不速之客赶跑,却被羽洛拦下了。 “没事的,它是常来我宫里玩耍的小猫,叫绣球。”羽洛才站稳,绣球就在她脚边磨蹭开了。 “大半夜的,猫怎么会进屋来?”宣于璟问。 羽洛浅笑着答:“可能是我房中薄荷叶的香味,它特别喜欢吧。” 薄荷叶是她故意放在屋内的,自上次她与秋戈以猫相认之后,就一直常备着,万一再有个一言半语需要绣球传达,它也不至于走错地方。 羽洛蹲下身子,摸了摸脚边的小猫,这才发现,它身上竟然背了一个扁扁的布袋,东西不重,面积却不小,布袋几乎是覆盖了它的整个脊背,就好像穿了一件披风一般! 这是什么? 羽洛打开布袋在月光底下一看,竟然是一个冬日用的围脖!天气渐渐凉了,想来是秋戈替她预备的吧。 羽洛展开围脖,往自己脖子上一套,回身问宣于璟:“好看么?” 宣于璟没有回答,却是问了:“猫怎么会带东西过来?” 羽洛抹了小猫几下,说,“当然不是猫送的,是秋戈!我们俩在宫里还是因为绣球才彼此相认的呢。” 秋戈?勤王想起十一的身边好像是有一个叫作秋戈的丫鬟。可是——“她给你围脖做什么?” 宣于璟的语气骤然带了些酸意。这东西,该不是十一给的吧? 羽洛说:“围脖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御寒用。秋戈是我的姐妹,替我准备这些有什么不对的?” 她说着,将包裹围脖的棉布打了个结,在里面放了一张小小的纸条,写了一个谢字,还画了一张笑脸,才又系回了小猫身上。 宣于璟在一旁看着,心里头满不是滋味,于是又问:“你与十一在宫内可有联系?” “十一?你说西岐王啊?”羽洛想了想,道,“我们偶然会在长公主那里碰面,不过他只道我是宸女,说不上几句话。” 羽洛到现在还不知道宣于崇早就看穿了她在宫中的伪装。 “真的?”宣于崇见她这样说,安心了几分,可还是忍不住再确认。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羽洛脱下围脖收好,见宣于璟面色古怪,突然意识到了他的别扭,不禁玩笑道:“王爷问东问西的,难道是在吃醋?” “胡说!”宣于璟被说中心思,语气突然硬了起来。“本王这一辈子根本就不知道何为吃醋!” “哦,是吗?”羽洛在心中暗称一声“自大鬼”。 她本想就这么算了的,可越是嘴硬的人就让她愈发想要揶揄:“啧啧啧,王爷,你说你,都这么久了,你的演技真是一点进步都没有!这么点小小的表情都掩饰不了,还敢说自己不懂‘吃醋’?” 宣于璟见自己越辩越错,不禁收声了。 在小洛儿大谈演技之前,他凑近了她的耳畔道:“你这个不饶人的坏丫头。”他说着,大手扣住了她的后脑,一俯首用自己的嘴堵住了她的…… 片刻过后,羽洛推开了他,抹了自己的嘴抱怨:“说不过人家就出这招,没意思!” “真的没意思?”宣于璟靠近了一步,用炽热的眼神盯紧了她,似乎想把她的一举一动都揉入眼睛里。 羽洛往后缩了几步,捂着自己的嘴不再反驳了,省得又被那个自大鬼“堵嘴”。 她径自往桌前走了几步,突然正经地问:“闹了半天,王爷今天过来,到底是干什么的?” 宣于璟也跟着坐下,一直到现在,他才从怀中掏出一支金钗,递给她:“拿去!本王向来不拖欠人东西。” 羽洛接过在手中摆弄几下。这个勤王,上次她“遇刺”不过是借着金钗表明自己的身份罢了,没想到——他竟然给记住了。 —— —— 澄凝宫后墙外,秋戈一直等到绣球出来,才安心地回去。 昌琪宫内,宣于崇正等着她的回复。 “东西,收下了?”宣于崇问。 “是的,乔姑娘回了一个‘谢’字。”秋戈答。 宣于崇接过那张小小的纸片,虽只有短短一字和一张圆圆的笑脸,他还是看入神了。 “主子?”秋戈还在等候吩咐,不禁轻唤了一声。 啊?宣于崇骤然回神,面对着秋戈有些尴尬,故意道了一句:“她的字到现在也没练好。作画也是,就这么一个圆几条线的,谁能看出是张笑脸来?” 主子这不就看出来了吗?秋戈在心底反驳,好不容易告退了,才敢露出笑意。 她这主子,一遇上乔姑娘,总是言不由衷! 另一边,宣于崇见秋戈离去,才将纸片抚平整了,待回到书房,再将其小心翼翼地夹在了自己最常读的《莆子记》当中。 分卷阅读177 分卷阅读17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78 —— —— 祐荻宫。 芮涵到底还是要小庄子从御书房把宝石“借”了出来。 本来昨日,她就想邀十一哥和玄儿过来共赏,可偏偏自己在将军面前出了丑,弄得兴致全无,也就延到了今日。 宣于崇比羽洛到得更早,一见芮涵,就说开了:“你这丫头,御书房里的东西都敢偷!就不怕被抓个正着?” “不就是借两天嘛。”芮涵道,“再说了,以前我、你还有五哥,不也总偷着进出父王的书房?” “那是小时候!能和现在一样么?”宣于崇板了脸说话,面色是有些吓人的。 芮涵见他这般教训自己,委屈地道:“十一哥,你就知道数落我!人家可是好心好意想让你与玄儿多个见面的机会,你不要就算了!” “你,你这丫头,早晚要惹出祸来!”宣于崇叹了一口气,转过脸,见羽洛也到了,只好收了声坐下。 第一百六十六章 小庄子受罚 羽洛走近,先向西岐王行过礼数,而后与芮涵咬了耳朵,也关切了几句:“涵儿,你还是赶紧把东西还回去吧,万一有个好歹……” “不会有事的!等你们一同赏完了,我一定立即、马上把东西交还,好不好?”芮涵大声向两人许诺。 她招呼了璃儿备水,见气氛还是不佳,又顾自打着圆场:“好了,好了,不就一会儿的工夫嘛,本宫好心邀你们过来观赏宝贝,你们俩却统一了口径数落我!这么有默契,倒显得我杵在这儿多余了。” 芮涵明显话中有话,宣于崇懒得与她计较,只是皱了眉。 而羽洛则是轻拍了芮涵一下,道:“长公主可莫要乱开玩笑,这话要是让人听去了,还不知能做出多少文章呢。” 芮涵笑着瞥了一眼十一哥,回了一句“知道了”。 璃儿端着水盆上前,宝石的盒子都没来得及打开,就见一名小宫女急匆匆地跑近。 她在璃儿身边耳语了几句,璃儿跟着也着急上火地凑到了芮涵跟前。 “什么?小庄子他?”芮涵盯着宝石盒,顿时脱了力一般跌坐在凳子上。 “涵儿,出什么事了?”羽洛轻轻地问。 芮涵哭丧着脸,突然抱住了她的腰间:“小庄子他——被王上抓起来了!” 她拉着羽洛的衣摆,方才的神采飞扬荡然无存,有的只是不知所措。 事情发了,芮涵才知道害怕,都是她不好,说好了一日就还的,可又拖了一日……若不然,也就不会…… 羽洛与宣于崇面面相觑,两人想安慰芮涵,却都不知说什么好。 芮涵咽咽着掉了几滴眼泪,心想上一次,同样的行径,太后也就是说了她几句,根本就没有告知王上,可见太后还是疼她的。 对了!太后!找太后去!芮涵擦了擦眼泪,叫上璃儿收拾了宝石就先搬救兵去了。 羽洛与宣于崇也为她担心,不仅仅是为了小庄子,也是为她自己。两人没有心思多言,也跟在芮涵后头各自回宫等消息去了。 —— —— 御书房。 芮涵到的时候,太后早就端坐在堂中了。 小庄子跪在正中,响头磕得连额头都破了,却还没有把芮涵招出来! “小庄子,前天是你当值,不管你认不认,东西丢了,你都脱不了干系。”宣于嶙厉声言道。 小庄子原本还只是喊着“奴才该死”,不敢多言,直到芮涵进来,他才好像塌了一道防线似的,整个人又瘫软了一层。 “王兄,这不关小庄子的事!”芮涵一进来就跪下了,双手把宝石一呈,老老实实招道,“都是芮涵不好,是芮涵硬要小庄子去拿的。不关他的事!” “不关他的事?”宣于嶙丝毫不搭理芮涵,只是揪住小庄子不放,“寡人问你,谁才是你的主子? “是——王上!”小庄子颤着音答道。 “哼,既然你自知是寡人的奴才,却听命于长公主监守自盗,岂不是叛主?”宣于嶙言之凿凿,“你说,寡人要判你个杖死,可冤枉你了?” 杖死!小庄子单听这两个字,就失了心神,只是软绵绵地伏在地上,想喊“冤枉”却又不敢。 “王兄——”芮涵在一旁辩解、央求,“小庄子他没偷没盗,我只是借几天,现在东西也还回来了,您就饶了他吧。” 小庄子可千万不能因她的一时糊涂而丢了性命呀!芮涵悔不当初,都怪自己没有听玄儿的劝! “好一个‘借’字!芮涵,你自己也有错,又有何立场替旁人求情?”宣于嶙还是不减严厉神态。 芮涵见王上这里说不通,只好转过身,向太后求道:“母后,您一向都是疼涵儿,涵儿只是一时贪玩,现在已经知错了,您倒是说句话呀!” 太后淡然地看着芮涵,慢悠悠地说着:“涵儿,上一回,哀家就提醒过你了,你当时也说知错,如今再犯被抓,还能怨得了谁?” “是涵儿不好,涵儿这回是真得教训了,再也不敢了。母后,您就说一句话吧。”芮涵淌着泪求道。 可两人之间的对话让宣于嶙听了,怒气更涨了一分:“上一回?怎么,这还不是头一回?” 芮涵一听王上的语气,知道自己越描越黑,顿时没了主意,缩在地上,眼泪簌簌地往下落。 都到了此时,宣于嶙哪里还会心软,唤了小棱子进来,欲叫人把小庄子拖出去行杖。 “母后——”芮涵辩无可辨,只好拖着长音请求,一张笑脸拧巴得令人心疼。 “这时候再喊‘母后’还能有什么用?”太后嘴上是责备了,可转过头,到底是发了话,“嶙儿,杖责可以,死就免了吧。这好好的一对宝石毕竟是要给梁妃做喜礼的,别沾了血腥晦气。” 芮涵听太后这般说道,不住地点头,宣于嶙犹豫了一会儿,也答应了,从仗死改到了杖四十。 小庄子被拖将出去,杖打声,哀嚎声,一声声的,都好似刺在芮涵心上。 四十个数数得她心惊胆战。 等小庄子被再拖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好像成了一摊泥似的。裤子上斑驳的血迹让芮涵连看一眼都不敢。 就算是浑身疼得动弹不得,小庄子还是咬着牙撑起自己跪住了,扣着头道:“谢王上不杀之恩,谢太后不杀之恩。” 这一幕,看得芮涵双手颤抖,上牙咬紧了嘴唇,直咬出一道印迹来。 “来人呐。”宣于嶙又发了话,“这样的 分卷阅读178 分卷阅读17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79 奴才,即便是罚过了,寡人也不敢留,就发他去先王陵做个苦役吧!” 此话一出,小庄子才捡回的一条命顿时又被悬在了半空!先王陵的苦役究竟是何等差事尚且不提,依他现在的状况,仅舟车劳顿都能要了他的小命! 小庄子一面道着“奴才再不敢了”,一面眼巴巴地望着长公主,神色无助到了极点! “王兄——”芮涵踌躇再三,小心翼翼地开口,“此事都因芮涵而起,王兄不敢再留小庄子,不如就让小庄子去我的祐荻宫吧?” “芮涵!寡人还没罚你,你倒好,犯了错还敢向寡人讨要奴才!”宣于嶙不悦之意跃然脸上。 “王兄要怎么罚涵儿,涵儿都认了。”芮涵哀道。 宣于嶙本不想理会,可见太后在一旁使了眼色,只得勉强允了。 到了最后,也只是罚了她十日之内在祐荻宫闭门思过罢了。 等芮涵哭哭啼啼地离开,宣于嶙才对太后说:“母后,你就是太惯着芮涵了。” 可太后并不以为然:“女儿家大了,总是要出嫁的。再惯也惯不了多久。你也是,就算与她不亲,也别总板着脸。对她宽着点,将来她出嫁了,还能念着咱们母子的好。” “母后说的是。”宣于嶙附和道。 第一百六十七章 再访华昀宫 兰婷宫。 王上的銮驾一到,莫茹娴就急忙跪迎。可王上只是简单地与她问候了几句,就一头扎到了霜儿屋内。 今日的霜儿带了银色的耳环接驾,步履之间捂着下腹,面色苍白,似有不适。 “霜儿今日身子不便,恐怕要有负圣恩了。” 戚霜儿喘着粗气行礼,宣于嶙一看,就亲自上前扶起了她。 宣于嶙扶着她的肩头入内,银色的耳环一步一荡,正是晟宫女子来月事的象征。 “疼得如此厉害,可叫太医来看过?”宣于嶙关心道。 “看过了,女子月事,有些疼痛也是寻常。”霜儿勉强挤出了一丝淡笑,看在宣于嶙眼中,正似娇花孱弱,惹人心疼。 “你这份疼痛,可是因寒药所致?”宣于嶙问。 本来宣于嶙猜得不错,可霜儿挂念葵妃,不想再生枝节,只是摇头道:“倒也不是。霜儿偶有例痛,也有些年月了,多喝些热汤暖水,自然就会好的,王上不必挂心。” “是吗,那你自己要好生保重。”宣于嶙安慰了几句便站起身。 女子月事在大晟是被视为有损阳运的污浊阴气,宣于嶙身为国主,是不适合在此时久留的。 霜儿起身恭送,一弯腰的瞬间疼得愈发厉害,美颜一皱,使得宣于嶙突然想到了自己腰间安神舒缓的香囊来。 “这个,你试试。”他解下香囊递过去。 霜儿道了谢,将香囊别在腰间,才一步一跟地送王上出院子。 宣于嶙离了戚霜儿这里,正到兰婷宫门口,才想起莫茹娴来,再怎么说也是母后的族亲,既然都来了,也该探探她。 小棱子明了主子的意思,一转身,去了茹嫔那里通报。 若换作平常,莫茹娴早就打扮迎驾了,可偏偏今日,她的心气怎么都顺不过来! 一来,她明明是兰婷宫的主人,怎么好像接受恩宠倒像是受了霜儿的施舍一样,她身子不适才轮到自己? 二来,刚才卉儿在院中亲眼所见,她辛辛苦苦缝了几日的香囊,才送到王上手里,就被转给了霜儿!真是岂有此理!王上也太不在乎她了! 总之,霜儿不适,她也不愿当这个替补的! 莫茹娴差遣了卉儿,也称了不适,三言两语就把小棱子打发了。 —— —— 华昀宫前。 宣于嶙在兰婷宫吃了闭门羹,心中空虚上涌,喝了点酒,用力拍打着宫门。“哐眶”的响声让这片冷寂了很久的宫苑突然亮堂起来。 “谁呀?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汐姑姑在门后问道。除了一日一次送饭的,她不能给任何人开门。 “快开门!是寡人!”宣于嶙不顾小棱子的阻拦,一个劲敲打着门扉。 “江葵!快出来!给寡人开门!”他叫道。 王上?!汐姑姑在门里一下子乱了神,江葵也闻到响动过来,并不似以往接驾时的百般妆点,此时,她只着了单薄的亵衣。 “娘娘,要入冬了,夜里太凉!”汐姑姑心疼她。 可江葵却不在意,她对汐姑姑道了一声“开门”,自己却一屈膝,在门前跪下了。 “江葵!你辜负了寡人,你可知道?”华昀宫大门一开,宣于嶙就对着跪地之人质问。 “江葵知罪。”江葵低头不敢上看。 宣于嶙在她跟前站定,用手托起了她的下巴。他曾经的爱妃,就算是清瘦了,也还是那么美。 宣于嶙吸了几口冷风,甩了甩脑袋又问:“寡人问你,你自服寒药,不肯替寡人开枝散叶,可是心有他属?” 有许多话,在江葵受审的时候,当着太后的面,他并未问出口。可这些问题,却一直烦扰着,挥之不去,避之不及。 江葵闻言,连连摇头:“罪女江葵自入宫以来,除了自己的胞弟越儿之外,连一句话都未同其他男子说过,难道王上对葵儿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么?” 宣于嶙见她眼含泪波,不禁软了口气:“那你究竟了是为了什么?” 江葵抬头看了一眼宣于嶙,眼神继而忽左忽右,飘忽不定,正如当初在受审时相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说!你到底有什么苦衷?难道在寡人面前也说不得?”宣于嶙蹲了下来,晃着她的肩头逼问。 江葵颤唇吐气,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缓缓道出:“是,是因为——太后!” “太后?是太后逼你服毒?”宣于嶙追问。 “不,不是的!服用寒药是罪女自己做的决定。”江葵连着深吸了几口气,才又说,“我,我只是一个人在深宫里,害怕——因为害怕,所以才——” “害怕?你有什么可怕的?有寡人宠你,位列妃首,你究竟怕什么?”宣于嶙直视着她的双眼,确确实实读到了惊恐,却无法理解。 “太后!”江葵含泪,再次说到了这两个字。“太后一直都看不上罪女,她一心想让茹嫔得王上独宠。葵儿无权无势,没有家世背景,在宫中步履维艰。之前代理后宫,就已经惹人非议,处处是敌了。倘若再有子嗣,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就因为这样?你就 分卷阅读179 分卷阅读18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80 服寒药自伤?你在寡人身边的这段时日,太后不也未曾将你怎样吗?” 宣于嶙无法理解,甚至,他气恼她的无知与武断! “不!不只因为这样!”江葵抹了一把眼泪,“王上,可曾想过霜儿又是为何服下寒药的?” “不是拜你所赐吗?”宣于嶙不明白事到如今她怎么又提起了这一桩。 江葵闻言,再三摇头:“王上,若只是无意沾染,那一点点的药末又怎能使一盆花果足以毒死狗儿?” “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霜儿也是自己服下的寒药?”宣于嶙蒙了。 “不,霜儿她,早在升上修容,到我这里串门的时候就曾提过,茹嫔给她治头疾的药好似有异。”江葵道。 “你是说,茹嫔给戚修容下毒?”宣于嶙咬牙怒问,想不到他的后宫竟然也有这等狠毒之人。 “也不一定。”江葵还是摇头,言之又止。 “不一定?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既然早知另有内情,当日在寡人的面前为何一言不发?”宣于嶙着急追问。 第一百六十八章 都过去了 “王上,当日还有太后呀。”江葵拉住了宣于嶙的衣袖,说起太后,涕泪俱下。 “太后!怎么又是太后?寡人就不明白了,这里头到底与太后有何关联?”宣于嶙问得很急了。 葵妃捂着胸口,顺了顺气才说:“这里头的关联错踪复杂——茹嫔本身就是太后的族亲,很多事定逃不过太后的慧眼,若真是她给修容下毒,太后恐怕也……此为其一。内府前来华昀宫搜查的当日,前脚在我宫内找出了作为物证的寒药,后脚太后与茹嫔就现身查问,来之快问之急,实难为巧合,此为其二。审问当日,王上也在场,葵儿自服寒药并非常事,再加上霜儿中毒的解释也有漏洞。太后是何等精明之人,岂会不察?可当时,她并未要王上细查,反倒是在听得葵儿关禁之后就不再多问,此为其三。王上,葵儿自认是斗不过太后的,除了一言不发,还能如何?” 宣于嶙听后,长叹一声,一想到母后可能也参与其中,便阵阵心痛。他看着江葵,眼中已渐有几缕往日的柔光。 “就算一切都如你所言,那与你自服寒药又有何干?”宣于嶙始终想不透这一点,依当日太医所言,江葵服寒药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葵妃浅吸了一口气:“既然话都说开了,罪女也就无可隐瞒了。其实让我初起服药念头的,就是因为戚修容——她与茹嫔关系亲近是宫人尽知的,可就连她也被如此提防……细细想来,王上宠爱哪位嫔妃,太后未必在意,可若牵扯到天家后嗣,一切就都不同了。” “王上膝下,有宣于彰这样知书达理的王子,葵儿也是高兴的。太后心中也许早就视他为大晟未来的储君。然而彰儿样样都好,只除了他的母亲在宫中无力无争。这种状况,葵儿但有身孕,若怀个公主也就罢了,若得龙子——我——我害怕太后她——” “太后再怎么样,应该,也不至害了自己的孙儿吧。”宣于嶙这话,说得并没有底气。 江葵还是摇头,她啜泣几声,忽然落泪成行:“王上,太后的手段,难道您还不清楚吗?先王的那些子女,也可说是她的儿女,可如今……” “别说了!”宣于嶙打断了她。 话说开了,江葵泣不成声。 宣于嶙仰天长望了一阵,反复问着自己,如果葵儿真的怀了自己的骨肉,太后当真不会下手除异吗? 就连他自己也是怀疑不定的! 更何况葵儿…… 宣于嶙长吁了一口气,自己的眼眶里也蓄了泪水。他抓起了江葵的手,这才惊觉于她浑身的冰凉。 “葵儿,院中太冷了,我们还是进屋再说吧。”宣于嶙拉起了她,见她腿酸脚麻,再加上颤抖不止,也不知是因哭泣还是冻着了,索性两膀一抻,将她抱了起来。 “王上,对不起。其实,葵儿自己,只要有王上的疼爱,怎么都无所谓。可一想到,我连保护自己骨肉的能力都没有,就……与其经历失去的痛苦,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安安稳稳地,等努力多讨得太后几分欢心再做打算。我,对不起……”江葵在他怀里哽咽,断断续续地哭诉,听得宣于嶙的心也是一抽一紧。 “好了,都过去了。”宣于嶙抱着她径直入了内屋,轻轻地将她放到床上,用棉被包住,才靠在一旁揽住她道,“葵儿,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 江葵轻摇了头,说“没有”。 “你瘦了。”宣于嶙怜惜地说,“其实这些日子,没了你,寡人也不好过。你也清楚,寡人的后宫里向来也是权势交叠,各宫都有各宫的背景,寡人去了,免不了要听些吹风说项的,也就你这儿,能让人松弛了。” “王上。”江葵把头在宣于嶙怀里埋得更深。 “好了。”宣于嶙拍着她的肩头许诺,“等过些日子,寡人会想办法帮你解禁的,别胡思乱想了,啊?” “王上有这份心,葵儿就知足了。方才葵儿与王上所言,可千万不能深查啊!”江葵道。 “这又是为何?”宣于嶙问,“依你所言,寡人只要从戚修容处查起,一旦莫茹娴投毒的事坐了实,你这点小事要找个借口遮过去不就容易多了么?” “王上,所谓查案,无非就是顺藤摸瓜。费劲摸藤,能否得瓜尚有两可。就算真摸着了,瓜也有好烂之分。香甜则为收获,若是苦烂,岂不是还要被弄得一手泥腥?”葵妃打了比方说道,“有些真相,既为了葵儿,又为了王上,还有戚修容的安稳,都是不挑明为好!” 宣于嶙经江葵提醒,闷头想了一阵。 的确,莫茹娴背后还有母后撑腰。他若查不到铁证,自己也弄得一身不是;若查到了证据,恐怕也严办不得;再有,若是连母后也牵扯其中,那他…… 宣于嶙想到这里,抓着江葵的手,柔柔地抚着。“爱妃,难道这件事,寡人就要由它这样不明不白地过去吗?”他问得很是无奈。 江葵默然半晌,才道:“其实不明不白也未必不好,有些事情,王上心知肚明就是了。” —— —— 次日晨,宣于嶙自华昀宫离开,吩咐了小棱子不要将他在此过夜的事传出去,免得麻烦,还嘱咐了他悄悄安排人给华昀宫送些吃的用的,天气冷了,炭盆也不能少。 宫室内,汐姑姑正替主子梳理秀发,一梳至底,正如今晨温和的旭日一般,是个好兆头。 “娘 分卷阅读180 分卷阅读18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81 娘怎知王上一定会回来追问?”汐姑姑问。 江葵忽然莞尔,话语幽幽:“当日在太后面前,我除了认罪之外一语不发,招得越少,他想问的就越多,迟早有一天是要忍不住的。” 这一段时日,虽然她落入谷底,可一切,都还算在掌控之中。依王上的性子,就算不把整件事揭底翻尽,至少也会暗中浅查。只要王上的心偏向了自己这一边,她重出华昀宫的日子就不远了。 “可娘娘此举还是太冒险了,万一太后在此间动手,咱们可是丝毫抵御的能力都没有!”汐姑姑想来后怕,斩草除根的道理太后岂会不懂,若王上再晚来几日,恐怕…… 然而,江葵却丝毫无惧也无悔,区区关禁,就结果而言,对她惠大于损。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本宫经历了一场关禁。正好将来能有借口去抓那些躲在安乐宫里贪享安逸的人。” 江葵一语,意味深长。 第一百六十九章 你知道“洛儿”吗? 数日之后。林奎的话题平息,因为禁卫统领一职的空缺,王上召来众将领议事。林奎在宫中效命多时,宣于嶙趁机当着众人好言,也算安抚过人心。 没了林奎的阻碍,郭项又找到朝中的好友在王上面前美言,已然复职。王上念在驻沛营已交由公良将军执管的份上,起用了郭项的副将蒋真做新一任统领。 —— —— 芮涵受罚思过的日子好不容易熬过去了,整整十日,不得外出,又不得会客,可把她憋闷惨了。 天才放亮,她就去了御花园透气。祐荻宫中,就连空气都让她觉得无趣。 芮涵在园中跑跑跳跳一会儿,听经过的禁卫私语,说是王上召了一干将领正在御书房谈论新任统领的人选。 将军应该也在其内吧?芮涵猜想。王上才罚了她的事瞬间就被抛诸脑后,芮涵一溜烟地又去御书房附近的宫巷“散步”。 一个来回,两个来回,三个来回。芮涵反反复复走着,要不是她有着长公主的身份,守宫的侍卫都该寻她盘问了。 芮涵走一个来回,就扳一根手指,眼看着双手都不够用了,才见将军跟在一群披甲的同僚当中走近。 “喂,公良!怎么那么巧,你也在这儿?”当着众人的面,芮涵已经很好心地省去了管用的“笨”字。 “微臣见过长公主!”公良长顾,连同一干臣等,都相继行礼。 “免礼。”芮涵说着,本想往将军那里靠近几步,这几日也真把她闷坏了,又经历了小庄子的险事,她心里正有许多话想找人说说。 长公主在宫内闯祸一事,公良长顾也有耳闻,他是想安慰她的,可毕竟是众目之下,军中同僚都在,他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 芮涵往左靠一步,他便也往左让,芮涵往右一步,他也右行。几个回合之后,芮涵也只好眼看着一行人走过。 她嘟囔着嘴,散心的气氛顿时消弭。重重地“哼”了一声,遂扭头回祐荻宫去了。 —— —— 祐荻宫。 “笨公良,坏公良,臭公良,让你不理我,以后看本宫也不理你!”芮涵对着宣纸撒气,她先画了公良的画像,然后再涂黑,反反复复的,直到累得慌了,才消停一会儿。 主子不高兴,璃儿在一旁也战战兢兢,好在今天是长公主受罚结束的头一日,过来探望的人也不少。 有人能陪长公主多聊几句,总是好的。 最先过来的是引文王妃,她本是不善言辞的,可近日正值心绪不佳,倒是比往日多话了,家里家外的事也能与芮涵说上几件。 王妃离开后,是宸妃娘娘。 璃儿一见羽洛,就如救星驾到一般,茶水、果盘都端了上来,就盼着宸妃娘娘能让自家主子心情好转。 “涵儿,怎么最近思过思的,连性子都变了?平时活泼好动的劲儿都上哪去了?”羽洛也看出她的异样,该不是小庄子的事吓着她了吧? “没什么。”芮涵嘟囔了一句,端起茶水就喝了个干净。 “还说没什么,嘴角都往下勾了。”羽洛又帮她把茶碗斟满,“怎么,有什么话,还不能与我说呀?” “我——真的没什么。”芮涵是想说,可是关于将军那点心思,她还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真的没什么?”羽洛提着调问,她见芮涵欲言又止,索性激了她一下。“也罢,看来咱们的长公主也没什么话要说,既然不需人陪,那我就先走了。” 羽洛作势要走,急得璃儿直摇头。另一边,芮涵也是急了,一伸手,就拉住了她:“好了好了,谁说我不要人陪了,我说就是了。” 羽洛闻言,重新坐了回去,默默地等着,也不催促。 璃儿见状,也自觉地退下了。芮涵一会儿挠头,一会儿摸着自己的脖子,在心里打了好一阵草稿,才说出口:“那个,我就是想不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羽洛问。 “就是……那个……如果……我是说如果,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是不是会有很多话想讲,在一起了就会舍不得分开?” “这个嘛,因人而异。”羽洛答。就她与勤王而言,是这样的,可芮涵与公良大哥嘛…… “因人而异?怎么个异法?”芮涵往下问。 “嗯。”羽洛想了想再作答,“有些人心里怎么想的,行动上就怎么表现。而有些人却是忠义当先,把君臣之礼放在情感前头,乍一看冷冷淡淡,但心里头却是火热。”后一句,她说的正是公良大哥。 “心里头火热?那叫人怎么看得出来?”芮涵皱着眉,嘟着嘴道。 羽洛见她一心求解的模样,微微一笑:“平常的时候是看不出来,可关键时刻就不一样了。” “何为关键时刻?怎么不一样?” “所谓的‘关键时刻’,可大可小。就好比长公主有难处时,那个人愿不愿帮;长公主有危险时,那个人愿不愿救;长公主耍赖时,那个人愿不愿陪。” 羽洛一连说了三句,虽只是列举,可句句中的。 芮涵精心听着,满面不悦已然扫去了大半。照这么看来,也许将军对她也是有意? 羽洛停顿一会儿,又接着道:“至于要那人表真心,就得看长公主要如何试探了。” “试探?”芮涵咬着嘴唇思索了一阵。 对话进行到此,她歪着脑袋,突然意识到玄儿好像早就看穿了自己,不但一口一个“长公主”,话里 分卷阅读181 分卷阅读18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82 话外好像还有那笨公良的影子…… 芮涵霎时涨红了脸,慌忙撇清:“玄儿你使诈!我不过就是随意问问,你‘长公主’长,‘长公主’短的,说得好似这里头还有我什么事似的。” “哦?”羽洛噙着笑意发问,“难道是我误会了,涵儿不是替自己问的呀?” “当然不是!”芮涵一口否认,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她想换个话题,却一时又乏了新鲜事。 思来想去,突然把引文王妃刚才无意提到的事儿给说了。 “玄儿,你可知道宫中有个叫‘洛儿’的宫女吗?” 第一百七十章 尴尬病 芮涵突如其来一问,惊得羽洛差点把含在口中的茶水都喷了,毕竟她也叫“小洛儿”。 “没听说过,这个宫女怎么了?”羽洛平复好心情,貌似无意地问道。 “也没什么,我只是听说五哥近日入宫愈发频繁了,好像是留恋上了哪个宫女。”芮涵说得平淡。 可羽洛心中却在一瞬间内波涛翻滚,沸腾不已。涵儿口中的宫女“小洛儿”正是她无疑。 一场传染性的“尴尬病”,瞬间转移到了她自己身上。 “宫中怎么还有这等传言,涵儿你又是打哪儿听说的?”羽洛已经穷尽演技假装镇定了,可演技顾不到生理,她的面色还是微微泛起红晕。 “我从五嫂那里听来的。”芮涵说罢,骤然觉得把王妃与她说的私己话漏出去很是不该,好在玄儿不是多嘴多舌之人。“玄儿,这事儿五嫂也是猜的,只和我说了几句,你可别往外传呀。”她补充道。 “放心吧,我不会的。”羽洛一口答应。毕竟她自己总不能传自己的闲话吧! 两人各自尴尬,静了一会儿,芮涵才又问起了羽洛头上的金钗:“玄儿这支钗好漂亮,怎么以前没见你戴过?” 羽洛伸手摸过钗子,顿时后悔今日心血来潮将它带出来了。她推说道:“这东西一直都有,只不过我貌丑,带了也无甚作用。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想到戴出来。” 芮涵“哦”了一声,想起十一哥,于是安慰说:“其实玄儿也是美的,不过需独具慧眼的人才能看透罢了。” “大晟宫中,也就是涵儿有慧眼。”羽洛顺着往下说。 “不止是我,还有……”芮涵说了一半,又打住了。 她可不能把十一哥给漏出来! 今天也不知怎么了,两人说话,总是说不了几句就撞墙碰壁的,怎么连说几句闲话都那么难? “还有谁?”羽洛还在等着她的下文。 “还有——璃儿、澄凝宫的那些宫女少监,依我看,都很喜欢玄儿你呀。”芮涵也是临时凑的话。 羽洛笑笑,吃了几口水果,才又问到小庄子的事。 一提起小庄子,芮涵终于有种把话匣子理顺畅的感觉。 她赞不绝口,说小庄子机灵得很。自己才觉着冷,他就把炭盆端上来了;她喜爱的吃食口味提一次他就都能记住;就连她什么样的心情爱在屋中燃什么味道的香,也一一记下,这可是跟在她身边多年的璃儿都摸不透的呢。 芮涵还说,像这般机灵可心的奴才,幸好她从王兄手上要了过来,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羽洛又逗留了一会儿,从芮涵这里告辞的时候,正巧见小庄子候在屋外。 “小庄子,你杖伤还没好全,不是叫你歇着吗?”芮涵一见他,就一副要“撵人”的模样。 “奴才见过宸妃娘娘。”小庄子行过礼后,才回长公主道:“主子,奴才只是想着,宸妃娘娘过来串门也有一会儿了,屋里的茶水想必是凉了,所以就重新沏上一壶过来。” “行了,玄儿这是要回澄凝宫了,你这茶就留着自己喝吧。”芮涵见他歪着身子站立,定是伤口未愈。小庄子越是眼里有活,她就越不好受。 这个小庄子,果真是机灵!羽洛见了,也想夸上几句,可一细看,却发现他两手正包住茶壶外侧。 这不是新沏的茶水么?就这么捧着,难道不烫手? 羽洛愣了一会儿,转念一想,也许是小庄子见她们在屋内聊得热络,不好打扰,就在这大冷天里一直候着。候久了,用茶壶的余温取取暖也是可能的吧? —— —— 乾祺殿。 宣于嶙在殿前的回廊下仰天而望。 冬深了,不久就是年关,记得去年这个时候他才登上大宝不久,居高俯视之下,王城是何等壮丽多姿。 而今年…… 自从那日见过葵儿,他的心中似乎有一块地方塌了。曾经对于无上王权的仰赖,正在徐徐消散。 一想到葵儿在华昀宫内的冷清无助,他便心如寒冰。 霜儿那里,他早已问过,寒毒极有可能是莫茹娴所下,可茹娴的背后却是他的母后啊! 为了扳倒葵儿,母后竟然不惜用上如此手段,药效一起,断绝的可是他的子嗣啊! 宣于嶙越想越无力,冬风的寒凉竟比不上他的寒芒骇人。 思及往事种种,他这个所谓的“王上”朝上朝下都受人制约,就连心爱的女人也保不周全,难道这次真就这样算了吗? 不! 他要替葵儿平反! 无论如何,都要替葵儿平反! —— —— 萧索的宫内很快溢起了一阵风波。 葵妃服食寒毒一案竟然在一夜之间被翻了过来!惊天的变动刹那间在宫闱内传得沸沸扬扬。 说什么寒药其实是一宫女私自挟带,偷偷喂与葵妃的。阴差阳错竟牵连到了戚修容,还有王长子的爱犬威武。葵妃也是百口莫辩,才自认罪责。 这等说辞,明眼人一推敲便知漏洞百出,可事情到了这个份上,王上对于葵妃的庇护之意可谓明朗如镜,任谁也不敢乱说乱评。 自古以来,当权者指鹿为马的事例,难道还少吗? 宣于嶙的旨意一道道传下,寒药一案,该审的、该判的,一级级堂询过得飞快。 不出一日,华昀宫的关禁就解除了。变故一起,有人喜,自然也有人忧。 就这半天的工夫,莫茹娴已经在康宁宫内哭诉开了。从王上下旨重新查案,到宫女翻供一改前言,再到那令人难以信服的结论,她梨花带雨,添油加醋的都在太后跟前学了一遍。 “王上这明摆着就是偏袒……什么宫女挟带,什么自认罪责……分明就说不通……”莫茹娴哭哭啼啼地道。 分卷阅读182 分卷阅读18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83 “太后,您做主后宫,可要为大家主持公道啊……王上这般偏袒那江葵,叫宫里其他的妃嫔还怎么自处……太后……” 莫茹娴泪随语下,原本还想再加几句的,可一抬眼,见到太后脸色阴沉,顿时又怕自己说多了。 事实上,莫茹娴也确实话多了。葵妃翻案一事,早就传到了太后耳中,其中的过程、细节远比茹嫔所述要详尽、准确得多。 旁人许是不知道,可一直伺候在旁的琪姑姑太清楚了,太后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可是气得直捂胸口。 才好些,茹嫔就过来了,可她也不知道看个脸色,上来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口中反反复复些无实质无内容的诉苦。 莫说太后听着憋气,就连琪姑姑都直打眼色。 第一百七十一章 葵妃的善心 “娴儿……”太后毕竟是经过大风浪的,很快就稳住了心绪,但面对着茹娴,语气就不甚客气了,“听说前些日子,王上去兰婷宫,你把他拒之门外了?” “那次……王上,其实……是去看霜儿的……”莫茹娴听太后提到此事,畏畏缩缩地替自己辩解几句。 可太后只是起了头,任由莫茹娴忐忑不安,并不往下说话。 沉默,就像是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着莫茹娴,她一对上太后锐利的眼神,不禁吓了一跳,连忙跪倒在地,痛哭悔过。 “太后,茹娴也是鬼迷了心窍,那日的事,茹娴知错了,真的知错了,茹娴再也不敢任性了。” 刹那间,莫茹娴哭得如泪人一般。可此时的太后见她这副模样,没有怜惜,倒是觉着心烦。 “过去的事后悔也无用。”太后总算是接了一句。对于莫茹娴,她早就不抱期望了,只是现在葵妃又有起势的苗头,身边没几个自己人,总归诸多不便。 莫茹娴却是看不透这一层,她见太后面色稍缓,便又把话题岔回到葵妃身上:“太后,那……江葵她……” “她的事,你就不用管了。”太后深锁着眉头说道。 葵妃翻案的理由十分牵强,可就是这样毫无逻辑的解释,却经过了内府刑官的层层盘问、审查,可见王上是将所有参审人员都招呼全了。 如此精心,正说明了她的王儿是一心向着那女人,铁了心要保她出来。就算她贵为太后,也无益多阻。 更何况,天家后院之事,多做反复也是丢自己与王上的脸呐!事情走到这一步,不认也得认了。 太后长吁了一口气,又将冷眼转向了莫茹娴:“哀家早提醒过你,葵妃关禁的这段时间,正是王上最空虚的时候。你不趁机抓紧他,却还要把他往外推,就难怪他回头找旧人了。” 太后语气不重,可话语却是句句打在莫茹娴的心坎上,她才收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行了,行了,哭有什么用?”太后对她一脸苦相也是乏了耐心。 既然争宠不行,就让她做一把匕首吧。 太后思索一阵,小啄一口清茶,尽量将语气回复到以往的样子:“娴儿,你且听着,有道是‘敌阳不如敌阴’。如今的葵妃气势正旺,要想对她出手,就要找出她最虚弱的地方。” “最虚弱的地方?”莫茹娴吸了吸鼻子,太后又回到以往语重心长的模样,让她心安不少。 “嗯。”太后平视着远方说,“葵妃经此低谷,盛宠再至,恐怕一时半会儿难动她了。可是,她的弟弟江越,论才干、论行事都不及她十中之一……” —— —— 华昀宫。 前日清冷的模样已经一扫而去。对于主子们的起起落落,宫人们的应对极快。 才几句传令的工夫,华昀宫内的帐帘已焕然一新,御寒的毛垫炭盆也端端正正地入了堂中。吃食小物就更不用说了,除了内府打点的用度之外,各宫主子们也都分送了一些。 面对着陆续而来的宫人、物件,汐姑姑一大早就忙得不可开交,里里外外转得好似一个陀螺。 连日的关禁让葵妃娘娘形容憔悴,故而那些上门走动问候的,汐姑姑能挡就都挡下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葵妃都闭门不见的,王上宣于嶙就是这例外中的头一位。 柳裙垂摆,佳人微倚,铜镜映颜,柔光拂面。宣于嶙以手支头、坐在内屋,双眼一刻都不曾从眼前的美人美景挪开过。 此时的葵妃正对镜描眉,她目有涟漪,却面色淡然。手中的动作丝毫没有因为旁人的注视而减缓一分。 “爱妃,寡人来替你画吧。”宣于嶙靠上近前,端起了眉笔,爱妃的香气充斥鼻尖,让他不禁多吸了几口。 葵妃盈目挽唇,眼见宣于嶙手中的眉笔就好似毛笔般捏着,不禁问道:“王上这是要拿葵儿的脸做画布么?” 宣于嶙也看出了她的“不信任”:“爱妃怕寡人画得不好?” 葵妃轻轻地拿回了眉笔,笑道:“如果臣妾说是呢?” “大胆!”宣于嶙故作严厉,他空落的指尖点上了葵妃的眉心,力道却是柔和的,“爱妃这般不识趣,寡人可是不悦了。” “臣妾万死。”葵妃作势欠身告罪,话语低怜,可面色还是含着笑意。 “好了,寡人还能当真与爱妃计较不成。”宣于嶙的双手搭在葵妃肩上,轻裹着肩头将她摁回了座上。 “爱妃,这些日子,你受苦了。”宣于嶙的手从肩头缓缓拂上她的面颊。 面对君王的深情,葵妃幽幽地回望。“王上,葵儿不苦。就算开头是苦,可臣妾只要知道王上还是念着自己的,也就好了。” “爱妃。”宣于嶙一把将面前的可人儿搂紧怀中。他对葵妃的怜惜比往日更甚。 “葵儿,你看你,怎么比上次见的时候又清瘦了。趁着天凉,寡人让膳房多预备些补食。你服食寒药,想必使身子骨孱弱,以后可不许再作践自己了。” 葵妃听着宣于嶙的关切之言,乖顺地点着头。 宣于嶙见状,宠溺的语气又深了几分:“你有什么喜欢的,吃穿用的,尽管与寡人说,寡人这就叫人去办。” “葵儿想……”葵妃星目深邃,对于王上的慷慨,她没有替自己要求什么,反倒是说:“王上,臣妾自己倒是没什么缺短。只是这些日子体会了冷宫中的寂凉,浅短数日,好似经年久长。葵儿幸运,毕竟还有王上挂念,可宫中还有好些人除了寂寞,就再也不剩什么了。葵儿每每想起,总觉得难过不安。” “宫中,好些人?”宣于嶙对于爱 分卷阅读183 分卷阅读18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84 妃突转的话题并不全然明了。 “是啊,就是安乐宫里,太妃还有……”葵妃知道自己所提也算是宫中禁忌,不免吞吐难言,“臣妾只是想着,年关快到了,希望王上能对安乐宫,宽松一些。” 安乐宫?这个地方从未进入过宣于嶙的思绪。他想了一会儿,才记起那是太妃和前朝公主住的地方。 虽说前朝往事,宣于嶙不愿过多回想,可安乐宫里毕竟也就是几名老弱女子,偶尔宽松也无大碍,就当积德行善了吧。 宣于嶙如是想着,又加上爱妃难得开口,断没有拒绝的理由,当下就允了。 “寡人的葵儿真是心善,见不得旁人受苦。安乐宫的事,就由爱妃你做主吧。不过,琐事繁文还是尽量吩咐下人,别累着自己。” 第一百七十二章 避无可避 华昀宫的热闹一直持续了三两日。 宫里头的人事就是如此,无论东西南北哪个方向起风,总少不了逢迎折腰的人。 尤其是葵妃经历了低谷回潮,她在王上心里头的地位也彰显得人尽皆知。就连怀有身孕的梁妃娘娘和一向少涉宫事的宸妃娘娘,都少不了亲身问候。 一时间,华昀宫的风头无人可敌。 走动的人迎一拨,送一拨,送一拨,又迎一拨。几番折腾,葵妃的倦容就连脂粉也掩盖不下。 “娘娘,快入夜了,奴婢让人传些轻食过来,您用过也好安睡。”汐姑姑对于主子总是心疼居多。 换作往常,娘娘也不会什么人都见的,如今却是怕让人看出了特殊,来者皆迎…… 但愿,娘娘真正想见的人,不要让她失望才好。 一边,汐姑姑还在候着葵妃的答允,另一边,有一名小宫女福着身子进来传话。 “禀娘娘,安乐宫的斐姑姑到了。”小宫女道。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原本在任何地方,任何人跟前,都激荡不起任何波动的。 可偏偏在华昀宫里,汐姑姑微弯的身躯好像被什么敲打了一下,她骤然一颤,面对主子关切的眼神霎时间多了另一种意味。 葵妃也是,连日来的疲倦突然消隐。斐姑姑,这个称呼,她在心中默念了数遍。 安乐宫里的那些老人儿们,时到今日,你们还能再躲再藏吗?!葵妃眯细了双眼,只是一瞬,又恢复到淡然的表情。 “传她进来吧。”葵妃浅浅一语,却不知压抑了几多心绪。 斐姑姑跟在小宫女的身后入内,木然的神色既像是在掩藏着什么,又像是表达了某一种坚毅。 她不是第一次见到葵妃及她身边的汐姑姑,可华昀宫却是第一次步入。毕竟,安乐宫中人,是没有资格擅入其他殿宇的。 “见过葵妃娘娘。”斐姑姑谨守着宫礼,话语中有一丝犹疑。自打王上应允葵妃对于安乐宫“宽松”对待的旨意一下,她就知道,有些事情,是避无可避了。 “婓儿,太妃还有宛苕公主近来可好?”葵妃幽幽地问。她见斐姑姑屈身在地,却并没有要她起身的打算。 “回娘娘,都是老样子。”斐姑姑答得简洁。 “听说太妃染疾也有一阵子了,若是需要,本宫可以吩咐太医过去看看。”葵妃说。 “太妃娘娘仅是体虚,多修养就会好。”斐姑姑低着头道。“太妃”二字一从葵妃口中道出,就在她心底烙上了一缕不安之情。 “安乐宫,并不是个修养的好地方啊。”葵妃说话很慢,可眼神却是盯紧了斐姑姑,就好像盯住猎物一般。轻柔的字句,听在斐姑姑耳中,却字字如铅。 斐姑姑没有答话,是因为她不知如何应对。 而葵妃也不再多说,因为她知道静默是最能给对手施加压力的手段。 良久…… 葵妃才又开口:“婓儿,王上应允本宫善待安乐宫之事,想必你已经听说了吧。” “婓儿……谢过娘娘。”斐姑姑违心地道。 “谢?哈,哈哈——”可葵妃却没有心思再与她打哑谜了,她一改冷淡的神情,嘴角一勾,竟然“哈哈”地笑开了。 尖异的笑声,让斐姑姑的周身涌起一阵寒凉。 “婓儿,你是聪明人,本宫想知道什么,你再清楚不过了。” 葵妃说到此,起身迈了两步,立到斐姑姑的跟前,将她跪伏的身影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娘娘,斐儿只不过是伺候人的奴才,什么都不知道。”斐儿对着地面言道。 可葵妃岂会因为她一句辩言而罢休? “既然奴才不知道,主子总该知道了吧。”葵妃继续紧逼,矛头直指安乐宫中的太妃! 斐姑姑顿时感到骇然:“娘娘,太妃娘娘自入冷宫之后,连安乐宫的大门都不曾出过,她还能知道些……” “行了!在本宫面前,这些废话就省省吧。”葵妃直接打断了斐姑姑的话,“本宫知道,你是不会轻易开口的,这也没错。你是有骨气的人,要不然,塌天的秘密也不会由你守着。本宫敬重于你,不愿说就不说吧。只不过,希望你的骨气也能支撑着你现在的主子——太妃娘娘——多撑一段才好。” 葵妃的话,斐姑姑听来再明白不过了。她借着王上的手,敲开了安乐宫的大门,从自己这里得不到答案,迟早会向太妃娘娘讨问。 虽然这样的情状她在入华昀宫时就已经料想到,可真真正正自葵妃口中听到,其惊心的程度还是让斐姑姑乱了心跳、呼吸。 那可是足以令天塌地陷的秘密啊! 先王的寄托,还有,一切的一切,都决不能落在当今王上的人手中! 可是,太妃这一生,已再经不起更多波澜了。灰心,脱力,无奈,甚至绝望…… 斐姑姑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出的华昀宫,直到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跨入安乐宫中,心惊的感觉还未退尽。 都说一入冷宫,就似半个身子入了墓地,可如今却还有比墓地更骇人的存在! 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 —— 梓坤宫。 君王后自佛堂出来,只见彰儿的司育姑姑正在廊前候着,手上还捧着一叠什么。 柳君下意识地往廊下张望了几眼,意外的是,她除了司育姑姑之外,并没有见到彰儿的身影。 “王后娘娘,”司育姑姑举着手中的墨纸靠近,“王长子亲手抄了几篇经文,刚才还在这里候着,想亲自交给您的。可是入冬夜寒,奴婢恐他着凉,所以就差人先送王长子 分卷阅读184 分卷阅读18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85 回去歇息了。” 君王后略微仰头,观了眼天色,点头道:“你做得对。”说罢,她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几页薄纸。 稚嫩的字体跃然纸上。宣于彰毕竟才启学不久,佛经上的字又晦涩难懂,许多字体也就凑个形似罢了。 可就是这涂涂改改、勾勾画画,看在君王后眼中,远胜过书法大家。每一笔每一字都好像一轮温暖的旋涡,让人一盯上就会连同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一齐陷进去。 彰儿近来到梓坤宫,时而会在院内安静地读一阵子书,时而在她诵经完后说几句身边发生的小事,例如近来学的书学典故,骑射的进步,与王子、王祖母说了些什么,等等。 虽然他眼中还是充满了撒娇般的渴望,可却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故意生事、哭闹使性子了。 彰儿,这是长大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多几个炭盆 柳君凝视着手中的几页纸,有些地方带了浅浅的褶皱,她不禁抬手抚平。 “王后娘娘,王长子毕竟还是孩子,他在书写的时候,已经极尽诚心了,可难免还是有些墨点皱痕。”司育姑姑留意到了君王后细小的动作,连忙说道。毕竟,经文比起其他文章而言,更需慎重。 “不,这已经很好了。”君王后说道,言语中竟有一丝哽咽。“彰儿他……最近还是常去澄凝宫吗?”她问。 “是。”司育姑姑答,“就是宸妃娘娘告诉的王长子,亲孝近母之道,顺比逆更有效。” 顺比逆更有效?“是吗?”君王后随口应了一句,难怪,最近彰儿在她面前乖顺了不少。 “彰儿的学业如何?”君王后又问。 “王长子天资聪慧,又勤奋向学,如今不仅识文断字,也能做些简单的文章了,宫里的学傅时常夸奖他。”司育姑姑说着,脸上浮起几分自豪,毕竟,她也是看着王长子长大的。 “那就好。”君王后道,“彰儿这个年纪,正是爱玩好动的时候。可惜他身边没有亲近的玩伴,威武也不在了,你们闲时就多替本宫陪陪他,别闷着了。” “是。王后娘娘放心。王长子近来下学后常去澄凝宫看书,不仅有宸妃娘娘,就连长公主也常陪他玩耍,热闹得很。” 司育姑姑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虽然王长子去澄凝宫一事王后是应允过的,可澄凝宫热闹了,相比之下,王后这里就冷清了。 司育姑姑低头抬眼,打量着王后的神情。好在,君王后似乎并无不满。 “彰儿高兴就好。”柳君说着,又扫了一眼手中的佛字,心中感慨,“宸妃对彰儿照顾有加,待新年伊始,本宫也会为她多颂几遍平安经的。” —— —— 望梅阁。 大晟宫中的梅园地处偏僻,一向少有人流,也只有到了冬日,才能招徕人气。 就好比今日,芮涵约了五哥、十一哥、玄儿,还有彰儿同来赏梅。 她可是午时刚过,就先来预备了。无论安排座次,还是盆景摆饰,她都一一过问,不假人手。一边等候着,一边还哼着从羽洛那里听来的小调,好不快乐。 当然,这也难怪芮涵。 像这样赏梅的聚会,在五哥未娶、十一哥远赴西疆之前,本是年年不落的。 但时过人非,就连她都从公主变成了长公主。 冷清许久之后,好容易盼来个热闹的机会,叫她怎能不激动? 再说了,今日的聚会,她可是有要务在身的。 一方面嘛,十一哥心系玄儿,又碍于身份,不便见面,这两人中间没个牵红线的月下老人可不行。 再者,据五嫂所言,五哥近来好似迷上了一个叫作“小洛儿”的宫女。五哥平日在后宫走动的机会也不算多,不知道今日会不会趁机会面? 芮涵来回摆弄着桌上一早备好的瓜果糕点,心里头的小九九转了一遍又一遍,脖子都伸长了才把她要盼的人都等齐。 最先到的是羽洛与云黛。今日的羽洛一改往日素雅,袭了一身粉色彩衣,裙摆上花形的立体剪裁格外应景,衬得那半面红斑都不甚显眼了。 王长子宣于彰紧随着宸妃而来,与芮涵只是简单打了个招呼,抓了一快糕点就往窗边靠了认认真真地赏梅去了。他可是打算好了,要写一篇咏梅赋给母后的。 接着就是勤王了,他见羽洛也在,先是一惊,而后才迎了芮涵说道:“你五嫂她身子有些不适,今日就不过来了。” 芮涵闻言,好似早料到了一般,只是简单“哦”了一句,随即招呼着五哥在面窗的位置坐好。 至于玄儿正对面的位置,她却是刻意留给了十一哥。 “这个十一哥,怎么还不到?”芮涵低声抱怨了一句,一抬头却见宣于崇领着修予、秋戈,总算也到了。 宣于崇见到宣于璟,一如既往地冷淡,只是作势微点了头,目光便有意无意地往羽洛身上飘。 羽洛难得盛装,还戴了他之前所赠的围脖,这让宣于崇有些心喜。 他正犹豫着当着众人的面,是该与宸妃打招呼好,还是一言不发好的时候,芮涵却悄悄地靠在他耳边低声玩笑。 “十一哥,再看眼珠子可要掉下来了。” 宣于崇猛然回神,急忙收了神色。“别胡说。”他低声回道,言语中多少有些心虚。 芮涵引了宣于崇在宸妃对面坐下。 而此时的羽洛正笑吟吟地指了自己的围脖,对着宣于崇身后的秋戈,用嘴形摆出了一个“谢”字。 毕竟,在羽洛心中,冰木头可不是那种在意小节的人,尤其是像围脖那样“婆妈”的物件,想当然是秋戈所赠。 羽洛的一笑原本只是一个微小的动作,并不惹人注目,可偏偏在场的人中,总有那么几个就算正眼不瞧她,余光也是不舍绕开的。 一方面,秋戈接收到了谢意,受之有愧,只好回了一个浅笑,转而低头望了望自家主子。 而宣于崇则是因为相顾而坐,一时竟不知眼神该往哪里收好。 至于宣于璟,却是突生了一股酸意。当日小猫绣球将围脖传给羽洛的时候,他就觉得有异,再加上方才秋戈飘忽的眼神,宣于璟愈发确定,送围脖的定是十一! 一思及此,宣于璟便皱了眉头,心里头满不是滋味。当然,勤王的想法,是传不到羽洛脑中的。 羽洛背窗而坐,北风瑟瑟,时不时便伸手将围脖缠紧一些。许是因为秋戈这个“送礼人”就在眼前的缘故,她每一次系弄围脖 分卷阅读185 分卷阅读18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86 ,都小心轻柔,珍视得很。 这一次次的动作落在宣于璟眼中,就好比是一坛坛打碎的醋缸,酸得骇人。 只见勤王端起跟前的茶杯好似饮酒一般吞了一盏,面色平静,可心里头却是动起了小“心眼”。围脖的功用不就是御寒嘛,如果不“寒”,自然就用不上了。 宣于璟于是将眼神移到羽洛身侧,正在窗边赏梅的宣于彰身上,他出言吩咐道:“窗边风大,彰儿赏梅可别着冻了,来人呐,再多端几个炭盆上来。” 勤王的话一出,小棱子就领着几个少监忙活了起来。不一会儿,望梅阁上临窗的角落里便又多了两个炭盆。 第一百七十四章 脸怎么红了? 炭火在铜盆中烧得微红,缕缕青烟浮于其上,偶尔还发出“噼啪”的响声。 此时的彰儿对着窗外呼了一口白气,小孩子属风性火,兴致来了,本就是不畏冷的。 而芮涵则是道了一句,“还是五哥细心”,便拉着羽洛一齐把座椅往一边的炭盆靠了靠。要说她作为此次赏梅活动的主人,取暖的问题自然是考虑到了,阁中四角都早有炭盆备下,只是窗边的北风萧瑟,也只有等人都坐下了,才体会得完全。 多了两个炭盆,使得屋中的温度又提高了几度,羽洛当然不知道宣于璟真实用意,只道他是体贴。于是她对着宣于璟盈笑颔首,顺便也将脖颈上的围脖松了一松。 围脖,只是被放松了一些……宣于璟的目光正随羽洛的指尖而动,眉头又略微聚了一下,他所期望的效果并没有达到。如果可以,他倒是想叫人把炭盆就放在小洛儿身边。 当宣于璟还在为了围脖纠结的时候,赏梅的聚会悄然开始了。 芮涵为了今日,着实费了不少心思。梅酒梅糕,件件都是应景而置,就连最普通的清茶,都过滤去渣叶,采一两片梅瓣,悠悠然飘于其上,平添清冽淡雅的意境。 美食美景之余,还有祐狄宫的宫女载歌载舞。琴音袅袅,是出自璃儿之手。虽然比不得宫内歌舞坊的表演,却也增添了几分随意祥和。 羽洛饮了几口梅酒,身子暖和了,自然而然就除下围脖,这倒是让宣于璟舒服了不少。 “五哥,十一哥,咱们可是好久没有一起赏梅了。”芮涵很满意聚会其乐融融的效果,举着酒道,“不如趁着今天人多,我们一起行个酒令如何?” “行酒令?你不是不爱饮酒么?”宣于璟问芮涵,在他的记忆里,自己这个妹妹几乎是滴酒不沾的。 一旁的宣于崇直盯着芮涵,也奇怪着她的提议,却没有开口问,只是默默猜着她鬼灵精怪地该不是又要耍什么花样了吧? “我,我是不怎么喝酒,就不兴今天例外吗?”芮涵鼓着嘴道。 自打上回她随着十一哥与玄儿出宫,亲眼见到笨公良的酒量之后,便对那种“大碗饮酒,大口吃肉”的快意生活萌生向往。 虽然喝酒也是讲天赋的,但至少以后,万一……万一,还有机会和那个笨公良同桌吃饭的时候,她可不想总是以茶代酒。 再说,难得今日的梅酒醇香中还带了几分甜腻,就连玄儿都饮了,她有什么碰不得的? 芮涵想着,骨子里的倔强就冒了出来。她拿过羽洛那盏半满的酒杯,本想豪气干云地一饮而尽,可不想舌头才占了酒水,就被直冲而出的酒气惊了一跳。梅酒,远比她想象的浓烈。 “咳咳……”芮涵尴尬地呛了几声。 “涵儿,今日彰儿也在,行酒令就算了吧。”羽洛拉了拉芮涵的袖口道。 在座的宣于璟与宣于崇也随着羽洛的话点头,就连璃儿也凑了上来,拍着芮涵的背替她顺气。 “罢了罢了,不行酒令就不行吧。”芮涵顺过了气,明眸往窗外瞟了一眼,转而又提议道,“既然在屋子里坐着也没什么好玩的,不如咱们在梅园里走走吧,难得花期正盛,莫要辜负了。” 芮涵说着,朝十一哥眨了眨眼,嘴角刻意往羽洛的方向努了努。言下之意,是要他抓紧机会。 可宣于崇面对芮涵的“善意撮合”,却是感到阵阵头痛,都怪自己当初在她面前漏了心思。依她的折腾劲儿,迟早让人抓住把柄,要是让羽洛陷入危险就麻烦了。 看来自己还是得找机会再约束约束这个妹妹。 宣于崇与芮涵各怀了心思,两人用眼神交流了几个来回,却都没有注意到,在同一时刻,宣于璟也悄悄对着羽洛打了一个手势,两人约了在望梅阁后见。 —— —— 望梅阁后。 过年的气氛已经通过廊下整排的红色灯笼渲显无遗,就算是梅园最偏的角落也没有拉下。 一盏盏大红的灯笼,就算没有烛火,在冬日的斜阳下还是彤色正妍。 正可谓华灯若乎火树,炽百枝之煌煌。 羽洛就站在灯笼之下,面色蕴染娇红,是酒韵还是光染,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宣于璟自她身侧走来,四下张望之后,才靠近了道:“小洛儿,你脸怎么红了?和本王在一起就那么害羞?” —— —— 红烛笼纸下,傲梅霜枝旁,除了羽洛的娇颜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可以入宣于璟眼的了。 凝结的目光羞涩了羽落的神色,一句“自大鬼”的娇嗔还未及出口,便因为冰木头逐渐靠近的身影而默默含下了。 宣于崇远远看见两人亲近的模样,不禁心头发闷。他本不想过去的,可眼见着芮涵与彰儿也到了附近,一来不愿让五哥与羽落两人显得有异,二来也是因为心底的一丝的不甘,终究还是走到了两人中间。 三个人,六只眼,突然凑到了一起,相对无言,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 这时候,柳絮般的雪片飘然而落。 骤然间,羽洛“扑哧”一声掩嘴笑了,她上次见到自大鬼和冰木头在同一个画框内出现、相对无言的时候,可以追溯到西疆的雪谷村,两人穿着婆婆给的极不合身的衣物,一点王爷该有的威严都没有。 当然,羽洛并没有把自己心中所想告诉两人,只是默默走向一边,噙着笑意对才出现在视线之内的芮涵挥着手。 而对于羽洛突然的笑声,宣于璟与宣于崇则是互看了一眼,各自在心头猜想着,她的笑是否与对方有关?随后,便各自往两边靠了一步,侧背而对。 “长公主,两位王爷与宸妃娘娘之间……”小庄子亦步亦趋,紧随在芮涵身后问道。 冬雪骤降, 分卷阅读186 分卷阅读18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87 廊下的三人好似同在避雪,各站一方,倒也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只不过,三人之间的气氛就有些怪异了。 “五哥与十一哥自从长大之后,关系就不怎么好了。”芮涵随口答道,关于她那两位哥哥之间的纠葛,芮涵并没有心思与小庄子细说。 好端端的又下起了大雪,所有人无意中凑到了一起,这让芮涵心里的小算盘都打不响了。 都怪五哥不好,这么浪漫的场景,干吗不去找他心上的宫女,偏偏要留在这里拆十一哥的台。十一哥也是,这么好的机会,随便找个借口与玄儿一起赏花多好,竟然还有闲心与五哥大眼对小眼,真是笨死了,难怪玄儿要叫他冰木头了,果真是半点都没冤枉他! 芮涵在心里偷偷抱怨着,话不好说出口,可眼神却是直截了当,小脸一扭,对着宣于璟与宣于崇各丢了一记白眼过去。 随着芮涵的加入,诡异的尴尬就好像会传染一样。在场的几人,都默然不语,怀里的心思都融入了雪色当中。 好在,等过了年后,天家出宫祭拜的时候,该陈的情,该表的态,总是有机会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折腾不起了 年关越来越近,宫中红灯高临,红绸为帐,红木桌椅,红纹饰瓶,就连日常所用胭脂唇纸的彤色,内府都配给了一些,丝毫不吝啬喜庆的色彩。 对大多数宫宇来说,过年的准备与往年并无太大差别,但于安乐宫而言,今年,却是特殊了。 午时刚过,安乐宫门大开,少监宫女们里里外外站得满满当当。如此声势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葵妃驾到。 宛苕公主先行出迎,对于葵妃这个角色,她也只是听宫人们提起过几句,接了所谓的年敬,寒暄一二,道几声谢,也就回屋了。 身为前朝公主,她几乎在冷宫长大。对于宫中的人事,也不知从何时起,竟是抱着“远离为安”的态度。 好在,葵妃倒也没有打算在宛苕身上多花心思。 另一边,病恹恹的太妃不常会客,略晚了几步。素色的宫装已经记不清在箱底压了几多时,要不是安乐宫来客,她都不记得了。 纱衣飘飘,着在太妃身上,显得肥大了一些,想当年,也都是量身定做的衣物。太妃看着镜中的自己,不敢留恋。以前的日子,她都快忘了。 “葵儿见过太妃娘娘。”葵妃入得安乐宫内,面对太妃,言语恭敬,可笔直而立的身态却是威严自生。 太妃在斐姑姑的搀扶下出来,没走几步,就咳声不断。 “太妃娘娘,你这身子骨可是见弱啊。”葵妃作势也扶了一把,前呼后拥地入了简陋的殿内说话,“我早就想过找御医过来给你瞧病,要不是斐儿说你好多了,我今儿个就把人带来了。” 葵妃说着,若有似无地瞥了斐姑姑一眼,话语中细针软刺:“看来斐儿这是与本宫客气呀,都怪我这直肠子,左右还是欠了心思。” 对于葵妃的一番话,太妃却是不置反应。葵妃的真实来意,她总还是知道的,看来自己与斐姑姑的平静日子算是到头了。 太妃的神色有些没落,但也就是一瞬的工夫,借着几声咳嗽掩饰过去。 “葵妃娘娘费心了。快请坐吧。”太妃用手绢遮了口角,轻声引葵妃入座。 不一会儿,随着葵妃的入内,她身后的宫人们也鱼贯而入。 衣物、吃食、用具、饰品,大大小小十几个托盘装得满满当当,宫人们站了两排,在葵妃的示意下,一个一个地靠上近前,把手中东西展在太妃面前之后,又在堂中一一置下。 “葵妃娘娘,这是……”太妃眼见各色物品,面容上不显喜色,倒是隐隐暗忧。 “本宫此次,是替王上,给安乐宫送年敬的。”葵妃淡淡说道。斐姑姑端茶敬上,她只是斜眼一望便将茶杯撂下了。 “多谢葵妃娘娘。”太妃平淡而言,“安乐宫里人寡度微,这许多年敬,恐怕要浪费了。” “东西既然送来了,就总有用到的时候。再说了,这也是王上的一番心意。”葵妃说罢,向汐姑姑递了一个眼色。 随即,汐姑姑便呈了一尊白玉净瓶上前。 “这白玉净瓶是先王的遗物,王上念着太妃在宫中清冷,能睹物思人也是好的,所以就让葵儿顺道送来。” 葵妃指着玉瓶说道,言语中提到王上,也使得太妃无从拒绝。 太妃不知葵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微微皱了一下眉,还是说道:“谢王上挂心……” 太妃婉婉谢语未尽,还未起身,一阵咳喘又起。斐姑姑见状,连忙走到了汐姑姑跟前,作势接过玉瓶:“太妃体弱,使不上力。” 然而,汐姑姑没有松手,倒是身向一转,将白玉净瓶呈到了自己主子手中。 此刻的葵妃满面含笑,起身言道:“到底是斐儿伺主周到。太妃娘娘是宫中前辈,这白玉净瓶又是王上所托之物,葵儿理应亲自端候的。” 说罢,葵妃小心掬起玉瓶,莲步迈到太妃跟前。一旁的斐姑姑躬身欲接,却不想,被汐姑姑一语喝住了。 “葵妃娘娘亲自递给太妃娘娘的东西,你一个宫女是什么身份,如何接得?”汐姑姑厉声道。 斐姑姑闻言,无奈之下退到了一旁。 葵妃将白玉净瓶递去,太妃还未抓稳,她就松了手,一瞬间,白玉净瓶落在地上,碎得百片千片! “你——!”太妃还在惊愕当中,就听得葵妃尖利的嗓音响起,正是恶人先告状,“本宫好心好意向王上请旨过来探望,连先王的遗物都请来了,你竟不知好歹,敢故意摔碎?!反了,反了!简直是胆大包天!” “咳咳——”葵妃骤来的指控,当即就让太妃犯了喘病。瘦弱的身躯,在斐姑姑的按抚之下,才勉强平稳住呼吸。 “呼——呼——”太妃猛吸了几口气,苍白的脸色显然夹带着惊恐,以及不知所措。 她早就知道葵妃来者不善,可却没想到对方竟然使出了这种招数!王上所托,先王遗物!这不敬的罪名一旦坐实,后果不堪设想。 太妃有口难辩,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胸中的闷气。而斐姑姑则是连声替主子辩解:“太妃娘娘绝没有不敬之心!玉瓶破碎,不关太妃娘娘的事。” “不关太妃的事?那照你的意思,是本宫的错?”葵妃打断了斐姑姑的话,不阴不阳地回道。 那一刹那,斐姑姑咬紧了牙关,环视四周,除了自己与太妃之外,满屋尽是葵妃的人,每个人都直视着太妃 分卷阅读187 分卷阅读18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88 。 汐姑姑更是一口咬定:“奴婢看得真真的,方才就是太妃接过宝瓶之后才松的手。” 有了汐姑姑定下的调子,宫人们眼光似剑,肆无忌惮地刺向凄苦的太妃。要说宫中原本就是这样的地方,只有当权者,才有资格评判对错是非!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斐姑姑心知辩解无用,只是下意识地挡在太妃身前。 这时候的葵妃已经屏退了除汐姑姑外的宫人们,她靠近几步,来到斐姑姑身侧。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对太妃再加逼迫,反而是让汐姑姑扶她入内屋歇息。 “斐儿。”葵妃目送太妃后,对着斐姑姑耳语,“本宫想知道什么,你是清楚的,本宫最后给你几日时间,等年后的大祭一过,你若还是不肯招,那就别怪本宫无情了。” 斐姑姑耳闻葵妃的阴冷话语,神色木滞,她微张了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葵妃对于她这般反应,倒有几分满意,悠悠然,又加了一锤:“本宫知道,你熬得起,不过太妃就不同了,你也不想本宫拿了太妃细问吧。” 话毕,葵妃带着人离去,其音却似萦绕不绝。 斐姑姑顿时如脱力的人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她明白,太妃,再也折腾不起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祭天之前 安乐宫。 云黛手提着药铲,从后门疑然而出。 今天的安乐宫与往日不同。整个大晟宫上下都知道葵妃娘娘带着王上允诺的年敬去了安乐宫送慰。照理说,太妃与斐姑姑该高兴才是。 然而,吃的用的摆满了安乐宫不大的前堂,距离葵妃到来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晌,斐姑姑却是连收拾归置的举动都没有。 一边是太妃的喘病动则恶化,另一边一向把云黛当作御医优待的斐姑姑却开口叫她以后不要再来安乐宫了。 云黛盯着安乐宫紧闭的后门,百思不得其解。什么叫作“私入冒险”?什么叫作“少来为妙”?她去安乐宫串门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斐姑姑怎么就少有这样的论调。她不去安乐宫,谁给太妃治病呢? 云黛一贯开朗的表情蒙上了一层疑惑,她轻叹了一声,转身步入长长的宫巷。 方才所见,斐姑姑的脸色并不太好,难道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么? —— —— 华昀宫。 葵妃对着内府这些天送来的几盆傲梅,若有所思。 一阵柳眉轻蹙之后,芊芊玉手掬起了一把绣剪,指节擒动,对准盛梅茎下,便是“咔嚓”一声。 梅朵飘落,坠在桌案面上,葵妃不捡也不扫,只是默默用眼凝视。 直到葵妃眼神挪动的时候,一旁的汐姑姑才敢出言:“娘娘,那斐姑姑在安乐宫吃了那么多苦头,想不到性子却还是这般硬。” “性子硬也好,要不然,秘密早就守不住了。”葵妃提及斐姑姑,并没有过多贬辞。 “可是——她若铁了心咬牙,什么都不肯透露。”汐姑姑面有愁色,“晟宫里头,毕竟还有太后盯着,我们总不好大张旗鼓。” 汐姑姑话到此处,只见葵妃的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轻吐了一句:“日子还长着呢。” “奴婢只是为娘娘不平,为了敲开安乐宫的大门,娘娘连关禁都忍了。若这样还得不到娘娘想要的,岂不是之前的苦都白受了。”比起葵妃在意的东西,汐姑姑心里更在乎葵妃本人。 “哼。”葵妃骤笑一声,放下手中的绣剪。“腊梅再傲,终究不过是枝上的依附。现如今,就算是古树茂枝,也别想挡在本宫身前。” 葵妃说着一口气呼出,将案面上的残梅吹落在地。随即,一只云纹绣鞋踩在了梅瓣之上。清冷的堂风掠起,却终究带不走于人脚下的一抹粉白。 汐姑姑见主子势在必得,也不再深究,一躬身,提及了年后祭天的事。 按照大晟的惯例,天家在年关前半月便要开始净身茹素,待初一清晨,敬天辞地,祈求大晟新一年的繁华安顺。 大多数时候,这些祭天的行为都是由各宫自己筹划,做多做少、做深做浅,但凭诚心。 但在一些特殊的情况下,比如国逢大灾、君王交替等等时期,王家便会将这祭天的活动办得格外隆重。不但祭天的仪式供奉讲究,就连祭典的地点都会由宫内移至距离沛都有约莫一天路程的蔚山之上。 自宣于嶙登基之后,清除异己,安稳朝局,繁忙不断,自然就不便远离王城。这一两年下来,祭天都是草草举过。论说今年臣心稍安,连宸女都入宫为妃,也该是时候大行以示天下了。 除了太后、太妃之外,宫内凡是称得上一声“娘娘”的,都要随驾出行,与王公大臣同上蔚山,共祈天愿。 江葵作为宣于嶙最宠的妃子,虽然内心更信“人可胜天”,但陪同圣驾的准备是不可少的。像祭天这样的宫闱大事,有心无心倒是其次,表面功夫做足则已。 “一切就按规制准备吧。”葵妃简单地吩咐了。她的心思早被旁的事儿占满了。 “奴婢明白。”汐姑姑承应着,正想退下,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娘娘,今天澄凝宫那里来了消息,说明儿是宸妃娘娘的生辰。前些日子娘娘关禁结束的时候宸妃还来问候过。这一次,咱们是不是也该准备些什么?” “宸妃?”葵妃的脑海当中突然映出了那半面红记的丑陋女人,大晟宫中,她要对付的人太多了,倒也真是顾不上这个“宸女”。 葵妃略思一下,对于汐姑姑的问题不置可否,反倒是关切地说道:“汐儿,看来你也是倦了,最近要操心的事不少,果真难为你了。” “娘娘?”葵妃的话汐姑姑听不明白。“那,宸妃娘娘那里……” 葵妃轻笑了一声,这才清楚说道:“宸妃的生辰在宫内知道的人并不多,我们若是去道贺,不等于告诉她身边有我们的人么?” “这……对啊……”汐姑姑闻言,顿时反应过来,讪然说道,“娘娘,奴婢差点儿就犯错了。还好,娘娘谨慎。” “这没什么,你必是累的。祭天的准备尽量吩咐下边人去做吧,我们就当出去散散心了。” —— —— 澄凝宫。 冬日的下午,敛了几分慵懒,喊上三五闺蜜,找一室怡人的地方,围着好看的甜点拍照,再一起八卦一起疯。 回想起以往过生日的场景,羽洛搅着蛋清的手不禁失了节奏,暖暖的笑意自嘴角泛起。 分卷阅读188 分卷阅读18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89 要是经纪人晓律在的话,一定早就替她定好蛋糕,用甜死人不偿命的话语替她庆贺生日后,再美其名曰“为了大明星的身材着想”顺便帮她把蛋糕彻底解决。 虽然晓律的碎碎念功力一直让她“敬畏”,可远离了那么久,也的确令人怀念! “玄儿!你在想什么呢,那么出神?”芮涵在羽洛肩头轻轻一拍。 “哦,没什么。”羽洛的思绪瞬间往时间的长轴上倒回了十几个世纪,“对了涵儿,你刚才说祭天的时候你要上祭台跳舞?” “是呀,不过,不只是跳舞,而是领舞!”芮涵很是兴奋,说罢,还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璜。 那玉璜通体莹白,呈半圆形,璜器周围有出廓云纹,弦纹边阑,沁色高雅,一看就是不菲之物。 “玄儿你看,这玉璜可是我特意挑了,要在祭舞时戴的,好看吗?”芮涵将玉璜比在自己身前,盈盈玉光衬得她肤色皙亮。 “好看!到祭天的时候,涵儿配着玉礼器必定一舞惊天。”羽洛笑着说道。好在,在大晟之内,她也算有可以一起分享快乐的闺蜜。 第一百七十七章 本宫与本王 芮涵听人夸赞,不禁微红了脸颊,她掩嘴一笑道:“玄儿,你说的那什么蛋糕的都还没有做出来,怎么嘴就变甜了?” 羽洛闻言,咯咯笑着。 芮涵在一旁,眼见着对方手中的蛋清被一打两打,泛起了细腻的白色泡沫,不禁神奇。 “这个,就是蛋糕?”芮涵好奇问道。 “这……算是蛋糕上的装饰吧。”羽洛说着,眼见彰儿也到了,连忙过去迎了一下。 羽洛当着众人分了蛋糕,却没有许愿。也直到此刻,芮涵才从云黛口中知道,今日原来是宸妃的生辰。 嘴快的她当然少不了要抱怨几句玄儿的见外,害她连礼物都没有准备。再说了,要是早知道的话,她怎么也要通知十一哥一声。 芮涵思虑万千,盯着蛋糕发愣,想着想着,突然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庞。真是的,最近怎么总有操心不完的事?玄儿说过,“愁多容易老”,她可不想哪天被皱纹爬上脸。 芮涵好容易把注意力拉回来,却见眼前盛放蛋糕的盘子一晃。原来是剩下的一块,羽洛吩咐绛儿收到了自己房中。 一旁的芮涵见到惊咦了一声。以往,玄儿自制的点心甜食有多,一定都是给彰儿带走的,怎么今天不一样了? 芮涵下意识地看着羽洛,却见对方正盯着院中的柳树出神。柳枝上各色的锦带飘荡,一点都不显冬季的肃杀,美的艳异。 芮涵调皮地鼓了鼓嘴,心里想着要不要学学玄儿,把自己的祐荻宫也装点一番? 只是,她没有留意到的是,在那一树异彩之上,还有一条黄色的锦帕,正轻扬独立。 —— —— 澄凝宫,夜。 “吱呀”一声,房门缓缓打开,一道熟悉的身影如约而至,伴随着门缝的延展,皎白月光柔和了来人的轮廓。 “小洛儿。”来人小心关上了门,才轻声唤道,“你急着让我过来,出什么事了?”毕竟,羽洛主动约他见面还是头一回。 “没事就不能叫你过来?”羽洛在蛋糕上点起了蜡烛。 橘色的火光映红人脸,青丝丛中,还有他送的金色髪簪,闪闪夺目。就算此刻那惹眼的红记还在,宣于璟依旧百看不腻。 “你这一见本王就脸红害羞的毛病,可是改不了了。”宣于璟在她对面落落坐好,眼神左右打量了一番,确认过一切安然,提着的心才算放下。 “自大鬼,谁脸红害羞了?”羽洛娇嗔着,把头扭向一边。 而宣于璟却是用手指勾起桌上蛋糕顶的泡状蛋白,放到鼻尖下一闻,香甜的味道窜出。他有些惊讶地问道:“这是什么?” “这叫蛋糕。”羽洛道。 “哦。”宣于璟回了一声,对于小洛儿总是能变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这一点,他已然见怪不怪了。 “这也是你家乡的东西?”宣于璟尝了一口问道。 “嗯。”羽洛见他的模样,突然调皮心一起,也伸手勾起了一指奶油。 甜腻的味道瞬间被抹上了宣于璟的脸颊。 “你做什么?”宣于璟一把抓住了正在使坏的小手,不甚用力,而是轻轻握于掌中磨搓着不放。意料外的举动让羽洛一时羞涩,柔荑猛然缩回。 “这是我们家乡过生辰的习俗。过了生日就意味着长大,周围的人也得陪着一起装老爷爷,老奶奶。这个就是用来扮胡子的。”羽洛忽闪着大眼编瞎话。说罢,又装模作样地故技重施,在宣于璟脸上多添了两笔。 “是吗?”宣于璟将信将疑,见她眼波狡黠,知道她定是仗着一身“演技”,又打算编白话捉弄人了。 不过,识破归识破,他并不打算说破,任由那微微冰凉的手指在自己脸上涂来抹去的。 毕竟,平日里的小洛儿很少像现在这样主动触碰他。 “今天,是你的生辰?”宣于璟抓了重点问道。 “嗯,算是吧。”阳历的现代生日,套到古代的阴历,严格来说,这生日的时间是有点牵强。 “你怎么不早说?”宣于璟问。 “早说了,有好处吗?”羽洛见他对自己“上下其手”的抹奶油行为一点反应都没有,顿时觉得无趣地收了手。 “至少本王不会空手过来。” “这倒也是,没问你要生日礼物,便宜你了。”羽洛打趣道。 “你想要什么?”宣于璟此刻的表情,显然是想化身成圣诞老公公。 “嗯……这个嘛,暂时没想好,不如你先欠着。”羽洛以手托腮,说得随意。 “本王不喜欢欠人东西。”宣于璟终于伸手擦去脸上的白色,说话时,故意显了几分王族的气势。 “是吗?”羽洛撇撇嘴,又坏笑了一下,“王爷若是不欠小女子东西,那下次若是再要来行刺的时候,我岂不是连自证身份的说头都没有了?” “坏丫头!”宣于璟闻言,突然捂住了她的嘴。 上次刺杀宸女的计划依旧历历在目,多少个午夜梦回,他都是漓汗惊醒。一想到自己差点儿就亲手杀了心里的她,宣于璟内心的后怕如海浪般涌来,一波接着一波。 可她倒好,竟然还拿着当日的事说笑! 宣于璟想到这里,剑眉蹙起,晕了一抹奶油羽洛的唇上。紧接着,将自己的唇重重地覆了上去…… 分卷阅读189 分卷阅读19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90 贝齿被略带惩罚意味的力道强硬撬开,这一吻,直到羽洛娇喘连连的时候才停止。 低头凝视羽洛微微发茫的神情,宣于璟的眼中逐渐有了一丝邪笑。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在“斗嘴”中占得上风。 白皙的拳头推在他的胸膛之上,似乎在推一座大山,起不到任何作用。反倒是宣于璟大手一揽,将她的腰肢盈握在臂弯当中。 “别闹,这里可是后宫。”羽洛的星眸躲闪。 可宣于璟似乎完全听不到她的提醒一般,不安分的大手在她脊背上游移。 羽洛其实并不讨厌那略带温暖的感觉,不过…… “别闹了,你再不安分,本宫可要喊人了。”羽洛抬头,撅着嘴说。 当然,这只是一句玩笑话。 “坏丫头!”宣于璟低吟了一声,一声“本宫”,确实将他拉回了现实,就算再恋恋不舍,他还是略微松开了她背上的手。“小洛儿,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本宫’这一套了?” 羽洛顺势整理了自己被拉皱的衣衫,一如既往地伶牙俐齿:“‘本宫’怎么了?某些人还一口一个‘本王’呢,难道就不许‘本宫’偶尔也摆摆架子呀?”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不曾骗过 如果此刻羽洛面对镜子,一定会发现自己的神情洋溢着某种小女人般的光芒,说出口的话或多或少带了几分幼稚。 “就是不许!本王……我,不喜欢听你自称那两个字!”宣于璟态度很是坚决。 明明是他的小洛儿,却莫名其妙地进了宫,莫名其妙地成了王上的后妃,他怎么可能喜欢听到那两个字。 羽洛凝望着眼前人,他认真霸道的语气,却似一阵暖风吹入她心底。 她歪过脑袋,靠在宣于璟的胸膛之上,方才的调皮与幼稚都收敛起来。 “小洛儿……”宣于璟忽然摸了她脸上的红记,“这真的不会对身子有害么?” “不会的,这是疆留岛上的秘方,一洗就掉。” “是吗……” 宣于璟没有再多说,可手指还是在红记上轻轻擦拭。 羽洛见状,心想该换药的日子也近了,不如就今日吧。一盆清水,几滴药水,很快就准备就绪。 “小洛儿,本王帮你吧?”宣于璟问。 “不用,不用。”羽洛下意识地将脸背过去。不知为何,总有一种当面卸妆的感觉,使人羞涩。 女儿家的心思,宣于璟倒是没有深究。他直视着眼前的背影,适时地换了一个话题。 “小洛儿,你今年多大了?”宣于璟的余光瞥到蛋糕,于是有此一问。 但羽洛却是身形一怔。 二十五了!今天正是她“荣升”二十五的生辰!没错!就是那个传说中一旦过了,就开始记忆力下降,喝凉水都胖,皱纹爬上脸,啥啥都开始走下坡路的二十五岁! 虽说以古代人平均年龄的比例来说,她这也相当于十八九的年华,可大剌剌的数字摆在那儿,总让人不舒服。 “询问女士的年龄是不礼貌的。”羽洛依旧背着宣于璟答道,手上的布巾漂过一次水,红记已然被擦去大半。 “问年龄不礼貌?”宣于璟再度跟不上她的思维,对于这一点,他已经习惯了。 “当然咯。我是鹤‘龄’童颜,实际上已经是个老婆婆了,只是长相年轻罢了。不告诉你,也是为你好,怕吓着你。” 自从到了大晟,面对问题多多的古人,一本正经地发表歪理邪说以遮掩难以启口的事实,羽洛也是习惯成自然。 “哦?是吗?老婆婆?”宣于璟笑出了声。 这个丫头,鬼灵精怪得紧。 另一边,羽洛的红记被擦拭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不留,她转身回视。 那不经意的回眸似流星顾转,乌丝风动,不知是因烛光闪媚,还是与之前的对比太过鲜明,今日的小洛儿似乎格外美丽,美得亮人眼神,美得夺人心魄! “小洛儿,你若真是‘鹤龄’,那绝对是不折不扣、容颜常驻的仙女。”宣于璟的赞美出自真心。 羽洛听后,讪然笑了,她举起手作势捶了宣于璟一下,“我算是知道你为何能有‘酒色王爷’这样的称号了!嘴甜如此,什么样的姑娘骗不来?” 然而,一伸手,宣于璟再一次抓住了她的手腕,语气中的认真与在乎连他自己都惊讶:“本王对你,不曾骗过……” —— —— 白山素水之间,天家出行的队伍浩浩荡荡,前呼后拥的仪仗汇成一线,仅随仪的队伍就有数百人之多。 十米余长的静鞭打在最前,而后是依品级而列的王公大臣,紧随着王上的銮驾、云旗、团扇、麾节、华盖等等,明黄的颜色蔚为壮观,最后才是后妃们的彩仗。 延绵不绝的队伍当中穿插了侍卫随扈,其中一部分是宫中内卫,另一部分就是现由公良长顾执掌的沛都驻营骑军。 骁健的骑装之下,“哒哒”的马蹄声前后顾应,其力度、频度与马车前的那些马儿完全不同。 “笨公良……”芮涵喃喃自语着,小脑袋探出车外,双眼左右逡巡,试图捕捉那稍纵即逝的身影。一边看,一边还习惯性地把玩着祭天用的玉璜。 随步在车驾外的璃儿当然也明白主子的小心思,眼见公良将军驱马驰过,连忙慢走了一步,退到车窗之后,生怕挡了长公主的视线。 “哎呦!” 谁知璃儿这一退,其身后的小庄子反应不及,愣是撞了上去。 “小庄子,你没事吧?”璃儿连忙转身问。 “没,没事。”小庄子揉了揉撞到的鼻子,“璃儿姐,都是我不好,刚才分心了。” “没事就好,刚才也怪我退得突然。”璃儿道,她扶了一把小庄子,见他没什么大碍,便拉着他一同追上了主子的车驾。 小庄子亦步亦趋,鼻子的酸痛很快就过去了,可他却依旧心不在焉。 这一回出宫,他肩负的任务并不轻松。从根本而言,他之所以会进入祐荻宫,伺候长公主,都乃太后的安排。 一开始,太后也就是让他关注着点宸妃娘娘的动向,毕竟宸女在宫中的地位是特殊的。再后来,因为西岐王与长公主也走得颇近,太后娘娘也叫他多放些心思在西岐王身上。 至于这回出宫祭天,他的任务就更重了。临行前,太后娘娘可是特意召见过他,要他出宫在外,眼睛千万放亮一些,但凡是长公主身边的人,都存着点心。 分卷阅读190 分卷阅读19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91 但凡是长公主身边的人!这范围可就广了,宸妃娘娘,西岐王,勤王,勤王妃,王长子等等,这些还是走得近的,若再加上后宫里巴结着要讨好长公主的人…… 小庄子深一步浅一步往前走,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按说长公主待他一向都不错,能有个这样的主子,对他们这些深宫里的下人们来说就算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尽心尽力伺候都来不及,怎么还敢有异心? 可谁叫后宫的顶上还压着太后娘娘呢?别人的话尚可斟酌,可太后的吩咐,他敢不听,敢不照做吗? 一思及此,小庄子暗自摇了摇头,正是心中两难的时候,跟前长公主的马车却突然一震! “嘭”地一个闷声,又伴随着长公主“啊”的惊叫! 瞬间,前行的队伍就从芮涵这里停滞下了。 出什么事了?小庄子紧走几步,绕到了马车的另一边,这才发现,原来是一边的轮子陷入了一道土沟当中。 还好,不是什么大事! 第一百七十九章 碎玉璜 小庄子这边才放下心来,就见璃儿已经朝着驾车的嚷开了:“怎么也不小心着点儿,万一撞到了长公主,你们担当得起吗?” 驾车的宫人们立马跪了一地,璃儿没有再费唇舌,一把掀起了车帘问候:“长公主,没事吧?”听闻刚才主子的叫声,显然也是被惊着了。 歪斜的车驾内,芮涵扶着车壁坐好,正想答一句“没事”,却突然觉得手中一空,像是缺了什么。 芮涵微微愣一瞬神,在自己的华服之间摸索了几下,这才想起,是一直握在手中的玉璜没了! “玉璜!不好!”芮涵侧过身,骤地把马车的侧帘打开。她倾身探出脑袋,美眸着急下望。 就在车轮陷落的那个土沟当中,赫然躺着一些好似玉色的东西!芮涵不及与璃儿多说,几步跳下了马车,凑近一看,果然她的玉璜在马车歪斜的那一刻落到了车下。土沁车碾之后,四分五裂,哪里还有半点玉璜的模样?! “长公主?”璃儿在芮涵耳边轻身问着,玉璜已碎,这一句显然问的是要如何处置。 一旁驾车的宫人们自刚才起就跪着,这一下子,更是面色土灰! 宫里头的东西,哪怕就是一个蝇拍,一块擦手布,只要是主子用的,那就是宝贝,更不用说祭天用的玉璜了! 现在倒好,玉璜虽然不是直接碎在他们手里,可也差不离。眼前的这位长公主,只要皱一皱眉,跺一下脚,他们的小命呦…… 宫人们自知有责,各个都是哆哆嗦嗦俯着身子,一边磕头,一边嚷着“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长公主饶命。” 这一番嚷嚷,倒是让芮涵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要知道,马车歪斜轮陷只要推过了土沟就好,玉璜既已破碎她也不至于要求恢复原状。原本一眨眼就过去的事,反倒被几个奴才弄得好像捅破了天似的! 前前后后的内宫主子们纷纷派人过来问询不算,就连那个“笨公良”,还有他底下的那些个骑兵都靠过来了! 看那几个奴才吓破胆儿的样子,难道我堂堂一个长公主还真能与他们计较不成? 芮涵撇了撇嘴,余光扫过某位正策马过来的将军,对着跪在地上的宫人们道:“你们几个,还不快把马车拉出来?” 宫人们没有听到预期中的责罚,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他们两两互望,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没有动作。 “怎么,难道还要本公主给你们颁个特赦状不成?”芮涵没好气地说罢,提了裙摆就往宸妃的车驾过去了。 其实,玉璜碎了,她心里头确实别扭,不,应该说是相当别扭。那块玉璜可不是普通的玉璜,那是她专门用参佛过的净水浸泡过的,原本是该保佑她与那笨公良来年平安的,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碎了。 —— —— 长公主这边的小插曲如一阵风般的过去了。 马车重行,问候远观的人们也回到了队伍当中。 骏马之上的公良长顾则是继续策马随行,只是他那黝黑的面庞上多了几分不一样的神情。 他稍稍夹紧了马肚子,试图让逆起的风吹散他的在意——长公主,不知道又在为什么闹别扭呢? —— —— 蔚山行宫,黄昏。 夕阳将天空染成片片彤色,映衬着蔚山下无垠的墨绿。常青的树木在冬日里显得难能可贵。 众人才到行宫,少监宫女们忙得不可开交,主子们平时用的物件都需一一归置、摆设,避寒的炭盆也得抓紧支好,吃食、茶饮、洗漱、净身,一桩桩,一件件皆马虎不得。 相比之下,身为人主的就惬意多了,尤其是长年身居后宫的娘娘们,难得看见些不一样的景色,个个雀跃无比,放纵几分本色,就连往日谨守的宫礼都松了许多。更有甚者,策马而行。毕竟,正是过年的光景,就算走得稍远一些,只要有侍从跟随,行宫中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羽洛与在宫内的时候一样,被安排在行宫最偏僻的屋子入住,可她倒是乐得自在。 此次出行,只有区区数日,她也没有像其他娘娘那样,大箱小箱,用得上、用不上的都带着。除了祭天时要着的盛装之外,一切都从简准备。也正是因此,澄凝宫里上上下下的人与其他宫相比,都清闲了许多。 洗漱过后,羽洛便问了芮涵的住处。在马车上颠簸了一天,累是累了,可难得外出,又是到了青山绿水的地方,不多呼吸几口清气,不多观赏几眼美景,又怎能忍心歇息呢。 所以,羽洛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芮涵。论说“贪玩”这一项,她可是当仁不让的。 随便披了件披风,羽洛就与绛儿到了芮涵那里。 “宸妃娘娘。”璃儿才蹑手蹑脚地替主子关上房门,一转身就见宸妃娘娘驾到,急忙俯身行礼。 “行了,璃儿,涵儿呢?”都是熟人,羽洛没有客套的必要。 “长公主她……刚……歇下了。”璃儿吞吞吐吐说道。 羽洛看了看天色,不禁疑道:“夕阳都没退,这么早就睡了,这可不像涵儿的作风。” “长公主她,坐了一天马车,有些倦了。”说话间,璃儿的眼神往屋内瞟了一下,似有闪烁。 “涵儿她,没什么不顺心的事吧?”羽洛没有看漏璃儿不自然的神色,不禁追问。 “长公主她……”璃儿话到嘴边还是顿住了,毕竟是主子的事,做下人的怎好 分卷阅读191 分卷阅读19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92 妄言? “怎么,连我都不能说?”羽洛道。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今天来的路上,长公主准备祭天时用的玉璜碎了。”璃儿算是捡了能说的说了。 “原来是因为玉璜啊,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再补一块就是了。” 羽洛应着,正想说芮涵可不想是会为了这一点小事烦恼的人,余光一瞥,竟发现璃儿手上有个铜制的药盒。 “涵儿身子不适?”羽洛当即指着药盒问道。 璃儿下意识地用手将药盒掩了一下,“没有,这个,只是一般清心解乏的药丸罢了。” “清心解乏?”羽洛的目光在药盒上随意一扫。铜质的盒盖上还有几点斑驳,显然不是出自内宫的东西。 “本来,还想邀涵儿四处逛逛的,既然不巧那就算了。”羽洛说着,四处张望起来,“涵儿住的地方与我那儿还真是不一样,竟然连寒梅盆景都搬过来了。” “这,都是下人们按规制办的。”璃儿跟在一旁答道。 可这对话一出口,羽洛却“扑哧”一声乐了:“璃儿,怎么在我这儿,你还要打宫腔?” 第一百八十章 日后作赔 璃儿被这般一说,瞬间低下了头,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行了,我就随便看看,这梅花是挺好看的,还透着喜庆。” 羽洛慢慢踱步,仿似享受着一院的美景,在一阵静默之后,才突然靠到璃儿的耳旁轻声问道:“对了,玉璜碎了的事,涵儿与公良将军说了么?” “主子她只是提了一句……”璃儿顺口答道,话音落下,才意识到自己着了道儿,连忙用手捂了嘴。她到底还是没有瞒过宸妃娘娘。 “宸妃娘娘,你怎么知道……?”璃儿讪然问道,公良将军来过的事她明明一个字都没提。 羽洛却是浅浅一笑,指了她手里的铜盒:“估计普天之下,也就只有将军那样不拘小节的人,才会把带了锈迹的东西拿给长公主。” 璃儿看了看手里的铜盒,对于宸妃娘娘的睿智又多了几分佩服。 这个时候,羽洛又趁势追问了一句:“那涵儿又是为了什么与将军闹别扭?” “还不是因为……”璃儿这回总算是收住了,“娘娘,你又诈璃儿!” “我这可不是诈你。”羽洛摇着头说,“你那主子,能玩的时候不玩,该收的东西不收,不是闹别扭了,还能是什么?” 羽洛口中“能玩的时候”当然指的现在,而“该收的东西”便是那个装有清心药丸的铜盒了。以往凡是将军送来,她可是都像宝贝一样供着的。 宸妃娘娘所指,璃儿自然也是明白的,自家主子如此反常,也难怪让人看出来了。 不过好在,看出来的人是宸妃娘娘,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哎……”璃儿此时叹了一口气,为主愁苦的心情总算是不用再憋着了,“娘娘,其实你也知道,长公主她能出宫的机会不多,本想着趁着明日祭天仪式还在准备的时候,让将军抽闲一同骑马转转的。可谁知道,公良将军却说自己有个朋友正好也在蔚山附近的小镇中,约好了晚上一同饮酒。” “朋友?”羽洛轻喃了一声。 “可不是。祭天在三日之后,于是主子就说‘明日不行,那改后日?’可公良将军却说后天晚上也约了,还是同一个人。娘娘您说,长公主能高兴吗?” 约了人饮酒?羽洛心中也觉着奇怪。 要说公良大哥爱酒不假,可此次祭天他还掌管着驻沛营的骑兵队伍,按理说是不至于私自外出,约人饮酒的。 羽洛暗自思索了一下,清风徐徐掠过,很快就把她的操心吹散了。毕竟,那是人家公良大哥的事。 “你也别担心了,依我看涵儿过一阵就好了。毕竟,公良将军要是心里头没有涵儿,就不会特地送一盒清心丸过来了。”羽洛对着璃儿道。 —— —— 羽洛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夕阳已然完全落下,蔚山脚下,除了偶尔会有几声鸟鸣之外,大部分时间是寂静的。 整洁干净的屋内,云黛似乎早就等着她回来。 “羽洛,这是刚才有人送来的。”云黛递上了一张纸条。 “纸条?”羽洛将其打开,纸条上,只有四个字,外加一个标点符号——生辰礼物? 是自大鬼的笔迹! 羽洛的嘴角不禁弯成了一条弧线,她将纸条阖上,问云黛道:“送纸条的人呢?” “已经走了,哦,他说娘娘只要把答复放在大门外的烛台下即可。” —— —— 夜烛下,羽洛想起了很多往事,有在王府别院的,也有在西疆时发生的。 记得当初在封城的一间酒肆里,为了救一名叫作朗岳的马族青年,她还当着公良大哥的面打碎过一块玉璜。当时,自己还承诺过“日后作赔”。 现在想想,她在大晟的这段时间,真的遇到了很多人,也发生了很多事,充实得让她连自己原本的生活都快想不起来了。 羽洛一边回忆,一边端起毫笔,在纸上缓缓书下“玉璜”二字,随即又亲自压到了门外的烛台下。 暮空星稀,羽洛抬头凝望。 清朗的夜色,素寒的冬风,搭配上毛襟披风,炭火铜盆,一切的一切,她都已经习惯了。 —— —— 沛都。 江越与吏部同僚彭肖同去悦宾楼用食。 自打他进了吏部之后,因为姐姐葵妃的关系,一开始混得是不错,八品的末司,却连奉司、掌司见了,都少不了逢迎拍马。 直到葵妃因寒药一案受罚关禁,他也算看过了世态炎凉,见识了何谓“翻脸如翻书”。那一阵子,他在吏部的日子黑暗不堪,人人得以踩之,唯独这个彭肖,与他差不多时间入吏部的末司,一直在身边充个喝酒说话的朋友。 因此,就算后来姐姐重新得回妃位,争回荣宠,江越身边围绕的人越来越多,可走得最近的,还是这个彭肖。 江越与彭肖一前一后走向雅间,原以为只是放工后的随意吃喝,却没想到,雅间的门帘一掀,内里竟然早有人候着。 “彭大人,这位想必就是江大人吧?”雅间中人将手中的酒杯一放,款款起身作揖。 “这位是……?”江越问了彭肖,可一双眼却在眼前人身上上下打量。只见对方约三十的年纪,面容清秀,对襟的青色常服绣有纹边,领口有紫貂皮作围,指 分卷阅读192 分卷阅读19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93 环宝戒,腰悬盘玉,一看便非普通人家出身。 也正因为此,江越在询问彭肖的同时,也微微屈身回礼。 “哦,这位是来自沅州沦城的方公子,与江大哥你可是同乡。方家世代经商,在沦城可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彭肖说着,拉着江越入内。 一旁的方公子赶忙接道:“彭大人高抬了。在两位大人面前在下可不敢自称公子,大人们直呼我志鹤就是。” “方公子太自谦了。”江越说。毕竟就年纪而言,对方似乎比自己还长上一截。再说,沦城与他的家乡鄂城虽然不近,可同是沅州出身,就足以让他少了几丝生分。 “行了行了,自己人一起吃顿便饭,哪来这么多讲究。各人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大家只管入座。” 第一百八十一章 请托 彭肖说着率先坐下,俯首之间,还往江越耳边嘀咕了几句:“这位方公子此次上沛都是为了谋个一官半职,特意求小弟把江大哥引荐给他。大哥这次,可要抓紧机会发财啊。” 江越一听,心头一喜,与彭肖暗地里传了个眼色,正想说点什么,却见彭肖与那位方公子各自占了边座,把主位留给自己,作势推辞道:“方公子远来是客,怎么也得上座才是。” “不敢不敢,这主位只能是江大人坐。”方志鹤又是躬身一揖,请江越上座。 江越往彭肖处看了一眼,道:“在下区区八品末司,方公子一口一个‘大人’的,倒让江某人不好意思了。” “这有何不好意思?江大人堂堂的国舅爷,连一个主位还坐不得么?”方志鹤堆笑捧道。 “方大哥这话可不敢乱说,江某人的姐姐在宫中蒙受圣恩不假,可国舅二字确实当不起啊。” 江越嘴上百般推辞,可心里头却受用得很,对着之前还有些陌生的方公子顿时就改了称谓。 “唉,这有何当不起的?大晟上下有谁人不知道,葵妃娘娘深受隆宠,后宫之内无人可比。那君王后不过是仗着父亲在朝中的地位,存个名头罢了。真要论起‘国舅’二字,江大人若是当不起,那天下可就无人敢当了。”方志鹤顿了一会儿再道,“再说了,葵妃娘娘出身沅州,在咱们沅州人眼里,没人的地位能高过她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江越与这有同乡之谊方公子可算是投了眼缘,也无谓再擒着,一面摇头装个态度,一面却款款落了座。 主宾皆至,悦宾楼的小厮很快就忙活起来。 温热的黄酒在冬季饮用再好不过,既能暖身子,又能暖气氛。 另外,适宜冬令的补汤煲菜也纷纷上桌,七碟八碗的,不消几个来回就堆得满眼。 “听说方大哥这次来沛都是为了谋官?”酒过一半,三人闲聊了几句,彭肖是最先扯到正题的。毕竟,他办这次饭局就是因为方志鹤的请托。 “是啊,我们方家世代经商,日子是过得去。可商贾之人,论名声地位总是差一截的。所以在下打小就读书习文,前几年也算考上了个功名,就是这放官嘛,还望两位大人帮把手。”方志鹤举酒说道。 “既然方兄早有功名,为何不直接前去吏部问职?”江越问。 “这个嘛……”方志鹤往彭肖处看了一眼,随即长叹一声,“哎,时运不济啊。” “此话怎讲?” “江大人,您身在沛都,地方上的事情,恐怕有所不详。”方志鹤满饮一杯,面显无奈,“前些时候,前工部太司樊诸梁樊大人的贪墨案,不知道江大人可有印象?” 江越点点头。当初樊诸梁一案,在太后的寿辰之上东窗事发,惊动四野,他又怎会不记得。 “可这与方兄有何关联?” “哎……”方志鹤又是一声长息,“那樊诸梁以修堤为由,私卷国银,将沅州的堰堤工程分段买卖,其中也牵扯到了不少当地的官员。沅州上上下下倒了一大片,使得官声极差。不瞒江大人,就在贪墨案发前不久,在下原本已经打点好放官之事,可后来,就是被这官声牵累啊。” “这么说起来,咱们吏部近来,也确实没有放官给任何沅州出身的科生。”彭肖接道。 “想不到,樊诸梁的案子竟然会有此等连累!这明明就是工部不律在先,与沅州的科生何干?”江越说得不忿,毕竟也是自己家乡的事。 “话是这么说,可我们这些没品没级的,也没处说理啊。” 话到此处,江越看着方志鹤,微微蹙了眉头:“方大哥,你方才说要我与彭肖帮手,但这沅州的官声,可不是我俩说几句就能改变的啊。” “江大人误会了。”方志鹤连忙接道,“在下不过是想请大人们帮个小忙罢了。” 方志鹤说着压低了声音:“在下是想请大人把方某在吏部的档案稍稍更改一下,只要不是沅州出身,不就什么事都好办了吗?等放官的事一办妥,大人再改回来就是。” “改档案?”江越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为何这位方公子要找到他了。虽说他与彭肖同为末司,可吏部分职严明,互不僭越。 就地方官员的档案而言,彭肖掌管着归纳评述、编汇成档,而他则负责核对查实、盖印落章。 简单来说,就是彭肖管编,他管核。要想在档案上做任何改动,二人之间缺了谁的配合都不行。 江越于是与彭肖对望了一眼,正是犹豫的时候,方志鹤双掌一拍,下人端了两盒蜜柚呈上,分别放在了两人面前。 “江大人,这是咱们沅州的蜜柚,在下特地让快马送来的。” “方兄果真周到,家乡的蜜柚我可是好些年不曾尝过了。”江越将果盒打开,一瞬间,又紧忙盖上了。 果盒里,蜜柚居中,底下竟然压着厚厚一沓银票! 江越暗自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吏部的日子就是比掖沛庭好混,随随便便盖颗官印就能吃饱油水!看来,他这换官还真是换对了! 江越扭头与彭肖传递了几个眼色,端起了酒杯说道:“方大哥,来,咱们喝酒!你是不知道,我们吏部太司裘大人向来严谨,我与彭肖平日里可都是束手束脚的。好不容易过年祭天,裘大人随驾出行,我们这才松快几天。所以说,这衙门里的事嘛,咱们就不提了,来,喝酒!” 觥筹光影,方志鹤眼见两人将果盒收起,又听闻吏部正逢没有太司把关的时候,便知道,此事成了! —— —— 蔚山行宫。 引文王妃见闻举拿了一块玉璜往内庭宫眷的住处 分卷阅读193 分卷阅读19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94 行去,不禁皱了眉头。 “娘娘,要不要我去叫住他?”烟鹊问道。闻举此去带着上好的玉璜,该不是替王爷给内宫那个贱婢送的吧? “不必了。”引文摇摇头,望着闻举离开,随即低声喃道,“送去了也好。”祭天时她若是戴上了,也省得自己再费劲寻人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办妥了 晨光熹微。 莫茹娴在兰婷宫的大院里慵缓地伸了个懒腰。宫女卉儿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见茹嫔主子面带浅笑,竟有几分不解。 毕竟,这次祭天随行的只有妃以上的娘娘们,主子还不够格。 原以为此种清冷的时候,主子必然不悦,可看如今的表情,倒好像没什么所谓。 卉儿正是奇怪的时候,忽听得主子在唤自己。 “卉儿,去,把秦儿叫来。”莫茹娴吩咐道。 “是。主子。”卉儿赶紧答应,一转身,便往司衣属去了。 那秦儿是司衣属前些日子新进的宫女,其父亲是茹嫔娘家的仆人,真要算起来,也沾了故熟。所以,打她一进宫起,茹嫔就频频找她来叙话,说的无非就是娘家七姑八姨的琐事。 对于秦儿讨得主子欢心的事,卉儿非但不眼红,反倒是庆幸。 眼看着葵妃娘娘在宫中的地位一拔三长,太后娘娘近来又爱搭不理的,兰婷宫的那些个瓶碗罐勺的,都不知道碎了几轮了。好不容易,能有个娘家过来的人说话解闷,总归是好事。 主子的心情好了,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日子才能好过,不是吗? 不一会儿的工夫,秦儿就眯着笑眼过来了。 “秦儿,随我去里边说话吧。”莫茹娴一见秦儿,拉着她的手入屋,很是亲热。 “嫔主子,秦儿今天可是带了好消息的。”卉儿才把屋门关上,秦儿便说道。 “哦?都办妥了?”茹嫔问。 “是。”秦儿一颔首,“那江越江大人本来就是贪财之人,没费什么功夫就答应了。” “志鹤那边呢?吏部的新档都做好了吗?” 方志鹤是莫茹娴的远亲,在沅州任上受了樊诸梁一案的牵连,罢官免职、永不叙用。前段时间来沛都求茹嫔帮手,倒正好成了一把利剑。 “放心吧,嫔主子。吏部那里都打点好了,等旧的档案一换新,江大人再把他那官印给盖上,这事儿就是全了。” 莫茹娴闻言,面露欢喜地点头。正如太后所言,葵妃的弱点就是她那个不争气的胞弟。如果真能把江越扳倒,葵妃恐怕也会自乱阵脚,到时候,她在太后姑母那里也总算能扬眉吐气一回! “对了,秦儿,咱们的计划方志鹤他知道吗?”茹娴再问,毕竟要把江越扳倒,他这个求人办事的更是首当其冲。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他这次来沛都不就是请嫔主子帮他平事的吗?这也是随他愿了。至于以后这事儿会不会被翻出来……”秦儿勾起的嘴角似乎透着几分邪气,“等他知道的时候,也晚了。” 莫茹娴看着秦儿的一抹轻笑,突然闪过一身寒意。 尽管她入宫以后没少在太后身边聆听教诲,也没少与其他妃嫔耍心计争宠,可骨子里始终都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说不上善良,但天真总是有的,要不然也不至于屡屡失败。 如今的茹嫔,面对秦儿的果决,倒是暗叹了自己的不如。她不禁想到,要是秦儿早些进宫助她,恐怕自己的日子会更好过一些吧。 —— —— 兰婷宫。戚霜儿望着窗外匆匆离去的背影,转首问了身边的池儿。 “池儿,你知道那宫女是哪个宫里的么?好像最近总上茹娴姐姐这里走动。” 池儿瞥了一眼窗外的人。“回主子,那宫女叫秦儿,司衣属的人。听说是从茹嫔主子娘家出来的,自然亲近一些。”如今戚霜儿也正当宠,池儿一口一个主子,应候对答都十分恭敬。 “哦,这就难怪了。不过,茹娴姐姐能有近人陪伴,真是令人羡慕呀。”戚霜儿收回了眼光,悠然说道。 —— —— 蔚山行宫南门。 等待出宫的队伍沿着宫巷而列,宫女少监们三三两两地排着,互相询问着出宫后的去处。 “羽洛,想不到除了我们之外还有那么多人要出宫。”云黛踮着脚尖张望。 “看样子,他们都是奉了各宫主子的命出外的。”羽洛也是顺耳听到了一些。 “听说出了行宫不远就是蔚山镇,各宫主子们外出的机会不多,大家所想所做也差不离,都打算趁着年关宽松的时候该采买的采买,该捎信的捎信。”云黛说道。 其实,就连她们自己也是一样,除了原本就闲不住之外,也有要完成的任务。 羽洛将刚拿到手的玉璜揣在怀中。她之前听芮涵提过,凡是祭天上用的物件,尤其是与祭祀相关的,大多要经过参佛开运,虽然羽洛自己不是迷信之人,可送人的东西,还是周全些好。 长长的队伍前行得很慢,虽然行宫在外出上放松了一些,可询问去处、核查身份、登记出入等过程可是一道不落。 羽洛与云黛排了足有大半个时辰才出得宫去。 蔚山镇,就在蔚山脚下,与其说是城镇,倒不如说是一个热闹的集市。 蔚山镇周,除了王家的行宫之外,还有几座零星的小庙,虽然规模不大,但多少沾了天家的光,年前年后总是人满为患。 仅仅是请庙祝对着玉璜念了几句经文,便又耗去两人一个时辰的光景。转眼间,也该用午膳了。 “羽洛,不知道镇上有没有好的饭庄?”云黛摸着咕咕叫的肚子,熏了半上午的佛香,早就饿了。 “人多的地方总少不了好吃的。”羽洛说得笃定。 两人在小镇中穿行,路过了数不清的铺子、摊贩,还有各式杂耍,敲锣打鼓,说唱拳脚,各种表演都很夺人眼球。 她们走走停停,时而被稀奇的人事吸引,看上一阵,再往前探去。一路下来,几乎都忘了填饱肚子的事儿了。 一直到了一家饭庄的门口,阵阵香味扑鼻而来,两人这才寻这味道进去。 饭庄里,同样也是座无虚席。云黛一边抚着肚子逡巡,一边还提了方才说书的小摊,说那摊主讲的故事还没有羽洛平时说的有趣。 而羽洛则是环顾一圈,在饭庄中的角落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张铁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羽洛笑吟吟地走上 分卷阅读194 分卷阅读19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95 前去,张铁正是她与公良大哥初识时一同拜访过的铁匠。 当时,她还喝过张铁自酿的米酒呢,那醇香的味道可不会让人轻易忘记。 羽洛走到张铁的桌边,正想问问是否可以同桌而食,双眸却对上了张铁紧蹙的双眉,以及犹疑的眼神。 “这位姑娘,你是……?”张铁抬头问道。 他这是第二次见羽洛。而上一次,羽洛着的是男装! 第一百八十三章 误会 糟糕!羽洛低头看了自己的装束,正懊恼着自己怎么还把这一茬忘了。 对面,张铁却好似想起了什么:“你是,乔兄弟?哦不,应该叫乔姑娘吧?” 演戏这种事就是这样,一旦被人识破了,就无谓再装。 羽洛见自己女子的身份曝了光,讪讪一笑:“张大哥,上次……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有意要隐瞒什么,只不过穿男装毕竟……” “乔姑娘不必多虑,女子在外多有不便,我张铁虽是个大老粗,但这种事还是明白的。”张铁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空座,示意羽洛坐下。 既然话已说开,就没什么好拘谨的了,羽洛回头招呼了云黛过来,两人随意点了几个小菜,才又问起了张铁的近况。 “铁匠的日子嘛,里外也就是这样了。”张铁随意说着,饮了一口酒,双眼毫不掩饰地打量着羽洛的女装形象,过了半晌,又突然问了一句:“乔姑娘,长顾他可知道你是女儿身?” “这个,应该还不知道吧?” “长顾在这方面向来都是迟钝。”张铁说话间还轻摇了头。 然而,公良长顾的名字一入耳,倒是让羽洛想起了一件事来,之前听璃儿说公良大哥之所以拒绝与芮涵见面,就是因为约了正好也在蔚山镇的好友,这名好友——该不会就是张铁大哥吧? “张大哥,这两日可有与公良大哥约好要见面?”羽洛问得直接。 话音刚落,张铁瞬间抬头,眼神紧锁在羽洛的面容上,像是在想些什么,不置可否。 过了一会儿,他才模棱两可地道:“乔姑娘有事要找长顾?” “这个,倒也没什么。”张铁突如其来的吞吐让羽洛愕然了一阵,可之后她还是把玉璜拿了出来,置于饭桌上。 这个玉璜,她本来就是想给公良大哥的,让公良大哥转赠给芮涵,也算她当了一回月下老人。 但她一介后宫妃子,赠玉给当朝将军,行宫之内又人多眼杂,万一被哪个多事的看见,也是一桩麻烦。 这里头原本没有张铁的事,可偏好遇上了,不如让他转交,岂不是更稳妥一些? 羽洛左右思索,虽然为了一个小小的玉璜,三圈五绕的确实不便,可只要能让涵儿与公良大哥开心,多经一重手又算什么呢? “那个,张大哥,能不能麻烦你把这个交给公良大哥?”羽洛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几分古怪。 玉器?张铁瞥了玉璜一眼,看羽洛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异样之色。 “乔姑娘为什么不亲自交给长顾?”张铁问。 “有些,不太方便。”羽洛照实说道,当然她也不至于对张铁直言,现在的自己是王上的宸妃。 可羽洛一语三避的情状,看在张铁眼里倒成了另一种解读:一名女子,要送一个男子玉器,还扭扭捏捏,不敢当面赠送,那意味着什么?乔姑娘,难不成是对长顾有意? “你刚才说,长顾他还不知道你是女儿身?”张铁又多问了一遍。 “是。”羽洛答,“对了,张大哥,你能不能先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公良大哥?”羽洛的想法很简单,这一段时间以来,自己先后与公良大哥有过不少交集,既是诚心相待的朋友,这种事当然还是要亲自解释比较好。当然了,以她现在宸女的身份,也还不到解释的时候。 “放心吧,我不会多嘴的。”张铁爽快答应,可心里对羽洛的猜测却愈发笃定了几分。 看样子,乔姑娘对长顾相当在意! 张铁满饮了一杯,见羽洛与云黛细嚼慢咽地吃着,心中一阵踌躇。 在他心里,长顾的人品自然不用说,乔姑娘也是个不错的人,而且还貌美如花,作为两人的朋友,如果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也乐得他们成双成对。 可是,长顾心中早有所属,那乔姑娘岂不是……? “那个,乔姑娘,长顾这个人,对除了带兵打仗之外的事,都迟钝得很,有些事情,他可能没与你说过,或者让你产生了一些误会。”张铁小心翼翼地道。 “啊?误会?”羽洛皱了眉头,不是在说玉璜的事吗?转交一样东西罢了,能有什么误会? “其实,我是说,长顾他这个人木头木脑的,看似什么都不想,可实际上是个死心眼的人,一旦认准的事,认准的人……哦,尤其是人,说什么也不会变的……所以,你……” 张铁想说让羽洛放弃长顾,可这种话对着一个女子怎么好直言?他隐晦其中,说得有些凌乱,只希望乔姑娘能听懂吧。 认准的人?认准的事?“张大哥这是在说……?我女扮男装的事,公良大哥会介意?”羽洛一头雾水,动用了所有脑细胞分析,也就只得出这一种结论。 “不是,我是说……”张铁一时语塞,像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怎么就让他摊上了呢。 “张大哥,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好直说的么?”羽洛也好像憋着一口浊气一样,就是顺不出去。 这种事情就是不好直说嘛,更何况,还有旁人在!张铁还看了一眼在一旁大快朵颐的云黛,涌上嘴边的话越加不好出口了。 对面,羽洛只是愣愣地盯着张铁,再问了一遍:“张大哥,你能帮我把玉璜转交给公良大哥吗?”云里雾里地说了半天,张铁还没给过答案。 “这个,哎呀!”张铁也是急了,像他这种大老粗,最不擅长的就是七拐八绕,再绕下去,自己都得晕了! “我说,乔姑娘,我也是为你好,长顾他……”张铁长吸一口气,仿佛是不想让旁人听见,故意压低了声音,“他已经有心上人了。” “这我知道。”羽洛微微一愣,正想再说玉璜的事,可稍稍一回味,才觉出了异样。 “那个,张大哥,你,该不是误会我……”因为要说的话实在有些怪,羽洛不禁清了清嗓子,“喜欢公良大哥吧?” “不是吗?”张铁不知为何竟然松了一口气,闹了半天,话总算是说开了。 “扑哧……”羽洛用手掩了嘴,可还是 分卷阅读195 分卷阅读19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96 忍不住,笑出了声儿! “张大哥,我看,是你误会了!” “啊?”羽洛的反应在张铁的料想之外。 第一百八十四章 吾霖驿 “真的是误会!这说来话长,我之前在西疆的时候,于一个酒肆打碎过公良大哥的一块玉璜,当时说好了要赔的。只不过一直拖沓了。”羽洛噙着笑意,既觉得好笑,又有些无奈。 “是吗?”在张铁看来,羽洛有点越描越黑的嫌疑。 “张大哥要是不信,下回见了公良大哥自己问就是。”羽洛说,“更何况,这玉璜虽然是赔偿之物,却也未必是给公良大哥戴的。” “那是……?”风水轮流转,雾水轮流戴。这一回,轮到张铁云里雾里了。 “那就要看公良大哥自己了,反正欠的东西我是还了,至于他是要自用还是送人,就不归我管了。总之,我对公良大哥绝对、绝对不是张大哥想的那样。”羽洛说得斩钉截铁,还特地重复了两次“绝对”! “是吗?看来,那是我误会了?”张铁挠了挠脑袋,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嗯。”羽洛再次肯定地表态,“所以,张大哥,你会帮我转交吗?这玉璜是参过佛的,能保平安,最好能在祭天的时候戴。” “这个……”张铁心中还有一个疑虑,那就是自己与长顾见面的事,并未透露给任何人。 “怎么,不行吗?如果张大哥实在不方便的话,我还是自己送好了。”羽洛也无意为难他人。 “没问题,我帮你转交就是。”张铁一杯酒下肚,放松了心里的疑虑。 毕竟,乔姑娘是他与长顾的朋友,这点小事总没有拒绝的理由。再着,他这次要带给长顾的消息,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多一件转移他注意力的小事,也许并不坏吧。 —— —— 当晚,张铁见到公良长顾的时候已经入夜。熟人见面不需要多余的寒暄,而是直奔主题。 “人见到了吗?”公良长顾问。 张铁点头,神色骤然低落:“自从吾霖驿战败之后,刘将军的右臂就废了……近些年他一直隐居乡野。这一次,要不是我拿着当年老元帅的印信,恐怕他也不会轻易开口。” 张铁说着,将一方石印交还给公良长顾,那是长顾之父,前朝元帅公良玮的私印,而两人口中的刘将军刘藤正是当年公良老将军的部下。 公良长顾接过方印,粗糙的大手竟然有几分颤抖。一提到吾霖驿,他的心绪就难以平静。因为,那一场败仗不仅仅夺去了上千条军士的性命,更让他失去了父亲! “刘老将军,他过得还好吗?”长顾问,要不是最近驻沛营那边军务繁多,再加上祭天的随护,他本应该与张铁同去探望故人的。 “日子过得是清苦了些。”张铁道,“你准备的那些银钱我已经交给了他的家人,多少能帮上一点。” “那就好,等过了年,我会找亲自去探望他的。对了,当年在吾霖驿到底发生了什么,刘将军可有说?”长顾道。 一直以来,他只知道父亲所带领的一支精锐部队在吾霖驿被羌夷偷袭,那一役,尸横遍野,血流成川,可以说是大晟近十年与羌夷对战中损失最惨重的一次。 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一点,从小在军营长大的公良长顾当然明白。可让他始终放不下的是,当年的吾霖驿一役,有太多无法解释的疑点。 记忆当中,那还是先王在位的时候,镇守北疆的父亲曾经突然受召回都,连家门都不入便入宫面圣。 一夜长谈之后,父亲就对着鹰头符闭门长思。还记得在那以后,他曾毛遂自荐要随父亲同去北疆抗敌,可父亲却只是翘首凝望着西方道:北上就不必了,羌夷在北的势力已经削弱了大半,这场战争拖了那么久,也该结束了。 当时父亲言语中的笃定,以及若有所盼的眼神,直到今日,还时常闪现在公良长顾脑中。谁能想到,就在那之后的十天,他竟然收到了父亲的丧讯! 父亲的死讯对公良长顾而言绝对是天大的打击,他连夜策马前往前线。 吾霖驿的惨状就如同一幕噩梦,飞上岩石的血液,身首异处的残尸,以及弥漫在空气当中、让人躲不开也避不了的血腥味道。 处于这样的氛围当中,人是很难保持冷静的。然而,就算不需要冷静的头脑,精密的分析,公良长顾还是看出了不少疑点。 吾霖驿中有一片峡谷,横穿了整片区域,虽然有不少大晟军的尸体横陈谷中,可他们真正的遇袭地点却是峡谷之上!峡谷之上的高地可以说是一片前无进地,后无退路的死地,父亲为何会带领部属到这个地方,难道是要伏击将要经过峡谷的敌军?可为何最后又会全军覆没? 这些问题他曾经试图询问过父亲的部属,但父亲的亲信大多死于吾霖驿,剩下有人除了知道那天夜晚,大帅突然纠集了一支队伍出行之外,就再无细节可言! 大家只道,这应该是一次突袭行动。 原本这一切他以为自己再也得不到解答,可巧的是,却无意中得到了刘副将还健在的消息! 所有的疑问不知道能否揭开?公良长顾定定地等待着张铁的回答,却见对方没有说话,而是拿出了一卷血色斑驳的圣旨。 “这是?”公良长顾将圣旨展开,那是一道先王旧旨,他一行一行读过,表情却是从惊愕到了震撼。 看样子,这一封旧旨是先王给父亲的密旨,上书先王有意与羌王义和,要父亲暂时按兵等待朝廷的消息。待北疆平稳之后秘密运兵回都,扎营于沛都之外候命! “这是什么意思,先王当初是想义和?”公良长顾一头雾水。 “应该是的,据刘将军所言,当时大晟军在公良大帅的带领下长驱直入,已经冲破了羌夷的数道防线,原本挑起战争的羌夷已经损伤过半,没有三年五载是恢复不了元气的。而北疆外,除了羌夷还有其他的民族,也对大晟边境虎视眈眈。所以,将羌夷赶尽杀绝并不是最佳之策,当时的公良元帅也是赞同先王义和想法的。” “那,秘密运兵回沛都又是为何?”公良长顾指着密旨的后半问道。 第一百八十五章 认贼作主? “关于这一点,刘将军也不得而知了,这毕竟是先王给你父亲的密旨,是刘将军在吾霖驿遇袭之后从你父亲的尸体上寻到的。” “那这上面的血迹,是父亲的?”公良长顾用手掌拂过了旨卷的表面,隐隐中一阵阵心 分卷阅读196 分卷阅读19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97 疼。 张铁见长顾处于缅怀当中,并没有打断,直到他重新看向了自己,才将刘藤将军的话娓娓道来:“依刘将军所言,吾霖驿的事与这封密旨有着很大的关系。就在惨剧发生的前几日,你的父亲受急召回宫,想必密旨就是在那个时候接下的。等老元帅回到北疆的时候,有一名边将来报,说斥候部队已经发现了羌夷主营的位置,请求率军突袭。毫无疑问,公良元帅并没有同意,而是遵照了密旨,以粮草大军调遣等等理由拖延。当然,这反常的举动,使军前有了不少微词。更有甚者,在一个晚上,那名发现羌夷主营的边将不从帅命,私自调兵出营,打算在吾霖驿峡谷高地设伏!很快,就有人把这件事情报到了公良元帅那里。私自调兵,违抗帅命,其严重性几乎与叛军等同,哪有不管之理?” “所以,父亲就在匆忙之中纠集了队伍出营阻拦?”公良设想过一切可能的经过,他一直以为那晚父亲是在突袭敌军的过程中中伏,却没想到父亲是去阻拦自己的部下! “正是,当时的刘将军也在队伍当中。因为将要面对的并非敌军,所以大家只带了最简便的装备策马出营,直奔吾霖驿中的峡谷高地。却不想,在那里受到了敌军的伏击,全军覆没。刘将军断了一臂,晕死过去,却也因此幸存下来。” “是突袭的计划泄漏了?” “这个就不好说了。敌人的细作,或者是军中的叛徒,都是有可能的。不过,刘将军他也有自己的怀疑。”张铁说道。 “怎么讲?” “刘将军他因为重伤,在勉强走出吾霖驿的范围之后被途径吾霖驿的几名游商救下。等他打算再回部队的时候,已经是几个月之后了。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公良元帅的旧部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就连当晚明明没有一同去吾霖驿的将领,其尸首也在吾霖驿被发现。” 公良长顾闻言,眉头紧锁。张铁转述之言,与他当时在军中的发现一样,父亲那些老部下们,绝大多数都死在了吾霖驿中! “难道,整件事情,就是为了清除父亲在军中的势力?!” “我想,清除势力只是原因之一……”谈话到现在,张铁大多数时间只是在转述,只有这一句才算是他自己的想法,“更有可能的,是怕他们在整件事情中看出什么破绽,又或者怕他们为了公良元帅的死而大动干戈,不绝不休。” “这么说来,父亲的死,的确太蹊跷了!”长顾道,“那刘将军他的怀疑究竟是什么?” “这个嘛,充其量也只是怀疑而已。”张铁继续转达,“当夜,公良元帅率队出营本来就是为了阻止那支私自行袭的队伍,可一直到遭遇伏击为止,那支队伍的踪影都没有出现过。刘将军事后打听过,说那一夜,边营之中根本就没有任何兵将调动! 这样说来,就有两种可能:其一,是当夜那位私自出营的将领不知想了什么法子,走了什么关系,把自己的错误给隐瞒了;其二,也是刘将军更为倾向的猜测,整件事情根本就是莫须有的谎报,其目的只是为了让老元帅前往吾霖驿,好让埋伏在那里的敌军有机可乘罢了。” “太可恶了!”公良长顾听到这里,悲痛加上愤怒,使他的热血有如沸腾了一般。他一拳击在茶几之上,木制的茶几根本承受不了这等力道,顿时破碎倒地。 好在,他赤红的双眼在茶几碎裂之后稍稍冷静了一些。 “说下去,刘将军他还知道什么?”公良长顾的声音从未像现在这样冰冷过。 “这个嘛……”张铁看了好友一眼,他可以想象此刻长顾的心境,却也不希望这件事影响他太深。毕竟,现在所有的消息,都只是旁证而已。 “张兄?”长顾焦急地催问。 张铁见状长叹了一声,“长顾,接下来的消息只是猜测与臆断,我希望在没有证实之前,你不要太过感情用事。” 张铁的眼神是相当认真的。 长顾在原地踱了几步,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根本就不像平常的自己。在饮了一口茶之后,他缓缓坐下,这才又等待起了张铁的后话。 “其实,这段时间,刘将军也一直没有放弃查清当年之事的念头,他辗转发现,那一晚向元帅报信、说有将领私自带兵出营的人,还有那位先是声称发现羌夷主营后又被报私自出兵行袭的将领,在事发后不久被调往郭项将军的帐下。”张铁说着,将写着两个人名的字条交到长顾手中。 “郭项!为什么?他是父亲一手提拔起来的人。” 公良长顾盯着白纸上的黑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段话,瘫坐在椅子上的他久久不能回神。 一时间,太多的信息涌上心头。 还记得,就在父亲过世后不久,大晟宫中也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那就是先王毫无征兆地驾崩! 当时的太后曾隐晦表示先王是因为隐疾病犯,可事实如何根本就无从得知。 还有父亲手上的那份密旨,旨意要父亲收兵驻守在沛都之外——难道,是先王早就预料到了什么?再加上郭项,是太后的表侄亲。这一切的一切,如果硬要串联起来,那将是一场如何骇人的阴谋! 公良长顾眼神呆滞,从小,父亲只教过他如何忠君,如何带兵,却没有教过他如何去怀疑自己的君主。万一这些年自己真的是认“贼”作主,那岂不是……?! “长顾,莫要想太多了。”张铁知道公良一家满门忠良,哪里能明白朝堂后宫的斗争。“公良元帅先故之后,其部属很多都归到了郭项底下,也不止是那几个人,也许只是巧合呢?一切,还是要先查证了再说。” “是,你说得对。”长顾只是木然接道。 第一百八十六章 相邀 即便那两个人名已在一瞬间刻入了脑中,他还是将写有人名的纸小心收好,以便将来查证。 “你现在毕竟是在宣于嶙与太后眼皮底下任职,查证一事,切不可操之过急。”张铁是怕他惹祸上身。 “我明白。” “你就算要查,也需小心一点,千万不要走漏风声。”张铁又道。 “我知道。” “没有证据之前,你面对王上太后,要尽量保持平常心,这一点至关重要,不仅仅是为了你自己的安全,也是为了将来能知晓更多。”张铁顺着长顾的心思劝谏。 “我会的。”长顾简短回道。 又叮嘱了几句,张铁看他魂不守舍的模样,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他不仅摇摇头,一转身, 分卷阅读197 分卷阅读19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98 拿了从羽洛那里得来的玉璜:“对了,这里有件东西,是乔兄弟托我给你的。” 张铁并没有多嘴羽洛是女儿身之事,只是把玉璜递了过去。 “乔兄弟?这是?”公良长顾不知所以。 “乔兄弟说,是在西疆的时候欠你的东西。” 公良长顾盯着玉璜一阵愣神,半晌之后,才仿佛想起了什么:“哦,是那个时候啊。” 如果是往常,他也许还会问为何乔兄弟会要张铁转交玉璜,又或者为何乔兄弟所送玉璜之时正好是芮涵打碎玉璜之后,又或者会问问乔兄弟的近况。可是今天,公良长顾却什么都没再说,只是与张铁再对付了几句,便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后日,是年关之后祭天的日子! 无论是蔚山还是大晟宫,都仿佛在一片祥和与宁静中酝酿着什么。 —— —— 祭天大典前一日。 璃儿小心地端着一只锦盒走近,提裙摆、跨门槛的动作比往日缓慢了许多,生怕手里的东西有任何闪失。 “长公主,这是将军送来的东西。”璃儿将锦盒端放桌上,还不及打开。 “什么将军?哪个将军?”芮涵嘟着嘴,似乎还在为了前日的事不开心。 璃儿浅笑着摇了摇头:“能惹得咱们长公主不高兴的,还能是哪个将军?” “哼,谁惹本公主不开心了?我开心得很,开心得都要上天了!”芮涵嘟嘟囔囔说着反话,可双手却止不住好奇地还是把锦盒打开了。 “这个是……玉璜?!”芮涵一把将玉璜拿出,晶莹剔透的玉质比她在宫中所得的丝毫不劣。 “想不到他放在心上了。”芮涵的双眼立刻就完成了腰果的形状,上次见到笨公良的时候对方一直都心不在焉,还以为他根本就不在意自己。 “他人呢?”芮涵伸长了脖子向外张望,试图寻找送礼人的踪影。 “将军他只是把东西放下就走了。” 璃儿一想起公良将军今日分外严肃的神情,有一些不解,却也没有与长公主细说,毕竟主子的心情这才好一点,何必再生枝节呢? “是吗?”芮涵又嘟了一下嘴,语气中有掩不住的失望。 “对了,玄儿那边都办妥了?”芮涵眨着眼睛问,不过就是一个“玉璜”的工夫,她的表情立刻就生动起来。 “这个嘛,要想糊弄宸妃娘娘,还真是不容易。” “怎么,玄儿她怀疑了?” “那倒不是。璃儿按着长公主教的,说主子心情不好,一直闭门不出,求宸妃娘娘想想法子。谁知宸妃娘娘当下就说要过来看看。” “呵,玄儿就是这性子,那你呢,怎么把她按住了?”芮涵眼冒亮光,就好像在听故事一样。 “还能怎么办?奴婢当下也是慌了神,只好说长公主因为明天祭天要领舞,正勤于练习呢,不让人打扰。娘娘这才没动身过来。” “呵,”芮涵又娇笑一声,“你这丫头,算你机灵。那后来呢?” “后来,璃儿好说歹说,不知编了多少瞎话,才让宸妃娘娘写下了一张纸条,约您明天出去,好‘帮您散散心’。” 璃儿说着拿出一张纸条,正是羽洛所写 “璃儿,祭典之后,在行宫西面的马厩相见,一同骑马出游如何?” “哈哈,骑马出游?这个玄儿……”芮涵看了纸条,先是满意地笑出了声,而后又转为了担忧,“璃儿,你说,要是明日玄儿发现前去赴约的人不是我,会不会生气?” “这,可不好说,宸妃娘娘是真的担心长公主你,这才答应璃儿写这纸条邀您出游的。”璃儿说。 “可我,也是真的为她与十一哥着想嘛。” 芮涵边说,边把宸妃送来的纸条折了一折,又小心翼翼地把写有她“涵儿”抬头的部分撕掉。 “祭典之后,在行宫西面的马厩相见,一同骑马出游如何?”芮涵读了一遍,又用手将撕痕处抚平,转而交还到璃儿手中。 “璃儿,帮我把这纸条交给十一哥去。”芮涵吩咐道。 没错! 她指使璃儿,千方百计地从玄儿那里“骗”来这张纸条,为的就是帮十一哥牵红线! 费这般周折,芮涵倒也不是要故弄玄虚、耍弄两人,实在是十一哥没那么好说话,以她芮涵的名头,再加上“骑马”这种不务正业的事由,恐怕十一哥并不理会。 所以嘛,干脆用玄儿的名头相邀,岂不更好? —— —— 傍晚。柔和的斜阳将余晖撒入房中,蔚山下正是冬季中难得的暖日,清风徐徐,却不至于寒冻,反倒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宣于崇盯着眼前的纸条,眼神一刻都不曾偏离过。 “祭典之后,在行宫西面的马厩相见,一同骑马出游如何?” 这是羽洛的字迹! 宣于崇一眼就认出来了! 可为什么送纸条来的是璃儿,是怕宸妃的身份带来麻烦吗? 宣于崇对着纸条凝然定视,似乎要把薄薄的纸片望穿一样。这是羽洛第一次主动邀他,竟然还是骑马出游! 心里头一丝惊诧很快闪过,随即被兴奋淹没! 记得上次在宭州围猎的时候,他闯入过羽洛的帐篷,问过她要不要与自己同回封城?可那之后,羽洛不知为何,就好似从未听到过他的问话一样,甚至在他面前还时时处处以宸妃的身份自居,不露丝毫羽洛的影子。 而现在却主动邀他出游,难道是终于要给他一个答案了吗?宣于崇下意识地掐了自己一下,生怕这只是一场梦境。 大晟宫内步步惊心,而羽洛就好像那唯一的清流,在他如噩梦般日子里点上了一轮光明。不知不觉,这点光明已然成为他的支撑,他的动力! 第一百八十七章 人头 宣于崇想着,把之前在西疆时就备好的玉花穗带又翻了出来,心里的打算又一次坚定——他,要带她回封城! “主子?”这时,修予在半开的门外轻轻唤道,“明日祭天的衣物已经备好,主子要不要过目?” 宣于崇回神,望了一眼修予手中黑色的锦袍,紫色的蟒纹伏于胸间,既华丽又庄重。 可宣于崇却皱了眉头,如果只有祭天大典也就罢了,可明天于他是特殊的,羽洛好不容易相邀,而他,也期待着听到他一直盼望的答案,期待着亲手把玉花穗带交给早该送与的人儿。这种时候,穿得一身黑漆漆的,恐怕 分卷阅读198 分卷阅读19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199 又被羽洛唤做“冰木头”了。 “修予,这锦袍,是不是太严肃了,不够平易近人?”宣于崇突然问道。 嘎?修予当即一愣,主子什么时候在意过“平易近人”这种事了? 要是在西疆也还说得过去,可现在是在王上围下,祭天又是个面对群臣的场合,为什么要“平易近人”? “主子之前,在马族大祭的时候也穿的这一件,是有什么不妥吗?”修予问。 “也没什么,我随便问问罢了。这袍子,就先放这儿吧。”宣于崇暗吸了一口长气,朝着修予的方向思索了一阵,继而又道,“修予,你去把秋戈叫来。” 不一会儿,秋戈便过来了。 “主子。”她福了福身,眼看着宣于崇正提着黑色锦袍的上半部分打量,不禁回头与修予交换了一个眼色。 显然,在来之前,修予已经把主子的“怪异”知会她了。 “修予,你先下去吧。”宣于崇说着,继续对衣发愣。 “主子,这黑袍是哪里不对吗?”秋戈走上近前问道。 “也没什么不对的,就是……祭天的时候穿……合适吗?”宣于崇原想着秋戈与羽洛向来亲近,问她会好一些。可真把人叫到跟前的时候,才又发觉自己竟然连最简单的问题都问不出口。 “嘎?”又是一声惊诧! 虽然修予已经打过招呼了,可真的亲耳听到时,秋戈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主子什么时候在乎过衣着了?! “主子在庄严的场合,一向穿的都是这件。”秋戈又上前了一步,正想道一句“合适”,可余光一瞥,却看见了黑袍后桌上的玉花穗带。骤然间,秋戈好似想到了什么——方才,长公主身边的璃儿来过,要她呈一张字条给主子。 虽然字条的内容她不曾读,可按照以往的规律,长公主派人过来多半是叫主子出去的,就好像上次赏梅,再上次学骑射,等等。 而最重要的是,长公主所到之处,往往还有——乔姑娘! 就好像被一道闪电击中了智慧,秋戈恍然大悟。她微微偏过脑袋,遮了遮自己的笑意,这才借着祭天说道:“主子,年后祭天是该隆重,不过……也是件喜庆事,这黑袍似有些过于深暗沉闷了。主子要不要换一件颜色浅一些,喜色一些的?新年伊始,也好给人一种焕然一新、亲近愉悦的感觉?” 眼见秋戈说话间时不时瞟过玉花穗带,宣于崇满意于她的作答,却也有几分被看穿时的尴尬。 “那个,秋戈,你去帮我换一件吧。”他徐徐地吩咐道。 不一会儿,秋戈拿了一件蓝底的蟒袍过来,黑金绣纹,云边衬领,再加上深蓝色的雾纱外披,既不失庄重,又不至沉闷。 “就这件吧。”宣于崇点点道,一边说着,一边将玉花穗带收好在身边。 天已入夜,他正想着明天祭天的准备都齐了的时候,门外又传来了修予的通报:“主子,宁浦大人过来了。” “宁浦?这个时候?”宣于崇抬头看了落黑的天色,对于宁浦的来访倒是没有惊讶,“他一个人过来的?” “是。”修予答道,“从后门进来的,手里还提着个盒子。这会儿正在外堂候着,主子要不要见?” “见!怎么能不见?!” 为了这一天,他已经等得太久了! 宣于崇大步迈开,直奔前堂而去,方才柔和的神色顿时隐于无形。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宁浦此来,是来送一样东西的。就在那个盒子里,应该,装着他的死敌——林奎的人头! “宁大人,什么风把你吹到本王这里来了?”宣于崇带着僵硬的冷笑迎客,眼光自一入堂就落在那个四方的盒子上。 “王爷。”宁浦稍一行礼,便直奔了主题,“下官在明人面前,也无需暗话,王爷要的东西,已经在这儿了。” 宁浦说着,将盒盖一抬,一颗双眼暴突、面容狰狞的人头顿时落入眼中。虽然其上血色斐然,死僵具呈,但勉强还可以看出,这的的确确是林奎! 跟随在主子身后的秋戈顿时一阵心惊,血腥的场面让她不自觉地别过头去。 而宣于崇的面容却不曾有任何情绪波动。“修予,秋戈,你们俩去门外守着吧。”他只是冷静地吩咐道。 “不愧是王爷,处变不惊。”宁浦将装着人头的盒子往西岐王跟前推了推,言语中带了几分讨好。 “没什么惊不惊的。”宣于崇硬生生压下了令人作呕的反胃感,只是语淡风轻地道,“看样子,林奎‘林大人’这最后一程,走得相当艰苦啊。” “流放为奴的日子自然不是好过的。王爷,您的吩咐下官可是都办到了,那下官的那些……证据……?”宁浦小心问道。 当初借着寻找宸女的机会,他也干了不少欺男霸女之事,林林总总的罪证,若是有心收集,定然不少。 “本王已经烧了。”宣于崇冷冷言道。如果不是因为林奎,他断然不屑与宁浦这样的小人为伍。 “烧了?!王爷,您当初可是承诺过下官……”宁浦一时无言。 “怎么,你信不过本王?”宣于崇挑眉道。 “下官不敢,只是……” “那可是你宁浦大人的罪证,本王一把火烧了,一了百了,难道不好吗?”宣于崇悠悠说道。 第一百八十八章 祭母 宁浦当然不傻,自然不会相信这等敷衍之话。 “这……王爷,下官也只是要求个心安罢了,这次为了扳倒林奎,下官可是违背了王上的意思,硬是让掖沛庭严办。万一被王上发觉,那下官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啊。”宁浦哈着腰说道,软软的话中似有些邀功的意味。 宣于崇只是看了他谄媚的表情一眼,依旧平淡地道:“除去了林奎,王上身边的近臣不就是宁大人您了吗?冒这点险不算什么吧?” “话可不能这么说,万一被人发现下官与王爷合谋……”宁浦见好话不行,顿时转了语峰。 “哈哈哈——”宣于崇却放声大笑,“宁大人,您担忧的未免太多了吧?普天之下有谁能相信,王上身边最宠信的卜官,会听从我宣于崇的指示?” “可是……”宁浦还是不死心。 “宁大人,你放心吧。本王困在宫中,始终都是离死不远之人。只要你嘴巴严一点,不乱嚼舌根子,你自然会活得比本王长久。”宣于崇提到自己的处境,就好像在说旁人的事一般,仍然是毫无波澜的调子。 宁浦见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知道 分卷阅读199 分卷阅读20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00 要回自己的罪证是不可能了。他与西岐王同谋林奎的性命,虽说是一度的同绳蚂蚱,可却并不同心。他要求安心,西岐王又何尝不要?强留着证据,不过就是怕自己在王上面前进谗言罢了。 宁浦想明白了此中各种,再也无意逗留,又假模假样地寒暄了几句,便拂了袖离去。 这个西岐王,果然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宁浦在心中暗想,虽然对宣于崇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 —— 祭天当日。 放眼东望,桃红色的云霞似羞涩,似缥缈。滚圆的日轮一点点向上攀爬。 行宫内外,已然忙成了一片,宫人们准备着祭天的仪礼,神牌、供器、祭品都列于天坛,而臣工娘娘们则是力求着装扮得宜、素净和睦。 北风呼呼。羽洛在众娘娘当中,算是较早装扮完毕的,毕竟于她而言,横竖是个“丑”,妆容这一项自然就省下了。 一早拾掇完毕出门,她便往长公主那里去了。上次璃儿过来,说涵儿还在为了公良将军的事不悦,要她在祭天以后约芮涵出去走走,还非要她写什么纸条相邀……真是古灵精怪的主子身边就有古灵精怪的丫鬟! 也不知道涵儿的心情是否好些了,公良大哥究竟有没有及时把玉璜给她? 作为祭典上领舞之人,长公主芮涵自天不亮就起身,亵衣、彩裾、纱裹、祭饰一层一层往身上套。嵌于发中的金银饰品叮叮当当地作响,折射出的光芒使芮涵动人的面颊愈发桃红亮丽。 胸前半圆的玉璜还配了玉管、玉串等饰物,就好似被众星拱着的弯月一般。 芮涵对镜自照,不照面容,却照玉璜。这视若至宝的模样,就连璃儿看了也忍不住要背过身去偷笑。 行宫的另一侧,勤王宣于璟也正着衣准备,紫黑色的长袍庄重合体,其上蟒纹擒爪而视,栩栩如生。身边,引文王妃精心为他挑配着腰带,带下玉佩晃坠,让引文王妃的心思不禁飘出了窗外,不知道此刻,是哪一名宫女正佩戴着王爷所赠的玉璜? 与此同时,气氛最不寻常的要算是西岐王这里了。林奎的死讯是无疑是个喜讯,却也让宣于崇回忆起很多关于母妃的往事。他完全无视着祭天的喧闹与繁忙,只是望着母亲留下的锁片愣神。 “主子,今日祭天,行宫所有的人都忙碌不堪,咱们又是在蔚山行宫,侍卫看管得松泛,不如主子也趁这个时候祭拜尹妃娘娘吧。” 一直以来,修予总是最懂宣于崇的人。 每年尹妃娘娘的祭日,主子都是诚心操办,可今年因为围猎时的种种,再加上后来回宫又诸多不便,这等重要的事竟一直拖过了。 “祭母?”宣于崇猛地抬头,似有一些心动,可随即否定了,“算了,太危险了,宫中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平常日子随意设祭,都是重罪一条,更何况祭天的日子呢?” “主子,就是祭天的日子才好呢。” 修予心想,祭天是展现“王权天承”的日子,如今是宣于嶙为王,他可没想着要巩固当今天子的地位! 当然,修予是知道轻重的,以上的话他可以想,却不能说。 顿了一会儿,修予才接着道:“等大典一过,大家想必又累又饿,都急着去行宫准备餐宴。到时候,我去准备,就在蔚山以西,找个僻静的地方。想来,也不会有人经过的。” “这……”宣于崇还是犹豫,毕竟他现在的处境已然是一步三险。 “主子,就这么办吧!”修予说得肯定,一转身已经出去预备了。 —— —— 祭天开始。 十二人的鸣鞭队伍整齐划一地响鞭三下,王上出阁升辇,率众仪行自行宫而出,往蔚山山顶的祭祀天坛而去。 天坛之上鸣钟太和,直到王驾靠近,才止钟起乐。肃穆而列的编钟韶音朗朗,所奏之曲正是宣平之章。 天青缎子搭成的神幄随风清扬,映衬着西南两角的悬天灯,烟云缥缈,蔚为神秘。 王上自天帝神牌起,行跪拜香敬,随后才是众先祖配前,再沿诸神。其间众臣随叩,祭祀明题,祭舞翩翩,鼓乐随时更章而奏。其场面宏大壮观,载乐载舞,人如潮动。 可论虔诚却较马族大祭差了一截。 祭天当场,除了臣工之外,还有特许进入的老少顺民们。 关诸国运民运之祭,任何谈笑、喧哗,甚至咳嗽、清嗓都乃严禁之举。神坛下,有监礼者巡场,随祭众人不得有任何差错,个个诚惶诚恐,胆战心惊。 相比之下,若说马族大祭时彰显了崇敬与祈愿,那么王上祭天则是天家在群臣群民之前,巩固自己“君权神授”的把戏。而这场把戏一直要进行到焚烧祭品才算落幕。 祭天大典耗时半日,随后是短暂的休息。 到半下午的时候,对于行宫中的众人才算进入放松的步骤——开斋宴。 第一百八十九章 那就好了…… 随着三日斋戒,无食祭天的行程过去,半下午的时辰,正是人们饥累最甚的时候,宰杀牲口,开怀畅饮的开斋宴无疑是最令人心动的时刻。 人人翘首以待,唯有宣于崇,却是在蔚山以西,悄悄地设了一张祭桌。 “母亲,十一终于杀了林奎这个小人。”宣于崇抬头西瞻,原本是该高兴的时刻,却让他有些动容。 宣于崇用烛火点燃了林奎的头发,焦臭的味道随风飘散。面对着微弱的白烛火光,宣于崇的思绪不禁回到了围猎之前,一切都是从他得知林奎是沛都赌庄的东家之一以后…… 当时的他,让一同从西疆王府过来的小谷子、小宇子时常参与宫中少监、侍卫间的赌局。在赌局当中,状似无意地散播着一个念头:怎么就没人给宫中围猎开一局呢? 再有,便是散布宫内宫外王公贵族的各种传言,其中包括了勤王的不敢于“智”、西岐王的不敢于“显”、郭项的不再年壮,以及公良长顾的不敢于“先”。此间种种,无不涉及了一些朝廷前后不愿人知的秘密,从而引导了一知半解的人们偏买“林奎将胜”的一方。 最后,是说服郭项,让他参与其中,以为用西岐王的配箭行凶,就可以逃过一劫。 如果当时郭项真的得手,杀死林奎,那么他也算一箭双雕,甚至可以拖郭项一同下水。 但就算郭项失手,只要有宁浦这个王上耳边风的吹动者在,他同样可以达到目的。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分卷阅读200 分卷阅读20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01 若是换了别人,也许他还用不着如此上心。可这毕竟是林奎,亲手害死她母亲的罪人,他又怎可掉以轻心,没有一两重后招呢? 现在想来,借太后之手杀死林奎似乎比郭项动手更好!谁让当初林奎那小人就是为了太后所给的宫卫统领一职背叛了一直对他照顾有加的母亲! “哼!这也算是死得其所,死有应当了吧!”宣于崇喃喃说道。 虽然这中间的过程曲折漫长,九转十八弯,可早在林奎被太后抛弃,获判流放的那一日,他就知道自己的大仇就将得报了。因为同样的杀人方式——先流放后暗杀——太后已然在七哥奚征身上用过一次了。再者,太后的心思,他多少还是有数的。 当年的林奎为了在太后身边拥有一席之地,卖主求荣,干尽了坏事!他所知道后宫的隐秘又岂在少数? 一个久经政场的统治者,可以容忍手下有贪欲,有野心,狂妄或者恃宠,却不能放过任何一个闭不严嘴的“漏风者”! 所以,随着赌盘而现的种种宫廷传言,只要被吹到了太后耳中,那最大得利者林奎的性命就再也保不住了。 宣于崇一边回想,一边用白烛点燃了纸钱冥烧,因为林奎的消息到得仓促,不及准备,再加上身在行宫,不能随意设祭,他给母亲的祭品也就只能是一些瓜果糕点而已。 “母亲,十一一定会想办法回西疆的。”宣于崇望着天空说道,“林奎不过是一条走狗而已,总有一天,十一定要太后为当年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绝不能让她就此逍遥……” “绝不能……” 宣于崇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自己的决心,说话间,眼中竟然泛起了泪光。母亲的过世,他的关禁,以及去往西疆的逃亡,一幕一幕历历不去! “主子……娘娘的大仇总算报了一半,也算是喜事……”修予在一旁安慰道。 宣于崇回头看了修予一眼,默然不语,过了良久,哀伤的情绪才收敛起来。 “母亲,不知道你在下边,有没有遇见托格图叔父?”宣于崇悠悠问道,“十一也有些想念叔父,想念封城了,也不知道赫纶他们将阿齐海族管理得如何?” “母亲,孩儿想,等宫中的事都了了,母亲大仇得报的时候,我就回去封城,做回尹十一,过马族蓝天白云、无忧无虑的生活。”宣于崇说到此,再一次西望,眼神却清亮许多。 当然,他所说的一切假设也是有前提的,那就是他能活着回西疆,活着看到自己夙愿实现的那一刻。 宣于崇说着,轻轻“叹”了一声。 想到西疆,想到封城,想到托格图叔父,以及他临终前的那一番关于“不该错过”的话,一道身影也随之在宣于崇脑中清晰起来。 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拿出随身而带的玉花穗带,像是对着空气言道:“要是等我做回尹十一的时候,她也能做回雪儿……那就好了……” —— —— 祭典之后。 芮涵匆匆往马厩的方向去。虽然今天的她并不是主角,可在行宫的范围以内,若是没有她这个“中间人”在场,十一哥与玄儿私下见面万一被人看见了可不妙。 按玄儿老家那里的说法,她这就叫作什么“电灯泡”吧? 芮涵回想起宸妃那些奇奇怪怪的话,笑着自嘲着,自己再怎么说,可该算个十分“必要”的“电灯泡”! 芮涵紧走几步,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却听得身后引文王妃的声音。 “芮涵!”引文在她身后老远叫道。 自祭天大舞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芮涵身上所挂的玉璜好像就是闻举之前拿着的那一个!虽然玉璜这种东西大同小异,有个相似也不出奇。可出自王家之物总是与寻常不同。引文越看越对,几乎可以确定就是这一块! 然而,令她不解的是,往日凡是王爷准备了给长公主的东西,都是由她来送的。但这一个小小的玉璜,又为何特殊呢? 所以,带着疑惑,引文王妃特意支开了勤王,自己前来询问。 “芮涵,你今天的祭舞跳得很好看。”王妃走近了夸道,她一向不是个善言的人,就算是夸奖之词,也多是直截了当的寥寥几语。 “谢谢五嫂。”芮涵甜甜地应着。 引文微微颔首,眼光在芮涵身上逡巡了几遍,最终停在了玉璜之上,似有些发愣。 “五嫂?”芮涵有些奇怪于引文的目光,不禁唤道。 第一百九十章 玉璜的来历 “哦。”引文收敛了神色,连忙用话语遮盖,“芮涵今天打扮得特别漂亮!” “是吗?”芮涵回看着引文,总觉得她与平常不同,却也说不出是具体哪里。 “哦,对了,芮涵……”引文还是问出口了,“你身上的玉璜,好像和之前准备的不是同一块?” 芮涵之前的那块玉璜,还是她帮着去庙里参佛加持的。 “是呀,之前那块在来的路上摔碎了,”芮涵惋惜地道,“都怪我不小心,让五嫂之前参佛的好意都白费了。” “这没什么的。那,现在这块……?”引文再问。 “啊?”芮涵眼望马厩的方向,也不知道玄儿她们到了没有?引文方才的问题她一时没有听见。 “我是想问……”引文也看出了芮涵的心不在焉。 “对了五嫂,五哥人呢?”芮涵一回神,就将话题一转。 “你五哥他应该已经回行宫了。我觉得有些气闷,就出来走走。”引文说道,她总不好把自己特意支开勤王过来找芮涵的事说出来。 芮涵闻言,突然凑近了与引文咬着耳朵问:“五嫂,你看得这么松,就不怕五哥又去找那个叫什么‘小洛儿’的宫女?” 引文听了,不禁幽幽叹息:“要看住一个人,哪是那么容易的。” 芮涵看着引文神情失落,这才觉着自己问错话了,赶忙往回着补:“那个,五嫂,其实五哥他一直都有那么一点风流,以前不还有个‘酒色王爷’的称号么?依我看这次也就是一时兴起,难不成堂堂王爷还真能看上一个小宫女吗?” 引文听罢,只是苍白地笑了笑。“不说这个了。”她道,“芮涵,那……你之前的玉璜碎了,现在这块又是……?” 她终于还是把话绕了回来,但凡芮涵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说是王爷所赠,那她也好安心,免得再胡乱猜测了。 “这个啊……”芮涵脸色顿时粉红了一色,娇羞得说不出口, 分卷阅读201 分卷阅读20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02 只是用手在玉璜上来回轻拂。 “看你珍视的模样,是什么人送的?”引文追问。 “是笨……”芮涵话到一半,突然定神盯住了引文。 反常!五嫂今天真是太反常了?她从来都不是追着一件小事刨根问底的人,今天是怎么了? 芮涵还在疑惑当中,另一边,引文王妃似有所明了。长公主口中“笨”打头的称呼,再加上芮涵羞涩的小女儿情态……尽管有些事芮涵从未明说过,可只要是与她熟悉的人多少都能看出些蛛丝马迹来! 这玉璜竟然是公良将军所赠! 引文王妃骤然柳眉深蹙。 按说宣于璟与公良长顾应该是没有什么交集,难道只是她未曾察觉? 引文越思越惊,当日闻举拿着玉璜就有些鬼祟之感,原以为顶多是送给那个宫女再辗转到了长公主手里,却没想到中间竟然冒出一个公良长顾来! 如此一来,由闻举亲送、不加她手,都是理所应当。 想必宣于璟是看出了公良将军与长公主之间的情愫,这才借着玉璜拉拢。 勤王与公良将军行近! 此事,不知太后姑母那里,可有所闻? —— —— 因为约了长公主骑马,祭天大典一结束,羽洛就回了行宫一趟。 女子的盛装里三层外三层,就算是最朴素的,也免不了堆堆叠叠,色彩相逢。 这样的装束隆重庄严是不乏了,可真要骑到马上,恐怕连腿都跨不开! 羽洛换了一身衣裳,这才领着一众尾巴们再次出行。毕竟,约的人长公主,随行的人当然就无需避讳了。 除了云黛之外,绛儿、小宽子、小厚子,还有卫姑姑都跟随主后。对于他们来说,换个风景瞧瞧也是难得之事。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悠闲走过,云黛是在疆留岛的山水之间长大的,身处蔚山脚,眼见偏黄色的冬草漫山遍野,顿时无拘无束地挽起羽洛的手臂指指点点起来。 “云黛,成何体统!”卫姑姑见状,轻声训斥了一句。 云黛这才吐了吐舌头,乖巧地站到羽洛身后。平时在羽洛面前随意惯了,竟把卫姑姑这个“礼仪纠察”给忘了! “算了卫姑姑,由她去吧。”羽洛笑着说罢,对着身后的人道,“你们也随便一些吧,这里又不是后宫,咱们走的也不是曲桥回廊,没必要非得保持一贯的队形。”。 羽洛话毕,瞬时间大家拘束的身板都松了一松。 云黛拉着早就有些眼热的绛儿最先出列,随后小宽子与小厚子也不再像往常一样拿着捏着般地走路。 宫中很多宫人都是山野乡间出身,即便是冬日萧索的山景,对于他们而言也格外亲切。 再加上一大早开始祭天大典的枯燥,让所有人都盼着能活动活动筋骨。 鱼贯而行的队伍一下子松垮了几分,卫姑姑向来是仪礼至上的,可娘娘都不计较了,她当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慢走了一步,徐徐跟在娘娘身后便是。 蹦跳了几步,云黛就回来了,嘴里嘟嘟囔囔着:“真是时令不巧,要不然还能踩几株草药呢。” 羽洛听了,当即就翻了一个极不优雅的白眼。这丫头,走到哪里都改不了药痴的毛病! 云黛身后,绛儿也跟着规矩起来,她本来就是胆小的性子,又有些畏惧卫姑姑,没有人在前头带着,她自己可不敢独立独行。 倒是小宽子与小厚子,落在最后,不知道被什么吸引了注意,一人捡了一根枯枝,在草丛中撩拨着什么。 “这两个家伙,也不知道发现什么好玩的了?”云黛张望了一下,见自己略显随便的言语又引来了卫姑姑的皱眉,于是撇撇嘴不作响了。 一直不发片语的卫姑姑见众人陆续归队,正想招呼小宽子、小厚子两人,却突然听得一声尖叫。 “啊——” 发出叫声的是小宽子!少监的嗓音比女子粗不了多少,尖声尖气的,连羽洛都吓了一跳。 “出什么事了?也不怕惊着娘娘?”卫姑姑对着跑将回来的两人厉声训斥。 “蛇,有蛇!”小厚子一脸惊恐地回来。 第一百九十一章 等候 “大冬天的,怎么会有蛇?”卫姑姑质疑归质疑,一双眼还是很小心地扫过了周边的地面。 “该不是你们两个,刚才把正冬眠的小动物吵醒了吧?”云黛歪着脑袋问。 “这个,我们俩只是看到有个地洞,就……”小宽子人是跑回来了,可眼神却不敢放松。 “你们俩就知道惹祸,也不想万一伤到了娘娘……”卫姑姑厉声再起,刹那间吓得两名少监连魂都要飞出去了。 “娘娘,奴才们该死,奴才们也不是故意的,就是一时好奇。”小宽子、小厚子连忙跪下认错。 “行了行了,这山野之地,又逢暖冬,有个蛇虫鼠蚁的也不稀奇,我们小心一点就是了。” 羽洛说着,正想让大家快些往马厩赶,却见云黛一溜烟似的,已经往发现蛇的方向跑过去了! “云黛?”羽洛叫道。 “别担心,这种睡蒙了的冬蛇根本伤不了人,趁现在抓了正好回去泡药酒!”云黛跑出老远才回了一句,激动的模样恐怕就连卫姑姑的严厉都无法把她拉回来! “这个丫头!”羽洛话似埋怨,可人却还是跟了上去。 原本这种时候,她作为一宫娘娘,是不该放纵身边人的任性与无矩的。 可羽洛好歹也在云黛身边学过一些医术,她知道蛇泡药酒可以驱寒活血、益气祛湿,对安乐宫中的太妃而言或许是一剂不可多得的良药。 如是一想,她不但没有阻止,反倒期盼着云黛逮蛇成功。另一方面,云黛制服动物的招数她一向是信得过的。 想当初,疆留岛上虽没有狮虎之类的猛兽,可一提到岛上的“百兽之王”的位置,任人都不觉得闲置了,因为——岛上有云黛! 羽洛亦步亦趋地跟上,卫姑姑连喊了几声“娘娘小心,娘娘不可……”眼看着拉不住也劝不住,也只好带着一众人随着。 刚苏醒的草蛇朦朦胧胧的,爬得不快,只是下意识地避人。可浅棕的蛇身在遍地野草当中也不甚好找。 云黛一弯一绕地在前,羽洛在中,其他人在后,就这么不知不觉间,也走出了不短的距离。 “在那,嘘——”也不知追了多久,云黛才捡了一个小蛇停歇的机会,蓄势待发。 抓蛇要抓七寸! 分卷阅读202 分卷阅读20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03 时机与位置的拿捏是很重要的! 云黛站定了身子,调匀了呼吸,正是屏气紧张之时,却被不知那阵风吹来的一张白纸蒙了眼! 云黛一把扯下白纸往身后一丢,眼看着刚才还在视线范围内的小蛇又没了踪影,好脾气的她也不禁骂咧了几句:“见鬼了!什么鬼东西!” 跟在其后的羽洛双眼顺着云黛抛出的白纸追去——这不看不挂心,一看却心惊! 这不是冥纸吗? 羽洛心中惊诧无比,这祭天的时候,是谁那么大胆,敢在行宫的范围内烧冥纸?! 这是不要命了么? 她当下将冥纸捡起,远眺前方,山路弯弯绕绕,可见的无非就是些树木杂草。 羽洛的眼神逡巡了几遍,也没见到什么,正要放心的时刻,眼角中又瞟到了一点白色! 那是前往山丘后的一个隐蔽处,还有若隐若现的衣角晃动,难道烧冥纸之人还在那里? 不会吧? 羽洛下意识地拉住了云黛,不让她再往前。 “羽洛,你拉我做什么?”云黛见卫姑姑还没有跟上来,小声地问。 “没,没什么……我们走吧,芮涵那里该晚了。”羽洛皱着眉头道。 所谓宫中无小事,针尖大小的失误都能要人性命,更何况是私自设祭呢?这点轻重她还是懂的。 无论是谁在前面,羽洛都不希望自己成为撞破别人“违禁行事”的人。 “可是,蛇……?”云黛不舍。 “快走吧。”羽洛语气坚定,又催了一声。 她的眼神飘忽,想要确定那焚烧冥纸之人十分还在,可又害怕正在靠近的卫姑姑、绛儿等人发现她目光的归处。 云黛全身心都在追蛇上,自然没有注意到那许多,她只是被羽洛忽然严肃的神情吓住了,不再反驳,紧跟着退了几步。 “娘娘……”卫姑姑一行气喘吁吁地跟上来。 对于宸妃,卫姑姑也是有苦说不出,谁让当初太后娘娘已经吩咐过要对宸妃宽待一些呢?尤其是礼仪规矩方面…… “算了,蛇跟丢了。我们还是去找长公主,免得她等急了。”羽洛又暗中拉了云黛一把,对着众人说道。 这样的结局对卫姑姑而言是再好不过了,她顺了顺胸中的急气,连忙附和,这时余光一瞥,才看见羽洛手中那纸醒目的白色。 “娘娘,这是……?”卫姑姑可不记得娘娘出行的时候手上拿着这么一张东西。 “啊?”羽洛低头一看,在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她连忙将手往身后背了,“哦,没什么……一张废纸罢了。” 羽洛一边含糊其辞,一边在背后将冥纸撕碎,随意往身旁一撒。 卫姑姑狐疑着打量,确认了雪白的纸片上没有可见的字迹之后才不再追究。 一行人终于在羽洛的催促下离开。 卫姑姑走在最后,一步三回头,倒似没发现什么。 —— —— 行宫西,马厩。 宣于崇已经在旁候着了。深蓝色的雾纱外披一经除下,内里的浅纹蓝袍霎时变身为适合骑马的装束。 秋戈选的衣裳当真合适。宣于崇翘首远盼,也不知道羽洛什么时候会来。方才祭母时的忧伤心情已经在等候中慢慢回复了。 原本他是不会这么早到的,可祭母之后,修予非催着他快些过来,说什么剩下的冥纸白烛由他善后就好,难得主子与乔姑娘有约,只可早,不能晚! 一想到当时修予严肃无比的神情,宣于崇就有一股暖流入心,修予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了,不愧是最了解他的人。 不过,宣于崇也有惊讶,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情绪内敛的人,可自己对羽洛的感情却好似瞒不过任何人! 修予秋戈也就罢了,现在又多了一个麻烦精芮涵,时时处处要以月下老人自居! 按照宣于崇以往的小心谨慎,定然早就去找芮涵,让她不要插手,以免惹祸。可每每见到芮涵,无论他之前已经想好了怎样的长篇大论,一牵扯到羽洛,他就好像被自己的“贪心”给束缚了,怎么也开不了口! 毕竟,倘若没有芮涵在中间连线,他又怎么可能见到那个她? 宣于崇叹息了一声,如果羽洛不是那劳什子宸女就好了!想当初他离开西疆的时候,曾发誓要把宸女带回去助他大业的。可现在,他却只希望能带回一个无关政治的女子,与权势无关,也就不用站上风口浪尖之地。他可不希望,羽洛有任何的闪失! 宣于崇想着,右手摸进了自己的袖袋,玉花穗带正静悄悄地躺着。不知道,羽洛会不会答应随他回封城去? 宣于崇忐忑不安,回想起来,当初自己刚回沛都将要面见太后之时,恐怕都不比现在的手足无措! 这个丫头!想到她,宣于崇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弯。 如果此刻修予在他身旁,一定又会被主子如昙花般难得一现的柔情“惊”到吧。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多事的月老 “哼”,这个十一哥,还总说我多事,明明就是想见玄儿的嘛。芮涵在心里嘟囔。 她因为路上与五嫂聊了几句,比宣于崇晚到,可却仍不着急现身,反而是选了一个稍远的地方躲在树后偷看。 眼见宣于崇耐心且柔和的表情,芮涵差点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哼”!芮涵又用鼻孔出了一口气! 每次她约十一哥出来,能不能约到人先不说,但凡要是她到晚一点,十一哥就冰着一张脸,好像谁都欠他似的。 可对玄儿呢?人家一张纸条,他就来了,还“早早”就来了!更有甚者,是“早早”“揣着笑”就来了,什么时候她这个亲妹妹有过这种待遇?! “不公平”! “见色忘亲”! 芮涵在树后对着空气耍小性儿,当然了,说十一哥“见色忘亲”是有些夸张了。 再者,玄儿的“色”嘛,红记斑斑,远不如她的才情与个性。 “哎——”算了!我堂堂长公主,看在玄儿的份上,就不跟你计较了!等哪天玄儿把你吃得死死的时候,我让玄儿“欺负”你!哼! 想到这里,芮涵又“嘻嘻”地笑了出声。 他一个人在树后演绎着内心独角戏,一会儿冷哼,一会儿叹息,一会儿又嬉笑不止,看得身后的璃儿与小庄子云里雾里的。 “长公主今天是约了西岐王么?”小庄子轻声向璃儿打探,太后交代的任务 分卷阅读203 分卷阅读20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04 他并没有忘记。 可璃儿却只是单指在唇前一竖,“嘘”了一声。她们一行三人还躲在树后,主子不出声,她也保持安静就是了。 “是啊,我约了十一哥,还有玄儿。”倒是芮涵以为小庄子问的是自己,随口就答了。 还有宸妃娘娘?! 西岐王与宸妃娘娘?! 小庄子心中的警铃顿时响起。他当然知道,这两位都是长公主亲近的人。 但眼下的场景,也正是太后口中需要特别留心的状况!西岐王与宸女,他们之间的一言一行,自己等会儿可要一一记好才行! 小庄子霎时间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主子,既然您约了王爷,为什么咱们还要躲在这里?”这一回,小庄子问得更直接了。 当然是为了成全十一哥咯!另外嘛,有好戏不看,还是她芮涵吗? 在芮涵心目中,小庄子是自己人,尤其是上回为了自己的一时任性,小庄子差点儿连小命都丢了!他是与璃儿一样,足以令她信任的人,没什么好隐瞒的。 所以芮涵心想话启,毫无避讳:“还不是因为十……” “芮涵,你在这儿做什么?” 芮涵话到一半,身后却传来了勤王的声音。 芮涵站直了转身,胸前的玉璜在斜阳下润光夺眼。 这不是他送给小洛儿的吗?之前在祭坛上宣于璟就觉得眼熟,此时更是不禁细看,没错,就是这个玉璜!小洛儿自己定的生日礼物,竟然是给了芮涵! 宣于璟的剑眉只是微微一挑,随即又舒展了。 他没有多问,反而是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小洛儿对这些身外之物一向是不在乎的,再说后宫中金银饰品本就不少。 当时小洛儿提出要玉璜做礼物的时候,他还生怕是自己弄错了呢!原来,是为了芮涵要的啊。 这个丫头,鬼灵精怪的,真是永远都让人摸不透她下一招要往哪里打。宣于璟暗自想着,释然的神色跃于脸上。 “五哥,你笑什么?”芮涵眼见着宣于璟的表情从一瞬间的疑惑转为松释。 “没什么。倒是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宣于璟连忙收了笑容反问。 “我……也没什么。”芮涵学着宣于璟方才的语调回应。 说话间,她的眼神不禁飘向了十一哥的方向。玄儿怎么还没到?难道是被什么事绊住了么? “十一,他怎么也在?”宣于璟顺着芮涵的目光望去,眼中出现的正是他的十一弟。 说来也怪,平常惯于深色打扮的十一,今天不知为何反常,竟穿了一身蓝色的袍子,让人一眼就认出来了。 在宫里的时候,也没能与十一说上几句话,宣于璟当下没有多想,抬了腿就要往十一的方向走去。 “五哥——”芮涵见状,连忙拉住了他。“你做什么去?” “去与你十一哥打个招呼。”宣于璟道。 “不行!五哥你也太没眼力见儿了,现在不能过去!”芮涵脱口而道。 此时,她的心情别提有多复杂了。真是的,今天也不知撞了什么邪?先是五嫂抓着她一顿顾左右而言他,莫名其妙地瞎聊了一阵才离开。现在,又换了五哥,非要横叉一杠子!这一对夫妻,难道是计划好了要挨个儿,来坏她红娘的好事吗? “什么没眼力见儿?为什么不能过去?” 宣于璟被芮涵说得莫名其妙,不过,看十一的样子,倒像是在等什么人。 “因为……因为……” 芮涵看了看宣于璟身后的闻举,又看了看远处的十一哥,在心中挣扎了一阵。论说五哥也不是外人,横竖都不会出卖十一哥的,说了也不打紧。说出来,总好过由他不识时机地凑上去吧。 芮涵如是想着,定了定神,终于一把将宣于璟拉到一旁。 “因为……我可是在给十一哥创造机会,五哥你别去打岔!”芮涵一本正经地在宣于璟耳边轻声说道。 “机会?创造什么机会?” 宣于璟见芮涵贼头贼脑地窃笑,还有十一的引颈期盼,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那个,是十一哥与……玄儿啦……”芮涵悠悠地道。 十一与玄儿?!芮涵口中的玄儿不就是他的小洛儿嘛!宣于璟一听,骤吸了一口凉气。又惊又怒的,令他几乎要翻白眼了!这个麻烦精,竟然要撮合十一与小洛儿,还说他没眼力见儿?他们两人究竟是谁更没眼力见儿?! 要不是他此时此刻,在此地出现得够巧,还不知道这位长公主打算往他、十一与小洛儿之间,再裹上多少层乱呢? 还真会给人找麻烦! “芮涵,你可知道,你这是在惹祸,给宸妃还有十一添麻烦!明白吗?”宣于璟义正词严,当然,心里还有许多其他话是不能说的。 第一百九十三章 鸳鸯谱 可芮涵一听便不高兴了:“我这也是好心,能惹什么麻烦?就算被人看见了,那不是还有我长公主在中间嘛。他们都是我邀来的人,能有什么关系?” 眼看着芮涵一副充好心的模样,宣于璟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十一对小洛儿有心他早就心知肚明,可这种事十一他怎么会和芮涵讲?这小子,真是糊涂透顶了! 宣于璟心中对宣于崇也有埋怨,可当下还是要把芮涵这丫头的怪思想给压下去才好! “宸妃是王上的女人,就算你撮合成了又能怎样?”宣于璟一针见血。 被五哥这般一说,芮涵倒是安静了半晌。其实这一点她也不是没想过,可最近朝前后宫都暗流汹涌,她又怎么会什么都看不出来、感觉不到? 虽然权势争夺当中的勾心斗角她不擅长,也接触不多,可她至少知道,十一哥是不会坐以待毙,在宫中窝囊一辈子的! 现下,十一哥与玄儿的确是无法有交集的身份,可谁知道将来会怎样? “世事难料,十一哥这么多年一个人单着,而玄儿这个宸妃也不过就是个名头,有名无实。两人都是我芮涵最亲近的人,如果能在一起就好了。”芮涵说。 宣于璟摇了摇头,心想家国大事、利害关系这类话语就算与芮涵细说,她也未必懂。 他于是道:“感情是两情相悦的,岂是你可以乱点鸳鸯谱的?” “我哪有乱点鸳鸯谱?你怎知他俩不是两情相悦?”芮涵嘴硬着说。 “那你就知道了?十一究竟与你说了什么?”宣于璟正声反问。 分卷阅读204 分卷阅读20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05 “那还用十一哥说什么嘛?本公主又不是不张眼睛!那看看现在的十一哥……要只是约了我,他才不会一个人等那么久呢……” 芮涵说这话时不禁对着宣于崇的方向嘟了嘟嘴,十一哥对自己就是没有对宸妃好。 “够了!别胡说!”宣于璟忍不住提高了声调,他被芮涵这个麻烦精搞得头都疼了,“你一个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先放下十一不说,你问过宸妃的意思吗?她愿意成为你瞎胡闹的对象吗?” “你……五哥……你凶我做什么?”芮涵见宣于璟突然吼了自己,心里委屈,带了哽咽地争辩道,“我这也是做好事!玄儿什么都好,就是长相不受人待见……全天下就只十一哥一个人有慧眼,不看重外表。再说了,对玄儿而言,有人疼惜,总比她一个人孤零零在深宫度日强吧?” 芮涵说罢,瞪着眼、鼓着嘴看着宣于璟。要说平日里五哥也没少约束她,可那都是好言好语的。怎么这会儿她才想着帮十一哥一把,五哥就气成了这样?! 与此同时,芮涵这一番话,倒使得宣于璟无语了。要说芮涵从小是在蜜罐子长大、随心所欲惯了,不知道谨慎,不识得凶险也就罢了,可要说“全天下就只十一哥一个人有慧眼”,那他算什么? 再说,就羽洛的长相——花容月貌、沉鱼落雁都嫌不够——他还担心她万一在宫中露了馅儿受人欺负呢。 宣于璟想到这里,心里头硬生生被芮涵那“天真无邪的好心好意”憋出了一团乱麻! 他长叹了一口气,又按了自己的额头几下,面对这位长公主,他还真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感觉。 末了,也只能再三警告芮涵:“你要撮合两人的想法,还有十一的心思,绝对、绝对不能对任何人说,就算是身边的人也不可以,知道吗?” 芮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 —— 宣于璟离开之后,倒也没有走远,反而到马厩的必经之路上停下了。 “爷,怎么了?”闻举小心探问。 刚才王爷与长公主说话的时候,一直都避着旁人,他并未听到两人说了什么,只知道告别了长公主之后就一直板着一张脸。如今又在山道中间停下了,东张西望的,也不知道要找什么。 “没事。”宣于璟简单敷衍着闻举。 他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儿,只是一个劲儿地张望。在芮涵那里,他是争不出个四五六来了,与其花时间说服那个麻烦精,倒不如就在路当中等着。等小洛儿经过,他再带她离开! 不管怎样,他就是不喜欢、不想让小洛儿与十一单独在一起! —— —— 与此同时,芮涵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小庄子连忙靠上前关切:“勤王爷刚才,是不是数落主子了,让主子不开心?” 芮涵没有答,只是四下顾盼:“怎么玄儿还不来?” 小庄子见机,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与之前相似的话:“西岐王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主子为何不过去,非要等宸妃娘娘先到?” 芮涵的实话刚到嘴边,忽然想起了五哥的叮咛,于是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开个玩笑,吓吓他们罢了。” —— —— 北风之中,修予还在为主子善后。原本三下两下就可以收拾完毕的东西,却因为一阵山风乱了套!像冥纸这样的东西,修予不敢拉下一点半张!被风吹散了,就只好再一一捡回来! 一来二去,耽误了时间。 幸好,他特意挑选了蔚山腰上的隐蔽之地,枯枝作围,山石作障。 就连刚才有人靠近的时候,好像也没有发现他。 修予探头探脑地出来,一直走到之前羽洛站过的地方才停住,愣愣地望着散落在地上的纸屑。 老实说,刚才冥纸飞散的时候,他可是吓得连魂魄都飞出去了一大半! 当时的他,藏身于山障之后,隐约看见冥纸飞到了来人的脸上,便连忙躲了起来,正是心惊肉跳的时候,那一群人却又走了! 原以为对方发现了冥纸,很可能会带走报告宫卫,但显然,又没有这样做。 一地白屑,加上当即离开,说明刚才的人并无意要揭穿他。可是,为什么呢?只是单纯的不愿多事,还是认出了他刻意隐瞒?如果是后者,又是好意还是歹意呢? 修予锁紧了眉头思索。 又是一阵北风吹过,吹得他手中的冥纸唰唰作响,直到这个时候,修予才突然回神! 罢了,再想也无济于事!当务之急,还是要赶紧把该收的都收起来,该烧的都烧了! 尤其是白烛、冥纸,一点都不能剩。万一残余下一些,被好事的人捡去,就算没有被抓现行,同样也会搅得行宫内沸沸扬扬。更保不齐会成为“欲加之罪”,祸害到主子或者旁人头上! “该死的山风,也不会换个时候!”多少有点“做贼心虚”的修予一边抱怨着北风的碍事,一边仔仔细细地搜过祭桌附近的每一个角落。 第一百九十四章 败露 羽洛还在前往马厩的路上,刚才因为抓蛇耽误了不少时间,可一向准时的她并没有着急赶路,而是一副慢吞吞,却若有所思的样子。 一刻钟的路程,愣是走了近半个时辰还没有到。 “羽洛,刚才抓蛇的时候,究竟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急着走?”云黛靠在羽洛耳边小声问。她憋了一路,终于忍不住了。 “呼——”羽洛轻轻地呼了一口气,“你知不知道刚才被风吹到脸上的是什么?” “不就是一张废纸么?”云黛压根儿就没仔细看。 “是纸不错,不过——”羽洛压低了声音,“是冥纸。” “冥……!”云黛惊呼到一半,连忙打住了。 无论是后宫还是行宫,祭拜亡者这样的事都是大不敬、大不吉,绝对掉脑袋的勾当! 难怪羽洛会急着离开了! “可是,这大过年的,又是祭天的时候,会是谁……?”云黛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 从刚才开始,羽洛就一直在思索这件事! 都说天下间的事,向来都是无知才无忧,用在此时羽洛的身上再合适不过。 当时山间的匆匆半眼,烧冥纸人的衣角与冬靴,总好像在那里见过一样,令人烦忧。 一段山路从嬉闹走到静默。行宫西侧的马厩近在眼前,羽洛抬眼望去,心跳纵然加速。 分卷阅读205 分卷阅读20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06 勤王?!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芮涵叫来的? 羽洛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她没有忘记,身后还有她澄凝宫里的一尾巴跟着。在这种情况下,还是避着些好吧? 羽洛在犹豫,宣于璟却莫名地松了一口气。看羽洛此时的阵仗,俨然一副娘娘的尊驾。 他不便靠近,十一他当然也是同样。看起来,至少在今天,他是不用瞎担心了。 宣于璟隐隐一笑,快步从宸妃身侧经过,两人只是寻常地招呼了一声,并无再多吭声。 可就是在这时候,宁静的山间忽然闹腾了起来。有两三队的内宫侍卫前后脚地自西面过来。领头的一聚首,相互商量了几句,道了一个“快”字,汇成一队,齐齐地向同一个方向赶去! “唰唰”的脚步声,伴上长刀与裤腿的摩擦声,合奏出一曲严肃而压抑的不祥之乐! 出什么事了,跑得这么急?! 羽洛心头一紧,回头望着侍卫远去的方向,眼皮不规则地跳跃着。 “是那个方向,该不会?”云黛也动了几下嘴唇,喃喃道。 “行宫中,是要出大事了么?”羽洛也自语了一句。 刹那间,她加快了脚步往马厩赶,无论怎样,还是先与芮涵会合再说。 —— —— 铜盆中的星火噼啪作响,冥钱一张张蜷缩,化为灰烬。修予望着橙色的火光,心中也思念起尹妃娘娘来。 他一个出身马族穷苦人家的孩子,因为父亲是尹妃娘娘随嫁的侍卫才来到沛都,自小蒙娘娘疼爱,做了主子的伴读,读书认字、知情达理。 宫中规矩多,王子足岁后就不能与母亲同住。很多时候,他这个伴读倒成了尹妃娘娘与主子之间传话的。 每每他一去,娘娘就汤菜满席,拉着他问主子的近况。虽然是沾了主子的光,可尹妃娘娘待他,嘘寒问暖,亲切有加,确实也胜似半个儿子。 修予将冥钱一张一张往铜盆中添着,思念正盛的时候,突然听得身后一道厉声! “大胆!什么人敢在这里私自设祭?” 那人的声音洪亮有力,伴随着脚步声响起的还有宫刀出鞘的声音! 修予的心如同被雷击到了一般,猛的一怔!这种情状已经不是一句“不好!糟糕!”可以形容的了! 修予将东西一丢,不敢回头,拔腿就跑。可还没迈出几步,就见内宫侍卫从山丘后一个接一个的冒头。他的身形僵硬了一刻,才缓缓回头。 看样子,是跑不掉了! “哼,这不是昌琪宫的修予嘛!还不束手就擒!” 修予抬头相望,为首者身高七尺,半面须髯,孔武有力。此人正是继林奎之后,接替宫卫统领一职的蒋真! 该死的!竟然撞在了最麻烦的人手里!修予握住匕首的手渐渐松了,若对方只有一人,他尚可一拼。可当下面对十几名侍卫,他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的。 蒋真对着身边的手下挥了一下宫刀,旋即有两名侍卫上前,一人一边擒住了修予。 “祭天之际,蔚山之上,竟私设祭桌,焚烧鬼财!修予,恐怕就你自己,不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吧?”蒋真斜着头问。 “蒋大人这是何意?看不起我修予?”修予挣了挣身子道。 “哼——看不起?”蒋真刻意顿了一下,“那到不至于,再怎么说,你也是西岐王的人。我对你,顶多是看不上而已!哈——” 蒋真说罢,得意地“哈哈”大笑了几声,眼神在四周逡巡,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自手下接到卫姑姑报信之后,蒋真便火速聚人前来。林奎已死的消息,早已传入了行宫,就算不用脑子想也能明白,这次祭拜亡者的人必有西岐王在内! 在抓捕修予的同时,蒋真也派遣了不少人在周遭搜寻,只要将西岐王归案,他在王上太后那里还怕讨不着好处吗? 而此时修予紧盯着蒋真,目光如剑。他恼怒,并不是因为蒋真言语刻薄,而是因为对方显然是想把王爷也一同拉下水! 不一会儿,就有侍卫靠近了蒋真,几句耳语之后,只见他板着脸孔吼道:“没有?怎么可能?再去找!就算把整个蔚山翻过来,也不能让他跑了!” 侍卫低头领命,相互看了几眼,又挎着刀离开了。 “蒋大人。怎么,蔚山今天这么不太平,除了我修予之外,还有其他人也犯事了?”修予扬着脸问。 好在王爷早就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任凭蒋真怎么搜,都注定寻不到人的。 “修予!你少明知故问!还不从实招来,西岐王人呢?”蒋真靠近了几步,正色厉问。 “西岐王?你是说我家主子?”修予毫无惧色,“他怎么会在这儿?蒋大人要是想把我犯纪的事告到主子那里,应该去行宫中找人才对。” 第一百九十五章 自刎 “哼——”蒋真又哼笑一声。他收起宫刀,径直握起了拳头,一拳打在修予的右脸上! 这一拳,蒋真用足了力道!他原是郭项手下的副将,军人出身,比起言语相向,他更相信拳头的硬气与直接! “修予,我警告你,别在你蒋爷面前耍花招!就你一个小小的伴读,没有主子的指使,也敢做这种不要命的事么?”蒋真瞪圆了双眼抓起修予的领口问道,粗大的嗓门直叫人耳膜发聩! 修予接连喘了几口粗气,蒋真的一拳着实力重,此刻的他耳边“嗡嗡”作鸣,面颊火辣辣的疼痛一直延伸到牙骨根部,疼得他一时间连话都说不清楚。 然而,修予依然颜色不改:“伴读……与敢不敢……有什么关系?……咳……今天,是我祖上的祭日……我拜我的,难道,还需旁人参与么?” 蒋真闻言,将修予的领口攥得更紧了,扯着嗓子道:“混账东西,你少嘴硬!谁不知道西岐王与林奎之间的仇怨?如今林奎的死讯刚到,你修予就在这儿祭拜亡者!还敢说这里头没有西岐王的事,你真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么?” 修予被蒋真扯住了领口,好不容易才喘上几口气,被打裂的嘴角随之一弯,竟有笑意呈现:“林奎死了?是吗?”他故作不知,“原来还有这等好事啊?蒋大人,你可真该去行宫拜见我家主子了!若是把这等好消息禀报上去,说不定王爷还会打赏你呢!” “你!好你个修予!”蒋真怒目圆睁,又是一拳挥了过去! 这一拳,直接打在了修予的鼻梁上,顿时鲜血直流! “贱骨头!敬酒不吃 分卷阅读206 分卷阅读20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07 吃罚酒!你以为自己能嘴硬到几时?等我将你押回去大刑伺候,你不招也得招!” 顾不上顺着人中留下的鼻血,修予再次扬起了头,冷然说道:“蒋大人是打算要屈打成招么?” “屈打成招?你小子屈不屈自己心里有数!”蒋真回道。 “我当然有数!一人做事一人当,又不是三岁娃娃,做错了事还要请主子来圆。”修予咬死了与主子无关! “修予,你以为这样就能保住你家主子了么?”蒋真拉高了修予的衣领,迫使他踮脚而立。 “保住?这事本来就与我家主子无关,谈不上保住不保住的。真要说‘保’,那也是主子保我这个有罪的奴才!”修予跟在宣于崇身边多年,见多了勾心斗角,断然不会在言语上露出破绽的。 “不知好歹的家伙!”蒋真拉扯修予的单手一甩,将修予狠狠地摔在地上。 “你以为仅凭着巧舌如簧,就可以让西岐王脱了干系?”蒋真低头俯视修予,冷言冷语。 “蒋大人,我修予并非不知好歹,只是实话实说、对得起良心罢了。倒是你,硬要将我家王爷牵扯进来,究竟是何居心?”修予跌坐在地上,身势显弱,可语势渐强。 “好一句‘实话实说、对得起良心’,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哈哈哈——”蒋真放声大笑 “修予,既然你我话不对路,那老子也不同你费这个劲儿了!等你回到宫里,由内庭审也罢,交刑部审也罢,量你脱几层皮、好好吃点苦头,也就知道‘老实’二字到底是怎么写的了!” 蒋真说着,半俯下身,将才撑坐起来的修予又一把提了起来。虽说没能当场擒下西岐王,他是很失望,可人证不配合还有物证,奴才犯错主子也难逃关联。更何况,西岐王还是王上太后盯紧的人,欲加之罪,但凡有了一点点苗头,还患无辞么? 蒋真把手一松,令修予吃劲后退了几步。他一面招呼了手下把冥钱等祭拜之物都收好了,一面又叫人过来看住了修予。 戎马出身的他虽然在言辞上占不到便宜,可宫中的酷刑却是足以仰赖的!既然修予这个小子犯下了死罪不够,还嫌活罪太少,那就由他去吧!等他尝过了生不如死的滋味儿,看他还会不会再替西岐王打掩护! 蒋真收好了宫刀准备收队。另一面,修予的眼神却无比平静。 早在蒋真的声音自背后响起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虽然不知道他们祭拜尹妃娘娘的事是如何泄露出去的,可蒋真率众来擒的,决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伴读,而是志在王爷!单行宫设祭一条,就足以获死,再加上正逢祭天国事,以不吉之事相冲,损害国运,罪同祸国。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也就罢了,就怕王爷他…… 事到如今,修予也有些后悔,如果当时不是他说服王爷趁着这个时候祭拜尹妃娘娘…… 死罪也罢,活罪也罢,他是无惧!可是牢狱当中的那些伎俩,他也不是没听说过。供词可以造假,画押也以造假。秘密抹杀一个人,再用尸体画押,最后再报一个畏罪自杀即成!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主子他…… 修予不甘心,他还没有看到主子替尹妃娘娘报仇,还没有看到主子回西疆、整马族、成大业! 一切,才刚开始……可是,眼下的他,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只有自杀这个选择,才有可能使主子少受牵连,也让他自己少受几分活罪吧。 修予眼见着蒋真从自己面前走远,刚才押住他左右的侍卫再次靠近。他吸了吸鼻子,微微一笑,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道:“今天是我修予一人祭拜先祖,主子他根本就不知情,你们休想冤枉无辜之人!” 一把匕首自袖袋内里划出,在话语还未落地的时候划上了修予的脖子。速度之快,下手之坚决,让近在咫尺的侍卫都没能反应过来! “不好!”蒋真大叫了一声,迅速靠近。可是,已然晚了,殷红的鲜血如注喷涌! 在几次眨眼之间,修予已然不觉疼痛。腥甜的滋味遍布了口中,眼前的景物慢慢演化成绿色、红色的光团。 模糊…… 恍惚…… 在修予闭上眼的一瞬,仿佛看到了秋戈,她骑着马在对着自己挥手…… 草原上的微风,吹动着她的发丝。 封城的帐区,就在她身后。 马蹄声匆匆,载远了她的身影,只留下斜阳包裹出的一圈柔和轮廓。 秋戈…… 修予用最后的神志默念:对不起了……最终,还是没能……陪你一起……回封城…… 第一百九十六章 痛心疾首 北风吹过蔚山,因为暖冬的关系,少了凛冽,却多了躁动。 骑马聚会因为行宫西侧的骚动而不了了之,沿途遇见的侍卫个个行色匆匆,行宫中到处是不安与沉悸。 “出什么事了?”芮涵随手抓过一个侍卫问道。 “回长公主,小的们只是奉了蒋统领的命令赶往行宫前殿,具体的,小的也不清楚。” “蒋统领?”芮涵对着侍卫挥了挥手,既然问不到答案,拦下他们也没用。 “突然召那么多侍卫回前殿,想必是出了大事!”羽洛接了一句。 她的脸色并不好看,一方面猜测着是不是之前撞见烧纸钱的人出事了,另一方面又不好与芮涵、冰木头明说。 倒不是羽洛信不过这两人,而是此刻她们三人除了冰木头之外,都有一群宫女少监跟着。撇下芮涵那边的人不说,光她的澄凝宫里就定有太后的耳目,尽管她还不知道具体是谁。 与此同时,宣于崇的神色比往常更冰寒了几分。他闭唇不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涵儿,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去吧……”羽洛说道。 “嗯。”芮涵点了头,一回身见十一哥神色有异,于是用手撞了他的胳膊问,“十一哥,你想什么那么出神?” “没事。”宣于崇的回答很简短,他目光西向。行宫中的侍卫如此兴师动众,难道……? 思及此,宣于崇再也站不住了,这一刻所有旁的事都被他丢到了脑后,简单与两人告了别就紧着步子回去了。 “真是的,什么时候出事不好,偏偏选今天!”芮涵不禁撅嘴抱怨。 她这个红娘不就是想让十一哥与玄儿见一面嘛,这一波接一波的阻碍,怎么就没个消停?枉她还无端端被五哥数落了一顿! 随着宣于崇的脚步,芮涵与羽洛也徐徐往回。 分卷阅读207 分卷阅读20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08 —— —— 回到行宫住地之后,羽洛并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候在芮涵这里等待消息。 一直过了近半个时辰,小庄子才跌跌撞撞地回来。 “长公主!不好了!不好了!是西岐王爷那里出事儿了!” “十一哥?”芮涵一听,从椅子上一拍而起,“什么事?究竟是什么事?十一哥刚才还和我们在一起不是吗?” 芮涵抓着小庄子像连珠炮一样发问,根本不给他答应的空档。 同时,羽洛也懵了,她思绪一沉,心里头就好像被一个锤子狠狠地砸了一下! 到了这一刻,她脑中的隐约之感才逐渐转化成实实在在的惊骇——修予! 那匆然间的一瞥,烧冥钱者熟悉的衣角与靴面! 那人是修予?! 可是,那怎么能是修予呢?! 羽洛的心怦怦跳着,一直提到了嗓子眼,她最不愿意听的话最终还是从小庄子口中说了出来。 “长公主,听说是昌琪宫的修予在蔚山上设了祭桌,私自冥拜,被蒋统领抓了当场,现在已经……” “已经怎样?” “已经畏罪自尽了。” “什么?!”羽洛再也无法冷静,一直站立的她扶了最近的椅子颓然坐下。 这一切就好像做梦一样,如此的不真实!半天前的祭天大典修予还候在冰木头身边,鲜活的生命竟然说殒落就殒落了,一点征兆都没有! 痛心疾首,已然不足以形容羽洛的心情,她颤抖着双唇,竟说不出任何话来! 然而,更令人无措的是,小庄子的话还没有说完! “不止这样!”小庄子继续道,“如今蒋大人已经奉了王上的命要去捉拿西岐王爷了!” “什么?拿十一哥做什么?此事与他有什么关系?”芮涵急得直跳脚! 王兄此举摆明了是要借题发挥,与十一哥过不去! “私自在行宫设祭不是小事,听说西岐王也有嫌疑参与!”小庄子说。 “有什么嫌疑?我约了十一哥骑马,他一直都在马厩那里,大家都看见了!玄儿!我们走!去找王兄说理去!”芮涵哭丧着脸,拉过羽洛就要夺门而出! “涵儿,你冷静一点!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乱来!”羽洛痛归痛,理智却没有丧失。 “我没有乱来!玄儿、难道你就不愿去替十一哥作证,还他一个清白么?”芮涵红着眼对羽洛喊道。自认识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对羽洛大声! “我怎么会不愿意!”羽洛强忍着冲动,凑在芮涵耳边说,“可是涵儿,这事儿,你可以去,我却去不得。” 羽洛低落地说:“你别忘了,再怎么说我也是王上的妃子。这种事情我若参与到其中,只怕会越搅越糟,越辩越复杂!” 况且,这里头还有她宸女的身份做阻,王上一定不想看到宸女为了西岐王说话。 “可是.……”芮涵低下头。她知道玄儿说得不错。 “那,我自己去就是……”芮涵说。 “嗯,千万不要与王上起争执!” 羽洛无可奈何,她能做到也就只有这一句叮嘱了。 芮涵一离开,羽洛也不再逗留。 在行宫巷道穿行的她,心乱如麻。虽然她不知道修予为何会在此时此地祭拜亡者,可这里头真的没有冰木头的事么? 没走出几步,羽洛就下意识地回头望望刚跨过的门槛。她多希望小庄子可以叫住她,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都只是误会一场!可惜的是,除了落在地上的尘埃以外,她眼里再没看到其他。 其实,她早就明白宫中凶险。可只有在事情到了头上的那一刻,才能令人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作猝不及防,什么叫作急转直下! 修予死了,冰木头也深陷囹圄,这一路下坡,也未免太快了吧! 羽洛心凉,就连呼吸也带着颤抖!修予的死已经使她痛若剜心了,而更不能让她释怀的是在整件事情当中,她自己扮演的角色! 一个个问号就好像一柄柄匕首一样刺向她自己! 如果当初她没有约芮涵来马厩相聚,如果当时她没有带着澄凝宫所有人前来,如果当时她没有让云黛追蛇而去,从而撞见了正在烧冥纸的修予……这一切,是否还会东窗事发? 羽洛想了又想,自责到无法自已。宽广的蔚山当中哪来那么多的巧合? 第一百九十七章 噩梦成真 祭天后的时间,除了她以外,还能有多少人在山上逛游?是她,是她的不慎害了修予! 羽洛眼含波光,一阵阵悔恨汹涌而来! 她早就知道自己身边有太后的人,虽然无可避免,可至少要弄清楚是谁! 都是她的大意,以及所谓的不愿打草惊蛇,才让她到了这个地步,连究竟是谁告发修予的都心中无数! 绛儿,卫姑姑,小宽子,小厚子,一张张面孔在羽洛心中闪过。在她身边的定时炸弹绝不能再放任不管了! 几分钟就能到头的路程,此时竟好像失了尽头!羽洛双眼失焦,深一步浅一步地走着,一直到几道人影落入瞳孔当中。 “见过勤王、王妃。”羽洛身后,卫姑姑等人比她更早反应。 勤王?羽洛猛然抬头,原本柔软的神情在见到引文王妃的那一刻迅速收拢。 她绝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她对于修予的悲恸,尤其是在太后的侄女——引文王妃面前! 羽洛与两人点头而过,苍白的面色好像涂釉的面具一样,不带一丝表情。明明悲痛欲绝,却要表现得若无其事,这可以说是最考验演技的。即便是羽洛,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宣于璟回头望向她纤弱的背影,强忍住要上去搀扶的欲望。 “爷?怎么了?”引文的询问声在他耳边响起。 “哦。没什么。”宣于璟连忙回头,同样故作无事地恢复之前的步伐。 “看宸妃的样子,似乎有什么心事。”引文淡淡说道,余光瞟向身侧,似乎在关注着宣于璟的反应。 “是吗?”宣于璟尽可能平静。 “看她面无血色,似乎是身有不适。”引文悠悠说。 “面无血色?”说到这几个字,宣于璟的心紧紧抽了一下,可还是半开玩笑般的应对过去:“她有红记在脸,想必是反衬的吧。” 引文闻言,却是摇了摇头:“爷,您这话可是不厚道了。万一让人家听见,可该不高兴了。” “本王只不过 分卷阅读208 分卷阅读20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09 实话实说罢了。”宣于璟目光平视,人在向前,可心却一个劲往后飘。 沉静了一会儿,引文才又开口:“听说崇弟身边的人出事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受牵连。” “我想,十一他不至于不知道轻重。”宣于璟平声答道,并未过多表露自己的心迹。 但是,他的心中也充斥着不安。尹妃娘娘的死祭才过去不久,林奎的死讯又刚至,这两人,随便牵扯上任何一个,都足以让十一失去理智! 再者,无论十一是否真的办了糊涂事,朝内宫中想拿此事做文章的人不在少数。而身为勤王的他,只能许一个“但愿”罢了。 —— —— 行宫当中,秋戈是最后一个听到噩耗的。虽然开斋宴在即,她还是做了一桌子西疆才有的小菜与点心。 林奎的死讯,对主子与修予而言,绝对是大喜讯。又逢了年关刚过,主子还与乔姑娘有约,也不知道会不会带好消息回来。 谁能料到,前一刻还哼着小调忙里忙外的秋戈,此刻竟如一个没有呼吸的人偶一般。 “秋戈……”同为昌琪宫的丫鬟,夏时紧紧拥住秋戈垂下的肩头,除了念着她的名字之外,说什么都好像是多余无用的。 不仅仅是修予,就连主子都被蒋真派人押去面圣了!凡是昌琪宫的人,都被看守在住处,哪里都去不得! 一向开朗的秋戈,反常地一言不发,只是流泪。她看着满桌的食物,不禁想起来自己之前做过的一个梦。当时的梦境中,修予丢下了主子,丢下她,一个人独自离宫而去。梦里的她,同样是做了满桌的酒菜。 记得那个时候,她为了梦中的“莫须有”,还撒娇似的与修予闹别扭。 谁能想到,有一天噩梦竟然成真,而且还是以最可怕的形式。而她,却连看一眼尸体的权利都没有。 秋戈的胸口好像被什么狠狠地揪住了,所有的心疼与不舍都化作了战栗。 她伸出手,描绘着空气中幻想出的轮廓。煞白的手掌轻轻拂过他的脸,他的肩,一直到他的手…… 秋戈双眼的睫毛一扇,泪水似开闸一样,刷刷地往下落。 无论夏时说什么,她都好像听不见一样。 直到湿透了前襟的时候,秋戈才仰面向天,用尽嗓音,却也只喊出一遍:“修——予——” 其声是何其嘶哑,何其悲恸。 —— —— 谁能想到,新年伊始,蔚山下的最后一夜,竟成为漫长无眠的一夜。 —— —— 垣墙老,一览宫闱万人小。 柳灯照,月去星浅几见朝。 树下池前旧时忆, 青原驭马昔日好。 音残调,石影斑驳彤砂耀。 凄风潇,泪比陈茶苦作涛。 执手白鬓哽中记, 沉水檀香咽难消。 花易落,人堪笑, 蜷指怀中夜长熬。 —— —— 宣于崇在侍卫的看守之下独坐屋内。他堂堂王爷之身,在未定罪之前,仍然保有着体面。 蒋真受宣于嶙的指使,已经前来问话好几回了。可宣于崇就是一言不答,反倒是一个劲地问着修予! 人虽死了,但哪怕只是冰冷的尸体,甚至灰烬,他也不可能就此不闻不问! 至于祭拜一事——他当然不可能自投罗网,却也无言以对。痛心配上悔恨,正如最猛烈的毒药侵蚀着他的每一寸身心。就是那一刻的糊涂大意,竟然断送了修予的性命! 宣于崇后悔,后悔至极! 他一拳一拳敲打着墙面,任由拳面鲜血模糊!那是他对于修予的歉意! 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有何面目辩驳?要他当着蒋真的面,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修予?!这等事,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 唯一的选择,也就只有沉默了! 颓然的静默,锥心的痛楚,每一分每一秒,都让宣于崇变得冰冷!悔意逐渐转成了恨意! 沛都之内,令他心如刀绞、咬牙切齿的事,又多了一桩! 第一百九十八章 真够大意的 与羽洛、秋戈等人的哀伤与担忧相反,此刻的宣于嶙却正对着葵妃,不满于自己身为君王,却不能随意处置西岐王! “哎——”宣于嶙长叹一声,叹他不能随心所愿。 “王上,可是为了西岐王的事烦心?”葵妃轻言柔语,腰肢一扭,走到宣于嶙身后,为他捶背捏肩。 “可不是嘛。”宣于嶙道,“爱妃,你是不知道,为了宣于崇的事,那些迂腐的文武官员不说,就连芮涵那丫头,都吵得寡人两耳嗡嗡直响,非要当什么证人,替西岐王撇罪!” 葵妃闻言,盈盈一笑:“长公主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倒是个重情义的女子!” 宣于嶙听了,一把拉过葵妃的柔荑,将她拉至自己跟前:“芮涵都快把寡人烦死了,爱妃竟然还夸她?” “臣妾也只是有感而发罢了。”葵妃不改笑意,“长公主为了替自己的兄长说话,不惜烦扰圣驾,也算得果敢。设身处地的,葵儿也有一个弟弟,如果将来越儿出了什么事,臣妾也是断然无法坐视不理的。” “你呀,就是心太善。”宣于嶙对着葵妃面露宠溺,“什么事叫你一说,都没个错了。” “依臣妾看,这事儿呀长公主本就没错。王上若是心烦,不听就是了。”葵妃语速不快,悦耳聆声,给听者一种舒缓的感觉。 “爱妃说的也是。寡人就是烦了。这不,刚叫人打发她回去,不准她再来进言。” 宣于嶙喝了一口茶,不满之气才从芮涵身上转开,又落到了蒋真头上。 “这蒋真也是,怎么办的差?大好的机会,竟然只抓到了修予这么个小角色,还让他自尽了!” 在宣于嶙心里,多少还是念着林奎的。虽然林奎贪心不小,可至少他懂得伺君,察言观色,桩桩件件都合着君王的意思办。有办不齐的,凑也凑齐了!哪像这个蒋真,呆头呆脑的! 葵妃见状,依旧徐徐而言:“听说这个蒋大人是戎马出身,朝上朝下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也难怪他顾不周全了。” 葵妃原本只是随口一说,可谁料宣于嶙听后竟有些许不悦:“葵儿!你替芮涵说好话也就罢了,何故还要替蒋真开脱?” 一句话,问得江葵当场一愣。 “王上,这君朝之事,臣妾哪敢替谁开脱,不过就是想 分卷阅读209 分卷阅读21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10 慰王上宽心罢了。”葵妃赶紧低头顺语,微蹙的纤眉似有十分委屈。 “况且,以臣妾的愚见看来,蒋大人此失误,也未必全是坏处!” “爱妃此话怎讲?”宣于嶙见美人姿态楚楚可怜,语气不禁又温和起来。 “这个嘛,其实王上心里定然比臣妾清楚。不管那修予是生是死,只凭几件证物,给西岐王定个罪尚可,却无置人于死地。再说了,西岐王毕竟是王上的兄弟,一旦入罪,判轻了心不顺——不好;判重了理不顺——也不好。王上又何苦劳神呢?” 葵妃寥寥数语,其实正中宣于嶙的心思。 他要的不是宣于崇受罚,而是受死!天下王座无二主,只要宣于崇一天不死,马族一天不收,他就无法安心! 可是,要一个先王所封的王爷赴死,非一般的名头可至!就凭几张冥纸,几根白烛,哪怕修予不死,威逼得供,恐怕也不足以服众! 一想到这里,宣于嶙又长叹一声:“哎——爱妃你说,寡人堂堂一国之君,想杀一个人还要诸多理由!明明手到擒来就好,还非得费尽周折。” “王上若真要一个人的命,当然有说一不二的权利。只不过……” 葵妃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宣于嶙打断。 “爱妃,你不会也要像母后一样,给寡人说君王之道、臣忠民心什么的吧?”宣于嶙状似不耐,这些个大道理,他早在太后那里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 葵妃却只是倩笑:“葵儿见识浅薄,可懂不得那许多。我只是知道,那些臣子啊,百姓啊什么的,说白了,都是王上的奴仆或棋子罢了。王上真要是下定决心杀一个人,他们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只不过,如果有更好的方式,既能成全王上愿望,又能让这些奴仆们心甘情愿地为王上效力,也没什么不好的。” 葵妃慢条斯理所言,其实大意与平日里太后的教诲相差无几,但宣于嶙听来,没有了高高在上的指点意味,着实悦耳许多。 一抬手臂,宣于嶙拥过了葵妃的肩头:“葵儿,也就是你,知道顺着寡人的心思。相似的话,寡人也不是没听过,可从爱妃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般动听呢?” 他说罢,大手扶上了葵妃的后颈,阖嘴正要往香唇上印的时候,葵妃却扭头一躲,玉指点了点宣于嶙身后小棱子的方向,似有些羞涩。 “小棱子,你怎么还在这儿?”宣于嶙于是回头问道。 问话才出口,他便想起来,小棱子是方才自己叫进来的。与爱妃说话之前,他被芮涵还有随行的几名文武大员扰得心烦不堪。冲动之下,本想就此传令,给宣于崇安个重罪。不过幸好,有爱妃在。要不然,等回宫以后,母后,还有群臣否声连连。只怕到那时,烦心的日子更多! 宣于嶙如是想着,挥手叫小棱子退下了。进而又转过身,一把抱起了葵妃,往内室走去。 葵妃娇笑着作势挣扎了几下,余光却是看了小棱子离去的背影,以及他随手端走的修予私自设祭的案卷。 “哼。”葵妃暗自摇了摇头,“想不到……这西岐王……还真够大意的。” —— —— 次日,晨。 这是众人在蔚山行宫待的最后一日,所有宫人都忙着收拾行李,准备明日天亮就随驾起仪。 山顶上的天坛祭行在一夜之间都装敛,蔚山平静如昨,仿佛一切的隆重典仪都不曾存在过。 这最后的一天,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忙碌不堪的。毕竟宫中不比寻常人家,三两件衣裳,扎个包裹就可以出行。 莫说后宫娘娘了,就连大小随驾官员的所用之物都是以箱来计的。来的时候花一日开箱,回去的时候自然也要费一日装箱。就这一天的光景,还是紧巴巴的呢。 第一百九十九章 古怪的三角 就在这一众宫人忙得好似陀螺的日子里,长公主处却呈现出另一番繁乱! 碎碗碎瓶子砸了一地,宫女少监又跪了一地,却是谁都不敢起身,更不敢清理。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王兄怎么可以这样!非但不听我说话,就连后殿、书房都不让我进!”一大清早,芮涵的火气就不弱。 “长公主,西岐王的事王上自会定夺,长公主就不必……”公良长顾是现场唯一站着的人。 他是巡经行宫的时候硬被璃儿拉进来的。 别看长公主平时大大咧咧的,好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可真要犯起脾气来,那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也正是如此,璃儿见到公良将军就好像见到救星一样,好说歹说拉他做了说客! 眼见公良将军入内,跪了一地的宫女少监们才在璃儿的眼神下悄然退去。 “那怎么可以?要真按王兄的意思定夺,那十一哥他不就……!”芮涵见是长顾,语气由娇蛮转成了忧伤。 昨晚上,看王兄的架势,一副要严惩的模样。 “之前因为尹妃娘娘的事,十一哥就被关禁过大半年。咱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应该知道十一哥从前是多么温和的一个人,可现在整天就知道冰着一张脸,连话都没几句。要是这回再……那可怎么是好……” 芮涵说得低落。 她之所以极力撮合宣于崇与玄儿,有很大原因便是因为只有在玄儿面前,宣于崇才会表现得好像她以前的十一哥,既温雅又体贴!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再跑去王上那里说了。有时候,多说反而无益。”长顾道。 “那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十一哥获罪吧?再说了,昨天修予被抓的时候,十一哥就与我在一起。我不去替他说话,还有谁能去?” 芮涵清楚地记得昨日王兄的态度,那架势巴不得当场被抓的不是修予而是宣于崇! “长公主——”公良知道芮涵与宣于崇兄妹情深,这在深宫当中是极为难得的。只可惜,这样的情谊也只限于他们之间。 “唉……”长顾叹了一口气才接着说,“西岐王在沛都的处境不比常人。这一次,就算没有直接关联也免不了担个管束下人不严的责任,长公主你就由王上……” 公良长顾的分析无偏无向,只是按着臣子的本分说道。在他看来,王上没有当即给西岐王定罪,就代表着此事还有转圜。 可芮涵对于他的说法却是一百个不同意! “我不管!就是因为十一哥他处境不佳,我才更要过问!如果连我都不理,那十一哥在宫中不真就是孤零零一个人了么?你知道么,本来 分卷阅读210 分卷阅读21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11 我、五哥、十一哥三个人从小要好,长大后却因为宫内种种疏远了。现在好不容易重新相聚,五哥却从上次坠马后就行为怪异,十一哥又危险重重,你却叫我坐视不理?!” 芮涵越说越坚持,宫中本是薄情的地方,对于她而言,能真正称得上亲人的也就是五哥和十一哥了。 “不行!我还得找王上去,后殿不让去,那本公主就去拦君輦!”芮涵眼含泪光,一拍桌子,提起裙摆就要往外冲。 公良长顾本想伸手去拦,可又顾及男女授受不亲,不便生拉硬拽,只得对着守在门口的璃儿打眼色。 下人们瞬间又跪满了一地,“长公主”“长公主”地劝者。 长顾也几步绕到了芮涵跟前,眼见她双眸中泪光闪烁,很是疼惜。 “芮涵——”他总算不再以“长公主”相称了。“你的心情可以理解,可你去王上跟前闹,根本就起不了作用。” “那我还能怎么办?”芮涵反问,“我一个女子,上不得朝堂,后宫又是母后与葵妃的天下,我不去王兄那里,还能去哪里?” 几句话,顶得长顾语塞。 “你就不怕,这事情越闹越大,连你自己也……?”说到底,长顾最担心的还是她。 “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我这个长公主不做了,和宛苕公主一样,去安乐宫好了!”芮涵赌气道。 虽然笨公良的关心让她心暖,但一码归一码,在十一哥的问题上,谁说都不好使! 她再一次甩了手臂往外奔。出门前,璃儿、小庄子也追上去跪了。 芮涵怒目而对,大声嚷嚷了:“你们也想拦本公主?” 璃儿与小庄子不敢作声,只是默然跪着。 芮涵于是几步绕过,对着身后的人道:“既然你们那么喜欢跪,那就一直跪着吧!本公主说好之前谁都不准起来!” —— —— 芮涵鼓着腮帮子,怒气冲冲地在前头走,公良长顾小心翼翼地在后头跟着。 这般情景,不知情的人看了,倒像是小两口闹别扭的模样。 公良长顾亦步亦趋,心中一边期望着芮涵吹几下凉风能冷静一些,一边也组织着词汇想着该如何劝芮涵才好。他不算嘴拙的人,但每每在芮涵面前,就显得势弱了。 这个长公主,不会真的要去拦王上的君輦吧?如果真的发生了,他就算被芮涵埋怨,也要强行将人拦下! “芮涵,你这是要去哪儿?”公良长顾正焦虑的时候,突然见一人挡在了芮涵跟前 “五哥?”芮涵抬眼看清了来人,“你也是要去找王兄替十一哥不平的吗?” “找王兄?”宣于璟皱了眉,看看芮涵此时行进的方向,既不是后殿,也不是书房,只是行宫中一条可过轿輦的宽道。 “你这是要去哪里找王上?”宣于璟问。 “哪里也不去!我就在这里等着,等王兄出门经过!”芮涵说。 “胡闹!”宣于璟见状,也不与芮涵多话,拽着她的手腕就要将人拉走。 对于芮涵这个长公主,别人不敢拉不敢碰,他堂堂的兄长难道还会顾忌么? “五哥,你做什么?你拉疼我了!”芮涵撅着嘴不服,眼神往公良长顾那里瞟了几眼。 可她心里明白,就这件事上,笨公良也不是和她一边的。 但芮涵没有估计到的是,平日里一向君臣分明、礼教为先的公良长顾此时竟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握住了勤王正抓着芮涵的手! “请王爷放手!”公良长顾嘴上客气,可手上的力道却不弱。 “公良将军?”宣于璟对长顾的反应很是诧异。 “笨公良?”芮涵挣扎的动作也停下来了,她侧目扫过长顾的脸庞,眼前人的神情刚毅。 霎时间,芮涵、宣于璟与公良长顾,三人面面相觑,手掌相抓,形成了一个古怪的三角! 第二百章 陌生的五哥 宣于璟拉着芮涵,而公良长顾又拉着勤王,如此不和谐的姿态持续了良久! 谁都没有加力,却也没有放松的迹象。六目相视,每个人心中都在打量着对方。 宣于璟是惊于公良长顾的一反常态,看来芮涵在他心中的地位并不普通。公良家满门忠烈,公良长顾更是耿直之人,芮涵要是托身于他,倒也令人放心。 而公良长顾也惊于勤王此刻“风不动山不摇”的气度。虽然面对的是王爷,可他方才挂心芮涵,情急之下,手上用劲就欠了分寸。他是使惯重兵强弓的人,手里头最不差的就是力气。 可勤王面对他用力一抓,竟然纹丝不颤,看来这个所谓的“无用王爷”倒也并非全然无用! 三人中,宣于璟与公良长顾之间的打量是毫不掩饰的,甚至还有些男人间的较劲意味。 可芮涵就不同了,心里头一边数着“笨公良”,一边又如小鹿乱撞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才一甩手避开宣于璟,嚷嚷着道:“五哥!你为什么要拦着我?你坠马摔了脑子,难道连兄弟情都摔没了了么?如果你害怕,不敢去保五哥,那你就让开!” 芮涵嘴上极不客气,一方面是因为手腕被宣于璟抓得生疼,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掩饰她一瞬的羞涩出神。脑热心急,自然就口不择言了。 可宣于璟还是挡在她跟前,不让半步地厉声说道:“你想去王上那里大闹,可想过一旦激怒王上后果是怎样?” “什么后果我都不怕!”芮涵再一次表态。 “你可以不怕,那十一呢?”宣于璟反问。 “我这不就是要去救十一哥吗?” “如果你真想救十一,那就老老实实回去收拾东西,准备回宫!”宣于璟道。 “回宫?”芮涵被这看似没头没脑的话闹懵了。这不正说着十一哥的事么?怎么又突然转到回宫上去了? “等拖到回宫,那十一哥他……?”芮涵又追问一句。 “说这件事只有回宫才能了。如果你激怒了王上,促使他现在做决定,那才是不妙。” 宣于璟在说这话前,看了看身旁的公良长顾,心想着经过芮涵这么一闹,他“无用王爷”的形象在公良将军这里恐怕是装不下去了吧。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作回宫才能了?”芮涵越听越糊涂,只好打破砂锅问到底。 “这个……等你回宫就明白了……”宣于璟犹豫再三,觉得有些话与芮涵说了也无益,决定绕过去算了。 可芮涵却不依不饶,她都做了最坏的打 分卷阅读211 分卷阅读21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12 算要去拦御輦,怎么可能被五哥没头没尾的几句话就给糊弄过去! “五哥!你别想糊弄我,必须把话说清楚了!”芮涵一伸手,换她抓了宣于璟的手腕! “芮涵……你!”宣于璟真是被这个麻烦精给打败了!怎么越是剪不断理还乱的事就越会被她缠上呢? 宣于璟下意识地用余光瞥向公良长顾,后者倒也识趣,径自往后退了几大步,给这对兄妹说话的空间。 “我不理!今天你不说清楚,我就不回去!”芮涵的犟脾气又上来了。 宣于璟摇摇头,无奈之下,只得附到了芮涵耳边,低声问:“芮涵,你可知道太后对十一是什么态度?” “嘎?”芮涵反应了一会儿才答,“应该……不喜欢吧……” “只是不喜欢吗?”宣于璟往下细问。 只有弄清楚芮涵明白多少,他才好决定要搬出多少实话。 “这个……比不喜欢要多吧……” “多多少?”宣于璟继续问。 “嘎?五哥,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芮涵被问晕了,怎么她一个等答案的人却成了回答问题的人? “多多少?”宣于璟凝重了表情,只是重复刚才的问题。 “多……很多!”芮涵见宣于璟面色不变,显然是不满意自己的答案,于是一咬牙又轻声补了一句,“太后恐怕是视十一哥为敌吧。” 一个“敌”字出口,两人都静默了。 太后想要的是十一哥的命!这一点,芮涵一直都清楚,却一直不愿正视。 后宫的冰冷,温暖不了人心,却往往可以粉饰太平。 “既然你心里都明白,那五哥就同你实说吧……”宣于璟深吸了一口气,将声音压得更低 “王上他,有时行事容易鲁莽,可太后不会。对付真正的敌人,如果不是一击毙命的手段,太后反而会展现她的仁德,笼络人心。” 宣于璟几句话毕,只见芮涵微微仰着面庞,略有呆滞地看着自己。 是没听明白么?宣于璟想着,又补充道:“这次的事,修予已经死无对证,只要不激怒王上,大不到哪里去,你放心吧。” “嗯。”芮涵听到这里,才把头低下一瞬。 一眨眼,又重新把目光定向了宣于璟。骤然只见,她看五哥,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尽管五哥近年来,“酒色王爷”也好,“无用王爷”也罢,没有一个好听的名头,她倒从未觉得五哥愚笨过。毕竟身为兄长的他,还是时时处处对她提醒、管束。但是,她从未看过五哥如此透彻辨事的一面。朝堂前后的流言就不提了,可五嫂似乎也不知道,难道这些年,五哥在外的形象都是装的么? “那个——”芮涵不禁想细问。可话才开头,就与宣于璟撞了个正着。 “那个——”宣于璟同时说。 “还是五哥你先说吧。”芮涵让道。 “我就是想问问……宸妃她……” 说了半天,宣于璟总算绕到了自己的来意上。昨天看到小洛儿脸色煞白,他就心疼不已。 十一身边的那几个随从与她交情颇深,这一点宣于璟是清楚的。修予死了,羽洛也一定不好受吧。 他不方便直接与羽洛见面,就只好在芮涵这里旁敲侧击了。 “玄儿?五哥问她做什么?”突然横插进来的话题,实在出乎芮涵的意料。 “哦,我只是担心。昨日你们三人不是约了在马厩会面么?我怕万一宸妃也像你一样,要去找王上替十一说情,你也清楚,以她的身份,只能把事情变得更糟。”宣于璟说。 “玄儿才没那么冲动呢。”芮涵说,“五哥刚才那番话,玄儿也与我说过。” “是么?那就好。看来是我多心了。”宣于璟说。一听闻羽洛的理智与冷静还在,他也算稍稍放心了。 又是一阵静默,才轮到芮涵问话。 “那个,五哥,我是想问,你之前坠马真的受伤了?”同样是一个跳跃了十万八千里的话题。 宣于璟看了芮涵,知道有些事情,终归是瞒不住的,尤其是对亲近的人。 “不要与你五嫂说。” 宣于璟没有否认,便是默认。 “嗯。”芮涵咬着唇答应道。 “也包括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些。”宣于璟又道。 “我知道。”芮涵说。 虽然她不讨厌五嫂,可人家毕竟是太后的侄女,随便漏出去一句话都是要命的干系! 就算她心再大,也不至于让最亲的人冒险! “五哥的事,我保证对谁都不会说的。就连玄儿也不说!”芮涵信誓旦旦道。 她在后宫真正能说体己话的没几个人,其中,玄儿算是最亲近的了吧。 对于芮涵的保证,宣于璟并没有太多反应。他要是不信任芮涵,也就不至于告诉她实话了。 至于芮涵口中的“玄儿”——真要说起来,这个“装傻”的主意,当初就是出自她的口! 第二百零一章 瓮中之鳖 长公主没有去拦御輦,安安然然地回来了,璃儿与小庄子都松了一口气。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这里头还有勤王的事。 璃儿想当然地谢过了公良将军,随即又忙着给芮涵端茶顺气。霎时间,芮涵身边的气氛总算是恢复如常了。 公良长顾见状,也安心离去,他一路快走,似乎是刻意要追上勤王。 虽然他不知道勤王与长公主到底耳语了些什么,可冲动的芮涵竟然心绪平和地回来了,想必勤王所言是得理服人的吧! 外界都传勤王无用蠢笨,可当真是这样么?公良长顾回想着往日勤王的种种,除去他在众人面前的不智言论之外,其气度风范,倒是无愧于天家王子! 眼看宣于璟的身影就在跟前,公良长顾放慢了脚步。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躬身说道:“方才,冒犯王爷了。” 这一句冒犯,是为他刚才出手抓住勤王而说的。 “公良将军多谦了,你照顾芮涵,本王该谢谢你才是。”宣于璟落落大方地道。 “这……照顾长公主,是臣下应当的。”长顾显然没有料到勤王会回此一句,答得仓促。 “是么?”宣于璟好似自语般地轻问。这一句“是么”,显然是对于“臣下应当”这几个字的提问。 公良长顾一时不知该不该作答,高大的身板一僵。 好在,勤王微微一点头,迈开脚步,已然走远了。 分卷阅读212 分卷阅读21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13 —— —— “爷,公良将军那里,真的没关系么?”闻举从刚才就在不远处候着。他所问的,当然是王爷在将军面前不再“无用”。 “他不是善嚼舌根的人。”宣于璟肯定地道。 闻举点点头,凑近了一步,又问:“爷之前不是也想拉拢公良将军的么?刚才,明明就是个好机会。” “过犹不及。什么事情都是需要时间的。”宣于璟悠悠说道,“更何况,现在十一那边的局势也不定。” 提及十一,虽然他才当着芮涵分析过一遍,但也不可能一点担心都没有。 “哎——”宣于璟又是长叹一声。 等待发落的时间,永远是最难熬的。 —— —— 浩浩荡荡的天家队伍入夜之后才回到大晟宫。 是日,宣于嶙以远行劳顿为由让众官免了朝,而他自己则是在天放光亮后不久就一头扎进了康宁宫。 就这,宣于嶙还不是第一个前来给太后请安的人。引文王妃一早就过来探望过姑母,再有是前来交任务的小庄子。 小庄子才与太后说完话,正要走的时候,就撞上了宣于嶙。 “见过王上。”小庄子躬身行礼。这还是他入祐荻宫后头一回见自己的旧主子。 “是你这个狗奴才!”宣于嶙见了小庄子,一皱眉,不悦的语气顿时冒了出来。 “还真是胆大包天啊!之前就敢偷拿寡人御书房里的东西,现在竟然还有脸来面见太后!”宣于嶙不知道这里头的曲折勾绕,只道小庄子是个不检点的奴才,一照面就破口大骂起来。 小庄子闻言,抖抖索索地伏在地上,也不敢替自己辩解。 倒是太后及时发了话。“嶙儿,小庄子是哀家特意安排到芮涵身边的,之前的事你就莫与他计较了。” “芮涵?母后往她身边安插人做什么?”宣于嶙瞥了小庄子一眼,徐徐坐下,目光中仍然残留了几分不屑。 太后喝了一口热姜茶,润过嗓子才道:“人是安排在芮涵身边了,可却不是为了她这个长公主的。芮涵身边进进出出的人不少,哀家让小庄子留个心眼罢了。” “芮涵身边?是宣于崇?”宣于嶙稍一想就明白了原委,可另一个问题也油然而生,“母后要知道宣于崇的动向,为什么不趁他刚进宫的时候就派个人到他身边,何故还要打芮涵这里绕道?” “有时候,只有从芮涵这种看似什么都不参与的人身边得到的消息才最真。”太后对着琪姑姑指了指,示意她将炭盆往宣于嶙那边挪近一些,这才往下细说。 “你也别把宣于崇看得太简单了,他从西疆带来的亲信不少,如今都在昌琪宫里。哀家再安插人过去,无论如何都是得不到信任的。与其让收回的消息真假难辨,倒不如另辟蹊径!” 话题谈及到宣于崇,宣于嶙面露惋惜之色:“行宫的事,母后可听说了?” 太后点头。 “这次没能当场抓住宣于崇,真是便宜他了!林奎刚死,尹妃的祭日也才过不久,要说他宣于崇与这事毫无关系,寡人誓死不信!” 相对于宣于嶙的不忿,太后只是浅浅一笑,悠然说道:“这个修予倒是够忠心的,崇儿他运气不错。” “母后,你怎么还赞他?” “哀家只是说实话罢了,宫闱势下要得一个忠仆是很不容易的。不过,这次哀家倒是该赞王上你,没有贸然给宣于崇定罪,王儿你做得很对。” “母后,那依你看,这西岐王到底该如何处置才好?”宣于嶙于是问道。 “还能怎么处置?一个教奴不严罢了,罚些薪俸就是了。” “这……?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宣于嶙怎么也没想到母后会如此从轻发落! “便宜?哀家倒觉得咱们此举不亏!”太后又饮了一口姜茶,冬日里进些暖饮最是舒畅。 “这话从何说起?”宣于嶙问。 太后答道:“宣于崇丢车保帅,少了左膀右臂已是大损,而我们饶了他这一次,一来可以在众人面前展示为君者的仁慈;二来也是给西岐王一个机会,让他挣扎,让他反扑,只要他不甘心,就一定会惹出点事来。到那时候再定罪,可就不止教奴不严了。” “母后说得也对,只可惜,这次不能将宣于崇落罪,下一回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西岐王在先朝老臣中颇有声望,还与西疆马族关系密切,对宣于嶙而言,正如喉中骨梗,背上芒刺,不除不快! 比起太后的老神在在,他到底还是缺了几分耐心。 “放心吧,不会太久的。崇儿不是甘心在宫中默默无成的,迟早会有所行动。”太后说,“王儿无需操之过急,只要他人还在沛都,那就是瓮中之鳖!命再长,也只得在巴掌大的地方打转。” 第二百零二章 从轻发落 宣于嶙听后略微宽心,余光瞥见一旁少监的服饰,又想起之前照面的小庄子来。 “对了母后,刚才小庄子过来都说了些什么?也是关于宣于崇的?”他问道。 “那倒不是。”太后的表情有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变化,“小庄子只是说了一些家常之事,有关于芮涵的。” “芮涵那丫头,除了吃喝玩还能有什么正事?” 太后闻言,露出些微笑意。“对于女子而言,吃喝玩有时候也可以是正事。” 太后说到这儿,顿了一下才继续:“听小庄子回报,那个公良长顾,对咱们这位长公主倒是十分上心。” “公良长顾与芮涵?他们俩怎么会凑在一块儿?” 宣于嶙颇为意外,抬头观察了太后的神情,又问:“母后对这事,难道不反对吗?” “没什么好反对的。公良长顾也算是个人才,顺其自然吧。”太后淡淡而答。 “可母后,公良长顾他……”宣于嶙不禁凑近了太后说话,“万一当年公良老将军的事情败露,保不齐他……” “当年的事都过去那么久了,要查也不容易。更重要的是,公良家在军中的威望不是一两天就可抹净的,既然留他是必然,那倘若能再多一层长公主的关联,自然更好。” 宣于嶙闻言,不禁道了一句:“母后一向是欣赏公良将军的吧。” 太后轻“哼”了一声,并不否认:“公良一家,最大的优点就是忠直。统军带兵之人,最重要的就是这个‘忠’字。当年的公良玮,要不是因为立场不同,哀家也不至与他为难。” 分卷阅读213 分卷阅读21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14 宣于嶙点头称是,对于母后的思虑,他一向是遵从的。 更何况,如今还有郭项这个统军在上约束,就连公良长顾掌握的驻沛营下也有不少郭项的人在,他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宣于嶙释然接道:“也是,像公良将军这般耿直粗犷的军人,就算有什么心思,恐怕也藏不住,寡人真是多虑了。” “多虑倒不至于。为君者,就患思虑不够。多动动脑子总是有好处的。” 太后说着,一转眼,又将话翻转了过来:“其实,就算哀家欣赏于他,也不至于全然松懈!芮涵那里,有小庄子的双眼盯着,也算是好处之一吧。哀家欣赏的人,也自会有旁人欣赏。人自不反,却难保别有用心之人挖出当年的事来策反。如果公良长顾真的为他人所用,那对咱们娘俩,可真就是天大的坏事了!” “别有用心之人?母后是指西岐王?”宣于嶙顺着太后的话揣测。 然而,太后却没有立马作答,深不见底的眼神扫向窗外的素景。 突然间,侄女引文的面庞浮现在她脑中…… “西岐王吗……?恐怕,也不尽然……”太后幽幽道,“沛都之中,与你嶙儿相同,拥有天家血脉的,又何止他宣于崇一人呢?” 宣于嶙听从太后的建议,对西岐王从轻发落,象征性地罚了半年薪俸就放宣于崇回昌琪宫了。 —— —— 芮涵听闻之后,心里头的大石总算落了地。一面感叹着五哥的先知先觉,一面又让璃儿备下各式补汤菜点,准备给十一哥送去。 虽然只是押候受审,以十一哥王爷的身份不至于遭罪,但一想到修予的死,芮涵在心中替他悲凉。想来这几日,十一哥定是吃不下,睡不着吧。 —— —— 昌琪宫。 光天白日下,宫门紧锁。 璃儿上前敲门,等了许久,小谷子才探出半拉脑袋应门。小谷子一见是长公主在外,赶忙出来相迎:“见过长公主。” “十一哥呢?他可还好?”芮涵等不及入内就问开了。 “回长公主,主子他在武房练剑呢。”小谷子说着,侧身一让,等长公主进门后才随后跟上。 练剑?十一哥才回宫,怎么也不好好歇着?芮涵撇撇嘴,回头对小谷子吩咐道:“武房在哪儿?你快带我过去。” 小谷子一听,起初有些犹豫,可还是照做了。他手臂一抬,指了方向,恭敬地将长公主引向后院。 一路走过,不知道是因为冬寒萧索,还是因为少了人气,昌琪宫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昌琪宫里除了你以外的人呢?怎么连个宫女都不见?”芮涵问道。 小谷子脚步稍慢,一顿首说道:“小宇子就在武房外候着。至于宫女……秋戈自行宫回来之后就病了,夏时正照顾她呢。” 芮涵听后,皱着小脸叹了一声。少了一个修予,昌琪宫里的日子竟过成了这样! 芮涵心里难受,将目光瞥向了正经过的回廊一侧。 廊檐下,有三两盆吊兰垂挂着。叶剑形的狭长枝叶早就枯萎得只剩下了几叉根须,这种植物原本就是不耐寒的。 “都枯萎了的盆栽,为什么还不换了?是嫌昌琪宫里压抑颓然的气息还不够么?”芮涵不禁问道,因为对十一哥的心疼,就连口气都不好了! “这是……”小谷子顿时躬下了身子回道,“长公主,这几株吊兰是主子特意吩咐挂在这里的。没有主子的命令,谁都动不得。” “是十一哥?他什么时候对花花草草感兴趣了?”芮涵奇怪道。 “这……奴才也不清楚。好像是因为主子在封城的一处院落里就挂有这种吊兰。” 小谷子吞吞吐吐回道。他与夏时、小宇子都是从西疆的西岐王府里过来的,对于尹府中的细节也不太清楚。林林总总的,也都是从秋戈或者修予那里听得。 “十一哥是想念西疆了么?”芮涵很自然地将吊兰与西疆联系在了一起。她轻声自语了一句,便继续往前走去。 昌琪宫的后院很是空旷,石桌石椅,加上一片设有刀剑排架与箭靶的空地。到底是男子的住处,与她祐荻宫里花木斗艳的风景大相径庭。 “长公主,那里就是练武房了。”小谷子说着,伸手一指。 与此同时,武房外的小宇子也弯着腰前迎。 “十一哥就在里面?”芮涵一边问一边往武房门口靠近。到了门外,对小宇子道:“把门打开!” 练武房此时,大门紧闭,里头隐隐传出刀剑的劈风声响。 第二百零三章 探望 “长公主……主子他……不让任何人进去。”小宇子几步跟上,对着芮涵说。 “怎么,本公主也不行?”芮涵瞪圆了杏眼,脚步未停。 “这倒不是……长公主……奴才也……”小宇子面有难色。 可芮涵焦急的心情一起,耐心就少了。她直接打断了小宇子的话:“怎么,你要拦本公主?” “奴才不敢。” “那还不赶快开门?” 小宇子见长公主面露愠色,赶紧解释:“不是奴才不愿开,这练武房的门已经被主子打里边锁上了,除非主子自己开门,要不然,谁也进不去。” 芮涵闻言,脚步终于停在了武房门前,抬手叩门几下,才隔着门问道:“十一哥,你在里面吗?” 良久,除了断续的剑声之外,没有回音。 “十一哥,我是芮涵呀!你倒是开开门呀!”芮涵用力地敲门。 门内的剑声骤然停了,可紧接着的只有无尽的死寂。 宣于崇将长剑丢在一边,整个人躺在武房的地面上,形同一个“大”字,胸膛随着呼吸剧烈起伏着。空荡荡的武房令人心酸。以前,修予常常与他相对练剑,现在却只剩他一人了。 “十一哥他在里面多久了?”芮涵且敲门且喊话地持续了一阵,得不到回应,只好转头问了小宇子。 “打回到昌琪宫之后就这样了,已经三个多时辰了。”小宇子也充满担忧。修予已经不在了,主子可千万别再倒了。 真是的!三个多时辰,绝不能让十一哥再这样下去了! 芮涵急得就差原地打转了,一想起当年尹妃娘娘死后,十一哥也有过类似的黑暗阶段,她就一阵阵揪心。 男人认真闹起别扭来,有时比女人更难哄。十一哥,你就非得这样折磨自己么? 芮涵在门外犹豫,正想 分卷阅读214 分卷阅读21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15 着要不要拿尹妃娘娘或者是玄儿的名头劝说,一句话还没组织好,练武房的门竟“吱呀”一声开了。 宣于崇从房中缓缓走出,才几天的工夫,消瘦了一圈不说,胡渣散漫、眼带黑纹,形容憔悴了许多。 “十一哥,你总算出来了!我让人备了些吃食过来,你好歹尝尝。”芮涵走近一步,想拉过他,一低首,却发现宣于崇的双手都用白布扎着。 “你手怎么了?受伤了?是蒋真那个奴才干的?“芮涵问得急,最先怀疑的就是抓人的侍卫们! “我自己伤到的。“宣于崇的语调冷如冰霜。拳面上的伤口是他自己捶墙所致,只是被一语带过。 望了一眼芮涵身后宫女们手中的汤盅碗盘,宣于崇比所有人想象的更加平静。“去堂上坐下再说吧。“他说了一句,就迈着大步先行了。 宣于崇若无其事的冷绝模样,与当年母亲去世后大闹宫中的状态截然不同! 被关禁的经历让他明白,叫嚣与大闹只能是于事无补的宣泄,时刻保有冷静才是这深宫当中的生存之道! 芮涵盯着他的背影诧异了一会儿,才挽了罗裙追上去。一行人入了堂屋,在芮涵的招呼下,吃的喝的很快呈上了桌。 宣于崇没有拒绝芮涵的好意,一如往常地端起碗。代替修予的小宇子就候在一旁。 众人眼见着宣于崇夹了一筷子吃食塞入嘴中,才吞下,就习惯性地对着身后的人影说:“修予,帮我倒一杯茶来。” 一语落下,堂上一片寂静。 诡异的气氛好像会吞噬人一样。小宇子呆站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宣于崇才回神,眼中的深邃骤然加深。 “我不饿,东西就先放着吧……”他说着,起身离桌了。 —— —— 夜幕低垂,羽洛探头探脑地从澄凝宫出来。她一手提着烛灯笼,一手挽着食盒,怀里还揣着几盒云黛亲手做的清心药丸。 冷风袭过面颊,稍稍吹开了斗篷的帽子,此刻的羽洛刚洗下红记,正准备往昌琪宫去。 如果不是因为探望秋戈与冰木头,她是不会就这样出门的。 听芮涵说秋戈病了,冰木头又食不下咽,着实令人忧心。只可惜,她能做的太少,除了一盅清爽的粟米粥之外,也就剩几句温言暖语罢了。 一路上,羽洛走得十分小心,尽量避远了侍卫。 所幸的是,昌琪宫距离芮涵的祐荻宫不远,几乎是背靠着背的位置。偶尔遇上巡宫查问的人,她凭着澄凝宫的牌子都顺利地糊弄过去了。 羽洛绕到昌琪宫的后门,白天的时候她已经利用小猫绣球与秋戈传过话。受了秋戈之托,夏时早就在门旁等候。 随着夏时入内,同样是途径长廊,羽洛也注意到了那一盆盆萎靡的吊兰。 她短暂地驻足,突然想起了封城尹府。就在她住过的南院里,也有这样的吊兰。 “这些吊兰是主子吩咐挂在这里的。”夏时见羽洛留心,于是解释了。 “哦。”羽洛应声,想来冰木头定是想念封城的尹府。 羽洛是第一回见夏时,没有太多话说,两人只是一前一后走着。一直将羽洛领到秋戈的房中,夏时才转身退下。 “秋戈……”羽洛轻声唤着,红烛下秋戈发红的眼眶已然表达了一切。 “乔姑娘……”秋戈一见她,心里头名为“坚强”的防线好像瞬间崩塌了一样,一头埋在她的肩上,嘤嘤哭起来。 面对秋戈的悲伤,羽洛越发自责,说到底,修予被抓也有她的因素在内。 两人戚戚相对许久,都没有说话。因为羽洛知道,面对这样的伤痛,任何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她只是轻轻地,有节奏地拍了秋戈的脊背,任由她放声哭泣,也任由自己落泪。 过了许久,羽洛才打开带来的食盒,两盅清粥,一盅是给秋戈的,而另一盅是让秋戈转呈冰木头的。 秋戈勉强喝了几口,啜泣着说道:“乔姑娘,主子他,也很伤心。你,还是亲自去看看他吧。” 羽洛往秋戈的碗里多添几勺,摇了头:“冰木头他应该还不知道我也在宫里,还是以后有机会再与他说吧。” 羽洛的说辞,令秋戈惊“咦”了一声。 她明明记得在围猎的期间,主子喝多了,曾跑去宸妃娘娘的帐篷过。怎么,难道那个时候,主子没有见到乔姑娘? “乔姑娘,其实主子他……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秋戈想了想,决定实言以告。 “什么?他早就知道?”羽洛乍一听很惊,可仔细回想,最近几次在芮涵那里与冰木头见面的时候,他所言所问,的确不像是西岐王对宸妃该有的应对。 说起来,这倒也符合冰木头的性格,有什么事都藏在心底。想当初,他看破自己失忆伪装的时候也只是默然不语,一直到情势所迫,她自己不得不说破为止。 秋戈擦了一把眼泪,轻点头,将另一盅清粥装回食盒里,转而推向羽洛。 “乔姑娘,主子他一直都没有心思进食,如果是你熬的粥,他应该会喝的。就请你给主子送去吧?” 第二百零四章 出去! 宣于崇一个人独坐在书屋,除了微敞的门缝中透过点点星光之外,身周漆黑一片。以往,像点烛挑灯之类的琐事都是修予在做的。 想他修予自小就做了自己的伴读,收关禁、下西疆的时候也都紧随在自己身边。鞍前马后,事无巨细。 这一次被迫受召回宫,他本来想过安排修予在外接应的。要不是身边实在缺少信得过又得力的人,也不至于叫他顶了侍卫的头衔入宫。 末了,昌琪宫内大大小小的事务还是离不了他。 宣于崇在黑暗中静思,每想过一次,心底对深宫的厌恶就更多一分! 虚掩的门外,长廊拐角处,夏时正对羽洛指着主子书房的方向。眼看着羽洛上前,夏时不禁多瞟了几眼对方的背影。 秋戈只告诉她,这位乔姑娘是主子在西疆认识的朋友。 可主子现在的状态,就连小谷子、小宇子都不得见。就算她是主子的朋友,难道就能例外么? 话说回来,这位乔姑娘生得可真美,不知道她与主子到底是怎样的朋友? 夏时心中充满疑虑与好奇,不便细问秋戈,就只好用目光一路探随了。 在她眼前,羽洛轻敲了几下房门,正如夏时估计的那样,主子并没有回 分卷阅读215 分卷阅读21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16 应。 夏时正想上前替乔姑娘通报一声,却见眼前人伸手一推,竟然径直将虚掩的门推开了! 糟了!糟了! 乔姑娘不会被主子赶出来吧? 依主子的个性,就算什么都不说,光冰着一张脸就足以让人退缩了! 再说了,看乔姑娘的打扮应该是位宫女,竟敢不经传召就顾自打开王爷的书房大门,她怎会如此大胆?! 夏时心中鼓声不断,正犹豫着要不要赶上去拉住乔姑娘的时候,却见对方已经一步跨入了屋内。 —— —— 书房内。 “谁让你进来的?”宣于崇被突然出现的身影一惊,随即责问的话就冒出口去。 “我……敲门了,你可能没有听见。”羽洛知道自己的行为多少有点不够礼貌,说话的声音既轻又虚,“我看房门开着,就自己进来了。” 宣于崇觉得来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却没有细想,会出现在昌琪宫的女子,除了秋戈、夏时之外,就只有芮涵了。 所以,他想也没想,就吼了一声“出去”! 王爷的架子伴着严厉的语气,若是旁人也许早就后退了,可羽洛没有。 她可以理解冰木头想要安静,但至少让她放下食盒之后再走。于是,羽洛打起了火折子,点燃了一根蜡烛,紧接着是下一根。 “我叫你出去,没听见吗?”宣于崇十分不悦,瘫坐在椅子上的人终于站起身,烛火的光芒在漆黑中跳跃,对于在黑暗中久坐的他而言是刺眼的。 宣于崇没有看清来人,只是半遮了眼,用另一只手抓住羽洛拿着蜡烛的手。 正要将人拉开的时候,却被烛光下的容颜惊住了! “羽洛?”宣于崇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儿,既不再使劲,又没有放手。 两人就这么站着,迎面相觑。 宣于崇已经好久没有见过羽洛除去红记的样貌了,略显瘦削的容颜似乎比他记忆中的还要清丽动人。 与此同时,担心主子与乔姑娘的夏时也到了书房门外。 烛光映下,两人相对而立的模样,让夏时不知所措! 现在是什么状况? 夏时也懵了,她刚才明明听见主子大声喝着“出去”!怎么一眨眼之后又没了动静?! 屋内,因为夏时的探头,羽洛猛地往后一退。 宣于崇也朝夏时的方向看了一眼,示意她退下。后者,旋即阖上门退去。 “听秋戈说你没什么胃口,我带了一些粟米粥过来,吃几口吧?”羽洛打开食盒,将里头的粥盅取出置于桌案上。 粟米粥?宣于崇不禁想起在西疆的时候,羽洛也煮过这一味。还保有热气的粥汤算不上浓郁,但其清爽的香味还是让宣于崇的食欲恢复了一些。 在羽洛的注视下,宣于崇饮了几口,暖意下肚,胸中的心结才缓缓化成言语被掏出来。 “是我,害了修予……”宣于崇道,“如果不是我因为林奎的死而大意,在行宫中祭母,修予也就不会……” “要怪还是怪我吧。”羽洛插了进来,随即,将那日无意中撞见修予的经过大致说了。 宣于崇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一段。当然,他不会归咎于羽洛,只是淡淡问道:“那你可知道,是谁告发修予的?” 羽洛摇摇头:“我只知道澄凝宫里一定有太后的人,却不知道究竟是谁。如果知道会是这样,我早该设法把细作找出来的。就算不能把他调离澄凝宫,至少能心中有数。” “这不是你的错。”宣于崇说得冷静,“如果你身边没有隐于暗处的细作,太后是不会放心的。” 羽洛垂着头不语,两日来揪在心上的死结竟因为冰木头的一句话松懈不少。没想到,来到昌琪宫,她却是被安慰的那一个。 “对了,冰木头,你身边那些少监宫女都可信吗?是否也有太后的人?”羽洛问。 今日她初入昌琪宫,除了秋戈以外,夏时等人都是生面孔,于是有此一问。 “我这里人不多,都是从西疆挑选过来的。夏时她们,原来都是西岐王府的人。”宣于崇说着,平静的脸色再一次低落,顿了一下之后,又悠悠说了:“如果连他们都不可信,那我这个王爷还不如就此陪修予而去算了。” “冰木头……”羽洛欲言又止。 现在,只要随便的一句话,就能挑起他的伤心事。正所谓,多说多错。 —— —— 宣于崇喝完了一盅粟米粥,不仅仅是羽洛,就连夏时、小宇子他们也松了一口气。 待夏时送走乔姑娘之后,小宇子稍稍凑到她身边问:“夏时,那位乔姑娘到底是主子的什么人?” “朋友。”夏时简单地回了两个字。 虽然在她看来,一向冰冷的主子对乔姑娘绝对是与众不同的。可那也是主子的事,轮不着她来传闲话。 第二百零五章 不至于吧 羽洛从昌琪宫出来,一个人在夜晚寂静的宫巷里漫步。伤心修予,也心疼着明显憔悴的冰木头。 尽管冰木头表面为人冷淡,面无表情,可谁又知道,他的心却是无比火热的,对亲人也好,对下人也好。 羽洛边走边想,想到自己身边那名太后的细作,决心一定要找出来,替修予报仇。 另一方面,太后竟然没有在冰木头身边安插眼线!这一点,倒是颇为怪异。 冰木头与太后之间芥蒂很深。难道,太后是因为知道西岐王决计信不过西疆以外的任何人,才不多此一举? 可依太后的缜密,就连宫中大小妃子身边都免不了她的眼线,对于最令她头疼的西岐王就当真能不闻不问? 绝没有可能! 冰木头连出宫都可以……能够给予这样宽松的待遇,就代表了太后拥有相当的自信!她一定安排了人在西岐王周围!只是这个人不在昌琪宫罢了! 可是不在昌琪宫,那还能在哪里? 冰木头常去的地方,无非就是朝上议事、马场骑射等等,可这些地方人多嘴杂。冰木头再傻也不至于把自己的动向公布在众人面前! 所以,还能是什么地方呢? 羽洛顾自想着,狭长的宫巷一下子就走过了大半。 —— —— 更深露重的时候,宣于嶙却身着简装,还在前往华昀宫的路上。 如今梁妃有孕,母后嘱咐他要多去探望。顺带的,也提到他近来有些过于宠幸葵妃。 分卷阅读216 分卷阅读21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17 听母后的口气,对于葵儿有颇多微辞。这一母一妃之间的矛盾,还真是让他难做。究竟要怎样,才能让母后对葵儿改观呢? 宣于嶙也是边想边走,时不时还叹上一声。 想他一介君王,去探望自己的爱妃,竟然还要趁夜悄然……哎…… 在他的跟前,小棱子提着灯笼照路。他尽量配合着王上的步伐,不敢快也不敢慢。 正静静走着,小棱子眼见前方的巷子里也有烛光闪耀,他提高了灯笼仔细打量,发现对面来人似乎是一名宫女。 “什么人?大晚上一个人出来闲逛?”小棱子提了嗓门问道。 羽洛本来是笔直前去的。她怀揣着澄凝宫的腰牌,之前提着的食盒也留在昌琪宫里。 按说就算遇上侍卫询问,只要随意找个借口,诸如失眠起夜之类的,就能对付过去。 可不巧的是,她直到走近了才发现,对面的两人哪里是什么侍卫? 那不是王上与小棱子,还有几名随驾的侍卫么?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羽洛惊中有骇,想起自己没有红记覆面,赶忙拉紧斗篷上的帽子,转过身去撒腿就跑。 一连串的动作,反倒是让小棱子呆楞了一瞬。 “喂,前面的宫女,你站住!”小棱子高声大喊。 可羽洛丝毫不敢迟疑。自古以来,哪有人会因为“追兵”喊一句“站住”就真的站住的? “站住!”小棱子见对方没有遵从,又喊一声。 他没想到竟然会有人见到王上非但不行礼,还拔腿而去的!这里头,定然有蹊跷。 “王上,奴才这就叫人去追。”小棱子说着,已经对跟随在后的侍卫们打了手势。 几条人影瞬间行动,可还未跑起来,就被宣于嶙叫住了。 “等等……”宣于嶙眼观前方,目光中竟含了喜色,“你们几个,悄悄跟着她就好,看清楚了她是哪一宫的,速来回报。” “是!”侍卫们应声而去。 只留下小棱子一头雾水,刚才的宫女明明就可疑得紧。要不是做贼心虚,干吗见人就跑?但王上为什么不要侍卫将她捉来查问呢?小棱子挠了挠后脑勺,重新掌起灯笼,又不敢多嘴。 他哪里会知道,此时的宣于嶙正回忆着大半年前在望梅园遇到的美人。 没错!就是她!聘婷巧倩,美目星华,绝代倾城的姿色,正可谓天然雕饰,清水芙蓉! 那是看一眼,就绝对忘不了的容颜! 美人儿!自那一次望梅园相遇之后,他百般搜寻,都没能找到她,害他还以为那只是梦幻是虚无! 真想不到,今夜却还能有缘再见! 宣于嶙微笑着漫步,方才还萦绕心头的烦恼,就在一刹那间都消失无踪了! 美人儿,这一回,寡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让你跑掉了! —— —— 不久后,有侍卫回报,之前提着灯笼的宫女,进入了宸妃娘娘的澄凝宫。 澄凝宫?不是那个丑女人的地方么?难道,是她的丫鬟?可之前大小场合中,并未见她身旁有美人儿的踪影啊? 宣于嶙心觉有异,却也暗自下了决心,他从未踏足过的澄凝宫,恐怕,还是有必要一去的。 —— —— 次日。正值梁妃的生辰,汶兮宫内披灯挂彩,好不热闹。 梁妃是宣于嶙还身为太子时的侧妃,年纪较他稍长,相貌也不出众,却知文达理、温婉优雅。 虽然王上对她,远不比对葵妃宠爱,但多年下来,也算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再加上如今梁妃怀有身孕,还暂替着管理后宫的权利,其地位正可谓如日中天。 当下,宣于嶙只有彰儿与勾玥两名子嗣,在偌大的晟宫中是孤单了些。 所以,对于梁妃怀里的龙种,无论是太后还是宣于嶙都寄予厚望,尤其是期盼着能再多一位小王子。 一直以来,梁妃为人宽厚,处理宫中事务也称得公正,所以她的生辰宴来了大半宫的人。 就连太后也亲自赏脸,送了两套金玉饰品,其他的妃嫔就更不用说了。谁敢错过这种逢迎的机会? 各式贺礼,如意金帛,光是登写一项,就让汶兮宫的少监们手软。 宴席上,太后并没有久留,一来不想占了梁妃的主位,二来也好让众人少些拘谨。 宣于嶙就坐在梁妃身旁,嘘寒问暖几句之后,眼神却四处飘荡,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席间,大家吃喝谈笑,一片祥和。当然这之间也少不了装腔作势之人。 要说真心欢笑的,就数勾玥公主与王长子宣于彰了。两个小娃娃平素关系就不错,彰儿又生性体贴,对妹妹百般照顾,两人凑在一起玩笑追闹,好不开心。 芮涵看在眼里,不禁想起当年的五哥、十一哥与自己来。 “好时光真是一去不复返呐。”芮涵感叹着,食不知味地吃着眼前的东西。 她身旁的羽洛同样没有心思用食,因为王上的目光一直在她身周旋绕! 真是糟糕,昨天晚上,王上不会是认出她了吧? 应该不至于吧…… 但愿不至于吧…… 第二百零六章 喜甜食的彰儿 羽洛的脸色青一会儿白一会儿的,好几次与宣于嶙对眼都急忙撇开了。很快,她反常的模样,就让芮涵看个正着。 “玄儿,怎么了?怎么到现在也不动筷子?”芮涵问。 “没什么,不太饿罢了。”羽洛随意找了个借口。 但这随口一言,在芮涵听来,意思倒是不同。 她凑近羽洛耳边道:“玄儿,是不是因为菜色不合口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听说梁妃害喜得厉害,闻不得、见不得的东西有一长列,膳房能做到这样已然是不错了。” 羽洛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要说芮涵所言也不假,这生辰宴上的菜色可谓清淡到无味。大人自然有节有制,多少下了筷子,可孩子就不同了,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一目了然。 正如此刻的宣于彰,与勾玥玩闹累了,抓着原本算是摆设的糕点吃得津津有味。 “彰儿,好似很喜甜食啊。”梁妃拉过勾玥,亲昵地搂了搂,回头对着宣于彰的司育姑姑道。 “是的,娘娘。”司育姑姑小心地回应,梁妃的口气,倒是听不出此问是好是坏。 遂一转头,司育姑姑对着宣于彰身边的少监说:“你们也 分卷阅读217 分卷阅读21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18 该劝着王长子一些,糕点虽好,却也不能因此而误了正食。“ “由他去吧。”梁妃此时笑盈盈地插了话,“小孩子嘛,都好一口甜的。等他再大一些,识过五味,自然就好了。” 许是因为怀有麟儿,梁妃此时的神情格外柔和。 司育姑姑闻言,回了句“娘娘说的是”,便欠了下身退后。 梁妃颔首,与勾玥嬉笑了几句,继而又将目光又转向了王上。她只见宣于嶙依旧左右顾盼,心不在焉。 “王上,可是有心事?”梁妃柔柔问道。 她顺着王上的目光望去,原以为会是在看葵妃,却没想到落入眼中的竟然是长公主与宸妃等人! 王上什么时候对这两人上心了?是因为政事?梁妃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啊?噢。”宣于嶙骤然回神。 他见勾玥就在身旁,于是伸手捏了她的小脸蛋道:“寡人只是在想,咱们的小勾玥是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勾玥不要弟弟,也不要妹妹!”稚嫩的声音响起。 话音一落下,倒让梁妃有些尴尬。 可下半句一出,又使得众人笑开了——“父王,我还想要个哥哥,就像彰哥哥那样的哥哥!” 勾玥忽闪忽闪的双眼透着认真,可爱的童稚模样让在场的人纷纷忍俊不禁。 宣于嶙只是抱起她,亲了亲粉嫩的额头。梁妃则是含笑摇摇头,又抚了抚自己的肚子。 一时间,倒也没有人上前向这位小公主解释。 —— —— 从梁妃的汶兮宫出来,步子迈得很小很徐。 昨天见到的美人,不是澄凝宫的人么?为什么在宸妃身边就从未见过她呢? “王上,可是在为昨晚见到的宫女烦心?”小棱子已经在宣于嶙身边伺候多年了,多少能猜到王上的心思。 宣于嶙停住脚步,思索了一会儿,问小棱子道:“你说昨晚那宫女真是澄凝宫的人?” “王上,昨天尾随的侍卫确实说那宫女入了澄凝宫。” “那也不代表她就是澄凝宫的宫女吧?”宣于嶙难得动脑分析,“澄凝宫附近,还有些什么地方?” 小棱子躬身而答:“回王上,澄凝宫算得上最偏僻的地方,临近的,恐怕也就只有安乐宫了。” “安乐宫?那就更不可能了。”宣于嶙说,“可她要真是澄凝宫的人,为什么寡人从没在宸妃身边见过?小棱子,你见过么?” 小棱子摇头否定:“回王上,奴才也没见过,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小棱子顿了一下说,“奴才只是按宸妃娘娘的角度设想,如果澄凝宫真有美若天仙的宫女,恐怕,宸妃娘娘应该不愿意将她带在身边吧。” 小棱子一番话,听似十分有理。天底下的女子,有哪个不善妒? 宣于嶙一连说了两声“不错”,几乎已经认定就是这么一回事儿了! “就她那模样,带谁在身边有区别吗?真是丑人多作怪!”宣于嶙如是评价了宸妃。 一转头,他又问了小棱子:“那你说,宸妃要是有意不带她出来,寡人该怎么找?” 小棱子闻言笑答:“王上,澄凝宫也是王上的后宫,她不出来,王上可以去啊!” “要去澄凝宫么?”宣于嶙微微皱起眉头,一想到宸妃,他始终是抵触的。 “寡人好端端的,去澄凝宫做什么?也没个由头。”宣于嶙犹豫着。 “王上,要找个由头还不容易么?听说宸妃娘娘的生辰也才过不久,就是祭天大典之前的事。”小棱子说。 —— —— 一天后,前刑部通司因年老病重,告老出缺。宣于嶙当着众朝臣的面夸赞了周季的“出类拔萃”。 先是樊诸梁一案,他敢于在太后的寿宴上告状,使得沅州的官场来个彻底的肃清;再来是林奎一案,他洋洋洒洒、一举十大条罪状,桩桩件件乃实出有据。 像他这样难得的人才,留在掖沛庭当一个小小的四品庭尹似乎是可惜了。 所以,趁着此次刑部出缺,宣于嶙特意荐拔他入刑部,位三品的通司! 周季千恩万谢地接了圣旨。一下朝,便当着掖沛庭的众人学起王上的嘉奖之语来。 王上的每一个用词、每一个语顿,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倒背如流,就差找人把整段话刻印下来,再找王上亲笔题名了! “周大人,您一出手就办了两桩大案,如今还蒙王上亲旨提拔,日后的前途定然无可限量啊!”一庭役道。 “那还用说吗,现在是四品晋三品,估计要不了多久,周大人也能升个二品太司当当,到时候独掌一部,要多威风就有多威风!”另一庭役道。 “二品算个啥,咱们周大人这回可算是接着龙气了。说不定,以后还能弄个一品的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就是,就是!周大人,您这一走,咱们掖沛庭可要暗淡无光了呀。” 衙役们一个接一个溜须拍马,正所谓说好话又不花钱,怎么动听怎么来呗。 几句话说得周季红光满面,对着众手下的许诺是一张嘴就来一个。说什么等刑部出了肥缺,一定先照顾掖沛庭的弟兄。 第二百零七章 王上驾到 掖沛庭的大堂上,是一群人拍马,一个人许诺,这两相呼应,层层抬高的把戏愣是持续了大半个时辰,听得齐方卿的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周季啊周季,果真是势令人昏。他不会真以为王上是赏识他,才把他调往刑部的吧? 就说王上那一番嘉奖之辞,樊诸梁一案,强调了是在“太后的寿宴上”举发;林奎一案,用了“洋洋洒洒”形容。这不明摆着是说前者不合时宜,后者有攥文之嫌嘛!真是连好赖话都听不出来! 再说了,刑部那地方是好进的么?就算别人进得,他周季也进不得! 也不想想,刑部太司秦玉与林奎一向私交不错。这里所指的私交,有情谊方面的,更有金钱方面的。想当初,林奎在沛都开了好几个赌盘,若是没有刑部还有京卫令帮着撑腰,这种买卖,怎么可能进行得长久? 这下子,他周季一进刑部,不正好是羊入虎口? 要说官当到三品四品的,谁没有个“不清不廉”的时候。就刑部那些人的手段,送到眼皮子底下的人,要想使个拌儿,按条罪什么的,可不就是吃饭喝水般的事儿嘛! 齐方卿的折扇不展,只是捏 分卷阅读218 分卷阅读21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19 着扇把儿打转。要说周季,此人胆小怕事,贪淫俱全,与好官一词差了十万八千里。可他这一路走的昏道,多多少少也和自己有关系。 哎——事到如今,齐方卿竟萌生了同情之意。 “方卿,你怎么在一边坐着,也不过来和大家伙儿说说话。我这说话就要走了,以后可没这好机会咯!”周季此时也留意到了独坐一旁的齐方卿,上前说道。 “恭喜周大人晋升。”齐方卿一拱手。不管怎样,该说的话总还是要说。 “欸,方卿,你我就不必这番客套了。按说我最近官运亨通,也有你的功劳!”周季人逢喜事精神爽,拍着齐方卿的肩膀笑呵呵道。 “我的功劳?”齐方卿问。难道当初夜兰的事,被他看出什么来了? “可不是么,自打你做了掖沛庭的庭志,这里里外外的文资档案井井有条不说,最重要的,是我的官运一下子就好像开了灵光一样。福星,你绝对是我周季的福星!” 周季说着,凑到齐方卿跟前一本正经地问:“怎么样,方卿兄,有没有兴趣以后也去刑部混几天?” 周季的话刚落地,周围的庭役们羡慕得眼都绿了。周大人这可是点了名要提携人啊!而且对象,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九品庭志! 唯独齐方卿,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就他还福星,他自己听着都臊得慌! “那个,周大人,不瞒你说,我这人就喜欢与书为伴,有个庭志就心满意足了。刑部多是些跑腿耗体力的活儿,我不行。有这好机会,还是给其他的役兄吧。” 齐方卿婉拒,说着把手往众人的方向一指。这一番话,倒让在场的其他人舒坦不少。 周季本来也就是空口那么一说,他齐方卿不愿也就罢了,挥挥手说了句:“方卿,还是你知足啊!” 他说罢,便要转身。 可齐方卿一声“周大人”,又把他叫住了。 “周大人……”比起刚才的那一句“恭喜”,齐方卿此时所言要真诚得多,“到了刑部之后,处事可要小心啊。” —— —— 澄凝宫。 宣于嶙让小棱子捡了几样冬枣、柑柚等从沅州进贡来的水果过来。要说这澄凝宫有主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踏入。 “王上驾到——” 随着小棱子的鸣禀,芮涵刚入口的茶水瞬间就泼了地板。 “噗——” 王兄到澄凝宫?是他走错门了,还是她耳朵出问题了? 眼看着宣于嶙入内,芮涵下意识地揉了揉双眼,不仅是芮涵,澄凝宫内在场的其他人都做了相似的动作。 只有羽洛除外,那天晚上,她“素颜”出门,一定是让王上看出了什么,才会到澄凝宫来确认。 如今她红记在脸,王上应该不会想到是她吧? “见过王上。”羽洛领着一众宫人躬身迎接,抬头的一瞬间,她多少胸怀忐忑。 而此时,芮涵似乎还在气蔚山行宫中宣于嶙不睬她的事。 一上前便语气不佳地来了一句:“王兄今儿个怎么有空上澄凝宫来了?” “这里是寡人的后宫,寡人想来就来。”宣于嶙当即摆了王上的架子回道,他与芮涵原本就不算亲近,更不用提兄长对妹妹的照顾与谦让了。 芮涵见讨了个没趣,走到一旁,鼓着嘴不说话了。而宣于嶙则是打量了宸妃。 这个女人!不管看多少次,她的丑都让人无法直视。宣于嶙暗自评价着。 但嫌弃归嫌弃,他此行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宸妃,而是为了那美人儿! 宣于嶙忍住了不屑,转过身还是叫小棱子把一应水果放下:“再怎么说宸妃也是寡人的妃子,听说你的生辰才过,寡人带了些沅州的山果来,权当祝贺吧。” “多谢王上费心。”羽洛见状,恭敬谢过后,唤了云黛上茶。不一会儿,云黛便端着茶盘上来。 宣于嶙趁机端详,虽然云黛不是他要找的人,可记得第一次在梅园见到美人的时候,她身旁的宫女好似就是这位。 那么说,美人儿果然是澄凝宫的人?宣于嶙心头一喜,对宸妃的耐心也提高了少许。 “你在澄凝宫住得还习惯么?”他面向宸妃问道。 嘎?羽洛一愣。还不及回答,才坐下的芮涵竟然又一口水喷了出来! 今天王上过来,难道就是为了不让她喝澄凝宫的一口水? “王兄,您……龙体可安康?” 芮涵本来想直接问“你病了么”,可人家好歹是王上。所以,她注意了措辞。 宣于嶙瞥了芮涵一眼,还是没有搭理,只是定神等着宸妃的回答。 “习惯。”羽洛简单答道。诸如此类“住得习惯否”的问题,恐怕也没有人会答“不习惯”吧? 宣于嶙微微点头,张望过左右,又好似随意地问:“卫姑姑是吧,这澄凝宫里都有多少宫女、少监伺候?” 第二百零八章 诡异的王上 “回王上,除了奴婢之外,还有两名宫女,两名少监,都是按着宫中规制所设。”卫姑姑见被点了名,连忙作揖答道。 “嗯”,宣于嶙饮了一口茶,思量着其中一名宫女他刚才已经见过了,那另一名,应该就是他要找的美人儿了吧? 他如是一想,竟有几分激动,下意识地,还将自己的衣襟拉了拉平整。 “卫姑姑,你叫澄凝宫的人都过来吧,寡人有事吩咐。”宣于嶙找了借口说道。 芮涵此时瞪大了双眼,如果宣于嶙不是王上,她真会冲上去摸摸他的额头,看烧没烧!这太阳是要打西边出来了么? 王上不但来了澄凝宫,送了她祐狄宫都没有的瓜果,现在竟连澄凝宫中的下人都要见了,还有吩咐?! 病了!病了!看来王兄当真是病了,还病得不轻! 而另一边,羽洛的心理活动却与芮涵截然不同,王上的来意她大致有数了。 看来,王上一定是把前天晚上的她当作宫女了,所以才到这里拐弯抹角地“关心”。 不过也好,让他见过澄凝宫所有的人,找不到他想寻的,估计也就该死心了吧。 羽洛由是对着卫姑姑轻点头,不一会儿,绛儿等人都过来了。 宣于嶙往绛儿身上瞟了几眼,失望得眉头都聚在了一块儿了:“这,就是澄凝宫里所有的人?” 卫姑姑答“是”,心里觉得王上今日言行奇怪,却又不敢问。 “确定没有别人了?宫女什么的?” 分卷阅读219 分卷阅读22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20 宣于嶙再问一遍。 卫姑姑与众人面面相觑,答“确定没有别人了。” 宣于嶙摸了摸鼻子,没有找到人让他懊恼万分。怎么搞的,当晚侍卫明明就说人是进了澄凝宫,难道只是障眼之法,进去后又出来了?还是夜色昏暗,那几个侍卫压根儿就没看清楚? 宣于嶙甩了甩袖子,脸色纵然沉了下去。他心里不痛快,眼看着美人儿的线索又断了。美人儿,你到底在哪儿呢?为何要寡人这么好找? 到了这个时候,宣于嶙自然没有闲心再逗留在澄凝宫里废话。 他起身正要走…… 可卫姑姑却在这时候,欠着身子发问:“王上方才说……有事吩咐?” “啊?哦……寡人……忘了。”宣于嶙扫了众人一眼,随口打了马虎眼。 从头到尾,他所谓的“吩咐”不过是一句虚言罢了,既然已经失了心情再耗下去,也就没必要再做理会了。宣于嶙说罢,拔腿便离开去,边走还边嘟囔:“难道,当日寡人是撞鬼了不成?” —— —— 目送王上离开之后,澄凝宫沉浸于一片诡异的气氛当中。 “王兄他……到底,是干什么来的?”芮涵的身子对着澄凝宫的大门,回头问道。 不仅仅是芮涵,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除了羽洛之外,都怀着同样的问题。大白天的,看王上也不像是醉酒的模样,更不像是梦游,莫名其妙地到澄凝宫,又莫名其妙地走了——还有比这更怪的事么? 大家都在原地,保持了原有的姿势,僵了一阵。直到羽洛的声音响起,才各回各位。 “绛儿,王上送来的冬枣,还有蜜柚什么的,你且拿下去,各挑几样,洗净切好了再呈上来。正好长公主也在这里,大家一起尝尝吧。”羽洛笑盈盈说道,送上门的东西,不吃白不吃! 芮涵听了羽洛的话,好似恍然大悟,拍了脑门说道:“哦,王兄他,就是送水果来的!” 冬枣是脆甜,柑柚是清甜,还带了皮脂上芬芳的香气。不愧是从沅州进贡而来的水果,个个都香润可口。 芮涵一面吃,一面说:“玄儿,我今日来这儿,还真是来对了。不但亲眼目睹了王兄头一遭到你宫里来的奇异场景,还饱了口福!也不枉我吹了一路冷风,‘大老远’地从祐荻宫步行到澄凝宫来了。” 羽洛见她嬉皮笑脸的玩笑模样,不禁说:“你呀,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谁说堵不住,这不就堵住了么?”芮涵说着,拣了一大块柚子肉塞进嘴里。 上下一咬,顿时油汁四溅!淡淡的痕迹东一点、西一点地划上了她的前襟。 “你看,调皮惹祸了吧?”羽洛说笑归说笑,一转头,还是让云黛取了干净布巾过来,好让芮涵擦拭。 “哼,说得好像玄儿你就没个调皮时候似的。”芮涵一边让璃儿帮着擦拭,一边还不甘示弱地回嘴。 正擦着,芮涵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衣襟里掏出了一块玉璜来,反复轻拭着,生怕弄脏了的样子。 这不正是她给公良大哥,让公良大哥赠给芮涵的玉璜么? 羽洛见后挽起嘴角一笑,故意打趣道:“什么宝贝呀?这么要紧?还得贴身带着?” 芮涵闻言,连忙用手将玉璜一档,红着脸否认道:“哪有什么宝贝,就是块玉罢了。” “是么?我还以为,因为这玉璜是公良将军所赠,涵儿你才格外重视呢?” “笨公良?这里头,哪有他的事?”芮涵嘴上说着,可脑袋一扭,却是转向了璃儿,挤眉弄眼的好似在问:公良长顾送她玉璜的事,宸妃怎么会知道? 璃儿见状,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她也不知道宸妃娘娘是怎么知道的,总之,这事儿千真万确与她无关呀! 不是你,还有谁知道这事儿?芮涵又一道眼神回问。 璃儿两眼茵茵,直表冤枉。 “行了,行了,别怪璃儿了。”羽洛适时打断了两人的眼神交流,编了经由说道,“在行宫的时候,我也是无意间在路上见到公良将军正拿着玉璜往你的住处走,这才知道的。” 芮涵听了,嘟起嘴,也不再辩,那模样,就好像恶作剧被拆穿了的孩子一样。 过了许久,她才说:“我,也没有把这玉璜当宝贝,不过就是因为人家帮了我的大忙,感激罢了。” “大忙?在咱们长公主这儿,竟然还有‘大忙’一说?像玉璜这样的东西,只要开口向王上太后再要一块就有了,哪算得上‘大忙’?”羽洛见芮涵嘴硬,不禁逗她。 芮涵却回得煞是认真:“什么叫‘开口向王上太后再要一块’,王上与我本来就不亲,母后以前倒还算迁就我,但最近也是越来越疏远了。” 羽洛听闻,没有搭话。 第二百零九章 高兴死的 “行了,行了,别怪璃儿了。”羽洛适时打断了两人的眼神交流,编了经由说道,“在行宫的时候,我也是无意间在路上见到公良将军正拿着玉璜往你的住处走,这才知道的。” 芮涵听了,嘟起嘴,也不再辩,那模样,就好像恶作剧被拆穿了的孩子一样。 过了许久,她才说:“我,也没有把这玉璜当宝贝,不过就是因为人家帮了我的大忙,感激罢了。” “大忙?在咱们长公主这儿,竟然还有‘大忙’一说?像玉璜这样的东西,只要开口向王上太后再要一块就有了,哪算得上‘大忙’?”羽洛见芮涵嘴硬,不禁逗她。 芮涵却回得煞是认真:“什么叫‘开口向王上太后再要一块’,王上与我本来就不亲,母后以前倒还算迁就我,但最近也是越来越疏远了。” 羽洛听闻,没有搭话。 芮涵见她一副不甚相信的样子,补充道:“我说的是真的!就拿小庄子来说吧,以前我也让他偷拿过王上御书房的东西过来玩儿几天,当时被母后知道了,除了让他放回去之外,什么都没说,还帮着我在王上那儿打掩护。可上一次,你也知道了,无论我怎么相求,王兄与母后就是不肯放过小庄子,害我芮涵成了连累下人受罪的坏主子。” 羽洛见芮涵说着竟急起来了,连忙安慰道:“你这也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毕竟经过了那件事,你也把小庄子调到自己身边。就结果而言,能算是件好事吧。” “那倒是,我与小庄子一向玩得来。以前就和母后提过几次要调他到祐荻宫来,可母后说王上身边的人她不好代为答允,一直都没成。倒是 分卷阅读220 分卷阅读22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21 经过这回一闹,小庄子是王兄他先不要的,正好来我宫里当值。” 芮涵说得开心,一双腿在椅子边沿晃荡着。可羽洛却突然间不语了。 她看着候在屋外的小庄子,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按说,芮涵的心思与行事,太后是再清楚不过的…… 小庄子替长公主偷拿御书房的宝石,整件事乍一看是由芮涵挑起,可细细一品倒像是太后有意要塞一个人到芮涵身边。可这又是为什么呢?长公主对太后可是没有威胁啊? 羽洛蹙眉深思,突然,冰木头的身影浮现到她眼前!西岐王在深宫中能时常走动的地方,还得是一个能让他放下心防、能说上几句真话的地方——满大晟宫中,大概也就只有芮涵这一处了吧? 羽洛因起疑而心惊,她暗自思忖:小庄子入祐荻宫,该不会是“古有周瑜打黄盖,今有宣于嶙仗奴才”吧。 —— —— 不愧是王上亲自下的调令,才一天半的工夫,下一任的掖沛庭尹就已经过来办交接了。 新一任庭尹叫作王有田,五十有余的年纪,一看就是从地方调职过来的,说话还带了满口乡音。 “唉呀呀,到底是掖沛庭啊,沛都的官衙就是和小地方不一样,就连门口的石狮子都威武不少。” 王有田办完交接,送走了周季,挫着双手在大门口感叹。 才叹完石狮子,脖子一抬,又叹起了掖沛庭的大门来:“唉呀呀,你看这府门呦,又高又厚,还有门上的铜环,怎么打磨得这么光亮!” “唉呦呦,还有这掖沛庭的匾额,烫了金的呀!”一连三句“唉啥啥”,说得一旁的庭役们都憋着笑。 大伙儿三三两两传递着眼神,瞧他那没见世面的样子!看来朝廷经过沅州的大换血之后,还真是没人了,也不知打哪儿挖了个老古董过来! 当然,笑话归笑话,人家毕竟还是新来的庭尹,四品大员,顶头上司,哪里怠慢得? 一个庭役当即堆了笑,弯腰往门内一请,道:“王大人,咱们还是先入内吧,我先带您四处看看。往后,掖沛庭的事务还得仗您主持呢!” “好好好!”王有田一连接了三个好。似乎对自己的新府衙满意得连嘴都合不拢了。 他一边与庭役说着话,一边提步,似乎是还不习惯掖沛庭的门槛高度,还没进门,就绊了一跤! “王大人!”庭役摇了摇头,暗地里笑了一声才靠过去扶人。可这不扶不知道,一扶吓一跳! 新来的庭尹,竟然……就这么“过去”了! 没错! 就是死了! 一时间,掖沛庭的人都慌了神,叫了大夫,又叫了仵作。 最后竟得出个结论,王大人是“高兴”死的! —— —— 后宫当中,是没有不透风的墙的。 仅一日的时间,王上去了宸妃那里的事,就传遍了各个深院细巷。 要说“满宫沸腾”倒还不至于,但人们四下谈论却是有的。毕竟,这也算得上是个大新闻了。 从时间上来说,梁妃的生辰才过,还怀着麟儿,王上不在汶兮宫陪着,却去了宸妃那里探望! 从地点上来说,靠近澄凝宫百步之内,王上可都是破天荒,头一回踏足啊! 从人物上来说,就更离奇了,就宸妃的样貌,王上向来都是避之不及,怎么这回还赶着去探呢? 宫人们议论纷纷,就连葵妃这样的人物,也免不了惊咦几声。尤其是宣于嶙也带了水果去华昀宫的时候! 同样的冬枣,同样的柑柚,此刻,正摆在葵妃面前。 她只是用余光扫了一眼,拧着语调道:“看来,今年沅州的水果是丰年啊。王上送完了澄凝宫,竟然还能有剩余的送来我华昀宫。” “爱妃,这些水果都产自你的家乡,是寡人特意命人从沅州运来,本来就是要给爱妃的。宸妃那里,才是拣剩的。”宣于嶙见佳人不悦,好言好语相陪。 “是么……”葵妃淡淡二字,语平无调。 面对葵妃的“小性子”,宣于嶙不怒反喜:“爱妃这是吃醋了?” “吃醋?”葵妃轻笑了一声,“葵儿难道还会吃宸妃的醋么?我只不过是好奇罢了,王上对宸妃妹妹从来都是不闻不问的,怎么突然就……?” “哪有什么突然不突然的,寡人不过就是……” 第二百一十章 两张字条 宣于嶙话到一半,不禁语塞。他寻美的事迹,可不能与葵儿直言啊! “就是什么?”葵妃催问。 “就是……”宣于嶙停顿良久,正不知怎么答才好的时候,他见小棱子用嘴形摆了“生辰”二字,这才反应过来,接着说道:“寡人听说宸妃的生辰就在祭天前不久。梁妃的生辰宴寡人去了,她这里嘛总不好太厚此薄彼了。” “厚此薄彼?”葵妃听这话从宣于嶙口中说出,不禁掩嘴笑道,“王上对宸妃妹妹,不是一向如此么?” “这……这不是偶尔,也该……”宣于嶙知道自己的借口并不高明。 可葵妃的小性子一使就过,这会儿,好像已然不再介意了:“行了,王上,都是王上的后妃,去了就去了。葵儿又不会说什么,有什么好吞吞吐吐的?” 葵妃说着,亲手剥了一只蜜柑,掰了一瓣,送到宣于嶙嘴边:“再说了,宸妃妹妹毕竟有宸女的身份,王上身为一国之君,稍作关怀也是对的。” 宣于嶙一口咬下了嘴边的橘瓣,舌尖若有似无地轻触着葵妃的玉指,此刻江葵闪烁的乌眸看得他心猿意马。 他一把将葵妃拉入怀中,在她耳边吹着气说道:“爱妃,你如此善解人意,寡人何德何能,竟能得你相伴左右呢?” “何德何能?”葵妃的眼神一瞬深邃,语气好似娇嗔,“王上的能耐,王上自己还不清楚么?” —— —— 炉香为熏,花瓣作浴。 略带温度的水气衬得葵妃的柔肤愈发娇嫩。此时,宣于嶙已然离去,葵妃在屋内沐浴。 “汐儿,本宫渴了,你帮我倒杯水过来。”葵妃在浴盆中吩咐身边人道。 “是,娘娘。”汐姑姑转身而去,一眨眼的工夫,不但端过了茶啦,还把方才的果盘也带了过来。 “娘娘一向都喜食甜枣,奴婢刚才洗了一些,娘娘要不要……?”汐姑姑问。 “不用了。”葵妃连看都没看,就直接把话题转到了安乐宫那头,“斐儿 分卷阅读221 分卷阅读22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22 那里怎样了?” “奴婢已经按照娘娘的吩咐传下话去了,只要斐姑姑明天不给娘娘一个答复,那么太妃摔碎白玉净瓶的事,就难保不会传入王上的耳中。” —— —— 王上去了澄凝宫,对于不识羽洛的人而言不过是多了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对于宣于璟和宣于崇来说,这是足以让他们忧心的警讯。 各种猜想一瞬间在两人心中爆发,从不好不坏的,到一般坏的,再到最坏的情况,几乎都想象了个遍! 宣于璟握紧了双拳,巴不得当天晚上就把羽洛从宫中接出来。她之前就提过金蝉脱壳的主意,却偏偏不让他撞日而行! 而宣于崇想得就更多了,算算王上去澄凝宫的日子,正好就在羽洛到昌琪宫看望他的后两日。 难不成,是羽洛的真容被宣于嶙看见了?如果是这样,万一哪天王上将羽洛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后妃,那他……! 正所谓“不知”才是最大的恐惧,宣于崇自己吓自己,越想越怕。 他当即叫来了秋戈,让她利用小猫绣球传一张问安的纸条。 —— —— 清晨,澄凝宫。 羽洛看着桌上的字条,怀里抱着小猫,心里流过一股暖意。字条是绣球一早送来的,内容很简洁,仅两个字“安否”。 从笔迹上判断,应该是冰木头所书。其实,冰木头这个人还是很细心的嘛,就是不苟言笑了些。 羽洛松开绣球,正想提笔写一张回条的时候,屋外传来了云黛叩门的声音。 “娘娘?你起了么?”在可能被外人听见的场合,云黛一向是恪守宫规的。 “云黛,进来吧。”羽洛在案前研墨。 伴随着一圈圈规律的轻动,黑色的墨汁如涓流一般扩散、匀实。 “娘娘,还是我来吧。”云黛走近,往桌上放下了什么,又随手接过墨块。 羽洛下意识地往门口张望,云黛入内的时候已然把门带上了。 “都进屋了,还叫什么娘娘?”羽洛玩笑了一句,正要重新接回研墨的活儿,却见桌上随着云黛的到来又多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同样也只有两个字——“好否”。这是勤王的笔迹,羽洛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什么时候送来的?”羽洛盯着字条问。拢共就两个字的纸条,她却好似看不够一般。 “就在刚才,我去开宫门的时候,有个侍卫塞给我的,说是过半个时辰之后还会来取回信。”云黛说。 半个时辰之后?那正好是王爷下朝的时间。 羽洛在心里算着,随即将纸条平整地放到了桌上,与冰木头的字条并排而置。 “咦?怎么还有一张字条?这张是?”云黛到此刻才注意到。 “是绣球送来的。”羽洛说。 云黛于是“噢”了一声,想当然的,另一张字条的主人应该就是那个叫作秋戈的宫女吧。 云黛研好了墨,用笔沾了,递到羽洛手上。 眼看着自己一摊手,毛笔就“不取自来”的过程,羽洛不由得感叹了一句:“这个娘娘再当下去,恐怕我都要被你们宠坏了!” “那有什么不好?”云黛语带活泼地回了一句,眼看着羽洛将两张字条上的“否”字分别划去,算作了回答。 “果真是妙。”云黛不禁说道。 不过是一个眨眼、两道竖线的工夫,“安否”变成了“安”,“好否”转成了“好”,言简意赅! 而此时,羽洛也是对着桌上的字条感叹。 “安”“好”。这两人真不愧是一对兄弟,写两张字条都能凑成一个词! 羽洛顾自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将两张字条分别折好。左边的是“安”字,要让绣球带回昌琪宫去;右边的是“好”字,等时辰一到,自然会有人传给勤王。 一切准备就绪,羽洛四下环顾,这才发现,绣球又不知去哪儿玩了。 “这个小妮子,仗着自己四条腿,一刻都不安分。”羽洛语含宠溺地抱怨着,说罢转过头对着云黛无奈地一笑。 小猫信使不见了,怎么办?只有找啊! 第二百一十一章 各不相让 一刻钟后,羽洛与云黛从屋外空着手回来,正想作罢等它自己现身的时候,就见绣球不知何时已经乖乖等在桌案旁了。 “这个小家伙!”羽洛摸了摸绣球的小脑袋,将左边的字条装好才再次松手,任它离去。 —— —— 下朝后。 宣于璟的官轿行到宫门口,闻举从路过的侍卫手上悄悄接过纸条,呈于王爷。 宣于璟展开一看,一个“安”字,外加一个被划去的“否”字,跃然纸上! 这是,十一的笔迹?! —— —— 昌琪宫。 同样刚下朝的宣于崇正换下朝服,小宇子在一旁问道:“主子,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去骑马?” 小宇子问得小心翼翼,继修予之后,他在主子身边也伺候好一阵了。就算知道主子不是刻薄的人,却还是无法适应他阴沉的脸色。 宣于崇看了看天色,道一声“算了”,心有所系地转头又问:“秋戈呢?” 羽洛的回信还没有到么? —— —— 轿中,宣于璟一合手,将展开的字条重新合上。 轿外,闻举只是照常问道:“爷,咱们接下来是去萧曳河钓鱼么?” 自打听从羽洛“唯寻常可隐”的建议后,宣于璟就保持了钓鱼的习惯。 时间一长,不仅仅是方便借机与人会面,更加让他体会到了钓鱼的乐趣,宁静致远,清神幽思。面对着川流,读书也罢,观想朝局也罢,都高效得很。 可今日,他的心思却无法像往常那样平和。 “还是算了,不去了。”宣于璟道。 —— —— 昌琪宫。 宣于崇才从秋戈那里拿到了字条,就迫不及待打开。 可映入眼帘的,竟是个“好”字! 这是,勤王的笔迹?! —— —— 宫门外。 轿子正往王府行去,宣于璟从轿中探出头,叫住了闻举:“先不回王府罢。” “爷,那咱们去萧曳河?”闻举问,王爷是改变主意了么? “不了。”宣于璟道,“去马场后的旷地吧,有些日子没练射箭了。” 分卷阅读222 分卷阅读22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23 —— —— 昌琪宫。 宣于崇将字条捏成了一团。 一转眼,他已经换好便装,正准备出门。 “主子,这是打算去哪儿?” “马场!”宣于崇说着,已经迈开了步子。 啊?小宇子连忙跟上,想问又不敢问。主子刚才,不还说不去的么? —— —— 宫中的马场与一片旷地相连,除了马道与一般的武架靶式之外,还有专供练习马上骑射的场地。 宣于璟到了旷地之后,除下朝服外衫,又将衣摆往腰间一系,顿时方便了行动。 “爷,您的弓箭。”闻举将东西递上,遂退到一旁。 宣于璟举箭拉弓,正要瞄准箭靶的时候,却见不远处的马上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十一? 他也在这儿! 宣于璟于是停下了动作,提步靠近。 宣于崇也注意到了勤王,一跃下马。 两人对视一阵,最终,还是宣于璟先开了口:“十一,近来可好?” 可好?宣于崇眉峰一紧,不禁想起了字条上的“好”字! 他心中不快,没有作答,反倒揶揄了勤王:“不知勤王,与引文王妃,一切安好?” 宣于崇故意将重音放在了“引文王妃”几字上,似乎是在提醒着什么。 而勤王也因为“安好”的“安”字,走了神。 他若有所指地道:“一切都好,不劳十一弟挂心了。” “我人在深宫,可以挂心的人和事本就不多,倒是勤王爷,不要过于操劳了。”宣于崇说。 “就是在宫内才应格外小心,与身份不合的人,尽量少接触才是!”宣于璟回道。 “身份不合?”宣于崇目光深沉,“我人在宫中,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倒是勤王,身处王府,若是手伸得太长了,怕是不好!” “本王,从不将手伸到遥不可及的地方!”说着说着,勤王的语气也逐渐凝重。似乎与他对话的人,不仅有他十一弟的身份。 “是么?“宣于崇哼了一声。 真要算起距离,他才是近水楼台!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对话,从问安开始,不知不觉间好像转了话题,又好像没转。 闻举与小宇子各守一旁,牵马备箭,继而面面相觑。 两位王爷的对话,不知道为什么,有种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感觉! 只是不清楚这箭和弩究竟是源自哪里? 两人时而看着主子,时而对视,都想从对方的表情里推测出一二。 只可惜,越瞧越懵,越猜越糊涂! 宣于璟与宣于崇又对视了一会儿,仿佛各自憋着一股烦躁之气。 宣于崇重新回到马上,宣于璟也让闻举牵马过来。两人一前一后策马而出,不经意间,竟有种争先恐后的意味! 旷地上,有安排在马道上的零散箭靶,专供骑射之用。 宣于璟踏马搭箭,一矢中的! 可紧接着“咻”的一声,宣于崇的箭也扎上相同的靶子! 宣于璟见状,紧夹马身,高喊了一声“驾”,猛地提高奔速。 宣于崇当仁不让,在西疆几年,他的马技已是炉火纯青。 “驾”马声此起彼伏,一声高过一声!两者或前或后,或左或右,之间的差距一直未能超过半个马身。 “十一,看样子,你这几年骑射进步不少啊!”宣于璟挥扬着马鞭喊道。 宣于崇只是侧目一下,没有回应。但记忆里却又很多尘封的篇章又被翻了出来。 记得少年时的他,比起舞刀弄枪,更喜欢读书作画。就连骑射,都是五哥硬拉着他学的。 那段时间,五哥就是他的老师,两人经常在马场上一泡就是小半日。 还记得马场深处的那个小山丘,两人常常以它为终点,竞马速,竞射准,将少年无畏的气血淋漓尽致地挥洒在这片旷地上! 宣于崇再发一箭,抬头远望,记忆中的山丘已经在不远处! “驾——”又是一阵催马声,两匹棕马并肩齐驱,尾鬃飘扬。两人不约而同,向着山丘奔去! 宣于崇手里的马鞭有节奏地落下,骑速提到了极限!当年的他,只有在五哥存心相让的时候才能获胜!这一回,应该不同了吧! 两道身影如流星一般划过,直冲山丘下的一棵柏树而去。风声呼啸,马蹄成川。两人之间的差距几不可辨。只听得“啪啪”两声,是两根马鞭先后击在树干上的声响。 与以往一样,两人在树下下马,宣于璟下意识地伸出拳面,准备与十一碰撞。 “十一,你赢了。”宣于璟说。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差距,但宣于崇的鞭子的确是先打到了树上。而此时,宣于崇也在不知不觉间握拳出迎,就同数年前一样。 但他手臂伸到一半的时候,好似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骤然回缩! “我没有赢。”宣于崇盯着宣于璟脚上的朝靴,据实而言。朝靴的靴底较马靴更厚,对马蹬的控制也更难!就算这样,勤王还是与他不相上下,可见这一个“赢”字,宣于崇当之有愧。 眼见着宣于崇将半举的拳面缩回去了,宣于璟有些尴尬地站着,顺着十一的目光,他也往自己正穿着朝靴的脚面扫了几眼。 毕竟,他原本只打算来对靶射箭的。 擦了一把汗,宣于崇僵立许久,才悠悠开口:“从今往后,我不希望,你在任何事上让着我……因为……我是不会让你的!” “放心吧,有些东西,我也绝对不会让的!”宣于璟郑重其言。 第二百一十二章 太妃之难 澄凝宫。 云黛去了一趟安乐宫回来,便拉着羽洛直喊“不好”。 她原本是想去贺个新年的,却没料到,安乐宫的气氛比往日更冷! 太妃闭门不见,斐姑姑也是,除了反复对云黛强调,要她以后少来安乐宫之外,什么都不肯说! 要不是见到宛苕公主,从她口中听到了原委,云黛恐怕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羽洛,你说葵妃为什么要为难安乐宫的人?”云黛百思不得其解。 葵妃承宠也就是近两年的事,而太妃却是在先王在世的时候就入住安乐宫了,这样的两人,能有什么过节? 羽洛闻言,只是沉着气道:“大晟宫里秘密甚多,千丝万缕的关联,你我又怎能理得清楚呢?当务之急,还是想想 分卷阅读223 分卷阅读22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24 ,该怎么帮太妃吧。” “也对。听说过了今日,华昀宫的人就该发难了。”云黛说得焦急,“这个斐姑姑也是,年前发生的事,到现在还瞒着掖着!” “人家也是不想连累你,”羽洛道,“毕竟葵妃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不好惹又怎样?”云黛说着,语调突然一变,“羽洛,你应该不怕葵妃吧?” 羽洛不置可否,望空深思一阵,才徐徐道:“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要解太妃之难,还得语措得当。” —— —— 华昀宫。 葵妃翘首而盼,没有等到斐姑姑的答复,却等来了稀客宸妃! 羽洛拜访华昀宫,带上了绛儿。而卫姑姑怕宸妃吃亏,硬是跟去了。至于云黛,本来是执意要去的,可羽洛怕她实在替太妃着急,万一出言顶撞了葵妃可不好,这才留在澄凝宫等信儿。 临行前,羽洛还将王上前日给的沅州果物也带上了一些,毕竟不常去,空着手又怎么好意思呢。 “宸妃妹妹,今日怎么有闲过来了?”葵妃迎将上前,笑颜相对,很是热络。 羽洛颔首回应,寒暄着说道:“我那澄凝宫偏远,平日里与各位娘娘叙话的机会也不多。这不,正好趁着年节过来走动走动。不请自来,葵妃姐姐应该不介意吧?” “怎么会呢?”葵妃拉起羽洛的手入内,“我正闲得慌呢。妹妹能来,真是再好不过了。” 两人入堂下落座,汐姑姑忙着斟茶,绛儿也把一早洗净装盘的水果端到葵妃跟前。 葵妃扫了一眼,幽幽说道:“妹妹可真是细心,想必是知道我出身沅州,这才把王上送的水果分一些过来吧?” 羽洛见葵妃语中夹着暗刺,恐怕她是误会自己为了“炫富”而来,连忙解释道:“姐姐莫要误会,这点东西,哪里担得上一个‘分’字啊。我就是过来说几句闲话儿的,又唯恐空手失礼,所以备了一盘山果,权当作说话之间的调剂吧。” “噢。是吗?那是我用字不当了。但妹妹细心这一点,我可没有说错吧。”葵妃依旧含笑。 到底是独获王宠的人,葵妃寥寥几语,无论是表情还是词句,都挑不出半点骨头来。柔声柔气当中,却让人倍感威严! 其对于宫腔的把握,羽洛是远远不及的。 “姐姐过奖了。”羽洛只是谦逊地道。 要说这仿佛带着面具又含着蜜浆的说话方式,她还真是难以习惯。 此时,葵妃没有再接话,而是一边猜想着宸妃的来意,一边润了口茶入喉,继而在羽洛准备的果盘当中挑了一粒枣咬下。 “多谢妹妹,”葵妃道,“这小小的枣子,倒让我念起家乡了。” “早听说沅州山明水秀,等王上将沅州行宫建好,姐姐就可以回去看看了。”羽洛说。 “那也得是明年了。”葵妃嫣然一笑,“说起家乡,听说宸妃妹妹的故里是大湖秦洺当中的仙岛,想必是山水如画、人情厚重之地。妹妹如今身处后宫,又居了偏僻之所,应当更加思乡情切吧?” 羽洛盈盈微笑,饮了一口茶再道:“思乡总是有的。不过宫内生活平静,衣食无虞,倒也不错。” 葵妃听到“平静”二字,不禁轻笑出声:“果然,也就只有像妹妹这般与世无争的人,才能在这晟宫中活出一番‘平静’来。哪像我们这等俗人,峰谷不定、起落无常的。就算想求几日安宁,也未必可得。” “其实也不然,只要姐姐诚心求‘静’,总是有办法的。”羽洛话锋一转。 “此话怎讲?”葵妃顺着话问,“妹妹不会是想让我学君王后,沉心礼佛吧?” “这倒不至于。我只是觉得,只有予人‘平静’,自己才能得‘静’。”羽洛是想着法儿把话绕到正题上。 “噢?”葵妃惊咦了一声,突觉宸妃是话中有话,端起茶碗,徐徐而问,“妹妹所谓的‘予人平静’,可是有所指?” “其实——”话说到此,羽洛也不必再藏着了,“是关于安乐宫太妃的事。” “太妃?哈哈——”葵妃笑不掩声,“原来,妹妹今天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羽洛闻言,有过一瞬尴尬,但一抬头,索性把话说开了:“我澄凝宫与安乐宫怎么说也是邻居,一墙之外整日哭哭啼啼、唉声叹气的,还在年节当中,总归是不好。所以,就想在姐姐面前求个情。” “看来妹妹这是想当好人呐。可宫中的好人,向来不是好做的。”葵妃打断了羽洛的话,虽然还是带笑,可语气却比方才不客气许多。 “姐姐,太妃她也非故意,您就——”羽洛尽量好言相求。 可葵妃并不买账:“故意与否,只有太妃她自己清楚。本宫,总不至于为了澄凝宫的安宁,就是非不分,得过且过?” “这不是得过且过,而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太妃体弱,又事出无意。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碎了的东西再做计较也于事无补,娘娘不如就此算了吧。”羽洛的语气也不再是无骨之水。 “算了?”葵妃问,“御赐之物不得保全,怎能说算就算?” “难道,但凡御赐之物,就必须时刻保存完全吗?”羽洛反问。 “当然!”葵妃道。 羽洛听后,当下指了自己带去的水果说:“那这冬枣也是王上所赐,葵妃姐姐方才也尝了,物不得全,是否也有错?” 葵妃一瞬愕然,但也仅只一瞬:“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本宫呢。水果本为吃食,与其他物件相比总归是不同的。” 第二百一十三章 莫须强求 “东西不同,道理却相似。”羽洛道,“今天这水果入了华昀宫的门,就是葵妃姐姐的了。是摆着看也好,吃也行,扔也罢,但凭姐姐做主。同样的,送入安乐宫的白玉净瓶就是太妃的东西,碎了也好,全着也罢,葵妃娘娘都不该多加干涉的。” “照妹妹所说,这御赐之物,就无需爱惜了?”葵妃反问。 “并非无需爱惜,而当惜之有度才好。”羽洛道,“如果因为王上的赏赐而获罪,那赏赐本身不就失去原意,变成负担了么?再说了,东西始终是给人用的,难免坏损。难不成,所有王上的赏赐都得高高供起吗?” “妹妹此言差矣。”葵妃还是不紧不慢,“王上送与本宫的瓷瓶玉窑,我且用且惜,到现在也都好好的。可白玉净瓶一到太妃手里就毁了,这还是得怪太妃自己不当心。” 羽洛见葵妃又把话绕回 分卷阅读224 分卷阅读22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25 了原点,不禁直言相对:“太妃娘娘体弱,没接稳也是正常。若说到责任,如果太妃不当心有错,那葵妃姐姐故意把王上的赏赐交到一个颤颤巍巍的人手中,岂非也脱不了干系?” 两位娘娘勾唇浅笑,姐姐妹妹地称着,却你来我往地唇枪舌剑。同来的卫姑姑与绛儿在一旁肃色不语。 汐姑姑却禁不往前了一步说:“宸妃娘娘,我家主子也是见太妃在安乐宫里日子过得不宽裕,好心向王上求情宽待,怎么还被挑理了呢?再说了……” “汐儿!”汐姑姑还想再替自己的主子多说几句,却被葵妃打断了。 而此刻,羽洛则是适时地将语气软化,又回到了之前寒暄时的状态:“汐姑姑此言过了。我怎么敢挑姐姐的理呢?我知道葵妃姐姐是心善之人,最是通情达理。若然不是,我也就没有必要过来关说了,不是吗?” 羽洛说着,又将头转向了葵妃,诚然一笑:“既然姐姐本是好心一片,不如就让此事过去吧?” 葵妃见羽洛放低了姿态,口气终于缓和了一些:“这件事究竟过不过得去,我会再斟酌的。” —— —— 华昀宫外。 羽洛一直走到宫巷的转弯处,才脊背一松,长舒了一口气。虽然葵妃到最后都没有松口,但她看得出,对方是有所动摇了。 能做的她已然做了,至于结果好坏,就只能看明日安乐宫的动静了。 羽洛脑中还时不时重复着方才与葵妃的对话。幸好,像这样“称姐道妹”的对话,她不用时时进行。要不然,光说话一项,就能把人累死! 因为处于庆幸当中,羽洛的步子松快如常。可她身后,向来胆小的绛儿就不是如此了。 “娘娘……”绛儿欲言又止。 “怎么了?”羽洛问。 “葵妃娘娘她,再怎么说,也是宫中得势的主子。娘娘这般与她作对,今后,不知道会不会……?”绛儿担心地连说话都断续吞吐。 “放心吧,没什么的。”羽洛倒是心宽,“这人呐,与其他动物也差不离。若是对脾气好相处的,就算是隔着座山也能欢叫几声。若不是,就算被迫关在一个笼子里,也吃喝不到一起。” 比起在华昀宫的对话,她现在这番解释,粗浅随意,却也生动得多。 其实对于葵妃,羽洛总感到对方是有敌意的,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既然无法亲近,就莫需强求! —— —— 华昀宫内。 葵妃对着杯中的倒影发呆,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娘娘,太妃的事……”汐姑姑在一旁道。 “恐怕这一次,是要作罢了。”葵妃把茶杯往前方重重一推,心里头是不甘的。 “为什么,娘娘?宸妃除了会耍嘴皮之外,根本就不足为惧!娘娘何必顾忌于她?” “本宫又怎会顾忌她?”葵妃说,“如今被她搅了进来,最麻烦的还是她身边的人。” “娘娘,是指太后的人?”汐姑姑总算听出了眉目。 “嗯。估计用不了多久,太后就该听说了。”葵妃猜测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汐姑姑心惊。 “不怎么办,以静制动吧。”葵妃板脸平视,眼神中流露出无奈与落寞,“只要她想不到那件东西上,其他的,本宫也无所谓了。只可惜,这么一来,安乐宫的事只能暂时放一放了。” “这一放,不知又要多久,娘娘好不容易才堂而皇之,入得安乐宫的大门。”汐姑姑同样不甘,“其实,娘娘,要撬开斐姑姑的嘴实在太难了,娘娘为何不试试直言相问呢?” “直言相问?哼——”葵妃又笑了,“本宫是王上的宠妃,单凭这一点,斐儿就绝不会与我说真话!” “那以后,我们再要如何逼问?”汐姑姑问。 “不着急。”葵妃将视线移向门外,几乎是咬着牙道,“想不到,安乐宫有了宸妃这个邻居,竟然还能避祸!本宫早看这宸女不顺眼了,本想着她不争不闹,多留几日也无妨。可现在,她既然敢挡本宫的路,就休怪我江葵手下无情了!” —— —— 掖沛庭。 王有田兴奋猝死后,掖沛庭不得不再换新人。 这一次的新任庭尹名叫方志鹤。 —— —— 康宁宫。 正如葵妃所料的一样,安乐宫发生的事,经由卫姑姑的口,很快就传到了太后耳中。 对于葵妃这一举动,太后颇为惊异。 “这个江葵,也不是愚笨之人,为何要在宫中到处树敌?”太后待屋内只剩下琪姑姑的时候说道。 “太后娘娘,葵妃树敌越多,对我们不是更有利么?”琪姑姑说。 “有利是不假。只不过她的目的耐人寻味。” 太后慢声慢语,似乎是边想边说:“当初寒药一事,她老老实实接受诬陷,也在哀家的意料之外。如今,又和安乐宫扯上了关系——难道——她是故意受罚关禁,只为讨个入安乐宫的理由?!” “太后娘娘,这似乎,也太不值当,太舍本逐末了吧。”琪姑姑难以置信。 太后却是摇摇头:“你可别小看这江葵。她年纪不大,心计却是深得很,没有目的的事,又怎么会去做呢?” “可这安乐宫里就是些老弱妇孺,还能有什么?” “一定有!只是哀家还没有看到罢了。”太后悠然说道,隐隐的,觉得有一道暗火烧过,于是吩咐琪姑姑道:“琪儿,你命人再查一遍葵妃的底细,她从小到大,包括她身边的人,任何经历线索都不要放过!” “是!”琪姑姑领命,正要退下,突然又想起马场那边的回报,“禀太后娘娘,还有一件事。” “说。” “听说今日西岐王与勤王在马场比斗骑射,好像是言语不和,为了什么小事不痛快。” “哦?那倒算好事一桩。”太后面容上的皱纹随即舒展了些许。想当年,因为尹妃的死,宣于崇在宫中大闹。而这一次修予自尽,他却一直无甚反应。 枉她还以为是宣于崇在西疆磨炼了几年,性子变沉稳了。可今日一听,当年十一王子的影子果然还在——只要心里不痛快,看谁都不顺眼! 到底,还是年少气盛啊!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不后悔 两日后。 一直以来,安乐宫的种种,羽洛都是从云黛那里听闻,却是没有亲身去过。 分卷阅读225 分卷阅读22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26 如今因为葵妃,宫内对安乐宫的忌讳少了一些,可羽洛还是不敢堂而皇之地去安乐宫,只好让云黛打了前站。 太妃一听是宸妃要来,高兴地表示欢迎。 不仅仅是因为葵妃的事,多亏了宸妃帮忙。还有更久之前,她治疗喘病的药,听说也是宸妃冒险出宫,想办法弄进来的。 所以羽洛随云黛到安乐宫的时候,太妃与斐姑姑早就备下茶点候着了。 羽洛初见太妃,很是吃惊,她听云黛提过太妃年轻,可没想到竟然是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人! 这般年纪,就已经颤颤巍巍,萌生老态,羽洛很是心疼。简单行礼寒暄几句之后,不禁拉着太妃的手入内。 太妃也看出了她的惊讶,于是问道:“宸妃,是因为我的年纪,吃惊了吧?” 羽洛点头,不禁哀叹了一声说:“宫闱庭深,真是束人呐。” 太妃苍白的面颊却在那一瞬,突然有了几分光彩,她淡淡说道:“深宫害人不假,不过,我倒是不后悔。” —— —— 太妃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小女人的情态尽显。 羽洛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在后宫中看到这样的神情,竟然会是在安乐宫! 看来太妃对于先王的感情是真,即便经过了冷宫的寂清折磨,都没有褪色。 “听说先王文治武功,励精图治,是一位圣贤明君。”羽洛由是说。 太妃一听,笑着接道:“是啊,不过对于我来说,先王除了明君之外,更像是一位大哥哥,总对瑛儿照顾有加。” “瑛儿?”羽洛不解。 “宸妃娘娘,那是先王对太妃的称谓,太妃单字为瑛,所以被先王册为瑛妃。”斐姑姑在一旁解释道。 按理说,众人应该敬太妃为“瑛太妃”,可安乐宫中的太妃就只一位,又身处冷宫当中,无谓计较。 于是大家“太妃”“太妃”地叫久了,也就习惯了。至于“瑛太妃”这个称谓,就连云黛也是第一次听说。 “原来是这样啊。”羽洛看着太妃,留意到她听到“瑛妃”二字的时候有几分失落。 “对了,太妃是哪里人?”羽洛见太妃鼻梁高挺,眼窝深陷,和当初云黛初见太妃时的感觉一样。 就相貌而言,太妃不像是沛都人士,到更像是西疆马族中人。 “我生在沛都,长在沛都。”太妃说罢,看了羽洛的表情,又问,“怎么,不像?” 羽洛不否认:“是不太像。” 太妃莞尔道:“我的母亲来自西疆云州,所以长相有马族人的特征。” “难怪。”羽洛恍然,“那太妃娘娘去过西疆吗?” 太妃摆手反问:“宸妃去过么?” “去过。”羽洛答,“还是在马族牧前祭的时候去的。” “那应该是最热闹的时候吧?”马族的习俗,太妃从母亲口中听到过。 “可不是,三大马族都人都聚在封城,集市也日日开放,商贾各色,人马如川。其繁华的程度丝毫不比沛都差。”羽洛答。 听了宸妃的话,太妃不禁来了兴趣:“听说西疆的人个个善于骑射,性格豪爽,动则斗骑斗武,是不是真的?” “斗武不常有,但斗骑斗酒倒是时常能见。那里的人游马宿帐,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与沛都人民的风情大不相同。” 羽洛回想起西疆,也是神色向往。在封城度过的时日,可以说是她在大晟国内最轻松自在、无拘无束的光阴。 “是么?听上去倒的确是个好地方。”太妃没有掩饰自己的神往。 正说着话,她轻咳了几声,羽洛连忙伸手要扶,可太妃却自己撑着坐正了。 “不碍的,你别看我现在这样。以前,我也喜欢骑马射箭、舞刀弄枪的。小时候四处惹事,是个让爹娘头疼的野丫头呢。”太妃理顺了气息,也忆当年起来。 羽洛闻言,倒有几分诧异,毕竟现在的太妃,太过纤弱了。“舞刀弄枪?这在沛都女子中倒是少见,看来太妃娘娘是继承了母亲马族人的个性。” “也不全然。”太妃喝了一口茶后说道,“我们公良家世代习武、从军报国,就算是女子也不例外。” “公良家?”羽洛又是一惊,“原来,太妃与公良将军是一家人?” 沛都之中,姓公良的,还是军人世家,除了此公良,还有别家么? “公良将军……?”太妃又似回忆着什么,要说公良家出的将军可不少,她想了半晌才道,“你说的,是长顾吧?” “是,公良将军他很受朝廷重用。”羽洛说这话原本是想让太妃宽心的。 可太妃听后,却是淡淡“哼”了一声,“重用么?效佐宣于嶙?长顾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耿直啊。” 羽洛不明白太妃忧伤无奈的表情源自何处,只是定定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太妃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再怎么说宸妃也是王上的妃子,她方才却当着人家的面直呼了王上的名讳,就算身为太妃,也属大不敬。 好在,宸妃不是葵妃,没有深究计较的意思。 “我年纪虽小,可辈分却不小,长顾是玮表哥的儿子,算起来,他还应该称我一声‘表姑母’呢。”太妃连忙转了话题道。 又是一阵惊讶,羽洛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见到太妃后被惊到几次了!想不到,简简单单的安乐宫,竟然还有这样的人物! 至于太妃口中的“玮表哥”,应该就是公良大哥的父亲吧?听说还是先王属下的兵马大元帅,想必是一位善于兵道、见惯金戈铁马的军事家! 羽洛起了好奇之心,正想多问几句的时候,同居安乐宫的宛苕公主也过来了。 对于宛苕公主,羽洛也算有所准备。 她按着芮涵的喜好准备了一些小玩意儿,面具、布鸢、竹蜻蜓等等。 原想着同样是公主出身,同样是豆蔻年华,其兴趣应该也差不离吧。 可宛苕公主见到那些玩意儿,只是兴奋了一会儿,东摸西碰之后,就直接跑到云黛跟前,问有没有好吃的? 云黛于是将备好的食盒打开,宛苕刚伸手要拿,又好似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往羽洛的方向瞟了几眼,像是在询问“可不可以吃”的样子。 羽洛见状,在心中带有褒义地评价了一词“吃货”之后,微挽了嘴角,连声让云黛把食盒里的东西都拿出来。 眼见一盘盘的菜色糕点上桌,宛苕高兴得连公主的形象都不顾了,刷刷两下将袖子一卷, 分卷阅读226 分卷阅读22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27 直接站到了桌边用手抓着吃开了。 “嗯,好吃!”宛苕边吃边赞,尝完了这个又换那个,一张嘴一直维持在八分满的状态。 她不拘小节的模样,看得身后的小宫女都自觉尴尬,轻声劝她吃慢点儿。 而一旁的斐姑姑也拍宸妃见怪,赶紧解释道:“宸妃娘娘,咱们安乐宫里一向艰苦,公主她也是……” “不碍的。”羽洛压根儿就没有半点介意之情,“看来宛苕公主倒是真性情,光看她吃饭的模样,就叫人开胃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大狱中 羽洛在安乐宫中又闲聊了一阵,怕太妃久坐不适,便起身离开了。 安乐宫就在近旁,以后想来,总是有机会的。 —— —— 宸妃离开之后,太妃久违地让斐姑姑拿过镜子,独自照了起来。 照罢,她幽幽说道,“想不到,岁月还真是无情。斐儿,我现在可是见老了?” 斐姑姑强忍着心疼摇头,想把镜子收起来,可太妃却紧握住不肯放手。 “好久都没有看我自己的样子了。”太妃道,“斐儿,以前先王说过,无论是名字也好,长相也好,性格也好,我都与她很像。可现在,她的时间永远停在了最美的时候,而我,却显老了。” “娘娘,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就不要再想了。” 提到那个“她”,斐姑姑也突然眼冒泪光,一句“不要再想”,既是说给太妃听的,又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太妃缓缓将镜子放下,笑意出现在惨白的面庞上,终归是欠缺了血色。 “你放心吧,我说过,我从没有后悔入宫,更不会妒恨你的老主子。如果没有她,先王又怎会与我亲近呢?” —— —— 就像是平地上的一声炸雷。 大晟宫的宁静才维持了不出几日,宫外就又出了一件大事。新上任的掖沛庭尹连板凳都没有坐热,就被下了大狱! 据说那方志鹤在沅州时就有了案底,随着樊诸梁一案爆发,他也是贪名远扬,只是一直未曾归案罢了。 谁能想到,就是这样的犯官,剃了胡子,换了身打扮,就敢上沛都来混事!其胆量,不可谓不惊人! 很快,像这种几近天方夜谭的事迹,就在朝野内外传了个遍!没有人关心他方志鹤究竟是怎样东窗事发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是如何办到的这一点上! 按说所有沅州的犯官,不管是归案的,还是在缉的,吏部档案上一律都会戳有“永不叙用”的字样! 可奇怪的是,方志鹤出任掖沛庭,走的恰恰是吏部选推一途! 历年官绩当中,他连年绩优,非但没有罪迹,甚至连在沅州任职的记录都没有! 不得不说,就他这手段,也算得是奇人了! —— —— 刑部大狱。 方志鹤在牢笼中吃喝如常。这年头,只要有银子在手,在哪儿过不上高人一等的日子?鸡鸭啃着,小酒酌着,啧啧有味,就差叫几名戏子歌姬,唱上一轮堂会了! 方志鹤席草背墙,形似落魄,实则老神在在。 话说他从沅州出来之后,除了使银子时亲力亲为之外,其他细节过程都是内宫的茹嫔主子给安排的。 谁不知道她茹嫔主子是太后的亲戚,又能在王上耳边吹枕旁风,有什么事是办不成,或遮不过去的? “牢头儿,再来一壶酒!”方志鹤提着嗓子喊道。对于自己的将来,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牢头也是收了银子的,热好了酒递上,倒也不含糊。 “方大人,小的在这牢里混日子也有些年头了,像您这样清闲的主儿还是头一回见。”牢头讨好地说。 “那可不是,谁让咱家里出了通天的主子呢。”方志鹤单指向天,说得自豪。 正得意的时候,狱卒带了一名女子入内。那女子身披斗篷,衣帽遮脸,在狱中昏暗的光线下根本看不清她的样貌。 牢头回身,正想训斥那狱卒几声,说他怎么什么人都敢往里领。就听得这边方志鹤把酒盏一放,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道了一声:“秦儿姑娘。” “方大人,这位是?”牢头问道。 “亲戚。”回答的人是秦儿,一抬手,塞了一块碎银子到牢头手里。后者顿时就闭上嘴,领着狱卒去外间闲聊了。 “秦儿姑娘,可是茹主子让你过来捎信儿的?”方志鹤冲着牢门口的方向张望了几眼,见狱卒们站远了,这才凑过去低声问。 “不是主子,还能有谁?”秦儿把帽子放下,露出秀丽的面容。 “主子她想到法子把我弄出去了?”方志鹤一脸兴奋地问。 按照以往的经验,秦儿姑娘每次出现,都是带了好消息来的。然而这一回,秦儿的语气明显阴沉许多:“弄出去?哼。方大人,你未免也太天真了吧!你的案子现在连王上都惊动了!后宫不参政的规矩你也知道。就算茹主子她,也是爱莫能助!” “这……这怎么可能……?”方志鹤顿时睁大了双眼,伸手抓了牢房的门柱,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茹主子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他不禁提了几分嗓门儿道。 想当初,他从沅州过来的时候,只是求茹嫔主子给行个方便,把他在沅州的事儿给平了! 要不是茹主子安排他一步步重返官场,他也不至于大胆到沛都玩花样! 可现在,事情闹大了,茹主子是要弃他于不顾了么? 牢柱的另一边,秦儿却是格外平静:“方大人,你说话可得小心点儿,这里头有茹主子什么事?” “你!秦儿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要不是茹主子和你,我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么?”方志鹤问得激动。 可秦儿只是“嘘”了一声:“小声点儿,你唯恐旁人听不到么?” “这人是你求的,钱是你送的,官是你当的,在沅州的罪行也都是你自己惹出来的。茹主子不过是一片好心,看在沾亲的份上提了你一把。怎么,现在落了狱,却要把罪都推在主子头上?” 秦儿幽幽地道,一番话说得方志鹤竟一时无言可对! “可是……可是我……”方才的坦然早就不知道被抛去了哪里,方志鹤急得连话都说不全了! “秦儿姑娘,你可得帮我和主子说说,让她无论如何也得再拉我一把。” “方大人,这事儿可不是主子不想帮你,而是你接了掖沛庭 分卷阅读227 分卷阅读22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28 尹一职。这个位置就相当于天子门下的庭管,非比寻常啊!再加上前一任王大人就职当天又出了那档子邪事儿,在沛都闹得沸沸扬扬的。如今你再出事,把目光放在你身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众口难掩,主子她也是有心无力。” 秦儿是相当善辩的,几句话说得合情合理,似乎所有的问题都出在掖沛庭尹这个位置上! “这……”方志鹤觉得相当冤,掖沛庭尹一职来得突然,这种又肥又闲的差使,他断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可谁曾想,差使越肥,闹出的事也越严重!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一封印信 “秦儿姑娘,你这回特意过来,不会就是为了与我说这些的吧?” 短短半刻钟之内,方志鹤自从容,到惊骇,经激动,到悔恨,再到现在的沮丧,可谓经历了接连几段的变化,好不容易才将理智找回来一点。 话到这里,秦儿也舒展了一些,渐入正题:“当然不止这些,从一开始我就说过,是来传话的。” “那主子的意思是?” “茹主子说了,会帮你照顾好家人的。”秦儿道。 “代价呢?”方志鹤直觉认为秦儿的话才到一半。 秦儿闻言,抿嘴一笑:“到底是官场上混出来的人,方大人果真是敏锐得很。” “方某都已经落到这份境地了,秦儿姑娘就不用说虚话了,有什么就直言吧。” 方志鹤到此时已然恢复了平静,他回身坐下后又言道:“如果是关于茹主子的,秦儿姑娘大可放心。只要方某的家人无恙,我一句多余的都不会提的,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人所为!” 方志鹤说得笃定,官场上的规矩他总是知道的。然而,秦儿要嘱咐的却远不止这些。 “其实,主子还有其他的吩咐。”秦儿顿了一下,“是关于此次你篡改吏部档史经过的……” “吩咐?”方志鹤眯起了眼问,他都已经是牢狱中人了,还能做什么? “主子希望你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江末司身上。”秦儿说。 “江末司?主子是想保彭肖,彭末司?”方志鹤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个结论。 “可以这么说吧。” 与其说是要保彭肖,倒不如说是要把江越拉下水。 当然,秦儿并没有必要将所有细节都与方志鹤明言,她只是往下提到:“无论细节如何,你都要一口咬定,所有事都是江越一个人做的。当初,你只见了他一人,求了他一人,银子也只送了他一人。如果可以的话,把篡改档案的主意也按到他的头上,就再好不过了!” “这——是为何?”话听到这里,方志鹤想不觉得蹊跷都难! 如果只是要保彭肖,又何必把出主意的脏水都泼到江越头上?就算是再没有脑子的人也该警醒了吧。 一边,秦儿回了一句:“具体为何,你并不需要知道,只要按主子吩咐的做就是了。” 另一边,方志鹤下一个问题也已经飞了出去:“主子,是想对付江越,葵妃的弟弟?!” 话一出口,方志鹤就好像被自己一巴掌打醒了一样!茹主子与葵妃娘娘关系紧张,是众所周知的。江越是葵妃的亲弟弟,茹主子这是存心要害他! 这一盘棋,恐怕早就起手了。而他自己,就是茹嫔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现在想想,他当时刚入沛都的时候,百般求诉,茹嫔对她都是爱答不理的。就在他将要灰心之际,突然之间又得了回应! 天真如他,竟然还以为是茹嫔念在远亲的份上,起了好心! 还有,就算他篡改了档史,把自己在沅州任职的经历抹去了,也不至于能被吏部推荐到掖沛庭当上四品的庭尹。如果不是背后有人推波助澜,这种肥差,哪里轮得上他? 再者,就是他被举发的时机…… 如是一想,好多桩原先还模模糊糊的事情,顿时犹如明镜一般!千丝万缕,终于汇到了一起! 茹嫔!一切,都是她在宫中争位夺权的手段?! “秦儿姑娘,你老实告诉我,我任上掖沛庭尹之后,数日之内就东窗事发。这其中缘由,是否与茹嫔有关?”方志鹤问出了自己最疑惑的问题。 “我若说没有,你信吗?”秦儿不答且问。 哼!方志鹤用鼻子出了一口气,吐了四字:“当然不信!” “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多说了,主子的吩咐,你会遵从吧?”秦儿见对方也不傻,索性敞开了说话。 哼!方志鹤又哼一声:“我为什么要遵从?” “为了你的家人!”秦儿一语打向他的软肋。 “家人?你以为到现在,我还会相信茹嫔的许诺吗?”一瞬之间,“茹主子”已经改成了“茹嫔”。 “有什么好不信的?”秦儿反问,“主子打一开始就没有承诺过你的平安,一切主意与安排都是你自愿照做的,不是吗?” “你……”方志鹤捂了胸口,他没想到秦儿一张脸翻转得如此之快,“好你个秦儿!” “方大人,也先别急着骂!你本来就是沅州过来的犯官,没有茹主子的参与,你与你的家人早晚也得归案。反倒是现在因为有了这桩事,至少,茹主子愿保你家人平安。是得是亏,你可要会掂量啊!” “掂量?说得好听,我还有其他选择么?” 方志鹤又抱怨一句后,遂咬牙不语,只是狠狠地用眼神剜着秦儿。没想到,她一介女子,竟牙尖嘴利至此! 这时候,秦儿也保持了默然,她退后一步,以手掩鼻,故作悠然地打量起这阴暗潮湿的牢房来。 鼠咬虫飞、霉臭阵阵,这地方,果然不是人待的! 秦儿在心里嫌弃着环境,过了良久,才开口再问:“方大人,决定好了么?” 方志鹤此时一抬头:“我需要一封印信!茹嫔主子亲自书写的印信!只要我的家人拿到了东西,在堂审时,我就如你所愿!” 方志鹤要的是一份保障,比起官场上的黑暗,后宫的手段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谁能保证待他的案子定论之后,茹嫔会否遵守承诺? “怎么,你不放心,茹主子再怎么说也与你方家沾亲。自己的亲人,总不至于不顾吧?”秦儿说这话时,倒是有几分气虚。 “我也是茹嫔的亲戚,还不是被人当剑使了?”方志鹤沉声道。人一辈子,吃一次丢命的大亏,难道还不够吗? 秦儿眼观方志鹤的神情,知道在这件事上,就算她说破了大天,对方也绝不会改变主意的。 分卷阅读228 分卷阅读22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29 “好吧。”她说,“你的要求,我会转达的。但在有答复之前,我希望你能管好自己的嘴巴!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千万,要想清楚了再开口!” 第二百一十七章 软腐病 澄凝宫。 因为才去过安乐宫,见过太妃,羽洛心中积下了不少疑团。 这会儿,正想从芮涵那里问出一二。 “涵儿,你对公良家,了解多少?”羽洛与芮涵向来无话不说,有什么问什么,直接最好。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怎么,玄儿你又想笑话人家?”芮涵一听“公良”二字,最先想起的无疑是公良长顾,小脸一红,想当然地以为宸妃又要寻她开心了。 羽洛见芮涵这副模样,笑了一下才又回到正经的表情:“我是想问太妃的事。” “太妃?”芮涵听了,这才好整以暇说:“安乐宫的瑛太妃啊?她是公良老元帅的表妹,长顾的表姑母。” “老听人提起公良将军的父亲,那他现在……?”羽洛问。 “已经过世了。”芮涵答,“那是父王去世前不久的事,在与羌夷的战争中为国殒命了。” 羽洛闻言,叹了一声。而芮涵想起父王,也叹了一声。 “玄儿,你见过瑛太妃了么?她过得可好?”芮涵问。 羽洛摇摇头,说:“太妃得了喘病,身子很虚。安乐宫的条件又不是个养病的地方,勉强维持罢了。” 芮涵由是往安乐宫的方向看了,也有些落寞。 “瑛太妃的命运还真是可叹,这么小的年纪就成了太妃,下半辈子都得在安乐宫这么局促的空间里度过了。”羽洛接着感叹。 芮涵也为之可惜,但过了一会儿,好像在替父王辩解一样,又说道:“父王生前对瑛太妃很好。瑛太妃对父王也是有情的。” 羽洛想起太妃当日提及先王的表情,相信芮涵所言不虚。 她于是又问:“既然先王与瑛太妃感情颇深,为什么太妃会入了安乐宫?” 芮涵紧接着一顿,过了一小会儿才说:“当年公良老元帅的死讯传入宫中,太妃思兄心切,曾想私自出宫,就偷拿了父王的令牌,结果又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出去。但这件事最后还是让人发现了,要治太妃的罪。父王念她是思念兄长情有可原,所以在后宫替她说情。其结果,就是罚她在安乐宫思过数日。” 芮涵说着,长吸了一口气:“谁知道,父王他不日就驾崩了。至于瑛太妃,也再没能走出安乐宫。” —— —— 方志鹤一案,虽然还未经定论,但从他嘴里遛出来的人名,顿时又将这桩案子提上了一个新的高度。 江越,葵妃的亲弟,竟然被牵扯其中!这令人始料未及的进展立刻将后宫的人也卷了进去! “王上,你可要帮越儿说句公道话呀!”一夜之间,葵妃就憔悴了许多。 掖沛庭尹一案自事发起就未曾离过人们的视线,就连大司卿柳大人都在朝堂上进言要严惩不贷! 她原以为这是一桩八杆子打不着的闲事,却没料到,一转眼,自己的弟弟竟然成了主犯嫌疑! 这种时候,再多的谋略心计都不管用了。葵妃知道自己不能参政,可有冤总是要鸣的! 江越的案子疑点重重,就现在刑部传出来的消息,说江越是贪财受贿,一个人完成了调换档史与核实落章的两道工序。 不仅如此,还在档案中大加美化了方志鹤的过往官绩。什么万民伞、百家匾的,都计入其中。 简直就是把方志鹤“编排”成了举世难得的大清官、真好官! 除此之外,还趁职务之便,钻了掖沛庭出急缺的空子,将方志鹤举荐为下一任庭尹的候选。 葵妃在王上面前,一条一条的分析。 其一,江越贪心是有,可却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如果说他动些小手脚,那还可信;但若说他可以一人之力,完成这么多篡改,还能改得让人不能轻易看出来,那根本就不是江越可以达到的水平。 其二,说江越钻了掖沛庭出急缺的空子,将方志鹤列为候选,那充其量也只是候选而已。没有吏部上官的层层筛核,又怎么可能得到最后推举? 其三,也是最令人生疑的。方志鹤的档案在篡改时没有被人识破,在推举成为掖沛庭尹的时候没有被人识破,却在他出任要职后,案件性质骤然加剧的时候被人举发。而且,还是匿名举发!这一切,就好像是有人特意安排好的局,等待进入高潮的那一刻才爆发于人前。 葵妃说得条条中肯,就连宣于嶙也觉出了有异。 葵妃说到末了,没有硬要王上放人,只有一句声泪俱下的“请王上慎查”。 面对自己的爱妃,宣于嶙可谓怜惜更加。说到底,江越之所以会入吏部,还是他这个王上亲自保举的,现在出了事,他也不愿闹大。 “爱妃——”宣于嶙搂住了葵妃啜泣的肩头,在她耳边许诺,“你放心,寡人会想法子,让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 —— 宣于嶙刚从华昀宫出来,又被太后叫去了康宁宫。去的时候,正逢太后用收集来的雨水给墨兰浇灌。 宣于嶙给母后请过安后,问道:“母后,不知道为何事突然要孩儿过来?” “没什么事哀家就不能叫王儿来了?”太后手持水壶,没有直接给墨兰浇水,而是先打湿兰盆周围的地面。 “当然不是。”宣于嶙说。 太后用手扶了其中一朵浅粉色的花葶说:“其实也没什么事,正好哀家的墨兰花盛,就叫王儿过来瞧瞧。这人的眼睛连着心,双目放松清澈了,处理政事的时候也能事半功倍。” 太后说着,见兰盆周围的水印都挥散到了空气中,这才提壶洒了少许到花茎处。 宣于嶙就在一旁看着:“母后,像浇花这等小事,又何必亲力亲为,叫下人去做就好了。” “越是在意的东西,就越要亲自打理,尤其是这墨兰,时而会得一种叫作软腐病的花害。”太后说,“从最开始的萎叶下垂,到叶片青枯,最后甚至会蔓延到根茎。只有及早发现,将病兰的部分趁早除去,这才能免伤根本。” 太后话音刚落,便拿起剪子,“喀嚓”一声,绞下了一朵兰花:“真是可惜了。开得正盛的花朵,却染了病,就算哀家不舍,该剪的还是要剪,当机立断才好。王儿,你说是不是?” 宣于嶙听到这里,才知道母后说的 分卷阅读229 分卷阅读23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30 根本就不是兰花,而是以兰喻葵妃,以软腐说江越呢。 第二百一十八章 江越的案子 宣于嶙行到御书房,正是心烦的时候。江越的案子,他一边是爱妃,一边是母后,两头为难。 “小棱子,去把宁浦给寡人叫来。”宣于嶙吩咐,这种时候找宁浦来说说话、解解烦也好。 “是。”小棱子俯首答应,却并没有立马出门传话,而是接着禀报:“王上,大司卿、博士令,还有吏部、刑部两位太司大人已经在候召室等候多时了。王上,是否要传他们入内?”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宣于嶙揉了揉脑袋,早晨在朝上他刻意没有就江越的案子多说,想必大司卿等人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召他们进来吧。”该来的躲不过,宣于嶙纵使不愿,还是无奈地准了。 不一会儿,大司卿柳弛颉、博史令王罕、吏部太司裘向田,以及刑部太司秦玉几人便鱼贯而入。看架势,像是约好了一同前来的。 “王上。”行礼过后,最先开口的是裘大人。自祭天随行之后他就感染风寒,一直告病,要不是方志鹤的案子与吏部关联太深,他现在还应在告病当中。 “方志鹤的案子正显出我刑部疏漏甚多,实乃下官不查之责,请王上治臣失察之罪!”裘向田一上来就跪地告罪。 “裘爱卿言重了。你近时一直抱恙在家,吏部中才有人钻了空子,寡人如何怪得你?”宣于嶙好言道。 一旁,王罕也上前附和:“臣也觉得裘大人在此事上并无责任。但吏部在没有太司坐镇的时候,就出了此等大事,可见其中漏洞甚多。还请王上就此严查,以绝后患!” 宣于嶙闻言,不禁皱眉。他知道王罕平生最恨贪腐诸类,就此一言也算是把整个吏部都参下了,还真是个擅长把小事化大的主!可他才答应过爱妃要大事化小。 宣于嶙正想起声驳回,大司卿却抢在了他的前头:“王上,臣以为方志鹤毕竟是一个案,涉案人员要严惩不贷,却也没有必要牵扯到整个吏部。” 原本有柳弛颉出言相左,宣于嶙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可一听那句“涉案人员要严惩不贷”,一颗心又沉下去了,看来要保住爱妃的亲弟,其任甚艰啊! 另一边,王罕与柳弛颉的争辩才刚开始:“正所谓‘窥一斑,知全身’,王上应当趁此机会好好整饬吏治,以免再出像沅州那样的大案。” “难道整饬吏治就能杜绝贪腐了吗?”柳弛颉持反对意见,“王大人可知沅州一案让朝廷出了多少官缺?要不是因为朝廷缺才,像掖沛庭这样的要职,也不至于连逢非人!” “大司卿此言差矣,官系国运民生,怎可畏缺就烂?” “听王大人之意,若然找不到两袖清风、十全十美的官吏,整个朝廷社稷就不需要人运转了么?” “那依柳大人的意思,是明知国中有瑕,却置之不理?”王罕语不示弱。 两人你来我往,争到后来纷纷睁目而视,高音相驳。 “够了!”宣于嶙一拍桌上的茶碗,“哐当”一声,震得一旁的小棱子身子一颤。他是靠着王上的威怒才把两人镇住。 其实,这二人在官员是该贫还是该富的问题上已经僵持旷日了。像这种针锋相对的场景几乎每隔几日就得来上那么一回。 宣于嶙看着两人,被他们这么一搅,连原先在议什么都忘了。 于是,他将头一转,看向一直没机会插上话的秦玉问道:“秦爱卿,此事正经刑部查审,还是你来说说吧,进展如何?” “回王上。”秦玉上前一步奏对,“方志鹤一案已经明朗,他本人已经认罪,供出了自己对江末司的行贿事实。如今,江末司也已经到案。” “那从江越那里查出了什么?”宣于嶙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据方志鹤的证言,还有对吏部其他官员的查证,篡改档史以及核查落印都是江末司一人所为。再往下,恐怕也没什么可查的了。”秦玉最后一语可以说是站在了大司卿这一边。 王罕听后,不禁暗叹一声。 而宣于嶙的心思却全然集中在江越一方:“秦卿,你说这所有过程都是江越一人做下?可依寡人对他的了解,他一人之力,恐怕是做不到吧?” “王上,江末司本来就掌管着吏部档印,这不过是职务之便罢了。”秦玉说。 “职务之便?”宣于嶙想起了爱妃所列的几条疑点,于是照着样儿搬了出来,“听说江越只是将方志鹤列为掖沛庭尹候选,其后还要经过上官的层层选拔核查。最后是否成选,总不是他职务所及了吧?” “关于这一点,臣也查过。虽然江越只是八品末司,但其常常以国舅自居,吏部当中,就算是他的上官也有不少人是会给他面子的。”秦玉说着,还向裘大人确认了。 裘向田不语,算是默认。对于江越在吏部的自大所为,他也是管之无效。 秦玉“国舅”二字一出,宣于嶙是无甚反应,而柳弛颉却暗自不悦,说到底他的女儿柳君才是王上的元后! 况且,看王上的态度,似乎对于江越的僭越,并未觉得半点不妥。 而此时,宣于嶙还在替江越说话:“方志鹤的案子早不发晚不发,偏偏在当上掖沛庭尹之后,数日之内就被人匿名举发,这其中是否有蹊跷,会不会是有人存心给江越设下陷阱?” 宣于嶙的话明显透出对江越的庇护,在场所有人也都清楚这里头的关联。 要说当初王上硬塞江越入吏部,裘向田就是不乐意的。也正是这份寒心,让他此次反而不愿再争。辩来无意,又何须多言呢? 而柳弛颉也是暗暗皱了眉,他们做臣下的为了家国社稷争得不可开交,可王上身为君主却一心想着怎样为后宫亲眷脱罪,真是令人气结! 秦玉也看出来王上的心思,可从根本上来说,他算是太后一边的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与葵妃有关的人! “王上。”秦玉再奏,“这但凡案发,总有个时候。掖沛庭尹本身又是个引人注目的位置,方志鹤如果隐身于民,也许就不会有此麻烦。正因为他当上了掖沛庭尹,才招人妒恨也未可知。依臣看来,这案发的时机,并没有奇异之处。” “可是……”宣于嶙还想再辩。 但一向忧国忧民的王罕听到此时已再也忍不住了。要说不查吏部也就罢了,可观王上的意思,似乎是要为了葵妃颠倒黑白,执意庇护! 第二百一十 分卷阅读230 分卷阅读23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31 九章 合得来 王罕耿直的性子一起,也顾不上委婉其言,当着宣于嶙的面就径直问了:“王上可是因为江越乃葵妃之弟,想叫臣下们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寡人岂是这个意思?”宣于嶙遭受王罕揶揄,连自己原先想说什么都忘了。 这个王罕真是越来越大胆了,简直就是目无君王! 要不是因为江越的事还梗在眼前,宣于嶙恐怕要当场发作,随便治王罕个什么罪都好! 宣于嶙在心中骂了一通,见四双目光都盯着自己,末了还是问了秦玉:“江越可有认罪?” “认了大部分。”秦玉道,“江末司已然承认受贿,连贿银都已经查抄了。” 这刑部的速度倒是快!宣于嶙在心底嘟囔了一句,终于道:“既然只认了一部分,那就是说还有没查清的。这事儿,秦爱卿你就再查查吧,也别总围着江越查案,其他可能的方向也留心着点儿。” “王上,既然江末司已经承认受贿,那……”王罕再次进言。在他看来,已经是再清楚不过的事了! “够了!”宣于嶙终于忍无可忍,大吼一声。不就是私改吏部档史么,多大点事儿啊! 这帮老骨头,动则就用家国天下说事,半点新意没有,说得他耳朵都起茧子了,还有完没完? “谁都不要再说了!”宣于嶙已然耐心全无,“这案子,慎查之后再判吧!” 宣于嶙说着,见小棱子已经把宁浦带到书房门口了,朝着他一挥手,也不管其他大臣还在场,就把宁浦叫了进来。 而秦玉则是私下嘀咕了一句:“这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好查的?” 他的话正好被靠上前的宁浦听见。后者见王上情绪不佳,当即说道:“这祭天大典才过,天数清朗、王权天成,难道秦大人是要与王上唱反调吗?” “臣不敢!”秦玉闻言,急忙跪了! 可宣于嶙也没说宽恕之言,只是对宁浦之外的几人道:“寡人乏了,你们几个先下去吧!” 柳弛颉等人走出御书房,摇头的摇头,哀叹的哀叹。世道如此,君权如此,他们这些为人臣子的还能做什么呢? —— —— 华昀宫。 宣于嶙从御书房离开,想去华昀宫探望,可走到爱妃门外,却听得隐隐哭声。 他长叹了一声,最终还是没有进去。 宣于嶙前脚离开,霜儿就从后门入了华昀宫。平常,在白天人多的时候,她是不会过来的。 汐姑姑迎她入门后,敲响了葵妃的房门:“娘娘,戚修容过来了,说是有急事。” —— —— 祐荻宫。 芮涵一件接一件地换着彩衣,几乎是把自己所有的衣裳都试了一个遍。除了衣服之外,还有头饰的搭配,团扇的举法,等等。就连一颦一笑、坐姿站态,都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还不时问着羽洛的意见。 “璃儿,你家长公主,这是约了公良将军?”羽洛一边应付着芮涵,一边小声问璃儿。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可就算“容”,也没必要连动作表情都这般讲究吧!尤其,现在是冬末春未至的时候,哪里用得上团扇?! 璃儿里里外外地忙着,一会儿替主子插头饰、一会儿又去换一个颜色的披肩,突然听见宸妃这般问道,不禁回了一个理解的眼神,这才回道:“娘娘,主子是在为画像做准备。” “画像?” “是啊,内府刚传下通知,过几日就会安排画师入宫,给各位娘娘、主子画像,以示新年。”璃儿进一步解释,“估计等宸妃娘娘回到澄凝宫的时候,也会收到通报。” “哦,原来是这样啊。”羽洛低头一想,瞬时问道,“画像,是不是要坐着一动不动很久啊?” 生长在一个一抬手机就可以自拍的时代,羽洛并没有过让人画像的经历。 可没料到,她的问题才出口,芮涵与璃儿就相视一笑,哈哈地笑开了。 “这,很好笑吗?”羽洛不解两人的笑点在哪儿。 “哈哈。玄儿……”芮涵还没有止住笑意,拍了羽洛两下肩旁,话却没说完。 “宸妃娘娘,我们不是在笑您,而是长公主第一次画像前也问了同样的问题。”璃儿说。 “玄儿。”芮涵也开心地说,“你我就是合得来!” 羽洛闻言,也会心地笑了。过了一会儿,她才继续追问:“你们还没回答我呢,到底会不会要坐很久?” “娘娘放心,并不会太久的。”璃儿连忙回答,“宫里的画师都是一等一的速画好手,画像的时候他们会先把容貌与姿态绘好,至于衣衫的纹样、背景细节等,都可以带回御画馆之后再慢慢补全的。” “哦。”羽洛心想,到底是宫里,人性化措施管理得很好嘛! 眼看着芮涵又换了几套衣服,似乎总有不满意的地方。 原以为,时间就会在长公主的时装秀中,毫不停歇地流走,可芮涵却突然换回了常服,抬头看天后问璃儿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巳时将尽,快午时了。”璃儿答。 “快午时了!”芮涵一听,几乎都要跳了起来,嘴里直嘟囔,“糟了,糟了,糟了!” “璃儿,你怎么也不提醒我!璟姑姑下午就会过来,到时候,我要是交了块白布,她还不得碎碎念,把本公主念晕呐!”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芮涵顿时好像热锅上的蚂蚁,摊得一屋子的彩衣、头饰都被她随意一捧,摞到一起。整个人就好陀螺一样满屋子乱转,东一翻西一找的,也不知道在收集些什么。 “璃儿,涵儿她这是……?璟姑姑又是……?”从进祐荻宫之后,这已经是羽洛第二次被芮涵的行为整懵了。 她与芮涵认识了那么久,还没见过她怕谁怕成这样呢! “娘娘。”璃儿一边把针线、丝绢、剪子等物摆到桌上,一边回答道,“璟姑姑是太后娘娘特意安排到祐荻宫,来指导长公主女红的。” 女红?羽洛看着芮涵,不禁理解起来。像她这样坐不住的女子,估计光是听到“女红”二字就一个头两个大了吧。也难怪,会听“璟姑姑”色变了。 羽洛正想就此告辞,反正论起女红,她也帮不上忙,可芮涵却在这时候一把拉住了她。 “玄儿,你会刺绣么?”芮涵问。 第二百二十章 女红 一边长公主的话音才落地,另一边,一直候在一旁的 分卷阅读231 分卷阅读23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32 云黛却忍俊不禁,“咯咯”地笑出了声。 而羽洛则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头“瞪”了她一眼。 这回,轮到芮涵与璃儿不解其意了。 “云黛,你笑什么?”芮涵直接问道。 “我……”云黛看了一眼羽洛,才忍了笑说,“我只是,想起,宸妃娘娘的绣作来了。” “绣作”二字,在云黛口中憋了好久才吐出来。说实话,就羽洛的水平,称不上“绣”,更谈不上“作”! 嘎?芮涵听云黛的解释,更懵了。这是什么意思?她一头雾水。 “云黛是在笑话我,不会刺绣。”羽洛落落大方地承认,反正她横竖是不会。不会也就不会了,也没什么好丢人的。 “玄儿,你不会刺绣?”芮涵将信将疑,就她认识的玄儿,弹得一手好琴,跳得一身好舞,棋书画几项虽然不是出类拔萃,可也不差。就这样一名娴柔似水的女子,说她不会女红?这,能信么? “一点都不会?”芮涵又确认一遍。 “嗯。除了穿针以外,其他学过,但没学会。”羽洛直言。 如果每个人在出生时各项技能都有一个天赋值的话,她刺绣的天赋一定是个负数。 “我不信!”芮涵扭着头道,大有不亲眼见识一下就不罢休的气势。 “玄儿,要不这样,反正我也得绣幅手绢向璟姑姑交差,不如我们一起练?”芮涵歪着脑袋问。 羽洛推辞了几句,可始终还是扭不过。也罢,闲着也是闲着,就当穿线玩儿了吧。 芮涵早有绣了一半的牡丹,羽洛却是捡了一块空白丝帕从零开始。 绣什么好呢?羽洛在芮涵的一堆绣样里翻找,正好有一张猫咪的图样。画上的小猫长尾高竖,面对着一个线团,微微伸出前爪。 那模样栩栩如生、十分可爱,更吸引人的是,画上的小猫与绣球相当神似,让羽洛一看就挪不开眼了。 “就它了。”羽洛把绣样挑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而云黛在一旁却是欲言又止。她是不想泼羽洛的冷水,可是这一幅,难度也太大了吧! —— —— 芮涵与羽洛同在一屋,却安静得出奇。针线飞走,芮涵不时地往宸妃那里偷瞟,继而又看向门外。 其实,她之所以非拉着玄儿刺绣,一方面是怕寂寞,两个人一起相互陪着,总好过她一人独绣。另一方面,她今天还约了十一哥一起用午膳。 自修予过世以后,她请了十一哥好几回,都没有答应。好不容易定了今日,说什么也要把玄儿留下! 芮涵与羽洛同在屋内刺绣,这可真是不多见的场景。两个闲不住的人凑成一对,就能负负得正,耐得住无聊与寂寞了么? 答案是否定的。 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芮涵就摸摸索索靠近,脑袋直往羽洛的大作上瞅。 “这是……什么鬼?”芮涵才一眼,就被羽洛自然天成的天赋给震慑到了! 她看看绣作,又看看绣样,再看看绣作…… 挺好的一只猫,在羽洛的针下,只剩了一个圆形的头,与一个圆形的身体,外加一跟条状的尾巴。就算只是打了一个轮廓,可也不至于把猫绣成这样。 芮涵在脑中搜索了很久,几乎都要以为词穷了,好不容易才想出正确的描述:一只带茎的葫芦! 芮涵心头一惊,与云黛对送了一个相互理解的眼神,又摸摸索索地退了回去。 等一会儿,等十一哥到了的时候,她可千万要记得把玄儿的大作给藏起来,一定要记得! 芮涵在心中暗记。 另一边,羽洛却伸了个懒腰,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作品,似乎还挺满意。至少,比上一回练习的时候,要进步一些了吧。 羽洛想着,抬头看了一眼芮涵,却见她神色诡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涵儿,以前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璟姑姑?”羽洛也是没话找话。 “有什么好提的?她呀,就会絮叨。”芮涵撅着嘴道。 羽洛见芮涵不满的模样,想起了刚进宫时,卫姑姑教她学步的情景,也是怎么做都不对,念叨个没完。 起初一日学下来,莫说款款而步了,就连基本的走路都别扭到不行,手脚都不知该放哪儿了。 “看来,教人礼仪女红的姑姑们,首要技能就是‘念叨人’!”羽洛调皮地玩笑道,反正卫姑姑也不在,听不见。 “可不是嘛。”芮涵同意到不能再同意了,“尤其是最近,璟姑姑来得越来越频繁了,每次还总拿母后与王兄当挡箭牌,赶都赶不走,烦死人了。” 羽洛见芮涵烦心的模样,不禁说道:“涵儿已经过了二九,是该嫁人的年纪了,也难怪太后操心。” “谁要她操心了。”芮涵撅着嘴说,“再说了,我也没想嫁人!” 说到嫁人一事,羽洛当然知道芮涵心有所属,可太后他们知道么? 自古以来,公主或是长公主当中,婚事由自己做主的能有几个。还不是太后、王上一句话,说嫁就得嫁么? 羽洛由是一想,竟为芮涵担心起来。 虽说近几年羌夷安分,和亲倒不至于,可但凡太后下旨安排,只要不是公良大哥,恐怕芮涵都不会依吧。 羽洛只想不说,不愿坏了气氛。 可人哪有不自知,不自忧的?羽洛此刻所想的,也正是芮涵在担心的。她越想越骇,小脸青一阵红一阵的,嘴唇都快被自己咬破了! “涵儿?”羽洛见她出神,试着叫了一声。 只见芮涵突然间把绣了一半的手绢往边上一扔。“不绣了!不绣了!”芮涵嚷嚷着道。 一转头,就连刚才还兴致勃勃要试穿的衣服也都叫璃儿收起。什么画像,她不要了!画好了,让王兄拿出去给自己找粉候吗? 刹那间,芮涵什么兴致都没了,她拉着玄儿就往堂外走。大好的时间,还不如用来转竹蜻蜓,放布鸢呢! —— —— 两人才到堂外,连玩耍的架势都没摆起来,宣于崇就到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小心庄子 “十一哥,你可算来了。”芮涵一见面就迎了上去。见到十一哥,她的心思总算是被岔开去了。 “十一哥,今天没来错吧?”芮涵在宣于崇耳边轻声问道,说话时眼神还往玄儿的方向暗指着。 “别胡闹。”宣于崇随口说了一句。他见到羽洛,心里头是高兴的,却没有在芮涵 分卷阅读232 分卷阅读23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33 跟前表现出来。 其实他之所以会答应芮涵的邀约,最主要的原因也是想碰碰运气,看能否遇上羽洛。看来,他的运气不错。 与此同时,羽洛见宣于崇过来,只是微微一点头,便转身入厅堂了。 倒不是她刻意冷淡,而是自打上次与芮涵见面之后,她越想越觉得小庄子进祐荻宫的过程可疑。有他在场,她又怎么敢与西岐王多话呢? 随着羽洛的转身,堂外的两人不知就里,竟同时蹙了眉头。 “十一哥,你惹玄儿生气了?”芮涵想当然地问道。 “没有。”宣于崇依旧答得简单,可心里却鼓点阵阵。 他记得上次见面是在他的昌琪宫内,当时是羽洛主动来探望他的。记忆当中,他并没有做错或说错什么呀?难道,是上次那张问“安”的纸条? 一想到羽洛的回信,是勤王的“好”字,宣于崇的面色也越发僵硬。如果不是他惹到了羽洛,那,难不成是因为勤王? 宣于崇在脑中把一个个可疑的选项过滤掉,想着想着,连脚步都停下了。 他早知道勤王虽然人在宫外,但却与羽洛一直保有联系。就是不知道,他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十一哥?十一哥?”宣于崇看似是呆楞着的样子,芮涵不禁拉着他的袖子,叫他回神。 “啊?哦——”宣于崇始终是万年不变的冰冷面容。就算是骤然回神的一瞬,也同样刻板如常。 “十一哥,你刚才在想什么?”芮涵问。 “没什么,饿了。”宣于崇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 “也是该用午膳了,我这叫人去准备。”芮涵于是说道。 小庄子领了吩咐走开。 芮涵与宣于崇入内的时候,羽洛正作势对着小猫的绣样凝视。 “玄儿,你怎么不说话?”芮涵一进门就问。 刚才不还好好的么?怎么一见十一哥就……?话说十一哥那张万年冰木头脸,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改? 芮涵想着,回头瞪了宣于崇一眼,把宣于崇瞪得莫名其妙。 而羽洛此刻,却是小心翼翼地往门外张望了几下。 小庄子正在门外向其他少监吩咐着什么,她看着对方的背影,心想能在御书房当差的少监应该都是不识文断字的吧。 羽洛略一思考,才挂了笑道:“没什么,刚才一直对着小猫的绣样,被可爱到没法儿,竟萌生要写几句打油诗的欲望。” “诗?玄儿,我还没见过你作诗呢?你倒是吟来听听啊。”芮涵紧接着说。 “那——我就献丑了——” 羽洛说着,眼看宣于崇,故意点了一下头,这才徐徐吟来: 小肢细软树上端, 心缠花蝶驱灵川, 庄棱樯垣景得驻, 子思顽爪心难栓。 诗音刚落,芮涵才拍手叫好,门外小庄子就已来禀:“主子,午膳已经叫人去传了,不时就好。” “知道了。”芮涵回了一句,转身邀羽洛也留下同食。 可羽洛却说,来前已经让绛儿在澄凝宫中备饭,她还是回去吧。 —— —— 羽洛匆匆地离开了祐荻宫,只留下芮涵与宣于崇略带尴尬地面面相觑。 芮涵到末了还是觉得,一定是十一哥惹玄儿不高兴了,于是冲着宣于崇撅了撅嘴。 而此时的宣于崇却被屋内一副奇异无比的绣作吸引了注意。 “这是你绣的?”宣于崇拿起绣布,还不及端详,就被芮涵一把抢了过去。 “要你管。”芮涵没好气道。 “听说你最近在学女红,怎么越来越退步了。”宣于崇语气平平地说。 可芮涵却对他的评价相当不满,不禁回嘴:“谁说这是我绣的了?” “整个晟宫中,除了你,还有谁能绣出这样的鬼画符?” “我……”芮涵嘟着嘴,愣是没把玄儿的名字给漏出来。到最后,她也只是把绣布往身后的桌上一扔,一边不满于十一哥无缘无故拿她开涮,一边说了一句:“反正不是我!” 而宣于崇却有意无意地多瞟了那块绣布几眼。 —— —— 一顿午膳过后,宣于崇也离开了祐荻宫。芮涵却是对着他的背影嘟嘟囔囔了一阵。 想起来,今天也真是奇怪。先是玄儿,见到十一哥一副不愿理睬的样子,还突然想到要吟诗了。然后是十一哥,也很反常,平时不多话也就算了,可今天竟然因为一块绣布不停地揶揄她,真是讨厌! 他要是再这样,以后,就不撮合他与玄儿了! 哼! 芮涵抱怨着回屋,看时辰,璟姑姑也快过来了。她不由得叹了一声,刚想把刺绣的东西收拢起来,却发现玄儿绣的“带茎葫芦”不见了。 怎么会没了? 芮涵前后找了两圈,也便作罢。好在,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 —— 昌琪宫。 书房内,小宇子伺候在主子身旁。 此刻,他正惊得连下巴都要磕到地上了! 主子去了一趟祐荻宫回来,也不知道打哪儿弄来一块“绣毁了的破布”,还一盯就是一炷香!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话说回来,这布上绣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舀水的瓢? 编了一半的草鞋底子? 还是,什么暗号? 小宇子一边挠头,一边猜测,看着看着,不知不觉还往主子身边凑了一凑。 一直到宣于崇猛一回头,他才连忙退开。 “主子?”小宇子小心问道。 “帮我拿纸笔来。”宣于崇突然说道。 “是。”小宇子很麻利,瞬间就准备好了书写所需。 只见宣于崇挥笔落墨,一首七言绝句,顿入纸上: 小肢细软树上端, 心缠花蝶驱灵川, 庄棱樯垣景得驻, 子思顽爪心难栓。 这正是羽洛方才吟的诗。 宣于崇此时,换了一支朱笔,思绪微微一动,将每句的首字给圈了出来: 小——心——庄——子!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不好收场 小心庄子!羽洛是叫他当心小庄子? 宣于崇沉心一想,小庄子入祐荻宫的经过他也有所听闻,当时不觉得什么,可如今想来,倒是蹊跷。 小庄子,很有可能是太后安插在芮涵身边 分卷阅读233 分卷阅读23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34 的细作。其目的,当然不是监视芮涵,而是她身边常出现的人! 有宸女,也有他自己! 难怪,今天羽洛不与他搭话!原来,都是因为这小庄子啊!想明白这一点,宣于崇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 他点起烛灯,一星火种,将写有诗句的纸烧尽了。一回头,又盯着绣布瞧去。 早在西疆雪谷村内,他就见识过羽洛“天下独一份”的绣工。都过了这么久了,竟然还是这般令人“过目难忘”。 宣于崇看着忆着,隐约间,还露出一抹难得的笑容。 宣于崇身旁,小宇子不禁揉了揉自己的双眼,他刚才是眼花了吗? 主子笑了? 主子刚才真的笑了? 小宇子惊诧到半张了嘴,眼见主子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绣布上,更是心觉神奇!这块看似“绣毁了的破布”,难道暗藏了什么玄机?主子竟然能从中看出一首诗来! 他怎么就看不出来? —— —— 半晌之后,宣于崇拿出了那个一直珍藏的锦盒,从中取出玉花穗带,宝贝地用绣布包了,再一同放回盒中。 —— —— 第二日。 宣于嶙在朝上依旧主张将案件搁置。 众臣的不满也越来越重,因为度寒行宫的事,看不惯葵妃的大有人在。 大家三两结群,互相壮胆,纷纷在朝后聚到了御书房外,一致要求严办方志鹤一案! 听闻众臣的意见,葵妃也坐不住了,事关弟弟的性命,难道她还能瞻前顾后的么? 众臣在书房内联名要求王上下旨严办,而葵妃就把心一横,索性也到御书房外跪着,要求王上下旨慎查! 这种两相对垒,前朝与后宫的直接碰撞,在大晟宫绝对是史无前例的。 大臣们见状,索性连葵妃也一起参了,说她是以后妃之身,干预朝政。 这一来,宣于嶙就愈发焦头烂额了,一边对大臣们言道,葵妃只求慎查,算不得干预,另一边又叫小棱子想法儿把爱妃给劝回去。 可这节骨眼上,葵妃哪里肯依? 就这样,御书房门里门外的僵持一经开始就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 —— 冬日的斜阳虽然不烈,但晒久了也使人晕眩。 葵妃在午日之下摇摇欲坠地跪着,脸色煞白,却咬着牙坚持。 屋内,以柳弛颉与王罕为首的大臣们还在劝谏,而宣于嶙的眼神却时时外瞻,也不知道葵儿怎样了? 大臣的话就像耳旁风一样,左耳进,右耳出。 “王上,请务必下旨严查不怠!” “王上!吏部之案已证据确凿,不容再拖!” “够了!寡人已经说过了,这件事容后再议!你们都退下!”宣于嶙厉声说道。 反反复复就这几句话,他已经说了不下“百”遍了。可这些顽固的臣子,为什么偏偏要和他过不去?! 尽管宣于嶙的口气已然十分不耐,可众臣依旧坚持。他们不但没有退出御书房,反倒是一齐跪了! “请王上三思。”大臣们异口同声道! “反了!反了!寡人让你们退下,你们没听见吗?你们这是要逼宫么?”宣于嶙近乎吼道,他堂堂君王难道还要看臣子的脸色?! “微臣们不敢!”又是齐齐地一声,却是谁都没有动。 御书房内跪了一地,在场的臣子,有天生诤骨不怕死的;还有以朝中重臣马首是瞻,相信君不责众的;更有坚持不懈,只等太后参与的;当然也少不了几个随了大流,又骑虎难下的! 不论是何种原因与目的,大家都继续跪着,没有半点退缩的模样。 宣于嶙见状,身为王上的他哪里容得下被反驳忤逆。就好像逆鳞被翻起了一样,他索性视若无睹,一站起身,就要往门外走! 既然你们都说寡人包庇后妃,那寡人干脆就随了你们的愿!他三两步走近御书房的门口,正想着去扶起他的葵儿。门外,小棱子跌跌撞撞地跟了上来。 “王上……”小棱子提着嗓门开口。这节骨眼上,换谁都看得出王上情绪不佳! “怎么,就连你也要叫寡人三思?”宣于嶙扭头问道,语气已然糟到不能再糟! “奴才不敢……”小棱子连忙躬下腰,“奴才,只是……” “只是什么?”宣于嶙等不及他吞吞吐吐! “是,太后娘娘要奴才把这盆花,送到王上面前。”小棱子几字一顿,边说边偷偷打量着宣于嶙的表情,因为他知道这个看似简单的差使实则绝不是什么好事! 在这档口,大臣们跪了一屋,葵妃娘娘也在外跪着。 前朝后宫都提着心呢,太后娘娘此时送来的东西难道会只是一盆花那么简单? 谁知道这花是什么意思?闹不好,王上见了火气更重。到末了,还不是他们这些当奴才的遭殃受责? 小棱子战战兢兢,而事实证明,他的猜测并没有错。 王上一见那盆栽,正是前日他去康宁宫时,太后那软腐病暗喻江越的墨兰! 到底是母后,人虽未至御书房,可她的意思却原原本本地被传递了过来!甚至,这以花喻人的方式,比一句说话更给人威慑! 宣于嶙盯着墨兰握拳而立,怎么就连母后都要一再给他施压,这王上当的,简直无味透了! 他一拂袖,没有出门去扶葵妃,却也没有理睬满屋的跪臣,而是一转身往偏殿假寐去了! —— —— 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已相当不好收场! 宣于嶙在偏殿,让小棱子守在门外,任谁都不让进! 烦! 真是烦死寡人了! 江越是他亲自举荐进入吏部的,如今出了事,不仅仅是葵妃,就连他脸上也挂不住。 但那些臣子,明知道江越是他引入吏部的,却还要坚持严惩,这根本就是明晃晃地在打他宣于嶙的脸! 也太不像话了! 一个八品末司尚且如此,从今往后,他这个王上,还怎么再任命官员?! 宣于嶙想得不可谓不多,甚至还有些钻了牛角尖。 但这也不能怪他,毕竟登基之后,朝中大小事务不是在母后手里把着,就是那些众臣们引导着。真要说完完全全按他意思成的事,也就是江越入吏部这一桩了。可是……眼下这结果…… 哎…… 想当初,当王子的时候,觉得只要 分卷阅读234 分卷阅读23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35 当上了太子,就可以随心所欲;当太子的时候,又妄想只要当上了王上,就可以毫无顾忌;可谁知道,真登上龙椅了才知道,上有母后,前有朝臣,后有嫔妃,下还有那劳什子民心。你牵我绊的,好像相互之间说好了似的,就是不让他顺心! 宣于嶙以手扶头,微微闭了眼,真是累啊! 可他耳根子刚清净了没多会儿,就又被偏殿外的争执声扰到了。 “小棱子!又怎么了?寡人不是已经说了不见任何人了么?”宣于嶙隔着们喊道。 小棱子连忙开门入内,抖抖索索地回道:“启禀王上,是戚修容,说是有关方志鹤一案有关的事,非要面见王上!” 第二百二十三章 是何关系? 御书房外。 莫茹娴掂着步子从远处走来,一边走还一边阴阳怪气地对身后的卉儿道:“呦,这不是葵妃娘娘吗?怎么跑这儿来晒太阳了?” “主子,一定是御书房前的太阳格外暖人呗。”卉儿迎合着主子的腔调。 “哼,不愧是当上娘娘的人,敢跑这儿来争份儿,像我们这些为嫔为姬的,能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守好就谢天谢地了。” 莫茹娴踏着莲步走近,斜眼睨过跪在地上的葵妃,目光向下,得意得很。 想不到葵妃敢跑到御书房来闹事,还顶着众臣的意见而上。今天不管结果怎样,仅凭干政一条,就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莫茹娴在葵妃身旁绕了一圈,得意的范儿耍够了,才俯下腰假惺惺地道:“葵妃姐姐,听说为了越公子的事儿,您在这儿已经守了一个多时辰了。果真是姐弟情深,令妹妹好生佩服啊。” 葵妃目光平视,紧闭了唇,没有半点要搭理她的意思。而汐姑姑在后,脸色就难看许多了。要不是娘娘静默在前,她还真想骂上莫茹娴几句。 莫茹娴在葵妃那里讨了没趣,也不纠缠,一转身,往小棱子公公的方向去了。 她可不像葵妃,不怕招致干政的骂名。要不是有王上派人传召,她是不会出兰婷宫上这个是非地来的。 “小棱子公公,不知王上传召所为何事?” 莫茹娴倩声相问,听说王上心烦,已经入了偏殿歇息,此时叫她过来,莫不是找她说话解闷?茹嫔静等小棱子的答复,心中倒有几分期待。 可小棱子并没有给她什么信息。 “茹嫔主子,小棱子只负责传话,其他的嘛,就不知道了……主子且在这儿稍作等候,奴才这就进去通报。” 小棱子回罢,欠着身子正要入偏殿,却听身后“吱呀”声响起,偏殿大门从里边打开了。 宣于嶙自内步出,神色比方才好了不少。在他身后,还跟着戚霜儿。 “霜儿?你怎么在这儿?”莫茹娴一惊,问话先冲出了口,这才一顿,连忙给王上行礼,“茹娴见过王上。” “嗯。”宣于嶙扫了她一眼,没有多说,径自往御书房走去。 霜儿就在后跟着,不像往常似的与茹娴寒暄。 小棱子也急忙跟上,走到茹嫔身边时,恭敬地道了一个“请”字,示意她也一同跟上。 这边莫茹娴心里泛起了嘀咕,情势与她设想的几乎是天差地别,先不说霜儿怎么会与王上在一起,就说王上此时把她领往御书房,难道是为了方志鹤的事? 惊骇与猜测瞬间占据了莫茹娴的思绪,她转身跟上,就连脚下的步子都乱了。 “啊——”一声刻意压低了的惊呼从她口中发出。因为走得急,她竟然踩到了自己的脚! “主子,你没事吧?”卉儿连忙上前扶了。 “没事。”莫茹娴咬着唇说。 走在前头的宣于嶙听到了茹嫔的惊呼声,却没有因此而停下脚步,他走到御书房门外的时候,打了一个弯,直接往葵妃身旁去了。 “王上——”小棱子想拦却不敢拦。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宣于嶙亲自走到葵妃跟前,温柔地将她搀扶起身。 “王上……”葵妃星眸顾盼,才撑起的身子,一个不稳就扎入了王上的怀中! “娘娘。”汐姑姑也才起身,想上前搀扶,却同样腿不由己。 “寡人来吧。”宣于嶙这话是对汐姑姑说的。说完,他就侧身搂过葵妃,放慢了脚步,往书房内走去。 “王上,你这是……?臣妾还是不进去的好……”葵妃在御书房的门槛外发问。 就后妃而言,是不该与大臣同殿的,更何况,这里还是王上议政的书房! “不碍的,寡人说你进得,你就进得!”宣于嶙拉着葵妃入内。 他对跪满一地的臣子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停留,一转头就唤了小棱子,叫他给葵妃看座! 众大臣们原先还低头俯首,现在,却眼看着葵妃入座,心里头五味杂陈! “王上,大晟祖训有言,后妃不得入殿议政,还请王上自重。”王罕果然是第一个提反议的。 然而宣于嶙却给了他一根软钉子——毫不理睬,外加扶着葵妃落了座。 “王上,众大臣也在。后妃与大臣们居于同一檐下议事,恐怕——有所不妥吧。” 大司卿见葵妃就坐于王上身侧,俨然一副居于后位的样子,同样不满于心。但他的措辞,较王罕而言,要委婉许多了! 宣于嶙当然清楚自己的举动会招致大臣非议,心中不是没有犹豫,可就在他靠近龙椅的一刻,见太后送来的墨兰盆栽被赫然置于龙案之上,心里头不忿的情绪骤然升起。 “没什么不妥的。”宣于嶙说,“此事不仅仅牵扯到了吏部,还牵扯到了寡人的后宫,既然众爱卿执意要理清此事,那就理吧!” 宣于嶙说着,扫了一眼茹娴。 冰冷的眼神令她心惊胆战。莫不是方志鹤的事暴露了?可是,她一直都没有出面,所有的事都是秦儿做的,怎么会……? 此时,众大人也面面相觑,王上这一句牵扯到后宫,显然不是针对葵妃而言,如今就连茹嫔也上了堂,这是……? 就在众人猜测纷纷的时候,此案的罪魁——方志鹤——也被传上了殿! “方志鹤!”宣于嶙也不废话,迎头就问,“你倒是说说,你与寡人的茹嫔,是何关系?” 嘎? 王上的问话一出,众大人一惊!再显然不过了,这案子,必有茹嫔参与! 更有甚者,因为宣于嶙问中的“关系”二字,有的没的,联想到更多! 至于方志鹤,这个被问的人,当然愈发 分卷阅读235 分卷阅读23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36 惶然。他与茹嫔的关系…… 方志鹤不由得往茹嫔的方向偷瞟几眼,正思量着要说多少实话的时候,却听得小棱子公公发话催问了。 “王上问你话呢,怎么还不答?”小棱子催道。 “这,罪臣与茹嫔主子,算是……远亲。”方志鹤不敢在圣上面前造假,只好无奈道来。 远亲?! 这方志鹤竟然是茹嫔的远亲?!这倒是新鲜事! 在场众人哗然,原以为案子该查的都查尽了,却想不到这位方大人还与后宫的茹嫔有亲。 这一点,就连刑部太司秦玉也有所意外。 当然,意外归意外,只是多了一层亲属的关系,还不至于让人对此案的判断动摇! 第二百二十四章 远亲 “远亲”二字一出,最动摇的莫过于莫茹娴了。 她心头一颤,直觉着不好,嘴上却说:“敢问王上此问何意?方志鹤虽然是臣妾的远亲,可与臣妾却多年未有联系,根本就无甚交集。” “有没有交集,寡人自会问清楚。”宣于嶙这一语,几乎是直接拂了茹嫔的颜面。 王上话音刚落,茹娴便觉得身子一瘫,好似连站立都不稳了。听王上的意思,何止是怀疑她与方志鹤一案有关,根本就是相信她也参与其中! 可是王上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茹娴瞟了一眼在宣于嶙身旁站着的霜儿,见她目光带寒,与平日里唯唯诺诺的样子大不相同,不禁有了一种陌生感! 难道,是霜儿……?! 茹娴眼带怨毒,可是霜儿她,又能知道些什么? 再说了,霜儿自进宫之后,屡受葵妃欺压,她就算知道些什么,又为什么要……? 茹娴越想越晕,伸手扶了身旁的卉儿才勉强立于众人跟前。 这时候,宣于嶙看了一眼霜儿,紧接着问方志鹤:“茹嫔说与你无甚交集,但就寡人所知,你在沅州任上贪腐事发之后,曾找过茹嫔,要她替你脱罪,可有此事?” 方志鹤一惊,想说没有,可听王上的问法,显然是不容他不承认的:“罪臣确实向茹嫔求助过,不过当时,茹主子并未答应罪臣的请求,反而让罪臣俯首认罪。” 方志鹤这话,倒是让莫茹娴吊着的心暗暗放下了几分。看来这方志鹤还有些脑子,知道搬倒了自己,对他也没有好处! 坐于龙椅之上,宣于嶙对于方志鹤的辩解倒也不吃惊。天底下,哪有随随便便敲打一下就吐尽真言的犯人? 宣于嶙于是再问:“你篡改吏部档史,划去沅州管任经历的主意是谁出的?” 方志鹤答:“是罪臣自己。” “哦?”宣于嶙一挑眉,“难道不是一名叫秦儿的宫女么?” 秦儿?!王上连秦儿都知道。茹嫔的身子更软了,她望向霜儿,目光似箭,心中已然确定,出卖告发她的人就是霜儿! 秦儿到兰婷宫的事,除了她身边的几人之外,就只有霜儿看见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茹嫔的目光,霜儿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而方志鹤则是再一次往茹嫔的方向偷望,他心里一阵阵嘀咕,茹嫔那里到底出了多少漏子?如果她那头的事早就被王上知道个一清二楚,那自己再坚持隐瞒下去,岂非不但无用,反而更引圣怒? “王上。”茹娴见形势不好,连忙辩道:“茹娴不知道王上听说了什么,但秦儿是出自茹娴娘家的人,平时走动也就是说说闲话,与方大人的案子绝无瓜葛。” 茹娴以为自己说得不错,表情中还充满了委屈。可不曾想,宣于嶙一句话就将她噎了回去。 “寡人问到你了么?”宣于嶙语气阴沉,“寡人还没说那宫女秦儿与你有关呢。这么急着撇清,难道不是心虚?” 茹娴闻言,骤然往后缩了一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几乎就是不打自招! “王上,臣妾真的与此案无关呀!”她情急之下只能喊了一声冤,也当殿跪下了。 “行了,你在一旁听着就是。寡人不问你,不准多言!”宣于嶙厉声说了一句,转过头,将目光再放在方志鹤身上。 这头,方志鹤已是满头大汗。想不到茹嫔竟这般无用,一两句话就被套出了破绽。比起秦儿的冷静善辩,她可是差远了! 因为莫茹娴的表现,方志鹤在心中暗叫不好。 “方志鹤,关于宫女秦儿,你没什么要说的么?”宣于嶙再一次问道。 “这……罪臣不知王上指的是什么?”方志鹤决定先装傻再说。 “好一句‘不知’倒是撇得干净。”宣于嶙提高了音调,“寡人问你,你篡改档史,重入官场,可是秦儿居中连线?” “秦儿她,只是一名宫女……官场的事,她就算想参与也够不着。”方志鹤含糊其辞。 宣于嶙见他嘴硬,冷笑了一下,对着霜儿使了一个眼色。 霜儿当即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书信,甩于方志鹤跟前:“你可认得这个?”她问。 这,不是为了让他放心,茹嫔亲自写给自己家人的印信么?那天秦儿明明在牢中当着他的面交给家人。可现在,怎么会在她的手上? 方志鹤只看了一眼,面容僵硬,没有搭话,却是盯着茹嫔的侧脸凝视。 “霜儿,你什么时候……?”莫茹娴刚开口,就被宣于嶙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她顿时如同泄了气一般,在心底不断咒骂着戚霜儿这个贱人! “怎么?不认识这个?这里头,可是提到你了呢。”霜儿没有理会莫茹娴,而是对着方志鹤追问。 方志鹤不语,但却惨白了脸色。 霜儿见状,进一步逼问:“这里头,可是提到只要你把罪责都推到江越的头上,茹嫔主子就会保你家人无虞。看起来,像是个承诺的印信,怎么,这么重要的东西,都不认得?” “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 一句漏出,方志鹤再也摒不住了,如今茹嫔自身都难保,他还有什么好坚持隐瞒的? 霜儿见他有松口的迹象,继续说道:“怎么不可能在我手里?交给别人的东西就不许拿回来么?” 其实,霜儿不过是因为见秦儿进出兰婷宫频繁,起了疑心,偷偷看过茹嫔写给方志鹤的印信。 而她现在拿着的,不过是一个伪造的空信封罢了!虽然信封是空,但对于心虚犹疑的人而言,已经足够产生动摇了! 方志鹤听霜儿这般说了,眼看茹嫔,满是怨恨。他对于茹嫔,早就失去了 分卷阅读236 分卷阅读23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37 信任! 莫茹娴连连摇头,可事到如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当着众人暴露了,再辩解还能有何用呢? 当着王上与众臣的面,方志鹤将自己篡改档史的全部经过都一一招来。其中,包括茹嫔是如何出的主意,秦儿是如何居中联系。 还有彭肖才是帮他替换旧官历的祸首,而江越不过是受贿后在他改动过的档史上敲章盖印等等,都招得一清二楚,一人不落。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秦儿也被召来,归了案。至于莫茹娴,瘫坐在地上,只是默默听着。她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双眼空洞地好似什么都看不见、听不到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水落石出 江越的案子终于水落石出! 众臣见王上亲自将案件理清,已不好再说什么,甚至都萌生了愧疚之意。 “王上,亏了王上明察秋毫,将案件告破。之前的确是臣下们太过急躁了。”大司卿就事论事,站出来表态。 紧接着王罕也附议了,说王上要求慎查是对的。刑部太司秦玉就愈发谦逊了,连声说自己断案不周,差点判错了案子,连连告罪! 宣于嶙见众人改了口气,心里头愉悦无比,他也算为自己出了一口气,在与大臣们的对峙中头一回赢了! 宣于嶙的心情由阴雨转晴朗。大臣们已纷纷认错,这下子,他对爱妃也算有了交代。 “罢了。”宣于嶙对众臣说,“此事牵扯到后宫嫔妾,也难怪你们不察,现在清楚了就好。” “秦玉。”宣于嶙紧接着又说。 “臣在。”秦玉连忙答应。 “方志鹤的案子如今已真相大白,你打算怎么判?”宣于嶙说着柔和地看了一眼葵妃。显然,他问的不是方志鹤本人,而是江越。 “王上,既然此案已竟御审,最后的判决还是由王上来定为好。”到了这时候,秦玉哪里还敢多言? “你们呢?怎么认为?”宣于嶙故意问了众大臣。 “请王上裁决!”众臣再一次异口同声。不过这一次,宣于嶙听着到是顺耳! “既然这样,寡人就判,不推辞了。”宣于嶙说,“方志鹤先是沅州贪腐案,后有篡改官历案,再加上与后宫勾结,设陷诬害朝廷官员,数案并罚,就判他斩立决!” “茹嫔嘛——”宣于嶙略想了一下,莫茹娴到底是母后的亲戚,还是——“就交由内府定夺吧。” “至于江越,”宣于嶙扫视堂下一周,徐徐说道,“虽然受贿于人、行职务之便有罪,但念其身陷诬罪,身心俱损,依寡人看……就判个罢官免职吧。” 宣于嶙对于江越的判决显然是从轻的,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谁都不好再说什么了。 王上判过了江越,也算做了了结。至于秦儿、彭肖等人,还是交由刑部处理。 话音落下,大臣们纷纷表示了赞同。可此时,茹嫔却“哈哈”大笑起来。 “茹嫔!你一错再错,还敢笑什么?”宣于嶙皱眉问道。 之前寒药一事也是因这个莫茹娴而起,虽然当时听了葵儿的建议未作处理,可并不代表宣于嶙把这碴儿忘了!也正因如此,他才用了“一错再错”的字眼。 “臣妾在笑这满屋子的文武官员,刚才还满口葵妃的不是,可现在却一个个哑口无言了。”莫茹娴到此时,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已然没什么可怕的了,大不了就是一死! 莫茹娴说着,转了身子,面向众臣,指着葵妃说道:“你们没看见她现在高高在上的样子么,这里是王上的御书房,御书房啊!她一介妃子凭什么坐在王上的身边听政?!就连王后都没有过这样的待遇吧?” 莫茹娴对于葵妃的恨与不满是日积月累的,这里头不光是王上的偏爱,还有太后的关注! 自她入宫以来,所有的事情都不如愿。原以为仗着太后撑腰,她能一跃成凤的!可为什么,王上只看得到葵妃,太后的关注也都聚焦于葵妃,现在就连霜儿也帮着葵妃说话?这大晟宫里,就她江葵是焦点吗? 她不服! 她莫茹娴一百个不服! 莫茹娴在堂上不断大笑。 宣于嶙在众臣面前厉声驳斥了她:“你胡说什么?葵儿的弟弟正是此次案件的中心,她在一旁听判,从头至尾未发过一言,有何不可?” 他说罢,又转而接道:“来人呐,把茹嫔带下去,交由内府处理!” 几名内侍于是上前,茹娴不待他们靠近,又接着说道:“我可没有胡说,去年在宭州围猎的时候,宭州王就误以为葵妃是王后,以元后之礼相待。当时的王上,可是默认了葵妃,连一句解释都没有!王上,臣妾可有说错?” 莫茹娴说着,往一旁的大司卿身上瞥了一眼,在场所有人当中,最不满葵妃当宠的,恐怕旧属柳弛颉这位国丈了吧! 宣于嶙闻言,又是一句“住嘴!”连催了几声,叫人赶紧把茹嫔给拉下去。 一面,葵妃见不宜久留,不敢多话,也匆匆离去。另一面,因为提到了王后,柳弛颉在心中不满至极,为女儿叫屈。 他早知道宣于嶙宠幸葵妃,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视她为后”的地步,还当着宭州王默认! 柳弛颉将两排牙齿紧紧咬在一起,亏他刚才还因为今日的御审对王上有所改观。 大司卿气上心头,可他毕竟是两朝老臣,这点城府还是有的。他平息了心绪之后,对着茹娴正被人架出去的身影道:“茹嫔,你如今已经获罪,应当好生反省。至于帝后之间的关系,岂是你几句话就可以挑拨的?” —— —— 御书房发生的一切,很快就传入了康宁宫。 因为方志鹤一案的圆满解决,太后原本对于王儿执意包庇葵妃的微言也随之作罢了。 关于茹嫔的处置,内府也有人过来探过太后的口风。 当琪姑姑提及的时候,太后并没有多说,只是从面前的棋盘上拣出一颗略带裂纹的白玉棋子,随手就扔到了地上。 茹嫔当日在御书房的表现太后一早听说了,真可谓破绽百出!如果不是她自己心虚,屡屡说错话,方志鹤对江越的诬控也未必会被捅漏! 真是百无一用!像这样的人,难道还要留在身边招祸么? —— —— 不出一日。 对于茹嫔的处置就下来了。 她毕竟是王上的嫔子,连同卉儿一起,被遣去了浣衣院。 这一次的案件,有罚当然也 分卷阅读237 分卷阅读23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38 得有赏!头一等赏,便是给立下大功的戚霜儿! 有葵妃在旁提议,宣于嶙破格将她的身份提了三级,从修容升到了昭容!尽管这仍然是不够格独住一宫的身份,可莫茹娴之后,王上并未安排人再入兰婷宫。 虽然身居偏室,戚霜儿却实实在在地成了兰婷宫的主人! 第二百二十六章 押送 经过江越的事,宣于嶙为了安慰葵妃,特别属意,将“押送”莫茹娴前往浣衣院的差事交由葵妃与霜儿监督。 一大早,霜儿就去了华昀宫等候着一起出发。 霜儿自入宫以来,像这样公开与葵妃并肩而行,还是头一次。 “小姐,从今往后,我们总算不用再偷偷摸摸地见面了。”没有外人的时候,霜儿对葵妃保持了沅州老家时的称呼,亲近又自然。 “这次越儿的事多亏了你……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葵妃拉着霜儿的手道。 “小姐,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好谢的,要不是小姐,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道烟花巷里呢。”霜儿真心实意地说。 回想当年,小姐在沅州的时候不但替她赎了身,更因为江父与沦城下永县承有故交,后者一直无子,见霜儿乖巧伶俐,便收她做了养女。小姐于她,说是再生父母也毫不夸张! “过去的事,没必要总记在心里。再说如今,是我欠你的更多一些。”葵妃道。对于霜儿,她倒是有些愧疚,毕竟霜儿是为了自己才入宫的。 “小姐,您怎么能这样说。我现在做的事都是我自己选择的。”霜儿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葵妃突然的一声叹息却让她打住了。 霜儿没有再说话,她知道小姐还是为了越公子的事。虽然这次越公子只是被判免职,但在刑部大牢中的几日绝不是好挨的。 听说越公子在刑部中受刑不轻,连腿都被打残了。这也难怪小姐心疼不已。 葵妃叹了一口气,眼见霜儿与汐姑姑都盯着自己看,这才意识到自己是把心事流于表面了。 “哦,霜儿我刚才走神了。”葵妃说着,将话题一转,“对了,之前也没有闲心听你细说这回的事,你在兰婷宫究竟是怎么发现莫茹娴与此事有关的?” “我也不过是碰巧罢了。自小姐打关禁出来之后,那莫茹娴就阴沉得很,听说在太后那里也不讨好,整天在兰婷宫里摔摔打打的。”霜儿诉说道,“可前段时间,也就是祭天那一阵儿。原以为她不够格跟去,定然又是一肚子牢骚,可不想,她那几天反常,心情竟不错,还总把司衣属的新进宫女秦儿叫来兰婷宫。所以,我就留了一个心眼。” “让你在兰婷宫寄人篱下,真是苦了你了。”葵妃这时,插了一句。 霜儿只是摇摇头,继续说道:“后来,有一天大晚上的,秦儿突然来兰婷宫敲门,说是有急事求见。我那时正好起夜遇上了,就偷偷到莫茹娴的窗根下偷听。这才知道,莫茹娴她们是要打越公子的主意!我一听就急了。” 霜儿因为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神色总也显了几分焦急,“当时,秦儿似乎提到那个叫作方志鹤的人对莫茹娴也不十分信任,非要一封印信保障家人,才肯就范。我在窗下亲眼见莫茹娴写好了交给秦儿的。” “再然后,你就上我华昀宫来了?”葵妃接道。 “是啊,本来我当晚就想去的,可听说那天王上就在小姐宫里,没法子,只好拖了一日。”霜儿说。 葵妃听后默默点头,良久,又道了一个“谢”。 “小姐,你总谢什么呀,我不过就是将看到的说出来罢了。伪造信封、虚诈方志鹤的主意还是小姐你自己出的,要不然那方志鹤也不会这么快就把真话都吐出来了。” 霜儿一想到当日方志鹤见假信封的神情,不禁直夸小姐那一计以假乱真使得极妙。 “他也是做贼心虚。”葵妃淡淡而言,走了几步,下意识地弯下腰敲了敲自己的膝盖。 霜儿见状,知道她双腿不适,都是因为在御书房外跪久了。 “小姐,其实我们要是早些把原委都告诉王上就好了,也省得你受那些罪。”霜儿心疼道。 葵妃却悠悠道:“我这里多受一点罪,越儿那里才能少受一些。方志鹤的案子牵扯甚多,如果只是在后宫内解决,恐怕大臣们不服,到头来吃亏的就是越儿了。再说了,不就是跪上几个时辰么,算得了什么。” “还是小姐看得远。不过这次,越公子能免职了事,也算是大幸了。”霜儿说。 葵妃点了头,想到弟弟江越的残腿,不禁又是一阵心疼。那刑部太司秦玉是太后的人,为了能屈打成招,什么手段都使得。再说了,他们原本就想置江越于死地,压根儿没想过他还有会出牢的那一日,暗地里打残一两条腿又能算什么? 葵妃虽然心里头对太后那帮子人恨得牙痒痒,可不得不承认的是,越儿贪财懒惰、不思上进也是事实,要不然,也不会让人有机可乘了! “越儿不做官也好,以他的品性与贪念,迟早会惹出更大的祸来。经此一难,能让他收收心,我也好少些牵挂吧。”葵妃说。 霜儿见小姐释然,心里头好受不少。眼看着兰婷宫就在眼前,她思绪一转,又提到了莫茹娴:“越公子这次真是飞来横祸。莫茹娴可真够狠的,在宫里争宠斗艳比不过小姐,就转而求其次,往越公子身上动主意,真是可恶!” “茹嫔有太后在背后撑腰指点,什么事想不到、做不出?”葵妃说。 “可到最后,还不是被太后抛弃了么?莫茹娴犯事之后,听说太后连过问一下都没有。”霜儿的语气中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葵妃则是接道:“太后就是这样的人,对自己有利的人百般提携,对自己无用的人就弃如破履。说到底,莫茹娴还是稚嫩了些,太后能在她背后撑这么久,也算不错了。” “那还不是因为她与太后沾了亲么。”霜儿嘟囔着插了一句。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兰婷宫外,霜儿是进自己家,抬腿就跨过了门槛。 葵妃却是稍作停顿,伸手拉住霜儿,又郑重地嘱咐了一句:“霜儿,这一次你帮了我,也算是正式站到了太后的对立面!从今往后,凡事都要小心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杀鸡儆猴 兰婷宫内。 莫茹娴已经换上了粗衣麻布,所有的金银细软都被摘下,内府已派人前来一一点收。 平时对着她又是行礼又是跪拜的少监宫女们,这会儿见了她,好 分卷阅读238 分卷阅读23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39 像避瘟神一样个个唯恐躲之不及。就算照了面,也当没看见似的,侧着身子就绕过去了。 “卉儿,我的木梳呢?”莫茹娴在桌前翻找着,因为没有了常用的发饰固定,她散落的发丝显得凌乱。 “卉儿?”卉儿不像之前那样答应,使得莫茹娴又叫了一声。 等待了片刻之后,她还是不见卉儿的身影,等不及了,就气冲冲地跑去卉儿的房间找人。 只见卉儿正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内府的人刚走,不仅仅是茹嫔的日常用物被收,就连她的房间也被扫过了一样,一些专供宫女的饰物都被清点收回。 “卉儿,你怎么在这儿,我的东西你收拾好了么?”莫茹娴依旧颐指气使。 可卉儿似乎并没有理睬她的闲心,只管做着自己的事。 “卉儿,你听见我说话了么!”莫茹娴提高了语音道。 “听见了!”卉儿缓缓回头,早就没有了之前的乖顺。 要说她也是命苦,原以为跟了茹娴能有好日子过,谁知道茹嫔先是不得宠,整天在兰婷宫里作威作福。后又出了害人不成自食其果的事,自己被贬为宫奴不说,还连带着她这个做下人的也跟着受罪。 都落魄到这地步了,难不成还要拿她当主子供着? “听见了,怎么不回话?”一边的莫茹娴虽然换了打扮,一副婢女模样,可主子的脾气并没减少半分。 “回话?”卉儿转过头,嗤笑一声,“怎么?你以为自己还是主子呢?咱们现在,都是浣衣院的宫奴,要是按入宫的年岁算,我还早你两年呢!” “你!大胆!你简直是反了!”莫茹娴没料到卉儿翻脸的速度竟如此之快,她气上心来,伸手就要摑掌上去。 可卉儿也不示弱,一把将她挡住了! 莫茹娴到底是金枝玉叶,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比力气,哪有可能得胜? 但见卉儿紧接着一推,推得她连退三步,当即就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莫茹娴喘着粗气起身,哪肯就此罢休? 她正吵吵嚷嚷,要冲回去教训卉儿的时候,就见兰婷宫门口的少监已经靠近了说道:“莫茹娴,卉儿!你们二人都收拾好了吗?葵妃娘娘已经驾到了,还不快快出迎。” 闻言,卉儿急忙跟着传话的少监去了,她一个宫奴,怎敢让葵妃娘娘好等? 而莫茹娴却是不紧不慢的。 葵妃?!哼!要我莫茹娴去迎她,门儿都没有!她磨磨蹭蹭而行,散漫的样子让传话的少监都看不下去了。 少监于是提手推了她一把,好不客气地催道:“走快点儿,磨蹭什么呢?” 莫茹娴一个趔趄往前,好不容易站稳了,立即回头瞪了少监一眼!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想不到就些个奴才,如今都敢骑到她的头上来。正是满肚子怨气的时候,两道身影说说笑笑地闯入了她的眼中。 是戚霜儿,还有葵妃。看她们现在亲密的样子,根本是早就相熟! “戚霜儿,你这个贱人,还有脸过来?”莫茹娴迎面就是破口大骂。 “大胆!葵妃娘娘驾前,还敢这等无礼,真是没规矩!”少监见状,连忙训斥于她。 可葵妃却好似不在意,竟拦下了少监,轻描淡写地道:“不碍的,有什么话,就让她说吧。也省得都藏在肚子里,憋坏了。” 说着,葵妃拉着霜儿捡了椅子坐下,又补了一句:“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太后的亲戚,这点面子总是要给。至于规矩嘛,等她到了浣衣院,自然就会学好的。” 少监闻言,瞪了莫茹娴一眼退下。 而这边莫茹娴见葵妃与霜儿二人得意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开口,就先拿戚霜儿开了刀:“戚霜儿,枉我与你还亲如姐妹,你竟然背叛我,与葵妃搅在一起!” “亲如姐妹?那莫‘姐姐’你可真是另类啊。”霜儿带着冷笑回道,“在‘妹妹’我的熏香里下致头疼的药,又在我治头疼的药里加了寒药。你对我这个‘妹妹’的照顾可真够无微不至的。” “哼,那算什么?要早知道你是葵妃身边的一条狗,这寒药我还下轻了!”莫茹娴见事情败露,也无需解释。宫中的世界就是这样,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如今的她已经在谷底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一条狗?哼。”霜儿对她的用词也不反驳,只是顺着她说的话嘲讽回去,“你也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了。说到底,你不也是太后身边的一条狗么?而且,还是一条弃狗!” “你!”莫茹娴眼见说不过霜儿,将目光一转,又冲着葵妃去了,“江葵,你真是阴险毒辣。刻意将霜儿塞到我身边,就为了拖我下水!” “拖你下水的不是本宫,而是你自己。”葵妃冷眼相对,“若不是你自己屡屡要害人,又怎么落得如此田地呢?本宫让霜儿到你身边,不过就是防着你使阴招,权属自保罢了。” “好一句‘权属自保’!我害人,那还不是被你逼的。再说了,你就没有害我么?” 眼见霜儿与葵妃在一起,之前的一些事也涌上了莫茹娴的心头,令她恍然明悟。 “本宫几时害你了?”葵妃徐徐说道。她悠然的神情正好与莫茹娴的激动成了对比。 “你还敢否认?太后大寿的时候,你刻意叫霜儿去你的华昀宫,故意叫下人把一柄玉如意给池儿看了,说是你要送给太后的寿礼。谁曾想到最后送玉如意的竟是宸妃!你——还说没有害人之心?” 莫茹娴指着葵妃问道,现在想想,这一件事,就是她失去太后信任的开始,令她一直耿耿于怀。 “都这么久的事了,你竟然还记得。”葵妃说,“这么说来,当时打碎宸妃寿礼的人就是你咯?” “好一个不打自招!”霜儿在一旁也“赞”了一句。 可此时的莫茹娴已经什么都不在意了! “是我又怎样?还不是拜你所赐?是你故意放了假消息给我,让我误以为那玉如意是你的!” “哈哈,好一套贼喊捉贼啊。这真是本宫最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葵妃笑着与霜儿对看了一眼。 “本宫放假消息?哈哈,莫说本宫压根儿就不清楚有这等事,人家宸妃要送什么,本宫怎么会知道?就算真如你所说,我故意把宸妃的寿礼说成是自己的,那又能怎样?你若是没有害我之心,会聪明反被聪明误么?说到底,还不是你自己害了自己么?” 因为江越的事,葵妃对莫茹娴相当不客气,每一句话都生生戳在她的脊 分卷阅读239 分卷阅读24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40 骨之上。 “你——你们两个——!”莫茹娴当下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指着两人气结。 “我们?我们两个怎么了?”葵妃还不罢休,继续拿真话噎人,“是你自己害人不成反作茧自缚,怪得了别人么?你若是安安分分在兰婷宫待着,谁又能把你怎样?” 江葵说着,起身走到莫茹娴跟前,幽幽再道:“话说回来,本宫在这里陪你说话,也好一阵儿了,怎么也不见你这个‘宫奴’给本宫行‘跪礼’啊?” 葵妃说着,眼神若有似无飘向一旁正跪着的卉儿身上,当下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要莫茹娴也照着做。 但莫茹娴又怎会情愿? “你休想!”她脖子一梗,并未理会。 “大胆!娘娘让你跪,还不快跪!”一旁的少监见状,连忙发话,霎时间,两名内侍靠近,一人一边摁住了莫茹娴的肩膀,要把她压跪下。 莫茹娴挣扎了几下,人是跪下了,可嘴里还不干净,嘟嘟囔囔个不停,一双杏眼直盯着葵妃,看得人发毛! “想不到你还挺有骨气的。”葵妃手一挥,让少监们下去了。 “只是不知道,这份骨气能持续多久?”葵妃冷笑着说着,轻轻转了一下自己手指上的戒指。 因为葵妃娘娘的言语停顿,兰婷宫内,刹那间安静了一阵,静得连宫门之外的猫叫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真是的,最近,怎么连猫都敢在本宫耳边聒噪!”葵妃的眼神往宫门外一瞥,语气阴郁无比。 一想起江越的残腿,她便神色晦暗,对着少监语气平平地下了命令:“你们几个,去把门外的猫给本宫抓进来。这等不懂规矩、扰人清静的畜生,怎么可以让它在霜儿妹妹的兰婷宫外闲游呢?” 少监们捉猫费了些功夫,葵妃就在兰婷宫内与霜儿喝茶说笑,对在堂下站着的莫茹娴视若无睹。 过了近半个时辰,少监们才气喘吁吁地回来交差:“奴才们该死,让娘娘久等了,这小畜生实在狡猾,奴才们追了好久才追上。” “不碍的。”葵妃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小猫,眼露寒光。 “娘娘,打算怎么处置这个畜生?”少监问。 “这小东西,叫得人心烦,也该教教它规矩了。”葵妃徐徐道,“就把它的牙都拔了吧。” “是。”少监们领了命下去。 不一会儿,堂外传来阵阵嚎叫声,先是嘶嚎,后又变成了呜咽,最后连个动静都没有了。 “娘娘。”一名少监入内禀报,“这小畜生实在是不经折腾,牙还没拔完呢,就已经死了。” “死了就死了吧,不过就是只猫嘛,谁叫它分不清尊卑,不自量力,不知道守规矩呢?” 葵妃口中言猫,可眼神却是死死盯住莫茹娴,看得对方一阵寒战,刚才还放肆的言语与眼神顿时都收敛了起来。 “哼”!葵妃嗤笑一声,缓缓起身道,“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还要把人送往浣衣院呢,现在,也该出发了吧。” —— —— 大晟宫,虽表像古井,却波涛不断。原以为江越的案子落幕,至少能平静一阵的。可没想到,就是葵妃一个“杀鸡儆猴”的举动,让羽洛的心都碎尽了。 因为——绣球死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安慰 梅园。 梅花盛开的日子已过,失却了一园的清香之后,这一片地方又回归了宁静。 而此时,羽洛与云黛,还有绛儿,却在园中的树下挖土。她们是来埋葬绣球的。 雪白的猫毛被殷红的血迹染得斑驳,绣球的表情停留在最狰狞的一刻。羽洛不敢看,只好用白绢将它裹起来。 虽然绣球只是一只猫,可常来常往的总会萌生感情,更何况,因为有绣球的存在,她才得以在深宫之内与秋戈字条往来。甚至,就连她现在带的围脖都是绣球传过来的! 羽洛眼神空洞,一勺勺挖着土,没有啜泣声,只有滴落的泪珠,倍显悲凉。 “梅园的环境淡雅幽香,比澄凝宫好多了,绣球,你应该会喜欢吧。”羽洛边挖边道。 一旁的云黛也是不忿得很:“这葵妃也太狠了吧,绣球又没招惹她,有必要下这么重的手吗?” 绣球的尸体是小宽子在兰婷宫后门附近发现的,听说是葵妃下的令。 “听说绣球只是在兰婷宫外叫了几声,就遭此横祸。简直是没人性。”云黛的话这才算骂完。这辈子,她最恨欺负小动物的人! “云黛,你刚才这话,要是被人听到了可就不好了。”绛儿在一旁东张西望地顾盼。 “听到就听到了。有本事,让她把我的牙也都拔了啊!”云黛正是气盛的时候,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行了云黛,小声一点。”还是羽洛出声制止了她。毕竟,像“没人性”这样的话的确容易祸从口出! 另一边,绛儿小声地说着:“听说葵妃娘娘的弟弟在刑部被打残了双腿,说不定她之所以如此狠心,就是因为……” “因为什么都说不过去,又不是绣球害她的弟弟。”云黛立马接道,“绛儿,你今天怎么了,怎么替葵妃说话?” “我,我不是替葵妃娘娘说话,而是,而是害怕你和娘娘,要真跑去华昀宫闹。万一,再有个好歹……” 绛儿急忙解释。她口中的一幕在羽洛听说绣球死讯的第一时间,差一点就发生了! “放心吧。”羽洛说,“华昀宫的大门,除非必要,我是不会再去的。” 上次要害太妃,这一回又拿绣球出气!葵妃的身边时时处处都是暴戾,像华昀宫这样的地方,她乔羽洛可不屑再去! 至于绣球——猫既已死,再争吵又有什么意义呢?后宫之地,谁又会为了一只小猫主持公道? 羽洛将绣球置入梅树下的土坑,轻轻用土填好,这时才发现,因为来时伤心,竟然连它最爱的鱼肉饭都忘了。 “绛儿,你回去一趟,把绣球的吃食取来吧。”羽洛吩咐。 绛儿于是离开,只留下羽洛与云黛对着小小的坟头感伤。 “所有的生命都有轮回,这一世受的痛苦,也许会化为下一世的幸运。”羽洛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说话声。 是冰木头! 他,是在安慰她么? 羽洛回身,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泪光,而云黛则是恭敬地道了一声“王爷”,这才退往一边。 “想不到你也相信轮回之说。”羽洛淡淡说道。 分卷阅读240 分卷阅读24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41 “我并不是很信。不过,有的时候,我希望自己相信。”宣于崇看着空荡的梅枝端道。 他是在望梅阁上发现羽洛的。 “还真是拗口的一句话。不过,我也差不多,希望绣球这一觉睡醒,能去个好地方吧。” “它会的。”宣于崇说道。 宣于崇虽然不是婆妈之人,但回想之前的点点滴滴,绣球这个小信使的存在,的确让许多不可能的事变成了可能,也让许多不便利的事转成了便利。如今绣球不在了,他也平添了几分伤感。 羽洛叹了一声,随即又想起自己之前吟的那首小猫诗来:“前天,我还对着绣样吟诗呢,当时想的就是绣球的样子。” “那首藏头诗——谢谢。”宣于崇回道,感谢羽洛的提醒。 而羽洛只是用手上下抚着梅树的树干,摇了摇头。 —— —— 宣于崇在一边看着心疼的羽洛,却不知道怎么安慰。毕竟,安慰别人不是他擅长的事。 末了,他能做的也就是在几句话之后,静静地陪着。 看着羽洛失去小猫的痛楚,让他也再一次想起修予来。不知道修予现在,是不是去了更好的地方呢? 另一边,小宇子却是靠近了云黛,轻声发问:“宫女姐姐,我家主子与你家娘娘很熟吗?” 小宇子才到宣于崇身边当差,摊上了个话不多又常年无表情的主子,他也是猜得心累。真不知道,以前修予是怎么伺候的? 虽然,不管他是慢一拍也好,会错意也好,主子倒是不曾因为琐事责骂过他! 可身为跟班的,总要有个跟班的样儿才行!关于主子的事儿,他不求自己能像肚里的蛔虫,样样明白。但至少,必要的时候也得自己能判断出个进退呀! 而云黛正在伤心当中,又听到他问这样没头没脑的问题,当即翻了一个白眼:“你家主子是王爷,我家主子是后妃,怎么可能相熟?顶多,也就是见面打声招呼罢了。” 小宇子听云黛没好气地答话,当即缩了头,小声地“哦”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确是问了一个傻问题! 可话又说回来,主子与这位宸妃娘娘当真不熟吗?就他所知,自己的主子可是从来不会主动与人搭话的。而且,还是安慰人的话! 再而且,就像刚才那位宫女姐姐说的一样,这两人的身份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啊! 主子怎么不理别的后妃,单理她呢? 小宇子盯着羽洛一顿打量,论样貌,这位宸妃娘娘还真是丑出了自己的风格!主子现在正对着她脸上的红记说话,难道就不觉得眼前别扭么? 小宇子还在胡思乱猜当中,宣于崇却是朝着他一挥手:“小宇子,你还愣着做什么?我们回昌琪宫吧。” 如果可以的话,宣于崇真希望送羽洛回去的,可是身处大晟宫,有太多想做而不能做的事! “哦。是,主子。”小宇子答应着,连忙跟上。 离开前,他还回望了宸妃娘娘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宸妃娘娘没有红记的那半边脸总好似像一个人! 像谁呢? 小宇子沉思了很久。突然,那夜出现在昌琪宫,帮主子度过修予不在的伤痛,劝主子喝下一整盅粟米粥的乔姑娘的身影闪现在他眼前。 乔姑娘?怎么可能? 小宇子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真是糊涂了,人家乔姑娘生得可不像宸妃娘娘那样。 羽洛等到绛儿回来,将绣球最爱的鱼肉饭安置好之后,才不舍地离开。 第二百二十九章 又是新官上任 宣于璟刚陪引文王妃见过太后。引文因为要与太后说话拉家常而留下,他于是领着闻举先行离开了。 途经御花园,闻举突然靠上前在勤王耳边道:“爷,你看,那不是宸妃娘娘么?” 小洛儿!宣于璟急忙转头,这才注意到,羽洛也正经过御花园的另一侧。 “爷,你看宸妃娘娘今天是不是有心事,怎么眼睛都红了?”闻举继续小声说。 “你还是叫她乔姑娘吧,别整天宸妃、宸妃的。本王听着心烦。”宣于璟刻意纠正之后才隔着花丛假山观察羽洛。看她低落的样子像是才哭过,不禁担心起来。 “宫里又出什么事了么?”宣于璟问闻举。 “除了葵妃娘娘与茹嫔之间的事,也没听说有旁的事啊。”闻举答。 “是么?那她是怎么了?”宣于璟皱了一下眉。一颗心已经飞了出去,要不是宫中人多眼杂,他恐怕早就拉过羽洛问个究竟了吧! —— —— 羽洛紧一步慢一步地走着,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就是因为这份不留心,让她在刚拐过一道弯的时候撞上了一个人! “啊!”羽洛顿时惊呼了一声,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另一边,宣于璟也作势一个趔趄。 “是谁那么不当心?”云黛正想发问,却见眼前是勤王爷,连忙闭了嘴。 羽洛看见宣于璟,不知道为何,悲凉的感情更甚了! 要不是宫巷里来来往往的宫人络绎不绝,她真想把绣球之事与勤王说说,顺便再扑到他怀里大哭一场! 可就在羽洛眼神留恋,故作陌生的演技将撑不下去的时候,宣于璟却突然说道:“原来是宸妃娘娘啊,方才是本王不当心,撞到你了。” “不打紧的。”羽洛努力收敛心绪说道。 “对了,你刚才是从那边过来的吧?”宣于璟指着羽洛的身后问道。 “是。”羽洛此时,被他问得有些莫名其妙。 “那你,有没有在路上看见一块玉佩?”宣于璟接着问。 “玉佩?什么样的玉佩?”羽洛回。 宣于璟于是用手比了一个圆形:“这么大小,圆形的血丝玉佩。青碧中带有红色的丝纹,应该是很显眼的。” “我,没有看见。”羽洛蹙了柳眉,装似回想。 “那你们呢?”宣于璟转而又问了羽洛身后的人。 “回王爷,奴婢们也不曾看见。”云黛与绛儿也纷纷作答。 “哦,是吗?那没事儿了,本王自己沿途再找找就是。”宣于璟说着,对羽洛露出一个宽慰似的笑脸,与她擦肩而过。 羽洛回头看了他一眼,觉得今天的勤王有些奇怪,却没有说话,依旧深一步前一步地往回走。 绛儿跟在她身后,因为打一开始就不知道勤王与主子之间关系,一切如常地走着。 至于云黛则在心中嘀咕 分卷阅读241 分卷阅读24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42 开了,这个勤王,难道就没看出羽洛心情不好么? 这种时候,找什么玉佩啊? 真是奇怪! —— —— 一段路之后,羽洛悄然回头,发现勤王左顾右盼,好似在找着什么。 但无论她的步子怎么变,勤王始终在她身后不远处跟着。看来,他只是以丢了玉佩为借口,想陪自己一程吧。 羽洛吸了吸鼻子,有一些动容。 —— —— 掖沛庭。 又是一任庭尹走马上任的时候,一众庭役们早早就候在了掖沛庭外。 听说这一回来的新任大人是沛都以北的沧州人士,名叫陆普,是个不折不扣的富家子弟。 要说这陆普的官运算是不差。 从祖父辈上就在宭州参军,一度做到了将军的职位,父亲也出任过武职。到了他这里,考过功名后,轻轻松松地寻了沧州下的一个县城做了县官。后来又因为沅州的****,辗转升到了六品,出任沅州纹城令一职。这大半年来虽然没有什么建树,倒也没出什么差错。 所以,在这朝廷缺人之际,又被吏部暂提到了掖沛庭,出任“代理掖沛庭尹”一职。 算起来,陆普入官场不过才三年,就已经从一个小县官做到了掖沛庭尹的位置,可谓晋升神速。 至于为何有这“代理”一词,一来是因为朝廷实在缺人才选了官场经验不足的陆普代任,最后庭尹一职还要凭实绩来定;二来,也是因为掖沛庭正值多事之秋,换个名头,也算避避煞气吧。 掖沛庭外,一顶官轿缓缓落下,抬轿的不是官舍中人,而是陆家的家丁。所有轿夫都穿着统一的着装,连颜色都与轿子相配。 陆普一脚踏出,另有随从相扶,然后才是款款下轿。到底是三代官户人家出身,虽然这陆普才二十出头,但究其排场与势头,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庭役们一见新大人到来,唰地一下子都迎了上去,左一句“陆大人”,右一句“陆庭尹”地叫着,生怕比别人恭维慢了。 这陆普也是阔气,才入得庭内,就让随从分了银子,见者有份,名曰“见面礼”! 众人作势推辞了一下,也就纷纷拿了。就连齐方卿也不例外,有道是“不拿白不拿”嘛,他又何必在这种场合扮矜持呢? “大家别客气,人人都有。”陆普已经在堂上拿着架子坐下了,别看他年轻,官腔打起来也是一套接一套:“这往后,大家都是在掖沛庭效力的同僚,还得互相衬着不是。” 庭役们个个都是笑呵呵,好听的话也是一句接一句。 “陆大人,听说你是三代官户出身,一看这架势就是不一样。” “可不是嘛,听说大人的祖父还是将军呢!就您这爽快劲儿,绝对错不了。” “就是,陆大人,可把您盼来了,您是不知道,我们掖沛庭群龙无首已经好一阵儿了,这庭尹是走了又来,来了又走,没个消停。这回,您来了,我们总算也能歇口气了。” 庭役们争先恐后地用好话砌墙,不一会儿的工夫,就与陆普熟络开了。 陆普在堂中一坐,对方才庭役们提到前几任庭尹的事也来了兴趣,于是问了:“你们方才说这‘庭尹走了又来,来了又走’,是怎么回事儿?” 第二百三十章 幕后主事 他这话一出口,方才还像菜市场一样热闹的大堂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庭役们互相看了几眼,混乱之中,也不知道刚才这话究竟是从谁嘴里漏出来的。 真是的!好端端的提这个做什么。不知道吏部为了掖沛庭尹的任职都已经犯难了么? 按说这位置本身也没有什么,可就是最近这几任实在是太不顺了,接连着死人,有谁不怕的? 好不容易从外州调来一个,万一再把人吓跑了…… “怎么,不说话了?”陆普见众人沉默,更有了深究的倾向。 “那个,大人,那都是前任庭尹的事儿了。”有一个庭役打着哈哈道。 可话都已经泼出去了,哪里还能再收回? “以前的事,也说说嘛。”陆普追问道,“我到这儿,还没人与我交接呢,正好,你们说说以前的事,我也好了解了解职务嘛。” 陆普问得客气,庭役们却是面面相觑。要知道,掖沛庭尹的那些事,在沛都也不是秘密了,他们要瞒是横竖瞒不住的。所以,既然是早晚要说的事,那就撞了今日吧! “那个,大人,想知道些什么?”为首的庭役问。 “就先说说上一任吧。”陆普说。 “上一任庭尹嘛——以前是个犯官,贿赂了吏部的人私改了官史才坐上庭尹的位置。不过,不出几日,就东窗事发,被抓了。”庭役道。 “就是那个叫方什么的?”陆普在沧州好像也听说过这么一回事。 “是。方志鹤,方大人。” “听说他犯的是死罪?”陆普问。 “是,已经行刑了。” “哦。这么说,已经死了啊。” 陆普微微眯了眼道。良久,见庭役们都没说话,就又问了:“那,再上一任呢?” “再上一任,是王有田,王大人,他——”答话的庭役看了一眼陆普,才缓缓说道,“在上任的当天,也……也死了。” “也死了?怎么死的?”陆普的脸色已经不那么好看了。 “这,这个嘛,据说是因为高兴,猝死的。” “高兴还能死人?”陆普锁着眉接了一句,一抬头,又问道:“那,再往上一任,不会也死在任上了吧?”他的声音都开始哆嗦了。 “没有没有,这倒没有。”庭役否认了,“再往前一任,是周季周大人,他离开的时候可是升官去了刑部。” “哦。”陆普听后不禁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庭役们往下说道:“不过,这周大人也是点背,听说在刑部查案的时候不慎染了尸毒,所以也……”庭役没有再往下说,话到这份上,说与不说也没啥区别了。 这时候,只听得哐当一声,陆普没坐稳,差点儿就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他这一辈子,含着金汤匙出生,一路顺风顺水的,哪见过这阵仗? 一个掖沛庭的位上,已经接连死了三位庭尹了,再往上,他连问都不敢,万一再问出个第四个、第五个可怎么是好? 难怪,这种肥缺,沛都内竟然没人争抢,轮到他一个外州的。 分卷阅读242 分卷阅读24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43 陆普越想越有种毛骨悚然的意味,几步迈开,先是默默地离开了庭尹的座椅,然后才问了身边的庭役:“在我没有上任之前,掖沛庭的事务都是谁在管?” “是齐庭志。”庭役道,他口中的齐庭志正是齐方卿。 “哦,他……可能管好?”陆普又问。 “回大人,齐庭志是我们这儿最细心又明事儿的人,别看他是九品的庭志,以前周大人在的时候,很多事也会问他的意见。” “是这样啊。”陆普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再回头看庭尹的座位,连眼神都变了。 “那个,我呢,也就是个代理庭尹,很多事都还不清楚。”陆普说,“这样吧,你们叫这个齐庭志来见我,我也好与他商量商量这里的政务。” —— —— 沛都东郊,萧曳河。 宣于璟正借着钓鱼的机会与齐方卿、元昼二人会面。 三人各持一杆,都带着斗笠,沿河而坐。像这样三人齐聚的会面已经是久违的画面了。 元昼因为接受了公良长顾的相邀,去了驻沛营做事。前不久,又被调到了驻沛营下京卫令这一支,参与负责沛都的日常安保。 “元昼,上回我刚当上庭志的时候,你还眼红。这回你去了京卫令,一上场就混了个副将,可别看不起我这个九品庭志了吧?”齐方卿玩笑道。 “我怎么敢呢。”元昼是老实人,憨憨地说,“你那哪是普通的九品庭志?谁不知道,新来的陆大人被前几任掖沛庭尹的悲惨结局吓破了胆,借着自己‘代理’的名头,连庭尹的椅子都不敢坐,大小事务都交由你处理。你这个庭志说一句,可比人家代理庭尹说话都管用。” 齐方卿抿嘴笑着不语,故意抱怨了一句:“我这是拿着庭志的薪俸,干着庭尹的活儿,苦哦苦哦!” 原本这又是一句十足的玩笑话,可谁想被元昼这个愣头青一听,竟当了真:“也是啊!九品的薪俸连四品的零头都不到。那么说,你是亏了?” 元昼这一问,问得认真! 他那耿直劲儿,使得在一旁听着的勤王都不禁手中一抖,连快上钩的鱼都吓跑了! “啪”的一声,齐方卿则是又一扇子打在他脑袋上:“看来,我这扇子一段时间不敲打你,你的脑筋可是见笨啊!” “我哪里又说错了?这不明明是你自己挑起的话头么?”元昼捂着脑袋抱怨。 齐方卿摇摇头解释:“那不过是句玩笑话,我可是王爷明面上的‘酒肉朋友’,掖沛庭尹这样的位置,横竖是落不到我手里的。要是真当上了,你以为太后与王上能轻易放过我?” 元昼闻言“哦”了一声,消化了一阵,才又恍然大悟地道:“没错没错,那么说来,你还是现在这样最好!披着九品庭志的衣服,掌握着整个掖沛庭的权利。不错,不错!就是这样最好!” 齐方卿看他那憨样,不禁又笑着道了一声“呆子”。 可元昼却是不依:“你早把话说明白不就行了么?非整文人那一套,说仨字、藏四字、正五字、反六字的,我脑袋都被你转晕了!” “我这是帮你锻炼脑子呢。”齐方卿说。 “我这脑子管用着呢,还用你锻炼?”元昼就是不服,“说到底,就是你那扇子,一扇一扇地把我元昼打得反应都慢了!我的脑袋又不是木鱼,至于这样见一次敲一次的么?” 元昼是瞪圆了眼,一本正经地抱怨,可不知道为什么,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发笑。 齐方卿在一旁最先笑了,而后是宣于璟,再后来是他元昼自己。 勤王钓鱼的气氛好久都没有这么轻松了,如今他最信任的两人都有了相称的位置,也算他们更进一步了吧。 第二百三十一章 狠毒 华昀宫。 葵妃对镜沉思,已经有半晌没有说过话了。 茹娴倒了,可越儿却残废了。如果葵妃可以选择的话,她情愿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没有发生过。 “娘娘,汐儿刚做了一些云丝糕,是你最爱吃的,你尝几口吧?”汐姑姑端着糕点靠近。 这一次,越公子吃了大亏,虽然娘娘嘴上说越公子是贪念作祟,吃点苦头也好。可她知道,娘娘心里头是疼得不得了。 毕竟越公子,是娘娘唯一的亲人了。 葵妃转过头,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却久久没有吞下。 “娘娘,是这糕点的味道不对?”汐姑姑问。 葵妃摇头,又思索了一阵,才突然问道:“王长子他,好像也喜欢甜食吧?” “是啊,娘娘。”汐姑姑看着葵妃,等待着下文。 “听说……”葵妃又问,“王长子常去澄凝宫,宸妃会亲手做糕点给他?” “是的,娘娘。”汐姑姑提高了尾音,不仅仅是因为她不明白娘娘为何要问这些,更是因为此刻葵妃的眼中有一丝寒冷,冰冻彻骨的寒冷! “所以说,我们只要在宸妃给宣于彰的糕点里下毒,”葵妃对着镜子里自己阴狠的表情并没有半点不适,“既可以除掉王长子,又可以让宸妃脱不了干系,一举两得不是吗?” “话是没错,可是娘娘,这样会不会太过……” “狠毒?”葵妃接了汐姑姑的话。 汐姑姑点头直视。她总觉得,经过了越公子的事后,娘娘变得不同了。 而此时葵妃却冷声大笑:“汐儿,你不觉得本宫以前太天真了么?以为凭着一点小心眼,挑拨离间就可以达到目的。果真是太幼稚了啊!” 葵妃顿了一下,语气越发深沉:“这里是深宫,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地方!如果不是我早先犹豫不决,越儿他也不至于逢此一劫。” “这一回我们是运气好,有霜儿在敌阵之内。要不然,不仅仅是越儿丢命,就连我都有可能落个干政的罪名,一蹶不振。” “娘娘——”汐姑姑只能是叫这一声。 葵妃的话语也并非全无道理,宫里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对人心软,可别人却未必对你心软。 当然了,这是对于太后一方而言的。至于王长子宣于彰,还有宸妃…… 汐姑姑只能暂默不语。 “汐儿,你说,我当初选择进宫为妃,是不是错了?”葵妃突然又问。 “娘娘,其实……可以更轻松一些的,没必要为了……” 汐姑姑的话还未完,就被葵妃打断了:“可我已经进来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若是越儿的事再来一次,让 分卷阅读243 分卷阅读24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44 他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将来如何有脸去见爹娘?” 葵妃说着,竟留下了两行清泪。江越是她的软肋,这一点,半分都不错! “娘娘,你真要这样做么?”汐姑姑知道主子的伤心,也陪着难过。 葵妃点点头,不再有任何动摇。 “娘娘,不论你做什么,汐儿都会在你这边的。”汐姑姑说,“澄凝宫的事,奴婢会安排的,娘娘就放心吧。” —— —— 今天是画师入宫,给各位主子画像的日子。 对于各宫主子而言,这是件不可多得的喜事;对于画师而言,就更是无上的殊荣了。 每位御画馆的画师都可以带一名提笔侍从随行,一日之内要去三处宫中给三位主子画像。 时间是紧迫了一些,可画师在主子们面前只需将容貌与身态勾勒好,其余的细节,包括衣裳的纹样、背景花鸟、团扇饰物等等,都可以回到御画馆后再慢慢补齐。 如此算来,一日三画,也不是不可能的数字。 等候室中,画师与侍从们正在等待各宫的少监前来领路。画师也好,侍从也好,其中不少人都是第一次入宫,大家都新奇得很,守在门边不停地张望,甚至还有些忐忑之情。 “张画师,这宫里头的长公主,是不是雍容华贵,美若天仙?”刘舍是张画师的提笔侍从,才十二三岁,刚入御画馆没多久,正是看什么都很新鲜的时候。 “嘘,小声点!你这孩子,真不知道轻重!这里是宫中,可不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张画师见他口无遮拦,连忙用嘘声止住。 “我这,也没说什么不好的话嘛。”刘舍挠着脑袋为自己辩解。 “不管好与不好,宫里头的主子们可不是我们这些人可以出言评价,就算是夸人,你也得闷住了声,在自己肚子里夸!” 张画师是御画馆里的老画师了,先王在世的时候,他就入宫给主子们做过画。宫里头,祸从口出的道理,他是知道的。 “有那么夸张吗?”刘舍随口嘟囔了一句。 “就是有那么夸张!”张画师的严厉也是为了他好,“等会儿你小子可记住了,我不让你说话,你就一句都不能说!要不然,从明天起你就不用再来御画馆了。明白了吗?” “明白了。”刘舍总算是被厉声镇住了。他这个提笔侍从的名额可是好不容易争来的,有机会在御用画师身边伺候,外加学艺,除了御画馆,哪儿还有这么好的机会?说什么,都不能因为多嘴而丢了前程啊! 刘舍抿了抿嘴,下定决心,在今天之内,一定要做一个安静的人! 张画师等了一会儿,就有少监过来领路了。他先要去的,正是刚才刘舍口中的长公主那里。 —— —— 祐荻宫。 芮涵身着一件墨绿色的裙装,系了一条鲜红的腰带,再配上水蓝的披肩,以及鹅黄的发带。 加上满头满脑金银饰品乱颤,过分的腮红抢眼,简直就是把调色盘穿在身上了! 就连张画师这样的老牌画师见了,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刘舍就更不用说了,诧异得直想惊呼,又不敢出声,只好用手捂了自己的嘴! 妈呀! 就算宫里的长公主衣裳多,也没必要把啥颜色都往身上套吧?! 再看她头上那些饰品,层层叠加,金的、银的、玉的错综交杂,连步摇都缠在一块儿了,她就不觉得脑袋重得慌么? 身外之物多点也就罢了,可这腮红又是怎么个意思?是嫌胭脂太多怕用不完么? 第二百三十二章 画师一日 刘舍面对着眼前的异像,竟楞得连侍从的本分都忘了。要不是张画师提醒,他就这么站着,连画架都顾不上支。 “长公主,就这么画么?”张画师小心翼翼地问道,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 “就这么画,有什么问题么?”芮涵用手扶了扶摇摇欲坠的脑袋,一脸正经地回道。 “没,没问题,当然没问题。”张画师抹了一把汗,终于开始作画了。 “那个,长公主……”画不到两笔,张画师就停住了,原因无它,实在是因为长公主的表情太僵硬了! “怎么了?”芮涵问。 张画师试图委婉:“如果长公主可以多笑一点的话,画像出来应当更好看。” “多笑吗?没问题!” 芮涵爽快地答应,当即露出了一个呲牙咧嘴式的“笑容”。两排洁白的贝齿好不优雅地外露,衬在殷红的腮帮子之下,其形象还不如刚才的僵硬呢! “那个……长公主……”张画师不得不再开口。 “又怎么了?”芮涵又问。 “长公主的表情,要不,还是回到刚才那样吧?”张画师问得更小心了。 “哦,是么,不用多笑了么?”芮涵问。 “不,不用了……” “那好吧。”芮涵随即又恢复了僵直状态。 —— —— 近一个时辰过去,芮涵在中间休息了无数次,总算是把画像给熬过去了! 张画师一走,她便耷拉下脑袋,整个人好似脱力了一般。尤其是她纤细的脖子,从小到大,哪经过这等负重训练啊! 璃儿见画师走远,赶紧过来帮主子减负。头饰一个个拔了,腮红也洗了,衣服也换了,芮涵这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真是的,还好画像这样的事不是年年都有,要不然,还不得被折腾死啊?”芮涵左右活动着脖子道。 “下次再画像的时候,主子应该没必要像今天这样故意做丑了吧!”璃儿在一旁说。 没错! 芮涵就是故意作丑的! 这次画像之后,谁知道她的身像会被王上或者太后拿去作什么用?万一他们真有心要给自己寻个驸马,那岂不是大事不妙? 现在,她就是希望画师能将她画丑一些,越丑越好,越吓人越好! —— —— 从祐荻宫逃也似的出来,张画师的下一站是澄凝宫。 听说澄凝宫的主人就是那相传可以匡扶乱世的宸女,想必是个不普通的人物吧! 张画师领着刘舍入内。 才平复一些的心境,在见到宸妃娘娘的一瞬间,顿时又“激荡”了起来。 刘舍再次捂了嘴! 妈呀! 人家长公主是腮红过量,可这位主子,连腮红都没打,就已经满脸“红光 分卷阅读244 分卷阅读24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45 ”了! 这大晟宫的主子怎么一个比一个…… 因为之前张画师的厉言约束,刘舍很好遵从了“一切评价埋于心”的规矩。 在这一刹那,他竟然同情起当今王上来! 想来,王上的后宫如此“多彩”,也是个可怜人呐! 张画师也害怕将娘娘画丑了,对方会不高兴,一时间,愁得连下笔都不会了。 踌躇了一会儿,他才战战兢兢地向宸妃提议,让她用面纱遮脸。好在宸妃比起长公主而言,要配合许多,欣然照做了。 澄凝宫中,又是一个多时辰经过,张画师抹着汗离开。 —— —— 总算画到最后一个了! 得知最后一名主子是西岐王时,张画师不禁长出了一口气。毕竟男子少打扮,少容装,自然也就少讲究。 给西岐王画像,应该会比前两个轻松很多吧。画师与侍从,一行两人都怀着良好的期盼步入昌琪宫。 来之前还期盼着见到“美若天仙”的主子们的刘舍,到了这时候,要求已然降至最低——正常人。他只要一个面相正常的主子就好! 很快的,两人见到了宣于崇。怎么说呢,正常倒是正常,甚至可以说是俊美。可这位主子,实在是不怒自威。而且,威得还有些过狠了。 张画师才一提笔,就觉得自己被两道冰箭似的目光注视着,一动不动的,就好像要穿透他一般! 令画师在不知不觉间,就出了一身冷汗。 妈呀! 这一回,在心底喊出“妈呀”两字的不是刘舍,而是张画师本人。在西岐王寒冰面容的高压下作画,实在是太难了! —— —— 一直到踏回御画馆的那一刻,张画师与刘舍才如释重负。短短一天下来,他们的前襟后背都被汗水湿透了! 尤其是张画师,他当画师已经好多年头了,怎么今年的入宫画像,就这么不易呢?! —— —— 数日后。 内府库外。 小宇子正与库监们“小赌怡情”呢。骰子摇着,大小喊着,嬉嬉闹闹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小宇子,你今天手气可是不错啊!哥几个那点散碎银子可都要落到你袋里了。”名为小佟子的库监摸着鼻子说道。 小宇子一边把桌上的银子往自己这里搂着,一边呵呵笑着。“承让,承让!” “承让?”小佟子撇了撇嘴,“这可是赌桌,可没人会让你了!罢了,今天你手气好,哥几个也只能认了。” 小佟子说着作势要收桌。 小宇子见状,急忙问:“小佟子,这时辰还早,怎么就收了?” 赌桌上向来有赢家不喊走的规矩,换作平时,小佟子们亏了钱,定会没完没了地要求续局,今儿个是怎么了? “不收还能这么着,再让你赢点儿?”小佟子盯着小宇子鼓鼓囊囊的银袋,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话可不是这么说,只要有赌,输赢就未定嘛。”小宇子晃了晃沉甸甸的银袋,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小佟子看了天色,舔了嘴唇,又摸了自己干瘪的钱袋一下,心里头赤裸裸的不舍,可再与其他几个府库互看了几眼之后,还是把赌桌收拾起来了。 “算了,算了,以后再找机会吧。”小佟子道。 “怎么,看样子这是有事儿?”小宇子问。 “可不是有事嘛,我们内府库当差的可不像你们好命,主子歇了就能出来闲晃。我们这儿的活可是多得做不完。”小佟子抱怨着,因为输了钱,口气中的怨艾更深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画像 小宇子闻言,微微笑了:“小佟子,咱们赌钱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几时见你们这么忙过?来来来,再来两把。啊?” “此一时,彼一时,今天是真不行。”小佟子见小宇子一副不死心的样子,不禁多解释了几句,“今天不比往日,御画馆把主子们的画像都作完了,王上与太后才看过。现在画像都交了我们内府保管,我们几个接下来要一一清点入库呢。” 画像!果然是到了内府!小宇子双眉微微一挑,堆了笑道:“小佟子,你刚才说所有主子的画像都到了内府?” “是啊,除非有上令严明送往其他的出去,要不然就该在这儿了。”小佟子说。 小宇子听罢,心思微微一动,道:“不就是入库这点活儿嘛,要不,我也过去搭把手,咱们早点做完,早点开赌?” “你这小子,赌瘾还真不小!不过这一回就算了吧,咱们府库也是有规矩的,你进去了也不好。” 小佟子说着,就转身要走。除他之外的库监们可都已经回去了,就他落在后头了。 可这边小宇子却是不肯罢休,一把拉住了他,笑意比刚才更浓了。 小宇子搓了搓手问:“那个,小佟子,你们清点的时候可需将画像一一打开?” “打开?我们只是库监,哪有那权利?所谓清点不过就是按着画上的名牌登记罢了。” 小佟子盯着小宇子,从刚才起就觉得他问得奇怪。“小宇子,看你这样子,不会是动了什么花花肠子了吧?” “这……我一个少监,哪还有什么花花肠子啊?”小宇子讪笑着说,“我就是有点好奇罢了。” “好奇?主子们的事,是你好奇的么?”小佟子靠近了严肃地道。 “我这,不也是想在宫里混得久一点嘛。”小宇子抬手挠了挠自己的肩膀,“我一个少监,平时也没机会见着那些主子娘娘们,万一哪天碰上时怠慢了,可怎么是好?听说,有些主子们闲来无事的时候,还会扮成宫女玩耍,是不是真的?” “这个嘛……”小佟子也不置可否,倒是听说长公主就扮过宫女,事后也确实让不少与她平起说话的宫人们吓破了胆。 “小佟子。”小宇子再次掂了掂满满当当的钱袋,凑近到小佟子耳边说,“你看,我们昌琪宫与内宫连得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万一哪天不知不觉地就得罪了哪宫主子,你说我冤不冤呐?” “可就算这样你也不能打画像的主意啊?”小佟子说话间,注意力已经被小宇子刻意晃动出响声的钱袋吸引。 “我这哪算得上是打主意啊?不过就是看几眼罢了,画像又不会掉块墨。”小宇子说着,把钱袋往小佟子手里一塞,“小佟子,你就让我进去帮把手吧,啊?我保证,就看几眼,绝不多碰!” “ 分卷阅读245 分卷阅读24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46 你……可是……”小佟子心里还是犹豫,可手上钱袋的重量的确不轻。 小宇子殷切的目光一直对着他。要不,就看在银子的份儿上……? “哎,真是拗不过你。等会儿到了里边,可把眼睛手脚管好了,千万别乱摸乱碰,知道么?” “知道,知道!”小宇子连忙承诺。 “还有,看画的时候也小心着点,别让其他人看见了。要不然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记住了,记住了!” 小宇子跟着小佟子一连又经过几道门,小佟子一路上不停地嘱咐提醒,一直到内府库的登记室门口,才停下喋喋不休。 登记室内,画卷堆成了一叠一叠,方才还一起赌钱的库监们已经忙开了。 他们各自占了偌大登记室的一角,重复着取一卷画、登入,再按后宫品级分门别类的过程。 相互之间偶尔交流,却也维持着各自的操作空间。 几个库监见到小宇子入内,不禁奇怪:“小佟子,你怎么把他也带进来了?” 小佟子瞥了身后的人一眼道:“是小宇子他非要进来搭把手,说我们早点干完活儿之后,还能再来两把。” “哦,对了,他还把刚才赢的钱还了回来,说是只要有得玩儿,银子无所谓。” 小佟子说着把钱袋里的银子分了一点给在场的库监们。 大家立刻就不作疑了,纷纷朝着小宇子笑道:“你这小子,还真是赌上瘾了啊!” —— —— 有钱就是能使鬼推磨。 小宇子在府库当中,尽量避了人眼,在画卷当中翻翻找找。主子的画像呢,不知道在哪里? 画像上一道道名牌晃过,不是这宫娘娘,就是那宫嫔姬的,怎么就唯独不见主子的画像呢? 小宇子紧了紧眉峰。听小佟子说,除了有上令之外的画像都将收入内府。主子的像,难道被调往别处了? 小宇子边找边猜,越找越急。难不成,他已经晚了一步?那可怎么是好? 主子的画像可千万不能流出宫去啊! 往年画像都是后妃公主的事,今年特意把主子也加入其内,王上的用意是再明显不过了。 一旦主子出逃沛都,只要将这副御用画师所作的身像,临摹了再发往各州,那主子将来回西疆的路,岂不是愈加层层多阻? 小宇子咬紧了牙,他天天来内府库借赌盯梢,想不到还是晚了。现在没能来得及在画像上动一些手脚,往后可就…… 小宇子悻悻走出内府库,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使他非常失落。可他才跨出门槛,就被迎面的来人拦个正着。 “库监——”来人正是华昀宫的汐姑姑,见到小宇子就道,“葵妃娘娘最近夜眠不佳,差我过来要几炷安神香,麻烦你帮我去取一下吧。” 汐姑姑说罢,便等着小宇子动作。 小宇子却是环顾了四周,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姑姑可是叫我?”小宇子指着自己问。 “当然了,这里还有别人么?”汐姑姑说着,打量了小宇子,虽然面生,可见他从府库里出来,想当然应该是新来的库监吧。 “我……”小宇子愣在了当场,他知道眼前的这位姑姑定是误会了。可他刚从“非库监不能进”的府库内室出来,如果这个时候说自己不是库监,恐怕…… 第二百三十四章 假库监 这边小宇子的心理活动才进行到一半,那边汐姑姑又催了起来:“喂,我说这位库监,你怎么还不去?” 不就是一份安神香么,有什么好磨蹭的?汐姑姑眼看着小宇子呆头呆脑的模样,不禁失了耐心。 小宇子也尴尬至极。内府库的库房有好几个,都是分门别类而列的。莫说凭他的身份是哪一个都进不去,就算能进,他也不知道安神香在哪一库呀? 现在的他是连抬腿都不知道该往哪边抬! “这个……姑姑……我……”小宇子脑子转得飞快,拼命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对面汐姑姑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怎么,葵妃娘娘要的东西,你敢耽搁?”汐姑姑斜着头问。 都说宫里的奴才最会审时度势,娘娘不当宠的时候,她倒是受过库监的气,可现在娘娘还得着势呢,怎么就连一个库监都叫不动了? 汐姑姑渐渐瞪圆了眼,正要再发话的时候,小佟子迎了上来。 “这不是汐姑姑嘛,可是葵妃娘娘要什么东西?”小佟子满面堆笑。 “娘娘需要安神香,还劳小佟子库监给取一下。”汐姑姑故意这般说着,眼神往小宇子的方向剜了一下,要不是小佟子态度得宜,她还真离发作不远了。 “这话怎么说的,娘娘需要什么,只需差人知会一下就好,怎么还让汐姑姑亲自来了呢?” 小佟子说着暗地里推搡了小宇子一下,示意他赶紧走。 “我也是顺道过来。”汐姑姑面对小佟子笑呵呵的模样,也气不起来了。 看着小宇子离去的背影,汐姑姑随口问了一句:“那人是新来的库监?” 小佟子私带外人入府库,自然心虚,也不敢多话,就借着拿安神香的时候一个转身,当作没听见都绕过去了。 很快,他麻利地将安神香取来,赔着笑直到汐姑姑离开,才松了一口气。 —— —— 午后,华昀宫。 为了让娘娘小憩一下,汐姑姑在内屋拿出了安神香。想到方才在内府库外的事,汐姑姑不禁神情一愣。 虽然当时不察觉,可事后她总觉得那个新来的库监,好像在哪里见过?在哪里呢? 汐姑姑将火折子点燃,一道火光冲过,瞬间脑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西岐王!没错,就是西岐王! 自从那个叫作修予的随从死后,他的身边好像就跟着这么一个小少监! 可是,他怎么会跑到内府库去了?还假装库监,鬼鬼祟祟的? 汐姑姑好似呆滞地想着,手上的火折子就这么燃着,愣是没有往香炉上凑。 “汐儿,汐儿,你怎么了?”一旁的葵妃叫了她两回,她才有所反应。 “啊?娘娘!”汐姑姑这才继续了点香的动作。 她将火折子收好之后,才将之前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葵妃。 “娘娘,你说西岐王的人去府库做什么?”汐姑姑问葵妃。 “这个时候去府库,还鬼鬼祟祟的,应当是去改 分卷阅读246 分卷阅读24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47 画像吧。”葵妃只是略微一想,就猜出了原委。 “改画像?那可是御用画师作的画像,神形俱似,栩栩如生,改它做什么?”汐姑姑不解。 “就是因为这是御用画师作的画像,才更要改。”葵妃两句话,答得好像哑谜一样。 她见汐姑姑还是一脸疑问的样子,才又悠悠说道:“西岐王是不甘心当池中之鱼的,他这是在为回西疆铺路呢。” “铺路?” “是啊!”葵妃说,“你想想,万一有一天,他成功逃出了沛都。到了外州,知道他西岐王长相的人可就少了。那时候,王上是要通缉也好,设卡也好,派人抓捕也好,都少不了这一张小小的画像辅助。” 葵妃喝了一口水继续说:“御用画师的画功可是一流的,就像你刚才说的,‘神形俱似,栩栩如生’,如果这样的画像被临摹上十幅百幅的发往各州各府,那以后宣于崇西逃的路上可就不平静了。” “娘娘,那么说,西岐王他果真是要逃往西疆,联合马族谋反?”汐姑姑不由得压低了声音问。 “这个嘛——”葵妃将茶杯放下,语气平淡地说,“那就得先看他如何逃得出沛都了。”葵妃说罢,紧接着一阵沉默。 汐姑姑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一句:“娘娘,既然西岐王他不希望自己的画像流传出去,那画像当日他为何不做手脚,偏要等到像成之后才来冒险?” “汐儿啊汐儿,你难道忘了,画像做完是要给王上太后看过的么?那个时候做手脚,岂不会被发现?”葵妃摇着头道,“真的要改,也只有入府库之后啊。” “哦,是啊。”汐姑姑一拍自己的脑袋,看来自己还真是糊涂了,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屋内的安神香在说话间才弥漫出淡然沉幽的味道,葵妃微眯起眼,近日因为越儿的事她常常夜不能寐,自己在宫里又不好出去探望,也不知道他在大牢里挨的那些打是否都养好了。还有那双残腿,不知道,还能不能再…… 汐姑姑见娘娘昏沉的样子,不想打扰,悄悄退了出去,正要阖门的时候,华昀宫门口,又传来了小楞子公公的鸣报:“王上驾到。” 听到王上驾到,葵妃连忙叫汐姑姑把香炉吹灭,整了整衣冠出迎。 “爱妃。”宣于嶙一见面就拉了葵妃的手,“寡人听说爱妃最近睡眠不好,特意带了安神香过来。” “多谢王上挂心。”葵妃让汐姑姑接下,跟在王上后头进屋。 宣于嶙一走近才闻见华昀宫内飘散的正是安神香的味道,桌上的香炉烟气袅袅,这才略带尴尬地问:“看来寡人是多此一举了啊,爱妃现在点着安神香,莫不是正欲小憩,让寡人打扰了吧?” 葵妃嫣然一笑:“王上过来,怎么会是打扰呢?单就王上这份心意,就比安神香管用百倍。” “爱妃就是会说话。”宣于嶙轻点了葵妃的鼻尖一下,神情宠溺得很。 说话间,汐姑姑已经上了茶点。 宣于嶙薄饮了一口,将鼻子凑到葵妃的脖根,似乎是在闻着她淡淡的发香,良久都没有说话。 第二百三十五章 葵妃的“愚见” “王上这个时候过来我华昀宫,可是朝上又出了什么烦心事?”葵妃不敢挪动,只是轻声相问。 “朝堂上还不就这点事儿么?”宣于嶙呼了一口气道。 反正每次上朝,总有那么一两件事能让大臣们争得面红耳赤的。一开始,他还觉着烦,后来是腻,再后来就习惯了。 “不是朝上,那是后宫咯?”葵妃接着问。 “后宫?”宣于嶙顺着葵妃的话想,第一个冒出来的竟然是母后的面庞! “哎——”宣于嶙长叹了一声,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真正自己做主一切? 这边葵妃听王上叹得忧愁,不禁追问:“王上,真是因为后宫呀?该不会,还是因为上回越儿的事吧?” 葵妃知道,就算越儿的案子过去了,大臣中看不惯她的人依旧反声连连。 尤其是莫茹娴最后在御书房说的那几句,当时大司卿看她的眼神,江葵到现在都忘不了! “爱妃,你也别胡思乱想,越儿的案子是寡人亲审亲判的,谁还敢再说什么。”宣于嶙道。 “那王上,还烦心后宫中的什么?” 宣于嶙此时看了一眼爱妃,就算是葵儿,他也不好直说自己是在烦母后吧。 “寡人……是在想……西岐王的事。”宣于嶙思绪一转,宣于崇就住在昌琪宫中,虽然不算后宫,但距离上却不远。 “西岐王?” “是啊,宣于崇在沛都已经有些时日了,寡人本想找个由头将他从此扣下,可到现在也没抓住什么有用的把柄。上次好不容易撞见他私下祭母,结果,又跑出个修予,硬是把罪给顶了。真是气煞寡人了!”宣于嶙说。 “西岐王的把柄——”葵妃拖了长音,想起方才汐姑姑提到的少监,还有画像的事。 “怎么,葵儿,你知道些什么?”宣于嶙见她若有所思。 “我?”葵妃顿了一下,“葵儿只是觉得,西岐王他人在沛都、形同软禁,王上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寡人担心的不光是他,而是他背后连着西疆的三大马族,其势力不可小觑啊。” 葵妃听了,轻蔑地说:“不就是马族嘛,那也是王治之下的武力,难道不是王上说让他们向东就向东,向西就向西的吗?为何要担心?” “爱妃有所不知,这政事可不是这么简单的。”王上听后坐直了说道,“寡人早就想收编马族,可是……” “可是什么?”葵妃似乎不肯放过这个话题。 “可是,真要收编了,恐怕朝中也好,西疆也好,阻力都不小啊!”宣于嶙解释说。 可葵妃却还是歪着脑袋,一副不解的样子:“自古君王成大事,哪件不是迎着阻力而上?王上明明就是一介英雄人物,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瞻前顾后了?” “你说寡人瞻前顾后?”宣于嶙皱了眉。 他怒的倒不是葵妃,而是自己。爱妃的话实则无错,怎么他当了王上之后,反而更束手束脚了呢? “可不是吗?其实这种事,什么时候做都少不了阻力。王上您就是需要顾忌的人和事太多了,想要面面俱到,人人称是。这么一来,反倒显不出您的英明与果断来。”葵妃继续道。 “爱妃所言倒是不虚……”宣于嶙听罢,进入了沉思。 也许是因为葵妃“英 分卷阅读247 分卷阅读24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48 雄人物”几字的激励,又或许是他压抑已久的心思突然爆发。 半晌之后,宣于嶙骤然一拍桌说道:“爱妃说得不错,寡人就是想得太多了!收编!既然西岐王那里一时半会儿抓不到破绽,那寡人就把马族先收编了,看他以后还怎么蹦跶?” 激动过后,宣于嶙一把搂住了葵妃,温柔说道:“还是爱妃有见地,寡人每次上你这儿来,都觉得心头大石被卸下不少!” 葵妃浅笑:“王上,葵儿愚笨,哪有什么见地呢?那都是王上早有的主意。葵儿不过是帮着坚定信心罢了。再说了,咱们大晟有太后在,这种军国大事,王上只要去太后那里一趟,还怕没个方向吗?” 正好好地说着话,宣于嶙骤一听到“太后”,顿时又有情绪涌了上来:“太后,太后!怎么连葵儿你也满口太后?难道寡人离了太后,还不能治国了吗?” 葵妃见王上面有愠色,连忙低头认错:“王上当然能治国,是臣妾失言了。臣妾万死。” 说罢,葵妃便起身要跪。 眼看着美人自责,面有惧色,宣于嶙也觉得刚才自己的话重了,遂怜惜地一把将她拉住,柔声安慰道:“爱妃,你知道,寡人不是气你,只是最近,这里里外外的事,实在是……” “臣妾知道。”葵妃用手指抚过宣于嶙的唇沿,“只可惜,臣妾无法替王上分忧。” “爱妃——”宣于嶙咬住了唇边的玉指,目光炽热地道了一句:“谁说爱妃不能替寡人分忧?” —— —— 王上离开的时候,已经入夜。 葵妃沐浴漱口之后,才又点起了安神香。她对着香炉蹙眉频频,看似思绪万千。 “汐儿。”葵妃突然问,“你说昌琪宫的人偷入内府库时,除了你之外,还有旁人看到么?” 汐姑姑略一回想,摇摇头道:“应该,是没有吧。” —— —— 王上在朝堂之上,与众臣商议收编马族事宜,这无疑是近些时候朝上发生的最大的事之一了。 先不说王上为何会突发奇想,就说那时机与场合,说要收编的话“咣当”一落地,不仅仅是西岐王,就连大司卿等人都被袭了个猝不及防。 按理说,像这样大的事,都是重臣、近臣先议过之后,再拿到朝堂上商议。这时候,唱红脸的与唱白脸的配合得当,才能成事。可像宣于嶙这样劈头盖脸丢过来的,倒是少见! 朝臣们在堂上各执己见、两不相让不说,甚至私下里还戏言,说王上眼中的重臣、近臣恐怕是宁浦之流吧。 下朝之后,萧曳河边,勤王与齐方卿、元昼也谈论着此事。 第二百三十六章 痦子 “马族要是被收编了,那西岐王不就落单了吗?这可不妙啊!”元昼道。 这边话才说完,另一边,不出意料的,齐方卿就持了反对意见:“那也未必!” 元昼一听就急了:“齐方卿,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最近,我说东你就说西,我说西你就说东,你存心和我作对是不是?” “元昼兄你先莫急,我不过就事论事罢了。”齐方卿倒是一直好脾气,“收编一事要两厢情愿才行,王上想要收编,可马族却未必肯。” 宣于璟此时也道:“马族对抗羌夷多年,对朝廷而言是劳苦功高。先王在世的时候,曾许诺马族自由驰骋,几十年不变。可如今先王入土不过两年光景,宣于嶙就急于收编马族。此事若是行得不慎,恐激起兵变都未可知。” 元昼听两人这般解释,激动的情绪才平复下去:“这么说来,王上这个主意,简直就是个馊主意咯!” 齐方卿笑着看了看元昼,没有接话,反而把话题一转:“王爷,与西岐王有关的事,还有一件。” “什么事?” “是掖沛庭里,最近来了一件东西。” 齐方卿慢悠悠地说,听得一旁的元昼直气闷,暗中嘟囔了一句:“又卖上关子了,也不知这‘关子’几文钱一斤。” 另一边,宣于璟也是给面子,又接着问:“什么东西?” 只见齐方卿手中的扇子一转,说:“西岐王的画像!是从内府库调过来的,说是要让掖沛庭临摹上几份,以备不时之需。” 宣于璟闻言,眼望了前方:“王上与太后,到底是防着十一啊。”勤王叹了一声后又问齐方卿,“这画像,你可能接触到?” 这边齐方卿还没答话,那边元昼倒是响了:“他这个庭志可是垂帘整个掖沛庭的,还有他接触不到的么?” “要你多嘴?”齐方卿扇子一挥,正要按照惯例对元昼进行敲打。可不想,今日的元昼是有备而来,伸手一挡,就把扇子挡开了。 “失手了吧?”元昼笑呵呵道。 齐方卿则是收回了扇子,念了一句“幼稚”之后,又将头转回勤王的方向:“王爷,可是想让我把画像稍作改动?” 宣于璟点头:“能做到么?” “这有什么不能的?”齐方卿答。 —— —— 掖沛庭中,西岐王的临摹像在不知不觉间,多了一点痦子,就在宣于崇的耳根之下。 —— —— 康宁宫。 太后对窗沉思。 她没有想到,再一次调查葵妃的过去,竟发现她曾有过婚约,而且还是先王的侍卫! 那名侍卫,叫作弗辛,因为要帮当年的瑛妃私自出宫而被抓。 后来,先王驾崩之后,在她与嶙儿扫清前朝势力的过程当中,弗辛在牢中身死。 由此想来,葵妃对安乐宫的瑛太妃屡屡相逼,是因为怨恨她当年欲私逃出宫而连累了弗辛么? 此刻的太后静如老树,一缕缕信息汇入,却好像还有什么被尘沙蒙着,看不真切。 葵妃如今独得恩宠,却还要在宫中处处树敌,似乎连宸妃也看不过眼。 听说这次王上突然动了收编马族的念头,也是与她有关。再之前,还因为她,要修什么度寒行宫! 一桩桩一件件,对于江葵这个人,似乎知道得越多,疑问就越多! 她究竟要干什么? 太后还没理清头绪,一旁的琪姑姑就传了话:“太后娘娘,王上到了。” “母后。”宣于嶙一进殿,就在太后身边亲昵地坐下了,不一会儿又让人端了水果、糕点,还有冬补的汤饮进来,一副讨好的模样。 “王儿这是有备而来啊。”太后哪里会看 分卷阅读248 分卷阅读24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49 不出宣于嶙的想法?这是知道她要提收编马族的事,刻意卖好呢。 宣于嶙知道自己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母后的法眼,但还是接着装乖:“母后,瞧你这话说的,王儿上你这儿来,送点吃的喝的,还不是应该的么。” 太后闻言,倒是慈祥地笑了笑,端起汤品细细品了一口。 “母后,怎么样?好喝吗?” “好!”太后说,“王儿送来的能不好吗?” 宣于嶙听了,将提着的心稍稍放下,看来,母后的心情比他想象的要平和许多。 “那个,母后……”宣于嶙想要先开口,反正该来的话题早晚要来。 “王上可是要提收编马族的事?”太后插了话问道。 “正是,母后。” “这么大的事儿,王上怎么也不与哀家商量商量,就先在朝上说了。”太后的语气依旧平和。毕竟,激动并不能解决问题。 “母后,这马族在西疆的势力日益壮大,王儿想要收编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宣于嶙说。 “因为不是‘一日两日’,所以,就撞日而行?”太后这话显然有些责问的意思。 宣于嶙由是在心里给自己鼓了一把劲,抬头正视道:“母后,如今宣于崇也在宫中,我们趁此时机收编马族,有什么不好?如果成了,就相当于断他两翼;如果不成,只要他人还在沛都,量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太后眼见宣于嶙眼中的严肃神色,知道王儿大了,有他自己的政解,尽管不一定对,但还是令人欣慰。 天子一言九鼎,已经放在朝堂之上的话是收不回来的。如今,她就算再加责怪,也于事无补。倒不如,就顺他一次吧。 “王儿如果真要收编马族,一定要注意方式,切记不可硬来,以免催致反心。”太后悠悠说道。 眼见母后没有反对,宣于嶙倒是意外。他与太后又闲聊了几句,才心情愉悦地离开。 早知道这样,他就不必忐忑了。正如葵儿说的那样,没了瞻前顾后,他的果断与英明才能满显出来。 —— —— 王上走后,琪姑姑问了太后:“太后娘娘,您明明知道江葵与先王的侍卫有过婚约,为什么不把她的旧事告诉王上?” “说了又有何用?”太后说,“这江葵也算是起起伏伏,先后经过了寒药一事,以及江越的案子,她在王上心里头的份量已如山重。哀家现在说什么,王上都是听不进去的。” “更何况,那也只是一道未成的婚约罢了。要想扳动葵妃,这一点旧事是远远不够的,我们要等,必须等。” 第二百三十七章 探口风 封城。 七里穆族的大帐里,除了族长苏布合之外,洽因族的蒙西族长也在。 王上意欲收编马族的消息经日就传入了西疆,引得反对声阵阵。 “先王都答应过我们马族几十年不变的,怎么说收编就收编?”蒙西干了一碗酒,正在骂兴上,“再说了,就这几年,光是针对我们马族的赋税都涨了好几成,难道这还不够?!” “他娘的!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 蒙西是一句接一句地骂着,相比之下,苏布合就平静多了:“朝廷这不是还在商量阶段嘛。” “商量个屁!”蒙西骂骂咧咧,“这里头哪有那些沛都大臣老头儿们的事?马族的事,不与我们商量,他们自己关起门来,商量个什么劲儿?” 苏布合依旧冷静:“当今王上与太后要收编我们马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尤其这几年羌夷安分,朝廷却屡屡派兵来西疆,正可谓司马昭之心。” “那我们怎么办?乖乖等着?”蒙西说得很激动,说罢,还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苏布合。 “蒙西,你堂堂一族之长,今日未免也太激动了吧?”苏布合还了他一眼。 “不激动怎么行?收债的都打上门了!我可没打算乖乖就范,你怎么说?”蒙西问道。 话到此处,本是慷慨激昂的时候,苏布合却突然哈哈一笑,道:“老兄弟,你今天一进我这个门儿,是张口就骂个没停。怎么,到现在总算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什么心里话?”蒙西装傻。 “行了,别装了,你在我这儿还扯他娘扯什么犊子?” “扯犊子?哪有的事。”蒙西顿时平静不少,收了骂声。 “得了吧,他阿齐海族族长赫纶都要做你的女婿了,人家可是铁了心要跟西岐王干的,你们洽因族也差不离了吧?”苏布合道。 “这个嘛……”蒙西黝黑的脸骤然没了方才的不忿,反而呵呵笑了道,“这不是正与你商量着么?” “商量?你这是探我的口风来了。”苏布合直言。 “探口风?……没有的事儿,商量,商量……”蒙西举酒一饮,也算解了几分尴尬。 “行了,你也别在我这打哑谜了。老实告诉你,朗岳这小子已经去沛都外的湘城候着了。”苏布合知道他今天若是没个答复,是送不走这位客人的,干脆就说了吧。 “朗岳,就你那护卫?他去湘城做什么?”蒙西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去接应西岐王,还能去做什么?”苏布合不紧不慢道,“你忘了?当初因为一块玉璜的事,西岐王算是他半个救命恩人。这小子认定的事,就算我这个族长要拦,也未必拦得住。” “那……苏族长,是想拦,还是……”蒙西顺着话茬接着问。 苏布合听罢,不禁笑了笑,亏蒙西这老小子还敢说自己不是来探口风的! “如果朝廷真要把主意打到马族头上,我自然是不会轻易答应的,不过……” “不过什么?”蒙西眼睛一亮。 “不过,他西岐王人还在宫中,这出得来出不来,可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苏布合望着沛都的方向道。 —— —— 昌琪宫。 宣于崇正盯着沛都的城图思索。 继修予之后,王上先是安排画师给他画像,再欲收编马族,这赤裸裸的矛头是对准了他这个西岐王! 看来,他也是时候,该规划着离开了! —— —— 华昀宫。 也不知是吹的哪阵风,自有孕之后就甚少出门的梁妃娘娘,今日竟然来了华昀宫串门。 “梁妃姐姐,今日你怎么有空过来了?”葵妃一见梁妃,就过去搀扶了,一面还让汐姑姑备下软席,好让她坐得舒服一些。 分卷阅读249 分卷阅读25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50 “妹妹不用麻烦,我就是在汶兮宫里闲得慌才到处走走,这一来,倒是给你添乱了。”梁妃说。 “姐姐这是从何说起?”葵妃亲自倒了一杯茶给梁妃,随口问了,“姐姐现在还害喜么?” “不了,已经过了那时候了,现在非但不害喜,反倒是容易饿。往往才用过膳,隔不到一个时辰,就又觉得嘴淡了。”梁妃摸着肚子笑道。 “那倒是正好,如果姐姐不嫌弃的话,就在我这儿用些糕点小食。咱们边吃边聊,也随意一些。”葵妃说着,让汐姑姑端了四五样精致的小点上来。 梁妃也不客气,选了最可眼的一样就吃了起来。 “好吃!”梁妃道。 “好吃就好。”葵妃说着,也捡了一样吃了一小口。 “葵妹妹,其实,我这次过来,也算有些正事。”梁妃吃喝了几口,这才说到正题。 “姐姐且说。” “是关于掌理后宫的事。”梁妃眼眸含笑,“在我之前,后宫一直都是妹妹管着,前段时间因为寒药的误会,交到了我手上。如今误会也澄清了,茹嫔也……啊,不提她……我的意思是,华昀宫现在也太平了,这掌理后宫的权利也改还给妹妹了。” 对于梁妃的提议,葵妃倒是有些意外:“这哪有什么‘还不还’的。管理后宫本来是君王后的事,我之前也就是代为操心一二罢了。如今有梁妃姐姐管着,井井有条,姐姐还是继续做吧。” “妹妹可千万别推辞。”梁妃说,“你不知道,我现在每天起夜难眠,白日里就好像踩着棉花一样,实在是累人得很,都自顾不暇了,哪还有心力去理会这宫里的琐事啊。妹妹就当是帮我一把。” “姐姐说这话太客气了。如果姐姐有什么需要帮手的地方,尽管吩咐就是了,至于这宫权嘛,还是……” “葵妹妹。”梁妃打断了葵妃,“就别再推辞了。来之前我已经与王上提过这事儿了,王上也说好。所以,就这么定了吧。” “这……既然,姐姐都这么说了……”葵妃作势露了难色,“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梁妃见葵妃应下了,盈盈笑意绽于脸色:“妹妹答应了,真是太好了!我呀,从今往后,也能轻松了。” 梁妃说着,喝了一口水,语重心长地说:“对了,葵妹妹,你以前服食过寒药,这身子骨可要好好保养。宫里的女人还是要有个一儿半女才好。就像我,相貌平平,年纪也比王上大,亏得有勾玥在身边,日子才不那么平淡了。” “姐姐太过自谦了。”葵妃说,“姐姐是王上任太子时就伺候在左右的人,王上定是十分珍惜的,哪会平淡呢?” 葵妃一席话听得梁妃十分舒坦,又挑了块糕点吃了起来:“嗯,这个好吃!又香又甜!” 梁妃一口接一口吃得十分有味儿,连吞了好几大口,才略微不好意思地对葵妃说:“葵妹妹,你看我,到你这儿来尽顾着吃了。你说我这一胎也不知是男是女,都说酸儿辣女,可我怎么偏偏就好甜食呢。对了,你这糕点也是膳房做的么?香糯得宜,回头,我得叫他们也送一些到我那儿。” “这云丝糕膳房可没有,是汐儿亲手做的。回头,我让她再做一些,送到姐姐宫里去。”葵妃于是说。 “这,多不好意思啊,又麻烦妹妹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下毒 澄凝宫。 绛儿对着一碟糕点,心事重重,一双水眸就没有挪开的时候,仿佛想把眼前的盘碟望穿。 “绛儿,做什么呢?怎么还愣着?”卫姑姑催道,“王长子已经过来了,你还不快把糕点端出去?” “我,我这就来!”绛儿答应了一声。 回过头,她深吸了一口气,抖抖索索地从怀中拿出一包药粉来。这是昨夜,汐姑姑拿来的,叫她加在给王长子的糕点当中。 她问过,这是什么药粉。可汐姑姑没有说,只是一脸凝重,叫她小心一点,不要被任何人看到! 雪白的药粉一瞬间就混入了糕点的粉末当中。 屋外卫姑姑还在催着:“绛儿,怎么这么慢?” “来,来了……”绛儿用手拂了拂胸口,这才端起糕点往前堂去。 前堂,彰儿正伏在桌上读书,司育姑姑候在一旁,眼见着绛儿过来,她伸出双手想要把托盘接过。可绛儿一侧身,竟下意识地躲了过去。 “绛儿,你?”司育姑姑觉得绛儿今天好像哪里不一样? “哦,我,还是,我来吧。”绛儿支支吾吾地道,步子也比往常慢了很多。 也许是被糕点的香味吸引,这时的彰儿已经放下书本,自己跑了过来。 “这是宸妃娘娘亲手做的吗?”彰儿转身先问了羽洛。 “是啊。彰儿读书如此之乖,这是奖励。”羽洛笑着道,一转头,看见还在磨蹭的绛儿也觉出了有异。 “绛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羽洛关切地问。 “我——”绛儿有口难言,今天已经不知道吞吐几回了。汐姑姑也是,为什么好端端的,要她做这种事。 绛儿手中的托盘微微地颤抖着,碗碟与托盘之间的碰撞发出“噹噹”的响声。 一边的彰儿似乎是等不及了,伸了小手过来。 “王,王长子……”绛儿一个福身之礼行得不伦不类。 眼看着宣于彰就要拿起最上面的那块糕点,她的心头忽然一抽,手里的托盘好似有千斤重。霎时间,绛儿两手一松,只听得“哐”的一声,托盘落地,糕点撒得到处都是! 在那一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到绛儿身上,而宣于彰则是被突来的变故惊得后退了几步,继而,才一脸可惜地望着满地的糕点。 “绛儿,你怎么回事?”卫姑姑口气严厉。 与此同时,绛儿却是努力地握紧了两手,试图掩饰自己的颤抖。 “我——”绛儿看着羽洛道,“娘娘,我,好像,不太舒服……” “那就回去歇着吧。”羽洛见她面色煞白,担忧地说。 云黛也靠近过去,扶了绛儿入屋。 很快的,小宽子与小厚子就把一地的粉屑都打扫干净了。这样的小插曲,倒也不至于破坏人们的心情。 当然,宣于彰除外,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他可是一直撅着小嘴,满满的不悦。 要知道,澄凝宫里最大的福利就是宸妃娘娘亲手做的糕点了! —— —— 宣于彰离去之后,云黛在 分卷阅读250 分卷阅读25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51 院中拾到了一个香囊,交给羽洛。 “这香囊还绣着天禄的模样,想必是王长子随身带着辟邪的。”云黛道。 “这个香囊倒是清香。”羽洛凑近闻了闻说,“今天也晚了,等下次彰儿过来的时候,再交给他就是了。” “哦,对了,绛儿她好些了么?”羽洛将香囊收好之后又问。 “看样子好多了。”云黛答,“我替她把过脉了,没什么大碍,可能就是累着了。” “那就好,这几天就不要叫她干活,让她好好歇着吧。” —— —— 次日晨,随着云黛“啊——”的一声惊叫,澄凝宫的众人都苏醒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最先过来的是卫姑姑。 云黛回头看了她一眼,直觉地用身体挡住了她的视线。 “没,没什么,只是有耗子罢了,已经被我打死了。”云黛说着,转身蹲下收拾起了残局。 卫姑姑见状,没有多问,只是道:“要是害怕的话,让小宽子他们过来收拾吧。” —— —— 羽洛房中。 糕点的残末,以及黑色的银针大剌剌地呈于桌上,羽洛紧咬了双唇,双目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是绛儿在糕点中下毒了么,她是要毒害王长子?! “你说的耗子,真的是吃了这糕点之后,就立刻身亡了?”羽洛问云黛,声音有些颤抖。 云黛也是苍白着脸色,无奈地点点头。羽洛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只觉得胸口阵阵发闷。 半晌之后,她才睁眼问道:“这糕点,还有死耗子,还有谁看到了?” “只有卫姑姑,不过我告诉她耗子是我打死的,她就没多问了。”云黛答。 “那就好。”羽洛又长息一声,“你去,把绛儿叫来吧。” —— —— 绛儿搅动着自己的手指入门,一见到桌上糕点的粉末,心虚地连辩解都没有,“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羽洛见状,不禁扭过了头,她多希望绛儿辩解、喊冤,告诉她这不是自己所为!可是——绛儿终究是不善于说谎。 “云黛,把门关上吧。”羽洛语中无力。 “说吧,是谁指使你谋害王长子的?”房门关上后,羽洛开门见山。 “我……没有人指使我……”绛儿咬着嘴唇道。 “绛儿,你根本就不擅长说谎。在我面前,就不要再隐瞒了。”羽洛的每一个字都吐得艰难,她连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样“审问”绛儿! “娘娘,我真的……”绛儿的双手紧紧捏着自己的衣摆。 “是葵妃吗?”羽洛单刀直入。 这并不难猜,太后与王上再怎么狠毒,也不至于伤害王长子。要说宫里,与王长子有利益冲突,又与她这个宸妃有嫌隙的,第一个就是葵妃! “不!——不是……”绛儿的眼神闪烁,虽然嘴上不承认,可她稚嫩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 羽洛的眼神空洞地扫向一边,沉默往往是最令人心悸的。绛儿跪在地上,才没多大一会儿工夫,就满头大汗。 “绛儿。”羽洛再度开口,多了几分严肃,“不管怎样,你在最后关头收手,救了王长子,也救了你自己的性命。我希望,你对我说实话,你也不想要我把你交给内府吧?” “娘娘……”绛儿瘫坐在地上,只是一个劲地摇头,泪水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说吧,葵妃想要除去王长子从而独大宫中,这一点倒是好理解,可我呢?她为什么对我有敌意?我根本就不可能与她争宠,不是吗?”羽洛直问。 “娘娘,葵妃娘娘她,根本不是娘娘您想的那样……”绛儿话一出口,就用手捂了嘴,她到底,还是把自己的主子说漏了! “不是,我只是说……加害王长子的事,与葵妃娘娘无关。”绛儿连忙解释,慌张的表情却足以表明她对葵妃的在意。 第二百三十九章 可怜人 “你说葵妃不是我想的那样,那她究竟是怎样的人?”羽洛问。 “娘娘她,她只是一个可怜人。”绛儿说罢这一句,嘤嘤地哭了。 “独占王宠,在宫内兴风作浪,我可没看出她哪点可怜来。”云黛在边上接了一句,说的倒是她心中所想。 “不,娘娘她,才不想要王宠呢!”绛儿辩解了一句,又是一阵沉默,她知道,有很多话,不是她该说的。 羽洛见绛儿欲言又止,知道她是不想暴露自己主子的事,一面对云黛打了个眼色,让她少说几句,另一面语重心长地对绛儿道:“绛儿,你相信我吗?” “娘娘?”绛儿不明白羽洛此问何意。 羽洛说:“我之所以把你叫到我房中来,就是不想让这件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想瞒都瞒不住。如果你将所有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告诉于我,那我自会判断,要如何处置你。如若不然,我就只能把你交给内府了,到时候不仅是你,就连你的主子都难逃责任!” 绛儿听后,咬着嘴唇似乎在权衡轻重。 她知道,自己今日是横竖瞒不过去了,也更知道,宸妃娘娘是个好人。 “说吧。”羽洛已经是第三次说‘说吧’这一句了,“你为何说葵妃她根本就不要王宠?” “因为,葵姐姐她……心里,只有我表哥一个人。”似乎是下定决心要和盘托出,绛儿口中对葵妃的称呼都变了。 “你表哥?”羽洛从不知道绛儿还有一个表哥。 “嗯。”绛儿点头,缓缓道来,“我表哥叫弗辛,原是先王的侍卫。他与葵姐姐是青梅竹马,在很小的时候就定了婚约。” “那,你表哥现在……?” “已经死了。”绛儿说得很落寞,“当年,因为要保护瑛妃娘娘悄悄出宫,我表哥被抓了,后来就死在了狱中。” 瑛妃?那就是太妃?“难怪葵妃要与太妃过不去,原来是为了这事。”羽洛插了一句。 “倒也不全是。其实葵姐姐并没有因为此事而记恨瑛太妃。”绛儿否定了羽洛的说法,继续说道,“当年,我表哥是奉了先王的命令保护瑛太妃出宫的。况且,表哥死在狱中,也是因为太后与王上要清除先王的势力,才下的杀令。” “你说瑛太妃出宫,是先王安排的?”这点倒是让羽洛吃惊。 “是的。”绛儿说,“好像是先王要瑛太妃出宫去面见公良老元帅,也就是瑛太妃的亲哥哥,至于为了什么事就不清 分卷阅读251 分卷阅读25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52 楚了。” “可是瑛太妃最后并没有出宫,是因为行迹被发现了?”羽洛问。 “不。”绛儿又是一阵落寞,“瑛太妃之所以没有出宫,是因为她还没有出去的时候,就听到了公良老元帅战死疆场的噩耗。” 想不到,当年的事竟如此曲折! 现在想来,先王在那样的局势下判瑛太妃入安乐宫,非但不是惩罚,反倒更像是保护。 一点点的信息涌入脑中,将之前散落零星的片段都连在了一起。 羽洛静思了一会儿,才又将话题转回到葵妃身上:“如此说来,葵妃应该是怨恨当今王上与太后的吧?” “是恨之入骨。”绛儿的神色少有的阴沉。 “不仅仅是我表哥。”绛儿说,“在宫外准备接应瑛太妃的时候,表哥曾回过家一趟。因为表哥是先王的御前侍卫,太后怕他将宫内的事说给家人听,所以事后,就连舅舅、舅母,还有当时正碰巧前来家商量婚事的葵姐姐的爹娘都一起……要不是当时我与葵姐姐正好外出,再加上宫里的人并不知道我,还有葵姐姐与表哥的关系,恐怕就连我们也……” 绛儿颤抖着说完上面这番话,从嘤嘤地啜泣直接转为了号啕大哭。 就连刚才还为了下毒的事气她的云黛,都忍不住上前抱住了她的肩头。 羽洛也将跪着的她从地上拉起来,一直轻拍着绛儿,直到她的哭声渐渐弱下去。 “既然葵妃如此恨王上,为什么还要入宫为妃呢?”羽洛实在不解。 “葵姐姐,本来是想报了仇就走的。”绛儿所说的报仇,是指行刺,“可入宫之后,越了解当年的事,就越觉得个中蹊跷,越觉得太后狠毒、王上昏庸。再说了,就算行刺,顶多也只能得手其一。所以……” 绛儿擦了一把眼泪道:“所以,葵姐姐她打算留在宫中,把王上与太后当年做过的令人发指的事都揭发出来,更甚者,如果哪一天西岐王真的能起兵谋反,她希望那个时候,王上与太后是众叛亲离,失尽臣民之心!” “所以,她才要王上建度寒行宫,还有近日,收编马族的事也是?”羽洛惊察。 “是。”绛儿点头。 “那我呢?因为我是宸女,留在宫中为给王上带来正面影响?”羽洛总算懂了葵妃对她没来由的敌意。 绛儿依旧点头:“不过,葵姐姐她并没有要害娘娘你的意思,至少,以前没有。”绛儿这话说得有一点心虚。 “我给太后的寿礼,是葵妃让人打碎的?”羽洛突然想起这一件事。 “算是吧。”虽然动手的不是葵妃,但严格来说,也脱不了干系,绛儿无法否认,却解释了,“可那时候,葵姐姐只是想给娘娘制造点麻烦罢了,她只是希望娘娘你离开宫中,跟随西岐王也好,或者去别的地方也好。” 羽洛听后不语,想起她初入宫事,葵妃的确给她带来过一些麻烦,不过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看来绛儿所言不虚。 绛儿见羽洛不响,以为娘娘还在怪罪,连忙又说了一件事:“娘娘,我说的真的,葵姐姐那时候真的无心害人。娘娘是否还记得曾经借口宸玄一族的清休日,与云黛私下出宫的事?” 羽洛看了一眼云黛,绛儿说的是她们偷偷出去给太妃买药的那次。现在回想起来,绛儿那时候的确发现了她们不在。 “那件事,你也告知了葵妃?”羽洛问。 “是的。”绛儿答得心虚,“不过,葵姐姐她根本没有告发娘娘,她反倒是高兴,她希望娘娘你流连宫外,如果再也不愿回来就好了。” 羽洛听绛儿说到这儿,不禁叹了一声。想起葵妃在宫中的种种,与太后为敌,与后妃们为敌,与她这个宸女为敌,与大臣为敌,这一切,无非是想要王上失民心,失军心,失臣心,失母心罢了。 比起埋怨,羽洛对于葵妃,更多的是同情。虽然她的所作所为,终究还是连累了天下军民,甚至也抛弃了自己,但说到底,她也只是个为钟情所苦、毁己索恨的女子罢了。 “娘娘。”绛儿这个时候又跪了下来,“毒害王长子的事是绛儿不对,绛儿会负起责任的,所以还请娘娘不要迁怒于葵姐姐。” “负责任?你想怎么负?”羽洛问。 “我……”绛儿不语,在糕点里下的毒,还有一半,她是留给了自己。 “不要做傻事!”羽洛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样,及时说道,“这件事,除了我和云黛之外,没有人知道。我可以不追究。不过——” 羽洛的语气突然郑重起来:“如果你,或者葵妃再要对彰儿下手的话,我绝不会饶过你们的!” 第二百四十章 驾薨 一整天,羽洛都默默寡言。 她将自入宫以来发生的事都梳理了一遍,大晟宫中到处是谜,虽然她眼前的迷雾总算稀薄了一些,却还有不少疑团难以解开。其中包括了冰木头的母亲,尹妃娘娘的事,还有安乐宫中宛苕公主的事,还有…… 提起安乐宫,当年王上安排瑛太妃出宫究竟是为了什么?还有葵妃,既然她所有的恨都往王上与太后那里去了,为什么还要为难太妃? 安乐宫里,一定,还藏着什么秘密! —— —— 汶兮宫。 宣于嶙正在梁妃那里嘘寒问暖。眼看着她肚子也隆起了,不知道是个小王子还是小公主呢? 两人正有的没的说着闲话,就见宫女提了一盒糕点过来。 “娘娘,这是葵妃娘娘差人送来的,说是娘娘上次在华昀宫吃着可口,就再做了一些。”宫女玫儿道。 玫儿将糕点盘置于梁妃面前,正是当日梁妃夸过的云丝糕。 “王上,你看,葵妹妹就是细心,臣妾上次才在她面前提了爱吃甜食,她这就送来了。” 梁妃说着拿了一块糕点,刚要送入口中,想起王上就在身边,于是让着问道:“王上要不要也尝尝?” “你用吧,你知道寡人不喜甜食的。”宣于嶙说。 “那臣妾就不客气了。”梁妃张嘴咬了一口,期待的表情转眼间就变了色。只见她捂着上腹,不一会儿就干呕了起来。 “怎么了,不舒服?”眼看着梁妃把吃下去的糕点又吐了出来,宣于嶙忙问道。 “哦,不是的,还有一些害喜罢了。”梁妃擦净了嘴边的粉屑,才对着宣于嶙道,“是臣妾不好,让王上受惊了。” “不碍的。”宣于嶙说着拍了拍她的脊背,“太医不是说已经 分卷阅读252 分卷阅读25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53 过了害喜的时候了么,怎么还吐得这么厉害?” “是啊。”梁妃道,“臣妾也不知怎么了,口味一天一个变,前日还吃着香的东西,睡一觉竟连味儿都尝不了了。” 梁妃这般说着,把糕点推远了一些,用可惜的口吻说:“真是白费葵妃妹妹的一片心意了,还特地让人做了送来。” 这边玫儿见主子又起了干呕,靠上近来,准备把糕点撤下去。 “玫儿。”梁妃此时说道,“挺好的东西别浪费了,本宫是无福消受,不过看上次在生日宴上,彰儿好似很爱甜食,你就找人给他送去吧。” “是。”玫儿应声退下。 “梁儿,你倒是疼惜彰儿。”宣于嶙微笑着说。 “那是当然,彰儿一向对勾玥照顾有加,再加上臣妾现在腹有麟儿,巴不得能生出个像彰儿这般聪颖懂事的孩子,怎会不疼惜呢?”梁妃说着,低头抚过自己的肚子,神色柔和无比。 —— —— 静谧的宫廷之夜,不同于往常的凉风习习,今夜倒有了几丝闷热。 正是各宫主子洗漱入眠的时候,一条条宫巷都显得格外宁静。 突然间,奉央宫就好像一个风眼一样,卷起了阵阵狂刃。 “王长子驾薨了——” “王长子驾薨了——” 嘶吼声经过了一道道长巷,又穿过了一道道深门,将这天降之祸告知于众! “什么?彰儿他?!怎么会……?”宣于嶙从龙床上一跃而起,连头发都来不及束起就命小楞子摆驾。 太后也从睡梦中惊醒,连声念着“彰儿”“彰儿”,“彰儿他怎么了?”,没念几声,太后自己也觉得一阵晕眩,往床沿一靠,连着催琪姑姑赶紧备轿。 还有君王后,手串的佛珠洒落一地,她呆呆地凝望着眼前的佛像,上下两排牙齿不停地打颤。一直到莫姑姑打开门,轻唤了一声“王后娘娘”,她才从蒲团上站起,轻轻地念了一声“彰儿”。 等众人赶到的时候,太医已经在奉央宫内了。 “太医,彰儿他?”宣于嶙一进门就问。 太医见到王上,还未说话,先是一跪:“王上,请节哀。” “节哀?彰儿他怎么了?寡人为什么要节哀?你倒是说啊!”宣于嶙抓了太医的前襟,不愿相信彰儿已薨的事实,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问。 “王长子他,是中毒身亡的。”太医打颤着说道。 “中毒?什么毒?哪里来的毒?”宣于嶙简直要抓狂了!他唯一的儿子,还是他十分看重的儿子!早上还好好地来向他请过安,怎么一眨眼就…… “应该,应该是一种叫作孤离散的毒药。”太医战战兢兢地答。 “孤离散,是剧毒么?”宣于嶙问。 “那倒不算,这种毒药,一般是给……”太医皱着眉头顿了一下,“是给孕妇下的,服下后不但会导致胎死腹中,还会致使妇人今后都难以再孕。” “孕妇?!”宣于嶙依旧是大吼大叫,“那彰儿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碰这种东西?” “王长子毕竟年纪还小,服入的量又过多,至于他是如何接触到这种毒物的……” 太医把目光转向司育姑姑,而司育姑姑则是泪流满面地看着宣于彰桌上的一盒糕点。 “王上,王长子他是吃了这盒糕点才……”司育姑姑断断续续道。 “糕点,哪里来的糕点?”宣于嶙把目光一移,只觉得桌上的食盒十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这!不是下午在梁妃那里见过的么?! “是梁妃娘娘差人送来的,不过,听说是从华昀宫出来的东西。”司育姑姑伏在地上道。 “葵妃!是葵妃下的毒么?” 太后震怒的声音传入,一入内,便扑到了彰儿的床边,看着他僵硬的小脸,老泪纵横。 她一回头,怒声再起:“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葵妃毒害王长子,你们还不赶紧把她锁来!” “母后,事情还没有查清楚……”宣于嶙在一旁说道,他不相信葵儿会做这种事。 “怎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护着她?”太后怒目圆睁,一手拉着冰冷的彰儿,一手指着宣于嶙大嚷。 “母后,王儿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还不快去拿人?!” “这……”宣于嶙哀叹了一声,甩手向外,冲着宫卫吩咐了几声才入内。 “太医,你确定是这糕点中有毒么?”宣于嶙问。 “这,要等验过之后才知道。”太医不敢猜测。 “那还不快去验!”太后又是一声怒言,说罢,扶了自己头,摇摇欲坠的样子,吓得琪姑姑连忙上前扶人。 “母后,您身子不好,还是先回康宁宫歇息吧。”宣于嶙道。 “哀家不回去。哀家要在这里陪彰儿……”太后道,“而且,哀家还要亲眼看着你把江葵这个贱人锁拿起来,才能安心!” “母后……”宣于嶙又劝了几句,眼见无效,才只得作罢,心疼地看了几眼,愤懑地坐到一边。 至于那盘糕点,他的确是亲眼在梁妃那里见过的,如果真是葵妃落的毒,那孤离散的效用,倒是说得通。 可是,葵儿真是这等心狠手辣的人么? 宣于嶙自己也不确定了,一盒糕点,原本是要害梁妃堕胎的,却不想,殃及了彰儿! 如果真是江葵,就算她再讨人喜欢,寡人也绝饶不过她!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中毒 奉央宫中,哭哭啼啼的声音四起。 不一会儿,君王后也到了,她一身素服入内,不及与王上太后行礼,就直直奔向彰儿身边。 “彰儿……”君王后拂着他的小脸,没有问他的死因,更没有与旁人说上一句话,只是将他的小脑袋搂入自己怀里,闭眼磨蹭,就好像彰儿只是睡熟了一样。 此时,羽洛也到了奉央宫外,与听闻此事的嫔妃们一起候着。 羽洛在奉央宫外殿来回踱步,她知道王上、太后及君王后都在内屋,这种时候,轮不上她入内,可还是心如刀绞,直盼着有人能在这时候出来,说彰儿还有救,一切都只是虚惊一场! 小宽子去人群中听消息了,不一会儿就回来告诉羽洛,王长子好像是中毒身亡的! 什么?中毒?! 又是毒?! 想到了绛儿,羽洛直觉不会是她!可不是她,还能是谁?是葵妃吗?因为绛儿没有得手,所以才? 分卷阅读253 分卷阅读25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54 羽洛当即回头看了绛儿。 绛儿一脸惊色,倒不像是装的:“娘娘,我还没告诉葵姐姐她我失败的事,她肯定不会再找别的途径下手的!”绛儿压低声音,信誓旦旦道。 对于绛儿的估计,羽洛不置可否。 她只是一阵阵心酸与悔恨,手里捏着彰儿那天掉落在她这里的天禄香囊。 云黛说过,这是辟邪的东西,也许正是这个香囊让他躲过了绛儿落毒那一次! 可这一次就…… 早知道的话,她该早点把香囊还给彰儿! 早知道的话…… 羽洛知道这只是迷信,可哀极至此,心痛已经掩盖了所有的理智! 彰儿他,才七岁啊,竟这么夭折了。 羽洛正悔恨交加的时候,葵妃到了,是被一众宫卫押解过来的,梁妃也到了,她挺着个肚子小心翼翼地下轿,徐徐地跟在葵妃的后面入内。 顿时,奉央工的外堂好似成了一个公堂,宣于嶙在中,太后在左,君王后在右。 “江葵!还不快把你做的好事招来!你要谋害梁妃肚里的麟儿,却祸及了彰儿!你,你可是真狠啊!”太后第一个开口,不是询问,而是直接定了调子! “太后娘娘,您说什么?葵儿听不懂!”江葵矢口否认。 另一边刚坐下的梁妃则是一脸诧异,葵妹妹要害她腹中之子,这是怎么回事? 梁妃叫宫女玫儿四下打听了,这才捂着嘴不可置信!葵妹妹她,怎么会……? 那么说来,要不是她当时害喜干呕,如今死的就是她腹中的孩儿?!梁妃当下只觉得一阵腿软,连坐都坐不稳了! “听不懂?”这一边,太后与葵妃的唇枪舌剑才刚刚开幕。 “都到这时候了,你还装什么傻?哀家问你,这盒糕点可是你送到梁妃宫里的?”太后指着食盒问。 葵妃瞥了一眼道:“糕点是我命人送的,可这只是普通的云丝糕。” “普通的云丝糕,普通的云丝糕会让彰儿食之毙命吗?”太后声色俱厉。 葵妃又看一眼食盒:“不管怎样,从华昀宫送出的时候,这就是普通的云丝糕。至于之后怎么到的奉央宫,怎么会成了害死王长子的祸源,臣妾一概不知!” “这糕点是臣妾命人送到未央宫的,当时王上也在。”梁妃此时也插了进来,“葵妹妹的意思莫不是说我在其中动了手脚?” 葵妃蹙眉看了梁妃,不置可否地道:“东西出了华昀宫后,到底是谁动了手脚,就不是臣妾可以妄断的了。但臣妾却与此事无关,还请王上明断。” 葵妃说罢,满面委屈地往地上一伏。 宣于嶙见了有几分心软,转头就问了太医:“这糕点是否是毒源,可验清楚了?” “回王上,这糕点确实有毒,是孤离散。”太医回道。 “江葵,这孤离散可是堕胎用的药物,除了你在给梁妃的糕点中下这种药之外,还有谁会那么做?难道你要说有人故意对彰儿下这种毒么?”太后再次追逼。 “这也未尝不可能,同样能致人于死地不是吗?”葵妃就是不认。 “好!江葵,哀家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太后说着,向身边的琪姑姑打了一个眼色。 但见琪姑姑走到一旁,领着几个侍卫直直地往宸妃所立的方向走去。 琪姑姑等人越走越近,羽洛左右顾盼了几下,心里头直打鼓,这事儿和她也有关系? 羽洛正想开口发问,就见琪姑姑走到她身旁,绕过了她这个宸妃,径直到了绛儿跟前。 “拿下她!”琪姑姑话音一落,侍卫们就将绛儿俘下了。 “娘娘……”绛儿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只是看着羽洛唤了一声。 “琪姑姑,绛儿她……”羽洛试图阻挡。 可她话还没完,琪姑姑就说了:“宸妃娘娘,宫女绛儿曾企图毒害王长子,此事娘娘未必清楚,还请不要插手。” 琪姑姑说罢,也不等羽洛反应,就拖着绛儿走了。显然,绛儿的事败露了! 羽洛大惊失色,暗叫不好,就算绛儿那次并未成功,可一旦入罪…… 羽洛忧心忡忡,也跟着上前去。她边走边想,绛儿的事她没有与人说过,云黛应当也不会。那,太后是怎么知道的? 卫姑姑?!羽洛脑中突然闪过,记得云黛说过,那日糕点粉末毒死耗子的景象,除了她之外,就只有卫姑姑见了! 所以,卫姑姑就是她身边太后的细作?! 羽洛只觉得心头一揪,不止是绛儿,还有修予! 在蔚山的时候,她手捏冥纸的时候,卫姑姑也在场张望,是她告发了修予?! 羽洛忽然停下脚步,微微转过脸,用余光瞄了卫姑姑。只见卫姑姑正看着侍卫们把绛儿压跪在地,神情冷漠中还带了几分得意! 羽洛默默扭回头,维持着若无其事的表情,心中却寒凉无比。 卫姑姑! 她入宫以来还从未真正怨恨过任何一人,但如今,有了头一个! 殿上,绛儿被丢到了葵妃的身边,不止绛儿本人,还有她留在房内的半包药粉,也在不知何时被搜了出来,呈于堂上! 第二百四十二章 审绛儿 “宫女绛儿!先说说你与葵妃是什么关系吧?”琪姑姑厉声厉气地问道。 “绛儿,只是一名宫女,怎么敢与葵妃娘娘扯上关系。”绛儿弱弱地说道。 “大胆!”琪姑姑见绛儿还欲狡辩,骤然提了声调,“在王上与太后面前,你一个小小的宫女,竟然还敢诡辩!你敢说,你没有一个表兄叫作弗辛的?” “这……”绛儿无法否认,却也实在不愿承认。 而此事,宣于嶙被这意料之外的进展闹糊涂了,疑惑地看了看太后。 太后还是一副血气不济、悲痛欲绝的样子,她只回了一句“王儿且听下去吧”,就不再多言了。 “怎么,说不出来了?那就默认咯?”逼问绛儿的任务都交到了琪姑姑身上,她确实胜任。 “弗辛……他已经死了很久了,琪姑姑为何又提他呢?”说话的人是葵妃,她不忍看着绛儿为难。既然琪姑姑连弗辛的名字都道出来了,可见她已经查得透彻,再瞒还有什么意义呢? “不提他,又怎能证明绛儿与你是一边的呢?”琪姑姑阴笑着说,一转头,又向着云里雾里的王上解释了,“王上,奴婢方才所提的弗辛,乃是先王的御前侍卫,宫女绛儿的表哥,更是葵妃 分卷阅读254 分卷阅读25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55 娘娘在入宫前就有婚约的人。” “婚约?”葵儿曾与他人有过婚约?宣于嶙一惊,这倒是头一回听说,“葵儿,她说的可是真的?”宣于嶙于是问。 “回王上,是真的。”提及弗辛,江葵难掩低落,“不过早在葵儿进宫之前,弗辛就亡故了。” “既然已经是故者了,琪姑姑你还提他作甚呢?”宣于嶙问,“这与彰儿的案子有关系么?” “回王上,就是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奴婢才提起的。”琪姑姑把从绛儿房中搜出的粉末一呈,继续说道,“王上请看,这是在宫女绛儿房中查出的毒物粉末。” “这是孤离散?”宣于嶙问。 “这不是孤离散,而是另一种剧毒。”琪姑姑答,“早在昨日于澄凝宫中,宫女绛儿就试图把加有这种毒物的糕点呈给王长子服用。当时因为她心虚胆怯,没有将糕点端稳,导致落毒失败。若不然,王长子在昨日可能就毒发身亡了。” “什么,竟有这等事?!”宣于嶙拍案而起,想不到对彰儿下毒的歹事竟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既然你知道有此一事,为何不早早上报?!若是早有防范的话,彰儿他说不定就不会……”宣于嶙说到这里,也哽咽了!悲怒交加,令他看江葵的眼神也与往日大大不同。 “王上,奴婢是该死,没能尽早查清一切……”琪姑姑闻言连忙跪下。 “王儿,这事儿不能怪琪儿,她已经尽力了。当务之急是要查出真凶!”太后替琪姑姑说了话。 自卫姑姑把消息,以及散落在地的糕点粉末送入康宁宫后,琪姑姑就立刻找了太医查验,原以为只要王长子不在澄凝宫中,就能避开危险,没想到…… 要是早料到葵妃除了绛儿之外,还有第二手的话,她就应该提前发难,也不至于……太后想到这里,头晕目眩得愈发厉害了。彰儿,她的彰儿啊! 宣于嶙也是长叹了一声,在他心中,已经开始相信葵妃就是凶手了。 “绛儿,你可承认,曾在王长子的糕点中落毒?”宣于嶙问道。 物证已在,绛儿又心虚得紧,根本就无从辩解。她看了一眼葵妃,在心底只盼着祸不及葵姐姐。 “王上,绛儿她已无话可说,显然是认罪了!”琪姑姑接着道,“绛儿一介宫女,好端端的又怎会去谋害王长子?王上明鉴,这里头定是葵妃在指使。因为弗辛的关系,两人早就相熟,绛儿是为了葵妃才对王长子下手的!” “不!这与葵妃娘娘毫无关系,是绛儿自己要这么做的!”绛儿闻言,连连否认! “哦?那你倒说说,为什么要这么做?”琪姑姑紧接着追问,不留给绛儿一丝一毫的余地。 “我……我只是……鬼迷了心窍……”绛儿就算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她与王长子能有什么冲突? “鬼迷心窍?哼,这等天大的事难道是你上下嘴唇一碰,道一声鬼迷心窍就能作罢的?别做梦了。绛儿,你若是执意不肯招,那也就别怪宫里的刑罚不饶人了!” 琪姑姑说着,又对内侍们使了眼色,转眼间,就有内侍提了拶指上前! 羽洛见状,连忙挡到绛儿身前,试图求情:“太后、王上,绛儿她只是一时糊涂,落毒有罪,可最后她毕竟也是心软,所以……” “所以,就不需要查明真相了么?”太后把羽洛的话驳了回去,“宸妃,这里头没有你的事,就莫要多嘴!更何况,你希望彰儿死得不明不白的么?”刚没了心爱的孙儿,就算是宸女,也不能让太后的语气有丝毫软化。 说话间,内侍们上来,拉开了宸妃,也架起了绛儿。 “绛儿,你还说此事是你一人所为么?”动用刑罚之前,琪姑姑象征性地再问了一遍。 绛儿把头一偏,含着泪咬牙。她是胆小,她是软弱,可要她出卖葵姐姐,却是万万做不到的! 并没有避讳在场的任何一人,拶指刑具瞬间就套上了绛儿的指缝之间,两名内侍立于两侧拉动绳套! 随着木棍收拢,挤压着绛儿的手指,她哀嚎痛哭,扭动着手臂挣扎! “啊——啊——!”的尖叫声响彻殿上,羽洛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酷刑,不禁红了眼眶,转过身将脑袋埋入云黛的怀里。 云黛也哭了,想起这一年间与绛儿相处的点点滴滴,谁能料到胆小单纯的她竟然会有这样一天! 同样不敢看的梁妃已经现行离开了,毕竟怀有麟儿的人不适合这种场面。 尖厉的嚎叫越来越沙哑,绛儿疼得浑身颤抖!一名内侍站在她的身后拉紧了她的发辫,以防止她过度挣扎。 殷红的鲜血在指间晕开,这种痛,光是想象就叫人胆寒了。 琪姑姑也侧目而视,时不时地追问绛儿,问她可愿意招供了?但让人想不到的是,软弱的绛儿,却在今日显得坚毅无比! “你招是不招?”琪姑姑又问了一遍。 绛儿耷拉着脑袋,泪水横流,却依旧只道了一句:“我,已经,说过了,是我自己做的。” “不识好歹!”琪姑姑嘟囔着,又让内侍们继续。 可此时,跪在一旁的葵妃实在受不住了。其实,今天就算绛儿抵死不认,太后也不会放过她的!物证俱在,她已然辩无可辩。 “够了!”葵妃红着眼说,“是我,是我让绛儿做的!她就是因为没有听我的,才没有得逞!” 第二百四十三章 伤寒 葵妃一句话毕,整个殿上都安静了。绛儿的神志已经去了大半,却还是哭着摇头。 葵妃也哭了:“不要再说了,绛儿……” 如此场景,太后好像早料到了一样,只是怒目而视。但宣于嶙却是吃惊:“为什么?江葵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寡人已经宠你至此,难道还不够么?你害彰儿,是想夺取王后之位么?” “王后之位?哈哈哈——”葵妃流着泪大笑,“宣于嶙,别以为我会在乎这些?” “大胆!竟敢诋毁王上,直呼王上的名讳!”琪姑姑闻言,上去就是一巴掌。 清脆的声音让在场每个人都听到了。 “哈——”葵妃被打得往侧边一斜,凄厉的笑声却没有停下。 “叫王上的名讳又怎样?如此庸君的名讳,我还不屑叫呢!我每日每夜对着这种冷血之人,都觉得恶心无比!” “啪啪!”随着葵妃的话音落下,又是两声掴掌。 “大胆江葵,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还敢咆哮君前,简直 分卷阅读255 分卷阅读25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56 是令人发指!”琪姑姑厉声斥责! “令人发指?”葵妃好不容易重新跪正,面向着宣于嶙问道,“比起王上与太后的狠毒来说,我所做的,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寡人做过什么了?”宣于嶙怒问。 “王上做过什么,自己就不清楚么?”葵妃勾着嘴角发问,“弗辛是怎么死的,王上已经不记得了么?还是说你手上的鲜血已经多到数不清、道不明了呢?” “大胆!”琪姑姑还要上前掴掌,可被宣于嶙拦下了。 话说开了,他却茫然了!弗辛的死,和他有什么关系? “王儿,弗辛是先王的侍卫,曾因帮助瑛太妃私自出宫而被抓,后来死于狱中。”太后说到这里,靠近了宣于嶙的耳边又轻声讲了几句。 宣于嶙这才想起来,这个弗辛算是先王的亲信,当年为了肃清反对他的势力,的确是以各种明目杀了不少人。 眼看着太后与宣于嶙咬着耳朵,葵妃不禁又笑了:“怎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不敢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江葵!你够了!”就算是宣于嶙曾经宠幸她,现在也不会再有好脾气了,“弗辛他帮助太妃私逃被抓,就算寡人判重了,也是他有错在先,有何见不得人的?” “哈哈哈——王上,别人的事你不清楚,可你自己的决定总该清楚吧,你当年判弗辛死罪,只是因为他要帮太妃出逃么?先王身边的人又几个是活到今日的?当年大晟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心里不清楚?”葵妃这话是说给所有人听的。 “你胡说什么!”宣于嶙一拍案,骤然站起,一旁的太后也神色厉然,急忙命令人将葵妃掌嘴拖下去。 葵妃被连掌了几个嘴巴,可还是嚷嚷着大叫:“废太子诏,当年的先王早就拟下了废太子诏,要废掉你这个储君!” 眼见着葵妃越说越离谱,太后频繁给侍卫使眼色。 几名侍卫上前,伸手捂住了葵妃的嘴,可她却大口咬在了侍卫的手上! 继而接着喊:“宣于嶙,你弑君夺位!先王,还有他身边的人都是你和太后这个老妖婆害死的!” “大胆!你疯了吗?!”太后终于坐不住了,对听了葵妃的话而呆楞的侍卫们道:“这等妖言惑众、犯上作乱之人,你们还在等什么?” 几个侍卫互相看了一眼,太后的意思,是要他们了结了葵妃。“还不动手”太后又催了一声。 这厢葵妃还在叫着“废太子……弑君夺位”这几个字!另一边,侍卫们已经拔剑!锋利的剑尖,白刃进、红刃出。 “弑君夺位……杀人如麻……你,宣于嶙,根本就不配……当王上……天理不……” 葵妃在最后一刻依旧念念不绝。 汐姑姑眼见着主子离去,也对着侍卫冲了过去,同样是一刃鲜血。 —— —— 这一夜,无比漫长。 绛儿,就在奉央宫门口,被活活杖死! —— —— 羽洛拖着无比沉重的步子,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的澄凝宫。她伫立在澄凝宫外,凝望着那一匾之下的宫门,沉默良久。 澄凝宫一向都是偏僻孤寂的地方,却没想到,依然逃不过后宫廷争的旋涡! 就连绛儿这样单纯的孩子,都……更莫说彰儿了…… 皇宫,真的是一个可以抹杀一切善良美好的地方!一天之内,失去了太多生命,让她想要悲伤,都不知从何悲起。 就算到现在,她还是有几分怀疑,彰儿的死,到底是不是葵妃所为? 从开审到最后,虽然葵妃因为看不过绛儿受苦而招认,可她认的只是指使绛儿落毒,却没有企图使梁妃堕胎这一桩。 尽管她相信葵妃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来,可直接在华昀宫送出的糕点落毒,这一点,倒不像是葵妃所为。 工于心计的葵妃,怎么会做这种直接且无谋的事? 不管是梁妃,还是彰儿,或是别的谁用了糕点,不都会查到她头上么?到时候,她能有什么好处? 如果只是为了报复王上,让其断子绝孙,也不至于现在动手。而且,葵妃其人,最让人不解的就是她对于安乐宫的执着。 之前寒药一事,虽然现在想来,她自己服食寒药避孕,算是情理之中,可当时的她几乎是任由太后污名扣在自己头上,半句解释都没有。就好像是冲着被关禁而去的…… 关禁结束之后,她不急着反扑,却先为安乐宫的人求情,让她自己好入安乐宫内……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如果只是因为弗辛的死,而迁怒太妃,那之前白玉净瓶打碎的时候,她大可以直接发难,可为什么又要等到祭天回来之后再做处理呢? 这就好像,是刻意给太妃留了时间。 有些微妙的感觉,旁人也许不清楚,可云黛常常去安乐宫串门,就连她也觉得比起报仇,葵妃从太妃身上,更像是在逼问什么,究竟是什么呢? 羽洛的思绪越想越乱。 突然间,葵妃临死前的挣扎画面再一次涌入脑中——废太子诏,当年的先王早就拟下了废太子诏! 废太子诏! 瑛太妃出宫,是先王安排! 瑛太妃出宫,原本是为了去见公良老元帅的! 既然是先王安排,就一定是为了政事! 那么说来,瑛太妃当年出宫很有可能怀揣着某种先王对公良老元帅的密令。只可惜,还未出宫,就听到了公良老元帅的死讯。 如果真是那样——那么当年的密令,是废太子诏也好,是别的也好,有可能还在太妃手里?!而这样东西,就是葵妃一直在找,在逼问的东西?! 羽洛脑中,就好像一块块拼图归了位,越来越清晰。 可一旦安乐宫的事有了解释,葵妃送毒糕点给梁妃的事,就又让人模糊了! 安乐宫的事还没有着落,葵妃当真会糊涂到用如此拙劣的手段对付梁妃? 如果不是葵妃,那还能是谁? 梁妃么? 羽洛暗猜,虽然她不愿这样去想梁妃,可宫中杀机重重,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彰儿、绛儿,还有葵妃,都死于这一遭,梁妃倒的确是获利最大的人。 刹那间,羽洛觉得这里的门槛高过山岭,庭径深似皓海! “娘娘,时候不早了,夜冷风寒……”卫姑姑在一旁提醒。 羽洛转头看了她一眼,垂头顺目的妇人模样,谁又能想到就是这看似无害的妇 分卷阅读256 分卷阅读25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57 人,因为简单的几句话、几声通报,就可以夺去几条人命呢? 羽洛面似平静,点了点头入内。 冬寒未尽,春发将至,躲得过气候凛冽,却躲不过心头的悲凉。 羽洛病了。 太医来看过,说宸妃娘娘是得了伤寒。 第二百四十四章 真凶 次日,澄凝宫。 云黛给羽洛熬了药,中药最大的特点就是“不可口”,云黛知道羽洛怕苦,特意端了几样甜食进来。 羽洛捏着鼻子把药吞下去,尽管苦得她直吐舌头,却没有碰那些甜食一下。 如今的她,一看到糕点就会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 云黛刚把药碗拿出去,芮涵就进来了。 “玄儿,听说你病了……”芮涵在床边坐下,神色憔悴,显然也是因为彰儿的事伤心的。 “只是伤寒罢了,吃两帖药就会好的。”羽洛说着咳了几声,“涵儿,你还是坐远一点说话吧,别传染了。” “哪儿那么容易就传染呐。”芮涵说着叹了一口气,紧接着好似想起了什么,莫名其妙地接了一句,“又不是中毒。” “中毒?什么意思?”羽洛觉得芮涵是话中有话。 芮涵伸手帮羽洛掖了掖被子,这才说:“还不是奉央宫的事吗?今天早上在后院的井里有发现了一个坠井身亡的宫女,太医与仵作都验过了,说那名宫女也服食了和彰儿一样的孤离散,可能是因毒发不适,不小心坠井的。” “宫女?怎么也会中孤离散呢?”羽洛问。 真是坏事一件接一件,也难怪涵儿会说中毒传染了。 “这就不确定了,听奉央宫的司育姑姑说,那名叫程儿的宫女是彰儿的贴身侍女之一,很可能是昨晚当值的时候彰儿将未食完的糕点赏了她一些,所以就……” 芮涵只是把听来的话复述了,王长子才驾薨,宫中上下哪有人会去关心一个小宫女的正真死因,不过是根据尸体状态推测一番就作罢了。 羽洛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候在床尾的卫姑姑好似轻咦了一声,神色古怪。 “卫姑姑,你在想什么?”羽洛问,自昨夜想明白卫姑姑就是太后的眼线后,她总会不自觉地暗暗关注其一颦一动。 “噢,回娘娘,奴婢只是听到长公主说过世的宫女叫程儿,所以分心了一下。”卫姑姑回道。 “程儿?你认识这名宫女?”羽洛问。 “是。程儿与奴婢是同乡,闲的时候偶尔会在一起说话用饭,想不到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卫姑姑的话虽然透着惋惜,可神情却是平淡。 因为有了修予与绛儿的事在先,羽洛对于她描述人死时的冷漠表情十分不以为然。 随便“哦”了一声之后,羽洛的思绪又散开去了。想不到,一剂孤离散竟会要了两条人命。 按说彰儿年幼,服食的量多才毒重身亡,可已经成年的宫女也因此而死,就有些蹊跷了吧。 这个程儿会不会是参与了案子,被灭口的? 羽洛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多多少少与现代的影视作品离不开,就连她出演过的电视剧中都有过这样的情节。 可艺术就是源于生活的,不是吗? 如果下毒的不是葵妃,那么糕点在从汶兮宫到奉央宫的某一个环节中,总要有人落毒才行! 程儿作为彰儿的贴身侍女,倒是一个合适的角色。 下毒最怕人不吃,有贴身侍女在边上看着彰儿入口,岂不是……? 羽洛越想越像那么回事儿,可这毕竟是她的臆测罢了。 真是的,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看来她真烧糊涂了,竟自己编起电视剧来!羽洛摇了摇头,暗暗自嘲了几句,这才回到与芮涵的谈话中。 —— —— 年关才过没多久,大晟宫中就办起了丧事。 梁妃本想帮把手的,可一边是勾玥哭得撕心裂肺,一边又有孕倦,实在是自顾不暇。 就连太后也发了话,叫她不要费心操劳彰儿的身后事,一切自会有人安排妥当。 梁妃独坐在汶兮宫中,喝着才煮好的红枣茶,嘴角勾出微不可见的弧度。 从最早拜访华昀宫起,她的计划就已经开始了。 说自己爱好甜食,夸奖华昀宫的糕点好吃;糕点一早就送来了,她刻意让玫儿等王上在的时候再呈上来;还有奉央宫的程儿,让她在彰儿的糕点中落毒,亲眼看着王长子服下。至于毒物,则是特意选了孤离散,好嫁祸给葵妃! 随着程儿的落井封口,这一切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最让她得意的是,好巧不巧的,葵妃竟然真的要对宣于彰下手,这真的是就连老天爷也在助她! 一想起早上太后传来的关心问候,梁妃不冷不热地嗤笑了一声。 她在王上身边小心伺候这么多年了,还生了勾玥公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对太后更是恭敬孝顺。 可就算这样,冷了一个君王后,又跑出一个葵妃;关禁了葵妃,太后又把心思都放到了莫茹娴身上! 结果茹嫔倒了,葵妃死了,太后现在才知道关心她这个梁妃,其中多半还是为了她腹中的麟儿! 哼!还真是“及时”啊! “娘娘。”玫儿在边上伺候着,“娘娘的计划会不会被太后看出来?” “要是往常,也许是能。”梁妃徐徐说道,“可她毕竟也是个老妇人了,失去爱孙,听说到现在还心疼到卧床不起,哪还能理智对待?” “再说了,太后一向视葵妃如肉中刺、眼中钉,想除之而后快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人一旦有了偏向,就难免会有看漏的地方。” “还是娘娘这一计用得好!”玫儿拍马道,“既除掉了王长子,又拉下了葵妃,可谓一箭双雕!” 梁妃把喝空了的汤碗放下,有几分得意地对玫儿说:“就你嘴甜。” “娘娘,玫儿只是说实话罢了,眼下挡在娘娘跟前的人都不在了。若是娘娘再诞下一位王子,到时候,恐怕就连君王后也要让娘娘三分,这后宫就等于是娘娘的了。”玫儿再接再厉,好话说得起劲。 梁妃听着倒也受用,自言自语地嘟囔:“如今王长子已不在了,没了这面护身符,柳君王后的位置迟早是要让贤的。” 第二百四十五章 可真可假 康宁宫。 太后因为彰儿的事,过度伤心,以至于头晕气喘,连床榻都起不了了。 分卷阅读257 分卷阅读25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58 宣于嶙候在床头,关心了几句,又提到了废太子诏的事。 “母后,废太子诏当初不是已经被我们烧了么,江葵这个贱人是怎么知道的?” 宣于嶙越想越觉得头疼,被枕边人背叛不说,就连他最大的秘密都被人翻了出来! 一想到江葵怀着异心,与他共枕同眠一载有余,简直令人后怕!就算是他,也不会再对这个女人有任何眷恋了! “江葵与弗辛有婚约,知道一些御前的事也不稀奇。”太后揉着胸口道,自从彰儿过世后,她就觉得胸口一直闷着一口气似的,憋闷得紧。 宣于嶙见状,在太后的背后轻拍了几下。 “行了,哀家这把老骨头还不至于被区区一个江葵给斗垮。”太后说着,见宣于嶙面有难色,幽幽地问道,“王儿还在想废太子诏的事?” 宣于嶙点头:“父王已经不在了,寡人倒是不怕生变,只是这宫中的传言……” 宣于嶙一想起江葵死前的疯吼,就怒上心头。这个疯女人,连死了都不让他安宁! “母后,昨夜聚集在奉央宫的人那么多,我们却连缄口令都未下。这会儿工夫,恐怕早就在宫内传遍了。” 太后稍稍倾斜了身子,往床沿上倚着:“王儿可是要问哀家为何不下缄口令?” 宣于嶙没有答话,算是默认了。 “王上方才也说了,昨夜在场的人众多,这听进耳朵里的话,再要拔出来已经为时晚矣,缄口令下与不下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是母后,当年的旧事总不能就任它在宫中流传吧?尤其是嗜父为君的那一段!” “王儿,你无需着急。”太后虽然面色苍白,可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既然谣言无法自消,那就让它传吧,将它变为现实,反倒更能止众人之口。” “变为现实?母后这是何意?”宣于嶙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所谓谣言,可真可假。王上既然阻止不了其传播扩散,那何不换个思路,把它引导至对我们有利的方向呢?” “有利的方向?” “是啊。”太后悠悠说道,“王儿不是一直因为抓不到西岐王的把柄而忧心吗?既然他不露马脚,那咱们就替他挖一个漏洞出来。” “母后的意思,是想把废太子诏的事栽到宣于崇头上?”话到这一步,宣于嶙总算听出了眉目。 “不错!”太后肯定道,“就像王儿疑惑江葵是怎么知道这些先朝旧事一样,其他人也会有同样的疑问。咱们何不顺水推舟,把江葵与宣于崇联系到一起,就说是西岐王心怀反意,联合了葵妃,诬陷君王,惑乱朝纲呢?” “这果真是一条妙计,既解了流言之困,又可以将宣于崇问罪,一石二鸟!不愧是母后啊!”宣于嶙心中的石头一下子就落地了,连连叫绝。 “王儿,这件事你且好好筹划,绝不能给宣于崇留下任何余地。” “母后,你就放心吧,量宣于崇这一次也没有第二个修予能跳出来挡箭了。” 宣于嶙说话间已跃跃欲行,相比之下,太后的面色倒是依旧不见舒展。 “对了,安乐宫里的瑛太妃,如今可好?”太后好似没来由地问道。 “母后怎么突然想起太妃来了?”宣于嶙问。 “没什么。”太后一声叹息,多了几分病怏之色,“这人病了,躺在床上闲得慌,就容易想些有的没的。” “母后还是要注意身体。”宣于嶙安慰了一句。 随后又说了关于彰儿身后事的筹备,眼看着提到彰儿,康宁宫里气氛压抑,太后胸闷直喘,他也就不敢多说了。 不一会儿,王上离开,琪姑姑扶着太后躺下。 “琪儿,你可知葵妃为何要为难太妃?”太后顺了气后,头一句便问的此事。 “不是因为弗辛的死么?说到底也是太妃私自出宫引起的。”琪姑姑回。 “要真只是这样就好了……”太后徐徐接了一句,许是话说得多了,又咳喘了起来。 琪姑姑见了,又是拍背,又是抚胸的,一直等到太后面色好转,这才敢搭话:“太后娘娘,如今江葵也不在了,娘娘少了一块心病,就莫要再操劳过度了,还是先顾好身子要紧。” —— —— 入夜。 宣于嶙喝了不少酒。 一来是因为彰儿,再来就是葵妃。要说江葵的背叛他一点都不伤心,那是不可能的。 幸好的是,自古君王最不缺的就是女人。没了葵妃,他再换别人就是了! 女人是衣裳,是鞋履,满大晟宫中,难道还怕找不出一个可心的么? 宣于嶙满饮一杯,脑中突然又浮现出美人的剪影来。上次匆匆一瞥之后,竟未能再见! 说来也怪,他已经命人在大晟宫里找人了。像美人这般出众的容貌,应该很显眼才是,怎么会到现在都找不见人呢? 她到底是哪一宫的?竟让寡人这般好找! 宣于嶙又喝了几杯,回忆起上次见到美人就在澄凝宫附近,不知不觉地,他便踏出了自己的寝宫。 “美人儿……”宣于嶙念念有词地走着。 小棱子就跟在他身后,既无奈又自责。要是让太后知道他没有及时劝住王上饮酒……哎…… “美人儿……”从宫门前的巷道开始,宣于嶙就一直跌跌撞撞。 他时而拉过一个宫女,凑近了端详,看上两眼,见不是心上的人儿,又用力推开。 就这么的,一路到了澄凝宫内。 王上?! 王上怎么过来了? 继上次梁妃生日宴后那天,这回是第二次了吧。 卫姑姑心觉奇怪,却丝毫不敢耽搁,一见王上的身影,立马迎了上去。 “王上,宸妃娘娘正在病中,恐怕不能亲自出迎。” 卫姑姑话还未完,这边宣于嶙就已经绕过了她。她拉起了同样跪迎的云黛又打量了一会儿之后,径直往里去了。 “王上他……?”卫姑姑想从小棱子那里问出点什么。 可小棱子光是追着王上,左扶右挡的,都快顾不过来了,哪还有心思理会旁的? 宣于嶙还在东一步、西一步地往澄凝宫深处走。 卫姑姑与云黛无权挡驾,只好在心中暗道一声“好大的酒气”,纷纷提步跟上。 “卫姑姑,再往里,可是宸妃娘娘的寝房了。”云黛有些担心。 “那又怎样?你忘了?这里也是王上的后宫。”卫姑姑笑声回了,说得 分卷阅读258 分卷阅读25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59 理所当然。 第二百四十六章 耗嗓子 转眼间,宣于嶙已经到了羽洛屋外。 “美人儿,你在哪儿,你在里面么?”宣于嶙叫嚷着入内。 房门突然间大开,还有男人的醉言醉语,把熟睡中的羽洛惊吓了起来! 她拉起被子,好容易才看清楚来人竟然是王上! “咳咳咳——”羽洛一连咳了十几下。 “啧啧啧,美人儿,你是思念寡人思念得都病了么?” 宣于嶙见她用被子掩住了大半张脸,一时间竟然没有意识到眼前人就是宸妃! 此时,卫姑姑与云黛就在门外,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小棱子公公。”卫姑姑道,“宸妃娘娘她得了伤寒,正是厉害的时候,王上他在里头恐怕不好吧?” 小棱子也是着急上火,上去拉了一把,又被王上推开了。 “美人儿?”宣于嶙提着烛火,一步步靠近羽洛,越看那眉眼越像是心中的美人儿! “美人儿,寡人来了!” 他说着,走到床边,一把掀开了羽洛的被子,红记在烛光得映照下触目惊心! 就好像鬼容一样! 宣于嶙顿时被吓得连退三步! “怪——怪物!有怪物!”他嚷嚷着跑出来,霎时间连酒都醒了一大半! “小棱子,这是什么地方?”宣于嶙抬头四望,见到小棱子,急忙拉住问道。 “回王上,这里是澄凝宫。”小棱子答。 “澄凝宫?就是……那个丑女的住处?”宣于嶙总算反应过来。 “真是的,寡人怎么会来这鬼地方?”他歪斜着身子问道,一转身,又跌跌撞撞往澄凝宫外去了。 这回,小棱子扶紧了他,还没直走几步,宣于嶙就又偏了出去。他眼中,一名宫女正低头经过,看背影像极了美人儿! “原来美人儿在这儿啊……”宣于嶙呆笑了一阵,又追了过去。 —— —— 是日。 宣于嶙醒来,见身旁有一女子正背对自己而睡,心想昨夜好像是找到美人儿了! 他顾不上醉酒头疼,一把翻过对方的身子,一句“美人儿”还没有出口,就愣在了当场! “王上?”娇滴滴的软语响起,粉颜上还透着几分羞涩。 “你是……?”宣于嶙的记忆模糊了,他只记得自己寻美,却不记得眼前的人是……? 总之,她虽有些相似,却远不及他要找的美人儿! “王上,奴婢是琉儿呀。”琉儿娇笑着道。 “琉儿?”宣于嶙按了按太阳穴,好不容易回想起一两个破碎的片段。 记忆中,他好像是看到了美人儿,难道是错觉么?可是,那眼神,那柳眉,明明就真实得很,美人儿好像就在他眼前过,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 难道,是他记错了? 宣于嶙用力回想,忽然,宸妃的面容浮现,正是烛火下鬼魅的样子! 宣于嶙下意识地往被窝里缩了几分,连声道着“晦气”! “王上,你怎么了?”琉儿关切地问道。 也许是与宸妃有了比较,此刻的硫儿风情万种,美艳动人。 宣于嶙伸手一揽,将她拉到了身下。 —— —— 康宁宫。 宫中的事传得很快,尤其是王上的一举一动,最引人注目。 才几个时辰的工夫,太后不但知道他醉酒,就连琉儿受君宠的事都知道了。 眼看着王儿耷拉着脑袋,一副宿醉不适的样子,太后倒是没有责怪:“王儿这是因为彰儿,还是江葵?” “两者都有。”宣于嶙说。 前者是心痛,后者是痛心。 “喝酒是解不了愁的。你堂堂君王,要懂得节制才行。”太后说。 “母后教诲得是。”宣于嶙态度恭敬。 “哀家这可不算是教诲,只是给王儿提个醒罢了。”太后顿了一下,又提到了琉儿,“听说王上昨夜临幸了一位宫女?” “这只是意外……”宣于嶙本想辩解的。 可谁料太后紧接着又说:“最近这后宫中是不太平,王上身边的人换换新面孔也好。要真是喜欢,就赐个名分吧。还有其他的嫔姬,该提的也往上提提。王儿,你是王上,开枝散叶也是很重要的,莫要再搞专宠那一套了。” “母后放心,寡人不会了。”宣于嶙称。 半日后,宫女柳琉儿被封琉充华。 —— —— 澄凝宫,夜。 屋内。 羽洛才服了药,昏昏沉沉地睡着。宣于璟过来探病,却没有赶上她清醒的时候。 看着床上熟睡的人,他万分心疼。都瘦了…… 宣于璟伸手拂过她的额头,还有些微微发烫。也不知道太医配的药到底要多久才起效? 宣于璟从额头轻抚到了脸颊,指尖就流连在那片红记之上。 听说昨夜王上醉酒到了澄凝宫,要不是有这片红记骇人,后果…… 窗外。 宣于崇也过来探望,他在窗外轻敲。听到响动,宣于璟惊得连忙缩手。手肘撞倒了床沿,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此时敲窗声又响起,宣于璟本想不作声躲过去的,可窗外却传来了询问声“羽洛?你没事吧?” 这声音……是十一?! 而且显然,他是听到了刚才房内的动静才问的。宣于璟诧异得很,想不到,十一竟也过来了?! 他不禁低头看了床上熟睡中的人儿,心中吃味。算起来,十一与她倒算是近水楼台。 “羽洛?”宣于崇在窗外又轻声问一遍。 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他是不会走的。 “我没事!”鬼使神差地,宣于璟捏着嗓子回道。此刻的他只想赶紧把宣于崇打发了。 “没事就好。你的嗓子……是因为病了么?”宣于崇隔着窗说话,听得不太真切,只觉得羽洛的声音较往时不同。 “是啊,咳多了,就变成这样了。”宣于璟说罢,还故意咳了几声。 “咳得这么厉害,见过太医了么?”宣于崇问。 你管得倒是多!宣于璟在屋内抱怨了一句,眼见着与十一聊开了,这扮女声的把戏不想玩也不行了。 “已经见过了,太医说只是伤寒,歇几天就好。王爷你不用挂心。” 宣于璟刻意多说了几句,其言下之意是——你可 分卷阅读259 分卷阅读26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60 以走了! 可此时,因为一句“王爷”,宣于崇却锁了眉头,羽洛什么时候叫他“王爷”了? 难道,房里的人不是羽洛?可那又会是谁? 在宫里,知道宸妃的本名叫作羽洛的人,拢共就没有几个。况且,还有那一声“王爷”,对方显然是知道他的身份的。 宣于崇不禁谨慎起来,他故意问了:“羽洛,你怎么突然叫我王爷了?你平时可不是这么叫的。” 叫你王爷哪里不对了?宣于璟想了很久,才想起来,羽洛好像是称呼十一什么木头的! 真是的,这种地方,这种时候,这种环境,还非得叫什么昵称?! 这两人的关系到底进展到哪一步了? 宣于璟不悦地想了一会儿,脑子里把可以和木头搭在一起的字眼试了一个遍! 呆木头,楞木头,冷木头,不对,好像还差一点儿,冷,冰,对! 是冰木头! “冰木头!这样总行了吧?”宣于璟继续尖声说话。 听到“冰木头”三个字,宣于崇紧张的心是放下来了,可对方生硬的态度却让他一愣! 她的语气很不好!是因为他刚才带有怀疑的问话,还是因为什么别的,让她不高兴了?又或者,是因为病得难受? “羽洛,我刚才只是随便一提……”宣于崇试图解释道。 宣于璟在里头没有搭话。 “羽洛,你病得很重么,难受么?”宣于崇再次关切。 “不重,不难受。”宣于璟故意这般回道。这种时候,他要是回一句“难受”,还能把十一糊弄走么? “羽洛,你就是太逞强了……”宣于崇直觉认为,羽洛是不愿意在人前展示自己的柔弱。 逞强?!宣于璟一时之间不知道回什么好。说到逞强,他现在捏着嗓子学女人说话,也是逞强。 因为你来我往的话语断在了宣于璟这里,诡异的对话瞬间变成了诡异的静默。 过了良久,还是宣于崇忍不住先开口:“羽洛……” 可宣于璟扮着女声,实在没有心思与他多话,果断地、冷冰冰地打断了十一。 “夜深了,我困了。”他说道。 很显然,这是在赶人。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吧。”宣于崇无奈地道了一句别,不敢多做打扰。 他身影一闪,悻悻然回昌琪宫了。 而屋内,宣于璟则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想他与十一这么多年的对话当中,就属今天最伤心神、最耗嗓子! 第二百四十七章 遇刺 两日后。夜。 宣于嶙正在寝宫闭目小憩,琉充华立在他身后轻拳捶肩。 “王上,轻重可得宜?”琉儿柔声问,她是宫女出身,伺候人不在话下。 “好,挺好。”宣于嶙不冷不热地说,在他眼里,琉儿不过是美人的替代品罢了。 琉儿捶完了一边,又换了一侧,眼见宣于嶙闭目养神,也就不好再多说多扰了。 正是清静的时候,殿外一阵洞箫声娓娓传入。箫声柔和细雅,情殇微漾。略低的声调,说不上悠扬,却添几分悲切。 “是谁在外头吹箫,也不怕扰了人清静?”琉儿对着小棱子轻声抱怨。 要知道最近为了王长子的事,王上一直都郁郁寡欢,好不容易清静一会儿,却偏又有人吹这些悲声悲调的,不是刻意勾起人的不快么? 小棱子听了,也皱起眉,正想出去将吹箫人赶远的时候,宣于嶙的双眼却睁开了。 “小棱子,是谁在吹箫?”宣于嶙问。 “回王上,奴才正要去问呢。王上可是被箫声搅扰了?奴才这就让他去别处吹。”小棱子回道。 “不必了!“宣于嶙对着小棱子说。他扶着椅把坐起,双脚下放。 琉儿见状,立刻就提了龙靴迎近。 “王上,这是要出去?”琉儿问。 “嗯,出去看看。”宣于嶙答。 一行三人寻着箫声而去。 宣于嶙有些触音生情,洞箫的低语仿佛触动了他的悲伤,令他一闻入心。 小棱子只是默默在后跟着,王上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至于琉儿就不乏怨声了。大晚上的,是谁这么无聊,吹箫引出来王上,害得她也跟着吹凉风! 当然,这只是琉儿心中的想法罢了,她还不至于当着王上的面数说不是。 随着回廊下的穿梭与弯折,箫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引人感怀。 渐渐的,就在寝宫边缘的一棵树下,一道人影也变得清晰。 “王上你看,在那儿!”琉儿指着前方说道,清脆的声音不乏讨好。 可宣于嶙却回头对着她“嘘”了一声,明显是嫌她多话,扰他听萧了。 琉儿连忙识趣地退后,朝着前方的吹箫人撇了撇嘴,正对着王上后背的面容上呈现出不屑。 不就是吹几声洞箫嘛,夜哭鬼嚎的,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在心底抱怨。 三人又靠近了几许,吹箫人正在眼前,黑夜下的轮廓娉婷婀娜,玉箫折了月光,仿佛有星雾缭绕,声景俱佳,煞是醉人! 霜儿!那不是霜儿吗? 宣于嶙定睛一看,识出了佳人。箫声还在继续,霜儿背对着众人,好似并未发现王上靠近。 而宣于嶙也不上前,生怕唐突了乐声。 自打江葵案后,他就刻意冷落了霜儿。她与江葵同出沅州,自莫茹娴出事之后两人又走得颇近。对宣于嶙而言,见到霜儿,自然而然就会忆起江葵,令人不悦。 可是……如今树下的倩影又让他稍有心动。他差点儿就忘了霜儿也是个美人儿了。 宣于嶙痴痴地看着,醉了似的听着。 在整个场景当中,最不自在的当然是琉儿了!她承宠到现在才没几日,眼看着王上的心要移去她人身上,琉儿岂能甘心? 箫声起伏,时间在一阵凝固之后,曲终了。 霜儿缓缓转头,乍一见到王上,露出惊讶,随即一个福身说:“霜儿,见过王上。” “免礼。”宣于嶙说着走上前去。 那一刻,他对霜儿还是有愧的,毕竟因为江葵的事,他也迁怒于她,还差点动了将她送入安乐宫自生自灭的念头。好在,他还未付诸行动! 可惜,这种愧疚只维持了极短的一瞬! 因为下一刻,就见霜儿将手中的玉箫一丢,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匕首,直直向宣于嶙刺去 分卷阅读260 分卷阅读26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61 ! “王上小心!”小棱子被寒光一闪眼,当即大叫。 而宣于嶙则是被突发的变故惊住了。眼看着匕首的尖刺靠近,他竟然连躲闪都没有! “王上,有刺客!快来人呐!有刺客!”小棱子一边放声大喊,一边拔腿跑近。可他为了不打扰王上的雅兴,本来离得就远。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宣于嶙只觉得自己被人狠拉了一把,身子一侧,与匕首擦边而过! “王,王上。您没事吧?” 宣于嶙侧身一看,拉他的人正是琉儿! 两人还来不及喘一口气,霜儿的下一刺已经到了! “护驾!快护驾!”小棱子也冲了上来!情急之下,他只抓到霜儿的另一只手臂! 宫卫们也围成圈了! 可霜儿的最后一刺距离宣于嶙仅咫尺之遥,更要命的是,王上竟在这时候被树下隆起的浮根绊倒了! 又是一个千钧一发的时刻! 宣于嶙骇得闭上了双眼,可预期的疼痛却没有降至。他只觉得怀中一软,好像是有什么挡在了他的跟前! 耳边传来“啊”的一声轻呼,又是琉儿,琉儿又救了他一回! 这边侍卫们终于一拥而上,把刀架在了霜儿的脖子上。 宣于嶙与琉儿纷纷站起,好在,琉儿只是伤到了手臂! “琉儿……”此时的宣于嶙有些动容,命小棱子急召太医之后,才把注意力转移到霜儿身上。 “大胆戚霜儿,竟敢行刺王上,简直大逆不道!“闻讯而来的宫卫统领蒋真厉声说道。 可霜儿并不作声,只是用一双深眸紧紧凝住了宣于嶙,默默咬下含在嘴里的毒囊! 自她丢下玉箫的那一刻起,就没有指望能再活下去。这样也好,小姐已经不在宫中了,她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呢?唯一不足的是,她没能把宣于嶙也一起拉下地狱。 霜儿含恨而终。 宣于嶙望着她的尸体,惊魂未定,只是冲着蒋真挥挥手,示意他把人拖远些。 想必,这个戚霜儿,也是与江葵一伙的吧。 —— —— 王上遇刺可是天大的事!天还未亮,这惊人的消息就传遍了晟宫! 原本只是戚霜儿一人的事,人死案终,风波也该由此停息。可宣于嶙去了一趟康宁宫后,不知与太后聊了些什么,又改了主意。 王令一下,封尽禁宫十二门,说是要清查混身于后宫的反贼。任何人,除非有通行令牌,不得出入王宫! 另一方面,琉充华救驾有功,一夜之间升为了修仪,比霜儿的修容还要高上一级,赐住正无主的兰婷宫。 第二百四十八章 查禁宫门 昌琪宫。 宣于崇在指间摆动着一支笔深思,看似镇定。 小宇子在旁就不似这般处变不惊了:“主子,如今十二道宫门都在查禁出入,参朝的大臣都配发了通行令牌,唯独我们昌琪宫随内府库管辖,奴才已经去问过了,说是还没有配给。要不要奴才过些时候再去催催?” “没有这个必要。”宣于崇一语否定。该有的东西,内府库早就送下来了。再说,宫中通行令牌的有无压根儿就不是“讨要”能管用的! “可是主子,这么一来,咱们就出不了宫了。”小宇子担忧,“偏偏在这种时候出了刺客,连累得我们也……简直就是添乱!” “连累?”宣于崇哼笑一声,“谁连累谁且说不好呢。不过就是一名女子行刺罢了,动手的时候都只有单枪匹马,宫内还能留有多少余党?” “那主子的意思是……?”小宇子歪着头问。 “能让十二道宫门尽遭查禁的远不止一两个小刺客。也许,打一开始王上的目标就是我们昌琪宫。”话刚出口的时候宣于崇还处于猜测阶段,可自己越说就越确信了。 “主子,您是说王上本来就是不想让咱们出宫?!”小宇子不是质疑,只是惊讶地重复,他的重音放在了“咱们”二字上。 “也许吧……”宣于崇这一句说得很淡,仿佛心中另有忧心的方面。 “小宇子,回西疆的准备进行得如何了?”宣于崇转而问道。 “回主子,咱们阿齐海的人已经到了湘城接应。有一些甚至潜入了沛都。但要出城是一道坎,目前尚未计划周全。而且……” “而且现在又多了出宫一项。”宣于崇直接接话道出。 “是。当务之急还须将这第一重难关过去才好!”小宇子道。 “当务之急……”宣于崇轻念这几个字,似乎并不同意小宇子所举之事。 “我们的当务之急恐怕并不止一道宫门这么简单……”宣于崇思考之后才说。 见主子似有未完的话说,小宇子并不插话。 “对了,画像的事,内府库那边,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么?”宣于崇突然问道。 “哦,关于这件事,奴才正想回报呢。”小宇子这几天一有时间就去内府库那里泡赌局,好不容易才旁敲侧击得到一点消息,“王爷的画像只在内府库中打了一个转儿,就被送到掖沛庭去了。” “掖沛庭?”宣于崇喃喃言道,这个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 如今,王上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提议收编马族;进出宫闱的十二道大门严格查禁,身处内宫的他又没有通行令牌;还有他的画像被送往了掖沛庭,想必很快就会流往西行各州各府。 看来,王上与太后是准备向他下手了,这绝不是他单方面的臆想。 而且,这把已经半悬于头顶的利刃,才是他们眼下真正的“当务之急”! 宣于崇静静地思考着,眼神深邃,好似容不下任何人或物。小宇子在一旁不敢有丝毫动静,生怕断了主子的思绪。 良久之后,他才缓缓回神道:“查禁宫门如果真是针对我们昌琪宫,这个借口不可能永无止境地延续下去。太后历来是个箭无虚发的人,既然已经显出了姿态,就绝无引而不发的道理。” “主子?”宣于崇话到一半,小宇子焦急地追问了一声。观主子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肃然异常,显然接下来的话将是字字荆棘。 “可能就在这几天了吧,王上与太后向昌琪宫发难的时刻不远了。”宣于崇沉声说道。 就这一句,便让小宇子大惊失色! 一直以来,主子回西疆的准备就没有断过,可身在宫中总有各种难处,又怕动作大了打草惊蛇,连马族的人也不敢擅动! 分卷阅读261 分卷阅读26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62 紧赶慢赶,难道还是不及太后王上的魔爪快么? “主子,您说王上与太后会拿什么借口发难?”小宇子问得急切。 昌琪宫的人因为自知处境,已然很谨慎言行了! 打去年入宫之后,也就是在蔚山行宫祭拜尹妃娘娘那一桩让人抓了把柄,为此,付出了修予的性命。余下的,还有什么可以被拿来做文章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宣于崇只是幽幽答道。王上太后欲在哪方面加罪于他,他实在参不透彻! “这可怎么是好?就几天的时间,我们如何应对?就算主子要现在动身回西疆,不还有宫门与沛都城门挡在前面吗?!” 小宇子一副大事不妙的样子,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作为跟班,他毕竟没有修予经过的事多,在冷静沉着方面差远了。 宣于崇瞟了他慌张的神色,故作镇定:“依现在的情势看来,要想出宫还是得利用下朝的时机混入群臣当中。” 小宇子点了头,却又提出另一个难点:“昌琪宫外的侍卫一波接一波,虽然只是巡查经过,可主子的一举一动根本就没有离人眼的时候。要想混入大臣当中,主子可得小心计划呀!” 小宇子忧中有愧。 主子叫他与小谷子一起筹备回西疆的所需,他一直把重心都放在如何出沛都,与马族人会合的上头。却没想到,临行前遇危机,还被一道宫门挡得措手不及! “主子,是奴才大意了,未能思虑周全。又逢了祸事临头,都是奴才的错!”小宇子说得懊恼。 尽管还只是推测,可万一王上明天就有所动作,他们岂不是瓮中之鳖! “你不必自责。”宣于崇就算是安慰人的时候,语气还是透着严厉,“为了以防万一,出宫的法子我早就想过了。” “真的?主子有法子?”小宇子仿佛心头一块石头落地。 骤然间,宣于崇紧绷绷的脸色非但不使他紧张,反倒令人读出了安心与敬佩。 宣于崇没有理会他的反应,顾自往下说:“这几日王上清查刺客,总还要做做样子。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王上会想方设法将清查的结果联系到我这个西岐王头上。具体的细节看不透,但至少我们还有数日的时间可以筹划。” 他说着,闭唇停顿一瞬:“你方才所提的难处确实存在。围绕逡巡在昌琪宫,以及上朝路上的侍卫队伍的确太多了,无论是减少他们的数量也好,使他们片刻松懈也好,我们都需要抓紧,甚至制造出一个空隙,哪怕只是一瞬间。另一方面,王上与太后的动向我们既然无法预测,就无须再多费心神、寻求应对了。与其乱了自己的方寸,倒不如加快离宫准备。如果可能的话,我会尽量想折,拖上王上一拖吧……” 宣于崇的最后一句说得极其不定。 小宇子没有更好的想法,自然也闭嘴不言。现在正是“我为鱼肉,人为刀俎”的时刻,要想拖下对方举刀提斧的手,谈何容易?! 越是时间紧迫,就越不容犯错! 宣于崇说罢,便又进入了沉思。 至于拖,要怎么拖呢?对方可是王上,还有他背后的太后。对敌阵下,岂有拖泥带水的道理?! 还有围绕着他这个西岐王来来去去的侍卫队们,又该怎么摆脱?就算他要的只是那么一瞬…… 第二百四十九章 借口 两日后。 康宁宫的坐榻上只有宣于嶙与太后轻声商议着,就连小棱子与琪姑姑都屏退了。 借着清查刺客的名义,华昀宫与兰婷宫被翻了个底朝天。 有几名小宫女,已经在宣于嶙的威逼利诱下,成了指证一切都是由西岐王主使的证人。甚至还有一些跟随王上的近臣,也愿意作伪证,称西岐王联系过他们要一同举事。 再有就是宁浦,当初被宣于崇用他往日的罪行要挟,参与了扳倒林奎的行动,这一直令他耿耿于怀。 到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就算他把林奎的事按到西岐王头上,当真被王爷反咬一口,也没人会相信他当初会听从宣于崇的指使。西岐王手中虽然还握有他欺男霸女的罪证,可比起揭发叛国罪人而言,这些不过就是微尘一粒。 甚至,只要狡辩几句,他还可以再告宣于崇一条构陷大臣的罪名! 还有,葵妃往日的家书,与江越甚至是与戚霜儿之间的文字往来都被宣于嶙收集起来。 宣于嶙与太后商量着,要想把造谣废太子诏的罪名扣到宣于崇头上,就需要先建立起他与江葵之间的联系。 所以,葵妃的那些书信他已经暗中命人,是剪剪贴贴也好,学着笔迹造假也好,务必弄出几封写给西岐王的信来。 对于这些细节,太后并未多加评论,反倒是强调了一个“快”字。 有自湘城的来报,说马族的人,尤其是阿齐海一族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入城,显然是为了西岐王而动的。 查禁宫门的事虽然借了戚霜儿行刺的时机,可聪明如西岐王,他又怎会看不出这里头的门道?就算刚开始看不出,现在也该明白了吧。 一项清查刺客的举动,不可能没完没了的进行下去。一旦少了出宫的限制,锁拿宣于崇的难度无疑会大幅增加。 无论如何,就这两三日之内,必须有一个了结! —— —— 同日,祐荻宫。 羽洛的伤寒总算是好得差不多了,还有一些轻咳,需要时日去消解。 她应邀前往芮涵那里用膳,才到祐荻宫门口,就见冰木头也来了。 羽洛对他轻点了头。 话说回来,芮涵与她十一哥的关系还真是不错。最近凡是邀她前往的时候,总能看见冰木头也在。这兄妹俩的感情,还真是深啊。 羽洛在心中暗暗感叹,发散的思维又想到了勤王。貌似他与冰木头就没有这般和谐了,也不知道他们兄弟俩之间的别扭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哎——”羽洛由是叹了一声。 可就是这一声叹,让宣于崇的心情又沉了下去。记得那日他去探病的时候,羽洛的语气就不怎么好。 “宸妃,近来可好?”宣于崇小心翼翼地问。 话音刚落,正跨着门槛的小宇子差点儿就绊倒在当场。他越来越觉得这不是幻觉,也不是他敏感。而是主子在宸妃娘娘面前,就是和平时不太一样! 而羽洛闻言,只是微微颔首,硬挤了一个微笑出来。彰儿没了,绛儿也没了,要说一个“好”字,实 分卷阅读262 分卷阅读26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63 在是太勉强! “那晚,在澄凝宫里,我……”宣于崇轻声细语,还想说些什么。 可羽洛只是一偏头,问了一句:“什么?” 在她的印像里,冰木头什么时候来过澄凝宫? “我……”宣于崇正想继续,却见芮涵领着小庄子过来了,立刻收住声。 “十一哥,玄儿,你们一起到的?”芮涵走近了问道。 为了不在小庄子面前表现出什么,宣于崇只是先跨了大步,超在羽洛之前入屋。 又犯什么病了? 芮涵见十一哥比往常板得更紧的脸,不禁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而后才拉着羽洛入内。 “今天,我特意让膳房备下了炖鱼,玄儿你身子才好,正好补补。”芮涵说。 几人入座的时候,膳食已经上桌了。 石釜冒着热腾腾的烟气,鱼鲜汁美,十分诱人。 “玄儿,你看,我没骗你吧,好香啊!”芮涵说话特意扯了高调。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大家的心情都不怎么好,所以她才想调剂一下。 人死不能复生,留下的人总要继续生活吧。 “是啊,好香啊,令人食指大动呢。”羽洛为了不让芮涵的好意白费,努力配合着。 可就算这样,一席饭,三个人依旧吃得默默无语。芮涵好几次起个话头拉高气氛,可大家有一茬没一茬的,都超不过三句就说完了。 这不由得令她倍感沮丧:“哎——这种时候,要是能出宫走走就好了。” 芮涵这话似乎是对着宣于崇说的,因为上次就是他带着她们出的宫。 宣于崇将碗筷一放,哪里会听不出她的言下之意? 可是,如今晟宫通往宫外的十二道大门都戒备森严。没有通行令牌,举步难行! 当然这一点,芮涵是知道的。 “十一哥,你是堂堂王爷,办法一定比我们这些后宫女子多。你就不能去哪里弄一块令牌过来么?” 芮涵堆着笑脸问,说话时还若有似无地往羽洛这边呶着嘴,似乎是在提醒十一哥,带她出去就等于带宸妃出去。 然而,她这点小伎俩,并没有得逞。宣于崇只是白了她一眼,端起碗,顾自己吃着。 关于宫门闭锁的事,芮涵不清楚,可他却能看懂王上与太后的意思。 “十一哥?你就动动小拇指,帮帮忙嘛。”芮涵不明就里,依旧恳求着。 宣于崇对她也是无奈,不禁摇了摇头道:“如今王上遇刺,宫内清查得紧。通行令牌岂是说有就能有的?” “十一哥,那你就想想办法嘛!”芮涵仍不肯罢休。 “我没这个本事。”宣于崇又一句回绝。 “你可是王爷,怎么会连一块令牌都寻不来?”芮涵不信,只道他是在敷衍。 宣于崇也是被逼得烦了,将筷子重重一搁,严肃地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要知道,他现在可是火烧眉毛的时候。一方面,回西疆的路途还没有完全安排妥当;另一方面,王上与太后的心思又分析不透。他想着要拖慢王上的脚步,也一直无计可施,哪还有什么闲心去寻个通行令牌来陪长公主玩耍? 宣于崇的表情不说话时就足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如今带了恼意,就更不用提了。 芮涵见了,小脸一垮,当即就委屈得红了眼。她也是看大家都闷闷不乐的,才想起约出去散心的。好心被当了驴肝肺,能不委屈吗? “涵儿,算了吧。等会儿我陪你去花园走走?”羽洛试图圆场。冰木头现在的处境,她也可以想见,所以也不能怪他。 所谓的“清查刺客”,不过是借口罢了。葵妃已死,戚霜儿也自尽了,其亲近的人也死绝了。两个深宫女子,又无甚背景,能留下多少隐患?就算有,也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吧! 第二百五十章 头七 禁查十二门的目的,很有可能就是为了冰木头这个西岐王。先有画师作像,后议收编马族,再行禁止出宫,这一步接一步的约束接踵而至。显然,王上与太后是打算向冰木头下手了。 羽洛想到这里,哀哀地暗叹一声。 另一边,宣于崇见芮涵含泪,知道自己话重了,静下心后,又好言一句:“我是真的没办法。” 一语之后,也许是触景而伤。他想起了悬在自己头顶,随时会坠下的长剑,不由得用筷子指着釜中的残鱼道:“你十一哥现在,与这釜底的游鱼——也差不了多少。” 哈? “十一哥和鱼差不多?”芮涵惊道。 她还是头一回听人这样比喻自己的,比得莫名其妙。 身边,羽洛看着冰木头,倒有几分同感。太后没了葵妃这个对手,所有的精力都将转到西岐王身上了。情势越来越危急,不知道他可有打算要回西疆? 想到太后,羽洛不禁又想起小庄子来。虽然他候在屋外,可冰木头那句“釜底游鱼”确实带了不少情绪,希望他接下来注意言辞才好。 “要是绣球还在,看到这鱼肉一定又不安分了。”羽洛没头没脑地道,“记得上次对着绣球,我还吟过一首诗呢。当时就是想着绣球才胡诌了几句,却没想到,一转眼就物是人非,连绣球都不在了。” 羽洛并非是要无病呻吟,而是想借着诗句,提醒冰木头。 芮涵见她再复悲伤,不禁拉了她的手。 而宣于崇则是想到了藏头诗的“小心庄子”,他知道羽洛是在提醒自己切勿多言。 不过,有小庄子在芮涵身边,也许并不是全然的坏事。宣于崇用余光瞟向门外,脑中一个不成形的想法油然而生。 —— —— 彰儿的头七到了。 宫中一片素色,除了按照王长子规格办的守魂夜之外,梓坤宫中,君王后还特地请了和尚们诵经三日。 羽洛只是匆匆参加了宫中的祭仪,她不喜欢这种人人哭孝,却没多大真感情的假场合,所以草草行过就离开了。 但她没有回澄凝宫,而是带着云黛去了君王后那里。 时至深夜,梓坤宫中还是经声阵阵,殿顶高悬,经语萦绕,仿佛营造出了一种遥远而神圣的气息。 殿中没有多余的装饰,简单的白帐白花,外加王长子在年初时画的身像,出自御用画师的笔,栩栩如生。 虽然比不上外头的排场,却是清净。 君王后独自跪在正中的蒲团上,闭眼吟诵,干裂的嘴唇张张合合,喃喃有音。 分卷阅读263 分卷阅读26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64 羽洛不敢打扰,便在莫姑姑的指引下,上香礼拜后,找了另一张蒲团跪下。 彰儿…… 一见画像上的童颜,羽洛再也忍不住,啜泣了起来。嘤嘤的哭声,惹得君王后回神相顾。 “你来了。”柳君似乎并不奇怪宸妃会来。毕竟,她是彰儿在这宫中,除了自己之外,最亲近的人之一。 “这个……是彰儿之前落在澄凝宫的。”对着君王后,羽洛拿出辟邪香囊说道。 柳君一眼就认出了是彰儿之物,她伸手摸了摸,正想拿走,却见羽洛的手下意识地一缩。 她看出了羽洛的不舍:“既然是彰儿留在你那里的,就留个念想吧。”柳君于是说。 “王后娘娘。”羽洛擦了一把泪水,哽咽几下之后,才说出“请节哀”这几字。 可柳君一听,却笑了,她回身对着彰儿的画像道:“这宫中是如此冰冷,彰儿早日离开,也许并不是坏事。” 羽洛闻言,呆呆地看着王后,往往表面上的豁达之下都隐藏着深刻的疼痛。 “怎么?你不觉得这里很冰冷么?”柳君环视着满堂的白色,眼神空洞无着。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与宸妃说话。 “是,今夜格外地冷。”羽洛无法否认。 “哈哈——”柳君又笑了一声。 她笑得令人生悲。 “你入晟宫的时间还是太短了。”柳君对羽洛道,“等再过几年,就算是你,也会变得麻木吧。” “王后娘娘已然麻木了吗?”羽洛回问。 “我吗?”柳君迟疑了一下,不置可否。 “王后娘娘,难道您终日礼佛,就是因为看不惯宫中的炎凉?”羽洛再问。 君王后依旧不置可否,只是幽幽说道:“王后娘娘?你可知道,这‘王后’的名分,就像是一把利刃,天天悬在我的头顶,就算是诵经礼佛,也弥补不了。” “娘娘要弥补什么?”羽洛顺着话道。 柳君听问,盯着羽洛半晌,才又凄笑道:“需要弥补的……太多了。” 说罢,柳君又回到方才的蒲团之上,手握念珠,一圈一圈地绕着,好似宸妃根本不存在于殿中一样。 羽洛看着她的背影,似有无限的苦楚。 不便问,便不问吧。 殿外的经声还在继续,彰儿的相前,两张蒲团上各有一人,默默地为他的来世祈祷着。 —— —— 一个时辰后,经声间歇,柳君不经意地回头,这才诧异地发现,宸妃竟然还在! “夜已经深了。“君王后对羽洛说,似乎是提醒她离开。 “王后娘娘是打算在这里守夜吗?”羽洛问。 柳君看着彰儿的画像,虽然他的身体已经不在这里,但若人死真的会回魂的话,他应该会来梓坤宫吧。 柳君想着,对着画像轻点了头,算作对宸妃的回答。 “那我可以留下吗?”羽洛又问。与其一个人回澄凝宫,倒不如在这里。 柳君闻言,又坐回了一边:“想留就留下吧,你在这里,彰儿也许会高兴的。” 殿外的经文终于念到了尾声,故者回魂的时候,没有人愿意打扰。寂静的殿下,莫姑姑与云黛也退出去了,只留了君王后与羽洛两人。 两人稍稍松懈了姿势,毕竟漫漫长夜才刚开始。 “宸妃,你去过安乐宫吧?”一阵静默之后,意外地,竟是君王后先开了口。 “是。”羽洛不懂她问此何意。 “宛苕她,还好吧?”君王后接着问道。 羽洛想起了宛苕的率真吃相,说了一个“好”字,又回问道:“王后娘娘很关心宛苕公主?” 柳君没有回答,反倒突然感叹:“想不到,现在就连安乐宫都不是个太平的地方了。” “葵妃不在了,安乐宫应该能太平一些了。”羽洛说。 柳君却在此刻看着宸妃的侧脸问道:“你真的这么认为?” 羽洛一愣,她不明君王后所指,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安乐宫里总好像有什么秘密。有秘密的地方通常都是不太平的。 “王后娘娘是指……?”羽洛于是问。 柳君不作声。 第二百五十一章 深宫旧事 羽洛见君王后没有回答的意思,又追着问道:“宛苕公主为什么会在安乐宫?” 自古以来,冷宫一向都是后妃待的地方,哪有公主被“雪藏”的? 对于宸妃的问题,柳君先是一愣,仍没有给出清晰的问答。“造化弄人吧!”她半叹半答。 “大晟宫中真的发生过不少事。”羽洛道。 “比你能想象的还要多。”柳君说。 羽洛看着君王后,总觉得她的话匣子已经到了半开的状态,虽然不合时宜,可心头萦绕的疑问让她选了这个时候发问:“之前王后娘娘说‘需要弥补’的,可是指宛苕公主?” “她只是其中一个……”柳君叹息一声,见宸妃似乎还在等她继续说下去,悠悠地问道:“宸妃觉得当今王上如何?” “啊?”羽洛被她没头没尾的问句惊住了。 “我是问,你觉得当今的王上,是一名好王上么?”柳君看着宸妃,眼神相当认真。 羽洛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在梓坤宫,与君王后进行这样的对话! “我觉得,王上这个位置,无论是谁做,都不可能十全十美。”羽洛不敢在王后面前胡乱评价。 对于她的谨慎,柳君也似乎早料到了,有些话,她不开口,宸妃恐怕是不会抢先的:“在我看来,如果今天大宝之位上坐的是别人,这大晟宫里许就不会有那么多悲剧了。” “那王后娘娘觉得,王上如果不坐这位置,谁还能坐?”羽洛带了试探地问。 君王后听问后,直直地看向羽洛的瞳孔当中,也许是因为彰儿,又也许是因为宛苕,更也许是她在羽洛眼中没有看到任何阴暗。柳君迟疑了一下,却还是缓缓说了:“西岐王,或者,勤王。” 她的回答很直接,让羽洛不由得一惊。“王后娘娘当着我的面说这些话,就不怕我传出去么?” “你会吗?” 羽洛摇头。 “就算你会,也没有关系。”柳君说,“如今彰儿也不在了,我没什么好牵挂的了。” “不是还有宛苕公主么?”羽洛接了一句,她只是不喜欢君王后那好似要辞别一切的消极态度。 “宛苕……”柳君在口中低声念着,突然 分卷阅读264 分卷阅读26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65 把话题跳了回去:“你之前不是问我要弥补些什么吗?想听故事吗?” 羽洛轻点头。 偌大的梓坤宫前殿,彰儿的像前,柳君与羽洛各坐了一个蒲团,靠在殿中的廊柱上,一同将时间倒回到数年之前,先王治下,尹妃娘娘还在的时候。 “这一切,都要从先王的韦嫔说起。”柳君说话很徐,好似一边回忆一边讲述。 “尹妃娘娘出身马族,个性活泼直爽,很受先王的宠爱,这也导致宫中其他嫔妃那里就变得冷清了。” “与尹妃娘娘素来亲近的韦嫔就是其中之一。她因为耐不住寂寞,与禁宫中一名侍卫相好。这件事曾被尹妃娘娘在无意中撞见过。尹妃虽然为难,可还是嘱咐了韦嫔要其收敛,并答应帮她保守秘密。” “就这样,韦嫔与尹妃越走越近,她的秘密也一直被保守得很好。直到之后的一年盛夏,先王带着一众王子去宭州巡访、围猎,又逢了宫中晒书的日子。” “韦嫔约了相好的会面。谁知,在晒书的过程当中,韦嫔不慎将当时先王后——也就是现今太后——的一叠书册弄脏了。先王后罚她,将书擦干、烤干之前必须一直守着,不得离开半步。” “当时已经是斜阳西下的时候,韦嫔这一守,就守到了入夜时分。韦嫔身边有一名丫鬟叫容儿,她对韦嫔说,约好会面的时间就快到了,如果让主子的相好一直等着,万一被旁人看见了也不好,不如让她去传个口信吧。” “韦嫔答应了,让容儿离开传信。却没想到,容儿一转身,找到了尹妃。她对尹妃娘娘说韦嫔主子正受王后责罚,她自己也不能离开太久。主子有相好一事,只有尹妃娘娘知道,可否请娘娘代为传个信?” “容儿说得急切,尹妃禁不起求诉,又想着一旦事发,韦嫔恐怕也性命难保,就勉强答应了。” “容儿随即给了尹妃一封书信,说是韦嫔所书,只要把信交由那人即可,尹妃娘娘于是照做了,找了身边亲信的丫鬟送信。” “岂料,这一切就是一个圈套。送信的丫鬟被先王后的人当场抓住。不止如此,情信上的落款竟也是尹妃的名讳,就连与韦嫔相好的侍卫也直指尹妃。” “尹妃娘娘当晚就被先王后禁于宫中大狱。那时候,韦嫔很是惊讶,几经挣扎后想去自首。可她身边的丫鬟容儿却说自己是先王后的人,如果韦嫔胆敢把此事说穿,不但她自己要受刑,先王后更不会放过她的女儿——宛苕公主。” “韦嫔无奈之下,只能默不作声。” “尹妃受冤被禁,先王后知道,等王上从宭州回来,很有可能会替尹妃平反。可自己若是直接下手杀罚尹妃,又怕惹祸上身。于是,她便又出一计。” 柳君说到这里,露出痛苦与悔恨的神色,仿佛一切就在眼前一样,触手可及。 “那日,还是太子妃的我正好去给母后请安,得知了尹妃娘娘被抓的事。母后告诉我宫中的妇人但凡沾了淫妄之罪,就算是嫔妃,到了刑官那里,都不会手下留情的。如今尹妃闭口不答,定是以为王上回来后可以得到开罪,其实不然,她将受尽宫中酷刑,生不如死。就算先王回来,多半也为时已晚。” “母后表现得很是可惜,说自己是一宫之主,后宫表率,不好亲自前往相劝,所以,那个时候,我还是太天真,竟然主动接下去劝说尹妃娘娘的任务。” “我去的时候,尹妃娘娘身边的人都在,包括了娘娘从西疆带过来的丫鬟俞儿,以及侍卫亲信林奎。俞儿对尹妃算是忠心耿耿,她一听主子将要被量刑,心急如焚。在我离开之后,林奎趁机怂恿,要俞儿扮作尹妃娘娘的替身,由自己带着娘娘逃出宫,去宭州面见王上再说。” 第二百五十二章 尹妃之死 “尹妃娘娘起初不肯,说自己清者自清,怎么也是一宫之主,先王后不能轻易给她量罪。然而,林奎却在那个时候,趁其不备,打晕了尹妃。” 话到这里,柳君又失神似的,停顿了许久,才得以继续:“俞儿与林奎做这一切的时候,我并不在场。但事后,林奎找到我,说他与俞儿要去宭州求见先王,让我帮他们混出宫去。我没有拒绝。” 柳君的悲伤溢于脸上,羽洛知道冰木头对于林奎的恨意,可以想见,接下去发生的事,定然令人扼腕。 柳君长吸一口气,捂住胸口,才往下说:“林奎带出宫去的不是俞儿,而是尹妃娘娘!并且在出宫后不久,他就动手杀害了尹妃。林奎事后回宫,把事情都推到了尹妃娘娘身上,说他自己原本只是要俞儿出宫,可尹妃却打晕了俞儿,让她做了自己的替身,并命令林奎带她出宫。到宫外之后,尹妃却又不肯往宭州去,执意要前往西疆。” “林奎说尹妃是要畏罪潜逃,他不愿同流合污,尹妃便抢了他的刀欲迫其就范。最后,在争执中,他失手杀了娘娘。” “简直就是一派胡言!他堂堂的禁卫,怎么可能被一个女子夺刀胁迫?”羽洛实在听不下去了! 莫说是冰木头,就连她听了此种荒唐可笑的诬言都气冲上头。这个林奎,简直就不是人! “是一派胡言又能怎样呢?”柳君道得无奈,“等先王回来的时候,俞儿已经死在狱中,狱吏说她是因为帮助了尹妃娘娘与侍卫私通,怕日后量刑,畏罪自杀。尹妃娘娘也过世了,再加上那封‘情信’,‘私通侍卫’的招供,人证物证俱全。事已至此,除了不了了之,还能怎样呢?” “尹妃娘娘不但死得不明不白,还背上了洗不清的污名,红杏出墙、畏罪潜逃等等难听的字眼,无一不让事后回宫的十一王子痛不欲生。还记得他见到母亲遗体的时候,径直举刀砍向林奎,被其他侍卫拦下后,又去了先王宫中大闹三天三夜,甚至还闹到了朝堂之上,一直到他自己也因‘丧母失性’,遭了大半年的关禁。” 听君王后说到这里,羽洛不禁流下了泪水。这些泪,是为冰木头所流的。 她一直知道冰木头之所以“冰”,是因为他的心中藏了很多痛苦。只是没想到,他的痛远比她想象得深。 “再后来,”柳君接着说,“先王在宫中下了缄口令,不准任何人再提起尹妃,又念及十一王子在宫中痛苦,找了个由头,封了西岐王给他,让他远去西疆。” 柳君说罢,闭上双目良久,似乎是在给宸妃擦干眼泪的时间。也不知烧过了几柱香,羽洛的心情才稍稍平复。 对于两人而言,寂静的长夜才到一半。 “王后娘娘,那 分卷阅读265 分卷阅读26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66 宛苕公主,还有韦嫔……?”羽洛问。 “韦嫔,把一切都告诉我之后,自缢了。”柳君答道,“在尹妃娘娘过世后的一段时间,我一直以为林奎说的是真的。要不是韦嫔受不了良心的煎熬,在自缢前将一切都告诉了我,恐怕我到现在还误会尹妃是罪有应得。” “也正是因为韦嫔,我才知道这宫中的冰寒到底有多瘆人。”柳君稍稍换了一个坐姿,“据韦嫔说,早在三年前,她的丫鬟还不是容儿。之前的丫鬟是她娘家随嫁过来的,因为一次到先王后宫中,被先王后的人抓到手脚不干净,这才换成了容儿。至于与她相好的侍卫,也是在那之后,对方百般纠缠,容儿从旁鼓动,她才慢慢陷下去的;韦嫔与相好的幽会,被尹妃初次发现时,也与容儿有关;还有那日晒书,要不是容儿在递茶的时候撞了她一下,她也不会将先王后的书弄湿弄脏。而这所有事,都是她在与尹妃走近之后才有的。” “所以说,这一局,先王后——不,还是说‘当今太后’更恰当——她布了整整三年。如此耐心,如此周全,真可谓是等齐了‘天时地利人和’。”柳君说着流露出凄笑,因为她所说的人,正是那个她该称为“母后”的人! 羽洛也是听得阵阵心惊! “至于宛苕公主,韦嫔在临终前,让我尽可能地照顾她。尽管她对上述这些事并不知情,可太后怕她日后想要追究母亲的死因,万一将旧事再扯出来,所以在先王驾崩之后,找了个借口,让她去安乐宫了。”谈及宛苕,柳君也万分遗憾,她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偶尔送些吃食罢了。 “不过,比起经历宫中的是是非非,去安乐宫也算一种解脱吧。更何况,斐儿也在那里,会好好照顾她的。”柳君过了半晌才道,幽幽的口气,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斐姑姑?”羽洛不解为何此处竟会冒出斐姑姑来。 “斐儿是尹妃娘娘宫中的宫女,宛苕小的时候,随母亲去尹妃那里,都是她帮着照看的。尹妃出事之后,她受牵连去浣衣院做了一段宫奴。再后来,因为有了与尹妃娘娘性格、相貌都相似的公良瑛,先王感怀旧人,这才让她从浣衣院出来,去伺候瑛妃。兜兜转转,也入了安乐宫。” 羽洛听完这一切,只觉得心乱如麻。只因为几个人的欲望,就要断送如此多的性命,如此多的人生! 后宫,果然是心硬如石的人才可以安然生活的地方。像她,时时觉得如坐针毡,像君王后,更是干脆礼佛度日。 “王后娘娘,就是因为这一段往事,才决心置身于宫事之外,只近佛语的么?”羽洛听君王后讲了许多人的过往与结局,却唯独没有关于她自己的。 “我只是不想再被利用罢了。”柳君说。 毕竟,尹妃娘娘的死,她也参与其中,尽管只是作为一颗不知情的棋子。事实已成,难辞其咎。 “这不是王后娘娘你的错。”羽洛也就只能说这句了。对于善良人而言,自责的痛苦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抹平的。 第二百五十三章 日渐清晰 而此时,在宸妃面前,君王后已经放下了所有的心防。不可否认的是,失去了彰儿,她可能是真的觉得寂寞了,想要找人说说憋在心里太久的话。 “无心之过也是过。若是尹妃不死,十一王子也不会无依无靠,饱受关禁之苦,最后甚至要‘逃’往西疆。”柳君道,“想我嫁入天家之时,王上还是太子,这登上大宝的过程中,累计的血债实在是数不清道不明!我这个王后,当了于心不安,可不当,就是置还在朝上效力的父命于不顾。所以,每日也就只好诵经礼佛,但求心宽了。” 君王后这一席话说得真切,仿佛是将自己这些年来所有的心迹都吐露了出来。 羽洛正想安慰几句,可梓坤宫的大门却突然被推开了。 “君儿,你心中既然藏着这么多苦楚,为何一直不肯与为父说?”大司卿柳弛颉人未近,声先到。他是来吊唁彰儿的,因为是守魂夜,才留得晚了。 羽洛见人家父女对话,不便打扰,便朝着彰儿的画像再拜了三下,告辞离开。 梓坤宫中,柳君见父亲突然出现,诧异了良久才问:“父亲你何时在门外的?” “从你说尹妃娘娘的事起。”柳弛颉答完,关紧门,又问了一遍,“这些事,你为什么一直不与为父的说?” “说了又有何用?”柳君反问,“知道多了只会给爹爹带来危险。太后一直以为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若不然,又怎会让我们父女俩在宫中朝中得势至今?” 柳弛颉无法否定她的话,闷闷地捡了一个蒲团坐下,半晌之后,突然又问:“君儿,那你可知道,先王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柳君摇头:“我只知道,那几日东宫里大臣、门客进出频繁,就好像大事要发生前的先兆。” 大司卿听后一语不发,在梓坤宫内坐了一阵,哭了几声彰儿离去。 先王的死,是他一直以来的疑问。 当时的他人不在沛都。 先王走得突然,他曾偷偷查看过宫中的医录,先王的死因只有“暴病”二字,实在是囫囵不清!令人难以信服! 再加上,近日又从宫中传出了“废太子诏”一说。想他自己的文官之路,多蒙先王简拔,似君似友。如果先王当真死得不明不白,那他这些年,岂不是被国丈的荣耀迷住了心眼?! —— —— 次日。 羽洛与云黛一起准备了满满一食盒的吃食去探望宛苕公主。 才从君王后那里得知了先朝的旧事,羽洛悲伤难尽,但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一点点心意的表达了。 两人小心地躲着卫姑姑的视线出门。 一入安乐宫,云黛就把食盒拿到宛苕公主那里“献宝”去了。两个小女子吃吃聊聊,似乎开心。 至于羽洛,与宛苕公主打过了招呼,就转而去看太妃。 瑛太妃的身体每况愈下,羽洛去的时候,正拍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气,就这样,还似乎是一口气都难提上来! “宸妃娘娘。”斐姑姑见了羽洛先是行礼,然后才说:“经过了冬寒,太妃的身体比以前更弱了。” “如今的安乐宫也不像之前了,王上不是已经允许宽松对待了么,怎么不叫太医过来看看?”羽洛见太妃喘得满脸通红,很是难受。 此时,太妃的气喘总算是过去了一阵,她瞥眼看了斐姑姑,似乎是嫌她多话。 “我无碍的,老 分卷阅读266 分卷阅读26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67 毛病了。”太妃顺了口气道。 她轻描淡写地把自己的病情绕过去了,反倒是开口要羽洛给她讲讲宫外的事。 于是,羽洛讲了牧前祭的热闹,讲了封城的风采,又讲了沛都的繁华,听得太妃如痴如醉。 瑛太妃说:“听宸妃口中的沛都,好像和我还在闺中时的景象不太相同,看来这几年真是变化了不少啊。” 羽洛很想在此时接一声:总有机会出去的。可是…… “真让人怀念外面的世界啊。”太妃又道。 斐姑姑则是在一旁看着太妃,很是心疼,如果当年太妃出了宫,不知道现在怎样?至少不会郁郁无期吧。 气氛一下子低沉下来,羽洛犹豫再三,还是把心中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太妃娘娘,实不相瞒,我——想要离开大晟宫了。如果你们愿意和我一起走的话,总会有办法离开的。” 太妃闻言,看着宸妃,有些吃惊,又有些了然。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摇摇头说:“我这身子骨,恐怕经不起折腾了,还是老老实实在安乐宫里待着吧。倒是宸妃,私自出宫不容易,你可要谨慎啊。” 羽洛点点头,正想着回话,太妃却又突然问道:“传说中宸女可以匡扶乱世,是真的么?” “这——我也不知道,只是走一步看一步,但求良心安稳罢了。”羽洛直言。 “谁不是呢。乱世之中,抱负越大的人,要承受的也就越多。但无论你如何计划前瞻,最后的结局往往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太妃说得落寞。 羽洛见太妃的神情好似在回忆着什么,于是选了一个间歇问:“太妃娘娘,有些话我不知道当问不当问,如果太妃不愿意说,也无需勉强。” 太妃不等羽洛问句出口,就接了:“宸妃是想问我当年出宫的事?” “是,听说是先王安排的。”羽洛道。 太妃没有否认,更没有隐瞒:“当年我要出宫,是因为先王要我送一样东西,给当时还是兵马大元帅的兄长。结果,世事难料,我还没走出宫门,就在巷道里碰上了来报军情的兵士,从他口中得知兄长的死讯。” 话到这里,太妃微微停顿,眼神望着远方,好像她的时间又回到了那一刻:“那一日,幽暗的宫巷就好像望不到头一样,狭窄幽闷,仿佛一条漆黑的长蛇正张着血盆大口,妄图吞下时间与生命。我没有出宫,而是继续沿着这条路往回走。走回寝宫的时候,我只觉得精疲力竭,两腿发软,心中充满了厌恶与不甘。可谁能想到,在那以后不久,我就到这安乐宫里来了。现在的我,莫说再厌恶什么,就连看一眼大晟宫门前的宫道,都已经成为一种奢望。” 羽洛感受到了她语气中的悲切:“先王应该是为了保护太妃,才让您入安乐宫的吧。” “没错。”太妃说,“先王早就感到了宫中的异变,让我进了安乐宫也是好意。原以为一切很快都会过去,可谁想,先王就那样去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隐形东道主 “先王的死,真的是因为……”羽洛知道这是天大的疑问。 太妃下意识地看了门外,就算身处安乐宫,时时有如惊弓之鸟的宫人总是有这样的习惯。 “他们……说先王是病故。”太妃口中的“他们”不言自明,“可据我所知,先王那时的身子骨硬朗得很。” 太妃说出口的话就是这些,可意思已然再清楚不过了。 “那——当年先王要太妃转交的东西,可是与废太子有关?”羽洛又丢了一问出去。 对于这一问,她是有私心的。羽洛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无论是勤王也好,冰木头也好,总有一个会起兵反政,到那个时候,也许太妃手中握有的东西,可以令他们出师正名! 然而,不像前一问那样,太妃盯着宸妃,连连抚着胸口顺气。半晌之后,才悠悠地把话题扯开去了:“已经是过了时的老东西了,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太妃说:“对了,你刚才说要离开王宫,打算什么时候走?” 羽洛见对方不愿细说,也不再勉强,照实答道:“都还没有定好。只是这可怕而又凄凉的地方,实在没有什么能让人留恋的了。” “走了也好,你不适合这个地方。不过,走之前记得要来打一声招呼。”太妃说。 羽洛听后点头,又闲聊了几句,太妃的喘病又犯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几度连咳,就好像要把心与肺也咳出来! 云黛从宛苕公主那里过来,给太妃把了脉,也只是背过身去,一阵叹息。 太妃体弱,用不得重药,可她这喘病根深,仅是调理已然不管用了。 —— —— 渐渐入夜,羽洛与云黛走后,太妃仍然病状严重,时喘时歇。斐姑姑很难受,说要去叫医女来,却被太妃伸手拦下了。 “斐儿。”太妃问她,“前日,康宁宫的琪姑姑过来,与你说了些什么?” 啊?斐姑姑言辞闪烁,她以为那时候太妃并没有看见的。 “没说什么,王长子过世,她不过是送素服过来罢了。”斐姑姑遮掩道。 “送素服何须康宁宫的大姑姑亲自来呢。”太妃人是病了,可神志却清醒得很。 斐姑姑不响。 太妃却费劲地笑了一声:“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躲是躲不过的。除非……躲去另一个世界吧。” 最后一句,太妃只是喃喃自语。 斐姑姑没有听清,不由得问:“什么?” 太妃没有答,咽了一口气,又骤喘起来。 —— —— 羽洛从安乐宫回来之后,一直在回想着二十一世纪的事。游戏“古阙”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她的思绪当中了。 虽然对于神秘古国“晟”的历史研究,才刚开了一个头,“古阙”也只是一个根据史实改编来的游戏,但她在大晟的时间越久,对宫中秘事知道得越深,就越觉得游戏中的那一段开场正在现实中被演绎、证明。 还记得游戏中: 一国之君欲废太子,而太子党羽连夜逼宫,弑帝为王。玩家可选择加入三大阵营,辅主问天下:第一阵营,太子手下的大将,执掌兵权。第二阵营,太子之弟,韬光养晦,寻策而动。第三阵营,先王爱子,统领马族,候机边疆。 这第二,说的是勤王;第三,说的是冰木头;那第一呢,是郭项,郭统军,还是公良大哥? 想到公良家,当年公良老元帅死的时机也太蹊 分卷阅读267 分卷阅读26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68 跷了。公良大哥为人忠直,一心为主。可如果当年老元帅之死与当今王上有关,又如果公良大哥知晓了这一切,他会如何反应? 羽洛相信,依照公良大哥的性格,他根本不会在乎权势。但他在军中威望甚高,怎么也算得上一股强大的力量,能够给局势带来极大的改变。 —— —— 安乐宫中,斐姑姑送了药过来,太妃嫌药太烫,说等一会儿再喝。 可斐姑姑才一出门,她便将药水倒出了窗外。始终好不了的病,又何苦再拖着累人呢。 —— —— 马场。 羽洛与云黛换了骑装前往。上次在饭席间,她提议过芮涵去花园逛逛,这位长公主就这等事记得最清楚,过耳不忘。 花园换成了马场,不过这样也好,权当散心了。两人到的时候,芮涵早就翘首顾盼着。 说来今天也怪,这次聚会并不是她发起的,而是十一哥。要知道,十一哥主动约人,这可是破天荒的稀奇事! 不但要她约上玄儿,就连她身边璃儿与小庄子都是十一哥点了名要同来的。并且,十一哥还不让她把自己是邀请人的事告诉任何人,就连璃儿都不行。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神神秘秘的。 这边,芮涵期待且疑惑着;另一边,宣于崇一见到羽洛出现就靠了过去,甚至都不顾小庄子就在近处看着。 “等会儿不管我在小庄子面前说什么,都尽量配合我一下。”宣于崇靠近羽洛时轻声说了一句。 “啊?”羽洛下意识地往小庄子那边瞥了一眼,有些奇怪,却还是答应了。 骑马射箭的过程一如往常。因为中靶或者落靶,芮涵又叫又跳的,还时不时拉过羽洛要秀自己的“杰作”。几人活动过筋骨之后,席地而坐。阵阵凉风掠过面上的细汗,给人一种通透的感觉。 “玄儿,以后我们要常来骑马才好。”芮涵的兴奋劲儿还在。 “好,只要咱们长公主相约,我一定来。” 羽洛嘴上应承着,心里却闪过一丝愧意。她之前与勤王商量过的“金蝉脱壳”之计,已经在计划当中了。这就意味着,她不久之后就会离开王宫。 在这片冰冷的地方,要说她放不下的人,首当其冲要属芮涵与冰木头了。 不过,冰木头应该也不会一直留在这里吧?对了,骑马前,他叫她配合的到底是什么? 羽洛面朝草地,顾自己思考着。 芮涵却在羽洛说过“只要咱们长公主相约”之后,一直若有似无地往她十一哥那里看。 就连她都被十一哥闹懵了。人是他要约的,可到了马场之后,他说过的话一共不过三句:“我先去骑马了”,“我先去射箭了”,“你们累了就先去休息吧”。 就算是个隐形东道主,这也当得太随便了吧。难不成,他这样拐弯抹角约玄儿出来,就是为了看她几眼?!真的令人醉了。 芮涵想到这里,不禁对着十一哥挤眉弄眼,仿佛在提醒他抓紧机会。 当然,对于自己隔空提示的效果,芮涵是丝毫没有期待的。就他这块冰冷的木料,还能指望他说出什么甜言蜜语来么? 第二百五十五章 西岐王妃,你看如何? 正当芮涵在心底翻过一个又一个白眼的时候,宣于崇出人意料地开口了。 “宸妃,觉得宫中如何?” “啊?”羽洛又是一声惊咦,一瞬思考之后,她不禁猜想,现在小庄子就在芮涵身后,自己是该从这里开始配合? “宫中,自然与寻常人家不同。不知西岐王所问何意?”羽洛模棱两可地答了,没有剧本,没有剧情方向,她已经尽力了。 “本王是问,宫中比宫外如何?听说宸妃的家乡是秦茗湖中的仙岛,生活应该比这里逍遥自在吧?” 宣于崇说出了今天以来最长的一串话,听得芮涵一愣,直怀疑是不是自己刚才在心底偷翻的白眼被十一哥看穿了? “逍遥自在?那是肯定的。不过,疆留岛上生活简朴,要是论衣食住行的精致奢华,自然就比不得王宫了。” 羽洛依旧避免偏向,她不知道冰木头到底要说什么,但就现在冰木头丝毫不避讳的话语看来,他似乎是要将计就计,故意说假话给小庄子听? “要想生活精致,不一定要留在后宫。逍遥与奢华同在,也不是不可能。”宣于崇接着道。 “西岐王是指……?”羽洛走一步看一步地接道,不得不说,这种完全靠临场发挥的剧情,太考验演技了! “西疆,封城!论繁华不逊色于沛都,论自在,天底下恐怕没有比马族更无拘无束的民族了!”宣于崇将话题导往他计划的方向。 “王爷这是想让我去西疆?”羽洛很惊讶。这话非但突兀,而且这适合当着小庄子面说吗?还是说冰木头另有盘算? “没错,你愿意吗?”宣于崇问得直接,他说话时紧盯着羽洛,眼神中有说不清的认真! 好演技!要不是冰木头事先说过要她配合,她差一点就觉得对方是诚心相邀! “去封城,我有什么好处?在这大晟宫里,再不济我也是个妃子娘娘,独居一宫,出入环仗。王爷凭什么要我去封城冒险?” 羽洛没有忘记自己的角色设定,这个时候她表现得完全像个拜金女。 “你在后宫有的,在西疆也一样会有。至于这妃子的地位嘛……”宣于崇顿了一下,语气中不乏郑重 “西岐王妃,你看如何?”这一句话,他多少次想问出口都没有成功,却没想到,最终的机缘竟是于此。 “西岐王妃,你看如何?” 宣于崇话音落地的时候,不仅羽洛,就连芮涵的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十一哥是认真的!十一哥是认真的吧?!她早知道十一哥对玄儿有好感,可是这也太直接了吧! 芮涵惊得连嘴都合不上。要不是前方剧情太精彩,她真的想隐隐地退到两人话音范围之外的地方。 另一侧,云黛也惊得为西岐王捏了一把冷汗,她不知道个中原委,但小庄子的事她从羽洛口中听过。还有勤王的事…… 相比于众人的惊异,小宇子就淡定许多了,他早就觉得主子对宸妃不同,看来是确有其事! 只是主子一心扑在家国大恨之上,他要带走宸妃,应该是为了实现来沛都前的承诺吧——把宸女带回西疆。这么一来,所有的事就都说得通了。 就宸女这副长相,主子竟 分卷阅读268 分卷阅读26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69 然要立她为正妃。他这个主子啊,为了大业,还真是什么都豁得出去。 小宇子在心底给了主子“佩服”二字之后,也加入了静等回复的行列。 这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宸妃身上。 但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羽洛正超脱于所有在场者的思维之外:她没有去分析西岐王的计划,也没有思考问题该有的答案,反正对她来说这就是一场“打配合”。 所以,此刻的羽洛,正集中所有精神——研究着冰木头的演技。 厉害,真是太厉害了! 羽洛不禁给冰木头按了一个大大的赞。异常紧绷绷的面容,深邃无波的眼神,略含期待的表情,就连瞳孔都放大了。 牛,太牛了!简直就好像是真心要给她个西岐王妃的许诺一般。这冰木头平时连个表情都没有,看不出来竟然还是个演戏高手。就这演技,一丝破绽都没有,连她这个专业演员都不得不甘拜下风。要不是她还在“戏台”上,羽洛一定会鼓掌称赞。 不仅仅是冰木头一人,整个大晟后宫的尔虞我诈,都是建立在演技之上的。从培养演员的角度来说,“王宫学院”绝不逊色于任何一个专门的戏剧学府。 “西岐王妃?”点赞也点够了,羽洛终于回到对话当中,“王爷这只是一个空头许诺吧?先不说我这宸妃的身份难以改变,就说王爷你自己,要回封城,恐怕也不容易。” “最早明天,最晚后天,本王就会在朝后找机会奏明王上与太后,关于启程回西疆的事。”宣于崇平静地道。 “如果王上与太后不准呢?”羽洛只是按着平常心问。 “本王的封地在西疆,年前过来也是为了贺太后的大寿。这一晃也大半年了,该回去了。”宣于崇分析道。 “就算如王爷所愿,王上与太后都准了,那也只是王爷自己罢了。我一介后妃,难道还能私自出宫,在宸妃的名头上再套一层王妃的厚冠么?”羽洛问。 “只要宸女你说一个‘好’字,剩下的本王自会安排。” 这一刻,宣于崇的认真劲儿似乎又回来了。眼神中的笃定灌注了强大的说服力。 羽洛眨巴了几下眼睛,不置可否:“这事儿,容我再想想吧……”她道。 —— —— 康宁宫。 “什么?宣于崇打算回西疆了?”宣于嶙一听太后那边传来的消息,就急匆匆到了康宁宫询问。 “王儿莫急,他只不过是有这个打算罢了。明天或者后天的朝后,他打算前来请准回去封地,王儿到时候有所准备就是了。”太后幽幽地道。 “母后是从何得知这个消息的?可靠吗?” “从小庄子那里。只要他的身份没暴露,应该不假吧……”太后稍作思考后答。 “小庄子?就是母后安排在芮涵身边的那个奴才?”宣于嶙问。 “正是。” 第二百五十六章 轿夫 “以前芮涵就三番两次要这个小庄子过去祐荻宫伺候,我们这回突然成全了芮涵,会不会让宣于崇起疑?” 都说人是吃一堑长一智,最近宣于嶙身边发生了不少逆反之事,令得他多疑起来。 “应当不至于吧。宣于崇不是多话的人,就算是芮涵,也未必会把这些小事说给他听。” 关于这一点,太后的分析并没有错。 宣于嶙听后渐渐放下心来,这才回到了应对之策上:“母后,那明日宣于崇要来辞行,寡人当如何应对才好?” “拖。”太后只一个字就算作答了。她稍顿之后,反问道:“倒是王上,扳倒西岐王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母后,大致都办妥了,寡人本想着明日就在朝上起个头呢。”宣于嶙答。 “这还真是赶巧了。”太后说,“宣于崇如今也急于回西疆了,你明天且先拖上他一拖。实在不行,就拿彰儿不在了说事儿吧。宫内最近人丁不旺,让他多留几日。记住,无论他怎么问,你都不要给他任何确切的时间,咱们就是要让他着急,迫使他狗急跳墙。” “拖?”宣于嶙有些不解,“那,咱们向宣于崇发难的事,也要再延一延?母后上回不还说要快点下手的么?” “明日王上若想在朝上先隐隐打个伏笔,也未尝不可。”太后道,“不过,还是先不要把话说得太明,一来给大臣们一个接受的过程;二来嘛,宣于崇一旦吐露出离开沛都的心意,我们不正好又多了一条‘畏罪’的说辞?葵妃刚死,他就急着回西疆,不正好方便我们把两者联系在一起么?这一回,绝不能让宣于崇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这倒也是,不过,万一他真的‘狗急跳墙’……?”宣于嶙还是有些不放心。 “那岂非更好?到时候我们抓他一个现行,再将制造假废太子诏书,假冒先王名义,惑乱朝纲、意图举事的罪名一并扣上,看他还能否有活路!” 太后眼神凌厉,与前一刻提到彰儿时的神貌判若两人。 “对,母后说得对!”宣于嶙说着,细想之后,又问了,“对了,母后,万一宣于崇那里有动静,我们要如何得知?他总不会天天去芮涵那里报到,把什么都当着小庄子的面吐露吧?”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有道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你这位十一弟胃口可不小。他非但要自己离开,还妄图带着宸女一起走。昌琪宫里没有我们的人,可澄凝宫里有!西岐王再狡猾,一旦多了条尾巴,就不再难以琢磨了。”太后道。 宣于嶙听后也点头称是,但提及宸妃,他还是有些不屑:“这宣于崇也是,挑谁不好,竟然要带着宸妃走。这等丑人,也亏他看得上眼!” “王儿此言差矣。”太后摇头道,“哀家早就说过了,宸女首先是人民的信仰,其次才是女人。在这一点上,宣于崇看得比你通透!他要是带走了宸女,将来仅‘宸女辅明主’一条,就可以让他师出有名!” “这——这可是,绝不能让他得逞啊!母后,宸妃那里……?”宣于嶙总算反应过来,连忙问道。 “放心吧,澄凝宫里一直都有人看着。一个小小的宸妃,若是敢动异心,绝逃不出哀家的手掌!”太后说得笃定。 宣于嶙见母后如此坚定,毛躁的心终于放下了。 离开康宁宫后,他一边盘算着废太子诏的事,一边组织着言辞,打算坐等西岐王前来辞行。 —— —— 康宁宫中,王上才离开,太后突然想 分卷阅读269 分卷阅读27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70 起了什么,对着琪姑姑道:“琪儿,公良老将军的生祭也快到了,你抽空去看看太妃吧。” —— —— 一日后。 一道响雷划开了沛都的清晨,哗啦啦的雨声伴随着阵风而行,似乎在预示着此日的不同。 乾祺殿上正是下朝的时候,宣于嶙已率先离去,其余的臣子们也陆陆续续离开。 大部分官员在禁宫之内是需步行的,但到了大司卿或博史令的官阶,随行官轿会停留在候朝室外,等待大人下朝离宫。 乌蒙蒙的天色让宫巷中维持了掌灯的状态,轿夫们一个个头戴斗笠,身着蓑衣。在这样的天气里行走,也真是难为他们了。 王罕一次次掀起轿帘的边角,放眼打探前方。平时一刻钟就走完的路程,今天却显得格外漫长。他暗自叹息一声,这人呐,就是经不起心虚。尤其是像他这种一辈子正直坦荡的人,几时做过偷偷摸摸的事? 小事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说从宫内偷渡人出外了,都是形势使然呐! 王罕在轿中惴惴不安,因为此刻为他抬轿的“轿夫”当中就有西岐王爷。 王上已经借着遇刺的机会,查禁出入宫中的各大关门,明里是清查逆贼,可实际上就是为了不让西岐王出宫。 朝堂上,收编马族的政议也在进行着。如果西岐王爷到这个节骨眼上还不想法子回西疆,恐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轿子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前行,转眼间已经到了宫门口。禁卫正在挨个儿检查出入者的通行令牌。 官轿在宫门前缓缓落下,为首的轿夫把腰牌一递,禁卫立刻就恭敬地过来了:“是王大人的轿子啊,那个,不介意我看一眼轿子里边吧?” “这可是博史令大人!你们还要查轿?”轿夫问。 “这个,实在是对不住了,大人。最近宫内在肃清逆贼,上头的命令,凡是出入的人都要查,不论官职大小。我一个小宫门守卫也不好乱了规矩不是?”禁卫说得很是客气,毕竟能出入宫廷的都是惹不起的人物。 轿夫还想争辩几句,可这时王罕掀起轿帘说:“不碍的,要查就查吧,我一个老头子,也没什么好隐藏的。” 禁卫闻言,也不含糊,当即伸着脑袋往轿中张望了几下,这才点头哈腰地道:“王大人,实在是对不住了,小的也是例行公事。” “你行自己的职责并没有错,没什么对不住的。”王罕说着重新放下了轿帘。 这边禁卫还堆着笑脸,正要退后,余光扫到了几名轿夫身上。 王大人的轿子天天都打这里过,拢共就这几个轿夫,他也是见过的,怎么今天……? 第二百五十七章 唯一的机会 “王大人,怎么今天抬轿的不是平时那老几位啊?”禁卫不由得问道。 为首的轿夫连忙答说:“那几个老哥儿们昨夜喝多了,宿醉不醒。这才临时找了几个顶上。入宫的时候,因为面生,已经被这里的禁卫问过一遍了。” 听轿夫这般一说,问话的禁卫连忙回头看了一同守门的几人。一个还没换班的持刀禁卫立马上前搭了话:“没错,没错,入宫的时候就不是平时那几人。” “原来是这样啊。”禁卫挥了挥手放行。 轿子正要起行,那名持刀禁卫竟然又发了问:“王大人,您这几个轿夫,怎么,好像和来的时候不太一样啊?” 王罕隔着轿帘,心中一下咯噔。气氛一下子就凝重了起来,四名抬轿人当中,只有为首的才是他原来的轿夫,剩下三人,有王爷,以及他的跟班小谷子、小宇子。 “怎么不一样了?不就是来时那几个人嘛。”为首的轿夫硬着头皮问。 禁卫凑近了左看右看,见到小宇子与小谷子,仔细打量几眼。倒也说不上具体的,毕竟大臣们入宫都是三更半夜的时候,乌漆麻黑的,顶多看个轮廓。 “王大人的轿夫个个高大挺拔,怎么这两个人好像突然间瘦弱了不少?”禁卫最终如是说道。 “可能是蓑衣显的吧,来时还没下雨呢。”轿夫捏了一把汗说。 禁卫又张望了几眼,没有反驳,看样子是接受了这个解释。不过,他还是几步来到宣于崇的跟前。 正要掀开斗笠的时候,王罕一阵心惊。西岐王的模样,恐怕宫卫们都是见过的,要是这个时候被抓…… “那个,禁卫大哥,这王大人天天上朝都打这里过,进来四个轿夫,出去也是四个人,你们难道还怕大人私自夹带谁不成?”轿夫说着,下意识地挡了一下。 “这……哪里的话,我们不过是按着上头的吩咐做罢了,宫里前些日子出了刺客,正是查得紧的时候,我们也不敢怠慢啊。”禁卫说着,并没有退后的意思。 宫里头的差事一旦出了岔子,都是丢命的干系,就算他们面对的是达官贵人,也不敢通融。 再者,守门的禁卫天天的活儿就是看人,此刻为首轿夫的神情古怪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总觉得这里头有古怪! 禁卫坚定了彻底查看的决心,伸手一抬,令西岐王的面容完全露出。 王罕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眼看着就要出大事了。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喊一声“快跑”,可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王罕是个不信神佛的人,但这一刻,他却真真实实祈祷着,这名禁卫千万不要认出西岐王的相貌,千万不要! 王罕只是其一,小宇子与小谷子的心就更是揪着提着了,这可是他们的主子啊,万一连王宫都没出,就被抓了,那以后的大业可…… 就在众人都忐忑不安、心跳奏乱的时候,那名禁卫朝着斗笠下的容貌一看,惊呼了一声,随即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举动更是让所有人的心都快跳到嗓子外头了。怎么,被认出来了? 西岐王的面容,尤其是他的表情如此鲜明,要想不被认出来恐怕都不容易。 王罕暗叫不好,几乎要闭上眼直等那令人惊骇,以及惋惜的结论到来…… 可出人意料的是,那名禁卫故自嘟囔了几句,又默默把宣于崇的斗笠放下了。 “王大人,打扰了……您,走好……”禁卫冲着轿中的王罕简单地行礼,一挥手,放行了! 几人出宫后,轿子的行进速度骤然加快。好在王罕的住处不远,拐过几个巷口就到了。 入了屋子,宣于崇才把斗笠拿下。 王罕一看,当即就惊得连退了三步。王爷的眼下,什么时候,竟多了一块 分卷阅读270 分卷阅读27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71 红中带黑的痣,难怪方才那名侍卫认不出来了。 “王爷,你这痣……?”王罕奇怪地问。 “是一种药水罢了。”宣于崇简单解释道。药水是从羽洛那里得来的,就是她用来画脸上红记的药水。 “对了,王大人。你入宫时的那几名轿夫,现在都被留于宫中,可有危险?”宣于崇问道。这一次他已然十分麻烦王罕了,要是再连累他人…… “不碍的,王爷。他们几个本来就是宫中的侍卫,这几天陆续混出宫来的,这么一来,正好是木归于林,任谁也看不出破绽。”王罕答。 显然为了助西岐王出宫,他也是早有准备。 “那就好,多谢王大人了。”宣于崇拱手说道,在西疆生活了多年,令他更适应于马族人间的礼仪。 “王爷这就见外了。”王罕不敢受礼,也微躬着回了。 才直回身子,他便问道:“王爷这回私下出宫,可是想清楚了?在没有问过王上与太后的情况下暗渡西疆,就等同于不遵王命,乃犯上之罪。一旦离了沛都,就再没有退路了。” “本王现在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宫中日日都好似如履薄冰,收编马族、查禁宫门,太后已经将她的绳箍越收越紧。本王若再不走,恐怕……”宣于崇说得无奈。 “王爷说得也是。王上一早在朝上还提了葵妃的事,说她一个妇道人家,死前曝出了废太子诏的事,想必是有人指使,存心要惑乱朝纲。老臣刚听着还觉得奇怪,葵妃已经死了一段日子了,先王有废太子诏的事,宫内尽然连缄口令都不下,如今却突然又被提起。可见,是有什么文章要做。”王罕看着西岐王,话虽然不透,却也八九不离十了。 宣于崇也点了头,要说前些日子他是看不透王上的动向,可经过早朝王上几句看似轻描淡写的话,他也听出了苗头。闹不好,这“惑乱朝纲”的罪名,就是准备要扣在他这个西岐王头上的。 “王大人也看出来了啊。就是因为王上与太后以为本王至少会做一次表面文章,假装辞行,这才稍作松懈。要不然,一切可能都为时已晚。”宣于崇说。 “只可惜,王爷您一走,太后王上就真是想给您按个什么罪名就按什么罪名了。”王罕说。 他担心的是王爷留个坏名声在沛都的臣民当中,有碍将来举事。这一点,宣于崇又怎么会没想过?奈何他也是无处可退啊。 在芮涵与羽洛面前,他特意让小庄子传出话去,说他会找王上辞行回西疆,为的就是让对方松懈:一者,使王上错判他离开的时机;二者,如果王上与太后真要对他动手,恐怕也会等到他表露想要离开沛都的心迹之后,毕竟还可以污他是“心虚潜逃”;三者,也许是因为他将宸妃也拉了进来,围绕在昌琪宫的侍卫队总算是减少了一些,这才让他在下朝之后顺利换上轿夫的服装,混入迎接大臣的队伍当中。 而这,就是他出宫唯一的机会。 第二百五十八章 传午膳 “哎……”宣于崇的思绪回到王罕方才的话语上,“不管是什么罪名,也只得任由他们扣帽子了。” 王罕听后长叹了一声,顿了半晌才说:“王爷此行离都,再要回来,恐怕就要兵戎开道了啊。” “这也是不得已的事。”宣于崇幽幽说着,不乏伤感。 这一别沛都,也不知道将来还有命回来否? “那王爷现在打算如何?可还有老臣帮得上的地方?”王罕诚心问。 “趁着王上与太后还没有做出反应,我打算立即出城。”宣于崇用了羽洛给的药水,要出城应该不太困难吧! 两人在这边说着,小谷子与小宇子已经牵了早已备好的马匹过来。 “王爷,事不宜迟,那老臣就不留您了。”王罕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一旦等太后与王上意识到西岐王不在宫中,再要出城就是难上加难了。 “王大人!多谢了!”宣于崇也不敢迟疑,一跃上马,对着王罕再道了一遍“谢”,遂纵马而去。小谷子与小庄子也紧跟其后。 回西疆的漫漫长路才刚起头,不管怎样,先要抓紧时机,出了沛都再说! 马蹄声声,渐行渐远。宣于崇没有回头。 王罕则是盯着那逐渐模糊的背影,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世道维艰啊!” —— —— 康宁宫。 卫姑姑正与太后说着澄凝宫中的情况。 自太后得知宣于崇打算带宸女回西疆之后,就万分关注宸妃的动静。 以往,卫姑姑都是有事当报,无事则少在康宁宫现身。如今,却换了一日一面,澄凝宫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凡是入了卫姑姑耳的,最终都会传到太后这里。 “宸妃可有提到过西疆?”太后问。 “回太后娘娘,这倒是没有,不过……”卫姑姑语到一半,顿下了,似乎是在掂量当讲不当讲。 “不过什么?”太后追问。 “哦,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宸妃娘娘近日把一些日常把玩的小玩意儿都收拾起来了。” 卫姑姑知道自己说的事太细枝末节了,话毕,不禁小心抬头探了太后的神色一眼。 “这有什么特别的吗?”太后并没有因事小而怪罪。 “这个嘛,虽然都是小东西,不过长公主过来的时候也时常把玩。宸妃娘娘以前特别吩咐过不让随意收拾的。”卫姑姑答。 她口中所指的就是竹蜻蜓一类的小东西。 羽洛计划要离开晟宫了,想着把东西留给芮涵算作纪念,因此让云黛有空闲的时候慢慢收拾起来,想不到就这点芝麻大的小事,竟也逃不过太后的耳目。 当然,在太后眼里,对此行为的解读是往西岐王身上联系的。 “这么说来,宸妃可能是对西岐王的提议动心了?”太后并没有表现出吃惊。 宸妃在宫中的日子,虽然衣食无虞,可除此之外,与安乐宫自生自灭的生活状态也差不了多少。 宣于崇那一句“逍遥与奢华并存”,看来还是入了她的心了。 “这……目前还不好说。”卫姑姑在太后面前的奏对很是谨慎。 “你这几日盯得紧一点,但凡宸妃有任何举动都不要大意。”太后说着,对琪姑姑使了一个眼色。 后者立马拿了一个腰牌过来。镀金的腰牌赫然一个“康”字居中,一看就是太后的赐物。 “这个令牌你收好。”太后说,“哀家已经下令让宫中禁卫分批分队,暗中加 分卷阅读271 分卷阅读27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72 强澄凝宫周围的巡视了。宸妃倘若真有迹象要随西岐王出宫,一旦付诸行动,你就凭着这块令牌将澄凝宫暂封起来。” “是,太后娘娘。”卫姑姑双手接下令牌,小心的模样好似举着尚方宝剑一般。 “太后娘娘,那,要真发生此等事,宸妃娘娘她……?”卫姑姑细想之后,不得不多问一句。以一个内宫姑姑的身份封锁一宫,她必须清楚自己的权限范围。 “不得已的时候,要关还是要绑,你看着办。总之不能让她随宣于崇出宫!”太后吩咐道。 “是,奴婢遵命。”卫姑姑躬着身子退下。 卫姑姑前脚刚离开,王上后脚就到了。 “母后,这西岐王也不知在做什么,到现在都没来请辞回西疆,害寡人特意在御书房好等。”宣于嶙才进门就抱怨。 “王上,这才刚到正午,有什么好急的?再说了,本来小庄子报的就是今日或明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你又何必刻意去等呢?倒显得我们早有准备似的。”太后悠然道。 “母后说得不错,王儿是有些着急了。”宣于嶙听完太后的话,才平和地坐下。 “你着急倒也没错,毕竟对付西岐王决不可大意。这样吧,既然他自己踌躇不前,我们就创造一个机会,引他开口也好,探探虚实也罢。量他当着哀家的面,也耍不出什么花招。” 太后也怕夜长梦多。另一方面,自小庄子口中得来的情报,除了对着宣于崇本人旁敲侧击之外,她也无从得证。 “母后的意思是……”宣于嶙问。 “哀家好久都没有召见他了,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就让人去传个话,叫他过来一起用午膳吧。”太后道。 —— —— 昌琪宫的正门大开。 夏时与秋戈为了给主子争取时间,清扫浇花一切如常。 “西岐王爷呢?太后请他去康宁宫用午膳。”康宁宫的方公公带着一名小少监过来传令。 太后诏令传到的时候,夏时紧张得只觉得头重脚轻。算算主子这会儿应该才出去宫门,太后的人这么快就到了! 该不会是暴露了吧?! 夏时一下子乱了方寸,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只是对着方公公及他身后的小少监呆站着! 好在秋戈及时过来,回话说:“公公,这可怎么是好?王爷刚去马厩骑马了。” “哦?是吗?”方公公说着,摆了派头,仗着自己是康宁宫的人,十分不客气地往堂上一坐,问:“那王爷要什么时候回来?” 秋戈说:“王爷才去,估计没有大半个时辰回不来。” 第二百五十九章 人去屋空 方公公皱了眉头,高扬了语调道:“这是太后要见王爷,怎么好怠慢?你们昌琪宫的人呢?还不快找个腿脚利索的去把王爷找回来?” 秋戈与夏时对视一眼,心里头打鼓,可还是作了镇定道:“小谷子与小宇子都随王爷去骑马了,就留了我们两个宫女在,要不,我去寻吧。” 说罢,秋戈拉了拉宫装的裙摆,转身欲走。 方公公眼见她莲步慢移,用鼻子轻哼了一声,不禁又催起来:“就你这速度,要何时才能找到人?还是……换你去吧。”方公公指了夏时说道。 夏时本来就胆怯到不知所措,被方公公突然一指,方寸尽失,当即左一步右一步的,挪了半天连前堂都没有出去。 “真是的,昌琪宫里都是些什么人?真不知道西岐王养你们这几个有什么用?”方公公十分不满,差点连“废物”一词都滑将出口。 到头来,万一耗时过久,惹得太后与王上急了,挨骂的人还不是他么? 方公公一想,不敢指望秋戈与夏时,索性叫随行的小少监去了,自己就坐在堂中等着。 “怎么,你们昌琪宫里连杯水都没有?”方公公没好气地问。 秋戈闻言,连忙叫夏时去端水。擦肩而过的时候,还对她眨了眨眼,打了一个眼色。 夏时若有所悟地退下了。 秋戈这才候到方公公身边,堆笑以待。 “你们这昌琪宫倒是冷清。”方公公装模作样打量着说道,声音是介于尖细与低沉之间的。 “都是主子不在的缘故。”秋戈简单回了。 不一会儿,夏时就端着水回来了,方公公端起茶水,吹了两口。 眼看着方公公吞下一口水,秋戈又与夏时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即与方公公闲聊起来:“公公,您可知道太后找王爷所为何事?” “主子们的事儿,我们怎么好多问?”方公公阴阳怪气地瞥了秋戈一眼,似乎是怪她不懂规矩。 “公公说的是。”秋戈恭敬地低头,转而又问:“公公,这茶是西疆带过来的,可还顺口?” 方公公见她低顺的模样,态度稍稍放缓了一些:“马马虎虎吧,西疆的茶哪能和宫里的比呢?” “那是,那是……只期公公喝着解渴就好。”秋戈继续讨好着。 方公公瞥了她一眼,对秋戈的态度倒是满意,于是又多喝了几口。 其实,这茶水倒是相当顺口的,或许是西疆所产的缘故,与宫中大多数茶叶的香味都不相同,好像有种特殊的香气。 反正等着也是等着,方公公碗盖轻捋,一边品着,一边用鼻尖凑近了水面细问。这茶叶的香气果真与众不同。 “这茶叫什么?”方公公话刚出口,“哐哐哐——”,手中的茶碗与碗盖不断碰撞,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这……?”他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这才发现是自己逐渐哆嗦了起来! “这,这茶……?!”方公公顿觉头晕目眩,抬头看了秋戈与夏时,眼神奇怪。 “你们……”勉强又吐了两个字之后,就歪斜地趴倒在茶几上了。 “秋戈,这下怎么办?”夏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等着秋戈拿主意。 秋戈则是壮着胆子用手指在方公公头上戳着试探了几下。原以为王爷暗中出宫的事,至少可以拖到明日早朝的时候再被发现的。 秋戈无奈道:“没办法了,拖一时是一时吧,咱们现在赶紧收拾东西,主子让我们去找乔姑娘,现在也只能提前过去了。” “乔姑娘?主子不是让我们去找宸妃娘娘么?”夏时一时蒙了。 她并不知道乔姑娘与宸妃娘娘本就是一人。 秋戈没有闲心与她解释,只说了一句:“这些事以后我再与你细说,等会 分卷阅读272 分卷阅读27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73 儿那小少监就要回来了,赶紧收拾东西吧。” 夏时手脚慌乱地答应了。 两人使尽了全力才将方公公拖到后院的偏房中,用绳子绑结实了,这才各自抓起早就准备好的包裹,打算去找宸妃娘娘。 按照计划,宸妃娘娘会想办法,领她们入安乐宫暂避。 —— —— 康宁宫。 派去传西岐王的方公公久久不回,午膳上桌后都已经放凉了。 “这个宣于崇,明知是母后让他过来,竟还敢拿架子!”宣于嶙顾自开动起来,让王上与太后特意等一个王爷,宫里可没这项规矩。 太后的脸色也不好看,对着琪姑姑吩咐了,让她再找人去催催。 虽然宫深道远,可新派出的小少监知道太后催得紧,连跑带奔地去了。不一会儿就在昌琪宫内发现了正五花大绑着的方公公,还有不知所措的小少监。 “太后娘娘,不好了,不好了!”琪姑姑一听到回报,也顾不得太后正与王上说着话儿,大喊着插进来。 “出什么事了?”太后表面平静,可一瞬中掠过心头的猜想却令她人心惊! “太后娘娘,西岐王的昌琪宫,已经人去屋空了!” 琪姑姑的话音落地,太后将筷子重置回桌面,宣于嶙则是唰的站起! “怎么可能?!禁宫十二门都已经查禁,他还能去哪儿?”宣于嶙冲着琪姑姑大声说。 “这……”琪姑姑也无从答起。 “这个时候要想出宫,除非是混在下朝的官员当中。”太后虽有些紧张,但脑子却转得很快! “可恶!”宣于嶙一拍桌子,“搜!还不快叫人去搜,所有西岐王可能去的地方通通都给寡人搜一遍!” 宣于嶙喘了一口气,话还未完:“还有,要是宫内找不到人的话,就把今天守宫门的侍卫都绑了,一个一个盘问。这里头说不定就有西岐王的同伙。” “是。”小棱子战战兢兢接了命令,正要出去传话,身子才转的一半,又被王上叫住了! “等等,小棱子,你速去把蒋真,还有那个谁,公良长顾都给寡人叫来。寡人要把宫门还有沛都的城门都封了,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宣于嶙的语音之高几乎带了颤音,说不清是急的,还是怒的。 第二百六十章 恭候多时 小棱子急急忙忙出去了,他这才回头看向母后,见太后此时竟又端起碗筷,小口吃起饭食,不禁问道:“母后,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着急有什么用?“太后轻咽下口中的食物,一边想着西岐王看样子是放弃带宸妃出宫了,一边悠悠道:“宫门不过是第一道门槛,就算他出去了,之后还有沛都的城门,湘城的驻军。只要他回不了西疆,统领不了马族,一切努力都是无用功罢了!” “可是,母后,他要是一下朝就混出宫去,现在恐怕已经出城了吧?”宣于嶙咬着牙道。 然而,说到了这里,太后却微微一笑:“王儿莫急,沛都四个方向的城门,现在只有东门可供进出。哀家早在听到小庄子来报的时候就已经让蒋真传令于京卫令了。” 宣于嶙听太后这般一说,才稍稍减躁:“还是母后思虑周到,不过,那东门……?” “沛都东门附近不仅有京卫令的人巡逻,守门人当中还有不少是哀家让蒋真挑选的宫中禁卫,都是见过西岐王样貌的人。要想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混出去可不容易。再说了,不管从沛都的哪个门出去,前往西疆总要经过湘城,哀家已经让郭项在那里布兵了,就算他有马族的人接应,也抵不过大军围追!” 太后老神在在,军国大事,招招相连,不留一两道后手可不是她的风格! 听到这里,宣于嶙才算是真正放心:“关键时刻,还是要靠母后啊!” 他说着,不禁又可惜起了之前筹划的事,好不容易才将人证物证备个齐全,这种时候,却让宣于崇跑了——真叫人不甘心! 哪怕他再多留一天,这叛君的罪名就足够给他扣上了,哪怕就一天…… “对了母后,那给西岐王落罪的事……?这宣于崇还真会挑时候,如今主角不在,咱们……?” “这是势在必行的事,废太子诏流言在外,总要有个人担责任!西岐王不在又有何关系?他私回西疆,不正好把所有的话语权都留给王上了么?到时候,仅凭假造先王遗命、诋毁君主、预谋叛乱这几条,我们正好名正言顺地拿他!” —— —— 沛都东门。 随着其余三门的关闭,东门外聚起了长龙。 持续了一整个上午的雷雨逐渐接近尾声,但宣于崇一行还是带着斗笠前行。 “主子,想不到沛都城中已经戒严,南北西三门都关闭了,只留下一道东门供人进出。”小宇子说。 “不止是这样,守门的人中好像有宫中禁卫,万一其中有认得主子,或者我与小宇子的……”小谷子也说得焦急。 宣于崇用斗笠掩面张望。 果然,在守门的卫士当中有挎着宫刀的。宫中禁卫的衣物可以不穿,可配给的宫刀却瞒不了人。 “太后的反应果然不慢。既然派了宫中禁卫出来,就一定是挑选了认得我们的人。”宣于崇分析道。 对于这一点,他倒不算意外,在通过小庄子透露自己要回西疆意图的时候,他就料到了,换取出宫机会的代价,就是往后的路会越走越艰难。 “主子,那我们?要不主子您先出城吧,趁着宸妃娘娘那里要来的红记药水还管用,主子您先出去再说。我与小谷子不打紧,哪怕拖上一日半日,总能找到出去的机会,到时候我们去湘城找您?”小宇子问,他放心不下主子,可必要的时候只能行权宜之计。 宣于崇听罢,根本就没有纳入考虑。 小宇子、小谷子,都是他当初从西疆带过来的人。最亲近的修予已经回不去了,秋戈与夏时至少还有羽洛照看,可把小宇子与小谷子扔在沛都,一旦暴露…… 这不仅仅是他二人的事,甚至还有可能连累到王罕大人。毕竟出宫的时候,宫门守卫盯着乔扮轿夫的他二人看了那么久。 “不行,去西疆的路还长着,我们在沛都内外还有一些接应的人,总会有办法出去的。”宣于崇坚决否定。 小谷子这时想起了药水,于是问:“主子,要不我与小宇子也涂些药水?” 小宇子听了也点头赞同,就目 分卷阅读273 分卷阅读27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74 前的形势而言,这是最安全可行的选择。 不过,宣于崇却依旧没有同意。 羽洛那里的红记药水本就不够三人使用,再说了,人人都有红记,岂非也让人疑心? 不管小庄子是怎样向太后回报的,他与宸妃之间有联系已然不是秘密,万一这红记多了,让人怀疑到羽洛头上。 她还在宫中,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 宣于崇几人一直在距离城门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徘徊不前。 试探的目光一直盯着缓慢行进的队伍,本想着赶在自己出逃暴露前离开沛都,看来是难了。 —— —— 雨势渐渐停了下来,路上打伞穿蓑衣的人已经稀少了。 此时三人站立的模样已经格外显眼,一名禁卫大老远就注意到了他们,手扶着刀把靠近。 “喂,你们几个,是做什么的?”禁卫大声问道。 三人见状,连忙挤入人群当中,拐进最近的街道口。禁卫的疑心更重了,连忙拉了几个同伴去追。 宣于崇与小宇子、小谷子在街道中穿行,“快跑!”。 他们慌乱中选了小巷逃走,马匹的目标太大,只得留下。几人边跑边脱下了蓑衣。 “站住!前面的站住!”几名禁卫紧追其后,冲入了沛都最繁忙的集市街道上。 雨刚停,街市已经逐渐热闹起来,小商贩们也陆陆续续摆开了摊位。 飞奔的脚步踩在一个个水坑上,溅起一轮接一轮的水花。 “站住!”禁卫还在不懈地喊着,但进入了人多的地方,他们与目标的距离也越来越远,就连喊声也逐渐被摊贩的叫卖声掩盖。 几名禁卫见状,索性拔了刀追捕,亮闪闪的刀锋虽然没有出鞘的必要,但至少可以让那些围观看热闹的百姓自觉闪远一些。 逃窜的身影十分狡猾,左躲右闪,专往人头涌动的地方闪,又过了几条街,他们终于完全断了追寻的方向。 “头,你觉得刚才的几人是不是西岐王爷?”一名禁卫问道。 “不知道。” “反正没打照面就跑的一定不是好人!” “不过……看身形像是,还有他身边的两人,个字不高,又偏瘦,正好符合了西岐王身边的几个随从。” 一名禁卫听了这话,一拍刀把,道了一声:“可惜,要真是抓住了,可就立下大功了!” “算了,别叹了。只要西岐王人还没有离开沛都,总有机会的。你们几个,接下来招子可放亮一点,抓着了咱们是大功一件,抓不着,那说不好就连脑袋都保不住。”为首的禁卫给众人紧了紧弦。 这次的差事太大了,大到根本不允许有任何差错。 另一边,宣于崇三人正靠着一面石墙喘息。 “主子,刚才真是太险了,差点就被发现了。”小宇子道。 “就是,那个禁卫头子的眼睛也太毒了,隔这么老远都能看见我们。”小谷子也说,“对了,主子,你说他们到底有没有看出我们的身份?” 宣于崇看了自己与小宇子等两人,还是粗步麻衣的轿夫装扮,要说被看出来,最可能的就是身形了。 毕竟,小宇子与小谷子是少监的身子骨,瘦弱一些也是平常。 “不管了,既然不能趁快出城,我们还是先去与城内马族的人会合吧。” 宣于崇往巷子两边小心张望了几眼,心跳的节奏才放慢一些,眼前又被白光一闪。 是刀锋的反射! 看来,那几名禁卫还没有死心,还在附近转悠,他们几个可要小心了。 宣于崇与小宇子、小谷子打了手势,示意他们往另一边去探探。几个人小心翼翼,走步之间,连脚跟都不敢踩实了。 进退之间,探头缩脑,几个人正躲避着禁卫的时候,在街巷的另一头,竟迎面撞上了几名同样挎刀的差人。 看装束,是京卫令的人! 宣于崇心头一惊! 京卫令,从编制上说,也是沛都驻营的下属,虽然现在是由公良长顾统领,但下属中绝大多数是郭项的旧部。 这种时候,在沛都当中巡查,显然也是为了捉他这个西岐王。 “西岐王,恭候多时了……”为首的一名大汉说着,京卫令的小队已经将三人团团围住。 第二百六十一章 愿不愿意剃度 宫中。 夏时与秋戈急匆匆从昌琪宫离开,本来是要去羽洛或者安乐宫那里躲一阵的。可两人到了澄凝宫附近,才发现有许多侍卫巡视,形势十分不寻常。 显然,那些侍卫队就是冲着澄凝宫去的。 宸妃娘娘也被看紧了。 秋戈不知道羽洛那里是否有危险,但她自己也没有可以担心他人的余力。 依照原来的计划,如果西岐王出宫被发现在前,那么澄凝宫的侍卫应该会退去。可现在临时变化,秋戈她们提早从昌琪宫离开,却陷入了无法靠近澄凝宫的境地。 两人只好在宫中四处躲藏。 奉了太后的命令,宫内的侍卫很快就行动起来。 西岐王的行踪暂且不说,就方公公所言,昌琪宫至少还留了两名宫女,只要这两人还身在宫中,就不怕他们挖不出来! 秋戈与夏时左弯右绕,幸好宫装还穿在身上,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混在宫女的队伍中躲避侍卫。 可就算是这样,只要出不了宫门,总有被发现的一天。 两人辗转窜到了冷清的梅园附近,又钻了假山的缝隙,用枯草掩盖。 巡逻的侍卫经过,两人的呼吸都快停了,脚步声就在咫尺之外。 两人纷纷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园中假山下虽然有一个小洞的空间,勉强可以蜷下两个人,可夏时鹅黄的衣角还是露在外头,在一片枯枝当中十分显眼。 一名侍卫靠近。 两人越发屏住了呼吸。 一步…… 两步…… “看见什么了?”一名侍卫问了。 首先靠近的侍卫默默指了指夏时的衣角,边上的几人也靠了过来。 秋戈与夏时在一片假山当中缩着,连腾挪的空间都不多,只能竖起耳朵听着石缝另一边的动静,心跳一阵烈过一阵! “什么人在里头?!”瞬时间,几名侍卫已经围住了假山,其中一名用刀鞘戳着试探,刀鞘眼看着就要触碰到夏时的时候,身后,突然一名宫女的声音传来! “王后娘娘在园子里给王长子 分卷阅读274 分卷阅读27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75 念经超度,一草一木都不可乱动。你们几个在这里做什么?” “姑姑!”几名侍卫回头,见说话人是梓坤宫的姑姑,连忙行礼解释:“我们是在搜索刺客,无意打扰王后娘娘。” “刺客?还是因为王上遇刺的事?”莫姑姑也瞥见了鹅黄的衣角,面色中的疑惑一闪而过。 侍卫点头,没有半点要退去的意思。 可莫姑姑也上前了一步,语气反倒比方才更烈:“王后娘娘在这里超度王长子,有些布条符咒都是刻意布置的,要是动乱了,你们就不怕王长子的灵魂去找你们么?” 莫姑姑说得信誓旦旦,望梅园中还隐隐传来和尚们念经的声音。 要是莫姑姑只以王后的权势相压,侍卫们还未必会买账,可她偏偏提了王长子的亡灵。 宫中虽然不许传播怪力乱神,可后宫历来都是阴气旺盛的地方,哪有人敢不信邪的? 不就是假山下的一片衣角么?侍卫们瞥了几眼,见没什么动静,也就离开了。 耳听侍卫们被遣走,秋戈与夏时刚喘了一口气,正庆幸着运气好,就闻得假山附近一阵响动。 瞬间,就有几名宫女靠了过来,将两人揪了出来! 秋戈与夏时是被一群宫女拥着拽入望梅阁的。 虽然早从莫姑姑的话中得知,望梅阁中是王后娘娘在为王长子念经超度,可两人站在王后身后的时候还是思绪万千,不乏诧异。 宫女们在将两人押入后就在莫姑姑的指示下散去了。 念经的和尚们在外堂喃喃,屋内,就只剩下了君王后、莫姑姑,以及秋戈两人。 对于后来入内的“访客”,君王后似乎并不分心,她只是专心与参佛念经,连板直的脊背都不曾弯曲一下。 莫姑姑不敢打扰,秋戈与夏时就愈发不知所措了。 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夏时悄悄看了秋戈一眼,两人并肩跪着,似乎都是迷茫着,谁也不清楚君王后这一举究竟是何意!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流逝着,宽敞的空间在静默中仿佛变得局促。 整整半个时辰过去,君王后连头都没有回过。耳中听到的是经声与念珠声、木鱼声,可在柳君脑海中回荡的却是彰儿一遍又一遍叫着“母后”的稚嫩声音。 她之所以选在这里超度亡魂,就是因为彰儿曾经写过一篇“咏梅赋”,其中不乏对梅园的喜爱。 记得在“咏梅赋”中,彰儿还提到了长公主、宸妃,以及勤王与西岐王。 听司育姑姑说过,那次赏梅的聚会虽然短暂,可彰儿却很是开心,有美景美食,还有那么多人相伴。 在此处超度,一定好过他冷清的奉央宫与她满是香火味的梓坤宫吧。 君王后在自己的回忆告一段落后,缓缓转身,她看着秋戈与夏时二人,低垂的嘴角并没有任何起色。 “王后娘娘,打算怎么处置我们?”先开口发问的是秋戈,不卑不亢,就连问安等礼节都跳过了。 在她眼里,君王后就算再不问宫内事,也不至于放过她们两个。 “大胆!”一旁的莫姑姑见她面对王后时的态度,不禁上前说了一句。可此时柳君只是冲她微一摆手,她也只好退回去了。 柳君拨了两颗念珠,才幽幽问道:“你们的主子呢,现在何处?” 君王后的问话出口,秋戈就好像早已了然一样。 果然,君王后再怎么说也是顶着王后凤冠的人。她将自己与夏时带到这里,果然也是为了主子的下落。 秋戈一连两个“果然”横在心底,态度更加决然。 “主子的下落,轮不上我们做下人的过问。”这是她给出的答案。 柳君闻言既不急也不怒,只是接着往下问:“西岐王已经出宫了么?” “奴婢不知道。”秋戈依然硬生生地回答。 “这是王后娘娘在问话,你好生作答。”秋戈的语气令莫姑姑真是听不下去了。 然而,秋戈将头一扭,也不理睬莫姑姑。 “西岐王他,打算如何出城?”柳君倒是不在意秋戈的倔强,只是顾自己问下去。 “王后娘娘要知道这些做什么?”秋戈不答且问。 柳君听问,轻咬了一下嘴唇,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也没作答。 可秋戈这边却是“哼”笑一声:“真看不出来,王后娘娘平时装的只顾参佛,不顾政事的模样,可一到了关键时刻,还不是跳出来替太后做事?!” “你休要胡说!”莫姑姑已经忍了很久了,终于在这个时候挥起了手臂就是一巴掌打在秋戈脸上,“啪”的一声,既清脆又沉重! “你说本宫替太后做事?”柳君有一瞬失神,当年尹妃的容貌又出现在她脑海。 “难道不是么?”秋戈不顾脸上火辣辣地疼痛,梗着脖子说道,“王后娘娘难道不是想要逼问出主子的下落么?” “本宫是想知道西岐王的下落,不过……”柳君的话还没完,就被已经挨了一掌的秋戈抢了话。 “要么,你就将我们交给太后,要么,就在这里杀了我们。主子的下落我们什么也不知道,你什么也问不出来的!” 秋戈说这话时,与夏时对看了一眼,两人坚定的眼神显然是做了一样的决定! 她们明白,一旦自己落到太后手里,是绝不会有生路的。既然这样,又何必再多费唇舌,贪恋最后的一时半刻呢? “逼问?王后娘娘既没绑你们,更没有……”因为刚才的一巴掌,莫姑姑无法说出“没有打你们”这几个字,她吞了一口气,不满地说,“你们自己说,王后娘娘打一开始,哪一句是逼问了?” “这……”秋戈总算是平静下来。经过大半日的躲躲藏藏、心惊胆战,她还是第一次如此冷静地去看待面前的人与事。 “你这性子还真是急。”柳君依旧平淡说着。 她伴着经声,走近几步,上下打量了秋戈与夏时,良久之后才问:“你们俩,愿意剃度么?” 第二百六十二章 青丝落下 “啊?”面对突如其来的疑问,秋戈、夏时是彻底懵了! 剃度? 好端端的,她们为什么要剃度? 剃度做什么? 这和主子又有什么关系?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面面相觑。到最后,也只得把目光移回到君王后身上,期望她细说一二。 “看到外面的那些和尚了么?”柳君终于不再拐弯抹角。 秋 分卷阅读275 分卷阅读27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76 戈下意识地转过头,朝着发出念经声的方向望去。 “那些和尚是本宫找来替彰儿超度的,过了今夜就会离宫出城。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混在他们当中,一直到沛都城外,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柳君自始至终,都是淡然的表情。 “出宫?出城?”秋戈没有掩饰自己的疑惑,“王后娘娘,是要放我们出去?” “不是‘放’,是‘帮’你们出去!”莫姑姑纠正道,在她眼里,秋戈是不识好歹了。 “帮?为什么?”秋戈与夏时异口同声问道。 “因为……”柳君下垂了眼睑,她知道自己不说出个所以然,眼前的“两只惊弓之鸟”是不会信任自己的! “因为——我欠你家主子的……帮你们,就当是还债了吧。”柳君把自己对尹妃愧意转移到了西岐王身上。听宫中的流言,西岐王应该已经出了王宫,帮不到本尊,帮几个下人混出去也罢。 闻言,秋戈盯着柳君久久不移目,看她的表情不像是说谎。 这时候,莫姑姑不禁又催了一句:“喂,娘娘问你们愿不愿意剃度?倒是回个话呀!” —— —— 青丝落下,僧服上身。 一切都依照着君王后的安排执行。 对于夏时而言,这不过是无奈之举,可秋戈却看着镜中的自己,多了一分坦然。 “修予不在了,这或许也是不错的选择吧?” 她问着镜中的自己,强压下去的伤感又一次涌了上来。 “秋戈……离宫的时候到了……”夏时拉过了她的手,轻轻唤着。 —— —— 晟宫大门。 清查刺客的借口依然有效,只是清查的对象从刺客演变成了所有与西岐王相关的人。 显然,头两名在榜的就是秋戈与夏时。 虽然两人混在和尚当中,连乌发都削去了,可无论怎么装扮,到这种关头,只要是常人,始终都会紧张。 和尚们被一个一个搜身,二十几人的队伍陆续从侍卫面前通过。侍卫们在和尚身上又拍又摸,甚至还端着脸细看,看得队伍当中的秋戈与夏时不禁捂了自己的胸口。 就在这心跳失律的时候,莫姑姑总算跳了出来,没有耐心地对宫卫们说道:“这些大师都是王后娘娘请来替王长子超度诵经的。你们现在如此放肆,岂不是亵渎神明?” “呦,莫姑姑,瞧您说的,我们这不也是搜查犯人么?”为首的禁卫说道。面对王后娘娘身边的人,他表现得相当有礼。 “犯人?我问你们,你们要找的犯人是个和尚吗?”莫姑姑在语气上毫不示弱。 “这倒不是。”禁卫答,依照上头的命令,他们首要搜查的人物是西岐王,其次是他身边的人。当然,并不排除这些人会混在和尚群中的可能性。 “既然不是,还需要像现在这样一个个细看么?”莫姑姑故意咄咄逼人地说道。 “这个……姑姑,您这可是为难我们了,我们也有自己的差事不是。”禁卫已经竭尽所能保持谦逊了。 “我可没打算坏了你们的差事。”莫姑姑这才稍微缓和了语调,手臂一挥,将身旁一名和尚头戴的僧帽摘下,光亮的头顶立刻呈现在斜阳之下,略带反光。 “不就是查验几名和尚么,这样不就一目了然了?”莫姑姑对着禁卫道。 在她的起头之后,大师们,包括秋戈与夏时,都纷纷脱下僧帽,一片光头顿时展现在禁卫眼前,白晃晃的,无一例外。 “怎么?这样还不够?”莫姑姑斜着脑袋问。 “这……”禁卫短暂地思考了一下。一方面是不敢开罪王后身边的人,另一方面,他也不相信西岐王会为了出宫就自行剃度。所以…… “这,行了,行了。既然都是王后请来的高僧,我们岂有不放行的理由?” —— —— 借着礼遇高僧的名头,莫姑姑一路将僧人队伍送到了城外。 王长子薨逝,本来就是王家的大悲之事。请高僧超度,于情于理,都没有人敢质疑半分。 就这样,秋戈与夏时竟然稀里糊涂地出了沛都。 两人告别了一路照顾的莫姑姑与僧人们,茫然地仰望了高大的城门后,决定前往事先约好的湘城。 不知道主子这会儿已经到哪里了?一切顺利么? —— —— 御花园。 整个后宫因为王长子的丧事,沉浸在一片悲哀当中。 羽洛带着云黛在花园中来回踱步,原以为姹紫嫣红的鲜花可以扫去心头的郁闷,却不想,越是对比,就越是难忘。 她每走一步,都留下一道深沉的脚印。 昌琪宫已经被宫内的禁卫占据了,整日里都是宫门紧闭。宫中的流言四起,有不少人传说着西岐王已然离宫。 但这些事,在羽洛这里就远远不是猜测了。不知道冰木头现在到哪里了?出城了么? 还有秋戈与夏时一直都没有来找她,难道是冰木头临时决定将她们一起带走了? 不管怎样,成队的侍卫一直在宫中各个角落巡查着,就连她身边的眼睛也比以往多了。 从某种角度而言,这应该代表了西岐王出逃的成功。至于秋戈她们,没有消息,就应该算是好消息吧。 羽洛正想得出神,耳边突然传来云黛的声音。 “羽洛,你看那边,是梁妃吧。”云黛暗暗指了右前方,提醒道。 羽洛顺着云黛所指的方向望去,在她目光移动的瞬间,梁妃显然也看见了她,悠悠地靠近了。 “梁妃姐姐。”羽洛说着,面对梁妃突出的下腹勉强露出几分笑容,“最近身子骨可好?” “挺好的,就是容易倦罢了。”梁妃托着腰际道。 “出来散散步也好,有时候走上一阵,反倒不那么倦了。”羽洛接道。 “是啊,太医也是这么说的。” “对了,最近勾玥公主可好?有些日子没见她了。”羽洛随口一问。 “这孩子,平日里就与彰儿处得好,现在王长子没了,她是又哭又闹,连饭都不肯好好吃一口,也是愁人呐。”梁妃说着,叹了一声,仿似无奈得很。 可她那及口不及眼的神色,让羽洛不禁又想起之前自己关于彰儿死因的猜测来。 第二百六十三章 做贼心虚 “提起王长子,梁妃姐姐上次差点儿中毒,想必是受惊了吧。”羽洛徐徐说 分卷阅读276 分卷阅读27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77 道。 故意起了这个话头,她是有意要试探梁妃的。 “是呀,葵妃的心计,的确是令人后怕。”梁妃顺着羽洛的话说,“经过了那一次,我一连几个晚上都睡不好觉,到现在看见糕点还觉着恶心呢。” “的确是件可怕的事情,谁能想到会有人在糕点中下毒。”羽洛说。 “可不是嘛。不过,这后宫当中,可怕的不是有形的毒物,而是堪比蛇蝎的人心……”梁妃幽幽出口,似乎骂得义正词严。 “我也是这么觉得,就连彰儿这样天真无邪的孩子,都逃不过殒于非命,实在是令人惋惜,也使人悲凉。”羽洛附和着。 “听说宸妃妹妹一向与王长子走得近,想必也是伤心难过了吧。”梁妃问。 “怎么能不伤心呢?彰儿才不过七岁,漫漫长路,才走了一个开头,就这样结束了。真想不到,世上竟能有如此冷血残酷的人,会算计到一个孩子头上。” 羽洛的后一句,是对着梁妃的双眼说的,她分毫没有掩饰自己对彰儿过世的哀伤之情。 听闻“冷血残酷”几字,梁妃微微挑动了眉头,但很快就平复过来:“这个江葵,入宫才一年多,就把后宫闹得鸡犬不宁的,连彰儿都遭了她的毒手。亏她当初受关禁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有那么一丝冤枉呢。” “所以说,人心难测啊。”羽洛说着,话头一转,将焦点挪到了王长子身边,那个同样中毒身亡的程儿身上。 “对了,梁妃姐姐,你可听说奉央宫中,除了王长子中毒之外,还有一名宫女也因为吃了同样的糕点而身亡了?” 程儿?一听到羽洛提及程儿,梁妃多少有些心虚,但还是镇定而言:“听说是受了毒物的影响,不小心坠井的。” 梁妃说完这话,若有所指地瞥了身旁的宫女玫儿一眼,心想程儿是在给宣于彰下毒之后被她的人灭口的,这其中的过程应该没有被任何人看见吧? 原本羽洛提及程儿只是试探,可她见梁妃与玫儿暗中用目光交流,神色古怪,遂更坚定了她的猜测。 “梁妃姐姐可知道,这个程儿也来过澄凝宫好几次呢?”羽洛这一句是编的,只是为了进一步刺探梁妃的反应。现在的她就算知道了真相也做不了什么。 可一想起彰儿死得不明不白,羽洛就抑制不了自己追寻线索的欲望。 试探一个可能的犯人,这无意是玩火的行为。 但恰好的是,她手边正有一块合适的“敲门砖”,一块就算“丢出去再回不来”,她也丝毫不会心疼的“敲门砖”——卫姑姑! “澄凝宫?”梁妃无意识地停顿了一下,毕竟宸妃突然提起程儿已经够她吃惊的了,“是跟着王长子一起去的么?” “不全是。”羽洛好似平淡地道,“那程儿与我宫里的卫姑姑是同乡,两人私交不错,虽然算不上菜户之类,但偶尔一起吃个饭,闲聊几句还是有的。” 说到这里,羽洛注意到了梁妃的嘴角微微一抽,由是接着道:“每次程儿过来,与卫姑姑可谓是无话不谈。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预感到了什么,过来找卫姑姑的次数也频繁许多,就连卫姑姑每次与她说过话都是紧着一张脸呢。” 羽洛说到这里,打住了。 梁妃似乎还在等着她说下去,说个透彻。直到宸妃的话音落下半晌之后,也突兀地接了一句:“这么说来,这个程儿不小心坠井,可能,也是因为……她自己另有心事吧。” “也许吧。”羽洛说,“不过,人家的私事也就只说给卫姑姑听了。要早知道她还另有难处,我就该让卫姑姑多关心关心程儿的,哎,可惜一切都晚了。” 羽洛一副悲叹的表情,引得梁妃也只得陪着。 两人就这么哀叹了一阵,羽洛才刻意扳回了笑意道:“梁妃姐姐,你看我,尽说些令人伤感的事了。梁妃姐姐你现在可是最需要保持好心情的时候,都是我不好,说话也不小心着点。” “妹妹多谦了,不怪宸妃妹妹。都是话赶话说的,谁让最近宫里就是不太平呢。”梁妃扯了一番谈笑遮掩。 “对了,宸妃妹妹提到你身边的卫姑姑,你可有觉得不对的地方?”梁妃骤然转了话题。 “卫姑姑?”羽洛嘴上问得不知所以,可心里头对卫姑姑的怨恨是明明白白的,修予与绛儿的死都与她脱不了干系。 “是啊,卫姑姑。”梁妃凑近了说,“关于这个卫姑姑,妹妹可要提防着点。她呀,有可能是另有主子的人。” “另有主子?”羽洛露出惊诧的神色,但她奇怪的不是卫姑姑的身份,而是梁妃为何突然与她说起这个? “是啊,这宫里头,看似风平浪静的,可谁身边没个别人的眼线呢?光是我,就好几次见卫姑姑在康宁宫进出了。”梁妃话中似有深意,“本来我是不该多话的,可见妹妹是个单纯的人,才提醒几句。宫里人,就算是身边人的话,也不可尽信啊。” 羽洛闻言,猜想梁妃是不是怕自己从卫姑姑那里听说了什么关于程儿的事,这才有此一句? 可如此一来,倒愈发显得梁妃心虚了。 “多谢梁妃姐姐提醒。”羽洛说。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才各走了花园的一边。 直到宸妃的背影淡出视线,梁妃才展露出眼中的波澜。她早知道卫姑姑是太后身边的人。 如果王长子中毒的过程,哪怕只是一星半点的线索,真的通过程儿的嘴,传到太后耳里,其后果…… —— —— 汶兮宫。 玫儿的动作的确很麻利,才几个时辰,就已经从宫女少监当中打探来关于程儿与卫姑姑的关系。 “娘娘,宸妃娘娘所言不虚,程儿与卫姑姑确是同乡,而且两人也确实在一起闲聊、用饭。”玫儿报道。 “那么说,程儿与这个卫姑姑的确关系密切?”梁妃沉着目光问道。 “有可能,不过,就算是关系不错,程儿也不至于把毒害王长子的计划告诉她吧?”玫儿道。 “告诉是不至于。怕就怕,程儿那几日神色失常,漏出些蛛丝马迹来。现在大家的注意力还都在王长子身上,自然是觉不出异样来,可以后冷静下来想一想,就未必看不出破绽了。”梁妃担心道。 “那这个卫姑姑,会不会已经把此事报给了太后?”玫儿也紧张了起来。 梁妃闭口一阵,手里的茶水都凉了,才说:“现在——应该还没有吧。王长子刚过世,再加上西岐王离 分卷阅读277 分卷阅读27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78 宫,这种时候,她就算再不识趣也不敢去和太后说这等小事。但时间一久,就说不好了。” “那娘娘,我们该怎么办?”玫儿问。 一想到这里,梁妃也皱了眉头,原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怎么又多出一个卫姑姑来? 而且,听宸妃话里话外,是否也知道,或者是猜到了什么?这还真是个大麻烦。 “卫姑姑是太后的人,这个险,我们冒不起。万一被她捅了天……”梁妃思索了很久,才得出这一结论。 “娘娘的意思是……” “这卫姑姑,恐怕是留不得了。”梁妃咬着牙说。 都说一旦撒过一个谎,就要用千万个谎言去填补,但对于她而言,现在的情势远不止说谎这么简单。正可谓,对一个人下了杀手,就要再灭口好几人才够遮掩。 “可她是太后的人,要是我们处理得不好,岂非弄巧成拙?”玫儿的担心是不无道理的。 “这个嘛……今日本宫也算留了一道伏笔。”梁妃缓缓而言,“那名叫作绛儿的宫女曾试图毒害过王长子,可澄凝宫内却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显然是被宸妃压了下去,可见这个宸妃对绛儿有刻意包庇之嫌。但绛儿的事最终还是东窗事发,而且是通过太后身边琪姑姑的手捅了出来。就算宸妃再没脑子,也该知道自己身边有太后的人了吧。今天本宫故意在她面前提了卫姑姑的身份,为的就是有一天,万一卫姑姑出了什么意外,宸妃她将是第一个被牵扯其中,身受怀疑的!” 第二百六十四章 城门外 沛都东门。 天刚放亮,排队等候进出沛都的队伍已经汇成了一条长龙。接连几天的拥堵不仅给人带来了不便,更使人失去了耐心。 排队等待的队伍里怨声载道。 尤其是今天,漫长的等待已经令人心灰了,更让人受不了的是,在这冗长的队伍当中竟然还有一批渔货商人。 鱼腥味随着暴露在日头下的时间越久,变得越来越浓烈刺鼻。 不要说排在前后的人了,就连经过的路人都纷纷捂了鼻子,骂骂咧咧个不停。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四向的大小城门就开了东门一扇,我这光是绕道来回城南的林子,每日就多了一个多时辰的路程,这样的日子到底要持续多久?”一名樵夫抱怨道。 “你绕去城南就算不错了,我们东家的酿酒庄子在西郊,每天送货多绕几圈路也就罢了。但东门外多丘陵,山路崎岖,我们哥几个拉着马车吃力不说,一个不当心,震碎了几坛子酒,还得受东家责骂。这日子才叫过不下去呢。”旁边拉酒车的小哥接道。 话才说完,同行的力工们都点头如捣蒜,赞同不已。 “行了,行了,你们呀也都别抱怨了,万一被前面的差官听去,随便指几个‘不对劲’的地方,惹得一身腥,又得消财免灾。”另有一人道。 “一身腥?咱们现在可不已经一身腥了么?”之前说话的樵夫指着身后一长串渔货商人道,他现在就想赶紧排到自己,出了城就不用再闻这股味儿了! “哎,你说咱们也就是多费些力罢了。你们看那些拉渔货的,个个面色铁青,再这么排下去,拉的鱼还不得都臭了?” 队伍中有人说了句公道话,这也正说中了渔货商人们的心思。 “奶奶的,这沛都的门卫到底在搜个什么玩意儿?慢成这样,老子的鱼都出味儿了。”一名渔货商人边说边拉着鱼筐上的遮布。 “张大哥,要不咱们和差爷们去说说,让咱们先过吧?”另一位渔货商人道,这种时候也只能指望银子与好话管用了。 “也只能这样了。”姓张的商人撸了一把袖子,担起鱼筐,径直往城门的方向去了。 他走过来两个街口,才到达城门前的直道。 “奶奶的,这队伍也太长了。”张大汉叹了一句,正惊讶着,抬头见门卫们一个一个搜查得仔细,对着出城的人好一顿端详才放行,不由得又嘟囔了一句“难怪这么慢”。 张大汉又往前了几步,鱼腥味瞬时飘散开来。 “喂,拉鱼的,你怎么不去排队?”一名禁卫捂着鼻子闻到,眼中充满了厌恶,显然是嫌弃他一身的腥味。 “那个,官爷。”张大汉硬挤了一个笑容出来,把肩上的担子一放,好声好气地道:“小的还有十几个兄弟都是拉鱼的,急着要往城外去,官爷您能不能通融通融。” “要出城就去后头排队。”禁卫压根儿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摆了手打发人。 “官爷,这我们人等得起,渔货可等不起啊。”张大汉依旧说着软话,“您瞧瞧,就这会儿工夫,鱼都出味儿了。再等下去……官爷,您就当行行好,给通融通融吧?” 张大汉说着,往禁卫手里塞了一块碎银子。这年头就是这样,一块银子抵得过千句好话。 “这个嘛……”禁卫掂了掂银子,还不全然松口。 这几天守着城门他可没少捞好处。以前在宫里当差,尽给那些达官贵人点头哈腰了。跨着把宫刀威风是有,可油水实在太少了。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一把,不捞个够本可就对不住自己了。 “你说你有十几个兄弟都在后边等着?”禁卫扯着官腔问。 “是啊,官爷。”张大汉答。 禁卫闻言,不停地惦着银子,抿着嘴不说话,显然是嫌好处少了。 张大汉立在当场有些尴尬,官爷的意思他不是没看懂,可这一笔买卖都没做,眼看着鱼也要臭了,他哪里吃得消对方的狮子大开口? “官爷,您就通融通融……”张大汉勉强又掏出一块散碎银子,话还没完,却被一旁同样排队的菜贩抢了一个先。 这个时候,正是菜贩们出城收菜的时候,眼看着早集就要开了,他们却连城门口都没出去,这不是急煞人了吗? “拉鱼的,你这可就不公平了。你们的渔货着急,我们这早集也等不得呀。都排了大半晌了才到城门口,眼看着就要轮到了,你说插队就插队啊。太不要脸了!” 菜贩没好气地道,人家拉鱼的自己也说了,一行有十几个人呢,这一等又不知道要多久,能不让人跳脚么? 菜贩们心里头不忿,可有火也不敢朝差爷们发,话头直冲着张大汉去了。 “奶奶的,什么叫不要脸?我这里和官爷商量着,关你屁事?”张大汉的脾气也是冲,一个人提着担子就靠过去指着菜贩叫骂。本来这赔笑脸、使银子的活就够让人憋屈的了,怎料半路还 分卷阅读278 分卷阅读27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79 杀出个程咬金来? “怎么不关老子的事?大家都老老实实排队,凭什么就你特殊?” 菜贩子也挺了胸板上前,虽然张大汉人高体壮,可菜贩们也是成成群结队的,有的是为了早集忙活,有的是为了城里的酒庄饭馆收菜,个个都急躁得很,一下子就围上来三五人。 “怎么仗着人多了不起啊?”张大汉没有退缩的意思。 “人多是没什么了不起的,可我们占着理呢。”菜贩理直气壮地道。 张大汉正想反驳几句,可人堆里也不知道是谁在这时候推了他一把,猝不及防的他顿时被自己的鱼筐绊了一个趔趄。 “奶奶的,你们这是要动手啊。”张大汉站稳后,面红耳赤地吼着。 他身后,又一个渔货商人靠了过来,那人是见张大汉去了那么久都没给信儿就过来看看情况的。谁知道,人家官爷都没发话,倒让一群菜贩挡了个严实。 这可怎么得了?后到的渔货商人随机往回跑了几步,一挥手的工夫,十几个担着鱼筐的拉鱼人都围上来了。 刹那间,城门口的空气质量骤降。 一队担鱼的,外加一排担菜的,各执了一边。一张张黝黑的面庞相对而视,一副一触即发的样子。 这时候,就连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侍卫们都看不过去了。 就这几天当中,各种小贩之间的争吵推闹层出不穷,宫内的禁卫毕竟不是看大门的出身,只要不妨碍到公务,也就随他们去了。然而此时,显然已经超出了争执的范畴。 “喂,你们几个,都往后退退,要吵就去别处吵去。没看见已经挡到人进出了么?”禁卫大声喝道。 他的声音虽然响亮,可没入熙攘的人群当中就好像落入河川的水滴,连听个响儿都难。 这边渔货商人与菜贩子之间的推搡已经从个人行为转化成了“群体互动”。 一时间,“人多了不起啊”“插队就是不要脸”“这么着急是等着投胎啊”“动手就动手,还怕你不成”……等等叫阵的话语层出不穷。 事态发展之快就连禁卫们都来不及反应。 当一队侍卫挎着刀试图阻止的时候,城门前已经被两拨人闹得胶着不堪了。 渔货商人的鱼筐倒的倒,散的散,腥气四溢的渔货撒了一地,又粘又滑,连掠过的微风好似都被侵染得严重。 “啪”的一声,一名靠近的禁卫不慎滑倒在地。紧随其后,又摔了一名菜贩子。 城门前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禁卫们扯着嗓门维持秩序,宫刀都出鞘了,可谁也不敢贸然踏入满地的渔货当中。 渔货商人见货翻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吵吵嚷嚷地更凶了。为首的几人,甚至与菜贩子扭打起来。你一拳我一脚的,在湿滑的场地里就算倒成了一片也不见有人放手。 刚开始的时候,禁卫还试图插手,可渐渐的,城门前人头涌动,乱不可言。 有几个心急的,等不及禁卫搜查,径直趁乱出城去了。 “不好,绝不能轻易放走一个人。”蒋真在城门楼上观察着一切,一见底下的纷乱,立马就多遣了几个禁卫下去。 这些个渔货商人,还有菜贩子,是西岐王的人么?难道这就是他的计策,在城门口制造纷乱,趁机溜出沛都? 蒋真在心里盘算着,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看来,这个西岐王的伎俩也不过如此嘛。 “趁乱出逃”确实是一个实用的计策,奈何他蒋真也不是庸人,早就有所准备。 在城门外沿,他早就布下了数支禁卫骑队,预防的就是这类乱相的发生。 只见蒋真身边的副手在城楼上一连敲了三声鼓,“咚咚咚”的声响一出,城门外的守兵立马就拉开了围线,马蹄声阵阵。 这种关键时刻,不管溜出城门的是不是西岐王的人,他们都不会容许漏网之鱼的存在。 东门外,要进城的队伍瞬间被禁卫包围起来。 新派遣的侍卫动作麻利,纷纷绕过了散落在地的渔货,只求在最快的时间内将守门的缺口堵住。 所幸,在一切事务重新归于掌握的时候,偷溜出城的人不过聊聊数个罢了。 就这几个人,量他们也逃不出他蒋真的手掌心! 第二百六十五章 出溜 “头儿,刚才溜出去的几个人当中,你看清了没有?有没有西岐王?”一个禁卫才在湿滑的地上站稳,小心问着。 “好像没有吧。”守门禁卫当中的队长答道,匆忙之间,他也是依照身形判断的,“不管有没有,敢私自出城的人都得给老子追回来,一个都不能少!”他补充道! “是,是,那是。”禁卫连声附和着,这毕竟是关乎性命的差事,哪个敢不用心? 城门下的纷乱,在侍卫的强势拉扯下总算暂停了下来。 就在一众人收拾着残局的时候,一队京卫令属下的小队正好巡逻经过。 “吁——出什么事儿了?怎么乱成这样?”为首的卫官勒住了马,低头问道。 “没什么,就是两伙小贩吵闹,翻了货物罢了。也是倒霉的,遇上这种事!” 一名刚从渔货当中“摸爬滚打”出来的禁卫答道,一边说一边嗅着自己身上手上的味道,刺鼻的腥味让他整张脸都皱拢了。 “没事就好。”卫官在马上扫视了现场一周,连同其身后的人们,都下意识地捂了鼻子。 “对了,这城门底下这么乱,可别让人钻了空子。要是趁机跑出去些许人,可不是闹着玩的。”卫官板着脸道。 “这个嘛,大人放心。就三两个人,城外也有我们禁卫兄弟把守,估计他们跑不远。”禁卫说。 “三两个?这么说,已经有人溜出去了?”卫官一听,语调顿时一变! “这个……”禁卫直觉地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多话了? 京卫令与他们毕竟不同属。被他这么一说,倒显得内宫禁卫无能了。 “大人,蒋大人已经派人去追了。”禁卫连忙补充。 “追回来了么?”卫官追问。 “这个……都是才发生的事,所以……”禁卫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队长的方向,支支吾吾。 “罢了。”卫官直接冲着他一摆手。 他也不多话,转身招呼了自己的人就往城外追去。 一阵马蹄声骤然响起,扬起了几缕尘埃,直直地往城外奔去。 刚才回话的禁卫不敢阻拦,几步跑到自己的上官身边,询问 分卷阅读279 分卷阅读28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80 道:“头,头儿——?” “就你话多。”禁卫队长对着他嘟囔了几句。 可现在城门下乱糟糟的,他也没工夫发作,只好对着下属们说,“算了,这次京卫令和我们同办一个差事,都是拴在一条船上的。谁追不一样吗?倒是你们几个,麻溜儿的,赶紧把这两伙小贩给哄到一边去,城门口也赶紧拾掇干净了。总不能,一直让外人看笑话吧!” “是,是。”禁卫们纷纷领命,低着头干活去了。 尤其是那几个滑倒在渔货堆里的,这会儿也觉出丢人来了,骂骂咧咧的,又羞又愤。 只有一名禁卫留在了队长身边,小声问道:“头,你说万一让京卫令先抓到西岐王的人,领了头功,那我们这回可不是亏大发了吗?” “亏大发了,也得吞下去,谁叫你们几个不争气?被几个小贩弄得人仰马翻的。” 禁卫队长说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来这回能有个苦劳就不错了。现在就只能期望刚才溜出去的人当中没有西岐王的人吧,再有就是蒋大人安排在城外的人能得着先手,怎么也得赶在京卫令的人前头吧。” —— —— 半个时辰后,蒋真的队伍绑回两个出溜的乡民,盘问之下,也只是普通人罢了。 京卫令的巡查小队也回城了,抓了一个人回来,却是一位急着去出诊的大夫,几番询问过后,罚了些银子,也只得放人。 眼看着私溜出城的人一个不落地回来了,禁卫们这才把扣押在旁的渔货商人还有菜贩子们放行。 “走吧,走吧。算你们运气好,要真是逃了朝廷要犯,你们所有人的性命都不够抵的。”禁卫一边给他们松绑,一边说道。虽然是松绑,可他的手势却很重,谁让那些小贩惹祸,让他们摔得四仰八叉的呢。 商贩们心里不满得很,可嘴上却不敢露,临了还塞了几块银子给禁卫,笑嘻嘻地赔不是。 一场风波总算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东门的搜查渐渐恢复如常,为首的禁卫到此时才注意到,刚才出城追人的京卫令人马怎么好像才回来一半? “卫官大人,这京卫令的兄弟……怎么还有几名没回来?”一名禁卫上前小心翼翼地打听道。 “嗯,刚才为了追人,我们分头行事。剩下的几人,就算追不到,用不了多久,自己也就回来了。”卫官平静地说。 —— —— 沛都城外,一直奔出几十里地之后,宣于崇与小谷子、小宇子才脱下京卫令的侍卫服,换了普通人的打扮。 “主子,这次可多亏了元大人了。要不是他,这沛都里三层外三层的搜查,我们恐怕还真过不去!” 小宇子口中的元大人,正是在京卫令当差的元昼。 如今的他在京卫令中任了六品卫官,官虽不大,可手底下也管着一队人。 更令人安心的是,在他的队伍里,有几个正是当初在北疆部队中因为看不惯太后下令杀伐奚征而一同退下的旧部。 这几年,元昼与他们一直没有断了联系,如今他出任卫官,自然也就将那些个老兄弟们都拉了回来。 “是啊。”宣于崇只是简单地回了一句。 那日,在沛都巷中遇到元昼的时候,他还一度以为要拼个你死我活了。谁能料到…… 这一次,虽然渔货商人与菜贩子们之间的争吵打闹,以及利用京卫令的身份出城“追人”都出自宣于崇的安排,但若没有元昼的相助,他又何来如此计划? 宣于崇明白,元昼之所以会帮他,必然少不了勤王的指示。勤王…… 宣于崇在心中念了一声,对于他,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马蹄声哒哒,宣于崇的思绪在勤王、引文王妃,以及太后身上绕了一大圈,这才转回到身边的人上头。 此时,与他的同行的人当中,除了小宇子、小谷子之外,还有一名元昼临分别前特意安排在他身边,名叫韩葑的人! 关于这个韩葑,元昼并没有细说,反倒是提了外州的关查。他说出了沛都之后,一路上肯定还有重重关卡。到时候,韩葑也许能能派上用场 派上用场? 派什么用场? 关于这一点,元昼只是神秘地一笑,完全不做解释。只说到了外州,如遇有巡查的地方,就让韩葑先去试水,西岐王随后伺机就是。 可是,元昼要他伺机,到底是“伺”的哪门子“机”? 宣于崇疑到这里,不禁回马相望,那韩葑除了耳后的痦子有些显眼之外,乍看之下,毫无特殊之处。 “韩葑是吧,等出了沛都范围,遇到关卡时,你有何计划?”宣于崇也不费神,干脆直接相问。 “这个,元大人说,我只要在王爷之前入城就好。如果有侍卫询问的话,是装聋作哑也好,大吵大闹也好,总之多搅和上一阵。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韩葑说得诚恳,不像是有所隐藏。 第二百六十六章 提亲 西岐王私逃出宫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朝野。 宣于嶙在朝上污蔑西岐王暗通葵妃,假传先王欲废太子一说,还有构陷宫卫统领林奎以报私仇的罪名,再加上宣于嶙早就串通了几位亲信,众口铄金,诽谤宣于崇在沛都广交群臣准备举事。 西岐王已不在宫中,自然无人替他辩驳。宣于嶙几尽言辞之能,当朝之上就把宣于崇判为叛国罪人。 收编马族的议题也被强行推进了。三大马族,但凡不服收编者,论叛军处置。 大晟国事,一夕之间,风云骤变。 郭项在湘城驻军,就连公良长顾也被派出沛都,西行堵截。 —— —— 祐荻宫。 芮涵对着无云的朗空发呆。 十一哥这一去,就是公然与朝廷为敌,只要他能安然回到西疆,必定会麾军东上。 就情感来说,比起宣于嶙这个王兄,她更倾向于十一哥的胜利。可战事一起,大晟宫会变成什么样子? 还有笨公良……此刻的他已经往西疆去了吧。一旦两军对垒,你死我活…… 无论是他,还是十一哥,两人之间,芮涵不希望任何一人受伤。但是,在残酷的战争当中,这可能么? 芮涵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堂堂公主,向来是想什么就有什么,何曾像现在这般两难矛盾过? 她用两手托着腮帮子呆思,一双迷茫的眸子含满了忧虑与无奈,这种表情是很少出 分卷阅读280 分卷阅读28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81 现在她脸上的。 就在她陷在无尽静思当中的时候,璃儿急切的脚步声将她拉回到现实。 “长,长公主……不好了!大事不好了!”璃儿乱步入屋,一个不当心,还被门槛轻绊了脚尖,差点儿就扑在了近门的桌椅上。 “出什么事了?大惊小怪的?”芮涵嘴里问着,心中却不怎么焦急。毕竟,再大的事,还能大过十一哥的事么? “长公主。”璃儿还没站稳,就又急着作答,“不好了,和美族的世子,来向长公主提亲了!” “当”的一声脆响,芮涵刚握起的犀角梳落在了妆台上。 “你说什么?提亲?”她的脸色骤变,一把抓了璃儿的肩头追问。 “是,是啊。”璃儿也不希望自己的答案是肯定的。 “和美族的世子?”芮涵微微一想,在宭州围猎的时候,她与世子不过几面之缘,现在竟然连对方的长相都想不起来! “王兄呢?他不会同意了吧?”芮涵紧接着问,这是她最害怕的事! 自古公主,有多少不曾沦为王室巩固政权的工具? “这个……暂时应该还没有……这么大的事,王上应该会和太后商量吧。”璃儿道。 她才说罢,芮涵就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母后! 这个时候,她除了去找母后,还能有其他什么路子? —— —— 康宁宫。 芮涵哭哭啼啼地入内,一见太后就趴在她老人家的膝盖上娇喊着“母后”,显尽委屈。 “咱们的长公主,这是怎么了?怎么像个小孩似的,眼泪珠子都止不住了。”太后明知故问。 “母后,芮涵——不想去北方——”芮涵啜泣着道。 “好端端的,怎么提起去北方的事了?”太后抚着芮涵的青丝,故做出慈祥的模样。 “母后难道还没听说么?”芮涵擦了一把眼泪说,“宭州王世子过来提亲了,芮涵是怕……” “这事儿你怕也没用,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太后悠悠地道,似有赞同的意思。 “可是——母后,芮涵就是不想去宭州。那个什么世子,芮涵连他是什么样人都不知道,怎么能……?” “这有什么不能的?你堂堂的长公主,下嫁去藩王的地界,人家难道还敢亏待你么?再说了,自古以来,婚嫁大事就是父母之言,到你这里,就听你王兄的吧。”太后语调软可话不软。 “母后——”芮涵一听这话,才噙住的眼泪又滴了下来,她直拉着太后的手臂摇晃。并不是她矫情,而是她能派上用场的“武器”也就眼泪这一样了。 “行了,行了,你老实与哀家说,宭州是哪里不合你意了?” “这个——芮涵就是不想远去北方嘛,人生地不熟的,恐怕水土不服……”芮涵一个劲儿地找借口,话到一半,却见太后盯着自己看,像是在等她说出什么话的样子。 “芮涵啊……”太后语重心长,“哀家也有过年轻的时候,女儿家的心思总是懂的。你若不与哀家说实话,哀家又怎么好去王上那里帮你说话呢?” “母后?”芮涵闻言,知道自己这点小心思是守不下去了,“母后,我——我——” “你是不满意那宭州世子,还是另有心上人?”太后再一次明知故问。 天底下没有白给的好处,如果没有芮涵亲口说出公良长顾这个名字,她这个人情,又怎算卖得彻底呢? “我——”芮涵几次话到口边,羞涩之下,又吞了回去。 “看样子,是另有心上人了?”太后微笑着问。 芮涵涨红了脸点点头。 “是什么样的人,说出来让哀家比比。如果是比宭州世子更合适的人选,哀家会帮你去同王上说的。” “是——”芮涵定了定心,咬牙道,“是……公良……将军。” “原来是他呀。”太后早就从小庄子口中得知一切了,可此刻依旧装出惊讶的样子,“想不到咱们的长公主还真是长大了呢。” “母后,那……?”芮涵只想知道太后的答案。 太后见她焦急的模样,刻意停顿了良久,才徐徐说道:“长顾这孩子从小就跟在他父亲身边习武断军,为人忠正,哀家见他,倒也是欢喜的。” “母后,那您会帮芮涵吗?”芮涵仰着笑脸,期盼地问道。 “这个嘛……”太后犹豫了半晌,不直言,反倒把话扯到了宣于崇身上,“芮涵,想必你也听说了吧,你那十一哥,尽做些糊涂事,祸国叛君。就他一个人,搅得我们整个大晟都乱了。” 关于这一点,芮涵并不搭话,只是咬唇听着。 太后也无意要她接话评价,顾自往下说:“要说这宭州世子,在哀家心里,甚至在王上心里,都是比不上公良长顾的。可此一时彼一时,一旦宣于崇顺利回到西疆,率马族起兵东上——到那个时候,禾美族的骑军就至关重要了!” “可是母后,那也不能拿芮涵去……” “天家无小事,更无私事。你是大晟的长公主,与生俱来就有卫国的责任!”太后说到这里,语气突然凝重起来,“若是太平盛世也就罢了,可现在——” “母后,那么说,你是不会帮芮涵了?”芮涵哭丧着脸问。 “这个嘛……哎……”太后拉着芮涵的手轻轻抚着,“哀家是看着你长大的,怎么会不心疼你呢?能说的话,哀家都会与你王兄说的,只是成与不成——” “母后?”芮涵眼神殷切。 “你放心,哀家说会帮,就一定会帮!你和长顾都是哀家舍不得的人。” 太后这个许诺,不仅仅是给芮涵的,也是暗着许给公良长顾的。 “不过,一切最终还是要让王上来定夺。如果能成全你们最好,如若不然……那,你就去怪你那十一哥吧——要不是他,事情又怎会发展到这般境地?” 第二百六十七章 难以入眠 康宁宫。 继芮涵之后,宣于嶙也过来商量宭州王世子求亲事宜。对于这个宭州王,太后也是有顾虑的。 无论世子本身如何,宭州王确是个颇具野心的人。这一点,光从他替儿子求亲的时机就可以看出。 宭州世子对芮涵有意,是自上次围猎时就开始了,可宭州王早不提、晚不提,偏偏选在西岐王离宫之后提起,显然是看准了时机而动的。 禾美族人善弓善骑,就对抗马族而言,是最佳的战力之选。能有 分卷阅读281 分卷阅读28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82 这样的后盾安定北方,绝对是对大晟有利的。 但是,一个禾美世子,与公良长顾,架上天平的两边之后,就不得不让人偏颇了。 往往,越是有野心的人就越难以喂饱,满足了一次就会有下一次。更何况,宭州王在这种时候提亲,多少让太后与王上感到几分要挟之意。 相反,公良长顾的个性就令人安然许多了。像他这样知恩尽忠的人,给他一点好处,是会舍命以报的。只要当年公良老元帅的事不被揭发,他绝对会是安定朝政的中流砥柱! 用芮涵绑住公良长顾,也不失为一桩好事。这也是为何太后答应替芮涵求情的主要原因。 无人争就凸显不出可贵。在国家遭变、宭州提亲的情况下,若王上还是向着公良长顾,那么这份“面子”与“人情”,该算是绝无仅有了吧。 当然了,太后的考量也不仅止这一点,还有芮涵的偏向。 芮涵虽然是女子,志不在权政,可她打小就与宣于崇、宣于璟亲近,万一将来到北方,说动了宭州王偏向他二人,那他们岂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还有芮涵的个性,以她的脾气,若是硬嫁过去,万一心怀不甘惹出什么祸端来,岂不是适得其反? 有选择就有权衡。王上与太后商量了许久,才得出结论:宭州王那里,先以西岐王反乱的借口推搪一阵,等到局势更加明朗的时候再做决定不迟。 至于公良长顾与长公主两人,就暂时静观其变、顺其自然吧。 若是两人真成了佳偶,到那时候,再找个王公贵族的女儿,封个公主或郡主的头衔,让她嫁去宭州就是。 —— —— 祐荻宫,夜。 芮涵久久不能入眠,她起身点了蜡烛,跳跃的火光之下,又突然忆起很久以前,玄儿给她讲过一个“灯芯成鬼”的故事。 “呼”的一声,芮涵摸了摸自己的双臂,不由得毛骨悚然,一口气把蜡烛吹灭了。 深夜的晟宫是那么的寂静。反正是睡不着,芮涵索性披了披风出门,就连璃儿都没有惊动,一个人趁夜散步去了。 十一哥、笨公良,还有禾美族的世子都插了进来,是嫌她心烦的事还不够多么? 芮涵边走边踢着巷道里的一粒石子。 在仅有微光的长巷里走着,她连灯笼都没有打。如果不是因为心事重重无暇顾及,她应该会对这昏暗无尽的宫道感到害怕吧。 芮涵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间,竟到了澄凝宫附近。她对着自己暗笑一声,按说王宫可算是天下最大的“家宅”,可住在这片宅子里的她,能够踏足且愿意踏足的地方,满打满算,也就是这么三两处。 芮涵抬眼望去,眼见着澄凝宫中还有一丝微亮。 “玄儿,也难以入眠么?”她喃喃自问。 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叨扰的时候,芮涵突见澄凝宫的大门微开。一道人影从门缝中悄悄地挤了出来。 从身形装扮上看,是个年轻宫女。 是云黛么?芮涵心想,她对于澄凝宫的人也算是熟识了,老远就认出了。 这个时候,她出门要做什么?难道也是像她一样睡不着散步么? 芮涵悄悄靠近了几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出声叫住云黛,也许是对方蹑手蹑脚的动作让她也下意识地潜行了起来。 昏黑的宫道当中,芮涵在一片突出的宫墙后跟着,她眼见云黛行到了一个角落,在那里好像有什么人正等待着她。 这个丫头不是跟玄儿一起从疆留岛过来的么,她在宫里还有其他认识的人? 可究竟是什么人,需要这样趁着黑夜,鬼鬼祟祟地见面? 出于好奇,更出于对玄儿的担心,芮涵不禁鼓起胆子趴在墙根偷听。 千万别又是什么深宫的勾心斗角、表里不一才好! 芮涵在心中期盼着,一举一动愈发静悄了。 —— —— 澄凝宫外。 与云黛说话的是一个侍卫,勤王的人。 “云黛姑娘,王爷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只要娘娘发信,咱们就能按计划行事,带她出宫。”侍卫道。 “娘娘说还是以黄缎带为信吧。如果堂前的柳树上挂了两条黄缎带,那就表示当晚动身。”云黛说。 “好,明白了。”侍卫点头。 —— —— 两人的对话很简洁,几句之后,就各自回头离开了。云黛又蹑手蹑脚地回了宫内,到最后都没有留意到芮涵的存在。 毕竟,像澄凝宫这么偏僻的地方,还有谁会刻意过来在墙下守着呢? 随着云黛的身影淹没于夜色当中,芮涵不禁用手捂了嘴,她是怕自己会惊呼出声。 玄儿——要离开了么? 两人谈及的王爷,想必是十一哥吧? 上次在宫内马场的时候,十一哥就问过玄儿,要不要与他回西疆。 随着西岐王的离宫,她还以为这事已经作罢了。却没想到…… 这么说来,玄儿对十一哥也是有意的?她已经答应十一哥了?她当然已经答应十一哥了,要不然,现在离宫又算什么呢? 随着澄凝宫内烛火寂灭,昏暗的巷道愈发漆黑了。一阵凉风掠过,竟刮起几许阴气,吹得芮涵微微发抖。 她紧了紧披风,掉过头,往祐荻宫去。极其不争气的,一滴滴眼泪又忍不住滑了下来。 “真是的,我有什么好哭的?”芮涵重重地在自己的脸颊上胡乱抹了几把,“玄儿离宫,和十一哥一起,我应该高兴才是。” “这不是我一直想要的么?有什么好哭的?” 芮涵对着自己若隐若现的影子说话。她为玄儿离宫的选择而高兴,可是一旦她也走了,偌大的宫中,不又只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了么? 还是说,就连她也待不久了呢? 要是王兄赐婚的“恩旨”一下,要她去宭州,她也别无选择吧? 第二百六十八章 卫姑姑之死 次日夜,安乐宫。 云黛从斐姑姑口中得知太妃病危,与羽洛两人趁夜探望。 此时的太妃奄奄一息,莫说要坐起来了,就连躺着都动作僵直。 她见宸妃过来,只是微微动了手指,就连一个眼神,似乎都格外费力。 羽洛只看了一眼,就眼含泪珠,心里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这时候,斐姑姑过来,对羽洛说:“宸妃娘娘,还是去外边说话吧? 分卷阅读282 分卷阅读28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83 ” 羽洛与云黛忧伤地点头,跟到外堂。 斐姑姑没有就太妃的事多说,而是问:“娘娘上次提过,说要离宫,这主意还没有改变吧?” “没有。”羽洛答。 “那就好。”斐姑姑说,“不知道娘娘打算何时出宫?” “估计快了……”羽洛说着,看着澄凝宫的方向,也说不清楚自己在等什么,但又总觉得心里还有放不下的疑问。 斐姑姑听后,没有多言,只说了一个“好”字,随后又问:“云黛姑娘也一起走么?” 云黛忧伤地点头。她明白,就算自己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太妃什么了。 斐姑姑露出一副了然却又宽心的表情,缓缓从怀中掏出了一支发簪。 “宸妃娘娘。”斐姑姑说,“这是太妃交代奴婢要转交给娘娘的,就当留个纪念吧。” 斐姑姑说着,将发簪呈到了羽洛手边,神色超越了忧伤,反倒成了淡然。 木制的簪身上嵌着雕花状的白玉,虽然不是名贵的东西,但手工却相当精细。 羽洛看着木钗,心头颤动。 —— —— 澄凝宫。 羽洛徐徐踱步而回,就连一向开朗多话的云黛都沉默无语了。太妃行将就木,又是一个生命在远离着尘嚣。 短暂的时间内,经历了太多生死离别,不得不让人唏嘘感叹。 羽洛一直攥着那支木钗,下意识地用力,就好像拽着太妃不愿她离去一样,但又不敢太过用力。 她与云黛一路沉默,为了避人耳目,特地在澄凝宫内多绕了几步。 两人经过卫姑姑的房间时,特意探头望了望,生怕自己去过安乐宫的事也被卫姑姑看见了。 月光下,院中的植物都散发着清朗的气息。但不知为什么,今夜的静谧当中,竟有几分幽暗的诡异。 眸光尽头,卫姑姑的房门是半掩着的,虚阖的门缝间隐约可以看见一只散落的绣花鞋! 卫姑姑还没有睡么?羽洛心头一惊! 她与安乐宫有交往的事虽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可往往只要有人在太后面前多嘴一句,就不知又要掀起多少波澜。 但愿,卫姑姑今夜没有发现她与云黛的行踪才好。羽洛怀着忐忑的心情靠近卫姑姑的寝房。 云黛也蹑手蹑脚地跟在其后。 两对目光探入门缝当中。随着步子的移近,门内可见的范围越来越大。 散落的绣花鞋后,渐渐显露出一只人脚。卫姑姑她——摔倒了?还是,她正趴在地上? 羽洛不禁提起了心。千万种猜测在一瞬间闪过,可没有哪一种能够解释那只脚一动不动的姿态。 两人不由得互相拉起了手,对看犹豫之后,羽洛才在屋外轻轻唤了一声:“卫姑姑,你睡了么?” 屋内没有动静! “卫姑姑?”羽洛再唤。 依旧是没有响动。 “羽洛,该不会——?”云黛压着语音问道,可再低的音量也遮不住她惊恐的情绪。 又是一阵犹豫。 羽洛终于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徐徐地推动了门扇。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具形容扭曲的尸体,僵硬的姿态,以及口角中溢出的液痕无一不说明着当下的情势。 在那一瞬间,羽洛下意识地退后了一大步。而云黛则是想叫却叫不出来。两人就好像失声了一样,纷纷远观着卫姑姑的死状。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 要不是当晚的月光柔和,让两人一点一点看清现实,光是心理冲击恐怕就足以令人跌坐当场。 卫姑姑死了! 羽洛说不清自己在想些什么。卫姑姑是太后的人,在晟宫当中,有理由且会对她下手的人,只剩下一个了——梁妃。 从根本而言,卫姑姑的死,就是羽洛一手促成的。是她把卫姑姑当作了石子,投去梁妃那里“问路”。 原以为,梁妃至少会旁敲侧击地打探卫姑姑的消息,却不想,她下手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才短短几天,就夺了一条人命,干净利落。 可见,卫姑姑是太后眼线的身份,定使梁妃寝食难安,不敢拖延。这才用堪比闪电速度结果了一切于自己不利的人物。 不消多说,梁妃之所以要杀卫姑姑灭口,就是怕她将与程儿之间可能有的对话传到太后耳里;而她之所以害怕程儿说漏嘴,定是因为程儿与彰儿的死有关。 一步步逆推回去,羽洛已然明白自己的猜想都是对的。害死彰儿的果然不是葵妃,而是梁妃。 只可惜,就算她现在知道了,也无法替彰儿做些什么。 并且,梁妃将卫姑姑的尸体留在她澄凝宫里,一副不怕人发现的样子,显然,是想把罪名都推到她这个宸妃身上。 这一点,羽洛并不意外。既然梁妃会担心卫姑姑知道了什么,那她这个传话的人,又怎能逃脱出梁妃猜忌的范围? 现在想来,梁妃当日提醒她卫姑姑是太后的人时,恐怕就已经打好算盘了吧。 短短几句话之间,就能算计到往后的数步。 梁妃,不愧是能够扳倒葵妃的人,其心思的狠毒与果决令人发指。 羽洛想着,壮着胆子靠近了卫姑姑的身边,用手去探了她鼻息。虽然结果她就知道了,可还是要确认后才能安心。 尸体散发出冰寒的气息。 羽洛不敢多看,但还是在心底默默叨念着故人——修予,还有绛儿。 虽然害死他们的真正凶手是宫中的权势,是太后,是王上,可卫姑姑作为最直接的帮凶也是有一份责任。 她能做的就是借梁妃之手杀人,这么一来,也算替修予与绛儿报仇了吧。 羽洛环视了四周,缺乏了生气的房间显得格外寒冷。 卫姑姑,算得上是她在宫斗当中,甚至是她这一辈子当中,第一个自她手上流失的生命。 羽洛的心情复杂极了。 她回顾自己在澄凝宫的这段日子,不禁惊骇入心。 令人害怕的不仅仅是那些冰冷的尸体,而是后宫中冰冷的人心。偌大的晟宫,就好像一座巨大的冰窖一样,冻结与抹杀着所有温暖的感情。 茹娴、戚霜儿、葵妃,个个都是有手段的人物,可最后能站在后宫之巅俯看众妃的却不是她们! 还有绛儿……谁能想到那样天真烂漫的女孩,竟然也藏着心机。 羽洛的面颊上一滴清泪落下。 她,是真的不想在这充斥虚假的 分卷阅读283 分卷阅读28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84 大晟宫中再多待上哪怕一分一秒的须臾了。 离开晟宫,她要离开这里,再也不回头! 羽洛带着满腔的哀伤幽怨,与云黛暂时把卫姑姑的尸体藏了起来。 原本,她只想默默地离开晟宫,可如今,因为卫姑姑的死,让她之前设想过的“金蝉脱壳”之计得以施行…… 所以现在,还不是时候让人发现卫姑姑已死的时候。 —— —— 次日晨,澄凝宫前庭的柳树上飘起了两条黄缎带。 显眼的黄色好似闪耀的火苗在风中跳动。 第二百六十九章 藏木于林 沛都外,通往西疆的路上。 一连经过了几道城墙,朝廷对于西岐王的追捕一直没有断过,宣于崇之所以能过穿越一道道关卡,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羽洛的红记药水。 再有,就是韩葑! 出乎他意料的,流传在沛都外各地的西岐王的画像上,耳后都多了一个痦子。 韩葑则正好如画像所示,有个不大不小的痦子在耳后。就因为这样,每次经过关卡的时候,韩葑都会现行试水。 一旦被侍卫盘问搜查,他不是结巴乱语,就是大吵大闹,搅得关前不宁,才让宣于崇一行趁乱经过。 一路上,走得出奇的顺利。要不了几日,就能到达湘城了吧。 刚过一道城关,宣于崇暗暗转头,回望着城墙边自己的画像,感慨万千。 韩葑是元昼安排的入,也就是勤王安排的,显然他们是知道了画像的改动才做此计划。如此说来,改动画像的人一定也是五哥的人。 为了在画像上动手脚,小宇子在内府库守了五六日,都没能赶上。 原画出了内府库,就会被临摹复制,那个时候,要改动的就不止是一幅画了,而是十幅、百幅,甚至更多。 可五哥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宣于崇一边策马,一边出神地想着。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对于勤王的称呼,已然又变回了久违的“五哥”。 —— —— 澄凝宫。 芮涵才跨步入内,就见到堂前的柳树上飘着两条显眼的黄色缎带。 她的眼眸定在了飘动的缎带上,凝望良久。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柳树上七彩的缎带只是装饰之用,记得以前自己还夸过玄儿,说她懂得制造气氛。 却没想到,自己的思维还是太浅了,这些七彩的缎带不过是藏“木”的“林”,用于传信。 芮涵越是凝望,眼神越是空洞。 她回忆起前日云黛与那个接头人的对话。两条黄色缎带的含义,是玄儿今日就要走了么? 芮涵抑制着自己的难受,不禁将眼神转到别处,呆呆地站着。 “芮涵,怎么来了也不进屋?在这里站着做什么?”羽洛出来相迎,心中同样也有离别前的不舍。 “玄儿?”芮涵回神,身态僵硬了几秒,突然奔上前抱住了羽洛。 “玄儿……”她的话音中带了哭腔。 “涵儿,怎么了?还在因为世子求亲的事烦恼?”羽洛也伸手抱了她,正好自己也有些放不下。 芮涵抽泣了两声,没有否认,而是顺着话说了:“那个笨公良,偏偏不在沛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就算他回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芮涵是将脑袋埋在羽洛肩上说的这段话,许是因为离别当前,她还是第一次这般坦诚地说出自己的感情。 羽洛看她难受的样子,很是心疼:“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芮涵听后,一个劲地摇头:“要是他回来了,那就代表十一哥他……我想让他快些回来,可是我又不想让他快些回来……我……我也不知道我该想什么,期盼什么。” 芮涵的矛盾化成了眼泪。 羽洛也只能拍了拍她单薄的脊背。 “我们进屋再说话吧。”羽洛说着,轻扶起芮涵的肩膀。 两人都是苦着脸,一前一后地入内。 因为长公主的哭泣,宫人们都识趣地靠后了,就连璃儿都只守在屋外,没有进去。 只剩两个人的时候,芮涵猛吞了一杯水,这才骤然抬头,突兀地问道:“玄儿,你帮我捎个信给笨公良好不好?告诉他我不要嫁去宭州,让他早些回来,想想办法。” 捎信?羽洛思绪犹豫,正想掩饰几句,说自己怎么可能出去送信,却被芮涵抢了话:“我都知道,你不用瞒我,你难道还信不过我么?” “你说知道,指的什么?”羽洛惊讶地问。她身上的秘密可不止一两件。 “我知道你前院柳树上两条黄色缎带的意义。”芮涵直接答道,“不过玄儿,你别担心,我不会拦你的,你出去肯定会过得比宫里好。我只求你,帮我给笨公良传个信,好不好?” 面对芮涵声泪俱下的请求,羽洛岂有拒绝之理。 她含着泪答应,在问清楚了芮涵知道秘密的经过之后,才转过身,从屋内拿出了一个早就打好的包裹,里头都是两人平时玩耍用的小玩意儿。 羽洛把包裹递给芮涵:“这些东西,我本来还在想该找个什么借口给你的。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那——就留个念想吧。” 此话一出,正是惜别。 芮涵紧绷绷的面容瞬时垮了,只见她再一次趴到羽洛肩头,“哇哇”地哭着,就像一个孩子一样! —— —— 御书房,午后。 宣于嶙看着宭州王的求亲折子,还有随附的一份“聘礼”单子,举棋不定。 像芮涵这种大大咧咧、咋咋唬唬的女子,也不知道宭州世子是看上她哪点了?不过也好,早点把这个麻烦精嫁出去,也省得她在宫里惹人心烦。 宣于嶙把求亲折子一合,叹了一声。 要不是母后更看重公良长顾,又怕芮涵会说动宭州王偏向宣于崇等人,他倒是挺希望把这位长公主送到北方去的。 思维一转,宣于嶙从芮涵的婚事又联想到了自己身上。 最近大晟宫里因为祸事频发,罪的罪死的死,好几宫都空置了。上次母后也说过要他提提嫔姬们的位分。彰儿走了,伤心归伤心,可为天家开枝散叶的事也迫在眉睫。 宣于嶙这般一想,脑海中不自觉地又映出了美人儿的样貌来。 “小棱子。”他唤道。 小棱子闻声入内,恭恭敬敬地听着吩咐。 分卷阅读284 分卷阅读28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85 “前几次见过的美人儿,到现在还没有找着么?”宣于嶙问。 “这——回王上,侍卫们已经在各宫打听了,就是没这么个人!”小棱子虚着语气作答。 “真是没用!”宣于嶙责骂了一句。 小棱子当即就跪下了:“王上息怒,是奴才没用,奴才万死!” “万死?你死一万次,美人儿就能出来了?”宣于嶙没好气道。 “这——”小棱子不敢随意答话,只好把头磕在地上。 第二百七十章 遮面画像 “行了行了,尽是些指望不上的东西!”宣于嶙挥了手说,“你去,从内府库把年初画师给后宫嫔姬作的那些画像都拿来,寡人要看。” “画像?不知王上要看何人的画像?”小棱子陪着小心问。 “都!寡人刚才说‘都’拿来,你没听见么?”宣于嶙扯着嗓子问。 “是,是!奴才这就去。”见到龙颜不悦,小棱子胆都快裂了,慌忙扶地起身,弓着腰退下。 —— —— 御书房,傍晚。 年初一众画师们作的画像,少说也有几十幅。后宫里,下至嫔姬,上到太后,都一一作了。 小棱子之所以会多嘴一问,就是因为这数量不小,王上哪可能一一看过? 可既然王上发话了,他也只好照办。 数十卷画,急匆匆地从内府库调出,堆了五叠,呈到宣于嶙面前。待画像都送到的时候,日头都已经偏西了。 “后宫嫔姬的画像都在这儿了?”宣于嶙扫了一眼问。 “是,王上,都在这儿了。”小棱子答。 “看着也不算多嘛。都说后宫佳丽三千,也就是个虚数,寡人的后宫确实该再充盈一些了。” 宣于嶙说着,点了点第一叠最上头的一卷。 小棱子见状,连忙取下展开。像中的人是宣于嶙只宠幸过几次的女子,样貌平平。 而宣于嶙有了美人的影子在心里,看这些普通女子就更不入眼了。 “下一个。”宣于嶙道。 画像一个个展开,宣于嶙左挑右拣,似乎总有不满意的地方,好不容易挑出几个过眼的,就让小棱子把画像收到一边。 直到天色昏暗的时候,小棱子急忙点灯伺候。 “再下一个。”宣于嶙揉了揉眼,已经记不清自己看过了几人。 又一卷画像展开——画中人婀娜有姿,一把团扇挡于唇前,大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态,引得宣于嶙不禁定睛细看。 可就是这一细看,竟让他怒上心来。 “这不是江葵么!她的画像怎么还在这里?!”宣于嶙不由怒吼道! 江葵死后,他越想以往葵妃对于自己的逢迎讨好,就越觉得虚假瘆人,对她的怨气也就更深一层。再加上戚霜儿的行刺,让他对葵妃等人的恨意满溢。 听到王上怒吼,小棱子赶紧往画像上一瞥,这才发现闯了大祸:“王……王上……是奴才不小心,奴才这就让人把画拿出去!” 小棱子吓得说话都打着哆嗦。他急急忙忙把画收起了,可才卷到一半,就被王上一把抢了过去。 只见宣于嶙直接把画卷往地上一扔,用力踩了几下,随后,好似觉得还不解气,又把画像捡了起来,扯住了中段前后一撕。 “嘶”的一声长音,葵妃的画成了两半,画中人被拦腰截断! “这贱人的画还拿出去做什么?就在这里烧了它!”宣于嶙狠狠地道。一边丢着话,一边把手中分了两半的卷轴往小棱子的方向一扔。 “哗啦啦——”的响声顿时在堂中荡漾开来。是那半开的卷轴正好打在了一叠画像上,整个托盘都被打翻了,其上的画卷散了一地。 随着画轴的转动,画像纷纷呈了半开的状态。 刹那间,小棱子抖着手,惊呆了,也吓呆了。 今日王上的心情本就不好,先是找不到美人,他无言以对;后又看到画像,少有可心,甚至还出了关于葵妃的差错。 就这前一件,他还不知道要怎么赔罪求饶才好呢,这会儿,连整个画堆都倒了。 这可怎么是好?! 小棱子愣了一会儿,骤然间,好像回神了一般,突地趴倒在地上,一边说着“王上小心,奴才这就收拾”,一边将散落的画卷挨个儿拣起。 就在他心惊胆战,担心大难临头的时候,王上的声音突然又传到了耳边。 “慢着,小棱子!你别动!”宣于嶙的声音中没了怒气,反倒多了几分兴奋。 “王上?”小棱子抱着满怀的卷轴,回头轻问。 “你别动!”宣于嶙没有理会他,只是又强调一遍,三两步走到小棱子身边。 确切地说,是走到小棱子身旁,一幅半开的画像旁边。 这眉眼! 这身形! 不就是美人儿嘛?! 宣于嶙一把抓起了画像,目光流连。 画上的女子用面纱遮住了大半张脸,可那极富神韵的眼眸,细柳如叶的弯眉,还有玲珑有致的体态。 没错! 这就是他的美人! 没错! 宣于嶙端着画,展到书案上细看,越看越对! “得来全不费功夫”的兴奋让他把方才的不快都忘了。想不到,美人儿竟然就他的嫔姬当中,他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宣于嶙想着,搓了搓手,把画卷展到最开,目光迫不及待地往卷首名衔的地方投去。 “澄凝宫宸妃”几个大字瞬时入眼! 宸——宸妃?! 这,这怎么可能?宣于嶙讶异地连嘴都合不拢了。 这时候,收拾完画卷的小棱子也跟了过来!刚想恭喜王上找到美人的时候,也瞥见了“宸妃”二字!一时间,也说不出话了。 宸妃?! 就是那个丑人儿,怎么会呢? 可画中的人带了面纱,遮去那块骇人的红记之后,的确就是美人的模样。 虽然他见美人儿也就只匆匆几眼,可如此深刻的印象,是不至于错的。 难道,宸妃就是美人? 宣于嶙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却也越想越觉得一切吻合。 第一次见美人的时候,是在梅园,正是宸妃入宫后不久的时候! 虽然当时还不知道,可后来去了澄凝宫,宫女当中好像有个叫“云黛”的像极了美人身边的那个宫女。 第二次见美人,美人一转眼 分卷阅读285 分卷阅读28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86 就没入了澄凝宫,可他派去的人却没有在澄凝宫找到人。就连事后,他自己去的时候,也毫无收获。 一切迹象都表明,宸妃很可能就是他朝思暮想的美人。 宣于嶙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儿,就连当年宁浦对宸女的推断也涌上心头。 传说中的宸女,不都是貌美如仙的么? 想到这里,他眼神发亮,喃喃自语了一句:“像红记这样的东西,一定是用了办法画在脸上的吧?” 不行,他得再去一次澄凝宫才行。 明天就去! 不! 就现在! 天才将黑,现在去正好! 对!现在就去! 第二百七十一章 寻美 澄凝宫前。 巨大的火浪冲天,空气中的灼热与干燥扑面而来。侍卫与宫人们提着水桶奔跑着。 扑火,瞬灭。 一桶桶井水就好像没入了无尽的深渊,打压下了一窜火苗,却紧接着被下一簇吞灭。 当宣于嶙前往澄凝宫时,眼前就是这般变黑夜为白昼的景象。 “王上,澄凝宫着火了。王上千万不可靠近啊!”小棱子在宣于嶙跟前言道。 宣于嶙虽然心念美人,可也不至于为此以身犯险。他远远立着,静观往来的宫人们。 要说澄凝宫本来就是偏僻的地方,又值了夜间,一场火势,几乎将所有附近的侍卫与宫人都集中到了一起。 —— —— 一刻钟前。 羽洛与云黛将卫姑姑的尸体就安放在宸妃的房中,为了以防大火焚烧不尽,羽洛还在卫姑姑的脸上涂了红记药水。 在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两人才纵火离开。 澄凝宫附近,慌乱成片,羽洛与云黛都作了宫女的打扮,混在人群中,并不算显眼。 临行前,她回望了一眼这高深的宫门,转过身,紧跟着勤王安排的侍卫,快步离开。 但正是这一回头的时机,好巧不巧地,落入了火势另一边宣于嶙的眼中! “美人儿,那不是美人儿嘛!”宣于嶙激动地往前迈了几步,同时还说道,“小棱子,看!美人儿就在前面,你看见了没有?” 小棱子连忙看去,可眼中除了红光漫天之外,就是滚滚的烟气。 “王上!”小棱子斗胆拦在了宣于嶙身前。 “这火势太大了!烟气又浓,还请王上先行回寝宫歇息吧?”他小心翼翼地问。 “寡人这就回去。不过,小棱子,你赶紧叫人,跟紧了美人儿。这回可千万不能再跟丢了!”宣于嶙眼见美人儿的身影在烟障中模糊隐约,有些焦急地道。 他一边说,还一边指着羽洛的方向。 小棱子顺着指尖望去—— 可一瞬间,进入眼帘的竟然是长公主! “小棱子,你好大的胆子。澄凝宫大火,你不照看好王上,竟然还让王上身近险地。你是不要脑袋了么?”芮涵大声斥责。 她也是怕玄儿出逃被王上发现,才适时地跳出来了。 芮涵并不明白,王兄怎么又到澄凝宫来了,而且还指着玄儿的方向一脸急切。 难道,王兄发现了什么,知道玄儿要离宫?可是,王上不是一向对宸妃不在意的么? 芮涵脑子里一团糨糊,只是呆楞楞地杵着,连给王兄行礼都忘了。 此时的宣于嶙也没有心思搭理她,视线迅速绕过了芮涵,以及她身边的璃儿。 可当他再想找出那一抹身影的时候,呛人的烟气已经渐渐蔓延到了附近。 宣于嶙不得不拂袖离开,也不得不与美人儿再一次失之交臂。 —— —— 马车隆隆地飞驰,尽管在夜色之下,羽洛还是清楚地看到自己距离那扇又高又重的宫门,是越来越远了。 终于出宫了。 终于,不用再顶着宸妃的名头度日了。 羽洛深吸了一口气,宫外就连空气都显得特别甘洌。 放下了车帘,羽洛才注意到车内宣于璟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 真是的,这位勤王爷就不知道再备一辆马车吗?让她独坐也好。云黛抱怨着把头转开。 她作为狭小马车里的第三人,果真要多不自在就有多不自在。 勤王的目光炽热专凝,而云黛被羽洛拉着坐在一起,却连目光投向哪里都定不好。末了,只好盯着马车的地面数尘埃。 正当云黛以为要这么一路下去的时候,羽洛终于回身发问:“王爷,我们这是去哪儿?我记得,别院好像不是这个方向。” “去王府。”宣于璟道,对于羽洛他是下了很大决心的。 “啊?王府?王妃她不在么?”羽洛问完,才发觉自己这话问得还真像个偷偷摸摸的小三! “在!” “那王爷就不怕?王妃可是太后的人啊!” “有什么好怕的?我堂堂的王爷,带一个女人回王府算什么?”宣于璟故意说得理所当然。 羽洛听了,酸溜溜地嘟囔了一句:“果然是酒色王爷,估计隔三差五就会带个女人回府,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事。” 亏她还替他担心,怕惹怒了王妃,让人家去太后姑母那里说笑话呢。 “第一个!”宣于璟突然接话。 “什么?”羽洛没听清。 “第一个!本王说你是第一个随我回王府的女人。”当然这是除了王妃以外的数字。 对于羽洛明显吃味的语气,宣于璟隐隐开心。他迎着羽洛的眼神,再一次认真解释:“就算是酒色王爷的荒唐时候,我也只把女人安排在别院,带人回王府,这是头一回。” 小洛儿于他,就是那样的特别。现在的宣于璟,甚至都不愿意用“妾”的名份去归束她。 把女人安排在别院,很光荣么?自大鬼! 羽洛本想接着吐槽的,可一抬头,宣于璟毫不掩饰的目光让她不禁红彤了脸色。她于是低下了头,只“噢”了一声。 另一边,云黛却是全程别扭着。她恨不得坐到马车顶上去,也好过在这里听两人卿卿我我、打情骂俏,沿途把鸡皮疙瘩当花撒。 再说了,这位勤王爷,那些肉麻的话非得当着她这个外人的面说么?也难怪,羽洛要封他个“自大鬼”的名号了。 马车还在奔驰,虽然勤王的话让羽洛动容,但她担心的事却不会因此而消失。 “我们,还是先别去勤王府吧。”羽洛对宣于璟说。 分卷阅读286 分卷阅读28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87 “为什么?如果是因为引文,我会与她说的,你不用担心。”勤王说。 “不,不止是这样。”羽洛摇头说,“尽管我们已经将卫姑姑的尸体扮成我的样子置于主房当中,但澄凝宫毕竟是少了两个人,也不知道一场大火究竟能堙灭多少讯息。难保有人怀疑宸妃是否趁乱出宫。如果这个时候,我又恰好出现在王府,再传到太后耳中,恐怕王爷的麻烦就……” 勤王沉默了一阵,没有反驳,因为羽洛的话是对的。 “那你现在想去哪里?别院?”宣于璟问。 羽洛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一眼云黛问道:“云黛,接下来,你是要回疆留岛吗?” “嗯。”云黛点头,“已经出来好久了……” “那不如,我和你一起回去吧,正好我也想念姥姥了。”羽洛说,“今晚,就先找个客栈落宿?” 云黛对于这个提议当然是没意见,可问题是勤王爷,才与羽洛会合却又要告别,人家能高兴吗? 云黛于是扭头,看了一眼宣于璟,正如她料想的一样,宣于璟的表情复杂之极。 “你此去疆留岛,需要多久?”这是宣于璟第一个想到的问题。 “应该用不了太久……”羽洛刚想说“十天半个月的就回来”,可突然又想起自己答应过芮涵要帮她给公良大哥传个信儿,如此一来,恐怕会更久一些。 “等我回到沛都,会去别院找你。”羽洛到最后也只能含糊其辞。 用不了多久? 宣于璟对于这个答案相当不满意,但还是妥协道:“那我找人护送你们吧?” “疆留岛是不让外人进的。”羽洛说得无奈,她当然知道王爷是好意。 “那至少送你们到秦茗大湖附近吧……” 第二百七十二章 火烧澄凝宫 澄凝宫的火势很大,又正值冬末干燥的时节。 待大火被完全扑灭的时候,大部分房屋已经成了废墟。就连隔壁安乐宫都受到了波及,一小片房屋烧毁,外加一大截宫墙被熏得焦黑。 听说火势的起因是因为炭火铜盆翻倒。 宫中的少监小宽子、小厚子因为奔逃得及时,躲过一劫。而澄凝宫中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运了。 人们在宸妃的房间里,找到了三具堪比焦炭的尸体! 没错! 就是三具! 在众人的眼中,想当然的以为这三人必是宸妃,宸妃身边的宫女云黛,以及卫姑姑无疑。 可令人奇怪的是,在这一场大祸之后,安乐宫中却莫名其妙地少了两个人。 是斐姑姑,还有太妃! —— —— 时间回溯到火起的时候,安乐宫内,斐姑姑正替太妃掖着被子。只是这被子,比以往掖得更紧、更实。 一拉过头,遮住了她年轻却沧桑的面容。 太妃睡了,无比宁静地睡了。 这一睡,对她而言,或许是解脱,是自由。终于,再也不用守着这无尽的忿懑与压抑度日了。 斐姑姑在告别了太妃之后,没有哭。只是带着深重的失落环视起安乐宫的屋瓦木墙。 一直到宫外冲天的红光,以及来回扑火的人们吸引去她的注意力。 安乐宫的一截墙面也倒了,斐姑姑闻声而去,在一片火势当中最难过,刚要为宸妃与云黛担忧,又骤然意识到,这——恐怕就是她们离开的时机吧。 斐姑姑一直在安乐宫内守望着,直到亲眼见着有好似宸妃与云黛身形的女子悄然离开,这才安心下来。 霎时间,心中的牵挂都消散无踪了。斐姑姑回头望着太妃的屋子,露出了一抹无比轻松的笑容。 葵妃死后,太后三番两次派人到安乐宫探听口风,要不是有西岐王的事在前面挡着,康宁宫的人早就把触角深入进来了。 毋庸置疑的,太后已经怀疑、甚至是确信了什么。 落在太后手里是早晚的事,与其生不如死,又何不在可以选择的时候,就做个了断呢? 反正,她可以牵挂的人,也已经先行了。 现在,该轮到她解脱了吧…… —— —— 澄凝宫中。斐姑姑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背起太妃,潜到宸妃的房间。 大火,在一瞬间内吞噬了人影。 —— —— 康宁宫。 澄凝宫的祸事,在太后的指示下并没有仔细探查。 因为不管结果怎样,宸妃的寝宫被烧毁,外加宸女暴死宫中的消息一旦外传,只能给朝局与王上带来负面影响。 比起严办,太后反倒是选择了三缄其口。对外,只称宸妃是换了住处,深居简出罢了。 倒是安乐宫斐姑姑与太妃的失踪引起了太后的注意,她叮嘱王上说:“哪怕是把整个后宫翻个个儿,也一定要把太妃两人找出来!” “母后,太妃一直都病恹恹的,活死人一个,不见就不见了吧!”宣于嶙不以为意。 澄凝宫大火,闹得后宫整晚都乱糟糟的,谁知道太妃是不是耐不住冷宫凄苦孤寂,趁乱出逃了?大费周章地去搜寻两个可能已经不在宫内的人,又何必呢? 宣于嶙这些话还只是想想而已,不及出口,就被太后否定了。 “不行,太妃的下落,一定要给哀家查个清楚。还有安乐宫,从今天开始,谁都不许出入!另外,王上你遣几队侍卫过来,哀家会派琪儿领着他们去安乐宫中找样东西。”太后说着瞥了一眼身旁的琪姑姑。 “母后,安乐宫中有什么要紧东西值得大动干戈?”宣于嶙越听越糊涂了。 “这个,现在还说不好?不过江葵当初执着于安乐宫,定是有原因的,想她死前还喊出了废太子诏来。哀家怀疑,安乐宫中是否有类似先王遗诏的东西。”太后说。 “先王遗诏?”宣于嶙的脸色有些难看,“当初父王要废黜寡人的诏书不是已经被毁了么?再说了,就算有,也不至于会交给太妃吧?托付给信得过的大臣不是更好?”宣于嶙的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当时的瑛太妃才入宫不久,从年纪上看也不过是个少女,担不起大任。 “诏书这种东西,就只许有一份吗?至于瑛太妃嘛,王上你别忘了,她的兄长,正是先王最信任的臣子之一公良玮元帅。”太后答着,顿了一下,突然想起当初太妃企图出宫的事来,“弄不好,当年太妃出宫,为的就是替先王给她兄长送信。” “送信?”宣 分卷阅读287 分卷阅读28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88 于嶙稍一回想,“可太妃计划出宫的时候,公良老元帅不是已经在吾霖驿阵亡了么?”人都死了,还送的哪门子信? “王上说得不错,当初先王也说太妃是为了悼念死去的兄长,才贸然出宫。合情合理,哀家也就没有多疑。可现在回想,瑛太妃企图出宫的日子好像正是公良老元帅的死讯传回宫中的日子。就算她思兄情切,私自出宫这么大的事,总归要计划一二吧,光时间上就太过紧凑。还有,太妃最后又无故放弃了出宫,其原因一直不曾明了。如果太妃真是为了给兄长送王上的密信,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没了收信人,她自然再无谓出宫。”太后分析道。 “这么说来,太妃手上当真藏了什么秘密?”宣于嶙问。 “也许吧。”太后说着叹了一口气,“要不是哀家最近被西岐王的事占了心思,也不至于让她们逃出手掌去。” —— —— 数日后。 到了大湖秦茗之外,羽洛与云黛告别了勤王安排的侍卫,踏上回疆留岛的竹筏。 薄雾碧水,一切都和她刚来时一样。 疆留岛就好像是羽洛在大晟的家,一晃眼,她出岛已近两年了。 开阔的宸玄大堂,岛中央的鸣钟都和她记忆中的一样。羽洛走走停停,眼前的景色是看不腻的。 至于云黛,回家的兴奋则显得更为直接了。脚才着地,就迫不及待看她那些小动物们去了。 羽洛静静地绕着岛漫步,途中遇见了不少故人,大家都兴奋地拉她问着外面的世界。 一圈下来,能说会道如她,也口干舌燥了。 一直到入夜之后,她才一个人到了宸玄大堂中,对着先人像跪坐。 在她的心里,始终都还有一份犹豫,撇不开,道不明。 第二百七十三章 犹豫 “夜深了,怎么还在这里?”姥姥拄着木杖入堂,对着羽洛的背影问道。 “姥姥……”羽洛回转的面容是忧喜交加的。 “有犹豫的事?”姥姥问着,也跪坐在先人像下。 羽洛点头说:“我的心很乱,不知道要走的路对不对,会不会……伤害到我在意的人?” 自大鬼说要带她回王府的时候,她的确觉得甜蜜,可细想之后,又多了害怕。 姥姥说:“世间很多事是没有绝对对或者绝对错的。” “那我该怎么办?” “如果不愿意后悔,真的在意答案的话,唯一的途径就只有试一试,给自己一个机会。” “那如果我的选择错了呢?” “错了就错了,那就只有承担。” “可是……”羽洛还想说什么。 “没什么可是的,你再纠结烦恼,有些事情也不会因为想象、分析而变得明了。是心痛还是遗憾,是逃避还是承担,这是只有你才能做出的选择。孩子,不要把它想象得太难,其实真到了那个时候,你的心就会告诉你怎么走了。” 在姥姥眼中,矛盾与犹豫之所以会持续不下,就是因为在人的感情当中,已经倾向于迎难而上。要不然,还有什么好矛盾与犹豫的呢? 其实,羽洛的潜意识里已经下定了决心。姥姥不说破,也只是等着她自己去发现而已。 姥姥拜了几下先人之后,又说:“这次回来,多待些日子吧。” 羽洛轻轻地微笑,随即又微微地摇了摇头。除了勤王那里,她还要替芮涵给公良大哥带口信。 一切,就等那之后,再顺其自然吧。 —— —— 数日后。 羽洛换了男装回到沛都城外,她第一个找到的就是铁匠张铁。 张铁大哥是她在沛都范围内位数不多的故人之一,简短的叙旧之后,她直接问了公良大哥的去向,所为之事自然是芮涵所托。 从张铁那里,羽洛得知西岐王出沛都之后,刚出湘城,就被郭项率部堵截在了容城当中。 公良兄也被派往了湘城驻守。从地理位置看来,他的部队与郭项的部队正呈围合之势,把西岐王包围在其中。 一席话说到这里,羽洛想要西行的目的已然不仅仅是为了芮涵传话那么简单了。虽然她的前往影响不了军国大事,而“关心则期近”。 冰木头与她的交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就算只是去往湘城走一遭,耳闻目见,总也好过相隔百里胡思乱想吧。 张铁从羽洛的话里听出她去意已决,也不加阻扰,转眼间叫了几位走镖的朋友让他们随羽洛一同上路。并且,还把自酿的好酒带上了几坛,说是要让羽洛带给长顾解馋。 —— —— 又过数日。 羽洛随着镖师前往湘城。 一路上,都是与他们反向而行的队伍,行伍之间,满耳皆是关于朝廷要与西岐王开战的叙述与猜测。 一般的平头百姓,最怕的就是战祸乍起。 尽管心中再不愿背井离乡,可一旦失去了安定平稳,颠沛流离也就是必然了! 这一队队拖家带口、远离战区的人流当中,有暗暗埋怨当今王上不贤且容不下自家兄弟的,也不乏骂西岐王反叛不忠的。 毕竟对市井之民而言,权利的斗争完完全全就是那些贵族们的专属。王亲贵胄们吃饱了撑的,有金屋金瓦还嫌不够,非得争个高低上下。 板车磕磕撞撞的声音,夹杂着人群中没好气的怨声。 羽洛逆流而走,不禁多了几分烦躁。 要不是她心知无用,还真有股子冲动想要迎着人群高声宣导——西岐王的反抗说到底还不是被王上与太后逼的么?! 放着好好的西岐王不做、马族自由自在的生活不要,甘愿埋身于战火当中——这一切,从一开始就不是宣于崇可以选择的。天家经文之难,又岂是寻常人家能够读透的? 羽洛想到这里,咬住嘴唇,没首于马车当中。战火一旦燃起,苦的是百姓,她没有资格去数落颠沛流离之人。 只是她心中不平…… 明明始作俑者就是王上与太后,可偌大的黑锅却要冰木头来背,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 —— —— 思绪万千,犹如乱麻,羽洛竟在不知不觉中,进入到湘城境内。 令人欣慰的是,越靠近西境,对于西岐王的怨声就越弱。 虽然有朝廷的军队镇守,人们不敢直言,可西疆周边各城的人们多多少少受到了马族的影响。小到生活方式,大到看待 分卷阅读288 分卷阅读28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89 朝廷的观念,越是接近湘城,对西岐王及马族各部的怨声就越小,甚至还有人暗地里替西岐王说话,反对当今王上的苛政。 几经转折,羽洛才到达公良大哥在湘城的住邸。 要不是几名镖师大哥走南闯北,面子广、路子宽,羽洛都不敢想象,这一路纷乱,就算自己打扮成男儿身,也难以驾驭各种危难。 想起来,还多亏了张铁大哥的安排周到。 —— —— 谢过了镖师们,羽洛才叩响了公良长顾住邸的大门。 与其说是住邸,倒不如说是公邸。无非就是军帐之外,接待官员、调筹军务的办事处罢了。 公良长顾驻守着军线后方,调管着粮草补给,当然少不了与各级官员打交道。像将军这样的人物,往往殁身于军中,湘城上下的官员平日里哪有机会拜见这等上员。因此,现在有事没事的,总要前来拜访问候的。结果是一处住邸,常常门庭若市,递拜帖的一个接着一个、一个比着一个。 按公良长顾的脾气,所有与军务粮草无关的,都是可以打发掉不见的。可官场上的规矩他也不是不懂,就算要打发,也得给个场面。 这打发人的差事,也不是随便一个小卒就做得的,怎么也得要个副将阶别的,无论是按官品,还是按规格,对于湘城的官员们来说不至于失礼。所以,这差事就落到了他最亲信的副将常洵身上。 “常爷,这是今天的拜帖。”门房摞了一叠拜帖呈上。 “怎么又有这么多?”常洵随意地看了看拜帖堆起的高度,完全没有一一翻看的欲望。 要知道,他一个军中的武夫,被派了这种“文绉绉”,还不讨好的差事,心里已经够窝火的了。还被迫天天“浏览”这种酸腐有余、诚心不足的“拜帖”,要不是他一向健实,满口的牙都不知要被酸掉几次了。 就这种活儿,要不是将军亲发的军令,他恐怕早就推辞不干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送酒 “常爷,今儿个不算多,就这十来封,小的已经大致浏览过了,大多都是些问候帖子,其中也就是湘城令马大人的拜帖可能需要常爷您过过目。小的已经放在最上头了。”门房讨好地笑着,指了指最上头的一张拜帖。 “马大人?”常洵挑了挑眉,要说这个马大人找将军也没什么正事儿,大多就是逢迎拍马之流。可人家毕竟是一城的城令,官居六品。这种品阶在沛都一抓一大把,可到了地方也算是稀罕的。 门房算得上是城中的“地头蛇”,自然知道轻重,像城令一级的官员,见与不见,总要常爷说了算的。 “马大人前几日不是已经前来拜访过了么?”常洵吐露着不耐,“这几天将军军务繁忙,若是没有重要的事,就先搁一阵吧。” “是。”门房点着头应道。 他唯唯诺诺地,抬手把最上头的拜帖收了回去,嘴角一张,正要往下一封介绍,就被常洵截断了。 “这里头,还有比城令官阶更高的么?”常洵是个爽快人,问得也直接。 “回常爷,这倒是没有了。湘城这个地方,横山纵谷的,能出几个比城令还高的官员啊。”门房一边答着,一边将拜帖整叠收下。 常洵倒也满意这个答案,不管怎么说,按着官阶一剔,今儿个这烦人的差事就算过去了。 他大脚一抬,正想移步,可余光中,一个酒坛子却引了他的注意。 常洵好酒不假,可也不至于贪门房的几口酒喝。 只是,这酒坛子,好似在哪里见过。 酒坛子本身并无特殊,坛口的封纸上有一个随性而落的“张”字。 这字体与笔触,总觉得是在哪里见过的。 常洵抿着嘴细思了一会儿——“张”,还有酒坛,再加上那透过封蜡散发出若有似无的酒香。 这样的坛子,好像就是在沛都的将军府上见过,又好像听将军提过,这是友人家自酿的家酒。 “这酒,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常洵想着,不禁伸出手指发问。 门房歪过头看了看酒坛子,回想起一刻钟前,一位长衫打扮的年轻小哥,带着数名走江湖模样的大汉前来叩门。 看那小哥白白净净,倒像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可他身后那几位,粗衣麻布、胡子拉碴,个个都似惹不起的主儿。与其说是来拜友的,倒不如说是来找不痛快的。 当然了,门房仗着军爷们撑腰,来再多的人也不至于畏惧,只是他对于眼前这伙子人的态度嘛,是绝对算不得客气的。 毕竟,门房就是个看人下菜碟的活儿,这类人他见得多了,还不就是冲着将军的威名,想来套个近乎么。 先头的小哥称自己是将军在沛都时的故友,特地带了好酒过来。还真亏他说得出口,就一坛子酒好意思来拜会将军?也不看看人家湘城官员们的礼单,那可是光读,都得读上一阵的丰富。 一坛子酒,也拿得出手? 门房在心底冷哼了一声,抬首见常爷还等着自己的回话,连忙答道:“常爷,这是一个白面后生送来的。他自称是将军的朋友,不过依小的看,多半就是个来拜门子的。” “白面后生?”听了门房的描述,常洵倒是有些懵了,他原以为应该是那个姓张的铁匠的。 “怎么,来人不是姓张?”常洵端详着酒坛子上的封纸道,有些奇怪。 “不是。”门房想了想回,“好像,是姓——乔,对!就是姓乔。临走时还留了封信呢。” 门房说着,从满手的拜帖中左翻翻、右找找,抽出了一封信笺,他斜着脑袋往信封上打量了一眼。 不错,就是这封,署名是“乔洛”的。 “乔洛——”常洵接过来一看,信上“公良大哥敬启”几字,倒是透着几分熟悉。 倒不是说这字体熟悉,而是这称呼。军中人、官场中人总会尊一声将军,其他友人大多也称一声“公良兄”,或是直呼“长顾”。能以“公良大哥”为抬头的还真是不多。 记得在西疆的时候,将军就遇见过一位姓乔的兄弟。现在想来,那位乔兄弟好像就是白颜皓齿,男生女相。这一点,与门房的描述倒也契合。 “这位乔兄弟现在何处?”常洵于是问。 “这个嘛。”门房对于常爷的关注有一丝惊讶,口中对白净小哥的称呼也变了,“那位乔公子走的时候,正好是常爷过来的时候,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应该还没有走远吧。” 门房一阵心虚, 分卷阅读289 分卷阅读29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90 想起方才自己硬生生将人打发走的情景,态度不甚友善,可别真得罪将军的故友了吧? “既然人还没走远,就快将人请回来吧。”常洵收好了羽洛给将军的信吩咐道。 门房唯唯诺诺答应着,才走出几步又回头小心翼翼地问,“这位乔公子当真是将军的朋友?” “这个嘛,要等见了人才知道。”常洵没有细答,只是催促他快去。 门房见状,一溜小跑着离远了。一直到大门口的时候,他心里头还在七上八下地琢磨,这位乔公子到底是什么人?就算人家马大人,堂堂的城令,也不见常爷这般重视啊。刚才自己对人家不冷不热的,可别开罪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吧? —— —— 将军住邸中。 虽然没有军甲覆身,可半身的戎装还是显得威严正式。 看门房的态度,羽洛原以为自己在今日当中是见不到公良大哥的了,张大哥托她转交的酒留了一坛在门房处,是打算做个信物的。 如今想来,还多亏了这一坛子酒,简直就相当于一张特别通行证啊。 面对公良将军,羽洛整了整自己的衫摆,正想客套几句,一边已经有人开了酒坛,呈了酒碗上来。 “乔兄弟,真没想到在湘城还能见着你。上次西疆一别,咱们也有段日子没见了吧。”公良长顾举酒言道。 在公良长顾眼中,两人是经年未见了。可对羽洛而言,自己身为宸妃的时候,却是没少见将军的戎姿。 “是啊。”羽洛笑着附和道,“一年多未见,还真亏了大哥没把我这个为弟的忘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受人之托 “诶——乔兄弟这是哪里话。兄弟之情,岂是说忘就忘的。”公良长顾说着,一转头提起了旧事,“之前玉璜的事,承蒙乔兄弟挂心了。其实,当年在封城的时候,我可无意叫你赔这一块玉璜的啊。” “这我知道,不过君子一言九鼎,既然诺了,就不可失言。”羽洛说。 “不过是一块玉璜罢了。”长顾回道。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严格来说,乔兄弟借着打碎一块玉璜的契机,也算是替他缓和了与马族之间的关系。自己已经收益一层了,又怎好再计较细节? “就算只是一块玉璜也一样。如果换了大哥,恐怕也不会因事小而忽略吧。” 羽洛淡淡带过,几句话说得合准了公良长顾的脾性。 “乔兄弟,老实说,你那一块玉璜,送得很是时候,还帮我一个大忙。来,大哥这里也没什么好作谢的,先干了这杯酒为敬吧!你的人情,我是记下了。”长顾说着,一仰头就干下了一碗。 一块玉璜,帮了芮涵,也就等于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抹了抹嘴,他接着又道:“对了,还有乔兄弟这回,替张铁送酒给在下,也是解了口舌之急啊。这么算来,为兄欠你的人情,可是越来越多了。” 他说着,又干了一碗,以酒言谢,对军中人士而言是再自然不过的姿态。 羽洛见状,也配合着饮了几大口,随即才将话语转到了正题上:“公良大哥,既然你认我这个兄弟,咱们之间就无需算得这般清楚了。实不相瞒,这次小弟前来拜访,可是受人之托,捎口信来的。” “受人之托?口信?”公良长顾将酒碗一放,几分惊异全都展在脸上,“乔兄弟难道不是为了替张铁送酒而来?” “那不过是顺便罢了。”羽洛简言道,“真正托我前来的人,是长公主。” “长公主?”是芮涵?公良长顾顿时露出了少有的严肃神色,打量着羽洛问,“乔兄弟……怎会受长公主所托?” 被公良大哥难得的审视目光一怔,羽洛险些连口中的酒都吞到气管里。看他提问的模样,该不是在瞎猜什么吧? 别说,芮涵唤他一声“笨公良”,还真是没有埋没了他。 哎,都说爱情使人甘愿愚笨,放到他身上,还真是一点不错啊。 “公良大哥,其实是这么回事儿。”羽洛解释道,“这口信呢,是长公主所托,可她托的人,是宸妃娘娘。至于我嘛,与宸妃娘娘是旧识,一来二去的,也就做了传信之人了。” “哦,是这么回事啊。”宸妃入宫前本是民间女子,能认识乔兄弟也不足为奇,公良长顾想明白了这一点,也不在传信之人身上多费心思了。他下意识地坐正了一些,静等下文。 “这口信嘛,说来也简单,有人向长公主提亲了,就是这么回事。”羽洛一语带过。 眼见着公良大哥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可在听见“提亲”二字后,顿时又急着追问:“提亲?!是谁,谁提的亲?” 这急切的模样,要不是她还扮着男装,定会捂嘴浅笑一番。 公良大哥与芮涵这对活宝,被一层窗户纸隔了许久,经几折波澜也未必是坏事。 “是宭州王世子,听说在长公主前往宭州围猎的时候,就心系佳人了。”羽洛故意透露了一些细节。 “宭州王世子?”公良长顾还真是急了,黝黑的脸上眉线呈沟,一个劲儿地重复着羽洛的话,继而追问:“那……那长公主她怎么说?还有王上、太后,他们已经答应了么?” 一连串问题问的,好似机关枪一样,又响又密。 羽洛反倒是慢悠悠嘬了一口酒:“公良大哥,我只不过是个传话的,宫里头的事,我一个平头百姓,哪能知道得那么清楚。” 她说到这里,顿了半晌,眼见公良长顾的眉头越蹙越紧,这才松了话道:“不过,长公主既然托人给大哥你传话,其心思大哥应该清楚才对。” 羽洛这一语是相当明了的,公良长顾一听,立刻明白了芮涵的心思:她要是心在别处,又何必多此一举? 想到这里,一张黑脸又微微泛了红。公良长顾稍稍心安,一抬眼,对上羽洛似带笑意的眼神,不禁多了几分腼腆。 “那个,我听说,宫中宸妃娘娘的澄凝宫遭了火殃,宸妃娘娘她……?”宫中关于宸妃的传言,有说其暴死火中,也有说其是换宫安居,流言不一。 只不过,公良长顾在这个时候抛了问题,绝非好奇,而是硬要将话题转开去。 话起得生硬,羽洛倒不在意,据实答道:“宸妃娘娘并没有死,有劳大哥挂心了。” 她不加隐瞒的道理很简单,芮涵知道的事,公良大哥迟早也会知道的。既然是信得过的人,还藏着掖着做什么呢? “没死?是么……那就好。”公良长顾 分卷阅读290 分卷阅读29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91 顺着说道,回话时心不在焉,显然还在挂记着有人向芮涵提亲的事。 过了良久,他才猛地抬头,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对着羽洛问:“乔兄弟既然与宸妃娘娘熟识,还知道长公主的事,那么之前送玉璜的时机,也是知道于我有用,才刻意相助的么?” “这个……巧合吧……”羽洛不是那种事事居功的人,本意是否定,可一句“巧合”出口,又正说明了她知道些什么,眼看着是没能绕过去。 “乔兄弟,你我见面不多,可每次接触,你都有意无意地帮了我。也怪我这人愚钝,总是后知后觉,连声谢都没道上。” “公良大哥,怎么又来了。都是举手之劳罢了,哪有那么多说道。”羽洛连忙打断。 两人正在你推我攘之间,住邸外一道军令传到。 随着传令人的一声长禀,公良长顾急忙出迎,而羽洛则是识相地退到了堂后。 她边退边想,自己在大晟不过三年的光景,不知不觉的,怎么就攒下了这么多身份呢? 除了她现代人的身份之外,还有:疆留岛上,她是宸玄族的玄女;大晟宫中,她是求安求贵的宸妃娘娘,化名姜玄儿;公良大哥面前,她又是翩翩公子,化名乔洛;冰木头面前,她还扮过失意的雪儿;只有在自大鬼面前,她的身份还算真实一些…… 这么多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名字,不同的扮相,要是一个不当心,还真容易演岔了。 不说别的,就她与公良大哥一番话来说,明明宸妃就是她,她就是乔洛,还非得扯个乔洛替宸妃传话的经由。 字里行间,冷不丁的就有烧脑的地方,尤其还是对着公良大哥…… 看来,等到冰木头被困的事过去之后,她还是应该找个机会在公良大哥面前说明真相才好。 第二百七十六章 困境 公良长顾接了军令,闭嘴沉思。 西岐王私逃出宫,过了湘城,已然进入云州地界,如今已经在容城拥兵。 容城位于马族触角可及之地,州府也被锁了,如今是彻底由马族当政。 别看容城地域不大,可也算得位于西北东的枢纽。除了一般百姓之外,大多数是过路集结的商贾,正是这几年深受税赋之苦的地方。 如今在西岐王的掌控之下,平头百姓老老实实在家中窝着也就算了,可还有些愚民竟然被马族煽动,参与了守城。 一旦过了容城,就是马族云集的地方了。三大马族已然在云州边界纠集,战事一触即发! 所以,公良长顾受到得军令,正是命他火速集结,配合郭项,封锁关道,调集军备,决不能放西歧王回到西疆。 对于西岐王本人,公良长顾并没有太大的敌意。在沛都时,王上太后对西岐王的态度就算是再愚钝的人,也能感其内里。要说“逆贼”一词,怎么也套不到西岐王的头上。 好在,就他现在的拥军之处,正处于容城以东,算是容城守军的背后,真正吃战的还是郭项的部队,他只需打配合罢了。 想到郭项,长顾心中还有一层隐虑。 以当今战事开启的速度看来,郭项的部队想必早就在容城附近下扎了,可见就是太后王上早就防着西岐王西逃这一项。 但如此浩大的军备调整,他在沛都时却是丝毫未闻。难道——是刻意瞒着他?! 说到底,郭项是太后的亲戚,朝廷对他的信任是远超于自己的吧。这一点,从郭项守前线,他主后援就可看出。 长顾不是小心眼之人,不会为了一点点高低心存不平。只是,他忧的是,朝廷对他的态度向来是重视中带了几分防备。不知道这种防备,是否只是君王之道,还是与其他的事有关,比如他父亲的死? 公良长顾想得越多,脸色就越铁青。 父亲之死,一直挂在他心中,这几年他没有放弃过追查,只是查得越深,这矛头的方向就…… “哎——”一口浊气吐出,他踱步于会堂,这才记起来乔兄弟还在。 “公良大哥,怎么有难事了?”羽洛问。 公良长顾微微平整了心情,道了一句:“哦,没什么,还是西岐王的事罢了。” 羽洛见他含糊带过,知道自己的身份不适合多打听军中详细,只好微微一鞠,算作告辞了。 —— —— 傍晚,湘城,客栈。 芮涵所托也完成了,自午时见过公良大哥之后,羽洛一个人在湘城闲逛了半下午,直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才算找了个地方歇脚用食。 她特意挑了最里头的桌子落座,虽然饥肠辘辘,可还是心不在饭上。 方才在公良大哥那里,居于后堂的她也隐约听见了军令的内容。 倒不是刻意偷听,而是传令兵们大多语气洪亮,不必要的时候,是不会压低音量的。 冰木头,被困在容城了啊。 她暗叫可惜,原以为冰木头这一次前前后后都不乏安排,就连疆留岛的红记药水都用上了,直入西疆成功在望,却没料到,太后还是棋先一招,派了郭项先行,率先堵住了湘城近边。 果真是人心用计,算之不尽啊! 从冰木头离宫,再到她出宫,一别数十日,天下的局势竟然已经变化至此,呈了战事临边的格局。除了当事人之外,又有谁能料到呢? 容城,郭项所部,再加上公良大哥的部队,其数定远在容城马军之上。 五倍! 十倍! 甚至可能更多! 冰木头这次被困,生死攸关,着实令人忧心。 羽洛对着空桌发呆,思绪之深,竟连店小二候在自己身边都没注意到。直到店小二抹了一把桌子,这才回神。 “客官,您点什么?”店小二问着,将抹布往自己肩上一甩。 “随便上几个清淡的小菜吧。”羽洛随口答着,一时之间,竟然忘了压嗓子装男声。 “好嘞。”店小二嘴里答应着,可眼神倒是不客气,一个劲儿地往羽洛身上瞟。在他眼里,这位客官人长得文气,就连声音也带着“娘”味儿,与近日出入的那些军爷们可是呈了反相。 “那个……你们这儿有什么好酒没有?”羽洛故意扯粗了嗓门问道,多少添些男儿气吧。 “客官,说到酒,湘城附近多蛇,这个季节,喝雄黄酒的人最多。”店小二收敛起打量的目光。 “湘城多蛇?”羽洛随口问了一句。这事儿,在进城的时候她仿佛也听随行的镖师们提过。 分卷阅读291 分卷阅读29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92 “是啊,客官。湘城这个地界,岭谷环绕,还有水道,是个蛇虫居多的地方。不过,大多也就是些土蛇,不害性命的。” 小二说着,又推荐了城中的几道盛产,如蛇羹、蛇段等,他说这里的人靠山吃山,蛇肉料理也正是流行的时候。 “靠山吃山?”羽洛不禁问,“抓蛇不危险么?” “对不懂道的人来说是危险,可对专门捕蛇的人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了。”小二解释道,“捕蛇人都各有各的办法,他们大多会有自己的捕猎区,在区域中种植上蛇星草吸引周围的土蛇靠近,根本不像客官想象的那样需要去山林当中冒险。” “哦,原来是这样啊。”羽洛微微点头。 有道是“术业有专攻”,她方才的担心确实有些多余了。 店小二是很健谈的人,羽洛与他有的没的又聊了几句,加点了一碗蛇肉羹,这才将其打发走了。 —— —— 几个小菜,一碗羹,一壶酒。 羽洛一个人静静地饮着吃着。 原本还享受着一刻的宁静,骤然间,有两道身影出现在她的桌旁。 是两个苦行僧打扮的人,都是偏瘦的身形。粗麻的僧衣显得过于宽松,衣摆耷拉着,盖到了髋部之下。而站于前头的那人,僧帽下掩,帽沿都盖到了眉角。 羽洛奇怪着这两人怎么就在她的桌面站下了,正想问上一声,可稍稍一抬头,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面庞。 “乔姑娘……”一道温婉且低弱的声音自前方头顶传来。 第二百七十七章 沙弥 “秋戈……?还有,夏时姑娘?”羽洛眼看着两人在身边坐下,对面盯了好一阵,才唤出名来。 怎么宫中一别,两人竟作了沙弥了?!而且,还不仅仅是衣裳装扮,连头发都剃尽了。古人不都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羽洛愣了愣,没有立即发问,而是翻了两个桌上的茶杯,倒了水置于两人面前。 秋戈捡了羽洛身边的位置坐下,很自然地接过水喝了。至于夏时,也轻轻叫了一声“乔姑娘”,随着秋戈坐下。 她虽然很奇怪上次在宫中见到乔姑娘的时候,对方还是一个宫女,怎么现在也出宫了,而且还扮了男装? 要不是秋戈在前,一眼就注意到了,她压根儿就认不出来。 问候了几句,羽洛实在忍不下心中一连串的问题:“秋戈,你们两人怎么剃度当了僧人?还有,之前西岐王离宫的时候,我一直都没有你们的消息,着实着急了一阵,你们是怎么出宫的?要不是宫中一直都没有关于你们的消息,我差点儿以为你们是被抓了呢。” 当着还不太熟识的夏时的面,羽洛用“西岐王”几字代替了她惯用的“冰木头”称呼。 “是君王后援手,让我们混在给王长子超度的僧人当中混出宫的。” 秋戈用简洁的言语描述个大概,本以为羽洛会因为君王后的参与而吃惊,却没有料到,闻言的对方竟是一副了然的表情。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关于君王后的事,秋戈知道的远不及羽洛多。 柳君因为当年与尹妃娘娘的旧事,心存愧疚,出手帮助西岐王的人也不足为奇。 所以羽洛在听到秋戈的解释之后,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在她心里,倒是更关心冰木头的现状。 “我们不如再叫些饭菜,去楼上房间里吃吧?”几人坐了一会儿之后,羽洛才如此发问。 苦行僧的打扮在一众百姓当中是较为显眼的,有外人看着,秋戈与夏时吃喝也不痛快。再加上羽洛想问冰木头的事,被人听见了也不好,这才如此提议。 —— —— 不一会儿,几个人先后入了厢房,店小二把吃食也端上去了。 羽洛等到小二离去,才关紧了房门问两人:“听说王爷在容城拥兵,已经准备与王上开战了?” 她问得很是直接。 秋戈听后下意识地查了查门窗,而夏时不清楚乔姑娘的身份底细,一言不发。 过了半晌,秋戈才点点头说:“主子这一仗,是避无可避、别无选择呐。” 秋戈说这句话的时候,夏时下意识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就好像在提醒她注意分寸。 作为应答,秋戈却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这一来一去,倒让夏时越发糊涂了。秋戈在主子身边跟随了这么久,一向谨慎,怎么面对这位乔姑娘就这般不设防呢? 坐在一边的羽洛并不是没有注意到夏时的小动作,只是刻意忽略了。 “那你们呢?为什么还留在湘城,没有去容城会合?”羽洛接着发问。 “其实我们是打算要去容城的。”秋戈一五一十地作答,“我二人离开沛都后,因为僧人的装扮,一路都很顺利。原本与主子约好了尽量在湘城会合,却没能碰上,继而前往容城。但刚要出湘城的时候,恰逢城中有白事队伍行过,因不满检查,而在城门口闹事。乔姑娘你也看见了,我二人作了僧人的装扮,当下就被守城的侍卫拉去念经平事了。前前后后一拖延,主子还有马族的兄弟们在容城与郭项的队伍呈了对峙之势,城门关闭,反倒把我们挡在了容城之外。” 秋戈的叙述透着无奈,羽洛听后也叹了一声,有些重要的关头是差不得一分一秒的。 “那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入容城了么?”羽洛问。 秋戈想了想答:“也不是。容城与湘河相连,其实还有一条偏僻水路,是可以连接到城中的边缘地带的。这个通道,主子现在应该已经派人把守,如果只有我们二人的话,有主子的印信在,还是可以入内的。” 羽洛于是问:“那你们接下来是打算动身入容城?” “暂时还不会。”秋戈否定说,“我们两个女流之辈,去到城内恐怕也帮不上战局。反倒是在城外,万一有他方的消息还可以传递一二,所以现在也不急着入城。” 羽洛听罢,点头称是:“你们这两颗过河的卒子,的确该好好发挥自身的优势。” 提及战局,令她想起来之前在公良大哥那里听到的军令内容。细想了想,虽然有些对不住公良大哥,可还是把军令中要公良大哥集兵助郭项的事说了。 秋戈皱了皱眉头,道:“郭项在云州交界驻兵,已经与马族形成了对垒之局。在容城中被围的马族部队,其人数与郭项的军队是远远不能相比的。郭项把容城外的 分卷阅读292 分卷阅读29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93 水路、陆路都堵得严严实实,不给主子留下任何缝隙,想要突围回到西疆,恐怕还要经过险阻。如今再加上公良将军侧助断后,主子要突围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话及此处,羽洛也良久不语。 战事,是她此生有幸不曾经历过的,面对乱世动荡,她能做些什么呢? 羽洛转着自己的脑子,按着她对战事的理解,问秋戈道:“冰木头被围困容城,马族兄弟们的军马与粮草该怎么办?” “这点倒不必担心,主子早在离开西疆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筹备了。这一年多来,阿齐海族已经买下了湘城周边的几大粮仓,其中之一就在容城中。还有马匹、武器等,都已经准备妥当,明里暗里地运到了容城。当初把西去的中转点定在湘城附近一带,不仅仅因为它是必经之地,更是因为这个地方人口成分复杂,水路交界,无论是地形还是人势,都是有利的。” “那就好。”羽洛听秋戈这般一说,也只有略微放心。 毕竟,粮草不过是拖延的本钱,没有突围的法子,一切都是空谈。 三人用了几口酒菜,各思其虑。 直到一口雄黄酒入口,将羽洛的思绪拉到了湘城一带多蛇的事上,令她突地陷入了沉思。 第二百七十八章 协助合围 容城西,郭项大营。 四脚长桌高不过半米,其上文函堆叠,笔架空悬。 郭项面桌而坐,身旁还立着副将等人,个个戎装裹身,面容郑重却不凝重。 虽然与马族的一战在所难免,可没有战争,又何来军人的荣耀?尤其他们现在处于绝对的优势。虽然容城现由马族的人执管,城门紧闭,但全军上下都在为攻城作准备。 攻城用的攻城车、撞木等各种器械正在加紧赶制、调布。这些准备,原本需要三月左右的时间。 可因为太后早有筹划,防着西岐王向西出逃这一手,在机械方面的准备,早就完成得七七八八。就算加上从后方城市的调运,顶多也就是一个月的光景。 眼看这一仗,他们无论是人数,军备,还是在后援上,都是马族势力的数倍。如此优势,绝无输的可能。 形势当前,也就难怪这些将领们毫无艰难之感了。前军、侧军的将领们成排而立,候着郭项在军务方面的安排。 才讨论了几项器械挑运方面的进程,就有兵士从帐外来报,拿着公良将军的军函入内。 郭项当着众人的面展开,只略略阅过几眼,就搁置于旁。一时,之前的军务讨论也暂停了。 “统军?”侧将见郭项不语,不禁往前迈了半步问道。前线尚没有动静,难不成公良将军所在的后方有什么变化? 郭项的目光掠过矮桌,从侧将询问的眼神中看出了疑惑,随即说:“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是公良长顾派人来询问军务部署,以及各处援点事宜的。” 侧将听后,见不是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识趣地退下了。郭项则陷入一阵思索。在他眼中,自认与公良长顾并不算一路人,公良长顾乃先朝元帅公良玮之子。要说当年公良老元帅的死,有他的参与,更有太后的指使。 虽然这些陈年旧事做得相当隐蔽,可一旦被公良长顾抓到蛛丝马迹,难保他不会有异心。 对此,太后考虑到公良老元帅的死因,曾多次要他注意公良长顾的动向。事实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后对公良长顾还是相当看重的。若不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朝廷重要的军务安排给他。 更甚者,在他出了“熔毁”鹰头符的事后,王上更是把驻沛营的掌权都交到了他的手里,这里头必然也有太后的谏言。 说实话,对于君王之道他是不懂的,也无需懂。 也许从太后的角度看来,公良长顾是个可造之材,用安抚换忠心,是身为王者的伎俩。 可在他这里,要做到真真正正打心眼里信任任何一个公良家的人,都是难于登天的。毕竟,公良家沾在他手上的鲜血,已然洗不去了。 这一次讨伐西岐王,公良长顾的参与也是太后钦点的。至于这一令,是不是太后想要试探其对于朝廷的忠心,还只是一味的看重?郭项无从得知。他只知道,人既然派给他了,怎么用就得由他这个统军说了算。 现今,他们较马族占优,要他静静地守个后方,美其名曰“协助合围”,也没什么不妥。 —— —— 次日,湘城客栈。 羽洛约了与秋戈再见。 经过一夜的久思,羽洛开门见山,一见面就建议秋戈去捕蛇人那里买一大袋蛇星草的种子。 “买种子?”秋戈不解。 “是。”羽洛说明道,“等买到了种子,你与夏时偷偷运入容城,连夜沿着城墙外播撒。如果可能的话,找些人扮作山民将种子播撒到大晟守军近旁最好。” “另外,再将城中的雄黄制粉,缝入每个士兵的鞋垫之中。”羽洛已经打听过了,现在正是春日,草长得快,不用一两月的时间,这些草就会长成。 “种草?”秋戈越听越奇怪,在这两军对垒的时候,乔姑娘怎么还有这份闲心? 她纳闷地问道:“乔姑娘,你该不是想引蛇来抵挡攻城吧?就算有土蛇作助力,顶多是消耗些敌兵,减缓他们攻城的速度。现在主子在容城内的兵力不过是郭统军的十分之一。” “再说了,那蛇星草要一两个月才能长成。攻城用的攻城车、撞木等各种器械,根据我们现有的消息,对方不出月余就能备成,就时间上也来不及啊。” 秋戈说着与夏时对看了一眼,这几日,她们两人没能入得容城,却也没有闲着。各方的消息,包括郭项那边的举动,也都收集了一些。在主子的安排下,马族的眼线遍布湘城周边,像是军备调运这样大动静的事,想逃过他们的眼睛也难。 “一个月?!看来王上与太后是一直防着西疆的变动啊。”秋戈提供的信息让羽洛有几分猝不及防,她感叹了一句,却也没有因此丧气。 古代的战争,是冷兵器的时代。像投石车、弩车等军备,调运的损耗、费时并不少于建造,所以大多是现用现铸,外加从近处调配的。 这些认知原不在羽洛的脑海中,但当“攻城车”、“撞木”等字眼一入耳,她就想起了自己在疆留岛上,从《莆子计》上读过的内容。 正所谓话不激不成句,思维也总是在碰撞中变得完整。 羽洛经秋戈的提醒,心中又多了一层考 分卷阅读293 分卷阅读29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94 量。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一个月与我们所需的时间差距也不算大。”羽洛若有所思道。 “乔姑娘,你是指……?”秋戈问。 羽洛边回忆书中所著,边想边说:“等你们入容城之后,还要寻些樵夫、铁匠,多砍些大树,锯木成段,两头各接上铁链……哦,对了……铁链的长度至少要有数丈……一个月之内,像这样的吊木得尽量多做一些才好。” “吊木?姑娘说的是对付云梯的吊木?”秋戈紧接着说。 羽洛因为没有见过实物,所以描述居多。才说了几句,秋戈就明白她所言之物为何了。 这几年在主子身边,秋戈不乏见识。 至于夏时则是彻底听懵了,虽然她早听秋戈提过乔姑娘是主子的近友,可一想着乔姑娘口中的吊木云云,不禁又佩服起对方来。 区区女子,怎么就连军阵之事都能谈出个所以然?这位乔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夏时在一旁呆愣着,没有任何搭话的机会,而羽洛与秋戈的对话也自然而然、完完全全地跳过了她。 第二百七十九章 湘城中 羽洛接着与秋戈商议:“就是因为我们的时间不够,所以才要多动几重手脚。这些吊木你们一旦准备好,要在不足一月里就挂出去,好让郭项他们觉得容城中早就完善军备。如此一来,也许攻城的时机被打乱,可以拖延一二。” “这……也许有用。可是……光靠拖沿恐怕也不是办法啊。”秋戈说,“就算主子靠着城中的粮仓度日,总还是有个限度。围城一日突破不了,主子西向的成功率就越低。” “所以,才需要蛇星草啊。”羽洛在这时候道了一句。 这一句,听上去好似完全不搭边,但秋戈以为乔姑娘必有所思,没再插话。 “蛇星草引蛇,并不是防御之举。”羽洛悠悠道。 “如果真能拖到荣城附近土蛇出没的时候,你就要王爷严密注视敌军的动向,一旦见到他们军形懈慢,兵容倦怠,就可夜袭。” 夜袭?! 秋戈一时被这两个从来没有在自己脑中出现过的字惊住了。 一席话到这里才算听个明白,原来乔姑娘的目标并不是拖延防守,而是主动出击。 细想之下,这也是必然。他们在兵力大幅落后的情况下,要想解开围城之难,攻敌不备的确是最好的方法。 秋戈听罢,恍然大悟地点头,连忙说:“原来乔姑娘是想利用土蛇在敌营制造混乱。此计虽不是万全,却也值得一试。我与夏时这就照着乔姑娘说的去准备。” 羽洛点头,话却不急:“除了上述的准备之外,我还需要一些人手,可以在湘城内外替你们做一些辅助。” “辅助?”秋戈问。 “是。”羽洛道,“光靠几条土蛇,就要敌军军心涣散、溃不成军是远远不够的。我还需要在城外做一些部署,略尽人事。” “乔姑娘需要做什么部署,尽管吩咐我们就是了。”秋戈于是说。 羽洛只是抿着嘴道:“这还只是一个雏形而已。具体的,我还没有完全设想妥当,不过不是什么难事。” 秋戈见状,也不再追问,遂说道:“在湘城中还有一些我们马族的人,我会想办法联络,到时候一定会听乔姑娘指令的。” 羽洛微微颔首,话到最后,还是加了一句:“方才我们商议的计划,你还是要问过冰木头才行。他熟读兵书,懂的计谋一定比我要多,想得也比我们周全。你们入城后切记要与他商量后再行事,以免乱了他原有的部署。” “嗯。”这一点就算羽洛不说,秋戈也会做的。 —— —— 又隔半日,刻意选了饭点的时候,羽洛再一次去了公良大哥的住邸叩门。 一回生二回熟,上一次刚敲开朱门就被门房打发了。 这一回倒好,门房恭恭敬敬地将她迎进了府中,一上来就禀报到了常洵常爷那里。 不到半刻钟,常洵就闻讯过来了。 “怎么又是你?!乔公子。”常洵刚露脸就脱口而出,倒不是厌烦的语气,只是直爽罢了。 说着,已经把羽洛往将军处引了。 “嘿嘿。”羽洛嘿嘿笑着,也不多解释,径直跟着常洵走。 一直到了公良长顾那里,隔着半掩的房门,长顾闻得脚步声问道:“常洵,是什么人来了?” “是弟弟我来讨酒喝了。”羽洛扬声接话,完全是熟门熟路的样子,走到门槛处连停顿都没有,一跨步入了内。 “乔兄弟,怎么是你?”长顾下意识地收拢了桌上的地图、文书等。 对羽洛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可一转头,对着常洵有隐隐的数落:“现在是军战要时,你带人过来怎么也不通报一声?” “这……?是属下的错。”常洵看了羽洛一眼,他是想要禀报的,可无奈人家乔兄弟压根儿没给他这个机会,一大步就自己入内了! 羽洛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拍了常洵的肩膀,好似玩笑道:“公良大哥,都是我太随意了,要不然等我退出去,敲了门再进来吧。” “都已经进来了,岂有让你再出去之理。”公良长顾从桌后绕了出来,一边让常洵退下去,一边问,“乔兄弟这次过来,是……?” “我呀,就是来混碗酒喝的。”羽洛笑道,“张铁大哥自酿的好酒,我护了一路,没多喝上几口怎么甘心?” “喝酒?”公良长顾微挑了一下眉,暗觉奇怪,但还是命人备下了酒菜,反正都到了用饭的时候。 等到酒菜都上桌了之后,他才追究了一句:“说吧,这次是因为什么事?” “上次因为大哥接了军令,事务繁忙,小弟不敢多有麻烦,这才匆匆离去。酒未尽兴,这一次是续饮来了。”羽洛还是顺着刚才的说话作答。 “乔兄弟这次过来,绝不会那么简单吧?”公良长顾是人堆里混出来的人,很多时候,通过表情与时机,就可以判断个大概。 更何况,乔兄弟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哪一次现身不是带着任务或使命?单单为了一杯酒,他乔兄弟又不是元昼,哪至于如此嗜酒? “就是这么简单。”羽洛夹了一筷子菜,有滋有味地吃了几口,这才用寒暄打头,“哥哥近日可好,军备一定是繁忙得紧吧?” “军备?”公良长顾微弯了嘴角,“看来乔兄弟是听见上次军令的内容了。” “这个……”羽洛也不怕 分卷阅读294 分卷阅读29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95 露一个破绽给对方,“小弟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昨天的那位军爷嗓门太大,大哥不会把我当成细作吧?” “乔兄弟是细作么?”公良长顾问。 羽洛饮了一小口酒,脸上仍然挂着笑意:“小弟要是细作,就不会这么坦荡荡送上门来了。” “那可说不定,依乔兄弟的胆识,反其道而行的事当是做得出来的。”公良长顾同样是挂着笑意回道。 不知为何,两人此时话语中的一来一往,与往时兄弟闲话的情形相差许多。但也只是稍加严肃了一点,仅是一点。 “那照大哥的意思,该不会是要把小弟我抓起来吧?”羽洛半开玩笑。 “那就要看有没有抓你的理由了。”公良长顾言语严肃,可表情倒是云淡风轻。 “不过就是讨碗酒喝嘛,不至于,不至于。”羽洛嬉皮笑脸打着哈哈。 第二百八十章 说客 羽洛一抬手,给公良大哥斟满了一碗,道:“大哥,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饮酒么?” “当然记得,相谈甚欢啊。”公良长顾回。 “是啊,还记得那时候,我们谈的是君王无贤,不治道,不恤民心。”羽洛说。 “看来兄弟这是要来替谁人做说客了。” “不敢不敢,哥哥乃是明白人,忠君爱国,忠义当先。弟弟我可不做这破义之事。”羽洛拖了一个长音,紧接着说,“只不过,有些事还是要提醒哥哥一番。” “兄弟所指为何?” “倒也不是旁的,而是关于公良家的一些事。”羽洛还是采了卖关子的说法。 “公良家?”长顾一挑眉,乔兄弟这一句倒是出乎他的意料。毕竟哪有人传消息传到当事人家人面前的。 “是啊。”羽洛见他起了兴趣,慢悠悠地说,“是关于瑛太妃的事,大哥你知道的,我与宸妃娘娘是旧识,宫里的事情也由此听说了些许。” “姑母?她现在?”长顾追问,说起姑母,当年还未入宫的时候与他也是亲近的。奈何入宫一别,还进了安乐宫,多少年都没个消息了。 “已经……死了,在安乐宫内病死的。”羽洛说得落寞。 公良长顾随即一阵哀伤,可转头又问:“你说姑母是病死的?难道这里头有蹊跷?” “这倒不是,瑛太妃患了喘病,可惜安乐宫内条件不济,医治不及,挨了岁余,身子越来越弱。到了今年初的时候,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羽洛一字一句都透着伤心,几句话说得公良长顾也动容了。 “姑母……”长顾往沛都的方向远眺了一阵,对羽洛说,“姑母死时,可有痛苦?” “太妃走的时候,很是安详,就好像睡熟了一样。”羽洛边回想边说,眼神随着回忆而深邃,直到话尽的时候,才想起自己一直还是男子乔洛的身份,急忙补上一句:“哦,这些,都是我听宸妃娘娘说的。” 听罢,长顾点点头,似有追思。 两人停饮停食,半晌之后,公良长顾才率先开口道:“既然姑母的死只是为病所累,那乔兄弟方才要‘提醒’在下的是……?” “自然还是与太妃娘娘有关的。”羽洛说,“太妃娘娘曾亲口告诉过宸妃娘娘,说自己当年计划出宫,是为了给公良老元帅,也就是大哥你的父亲送一封先王的密信。可谁知道信还没有送出去,老将军的死讯就先到了。这才有了之后,太妃放弃了出宫,又因此举东窗事发而入了安乐宫等等。” “先王……给先父……的密信?乔兄弟可知,信中所谓何事?”长顾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公良老将军的死,正是他心心念念之事,所以他一听有此一事,顿时抛开了其他的细节,急迫追问。 “既然是密信,其中的内容,任何人都不好揣测。不过……”羽洛刻意顿了一下。 “不过什么?”将军急问。 “不过,太妃也提过,当时宫中气氛诡异。先王的身体康健无恙,却在几天之内暴病而去,而且,在那个关头,宫中勤王者只有当时的太子一人。” 羽洛话到此处,其中的矛头已然显露无遗。 公良长顾听闻,突然板了脸色,将酒杯重重置于桌上道:“乔兄弟,你可知道,你方才所言涉嫌菲薄君主。若是有真凭实据也就罢了,可若仅仅是揣测之言,我劝你还是莫要再说了!” 长顾此言,既是他忠心为主,也是为了乔兄弟好。 平时的抱怨也就罢了,可乔兄弟话中影射先王之死与当今王上有关,其罪大于天际。若是传了出去,必是灭九族的罪名。 羽洛听出了他的关切之音,却没有停下的势头:“大哥莫急。大哥可知,当今王上一上任就急着把自己的同胞兄弟们都卸职夺权,调往边疆,这其中是何缘故?” “王室的斗争,向来是重权薄亲的,这有何稀奇?” “是不稀奇,不过,大哥应当还记得,先皇驾崩之前,曾出过一件牵连甚广的贪污大案吧?” “记得,那又如何?” “当时涉案的有东南七州,三十余位官员!每个都被先皇严惩,唯独一人,判决迟迟未下。”羽洛吞了一口酒,才缓缓吐道:“而那个人,就是当时的太子。” 这一段,是羽洛结合了自己在大晟所闻,以及从现代历史,以及当初代言游戏《古阙》的过程当中得知的。 照理来说,这些细枝末节过了几年,早就该忘了。可偏偏就是在那段时期,她穿越到了大晟。当所有知闻在不知不觉中变成现实的时候,也不知不觉地被她回想起了。 “你说太子曾涉案?”公良长顾有一瞬惊讶于乔兄弟的见识与所知。 “不止!当时的太子荒淫无道,无视民情。更甚者,在当今王上继位的前几日,先王曾召集过朝中老臣,商议一件大事,惊天的大事……“羽洛拖了长音。 “什么大事?”公良问着,可心中似已经有了猜测。 因为他清楚,那几日,正是父亲从驻军之地急急赶回沛都,连夜面圣的时候。 羽洛没有立即直言,反而是问了将军:“大哥可还记得葵妃死前传出了什么消息么?” 公良长顾略微低头,用几不可闻的音量轻吐了几个字:“废太子?怎么可能?!那王上他如何还能……” “怎么不可能?”羽洛进一步叙说,“就在同一夜,京中城兵换防,先王的御前侍卫队一夜之间销声匿迹。紧接着先王驾崩,朝中老臣不是成了贪污的替罪羊,就是在告老的途中遇刺。更有甚 分卷阅读295 分卷阅读29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96 者,在先王之前死于非命。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了吧?” 羽洛提到了先王的御前侍卫,不禁想起了葵妃,也想起了绛儿,激愤中带了隐隐哀伤。 而那一句“更有甚者”,更是直指公良老元帅的遭遇,长顾好似顿时被抽干了气力。 “你是说,王上他……”也许是震惊,也许是习惯了以“忠”为先,公良长顾始终没有说出心中所想的那两个字。! 第二百八十一章 打赌 弑——君——! 羽洛没有发声,而是用口型摆出了这两个字。 “不可能,你说这些可有凭证?”长顾正色问道,声音却乏了底气。 “哥哥这可是难为我了,逼宫不是小事,当事人死的死、亡的亡,就算有知情的,也断然不会挂在嘴边。”相比起长顾的急躁,羽洛神情自若,只是一字一句阐述着。 “那你要我如何相信你?”长顾瞪圆了眼问。 其实,在他心中,已然动摇了。看这几年王上对待自家兄弟、铲除异党的态度,弑君一事也不是完全做不出来。 更何况,登基初始,王上以“未免太后感伤”的名义,对先王驾崩一事也是轻描淡写。只是,要他联系到“弑君”之上,还是有点困难。 “信与不信就凭大哥了。当年因贪污案问罪的臣子们倒也是有几个还在狱中的,军队换防一事若真想求证,也总能找到几个老兵余将佐证。再者嘛,王上的兄弟还有苟活在边疆或沛都的,宫中的情况、人事,外人不知晓,他们多少也能知晓一二。等此次战后,大哥不妨亲自去查。” 话说到此,长顾灌了一口闷酒,在一阵静默后,心境才渐渐平复。 “乔兄弟,你方才虽然没有明说,可王上的兄弟,除了西岐王,就是勤王了。如今一个成了太后的姻亲,而另一个嘛被围在了容城……”长顾盯着羽洛的双眼问,“兜了一个大圈子,你今儿个还是来当说客的吧?” “小弟可是诚心诚意来与大哥喝酒的。”羽洛一扫肃然的面容,笑着说,“至于说客一事嘛,顺其自然,我当公良大哥是兄弟,绝不会强求。不过,酒饭之余,顺道打个赌助助兴也未尝不可。” 羽洛未把话说死,毕竟她此次过来,的确是怀着说服公良大哥,令其不再效忠王上的愿望。 “打赌?赌什么?”长顾想听听他的下文,看他究竟还有多少说辞。 “如今王上治国无道,领军无方,近小人、远贤臣,绝非良主。大哥以忠心为名,我不敢劝服什么。但不知大哥是否有兴趣以容城的结局作为赌面,若一个月后,西岐王能抵住攻城,突破重围,那么就请大哥试着相信我方才所言,调查也好,求证也罢,如果真查出王上弑君的证据来,还请大哥三思您的忠心所向。” “当然了,如果一个月后西岐王军计不良,逃不出围堵或经不住围攻,那么大哥大可告发小弟一个污蔑君王的罪责,是生是死,任凭大哥你处置。” 羽洛口口声声以一个月后容城的命运为赌,看似赌的是公良大哥的“相信”,可事实上,所谓的“相信”,并不会被一场赌局的结果而左右。 一旦思想在心间埋下了种子,日积月累,总有萌发的时候。至于容城的一月之约嘛……也算是她此来的主要目的之一。 羽洛旁敲侧击地,让公良大哥以为,冰木头必会在一月后容城被围攻时有所动作,也算是个乱敌之策吧。 当然了,如果有选择的话,她真心希望,公良大哥不要站在西岐王或是勤王的对立面。 面对羽洛好似笃定的表情,公良长顾想了想,没有拒绝。如果先王真是被当今王上所害,那么自己的父亲想必也是受了牵连而亡的。到那时候,就算没有乔兄弟所言,他也不可能再为无德的王上效力。 公良长顾百思之后,没有就赌约细说,转而道:“乔兄弟,你这赌注可是无谋啊。如今容城被围得水泄不通,城中的兵力尚不及我军的十分之一,仅是守城保命都难以维持了,还要攻破围线?” “哈哈哈——你对西岐王的信心可太大了吧。”长顾一连大笑了三声,摇头不止。 “若没有难度,我又怎敢在大哥面前提议?”羽洛依旧照着自己的谋定说话,“既然大哥对这场赌约信心满满,应当是不会拒绝我了?” 一面是羽洛翘首等待,一面是公良长顾举盏而思。 约莫小半炷香之后,长顾突然停下了饮酒,看着羽洛说:“等战事平息之后,我会回京调查先王之事。若你方才所言属实,我就认了这场赌约!” “好,爽快。那咱们一个月后见分晓。”羽洛接道。 觥筹相碰,酒面波澜。 两人各自满饮一杯之后,长顾又问:“说了半天,乔兄弟你的主子到底是谁?你既然敢以容城为赌,应该是西岐王的人?” 羽洛愣了一下,在那一刻,她的脑中闪现出的是勤王。 她摇摇头说:“大哥,我若是西岐王的人,这种时候,还有心思三番两次到你这里传口信、讨酒喝么,我未必也太清闲了吧?” 公良长顾说:“那可说不准,乔兄弟的机智,为兄一向是佩服的。” 他说着又尽了一杯,心想这位乔兄弟,与宸妃为友,又好似知道很多宫中的秘事,身份必不简单。 方才她口中还提到了“先王在边疆,以及沛都中的王子”,既然不是西岐王,那就是勤王的人? 说起勤王,他能斡旋于太后的眼皮底下,韬光养晦,不露声色,倒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如有机会,他倒是不介意与勤王切磋一二。 两人又饮了几杯,也不再多聊军事、政事,而是在夸了张铁的酒佳之后分离道别。 在羽洛走后,公良长顾不禁回想赌约——刚才乔兄弟话里话外都提到了“一个月后”容城之围就会见分晓。 一个月后? 为什么是一个月后? 一个月,算起来正是他们这边攻城军备所需的时间。 一个月后,正是他们大举攻城的时间。 难道,西岐王会利用他们的攻城之举,反突围线? 就现在的战局而言,原本耗时三个月的攻城准备已经因为太后的提前谋划而大幅缩短了,西岐王被围容城也是势局所迫,变化所至。 照理说,容城的防御工事,在进度上应该远远落后于他们进攻方。可乔兄弟为什么又能如此笃定? 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玄机? 难不 分卷阅读296 分卷阅读29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97 成西岐王是有什么法子,能够利用他们攻城的时机,转劣为优?! 第二百八十二章 土蛇 容城,秋戈与夏时通过水路进入。 她们带着西岐王的令牌,自边门入城后,一路到了王爷身边。 主仆重逢,还来不及多寒暄几句,秋戈就把遇见乔姑娘的事说了。 “羽洛她,已经出宫了?”宣于崇最先提起的是这一句。 “是啊,听乔姑娘说,她和云黛两人在澄凝宫放了一把火,趁乱出来的。”秋戈刻意省略了勤王的戏份。 然而,就算她不说,宣于崇也能猜到个十之八九。仅仅一场大火,是不足以让人趁乱出宫的——除非有人安排接应。 不过,在这个容城被围的节骨眼上,西岐王并未就此细节深究,而是瞬间又回到了守城的话题上。 “爷,依您看,乔姑娘‘以蛇乱敌’之计,到底可行与否?”秋戈问。 “这……”宣于崇谨慎琢磨了一阵,“就乱敌而言,单单靠土蛇,的确是单薄了一些。” “这一点,乔姑娘也曾提过,她说自己还要留在湘城部署补足。”秋戈说。 “羽洛可曾细说,她留在湘城,究竟要部署些什么?” “主子,乔姑娘只是要了些人手,具体的并没有详述。”秋戈答,“不过,听乔姑娘言语轻松,应该不是什么难事、险事吧。” “天底下,就没什么她不敢的。”宣于崇皱着眉道,但终究没有反对羽洛的意见。 就计策而言,在很大程度上,羽洛所想与他不谋而合。 容城被围,就算城中粮草储备再多,也总有吃尽用尽的时候。要想回到西疆,突破郭项的队伍是在所难免的。 如今他们在兵力上远不及郭项及公良长顾的部队,若想突围,不采用突袭之法,是断然没有胜算的。 论到“突袭”,无非就是扰乱敌军、使之轻敌等等。而具体到容城,因为郭项一方在攻城方面的准备大大超前了一般的战事,对他们而言,自然还要考虑到拖延之法。 就从这几方面考量,羽洛所提议的“蛇腥草”加上“吊木”的战术,前者扰敌,后者拖延,也算是两面俱到。 只不过,关于“土蛇乱敌”的部分,羽洛似乎还有其他的安排,希望她不要以身犯险才好。 宣于崇左猜右想,还是看不透她葫芦里的丹药。事到如今,他再担心羽洛也没用,只能相信她了。 更何况,“夜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容城中兵力有限,面对十倍大军,就算有了种种铺垫,要一举成功,也得谋划妥善,用足人和地利才行。 就算是“趁夜突袭”“攻敌不备”,以一对十的比例,还是艰巨了些。 一直以来,他都在思考这个问题——究竟要用何计策,才能使围堵在“容城通往西疆道路上”的敌军兵力减弱。无论是陆路还是水路,只要能通畅一路就成。 看似单纯的命题,关系到了成百上千马族人的生死存亡。 宣于崇想之又想,思之又思,是该调虎离山呢,还是……? —— —— 在这一个月当中,羽洛带着马族兄弟,乔装打扮、昼伏夜出,偷偷摸摸跑遍了湘城,以及容城外围几乎所有的大药房。 只见他们怀揣着一个个药粉包,满怀而入,空囊而出。也不知道,在这进进出出之间,他们在药房里都做了些什么。 甚至,她还遣人雇了几名捕蛇的蛇农,不要土蛇,却要他们尽可能在容城以西的地界播种蛇形草。 战局范围内的区域,虽然不是人们自愿向往的地方,可架不住重金诱惑。不知不觉间,识山熟路的山民们已然在郭项的守军枕旁布下一道道引蛇的“草网”。 —— —— 一眨眼,一个月的军备时间已经过了大半。郭项每日都命探子监视着容城的一举一动。 报上来的军情,大部分的日子都千篇一律,不是“闭守城中”,就是“城中闭守”。唯独今日的回报,有了些不同之处。 “统军大人,今日午时之前,容城墙上曾挂出一排吊木,左右相邻,形成一线,似乎是为防云梯而设。”探子道,“可不知为什么,这些吊木才挂了半日,容城的守将就在城墙上破口大骂,命令军士们将吊木又都收回去了。” 探子顿了顿,还不及郭项发声,好似又想起了什么,补充说:“哦,还有,近几日容城中尘土飘扬,浓烟笼罩,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准备。” “如今的容城被我军围得水泄不通,虽然已经是西疆边界,却指望不上马族的援助。他西岐王想要活命,总是要做些准备的,也不算稀奇。”在场的一位侧将分析。在他眼里,己方军队已经占了绝对优势,几乎是到了视“谨慎应敌”为多余了。 郭项听了他略带狂气的分析,不置可否,反倒是侧脸询问了立在一旁的公良长顾:“公良将军,你驻守湘城,断敌后路、维调粮草,责任重大。此次为了攻城一举来我大营商讨,对于容城的攻守两势,你有什么意见,不妨说说。” 公良长顾闻言,上前了半步,拱手作揖后才大方开口:“西岐王这些年蛰伏西疆,无论是经商也好,与马族之间的关系也好,都维持得有条有理、平衡得当,可见西岐王此人并非泛泛之辈。如今他欲西去边疆,与马族会合,一路上险阻重重,想必也都在料想当中。虽然被围容城乃突发事件,但其守城抵御之策也不得不防啊。” 公良长顾在此时说出这一番话,有相当程度是因为羽洛提议的赌约。 在与乔兄弟的对话当中,对方反复提及了“一个月后”的时间点,还说什么“如果一个月后西岐王军计不良,逃不出围堵或经不住围攻”…… 仔细想来,西岐王很有可能是打算在对手攻城之际有所动作,至于这“动作”为何嘛,还有待商榷。 不管怎样,羽洛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已经在公良长顾心中播下了萌芽待发的种子,令得一向谨慎用兵的他越发小心。 “公良将军此言,也太过谨慎了吧。”之前发言的副将不失时机地插了一句。 作为郭项的心腹,他谙知统军对于公良长顾的态度。有些话,也许郭统军不便多加反驳,可他却无需忌惮太多。 “末将所虑并非是过于谨慎。”公良长顾此时是对着郭项说话的,“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于我方是做攻城的军备,于西岐王就是建守城的工事。” 分卷阅读297 分卷阅读29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98 第二百八十三章 战前分析 公良长顾娓娓分析:“三十天的时间,西岐王是断然不会让其虚度的。就现在的攻城过程来看,攀云梯时的死伤往往会达到战时伤亡的三分之一,且敌方又准备了足够的吊木,仅这一项,就足以使我方的伤亡翻倍。再加上适才探子所报,城中尘土飞扬,似乎还有其他动作,以末将之见,我军还是不该轻敌。” 公良长顾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在场的其余人都不禁频频点头。就算他们胜利可期,在减少伤亡的方面还是要不遗余力的。毕竟,谁都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训练调教起来的队伍大幅减员。 只有之前的侧将在瞥了一眼郭统军之后,依旧发出反论:“公良将军,兵者诡道,虚实难辨。眼下容城墙上的吊木挂了又收,你又怎知这不是敌人故布的疑阵,目的就是要延迟我们攻城呢?” 侧将挑着眉对话公良长顾,言语中虽无不敬,可神态上多少透露着轻视。 公良长顾扫了对方一眼,没有追究,只是继续就事论事。 他的目光巡了一圈,转回到郭项这里,正想再开口,却被郭项打断了。 “其实,依本统军所见,公良将军所言不无道理。”郭项徐徐说道,“就是因为兵者诡道,虚虚实实,吊木挂了又收,似乎是敌人的疑阵,却又不似。于我们而言,还是再准备周全些才好,免得入了城中再中敌人的陷阱。” 听郭项这般一说,侧将总算是退下几步:“统军,那您的意思是……?” “既然云梯受阻,那就再多备些撞木、投石机等攻城器械,以防不备吧。军阵方面的训练也要继续,着重于变化应对。公良将军,你看呢?” “末将赞同。”公良长顾简洁回应。说罢,恭恭敬敬地退回到一众将领当中。 而此时的郭项也不忘安抚自己的心腹,他幽然说道:“我知道,现在我们在人数上占先,朝廷也希望早日追捕到西岐王。在座各位主张早日攻城,并无过错。只不过,我们处于攻城一方,围敌于容城,正处于坦然之境,大可一边建造器械,一边做出即将攻城之势,使城中守军长期处于紧张状态。相对的,容城中的逆贼被困囹圄,时间越久,必定愈发焦躁。待他们疲惫不堪之时,再行攻击不迟。众将意下如何?” 郭项一言,可谓进退得宜,既赞同了公良长顾的提议主张谨慎,又将拖延的劣态转化成了优势,自然得到了一众附议。 就在众将纷纷表示赞同的时刻,郭项暗撇了公良长顾一眼,意味深邃。 关于追捕西岐王,朝廷早就明示和暗示要“尽快”阻断其西向。换言之,只要能早日除去心头大患,王上与太后根本就不在乎伤亡损失的多少。 公良长顾是太后重视的人,既然他主张谨慎慢攻,那么自己不妨给他,也给太后一个“面子”。 要真是让王上等急了,大不了他来个一推四五六,把责任都扣到公良长顾头上,岂不稳妥? 谁叫他公良将军如今正管辖着后军,协助封锁官道,总理粮草军备的调运呢?既然管军备的都说器械不够,要再等等,那他也就顺水推舟,来个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罢。 —— —— 自容城通往西疆的道路大致可分为水陆两道。 水路不用说,就是沿着湘河乘船西下,湘河的河道宽广绵长,直入云州腹地。作为行军之途,虽然在速度上不必驱马驾车,行踪又无遮无挡,但在距离上因为少了攀山绕谷的曲折,确是更短捷一些。 而陆路的选择就多了,出了容城西门之后,有山林,有丘峰,还有峡谷。一路上有丘陵为障,还可以发挥马族驭马而行的长处,进可攻退可守,倒也是上佳选择。 因为考虑到了这种种可能性,郭项的把守封锁是水陆兼顾的,没有松懈偏颇。 也正是因为如此,被围在容城当中的将士才越发焦躁无措。 “主子,咱们西向是要走水路还是陆路?”小宇子对着宣于崇发问。 而此时的宣于崇对着桌案上的容城防图一连绕了三圈,左看右看,似有所想,又似不决。 “主子,赫族长已经率部在云州内陆等候了,只要我们能想法子穿过晟军在陆路上的堵截,很快就能和咱们自己人会合。到那时候,咱们兵力上的劣势不再,真要比起马术与箭术,大晟军可未必是我们的对手。” 小宇子发表着自己的意见,他口中的赫族长正是阿齐海族的现任族长赫纶。显然,在他的言论中,更倾向于走陆路。 “陆路向来是马族人的首选……”宣于崇的目光一直在城防图上打转,话说了一半,突然来了个急停。 要不是他说话的语气好似意犹未尽,听的人恐怕真会以为他选定陆路了。 屋内,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直到小宇子轻轻唤了一声:“主子……?” “陆路向来是马族人的首选,这一点毋庸置疑。”宣于崇这才接着方才的话往下说,“马族人生长在辽阔的草原地域,善骑不善水,甚至有很大一部分人就是旱鸭子。走水陆恐怕……” “那么说,主子,咱们是准定要往陆上突围了?”小宇子问。 “走陆路……”宣于崇细思片刻,不答且问,“你意外么?” “啊?”小宇子还真是被问住了,倒不是这个问题难以作答,而是王爷此问本就在他意料之外。 “意外?怎么会意外呢?”真到作答的时候,小宇子脱口而出。 “这就是了,同样的思虑,郭项又怎会想不到呢?”宣于崇紧接了一句,“从容城通往云州腹地的路线当中,适合行军的,少说也不下三条。根据各路的探子回报,这些支道无一不被郭项堵得严严实实,要从中拉开一道缺口岂是易事?” “那主子是说……?”小宇子被这一来一回、一正一反的逻辑弄蒙了。可谁叫现在是容城将士生死存亡的关头呢?也难怪主子思维反复、举棋不定。 第二百八十四章 疑难 正如小宇子揣测的那样,宣于崇这回是真的碰上疑难了。 他曾经答应过叔父会好好照看阿齐海的族人,可战局当前的时候,不仅仅是阿齐海族,就连其他两大马族也被牵连入内。当然,三大马族的逆反与朝廷急于收编也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但不论怎么算怎么讲,要不是为了保全他这个西岐王,三大马族的族人们压根儿就不会卷入与大晟军的战乱当中。 现阶段,朝廷把绝大多 分卷阅读298 分卷阅读29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299 数的兵力都用在了阻隔他的退路上。 这一层是很好理解的,有道是擒贼先擒王,只要能掌控住了他这个封地西疆的王爷,马族再不忿,群龙无首,成不了气候,也只能乖乖接受朝廷的收编。 也许是考虑到了将来收编安抚的因素,现下朝廷对于西疆各地还未施加过多的武力压迫。 但没有开始,绝不意味着没有准备。 这些年来,朝廷陆续往西疆各处派兵,名曰“驻守”,实为监控。 想当初,公良长顾不也任过一期守军将领,监察过勤王去西疆庆贺“牧前祭”的过程么。 散落在各个要地关隘的晟军,都整装待发,但凡西岐王有突围的迹象,他们就会一拥而上,力求在西疆内部瓦解绞杀马族反贼。 思量到其间种种,突围与突袭相结合的必要就越发明显。因为,“快速”一词将是整个西行的关键。 只有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中突围成功,他们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与马族会合,并且整合力量,端掉西疆内部的一个个“毒瘤”。 兵力匮乏,敌强我弱,被围困境,再加上时间限制,眼看着一场突围之战,马族一方在弱势当中还要兼顾左右。 难! 果真是太难了! 宣于崇长叹了一声,不再理会小宇子的询问,而是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半晌之后,他又站了起来,表情呆滞地杵着,一站就是一炷香的光景。 在他的脑海里,羽洛的计策一次次浮现,一次次融合入他突围的计划当中。 且不论羽洛在湘城的计划为何,进程怎样,单就夜袭突破而言,为求快速,还需他另作打算,削弱晟军的封锁力量。 宣于崇静静思量,目光逐渐汇聚在容城外不远,湘河沿岸的一片谷地周围。 “小宇子!”他思定,仿佛终于有了结论。 “主子?”小宇子应声。 “你说如果我们从容城的西南面出发,汇船入湘河,是否可行?” “啊?”主子怎么又变卦了? 小宇子在心里嘟囔了几句,料想主子是想给郭项来个出其不意,于是答道:“主子,湘河流经容城的西南是不错,可都是支流分叉,下不得大船。咱们这么多人,若全靠小船行进,恐怕在速度上……” “西南口的河道难道还不够宽阔么?”宣于崇问。 “够是够,可那也得到接近容城边缘的那一段才行。爷,那片区域,水陆交叠蜿蜒,还有湘河的几股支流横架当中,若没有桥梁辅助,军队要靠近都难啊。还有,这么多小船,一时之间……” “没有桥梁,在必要的地点架上几座简易的不就行了嘛。至于船只嘛,能从民间买的就使点银子,不够的话,也顺带造上几艘简易的。哪怕是竹筏也得凑齐数字。特殊时期,也讲究不得了。”宣于崇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走水路。 “这……”小宇子低头想了想。原本,只要是主子的主意,他是不会反驳的,可走水路,毕竟…… “主子,也许是奴才多虑了,可有些话,奴才不吐……”小宇子忧虑在胸,吞吞吐吐。 “说吧。”宣于崇道。 “主子想要反其道而行,出乎郭项的意料,绕过晟军重点封锁的区域,这些奴才都可以理解。可是主子别忘了,一旦离了容城的固守范围之内,水路上也有阻军堵截。水面上不比陆路隐蔽,一长串的船只缓行,到时候莫要说突围了,很可能会……” 小宇子把话顿在了这儿,多半是不愿说出最坏的情况,求个吉利。 然而,令他诧异的是,宣于崇根本就没有消除他的疑问,而是半抬着头,提着声调反问:“我何时说过要走水路出湘城了?” “啊?”主子说话是转折再转折,这才多大会儿的功夫,小宇子已经一连惊咦了三声了。 “主子刚才不是说要建桥、造船么?” “嗯。”宣于崇肯定道,“该建的建,改造的造。不仅如此,还要大张旗鼓,且半遮半掩地造。” 什么?“大张旗鼓”,且“半遮半掩”? 这两个词难道不是互相矛盾的么,小宇子又疑惑了。 都说事不过三,这一句话下,他倒是没有再惊咦出声,而是张大了嘴,呆呆地等着主子的下文。 使他沮丧的是,主子最后也没有详述明白。 只是幽幽地丢下了一句:“通往湘河主道的桥梁,该造则造。哪怕到时候桥不通,水不畅,陆路却该顺了……” —— —— 又五日。 郭项派去容城的探子终于有了进一步的回报。 容城之内,近来尘土飞扬,工事不断,竟然是为了建桥造船。而且是在容城西南面,湘河分叉上造桥。 看样子,西岐王是要跨过支流,引大军入湘河道,这是要走水路突围啊。 郭项面对着探子的回书,良久沉思。 按说马族是极其不善水的,一旦船队被拦在了湘河之上,进退两难,可谓自投罗网。西岐王向来不是无谋之人,怎么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看不穿?! 郭项想着,长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来回踱步。 马族人会选择陆路突围,是他早就假定好的,因此,他在陆上各条通道都加了重兵把守。 难道,西岐王就是为了反其道而行,才刻意选择了水路?会是这样么? 他皱着眉,一甩将袍,快步到了地形图边,用手指点点划划。容城西南口附近的湘河径流,的确是河道宽广的,马族若是乘船随流而下,不出半日,就会与他的守军撞上。 就算西岐王早有部署,特地选了谙水性的队伍在容城接应,一旦交战,还是避免不了人数、船只,以及补给的差距。 那么,他究竟在盘算些什么呢? 郭项对着地图沉思,目光一遍遍沿着湘河左右,直到他扫过容城外一片谷地的时候,突然眼中一亮。 谷地,就是这片谷地! 在容城之外,沿湘河西下,约莫一个时辰左右,就将途径一片谷地,南临湘河,北逢高山崖壁。其间的低洼区域丛林密布,可以说是最佳的隐匿道路。 如果西岐王的队伍沿湘河而出,他的晟军守卫必定会把注意力都放在堵截船只之上。 在此种情况下,马族队伍如果一面维持着船只交替行进,一面安排兵将下船悄然隐入谷中,借着密林的阻挡,或隐藏,或绕道,或突袭,都将在他们的掌控之外。 这不正是“ 分卷阅读299 分卷阅读30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00 灯下黑”嘛! 好一个西岐王,竟然打算用水路去掩护他们真正的陆路取道。这一役,绝不能让他得逞。 郭项军令一挥,将“广泛把守”改为“重点闭锁”。尤其在容城西南,湘河河道附近,安排了大量兵士。 如此一来,看你西岐王还怎的成行?! 第二百八十五章 雄黄 日升月沉,日落月替。一轮轮日夜掠过,当初计划的军备之期似在刹那间耗到了头。 容城之外,各种攻城器械逐渐就位。 投石车,弩车等等,在进攻号角吹响之前,都用帐布盖着,成排成排列着队。乍看之下,颇具气势。 然而,与这些器械气场相反的,却是军营里的士气。 突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容城外的山林当中竟然冒出了数之不尽的土蛇。 白天的时候,有半斜的日头照着,土蛇倒也安分。可一入夜,一盘盘、一条条的土蛇,凭着接近土色的鳞肤,好像隐形了一般,在月下草间快速游走。 土蛇的性子,并不是激进凶残的,可它们一旦失去安全感,也会不顾一切地撕咬。 短短几日中,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晟军士兵成了土蛇利牙下的伤者。 他们或是不小心踏入了土蛇的安全领域,或是在不经意间发出了惊蛇的响动,更或者在夜幕下的草丛里,触及或是踩到了蛇的逆鳞。自然而然的,这些人也都被突现攻击的土蛇吓了一跳。 湘城一带的土蛇是不带毒的,被咬伤者不致命。可蛇牙尖利,伤口往往较深。如果被咬的瞬间还经历了挣扎撕扯,那伤口就更不易愈合了。 对于这些山林丘谷的“原住民”,晟军们怨声载道。 “他娘的,这才刚开春,哪来这么些个土长虫?”一名值夜兵抱怨着,刻意用布条在脚腕上多缠了几圈,这才提了一柄长戈出帐。 每走一步,他都刻意用长戈在沿路的草丛里敲敲划划,既是给自己开路,也是给沿途的土蛇们“提个醒儿”。 “听说都是蛇腥草闹的,就这玩意儿最引蛇。”另一名值夜兵道,一步一顿地,也走得相当谨慎。 “真是的,云州这地方还真是住不惯人,竟然还有蛇腥草这样的玩意儿,开了春就疯长,引来那许多土蛇,闹得晚上起个夜都提心吊胆的,真是烦人得紧。” “起夜算什么?听说还有土蛇直接爬到帐篷里的。” “真的啊?那不得骇着人么?” “可不,就是隔壁帐的事。听说当时铺上的人都睡得死死的,迷迷糊糊当中有人觉得身上一阵冰凉——正想抱怨几句的时候,那人用手一摸,却发现那冰凉的东西竟然还会动。” 说话人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吓得他当即没了睡意,眼皮子下意识地一睁,妈呀!这不睁还好,一睁眼啊,正巧见着一条土蛇就围在他的腰上,扬着脑袋,直勾勾对着自己呢。你说吓人不吓人?!” “是够吓人的,那后来呢?” “后来啊……也亏得那人是水里火里淌了不知道多少趟的老兵,惊吓归惊吓,可关键的时候,还是冷静下来,一动不动地与土蛇对峙了半晌,这才找了机会抓了蛇的七寸。” “这人也是够厉害的。” “是啊,据说一直到他抓住蛇之后,通铺上的兄弟们还有熟睡的呢。” “这还真是奇事了。”说话人小心翼翼跨了一步,紧接着道,“不过也亏得人家是老兵,见识得多。要是换了别人,指不定闹得整个帐篷都掀起来不可,太瘆人了!” “也是。这几天弄得人睡不好走不稳的,再这么下去,难不成大家都顶着黑眼圈攻城?” “那倒不至于。听说后军的将领已经去采办雄黄了,雄黄驱蛇,湘城里的居民到了这个时节都是饮雄黄酒,缝雄黄粉入鞋垫的。咱们呀,也就是再忍几天的工夫。”说话人的语气充满了期待。 “再忍几天……对了,听说攻城的军备也差不多齐了,估计用不了几天,咱们就不用在这种荒野地界扎营,直接入容城,吃香的喝辣的。” “那敢情好。” 两人你一句我一搭地正说着,脚下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立刻停了他们的说话声。两人竖起耳朵,静静观察了好一阵儿,才敢再往前走。 —— —— 两日后,晟军将士喝上了雄黄酒。 制作大量掺有雄黄粉的鞋垫却是件耗时费力的事,一时间赶不及所有兵士所用,所以晟军的补给队伍只是在大营周围撒上了粉末作为暂时应对之策。 雄黄粉的效用可谓立竿见影,短短一日之间,晟军周围的土蛇已然少了踪迹。 军中的隐患已消,再加上军备完全,郭项终于在全军中下了备战令。 念在众将士日夜围城辛苦,再有一连几日的夜不好寐,郭项命人传令让各部军士都好生休憩,以备日后攻城。 万事俱备,只欠擂锣鼓鸣金。 —— —— 容城西北,晟军侧营。 将士们在摩刀擦剑之后昏沉入睡。 许是因为战争的重点被推测在容城西南,西北侧营的兵士们无论在士气上还是在紧迫感上都略有不足。又或许是好几天没能睡个好觉,盼了数日,终于盼到不用受土蛇干扰的日子。更或许是因为小酌了那几口雄黄酒,酒水使人松弛的缘故,今日的晟军侧营显得格外宁静,所有的人都在帐火吹熄之后迅速入睡。 鼾声绵绵不绝,时而如雷,时而如雨。寂静的夜空下星光皓洁,这是云州春季少有的晴朗夜。 微暖的夜风还卷起青草的芬芳,清新而幽澈。这样的夜景,是能让人暂时忘却胸怀中的暴戾与野望。林间的夜鸟飞掠鸣叫,声声清脆悠长。 谁都想不到,就在这样的夜色之下,月影当中,暗藏着阵阵杀机。 晟军大营中的巡兵一对对经过,火把照亮的范围,随着脚踩草丛的响动,有序地变化着。 几名巡逻兵士凑着夜色火光前行,脚步多少有零碎歪斜。 领头的正想抱怨几句雄黄酒的后劲,却听得营帐的另一边“杀”声大起! “杀啊!” “杀!” 夜色中,看不清来敌究竟有多少兵马,耳边阵阵马蹄声延绵不绝。由远及近,似乎在一刹那间就已经到了近旁。 营帐当中,绝大多数军士都正处于酣甜的睡梦中,恍惚下的兵马冲锋之声,竟使他们错觉地以为这是自己梦中的场景。 分卷阅读300 分卷阅读30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01 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想必是因为攻城将近,自己才会梦到战时的场景吧。 漆黑的帐篷当中,不少人的神志还在梦回萦绕,便紧接着脖子一凉……连发声的机会都没有,便永远地睡去了。一直到死,他们都还没能分辨出敌人的样貌与来势。 第二百八十六章 西北侧营 随着一阵阵喊“杀”声经过,西北侧营的帐篷被一个个扫荡完毕。惊醒的军士们连铠甲兵刃都来不及抓起,就被夜袭的敌军横扫殆尽。 对所有在场的晟军而言,此时的马族敌人就好像是从天而降、突如其来的神兵。 无论是从容城外晟军的兵力军备来分析,还是从探子观测马族在城中的动向来估测,所有人都认为西岐王的计划是从容城西南沿湘河而下,到途径山谷密林的时候,借着船只继续走水路的掩护,使大部队悄悄着陆。借着山峦屏障,使他们隐匿行踪,并在西南沿岸的广阔范围内寻找晟军的突破口。 也正是因此,郭项在与一众将领商议之后,将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了容城西南水陆相接的地域。 再加上容城西北山路崎岖,高下起伏,本就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段,晟军自恃在高处扎营,且仗着兵力上的优势,有恃无恐,这才不免轻敌大意。 好巧不巧的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云州一带的土蛇也横插了一杠子,让驻守的军士连日睡不安稳…… 还有雄黄酒……只是小酌几口,却没想到,竟有如此后劲,让所有饮过的人都昏昏沉沉。就连敌人打到家门口的时候,都还处于手脚无力、身子软乏的状态。 真是天不助人啊! 西北侧营将领的军帐位于大营中部,在寂静的夜里,他们一听见刀剑马蹄声,就一个骨碌起身,手忙脚乱地套上兵甲出迎。 帐帘掀起的时候,外头已然杀成了一片血光彤色。 纷乱的马蹄嘶叫响彻天际,一柄柄马族特有的弯刀自马背上一次次挥下,顷刻间溅起一片片血花。 “副将,副将!”西北侧营的将领对着人群嘶喊,却没有得到及时的回应。 极度慌乱之中,军队中原有的秩序几经松散也似没有了。 回天无力了! 眼看着己方一个个人头滚落地面,将领抡起长刀杀入敌阵,接连猛挥。 可事已至此,就连他自己也明白——无力回天了。 眨眼间,一圈马匹围住了人单势薄的晟军将领,刀锋相迎。 “天不助人啊!”侧营首将被刀架上脖子的时候,不住仰天大喊。 可他又哪里知道,蛇腥草——土蛇的连日骚扰——饮雄黄酒——西岐王将取道容城西南——西岐王将利用障眼之法安渡兵士着陆——等等等等……这一系列导致西北侧营覆没的“巧合”,无一不是人为计划安排的。 就连他们喝下的雄黄酒,所用的雄黄粉,都是被留在湘城的羽洛联合马族族人动了手脚的。 —— —— 西北侧营大败,败得一塌糊涂。 当消息传入晟军主营的时候,郭项不禁掀翻了身前的矮桌。哗啦啦啦——桌上的书简、笔墨散了一地,却没有人敢上前收拾。 “什么?!你说西岐王从容城西北突围了?!”郭项隔着侧倒的桌子一把抓住报信小兵的衣领大声问道,他的双眼如铜铃般瞪着,瞪得对面的人直打哆嗦。 “回,回统军,是,是的……”小兵颤颤巍巍作答,只是肯定了问句的内容,却不敢再将那骇人的消息重复一遍。 “突围了,西岐王竟然这么轻易就突围了。”郭项喃喃几句之后,重重地放开了传讯兵。他的惊讶丝毫不逊于在场的其他人。 要说他郭项也是杀场上的老手了,自以为看透了战场的千百种变化,能估能测、能揣能度,却没料到如今却载在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小”王爷身上——西岐王宣于崇! 这几年,他在西疆的进步着实令人刮目相看啊。原以为西疆境内最难对付的应该是马族众人,一个失去后盾的西岐王不足为惧。没料到,他郭项竟然也有失算的一天。自己竟然低估了西岐王啊。 郭项在帐中慢慢踱了几步,沉思之间,走到侧案旁,“嘭”地一记闷声,将拳头重重地砸了上去,砸得刚想说上几句的人纷纷缩了脑袋。 “西北侧营的将士,身占高地,又人多势众,面对夜袭时竟然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他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半点屁用都没有!” 郭项将矛头直指西北一路的守军。按说他的部署并不算错,严防西南水路的同时,还是安排了侧营镇守西北。两厢都没有放过,却还是让西岐王钻了空子。 再怎么想,西北侧营的兵力也有马族的两三倍之多,就算是遭受夜袭,也不该如此狼狈啊。 难道,这马族的骑军各个能以一当十不成?! 郭项越想越气,面孔扭曲且僵直,两眼直勾勾盯着帐中列于两旁的副将、侧将们,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回统军……”侧将们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之后,总算是推出一个敢说上一二的,上前说道:“最近,正是云州一带蛇腥草大长的时日,尤其是在西北多山多林的地带,听说……西北侧营今日深受土蛇骚扰之苦,夜不能寐,所以……恐怕……” 这边侧将还在组织着措辞,另一边,郭项又吼开了:“借口,都是借口!什么土蛇骚扰,什么夜不能寐!老子这是带兵来打仗的,又不是来游山玩水、闲云野鹤的。要是这点随机应变的能力都没有,他西北侧营的将领都是怎么带兵的?!” 郭项所言不虚,一句话把侧将的解释之语全然噎了回去。到了这个份上,谁也不敢再插嘴找骂了。 倒是郭项,几句发泄之后,才瞥眼扫过列在帐下的人们。他知道,这一次失利,与眼前的人并无多大关系。错在他们对西岐王的预估、对容城动静的探测、对云州野兽蛇虫的无知、对军备筹划的不全…… 错则错已,后悔无用。 郭项又来回踱了几步,心中的怒火尽可能压了下去。只见他一个弯腰,亲自扶正了刚才掀翻的矮桌,重新坐下。 “西岐王眼下只是利用夜袭突围了西北侧营的防线,距离深入云州,与马族大部队会合,还有一段距离。” 郭项恢复了理智:“西北方向的山路蜿蜒曲折,要使骑军通过还需要时间。距离西北侧营最近的一支队伍就是守在容城正西的骑军,想必他们现在已经在追击的路上了。眼下, 分卷阅读301 分卷阅读30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02 我们只能指望,这一支骑军能拖住西岐王,等待驻守西南的大军绕道北上,重新拦截。哪怕是踩入马族的势力范围之内,失去一直以来的优势,我们也要将西岐王拦下来!” 郭项的最后一语,铿锵有力,尽显决心! 第二百八十七章 潜夜西行 夜袭西北侧营大捷,西岐王一行却不敢有丝毫松懈,皮鞭挥扬,马不停蹄。 要到达云州腹地,与马族的大部队会合,还要经过山峡谷岭,横穿湘河。这一路,郭项的队伍必定百般阻挠堵截。 虽然他们突破了西北防线,可那只是在茫茫大网上撕裂的一道小口子。只要稍不留意、慢下脚步,随时都可能被包抄围堵的晟军分支吞没。 漆黑如墨的夜色之中,凭着点点星光引路,宣于崇且走且回头。 在容城中接应的马族族人拢共也就是七八百人,经过被围,以及夜袭中的伤亡,再加上留在容城、湘城一带的分支力量,如今随队离开的不过区区五百人。 这五百人还被分成了先后两队,潜夜西行,一面隐匿行踪,一面前后呼应。 凌乱的马蹄声听上去浩大,可实则与晟军数千上万的兵力相比,就微不足道了。 如今他们唯一的优势就是快速灵变。在出其不意袭击了西北偏营之后,必须趁着郭项大军还不及反应的机会越过重重阻碍,直插入云州腹地。而这,便是他们此次西行成功与否的最后关卡,也是一切的关键所在。 宣于崇一边用双腿夹紧着马肚,一边自言自语。 这一次阶段性的突围成功,在他心里,最感谢的人之一就是羽洛。要不是她让秋戈转告吊木的用法与时机,还提议他们在接近月末的时候于城中构建篝火扇风制烟,从而制造出容城戒备有余的假象,要想在郭项眼皮子底下拖延一阵,怕是困难。 当然,对于羽洛的第二个提议,宣于崇并没有直接应用,而是将篝火扇风改成了在西南建桥造船的举动。 自从他“闲居”西疆之后,对于朝廷的郭统军还是颇有钻研的。凡是郭项参与的大小战役,只要是有记录有传言的,他都研究过,为的不仅仅是了解军战的谋略,更是为了了解郭项其人,谙知他的思维所向,他的分析判断,他的应对部署。 世间再厉害的将领,再多变的战术,都是有其规律与习惯偏好的。举凡平常人,是逃不出自己潜意识的倾向的。 这也就是为何宣于崇在地图上读到容城西南的湘河沿岸有山有林有峡谷时,做出了一个声东击西、暗度陈仓的“搭桥造船”决策。 也正是这个决策的奏效,让郭项怀疑西岐王的动向会与湘河有关,将大多数兵力都集中在了容城西南,削弱了西北方向防守力量的同时,也使得西北侧营的军士们大意轻敌。 —— —— 第二日,天才放亮,羽洛就从在湘城一带活动的马族族人口中得知夜袭大捷的好消息。 “太好了!”羽洛高兴得不禁伸手拍了拍眼前马族小子迟罗的肩膀。 这些日子,一直都是他在羽洛与马族其他人之间传话,两人已经相当熟识了。 眼见着自己肩膀上被羽洛的纤手搭过,迟罗的目光下意识地凝住了。虽然他还只是十五六岁的黄毛小子,算是羽洛的弟弟辈儿,可面对她嫣红的笑颜,还是看丢了神。 “迟罗!你这小子,也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吧!”羽洛笑吟吟地问。 而迟罗到此时才猛地挪了一下眼神所向,腼腆地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他听从秋戈姐姐的吩咐,协助乔姑娘。绝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听话传话,却不理解其中的含义。也只有到了现在,诸事成功之后,才挠着后脑勺把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都一股脑儿端了出来。 “乔姑娘,你是怎么知道大晟军见到了那些挂在城墙上的吊木,就会延迟攻城时间的?”迟罗问。 “这不能算是‘知道’,只能说是赌运气。”羽洛很是谦虚,“历来战事,攻城器械等军备都是按需建造,待齐备之时,就是打响战斗之日。西岐王被围容城,可以说是有一定的偶然性。晟军对于容城的防御力量应当是低估的。可如果在这个时候,我们将吊木挂出,虚虚实实之间,又摆明了要使‘抽梯之计’,必然会打乱他们的计划。” 羽洛嘴上说的并不是全部,这次拖延战术的成功,有可能还要感谢公良大哥在郭项面前的‘美言’呢! 自己当初在公良大哥面前反复强调过一月之期,明里暗里映射着西岐王会在晟军攻城时有所动作,为的就是让公良大哥对容城有所戒备。只是不知道她这一举,最后是否也是促成郭项做出延期攻城决定的推力之一? 羽洛想到这里,方才得意的神情竟然收敛了起来。虽然她最终想要设计的人是郭项,是大晟军队,可从公良大哥这里着手,着实有些让人过意不去。 在突袭成功之后的档口,羽洛倒是希望她使的那点小心思并没有得逞,公良大哥也没有参与建言延期攻城的决策。要不然,万一被王上太后怪罪,她岂不是做了小人? 迟罗在一旁,本想接几句夸赞的话语的,可不知怎的,竟见乔姑娘的神情从自若变为了懊悔。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气氛突地就不同了。 他不理解,却也不深究。几天相处下来,他对于乔姑娘的睿智与果敢是佩服的。如果眼下有让乔姑娘犯难的事,就他那点儿阅历与本事,想来也帮不上什么忙。 “哦,对了,乔姑娘,这些日子,我们的人在各大药铺、酒庄往人家的雄黄酒、雄黄粉中参的粉末,到底是什么东西?”迟罗又想起了一件,出口问道。 “你猜呢?”羽洛说。 “这个……”迟罗抓了抓脑袋,根据夜袭大捷的消息猜测,“是不是……蒙汗药?” 羽洛听后点点头:“很接近了。这些药粉虽然不能让人入睡,却会使人头昏无力,就药效而言比蒙汗药差了一截,可却胜在它无色无味,让人绝难察觉。” 这药,是羽洛从疆留岛带出来的。为了这些药粉,她可是日夜兼程,刻意又回了一趟疆留岛。好在,疆留岛到湘城的距离不算太远,赶上一月之期是绰绰有余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难怪听咱们兄弟传来的消息,夜袭进行得出奇顺利。西北侧营的晟军就好像纸糊的一样,一点儿抵抗能力都没有。” 迟罗说着,才觉得自己明悟了一些,不一会儿疑问又来了:“那,乔姑娘,既然你早知道敌军必用雄黄 分卷阅读302 分卷阅读30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03 ,为什么不直截了当混它个致命的毒药入内,这样岂不省事?” “呵呵……”听他这般问着,羽洛不禁掩嘴浅笑,“咱们下手的可都是湘城一带有名有号的店铺酒庄,虽然军中采买向来是只多不少,可难保这些参了药的雄黄不会被百姓买去。就算服了,也不过是昏沉片刻,不伤身子的。要真下了剧毒,那不就是残害无辜了嘛。” “哎呀,还是姑娘想得周全,我怎么没想到呢。”迟罗一拍脑袋,恍然惊觉自己竟问了如此蠢笨的问题。 言语间,他看乔姑娘的眼光中又多了一层崇敬。 都说“女子无才才是德”,可到了乔姑娘这里,是智慧与美貌兼备。这样的奇女子,也难怪秋戈姐姐会特意嘱咐他,要好生随从,凡是乔姑娘的驱策,必须言听计从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峡谷 西岐王的队伍还在一路西去,时间上的先机使他们到目前为止都只遇到了零星的追击。 持续的顺利,终于到了令人松懈的地步。 “主子,过了前面的峡谷,就是湘河道了。渡过湘河,就是云洲深处的平原地带。驻守西疆的晟军一直在限制咱们马族的兵力部署,使他们渡不过湘河。但如今,只要我们能深入到云洲平原内部,那与大部队会合的日子也就不远了。”眼看胜利在望,小谷子说得兴奋。 “太好了,主子!这近一年来,三大马族已经齐了心,大家伙都做好了对抗朝廷军队的准备。这回有主子回西疆揭竿,咱们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偷偷摸摸地过日子了!”随行的一位阿齐海族兄弟道。同样是遥望远方,充满了期待。 西行的路即将走到尽头,不仅仅是说话的几人,几乎所有人都面带了笑意,被围容城的困苦似乎在一瞬间之内都忘却干净了。 可宣于崇却依旧没有改变他冰冷木然的神情。 “吁——”的一记长声,他停下了马,对着峡谷的窄道徘徊不前。 “主子?”小宇子靠近问了一声。 “让前面的队伍慢行。”宣于崇说,“还有,探路的斥候可有回报?” “主子,报过了。峡谷两侧,斥候们已经用乱箭试过,并无异常。”小宇子说。 可宣于崇听后还是望着峡谷谨慎不前,他微侧着头,似乎在听寻谷中略显尖利的风声。 峡谷历来是伏击的最佳地点,也难怪他不敢掉以轻心。这个时候,众人才放松的心弦又被拉紧了起来,就连一直负责垫后的朗岳也驾马上来了。 在容城接应西岐王的马族兄弟大多来自阿齐海族,恰因族与七里穆族的任务是在云州腹地的环转援助。而至于朗岳以及他的几个弟兄,是自愿为了西岐王而来的。 自打羽洛在西疆的时候帮了朗岳一把,又把功劳推在了宣于崇头上,朗岳就认定了西岐王是自己的半个恩人。 滴水之恩都当涌泉相报,更何况依照当初的形势,要是把他送到了官府,自己的下场还不知道会成怎样。 朗岳是个实在人,为了报恩,哪怕豁出性命去,他也在所不辞! “王爷,峡谷险地,咱们还是小心为妙。依我看,不如让前后队伍拉开一些距离,慢慢入谷。万一落入敌人的陷阱,也好有个照应。”朗岳说道。 宣于崇闻言,颔首采纳了他的提议。就算他再是谨慎,眼前的峡谷也总是非过不可的。蹄声阵阵的马队在调整了队形之后,徐徐入谷。 地势上的不利,让所有人都变得格外紧张,各个弓箭在弦,随时可发。 宣于崇位于整个队伍的前半部分,且走且停,前后顾盼关照。在他心里,马族人就好像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一般,绝不是一般兵士可相比的。 步步为营的行进方式让整片峡谷显得分外宁静。除了马蹄声之外,也就只剩下风声、草声与石子声了。 一行人渐渐深入,峡谷两侧的任何动静都会使众人的心弦更紧一层。 甚至有那么几个瞬间,族人已经说不清楚,自己面对峡谷上的响动,到底是希望发现敌军的影子,还是希望只是一场虚惊了。 悄潜的步伐越走越深,越走越远。缓缓地,先头的队伍已经走出了峡谷的范围。 眼见着什么都没有发生,众人的脚步稍稍轻快了一些。 穿行还在继续…… 先头的骑兵已经分列在峡谷口的两旁,等待着行在后面的人们。 寂静的谷中逐渐有了人们私语的声响,绷紧的弓弦也渐渐被垂放于身侧。 五十米…… 四十米…… 狭长的谷道已近在身前,到了此刻,宣于崇板直的坐姿才稍稍卸力。 “主子,看来大晟军还是慢了一步,没能赶上我们前行的速度。”小谷子猜测说。 他的想法并没有错,像峡谷这般易于伏击的地点,但凡晟军有能力超前设伏,是断然没有理由放弃的。 仰望了一眼峡谷顶空成线的天际,宣于崇没有搭话。在他的心里,已经将思维转向了出峡谷之后的安排。时下,已经是接近黄昏的午后了。 从昨夜的突袭之后,骑行队伍紧赶慢赶,想要赶在郭项等人做出反应之前逃离晟军封锁的范围。他们抢的是时间,是数百马族人的存亡。 一路上跋山涉水,还要跨过重重天险阻隔,更要心情紧绷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追兵。所有的人,包括他自己在内,都处于疲累的极限状态。 等过了这道峡谷,大家还要想法子横渡湘河。马族人大多是不会水的,想必渡河的时候还会有一番折腾。 宣于崇默默思索衡量着,等出了峡谷,有必要让队伍歇息一阵了。后续的决议已下,宣于崇双眼望前,踏马向前。 紧随在他两侧的小宇子与小谷子也渐渐被拉开了一点距离。 就在所有人显出松懈的那一刻,峡谷顶上突然爆发了轰隆的响声。 巨石滚落,扬起一片片尘土及碎岩。 “不好,主子。有敌军!”小谷子高声大叫,可他的叫声在出口后的瞬间就被滚滚坠落的落石声淹没。 巨石在峡谷的岩间翻滚碰撞,激起炸耳响声之余,也让整片空间产生了晃动。 人们纷纷上望,石块的影子在瞳孔中迅速放大。 在面临突如其来冲击的时候,往往人们的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僵硬。危急关头,宣于崇下意识地扫了身前身后的兄弟们。比大石更先更快落下的是飞溅的碎屑。石屑虽小,但在飞速之下,依旧具有伤人的能力。 顷刻 分卷阅读303 分卷阅读30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04 间,已经有伤员出现。 穿有铠甲的骑军擦伤划伤还不算严重,更要命的是——面对这般声势,军马纷纷受惊暴跳。 一时间,落石惊马,还有人们喊叫无措的声音。 所有的慌乱都证明了,无论做了怎么样的准备与预设,待埋伏到来的时候,人与马永远不可能避免惊乱。 从峡谷顶端滚落的巨石,终于在一阵轰鸣声下落地。 马嘶声盖天,这些视力匮乏的动物在乱窜当中,不仅仅把自己送到了石下,更使得驾驭它们的骑手也难免于难。 被巨石砸出的大坑煞是醒目。至于石下溅开的鲜血则成了人们不敢多看的方向。 “主子,快出谷!”小谷子冲着宣于崇的方向大叫。 他们距离谷口的距离本就不远,催一催马是能够离开埋伏区的。不只是小谷子,小宇子也叫喊着。 两人的心中唯主子最重。小宇子好容易才拉稳了马缰,就急忙往主子身旁靠拢。而小谷子则是被惊马直接摔到了地上,连身上的淤青都不及查看,便提着一股劲往主子身旁奔去。 巨石扬起的尘土渐渐平落,两人的视野也缓缓清晰。 他们担忧着主子,猛一察看,这才发现此刻的王爷已然进入的险境。 通往谷口的道路被落石封了大半,谷外接应的队伍也乱了套,马匹不辨方向,无意间都聚在了谷口那一片狭小的地方,绕圈奔跃,任凭前军的军士怎么牵拉,都不肯腾挪地方。 宣于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稳住自己,稳住自己的马,以及身周骑军的队形。 谷口被堵,而谷中则是被数块大石彻底堵截。后军被断在了谷后,不知状况。 对于谷中众人而言,此时正是进退两难。而更让人绝望的是——晟军的埋伏并未止于落石碎土。 在一阵停歇之后,如雨般的弓箭随即发至。 宣于崇翻身下马,挥刀砍箭。可怜了他的坐骑,在替主人挡了十数箭之后,射成了一个刺猬。 小谷子跌跌撞撞靠近,眼看着到了能帮上主子的距离,却见主子被不知哪里窜出来的马匹拦腰撞了一下。 宣于崇的身子顿时间歪斜,要不是正好靠近的小宇子在马上及时拉了他一把,恐怕就要倒在这满地碎石与残箭当中。 说时迟那时快的一下子,宣于崇被马撞得着实不轻。趔趄之下,也只能委身在僵死的坐骑之后躲避。 小宇子与小谷子也趴着爬到了主子身边,叮叮哐哐的刀剑声不绝于耳,三人,再加上周围的马族兄弟们很快围拢,共同御敌。 许是因为谷中众人的分布,让敌人看清了西岐王的所在。试探性的乱箭逐渐演变成了有所指向的箭雨。 形势越来越严峻。 人群最中心的宣于崇,以及小宇子、小谷子,三人六手,刀舞不停。就这样,还是勉强支撑。 耳边马嘶声、人嚎声不断,可疲于应对飞箭的人们却仿佛忽略了听闻中的一切,在他们的眼眸中,只有那如雨疾下的勾箭! “主子,再这样下去,我们恐怕是抵不住啊!”小宇子在匆忙间回身说着。 要知道,谷中的军士被石砸,被马踏,被箭穿,已然伤的伤、残的残、亡的亡。 眼见着大家铠甲不敌流箭,宣于崇也是无奈着急。 更令人绝望的是,小宇子就在刚才一回头的瞬间,被箭刺了挥刀的手臂。 “小宇子!”宣于崇大叫一声,纵身挡到了他的跟前。 被马撞腰的伤痛已然全顾不得了,性命都快没了,心中哪里还感觉得到痛?! 殷红的鲜血在小宇子臂上蔓延,可他却顾不得喊疼,只是飞速扯了一片衣角下来,在小谷子的帮助下围着上臂缠了几圈。 箭雨越来越集中,而挡箭的人却越来越少。谷中已经落入了劣势。 第二百八十九章 刀剑相交 宣于崇顾盼着峡谷的两头,数块巨石将峡谷下有限的空间断成了几节。 前方谷口,大石挡住了绝大部分的路面,而唯一狭窄的通路,此刻也被马尸、乱箭阻得水泄不通! 后军就更不用说了,整个队伍被挡在了峡谷之外,一个个骑马绕着圈,望着前面战区着急上火,试了几次挪石不成,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正当谷中众人都深觉力不从心时,只听得头顶几声大吼,宽长微弯的马刀一挥便扫落一片箭矢。 众人的目光都趁着挡箭的空档上眺,余光中,三五道身影自后军的方向,掠过巨石,纵然跃下。 “朗岳,是朗岳他们!”小谷子嚷道。 “王爷,没伤着吧?”朗岳边靠近边问,沿路的箭矢都在他的马刀下夭折。 朗岳本来就是苏布合的侍卫,功夫了得。 虽然整队后军被巨石“锁”在了峡谷后方,可他硬是凭借着功夫与体力抵挡箭雨,攀爬巨石而过。 不止是他,还有他带来的几个兄弟,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有了这些人的援助,谷内的情势稍稍好转,宣于崇等人也终于有了喘口气的机会。 与此同时,率先出谷的前军除了抵挡谷外的伏击之外,也有一队身手矫捷的兄弟绕道往峡谷顶端去了,奋力要把那些居高临下发箭如川的射手拔除。 刀剑相交的声音漫天。 由于前军的奋力抵抗,谷中的压力减弱不少。 宣于崇趁着防守的间歇,向朗岳打听起后军的状况:“朗兄弟,后军的伤亡如何?” “王爷放心,后军当中除了有些人马被落石所伤之外,并没有承受太多的攻击。”朗岳答道,“敌军似乎是将目标锁在了王爷您身上,绝大部分的兵力与箭矢都是朝着这里来的。” “是吗,那……也好。”宣于崇听见后军暂时安然,松了一口气。 不仅仅是因为后军的安危,也是因为看到敌箭的分布与密度,似乎是把有限的人力与武力都集中到了他的周围。 西岐王是对方追捕的重点,这毋庸置疑。但从他们用巨石封锁,又对后军不加顾及的态势看来,对方参与埋伏的人数似乎并不多。 “埋伏我们的可能只是晟军的先头部队……”宣于崇说着,有些隐隐担忧敌方的追兵来得太快。 “夜袭之后,我们一直在往西偏南的方向赶路,而晟军的大部队却是从容城西南出发追围,算算时间与路程,我们并没有太多转圜与停滞的余地了。” 朗岳也是相同意见,他之所以带着几个兄弟冒险翻过巨石,不止是要救西岐王 分卷阅读304 分卷阅读30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05 于水火,更是想尽一点绵薄之力,尽可能缩短他们御敌脱离的时间…… 一旦被晟军的大部队追上,到时候可就不止是箭雨伺候,所有人的安危就更不要提了。 “朗岳,后军除了翻过岩石之外,可还有其他的通路可以绕过山谷吗?”随着前军的奋力厮杀,以及谷中众人的拼命抵御,再加上通往谷外的前路并没有被巨石彻底堵死,眼下的情势渐渐好转,宣于崇倒是担心起被阻隔在谷外的后军来。 “绕过峡谷的话,估计要费些路程……”朗岳想了想道,“王爷,现在带领后军的也是咱们马族的好手。无论是砸石开道,或是绕路而过,他们总会有法子的。眼下之际,我们倒是该加紧突围,将眼前的敌人消灭殆尽。这样的话,应当还有时间去援助后军挪石开路。” 宣于崇听罢点头,冲着谷中众人喊了声“大家集中对敌”后,又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刀剑上。 前军与晟军的交锋越演越烈,也正如朗岳所猜想,晟军中参与埋伏的只是之前驻守容城西侧的一支奇兵。因为他们人数有限,所以才选择了在峡谷尽头设伏。他们专挑了西岐王的先头队伍出谷、众人开始松懈的时候动手,先由巨石将敌队断成几截,再集中围剿西岐王。 一切的精密安排,都是晟军利用有限的兵力,一方面要拖延西岐王一行西行的进度,等待大部队到达;另一方面,也期望能在峡谷中直取宣于崇性命,夺下首功。 所有的过程发展也都在晟军将领的预料之中。只是他也有没算准的地方——马族对于驯马的经验,不仅仅是骑马、御马那么简单,对于惊马、炸篷等的处理也同样迅敏快速。 无论是前军、后军,还是被巨石杀伤最严重的谷中部队,惊马奔腾,不过也就是刚开始的一小段时间。马族人运用他们娴熟的骑术,纷纷稳定住了形势。至于之后的乱箭流箭,都是马族战斗中最常见的攻击方式,人也好、马也罢,就算在逆境当中,也都不慌不忙地应对。 这些,都使得晟军在交锋的过程中,攻势越来越弱。越来越多的兵力将精力转向与前军的对战,谷中箭流也便少了、缓了,失去威慑力了。 “王爷,现在正是我们突围的好时候。”朗岳喊道。 宣于崇也在伺机往谷口的方向挪动。他们距离谷口处原本就不远,要不是天降大石,让众人回退了几步,他们恐怕早就已经冲出谷去了。 朝着西岐王的方向,谷内剩下不多的兵力渐渐汇拢,紧密团结,互相遮掩着,开始冲向谷外。 巨石只在谷口留下了一个狭窄的通道,不巧的是,这条通道正处于敌军埋伏于崖顶的弓箭手的射程之内。 几步之遥的距离,要想平安顺利地通过也是不易。为此,谷中众人为了脱离险境,与前军打起了配合。 往往是几人试探着过通道,前军根据箭矢的来向判断敌人埋伏的地点,再一一攻击破除。 从一开始每过通道必有伤亡,到偶有危险,再到崖顶不再有暗箭射出。 谷内的军士终于开始鱼贯出谷了。潜轻的步伐,加上四望的目光,无一不显示着众人的谨慎。 大家一步一顿地经过,每逃脱出一人,前军对敌的战力也就增加了一分。 眼看着出谷的通路不再有危险,小谷子与小宇子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夹护着主子通过。 第二百九十章 险 细窄的通道中视野不佳,只有萧萧的风声。原本像这不过十米左右的路程,顶多耗费数秒的时间即可穿过。可眼下,马尸横陈、箭尾倒竖,倒有了几分翻山越岭的感觉。 小谷子虽然武艺不及宣于崇,可还是自告奋勇在前探路。一队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正当大家以为崖上的弓箭手已经被清除殆尽的时候,突然间,一股箭流从崖顶的另一侧发出。那是一片自始至终都没有显露出任何敌情的区域。 显然,这些人是伏击部队刻意隐秘的最后防线,是专门“招待”西岐王的最终兵器。 才沉寂了没多久的弓箭攻击瞬间又激烈了起来。 “主子小心!”垫后的小宇子已经记不清自己在一日之内重复了几遍这句话了。 他边喊,边下意识地用自己受伤的手为主子遮挡迎面而来的箭尖。 然而,宣于崇并不希望自己的下属为自己挡箭。从离开晟宫以来,西行路上,已经耗去了多少生命。 血腥与无奈,令他厌恶。 更何况,小宇子的手臂已经受伤了。 在那一刻,宣于崇似乎全然忘却了自己的大业,只是一心要将小宇子推出谷口。 只见他奋力一拉,半个旋身将身后的小宇子送到了身前。也正是这一个转身的过程,让几道飞箭旁落石上。 “好险!”已经站于谷口的小谷子回头望着一切,不禁惊呼。就刚才那几箭,险些要了主子的性命。 这一刻,小谷子在谷口,小宇子随其后,宣于崇却占据了窄缝间居中的位置。 狭小的空间,令挥刀舞剑都变得困难。宣于崇疲于应付一道接一道的箭光,根本就顾不上挪动步子。 几步的距离竟变得如此之远,难以前进。 小谷子想上去帮忙,可又不想堵着谷口。于是他吞了一口粗气,一把将有伤在身的小宇子提溜出谷,拉入前军当中,自己则是又冲了回去。 “主子,我来帮你挡箭!”小谷子钻回来的时候,宣于崇已然成了百箭所向。 耳边,唰唰唰的箭声一刻不歇。 宣于崇好几次试图冲过那最后的三两步,可腿还没迈开,就又被飞箭逼退回来。 与此同时,跟在其后的朗岳等人也受到了波及,陷入了进退不得的境地。 宣于崇右手举刀,左手拿鞘,一刻不停地挥舞着。在坚持对抗了不知多久之后,才算等到了一个对方换箭稍缓的空隙。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瞧准了这个时机,一个箭步往前窜了几步。 总算,在漫长的战斗之后,他穿过了狭窄的石缝,踏足谷口的开放区域。 这是值得长舒一口气的进展。 可就在这一刻,又有令人意想不到的袭击靠近了,轰隆声骤起。伴随着强烈的翻滚震动,又是数块大石从峡谷崖壁滚落。 这一次的大石数量不及之前,石块的体积也不如先前般巨大。但棘手的是,这些中不溜的石块翻滚的速度更快。每一次滚动,还时不时被崖壁弹起一些,使得它们的落点难以预测。 分卷阅读305 分卷阅读30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06 不得不说,就敌方将领的部署而言,是可圈可点的。其埋伏的地点,进攻发起的时间都是上佳,甚至在最后还留有不止一手的底牌。每一次西岐王一方觉得就快脱离埋伏圈,将有松懈的时候,新一轮的攻击就翩然而至,打得人措手不及。 尤其是这最后一击……经历了长期紧绷的精神状态,谷口的开阔不仅仅敞亮了人的视野,也必然敞亮了人的胸怀,但也松懈了人的警惕心。 这就好像一直处于黑暗当中的人,突然见看到了一束光明。莫说心头一松了,就算不松,哪怕只是适应眼前的变化,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而敌军的最后一波攻击,正是看准了这一刻,西岐王脱离峡谷阴影的这一刻。 近暮的日光才照亮身前,头顶斑驳的光影又闯入眼帘。毫无征兆地,这些滚落的石块很快砸向了谷口处那片开阔的地方。 人马再一次骚乱了起来。 就连前军的军士也都惊诧不已,他们还以为自己已经通过攀爬绕道,攀上崖壁,消灭了绝大多数敌人。没料到的是,在石崖的另一侧,还埋伏了不少人马。 也正是这一群隐蔽到最后的人马,先是用弓箭阻挠了王爷穿过石缝、突破谷口,而后,又利用最后的石块打算给西岐王致命一击。 迅雷不及掩耳! 石块再一次砸下,比起上一次的散落,这一回,可都是实打实瞄准了谷口那一小片地方。 宣于崇的处境一下子又被拉回到一刻钟之前。石块,伴随着新一轮的箭矢,劈头盖脸地扑将过来。 小宇子想靠近,可受伤的手臂又被碎石崩了几下,顿时疼得呲牙咧嘴,下意识地弯了身子,勉强躲到了起伏的石丘后才躲过一劫。 宣于崇看到小宇子的情况,心头一揪,连忙喊着要他不要靠近。可就是这一瞬间的分心,让他自身陷入困境。 刀剑挥舞,慢了一轮,便是数支飞箭划入视线。腾挪躲闪,缓了一步,就有一片大石盖向脑门。 他身后,朗月弯刀连转频频,好不容易才替他断去了那几支箭矢。 可大石…… 此一刻,又那么一两块,是直冲着宣于崇砸去的。耳边的嘈杂声在刹那间内都好似被屏蔽了。 只有眼眸中越来越大的石块,成了焦点里唯一会动的“活物”。 人算,还是天算?! 宣于崇心有不甘,可奔波了一整日,到了这一刻,他竟然愣得迈不开步子了。 心灰,还是心冷?! 他也说不清楚,手中的刀还在下意识抵抗着,可刀能断箭,却端不开石块。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 世间静了,静得好似每个人都能听见自己的心声。眼前的动作都如一步一顿的慢景…… 就这么着——任由石块在瞳孔中放大……还有小谷子的身影……也在放大…… 又是“哄”的一声,宣于崇耳边的世界仿佛在一眨眼间恢复了声色变幻。 “小——谷——子——!” 在看清了现实之后,他第一句呐喊,喊的是倒在石下的小谷子。 是那个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随后箭流的小谷子,是那个用尽最后气力把主子拉出落石范围的小谷子,更是那个代替西岐王倒在石下的小谷子! 第二百九十一章 伏击 如此悲壮的镜头,若是羽洛在场,定会如同自己承受了一万点攻击般痛苦难堪。 可对于宣于崇而言,这是堪比一亿点攻击的场景。 从最先失去修予开始,他身边的人正在一个个远离着他,而他自己也命悬一线。 “小谷子……”宣于崇看着被石块砸中腹部,浑身血肉模糊的小谷子,乍一眼后不禁撇开了头。 他不断喃喃着“小谷子”这几字,眼中的血丝如同泉涌一般爆红了双眼。 “杀!杀啊!” 宣于崇呐喊着,握紧了刀柄,丢下自己的坐骑,冲锋着往还有敌军埋伏的石崖上扑去。 当悲恸化作愤恨的时候,人是很难维持冷静的。 眼看着王爷杀心大起,不顾一切地往战场上冲刺,一直随护在后的朗岳却是格外地镇定。 “王爷!”他一把拉住了西岐王的衣角,“王爷,您是咱们马族队伍的核心,不该亲自上阵冲锋!” 可宣于崇只是用余光瞥了他一眼,连搭话的功夫都没有,只顾着自己往崖上冲。 “王爷……”朗岳跟上去又喊了一声,打算以理明人,“王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么目前为止所有马族兄弟的伤亡不就都没有意义了么?” 这一回,宣于崇倒是停驻了脚步,可也就是一两步的间歇,仅此而已。 “朗岳……”宣于崇奔出几步,闪着银光的长刀对着迎面的来敌毫不留情地刺入再拔出,待他重新站稳身姿的时候,才徐徐回头,仿佛是被朗岳方才的话点到了什么,冷不丁地冒了一句,“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小宇子。” 宣于崇的话才完,就一头扎入了战斗当中,而闻言的朗岳却是呆楞了一瞬。 他懊恼自己劝不住西岐王,却也佩服王爷的血性。自古以来,在战场上自己冲锋陷阵,却托人照看随从的主将,能有几个?! 虽然这算不得明智之举,可西岐王毕竟是西岐王啊。在朗岳心里,王爷将是一个统领马族走向辉煌的人,其思维行事,是不能以一般将领的标准来评判的。 正因为西岐王是一个不弃同伴、有血有肉的人,三大马族才能到达今日同仇敌忾的境界。这一层,就连他们七里穆族最尊敬的族长也做不到,也唯有西岐王能够做到了。 没有再反驳、劝说宣于崇,朗岳反倒是把小宇子的安危,交托给几个他信得过的马族兄弟之后,纵身大步,紧随着王爷的位移,双双杀入了敌阵。 刀剑催血,如猩红的绽花…… —— —— 小半个时辰之后,残余的敌军终于被收拾干净了。前军在王爷的指示下原地休息,收拾战场。 而至于后军,还在一点一点开凿着巨石与峡谷间的缝隙,寄希望于挖开一条通道。 查看过小宇子的伤势后,宣于崇才仰望着暮日,感受着心头空荡荡的悲伤。 但是,西行的阻碍正如潮涌的海浪,一波接着一波,永不平息,永不安宁。 正当众人还喘着粗气的时候,斥候又有来报,说是峡谷东南不到十里之外,传来了阵阵马蹄声。 啼声零乱却响亮无比,看样子,是晟军 分卷阅读306 分卷阅读30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07 大部队快赶上来了。 乍一听见此消息的时候,宣于崇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不要说小谷子的尸体还在石下,就连整个后军都还被断在峡谷的另一侧,未能穿越。 不到十里! 按马的脚程来算,也就是几刻钟的工夫。 这么短的时间,后军根本来不及过峡谷,更不用说,他们在遭遇伏击之后,损失了不少马匹,眼前还有不短的路程才能到达湘河沿岸。 要是剩下的人共骑赶路,只会比追兵来得慢,而且是慢许多。 宣于崇紧锁着眉,右手下意识地按压着眉心。他知道,就形势而言,他应该率领前军继续往西。 立刻出发! 一刻都不敢耽误! 可那就意味着,整个后军,两三百条性命……都将成为晟军的饵食。 他从小到大,最痛恨的就是太后与王上的心狠手辣,兔尽狗烹。如今,上天却要他也做出此种舍人求生的举动,叫他如何…… “王爷,不能再耽误了!”朗岳看出了他的犹豫,却也只有催人。 后军三百人,都是一同出生入死的马族兄弟,王爷心疼,他也一样心疼。但事已至此,若是他们留在这里,一来帮不上后军太多,二来也只能是搭上更多的性命。 无论是谁,总要有一个人心硬。 宣于崇沉静在自己的思维里,没有理会朗岳。 于是,朗岳只好再重复了一遍,一边说,还一边站到了王爷眼皮子跟前。 “王爷,咱们必须离开这里。”他的语气很坚定! “朗岳……”宣于崇看着他,只是唤了一声,紧接着长叹不已。所有的话,都包含在他望向后军的眼神里。 朗岳岂会不知他的犹豫,奈何时辰不等人啊。 “王爷!再这么拖下去,难道您想让小谷子的苦心都白费么?难道,您想让前军的所有人成为第二、第三、第一百个小谷子么?!” 这一句“质问”,朗岳是咬着牙吼出来的。 他知道自己的言语是一把尖刀,正剜着王爷的心。可这并不是因为他心硬,而是恰恰相反。 几次推搡之后,宣于崇终于被朗岳拉走了。 后军在听得前军离开的响动之后,也绝然停止了挖通峡谷的行为。相反的,他们开始填埋巩固之前才挖开的地方——反正都逃不出升天了,横竖一死,他们就算是死,也要拖住晟军,让他们也过不得峡谷。 —— —— 半个时辰后。 峡谷后方响起了厮杀声。 由于双方人数的悬殊,这一场战斗,与其说是厮杀,倒不如说是一面倒的斩杀。 后军被灭! 至此,随宣于崇一路向西的骑队只剩下不到百人。其中,还包括了伤员…… 眼看着队伍越来越深入云州腹地,可所有人的心情都格外凝重。 一场伏击,虽然没有让晟军达到绞杀西岐王的目的,可让他们付出的代价却是极其惨重的。 前前后后五百条性命,如云烟一般过眼而去。 马蹄声哒哒。比起之前,既不轻快,也不紧凑。 第二百九十二章 渡河 又两个时辰之后,天色已然昏暗一片。 先头的斥候点着火把照路,经过了高低起伏、共骑颠马之后,一行人才勉强看见了湘河在火光下粼粼的水光。 而此时,追兵的马蹄声也不远了。 湘河是他们此行的最后一道坎,河道的另一侧就是云州腹地广阔无垠的平原。 宣于崇迎着跳跃的火色,不禁忆起了当年。在母亲死后,自己被派往西疆的时候也曾穿过这片河道。当时身后有着太后派来的刺客紧追不舍,而跟随保护自己的也只有修予与其他几个侍卫。 要说到绝望,当初的低落之情并不比现在淡薄。 宣于崇想着,回头看着稀稀拉拉的跟随者,还有自远方传来的动静,不禁一个愣神。 上一次自己在湘河逃脱可以说是幸运,那这一次呢?幸运之神还会降临么? 正发呆的时候,宣于崇听得朗岳出声催了一句众人:“大家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抓紧渡河?会水的就开游,照顾着点左右的人,不会水的人到附近找些树枝木板之类,抓住了再下水!” 朗岳这些话是在稍稍巡视了周围之后说的。原本湘河上每隔一段距离,总能找到船只,是渡客的船家也罢,顺湘河而下的货船、游船也罢,总之,湘河,尤其是在靠近云州各大城镇的地带,一向都不是冷清的。 但如今,因为朝廷与西岐王的微妙战局,再加上马族或可叛逆的多变形势,倒是让民间商旅游人都避开了云州。这一段的湘河自然而然也就被冷落了。 朗岳差人沿着河岸探查了半里地的距离,也没有看到任何船家。 “朗大哥,那马匹呢,还有那些伤员……”朗岳身后的一位弟兄问道。 这一问,倒也真难住了朗岳。 “马匹……没有大船载渡,就湘河的深度与道宽,是无论如何过不去的,至少在这一带附近……”朗岳说着,摸了摸一路跟着自己的坐骑,有几分不舍。“不行的话,就卸下马鞍,让它们自由去吧……” “至于伤员嘛……尽量把伤口扎紧。”朗岳无奈道,他不是大夫,除此之外,也说不出什么好的方法来。要是能找到哪怕一两艘渡人的小船,至少也能把伤员带过去,免得伤口浸水感染了,可现在着实是没有这个条件啊! “形势逼人呐——”问话的人自己也叹了一声。 不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渐渐亮起。 因为两两共骑的缘故,他们自离开峡谷后的速度就怎么都快不起来。时间上的差距被一点点缩小。 追兵,已然到跟前了。 “快点下水!”朗岳,还有宣于崇都催促了起来。 眼下的形势,根本容不得人犹豫拖拉。马匹该放行的放行,伤员该包扎的包扎…… 等到郭项的前军将领冲到湘河沿岸的时候,所有马族的人,包括西岐王在内,都已经遁入了水中。 当然,在水中的他们是没有带火把的。夜色漆黑,混身于水中,才能起到一点点屏障的作用。 按理来说,就在下游方向一两千米的地方,湘河河道比此处要窄上一些,游水的距离自然就短。可宣于崇等人并没有选择下游,而是选了现在渡河的地点,就河道的宽度就超过百米。 湘河到了春汛的时候是有些湍急的, 分卷阅读307 分卷阅读30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08 河道宽阔的地方多少能平稳一些,再考虑到弓箭的射程,为了上岸时刻的安全,做出此种选择也是无可厚非的。 当然了,横渡水流不息的湘河,对于至少半数的马族人来说,是挑战,甚至是放手一搏。 大家有序地在水里游着,善水的兼顾着左右,不善水就如朗岳吩咐的那样,靠着木板树枝慢慢地漂。 近百人陆陆续续下水,好容易熬过了前半段路程,却在最后的几十米内“等”来了追兵的箭袭。 随着将领的一声令下,晟军弓手搭箭上弦,松弦发箭,一气呵成。 面对漆黑的河面,是谈不上瞄准的,所有弓箭手不过是用尽了全力,照着射程的极限发箭罢了。 可这看似没有准头的攻击,却是相当奏效的。 一道道血花瞬时在水中漫开。 要是平地上,非要害部位中箭,不过就是修养几个月的事,可在水里就大不相同了。 本来就不善水的人,好手好脚时来回巴拉中还得喝几口水呢,受了伤就更不用说了,往往是慌乱之中,越扑腾越下沉。 就在这乱箭当中,瞬时间,又损失了十数人。 黑夜茫茫,河水茫茫。 宣于崇顾着身边小宇子使劲游着,朗岳紧随其后,耳边的箭矢呼啸而过,他们着急却没有用。 就这么着,且潜且游的又往前推了近二十米的距离。 此时的晟军在岸上射箭,七八十米已经接近一般弦箭的射程上限了。 众人在将领的催促下越射越快,越射越密,生怕让西岐王逃出升天。 一支支箭打空在水里,漾起的水花击破了点点粼光。而为首的将领更是抽开了随身的强弓,徐徐地拉到最大之后,才猛地释开。 宣于崇好似感应到了那一声强力的弦震,回头看着一支强箭将要掠过身侧,他下意识地一闪,刚要躲过,余光之下,却发现几名七里穆的弟兄就在他左前的方向。 要是此箭他闪过了,下一刻恐怕就会扎在他们其中一人的身上。 宣于崇闪躲的姿势在一瞬间扭曲了起来,只见他侧划了几下,紧接着举手一扬,愣是把箭抓在了手里。 好险! 宣于崇在心里默念了一声,随手把箭矢往水里一抛,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继续往前。 “主子……你的手……受伤了?”小宇子关切地问。 虽然在夜色里看不真切,可他还是勉强分辨出主子划过的水,好似带有不寻常的暗色。 “没什么,擦伤而已。”宣于崇简单说着,下意识地动了几下手指,掌中的疼痛不算剧烈,可每一次划水都似在刀锋上抚过。 刚才那一箭,想必是出自高人之手,箭飞七八十米后,竟然还能有如此力道。宣于崇暗暗心惊,原以为强弩之末,不过如此,可直到触及手掌的那一瞬间,他才意识到,箭劲之强竟然划伤了他的手掌! 宣于崇假装没事般地游着,小宇子有点心疼,却没再开口。 倒是朗岳靠近了一点,对着西岐王说了一声“谢谢”,毕竟,要不是王爷方才出手,这一支强箭,恐怕就要夺去他自七里穆族带出来的一位好弟兄了。 这个节骨眼上,不是打哈哈互相夸赞道谢的时候,宣于崇只是顾自还了一个眼神,其心思很快就被又一支的强箭夺去。 第二百九十三章 悲痛 这一箭极快极强,就连其与空气摩擦发出的响声都超过了整片箭雨!不知道这是出自郭项手下哪一位好手? 宣于崇在心底暗暗感叹了一下,身体照例追着箭矢而去。身处湘河当中,能挡上一箭,就等同于救下一条性命。 这一回的箭依旧是冲着他身旁七里穆族的人去的。宣于崇不知道射箭人是不是能在漆黑当中看清自己的所在,可一连两次飞箭的落点都在极其靠近自己的地方,不得不让人惊讶。 随着强箭的飞掠,不仅仅是宣于崇,就连朗岳都奋力快游了几下。要知道,箭矢所向的可都是他最亲近的弟兄啊。 朗岳快手划着,眼看着飞箭在自己可触距离之外的高度掠过,心头不禁一记寒战。毕竟水里不比陆上,跳不得、跑不得……就连喊声都会被水声、箭声淹没。 难道,真要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兄中箭,脱力于湍急的湘河里么?! 朗岳心急如焚,明知道赶不上,却还是游着。 正当他的心提到嗓子眼的时候,前方的水里却一阵扑腾,水花伴着一道人影由下往上地,打破了河面的平整。 是王爷?! 朗岳还不及惊呼出声,就见人影迅速从水里跃起,单手往空中一捞,没能抓住箭柄,却扎扎实实地扫到了箭尾的翎毛。 仅这一拍就足够了。强箭改道,在轻利的呼啸声中一头扎进了水里。 没有人受伤……吧? 宣于崇在水里稳住了身姿,才一冒头,就先打量了周围的几人。 他们已然渐渐靠近对岸了,随着众人游出普通弓箭的射击范围,大家也逐渐安全起来。当然,除了那不知名好手的箭以外。 一瞬间,朗岳的心境起伏,见到族人安然无恙之后,才扎下头去,在水里长呼了一口气。 看起来,这一次他暂别族长,到湘城一带接应王爷的决定还真是对了。与其让马族人称为晟军的附属,受尽苛政的压迫,倒不如跟一个良主,轰轰烈烈一番再定输赢。 朗岳似乎是带着笑意浮出水面,可惜的是,他的笑意并未维持太久。 又是一支强箭“嗖”地飞来。 “娘的,有完没完了?”朗岳嘟囔了一句,定神一叹,却发现此箭正对着小宇子飞去。 “娘的,这漆黑抹瞎的,射箭人的眼神到底是有多好?”朗岳又发了一声喃喃,径直偏转了一点方向,往小宇子的方向游去。 自下水以后,小宇子抓着一片木板勉强前行,一直都是宣于崇亲自拉着他赶上众人的。 这会儿,宣于崇因为出手援救七里穆族人,倒是留了手臂受伤的他一个人在水上徐徐飘划着。仅有一只手臂可以发力,小宇子一边抓住木板,一边勉强划水保持自己不被湍流冲走,光这就已经使尽九牛二虎之力了,哪还能顾上飞箭如光线一般射来?! 在箭飞临前的一刻,他微转了头,似乎是想就此不再给王爷添负担,索性闭上了双眼。 只是,在时间流逝之后,疼痛并未如期而至,反倒是一道身影挡住了他眼前的光。接着,那人竟扑到了自己身上 分卷阅读308 分卷阅读30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09 ,将他与木板都推出了几尺的距离。 “朗岳……兄弟……”小宇子看清眼前人后,多少是吃惊的。 因为,在那一瞬,朗岳截箭失败,却依旧念着在峡谷内的时候,西岐王曾把小宇子托付给自己。他连想都没想,一眨眼的犹豫都没有,就像小宇子扑腾了过去。 截不下箭矢,他就把小宇子推开,这就是朗岳的计划。可他却没能顾及自己。 到头来,朗岳用自己的身体顶开了小宇子,而那一柄箭却好巧不巧地擦过了他颈下的动脉。 血流如泉涌。 也就是那么一两秒的工夫,朗岳的头低下了,埋入水中,再也没有起来。 血腥味充斥满了小宇子的鼻腔,一切发生得那么快,那么突然,就连他想伸手捂住朗岳伤口的机会都没有。 又一条性命,就这么没了。 宣于崇看着身边的一切,不禁仰天大叫了一声。 这一声,是无奈,是愤恨,更是惋惜,无尽的惋惜。 晟军的追兵已经开始陆续下水追击了。 宣于崇压根儿就没有多余的时间感叹悲痛,一件接一件、一桩连一桩的变故让他的心都已经痛到麻木。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迅速游回小宇子的身边,时而推着木板,时而拉扯着朗岳半浮的尸身,尽快上岸。 —— —— 终于,在湘河的另一侧,星星点点的火光也聚拢了! “是赫纶!”小宇子在主子的帮助下上岸后,耳听前方熟悉的马蹄声,终于燃起了希望。 不错,是赫纶。还有一大队阿齐海的弟兄。 历经了千辛万苦,总算与他们会合了。 因为容城的部署、夜袭都是机密进行,再加上宣于崇的取道一直都不敢外流,就算阿齐海的族人想在湘河沿岸接应,也不知该去哪一段等。 这些日子,他们一边与西疆境内的晟军周旋,一边在湘河边辗转巡逻。 终于,等到主子安然归来了。 赫纶打着火把,是第一个跳下马的人。 “主子!”他快步奔来,原以为这该是值得庆幸的时刻,却不想此刻的王爷真湿漉漉地坐在岸边,望着朗岳的尸体惆怅。 “主子,都怪属下来迟了……”赫纶看着毫无血色的朗岳,不用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辛苦你们了。”宣于崇淡淡回了一句,惆怅不减。 赫纶的出现已经帮了大忙了,湘河对岸的追兵因为见到对岸的火光煌煌,已然显示出放弃之势。 已经下水的晟军也悻悻着不敢轻易靠近,生怕情势反转,让自己成了马族人箭下的靶子,而没有入水的则是在岸边策马观望。 马族援军的到来使整个形势来了个大翻转。除了少数不死心的追兵之外,绝大多数晟军都停滞不前了。 两队人马隔岸对视,没有剑拔弩张的动作,却有剑拔弩张的氛围。 隔着湘河河道,一般弓箭派不上用场,两边的人马也只能用眼神较量。 一阵对峙之后,晟军将领似乎是放弃了追逐,因为他们再明白不过,湘河的另一侧,是马族部队集结的地方。要在此地马族如此之众的眼皮子底下渡河是根本不可能的。 于是,晟军将士纷纷调转了马头,举着火把离开。 寂静的夜晚,随着河岸对面的星火淡去,宣于崇、赫纶、小宇子等人终于松懈了心弦。 自在大晟宫中的各种准备开始,到混出宫门逃离沛都,又到被困容城夜袭突围,再到峡谷中伏渡河历险,这一路,走得当真不易。其中任何一步行错,都将有死无生。 当然,成功回到西疆的代价也是巨大的。 宣于崇对着朗岳的尸体发呆,还有漂浮在河面上的具具浮尸,还有连尸体都带不回来的小谷子。 他的胸口紧缩,虽然对岸的追兵似乎全然褪去,可他却觉得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想想在沛都、容城参与接应他的弟兄不下千人,可最后能够随他活着到达的却只有区区四五十人。 宣于崇用眼神缓缓地扫过历经一切,现正瘫软在河边的每一个马族兄弟,试图在火光之下牢记住他们的面庞。因为没有他们,就没有自己。 火光下的人们,都显露出倦色,整整一天一夜的奔袭战斗,让所有人都倦不可言。 很多人甚至顾不得浑身是水的潮湿,直接脱了上衣仰躺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大家都累了……宣于崇在觉得眼皮直打架,正想把上衣脱下来绞一把水的时候,耳边突然一阵异样的风声。 是箭! 是从对岸射来的敌箭! 想不到,晟军的火光远离,却不是所有人都撤了。竟然还有人埋伏在对岸,隔着百余米的地方,对着马族人的火光瞄准。 毫无疑问,对方的目标只有西岐王一人。突如其来的攻击,让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只见宣于崇下意识地闪了一下,面颊一热,鲜血顿时充满了口中…… “主子!”赫纶大叫着挡在他的跟前。 “快,所有人都把火把灭了!”赫纶用吼声吩咐道。一边说着,还一边搭箭上弦,对着对岸来箭的方向连发数下。 河岸另一侧似乎再没有其他的动静,而宣于崇在痛苦挣扎了几下之后,也终于不支倒地。 马蹄声哒哒,在一阵阵马鞭声下,好似催促着星月。 赫纶等人带着宣于崇先行,一众人如风一般地飞驰入一片帐营当中。 “大夫!大夫——!”赫纶拖着长音大喊,从营口一直喊到了营中。 主子中箭了,主子中箭昏迷了! 带钩的箭矢从左颊刺入,顶碎了几颗大牙,再从嘴角穿出,宣于崇满面模糊。! 如此重的伤,令人看一眼都觉得心惊。 —— —— 西岐王逃脱的消息很快传回了沛都,而郭项在暗中把容城突围的过失都推到了公良长顾头上,说是当初自己的手下人要求速战速决,就是公良将军提议要谨慎对敌,多备器械的,最终导致他们错失了攻城的良机。 第二百九十四章 背锅 公良长顾向来是个不多辩言的人,再加上郭项连着几封密信入京,宣于嶙对于公良长顾也不全然信任,故而在太后面前推波助澜,把错都归到了他的头上。 不出几日,一道圣旨颁下,急召公良长顾及他的部属回沛都。 颁诏令的人刚走,副将常洵就急着抱不 分卷阅读309 分卷阅读31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10 平:“将军,这帮小子也太不是人了。当初将军不过就是在商议的时候提了几句建议,最后做决定的还不是人家郭统军。再说了,说西岐王会取道湘河,调兵往容城西南的也是郭项。怎么出了事,倒怪起我们来了,太不仗义了,简直就是小人!” 从一开始的嘟嘟囔囔,到最后的骂骂咧咧,常洵是越说越火。 这些日子掌管军备补给,干的都是些“吃不着肉、喝不着汤”的琐碎活儿,已然够憋屈了。可到头来,非但讨不着好,还落了一身不是,怎叫他心甘情愿?! 一旁的公良长顾倒是冷静许多,只是对着诏令愣神。 “没意思,真是没意思!”常洵还在继续,“这西北侧营一夜之间被半数于己的敌人杀得七零八落,把咱们大晟军队的脸都丢尽了,也没见朝廷放出个屁来熏熏他们。好端端的,怎么就赖上我们了?!” “将军,您说这中间是不是有人故意作梗,和将军过不去?”常洵说着轻拍了一下桌子,越来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 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公良长顾并非没有感觉,可朝廷只是下诏令他回沛都,还未下不利于他的判决,不至于令他沮丧。 况且,他现在还想着旁的事。 父亲的死,先王的故去,要查清这些事情,只有回到沛都才能进行。从这个角度而言,受诏回都,倒是合了他的心意。 “常洵,你也别想太多了。西北侧营这次受了重创,活下来的人拢共没几个,朝廷还能怎么办他们?”公良长顾对常洵道。 “将军,您怎么还替他们讲话?”常洵的气也不是轻易能消得去的,“依末将看,郭项就是明里打哈哈,暗里放冷箭的小人。咱且不说这回该谁担责任,就说他身边那几个将官,位阶不高,可每次在将军面前连一点恭敬之色都没有。要不是有他们的主子惯着,能有这么大胆么?” 公良长顾看了看常洵,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可就算是军中,乱说话的习惯是惯不得的。 “行了,常洵。人家哪怕是个侧将,也是跟着统军混日子的将官,傲一点也好理解。倒是你,这些话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出了这道门,可不能乱嚼舌头。” “将军你倒是大度……”常洵瞥了瞥眼,顾自又嘟囔了几句,便不作声了。人家郭项不仅是统军,还是太后的亲戚。他确实是惹不起。 —— —— 康宁宫。 太后这几日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宣于崇的事,睡不安稳,王上一早下了朝就前往探望了。 一说起西岐王,他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当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就一把将龙案上的物什都扫了下去。 想他大晟军十倍于人的兵力,竟然连区区几个马族悍人都擒不住。传到四邦五邻的,他堂堂王上的面子还往哪里摆? 没用! 真是没用! 这么大的失利,母后却说要暂观不罚,也不知道又是哪门子的“王道”考量。 宣于嶙边行边想,就是想不明白,母后让他把公良长顾召回沛都,又不加惩处,到底是为了什么?明明就连母后自己都被气得不轻…… 宣于嶙跨入康宁宫的时候,恰巧遇上芮涵正准备离开。长公主一听说西岐王成功突围,还来不及高兴,就忧起了笨公良来。要说世上最矛盾、最纠结的长公主,非她莫属了。 为了笨公良,芮涵才在太后那里声泪俱下地求情。反正她心有所属的事早就让母后看穿了,没什么好矜持晦涩的。 芮涵在太后这里有的没的说了小半日,这才得太后一句叫她放心的话,迈着碎步子出来了。 她见王上过来,侧过头抹了一把红红的眼睛,微微一福身就过去了。 兄妹俩的关系因为宣于崇的缘故,明里不表,可暗里却疏远至极。就这,还是看在自己这辈子的婚嫁,还有笨公良的前途命运都掌握在王上太后手里的份儿上。 如果有选择的话,她倒是挺羡慕玄儿,使个金蝉脱壳之计,逃出宫去,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这厢芮涵连招呼都只是草草行过,顾自行去,那厢宣于嶙也只是翻了半个白眼。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也懒得应付这个麻烦精,少一事好一事。 宣于嶙入到内殿,见太后精神不济,歪在坐榻上阖着眼,一时也没有出声。 倒是康宁宫的少监宫女们福身行礼的声响把太后扰醒了。 “王上,是你来了?”太后弱着音量说道。 “是。”宣于嶙走上前去,“听说母后这几天睡得不安稳,儿子特来看看。” “没有的事,王上莫要挂心。”太后说着,刻意瞥了宫中的下人们一眼,好似在怪他们多言。 “母后还是要注意身体。”宣于嶙在太后身旁坐下,东一句西一句的问候过后,又问起芮涵的来意来,“母后,芮涵这几天总上康宁宫来找您,想必是为了公良将军的事?” 太后听了,也没有否定:“女儿家家的,心里头就这么点事儿,她要是不过来说情,倒奇怪了。” 宣于嶙微微点头,他倒是不关心芮涵本身,反而问了太后关于公良长顾的处置:“那母后是应承芮涵了?” “谈不上应承不应承的。”太后悠悠道,“军战在外,总有胜负。现今宣于崇拥兵于西疆,咱们正是用人的时候,公良长顾在军中威望不小,若是这个时候治罪,只怕动摇军心,百害而无一利。” “可要不是他谏言不慎、用兵有误,宣于崇那小子压根儿就逃不出我们的天罗地网,难道就这样算了?”宣于嶙不服。 “算了?哼……”太后哼笑了一声,摇头说,“哀家不是已经让人召他回沛都了么?此次备战西疆马族,就先让他留置京中,训练备军吧。等到战事打开了,再让他上前线戴罪立功不迟。” “母后未免也太宽容了。”宣于嶙轻声嘟囔了一句,依旧存有不满。 “宽容?”此时的太后又哼笑一声,“军将在外,对错焉知。放跑了西岐王,定是有人办事不利,可这未必仅一人……军报奏信此类,王上读读就罢了,也别太当真。” “那母后的意思是……错不在公良长顾?”宣于嶙问。 太后以手掩嘴,打了哈欠:“眼下之际,错在谁这儿并不重要,不过是个说法而已。重要的是我们与宣于崇之间还没个结果。无论是论功行赏也好,论错赐罚也罢,都为时过早,王上又何必费心呢?若真是有闲,倒不如多听听西边的情势,谙人善用才是最要紧的。” 分卷阅读310 分卷阅读31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11 太后一席话,让宣于嶙品了好一会儿,才觉出味儿来。简单来说,母后并不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战事在即,都是前线用得上的人物,这个节骨眼上,无需计较。 第二百九十五章 并无输赢 辕车架马,公良长顾正带着一队人马行军在回沛都的路上。 军士们经历了数月的劳累,却落得个无用功,心情多少有些沮丧。 一路上,大家伙儿都提不起大劲儿,走得慢悠悠的,而公良长顾也不催促。 军士们的心情他可以理解,这种事情总需要时间去安抚。再者,他回沛都之后,要怎么查亡父与先王的事,还有待商榷。 慢行闲步,正好给了他充裕的时间。大多数时候,常洵就骑着马,不远不近地跟着。虽然他不知道将军具体有什么心事,可横竖是有心事的。只是将军不说,他也就不问,只是默默跟着。 关于长顾的心思,常洵不清楚,同行的羽洛却是有眉目的。没错,就是羽洛。 她一身男装,混在行军的队伍里,跟在公良大哥的身边,一齐赶路。 之所以会与公良大哥同行,也算是巧合。 她的消息来源不比军中迅速。等了又等,盼了再盼,直到听说冰木头等人容城突围后,她才如心石落地,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而后,才想到要赶紧回沛都才好。 当初离宫的时候,与自大鬼说好去一趟疆留岛后就回去找他的。谁知中途替芮涵传了几句话,又碰上了秋戈等人,她在湘城一逗留就是一月有余。 也不知道自大鬼这会儿有没有想她,有没有着急?有没有以为她出事,满世界找她? 羽洛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急匆匆地回沛都。却正好遇上了公良大哥也带队同路,两人一说就合,很快就决定搭伴而行。 “当初,我俩以容城一月后的结局为赌注……是我输了。”公良长顾率先起了这个话头,坦言自己输了。 羽洛听罢,扫过周围。两人虽然与其他军士间有些距离,可依旧不好尽言。 她摇着头低声说:“不,大哥并没有输。毕竟我们赌的是一个月之期,而所有变动都发生在一月又半的时候。”她口中的变动,自然是指西岐王夜袭西北侧营突围之事。 在羽洛心里,自己利用了公良大哥扰乱晟军、拖延时间,已然过意不去,又怎好再计较什么赌注输赢? 然而,羽洛不知道的是,其实公良长顾心里头也清楚得很,当时乔兄弟故意把重音放在“一个月”的时间点上,想必是有“乱他战序”之嫌。 可他却不点破。 毕竟战场上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不讲对错,只看结果。 乔兄弟是刻意也好,无心也罢,用一月之期的赌注扰乱了他的思绪,只能说是乔兄弟的本事,思虑胜过他一筹。 再者,一直以来他受到乔兄弟的关照也不少,不至于为了这点事与其过不去。 加之再考虑到父亲与先王的种种,以及他本身对西岐王也不乏敬意……既然木已成舟,他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不论怎样,容城在一月期满时安然无恙,并未被攻破。输了就是输了。”公良长顾说话的声音是压低了的,可语气还是坚持。 “公良大哥……其实我……”面对人家一片坦诚,羽洛却愈发愧疚。 她低头行了一段路,看着两人前后长长的队伍,有些话想坦言,却不是地方,不是时候。 “公良大哥,我们之间……并没有输赢……一月期满时,容城是安然无恙,可西岐王也还无动作,按照当时的赌约,我们……算是平手吧。”羽洛也压着音量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好似说着什么悄悄话,闹得跟在后头的常洵直觉得不自在。 将军与那位乔兄弟的关系未免也太好了吧?一碰面要同行不说,这会儿两人的马都快并肩贴一排了。也不知道说的什么要紧事? 常洵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了几字零碎,又不好上前直问,也只得吞了几口口水,深一步浅一步地跟着。 而这时,公良长顾与羽洛也不打算再为了一道赌约互论输赢了。 话到最后,长顾只道:“不论赌约为何,待我查清楚当年之事后,定会好好审视自己所谓的‘忠心’。” —— —— 云州。 宣于崇自帐篷醒来之后,除了军事、政事、马族的事之外,鲜少开口。 他伤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厚葬了朗岳,还有给小谷子、修予、战死的马族人等立了空碑。待这一切做完之后,他一个人,对着那些碑牌,伫立了良久! 为了他一人的性命,耗去了多少英魂。这是他一生还之不尽的债,也是他一生抱之不尽的恨。 宣于崇的眼神绕过这一道又一道的空碑,最后将眼神停留在了朗岳的坟上。 他已经吩咐过,要照顾好朗岳的家人了。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是欠朗岳的。想当初,在酒馆救下朗岳的人,并非是他,而是羽洛。结果却阴差阳错的让他得了个人情。 要不是因为这一层关系,朗岳又如何会千里迢迢,刻意跑到湘城附近迎他、护他呢? 说到底,还是因为羽洛…… 宣于崇想起了心上人,又多了一层刺痛。 从一开始,羽洛帮他拔箭治伤之后,一次又一次,一事复一事,他欠她的早就数之不尽了,原本想过要一辈子对她好的……可是…… 他摸了摸覆面的面具,不禁心酸至极。因为箭伤的关系,他的脸上留下了长长的疤痕。这是勾箭穿口而过的伤口,宛如炸坑,触目惊心。 这让原本就冰冷面庞的他显得越发拒人,也越发骇人。就连他自己,也不愿多看一眼,更何况是他人呢?! 经历的磨难多了,让宣于崇对自己感情的封闭也日益加重。 还记得,当初羽洛装作是雪儿的时候,就玩笑着说过他,一直不苟言笑,就好像带着面具生活一样……如今,他却真的成了不带面具出不了门的人了。 现在的他,又如何再去面对她? 宣于崇握紧的双拳,在一阵较劲之后,心里头的那条弦就好像骤然崩断了一样,顿时松开了。 就是从那一刻起,无论是谦和近人的十一王子,还是留有自由恬淡幻想的尹十一都已不复存在。 剩下的,只有一心用兵、誓不屈服的冷面王爷! 第二百九十六章 势 分卷阅读311 分卷阅读31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12 如破竹 御书房。 西岐王仓皇逃回西疆,还有重伤在身。郭项上书提议趁马族队伍还未完全集结,晟军应当联同西疆各地驻军,加紧银粮运输,火速用兵,直取云州腹地,定能势如破竹。 上谏中,一方面是要求立即发兵,另一方面也是要求朝廷补给。毕竟,战争打的是人力、武力,还有财力。 宣于嶙叫了几名大臣、亲信就此事商议。 在场者有大司卿柳弛颉、博史令王罕、刚回沛都的公良长顾、户部太司马忠川、掖沛庭庭尹陆普,还有宣于嶙器重的宁浦等人。 宣于嶙当着大家的面将郭项的奏书一读,也不定调,就让众人商议。 对于郭项的提议,宣于嶙心里既不反对,也不十分赞成。 西岐王是他的心头大患不假,可郭项堂堂统军,信里话外的,要兵、要钱、要物,想想他当初十倍于宣于崇的兵力都未能得胜,宣于嶙心中是有微词的。不就是区区一个被弃边疆的王爷么,有这么难拿下么? 再者,春汛刚至,南方沅州等地刚遭了水灾,朝廷才拨出去一大笔银钱。就算是君王,也有荷包空瘪的时候啊。 宣于嶙心中想法不定,就寄托于众臣的商议。可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堂下的众人也各怀心思。 王罕不用说,心里头一直是向着西岐王的。 柳弛颉因为近来从君王后口中听到的旧事,心疼女儿,同时也对先王的死有所怀疑,心中天平渐渐偏至与王上太后对立的方向。 公良长顾也有所顾忌,打心眼里并不想置西岐王于死地。 还有宁浦,此时也有私心。王上将一部分拨款赈灾的事交由他打理。这可是大肥差啊,南方沅州各地的官员为了多分赈灾款,正是争相拍马送礼的时候,这两天,把他家门槛都快踏平了。要是朝廷在这个节骨眼上对西疆大动干戈,赈灾的款子免不了要缩水,那他的油水也就…… 再有就是马忠川。自打他掌管户部以来,天天过着入不敷出的日子。当今王上是一天一个花样,修行宫、选素女、北上围猎、西向发兵、太后寿辰、新年祭天……哪一个不是泼钱入水的项目?他户部的日子是一年到头紧巴巴的,难过得很。 就说前些日子,宭州世子来提亲了,这长公主的嫁妆也该提上日程了吧。又逢南方水灾、西面内战……人家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他一个户部太司要当好这个家容易么? 听郭统军奏折中的意思,一开口就要银要饷,还要联同各地驻军,这可得多少人的口粮啊?!他区区一个户部太司上哪儿变出那许多供给去?!再这么下去,要不称称他马忠川有几斤几两,按重量卖了得了! 最后是掖沛庭尹陆普,他上任之后几乎事事听询齐方卿的意见。这一回也不出样,齐方卿一早估到王上近日定会就西岐王的战事诏众臣商议。万一问到陆普嘛—— 齐方卿提点过他,君心难测,王堂奏对往往凭的不是事理,而是揣摩。掖沛庭一职,与王上是不远不近的距离,猜不准王上的心思也不出奇,这种时候,关键的是要跟对人上谏。 何谓“跟对人”?简单来说,就是跟着王上的近人说话。人家说什么,你附和就是了。就算最后错了偏了,首当其冲的也该是那出头之鸟,怪不到你陆普头上来。 具体到眼下的场景,与王上走得近的就属宁浦了。 陆普低头侧脸,悄悄观察了一下宁浦的反应,打定主意,就跟着他了。他说什么,自己就附和什么! 对策已明,陆普暗自舒了一口气。一时间,整个堂上就算他最轻松自在,反正就是个学舌的活儿嘛。 议题抛出后,御书房中一阵诡异的寂静。反常的,竟然没有人先发言。 要是换了其他的事,就这点功夫,柳弛颉与王罕估计早就拌起嘴,两不想让了。 “怎么?大家都没有意见?”宣于嶙等了半晌,头一回需要催着赶着。 “回王上,此乃军政大事,微臣还是想先听听公良将军的意见,毕竟他是这里唯一刚从西面回来的将领。”柳弛颉将皮球踢到了公良长顾脚下。 王罕则是闭口不言,满脑中不断想着,要是公良将军也与郭项持相同看法,自己该如何应对? “王上……”公良长顾突然被点了名,无奈地上前道,“前线一日十变,微臣离开西疆也有些日子了,恐怕判不准确。既然郭统军有此上书,必然是有他的考量。更何况,此事与其说是军政,倒不如说是仰赖户部酌情的成分更多些。” 公良长顾一番话,把焦点又转向马忠川头上。 马忠川闻言,暗叹一声,摇晃着脑袋,缓步上前:“王上,国库才支出大笔赈灾银援助沅州一带……这会儿,要是按照郭统军所提,恐怕是……” 马忠川一句三顿,一字一词都好像是挤出来似的,难言得很。 宁浦一听得户部有意把事情推托到赈灾银上,就不禁将心提起几分。 他缩着脑袋,暗暗打量了左右,虽然不知道今儿个大司卿与博史令是怎么了,可看样子两人并不想就着郭项的提议附言。这对他而言,是个好消息。 “王上……依微臣的愚见……”宁浦踌躇再三,又觉着王上的本意也未必是向着郭项,斗胆进言,“肃除西岐王是重要,可当下居于西疆的兵力已然超于马族,人力物力具胜于对方。这种时候,关键的不是补给,而是将领用兵、带兵的本事。” 宁浦说到这里,稍稍一顿,见王上没有反对的意思,才放心地往下说:“如今正值春汛,南方各州都有灾情,民情困苦。要是不及时援助,恐怕民心难平——郭统军在前线对敌固然紧要,可越是这种动荡的时候,维持境内民心稳固就更刻不容缓!总不能,再让后院起火了啊。” 宁浦拖着长音,话毕,又扫视了一下前后。他见王上听后,略一点头,心情总算是舒坦下来。 这时候,陆普也如计划好的一样,掺和了进来。 “王上,微臣觉得宁大人的话颇有道理。西岐王不过是一方郡王,属地有限,根本成不了气候。以王上与我大晟的实力,要取西疆,岂不等同探囊取物?又何必争在一时呢?” 陆普说完,还有几分得意。他不仅仅是附和了宁浦,还给王上带了高帽。看王上的神情,应该是很受用。看来,还是齐方卿提点的好啊。 陆普在心底暗谢齐方卿,庆幸掖沛庭能有这么个能干的庭志,随便点上几句就能替他解了大难。 其实,陆 分卷阅读312 分卷阅读31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13 普不知道的是,齐方卿的建议可不是“随便”说说的,而是他与勤王在分析讨论之后的结果。 就西疆的形势而言,西岐王这几年俯首经营,财力武力远超朝廷想象。郭项想要拿下云州,索要补给粮饷是必需的。而当王上将此事拿上议堂的时候,别的大臣怎么作答他们算不好,可宁浦的答案却是呼之欲出的。试问有哪个贪官能放开到嘴的肥肉不要? 事实上,事情的进展方向正如宣于璟与齐方卿所料。宁浦硬是将赈灾救民提到了稳固国政的高度,一句“不让后院起火”,说得原本两可的宣于嶙开始有偏向了。 更让人意外的是,宁浦所言,堂上竟无一人反驳,就连王罕也只接了一句“救灾于民不可拖滞啊”。 随后,便是一众人无声的附和。 老实说,如此顺利的议事过程并不多见,宣于嶙竟然有几分喜出望外的神色。不用听那些老骨头面红耳赤的争论,对他而言,绝对是不多见的轻松时刻。 难得,难得啊! 宣于嶙见众人的结论一致,顺着坡就下旨了:令户部以赈灾为先,酌情配合郭项伐西。 再有嘛,宣于嶙还特意嘱咐了近人几句,说太后近时身子骨欠佳,什么春汛水患、西伐缺饷之类的琐事,就不要往她老人家耳里传了。 一场简洁明了的“讨论”,令宣于嶙觉着说不出的畅快。殊不知,就是这一道圣旨,给了西岐王休养生息的时间,给了马族调兵遣将的时间。 最终,成就了以云州为分水线,马族与晟军的对峙之势。 —— —— 沛都,勤王府门外。 羽洛在两座石狮子前徘徊。 按理说她现在还是男装打扮,就算堂堂正正地敲开大门,说要找勤王,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可是…… 真要她举手敲响这又宽又高的朱门时,不禁退缩了。要不,还是去别院吧? 羽洛犹豫着,正埋怨着自己的怯弱,转角的街口,一顶软轿正向勤王府门徐徐行来。 坐在轿中的不是别人,正是引文王妃。 羽洛在宫中见过王妃身边的丫环烟鹊,知道轿中是何人,退缩的心愈发浓烈了。 她面对着轿子,脚步却连连向后,直到远离了石狮子后步伐才变得正常起来。 很快,轿子就在王府门口落下,掌门的小厮已经将朱门半开。 引文王妃在烟鹊的搀扶下下轿,一弯腰、一抬首的姿势都相当优雅,不愧是大家出身的闺秀。 羽洛在远处侧脸,用余光看着,心内五味杂陈。 正是全身僵硬的时候,突然间,她觉得引文王妃向自己这里望了一眼,连忙把头转过方向,放开脚步,急匆匆地走远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画中的女子 勤王府。 宣于璟一下朝就将自己闷入了书房当中,他心情不佳,就连闻举也只敢守在屋外。 西岐王的事暂时是告一段落了,再往后就是战火相向,他能帮上的实属有限。 此时此刻,宣于璟心中最担心的莫过于羽洛的下落。 这个丫头,说好了去疆留岛一趟,数日就回的,一眨眼,已经过了近两个月,五十多个日夜了,连个口信都没有! 难不成又出了什么岔子?! 她不会遇上险事了? 宣于璟越想越乱,越乱越怕。 早知道这样,就算那丫头再反对,就算疆留岛上规矩再多,他也该坚持要人全程护送的。 如果当时他再坚持一下…… 宣于璟反复回想着他与羽洛出晟宫在马车上的对话经过,不住地后悔。 一个人在房中唉声叹气地没完没了,直到屋外,传来了闻举的通报声。 是王妃过来了。 引文才回府,就径直到王爷的书房请安。 “王爷,近日在朝上,可都顺利?” “与往日没两样。”宣于璟含糊作答,心神不定的他只想早些将王妃打发了。 可引文似乎并未感受到他的冷淡,走近了一步道:“王爷最近似消瘦不少,想必是太操劳了,不如我让丫环们准备些补食。” “不用了。也谈不上操劳不操劳的。”宣于璟说着,又接了一句,“朝上比本王能干的有的是。” “王爷莫要看轻了自己。”引文状似安慰,“朝上能人固然是有,可真像王爷这般努力上进的却不多。王爷可是到现在都抓紧读书呢,在王府的时候读,到了别院也有满屋子书籍。” “好端端的,怎么提到别院了?”宣于璟总觉得她话里有话,就“别院”二字好似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臣妾也是怕王爷累着了。”引文软声软语,“王爷最近总是王府、别院两头跑。在府里也就罢了,冷暖都有人照顾着,可别院连个像样的书房都没有。” “别院也有管家打理,衣食住用都不缺,王妃不用挂心。”宣于璟机械地答着,说罢,取了墙上的挂剑。 “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宣于璟说着起身向外,打算去院中舞上一轮,免得言谈之间,吐露出什么信息,让引文再传到太后耳里去。 宣于璟的背影是修长的,长衫飘逸,步步刚劲,引文在他身后望着,有一瞬的呆楞。 “王爷……”骤然间,涌动在胸口里许久的话,终于喷发了出来,“王爷既然喜欢,就带回王府里来吧。” 宣于璟被她没来由的大声惊在了原地,缓缓回身后接问:“你说什么?” “她!臣妾说的是她!王爷要是真心喜欢,就把她带回王府吧。太后那里,引文什么也不会说的。”王妃说罢,快走了几步,抢在宣于璟先头迈出书房。 “你说什么?哪个她?”宣于璟当然知道是哪个“她”,可他却不知道这事已然被引文察觉。毕竟一直以来,引文从未提过一星半点。 “就是王爷画中的女子!”王妃执拗着脸,不等王爷质问,就自己招来,“我是偷看了,别院的那间屋子,我也进去过了。王爷这阵子有了这么大的改变,我原以为是因为当初摔着了,却没想到竟是为了一个女人。罢了,王爷既然喜欢,就带回府中吧,也省得两头劳累。” 王妃说着,泪水夺眶而出,似有说不出的委屈。 或许,与其说她失去了丈夫的心,倒不如说她从来都没有得到过。 “王妃多心了,别院里没有什么女人,你不要胡思乱想。”至少现在没有,宣于璟不是说假话。 “ 分卷阅读313 分卷阅读31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14 呵……胡思乱想?”王妃的泪水如珠如串,“臣妾都已经退让了,王爷又何必瞒臣妾?” “本王……没有。”这一回,宣于璟是心虚的。只是当下,他又失去了小洛儿的下落,心急火燎的,实在是无心与王妃纠缠,所以,只能是对付一句算一句了。 然而引文好容易才鼓足勇气把话挑明了,并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 “没有?王爷到现在还说没有?” “哼……”她哀中带笑,“那方才在王府门前徘徊的女子是谁?” “那容貌、身形,除了一身男子的长衫之外,都与画上一模一样,难不成是臣妾瞎了么?” “你在说什么,什么方才离开的人?”宣于璟在那一瞬间中,竟然忘了自己的伪装。他抓住了引文的肩头,问得急切。 其实,在引文说出男子长衫的时候,他就几乎可以断定,那个“她”就是洛儿了。她,终于回来了么? 引文抬头,看着王爷从未为自己展现过的表情,不禁一阵哀凉。 “事到如今,王爷还要装傻么?”引文心灰意冷,挣脱了宣于璟的手,转身离去。 宣于璟的理智是想要拉住王妃的,可他却没有。手中的长剑落在了地上,他也没有去捡。 而是在引文的身影彻底不见后,他奔跑着出门。但此时,府外的长石板道上,已经没有半个熟悉的人影了。 —— —— 数日后。 圣旨传到郭项这里,其中提及西岐王势力有限,晟军已占优势云云,还有南方的灾情等等。 面对“由户部酌情补给”的结论,郭项不禁在接旨回帐后大怒。“哐当”“乒乓”的声响不断,帐中矮桌上的物件又被他全数扫到了地上。 “真不明白王上到底是怎么想的?!都到这个份上了,还不全力西剿,还要给西岐王时间。这不等于是放虎归山,任其平阳再起么?”郭项嚷嚷声之大,几乎要把整个帐篷的顶给掀了。 “统军,这事儿听说都是朝中那些大臣商量的。”副将走到帐门附近,确认了帐帘那边没有外人。 “那些个老东西除了会拽几句酸文,还懂个啥?他们可知道,西岐王在西疆的财力、物力与人力已经到了何种程度?这些年宣于崇以尹十一的身份经商有成,封城主街上一大半的商铺都在他的名下,兵器、马匹样样不差。再加上三大马族的势力,对西疆地形的熟悉,莫说整片西地了,就仅仅云州一带,我们要拿下都很困难!王上竟然到此时都下不了决心,还要以赈灾为先,养虎为患。” “江山版图都危险了,还赈它娘哪门子的灾?”郭项是怒不择言。 副将见了,也不敢反驳,只得小心翼翼地问:“统军既然早知道西岐王的势力不弱,为何上次发呈的折子里不与王上明言。要是都说白了,王上可不就答应了么?” “怎么能明言?”郭项听有此问,激愤的情绪才稍稍减弱几分,无奈说道,“西岐王是从我们手里溜走的,王上还在气头上,要是再让他知道这些……” “哎……哎……哎——”郭项言罢连叹三声,又重捶了一下自己。 谁能想到,那么浅显的孰先孰后、孰轻孰重,朝廷的那些“重臣”“能臣”竟然会看不透彻,由着王上择此下策?!这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么! 第二百九十八章 酒曲 羽洛离开王府之后,先回去了张铁的铁匠铺子。 前夜她随着公良大哥回到沛都后,就是先到了张铁大哥的铺子里借宿。 当羽洛回到铁匠铺的时候,见铺门未开,张大哥却在后院搬出了坛坛罐罐,好似在忙活着什么。 “张大哥,这是在做什么?”羽洛好奇地问着。 只见张铁正搅拌着蒸好的糯米,将其置于铺有粗布的簸箩上弄散摊匀。待糯米凉至不烫手的时候,才捣了几团米色的块块,一点一点拌了进去。 “张大哥,这是做米酒的酒曲?”羽洛走近一些再问,从张大哥的动作里,她多少猜出了一些。 “不错。”张铁用袖子抹了一把汗,才答话,“这个东西,有些地方叫酒曲,不过我们这个一般叫作土药子。” “哦。”羽洛侧着身子看了一会儿,“张大哥,要不我也来搭把手吧?” “做这玩意儿,又热又费劲,你一个女娃娃,还是歇着吧。”张铁倒是体贴人。 羽洛是真起了兴趣:“张大哥,别看我这样,我可有劲得很呢!”她说着故意卷了袖子,弯着手臂,下意识地准备展示一下自己长年形体训练出来的那一点肱二头肌。 可张铁这个老实的汉子,才见羽洛白皙的小臂,就自觉地把头转回到一片白灿灿的糯米上,坚守着他“非礼勿视”的礼节。 羽洛意识到张大哥的不自在,这才反应过来,她怎么在不知不觉中,又把现代的处事习惯搬出来了。 羽洛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连忙把袖子再放回来一截,对着张大哥忙碌的身影,用玩笑缓解着尴尬:“张大哥,你不让我帮忙,该不是怕我把你酿酒的技艺偷学跑吧?” 张铁被羽洛这般一说,愣了一会儿,才道:“这有什么好怕的,你要真不怕累,就去洗把手过来吧。” 羽洛闻言,立马舀水将双手仔仔细细洗了一遍。 随后,在张大哥的指示下,两人将拌好的糯米分了几次,装入不同的罐子里。罐中的糯米被木勺轻轻压实,做成平顶的圆锥型,并在中间压出一凹陷窝,将最后一点酒曲撒在里头,然后再倒入一点凉开水之后,才将容器的盖子盖严。 每封好一罐,张铁都会用粗布在罐外缠绕几圈,再小心地挪入一个向阳的房间排好。 当然,像这些搬搬挪挪的粗重活儿,张铁都不假羽洛之手,一个人忙活之余,还细心地解释了做米酒的一些步骤与要点。 整个过程中,羽洛都听得相当认真,想要记住的部分,还特意轻声重复了几遍。 老实说,张大哥自酿的酒可是外头有钱也买不到的佳品,等她学会了之后,说不定还可以酿给自大鬼尝尝。 羽洛想着,眼前又浮现出了自大鬼的样子。 今天她去到王府没能见到自大鬼,看来明日还是先去别院,联系一下绣茉等人,让她们先去报个平安,再作打算吧。 羽洛的这一系列愣神都是背着张铁的,可对方好似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突然问了她一句:“你这么热心学习酿酒,可是打算做给心上人用?” 本是一句半 分卷阅读314 分卷阅读31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15 玩笑的话,可羽洛听后却第一次在张铁面前露出羞赧的神色,面庞上顿时多了一圈晕红。 这弄得张铁也不好意思起来,他一个大男子,去打听姑娘家家的心思,怎么都不太合适吧。 “那个……反正这几日铺子里也不太忙,除了米酒之外,我也打算再酿几样其他的,你要是想学的话……”张铁说。 “好啊,好啊,张大哥的酒可是一绝,我是求之不得呢!”羽洛开心地道。 两人正说着的时候,公良长顾也不请自来了。 “哎呀,老远就闻着米香了,用不了多久,这又是一坛坛好酒啊。”长顾算是闻香而来。 “就这,还够不上你喝的速度呢。”张铁略带自豪地回了一句,手上的活儿没有停。 长顾一转头,见羽洛脸色红润,以为她是被酒熏的,招呼变成了玩笑:“乔兄弟,平日里见你酒量也不算差,怎么今日光酿个酒就醉了?” “我……都是……被这酒曲熏的……”羽洛摸了摸自己稍烫的脸颊,不禁低下了头。 这时候,张铁见公良长顾还是没有看破羽洛女子的身份,在心里暗骂了他一声“呆子”,伸手拉了他的袖子一把,正想点他几句的时候,铺子外常洵也追过来了。 “将军!将军!”常洵不像公良长顾与羽洛二人熟门熟路地自己进屋,他只是在铺子外站下了,对着半掩的门喊。 “我出去看看。”公良长顾留了一句话就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再进后院的时候,手上却多了一个长长的锦盒。这个锦盒,檀木为底,绣面呈祥,盒顶还镶嵌着许多各色的宝石,一打眼就是宫里头装饰的风格。 公良长顾从常洵那里接过盒子后,也不知道看没看里头的物件,一声不吭的,就在后院里的石凳上坐下了,双眼直勾勾地对着锦盒发愣。 张铁还在忙活着。 羽洛却是在看见盒子的那一瞬,好似明白了什么。这个锦盒,她是确定见过的。不在别处,就在祐荻宫中,芮涵的闺房内。 盒中的东西也是芮涵一直以来最最宝贝的——围猎头名的奖品“金羽剑翎”。 这可是芮涵视为定情信物的东西,如今,却被退到了公良大哥手里,难道是因为宭州世子的求亲,难不成,王上真要把长公主嫁到北方去?! 羽洛见公良大哥闷着头不语,在心里头把最坏的可能性都滤了一遍,这才踌躇着走近。 “公良大哥?”羽洛轻轻询问。 长顾却只是对着锦盒愣神。 羽洛见状,也只好再问一遍,不是她八卦,而是她实在惦记芮涵:“大哥,是因为宭州世子的事?” 这一回,羽洛问得直接。她一边问,一边就在公良长顾的对面坐下,直到对方缓缓地摇了摇头,才放下一半的心来。 第二百九十九章 难得吐真心 对于乔兄弟好似什么都知晓的状态,公良长顾并不怀疑。毕竟,乔兄弟是宸妃娘娘的旧友,还特意为了芮涵去他那里传过话,知道金羽剑翎的事也不出奇。 所以,公良长顾并不在意羽洛的“多问”,而是陷于他自己矛盾的心情中。 其实,据常洵所言,长公主把金羽剑翎送来的时候,并没有让人传下任何话来。与其说是退东西给他,倒不如说是借着“退东西”为名,要他进宫去问个究竟! 这事儿,要是放在一两个月之前,他根本就没什么好犹豫的。芮涵那丫头一天一出戏,变着法子要他进宫相见,也都是司空见惯的事了。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芮涵她毕竟是长公主啊,是宣于嶙的王妹。 他这厢正查着当年父亲的死因,就这几日,一连走访了数名父亲老友的旧府,尽是破落景象。四下打听之后得知,这些从战场里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前辈们,都是在宣于嶙继位之后相继出事的。有的是因为涉嫌了贪腐,有的是因为军政不当,有的…… 总而言之,表面上各有各的原因,可实际上呢? 以前公良长顾并没有怀疑过,可现在看来,比起这些将士的赫赫军功而言,他们所犯的那些罪错,根本不至于满门获罪。要说这里头没点蹊跷,谁能相信? 想法,是萌生在人脑子里最可怕的力量。一旦开始了怀疑,假象与掩饰就如同决堤下的土丘,不堪冲击。 不消说,公良长顾对于王上的信任已然到了最薄弱的边缘,他甚至想过,自己父亲的死很有可能就是因夺位的政变而起。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不就是认贼为主了么?! 忠与孝的煎熬,让公良长顾对于芮涵的感情也有了杂质。一方面,他想到自己也许将来会成为忤逆君主的逆臣,不想连累长公主;另一方面,种种事由,让他与王家有了隔阂;再一方面,他又实在割舍不下这份感情。 关心则乱,进退两难啊! “哎——”公良长顾想着,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乍一抬头,这才意识到乔兄弟方才好像问了自己什么。 “哦。”长顾还是作答了,“不关宭州世子的事。” 既然不是因为世子,那就是芮涵与公良大哥之间又闹矛盾了?羽洛观察着对方的表情,暗暗猜想。 要说芮涵的性子,一日十八变,要想猜透也是难的。事关公良大哥,那要搞清楚更是有点打捞海底针的难度。但多变归多变,公良大哥哄上一哄也就没事了。 要不是因为芮涵……? 那,就是公良大哥自己了? “大哥可不要把对长公主的感情与对王上的君臣恩怨搅在一起啊。”羽洛试探着说。 这一句,是点到题上了。 “很难。”公良长顾答。 羽洛先是点头,后是摇头:“是很难,却不是无解。” “怎么说?”长顾问。 “帝王之家最难有情,父子不是父子,兄妹不是兄妹,尤其是王上与长公主之间,公良大哥还是不要拿寻常的伦理亲情来看待。” “那要怎么看待?”长顾又问。 “一人归一人,进退皆由心。”羽洛答完,便离座走了。 依她对芮涵的了解,这位长公主对王上的情谊远不及她对五哥、十一哥的亲情。将来,无论公良大哥做出何种选择,她都会毅然决然地跟着他的。 —— —— 祐荻宫。 公良长顾总算是带着金羽剑翎入宫了。 芮涵翘首盼来了思念之人,心想着自己把金羽剑翎退回去,他到底还是着急过来了。正要高 分卷阅读315 分卷阅读31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16 兴地拉他入内,却见公良长顾合手作揖,依旧是有礼有节的模样。 芮涵见他到现在还表现得生疏,不禁嘟了嘴,可心里头又想着玄儿之前提到过的。看人不能看表面,尤其是笨公良这样的人,关键的时候,还是要看自己如何试探。 反常地,芮涵非但没有硬拉着他,更没有表示任何不悦,倒是微微一欠身,后退了一步。 “宭州世子来提亲的事,你听说了么?”芮涵面似平静地问。 “在湘城的时候就听说了。”长顾答。 芮涵静静地点了点头,想来是玄儿把口信传到了。 “母后问过我,想不想去宭州……”芮涵难得摆出长公主该有的端庄姿态,话说了一半,故意断在了那里。 “那,长公主的意思是……?”长顾追问,语气是焦急的。 “宭州,可能也不错吧。”芮涵依旧淡言淡语。 可她文静的模样,看在公良长顾眼里却相当不是滋味儿。 “不好!”公良长顾心一急,几乎是吼了出来。话音砸到地上后,他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又故作镇定地补充道,“宭州,不适合长公主。” “宭州有什么不好的?”芮涵见他难得吐真心,心里头高兴,可逗弄心一起,暂时是收不回来了。“你是没见世子求亲的书信,满篇的情话真诚得很,要是我将来真去了宭州,想必日子也不会难过的。” 芮涵的话说得公良长顾内心酸楚。论家世地位,他自然是比不上宭州郡王世子的,可是…… “宭州乃苦寒之地,长公主未必会适应。婚姻大事,长公主还是要三思。”长顾说。 “本公主天不怕地不怕,有什么是适应不了的?”芮涵追问。 公良无言。 “宭州那边多山多林,女子也能骑射奔马,不像咱们宫中那许多规矩。那里的日子,定是逍遥快活得很。”芮涵说。 另一边,芮涵才收声,长顾就下意识地不认同:“宭州禾美族人粗犷,常常炙肉而食,不比宫中精细,长公主去到那里,恐怕难以习惯。” “那有什么?我从宫中多带几个厨子过去就是了。” 长顾又是干急无语。 芮涵用手绢掩了一抹坏笑,继续装腔作势地道:“宭州世子也是能文能武之辈,上次秋猎的时候,就见他能言善道,去了那里应当不会孤单。” 可长顾却说:“宭州世子已有家室,就算长公主过去做了正妻,也难保没有后院的纷争烦扰。” 说话间,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语气酸如老醋。 到了此刻,芮涵的心里花娇明媚,简直比御花园还要敞亮:“到哪里不都是一样?世子将来也要世袭藩王位的,堂堂一个郡王,三妻四妾平常得很。” 一句话又堵得笨公良表情一阵乱颤,到头来也只挤出一句:“终身大事,长公主还是应该三思。” 芮涵见他的模样,面色灰沉,也是玩够了,这才一改话锋:“你怎么也要我三思?母后要本公主三思,说什么除了世子之外,还有别的人选,你说太后所指的人会是谁?” 公良长顾一直是被打趣的一方,心里头焦急,哪里还会想要玩什么猜谜游戏,只顾着摇头。那有苦说不出的模样,看得璃儿在一旁都有些不忍了。 好在,芮涵也有收架势的意思。她先是忍俊不禁,“扑哧”地轻笑了一声,随后才说:“母后她老人家说了,本公主手里还攥着某个人的定情信物,没个交代也不好。” 定情信物?!公良长顾一听这四个字,心中更急了!他怎么不知道芮涵还与人定过情?! 眼见他满脸问号,满眼焦楚的样子,芮涵也着实不忍,连忙把谜底揭晓了。 “喂,笨公良,你果然不是一般地笨!”芮涵指着他到现在还捧着的锦盒问,“本公主不是差人把这盒东西还给你了么?你怎么又给拿回来了?” “啊?”公良长顾把视线往下一扫,还没来得及把金羽剑翎往定情信物上联系,芮涵就又冒了一串话出来。 “笨公良!本公主问你,你觉得,是这金羽剑翎好,还是宭州好?”芮涵顿了一下,“你要是觉得世子更适合本宫,那你就把这东西拿回去,别再出现在本公主面前,也省得我心里觉得欠了什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连傻子也该听懂了吧。 芮涵口中的定情信物就是金羽剑翎,而与她定情的人除了自己还能有谁?! 公良长顾由悲转喜,回想方才的言语对话,明知道自己是被芮涵从头到脚耍了个遍,却一点怪她的意思都没有。 “芮涵……”他经过一阵思索,眼神变得坚定,总算是彻底舍弃了“长公主”这个称谓。 长顾走上几步,把金羽剑翎小心地放到她手中:“过几日是亡父的祭日,待我报过老人家,就会找机会与王上、太后提亲的。” 笨公良一本正经的话,说得芮涵心头一软,喜色上来,连眼眶都红了。要知道,就这一句话,她等得太久了。 璃儿见状,似哭似笑的捂着嘴悄悄退下。 长公主则是将锦盒往身旁一放,伸手抱住了公良,直骂他坏。一直以来什么都不表示,什么都不说,还总是一口一个“长公主”的“疏远”她,让她一个人猜,猜来猜去,连心都要猜碎了。 就今天的对话而言,芮涵是典型的“恶人”先告状。可当下,长顾就任由她的花苞小拳轻捶自己的胸膛。 待她捶累了,长顾才相拥着说了一句:“都是我不好,芮涵……” 第三百章 查有所得 西疆的战事成了胶着状态,公良长顾倒是多了几分空闲。他趁此机会,与张铁、常洵等信得过的人一同调查父亲的死因。 亡父故友的老宅子都拜访遍了,人去楼空的景象简直到了看腻的程度。 按说军士在调动驻防地址之后,居家移户不算稀奇,可一连十几户都是这般景象,就不得不让人感到蹊跷了。 再说,其中还有些年事已高,或战伤荣归的老兵将,常年定居沛都,根本就没有理由挪动。 长顾越查越疑,却也越查越无力。 正当他渐感灰心丧气的时候,常洵却气喘吁吁地找来,道了一声“有情况”,也不及细说,就拉着长顾就回将军府去。 一路上,常洵边行边述说。 “将军,事情是这样的。”常洵道,“今天早上,我照例去打听老元帅旧部属的下落,经过其中一间老宅的时候,总觉得宅子前后的杂草 分卷阅读316 分卷阅读31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17 蛛网比上一次去时少了不少。奇怪之下,就在附近多绕了几圈。” “谁知道,还真让我看见了一个人影。”常洵一顿,回述着当时的景象,“乞丐打扮,衣着褴褛,是我在废宅后墙根处发现的,当时那人形迹鬼祟,还在墙角处烧着什么东西,我就留意上了。” “本来也就是打算靠近询问,可谁知道,我一走近,那人竟然跑了起来。”常洵说,“那我还能让他溜了么?追出去不到两个街口,这人就被我拉住了!” 常洵在叙述这一段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双手,当时的情况是,对方不高且不壮,单薄的身板,三步两步之间就被常洵拽着后颈领子挣脱不得! 倘若那男子当真是个小贼之类的歹人,常洵的叙述或许会更加骄傲一些,可偏偏—— “将军,您知道,那小子是什么人么?”常洵卖了个关子。 “什么人?”长顾接。 “竟然是老元帅旧部属的独苗!” 常洵说罢,不出意料的,公良长顾脸上也显出了惊讶之色。 “你说那人是家父旧部的儿子?!” “不错!” “那他,竟然……做了乞丐……”长顾语气惋惜。 好在,常洵立即解释了:“那倒不是。当时,我拉住他的时候,就发现那人虽然粗布烂衣,可全身上下,除了脸上有一些像是刻意抹的灰迹之外,倒是挺干净的。所以,就仔细查问了一两句。” 在常洵的叙述中,又是“仔细查问”,又是“一两句”的,好似矛盾,也让公良长顾听出来些什么。 “常洵,你没把人家怎么样吧?”长顾歪过头问道。这可不是他多心,而是军人手重,又在敌我不明的情况下,难免有个误伤误撞。 “这个,也没什么,就是拉扯了几把,那人一开始什么都不肯说,后来被我带回了将军府。他一见是公良将军的府邸,都是自己人,没了戒心,自然也就有什么说什么了。” “嗯。”公良长顾遂放心地点了点头,又问,“那他都说了什么?” “那,可是不得了的事!”常洵话到这里,语气突变,骤然压低了声音道。 原来,那人叫作袁斐,是公良玮老元帅属下先锋将领袁鹏的儿子。早在追随老元帅抵抗羌夷的战争中,袁鹏就负伤失去了双腿。自那以后,一直随家人在沛都近郊安居。 当年,老元帅在吾霖驿一战之前,曾去探望过袁鹏,话里话外,似乎还提到了大晟会在近期有些变化,等安定过后,会帮袁鹏的儿子,也就是袁斐,在军中谋个差事。 谁知道,这一句话过后,老元帅就在再没了音讯! 紧接着,就是老元帅的死讯传开,大晟变天!再然后,袁鹏家竟然也起了一场火灾! 在这场火灾当中,腿脚不便的袁鹏被活生生烧死在了房中! 丧事过后,袁斐回想一切,突然意识到在失火当日,好像有几名郭项的手下在自家附近出没过。 于是,袁斐改姓更名,辗转入了郭项府中为奴。 这几年来,他总算也算查有所得。 “查有所得?”公良长顾听常洵转述至此,不禁停住了脚步。这一刻,就好像是真相浮出水面前的一瞬间,令他提着一口气等待。 可常洵却是在这个时候泄了一口气。“那个,袁斐那小子倒会吊人胃口,说这事儿,必须当着将军您的面才能说。” “人家那是谨慎。”公良长顾替袁斐说了一句,话语间,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公良长顾与袁斐的相见就好像是久别重逢的故友一般,似有说不尽的回忆。 关于袁斐的往事,常洵已经说了大半。 而后的点点滴滴,也在与长顾促膝长谈间一一展露: 袁斐在进入郭项府中之后,发现郭项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任何与军政、朝事相关的话语,他都会屏退所有下人,紧闭门窗,只与相关的人商谈。 有相当长一段时间,袁斐都无从下手,直到他无意中在后院捉了一只蛐蛐,献于郭项的公子郭旭之后,情势才有了转机。 说到郭旭其人,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富家公子,文不通、武不行,整日里就知道与那几个狐朋狗友吃喝嫖赌、打发时间。 郭项有这么个儿子,也真是造了几辈子的孽啊。先前因为郭旭弄丢了鹰头兵符,险些害得全家坐狱,要不是当时有西岐王一字“融”计解围,他郭项恐怕是风光不到现今! 当然了,旧事不提,再回到袁斐身上。在他眼里,郭旭无疑是一个绝佳的突破口! 两年当中,是袁斐旁敲侧击也罢,郭旭酒后不慎也罢,逐渐的,袁斐总算是抓住了郭项府中的一些秘密。 其中就包括了郭项府上后书房中的一道暗格! 据说这道暗格他从不示人,就连日日眠于枕侧的郭夫人都毫不知晓。 也就是上回,因为丢了兵符,郭项动了让妻儿逃离沛都的念头,当时也许是想从暗格中取些什么,却正巧被因为怕父亲责骂而躲于后书房中不敢作声的郭旭看见。 这位小祖宗,出于好奇,甚至还在郭项领兵出征期间偷偷潜入过后书房试图一窥暗格究竟…… 袁斐述说到此,明知屋内就只有他与公良长顾两人,还是附身上前,以咬耳朵的状态继续。 他说,郭旭不但偷拿了郭项后书房的钥匙,还阴差阳错地破解了暗格的机关,打开过暗格。 郭旭曾在醉酒后吐露过,暗格中除了一些稀有的贵重物品外,还有些书信,与一份出自当年太子府的名单。 至于名单上的内容,他当时只是匆匆扫了一眼,没有细看。但可以肯定的是,其上有公良老元帅的名字,还有当年老元帅麾下一些能将勇将的名字! 更有甚者,凡是这名单上的名讳,都被朱笔一一拦腰划过! 第三百零一章 学习酿酒 公良长顾本想留袁斐于府中住宿的,可考虑到他郭府仆人的身份,也就没有勉强。 袁斐在黄昏时分离开,还刻意选了后门潜走。 近两个时辰的交谈,使得公良长顾心中许多疑问豁然开朗。 事实的真相,正在一步步逼近! 同时,也令他更加觉得真相的可怕! 如果袁斐的信息属实,如果郭项府内的暗格中真有那么一份名单,那么,这份名单当中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当时身为太子的宣于嶙为了打压先王的势力,给郭项开出的一份肃清名单! 而他的父 分卷阅读317 分卷阅读31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18 亲,正是这份名单中首当其冲的人物! 也许,是因为这段时日,他设想过太多遍自己“认仇人为主”的结论,以至于听到袁斐所言时,他甚至都不觉得惊讶! 只有一股悠长的怨气,自他眉宇间冒出! 眼下,在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名单! 不论怎样,他都要想方设法,一探郭项的暗格,亲眼看到这份名单! 只有在证实了这一切以后,他才可以眼明心亮地为往后做打算! 可是,郭项的后书房,岂是轻易进得的? 依照袁斐的说法,郭旭手中就持有书房的钥匙,可他再不懂事,也该知道这里头的轻重。钥匙一直是贴身携带,平日里又总有三五个下人跟着。袁斐试过几次,都没能成功偷出来。 至于暗格的机关嘛,他倒是从郭旭那里打探出来了,什么鹰头向左向下再向右的。 袁斐告别之际,长顾已经与其约定,待他们想法子拿到了书房的钥匙,就合力潜入。只要证实了名单的存在,他们亲人的仇恨也就算是有了方向! —— —— 次日,午后,铁匠铺。 公良长顾此来,名为饮酒,实则是来找张铁商议偷钥匙一事的。 可不巧的是,张铁因为铺子里的一些琐事出门去了,只有还在学习酿酒的羽洛在场。 没有张家兄弟,与乔家兄弟商量也是一样! 公良长顾就不是一个躲躲闪闪的人,羽洛随口问了几句,他便把原委说了。 除了认识袁斐的经过、郭府内的暗格之外,就连那份名单的存在他都毫无保留! 乔兄弟是他信得过的人,更何况,他姑母在安乐宫的情况,当今王上弑父为君的可能性,他都是从乔兄弟这里听来的,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长顾才把事情的经过说清,羽洛就猜到了他的来意。“既然要证实那份名单的存在,首要的,就是把郭府书房的钥匙弄到手吧。” “不错。”长顾点头,同时也把难点摆了出来,“可不论当年经过为何,当今天下都已经是王上的了,郭项为统军也是不争的事实。就算将这些所谓的罪证攥在手里,也无门可诉。对于暗格中的名单,我并没有偷取的意思,只要能在对方不察觉的情况下看一眼就好。” “也就是说,要做到不知不觉,不打草惊蛇,不牵累参与者,对吧?”羽洛问。 长顾一阵点头,袁斐的安危在他心中是极其重要的。 “这么说来,就有些困难了。”羽洛分析,“要只是单纯地把钥匙偷走,对方迟早是要发现的。” “不错,所以我才想找人商量商量。”长顾说,“要想让人无所察觉,就需要在行动后把钥匙还回去。这不但要求我们必须在短时间内打开暗格,更需要我们确保郭旭、以及他手下的人在这段时间内无法发现钥匙不见了的事实!郭府守备森严,就算是夜行偷盗,不是那么容易的。” 羽洛听后,蹙眉良久,一开始是顺着公良大哥的思路往下的:“哪怕是夜中眠间,也很难保证当事人觉不出任何异样。还有潜入书房、打开暗格的过程,到底要耗费多少时间,成功与否,都很难掌控。更何况,依我估计,公良大哥身边应该也没有善于偷盗的‘人才’吧?” “的确没有。” “所以说,要想维持郭旭‘不知不觉’的状态,除非——是下药!”羽洛刚说出一策,就迅速否定了,“不过,就算再好的蒙汗药,第二天醒来,服药者也会有头晕不适的反应,疑心产暗鬼,这种情况下,要是我们再留有一些蛛丝马迹在郭府内,难保大哥你的兄弟不被揪出来。” “那可如何是好?”长顾没有更好的主意。 “看样子,偷钥匙、开暗格,再还钥匙的方案,是不可行了。”羽洛说着,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突地一击掌! “啪”的一声,让长顾不禁问道:“乔兄弟可是想到了什么?” “还不完全,我只是想,既然开暗格这一步,时间长短、顺利与否都不由我们控制,那干脆,就把它从偷钥匙的过程中分离。” “这——怎么说?” “嗯……”羽洛略一思索,道,“不如……我们把钥匙从郭旭那里偷出来之后,就加紧复制一把新的,然后再把钥匙还回去。” “这样的话,我们自有钥匙在手,打开暗格就不需急在一时了!好主意!不愧是乔兄弟!”公良长顾有种茅塞顿开,跳脱出固有思维的感觉,高兴之余,不禁起身用大手拍了拍羽洛的肩头。 这突如其来的,羽洛被他拍得肩膀一塌,差点儿就往椅子一边倒下去了。其瘦弱的形象在长顾眼中变得更甚。 “乔兄弟,你这脑瓜子是比我这样的粗人好使,可你这身板,实在是……男子汉大丈夫,还是要壮硕些好。”公良长顾是诚恳而言的。 “呃……大哥说的是。”羽洛哭笑不得地接了一句,继而又把话题转回到暗格一事上,“对了,大哥,那偷钥匙的具体事宜……当真要夜闯郭府?” “这个嘛,我与常洵也想过一些,其实更好的法子倒是有一个。就是这细节……” “什么法子?说出来听听。” 提到这一茬,长顾似乎有些不好启齿,不似平常的爽快,慢悠悠地说着:“郭旭喜好渔色,最爱去万花阁找乐子。要想拿到钥匙,最好的机会就是让花娘下手。” 第三百零二章 万花阁 “这倒是个好主意,大哥为何方才不说?对了,那万花阁的花娘当中,可有能为大哥所用的?”羽洛一边赞同,一边顺着他方才的提议问道。 “这个嘛……”公良长顾有些腼腆,要知道,他这辈子还不曾进过像万花阁这样的地方呢! “就是因为没有才……花娘的嘴不严,我想,还是找人扮花娘下手好些。” “哦,也对。”羽洛肯定道,随即又问,“那公良大哥是已经找好扮花娘的人了?” “这……”公良长顾又是一阵不同寻常的腼腆,“这事儿不比寻常,一来冒险,二来又须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外人总归是不放心……所以……” 长顾一句数顿,扭捏的表情让羽洛看得都有些不自在了! 原以为公良大哥对她说这事是有所求的,却不想,长顾的后一句话直接让她喷了一大口酒水! “所以……我想,还是在我、常洵,或者张铁里面挑一个……虽然我们长得是壮实了些,可万一穿帮, 分卷阅读318 分卷阅读31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19 至少也能逃脱自保……” 公良长顾知道以自己的形象,扮花娘的确是难度大了些。也正是因此,才一直隐晦难言! 他的话才完,羽洛就瞪大了双眼,嘴角抽了几抽,到了也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就公良大哥、常洵,还有张大哥,这几个人中,除了张铁大哥还稍显健瘦之外,另外两人可不是一般的壮实啊! 就这几块五大三粗的料,要扮成花娘舞姬,还真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子了!再多的蜜粉只怕也遮不住那一张张黝黑的面庞吧! 就算他们敢扮,恐怕也没人敢看! 羽洛知道公良大哥说这话是认真的,尽管不合时宜,可还是笑得前俯后仰、直拍桌子。 “咯咯”的笑声,闹得公良长顾愈发不好意思了! 早知道这样,他就不该提这茬的! 这一边,公良长顾还在怪自己没事就多余说这几句。 另一边,羽洛好容易忍住笑,揉了揉笑酸了的腹肌,这才说:“罢了,罢了,这种事,还是我去吧。” “乔兄弟,这事儿原本就与你无关,怎好让你去冒险?”长顾说着,再次打量起羽洛的“男生女相”来。 他知道就乔兄弟的身材样貌,扮个花娘绝对是绰绰有余,可这毕竟是为了他自己的家事,常洵与张铁参与也就罢了,都是铁打的兄弟,再加上各自有功夫在身,横竖吃不了亏。 可乔兄弟就不一样了!弱不禁风,刚才还在他一拍之下差点歪倒过去呢! 再说,事怕万一,这个世道中,好男宠这一口的也不少,尤其是有钱人家的公子,怪癖又多又奇……这也是为何公良长顾就算明知道乔兄弟合适,却打一开始就没想让他参与的原因! “公良大哥,你这可就见外了。当初提议你回沛都后详查先朝往事的,可就是小弟我啊!怎么能说这事儿与我无关呢?再说了,既然你称我一声兄弟,不就是扮一回花娘这么小的事么,我岂有退避之理?”羽洛说。 “可是,万一……”公良长顾说到底还是担心对方的安危。 “哪来这么多的万一。”羽洛直接打断了他,“公良大哥,你可得仔细想想,咱们谋事是为了成事的,就你的那几个候选人当中,有谁能比我更合适扮花娘?” 羽洛说话间,自信从眼眸中闪出!要论起扮人演戏的功力,她可是百分之百专业的! 公良长顾看着羽洛坚定的自荐,犹豫了。 其实他也想过,这花娘的扮相要是不可人,打第一关就过不去,更别说靠近郭旭偷他贴身的钥匙了! 过了半晌,长顾才道:“乔兄弟,你容我再想想,要真是你去,这万花阁内外的接应,我还得再好好安排布置一番……” —— —— 万花阁。 不愧是沛都最大的青楼,亭台阁楼,雕梁画栋,花园景致,有雅有俗。高阔的围墙外,除了那一两盏艳红的灯笼,绿枝攀头,嫩芽其上,还真看不出是片烟花之巷。 也许就是因为这份淡雅清幽,才让万花阁成为了沛都内王公贵族最爱光顾的消遣地。 黄昏将至,春阳煦暖,这个时候,还不到客人光顾的点儿。 伙计们也只是卸下了一两块门板,打扫着前堂后院,为开门做着准备。 可就在这时候,竟有人叩门了。 来人是一男一女,男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站在前头,一见着伙计,就堆着笑脸要请阁中能管事的出来。 管事的?伙计把扫帚往角落一支,随意打量了男子身后被半遮着的女子身影一眼,不耐烦地回了一句:“我们这儿可不是客栈,你们找错地方了吧?” “没错,没错,我们就是要来万花阁的。”男子笑得更深了,一转手塞了一小块碎银子到伙计手里,哈哈着道:“大哥,我们是过路沛都的兄妹,靠舞乐卖艺为生。这不,听说万花阁是整个沛都最受欢迎的地方,就想来借个场子。当然,这赚多赚少肯定是少不了万花阁的份子。” 男子说得诚恳,一直都是低着姿态。 而伙计却是斜眼睨人,要不是看在那一块碎银子的份上,他可没那闲功夫与这种小卖艺的拉扯。 “这位兄弟。”伙计把银子往袖袋里一收,“我看你也是个明白人,应当知道咱们万花阁是个什么地方。能来咱们这儿光顾的,都是达官贵人。我家的姑娘们可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你们这……” “我们怎么了,我家妹子可是……”男子不服气,才提了嗓门儿想争几句,就被身后的女子轻拉了一把。 “哥,和气生财。”女子将男子拉开,自己走到了敞开的门板的中间。 而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羽洛! 伙计到现在,才算看清女子的全影,只见对方一身白衣,缀了彩蝶与樱花的纹饰,粉丝粉带,衬得服色愈发白皙亮人。 然而,最让人心头痒痒的却是那女子的面容。清眸慧眼,如两汪深潭,抓得人仿佛能陷进去一般。而眼眸之下,又被一片面纱遮盖,这看不全的容貌反而更叫人急切了。 “这位小哥,我与家兄只是想来借个场子的,弹琴几曲,赚些路费,不知道小哥能不能行个方便,让阁里的妈妈出来说几句话?” 羽洛软声含气,一声“小哥”叫得伙计骨头都酥了,当即将手里的活儿一放,转身请苏妈妈去了。 苏妈妈是万花阁的当家,迎来送往,很是会看人。 她一见羽洛,尤其是对方将面纱取下之后,上下一打量,立刻就动了心思。 老实说,她万花阁中的姑娘个个都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还身怀雅技,一直都是她的骄傲。 可眼前的女子,却更胜了一筹。论身貌,无可挑剔;论歌舞,人家既然是来卖艺的,想必有几把刷子吧,别的不说,就从她说话的柔劲听来,歌声也绝差不了! 与苏妈妈说话,比对着伙计容易多了。人家到底是管事的,撇了废话,张口就问了羽洛两人所谓关于借场的利益分配。 羽洛,还有她身边公良大哥刻意安排的“兄长”,压根儿就不在意什么银子,装模作样地讨价还价了一番,不消多少功夫,就与苏妈妈把价钱谈拢了。 两人随即被苏妈妈安排在了一间厢房中静候,说是到了晚上热闹的时候,会找人知会两人登台的。 第三百零三章 女儿身 铁匠铺。 张铁外出买办材料,才回到铺子,就遇见公良长顾在门外 分卷阅读319 分卷阅读32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20 。 “怎么样?钥匙的事都安排妥了?”张铁刚到后院,就四处张望,这几天乔姑娘一直在后院帮着酿酒,样样都管得井井有条的,让他很是放心,只是这会儿,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她出去了么? “嗯,安排的差不多了,今天就动手。”公良长顾答,他已经从袁斐那里得了消息,郭旭今晚约了几个狐朋狗友在万花阁中会面,正是下手的好机会啊! “也亏你想得到在万花阁里下手这一招。”张铁道,这几天他一直在忙铺子里的事,上次长顾过来、两人商量的过程,他都是从乔姑娘口中听得的。 “希望能成吧。”长顾说,“只等钥匙一到手,还得请老兄你帮着复制一把,我也好让人迅速还回去。” “一把钥匙而已,不在话下。”张铁满口答应。虽然铁匠不同锁匠,可这点手艺,他还是有的。 说罢,张铁沿着后院转了大半圈,眼看着一个个小酒坛子都被羽洛封号了,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这人去哪儿了?” 他刚想开一坛酒与长顾共饮,但转念一想,今天还有正事儿,便沏了一壶清茶代替。 “对了,长顾。”张铁边倒茶水边好奇地问,“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做花娘的朋友?” “嘎?”公良长顾被他问得一头雾水。 “我是说替你偷钥匙的人。” “哦,这个,难道乔兄弟没与你说么?”公良长顾不答反问。 “说什么?” “就是,乔兄弟扮花娘的事啊。”长顾接过茶盏,也不客气,仰头就是一大口。 “慢点慢点,这又不是酒——”张铁刚抱怨上他“暴殄茶物”的性子,脑袋里却被突来的信息怔了一下。 “你,你刚才说什么?!你说,你让乔姑……乔兄弟,去扮花娘?” “是啊。”公良长顾又咽了一口茶水,不紧不慢地道,“他这个身貌,是比我们这些粗人合适。” “那也不能让她去啊!”张铁一把将长顾的茶盏夺了回来,瞪圆的双眼既是吃惊,也有责怪。 “我已经安排了好些人手,保护乔兄弟的安全了。”长顾道。这一次,他安排的人要么是他公良家几代相扶的家丁,要么就是他手下耿耿忠心的部属,个个武艺高超,绝对信得过! “那你也不能让她去啊!”张铁还是这一句! 之前乔姑娘还说,她女儿身之事会自己与公良大哥解释。 可都这个节骨眼了,她怎么还不说清楚?!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反正,他张铁是再也看不下去了! 也不管公良长顾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长顾!你说你这人,怎么也不多长点心思……你见过天下哪个男子能有她这般身貌的?你也不想想……?” “啊?”公良长顾依旧糊涂。 “你——!你真是气死我了!”张铁真是恨不得敲开他那榆木脑袋,看看里边的构造! “人家是正正经经的姑娘家!你让人去这种地方……简直是糊涂!糊涂至极!”张铁越说语音越高。他知道这事怪不得公良,可这人就是不敲打不开窍! 这边,公良长顾则是在听到“姑娘家”几字之后,彻底愣了! 半晌之后,他才猛地一转身,拔腿就往铺子外去。 “你去哪儿?”张铁在后头追问。 “去把人找回来!” —— —— 万花阁。 羽洛在厢房中一边调琴,一边等候。 总算在阁中嘈杂声鼎盛的时候,有伙计叩响了房门。 “姑娘,苏妈妈说了,请姑娘到舞台后准备。”伙计隔着房门说道。 这时候,是羽洛的“兄长”起身,过去开门。 “知道了,这就去。”他打开门,代替羽洛答复了小厮。 与此同时,门外的伙计也一跨步入到了屋内。 “姑娘,这是苏妈妈特地吩咐给您备下的润喉茶,您试试。”伙计说着,将手中的托盘轻放到桌上,之后便没再多话,一转身出了屋子还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羽洛凑上前闻了一闻,她确实渴了。 “这茶水倒是清香。”羽洛说。 “妹子!”“兄长”在此时却突然叫了她一声,因为不知道屋外是否有人偷听,他随后指了指茶水,猛地摇头,嘴上说得意味深长,“这位苏妈妈还真是周到啊。” 羽洛见状,顿时明白了过来! 恐怕这茶水——不干净吧! 好险!青楼就是青楼,任它外表再光鲜高档,可里子却万变不离其宗! 羽洛用唇形朝着“兄长”摆了一个谢字,随即说道:“我不渴,出门前水喝多了,要是再喝,恐怕在台上就待不久了。” 两人说着,在屋内,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其实,也就是他们来时自带的一把古琴而已。 羽洛好似随意地拨了三两根琴弦,覆好了面纱,下楼去了。 —— —— 当公良长顾赶到万花阁的时候,正是烟花地生意最红火的时段。 焚炉袅袅,侬语嘤嘤。 他三两步走近,气宇轩昂的架势,还没入得阁门,就已然成了苏妈妈眼中的佳客。 “呦,客官,怎么以前没见过您啊?您,是在哪儿高就?不会是从外州过来的吧?”苏妈妈抓着公良长顾一连三问,恨不得把人的家底刨出来了。 可她那殷勤的模样,倒让长顾生厌。 他用手臂不着痕迹地甩开了对方,左顾右盼,眼角中瞥见了几个自己安排在附近的弟兄,连忙指着说,自己是到这里会友的。 苏妈妈依旧殷勤地招呼了几句,又是备酒备菜,又是介绍姑娘的,直到同桌的弟兄塞了银子说等朋友到齐了再说,这才把她打发了。 这头苏妈妈刚走,长顾就拉着自己人急切地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形?乔兄弟——不,乔姑娘人呢?” 几个弟兄对看了一眼,倒也没注意到他称谓的变化,反正在他们眼里,羽洛一直都是如假包换的姑娘! “将军,一切都是按着计划进行的。这会儿,乔姑娘已经去了台后,用不了多时,就会上台奏琴了。”一人说。 “是啊,将军您放心,咱们这儿顺利得很,不仅仅是乔姑娘就位了,就连郭旭这小子也早到了。您看——”说话人用托酒盏的小指暗指了楼上的一间厢房,“这就是他定的房间。这会儿,正和这里的头牌嫣红姑娘亲热 分卷阅读320 分卷阅读32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21 呢。” 公良长顾顺着他指的方向扫了一眼,可这档口,他脑子里想的完全不是郭旭! 刚才他的弟兄还叫他“放心”,就现在的状况,他还怎么能放心? 公良长顾咽了一口苦酒,就这一路上,他已经将自己的不查、不慎骂了千遍百遍了。 第三百零四章 歌舞惊四座,身貌更添香 可光骂又有什么用呢? “你们现在还能联系上乔姑娘么?我们得赶紧把她带出去!”长顾说。 他话才出口,同桌的两人就愣了,这不好容易才把人弄进来的么? “将军,计划有变?”一人问道。 另一人也翘首等着回应。 “是。”长顾没有多说,方才已经被苏妈妈耗去不少时间了,事情紧急,他只想赶紧行动…… 可是—— 愿不由人! 就这三言两语的工夫,羽洛已经抱着琴上了歌舞台。 —— —— 轻歌一曲,权作开场。 在万花阁这样的地方,歌舞相伴是人们见惯不怪的。可这带着面纱表演的场景,倒是不多见。 歌声自纱后飘出,仿佛经过一层过滤,更显缥缈。仅是曲子,就醉倒了一众人。 “小娘子,你带着面纱见客,不合适吧?” “就是,小娘子,只要你把的面纱摘了,大爷手里的这锭银子就是你的了。” 这时候,台下已然有了聒噪之声。有人嚷嚷着靠近,手里搂着一个,眼里还紧盯着羽洛不放。也有的人,举着银子说事。 可羽洛却视若不见,她有公良大哥安排的“兄长”在侧,不慌不忙,只顾自己弹唱。 直到一曲音落的时候,她才缓缓揭了面纱—— 这不揭还不要紧,面纱一开,整个万花阁的堂上先是一静,随后又如炸开了一般。 正所谓“歌舞惊四座,身貌更添香”。 一众客官“苏妈妈”、“苏妈妈”地叫着,都急着要问台上姑娘的行情。 如此美人,善琴善歌,有谁不想品个头香,做回入幕之宾? 面对全场的目光,羽洛倒是镇定得很,面不改色地抚琴,又开始了下一曲。好歹,她也是在镁光灯下长大的孩子,这点关注之下,还不至于紧张。 琴声再起,注视的人更多了。 其中,有看得几乎要流下口水的郭旭,他将怀里的花娘嫣红往边上一推,原本还是隔着包厢的窗子往外看的,这会儿却是亲自到了二楼的扶栏边。不假下人,也不顾身后嫣红嫉妒的眼神,自己挥手招呼着苏妈妈过来。 而一楼的偏桌上,公良长顾也是对着歌台发愣!他的心情就复杂多了,一方面惊艳于“乔兄弟”穿女装时的美貌,另一方面,对她安危的忧心又不免深重了一层。 算起来,这两道目光都是在羽洛计划之内的。郭旭不用说,是她的目标,而公良大哥嘛,经过了这一茬,她自知女子的身份是怎么也瞒不住的。 可是,羽洛没有料到的是,在阁中二楼的包厢内,还有一道炽热的目光,正紧紧凝视着她。 目光中,有诧异,有惊怵,有责怪,有心疼,有担忧,甚至,还有一丝不清不楚的怒气! “爷……?” 在那目光的背后,闻举不知所措地靠近,眼见乔姑娘竟然在万花阁现身,他也是惊得一身冷汗,连一声“爷”都喊得有些哆嗦。 此时,目光的主人没有搭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羽洛,一颦一动,都舍不得放过…… “爷,我这就去把乔姑娘带离这里?”闻举试探着问。 “不必了。”宣于璟是在一番挣扎后才徐徐说出这话的。 羽洛没有丝毫凌乱的样子,以他对她的了解,唯恐这又是一出刻意安排的戏码。暂时,还是先不要破坏了吧…… “哎——”宣于璟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对着闻举道,“这丫头不知道又闹的哪一出,等会儿,你跟着点儿,多留份心眼吧。” “是,爷。”闻举答应着,可回头一想,他要是去守着乔姑娘,那王爷这儿……? “爷,那您与马大人……?”闻举问。 “不打紧,我们自会当心的。”宣于璟说着,将窗子掩成了一条缝,而他就坐在窗下,透着那狭长的缝隙边饮边望。 视线中所期待的,除了羽洛的身影之外,还有他今日到万花阁约见的人物——户部太司马忠川马大人。 朝户难当,这马大人又是近年凭实绩上任的官员,与王上不远不近,平日里却与大司卿走得很近,朝内朝外的事都是商量着来,可以说是以柳弛颉马首是瞻的。 自柳君将前朝的事告与他知晓后,柳弛颉面上不表,可心里头却是疏远了王上。 真要说起来,他女儿误做帮凶、悔恨之下甘于青灯为伴,他外孙生于王家,却成了前朝政变、后宫争斗的牺牲品! 这几桩滔天伤痛,再加上朝廷的不治,先王的暴死,都渐渐化成了他对宣于嶙与太后的怨气! 以至于,他在暗中查访了诸多先朝旧事之后,竟以马忠川为线,主动联系上了他眼中这位表面无用,实则精明的勤王爷…… —— —— 万花阁厢房。 不过是匆匆几眼,郭旭的魂已然不在自己身上了。 就连以往,他每来万花阁都会点的花娘嫣红,和台上的女子一比,就什么都不是了! 他叫来了苏妈妈,眼神往台上羽洛的方向直瞟个不停,问道:“苏妈妈,这姑娘怎么以前没见过,新来的?” “她呀——”苏妈妈从郭旭眼中看出了兴趣,说话慢得好像是故意要吊人胃口似的,“说起来,也算不上我们万花阁的人。” “这怎么说?” “这姑娘啊就是个过路的歌女,到我们这儿搭台几日。” 苏妈妈笑吟吟地道,心里头却因为羽洛没有喝她方才让人送去添了“料”的润喉茶,有些无奈。到底是跑江湖的歌女,还挺谨慎啊! “苏妈妈,就算她不是你万花阁的人,好歹,也是个花娘吧。她,接不接客?”郭旭搓着双手问,一脸的邪笑好似已然等不及了。 “呦!这可不好说。人家说了是过来借场的。不过……”苏妈妈道,“既然是郭公子赏脸,谅她也不敢不接着。就算她当真不接,这不还有苏妈妈我呢么……” 苏妈妈说着,稍稍挽起自己的袖口,一手攒着手绢,在自己的 分卷阅读321 分卷阅读32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22 胸口拍了拍,一副要全力以赴的样子。 “那就有劳妈妈了。”这边郭旭也是烟花场的老手,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他说着就掏出了一张面额大大的银票,只希望着推磨的鬼能多出几分劲。 第三百零五章 试探 万花阁的另一间厢房里,马忠川缓缓坐下,没有叫花娘相陪,只是点了一壶花茶喝着。 桌对面,宣于璟只是轻轻地摇着纸扇,微笑相对,等着他先说话。 “王爷是这万花阁的常客?”马忠川环视了厢房问道,虽然人是他约的,可地方却是勤王挑的。 “以前是,现在嘛……稍微收敛一些了。”宣于璟笑嘻嘻道,他还不确定马忠川此约的真实目的,只拿他以前“酒色王爷”的名声顶着。 而之所以选在万花阁,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宣于璟倒了一杯酒,替下了马忠川跟前的茶水,悠悠说道:“马大人掌管着户部,那可是掉进钱眼里的差事,像万花阁这样的地方,应该也不陌生吧。” “王爷此言差矣,下官不过是替朝廷当家。”马忠川举过酒杯,微微一让,心里头也有些许着急。 老实说,这一次联系勤王,是大司卿授意的,据柳大人说,勤王也许并不像众人想象的那样无用,甚至有可能是韬晦其光。至于柳大人为何会有此种想法,倒是没有与他细说,只是叫他适当地试探试探…… 这一句“试探”就不乏难处了。 马忠川自己因为户部的窘况、宣于嶙的乱政,对朝廷是有负面评价的,且最近柳大人话里话外说不上“反意”,可至少不像以往那样心甘情愿为了朝政尽心尽力,其中的缘故,他也是知晓一些的。 很明显的,这一次试探,柳大人是有所期的。 要是勤王当真是个有智慧懂谋略的明主,闹不好,将来就是柳大人与自己的主子! 这试探要是深了,一来人家未必愿意作答,二来勤王说到底也是太后的姻亲,要是传个一两句不该说的话出去…… 可试探若是浅了,不痛不痒的,始终还是隔了一层窗纱。将来要真有个变化,莫说商议应对不敢尽言,就连对方是敌是友,是真无用、假韬晦都说不好,那岂不是被动了么? 马忠川机械地咽下一口酒,没品出任何酒香,却差点被酒水呛到了自己。 “咳咳咳”一连几声,他才把气理顺。紧接着,用涨得通红的脸对着勤王,连声道着“下官失礼了”。 就这一杯酒的工夫,就让马大人的紧张显露无遗。 而他,也确实是仓皇不安的。要知道,他马忠川执掌户部,是个数字堆里混出来的人。一是一、二是二的性子,使他连打官腔都学得不好,更不用说用言语刺探人了! 这柳大人也是,明知道他不擅长这个,还非要他来会会勤王,却又不告诉他该问些什么,叫他临场发挥!也不知道柳大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就不怕他得罪王爷么?真是愁煞人了。 马忠川放下酒杯,尴尬地坐正,眼见宣于璟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舞台上的歌女,在心底斟酌字句之后,才勉强问出一句:“王爷好兴致啊,如今朝廷与西岐王在西疆对峙,王爷就不担心?” 此时的宣于璟眼看着苏妈妈把羽洛叫到了台下,两人好似看着对面的某个厢房正说着什么,不禁皱了皱眉头。 “担心?”马忠川的问话硬讲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对于这一次的会见,宣于璟也是有期望的。 马大人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一次点着名要找他这个无用王爷“闲叙”,想来要“叙”的必定不会是无关紧要的“闲”话。 就拿他方才的问题来说,所问“担心与否”,并没有问明是为王上、朝廷担心,还是为他大小就亲近的十一弟担心。 看样子,马大人此来,就是来试探他的! 只是……马大人是为何人,站在哪一方的立场试探他? 一瞬间之内,宣于璟想了很多。从马忠川与大司卿的关系,到户部太司于朝的难处,等等等等…… 话说回来,最近柳弛颉大人在朝上的应对……似乎……是与往日有所不同,漫不经心、听之任之,甚至有些随波逐流的意味。 早在一个多月以前,君前商议,他还与王罕争得面红耳赤的,可自打西岐王离开沛都之后,每一日上朝,都让人感到说不清楚的压抑与诡异。 一方面,眼中最揉不得沙子的博史令王罕变得鲜少参劾官员了。另一方面,往往就国中大小事务都有不俗看法的大司卿也闭口不言了。 如果说王罕的变化是因为他心向十一的话,那柳弛颉又是为了什么呢? 宣于璟呷了一口酒,不着痕迹地拖延着作答时间,眼神瞟到窗外,眼见着羽洛竟然抱琴跟着苏妈妈进了对面的一间厢房,不禁又皱了眉头。 他递了一个眼神给闻举,让他跟过去小心照看着。 自己却是在想到羽洛之后,又想起了君王后。虽然在宫中的时候,他与羽洛聚少离多,可关于柳君与十一母亲的事,也入耳不少……难道柳大人态度的转变是因为前朝旧事? 若真是这样,马忠川此来就很可能是为了拉拢自己…… 宣于璟在心里过了几个回合,放下酒杯,缓缓说道:“战事将起,生灵涂炭,耗的是朝廷的人力物力,苦的却是西疆沿路的百姓。要说本王不担心嘛,似乎是有些没心没肺了,可要说担心嘛……军政大事朝中自有统军、将军把关,我一个无甚见识的闲人就算瞎担心也无济于事。倒不如这小酒喝着、小曲儿听着,尽量不给王上添麻烦就是了。” 宣于嶙这一答是模棱两可的,要是带着偏见去听,似乎还能听出一点事不关己的意味。 可马忠川却不敢这般偏想。 “王爷,听说您与西岐王从小兄弟相亲,如今西岐王与王上作对,王爷想必是为亲情所苦的吧。” “应该说是为亲情两难。”宣于璟纠正了一个词,“西岐王是本王的兄弟,王上也是本王的兄弟。哎……难啊!” 宣于璟说着,长叹了一声,随即又将话题一转:“马大人,西疆要开战事,你这户部恐怕也不好当吧?” 第三百零六章 垂钓高手 “这……一国的进出平衡总是有些难度的。”马忠川稍做思考,说了偏实在的评价。 “嗯,这倒是不错。”宣于璟又斟了一杯酒给马大人,客气地说道,“老实说,对于你们这些能臣,本王 分卷阅读322 分卷阅读32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23 是既感激又羡慕。羡慕的是,像你们的才能,本王是不及的,可感激的也是这份‘不及’,要不是你们兢兢业业、忧国忧民在先,又哪来我们这些王家子弟的安逸呢。” 宣于璟说着,主动举杯敬了马忠川一盏。 明赞暗捧的,倒让马忠川不好意思起来。 “王爷谬赞了。朝中文有大司卿、博史令,武有郭统军、公良将军,还有像王爷这样的心怀社稷与兄弟情谊的贵人,区区下官不敢受,不敢受啊。” 马大人一边说,一边连连摆头。 这时候,阁中的歌台上已经换了琵琶之音,厢房外,伙计换了些酒菜上来。 期间,宣于璟形容坦然,而马大人却下意识地转头,起身到了面巷的窗边,作势外望。似乎是不想让自己与勤王会面的事被伙计看去。 “天色,好似不早了……”伙计走后,马忠川踱着步子回座,扯了一句天色缓解。 “马大人,这烟花之地就是夜越深,趣儿才越浓啊。”宣于璟依旧挂着笑说话,适才马大人的小动作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怕被人看见”,这其实是个好兆头! 道理很简单,若马忠川真是太后王上所派,来刺探他的心迹,就没有必要躲躲闪闪了。 也正是这份躲闪,加上之前马忠川对于每一轮应答的认真与斟酌,让宣于璟愈发确信了他试探的目的。 果真是“千句话不及一举手”啊,任他马忠川说话再是小心翼翼,不着痕迹,却也耐不住举手投足间外露的信息! 要是此刻,在他对面试探自己的是小洛儿,有演技护体,是决计不会给他这许多蛛丝马迹的吧。 宣于璟在不觉间又摇起了扇子,心中感叹,近朱者赤,他这算不算是近“演技”者“明察”呢? “马大人,既然咱们这‘闲叙’都已经叙到了国事上,本王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请教一二?” 心中有了底,宣于璟是时候“反刺探”了。 “王爷请说。”马大人接。 “听说前些日子就西疆的事,郭统军曾向王上要过兵力财资补给……”宣于璟说着,“唰”地将扇子一收,上半身往马大人的方向倾斜了一点,“本王不智,原以为郭大人为王上效力,又是太后的亲戚,必然不会遭拒,可怎么最后被驳回去了呢?马大人,听说当时你是在场的,你倒与本王说说?” 宣于璟边问边探着马忠川的表情,只见对方忐忑吞吐,不像是不知道答案,而是犹豫当讲不当讲。 “王爷,当时……也算是众议所决,下官因为户部余存确实吃紧,提了几句……至于其他官员嘛,各有各的想法,下官也说不好了。” 马忠川的确是犹豫了,他与柳大人的心迹,当真可以告与勤王么? “原来是这样。”宣于璟随意接了一句,吃几口小菜,喝几口酒。正当马忠川以为对付过去的时候,他又问了一句:“那王大人与柳大人呢?这一回,该不会又在王上面前争起来了吧?” “这……倒是没有。” “哦?是么?这倒是奇了。”宣于璟若有似无地盯着对方。 老实说,他和马忠川并无过不去的地方,更不是有意要为难他,只不过世道艰险,有些话,对方不先点破,他也戳不得窗户纸啊! “这……是,有些……奇……”马忠川靠一口酒吞下含在嘴里的字句,勤王的目光柔和,句句自谦,可不知为何不显“无用”,反显锐利。 而此时,宣于璟还在往下说着:“这王大人向来节俭,他不同意也是性格使然,至于大司卿么……马大人,听说你与柳大人关系不错,他这番反对郭项的提议,该不是有什么其他用意?” “这……” 马忠川一连几个“这”字开场,立场不言自明,只是他自己不察而已,“柳大人估计也只是就事论事吧。” 说到这里,马大人已有细汗渗出,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怎么试探勤王的饭局,到头来却好像调了个个儿? “哦,是么?”反观宣于璟越聊越轻松,他用手指配合了琵琶的节奏在桌上敲着,轻快如流水。 一段之后,才把话题扯开去了:“马大人,怎么都不动筷子啊?别看这万花阁是个烟花场所,这里的菜色可是有名的,来,尝尝。” “哦,好,好。”马忠川应付着吃了几口,心里头还想着回去要怎么向柳大人回复。 看着马大人心不在焉的样子,宣于璟又添了一缕小风:“马大人,你看看,说好的‘闲叙’,怎么聊的尽是政事。还以为叫你来万花阁能放松一二的。看来本王是选错地方了。” “不不不,是下官开始扯远的……”马大人说。 “行了,你就别在本王面前客气了。看来这烟花之地你也是不惯。不知道马大人平时都有些什么爱好呢?垂钓如何?”宣于璟看似问得随意。 “垂钓?”马忠川一愣,“倒是有些涉猎,不过不常。” “那柳大人呢?听说他是个垂钓高手?”宣于璟再问。 “这……?下官倒是见柳大人垂钓过几回,至于高手之说,就……”马忠川却是被宣于璟问糊涂了。 “马大人不必紧张,本王就是随意问问罢了。”宣于璟说,“不瞒你说,近一年,本王几乎日日垂钓,也算有些心得。赏鱼赏景,偶尔能把心静下来,也是件不错的事。” “是,王爷所言不错。”马忠川只是附和着。 轻歌陪酒,两人又对饮了几杯,东拉西扯了几句,才相互作别。 一直到最后,马忠川也没想透彻勤王的所言所问,到底有无深意。他细细回想,有些话,越咀嚼越觉得混乱。 尤其是最后垂钓的那一段,竟然还提到柳大人! 柳大人是垂钓高手? 他与柳大人也是好些年的交情了,怎么就从来没有听说过? 第三百零七章 厢房内 郭旭的厢房。 羽洛与苏妈妈讨价还价了半晌,最后才答应在兄长同去的前提下陪郭公子喝上几杯,唱上几曲。 入得厢房之后,羽洛将古琴往琴架上一置,也不害怕,落落大方地坐了郭旭身边的椅子,笑盈盈地相对。 郭旭见佳人如此,煞是高兴,口中叫着“美人儿”,又问了句“怎么称呼”,一把就握住了羽洛的肩头。 这一举动,不禁让同在厢房内的“兄长”一怔,更是让此刻伏于屋顶的闻举捏了一把汗。 王爷说乔姑娘在万花阁中现 分卷阅读323 分卷阅读32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24 身是有所图,叫他不要轻易破坏打扰。可现在的情况,算不算万不得已?闻举皱眉攥拳,心里斗争了半天,也不知道到底是该冲进去好,还是再等一等,等王爷过来了再说?话说回来,这景象要是让王爷看到了,恐怕非得剁下郭旭那只手才能平息吧…… 闻举在屋顶略显僵硬,而潜在窗外的公良长顾也没好到哪里去。要是乔姑娘有个三长两短,吃了暗亏的话,他的良心岂不是要一辈子过不去? 若只有公良长顾一个人,也许这会儿已经不管三七二十一,冲将进去把人拽走了。幸亏,他身边还有两个弟兄跟着,一边注视着屋内的动静,一边劝着将军。郭旭是郭项的儿子,必然认得将军,一旦公良长顾露了脸,以后的麻烦可就如川流般难止了! 此时的郭旭做梦也想不到,小小的一个动作,已经为自己树下了多方“敌人”! 小小一间厢房的上下内外都涌动着令人难以察觉的暗流,唯有羽洛,不经意地侧目斜了一眼肩头的咸猪手,笑颜不坠,好似全然不在意地说:“公子,我姓贾,叫琴儿,熟悉的人都叫我琴娘。公子要是不嫌弃,也可以这样唤我。” “琴娘善弦,这名字起得好啊!”郭旭看了一眼美人儿随身带来的古琴,故作斯文地评价了一句。 说话间,搭在羽洛肩上的手也慢慢下移着,沿着上臂摩搓。 “公子可真是性急的人。”羽洛侧过一点身子,让自己与郭旭间的位置少些暧昧,张口又道,“我与兄长从上午到现在都没用过饭食,饿得头晕眼花的,不知道公子可能让我兄长也坐下?” “当然可以。”郭旭使了个眼色,同桌几个跟在他后头混吃混玩的友人当即识相地挪了一个空位出来。 为显大方,他还刻意让伙计递了一副碗筷上来。 就这个档口,苏妈妈见郭公子满意的样子,也一转身退下,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厢房内,“兄长”就坐在羽洛身边,警惕的眼神四处扫视,挡不了郭旭的淫意,至少也挡去了其他几人的目光。 羽洛则是顺势给郭旭倒了一杯酒,自己也捡了几样清淡的吃了,柔声说道:“公子,听说这万花阁的酒菜可是有名的,公子怎么不动筷子呢?” “酒菜再好,也不如你好啊。”郭旭将自己的脸庞凑得更近了,他用手指端起羽洛的面庞,毫不掩饰的目光似乎是想把一个人看透! 羽洛不怯不躲,静静地与郭旭对视了良久,一手搭在了他的胸膛,另一手则是不轻不重地环上了他的腰际。 不得不说,经常打扮成男子的模样,对此事可是有极大好处的。 长衫的剪裁、腰带的着力点,羽洛都心中有数。 羽洛的另一只手在郭旭胸前随意不断地划拉着,使得他的注意力涣乱,竟连腰间挂着的钥匙被人抽走了都不知道! 得手了!比想象的还直接、容易一些! 羽洛用余光下瞟,偷偷确认之后,才往抵住郭旭胸口的手上多加了几分劲道。 “郭公子,琴儿最擅长的是舞琴弄曲。既然公子眼下连酒饭都还不及用罢,不如就让琴儿为公子特别弹奏一曲,助助兴吧。”羽洛将重音落在了“特别”二字上。 她会弹奏的古曲不算多,拿得出手的拢共就着三两首。之所以在话语中加了“特别”,不过是要郭旭难以拒绝罢了。 眼看着美人的身影飘然离座,郭旭并没有阻拦。 毕竟在场的还有他那些酒肉朋友们,眼见着琴儿只对自己滴哝软语,甚至还要为自己“特别”奏曲一首,给足了他面子,又有什么好阻拦的呢? 在众目睽睽之下,羽洛绕过了圆桌,摆手弄衣之间,把钥匙递到了“兄长”手中…… 古朴的琴声自厢房中扬起。比起普通花娘妖艳明快的曲调,羽洛的琴声则是更显幽远淡雅。 美人奏美曲。 虽然曲中的悠然长音令人心向高远,可房中的人们显然更加注目于“美人”的存在。 倒是屋外的公良长顾与闻举各自赞叹了几声。 借着奏曲的功夫,“兄长”则是借口小解,将钥匙传出了房间。 一切都如准备好的计划般进行着。 接应的人们飞快地将钥匙传递转手着,也就是一次小解的功夫,印好了模铸的钥匙又被擦拭干净、传递了回来。 而当“兄长”再次回到厢房的时候,屋中的情形又变了! 时间回到半刻钟前。 羽洛在抚琴一首之后,经郭旭的要求,再次回座。 薄酒当前,羽洛丝毫不加客气,举着酒壶就给在座的客官们各自斟了一杯。 “公子,这酒香醇得很,来,琴娘敬你一杯……”羽洛说着,将酒盏呈到郭旭眼前。 可郭旭却没有立马喝,而是抬手给羽洛也斟了一杯。在他看来,眼前好似若不经风的女子想来是不善酒的,喝下几杯估计也就任人摆布了吧。 羽洛举起酒杯,故意表现的犹豫:“郭公子,琴娘不胜酒力……”她推推搡搡的姿态正好证实了郭旭的猜想。 “不碍的,喝一杯又不会怎样。”郭旭劝上了酒。 羽洛还是一脸不决的样子,眼见郭旭把酒盏放到自己的手边,不想接却又不得不接。一双手的来回徘徊,将她不甘愿又不敢得罪贵人的心态表演得淋漓尽致。 “郭公子……”羽洛在饮下那一杯之前,再次软着嗓门说。 可郭旭只是笑嘻嘻地做了一个喝酒的动作。 羽洛好似苦着脸,竖耳静听,厢房外依稀传来了“兄长”的脚步声。算算时间,他也该回来了吧。 第三百零八章 出手 羽洛想着,终于将杯中酒一口吞下,辛辣的酒味一下子在嘴中漫开,令她不禁呛了几声。 “琴娘,不过就是一杯酒罢了,这就不行了?”郭旭趁机拍打她的脊背,顺手还吃着豆腐。 羽洛一边捂着胸口,好似有些烧热的样子,另一手带了颤动地将杯盏放回。 就是这一个瞬间,“兄长”带着钥匙,推开厢房的门,又回来了。 “琴娘,你——喝酒了?!”当着郭旭的面,兄长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有些怪异! “就是一杯酒而已。”郭旭的友人说道,一脸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可显然,“兄长”并不同意! 他一个箭步到了羽洛身边,一面悄悄地把钥匙塞回到她手里,一面将羽洛从郭旭身边拉离。 “贾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郭 分卷阅读324 分卷阅读32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25 旭当即站起了身,看在琴娘的面子上,他称对方为兄弟,可语气却不怎么和善。 这时候,一旁的友人也围了上来,在这个厢房里,郭公子要的人,还能有不到手的理由么? 几个人不等郭旭发号施令,就带着邪笑靠近。 可出乎意料的是,羽洛在这一瞬间,竟然放声痛哭了起来。“哇——”的一声既响亮又清脆! 也就是这一声,让所有人的动作、话语都停住了! 这,是什么状况?大家面面相觑。 只有“兄长”好似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那个,郭公子,实在不好意思。”“兄长”陪着不是解释,“我们兄妹俩打小就是孤儿,日子过得苦,小的时候还常常与狗夺食。这不,妹子一直就有这个毛病,喝了酒又哭又闹的,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自己做了什么等酒醒了之后就啥也记不得了。” 这边“兄长”正解释着,郭旭及其他人的脸色由愠意转成了惊讶。 见过人醉酒后胡言乱语、惹是生非的,却还没见过人喝了一杯就号啕大哭的呢! 郭旭正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为好的时候,这边羽洛却挣脱了“兄长”,几步跑到郭旭身边。 她跌跌撞撞地,小腿被凳子拌了一下也好似全然不觉疼痛,一直到了郭旭身边,才突地抓住了对方的衣袖—— 大口咬了下去! 没错! 就是咬了下去! 眼见这一幕,众人先是愣了! 只有“兄长”最先追了过来! “郭公子,我家妹子醉了先是哭,然后还见什么咬什么,实在是不好意思……不过,你不用怕,她顶多也就是咬咬衣服,不会咬人的。” 追到近旁的“兄长”先是作揖,然后才伸手作势要抓住羽洛。 看他慢悠悠的动作,郭旭此时是真急了! “放开!放开!”他对着羽洛大叫,一连甩着手臂,又推又搡的,却怎么都没有把琴娘甩开! 真是的,看她柔柔弱弱的模样,哪儿来的那么大劲儿?! 此时他的衣袖已经在羽洛的咬扯下开丝拉裂,贵族的衣裳大多是丝线缝成,好看华丽,也很金贵。 郭旭抱怨了几声,浓情蜜意的样子早就荡然无存,扯着嗓门把视线转到了“兄长”身上:“喂,快!你还不把她拉开……快点呀!” “是,是!”兄长这时候才打量了郭旭的腰间,只见钥匙已然归位,这才使了大劲儿将羽洛拉开! 与此同时,厢房的门又开了,是闻声而来的苏妈妈,她带了好些个伙计入内。 “郭公子,这……?发生什么事了?”苏妈妈靠近了问。 直到这个时候,郭旭才算喘匀了气,“真是的,倒了什么邪霉,竟遇上个疯婆子!” 正说话的时候,稍稍安静下来的羽洛突然又做了一个张牙舞爪的动作,顿时吓得围在她身旁的伙计们都退出去了几大步。 他们又哪里知道琴娘这是“醉酒”所致,见她疯疯癫癫的模样,还以为是染了什么怪病呢! 就这么的,“兄长”一边低头道歉,一边把人给拽了出去。 一路上,竟也没有吃饱了闲着的人敢去阻拦! 厢房里,苏妈妈又是赔不是,又是说好话的,一连叫了一串花娘进来,才算把郭公子给安抚住了! 至于那个叫作琴娘的女子嘛! 等她想找人出气的时候哪还有半个人影? 末了,也只能是骂骂咧咧地,在心里头来来回回地咒上她好几辈,顺道再将她留在郭公子房内的古琴劈了解气! —— —— 趁乱离开的羽洛是被“兄长”架着离开的。 在万花阁的后巷里,她低着头,迈着深浅不一的步子,一面趔趄,还一面对身边的人说着“演戏之道”! “做戏一定要做全套!心可以散,可戏不能散!”羽洛小声说着。 “哪怕是出了万花阁的大门,这不还有沿途的人看着么?尤其是万花阁里的人,万一有人正望着窗外呢,被看见了岂不容易穿帮?” “兄长”被她这番一说,也不敢放松! 虽然他不是全然理解“穿帮”这个词的含义,可横竖不是好事就对了! 两人拉拉扯扯、乱步向前的戏码,就这么在万花阁的后巷中继续着。 偶尔有人从身旁经过,也没觉出任何不对来。 毕竟,烟花巷内,“醉酒人”和“与人拉扯中的女子”都不是稀罕的人物! 人们稍稍侧目,也就过去了。 但是,在这些“旁观者”当中,也有心焦、在意得不得了的人! 首当其冲的就是宣于璟! 他才与马大人告别,还来不及去找闻举问问情况,就在万花阁后看到了如此景象! 他的小洛儿,竟然醉得不成人形,还被一个男子拖着拽着! 这种情形,他难道还要冷眼旁观,袖手不出么?! 不! 这种事情是绝不会发生的! 羽洛与兄长才转到一个僻静些的巷口,就听得耳边一声大吼! “放开她!” 来人正是宣于璟! 他纵身一跃,挡在了“兄长”的跟前! 可是,在他动手抢人之前,“嗖嗖”两声,从两侧的墙顶又跃下几人! 后来者,同样挡在了“兄长”跟前,可他们却是面对着宣于璟摩拳擦掌的! 漆黑的夜色当中,羽洛只看清了挡在自己跟前的身影…… 公良大哥……?他,怎么亲自来了? 第三百零九章 联手的桥梁 漆黑偏僻的巷弄之中,勤王与公良长顾还没看清对方是谁,就已经摆开了拳脚架势! 不一会儿,闻举也赶到了,空气中凝重的氛围,让他紧紧贴在自己的主子后头,不敢多话。 形势迫人,闻举才在房顶上见识过乔姑娘“戏弄”郭旭的场景,想当然地以为对方是统军府的人! “你们要把她带到哪里去?”宣于璟在人数的劣势之中,声音显得更加低沉。 好似熟悉的音调,让长顾微微一怔,却立即被身后的兄弟岔过去了。 “将军,该不是郭旭这小子派人来找麻烦了吧。”一人附到长顾耳边说。 其实,他的猜测也不无道理,沛都的公子哥们向来要什么有什么,“扫兴”可以说是他们最忌恨的事之一。 乔姑娘在郭旭的厢房里闹了这么一通,还把人家的袖 分卷阅读325 分卷阅读32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26 口给咬烂了,堂堂统军的儿子,还当着一众友人的面…… 不光是同行的人,就连羽洛此时也有此种想法。 只是——躲在一层层护卫之后,她看不远,再加上“兄长”怕她受惊,不断在她耳旁说着“有我们的人在,乔姑娘莫要担心”之类的安慰话,使得她连宣于璟的话都听不全! “这位姑娘要去哪里不关公子的事,请让开!”暗夜里,公良长顾也沉了气息,郑重地回了一句。 “如果我不让开呢?”勤王已然攥紧了拳头。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长顾身后的人道。 紧接着,是一阵长长的寂静。 就好像一个拉弦的过程,越绷越紧。 羽洛被“兄长”护到了一旁。 有那么一瞬间,“挡路人”的身形让她觉得熟悉无比,还不及在喧闹声中认出人影的时候,一缕缕拳风就已经刮起了! 最先动手的,是焦急的宣于璟! 对方人数占优,原本不是他担心的,可为首者沉着泰然的气息,不容小觑。 自己是为了和马大人会面而来,没有带任何兵器,仅靠拳脚,真能占到便宜么? 先发制人的一拳正是冲着公良长顾而去的! 长顾似乎也感到了对方的出手凶狠,一面叫自己的手下后退,一面也握着拳冲上去了! 公良长顾是刀不离手的军人,可对方没动兵器,他便也没有动! 两人一来一往,拳展脚回,眨眼间就过了十几招。 在这期间,两人在狭窄的巷道中央左挡右跳,攀墙回身,犹如旋风一般凌厉敏捷! 略带保留的试探之后,拳脚的速度与力量也愈甚! 至于其他人,因为被挡在了巷道的两侧,却是想帮忙也插不上手! “趁这个时候,先把乔姑娘带到安全的地方。”“兄长”对着身旁的人道。 说罢,一行人护着羽洛打算往巷弄的尾端退走。 另一侧,闻举更是急眼了! 他眼看着王爷占不到上风,自己又无法冲到对面把乔姑娘救出来! 要是真让这些来路不明的人把乔姑娘带走了可怎么是好? 闻举脑中一股急血冲上,也不管会不会撞上正较量着的两人,纵身一跃,在墙上踩了几步,想掠到巷尾抢人! “乔姑娘——”闻举边追边喊!这时候的他,已经顾不了许多了。 一声喊叫,原本只是闻举的焦急发泄。 却不想,被追逐的几人骤然停下了! “等等!”最先转头的当然是羽洛! 如果说方才公良大哥与“拦路人”的对话她没有听清楚,那么,这一句“乔姑娘”她可是听得真真切切! “闻举?!是你么?”羽洛回头问道,好似熟人的问话方式,让她身旁的保护者们也徐徐放松了戒备。 “乔姑娘!你别怕!我和爷这就来救你!”闻举边追边喊,他满脑子是救人,当然看不清羽洛与其他几人的关系。 “那个——误会!都是误会!”羽洛看清了来人,慌忙大喊起来。 “别打了!公良大哥!” “王爷!别打了!” 刹那间,在闻举与其余人的诧异中,巷弄又沉静了下来! 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 怎么又跑出个王爷来? “兄长”看了看乔姑娘,见她一副故人重逢的激动模样,这才安心地放手。 至于闻举则是在听到“公良大哥”几字后,连忙收敛了自己准备打架救人的姿势。 无奈是收得住心性,却收不住惯性!只见他一个冲撞,几乎是跌入了对方的站阵当间!这要真是敌人,恐他非但救不了人,连自己也得搭上! 巷中,宣于璟与长顾正推拳对掌,两人听到了羽洛的喊声,没有马上停手,而是又拼了一阵拳掌之力。 接近力竭的时候,才缓缓松开。 “王爷好身手。”退后了几步,长顾作揖道。 “彼此彼此。”宣于璟回。 其实,就在两人交上手之际,便已明了对方的身份! 毕竟,巷弄再黑,也不至于连一臂之外的人都看不真切。 可两人终究是打在了一起! 就宣于璟而言,他发现对方是公良长顾,知道他早与羽洛相识,不禁想起这次羽洛离开沛都,一去就是月余,杳无音讯,害他整日着急上火、胡思乱想。 可她倒好,竟然早就回了沛都,还与公良长顾在一起! 这股憋闷劲,他要是不化作掌力拳力施展出来,又怎吞得下去?! 至于公良长顾的理由就简单了,勤王拳拳不让,他自然得挺身接住。况且,在他内心深处,一直也在怀疑勤王的“无用”与否。借着夜色对武,不正是最佳的良机么? 各退了一步之后,两人依旧用眼光对峙着。 直到羽洛跑进,宣于璟的眸色才柔和起来。 “王爷,你怎么会在这儿?”羽洛的话是带了惊喜的。 可此刻,宣于璟因为对她与公良长顾有了偏想,竟在羽洛的话中听出了责问的意思。 一句“你怎么会在这儿”,就好像是在问他为何又到万花阁“寻花问柳”一样。 “你呢?什么时候回的沛都?为什么连个信儿都没有?”宣于璟对着羽洛好似质问。 “我,已经去过别院,让绣茉给王爷传信了,王爷难道没有收到么?”羽洛答。 宣于璟听后,愣了一阵。自打上次从引文那里听说洛儿来过王府找他,他就日日在府中等候,已然许久没有去过别院了。至于让绣茉传讯,不用想也知道,别院里的丫环,要是说不出点塌天陷地的大事来,光王府门房那一关就过不去…… 看来这一条,自己是错怪洛儿了。 “本王,近日很少去别院。”宣于璟解释了一句,语气显然比方才软化许多。 “那你这几日,都与公良将军在一起?”宣于璟再问,说话间还睨了长顾一眼。 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到了这个份上,要是公良长顾再感觉不出点什么,那他的迟钝真可谓无药能救了。 “王爷,乔姑娘只是帮助在下调查家父的死因,所以才……”长顾替羽洛解释。 “所以才要到万花阁来,扮歌女花娘?”宣于璟由是将矛头一转,一想到方才阁中的那些男人们对着洛儿流口水的模样,他的口气相当不好。 “这,是长顾不对!”公良长顾没有解释,低头道歉,不该就是不 分卷阅读326 分卷阅读32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27 该! 可羽洛却是不忍,替他辩驳了几句:“王爷,公良大哥一直以为我是男子,所以才会……” “他当你是男子,那你自己呢,也把自己当汉子了?这么做多危险你知道么?” 宣于璟见羽洛还有心替他人说话,不禁再次严厉了语气,一连串的问话,说得羽洛也低下头不敢再言。 这等时候,所有跟在公良长顾身后的人都不敢插话了。 闻举则是站回到主子身边,本来还想着要把自己在郭旭厢房顶上的所见所闻报于王爷,可见这态势,还是不说为妙吧? 羽洛一直低头搅动着自己的衣角,长衫的下摆被拨得一晃一晃,说实话,自大鬼明晃晃的关心,是令她暖心的。 可宣于璟看在眼里,觉得她好似在反省自己的样子,竟有了几分心软与心疼,两人经历了那么多,好容易才见面…… “公良将军,方才你说要调查先父的死因?”宣于璟叹了一口气,用闲聊的方式缓解着当场的僵硬气氛。 听到勤王的问话,长顾先是瞥了一眼羽洛的方向,他想到两人的关系匪浅,想必乔姑娘知道的,勤王迟早也会知道。 其实早在湘城的时候,他就猜测过“乔兄弟”的背后必有一位王亲,只是这人不是西岐王,而是勤王,倒让他意外了。 说到勤王,长顾是佩服的! 这几年先是以“酒色”闻名,再以“无用”为盾,在西岐王风头的遮挡下,朝中认为勤王有反心的人几乎要绝迹了,却想不到勤王竟真能隐忍至此! 绝非一般的人物啊! 思忖良久。 长顾决定开诚布公。 就在这巷弄之中,无论是关于他对亡父之死,还是先王驾崩的怀疑与猜测,都没有丝毫隐瞒。 三言两语之间,就算他不明言,也显尽了其绝不会贪恋一个将军权位的决心! 而面对他的坦诚,勤王自然也不再保留,听罢一切后,如许诺般说道:“将军若是有需要援手的地方,尽管直言,本王当竭尽所能!” …… 谁又能想到,一场以拳脚开场的误会,最终——成为了两者联手的桥梁! 第三百一十章 初入王府 宣于璟与长顾悄声聊了许久,就连羽洛也惊诧于两人关系转变之快! 要说男子之间的友谊,还真是女人无法理解的。 短短一刻钟,就可以推心置腹,聊得好似生死之交一样。 要是所有人的相处都可以这般直截了当,晟宫上下就不至于有如此多红血与白花了吧。 羽洛摇了摇头,拉着闻举,靠墙候着。 就这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直见两人说得唾沫横飞,连音量都顾不上控制,她才插了一句道:“这儿说话不安全,你们俩是不是该换个地方再聊?” 瞬时间,宣于璟与长顾的对话戛然而止。 两人不约而同地探探周围,好在,已然倒了后半夜,夜深雾重,除了自己人之外,并无旁的耳目。 “王爷,今日就到这儿吧。”长顾拱手道。 宣于璟也接了一句:“改日吧。” 两人一点头,算作告别。 这时候,公良长顾转过身,对着羽洛说话,毕竟他还欠着人家一声谢:“乔姑娘,今日之事,多亏了你。长顾实在是……” “公良大哥,咱们兄弟之间还有什么好计较的。”羽洛还是那一句。 “兄弟?以后可不敢再叫你乔兄弟了。”长顾说。其实就算是现在,他还觉得不可思议! 回想起自己在沛都、在西疆、在湘城几番与乔姑娘见面,人家举手投足向来不差男子的豪气! 可现在换回女装,竟又变了一副温文可人的模样,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 “其实,我也不是有意瞒你的。”说到这一点,羽洛也有自觉亏欠的地方,“对了大哥,我其实也不是单名一个‘洛’字,而是叫羽洛。这‘羽’字毕竟太女性化了,所以……” “哦。”公良长顾当然不会在意这些小节,再次拱手谢了一回,才问,“那,乔姑娘,我们也该回去了,你……?” 他是想问问,乔姑娘是否还需回张铁一趟,毕竟留宿过几日,随身的物件还是要取的吧。 “我……”羽洛犹豫了一瞬。 可就在她作答之前,宣于璟竟不失时机地站到了羽洛的身后。 “她接下来就跟着本王了!”宣于璟强势回答,根本没有给羽洛开口的机会! 说着,还拽住了她的手腕! 长顾见状,摆着一副明了的表情,急忙告离。 —— —— 摇晃的轿子在沛都街巷中穿行。 闻举相当自知,先几步走在轿子头前的位置。 使两人近旁,总算是没有了外人! 轿内,宣于璟拉着羽洛的手,一张口就问:“说好的去疆留岛一趟就回,十几天的路程怎么一走就是那么久?” “我出了疆留岛后,要替芮涵给公良大哥传些话,所以就绕道去了湘城。结果又巧遇秋戈,于是就在城中多留了几日。” 羽洛没有将西疆的事细说,只道了个大概。她怕自己说多了,自大鬼又怪她不识危险。 宣于璟并没有追问芮涵要她传些什么话,反正女儿家那点事,他猜也猜出来了。 “十一与朝廷的战事恐怕是避不了了。”宣于璟边感叹边叮嘱,“这一次也亏得他能成功回到西疆……如今内战在即,湘城也算是前线之地了。不太平的地方,以后你还是少去的好。” 羽洛听后乖巧地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勤王又问:“你既然早就回沛,还到了王府之外,为什么不进来找我?” 羽洛听后有些意外,想不到王爷竟然知道自己去过王府,想必是被王妃或者其他人看见了? 羽洛由是坦言:“我,怕王妃不高兴。” “她高不高兴,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事。” “怎么不是我该担心的事?万一王妃不高兴的事传到太后耳中,又或者……” “行了!小洛儿,这些事,本王会处理的,你只要答应本王,别再离开本王了,好不好?”勤王突然看着羽洛的双眼问。 他知道,自己艰难的处境给羽洛也带上了无形的枷锁!令人步步忧心! 说实话,就连他也说不清为何一段两情相悦的情感,竟会涉及到如此多的政治利益! 事到如今,他再不站出来,为自己心爱 分卷阅读327 分卷阅读32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28 的女人挺直腰杆,那还要等到何时呢?! 引文那里,也该摊牌了! 勤王的眼神是无比真挚的,羽洛也知道自己这些天的思念,不再拒绝。 两人一路行,一路聊,似有说不完的话。 就这样,一直到了轿子停驻的时候。 羽洛弯腰下轿,眼见这“勤王府”的牌匾高挂,脚步又如灌铅一般沉重起来。 “王爷……”不能怪她怯弱,作为一个新的开始,别院毕竟更让她安心。 “怎么了?犹犹豫豫的,可不像你的个性啊。”勤王故作轻松道。 羽洛撇了撇嘴,在心底嘟囔了一句:人家还不是为你担心! 可就在那一刻,冷不丁的,宣于璟一个弯腰,架住了她的腰际,双手一使劲,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你要是决定不了,就由本王替你吧!”宣于璟说着,就像抱新娘一样,连门房缓缓打开府门的工夫都等不了,直接用脚推开了半扇大门,一跨而入! 羽洛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初入王府,竟然是被抱进去的! 她一边叫着自大鬼把自己放下来,一边把头埋入了宣于璟的胸膛中! 羞死人了!这叫她以后还怎么面对王府里的人?! 花苞般小锤落在宣于璟手臂上、胸膛上。 打的人不尽力,受的人不痛反喜。 看得一府的下人无不长大了嘴,一副下巴都要惊掉了的模样! 王爷,带王妃以外的女人回府了! 还是抱进府中的! 这勤王府,该不是要变天了吧! 还是说,王爷年前的落马,当真把最后的神志也摔掉了! 下人间窃窃私语,猜测不断。 可宣于璟充耳不闻,好似全然不在意,只顾注视着怀里的人儿! 不管怎么样,他已经把人带回来了! 往后的事,往后再说吧! —— —— 漫长的一夜,即将放亮了。 羽洛入得王府之后,被暂时安排在了客房之内。 宣于璟怕她劳累困倦,又怕她面对新的环境紧张拘束,只是吩咐人给她准备热水洗漱,让她好好休息。 至于他自己,在吩咐了闻举几句之后,也是时候该准备赴朝了。 独自躺在雕花大床的羽洛则是在回想了入夜间的一幕幕后,进入了梦乡。 在深眠的最后一刻,她脑中反复交替、停驻的都是自大鬼的影响。 一幕是当着公良大哥前,说“她接下来就跟着本王了”时的霸气。 另一幕是在王府门口,说“你要是决定不了,就由本王替你吧”时的帅气! “哼!动不动就要替别人做决定!” “真是个自大鬼!” 羽洛在床上翻了一个身,说的好似是梦话。 第三百一十一章 滴水不漏 少了王罕与大司卿的日常争论,早朝似乎过得非常快。 “上朝”,“下朝”的长禀几乎是贴着脚后跟喊的。 一离宫,马忠川就去了大司卿的住处,两人阖门而论,说的当然是前一晚与勤王会面的事。 先是马忠川将自己与勤王的对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虽然做不到一字不落,也有个八九不离十了。 叙述完毕,他还说了自己的看法:“在忠川看来,王爷虽然不似‘无用’,可也不至于到精明的程度。” “此话怎讲?”柳驰颉问。 “柳大人您看,我先后问了王爷对于内战,以及西岐王的看法,王爷都是顾左右而言他,就连提到户部,也都是谦逊之色,还说什么要感谢我们这些臣子在,他们王亲贵戚才可以逍遥度日云云。难道,这不是介于无用与精明之间么?” “哦?是吗?”柳驰颉只接了这三个字。 他若有所感的表情倒是让马忠川琢磨不透。 “柳大人?”马忠川用了问句的语调。 等了良久,柳驰颉才“哈哈”笑了几声,说着“非也非也”……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之后,才解释道:“正因为勤王不是‘无用’,才可以在你的试探下给出说了又好似没说,还让听的人心觉畅快的答案,不是么?” 马忠川被这么一提,顿时明悟了一些。 “这叫作滴水不漏。”柳驰颉又道,“再说,王爷提问你关于郭项提议被驳的事,你以为他真是不懂么?” 马忠川的表情再次一僵。 “他那是在试探你,甚至是我对西疆叛乱的态度。” “柳大人,我可是什么都没说啊。”马忠川听柳驰颉这般一解,连忙说道。 回顾当时,他除了“嗯啊”了几句,的确是没明说什么。 可柳驰颉在此时又笑了:“忠川你可是个老实人啊,有什么事都显在脸上,半点藏不住!肚子里的话根本不用出口,明眼人就能看出个大概了。” “既然柳大人早知道忠川的弱点,怎么还叫我去做这等不擅长的事呢?”马忠川嘟囔了一句,似有些不平。 柳大人听到了他的自语,并不解释,甚至还道了一句:“正好”。 其实,依照勤王与他大司卿的关系,要开诚布公地把话都拿到台面上来说是很困难的,谁还没个猜忌怀疑呢? 昨夜,要是他柳弛颉去了,恐怕两人也就是套话连篇,对付着过去。 可就是因为像马大人这样城府不深的人去了,才能达到效果! 两两试探,总要有人先露出本意,事情才能进行下去不是么? 这一切,可以说都在柳大人的预期之内。 这边大司卿满意地连品了三口凉茶,可马忠川却还是有疑问在怀。 “柳大人,那垂钓呢?柳大人真像是王爷所说地垂钓高人?” 柳弛颉听罢,再勾了嘴角:“忠川啊忠川,你啊,亏的是执掌户部,加加减减的在行,可这官话背后的含义,你却是……” 大司卿虽然说的是马忠川的不足,可实则褒义为多。在大晟的朝堂之上,像他这样实诚的人已然不多了。要不然,自己是经历了先后两朝,看透官场可怕的人,又怎能轻易与人深交呢? 柳驰颉笑罢,见马忠川还是满面不解,没有详解,却是又问:“王爷说他日日垂钓,可提过是在哪里垂钓?” 马忠川挠了挠后脑勺,想了半天,才回忆起来:“说是沛都东郊的萧曳河吧。” “萧曳河啊……知道了。”柳大人说。 知道了?柳大人知道什 分卷阅读328 分卷阅读32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29 么了? 马忠川满脑子问号,听柳大人的意思,难道是准备去萧曳河与王爷同钓? “柳大人这是打算去会会勤王?”他问。 “为什么不呢,我们试探勤王不就是为了有进一步的进展么?” 马忠川说:“可是这几句关于垂钓的闲话都是王爷与忠川说的,要是柳大人您去了,不就让勤王知道我把什么话都说给柳大人听了么?而且,说不定王爷还会猜到我们是有意试探,而柳大人就在我的背后……” “你以为刚才提的那几点勤王不知道么?”柳驰颉盯着马忠川说,“王爷说垂钓的事,就是一招安全棋。如果你我没什么心思,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更不能拿垂钓的话去坏勤王,可若你我有此心思,自然就会去与勤王会面了。” 柳弛颉说完,给了马忠川一点消化的时候后,突然发问:“你到现在还觉得勤王是无用王爷么?” 马忠川闻声摇头。 如果他到现在还有这种愚笨的想法,那可真是朽木不可雕了。 “柳大人,关于勤王的隐涩,大人是何时看出来的?” 被问到这一点,柳驰颉倒是回忆了一番:“早在……樊诸梁一案东窗事发以前吧……” …… 从最开始,关于沅州水患的疏堵问题,再到樊诸梁一案在太后大寿之日被一幅“夜兰”告发,大司卿将自己的观察所得都一一讲述。 话说到这里,马忠川也不怕提问太多:“柳大人……其实,忠川还有一问……” “什么?” “是关于西岐王的。”忠川说,“勤王或许睿智,懂得隐忍,可那都是无奈之举。比起西岐王却还是差了一点‘势’……” 马忠川口中的“势”,指的是马族!三大马族,掌控着西疆三州十二城! 西岐王有兵有财,甚至已经到了足够与朝廷大军相持的地步!若叫他做一个选择,西岐王显然是优于勤王的。 “这一点,我也不是没有衡量过。”柳驰颉不讳言,“良禽择木而栖,而这‘木’不仅仅是为首的主子一人,更有他身旁的‘枝叉’!他西岐王在西疆有马族为剑盾,在朝中嘛……看样子,王罕那老儿也对他暗怀偏心。这一点,从郭项要兵要财时,他一声不吭就可以看出。” “就算我们现在趋附,将来也未必能占一席上卿,这一点就不如勤王了。”柳驰颉说。 “可是勤王无兵,要成气候恐怕不易啊……”马忠川道。 “这不算什么。”柳驰颉幽幽道,“事在人为,如今宣于崇在西疆与郭项对招,两相消耗,到最后渔翁得利也未可知。真要到了那个份上,在野的军将也会各觅其主的!”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下马威 勤王府。 羽洛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毕竟入眠的时候就已经快黎明了。 她一醒来,稍稍梳妆之后,才打开门,竟然发现有一个丫环就守在屋外。 “绣茉?”羽洛对着背影喊道。 “乔姑娘!” 见到故人,两人都开心地又蹦又跳。 羽洛一把拉过绣茉问:“你什么从别院到王府里来的?” “就是今天早上的事,是王爷让人传下的吩咐,把我从别院调了过来。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呢。不过见到乔姑娘你就好了。”绣茉笑嘻嘻地说。 “对了,乔姑娘,王爷还吩咐,把你之前在别院用过的东西,都带过来了,布鸢啊,竹蜻蜓什么的,一样不差。” 绣茉说着打开了一直挂在背后的包袱,也不管是不是合时宜,一件一件往外掏着,边掏还边回忆着以前的场景,像足了老人数家珍的模样! 羽洛也随着她的动作,感染了激动的情绪,一样样细细看过,就好像又回到别院那会儿,无忧无虑的时候了。 又过了一会儿,府中有人送了早食来。 清粥小菜,再配几样瓜果点心,无论是形状还是味道都和在别院时,她夸赞过的早食相同。 绣茉等送食的人将碗盘都摆好后,动手替乔姑娘布了菜:“乔姑娘,你尝尝,这些啊,也是你以前喜欢的。王爷特地把别院的厨子也调了几名过来,让他们变着花样给您做。” 羽洛望着满桌都小食,咸鲜的滋味,吃在她嘴里,竟有些甘甜。 这个自大鬼,看不出还挺细心的嘛。她在心里想着。 —— —— 经过一夜加一个早晨的传话,王爷带了女人回府的事已经满府皆知。 就连绣茉的调动,以及新来的厨子,都没能逃过闲人的口舌。 也就是因为这些闲话,让引文王妃的内屋压抑沉闷,气氛与客厢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引文身边的丫环烟鹊在院中徘徊了几个来回,王妃没发话,可她却实在是耐不住了,直嚷嚷着说:要去看看王爷带了什么样的贱人回来。 可引文却好似冷静:“这里是勤王府,王爷是主子,带谁回来,不带谁回来,都是王爷的决定。” 烟鹊护住心切,不依不饶:“谁人不知道王爷能在这乱世安然无恙都是托了王妃您的福,平日里就待薄主子,这会儿更是变本加厉了。” “够了!”王妃突然大喝一声,随着话音撒了一地的,还有她手中的胭脂。 烟鹊也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跪了,不敢再作声。 王妃闭着眼睛,长叹了一口气,神色才缓过来,说:“王爷不曾待薄于我,休要胡说!” 烟鹊知趣地退下了,只留引文王妃对镜自观。 镜中的她表情苍白,看不出任何波动。 —— —— 客房的小院内,绣茉正端着剩下的早食,打算往后厨去。 王爷命人备下的朝食实在是太多了,莫说是乔姑娘一个人,就连她也坐下一同吃了,仍是有余。 不得不说,王爷对于乔姑娘的照顾可真是细致入微啊! 绣茉边走边感叹,打心眼里,她是为乔姑娘高兴的!主子对乔姑娘特殊,连带着她这个别府的丫环也占了光,调到了王府当差! 可千万不能小看了“别府”与“王府”间的一字之别。 差一分毫,区之万里啊!银前进饷自不用说,就连她丫环的身份也顿时高了数级!等将来乔姑娘有了名分,说不定她还能混个“大”丫环当当呢! 绣茉边走边想,挺直了腰杆,美滋滋的神情耀彩了一路。 直到她眼前一道人影兀的撞入了视线当中! 分卷阅读329 分卷阅读33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30 顿时间,绣茉手中的碗盘碎了一地,残羹剩汤如溅花般散开,湿了裙摆,也污了鞋尖。 她还来不及查看发生了什么,就见府中的大丫环烟鹊正双手叉腰,侧着眉斜睨自己! 虽然王妃没让,可烟鹊还是扭不过自己对主子的一片忠心。她绕过了府中的园子,就是要来客厢一探究竟的! “吓!怎么走路也不看着点儿?”绣茉作势拍打着自己的衣衫。 方才那一撞,她摆明了就是故意,撞得突然,自己跳开得也快,装模作样地整了整妆容,转头就来了个恶人先告状。 “什么我不看路,明明就是你……”绣茉不服争辩,可一想人家毕竟是王妃身边的人,话到一半,愣是给吞了回去。 可惜,要息事宁人,仅有一边的努力是不够的。 烟鹊就是为了找麻烦而来,哪里肯罢休。酸溜溜地说:“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别院的绣茉么?怎么到这儿串门子来了?怎么门房也没拦着?” “是王爷许我调到府中来的。”绣茉搬出了主子说话。 “哼。”烟鹊一听,又斜着嘴角笑了,“听说这客厢里住的是乔姑娘!堂堂王府的客人,竟然只让一个别院的小丫环照顾,这样是不是太失礼了?” 烟鹊一脸瞧不起人的模样。虽然同是丫环,可也有阶等之差,要她当面顶撞王爷的客人她或许占不到便宜,可要对付一个初来乍到的小丫环,还不是她怎么损,对方就该怎么听么! 眼看着绣茉憋屈,烟鹊可算是没完呢。“哦,对了,听说这乔姑娘自己也曾是宫里的下人吧?也不知道是怎么从宫里出来的?一个宫女,进了王府的门,还要丫环伺候,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消受不消受得起?” 要是自己受了话贬,也就罢了,谁让她绣茉地位低呢,可烟鹊竟然说到了乔姑娘,那她可不能忍:“烟鹊!你说谁呢?什么丫环宫女的?我家姑娘何时做过这些?你可别在这儿信口雌黄!” “信口雌黄?哼——”烟鹊翻了一记白眼,“我可没这闲工夫。” “你没这闲工夫,上这客厢来做什么?还打翻了这一地的东西,是打算让谁收拾呢?” 绣茉也算是看出来了,人家就是让她们不好过来的!性子一急,也就不再忍了! “呦!听你的意思,打翻了东西,闯了祸,还想赖到我头上来?”烟鹊也不是吃素的。 “谁的责任谁管!要不是你撞过来,东西又怎么会翻?”绣茉憋了一口气,不甘示弱! “哼——别院的丫头就是不懂规矩。”相比与绣茉的急眼,烟鹊倒是冷静,哼笑开头,损语结尾,直说得绣茉禁不住往前站了一步! 眼见局势越来越僵,烟鹊倒是越说越毒! 找事的人最不怕事大!她见绣茉靠近了一步,自己也以手抵腰,往前了一步,丹凤眼尽可能地圆睁,是挑衅也是轻蔑。反正,她料绣茉也不敢拿她怎样。 然而,就在这档口,一道柔声自绣茉的背后传来。 “绣茉!出什么事了?” “乔姑娘……”绣茉一回头,硬撑起来的气势立马垮了一大半。 第三百一十三章 光秃秃的花茎 “乔姑娘……”绣茉几步跑回到羽洛身边,小声控诉着烟鹊撞了人还反赖对方的行径。 一边的烟鹊见羽洛现身了,勉强施了一个礼。 绣茉说的话她都听在耳里,却不辩解,只是松垮垮地站着,就好像事不关己一样,打定了看戏的心态。 羽洛打量了烟鹊一番,好似是只对着绣茉说话:“早就听闻王府规矩森严,既然是王妃娘娘身边的丫环,待客方面怎会轻慢?绣茉,你退一步吧,这位烟鹊姑娘一定不是故意的。” 羽洛这一句已经给足了王妃面子,绣茉嘟了一下嘴也就过去了。 可烟鹊却有种得势的感觉。看起来这位乔姑娘也算是明几分事理,知道她是王妃近边的人,不好得罪,这么快就让步了! “啧啧,早听说乔姑娘是宫女出身,果然最清楚规矩尊卑。既然这样,我就先离开了。” 烟鹊的语气愈发不客气了。说罢,回身要走。 “等等……”羽洛叫住了她。 从根本上说,王府这样的深宅大院,虽然不能与晟宫相比,可人心却是相似的。 丫环家丁们的捧高踩低,女眷后堂之间的妒忌争芳。 永远都是你退一步,别人就会进十步,你缩一尺,别人就会涨百丈! 哎—— 羽洛在心底暗叹。真没想到,她才踏出了“宫斗”的“片场”,一过转角,又陷入了“宅斗”的“布景”当中! 要想过几天安稳日子,还真是难啊! 思及次,羽洛抬手捋了一把青丝,对着才被她叫住的烟鹊问:“烟鹊姑娘方才说什么宫女出身?指的是何人?” 羽洛的面庞微微倾斜,目光坚定,眉间蹙拢,嘴角却勾出一副好似浅笑的弧度。让人觉得她之前的疑问是真心不知,而非故意揶揄。 其实,羽洛本不想深究的。她在宫中的时候是穿着宫女的衣裳与王爷会过面,也从芮涵那里听过,王妃一直以为勤王与一个叫作洛儿的宫女在一起……烟鹊知道这些也不出奇。 只不过,她现在是乔羽洛,一个本不该与大晟宫有任何交集的人! 宫女出身,位分卑微她倒是不在意,可万一真让人觉得她是私自从宫里出来的,再做了文章祸害到王爷……那还了得?再说,引文王妃本来就是太后的人…… 牵扯到了自大鬼的安危,无论如何,她都要从头否认! 面对着乔姑娘从容有礼的问话,烟鹊竟愕然了!她又不是掌管内宫女婢的人,无凭无据,要是真把地位低贱的帽子扣到乔姑娘身上,人家再来个拒不承认,自己可不就惹上麻烦了么? 她烟鹊受罚受骂是无所谓,可万一为了这点口角,让王爷对王妃心存芥蒂,那就坏了娘娘的事了! 烟鹊暂思之后,话软气不软地回了一句:“烟鹊……许是认错人了。” 羽洛听后,满意地点点头。而此时,她见绣茉正弯下腰准备将一地的残渣碎片收拾起来,护短的心还是没忍住。 “绣茉,你小心着点,别扎着手,一个人收不了的话,也别太勉强了。王府规矩森严,这位烟鹊姑娘当然不会任由自己打翻的东西就这么在地上摊着的。你要是手快都给收拾了,传出去,不明就里的人不该以为烟鹊姑娘是仗着王妃的名头欺负客人么 分卷阅读330 分卷阅读33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31 ……” 羽洛话间一顿,对着烟鹊绽了一张笑脸:“烟鹊姑娘,你说呢?” 烟鹊闻言,也是有苦说不出,说到底自己也就是个丫环,还不至于明着与客人过不去。 这口气,早晚都是要出的!她暗咒了一声,在羽洛背转的时候跺了跺脚,不甘不愿地,还是找了几名府丁,替下绣茉,把东西都收拾干净了。 —— —— 双芷阁,是引文王妃的住处,位于王府的东面偏西。阁中有一个开敞的院子,天井做隔。还有一片独立的小花园,园中有池,池中游鱼,倒是和了引文恬淡的个性。 烟鹊去了一趟客厢,一脸烦闷,一路走还一路踢着园中的小石子。 “真是晦气!”烟鹊是抱怨着回来的。 “怎么了?刚才去哪儿了?”引文就坐在园中的石凳上,粉色的锻眼纱衣用浅蓝的襟边与腰带缀着,娇贵明艳,正如她眼面下花圃中那一片炫色的牡丹。 恰好是花季,金蕊粉瓣,叶叶叠叠,一郁青葱之上骨朵丛生,压垂了枝头,也呼应了风迹。 “没什么……”烟鹊轻轻回道,咬了一下嘴唇站到王妃身后。 “这么好的春日花景,没有茶怎么行呢。”引文说,“烟鹊,去沏一壶清茶来吧。” “是,娘娘。”烟鹊垂着头去了。走出几步还往回望了几次,说实话,就连她也看不懂王妃的反应。 别人都已经登堂入室了,主子怎么还不为所动,好像没事儿人似的!赏花?饮茶?那是现在该做的事么? 烟鹊嘟嘟囔囔着端了一壶茶过来。 茶盘搁桌上,注一涡茶液于杯中…… 引文的目光随着一流清茶转动。茶清且浅,不是最合春色的茉莉,而是最浅淡的绿菁。 “你刚才……去客厢了吧?”引文吸了一抹茶香,幽幽地问道。 说话间,她拿了桌上了一柄花剪起身,在圃间逡巡来回,总算是捡了一朵最大最艳的牡丹。 “娘娘,我也是好奇,就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把王爷迷得……” 烟鹊的话还没完,就听得“咔嚓”一声,音断干脆! 她闻声细看,原来是王妃一刀剪下了那朵最惹眼、最夺目的头花! 圆盘似的花朵在她指尖旋转,不一会儿,其上的露水就撇尽了。 “王妃娘娘?”烟鹊不明主子的用意,唤了一声后便合了嘴候着。 只见此时,引文又轻巧地坐回,对着牡丹似笑非笑地盯了一阵,一手开了茶壶顶盖,一手循了兰花的姿势,食指与拇指轻轻一捏,再一拔。 转眼间,一片红中带粉的花瓣就脱离了鄂苞,落入了温热的壶水中。 紧接着,又是第二片,第三片,……直到最后,光秃秃的花茎被引文随手一甩,丢回到花圃篱内。 第三百一十四章 共进午食 烟鹊从未见过王妃这般泡过花茶,先是愣住了,而后才顺着之前的话题继续抱不平:“王妃娘娘,您说那姓乔的丫头,明明就是一个小宫女儿,到底是怎么出得宫来的?” “行了,我们在宫中查了这么久,也没听说过有个叫洛儿的丫环,穿了宫装的人未必就是宫女,在没有弄清楚她的来历之前,就莫要再提了。” “不是宫女,那就是浣衣院女奴之类,横竖总不能是个主子吧。”烟鹊越说越来劲,“其实,在奴婢看来,那丫头不过就是那么一丁点的姿色,比娘娘您差远了。真想不明白,王爷怎么会把她带到府里来。” 引文王妃嘬了一口“花”茶,似不如预期地甘甜,随即一甩,又将杯子里剩余的茶水都泼了! “啪”地一声,落在石板地上的液体就好像是重重拍打而下的。 “这些年,王爷一直有‘酒色’的名号,身边的女人不曾断过,他不是个长情的人……一时的新鲜,就由他去吧。”引文说。 烟鹊在一旁把空了的茶杯又用清茶添满了:“可王爷以前只把其他女人带去别院,现在却把人带回王府来了,这也太不给娘娘面子了!王妃您是太后的侄女,身份金贵,怎么能受这般气?” “难道离了太后姑母,我就什么都不是了吗?”引文听到烟鹊的话,突然提高了音调! 吓得烟鹊连忙说:“奴婢也只是替王妃您不值。” “不值?”引文王妃起身,眼眸扫过了满园的牡丹,暗自嘟囔,“值不值只有我自己清楚……” —— —— 尽管百般不愿,引文还是邀了羽洛共进午食。作为王府的女主人,待客的气度总是有的。 客厢里,羽洛才接到邀约,就被绣茉拉着打扮去了。 有了早上的经历,就连绣茉的心思也端了起来。她说王妃这个时候要她们过去,定少不了烟鹊的撺掇,是要给乔姑娘您个下马威来的,绝非什么好宴。 羽洛听了,只是笑笑。 早在宫中的时候她就见过引文王府几回了,要说对方的性子,是偏“高冷”了一些,可至于人嘛,相处了再看吧。 羽洛慢悠悠地换了件衣服,不素不艳,只求庄重罢了。 可绣茉就不一样了,几个眨眼的工夫,尽然把大小箱子摆了满屋,简直就像是变魔术! “绣茉,你这是如临大敌啊。”羽洛放眼扫去,这架势,就好像戏场的后台一样。除了衣物之外,竟然还有一整盒,好几套的首饰。 “绣茉,这些都是?”羽洛指着首饰盒问。 她是听绣茉说,王爷把她在别院用过的东西都搬过来了,可她在别院也没戴过这些个首饰啊! “这些都是王爷近一个月陆陆续续置办的。”绣茉答着,将一个个木箱锦盒都打开,“王爷提过要给您在东厢另安排个住处,所以我就没把这些东西都拾掇出来。不过,现在正是用得上的时候。” “啧啧啧”,羽洛看着满屋子金闪闪的珠光翡气,要说一名女子不爱这些,还真是“装”了,可这恐怕也太多了一些吧。 “乔姑娘,您看,这一套蝶恋花是金线为底,白玉呈叠,还嵌了五色宝石,很是贵气。还有这一套十二卉钗,每一支都应了一月盛花,还坠有步摇,一年到头都应时应景,还有……” 绣茉是开一盒说一盒,什么美词都砌上了,活脱脱像个卖首饰的。 羽洛听了没一会儿,就让她打住了。 “绣茉,你家王爷这是拿我当九头妖怪了!这么多首饰是要戴到何年何月去?”她打趣着说道。 分卷阅读331 分卷阅读33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32 “那也是王爷的一番心意,乔姑娘您该不会不喜欢吧?”绣茉还真是操心的性格,这会儿又为王爷担心起来。 “那到不至于。”羽洛说,她没打算拒绝,因为她已经拿自大鬼当自己人了。 “那就好。”绣茉是替自家主子松了一口气,“王爷对姑娘您可是不能再好了,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哦,是么?这么说,绣茉你也羡慕?”羽洛快速地扫过这一片金银,其中一只白玉镯子倒是合她的眼缘。 “我?我哪有那么好命。”绣茉说。 “绣茉你呀,遇上对的人也是迟早的事。要不然,下次我遇上哪家的好儿郎,给你撮合撮合?” 羽洛说着,拿起了镯子,在自己手上试了,配她一身青色雅服,不明不耀的,恰好合适。 这一只白玉镯,正是当初宣于璟在西疆挑的。 “乔姑娘,看你都说到哪儿去了。”绣茉涨红着脸,满是羞涩。 —— —— 午食的菜色已经陆续摆上了桌,引文王妃特地配了比翼鸾钗,双排底的发钗一插就是十二支,视发髻而分,两鬓各排了一半。髻中的华盛也有玛瑙贴翠,鎏金的浮雕上藕下鱼。 显然,王妃也是刻意打扮了的。 羽洛一进屋,就福身为礼,恭敬总是没有错的。 而王妃只是瞥了一眼她的妆容,似乎意外于她的简雅,随后就伸手一指,引了空位,道一声:“坐吧。” 说实话,引文内心确实是有立威的想法,清高的神色使她显得愈发冷淡。 可羽洛倒也不在意,在她早几回与引文王妃的接触过程中,人家也就是这般表情。 她笑盈盈地坐下了,还夸赞着:“这么多菜品,道道色香俱全,真是有劳王妃娘娘了!” 引文微微点了点头,正想说点什么,余光一瞥,恰巧看见羽洛手腕上的白玉镯! 就是那一只白玉镯! 让王爷如宝贝般地供在书房里近大半年的时间! 这镯子……果然……是为了她而备的…… 虽然引文早有估测,可亲眼看见镯子主人的时候,还是不免凄然! “动筷子吧。”引文强压着胸口的燥闷说道,“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 原以为会是刀光剑影的一顿饭,却不想平平淡淡地过去了。 引文在心底早已准备好的立威说辞,竟然一句都没有出口! 整个过程平静随和得让烟鹊都看不下去了。 直到羽洛离开,她才不解得发问:“娘娘,您怎么,还让她在府中安心住下?您就不怕……” “怕什么?”引文气若虚谷,“泉郎乃堂堂王爷,三妻四妾尚不为过,如今也只是多一人罢了……我……又能说上什么……” 第三百一十五章 算好了步子 在王府里度过的第一日,总令人感觉漫长。 中午见过王妃之后,下午她的住处就被换到了东厢的一个院子里。 “采撷苑?”羽洛读着院门口的一道挂匾,不禁捂嘴笑了! 这个自大鬼,不但把别院的东西都搬过来了,就连别院的小苑名字也照抄了一遍。 照这么折腾下去,说不定直接把王府的牌匾和别院的对调还比较简洁明快! 羽洛吐槽归吐槽,可心里头却是暖热得很。她知道,这一切的安排都只是为了让她在王府中更加自在罢了。 趁着下午的空闲,她甚至还亲自做了几样简单的小菜,守在那满是花姿的小院子里,等着她熟悉的身影出现,那模样就好像一个妻子等待着丈夫归来一样。 而这一日,对于宣于璟而言也是匆忙的。 前一夜,从万花阁回来,他还没机会入睡就得准备上朝,朝后还一如既往地去垂钓,以及让闻举不断传话,安排着羽洛的食宿。直到过午的时候,才回府小憩了一会儿。 这不,刚打了一个盹儿,就往采撷苑来了。 宣于璟过来的时候,看到羽洛,有喜却也有几分恍惚。他皱着眉头,似乎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羽洛迎上去道了一声“王爷”,紧接着问:“怎么?发生什么事了?” 宣于璟拉过她,好似不想说的样子。 直到羽洛再三问了,才道:“本王适才小憩,做了个噩梦,你这个坏丫头,一言不留又离本王而去了,所以我现在正想着该怎么罚你呢。” 羽洛一听,真是哭笑不得。这大男人幼稚起来,也是无底线的。 “我又不是泡沫做的,怎会说没就没。”她道。 宣于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眼前的人,眼神专注,就好像要把她的模样刻入自己脑中! 这一直看着,看得羽洛一扭头,竟是羞赧之色。 可勤王又轻轻地扶着她半边面颊,将她的脑袋转了回来:“洛儿,别躲,让本王好好看看你……” 乱世儿女,聚少离多,曾几何时,就单单相顾一眼,都是奢望…… 羽洛抬头,望着眼前人,俊逸的轮廓似乎比初见的时候更具几分沧桑,细细算来,两人的初遇,也已经是数年前的事了。 两人打情骂俏的场景看得绣茉都不好意思了,她识趣地退后,只留下一室都温情。 简简单单的小菜,两人吃在嘴里,就好像蜜糖一样。 算来也是,从别院到西疆,从西疆到晟宫,两人真真正正能像现在这样同桌而食,相对而饮的机会并不多! 如果说“距离产生美”的话,那她们两人的状况绝对是美过北极光,完胜新嫁娘! 当然,也不是一点束缚或顾虑都没有。 “王爷,王妃她……”羽洛是想问问王妃的反应,要是人家真捅到了太后那里…… “不要提她。坏丫头,就知道扫兴!你是不是故意的?嗯?”宣于璟不想坏了气氛,阻了一句之后干脆用自己的嘴去堵羽洛的嘴。 这个丫头,总爱在最融洽的气氛中提些令人烦心的事! “没……唔……”羽洛还不及辩说,就被人贴了唇。 宣于璟尝着羽洛口中的味道,其手掌是霸道的,一把撑在她的身后,不让她远离自己,而口下却是温柔的,一点一点地探索着她的贝齿,她的舌尖。 正是动情的时候,宣于璟却又突地停下了。 “今天引文是不是叫你过去了?她对你说了什么没有?”他关切地问。 羽洛的眼神还有些迷离,喘了口气才说:“没说什么 分卷阅读332 分卷阅读33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33 。就是打个招呼,让我在王府安心住下之类的。” “她让你安心住下?”宣于璟颇为意外。虽然他和引文之间利益多于感情,可对于一府的王妃而言,这样的反应是正常的么? 宣于璟默然地想了一会儿,见自己的沉默让洛儿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连忙说:“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她能这般大度罢了。” 说着,他又把脑袋凑了上去,在羽洛的耳鬓厮磨着。 “小洛儿,今晚,本王就留在这儿,好不好?” 必须说,像这样询问一个女人的意见,他堂堂勤王还是头一遭。 不仅仅问得稀奇,就连等待答案的过程都让他忐忑不安! “王爷,你这又是叫洛儿给您留门……”羽洛并没有立马作答。 话中的“又”字,是因为“留门”这件事早在别院的时候就有过一回了。 “坏丫头,这一回,你该不会又想给本王下一剂蒙汗药吧?”宣于璟玩笑着。 “那倒不会。不过……我……可以拒绝么?”羽洛支支吾吾,小心翼翼地问。 “拒绝?!”宣于璟有一瞬愣了,脑中的信息消化了一会儿,在他彻底心凉的时候又化成了一串连珠炮似的提问。 “为什么?难道你到现在还不肯接受本王?” “你不都已经入了王府了么?” “是因为王妃?” “还是因为名分?还是……?” 为什么?他还以为,小洛儿随他入了王府,就代表了答应……可是…… 羽洛不想自己的一句话竟让王爷有了这么大的反应。 面对着一连串的“为什么”,她只是弱弱地答了一句:“不方便。” “不方便?你什么时候方便了?本王就那么令你讨厌么?”宣于璟竟有了几分怒气,说不清是气自己,还是气羽洛。 他一直以为,自己与小洛儿经历了那么多,早就超越了一般的男女之情,可到头来,还是他一厢情愿么? 对于他而言,这一句拒绝,绝不是“留门”这一件事而已!这代表了很多! 此时的羽洛并非不理解他的情绪起伏,可她—— 是有些无奈的! 又有些……好笑的! “王爷……”羽洛拉过宣于璟的手,用他的大掌拨开了自己耳边的鬓发,露出一副银色的耳环。 “我是说,今天,不方便!” 银色的耳环,是晟宫女子们普遍应用的讯号,其代表的是“月事”! 宣于璟一见,顿时明了。 他收拾起自己的失态,作势清了清嗓子好缓解尴尬:“那个,本王只不过是说要留下,同榻同眠而已,是你想多了……坏丫头!” —— —— 夜深人静,羽洛依偎在宣于璟的身边,无需辗转,却不舍入眠:“王爷……是何时……开始……喜欢洛儿的?” 情,是返老还童的良药,明知问得幼稚,却甘之如饴。 “你猜……” “嗯,是在西疆的时候?” “要比这早。” “那……是王爷落马,洛儿帮你瞒天过海的时候?” “还要早。” 勤王低头,鼻息中满是佳人发香。 “还要早?” 再早……还有再早吗? 不然就是别院当中,她把王爷迷晕那次吗?可人都晕了,还谈什么喜欢? 羽洛蹙着眉回忆,勤王的声音却由头顶传来。 “那个时候我们也像这样……你就在本王怀里。” “我什么时候在王爷怀里了?”羽洛嘟着嘴抱怨,“胡说!” “本王没有胡说,那日你在别府的前院放布鸢,一头就扎进本王里的怀里了。” 勤王说的是两人初见的时候。 “什么叫‘一头扎进怀里’?那日我明明就是因为只顾了抬头看布鸢,不小心才……”羽洛粉了面颊不服申辩。 勤王则是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啄:“本王知道,你是不小心,可本王却是算好了步子,迎着你去的。” “王爷……你……!”羽洛鼓起了嘴,攥起拳头打在勤王的胸膛上,当然,也没用多大的力道。 第三百一十六章 密室探索 二更,郭项府中。 由于郭项这个主人不在,后书房周围显得格外安静。除了巡过的几名护院之外,鲜有人靠近。 长顾、常洵,还有袁斐顺利地进入了书房。 张铁也去了,他没有进屋,反倒等其他人悄然入内后,在外头把门给锁上,随即跃上房顶望风。 锁门之举,不便归不便,却属无奈。毕竟,郭府的护院来回逡巡,要是书房的锁头开了,太容易暴露! 屋内的三人不敢点灯,只好在屋内的各个架上摸索着。 袁斐早从郭旭的醉话中,听过什么鹰头向左向下再向右的。 他们不知道所谓的“鹰头”到底是什么,可想来是一个能够转动的机关。 蹑手蹑脚,摸摸索索。像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公良长顾还是第一回参与。 黑灯瞎火之下,几个人有目标,却又好似没有目标地搜寻着。 三人照着袁斐提供的书房屋型,做了简单的分工。每人各顾一片,凡是房中能移能挪的物件,都给它按照左下右的顺序转上几个来回。 只要中途没有人打扰,总有撞着“正主儿”的时候吧。 抱着将铁杵磨成针的心态,三人不厌其烦地试着。 屋外护院的脚步声时近时远,在房门左右搜寻的袁斐还要兼顾着望风的角色。 大家伙都是提着心、提着劲儿,直到常洵那里突然传出了“咔嚓”一声! 紧接着,屋内响起一阵低沉的颤动声,好似是木轴转动的声响,除此之外,还伴随着从多宝架上传来越来越醒耳的“吱呀”声! “该死!这机关外好像还挡着什么东西!”常洵一个大跨步往多宝架的方向迈去!途中被凳脚撞了脚趾,疼得直吸凉气,却不敢叫出声来! 果然,在他触动机关的同时,多宝架中的一格间徐徐冒出了一个手柄形状的木把。正是这个突起的木把,推动了挡在前面的椭圆青釉瓷制笔洗。 就在常洵跌跌幢幢地移动到多宝架前时,笔洗正好从架上顶落! 也亏得他眼疾手快! 一个挺身,愣是用肚子给顶住了! “奶奶的!这玩意儿要是落了地,还不得把一府的护院都给招来! 分卷阅读333 分卷阅读33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34 ” 常洵捏了一把冷汗,嘀嘀咕咕着站稳,还没顾得上向将军和袁斐显摆一下自己的发现,就听得屋外零星的脚步声越靠越近! 公良长顾当即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们各自找了躲掩的地方。虽然屋子的锁着的,护院未必入内,可万一……还是小心着点好! 常洵在多宝架边,随手将笔洗往旁边的格子一放,蹲到了一个半人高的瓷瓶后头。 袁斐正好在书案后侧,也猫了腰,缩到桌案底下。 至于长顾则是稍稍顾盼几眼,在书架前的他一时无处可藏,索性提起脚尖轻巧地一跃,上到房梁顶,静静趴着。 屋外,护院们的对话已经清晰可闻,他们手里提的灯笼摇摆晃荡,映射在窗棱上红色的光晕也越泛越大。 “喂,刚才那是什么声音?”一名护院道。 “什么‘什么声音’,我怎么没听见?”另一人在后头跟着,手上还提着一壶酒。 “我也说不清楚,总之就是有动静。”说话人已经来到了窗下,隔着窗纸,用灯笼照了几照。 “哪有什么动静?”后者说着,扯了扯书房的锁头,“你看,这锁不都还好好的么?你该不是酒喝高了吧?” 另一人闻言也拉了一把锁子,果然,锁芯纹丝不动,还好好地锁着。 “这就怪了?刚才明明有声音的啊。”那人挠了挠脑袋,见另一人正举着酒壶喝酒,不禁又说,“喂,你收敛着点儿,少喝几口,要是让管家看见了,非罚你一个月奉不可!” “你还说我?你也没少喝……”提酒的护院说罢,又灌了一口,“不得不说,今天郭斐这小子送来的米酒还真是够味儿,那话儿是怎么说的来着?面颊留香?” “什么‘面颊留香’?是‘齿颊留香’!看你醉得连话都说不明白了!别喝了,别喝了!”说话者语音才落,就伸手抢过了另一人的酒壶! 壶一到手,他仰头就是一大口。 “喂!你这人才不够意思吧,不让我喝,自己却灌个没完!”另一人见状,欺身来抢。 两个护院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地追着酒壶子行远了,至于他们方才疑心的“动静”,已然完全抛到了脑后! 屋内的人,到说话声朦胧远去后,才缓缓聚回到多宝架前。 “袁斐,还是你想得周到,一早用米酒‘招待’了那帮护院的,好让他们‘忠于职守’!”常洵赞道。 刚才护院提到的“郭斐”就是袁斐在郭府中的名字。当年父亲袁鹏死后,他一直隐藏着自己姓袁的事实,称自己是个无家无族的孤儿,单名一个斐字也是同街的人叫习惯了才取的。后来他入了郭府,也就随了郭家的姓。 “这可不是我周到,而是张铁大哥的米酒实在是一绝。”袁斐谦虚道。 趁着护院走远,两人轻声对起话来。 而此时,公良长顾却是对着打开的机关发愣! 原来,趁着他俩说话的工夫,长顾已经早一步拉着突出的手柄,打开暗格了! 本以为,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应该是个装有各种要件的容器之类,可没想到,机关后头的竟然是码得整整齐齐、严严实实的一排书盒! “袁斐,你看……”长顾把视线转向了袁斐,一脸不解。不是说有密信、密函之类的么? “这是……?”袁斐也是一脸惊讶,怎么眼前的景象和郭旭描述得完全不一样? 借着从窗缝中投射进来得一缕月光,三个脑袋凑在一起细看。 机关后的空间乍看下只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凹陷,其中紧密地塞了整十个书盒!每个盒上还刻有书名! 从左至右,分别是: 诡略、兴战、谋攻、地形、军备、兵势、谍间、风察、炎红、水驱。 这些书无一不与战争兵道相关。 从打仗的谋略、发兵、备战,到天时地利、人阵士气,再到包括了离间、侦查、火攻、水辅等各种特殊战法,无一不全。 可以说,这十本兵书几乎囊括了大晟数百年以来在军战方面的著作成就! 当然,在他们眼前的还仅是一个个刻有书名的木质书盒而已,至于盒中是否有相应的书籍就未必了! 十个书盒,把机关后的方正空间占得满满当当。 公良长顾不知所措,对着袁斐问道:“你可从郭旭口中听过这些兵书?” “这……应该是没有。”袁斐想了想说道。郭旭其人,压根儿就不是读书的料。 “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长顾征询着其他两人的意见。 袁斐低下头沉思,而常洵却显得随意许多:“将军,不就是几个书盒么?哪有那么复杂!拿出来看看不就知道里边是什么货色了?” 常洵说罢,伸长了手臂就要抽出第一个盒子。 指尖才碰上木盒,就被公良长顾挡了下来。 “且慢!”他说,“常洵你看,这多宝架……” 常洵半悬着手臂,视线却是随着将军所指的方向挪了。 所谓的多宝架,就是有钱人家用以陈列瓷器、玉器、珊瑚等等珍品宝件的装饰架子。大多由木头做成,分有一格一格的空间,交叠有序。至于风格,有简洁如单板错迭的,也有华丽如雕梁相衬的。 显然,郭项家的是后者。多宝架上各种裹边镶缀,就连分隔用的木板外沿,如此狭窄的木缘上都有镂空与浮陈相间,互为起伏。 “怎么了,将军?不就是个好看点的木架子么?”常洵乍眼一看,并未留意到特殊之处。 “这些镂空雕饰可不是为了好看的,你再仔细看看。”长顾将手指点在了一处镂空之下。 只见那一处的镂空似乎是一孔深洞,窥不见底。 “这些小孔是……?”常洵似乎明白了什么。 “是暗箭!”长顾接道。 到底是统军府上的暗格,怎能没点防范措施呢? “看来,这十个书盒,恐怕只有一个里头有真正的密件,其余的,一经抽出,就有可能引得乱箭齐发!”袁斐也看出了端倪! 瞬时间,说得常洵把还伸在身前的手一收,暗道了几声“好险!好险!”再也不提“拿出来看看”这一茬儿了。 三人到了这步,都只有面面相觑。 若只有几发乱箭,凭三人的功夫也许能躲闪过去,可要是惊动了护院,麻烦就大了。再有,一旦触发机关,他们看不到暗格中的东西不说,还会打草惊蛇!到那个时候,暗格被觊觎,袁斐的潜入,长顾 分卷阅读334 分卷阅读33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35 的疑心都有可能暴露! 如此大的压力在身,任谁都没有胆量去胡乱试探! “将军,咱们是不是先撤了再说?”常洵问。既然书盒抽不得,可不就剩一条回头路了么? 长顾没有当即下定。“袁斐,你说呢?这十中取一的答案,你可能从郭旭那里问得?” “这个……有些困难。”袁斐摇头。 其实,他那“有些”二字,还算说轻了。郭旭不学无术,这十本兵书恐怕连名字都记不全! 想他上次开得暗格,定属误打误撞,还是在喝了酒的情况下。 隔了那么多时日,恐怕郭旭自己也记不准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十个书盒 三个人在架前进退难决。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万花阁偷钥匙、趁夜潜入郭项府,哪一桩不是险事? 眼看着是最后的一道坎儿了,真就过不去了么? 长顾依依不舍。这些年他追查父亲的死因,处处碰壁,这一回可以说是离线索最近的一次! 难道,真就要被几个书盒挡拒其外,打道回府么? “将军,要不,咱们还是试试?再不济,还有十分之一的对率嘛。”常洵看出了他的不甘。 长顾没有作答,看了一眼袁斐,似有动心的迹象。 “将军,错了就错了!凭我们几个,对付几支箭总是有把握的。大不了从今往后,袁斐就跟着我们了,大家蒙了面冲出去,就郭府这几个醉酒护院还怕对付不了?”常洵再说。 公良长顾虽心有动摇,可理智还在:“我们还是按着郭项的思维猜猜他会选那一册,先寻个头绪再说吧。若真是一点线索都没有,那今日,还是作罢为好。” 常洵刚想点头,可脑子一转,自以为聪明地道:“将军,哪需要猜什么呀,横竖是触发机关,咱们不如干脆将十个书盒都给取咯,总得给老子中一个吧!” “常副将,万万不可。”袁斐使劲摇头,“统军府中的机关都是请能工巧匠做的,内机重重。十个一齐,恐怕想取都取不出来。” “那……那就猜吧,反正我是没有什么头绪。”常洵见自认为“绝佳”的主意被否定,也是没辙了。 三颗脑袋,对着十册书盒,直发愣。 要说郭项的心态,现在的他正在西疆边境,打压分散的马族势力以及筹措军备。谋略、军备、士气都可能是他考虑的范围。 打仗是一件极其复杂,牵扯极广的事,方方面面就好像一个木桶的围板一样,短一不可! 这一点,公良长顾再清楚不过。 要让他在这十个兵书的名字中举出其一,实在是难啊!更何况,还要揣测郭项的想法! 再者,时过境迁,想他郭项离家去湘城拦截西岐王的时候,情势与现在又不同了! 兵者诡道,为将者的心又怎是旁人能猜准的? 几人埋头揣测了一阵,一抬头便是摇头! “将军,难道,我们真要空手而回?”常洵有些沮丧。 “还能怎么办?”长顾再顾了一眼袁斐,把最后的一点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袁斐,你在郭府中的时日也不短了,要说我们这几个,能有线索的人也就是你了。” “这……我见郭项的机会也不多。”袁斐犯难的表情不变,皱着眉苦恼了一会,兀地抬起了头,半张着口,好似有话要说的样子。 “怎么?想起什么了?”长顾追问。 “倒不是关于郭项,是郭旭。”袁斐说,“郭旭既然打开过书房的暗格,想必是挑对了书盒。我只是在想,如果是郭旭……” “如果是郭旭,他会挑哪一册?”常洵问。 “这个嘛……”袁斐扫过书盒,脑中好像有一丝灵光闪过,但很快就淹没在思绪的潮海中了。 “诡略、兴战、谋攻、地形、军备、兵势、谍间、风察、炎红、水驱……”袁斐将十册书名默念了一遍,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却又一时想不起是什么! “郭旭这小子,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这次拿了他爹的书房钥匙,根本就不知道其中危险,肯定是乱选一气。”常洵小声道,“照我看,就他那点心思,估计是看哪册顺眼就选了哪册。也亏他命大,无心插柳还插对了地方!要真是被他亲老子的暗箭给夺了性命,那才叫自作孽呢。” 公良长顾听着常洵的叨叨,只要不被护院发现,也就随他去了。 而此时,袁斐的眼中却突然放了光芒! 说到顺眼,郭旭以前倒是提过,父亲叫他读的那些书大多无趣,打打杀杀的他也不感兴趣,唯独“诡略”一册,当中不乏事例话术,就当看个故事,还算入得眼…… 会不会就是这一册? 袁斐将自己的想法与将军说了。 毕竟是臆测,试与不试,还是要由将军做主! 长顾由是想了许久,从郭旭的角度出发并没有错,可变数实在太多,袁斐不是郭旭,又怎知郭旭当时的想法? 他遂看了看常洵。 常洵还是保持老调:“将军,大不了就是选错挨箭!打草惊蛇了又怎样?郭项人还在西疆,一时半会而也回不来。到他回来的时候,谁知道大晟的局势变成啥样?” “常副将说得没错。”袁斐也顺调道,“将军要是担心事情败露会连累袁斐,那大可不必。袁斐自有办法对付过去!” 见两人都这般说了,公良长顾咬了咬牙,轻叹了一口气算作应允。 主意一定,剩下的就是施行。 袁斐坚持要由他来抽取书盒,其余两人争了一番,奈何袁斐从适才就一直占着机关正前的位置,说什么都不肯把这个最危险的活儿让出来。 长顾见他坚持,也只好作罢,两人将临近的窗开了一条缝,万一引发了乱箭,也有个逃脱的方向。 随身的匕首刀剑也纷纷出了鞘,就连趴在房顶的张铁都收了信息,谨慎防范了起来! 至于袁斐的周遭,就更不用提了,凡是可见的出箭口都被长顾找了些软布纸片堵上。 多宝架上浮纹绚彩,把暗箭的出口隐藏得很好。三人花了一些时间,才构成了他们所能想到的防御“工事”。 末了,在抽取书盒之前,常洵还蹑手蹑脚地把书桌上的砚台取了过来,硬是塞到了袁斐的胸前。 “条件有限,权当面盾牌吧。”常洵说。 准备做到了最后一刻,所有人的心都跳到了喉咙口。 万事俱备,只欠一抽—— 分卷阅读335 分卷阅读33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36 “呼——”的一声低喘,袁斐最后看了左右两旁的长顾与常洵,终于将他的手伸向了那一排木质书盒…… 不算坚定的手指,从左往右慢慢掠过…… 直到他触到了选定的那一册…… 这一刻,众人屏住了呼吸,借着透过窗棱的月光,时刻准备着应对屋内的变化! 夜色中,一个木盒被缓缓抽出,发出闷闷的摩擦声,直到三分之一的盒子脱离了机关的之前,书房内都是静谧无音的。 可突然,“咔嚓”一声,从机关的底部传来! 长顾与常洵的身子各自一震! 不好! 这是要触发箭弩了? 两人下意识将刀剑架在左右,全身的肌肉都紧张起来。 就连袁斐也下意识地后腿了几步,手上一抖,一册书盒一经被他彻底取下来了! 机关底部,“咔嚓咔嚓”的细声不断,持续了十几秒的时间,在三人立于窗前、已经准备好跳窗的时候,又徐徐轻弱了…… “对了?我们选对了?”平静当下,常洵不禁提了音调问。话出口了两三字,才想起来压低嗓音。 大家四下张望顾盼,这才确定。 “好样的,袁斐!果然是‘诡略’这一册!这次幸亏有你小子跟着!”常洵拍着袁斐的肩膀,好不高兴,可当他接过被抽出来的书盒时,又不禁愣了! 因为书盒之上,竟清清楚楚刻着——“炎红”二字! 第三百一十八章 无心插柳 “临时换章了?”长顾只是好奇。 “是。我本来是冲着‘诡略’去的,可心里头总觉得被什么梗着。”袁斐庆幸地解释道,“其实,也是因为常大哥那句‘无心插柳’,让我脑子里莫名的熟悉感放大了。” “无心插柳?我说的?”常洵在这书房里可没少絮叨,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了。 只见袁斐点头:“我一直都觉得这些书名当中有熟悉的。一开始还以为是小时候在父亲那里见过才有这般感觉。可就因为一个‘柳’字,让我的思绪发散了。” 袁斐说到这里,看着“炎红”二字,竟笑得有些神秘:“我也是最后一刻才想明白,如果是郭旭,他最感兴趣的应该还是‘炎红’!” “为什么?你不是才说过,郭旭不喜欢打打杀杀的么?‘炎红’当中竟是些火烧火燎的攻法,他怎么会感兴趣?”常洵问。 “他感兴趣的不是内容!”袁斐说,“郭大公子读过的书很有限。就‘诡略’等书还是郭项逼着才看的。所以,之前的推论,我越想越不对!反而是‘炎红’这名字,让我留意到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具体来说,不是一件事,而是一个人。”袁斐顿了一下,“那就是万花阁的头牌——嫣红姑娘!” “嫣红,炎红……原来如此。”长顾接道。 “正是。郭旭常说,嫣红姑娘是柳巷第一,每次去万花阁都必定找她伺候。我想,就冲着这名字,郭旭首选的可能也是这一盒了。”袁斐说。 当时的他越想越合,临阵换篇!好在,是赌对了!要不然…… “好好好!也亏得你能从一个‘柳’字想到这些。”常洵笑咪咪道,夸完了袁斐,又叹起郭项来,“哎——想不到,郭项,郭大统军,千方百计设置的机关竟然因为一个花娘的名字被人撞破,真是多亏了他有个“好儿子”啊!” “这事儿的经过要是让他知道,恐怕西岐王的仗也不用打了,该直接怒发冲冠、吐血而亡了。”常洵心里痛快,话也多了,一眨眼的工夫,思绪就飘到了十万八千里外,“将军,你说统军要真是被气死了,那咱们这一段是不是也可以收入‘谋攻篇’中,正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将’嘛!” 长顾闻言,无奈地轻摇头。他们几个出发前也饮了三两杯小酒,常洵这小子,一喝酒就话多!早知道不让他饮了…… 找到正确的书盒,接下来的步骤就简单了。 袁斐在盒子的背面找到一个凹口,用食指一抠,好似抽屉的结构被缓缓打开。 其中的内容物是几封密信,有的是王上或太后最近才发下的,也有的从泛黄的纸质上即可看出有些年头了。 新近的几封,长顾大致扫了几眼,大多是交代郭项要警惕马族、警惕西岐王的。 其中之一,是西岐王尚未入沛都时太后的亲嘱,要郭项想办法在西疆取宣于崇的性命!长顾读了,没有意外,却有悲凉。 至于更久远的几封,都是宣于嶙在太子位上时的旧信!而这,才是他们此行的目标! 长顾展开一封,上书宣于嶙察觉父王正着手暗查太子府历年从各地各级官员那里收聚的钱财,且沛都内老臣频繁出入王殿,都城四面有调兵动向……因此,宣于嶙要郭项在军中多加留意,培植势力。 长顾看罢,心中一阵抽紧。郭项当年在父亲支下任职,勤恳聪慧,打小他就听父亲夸过郭项不少次,屡屡提拔,要是早知道郭项背后还另有其人…… 颤抖的手阖上了一封,又开下一封。 信中,宣于嶙提到,郭项在密函中提及公良玮赶往沛都的事十分紧要,想必是受了王上急召。刻不容缓,要郭项加紧准备,但求蛛丝不留! 这一封信,宣于嶙的话诸多隐晦,可从时间与关键的人物推测,长顾不难联想到父亲死前的那几日! 看来,当年父亲受召于先王,秘密回都的事,就是郭项告诉宣于嶙的!而所谓的“刻不容缓”,“蛛丝不留”——长顾打心底里不希望这指的是“吾霖驿”一战,可事实上,不是此桩,又是何许? 一个寒战,从脚底一直蔓延到了头顶! 长顾冷汗直流,抬手在额头摸了一把,又觉得夜下的视线更模糊了! “将军,您看,就是这一封!”这时候,袁斐将一封展开的书信递到他面前。 正如之前提过的那样,郭项的密格中果真有一个名单! 名单上的名字各成一竖行,密密麻麻,足有六七页之多!看笔迹,是宣于嶙所书不假! 长顾只瞟了一眼,就见“公良玮”三个大字赫然其上!余下的大多也是他父亲的旧部!当然,其中也少不了袁斐之父:袁鹏! 这一道道姓名犹如一笔笔死墨,狠狠地抓贴在纸张之上!笔迹不浓,却让人觉得乌团满目! 而更触目惊心的还属名字上那一条条用朱笔勾出的深痕! 凡事被赤红丹砂覆盖的英名,应该都不存于世了吧 分卷阅读336 分卷阅读33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37 ! 这一份名单,显然是当年太子肃清先王势力所立下的“杀戮志”! 被朱笔划去的既是“死”,长顾扫了其中几人,其中就有与父亲一同战死在吾霖驿的! 除了被拦腰划断的名字之外,还有一些是被朱笔围圈的,长顾猜测,军中将士失去踪迹、下落不明之类的情况颇多。这些被圈的名字可能属于这一类吧。名单上的人物不算完全绝命,也难怪郭项要留者它了! 公良玮! 当长顾的眼神再次落到这三个字上时,他已然泪眼婆娑! 再是铁铮铮的汉子,也抵不过丧失亲人的伤痛!更何况,他竟然还为仇人卖了数年的命! 长顾握紧了双拳!恨不得现在就冲入宫中,或飞去西疆,手刃仇人! 可是,他忍住了! 单杀郭项,他有把握,可心不甘! 刺杀宣于嶙,他心愿成,却无把握! 想当年,先王欲动太子都要妥善筹划,更何况现在的宣于嶙已然成君王呢! 这边,沸腾的血稍稍安定了一些。 另一边,看完了所有书信后的袁斐也明白了一切! 他浑身战栗,是惊不是怕! “杀!我要去杀了……郭旭!”袁斐想杀之人当然是郭项。 可老子不在,杀一个独子也不亏! 袁斐就这抱着这样的心态出言! 眼看着他就要不顾一切冲出去了,长顾与常洵赶紧拉住了他。 “袁斐……”长顾打着颤音,深沉且坚定地道,“你要做什么,是你的决定,我不拦着,也无权拦着!可你要记住,冤有头债有主,哪怕你杀再多的旁支,也绝不能放过那为首之人……绝不能!绝不能让他们骑在众军士,众百姓头上作威作福!” 第三百一十九章 强词夺理 悠闲的午间,羽洛正与宣于璟慢悠悠地逛着沛都街集。两人都着了便装,就好像普通的情侣一样嬉笑追闹。 在沛都街头,有许多卖艺表演,羽洛已然看了不止一遍了,可随了不同的人来,滋味也不同。 往往走不到十步,就会被什么吸引去注意力,驻步不前。 宣于璟也是由着她。出门前,他就要闻举在悦宾楼定好了午食的雅间,眼看着正午都过了,他也不急,任由那一抹精灵般的身影带着他到处穿绕。 “爷,你看……”羽洛到了一个面具摊前,拿了一面遮在自己的眼前,“这个面具,以前我和芮涵出宫的时候就见过,当时我们一人买了一面,就和这个一模一样!” “你和芮涵一起出宫?就是你留给本王一把团扇的那次?”宣于璟随口问道。 团扇?羽洛回想了一下:“不是,那次是我和云黛随着王后娘娘出宫参佛,给太妃办药的。我和芮涵那回,是冰木头带我们出宫的。” “十一?”宣于璟刚摘下架上一顶面具的手又徒地放下了,“十一他怎么会带你们两个麻烦精出宫?” “什么麻烦精?我和芮涵才不是麻烦精呢!没礼貌!”羽洛嘟着嘴抱怨,“那回是冰木头与芮涵就围猎的名次打赌,结果芮涵得了头名,连金羽箭翎都拿了。冰木头这才带我们出门的!这叫愿赌服输!说到做到!” “什么愿赌服输,说到做到!”宣于璟一听这些褒义词从羽洛嘴里冒出,还当着他的面形容了十一,心里头就说不清的不悦,“你们这是私自出宫!要是被人发现了,一个都躲不了!” 羽洛当然知道勤王的担心没有错,可是……这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她缩了缩脖子,又吐了吐舌头,这才说道:“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反正没被人发现!” “那是你运气好!”宣于璟抬起手曲着手指在她额头上轻敲了一下,不似责怪,反倒像宠溺。 随着宣于璟的手落下,“咚”地一生,虽然轻,却还是让羽洛下意识地捧了脑袋。 “你干嘛打我?真的很没有礼貌哎!”羽洛的双唇翘得都快能挂一只酱油瓶了,一边抱怨,还一边揉着脑袋,一副疼痛的样子! “本王……不过就是轻轻敲了一下……又没用劲!”宣于璟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顿时心软,急忙解释。 “这哪里是轻轻敲一下?在我们家乡,这叫做‘敲毛栗子’!就是打人的一种嘛!明明知道我最怕疼还动手!坏人!”羽洛依旧抒发着不满,可言语中却带着淡淡的笑意。 这边羽洛是半打趣型的“指控”,可宣于璟却被她怔住了! 连“敲毛栗子”的”术语”都搬了出来,还一副怕疼的样子…… 想起当初,就“怕疼”这件事的“正当性”,羽洛曾在他面前长篇大论过!说什么疼痛是促使人规避危险的生存本能…… 反正是说不过她!趁早认输为好! “好了好了,是本王不好,是本王没礼貌,好了吧?”宣于璟摇了摇头,伸手轻抚着羽洛的额头! 其实,羽洛捧着的地方,早就不是他之前敲打的地方了!宣于璟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在他眼里,只有那个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正绽放着皎桀的光芒! “本来就是!”羽洛再吐了吐舌头,一副小女人得志的模样,好不可爱! 转眼间,她抓过宣于璟的大手,交指握住,一扭身子,又向着前头的摊子进发了。 “你呀!说什么都有道理。”宣于璟看她的样子,知道自己又被她的“演技”“骗”了,可却一点都不在意。 “哼!满满都是道理!”羽洛在逛街的“百忙”之中仍不忘斗嘴。 这丫头!宣于璟跟在她后头,无奈地边笑边走。 还说什么“满满都是道理”,这个鬼丫头!满满都是“歪理”,“强词夺理”还差不多! 宣于璟在心底揶揄着,却不说出口!倒不是他真的怕了羽洛这张嘴,而是堂堂大男子,让让她一个小女子,又有何妨? 前头,宣于璟才为自己的“退缩”找了一个堂皇的理由,正所谓“好王爷不与女子斗”。 而跟在后头的闻举却是一路感慨! 眼看着自家王爷是被乔姑娘吃定了!连一丁点还嘴的能力都没有! 闻举是越行越慢,越跟越远。 毕竟,主子间的打情骂俏,他还是少听为好! 少听为好啊! —— —— 大晟宫,畅音阁。 虽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可畅音阁却在琉修仪的提议下搭起了戏台子。 丈红的长锦一垂坠地 分卷阅读337 分卷阅读33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38 ,彤艳艳的背景上纵使没有“寿”,“喜”之类的吉利字,还是照出了一片红火。 沛都中有名的角儿都来了,甚至还有几个别州的外班,长长的一落儿戏码就捧在太后的手里,她老人家点什么,台上就演什么! 花旦俏皮,青衣长吟,锣鼓皮簧声阵阵,敲打吹拉的,将整个阁院衬得好不热闹。 太后就在二层楼台正中,长椅可坐可卧,为了微遮晚春初夏的薄阳,还在楼台两边都悬挂上透亮的纱帘。春风那么一吹,荡漾如波,好生惬意。 她身旁,还守着一长串的宫女少监们,有执掌障扇的,有伺候瓜果的,还有捶捏腿脚的。 在楼台上观戏,采稍稍下望的角度,整片戏台子都一览无余。 太后用了几口矮案上的小食,一边随着曲调轻点着手指,一边还与身侧的琉修仪讨论着戏码唱腔。 说起这位琉修仪,当初还是拖了羽洛的福,被王上错认作“美人儿”,这才承了君恩。 一个宫女出身的女子,无背景无家世,又只是区区充华,原本在这后宫中是举步艰难的。 可好在她察言观色的功夫不弱,尤其在太后跟前,处处体贴周到。 太后喜欢兰花,她就学着养护;太后喜欢品茶,她就学着沏花儿;太后喜欢下棋,她就学着读谱;这不,太后喜欢听戏这一出也没落下,咿咿呀呀地闭门学了个把月,总算也能凑出一句半句的。 就连太后这样精明的人,也有冷清的时候。晟宫中能说上几句话的人本就不多。 先前的莫茹娴被打入到浣衣院为奴了;君王后没什么好提的,压根儿就不是好亲近的人;梁妃倒是好说话儿,可最近孕期到了末月,身子又乏又沉,总叫她来来去去走动也不便。更令人伤心的是,心肝宝贝的彰儿也不在了…… 这时候,冒出个知冷知热的琉修仪,能不叫人疼么? “琉儿,你看这台上的花旦,这身段,这音调儿,脆生生的。”太后看得高兴,自然不吝啬夸奖。 “太后娘娘,您说,琉儿什么时候也能……”琉儿的话刚接到一半,就被身后人的话音打断了。 “太后娘娘,引文王妃过来了。”说话人是琪姑姑。 琉儿回头,正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打断她与太后的对话! 可余光一转,见是太后娘娘身边的琪姑姑,眸中的戾气当下就散了。 “太后娘娘,既然是王妃娘娘过来,那琉儿就先退下了。”琉修仪躬身道。 第三百二十章 一时新鲜 琪姑姑引了引文王妃走近。 琉儿笑意满盈,与王妃打过招呼后才退下。 “太后姑母。”引文见到太后还是一如既往恬静的模样,只是在戏腔当中,语气似乎比往时显得弱了。 “你过来的正是时候。坐吧。”太后往临着身边的位置一指。 引文闻言,面对着戏台子坐下了。 台上,正是花旦的脆声如落珠般往外迸的时候,引文静静地听着,并不急着说话。 一旁的宫女们手脚也快,端茶倒水,瓜果呈盘,一会儿的光景,就把她跟前的长几铺满了。 引文打了一个哈欠,举杯饮一口淡茶,才咽下去,就突然“咳咳”的干咳起来。 烟鹊见状,立马递着巾帕上前。 “不用了。”引文对着烟鹊挥手。 这几日,许是着了凉风,时不时地就会咳上几声。 “怎么最近一脸憔悴,又是倦又是咳的?遇上不顺心的事了?”太后转头问道。 引文看了太后一眼,微微一笑,简短的几句,将疲倦都归到了春困秋乏上头。 “‘春困秋乏’?那不过是闲人们的说辞罢了。”太后并不同意,她抬手指挥着琪姑姑去端润喉茶开,面上依旧挂着浅笑,“哀家看来,引文你也确实累了。听说最近璟儿带了个女人回王府,该不是因为这闹心了吧?” 引文没有否认,只是道:“王爷只是一时新鲜罢了。” “男人的新鲜可长可短。是不是‘一时’而止,也只有等这‘一时’过了才能知晓。” 太后是过来人,稍稍顿了一会儿,让近旁的侍女们退远些,才继续问,“璟儿沉醉酒色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这一回带来的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一个有几分姿色的女人罢了。”引文答似淡然,“姑母放心,这点小事,引文自能处理的。” “也是,哀家对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不过这种事,姑母毕竟是见多了的。你要是有需要姑母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 “引文谢太后姑母关心。”引文说着,站起身来微躬曲礼,刚一弯腰,喉头一痒,又干咳几下。 “好了,好了,在姑母这里还这般生分做什么?”太后当即让她坐下了,“看你病殃殃的样子,哀家也是担心。不过,既然是你们年轻人的事,哀家暂时就不掺和了。区区一个勤王府,引文你就算闭上一只眼总归也是管得过来的。” “姑母过奖了。”引文自谦。 “自家的侄女,怎么夸都不为过。” 太后说罢,回头赏了一段戏文,直到换场的锣声响过,才又将话题一转,提起了旁的:“对了,璟儿之前那些个酒肉朋友,如今也有入仕的吧?” “是。”引文王妃答,“以往与王爷走的近的,无非就是齐方卿与元昼两人。前者在掖沛庭做了九品庭志,后者入了京卫令,任六品卫官,都不是大不了的角色。” 太后随曲调轻晃着脑袋,不置可否,语气也不浓不淡:“沛都在王治之下,有六部官员为首,掖沛庭辖权非重,小小庭志也就罢了。可京卫令属驻沛营的一支,正是公良长顾的麾下,沾兵既堪虑,不得不防啊。” “姑母说的是。”引文附和道,“引文会多加留意的。” “嗯。留心就好……不过,也不差今时今日。”太后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眼神随着戏台上的角儿移动,“难得放松的时候,你也别再想着府里的事了。赏戏吧,正是精彩的时候呢。” —— —— 才从悦宾楼吃饱喝足出来,羽洛擦了擦油亮的小嘴,唇色的橙红更娇艳了。 “哎,吃饱了,吃饱了!”羽洛拍着肚皮道,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宣于璟在一旁看着她时而展露的豪放模样,不禁摇头笑着。 “洛儿……”他轻唤一声,刚想拉过她的小手,就见跟前的小人儿又不知被什么吸引,早一步钻到 分卷阅读338 分卷阅读33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39 街对面去了。 蒸米糕,馄饨,烙饼,杂菜汤……羽洛数着沿街的点心小吃们,眼眸中充满了遗憾。 “刚吃饱饭,看这些做什么?”宣于璟跟上她问道。 “哎……”羽洛叹了一声,“就是因为吃饱了,才只能眼巴巴看着啊。吃不下,太悲哀了……” “本王只听说过有人吃不饱饭悲哀的,却还没听说有吃不下悲哀的。” 宣于璟说罢,摇摆了脑袋,预感中羽洛奇特的论调又要开始了。 “我喜欢属猪不行啊?再说了,胃口好就代表身体好。吃嘛嘛香,才能长命百岁!”羽洛用力吸了几口漫街的香气。 而宣于璟脑中则是默默飘过了四个大字——果不其然! 纵他半生,也没听过有人“喜欢属猪”的,还一副理直气壮、舍我其谁的模样! 两人话到这个份上,就连闻举也不禁往主子中间靠了几步!还别说,听乔姑娘说话,开“耳”界,长知识啊! 羽洛不顾身后两人的反应,一摊一摊往前走着,正是用午食的时候,飘香揽客的食肆漫街遍是,引得她馋虫直冒。 “真想吃的话一样买上一些就是了。”宣于璟大方地道,回头就给了闻举一个掏银子的眼神。 眨眼间,前一刻还垂涎欲滴的羽洛又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不要,不要!浪费食物不好!我可不想来个现实版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羽洛按住了闻举说。 她振振有词的模样又让宣于璟傻眼了! 莫说在他王爷的视角里,几样点心根本就不值一提,更别说现在是春末夏初的时节,暖风旭阳,“酒肉臭”也就罢了,何来什么“冻死骨”? 想吃的是她,不让买的又是她! 这丫头,就不能有个让人一目了然的时候嘛? 宣于璟似怨非怨地在一旁笑着摇头。不知为何,充满矛盾的羽洛同样令人醉心! 没有反驳,宣于璟只是抬手抚了抚羽洛的脑袋,撒娇也好,耍赖也好,睁大双眼胡诹也好,都由着她了。 见状,跟在后头的闻举再一次叹了一口气…… 在他看来,吃饱了撑住的乔姑娘不悲哀,倒是他家王爷有些悲哀! 曾经叱咤花柳界的勤王何时变得在女子面前连连败下嘴阵,甚至有时连反驳的话都不说……、 身为一位王爷,这样难道还称不上悲哀吗? 闻举一连摇了三回头,说不上是该为主子高兴,还是不高兴…… 第三百二十一章 秦大公子 一行人说说闹闹地往回走着。 长街上,茶摊的伙计刚煮好一壶热水,吆喝着给坐在蓬下的客人倒水;卖饼的商贩正把刚出炉的烧饼往簸箩里摞着;卖梨的才放下担子,拿了一把蒲扇朝自己使劲挥着;卖糖葫芦的跟前还围着三两个孩子,其中有举着铜板要买的,也有眨巴着眼仰望着羡慕的。 画风正是流畅和谐的时候,长街的尽头竟传来一阵急促的马嘶声! “驾”! “驾”! 的催马声此起彼伏,参杂在错落的马蹄声中靠近! 一时间,熙熙攘攘的人流依旧保持着平常的步伐,却都下意识地转头—— 只见五六人疾弛靠近。为首的两三人佩刀在腰,穿着厚实的武靴,利落的装扮款式统一,一看就是出自同一家同一院的护院或侍卫! 而奔在中间的是一个青年,锦衣覆纱,腰间的玉佩有碗口大小,佩环下的坠子随着马身的上下波动着。一打眼,就知道这是位富家公子! “让开!” “快让开!” 跑在最前头的两人显然是负责开道的。手上的马鞭起起落落,催的不是马,而是道两旁的行人! 所经之处,众人纷纷避让,有躲之不及的,干脆一跃撞在了沿路的摊子上! 孩子哭,大人摔,摊子倒! 一连串的人仰车翻,扬起的尘土比马踏还多! 羽洛老远望着,忿忿不已:“这到底是哪家的公子?横冲直撞的,就不怕伤到人么?” “这位姑娘,可别说了,那是秦大公子,让他听见了可不好!”路旁卖梨的老汉将羽洛往街沿拉了一把,他也是好心。 “听见?他这一路过来,撞倒摊子的声音,大人小孩哭喊的声音都听不见、看不见,完完全全就是一只大龙虾(聋瞎),我还怕他耳朵长过兔子不成?”谁要是真气到了羽洛,她损起人来也是不需草稿,一气呵成的。 又是“龙虾”,又是“兔耳”的,要是换个不怎么紧急的环境说来,宣于璟可能还会大笑几声! 可眼下,他更好奇这所谓的秦大公子,到底是何许人? “秦大公子?哪个秦公子?”不愧是跟了宣于璟多年的闻举,还不等主子发话,就已经问上了。 “还能是谁?刑部太司秦玉的儿子——秦汕公子呗。也就是他,每次打这儿过的时候,都是这副光景。”卖梨的说话很小声。明明还隔着几十丈的距离,依旧怕被人听了去。 “可恶!”羽洛听完就回了一声,眼见着骑马人越来越靠近,她的脸色也是越来越差。 要不是她只会骑马,不会拦驾,这会儿,恐怕早冲上去教训教训那位秦大公子了 宣于璟一直站在靠街面的地方,全身的劲力不敢松,他还真怕洛儿一下脑热冲出去拦马训人! 不得不说,这丫头的血性,有时候并不让须眉! 转眼的工夫,秦大公子的身影已经到跟前了! 被五名家丁簇拥在中的架势,比朝廷命官也不遑多让! 说到排场,她身边的王爷还便装步行呢! 羽洛冲着秦汕的方向,不禁用鼻子”哧“了一声! 马匹飞驰,原以为懂得避让也就罢了。 可没想到的是,就在羽洛跟前不远的地方,卖糖葫芦的小贩还傻愣愣站着! 不是他不想走,而是从刚才就围着他的孩子们被吓愣了。 三名小童,一名被躲避的人撞了一下,倒在地上哇哇大哭;一名见同伴哭了,也慌了神,摸着鼻涕啜泣起来;最后一名,更是拽着笑小贩的裤腿,缩着脑袋移不动步子! “娘亲——娘亲——”孩童们对着还在街对角茶馆里的妇人,拖着长音哭喊。 奈何做母亲的,正被急于避让的行人推搡着,试了几次都冲不过去! “宝儿!宝儿!拉好弟弟们!都站着别动!”母亲也只有对着街大叫! 分卷阅读339 分卷阅读34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40 卖糖葫芦的也是焦急,一手扶着插满货物的稻草长竿,一手拎起一个小童的衣领就往街边拽。 一人…… 两人…… 眼看着第三名小童也将安全了! 可惜他顾得了东头,顾不了西头! 就在小贩的手抓紧最后一名小童的时候,另一手勉强扶着的稻草长竿也随着动作倾斜! 开道的家丁眼看长竿横挡在眼面前,想也不想,顺手就是一鞭! “啪”的一声!既响又脆! 虽然打的是插满糖葫芦的长竿,可竿倒人斜,小贩一个重心不稳,在放下了孩子后,一个侧身倒地。 满串的糖葫芦也砸向了隔壁的篾匠摊子,竹篾、竹篮、竹筐、竹夫人等顿时滚了满地! 这下倒好! 骑马的秦大公子是不想停也得勒马了! “喂!没长眼睛啊!好狗还不挡道呢!”家丁恶人先告状,抢在少爷开口前头把责任推倒了小贩头上。 “我……你们……!”小贩是有苦说不出! 眼看着自己的货物撒了一地!吃食不比其他,沾了地灰,哪还能再卖! 小贩急上加气,可一抬头,看到马上那几位凶神恶煞般的“爷”们,憋着一口气,硬生生把抱怨给咽了回去! 不忍气吞声还能怎么办呢?人家是太司大人的公子!忍一时顶多是亏了几天的进项,忍不了可是连皮肉都要搭上! 小贩于是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收敛着满地的东西,不敢回嘴,自认倒霉罢了。 可这种明目张胆仗势欺人的事,有人能忍,有人却不能忍! 马上的秦汕还在数落自家的家丁,连开道这么小的事都做不好,他可是与人越好了要去游湖的,晚了算谁的错? 家丁唯唯诺诺认着自己的不是。 就在这节骨眼上,一道催亮的女声,带着凌厉的语气横插进来:“喂,骑马的小子!这沛都的大街是你家开的么?”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羽洛已经挡在了马匹的前头,长发一甩,问得颇有架势! “大胆!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么?”最先吼回来的自然是家丁。 秦汕起初也是一副不可一世的傲气样,可清风一掠,吹起了羽洛额前的刘海。午后的春阳更是给眼前的人儿镀了一层柔光! 带怒的眼眸格外有神,粉颊乌瞳,翘鼻盈唇! 美! 实在是太美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三无产品 “小美人儿……”秦汕刹那换了一副嘴脸,“你站这么远说话,本公子听不清楚,不如你靠近一些,我们慢慢说?” “哼!我才不要和你这‘三无产品’靠近说话。”羽洛将头侧向一瞥,那模样,比半分钟前秦大公子更傲三分。 两人对话的时候,宣于璟与闻举已经靠到了她的身后。 要是秦玉在场,定然是认得勤王爷的,可惜,老子的见识传不到儿子这儿。 秦汕直接把这两人忽略了,只对着羽洛犯痒痒。 “‘三无产品’?那是……?”秦汕一上来就被她说蒙了,不知话中好坏,还是挂着斜笑问的。 “连这都不知道?”羽洛嫌弃之后,回头看了一眼王爷。 秦大公子见到勤王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显然,她们这次做好事,完全可以不留名嘛! 放下了给王爷添麻烦的顾虑,羽洛的嘴下便不留情了。 她作势清了清嗓子,十分“耐心”地解释道:“你看你,仗马穿街而过,不顾沿街的百姓,没礼貌,无功德,缺教养。就这,还不是‘三无产品’?我要是你早就回娘胎重修为人了!” 不合格的产品当然要回厂! 不能怪羽洛的嘴毒! 想想刚才的一幕,错一点就是孩童的性命! 人命关天的事,怎么骂都不为过! 她铿锵的骂声一出口,百姓无不同意。 有的不敢笑,偷偷背过身子叫好!也有的为这位敢直言的姑娘捏了一把汗,毕竟秦大公子是何许人也?能是轻易吃亏的主么? “你!大胆……!你敢辱骂本公子!”秦汕先是气结,反应了一会儿,才指着跟前的家丁嚷嚷,“你们几个,还不快把这丫头给本公子抓起来!” “我又没犯法!你凭什么抓我?”羽洛一边往后推着,一边继续。 秦汕翻脸的速度这么快,是她始料未及的。 在与宣于璟擦身而过的一刻,羽洛还朝他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看样子,自己一时脑热,终究是给他添麻烦了! 宣于璟倒是不在意,回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大步一跨,挡到她身前。 到了这会儿,秦汕才注意到她身旁的两人。看他们打扮普通,各自护着小美人儿的样子,倒像是家丁之类,只是左边的男子,挺拔从容,气宇轩昂,又有种在哪里见过的感觉,让他一时定夺不下。 “慢着。”秦汕止住了要抓人的家丁。 他跃下马,整了整衣衫才道:“姑娘,看你这样子,难不成,是哪家的小姐?” 秦汕特意称了一声“姑娘”,毕竟,沛都可是个掉一块招牌,能砸上十个王亲贵胄的地方!谅他再凶再傲,也得先问清了对方的身份再说。 “我是哪家的人,关你什么事儿?”羽洛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有王爷给自己撑腰,她还怕什么? “哼!丫头,我劝你,说话最好放客气点儿,我家公子好言相问,那是看得起你。”一名家丁仗着人势道。 羽洛依旧不理,顺手捡了几个掉落在自己脚边的竹篾,小心地还给街边的篾匠。 街上所有的人就这么看着她来回走了一趟,虽然只是几步路的距离,可不把秦汕放在眼里的态度已然不能再明显了。 这个丫头!永远都知道怎样才最能吸引众人的目光!宣于璟在心底评价了一番,没有责备她强出头,只有默然的守护。 事情到了这一步,小美人儿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秦汕显然失了面子! 哼!他太司的公子是那么好惹的么? 秦汕攥紧了手里的马鞭,心里头已然打定了主意,不管怎样,他定要把这个丫头捉回去! 至于到了家中,要怎么个罚法儿……嘿嘿……那可就由他说了算了! “你们几个,是木桩子么?就这么杵着?”秦汕一扭头,板着脸指挥下人。 一行五名家丁,都往前抄了上来。 还不等动手,就听闻举大喝一声:“喂!你 分卷阅读340 分卷阅读34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41 们知道我家主子是什么人么?敢在这里动武,不要命了么?” 几名家丁当即一怔,左顾右盼了几下,有些犹豫。 秦汕倒是出了声:“就凭你们几个的打扮,能有什么来头?” “我们的打扮怎么了?压住你绰绰有余。”闻举插着腰回道。 而此时的勤王倒是悠闲得很,眼中只有一直在帮人捡竹篾的羽洛,待她告一段落的时候,还把人拉过来,抬手擦了擦她额头的吸汗。 “今天走了这么久,累了吧?”宣于璟旁若无人地问道。 平日里,他并不是喜欢在人前展现亲密的人,可那秦汕一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样子,一看就让人不舒服! “不累。”羽洛顾盼周围,当着众人,踩着纯朴无瑕的民风,不禁羞涩。 “就你们几个,还想压住老子!?”秦汕本就是沉不住气的人,前后一激,连“老子”都冒出来了。说罢,又催了下人,“你们还不动手?” 几名家丁乌压压地又想围上来。 宣于璟根本不予理会,而闻举则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块腰牌。 牌上所铭,正是“勤王府”三字! “勤王爷……的人?”先头的家丁顿时不敢再往前了,回头看了自家公子,不敢擅自行动。 可此时,秦汕见了腰牌,没有害怕,反倒是松了一口气。不是他不畏惧勤王,而是照衣着打扮,对面这几人顶多就是随从一类。 太司的公子,与勤王府的下人相比,怎么都得高出好几头吧! “哼!”秦汕哼笑一声,“区区勤王府的下人,就敢仗主子的威势,也太看不起我秦汕了吧?好歹,我也是太司府的公子!你们几个,上!不必客气!” 闻举见他这般反应,还真是愣了! 早听说秦太司家的公子不学无术、浪荡成性,却没想到,连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也亏他有个当刑部太司的爹,“擦屁股”不缺人。若不然,早不知死几回了! 闻举感叹几声,既然对方不给他再辩身份的机会,打就打咯,怕他不成? 闻举迎着那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丁就打将开来! 宣于璟也没打算让闻举以一敌五,他从一开始就懒得与秦汕搭话,自降身份。 既然对方要打,他奉陪就是。 勤王让羽洛往边上站了,才摆开架势。 可还没等到拳脚接近的时候,就听得身后又是两道男声。 “王爷!这点小事交给末将就行了。”来人正是公良长顾,他一冲进乱阵,先给勤王行了拱手之礼。 至于随行的常洵就更直接了,大吼一声:“小子!敢在王爷和将军面前动粗,胆子不小啊!” 说罢,他左右两拳,眨眼间就撂倒了两人! 第三百二十三章 裙带上的脏水 秦汕听见“王爷”二字,心头一颤,顿时吓得连动作都僵了。 王爷!那高个的男子竟然是勤王爷! 那他身边的女子,就是王妃?太后的侄女?那可是比勤王爷更不好惹的角色啊!难怪刚才,王爷要这般护着她了! 秦汕当下真想煽自己几巴掌,可瘫软之中,竟连手都举不动! 他越想越怕,自己刚才刚才是不是还说人家是下人了?好像是骂了吧…… 还说什么要王妃娘娘靠近了说话……他这简直就…… 辱骂王爷,调戏王妃,随便一条,都是了不得的大罪啊! “王……王爷……秦汕实在……不认得……您,还有这位,王妃娘娘的大驾……”他边说边抖,话才到了一半,又“啊”了一声,原来是咬到自己的舌头了! 眼见自家公子都摊跪在地,之前已然动上手的家丁们就愈发六神无主了,个个都抖索着下跪,一会儿求“王爷”,一会儿告“将军”的。 不止是他们,就连街上的百姓也跪拜了起来。 要知道,这王爷加将军的阵仗,可不是天天有的。众人有敬也有畏,但不管怎样,能见到勤王办秦大公子,实在是大快人心的啊! 几个人立于伏了满地的人群当中,面面相觑,很是不自在。 越是鲜见的场面,就越是容易被人记住流传。 公良长顾见到这番场景,才发觉适才自己的的确确是多事了! 勤王的处境他不是不知道,要是让朝中人知道他与勤王走得近乎,于己于人都没有好处! 可如今,不该插手的事也已然插手了。 他喊了一声“王爷”,不知道该怎么接,倒是羽洛过来落落大方地打了招呼。反正都这样了,还不如表现得光明正大一些,才更自然不是么? 一旁,闻举在王爷的默许下进行着“管教”的工作,他让秦汕一边自省,一边掌嘴。 于是,秦汕与几名家丁们一边念着“王爷王妃赎罪”,一边拍着耳光,啪啪作响。倒是叫围观的过路人看得痛快。 对于“王妃”这一称呼,闻举本想纠正的,可他一回头,见乔姑娘正与公良将军说着话,并未留意。 而王爷显然是听见了,却没有出言指正的意思,他自然也就随他们去了。 相较于闻举的“忙碌”,宣于璟、羽洛和公良长顾则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打起了官话,又是问安又是行礼的。 几个人相互之间作揖一通,又散了围观的人,这才逮着机会悄声说几句私话。 秦府中人“啪啪”的掌嘴声也正好成了一道声障,让他们的对话不至于让外人听去。 羽洛先开口,当然问了公良大哥关于郭项府上暗格的进展。 公良长顾三言两语将结果提了,还说自己当日离开时,小心地将所有动过的东西都复原了,应该不至于露馅。 羽洛随即又问了袁斐的事:“弄清楚了杀父仇人,他还要留在郭府么?” 长顾点头说:“是。那是他慎思后作出的选择。” 几人就这般在沛都街头随意聊了几句,待秦汕的惩罚告一段落之后,便匆匆分离,各自走了不同的方向。 —— —— 慢悠悠地又过了几条街,羽洛的心中还在想着方才发生的事。 秦汕的部分她早就放下了,放不下的是公良大哥。 听公良大哥的话,显然他已经确信郭项就是害死他父亲的直接凶手,而王上,当年的太子,就是幕后的黑手! 之前匆匆几句,她未曾来得及询问公良大哥今后的打算。 从理智上讲,她是希望能添一把火, 分卷阅读341 分卷阅读34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42 让公良大哥帮助自大鬼的。可这么一来,芮涵的婚事就…… 羽洛顾自在一个首饰摊位前出神,脑袋转着,手也没闲着。她无意识地拿起了摊位上一个银制的臂钏,心不在焉地摆弄。 摊贩眼看着生意来了,双眼放光地夸赞姑娘好眼光云云,可这些羽洛压根儿都没有听进去。 突然间,宣于璟的大手在她眼前一晃。 “喜欢就买。”勤王说的是臂钏。 “啊?”羽洛出游的神魂这才归位。 “不,不用了,我只是随便看看。”她说。 “既然看中了,就买吧。”勤王还是老话。 羽洛摆着头,连忙把臂钏放回去了,嬉笑着问:“看什么都买,你家银子用不完啊?” 可她话音才落地,就被自己否定了。 王府的银子都是按箱数的,莫说一个小小的臂钏了,就算把整条街小贩的货物都买下来,恐怕人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羽洛自嘲式地笑了一声,这才又认真地说:“是真的不用啦。上次你给我的那几大盒首饰,我就算把余下几辈子的脑袋手脚都用上,也戴之不尽。再说了,臂钏就好像一个手箍一样,卡得难受,买了不戴,岂不又浪费了。” 宣于璟见羽洛难得正经地解释,暂时把臂钏放下了。 老实说,在羽洛开口之前,他还以为她铁定又要扯出一句“朱门金银臭,路有冻死骨”之类的。 冷不丁说一句他完完全全听得懂的话,还真让人不习惯了。 两人说着话,往前走了几步,羽洛没有回头,可宣于璟还是回头了。 女人用的东西他不很清楚,前些日子给她置办的首饰中好似就拉了臂钏一类。他的小洛儿要是真带上了,定然是好看的吧。 宣于璟如是想着,悄悄回身朝着闻举努了努嘴。 臂钏终究是买下了。 —— —— 勤王府。 宣于璟与羽洛闲逛了一下午,路上聊的尽是些没什么内容的闲话,尽管无所事事,时光还是飞溜得让人抓不住。 两人说说笑笑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随着下人关于王爷回府的来报,烟鹊的心瞬间被拎了起来。 王爷每次出行,除了惯例的垂钓偶有放松之外,都有王妃的人跟着,今天也不例外。 要说王爷与乔姑娘亲亲我我的景象,她一早就料到了,可当尾随的侍卫说到秦汕那一段,她还是又惊又气! 所为的,既不是乔姑娘强出头,也不是公良将军的出手相援,而是秦汕跪地求饶时,口中所喊的“王爷与——王妃——!” 秦汕没见过她家娘娘,认错王妃也就罢了! 闻举为何不纠正? 王爷又为何不纠正!? 难不成,在王爷的心里,真把那个下贱的女人当…… 烟鹊想到这里,不禁替她的主子鸣不平!虽然有老调重弹之嫌,可事实上,要没有与王妃的一桩婚事,勤王哪能活到现在? 明明就是沾了“裙带”的便宜,却还要往“裙带”上泼脏水!?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么? 就算她的主子是和太后关系匪浅,可王爷也不至于当着王妃的面,领人入王府,让正妻下不来台啊! 烟鹊越想越不是滋味儿。可她小小一介丫环,能做什么?除了叫侍卫向王妃回报的时候拿捏着轻重,不该说的就不说之外,她还能做什么? 忿忿不甘的,烟鹊趁着主子不留意的空档,已然到了前堂门口。 她侧耳倾听,屋内宣于璟正问着羽洛晚食还用不用,想用些什么? 平常的话,配了温柔的语气,却比王爷在王妃面前说过的任何一句话都动听。 惹得烟鹊对羽洛的敌意顿时到了顶点。“王爷。”她一挺身入门,连看都没看羽洛,便直接禀道,“王妃娘娘身子不适,屡有干咳,奴婢是来请王爷过去看看的。” 烟鹊说罢,还用余光瞪了羽洛一眼,满是不屑。 烟鹊的态度,让宣于璟心里也咯噔了一下。 一直以来,引文对他称得上相敬如宾,可烟鹊这个丫环却是仗着主子在太后那里的关系,话里话外,都透着不客气,有时候就连他这个王爷也放不入眼。 日子久了,令人生厌。 可是,引文那里,要他完全不顾,恐怕……尤其这几天,洛儿入府,引文不争不闹,也算让他一步了。要再不去…… 宣于璟犹豫,渐渐松开了羽洛的手。 微小的动作被烟鹊察觉,使她愈发得志。 “王爷,王妃娘娘已经备下晚膳了,王爷去了正好同食。”烟鹊再加一句,言语生硬,似有催促的意味。 天下女子争宠的手段拢共也就是这么几条,羽洛在宫中作为一个旁观者,什么样的招数没见过? 可真到了自己头上,自大鬼头上,她是不愿意争的。 或者说没有立场去争。 勤王与王妃,就好比犯人与典狱长,她一个“探监的”,能进得深宅高强就已经劳人通融了,还不该识趣一些么? “王爷,我还是先回采撷苑吧,这些刚出炉的糕点也得趁新鲜给绣茉才好。”羽洛说着,扬了扬手中的糕点盒。 采撷苑中还有不少未经打理的地方,她与勤王外出游逛,独留了绣茉在家收拾,羽洛于心不忍,带一盒糕点算作补偿吧。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听在烟鹊耳里,又是另一番意思。 哼!到底是宫女出身的下人,还给丫环带东西,套近乎!果真是上不了台面的下等人! 宣于璟目送了羽洛,迈开步子往引文王妃的双芷阁去了。 烟鹊貌似恭敬地跟在后头,一福身的工夫,还向着羽洛的背影翻了一个白眼。 第三百二十四章 谎言、试探,与背叛 双芷阁。 烟鹊随着王爷入内,刚要用饭的引文王妃似有些意外,匆忙起身的同时还不忘轻捋一把发髻的边角。 “王爷,用过晚食了么?”引文柔声问道。 “还没有。”宣于璟看了看桌上的几样小菜,素汤寡菜,很是清淡,一边坐下一边问,“晚膳就用这些?” 一旁的小丫头们正忙着给王爷布置碗筷。 引文看着桌上的不算丰富的菜色,解释说,“爷,引文前些时候去给君王后,还有故去的彰儿祈愿,还在茹素期间。王爷且先坐下,臣妾这就叫人再添些荤食。” 她说罢,看向烟鹊,一个 分卷阅读342 分卷阅读34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43 眼色即是吩咐。 “奴婢这就去。”烟鹊紧接着回道。 “不必了。”宣于璟拿起了筷子,已然吃了一大口,“清淡一点也好。避开发物,对咳症也有帮助。” 咳症?引文不明白王爷怎么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刚想问问爷是不是病了,就见烟鹊此时站在宣于璟背后一个劲儿地朝自己挤眉弄眼,还做了几下干咳的动作。 这是什么意思? 引文学着烟鹊的模样,哑声默问。 捧着喉咙底侧、微张着嘴的模样,看在宣于璟眼中正箱是将咳未咳。 “引文,你这干咳,找大夫看过了么?”宣于璟边问,还递上了一杯热茶,想给她润喉用。 干咳?说的是臣妾? 引文半咬着嘴唇,又看了烟鹊,再看她挤眉弄眼加点头的动作,顿时明白了什么。 这丫头,想来又在王爷这里多嘴了! 她也就是在清晨雾重的时候,稍稍咳了那么几声,过了午就没再发。也不知道烟鹊是在王爷面前说了什么…… 引文缓着呼气,重重地瞥了烟鹊一眼,似瞪非瞪的,可嘴上却没有说破。 不管怎样,王爷离了那个女人,到她这里来关切,总是好的。 “咳,咳——”引文作势轻咳两声,这才回宣于璟的话:“看过了,就是天转寒凉,嗓子有些泛干罢了,不是要紧的病症。” “那就好。”宣于璟说,“王妃你最近总是天不亮就去庙中参佛,晨时过寒,这几日就歇歇吧。” “是,臣妾会的。”引文答得心虚。 一连几日,她说是去参佛,可实则,是日日给太后姑母“请安”了。 其实,身处她的境地,也是矛盾的,王爷与她毕竟是夫妻,都在宫中长大,从小相识。感情嘛,不管浓淡,不论多少,总是有的。 可姑母那里…… 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引文心里头清楚,没了太后,没了王上表哥的江山,那她这个王妃的位子,也将不复存在! 谎言、试探,与背叛,就是她的宿命! 食不知味,说的就是当下的引文王妃,她夹了一筷子米饭,送到嘴边,只入口几粒,余下的都喂了桌子。 “怎么那么不小心。”宣于璟见她一口米饭撒了一大半,不禁抬手帮她取下粘在衣领上的几颗。 如此相敬如宾的场景,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不定以为这对夫妻是如何恩爱呢。 “用着饭呢,在想些什么?”宣于璟又用手指替引文擦拭着嘴角,亲昵至极。 不得不说,和洛儿在一起久了,他自己也觉得演技有明显的提高。 “没想什么。”引文一低头,含笑说着。 嘴角边,宣于璟的手既温热,又轻柔,促使她的眼光向下。 就在那一瞬间,王爷袖袋中一个鼓起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 “王爷,这是?”引文点了一下他的袖口问道。 “这是……”宣于璟随机收了手,侧眼一看,袖袋里的东西让他一时难言。 因为,这鼓起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他在街上给洛儿买的臂钏! 而眼前的引文正炯炯望着自己,还在等待答案。 “一个臂钏而已。”宣于璟将自己的犹豫不着痕迹地驱走。 略有停顿地,宣于璟还是把东西掏了出来。 “臂钏?是给引文的?”王妃问得惊讶,可细细一想,又没了惊的成分。 听说王爷给那名女子置办了满屋子的穿戴物件。 想来,是不愿偏颇太甚,怕冷落了她这个王妃,才拿一个臂钏过来讨好吧。 “好漂亮的臂钏!”引文接过,见着银色的质地,明知道不是贵重的上品,还是勉强夸赞,顺便道了谢意。 “这是本王在街上看见的,随手就买了,下次,再给你换个更好的。”宣于璟自知寒酸,无奈中道。 而引文却是隔着纱衣在身上比划了几下,面容作出喜色,欣然将东西收了起来。 “这个就很好了。”她说。 —— —— 西疆,麦州州府衙门。 西岐王带动了马族犯上作乱,驻扎于丘裕关的大晟驻军在第一时间稳下了封城,包围西岐王府。 说起丘裕关的驻军,一部分是调自原本驻守在西疆边境的兵士,其中不乏马族与马族的家人。 另一部分,是西岐王前往沛都之前,随公良长顾入驻西疆的大晟军,公良将军回沛都之后,就由州府衙门监管的麦州守军接掌。 在西岐王起事之后,丘裕关已然暗波汹涌,明着是听令于州府梁大人以及守军将领贺统领,暗地里,却是分裂成了亲西岐王与亲王上的两股势力! 再说封城,举城上下,皆是马族或与马族有亲联的人。 故而,在这样的地界,州府以及丘裕关的驻军只得“稳”,不得“剿”。 原以为,马族会将封城作为第一个目标,可时间一晃,盈月掠去,西岐王的骑军有整有零,整军与郭项的大军纠缠,而散兵则是先后收服了西疆边缘的十数座城池。至于丘裕关与封城,则是久久未动。 平静,使人度过了恐慌、不安、警惕与习惯等等阶段。 到了今时今日,有大晟驻军守城,就连一早打好包袱时刻准备跑路的州府梁大人,都逐渐宽下心来。 有大晟的驻军挡在前头,他这个州府一时半会儿还危险不到哪里去! 依照梁大人心中的盘算,乱世当中,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银子最真!西岐王与王上不管谁笑到最后,他梁某人州府当不当得长久都不要紧,关键的是手里头白花花的银子。 这世道,只要有钱,到哪儿过不上好日子? 也正因为打着这样的算盘,州府衙门一切照旧。新案旧案,只要能捞上油水的,照办不误! 就好比今日这一桩,判的是牧民二狗子与富商蔺员外之间,田产纠纷及伤人的旧案。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一桩旧案 这一桩旧案,是三个月前的事。 牧民二狗子家原有几亩良田,一半临丘,草肥水美,是放牧牛羊的好地方。剩下的一半,乃山丘下的平谷,山荫阻风,日照可及,溪水叉流,一直被用作农植。 因为这几亩伴山地,二狗子家中的日子虽不富裕,可也过得有模有样。 可惜,好景不长。近些年,朝廷为了限制马族的发展,赋税一增再增。 田税、农税、牧养税,一样都不 分卷阅读343 分卷阅读34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44 能少!日子渐渐艰难起来。 更要命的是,二狗子的父亲还得了重病,大夫说要用百年的野山龙须参作引,才有希望治愈。 家财总比不得人命吧。 二狗子思前想后,咬了牙把地低价卖给了同镇的富贾蔺员外。 一手交钱,一手交地,倒也是银契两清。 明知是卖亏了,也没有余心计较。毕竟,病不等人啊! 好不容易把地买了,得了银子。可不凑巧的是,百年的野山龙须参还没到手,家中的老父就先一命呜呼了。 这不是倒霉催的么!? 二狗子下葬了父亲之后,家中生计犯难,无奈之下,又找到了蔺家,问能不能把地再赎回去。 当下又是一番议价,好说歹说,蔺员外才同意二狗子加价买回。 就这么着,里外里亏了不少,可一想祖上的良地能回来,二狗子一家也就忍了。 加价之后的地价不是个小数目,二狗子一时拿不全,应了蔺员外的要求,两方先签下一份契约,上书二狗子将出多少多少银两将那几亩位于封城近郊的田地买回。 二狗子不识字,还特地找了镇上专替人写信的老先生读了。 契约上,银数对,地数也对。他不做多想,便按了手印成约。 本以为,接下来就是照章办事,交全了银子就能把地赎回来。 可万万没料到的是,等钱清了,地也收了,乍一看什么都对,惟独有异的是——蔺家卖回给他们的地并不是当初他家的那几亩,而是靠近镇上堆坟头的几亩凶地废地! 出了这样的岔子,二狗子哪里肯作罢! 脑袋一热,一拍大腿,就叫上了家里的几口亲戚,拎着锄头马鞭,去蔺府大吵大闹! 这一闹,很快就从口角之争转到了推打搡踢。 二狗子一家的“乌合之众”,自然比不得蔺家的护院家丁厉害。 乱仗当中,不消几个回合,二狗子的表弟三娃子就被推撞在了蔺家的门槛上,头破血流,口吐白沫! 自那天被抬回去之后,就再也没下过床! 这不,二狗子就把这一桩告到了州府梁大人这里! 明镜高悬的匾额下,梁大人单手撑着案台,另一手捋着胡须,似听非听地让师爷把长长的案卷当堂读了一遍。 四名衙役提板而立,嘴上喊着威武,可站姿却歪斜无序,一个个左顾右盼的,心不在焉。 至于堂下,跪着的是告状人二狗子,三娃子重病在身,应官府的传唤,即便是躺着,也得躺到公堂上对证。 这不,朽木一样的人被布担架抬着,就地往堂上一放,搭了一块麻布在上,勉强算是到堂了。 告状人这边凄凄惨惨,就连衙门外观审的人都于心不忍,指指点点,摇头叹息。 再观蔺员外,手持一柄墨画题扇,碧玺穿成的扇坠,从深绿,到旗红,再到蔚蓝,各色相间,泛着幽光。 单一把扇子就这般讲究了,穿着打扮更不用提。冰丝滚边的罗衣,配了竹纹云袖,微胖的身形在垂坠的质料下竟也能修长几分。 在整个公堂上,蔺员外是唯一一个除了府衙公人之外,还能站着说话的人。 耳听着师爷一句一顿,慢悠悠地将状纸读了下来。蔺员外非但不急不躁,甚至还挂着不易察觉的微笑,自若地摇扇伫立,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大人,状纸上就写到这儿了。原告二狗子,就是跪着的那个,状告蔺员外骗取他家地产,还致人重伤。” 师爷读完最后一字,简单地一总结后,将状纸左右一合,递与州府老爷,自己则是分了三步,缓缓退回到侧桌之后。 “啊?嗯!”梁大人方才也不知神游到了哪方,师爷的身影在眼前一晃,这才回过味儿来。 他的目光从左至右,在公案上巡了一遍,找到惊堂木之后,用右手抓了,“啪”的一记重拍!算是将堂审拉开了序幕。 眼看着蔺员外在堂下站立得泰然自定,二狗子倒是被这惊堂木“惊”了一跳。 梁大人的贪婪之名,在牧民之间是口耳相传的。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把希望寄托于官府之上。 就在一刻钟前,他还想着,有三娃子的残躯在侧,谅他蔺员外口能生花,也不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吧。 可这天真的期望,在一记惊堂木后就摇摇欲坠,令人隐隐不安! “蔺员外,本官问你。二狗子告你骗地伤人,你可认罪?”梁大人捻着胡须问。 “回大人!草民是冤枉的啊!大人明鉴啊!”蔺员外否认,话急心不急。 为了这事儿,他早就上下打点过了。过了这一堂,堂审的结论如何,判决轻重,他早就心中有数! 梁大人的为人他还是信得过的,绝对是个“亏了道理,也不能亏了银子”的主儿!这样的官员,最是容易合作! 眼见蔺员外颠倒是非,二狗子当下就叫嚷了起来:“你胡说!你们蔺家上下做尽坏事,还有什么可冤枉的!” 蔺员外闻声,斜了他一眼,并不做声。 倒是梁大人又一板惊堂木敲下,正色道:“堂下原告,现在是你问案,还是本官问案?不到你说话的时候,就安静听着,别胡乱插嘴,乱本官思绪!” “大人,我……”二狗子还想辩言,无奈压抑们的长板子同时往地上一杵,发了一阵闷声,硬是把他的话给震回去了。 他瞥了一眼身旁的三娃子,忿忿地喘了几口大气,继而一长叹,跪了回去。 堂上,梁大人换了一个坐姿,再一次问蔺员外:“谁都不要急,本官一条一条地问。乡民二狗子告你废石换珍珠,骗取他家伴山良田,可有此事?” “回大人,绝无此事!”蔺员外一拱手道,“大人明察,这状子乃原告所提,上头写得清清楚楚,当初买卖地契的时候,咱们可是白纸黑字有约在先的。” 蔺员外说着,把买卖契约当作证物,往堂上一呈。 “大人您看,这上头写得明明白白,二狗子出银子,我出地。上头写了多少亩,我就给了多少亩,一分不差,一毫不短,何来行骗一说?” “就这还不算行骗?”二狗子不服,“立约之前可是说好的,我要买的就是之前我家那块地!” “你家那块地?那是你自己以为的。空口白话,可有凭据?从头到尾,我说的地,可不是那一片。”蔺员外毫不相让。 “你……这……大人……?”二狗子一个牧民,整日与牛羊农田为伍,哪有这等 分卷阅读344 分卷阅读34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45 口才。没辩几句,就卡壳了,只好又看向梁大人。 “二狗子,这买卖契约上,确实只说了封城郊的一片地。蔺员外给你的地也不算违悖吧。”梁大人扫了一眼契约说道。 “这……那这契约打一开头就立得不对!就是骗我家的田产才故意弄得不清不楚,大人,您可一定要给小民做主啊!”二狗子病急乱投医,自己没了主意,只好寄希望于梁大人。 可梁大人的双眼早就被银子遮蔽。 “二狗子,这事儿本官可得说你了,这买卖契约一旦按了手印,可就算成了。你押印之前不看明白,事后再悔,恐怕是晚了吧?”梁大人说。 “大人……小民不识字,当初还是找的代写信的先生帮着读的!这蔺员外根本就是存心欺负我这没读过书的人……”二狗子哭丧着脸道。 可这回,蔺员外却是一语将指控支到了别处:“二狗子,你说这话可就是没良心啊!”他恶人先告状,“白纸黑字的契约,我打写完就没再变过。你不识字,说要找人看看,也让你找了,至于这契约立得好与不好,你听人读的时候不说,事后再来计较,这可就没理了!再说了,当初死乞白赖,非要把祖地卖给我对现银的可是你自己!要不是看在你老父病重的份上,西疆兵慌马乱的,我要田地做什么?真要是交战起来,又装不起,带不走的。不全白瞎了么?你倒好,不识好人心,还来个倒打一耙!”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主持公道 相对于二狗子的嘴拙,蔺员外是买卖圈中摸爬滚打起来的,最是能言,几句话一说,无理也说得有理了! 梁大人顺势又把矛头指回到二狗子这里:“二狗子,你还有何话要说?” “我……这……梁,梁大人!”二狗子几乎气结,反应了半天,才抓住了一小点漏洞,“这卖地的事儿可是在三个月前,当时西岐王还在沛都呢,哪来的什么兵慌马乱?他这分明是胡扯!狡辩!再说了,他有劳什子白纸黑字为证,我这儿也有人证,三娃子可是被他蔺府的家丁打得连床都下不了啊!” 提到了三娃子,梁大人不便帮衬,再问了蔺员外:“三娃子受伤一事,你可有解释?” 可有解释?光是这问句中暗含的偏颇之意,就让府衙外观审的人们一阵唏嘘。看样子,梁大人与那蔺员外早就沆瀣一气了! 毫不意外的,蔺员外的确——有解释:“大人,当日,他家三娃子动手在先,砸了府上的大门,家丁这才出来劝阻,没打没推的,他那伤,是自己不长心眼儿,摔了跟头撞的,关蔺某何干?” 蔺员外高调说着,大喘了一口气,又不紧不慢地道:“二狗子带着一家老小,上我蔺家吵闹,还把小民府上的大门给砸坏了!到现在还漏着风儿呢!我念在他丧父悲痛的份上,都已经不计较了,他尽然还怪府上的家丁!?这……这简直是岂有此理嘛!打一开始,区区几亩田地,小民就看不上眼,都是怜他老父重病才答应买的。谁知道这年头做回好人还做出了不是!青天大老爷,您可要为我这无辜善良的平头百姓做主啊!” 蔺员外说罢,弯腰作了一揖,神情尽是委屈。 一番是非倒转的话,说得二狗子直捧胸口,一口气差点儿就提上不来! “梁大人……各位父老乡亲们……”二狗子对着在场所有人哀嚎,“你们倒是睁开眼看看啊,我家三娃今年才十九,最是力壮的时候,要只是摔了一个跟头,能摔成这样么?” 二狗子一边哭喊,一边掀起了三娃子的衣角,手臂、腿上,成片的淤青虽然早退下去了,可伤口处新肤的颜色,与常年日晒的黑肤还是有明显不同的! “你们看看,你们倒是看看啊!这些哪里是摔的?明明就是被蔺府的恶丁们打的!”二狗子喊得恳切。 公堂上的一二三条,他就算浑身是嘴也辩不过。到了,只能试着用事实高声对话。 可就连这一点,也被梁大人否了:“二狗子,你家三娃的爆脾气可是邻里有名的,隔三差五就爱和人干仗,你说这些伤是蔺府家丁所致,可有证据?” “证据……这……”二狗子不禁又哑了。 当天,除了他的家人就是蔺府的人了。 他说的话,官府不信,蔺府家丁说的话,他信不着! 这要人证,让他上哪里找去? “梁大人,你可要主持公道啊!”二狗子心里头的气是泄了,不甘不愿、极其无奈地泄了。 堂审到了这份儿上,他也看出来了,想要从官府讨个公道,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这边,梁大人也准备好要结案:“二狗子,你此番所告,无凭无据,骗财、伤人两项罪名皆不成立!退堂吧。” 惊堂木一拍,师爷的笔还没有放下。二狗子又叫开了:“梁大人,我家三娃都伤成这样了,怎么叫没有凭证?他人在这儿,不就是活生生的凭证么?” “二狗子,梁大人方才说的话,你没有听见么?”一旁的师爷出来帮腔,“大人叫你举证,你又举不出来,还在这里瞎嚷嚷什么?” 师爷的口气很是生硬。 二狗子从堂审开始,心里头就憋着一股子劲儿。到了现在,再好脾气的人也是按耐不住了! 血一冲上头,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官府不管,他自己为自己讨回公道! 只见他一个起身,箭步上前拉着蔺员外的衣领就是不放! 还越拽越紧,直往脖根子处掐! 堂上的情势一下子就变得紧张! “放手!快放手!”梁大人从案后站起身来叫道。 蔺员外被揪住了衣领,喘不过气,一个劲儿地用手猛捶着二狗子。 衙役们也涌了上去!几个人,强拉硬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两人拉开! “姓蔺的!你!你颠倒是非,坏事做尽,不得好死!”二狗子口不择言,说不通理,只有破口大骂! 可蔺员外却是整了整衣冠,非但不躁,甚至还有些得意与不屑! 像二狗子这样一穷二白,只有一条命的主儿,他打从一开始就想叫梁大人给他来个诬告之罪,收监判刑的,也省的日后麻烦。 整个堂审的过程中,不怕他闹,就怕他不闹! 如今闹开了,骂响了,还动上手了! 梁大人在上,这莫须有的罪名,总算是有处可安了吧! 蔺员外哼笑了一声,暗中与梁大人比了一个铜钱的手势。 梁大人当即会意,坐回到州府的椅子上,微晃着 分卷阅读345 分卷阅读34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46 脑袋说道:“二狗子,你率家人去蔺府闹事,三娃自己不慎受伤,还要污蔑蔺家府丁!你可知道,这是诬告!本官之前念你丧父,三娃又伤重,不与计较!可你现在于公堂之上出言不讳,出手伤人。你可别怪本官要治你诬告、伤人,藐视公堂的罪名!” 梁大人一开口,就是三条大罪! “放开我!我冤啊!放开我!”二狗子在衙役的挟持下挣扎了几下,没能挣脱! 片刻之后,他总算安静下来了。 可此时,二狗子也只能对着天地,对着堂外的人哭喊: “冤枉啊!草民冤啊!” “草民冤枉啊!” “……” “黑白不分,歹人得志!” “这是什么世道?这究竟是什么世道啊——” 二狗子的最后一句,在衙役的拉扯中拖出长长的尾音。 观审的邻里先是炸了起来,交头接耳,怒的怒,怨的怨。 可也就是一瞬间的工夫,衙役们举着刑板在门口晃了一圈,绝大多数人就不敢做声了! 平民,怎能与官府斗呢? 唏嘘声、哀叹声不断! 所有人嘴上不说,可心里都在问着世道! 正如二狗子最后喊的那样——这究竟是什么世道啊!? 堂审到了尾声,衙门的大门渐渐关上,眼看着二狗子是出不来了。 人们纷纷摇头离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七八个壮汉突然撞开了府门,冲进府衙! 他们个个马刀在手。 打头的一人,上前几步,一把就甩开了抓住二狗子的衙役! 突然被放开的二狗子还没缓过劲儿来,就见打头的汉子对自己,也对众人说道:“小子,你问得不错——” “这世道,确实该改改了!”那人坚定地道! 第三百二十七章 “观审” “马族的人?你们要做什么?”梁大人站起身,大声问道。 一瞬间,衙役、师爷,还有公堂周围的差官们都围了过来。 “梁大人,你不要紧张嘛,我们不过是来观审的。公堂的大门面街开着,不就是让人听让人看的么?”为首的人走近了几步大声说道。 “观审?你要是观审就去外面观,提着马刀进来做什么?”梁大人说着,眨巴着小眼,往来人的方向使劲看了。 这才发现,眼前这人,竟有些眼熟…… 这不是…… 阿齐海的信任族长,赫纶!? “赫……赫纶?你,你怎么进城的?”梁大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可他忘了身后还有州府的专椅,膝盖被撞得一歪,啪一声坐下了。 封城一望,皆是马族。对于这复杂的人口,大晟守军采取了“稳”的策略! 具体来说,就是日子照旧,但严管兵马刀具,限制出入等等…… 当然,这些条例都是对于一般的牧民而言的。 对于三大马族当中,凡是数得上号的人就不同了。但凡发现反贼的踪迹,立刻拿下!如果城中有家属亲眷的,也要囚禁看管! 所以说,梁大人对于赫纶在此现身,是相当惊讶的! 阿齐海的族长!那可是除了西岐王之外,朝廷通缉的首要人物啊! “我怎么进城的?”赫纶被他问得好笑,“梁大人,这封城本来就是马族的居地,我回自己家有什么不对么?” “你……”梁大人一时语塞。 虽然他早想过,西岐王迟早要对封城下手,可在他的预想当中,封城的结局如何,应当视马族与丘裕关守军对垒的结果判断。 在那之前,他以为自己的州府是安全的……要不然,以他的性格,早就拉着家小出城逃命了! 可显然,梁大人的料想不对! 他坐在公堂之中,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双腿软似棉花,脸色灰沉,难看得很。一阵惊慌过后,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理智,这才侧过头,向师爷挤了一个颜色,让他赶紧去通知封城守军的贺统领。 师爷是个年逾五十的小老头,身材矮短,手脚也不快。抖抖索索往后退了几步,还没靠近后堂的出口,就被赫纶的手下一把拽住了后脖领子。 “师爷,您这是想去哪儿?叫州府以及丘裕关的守军过来?你也不想想,这封城是什么地方?我家主子怎可能连窝边的野草都除不干净?”赫纶这番话看似是对师爷说的,可实则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 梁大人一听,在桌下按住了自己颤抖的手指,故做镇定地道:“赫纶,别以为你现在掌管着阿齐海族,就能和本官这般说话了!丘裕关的守军有数千人,你们马族零散,最近在西疆被各方的军队围剿,怎么可能还有这般能力?你少在本官这里说大话!” 赫纶见状,让身后的兄弟将衙役们挡了,自己三两步上前,毫不客气地把刀架在了梁大人的脖子上。 “我是不是说大话,梁大人你一会儿就知道了。我马族攻时整,退时散,在西疆这片地方,朝廷的大头军人想占我们的便宜,还太嫩了点儿吧。” 赫纶说着,回头看了自己的弟兄们,在场的马族都发出了轻蔑的笑声。 梁大人则是努力瞪大自己的小眼,脖子上冰凉的刀刃,让他不敢妄动。 赫纶一低头,见梁大人到此刻心中还抱有对大晟军的期望,不免起了“坏心”。 这等恶官,是不配拥有希望的! “梁大人……”赫纶吹了一口兵刃,慢悠悠地说,“你恐怕还不知道吧,丘裕关守军这会儿,已经易主了!那个什么贺统领的,这会儿应该正在排队过奈何桥吧。” “这……这怎么可能?”梁大人只觉得胸中有一股气,松泄了…… “怎么不可能?”赫纶继续说,“你应该知道的,丘裕关的守军本来有一大半就与我们马族沾亲带故,要窜个主位还不容易么?还有些兵士虽然不是马族人,可人家在西疆生活了这么多年,有眼睛,有耳朵的,什么看不明白?他们可不像你,属个白眼狼,既喂不熟,又填不满!” 赫纶说到最后一句,在手上加了一点劲儿,刀子一划,梁大人的脖子上顿时渗出了一线鲜血。 梁大人此刻,是心抖而形不敢抖。他做梦也想不到,昨晚还一道饮酒,信誓旦旦能将马族打败的贺统领,竟然这么快就领孟婆汤去了! 他州府的守军,大晟的守军,也太靠不住了吧! 到了这个关头,他才算明白过来。 一直以来,不 分卷阅读346 分卷阅读34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47 是西岐王不取封城,而是没必要动手! 梁大人想明白了这一点,声音当即软了几分:“赫纶,赫族长……其实,我梁某人怎么能是个白眼狼呢。这些年,马族人的热情,我可是时常与家人感叹的,西疆这个地方好啊,马族人个个都讲义气,真豪杰。我做你们的父母官那么多年了,岂会不清楚,你说是不是?” “梁大人,你这父母官做得怎样,我就不评判了,可你这见风转舵的本事,着实令赫纶佩服啊!”赫纶冷笑了一声,压根儿不吃他这一套。 “赫族长,这话儿怎么说的呢。你们是不知道啊,这些天,我多少次都想将封城的大门打开,迎接西岐王,还有马族的人回城。都是那个贺统领不准的!人家手里有兵,我一个文官说不上话呀!”梁大人说罢,偏了头想躲开赫纶的刀刃,可人动刀随,锋利的刃气就是没有离开过他的脖子! “梁大人,那么说,这些日子还真是委屈你了?”赫纶讽刺道。 “不敢,不敢。”梁大人接着白话,“赫族长,您这刀,能不能松一松?我再怎么着,也是一州的州府不是么?等过会儿西岐王爷入了城,有我在,也能给他汇报汇报这些日子封城的近况不是?” 梁大人谄媚的嘴脸,看在赫纶眼中令人作恶。 “梁大人,要你汇报近况,那不就等于把黑的说成白的么?”赫纶道。 “这怎么会呢。”梁大人煞白了脸。 “怎么不会?梁大人的黑白不是一向都有银子决定么?” 赫纶迟迟没有下手,一方面是想让梁大人死个明白,另一方面,也是想让围观的城民们明辨是非。 虽然三大马族已经揭竿起义,可各族中总免不了有些避战的声音。 这些年,赫纶依主子的要求,多看兵书,多思考谋略。 效果还是显著的。他明白,任何一场战争的基础,都是从民心、军心开始的! 所以,今日在这州府衙内,他办梁大人办得越痛快,王爷入主封城、西疆乃至更广阔的区域后,受到的内部阻力也会越小! 赫纶的一句“银子决定黑白”,使梁大人的颤抖骤然加剧,他看了一眼同样战战兢兢的蔺员外,一时不知怎么强言辩解才好。 可对于赫纶而言,他的审判,才刚刚开始:“梁大人,远了不说,这位二狗子兄弟的案子,你判得就很好啊!您与这位蔺公子,想必是有台面下的交易吧?” “这……没,没有。”梁大人想摇头,可碍于刀子,是能小幅晃了几晃。 “二狗子,你也觉得没有么?”赫纶突然问了堂下的二狗子。只有在面对牧民的时候,他粗旷的面颊才显得不那么生硬。 “有!一定有!”二狗子还有些激愤,喊了几句之后,才压下声调道,“赫族长,您可要帮二狗子做主啊!” 赫纶微笑着点点头,再次把眼神转回到梁大人身上,看得他发毛:“梁大人,这些年,你在西疆搜刮的油水也不少了吧?” “没……没有……没有多少……”梁大人越答越心虚。 “没有多少?那是多呀,还是少呀?”赫纶说罢,突然大笑了一阵,笑得梁大人与在场的衙役、官差都毛骨悚然! 待他的笑声停下来之后,赫纶一改语气,严肃地道:“梁大人,你这些年欺男霸女,鱼肉乡民!天热要“储夏”,天寒索“炭敬”,一面向百姓搜刮,一面又贿赂丘裕关的军爷。私征税银,欺上瞒下,联合商贾,污民入狱。一切的一切,就是为了中饱私囊!也就是系嶙这样的昏君才会用你在一方,祸害百姓!要是换了我家主子,早容不得你了!” 赫纶越说越气,到了最后,他将头一偏,看问衙门口“观审”的往来人群:“乡亲们!你们说,像这样的狗官,咱们还要留他么?该斩不该斩?” 坚定的话音一落,梁大人的心就如坠入了无底深渊。 他还想求饶,才出了一个“赫”字,就被赫纶猛地推了一小刀子,当即吓得不敢做声。 衙门口,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被赫纶问话,一开始还只是互相对望确认,不敢轻易出声。 直到堂下的二狗子率先喊道:“该斩,该斩——” 瞬时间,衙门就像突然炸了蓬一样。 过去几年,梁大人在一方的作为被百姓们一点一滴地想起! “斩!该斩!”的声音渐渐地响了起来! 从零零散散,到此起彼伏,再到众志成城! 赫纶在这群情激愤的场面中,当然不会让人失望。 他手起刀落,梁大人的头颅伴着喷溅的献血,就这么落到了公案上,又滚到了地上…… 一时间,整个衙门都清静了。 二狗子先是哑口无言,而后缓缓伸手抓了身旁三娃子的手。一个大男人,就这么着,哭了。 至于那些还被马族弟兄制住的衙役、差官们,则是先后跪到了地上,连连求饶。 师爷也不例外,磕头时的谦卑,与之前堂审的咄咄逼人完全相反! 嗑了几下,他眼见着赫纶的目光往自己这儿瞟了。 当下吓得一颤,一股臊黄的液体自裤管流出…… 第三百二十八章 借钓而谈 沛都东郊,萧曳河畔。 淅淅沥沥的细雨,将晨间的薄雾驱散。雨滴打在河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此起彼伏,却零落无序。 河岸的开阔地上,几个穿着蓑衣的人临石而坐。 潺潺的雨声非但不让人感觉喧闹,反到是将宁静平和的氛围衬托得更甚。 宣于璟娴熟地将鱼饵缠在钩上,挥臂一甩,将鱼钩抛到了河中央。 绵绵细雨,并不妨碍钓鱼人。 待鱼漂稳定之后,他不动声色地环顾了四周。 风雨无阻的垂钓的确给他带来了片刻的自由。以往,在下朝后必经的官道上,引文的手下每每等候着他的身影,尾随至日落归府。就像一条割不去、也不能割去的尾巴,令人无从喘息。 而如今,他日日垂钓,还特意选了视野开阔的河段,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 就算是老虎,也有因无所事事而打盹的时候。 经月之后,“尾巴”已然不是时时刻刻紧盯,偶尔会选一片高地远观,偶尔会躲在草丛中窥探,剩余的时间便松懈了。 当然,偶尔并不等于没有,宣于璟也不是完全不防范。在河边垂钓的渔人当中,有几人就是他的手下,表面垂钓,实则是“尾巴”的“尾巴”! 只 分卷阅读347 分卷阅读34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48 有当保证安全的时候,宣于璟才会与附近的“钓鱼人”聊上几句。 伸手接了一把雨水,宣于璟低头看了,随即摆手甩落。 他面对着河面说着:“听说这一次沅州的水患很严重!水涨破堤,漫了几座县城的田产与房屋。” “旧年建造的堤坝有很多段都是偷工减料,经不起汛期。算起来,还真是托了樊诸梁樊大人的‘福’了。”宣于璟身旁,另一个身着蓑衣的人回道。 两人相隔了一两米的距离,话音不响,各自面河。若不是站在近旁,根本就看不出交谈的迹象。 宣于璟微微一点头:“受灾最重的还是百姓啊!朝廷的赈灾款也不知何时才能到位。” “赈灾款项经的是宁浦的手。哼,难以期待啊——”说话人抬手正了正蓑笠,帽檐下的眼神深邃沧桑。 “宁浦是指望不上的。就是不知,新任的工部太司程大人如何?”宣于璟问。 “梁妃的亲戚。靠着后宫妃子孕事上位的官员,是好是坏,且慢慢看吧。”说话人言罢,似乎感到了鱼竿拉动,轻巧地拽拉了几下,似有鱼上钩的样子。 眼看着隔壁钓鱼人坐下没多久就已经开张,宣于璟不禁笑赞道:“柳大人果然是垂钓的高手啊!” 一旁的垂钓人正是大司卿柳弛颉大人,他是专门应了勤王的邀约而来。 一边缓缓收杆,他一边暗含深意地道:“王爷才是吧。只不过,善钓之物不止河鱼而已。” 柳大人言下之意,自己就是被勤王“钓”来的。 宣于璟听罢,只微微钩了嘴角。要说“钓人”,也得有愿者上钩才行。 “最近国事多有波折险峻……”宣于璟稍稍停顿后,转了一个话题,言中所指既有沅州的患事,也有西疆的动乱,“可每日朝上议事倒是融洽得很。大司卿近日少言寡语,就不怕旁人觉得有异么?” “有异?”柳弛颉将钓到的鱼放回了河中,再一次下钩,“那就要看是何人,如何解读了……对于太后来说,同样是迟暮老人,同样是没了嫡孙,就算老朽不似往常那般忧国多虑,也情有可原吧。” 提到了彰儿,柳弛颉不免感伤,额头的皱纹又深了几分。 “大司卿请节哀。”想起懂事的彰儿,宣于璟也是惋惜。 两人于是各自默默悼念良久。 沉默,最终止于柳大人的一声长息。令他哀痛的事太多了,彰儿的死就好像打开了一道洪潮大门,将前朝旧事都牵了出来!所以,他这一声叹息,叹得不止是彰儿,还有女儿柳君,先王等等。 “前朝的事,王爷知道多少?”柳弛颉顺了一口气才问道。 “能猜到的不少,可真正确凿的却不多。”这一回,轮到勤王叹息了,“不知柳大人,可看过父王的病记?” “先王身体一直康健。其死因也只有‘暴病’等寥寥几字。”大司卿对着萧曳河空摇头。 “这就足够说明一切了。”勤王说着,又是一阵停顿,想起羽洛提起的内宫之事,才徐徐说道,“这些年,伴君身侧,可是苦了君王后啊。” 原本这些话,宣于璟是有所保留的。可既然大司卿先开口提了先王的死疑,他便无谓再藏掖什么了。 如果说,谈话伊始的时候,两人还持有谨慎,那么到了这一句,已然算得各表立场,开诚布公。 对于勤王说到柳君,柳弛颉相当诧异。就连他,也是前不久才听到女儿的实言! 如此隐密的事,勤王又是如何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 柳弛颉不知勤王与羽洛,或者说,与宸妃之间的关系,他只道自己一直以来都没有看轻过这位“无用王爷”,可当下审视,勤王深不可测,自己终究还是看轻人家了! “王爷果然是深藏不露啊。”柳弛颉叹道。 可宣于璟却不敢当。 “非也非也。”他说,“本王要果真深藏不露,那柳大人您今日又怎会与我在这萧曳河畔同钓呢?” 言中含义,大司卿若不是看出了什么端倪,又怎会遣了马忠川大人试探于他?没有这起头的一步,又何来两人借钓而谈? “王爷谦虚了。”柳弛颉回了一句。 这一回,轮到宣于璟的钓竿上下缠动。 咬竿的是一条成年的河鱼。宣于璟与之来回拉扯了一阵,才把鲜活的鱼抽上岸来。 下了一早上的细雨逐渐变得更稀拉了。 点点雨水激起的粼波一圈圈往外荡漾扩散着,三两交错,在河面上绘出断断弧线。 两道蓑衣人影,一次次挥杆起钓。 也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之间的谈论已然止了。 就好像从不曾相识一般。 你钓你的,我钓我的。只有在挥杆拔鱼的那一瞬间,两人才似相视一笑。 正所谓“无声胜有声”。有时候,相伴无语的澄静,似乎更适合于默契的萌发。 第三百二十九章 定会尽“忠” 康宁宫。 太后与引文王妃正说着前几日,勤王与公良长顾在沛都大街上相遇,一同教训了秦玉的儿子秦汕一事。 秦汕此人并不在太后的关心之列,倒是勤王与公良长顾二人,一个不知表里是否为一的“无用王爷”,加上一个统领了驻沛营的将军。此二人的结交,是太后极其不愿看到的! 故而,引文王妃一入宫后,两人便私语不断。 一直到琪姑姑来传,公良将军觐见。 引文王妃这才闭起了嘴,急匆匆地告退了。 公良长顾是奉了懿旨觐见的。 “微臣见过太后娘娘。”一进得殿门,他便跪叩请安。因为心存异想,让他在初见太后的一刻神情僵硬,也多亏了这一拜叩,让他面容向下,未被太后及身旁的人读了表情。 “行了,哀家这里又不是你们军帐大营,有心请个安就行了。”太后笑眯眯说着,一转头,让琪姑姑看了座。 公良长顾甩了衣摆坐下。琪姑姑等人又是上茶,又是呈点心的,来来去去的宫人们忙活了半天才算退下。 不等长顾询问,太后就先开了口。 “其实哀家叫你过来,也没什么要紧事。不过就是想找个人,说几句闲话罢了。”太后悠悠说道,“你们公良家世代佐朝,打小你就跟在父亲身边骑马射箭,进宫不在少数,哀家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吧。” 太后一番话说得,就好像普通的老妪感念膝下侄孙,霎时慈祥。 要是换了以前,公良长顾定然 分卷阅读348 分卷阅读34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49 动容感恩,可今时今日,他已然听不进太后任何言语了! “长顾谢太后娘娘挂念。”他微微一低头,话不多,权是应付。 公良长顾向来不是多话逢迎之人,少言寡语与往日并无两样。 太后见他依旧拘束,倒也不怪。 “最近……”太后再次开口,终于把话语引向了正题,“宣于崇在西疆犯上作乱,搅得我大晟国无宁日。长顾你是个良将,却在沛都训兵练阵,心里头可有不甘?” 长顾乍一听太后这话,似有遣他出战西疆的意思……可这些年,就算太后再怎么垂帘议政,也都是背着臣子的。 后宫参政者等落人话柄的事,太后应当是不会做的吧? 眼见公良长顾微张嘴,略有疑惑的模样,太后不禁笑了:“长顾,哀家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并无旁的意思。” 见自己的想法被看穿,长顾急忙收敛了思绪,半低头地答道:“之前让西岐王逃脱了容城的包围,长顾负责后军补给,过于谨慎。其中责任,不敢推卸。” “即便是心怀推卸也没什么。宣于崇出走西疆,一路上突破的关卡何止容城一层?真要归起责任,这一路的城守营防都脱不了干系。又何止你一人。”太后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公良长顾的反应。 一字一句慢慢地渗入空气当中,长顾显出一丝愕然,但很快就隐去了。 “朝廷里的事不如军营里来得直截了当。”太后饮了一口茶,润过喉,接着说,“宣于崇这个逆贼笼络了马族与朝廷对抗,郭项作为统军率兵前往是免不了的。将魂其一,士气其二,两者都伤不得。王上他也是两难啊。西岐王一路到了西疆,兵遥将远的,若是一点敲打都不予,对局势也不利。思前想后,只有让你这后军暂退,也算给郭项一点压力吧。王上他并非针对于你,这一点,长顾你不要介怀啊。” “微臣明白。”长顾作揖回道,奏对中很是恭谨。 “明白就好。”太后顿了一口气道,“对了,听说郭项前些日子上书要求增兵补财,王上并未御准。当时长顾你也在场吧?” 太后是笑着问话的,可不知为何,在长顾听来,荆棘满耳。 “回太后,当时微臣确实是在。”他答得严肃。 “不用紧张。”太后于是道,“王上做出此种决定,总有他的道理。哀家不过是念子心切,又锁身于后宫,看不长远。所以就想问问,你是去过西疆的人,西岐王与马族的势力,究竟如何?” 西岐王与马族?许是心中带虚,太后的言语就好像在试探自己一般。 长顾抬头回看着太后,思索一阵后,谨慎作答,“微臣前一次去西疆,是牧前祭的时候,那时候,西岐王还未露出马脚,长顾惭愧,并未察觉异象。至于上一回作为后军拦截,一直追到湘城一带,虽然还不到马族聚集的地界。可西岐王既然能一路过关斩将,逃回西疆,可见其谋略、治下都不一般!当然,西岐王此次出逃西疆,无奈成行。仓促起事,恐怕免不了准备不周,军用不足等等缺陷。依微臣看,郭统军率大晟军讨伐,必能不负众望。” 太后听罢,点点头。要说长顾话中的起承转合并没有令她意外的地方,可也句句接近她所想。 对话进行到这里,太后慈祥的神色更甚。 她让琪姑姑招待着刚从南方进贡上来的新鲜瓜果,亲切地说道:“长顾,尝尝这些南方来的瓜果吧,都是沛都不常见的。你难得在京中清闲几日,哀家还是不与你多问国事了。咱们聊聊家事如何?” “家事?”长顾不掩惊讶。太后与他,有何家事可聊? “再过几日就是你父亲的生祭了吧?”太后突然问。 长顾错愕。不单单是因为太后提到父亲的生祭,更是因为太后,这个害死他父亲的主谋之一,会“关心”他父亲的生祭! “有劳太后挂心。”长顾简单作答。 “哀家挂心也是应该的。”太后说,“你们公良家一门忠烈,你父亲更是在羌夷的战争中为国捐躯,大晟能有今天的平和繁荣,你公良家功不可没啊。哀家怎能不挂心呢?” 太后说这话时,一直紧盯着长顾的双眼,让他不敢表露出任何情绪波动。 “太后娘娘过誉了。”长顾只能这般回道。 太后摇摇头,稍作停顿,继续说:“关于你父亲,哀家已经下令,将宫内事录当中先王与公良老元帅的轶事整理成册,交由掖沛庭编纂。借着生祭良时,为老将军立个传,也好让公良家忠胆报国的精神在我大晟内遗世传唱。” 话听到这里,长顾心中犹如明镜上的遮布被一点点掀开。 如今西疆乍乱,太后记挂着他父亲的生祭,还介于不五不十的晌儿,无非是想借着表彰他父亲的机会,彰显天下,朝廷对于忠臣良将的重视。 都说王者之虑曲折晦涩,可有时候,就算是他这样的直人,站对了立场,仔细多想想,也能窥出一二。 公良长顾心中不屑,可还是起身叩首谢恩。 太后和蔼地点点头,半伸了手示意他起身,随后接着说:“你父亲的事,乃是家事中的一桩,剩下的,就是你的事了。” “微臣的事?”长顾问。 “是啊。”太后的笑中似含有深意。 “圣阳节也近了。再过几日,各地官员,乃至藩王,少不了上表给王上贺寿。更有的,将不远千里迢迢,前来沛都,面贺王上……”太后慢悠悠说着,好似卖了一个关子,“其中,就有宭州王及世子等人。” 宭州世子?长顾一听心里当即一个咯噔。 那不就是向芮涵提亲之人么? 公良长顾略微一皱眉,被太后捕捉到了。 “你看你,都当了将军了,还是这么喜形于色。”太后笑呵呵说着,好似在玩笑一般,“不过,你的心情哀家也可以理解。长公主也到了女大当嫁的年纪了。宭州王此次刻意前来,免不了要提起这桩婚事……” “太后,长公主她……”长顾心中不愿,可国仇家恨都搅到了一起,叫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在,这份犹豫看在太后眼中,也只当他是羞涩晦言。 “好了好了。你和芮涵那点心思,哀家早就知道了。”太后一手轻抚过另一手的手指说着,缓慢的语调,好似特意要吊人胃口,“你们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哀家打一开始就没想着反对。只不过……” “只不过……?”长顾拗不过自己的心,到底还是急了。 “只不过,如今西疆 分卷阅读349 分卷阅读35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50 纷乱,宭州王又掌握着北疆禾美一族。要真到了战火蔓延的地步,朝廷恐怕还是要借助宭州的力量……”太后依旧是盯着长顾说话,“当然了,这也不是必须的,前有郭项,后有你长顾,哀家谅宣于崇与马族这等乌合之邦,还不至威胁于此。你说是吗?” 太后侧着笑脸问长顾。从某种角度而言,她这也是拿芮涵的婚事“鞭策”对方! 西疆的战事若不能速决,迟早有一天,是要公良长顾上场的。 到那个时候,不取西岐王的命,就尽了与长公主的缘! 一杆天平就这么摆在了眼前。 长顾咬了咬牙,就现在的他,也只能道一声:“微臣定会尽‘忠’!” “好!”太后对他的应答算是满意,举茶代酒,慢饮了一杯。 茶水才润过喉咙,太后兀的又想起了一件事。 不是别的,正是澄凝宫大火那天,安乐宫无端端少了两人的事!太妃与斐姑姑的下落,还一直未明…… 第三百三十章 哪里不对? 放下茶杯,太后用锦帕轻沾去唇边的水渍,有意无意地叹着:“哎……长顾你如今成了顶天立地的汉子,你父亲无缘得见,而你的姑母又……要不是先王将她安置在安乐宫内……如今定是以你为荣的……” 姑母?瑛太妃? 姑母不是已经死了么?长顾回想起乔姑娘的话来。心中疑惑,却不敢动声色。 关于姑母的事他也就是从乔姑娘那里听了几耳朵,而如今太后再加试探,想必另有内情…… “姑母?太后娘娘是指瑛太妃?”长顾想了一会儿,才作出应答,言语之间好像才想起有瑛太妃这么个人来。 太后看他的模样,是真的疑惑,不像是见过瑛太妃的样子。看来,太妃出宫投奔公良家的可能性是不大了。 “哦,你看,哀家真是老糊涂了……你打小就跟着公良老元帅在军营长大,瑛太妃又一早入了宫,想必是印象不深的。你看哀家,好端端提这些丧气事儿做什么……” 太后与长顾就着圣阳节的喜庆安排,又闲话了一阵,这才准人告退。 琪姑姑送走了公良将军后,回到太后身边,轻声问道:“太后娘娘,看公良将军的样子,像是没有异心的。娘娘还不放心么?” “也谈不上放心不放心的。”太后说,“许是因为西岐王在西疆作乱,碍眼的关系,让哀家看什么都不顺,总觉得最近这大晟宫内外总有些异样的响动。小心为上罢了。” 太后嘴上这般说着,回想方才的一席话,公良长顾在谈及西疆、其亡父,乃至瑛太妃的时候,都无甚反应,倒是因为芮涵的婚事乱了心绪…… 想他,到底,还是真性情偏多吧! 琪姑姑在一旁打着薄扇:“太后娘娘,还是要以身子骨为重,莫要操烦过甚了。” “哀家知道。”太后说,“外人都道宫中人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又有谁知道天家的日子是锦衣上覆刀鳞,玉食中掺苦毒。悬剑于顶,忧虑无隙,有哪一天是轻松得过的?” —— —— 采撷苑。 羽洛一早起来,就拉着绣茉忙开了。 瓶瓶罐罐地张罗了满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好不容易从张铁大哥那里学来的酿酒技能,怎么也该派上点用场吧。 袖口高卷,随意披散的碎发,再加上沾满泥灰的双手与面颊。 怎么看都像是个下人的模样! 当管理王府花园的薛婶进到采撷苑的时候,落入眼中的就是这般景象。 “喂!”薛婶指着羽洛问,“你是采撷苑中的人?” 羽洛闻声抬头,见眼前的人约莫四十来岁,微胖偏矮的身形不算抢眼,可说起话来中气十足。粗短的手指就这么直挺挺地指向自己,颇有些盛气凌人的势头。 “是吧。”羽洛点点头。 此时的薛婶再一次打量了她,从上到下,除了那张姣好的面容让她惊讶之外,论穿着打扮可是比不上王府原来的丫环们。 “你是从别院过来的?”薛婶想当然地问。听说王爷为了新来的乔姑娘特意从别院调了一个丫环过来,想来就是她了! “我?”羽洛歪着脑袋,愣了一会儿,又答了一个,“是吧……” 严格来说,她也曾是别院的人,这点没错! 面对生人,羽洛含着笑,停下了手中的活儿,还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细汗。殊不知,她这一抹,让手上的灰尘都沾到脸上去了! 薛婶看着她那“邋遢”的模样,不禁“啧啧”了几声。 “喂,我说,你在别院就没学过规矩么?”薛婶张口便不客气! 虽然她也是下人,可王府出身的,总要比别院来的高上一头! “我……”羽洛霎时不知道怎么作答! 她在别院的时候,是没学过规矩!可在大晟宫里学过! 所谓规矩,不就是教人在合适的场合,根据面对的人,做出合理的举动么? 羽洛低头看了看自己,除了干活当中,衣着没有那么光鲜整洁之外,没什么不对的啊? 再说了,有谁会在酿酒腾挪的时候,还身着彩衣锦袍的?那不是添乱么? “我……哪里不对么?”羽洛的反射弧在审视确认之后,终于拐到了终点。 “哪里不对?”薛婶当即翻了一白眼过去! 莫说别院的丫环了,就连王府里的大小丫环们,都没有几个敢在她面前顶嘴的! 且看她现在的站姿、神态,没有半点身为底层丫环的自觉,不恭不敬的,让人看了就来气! 这等没大没小的丫头,让她薛婶撞上了,不好好教训教训,给个下马威怎么说得过去? “你哪里不对,还非得让人一一说明么?”她瞪着眼,毫不客气地训道,“你看你,脏兮兮的样子,见了人连礼都不行!就这样还好意思到王府来当差?也不照照自己几斤几两?” 薛婶一连串的话,说得羽洛有些发晕。 当差?就她的情况,不能算是来王府当差的吧? 想来眼前的大婶是把她错当成丫环了…… 虽然羽洛一上来,就被人莫名其妙、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可她也不生气。毕竟“不知者不怪”嘛。 于是,羽洛摇摇头解释:“那个,不是……其实我……”说话间,她还转头四处寻找绣茉的身影。 折腾了一早上酒坛子,汗流浃背的,羽洛才叫绣茉去烧热水,准备沐浴,洗洗身上的臭 分卷阅读350 分卷阅读35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51 汗。 只可惜,薛婶是个暴脾气,不等她把话说完,就又“开弓拉箭”了:“喂!我说你这丫头,也太没大没小了吧!到现在还敢顶嘴!?” 薛婶双手叉腰嚷着,要是她有一缕胡子,这会儿,定被吹得飘在半空! 不待羽洛回嘴,薛婶环视了四周,眉头愈发皱拢了! 她这次过来,就是来打点采撷苑的花草布置的。 小小的一个院子,原以为费不上什么劲,可过来一看,却吓了一跳! 这些坛坛罐罐的,都是些什么? 薛婶不屑的眼神一扫再扫,院中成排的酒坛子,显然已经挡住了她前往花坛的通路! 要是换个人也就罢了!可她是薛婶啊!整个王府里的花园子都是她在打理的! 一花一草都和她的儿女一般! 而眼下,牡丹杜鹃都被挤到了破酒坛子后头!这怎么忍得!? 第三百三十一章 酿酒 薛婶当即就嚷了起来:“这些……这些破烂,是谁让你搬进苑子的?” “这些不是破烂!”羽洛辩解道,“这些坛子是用来酿酒的。” “酿酒!?谁让你在府中酿酒了?这里是王府!不是酒庄你知不知道?”薛婶活了这大半辈子,都没见过女儿家家在府中酿酒的! 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我只是想……”羽洛被薛婶的气势镇住,一时间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触了王府中哪条规矩? “你还想什么?还不快把这些烂东西都搬出去!把这院子给我变回原样!?”薛婶前后徘徊了几步,一看地上的泥灰,气更盛了,“你这死丫头,以为收拾个院子这么简单么?好不容易安置好的盆花,都让你搬乱了!简直岂有此理!” 被薛婶这般一闹,羽洛竟有些理亏。 自己该不是真的碍着谁了吧? 羽洛审视了自己撒开的摊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对不起。我,不知道这园子……” “不知道就该问啊!净添乱!”薛婶总是抢话,说着还用目光在院中绕了一圈,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知道了,还不赶紧把这些脏东西搬出去!” “可是……” “可是什么?我薛婶指挥不动你是么?你再不动手,我就喊你主子了?”薛婶又靠近了一步,咄咄逼人! 羽洛见状,也上前了一步! 她倒不至于为这点小事闹脾气,只是薛婶每次都不让她把还说完,憋得难受! “那个,其实,我是……”羽洛好不容易在薛婶的连珠炮当中寻了一个空档,却不想在介绍自己的时候卡住了。 我是?王府的客人?采撷苑的主人?羽洛指着自己,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准确的用词! “你是什么?”薛婶持续没好气的状态,“别以为你伺候着王爷的新宠就要高于顶了!这王府里还有王妃娘娘在呢!” 新宠!?薛婶抢在羽洛之前发掘出了“最合适”的形容词,愣是把羽洛本想解释的话给堵了回去! 原来,在王府其他人的眼中,自己就只是王爷的新宠啊! 羽洛自嘲式地微笑了一下,如果说方才她是来不及与薛婶解释,到了现在,就是尴尬于开口了! 总不能让她站出来、挺着胸膛自报:没错!我就是那个新宠吧! 羽洛想到这里,叹了一口气,正想着究竟要怎么措辞的时候,苑门口却传来了自大鬼的声音。 “这是在做什么?”宣于璟隔着老远就发问了,他问的是满院子的酒坛。 “奴婢见过王爷。”薛婶一回身,见是主子,急忙行礼。 在她福身的同时,还一边拉了羽洛的衣袖,一边飞甩了几个眼神! 这丫头,竟然见了主子都不行礼!何止是没大没小,简直是无法无天啊! 薛婶的余光很是严厉,其中还夹杂了几分幸灾乐祸! 看样子,她一个管园子的是收不住这个丫头了!这下可好,让王爷亲自教训她,也省的她薛婶多费口舌。 此时,只见宣于璟绕过了薛婶,径直向羽洛走去,看了看花猫般的脸,又问了一句:“怎么弄得那么脏?” 宣于璟说这话时语气尽管轻快,可还是略微皱了眉头。 看在薛婶眼里,就好像是发作的前兆。她退后了几步,用余光监视着事情的发展。心里头有那么一丝看好戏的兴奋,眼看着那丫头是该倒霉了! 谁叫人家连她薛婶的话都敢顶!? 从别院过来的,不是更该小心做人才是? 竟然连主子的账也不买!这回子,可踢上铁板了吧! 宣于璟一步,两部地靠近…… 薛婶那点心眼儿也被一点一点提高。 作为一个下人,最重要的就是看明白府中势力的流向。 要是换了其他府邸,老爷说一是一,说二就是二。可这勤王府不同,表面上是王爷当家,可实际上,王妃娘娘才是坐着头一把椅子的人!其他女人,就算再得宠,也骑不到王妃头上,不是么? 薛婶今天过来采撷苑,不仅是为了打点苑中花草的,也是来探探形势的! 她早从烟鹊口中听说一二,说那什么乔姑娘是下人出身,除了有几分姿色之外,一无是处。 这乔姑娘的人她虽是没见着,可就看她身边带出来的丫头,这般无礼随性的样子,想来主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现在,这丫头或许还能沾几分那什么乔姑娘的光,在王爷面前无拘无束,等日子久了,看她能有什么好下场!? 薛婶一边观察,一边想着,等王爷训斥了这个死丫头之后,她可要到烟鹊那里好好学上一番! 这么“有趣”的场景,让双芷阁的人听了,想必有一阵子可乐的。 这厢,薛婶还洋洋得意地幻想着,另一边,宣于璟却站定在羽洛的身前…… 一抬手,他用手指轻轻地抹开了一点泥灰,将羽洛的脸画地更花了。 “小花猫,今天都做什么了?”他宠溺地问,手指也没歇着,一直在她脸上抹抹画画,顺便也吃点小豆腐。 “没做什么,打算酿几坛子米酒玩儿。” 羽洛看穿了他这点心眼,毫不客气地把对方的大手拍开了,“不许动手动脚!” “不许!?这王府里还有本王不许做的事么?”宣于璟玩笑道。 他说着,抓住她的手腕,就要往自己怀里拉。 “怎么没有!我说不许就是不许!”羽洛又把人的手甩开了,还“警戒 分卷阅读351 分卷阅读35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52 ”地逃开了几步。 “不许跑!”宣于璟一伸手,没拉住人,干脆往前追了几步。 “不许!?这采撷苑里还有本姑娘不许做的事么?” 羽洛边躲边说,完全是把自大鬼的话原样丢了回去! 两人就这般旁若无人地追闹起来,就像三岁娃娃玩老鹰捉小鸡一般,幼稚得让人都不忍下眼。 绣茉备好了热水,远远看着,捂着嘴笑,却不靠近。 倒是薛婶,一副被雷打着了样子! 妈呀! 她哪儿见过这样的王爷啊! 还有,那丫头,难道不是丫环么? 乔姑娘!? 她就是乔姑娘? 薛婶又退了几步,一屁股靠在了酒坛子上! 妈呀!她刚才竟然对着人家大小声了好一会儿! 闹了半天,主仆不分,没上没下的,竟然是她自己! 这顶撞了当宠的“客人”,她可怎么是好呦! 第三百三十二章 小院 羽洛与宣于璟追闹了一阵便进屋叙话了,谁都没有注意到薛婶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眼看王爷一进院子,就把所有的心思都聚焦在了乔姑娘身上,薛婶的心变得七上八下。 她深一步前一步地出了采撷苑。 事后回想起来,真让人满头大汗啊! 想她之前都说了些什么! 什么顶撞、没大没小、没规没矩,那都是轻的。 她好像还当着乔姑娘的面说人家是王爷的“新宠”了吧。 哎呦喂! 她可真是老糊涂了!要不就是安逸日子久了! 嘴上竟然连个把门儿的都没有! 就算人家的地位比不上王妃娘娘,可要给她薛婶穿几双小鞋,找几件为难事,还不就是一句话的工夫。 她倒好,一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不问人家的身份姓名,张嘴就是一顿教训。 这下好了吧,把自己给“教训”毁了吧! 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呦? 薛婶愁容满面,一边迈步,还一边作势轻拍着自己的嘴巴子。 “叫你嘴快,叫你嘴快!”薛婶不住地嘟囔着。 出神自省的样子,看得路过的烟鹊都忍不住好奇了。 “薛婶,您这是怎么了?什么嘴快?”烟鹊问道。 “啊?”薛婶猛一抬头,先是没来由地吓了一条,随后才看清站在眼前的是烟鹊。 “没,没什么。刚才去采撷苑,当着乔姑娘的面,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薛婶答。 “乔姑娘?”一听到关于羽洛的事,烟鹊当即就摆出了一副凌人的架势。 “你说什么了?”烟鹊问薛婶。 “也没什么……就是……”薛婶将经过大致说了,末了,还解释了一句,“这也不能怪我,谁叫她好端端地打扮成那样,还弄得满脸是灰!我就没见过哪家小姐像她那样的!” “哼”烟鹊冷笑一声,“她本来就不是什么闺秀!就你那几句,尤其是什么‘新宠’,字字都在理,说她,一点儿都不差!” “烟鹊,虽然是这么个理儿。可当着人家的面儿过不去,毕竟……这往后的日子,她要是找茬儿,我可怎么办是好?”薛婶担心的无非就是这个。 “行了,薛婶,这王府上下的花草园子,不都仰赖着您么。离了你,谁还能打理这许多?”烟鹊先是用好话开头,“倒是那位乔姑娘,顶多是朵昙花,艳不过一时。伺候不好就不好罢,没什么打紧的。要我看啊,她要是真识时务,还得来讨好您呢。” “是么?”薛婶听烟鹊这般一说,倒是放心了一些。毕竟,人家是王府娘娘身边的人嘛。 宽心之后,薛婶又与烟鹊有的没的闲聊了一会儿,双芷阁里的布置也讨论了一些。 余下的,就是关于采撷苑的事。 烟鹊从薛婶这里听说了乔姑娘正打算酿酒,她转了一圈眼珠,没细问。 倒是叫薛婶借着拾掇院子的机会,多留些心眼,注意着点儿人家乔姑娘平时都干些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不论大事小情,都记下来,告诉她烟鹊。 薛婶听了,连连答应。 反正于她而言,这王妃娘娘的队伍,是站定了! —— —— 午后,采撷苑外的长廊。 引文王妃不知道是否因好奇采撷苑使然,择了平常散步不会经过的路线。 远远看见同样在赏花漫步的羽洛,引文本想转身而去的,可转念一想,自己才是王府的主人,又何须味了一个“客人”让道? 清了清嗓子,再拉了一下衣袖,引文迎着那抹她潜意识里抗拒的人影走去。 “王妃娘娘。”羽洛见到引文,主动上前问好。 可引文只是用鼻子轻“哼”了一声,算作答应,一扭头,作势赏这长廊下的一盆盆夏花,就这么走过去了。 不禁是引文王妃,就连跟在其后的烟鹊也把一双眼睛顶到了脑袋之上。要不是主子在前不声不响,她满肚子轻蔑的话恐怕早就溢出来了。 热脸贴了冷屁股,羽洛倒不意外。若不是在同一个屋檐下待着,她也不会刻意迎就这种尴尬的场面。 目光中保留了起码的恭敬,羽洛于引文王妃擦身而过。 正要调转视线之前,羽洛的注意力被引文王妃手臂上的臂钏吸引了 那个……不是那日……她与自大鬼逛街的时候,看中的臂钏么 羽洛下意识停驻脚步,细看了几眼 没错,就是那个臂钏!无论是质地还是纹样,都一摸一样! 按说像王妃这样的身份,是不会去买街头那些零散的小饰品吧 羽洛有些奇怪,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引文王妃移动。 毫不掩饰的好奇与注视,就连烟鹊都留意到了. 哼!烟鹊心中不屑于羽洛的反应。如此普通的臂钏,要不是王爷相送,我家娘娘压根儿就看不上眼的东西,她倒看得两眼放光!下人就是下人,没什么见识! 烟鹊想到这里,提了声调道:“娘娘,这王爷送的臂钏,也就只有娘娘您戴着,才能衬得华贵不凡!”表面上她是在与自己的主子对话,实则是刻意说给羽洛听的。 话音一出口,引文稍顿了脚步,回头见到烟鹊挤眉弄眼的表情之后,才骤然明白她这话的意思,随口应了一声。 而烟鹊却是用余光扫了羽洛,对方讶异的表情让她很是受用。别以为王 分卷阅读352 分卷阅读35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53 爷宠她一时,风头就能盖过王妃娘娘了! 烟鹊满意地回头,脑筋一转,一道阴暗的想法油然而生! —— —— 封城,尹府。 再一次踏上封城的土地,再一次回到尹府,宣于崇的心境已截然不同。 丘裕关驻军的贺统领被其马族部下取了首级,麦州州府也已经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丘裕关驻军中马族人就无须提了,马族以外的兵士,也有因为不满王治军政而甘愿投反的。于亲于势,麦州守军,以及丘裕关的绝大部分驻军都汇入了马族的队伍当中! 整片西疆地域,除了一些边境小城还笼罩在大晟驻军的兵威之外,都归入了西岐王的阵营! 人、马、兵器、财力齐备,到了这一刻,宣于崇才算真正还是了他的大业! 第一步,是规避与郭项的正面冲突,逐步扫清大晟在西疆内部的残余势力。 第二步,才是挥兵东上! 宣于崇一步深于一步,尹府与他离去的时候已经起了很大的变化。 尤其是封城在梁大人管辖之下的时候,尹府、西岐王府都曾一度被麦州守军包围。要不是梁大人胆小怕事,欲在马族手中为自己留一条后路,这两府中的人恐怕早就被…… 宣于崇入府之后,闲步了好一阵,洪伯才灰头土脸地迎出来。 洪伯一见他,铁色的面色覆盖住大半张脸,英挺的身形不变,可眼神中却多了沧海桑田。 “主子……您总算是回来了……”洪伯这一声落地,老泪纵横。 相较于洪伯的情绪起伏,宣于崇只是平淡中带有些许颤动地回道:“洪伯,一切都好么?” “好,好!”洪伯一侧身,跟在他身后作答,“这些日子,梁大人当政,将王爷您名下的产业都围了起来。我们这些府丁、伙计不敢露面,索性就混到了洽因族的散牧队伍里。” “我阿齐海族,还有其他两族的兄弟们,都还好吧?”宣于崇的话是热的,可语调是冷的。 “好!都好!也多亏了蒙族长啊,原本那梁大人、联合了丘裕关的驻军,还打算率众四处搜人,结果被蒙族长派去的人趁夜剃下了几缕头发。这老小子也是吓坏了,就此不敢在封城瞎出头!” “做得好!这种破官就该这么对付!”赫纶也加入了谈话。 “再好也比不上你赫纶手快啊!”洪伯接道。说起州府梁大人,不就是死在赫纶手上的么? “我那不是给主子清道嘛?这等脏官,难道还要留着过年呀?”赫纶憨笑着道。 此一时彼一时,在主子没有完全掌握封城之前,蒙族长的处置是对的。毕竟,没了梁大人这胆小鬼挡在前头,封城的控制权又怎会如此轻易得手? 眼见着形势开朗,赫纶与洪伯窃窃私聊了几句。 “赫纶,怎么不见小谷子他们?”洪伯小声发问,修予的死,他已然听说了,可小谷子的死就…… 再加上,这一次见主子,不知为何,氛围又与往日不同了。 铁银的面具就好像一层寒冰一样,覆盖在他的面颊上,不说话,就足以拒人于千里之外! “嘘——”赫纶一听到修予、小谷子等人的名字,当即做了噤声的手势。 “千万别提这个!”他说。 洪伯也是过来人了,年长识多,一见赫纶的反应,就能猜出一二。心中顿时被一潮忧伤淹没。 “那主子他……”洪伯的声音略显沙哑,硬忍着悲痛,指了指宣于崇的面具问,“这又是因为……?” 洪伯还未见过宣于崇的伤疤。 “哎……”赫纶长息一下,有吸气,却不敢出大声。 “这事儿,以后我再与你细说吧。”赫纶道。 一行几人,就这么在尹府中走了一圈。 期间走走停停,多半是因为话到深处。唯独到了南院门口,宣于崇的脚步,才是因院子本身缓下的。 “主子,这院子,我才让人收拾过……之前的摆设都复原了,就是花草时景变了几样。”洪伯走上一步说着。 方才他迎接主子晚了,为的就是这片小院。 乔姑娘曾住过的小院! 想当初,乔姑娘刚来尹府的时候,就是他洪伯亲自挑的屋子,做的摆设! 第三百三十三章 都斩了 宣于崇面对昔日每每回忆想起的南院,眼神终于闪过一丝柔和。 他一个人入得屋内,显然,洪伯是很用心打扫过了。就连以前羽洛用过的铜镜、妆台都原原本本维持了往时的样子! 宣于崇缓慢地一一掠过眼前的物件,没有伸手触碰,却是从怀里拿出了那个他一直带在身边,装有玉花穗带的锦盒,盒中还有一块锦帕,其上是羽洛在芮涵宫中绣的不知名物件…… 这两件东西,宣于崇一直视若珍宝,打离开晟宫之后,就不曾离身。 如今回到了尹府的南院,也算是找到合适的地方安置了…… 宣于崇将东西收于梳妆台上,手指才离开,便又不舍地握了上去! 几番握紧、松开之后,他的手渐渐转到了一旁的铜镜之上。 一手摘下面具,一手举镜…… 镜中的自己,他只看一眼,便闪开了! 到了今时今日,他还有资格去幻想、期望那些风花雪月么? 宣于崇眨了一下眼,从闭眼到睁开,隔了良久。 此时,屋外传来小宇子的敲门声。 “主子,仓管事过来了。”小宇子道,他口中的“仓管事”,正是阿齐海族的管事仓仄。 宣于崇闻声,迅速将面具覆回到脸上,几步走到了门口,开门,甩了一下衣摆,跨出,再关门,一气呵成。 出了这屋子,就好像连他的心门也一同关上了。脸色骤然从柔和换到沉冷。 “什么事?”宣于崇问道,语调稳如深井。 “主子。”仓仄先是拱手作揖,而后一件一件报道,“西岐王府被之前封城的守军翻得一塌糊涂,要收拾好,恐怕需耗些时日了。主子还是现在尹府落脚吧。” “嗯。不打紧。”宣于崇道。 仓仄一点头,接着说:“还有关于州府衙门的事。梁大人已经被赫纶族长处决了,至于其他的人,师爷、衙役等,现在都关在府衙后牢,等王爷处置……” 宣于崇深邃的目光一闪,只思索了一下,便淡淡说出:“这些庸吏、腐吏为虎作伥,同样不能放过。” 再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分卷阅读353 分卷阅读35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54 ,宣于崇在一句顿音之后,果断接了一个“斩”字! “斩?都……斩了?”仓仄是吃惊的! 倒不是他觉得那些酷吏罪不至此,而是这般果决的西岐王爷,让他诧异万分! 以往的主子,是面冷心不冷,而现在……显然不同了…… 面对仓仄的惊咦,宣于崇没有再作答,只是用坚定的目光重复了自己的决定。 仓仄于是一拱手,算作领命。 简简单单的一句对答,不止是仓仄,还有赫纶、洪伯、乃至小宇子等人,都隐隐为他们的主子心痛了一阵。 想来,王爷的变化不是一日而就的! 这冷面的背后,潜埋着多少苦寒啊! 问过了对衙役与师爷的处置之后,仓仄又提了州府的府库。梁大人贪婪成性,几年州府,搜刮的私财连同州府的库银,足有二十几箱之多! 金银珠宝,书画古玩,简直是要什么有什么,看得人直晃眼。 仓仄率人花了一整天的功夫才把这些宝贝都登记入册。至于这些钱财要如何应用,他不敢私作决定,毕竟,现在听令于王爷的已经不止他们阿齐海一族了。 洽因族与七里穆族出人出力,也需要犒赏。所以这等决定,还是要王爷亲下才妥! 宣于崇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吩咐道:“这些金银,先拨出一部分,分发给前些日子过世的马族兄弟的家人们,尤其是朗岳,一定要厚待!剩下的,如果赫纶没有意见,就平均分给三大马族吧,充作各自的军费!” 说罢,他还用眼神询问了在旁的赫纶,毕竟人家现在是阿齐海的族长。 赫纶连忙接道:“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我没意见!” —— —— 傍晚,勤王府。 羽洛顿了一碗鱼羹,与勤王同食。 两人正你侬我侬,交碗叠杯地吃着饭,引文王妃却过来了。 王妃一入堂,见到羽洛,先是一惊,迈过门槛的脚顿在了当场,不知是该进好,还是该收好。 “引文是打扰王爷了吗?”引文欠身问道。 见王妃过来,宣于璟有些尴尬。真叫他言语生硬地打发人,恐怕也不合适。看了一眼羽洛,见她擒着笑,没有反对的意思,他这才徐徐回头,答了一句:“没有。” “那就好。”引文见状,毫不客气地踏了入内。径直在王爷的另一侧坐下。 “王爷,引文正好也做了一碗虾羹,特意拿来让王爷尝尝的。”她说着,吩咐了跟随在后的烟鹊把东西呈上桌来。 碗盅轻撞腾挪,不一会儿,除了那几盘荤素小菜之外,八仙桌的正中,就并排列了两盅羹汤。 一盅鲜菇滑鱼,是羽洛做的;另一盅蛋云缀虾,是引文王妃做的。两盅羹汤,各展其香,各竞其色。 “爷,幸好引文没错过您用晚食的时辰。臣妾还在茹素期间,要是您今晚不用,可就浪费了。”引文说着,亲自盛了一碗,放到宣于璟的跟前。 此时,烟鹊也配合了时机,一伸手,将王爷面前原有的鱼羹给推到一旁,好让自家娘娘的汤碗居中。 只一推一让的功夫,宣于璟才喝了一口的鱼羹,就这么在眼前“消失”了! 引文看了看羽洛,盈盈一笑道:“乔姑娘也尝尝吧?”说罢,还让烟鹊多舀上一碗,递给羽洛。 “王妃不必客气。”羽洛含笑回道。 可这边烟鹊眼中的主子只有王妃一人,主子要请人喝羹汤,她可不管对方吃得消,吃不消,盛了满满一碗,就要递过去。 本想着,干脆用那热热的羹汤撒她一身的! 可谁知,碗才送到半路,就被一双筷子挡住了去路! 这是谁……? 烟鹊正奇怪呢,却见拿着筷子的人是王爷! “引文你无需客气的。”宣于璟边挡下烟鹊边说。 替人挡驾的样子,看在王妃眼中,已是不悦。 “王爷是觉得引文做的虾羹不好吃?”她耐着性子柔声问道。 “不是!王妃娘娘您别误会。”羽洛在一旁摆手。 而此时,宣于璟的话也插了进来。 两人异口同声地解释了一句:“我(她)吃虾起疹子……” 话音同起同落,默契的样子,就连羽洛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她对虾是过敏的。 自打到大晟之后,她只在刚被冰木头“擒住”的时候,为了假装失忆,硬吃下了几口虾子。除那之外,再也没有犯过。 这事儿,她也仅仅是在西疆的时候,与自大鬼提了那么几句! 没想到,他竟记住了! 羽洛侧头瞟了一眼宣于璟,再回想她们这几日一齐用饭,有肉有鱼,唯独没有在饭桌上见过任何与虾子沾边的吃食。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有心安排的! 第三百三十四章 臂钏 这一顿饭,羽洛不吃也暖了。 与此同时,她也感到了王妃的不悦。只见她缓缓起身,用眼神叫勤王安慰王妃几句,便准备告退。 羽洛离桌,引文王妃并没有要留的意思,哪怕是做做样子也没有。 这边羽洛缓步离开,引文却是用右手拂过自己的左臂,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哎——”的一声,让人不想留意都不可能。 “怎么了?”宣于璟应声问道。 只见引文王妃一低头,没有做声。似乎是将心事锁在自己心底。 王妃不善言,可烟鹊不是。 很快,她的声音就代替了主子作答:“回王爷,娘娘不高兴都是为了那只臂钏。” “臂钏?”宣于璟问。 “是啊,就是王爷您前日送给娘娘的那只。”烟鹊再一次提高了音调,就怕走到门口的乔姑娘听不见似的。 而事实上,因为听到臂钏二子,羽洛禁不住好奇,确实回头了。 “那只臂钏……怎么了?”宣于璟说话结巴,全因羽洛还在场。 原本是想买来给她的东西,被自己稀里糊涂送了别人,宣于璟想不尴尬也难。 “就是那只臂钏,王妃娘娘珍重得很,好不容易出门散步的时候戴了一回,结果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哪个不要脸的,羡慕娘娘的福分,给偷偷拿走了。”烟鹊话中有话,抱怨的同时,还一直紧盯着羽洛,就差直指她是犯人了! 羽洛听她这般一说,自然没有离开的理由,一回身,站在了门口。 “引文,真是这样么?”宣于璟就不 分卷阅读354 分卷阅读35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55 喜烟鹊咋咋唬唬的样子,转头向引文确认。 “是的,下午出去走了一圈,东西就不见了。是引文不好,没管好王爷送的东西。”引文王妃低沉着脸,失落中还带了几分愧疚,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王妃的话倒是没有提起羽洛,可烟鹊不甘,紧接着补充:“王爷,这可不是王妃娘娘的错!这臂钏好端端地带在娘娘臂上,直到做这虾羹的时候才小心取下,放于屋中的。若是没有人存心偷拿,又怎能不见?” “那引文你觉得,是何人拿的?”宣于璟一时不解烟鹊的意思,依旧询问着王妃的意见。 “我……”引文没有多说,而是把话让给了烟鹊。 “回王爷,这可不好说了。这臂钏是王爷送的东西,模样秀美,王妃娘娘戴出去的时候,极其衬肤。凡是见过的人,都夸好呢。” 烟鹊说着,还回头提了羽洛一语,“对了,就在臂钏不见前不久,娘娘在花园子里还遇上乔姑娘了。当时姑娘也回头看了这臂钏好久,乔姑娘,你说是不是?” 烟鹊这一问,显然是带着挑衅意味的。怀里话外,无非就是要把羽洛和臂钏丢失的事联系在一起! 可羽洛是白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略一点头,答了一句“没错”。她连辩解的意思都没有,只静静地看着烟鹊表演。 “对了……”烟鹊又是一句“对了”起头,“乔姑娘当时看那臂钏,两眼放光,想必也是喜欢得很……我家娘娘要是早知道自己与那臂钏没有缘分,不如就把东西送个乔姑娘你了。也免得周折!” 烟鹊说得委屈不平,暗含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无非就是指责羽洛手脚不干净! 她的话一句一句,就好像直指着羽洛的鼻子说的。 引文在一侧听着,不补充,却也不否认,就任由烟鹊主导着眼前的形势。 宣于璟见状,回头看了羽洛,五味杂陈。 他并不怀疑羽洛,毕竟,这臂钏打一开始,就是他想买个洛儿,人家却没要的! 为了几文钱的东西,她何至于偷? 烟鹊一定没能料到,自己精心过度的指控,在王爷眼中竟连一丝一毫的涟漪都激不起。 与此同时,羽洛则是被烟鹊无中生有的能力震撼到了! 这简直就是“欲加之罪”!摆明了是要诬她! 看这形势,说不定那什么臂钏压根儿就没丢,从头到尾,就是王妃以及烟鹊想来对付她的桥段! 想来这世间,最擅长为难的女人的,也只有女人莫属了! 羽洛在心底竟觉得一丝好笑。要是以往,她一定会耸一耸肩,毫不吝啬地送上自己的“至理名言”——演技太差! 可王妃当前,这点面子总是要给的! “臂钏我的确见过,只因好奇才多看了几眼。”羽洛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才稍作解释。至于她好奇的原因,宣于璟是最清楚的。 “什么才多看几眼!当时乔姑娘可是一直盯着王妃娘娘的手臂,走出老远都不撒眼!” 烟鹊不依不饶的样子,看在引文眼中都觉得略微露骨了。 “烟鹊!人家毕竟是客人。你说话注意着点儿!”引文总算出言制止了一句。 “客人怎么了?客人就可以踩在主人头上了么?” 烟鹊这一句是压了声音,好似顾自不平的。可这一个屋檐下,就这么几个人,隔着几步站着。 该听见的,不该听见的,都听见了。 王妃见状,连忙喝了“烟鹊”一声。 这一喝,将原本想发作的宣于璟也给堵了回去! “引文,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吧。”宣于璟好容易压下了对烟鹊的火气,心平气和道。 “王妃娘娘。”羽洛也说话了,“娘娘的东西,我确实没有动过,如果娘娘不信,大可让人去我屋里头搜。” 羽洛的话才出口,烟鹊就暗自向娘娘递了一个眼色。 现下的她绝对是跃跃欲试的状态! 她有把握,一定可以在采撷苑来个人赃并获! 要问她的把握何来嘛…… 其源点就在烟鹊自己手里! 正如羽洛猜测的那样,王妃娘娘的臂钏根本就没有丢过,和一切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 勤王府的女主人,除了引文王妃之外,绝不能有别人! 这姓乔的女子,早晚是要被她们赶出去的! 烟鹊主意笃定,一心期望着娘娘能说动王爷,带人去采撷苑搜查,到那时候,她只要找个空档,把东西悄悄塞个地方就行了! 如此万无一失的计划,就算不能把这贱人赶走,至少也能让王爷对她的热情减淡几分吧! 可惜的是,事情并不如烟鹊期望的那般进行。 引文在一阵犹豫之后,徐徐地摇了摇头,她对宣于璟道:“王爷,这事儿,都是引文不好,压根儿就不该提的。莫说这事儿本来就和乔姑娘扯不上关系,就算真能扯上一星半点,我们堂堂勤王府的人,怎能为了小小的臂钏,就扰了客人的清静呢?” 王妃的一席话,比起烟鹊的“强攻”,高明上了不知几段!在该控诉的都控诉完之后,选了一个退让的姿态。 既不拂了王爷的面子,又有以退为进之意。还顺带着,重申了自己主人的地位! 本想自证清白的羽洛,也在被冠上“客人”之名后,变得不好坚持了! 引文王妃……看样子,也不是位普通的女子啊! —— —— 一桩有心策划的事草草落幕,烟鹊是有不甘的。 在随王妃回到了双芷阁后,她不禁发问:“娘娘,刚才的事,怎么这样就作罢了?要是真搜起来,东西一定会在采撷苑里找到的!” 引文闻言盯着烟鹊默看了一会儿,过了良久,才淡淡地道:“罢了……一件东西而已,就算真在她那儿,又能怎样呢?小小的差错而已,难道王爷还会为了一只臂钏将她赶出去?” “可是……”烟鹊就是不想便宜了羽洛。 “有什么好可是的,以退为进的道理,你还不懂么?”引文说。 烟鹊听到这句,才老实地闭了嘴。 夜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深了,引文对着梳妆镜自视了一会儿,才将如瀑的长发一点一点放下。 烟鹊也上前帮忙梳理。 “娘娘,我等等就去备热水,给您洗漱吧?”她问。 “嗯。”引文答,“时候不早了,也该就寝了。” 分卷阅读355 分卷阅读35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56 说这话时,引文不自觉地将目光又飘向了采撷苑的方向,听下人的回报,王爷前几日并未在采撷苑过夜,今日会不会不同? 镜中倒映着烟鹊为自己梳理头发的样子,引文用手指抹了抹左眼边的细纹,自怨自艾的心境也是一闪而过。 “对了。”引文突然想起了什么,“之前让你去查这位乔姑娘的底细,可有进展?” 烟鹊停下了手中的牛角梳:“目前为止能确定的,只有她是经过拐卖再被人送入别院这一桩。其他的么,就没有了……” “宫里头呢?也没有消息?”引文再问。 “是啊!我们明明见过她穿宫装的模样,可不知为何,竟然没有人知道有她这么一号宫女的存在!实在是太奇怪了!” 王妃听罢,镜中的神色一再严肃,阴霾逐渐浮现。 “宫里头的暗访切不可停!”引文说,“凡是宫人,不论等级、所属殿宇,总会有记录的,不可能凭空多出一人,也不可能凭空少了一人。这位姓乔的女子从晟宫转入王府,我就不信,宫内一点痕迹都没有!除非——是有人要刻意帮她隐瞒身份!” “刻意隐瞒身份?那将这样来路不明的人留在府中,会不会……?” “存在风险是肯定的。”引文冷静地道,“所以,我们更要尽快查清楚她的来历,尤其是她背后可能的势力!” “那要是查不清呢?”烟鹊问。 引文闻言,一侧头,眼神好似寒冰:“是敌非友,或敌友不清,对我们而言,都只有一种选择……不是么?” 引文的话没有再继续,可烟鹊心里清楚。王妃娘娘未完的话,是—— 此人留不得!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 沛都,酒肆。 今日,宣于璟与齐方卿好似是偶遇的。两人在酒肆见面,一上来就拱手寒暄,无足轻重的废话说了一箩筐之后,才入座最角落的偏桌,避了生人,进入正题。 “王爷,最近掖沛庭中又进了一道消息。”齐方卿收了扇子,沉声道。 “可是因为太后要为公良老元帅修传一事?”宣于璟放下酒碗,洗耳恭听。 “正是。”齐方卿凑近了说,“为了修传,太后命人将先王事录关于公良家的部分都誊抄了一遍,交与掖沛庭整理。这事录表面无奇,可若细细读来,还是有玄机可探的。” “你读到什么了?”宣于璟问。 “这个嘛,可大可小!” 齐方卿顿了一下,不是为了卖关子,而是扫视了四周,确定无隔墙之耳后,才满满说道:“爷。你可知道先王在驾崩前三个月的时候,也就是公良老元帅即将出征羌夷之际,为了感怀公良一门忠烈肝胆,亲自去过公良老宅……” “这个,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虽然时隔数年,可宣于璟还是有印象的。 “据闻,先王去的时候除了锦帛祝词之外,还带了一把题扇,是专门给公良家列祖的。扇上的字无非是怀缅之言,可依照宫中事录记载,赐予公良家装扇子的锦盒却呈了方形。”齐方卿说到这里,扇子一转,举杯饮了一口酒。 “你是怀疑这盒中另有它物?”宣于璟于是问道。 齐方卿点了点头。 “是什么?”宣于璟一时间看不透。 齐方卿“唰”地将扇子一开,遮住了口鼻,轻声道:“这个嘛,纯属猜测……且起源还来于前几日与元昼的对话……” 随着对话继续,方卿的语音压得更低了:“听说驻沛营在先王时期,除了统领手中的鹰头符可调兵之外,还有一枚虎头符!这虎头符理应是王上亲自持有的,太平盛世,虎符不出,可每到君临或大战在即,为鼓舞士气的时候,都会有王令出现……按理说,这两三年当中,祭天护驾也好,前些日子调兵西向也罢,都该是虎头符出场的时候。可偏偏这几次,用的都是鹰头符!” 他说到这里,又缓缓吞下一口酒:“听元昼说,军中的消息,这虎头符在先王在位末期,公良老将军出征羌夷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所以……” “所以你是怀疑先王悄悄将虎头符交予公良家保管?”宣于璟问。 “是。种种迹象表明,先王当年早就意识到宫中暗流涌动,各方势力暗中联合。为策万全,先王避开宫中耳目,将兵符交给最信任的人保管,也是有可能的!” 勤王想了想,说:“这的确是有可能。公良家一门将官,忠心不二。先王暗中部署,将兵符交与也合情合理……但兵符之事非同小可,如果当真,可就要一探公良府老宅了……” 提到公良家,齐方卿倒似有几分把握:“听说王爷最近与公良将军有些交情,公良家的老宅,如果可能,让主人去找,是最名正言顺的。” 勤王思索一阵,不置可否:“联络公良将军一事还是要谨慎些为好。宫中事录毕竟是从宫中出来的东西,听说还是太后建议的,就算其中隐了消息,可真可假……” “这一点,我也顾虑过。”方卿说,“可先王虎符一事太过重大!就算当今王上换了新符,可仅凭一枚旧符,就可以看出先王的态度与意愿!” 说到这里,方卿的扇子又收了起来,他的音量只限于同桌的二人:“将来王爷如若起事,有这一物在手,方得——名正言顺啊!” 宣于璟听罢,剑眉微微皱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起事之途上,哪一步是不担风险的? “这事不可操切,且慢慢安排吧。”宣于璟道。 —— —— 大晟宫。 圣阳节近了,宫中张灯结彩,各项筹备进行地如火如荼。 所谓的圣阳节,贺的正是王上的生辰。取“天家圣轮,阳和治下”之意。 圣阳节当日,禁屠宰,废刑名。宫中有百官朝圣,歌舞升平;民间也有行善布施、花簇饰街。 圣阳节虽一年一日,可前后的准备却不短旬月。 宫中的司衣属早在年节过后就开始给王上、以及各宫准备新制的彩衣;舞伶乐师们也纷纷排演歌舞技艺;御膳房的师傅们则是为了一纸菜单用尽心思;当然,总辖这一切的礼部就更是连轴转了。 往年,万全准备,都在一朝享尽。 可今年稍有不同——因为西疆的叛乱,加上长公主的婚事,宭州王要与王上太后商议地事颇多,便携了世子与郡主提前来到沛都。 尽管是臣子觐见,但一场“小”宴再所难免。 分卷阅读356 分卷阅读35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57 禾美族的好客与歌舞是众所周知的,在围猎的时候就显尽了热情。 如今宭州王入了大晟宫,做了客人,宣于嶙当然不甘落后,定是大鱼大肉、载歌载舞地接待。 芮涵原是喜欢这类热闹场合的,再加上毓芳郡主是她的好友,难得一见,该有说不完的话才对。可这一次,宭州世子也来了,因为其结果未明的求亲,令她不甚自在,所以就左拖右拖的,胡乱打扮了一番过去。 才到举宴的殿外,她就遇上了宣于璟一行。 引文王妃先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宣于璟此时正是一人缓步。他见到芮涵那一身不伦不类的妆容,不禁摇了摇头。他这个王妹啊!心里想什么非但藏不住,还总会以极其夸张的形式表现在脸上及身上! “芮涵。”宣于璟叫住了长公主,他走近几步,越靠近就越为她那身大黄配大绿的装扮“折服”,“再怎么说,这也是为宭州王接风的大宴,你这副打扮……不合适吧?” “我这打扮怎么了?”芮涵低头看了自己,非但不为自己的“无礼”担心,反而因为自己的装扮,在五哥面前效果显著而暗自心喜。 宣于璟无奈摇头,他知道自己的话在芮涵这里起不到作用,便作罢了。 可芮涵的话匣子却是开了,她凑到宣于璟的耳根子下,神神秘秘地问着:“对了,五哥,听说,你最近又接了一位女子回府?” 宣于璟眸子一缩,侧头问道:“你五嫂告诉你的?” “这个嘛……”芮涵可不想出卖自己的消息来源,“你管我是打谁那儿听说的?反正,我就问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宣于璟紧走了几步,故意不答。 可芮涵倒是愈发来劲了:“喂,五哥,你在我这儿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她说着,伸手拉了一下宣于璟的衣袖继续,“五哥,听说那女子是从宫里出来的?你把她留在身边……就不怕她是王兄或者母后的人啊?” “她不是。”宣于璟只想断了这麻烦精的话,简单回道。却不想,自己这一回应,倒让芮涵愈发起劲了。 “她不是?”芮涵抓着人家问,“你怎么确定?听说这女子叫‘洛儿’对不对?以前还做过宫女……可我也在宫内四下问过了,哪宫哪殿都没有这么一个人……五哥,你可要小心一点啊!可千万别被那个狐狸精迷了心智,对不起五嫂不说,还……” “这话,是你五嫂让你说的?”宣于璟出言打断,他也是被芮涵这喋喋不休的劲儿惹烦了。 “五嫂那么闷的人,怎会让我说这些?”芮涵否定道,“我不过是担心五哥你。被一个下女迷住,万一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岂不是……” “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宣于璟无奈道。 芮涵张口闭口“狐狸精”,“宫女”,“下人”的,让他听得不舒服! 可偏偏人家芮涵也是好心。 要是她知道自己口中的“下女”就是原先要好到“如漆似胶”的宸妃,还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些话都吞回去呢。 宣于璟是懒得与芮涵废口舌,可芮涵却只道他是理亏,说不过自己。 一路上,絮絮叨叨的,几乎连宭州世子的事都抛在脑后了。一个劲儿地劝五哥要收心养性,别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左右了。 宣于璟则是苦于不能直言,也只能劝她不要把这些话,尤其是什么“宫女”一说,千万别让旁人听去。 芮涵撅了撅嘴,算是答应了,可一转头,见坐着软轿的琉修仪经过,心里头又是一阵不畅快。 “哼。天下的男人,是不是就喜欢这种妖媚的女人?”芮涵身为长公主,实在是没有给琉修仪这样的女子留情面的理由。一瞥眼,也不怕被人听去,张口就道,“宫里的娘娘们都没她这般架子,赴个宴罢了,还要软轿成行。也不知道王兄是看上她哪儿了?当初怎么就把她从宫女提到了充华?” 软轿上的琉修仪显然是听见了,身子一颤,却没有搭话。长公主爱说就由她说去,反正早晚是嫁出宫的人,再说了,看王上平日里的态度,对这个王妹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至于她自己嘛,整个大晟宫上下,只要把太后与王上哄好咯,其他人,爱怎么说就随她们怎么说去! 琉儿任由自己的软轿经过了勤王与长公主的身侧。就连勤王这个王爷,她也没有打上半个照顾,毕竟,勤王在太后这儿,也就是个不中用的侄婿罢了。 “哼!”芮涵对着琉儿的背影一阵唾弃,“五哥,你看,这宫女得势后,一个个眼高于顶的,还以为自己真就成了金凤凰了!其实在旁人看来,顶多就是个笑话!” 芮涵这话,或多或少,暗指了宣于璟身边的“宫女洛儿”。 勤王暗叹一声,还真怕她瞎话说多了,闪着了舌头。 “你这丫头,说话收敛着点儿,别以偏概全!”他突然有些严厉地道,既是怕芮涵嘴快惹祸,也是为无辜中箭的羽洛鸣不平吧。 第三百三十六章 一场酒宴 竹音阵阵,撞觥为配。 宭州王的接风宴上,除了重臣近臣之外,也就是王亲贵胄,后宫娘娘们了。与其说是国宴,倒不如说是家宴。 芮涵与毓芳郡主邻座,两个女娃儿好些日子没见,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席间,毓芳为自己的兄长说了不少好话,可都被芮涵敷衍过去了。说实话,有芮涵这么个兄嫂,毓芳是乐见其成的。 毓芳身旁,宭州世子一点都不遮盖自己对长公主的仰慕,一双眼盯着佳人,就没怎么挪动过。 毓芳也时不时往勤王身上瞟。距离上次在围猎时相见,已然快一年了……毓芳到现在都有些后悔,当时没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来。这一会,父亲要来给王上贺寿,原本没打算带她来的。哭闹了几天,这才说动了父亲与兄长,让她随队。 说什么,她也不会再像上次那样退缩!一双美眸往往在勤王身上流转,可每每撞见他身旁的引文王妃时又一阵无名的懊恼。 听芮涵提过,五哥哥与王妃的关系不同寻常,可她到现在也没理解透彻。不寻常?到底是怎么个不寻常? 毓芳的眼神边想边转,巡了一圈,这才发现,之前在围猎时玩在一起的宸妃娘娘,并没有出席。 “芮涵,玄儿怎么没来?”毓芳问。 “她呀……”提起玄儿,芮涵也是一阵落寞,宫里没了她,日子是越来越难熬了,“不在了……” 想了一想,芮涵模糊其辞,并没有将玄儿 分卷阅读357 分卷阅读35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58 出走的秘密说出来。 “不在了?怎么会?”毓芳很讶异,张大嘴惊问。 芮涵眼前,公良长顾缓缓入座的身影暂时夺去了她的注意力。 之前他才答应过自己,会像王上与太后提她们的亲事,如今宭州世子人都到沛都了,他怎么还没有动静? 芮涵走神了半晌,见毓芳还一脸惊诧地等着自己的回答,“啊?哦!”了两声,这才搬出了太后叮嘱下,整个晟宫对于宸妃下落的“官方说法”:“玄儿她换了住处,深入简出,宫中很多场合她是不出面的。” “哦。那我们等过几日有机会了再去见她。”毓芳天真地答道,在她心里,还惦记着与宸妃一起扮男装到处游玩呢。 芮涵没有作答,依旧盯着公良长顾,满腹心事。 而此时,宣于璟的目光也有意无意往长顾附近撇去,虎头符一事还在他心中盘旋未决。要不要劳烦公良将军,如何取得虎头符等等,都是问题。 毓芳则是盯着宣于璟,见他的眼神飘忽,也随之远望,无意之中,也瞥到了公良长顾身上。 至于宭州世子,所有的心思都在芮涵身上,眼见着心上人大剌剌地看着其他男子,还一副唉声叹气的样子。他一仰头,猛灌了一口酒,再顺着长公主的眼神往场下看去。 那名男子,是他围猎时就见过的人——公良长顾将军,称得上有为的青年!就个人而言,他对人家是有敬佩之情的。公良一家忠名在外,其父辈为大晟打下江山、且相守数百年立下了犬马之功,到了长顾这一辈,也是英才将秀! 可是,看芮涵的眼神,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难不成,公良将军,曾得罪过长公主? 世子暗自揣测。情事未定的时候,即便是男子,也免不了疑心重重,千丝百结。 当然,全场最莫名其妙的就要算长顾本人了。芮涵的心思他知道,可不知为何,一场酒宴,他总觉得关注自己的目光自四面八方过来,还好像各自伴着不同的情绪……让人有种理不清头绪的感觉! 借着一杯杯下肚的烈酒,长顾环视宴场,看了一圈,又觉得自己一抬头,那些目光便纷纷隐去了! 这究竟,是怎么了?长顾不解,也只好把自己的眸光置于接风宴的主角——宭州王身上! 主位上,宭州王正一边赏者歌舞,一边就王上的圣寿频进贺言。 世子是想让父亲早些提起与长公主的婚事的。 可在宭州王看来,却不紧不慢。他此到沛都,要先看清大晟的兵力,对西岐王的胜算等等。只有理清了这几点,他才能借着宭州禾美族的势力,向王上与太后开口,所要事物,也绝非迎娶长公主这一件。 北疆仍然时有羌夷来扰,他禾美一族作为第一道防线,功不可没。照理说,西岐王这一闹,让他这个宭州王显得更为重要。 然而事分两面,大晟的藩王除了西岐王之外,也就剩他了。 为了不让西岐王起事,王上早就提出了收编马族的想法。可惜晚了一步,让西岐王占了先,还引发了叛国大事! 事可一,不可再。 就以他对太后的了解,一旦西疆被平定。到那时候,他这个宭州王的位置,可就首当其冲,必成太后挂记的头号心事! 这未雨绸缪,是需慢慢筹划,小心提及的。 为保他藩王的位置不变,这一次贺寿,就如烹小鲜一般,可慎不可莽啊! 一场酒宴,参席者各怀心事。 世子见父亲与王上太后只顾闲叙,知道他自有安排,也不好催促,只能与前来敬酒的宁浦聊上几句。 不得不说,宁浦这人可是相当好说话的,为人又热情,他才问了一句长公主平日里的爱好。 宁浦就边下酒边说了一大通。说什么长公主好动,骑马射箭喜欢,街面上的新鲜玩意儿也喜欢云云。这些话,可都说到世子心里头了!就长公主这好动的个性,不正合了他禾美族人的性情嘛! 宭州世子在心底为自己的眼光叫好。另一边,另一名活泼好动的禾美女子,也终于忍不住了! 随着与宭州王同来的禾美舞队上场,家乡的曲调扬起,毓芳唰地站起了身! 倒没有像之前围猎大宴上的借舞献弓,毓芳这次,也按着她自己的标准,算是“收敛”一些了。 只见她穿过了歌姬舞伶的身侧,举着酒杯,翩然行到了太后与王上跟前,挨个儿敬酒。 对于这个落落大方的女儿,宭州王是有几分自豪的,见她不失礼数,仅是敬酒而已,遂自谦地道了一句“禾美族的女娃就是不知道腼腆”,乐呵呵地挡在她跟前,自己也敬了一杯。 王上一饮而尽,给的是宭州王面子。至于太后,则是以茶代酒,罢了还慈祥有加地夸赞了毓芳郡主洒脱,有灵气。 毓芳郡主敬过了两人,在父亲的催促下回座。 可待她回到座位之后,不急着坐下,却又斟满了一杯,径直往她五哥哥那里去了! “五哥哥,毓芳也敬你一杯!”郡主就站在引文王妃跟前,甜甜笑着,满饮一杯。 可她豪气的模样,却让场上好几人同时吸了一口凉气! 第一个欲发作的就是宭州王本人!这个丫头,本来就不想带她来的!就怕她惹祸! 上次围猎的时候,她就差点儿把代表亲事的长弓送给人家,这一回不叫她来,可拗不过她哭闹了几天!还说好了不能再发生类似上回的事的! 这下倒好,弓是没献,可当着人王妃的面敬酒,不同样无礼至极么? 宭州王只觉得一阵头疼,连连递目光给世子,让他去把自己的妹妹拉回来! 另一边,芮涵也被她的大胆惊到了,虽然这样的场景已然不是第一次,可这一回,毕竟是当着王上、太后,还有群臣的面啊! 毓芳还真是女中豪杰啊!芮涵在心底赞赏居多!不为别的,只因她自己恐怕是没有这份魄力这么直接地,在众目睽睽下,向笨公良表白! 这个毓芳,果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整个宴场,都因为毓芳的举动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让宣于璟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太后与王上就在上头看这,他不接,是不给宭州王面子,可接了,又于王妃不敬! 上一次,相似的事情发生,还是羽洛上来给他解围,这一回…… 毓芳的手臂还平举在前,她不明白,就是一杯酒的事,为何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眼看着世子上前劝人,毓芳 分卷阅读358 分卷阅读35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59 一脸不接,情势僵住了的时候—— 出人意料的,竟然是引文王妃先行起身,替勤王接下了这杯酒! “王爷。”引文王妃将酒杯往宣于璟手中一塞,“人家毓芳郡主远道而来,一杯酒而已,总是该接的。” “引文?”宣于璟看了一眼身边人,总觉得她今日眸中的神色与往时不同。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酒杯,又扫过毓芳、世子等人。 他不禁一拱手,对着宭州王及王上的方向,饮尽了这一杯酒。 空盏,是被宣于璟放到毓芳跟前的桌面上的。 可引文王妃却又将之拿起,含笑拉住了毓芳郡主的手,将酒杯递回,且悠悠说道:“郡主已经好几年没来沛都了吧。” 面对王妃的热情,毓芳有一瞬愕然:“是,是啊。”她回道。 “沛都的风土人情,与北疆不同,难得前来,应当好好游玩一番。”引文说着,还冲着勤王一笑,“若是郡主不弃的话,不如上勤王府小住几日。王爷与我定会好好招待的。” 引文这话,就连宣于璟都惊了一跳。 毓芳也是讶异的!但对她而言,这么好的机会,怎可错失? 一旁的世子觉得人家王妃只是说说罢了,连连拉着自家妹子的衣袖。 然而,毓芳非但不理,张口就答应了人家:“好啊!多谢王妃相邀,毓芳一定会去府上拜访的!” 就这么几句对话,把接下来几天的行程都定了! 敬酒不够,还要住到人家府上去!宭州王的头脑是彻底发晕了!这个丫头哦!是嫌刚才的形式还不够乱么!? 众人又是一阵惊得不敢出言,只有引文王妃依旧笑着,还连连说着“一定要来”,倒是真诚得很,看不出半点违心的意思。 而一直观察着宣于璟举动的太后,也在此时,对着宭州王笑道:“这毓芳郡主可真是直爽啊!” “是!是啊,就是有些直爽过头了……”宭州王着实擦了一把汗道。 第三百三十七章 王府来客 宴后。 太后借着自己薄饮了几杯,叫引文扶着回去康宁宫了。 宴前请安的工夫,还有未尽的话语,让她特意留了引文。 “姑母,可是还有话要问?”引文扶着太后入到康宁宫中倚着躺椅坐下,退开一步道。 “是。”太后颔首说,“勤王……与公良长顾之间有无联系,可查清楚了?” 引文就好像早料到有此一问,微微福身答道:“引文已经向安排在王爷身边的探子那里细细询问过了,那日两人在街上只是偶遇,恰逢秦汕纵马穿街,一同制止后,又闲聊了几句,仅此而已。” “是吗。没有深交就好。” “姑母放心,从今往后,侄女会更加注意的。”引文说。 太后闻言,拉过引文的手,语气缓和:“如今西疆已然不甚太平,朝内要是再有个长短进出的,你王上表哥的愁日子就更多了。引文啊,这些日子,也确实辛苦你了……” 引文被太后拉道身侧坐下,微笑着回道:“太后娘娘,引文心里明白。我栖身于王府,就是要给太后您,还有王上表哥分忧的。” 太后见她乖顺的模样,心头一热,让琪姑姑拿了几件首饰过来。 锦红的托盘当中有一整套八件的步摇,每一件都是花枝语蝶。黄金曲成的繁花轮廓内,镶嵌着玛瑙琥珀。花形之下,还坠有珠玉、流苏。蝶形有展翅的,也有侧停的,不同的神态,各配上金银挂响,栩栩如生。 引文见这些饰物,是有所眼熟的。 “姑母,这不是——以前先王赠予您的首饰么?”引文惊问。还记得小的时候,自己入宫探望姑母,就见过这一套步摇。戴在当时还年轻的姑母头上,顾盼生姿,令她每每看得不舍转头。 “是啊!是先王所赠。想不到你竟然也记得。”太后让琪姑姑靠近一些,伸手拂过这些东西。好久没有拿出来戴了,难免怀旧。 布有皱纹的手一件一件地掠过,太后最后拿起了一件,亲自交到引文手中。 “你戴上试试,看看合不合意。”她对引文道。 “姑母……这……太贵重了,引文怎么能要?”引文连忙将东西用双手递回。 “欸——有什么不能要的。”太后坚持道,“哀家现在凤爵凰冠都戴不过来,就这套步摇,已经许久没有拿出来了。要不是那些带了凤雀的,予你不合适,哀家还想给你一套更好的。” 太后说着,让琪姑姑拿来了铜镜。 一面从旁照着,一面一支一支地比划。这一整套的蝶恋花,无论是哪一支,放到引文头上,都衬托了她的素雅恬静。 “你看,哀家的眼光是不会错的。这一套步摇再衬你不过了。” 到了这会儿,引文王妃也不再推辞,屈身道一段谢,便收下了。 “收下就好。哀家身边,也就你这一个侄女,不疼你还能疼谁?”太后在她坐回到身旁后,又拉过了她的手,“对了,璟儿最近还是老样子么?” “是没什么明显变化,还是不通政事,最近就连读书的时间也少了。”引文作答。 “怎么?这是又要回到“酒色王爷”的故态?” 引文摇头:“这倒也不是,只是……” “只是为了一个女人?”太后幽幽地接了话。 顿时间,引文的脸色不太好看,表情也僵硬许多。 可太后却又说:“此事倒也没什么。有道是红颜祸水,天下多少男儿是被女人所累,你王上表哥不也受过妖邪蛊惑么?当然了,引文你再怎么说也是一府王妃,要真是心里不痛快,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便是。” 王妃听罢,说:“引文能处理好的。” 太后轻点头,既已提到了王府中的女人,她不禁又想起了毓芳郡主来。 “引文,在大宴之上,你邀毓芳过府游玩,可是真心的?” “是。”引文答过一字,见太后还是有相问的意思,索性所说了几句,“这也许只是引文的拙见:王府中已经有一个女子了,再来一个,凑成一双,让她俩为了王爷斗法,侄女自己坐收渔人之利也无不好。再说,郡主毕竟是宭州王的心头宝,一直怀着对王爷的心意也是不妥,不如就让她来王府几日,受几次冷落,看清楚现实,早点断了这门心思,不是更好么?” 太后闻言,稍作思考后道:“既然你是有心安排,自有把握,那哀家自然不会反对的。” —— —— 分卷阅读359 分卷阅读36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60 要说毓芳还真是个实在性子。王妃相邀,她也不做多想,收拾了东西便要前往。 宭州王是好说歹说劝不住自家的闺女,就差把人锁在屋内了。 好在事后,太后传了懿旨过来,让毓芳郡主拿沛都当宭州一般,想去王府小住几日也无妨。 有了这道通行令牌在手,毓芳可不就无阻无拦了么? 父亲与兄长的叮嘱在她出宫的路上就抛得一干二净,沿途又玩又买,大包小包地入了勤王府。 看这勤王府,还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采撷苑之临,又整理出一个宽敞独立的院子!其位置,就在王爷所住的东院之内! 崭新的红木桌椅、雕花大床,一件件往里搬着,吃的、穿的、用的,样样都捡最好的置办。不知情的,还真以为王妃是打定主意,要接受毓芳郡主这个妹妹入府呢! 谢过王妃之后,毓芳将随行的东西都交给了丫环舞萱打理,自己则是沿着院子逛了起来。 数墙之隔外,一曲幽幽的古琴声飘然而至,其意境是缱绻中望高远。清朴的琴音,就算在楼宇之间,也让人联想到了山林的开阔与无垠。 “舞萱!”毓芳叫着丫环的名字。 “郡主,有什么吩咐?”舞萱放下手中的东西靠近。 “隔壁院中弹琴的是什么人?”毓芳好奇问道。 “隔壁?郡主问的是采撷苑?”舞萱也才随着主子做客勤王府,关于采撷苑的事,倒是在等候主子拜见王妃的时候,听王府中的丫环们提了几句。 “听说,那里头住着乔姑娘,是王爷的客人。”舞萱照实答道。 “乔姑娘?是位姑娘?而且……是五哥哥请来的客人?”毓芳追问。 舞萱又答了一遍“是”。基本上,郡主的问题,只是重复她方才的话罢了。 毓芳望着一墙之外,有些不是滋味儿! 她初来,就发现勤王府中的客人原来竟不止她一人! 更让人不甘的是,她充其量只是王妃的客人,而对方,却是五哥哥请来的…… 第三百三十八章 鹬蚌 是日。 宣于璟在下朝之后,原本是照例垂钓的,可上朝之前,王妃就百般叮嘱,说毓芳郡主是远道之客,千万不可怠慢,让他下朝后一定带她四处走走。 说实话,他这个“结发妻子”的想法,有时候真让人摸不着头脑。羽洛入府,她嘴上不说,可心里是不高兴的。 怎么这会儿,又去招了一个毓芳郡主来?这不是给他添麻烦,也给自己增不痛快么? 宣于璟一个大男子的心理,到底是绕不过小女子的多虑,他哪里知道,在引文的心中,已经把毓芳和羽洛比作鹬蚌了。 思来想去,既然太后都下旨懿准了,他这个地主之宜是跑不脱的! 四人抬的小轿中,毓芳探着脑袋张望。 五哥哥骑马在前,她坐轿在后,一颠一颠地,经过了沛都最热闹繁华的地段,原以为会就此停下的,却偏偏没有! 轿子一路东行,眼看就要出了人头攒动的街市,却还没有驻足的迹象。 “舞萱,你去问问,咱们这是去哪儿啊。”忍了一路,毓芳终于发问了。要不是前头带路的是五哥哥,她一定早吵着在闹市中下轿咯。 舞萱随在轿外,紧赶着跑上前几步,不敢问王爷,只能对着闻举悄悄发问。 一个来回之后,才转告主子道:“郡主,听说是去萧曳河畔。” “河畔?去玩水?”毓芳漆黑的眸子闪着灵光,山林中长大的她倒是不排斥在河边嬉戏。只是难得来一趟沛都,五哥哥带她出游的行程确实让人意外了些。 一旁话才说到一半的舞萱有几分尴尬:“郡主……不是……不是玩水,是去钓鱼的。” “钓鱼?那有什么好玩的?”毓芳的兴致顿时减了大半。要说叉鱼之类的活动,她小时候也玩过,可那种半野蛮的行径,当着五哥哥的面,她可不想展露太多。 嘟着一朵红唇,毓芳的心思全写在脸上了。 舞萱也是无奈,只好照着闻举的话学了一遍:“郡主,钓鱼是王爷每日修身养性的功课,一日不拉。听说平时是不带外人的,今天可是刻意与郡主同往呢。” 这后一句,是舞萱为了安慰主子特意加的。 也真是“知主莫若仆”,毓芳听她这般一说,把自已在五哥哥心中的地位显特殊了,耷拉的小脸当即回复了神采。 轿子依旧是几步一颠,穿过了街市、民区,又踩过了灌木、石岗之后,才来到萧曳河畔。 毓芳兴奋地下轿,不得不说,这河畔的风景,还真是相当——普通! 乱石子高高低低的,让精心打扮、脚着云头锦鞋的她十分不好走。 一步三晃,还得舞萱在一旁扶着,才走得稳当。 “早知道,就不穿这些出来了。”毓芳嚼着嘴嘟囔着。 好容易走到了勤王身边,唤了一声“五哥哥”,连多一句话都没赶上说,便被宣于璟用一个“嘘”声挡了回来! 就在她走到河畔临水的工夫,人家早就架好了鱼竿,身子往大石上一歪,一声不响地“坐禅”去了! 宣于璟这一举确实是冷漠了一些,可他到底是留恋过花丛的人,深知女子善猜测,多浮想。要让人断了念头,最有效的莫过于摆明态度、少加关怀一举。 倒是一旁的闻举不好意思,讪讪地对着舞萱解释道。说什么钓鱼是王爷每日必修的课业,雷打不动、雨淋不走。还得保持安静。这一点,恐怕要让郡主担待了。 担待? 毓芳郡主暗中撇了撇嘴,也找了一块大石坐下,就这么着。宣于璟望鱼,她望宣于璟,一担待就是一个半时辰。 在她的印象里,钓鱼就不是件有趣的事,好好的一个人,愣要装成一具木头,一动不动,一响不响的,哪点引人了? 可这一个半时辰坐下来,还真是颠覆了她对钓鱼的看法! 从不有趣,彻彻底底,转成了—— 无趣至极! 时而拨拨树枝,时而观察一下河边的蚂蚁,毓芳在一炷香内,就已经竭尽自己打发世间的能力了! 鬼知道,这一个半时辰,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为了和五哥哥出游,她昨夜天未黑便就寝了,可悲的是,到现在,世间多余的境地,她竟然连一个瞌睡都打不着!还真是讽刺了。 甩着手上的半截枯枝,毓芳连平时被赶着都憋不出来的七言对句都做出来 分卷阅读360 分卷阅读36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61 了!所谓“王爷一竿无波澜、郡主一枝眼望穿”形容地正是此时此刻啊! 时间,随着河水中的波纹淌过。 好容易熬到了宣于璟起身的时候,毓芳这才凑近发问:“五哥哥,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猛地站起身来,她才发现自己的腿都坐麻了!趔趄了几下,才站了一个自以为好看的姿势。 “接下来?”宣于璟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按他原来的料想,像毓芳郡主这样活泼好动的姑娘,是断断撑不过垂钓的无趣的!原以为用不了半个时辰,她就会叫着嚷着先行离去了。 可她,竟一声不吭地陪了自己那么久! 在宣于璟心中,对毓芳是有赞许的。可嘴上却依旧冷漠:“你喝酒么?” “喝酒?”毓芳神情怪异,“禾美族的女子是没有不会酒的。可是,现在不才近午时么?” “是啊。”宣于璟说着,故意思索了一会儿,才接着道,“本王平日的消遣,除了钓鱼之外,也就是约三两好友,喝酒聊天了,与你一个女子同去,确实不合适。接下来,还是你说吧,想去哪儿。” “我?”毓芳总算来了劲儿,“我想去沛都的大街上走走!” …… 沛都集市的繁华,是她一直向往的地方。 毓芳心中的期待飘得高高的。 可也就是一炷香的工夫,她的好心情又一垂谷底了! 今天的毓芳,可以说是上了一堂课:一件事的有趣与否,除了与事情本身有关之外,还与同行的人有很大——不,是极大的关系! 就拿逛街而言,她竟然到现在才发现,五哥哥,居然是个如此不解风情的人! 简言之,就是她看小摊上的货物,问他好不好看,他面无表情,答一个“好”字;她看小摊上的玩意儿,问他好不好玩,他面无表情,答一个“好”字;她尝小摊上的小吃,问他好不好吃,他面无表情,答一个“好”字。 五哥哥?小时候的他,可不是这样的呀? 毓芳望着宣于璟的背影发呆,她不愿用“无趣”二字去形容自己的心上人。 可当宣于璟回头,问她“还想去哪儿”的时候,她不禁摇了摇头。 理想与现实的差距,让毓芳陷入了沉思……听父亲说,五哥哥在沛都的处境艰难,难道就是因为这份“艰难”,才让他变成了现在这样? 两人无话地出行,又无话着回府。 回到东院,告别了宣于璟的毓芳,心怀着说不尽地失望。 可每当她望见五哥哥死水一般的眼眸,竟连撒娇与没话找话都犹豫了。 爹爹说过,五哥哥心中只有王妃一人,是真的么? 难道,就是因为五哥哥的不移,王妃娘娘才会这般轻易答应让她入府游玩? 毓芳满怀心事,入了屋又出屋。 不知不觉间,隔壁院子里的嬉笑声又传入了耳中—— “绣茉,不对!你这‘茉’字,可是有草字头的,茉莉的茉。来,我写给你看。”采撷苑中,羽洛正教绣茉写自己的名字呢。 正正经经的“教学”时间,在羽洛调皮地往绣茉额头上,也画了一个“艹”字头后,彻彻底底变成了玩耍! “乔姑娘!你可别戏弄我了!我这样子,可怎么见人呐。”绣茉下意识地用手抹额头,墨汁越抹越散,转眼间,就把自己抹成了一张大花脸。 “哈哈哈哈——”羽洛放肆地笑着。 自打绣茉入了王府之后,到底还是免不了出身别院的自卑与自轻,处处看其他丫环府丁的脸色,整天敬小慎微的样子,令羽洛心疼。 故意与她闹上一番,也算别样的减压方式吧。 看这绣茉一脸尴尬的样子,羽洛捧腹笑了一会儿,一转身,干脆拿来了镜子在自己的脸上也涂了几笔。 “一看,我的‘洛’字,是洛水的洛,所以左边有三点水。”羽洛指着自己的脸道。 绣茉原先还一脸苦相,可一见乔姑娘的“三点水”也被她自己的手指沾得变了形,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终于也笑了出来。 眼看着绣茉彻底放松了,羽洛这才又拿着纸笔,端端正正地写下“绣茉”二字。 “你看,你的名字,可以说是名如其人,既秀气又淡雅。这么好的名字,自己却不会写,可惜了。”羽洛对着自己的杰作道。 刚转头,就见绣茉伸着手指,直往她的额头上招呼! 一个大剌剌的“茉”字,顿时歪歪扭扭地出现在羽洛的脑门上! “乔姑娘,你看这次,我写对了吧。”绣茉也是玩开了,反正是一双墨汁脸,横竖不差她这几笔。 羽洛对镜照了照,故做生气得道:“好你个绣茉,才几天的工夫,就敢在本姑娘头上写字了!不行,我得写回来!” 羽洛说着,对着“抱头逃窜”的绣茉,飞一样地追了出去,毛笔上沾的墨汁,溅了一路。伴随墨汁的,还有银铃一般的笑声。 隔墙而立,毓芳有些好奇,也有些羡慕:“舞萱,那个追人的女子,就是乔姑娘么?” “应该是吧。”舞萱答。 毓芳抓了抓衣裙,不知道为什么,隔着老远,还有墨汁遮颜,她看不清那乔姑娘的容貌,却总觉得人家的声音,好似在哪里听过。 而且,是一个让她带有好感的声音。 毓芳咬了嘴唇一下,五哥哥的客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去一探采撷苑的究竟。 采撷苑门口,毓芳还没有出口自我介绍,便见得院中偏门处,五哥哥竟一直悄然立于其后,满眼柔和地看着院中的女子“撒疯”! 那充满了柔情的眸子,是她一整天,都不曾见一瞬的! 初开的情窦就好像被骤降的霜雹打了一般!赤裸裸地疼! 五哥哥的心里一定是有这位乔姑娘的。 毓芳就算再小,再不经事,也能看清楚这一点。 她在心脏抽紧,原地呆楞之后,本想转身离去的。 可羽洛却先一步注意到了她。 “毓芳郡主?”羽洛正处于最松懈的时刻,面对熟悉的人,一不留神,就上前打了招呼。 对于乔姑娘的熟络,毓芳先是蒙了一会儿。 而后,眼前的人被墨汁盖脸,虽然黑红迥异,可还是让她唤出了“宸妃娘娘”几字! “你是——玄儿?”毓芳惊得不敢相信,直揉眼睛!芮涵说宸妃娘娘换了住处,难道就是换来了勤王府!?这,怎么可能!? 分卷阅读361 分卷阅读36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62 眼见自己将要被拆穿,羽洛连忙低头,一个跪礼道:“民女羽洛见过毓芳郡主!不知郡主驾到,有失远迎。” “羽洛?不是玄儿?”毓芳心中还是有些模糊。 羽洛微微不敢抬头,只道了一句:“回郡主,小女子姓乔,名羽洛,并非郡主口中的玄儿。” “是吗?”毓芳还在往她脸上打量。 而此时,宣于璟也已经跨了进来。“洛儿,用这般面貌对着郡主,成何体统,还不快去洗了。” 他这,也是帮她解围。 羽洛闻言,连忙退下。 随着羽洛与绣茉的短暂离开,宣于璟对毓芳一记点头,顾自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了。 毓芳也坐了过去,五哥哥的眼神又回到了冰冷的状态,让她很是沮丧。 “在王府,住得还习惯么?”宣于璟没话找话。 “嗯,挺好的。”毓芳小女儿一般低头答道。这最为普通问候,没有在两人一同出游的时候进行,而是在采撷苑中发生,令她心中苦甜皆有。 一次对话完毕,两人又安静了半晌。 还真是没什么好说的。 “五哥哥……”毓芳过了许久,才鼓起勇气发问。“五哥哥,你和乔姑娘,是什么……” “关系”二字,还未出口。毓芳就见洗完脸后的羽洛翩然走来。 美! 她盈白的肌肤,几乎没有一点瑕疵!眸色深邃,如星似月!柳眉、樱唇、粉颊,将这一切组合到一起之后,竟让身为女子的她,也不禁多看几眼! 这样的美人,自己怎么会把人错当成宸妃呢?这一错,也太离谱了吧! 毓芳在那一刻,承认自己是有妒意的! 尤其,是在看到五哥哥的眼神之后! 因为他的眼,只随她而动! 第三百三十九章 练字 “羽洛见过王爷、郡主。”从屋内出来,羽洛又行了一遍礼。 毓芳只是淡淡“嗯”了一声,没有搭话。 而此时,宣于璟则是看着桌上羽洛所书的“绣茉”二字。 “这字,是你写的?”宣于璟抬头问道。 “是。”羽洛答。 “这字嘛……刚劲不足,秀气又太盛。笔法太软,书写时似有犹豫,下笔不坚定……”宣于璟张口就是一连串的不好。说得羽洛,甚至毓芳都是一惊。 有郡主在场,宣于璟本想着早打发早了的,可他见羽洛从内屋出来后,面对郡主,捎带着对他这个王爷,都少有的恭敬! 这丫头,在他面前放肆惯了,冷不丁又端着说话,倒让人新鲜了! 此情此景,宣于璟就是想逗逗她而已。 毓芳不明就里,只管坐在一旁看着。 可羽洛倒是从宣于璟狡捷的眸子里读出了端倪,她一福身道:“王爷所言极是。羽洛字体不佳,能得王爷点评改正,实乃幸事。” “哦?是吗?既然是幸事,本王就再多指点一二。”宣于璟憋着一口笑,他倒要看看,这小妮子的演技能撑到什么时候。 “王爷请。”羽洛此时,已看出自大鬼是故意的了。 她在心底一连翻了不小十个白眼,可面上依旧维持着好学的模样。 “那本王可就不客气了。”宣于璟说着,将宣纸铺平在桌上,自己提笔,直接在羽洛的字上改动了起来。 “你看这儿,弯得不够圆滑,勾得又不够利落,可见你抓笔乏力。笔不稳则余棱角,是写字的大忌。”勤王说着,将墨笔往字中点点划划。 同样是“绣茉”二字,在被他稍加改动之后,竟有了截然不同的味道!不是刚劲,而是流畅! 羽洛一直都以为未经修饰的线条才是最美的,可在自己的“绣茉”二字上,他仅是修改了几笔,就能将整副字的意境、气势提升了不止一点! 这是怎么做到的? 要说一开始,羽洛还在心底不平,暗怨他自大的毛病又犯了,她一个才接触书法没两年的人写不好也是自然。 可现在,她却是没了怨言!谁叫人家的字就是漂亮嘛! 毓芳在一旁看着,也是连连叫好,不停地夸赞。 “王爷果然善书,羽洛自叹不如。”羽洛也道。 “书法无非就是多练、临帖罢了。”宣于璟被人一夸,尤其夸他的人还是小洛儿,添了几分得意。 难得见她服服帖帖的样子,又怎可轻易放过了:“来,你再来试试。”他对羽洛说道。指点完了,总要检查成果的嘛! 老实说,羽洛也确实有了兴趣,握起笔,换一张纸,刚要落笔,手中的毛笔却被宣于璟凌空一抽——没了! “王爷……这是……?”羽洛耐着性子问。 “本王才说完你握笔乏力,这么容易就被人抽了去,真是一点改进都没有!”宣于璟笑着,把笔又塞回到羽洛手中。 羽洛也是认真,这一回,是死握住笔,生怕再被人抽了去。可她顾了东,却失了西。太过注意手中的毛笔,反倒让她一笔一划都不自然起来。 “真是的。本王教了这么久,都不得要领。” 宣于璟嘴上嫌弃了一句,可手臂却围过了她了肩头,紧接着大手一握,包住了她的纤纤玉指们! 温暖的气息,与温暖的手掌,覆盖住了羽洛所有的感官捕获。 直到宣于璟越贴越紧,笔走龙蛇的同时,连嘴唇都将咬上她耳畔的时候,羽洛心中才警铃大作! 这个自大鬼!就知道吃她豆腐!亏她还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是真心教自己书法呢!羽洛啊羽洛,你真是太天真了! 她连忙一缩身子,弃了笔,退开三步去! “王爷,羽洛愚笨,一时半会儿实在是学不会。”羽洛边说,又退了两步。还差点儿撞上了后头的绣茉。 刚才那一幕,绣茉是见怪不怪了,可毓芳却是头一次见这场景。五哥哥的手一直握着另一个女人的手!而且,那个女人还不是王妃! 虽然只是一同写字罢了,可是…… 她说不清自己是嫉妒,还是心碎! 复杂的情感,让她立在原地,一时动弹不得。 “不过,就是一同写字罢了,不过就是写字罢了。”她心中一直重复着这一句! 退开去的羽洛见毓芳目光呆滞,不禁瞪了宣于璟一眼。 眼神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自大鬼!你也不看看场合,看你把人家姑娘惊的! 而勤王回了一个眼神,其意带了无辜:本王又不是故意的!谁叫 分卷阅读362 分卷阅读36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63 你认真起来格外动人!情不自禁罢了! 羽洛见他“死皮赖脸”的样子,只觉得自己白眼加瞪眼,都击不穿对方的脸皮! 她索性一回身,不理睬自大鬼了。 “毓芳郡主,你过来这么久,连一口热茶都没有喝上,真是失礼。羽洛这就去斟茶。” 羽洛说着,见绣茉听了自己的话已准备动身。 她一伸手,将绣茉拉住了:“还是我去吧。”羽洛轻言一句,一闪身,暂时脱离了那个让她有些尴尬的场合。 不一会儿,一壶热茶随着三两只茶杯,换去了石桌上的纸墨。 第一杯,羽洛送到了毓芳郡主跟前。郡主木然地饮了,神色缓缓回复自然。 第二杯,羽洛置于桌中,被宣于璟自己伸长了手取过。 他入采撷苑后,的确没少说话,到这会儿也该渴了。吹了几口茶,他缓吸了一口…… 茶香还飘荡在鼻尖,可舌尖却因茶水的咸度而惊卷! 这茶中……有盐!?且不止一点! 宣于璟不可思议地看像若无其事咽着茶水的毓芳,而后是一脸无异的羽洛! 用头发梢想他也知道,定是这鬼精灵的丫头,又在“作祟”了! 趁着毓芳抬头饮茶的工夫,羽洛则是靠近勤王,在他耳边说了一句:“王爷,刚才您教了洛儿书法,礼尚往来,洛儿也回您一堂演技课,王爷,您也要多加练习啊。” 她说罢,笑吟吟地问:“郡主,不知这清茶,喝着可顺口?” 毓芳点头,没有多言。她的心思,已不知该如何面对五哥哥,以及这位乔姑娘了。 而羽洛此时,又把问话转向了勤王:“王爷,府中这茶,一向是您挑选的。您喝着,定是顺口的吧?” 宣于璟见她的调皮样,暗叹一声,这坏丫头,就是这么个教他演技法儿? 叹归叹,只见他一仰头,吞下一大口,硬是噙着笑,不露半点“咸”意! 第三百四十章 人选 王罕府。 茶炉下噼啪的火星在柴火尖上冒着。暗红的炭火聚不起跳跃的火焰,只是微微熏着,别有一番意境。 矮桌上,只有简单的清茶与一碟冒尖的花生米。 王齐励剥开一粒花生,送到嘴边,却没有丢入口中。叹了一口气,又放下了。 “怎么了?齐励兄。”王罕虽能猜出个大概,可还是问了。 “这圣阳节一过,朝廷又是一笔庞大的支出啊。”王齐励道。 “掌管支出不是户部的事么?齐励兄你又何必操心?”王罕明知故问。 王齐励看了王罕一眼,知道他是故意引着自己说一些话,以往的他还谨慎于言,可今天却是不顾了。 “哎——我是不想操心,可一边是宫里头挥金如土,王上圣寿,每一宫每一殿都得布置一新,礼乐服盖等准备就更不用说了。而另一边,沅州百姓却因为灾情深重,连一口粥都喝不上!你叫我这司典之人,如何面对那长如绢布的礼单、食单等等?” 虽然是奉旨行事,克尽其职,可王齐励这个礼部的太司却余心难安。更何况,光审看就不忍了,王上及某些大臣还要他在礼部之内广集意见,说什么圣阳节年年过,每年都是那些个程式,要他们掌礼之人想些新花样出来! 真要想要新花样,不如试试简朴恤民如何? 王齐励心中是这般想的,可他也明白,对于当今王上而言,民生困苦之类,根本就不足以为他虑。 王罕见他一副苦深的表情,也摇起了头:“要说朝廷也不是没有拨赈灾款往沅州。只不过王上偏宠佞臣,灾款一事,竟交与宁浦手中!这还能有个好儿?” “这宁浦简直就不是人!”提起宁浦,王齐励的气不打一处来,“沅州州府上书催促灾款到位,他倒好,自己中饱私囊不说,还反过头来数落人家贪心不足,只会张嘴问朝廷要财要物,身为州府,不懂得体恤家国、为君分忧!这等没昧良心的话,他竟也说得出口!” “弄臣之流,只着眼于私欲,社稷安危,又何曾入过他的心思。”王罕倒是分外平静。 “博史公,你近日……怎么……与往时不同?”王齐励这一问,已经憋了良久了,“以往的王罕大人,但凡知道了这等不平事,参劾宁浦的折子恐怕一张龙案都摆不下了!可现在,您却眼见着这帮佞臣祸国,在君前不争不奏,博史公,这可不像是您的作风啊!” “参奏又能如何?参得了佞臣,还参得了昏君么?”王罕反问,“我大晟的病症,是由头而起,医治手脚,又能管什么用呢?” 王罕的心迹,早在上一次围炉谈话时,就袒露无余。只是当时的博史令还未对当今朝廷到完全失望的程度。 沅州水患,加上王上为了圣阳节大肆挥霍。甚至,还有王长子宣于彰的死……都汇成了最后的一捆稻草。 大晟未来的希望,他在宣于嶙身上是完完全全看不见了! “齐励兄,你可知如今西疆的形势如何?”王罕选择了最合适的时候发问。 “听说马族已经彻底统领了麦州守军,而郭项的大军却连他们的主力部队都找不着!”王齐励道。 王罕点点头,神色中似乎还有些自豪,自始至终,他的眼光是不错的! “广阔的草原不比城县之战,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马族,面对只知集阵迎敌的大晟军有着极大的优势。光是散军突袭,就能让他们屡屡吃亏、鸡犬不宁!至于麦州的驻军大多与马族脱不开一个‘亲’字,余下的也多是明白人。朝廷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事?为了修建行宫,调兵去做泥瓦匠!为了维持军制,又放宽了征兵的年龄,使得多少白头翁有家不得顾,晚年不得享?老弱残兵,人心惶惶!为了牵制西疆,又在最敏感的时间,提议收编马族!再加上重税收薄军饷等等!莫说西疆境内了,就连沛都周遭的大晟驻军里,想来也有不少不愿为庸君卖命的军士吧!”王罕越说越慷慨激昂。 近一月朝上收敛的情感,似乎都在此刻爆发了! “说得好!”向来冷静的王齐励也被他这一番话鼓舞了! 他拍了一下桌子,震得其上的花生壳弹动跳跃! “当今的王上,是享乐为先。而当今的太后,是权谋为上!唯有百姓的死活,是被他们抛诸脑后的!”王齐励说得真恳。 “不错!齐励兄,上次咱俩在敝舍对话的时候,西岐王还受困于宫中。当时老兄你说其自身难保,大业难成。可到了今时今日,你 分卷阅读363 分卷阅读36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64 还是这般态度么?” 王罕说罢,直勾勾地盯着王齐励,等待着的对方的答案。 茶炉下的炭火依旧不旺,星星点点的,温和却不乏热度。 尽管已经做了那许多铺垫,王齐励依旧一怔,过了半晌才徐徐说道:“的确,如今的大晟,媚臣当道,军旨不仁啊……” 话虽没有言明,可意思却是到了。 王罕给他半干的碗中添了茶,捋着胡须道:“有齐励兄同志同谋,在下心中对我大晟的未来愈发敞亮了!” 王齐励一口将博史公斟上的茶水饮尽。“博史公,不知您可有具体的打算?” “这个嘛,论打仗,老朽是使不上劲咯!可关于朝中的势力,倒是能尽几分薄力。”王罕悠悠道,“但凡起事,军马只是底限,若能得正名,广拥护,那西岐王这一遭才能走得顺畅!” “博史公的意思是要拉拢朝臣?您心中可有人选?”王齐励一连两问。 “这人选嘛,人品为一,能力为二。还需是信得过之人!且慢慢滤吧……”王罕话虽如此,可脑中却是闪过了一个人。 圣阳节在即,地方官员也纷纷入沛都礼贺,其中就有沅州州府劳徳劳大人。 这位劳大人与他既是同乡,又是同年题榜!这一向,为了水患灾事,几次上书,还给他也来过私信。其中不乏抱怨与无奈! 趁着圣阳节的机会,倒是可以与他促膝一谈…… 第三百四十一章 送礼 午后,祐荻宫。 宭州世子带着整箱子的礼物前来拜访。 珠宝首饰不用说,他还特地命人去街头项尾收集了一些稀奇的小玩意儿,再加上从宭州带来的特产等等。为的就是投其所好,讨长公主的欢心。 —— —— 勤王府。 毓芳郡主穿着一身的骑装绕着镜子前后拉整。上一次与五哥哥同游的经历并不怎好,钓鱼太闷,逛街五哥哥又不感兴趣。所以这一回,她打算从自己和勤王都擅长的项目出手——骑马射箭,这总能玩到一起了吧! —— —— 祐荻宫。 敞亮的殿堂上,芮涵兴趣缺缺地坐着,叫了璃儿看茶看座,也全是出于礼节。 她与宭州世子、还有毓芳是打小就认识的,只不过一直以来,她常与毓芳玩在一起,很少与世子交谈就是。 “长公主你看,这是我从宭州带来的鹿角琴,它的声色悠长婉转,还很容易学会,你会喜欢的。”打过招呼后,世子拣了这件只有宭州才有的乐器介绍起来。 这本是毓芳给芮涵挑选的,他用了二十匹骏马才换来这“送礼权”。 芮涵看着眼前这大约半长于箫,不规则的形状类似于埙的物件,好奇心是有,可偏偏这送礼之人不令她欣喜。 “多谢世子。”让璃儿接下东西,往桌上一放,芮涵只是淡然道谢。 长公主的反应不像自己想象地那样,世子有些失望。连忙又从礼物堆中展了珠宝、衣裙、披风等等。 宭州山林中多狐多貂,大多衣物饰品都有毛皮做成的部件,就连夏衣也不例外。 芮涵看着东西,又望一眼堂外高鸣的蝉虫,时已入夏。 朱唇轻启,又是一声不怎么热情的“谢”语,说罢,她还拿起团扇朝自己猛扇了几下。 “长公主,这些东西等天气再凉一些的时候就能用上了。”世子自己也感到不合时宜,毕竟沛都的气候再绝大多数情况下是比宭州暖热的。 许是真的夏盛了,又许是面对佳人,世子紧张,一滴滴细汗在额头汇成。 他回想起芮涵在毓芳面前轻松多笑、活波好动的模样,不禁疑惑。 是自己哪里做错了么? 为何,博佳人一笑竟如此之难? 喝了一口凉茶去火,世子又想起自己听宁浦的建议,在沛都街头临时采买的小玩意儿们,赶紧让随从翻了出来。 其中,也就是些面具、手鼓、花盏、扇面之类的小物件。 刚准备再献一轮宝,目光沿着屋内扫过,这才看见,角落的一个多宝架上,呈列了满满当当此类物什。面具、手鼓,比他买的样式还多! 想来也对,本就是沛都的东西,长公主又怎么缺少呢? 世子很是尴尬,随从才找出来的东西,又让他塞回去了。 “其实……”芮涵在此时开口。一直摆冷脸、拒绝人的滋味也不好受,她又不是十一哥! “你与毓芳难道来沛都一趟,该尽地主之谊的是王上表哥才对,无须这么客气的。”她说。 “长公主,我只期略表心意罢了……”世子道。 “毓芳每次过来,都会给我带一大堆礼物,光那些本公主都用不过来呢。” 芮涵没话找话,字里行间都透着生分。要不是看在毓芳的份上,她的语气会更加冷淡一些。 芮涵的态度,宭州世子又怎会听不出来? 然而婚姻嫁娶,不就是这样的么。两个不相熟的人在一起久了,自然就会生情。 现在的他,最重要的就是讨好佳人! 世子努力思考了一阵,脑中各种主意都闪了一遍,最终还是想着宁浦的话。 大晟宫唯一比不上他们宭州的就是自由!身为长公主,想必是不能像一般郡主那样漫山遍野随意畅游的吧。长公主好动,玩意儿不成,索性就带她出宫走走? —— —— 勤王府,东院。 宣于璟从绣茉口中得知羽洛没有用午食,一见到人就问:“好好的午食,为何不用?” “饱。吃不下了。”羽洛答。 自打她到了勤王府后,府中的人都拿她当猪养,连早食都要摆个一整桌,瓜果点心、甜咸汤品不断上,哪怕真是猪,也得喘口气啊! “什么都没吃,怎么可能饱?”宣于璟说罢,转头又吩咐去绣茉取些吃食来。 “不要!不要!”羽洛试图拉下绣茉,可这小妮子跑得飞快,一转眼,转过围廊的角落,连人影都不见了。 羽洛摸了摸自己耸起的小腹,微翘着嘴,一副委屈的模样。 “真是的,让你吃饭,又不是要你饮毒。”宣于璟嘟囔了一句。 “吃多就是毒了。”羽洛也嘟囔着回了一句,“人家想减肥,不行啊?” “减肥是什么?”从某种角度而言,宣于璟一直很佩服她的造词能力,往往一出口,就不是常人能理解的! “减肥,就是 分卷阅读364 分卷阅读36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65 ……”羽洛扶了脑袋,下意识中,她觉得自己对古人谈这个,几乎都等于打开了一个虫洞! “什么?” “就是少吃饭、多运动,争取减少一些赘肉嘛。”羽洛解释。 “赘肉又是什么?为什么要减少?”宣于璟再问。 方才的一个问题,在她作答一次后,换回了两个。 羽洛全然不意外,正如她猜测的一样,如此不符合时代精神的话题,定然会招致无穷无尽的疑问。 “赘肉就是多余的肥肉!至于减少嘛,有的时候是为了健康考量,有的时候是为了美观。”羽洛再答。 “肉怎么还会有多余的?”在宣于璟的认识中,手臂上该有肉,腿上该有肉,肚子上也该有肉,哪一块是多余的?哪一块也不能少啊! “还有,减少了赘肉,又为什么会健康?和美观又有什么关系?” 这下倒好,一个问题,回答了一次,变两个,再答一句,变三个…… 照着么下去,这等加数列可有得继续了…… “就说是打开‘虫洞’了吧。”羽洛小声嘀咕着。 就因为这一句嘀咕,后续的答案还没有说出,宣于璟又来一串:“你说什么?什么打开了?虫洞?是什么?” 此时的羽洛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她脑洞微开,突然想到自己闲的时候,要是能在大晟编一本“现代常用词汇字典”就好了。等到下次自大鬼再有问题的时候,直接丢一本书给他——自己查! 话题到了不得不“重启”的地步,羽洛无奈地挥挥手,努力地用嗔言回到原点:“我没说什么,总而言之,人家就是不想胖成猪嘛!不好看!” “不好看!?”他真是越来越听不懂她的话了! 宣于璟从上到下打量了羽洛数个来回。看还不够,贴近几步,他索性端起了她的面颊。 “哪里不好看了?”宣于璟的目光深邃灼热,“小洛儿,本王就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人!” 勤王的语气是相当认真的! 言罢,还用手指磨搓着羽洛的脸颊。光滑细腻的触感惹人怜不释手。 暧昧的距离,暧昧的语句,暧昧的动作,让羽洛的双颊火热。 尤其是宣于璟一边俯身,一边又低沉地补了一句:“洛儿,你真美……” 羽洛身后,绣茉正好端了一托盘的吃食过来。在瞥见前方不宜入目的场景后,她下意识地骤停,手中杯碗随之震荡碰撞,发出轻微的“哐当”声。 也就是这稍纵即逝的“哐当”,让插点陷入勤王柔情中的羽洛清醒了几分。 羞涩回归,理智回笼。 羽洛后退了一小碎步,被自大鬼这么一闹,她的思维回路也断了,两人的话题从午食出发,怎么到达这一步的? 她晃晃脑袋,眼看着绣茉已经张罗着摆食上桌了,不禁鼓了鼓腮帮子。 “好歹吃几口吧,都拿来了。”宣于璟边说边把人按到了桌边。 似乎是不允许她犹豫拒绝,配坐在一边后,他又道:“空着肚子,本王可不让你出门了!”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出门才不要人准许呢。”羽洛不服。 可宣于璟却一点都不听她的,顾自布了满满一大碗的菜,送到她眼皮子底下。“就吃一点,嗯?本王倒是觉得你现在太瘦了,胖点更好看。” 东院,敞开的门内,两个人甜蜜的“争吵”不曾间断,院外,毓芳的心却越沉越深。 身着骑装的她还是头一次如此缺乏神采。 她较紧了双唇,扶在墙边,仍觉得自己的身子正微微颤头着。 倒是她身后的舞萱,还存有一丝乐观思想。 “郡主,奴婢都已经打听过了。这位乔姑娘是下人出身,不知使了什么招数把王爷迷得团团转,还哭着闹着要王爷带她入了王府。”舞萱说,“不过,郡主您不用担心。这等身份的女子,王妃娘娘连正眼都不瞧,王爷也只是以客人的名义相待,看样子,顶多就是一时新鲜。郡主要与她置气,岂不等同自贬身价了么?” 毓芳刚过了二九年华,对于感情还是单纯懵懂。 舞萱的这番话,是从烟鹊等人口中听得,本就带着偏见,又放到了此种场合说出,虽不明显,可还是让毓芳打心底对“乔姑娘”其人有了不好的印象。 在她看来,那女子就是冲着王府的锦衣玉食,想要飞上枝头当凤凰的!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五哥哥怎么就不明白呢? 就为了这一点,她也不能放弃五哥哥! 抚了几下胸口,顺顺气。毓芳一挺胸,跨入了院门。至少,她还没有忘记,自己是来邀五哥哥出门骑马的。 第三百四十二章 三两成行 大晟宫。 不算宽敞的单人软轿中硬生生挤了两个人,随着轿夫们的脚步上下颠簸着。 带着雅香的发丝总在不经意间飘向宭州世子的侧脸,令人浮想联翩。他悄悄地用余光探看着身旁,近在咫尺的长公主,心脏“砰砰砰”地跃动,思维就更活跃了! 长公主果然是耐不住的性子,一提出宫游玩,她立马就答应了。 甚至,连上报内府的工夫都等不得,非要与他挤一顶轿子,混出宫去!还说什么,偷着游玩,才过瘾刺激……还真是…… 世子喜滋滋地在心底想到,早知道佳人如此易约,他也不用费那些劲,去淘换什么小玩意儿了,不是吗? 半敞的轿帘在接近宫门处放下,芮涵不敢出大气地缩在其中,心中盘算着什么,就连因靠近而产生的暧昧也没有在意! 轿子行得不快,慢悠悠地晃着到了大晟宫侧门口。 宭州世子是王上的客人,又不逢禁严的时期,门侍就算看出软轿的颠簸不平常,也不至于掀轿查看。 毫无悬念的,芮涵就这般出了宫。 “长公主,咱们先去哪里好?”到了宫外,世子小心问道。 带着温度的吐气有那么一两丝在芮涵的侧颈,世子的话音是那么的近,这让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当中的芮涵吓了一跳,并使她下意识地把自己的脑袋往轿窗口的方向靠了。 要说沛都的街道巷市,她压根儿就不熟悉,可有一个地方,却是她想去的。 “让璃儿带路吧。”芮涵轻轻答道,说罢,拉起了轿帘,同扮作随从的璃儿耳语了几句。 —— —— 沛都,茶馆。 羽洛与勤王一早定好了要在午后出去逛逛的,可 分卷阅读365 分卷阅读36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66 刚要出门的时候,又多了一个毓芳郡主。 人家好歹是贵客,怠慢不得。无奈之下,也只好带上了。 三人没有驱马,而是坐马车到了街口。 马车上,宣于璟拉起羽洛的手,被毓芳硬挤到中间,分开了。 马车下,宣于璟拉与羽洛并肩走,被毓芳硬挤到中间,分开了。 就算进了茶馆,宣于璟与羽洛并排座,可毓芳却嫌剩下的位置景观不好,挤到中间,将两人分开了…… 一个小电灯泡,把方圆百里都照得亮堂堂、明晃晃的。 宣于璟有无奈与隐隐的不满,就连羽洛也不免介怀。 幸好的是,宭州王一行在沛都逗留的日子不长,不出数日,就会离去,如此一想,两人的心情也算好一些,权且忍过这几日吧。 —— —— 世子的软轿在一处宁静的小巷中停下。一端是死巷,一端是窄路口。 巷子两边都是围墙,沿着墙根的地方,还散乱地堆放了一些草垛、蔑筐等杂物。 世子下轿后,环视了周围,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游玩的地方!就连闲来无事,散步也不会到这等偏僻冷清的死巷来! 要说唯一可能的去处,就是一侧墙中,那道不起眼的小门了。 此时,芮涵也在璃儿的搀扶下缓缓下轿。 面对如此单调无趣的场景,她竟露出了一丝微笑,还有一点期待。 “长公主?”世子不禁问了一声。难不成,这里头另有乾坤? “本公主,就算是溜出宫的,出行沛都,身边总不能没个正经侍卫吧。”芮涵拿着架子,一本正经地道。 “侍卫?”世子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随行队伍,除了轿夫之外,还有四名随从,“长公主,我这几名随从都是一等一的禾美族高手……如果长公主还不放心,我这就再添几人来。” “不劳烦世子了。”芮涵拒道,“这是在沛都,总得找个熟悉地方的人才行。” 说罢,一抬手,兰指微翘。璃儿已经到了那小门跟前,敲起门来。 —— —— 一刻钟后。 世子与芮涵一行中,又多了一人——公良长顾! 要说勤王、毓芳郡主与羽洛的三人组合有些怪异,那么宭州世子、长公主与公良将军的队伍也没好到哪里去! 公良长顾刚出现时,世子的心情还是惊讶居多! 到底是长公主,拉来的“侍卫”都是将军的级别,难怪看不上他身边那些个仆从了! 可渐渐地,世子又隐隐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 长公主从公良家还要了两匹马,对,就两匹! 她与世子各骑了一匹,却让公良将军在后头走路跟着。 长公主还向公良家要了两壶清茶,对,就两杯! 她与世子各用一壶,却让公良将军顶着日头渴着。 长公主又向公良家要了两把摇扇,对,就两把! 她与世子的随从各持了一把,为主子打着,却让公良将军“享”着夏日,默默热着。 就连瞎子也看得出来,长公主和公良将军之间——怕是有什么嫌隙? 回想起他刚到沛都时的接风宴上,长公主看人家将军的时候,就眼带怨气,世子稍稍转头看了长顾一眼,心中生出了几分怜悯。 不知道他是哪点得罪长公主了! 好端端充了侍卫陪驾还不够,其待遇就连他的随从都不如! —— —— 一个时辰当中,芮涵从沛都主街的一端慢行到了另一端。街上好玩的、好吃的,她一概没有注意,只管溜她的笨公良! 谁让他还不向王上太后提她们的亲事呢? 要是他早点开口,自己还至于为了世子的事而烦心么? 笨公良!坏公良! 眼看着她与世子骑马同游,说说笑笑,竟一句话也不说?他这呆子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芮涵越行越气,每每回头,看着他略显干涩的嘴唇,有些心疼,又不好说。 看多了,倒让她自己频频口渴。 “璃儿,把水壶给我!”她吩咐道。 璃儿摇了摇水壶,轻盈的壶身内空荡荡的。“主子,已经空了。”她应道。 “空了?这么快?”芮涵舔了舔嘴唇,入夏了,人就是容易渴水。 走了一个多时辰,那笨公良竟一声不吭,连一滴水都不进,也不会抱怨一下么? 笨公良! 芮涵对这个呆子真是又气,又舍不得。 她抬眼张望,很快,一个茶馆的招牌就落入眼帘。 “我们去那里头坐会儿吧。”芮涵纤指一抬,对着一行人说道。 第三百四十三章 六人四椅 茶馆中。 角落的桌子上,闻举正准备替主子斟茶,手还没有触到壶把儿,整个壶就被毓芳提了起来。 “我们自己来就好。”毓芳说着,斟满一杯,放到了宣于璟眼前,“五哥哥,喝茶”。她脆亮的声音如铃声一般。 紧接着,她又斟了一杯,给自己。随机高抬着玉手,将茶壶放到了离羽洛最远的角落上。 毓芳还留有孩子的心性,不喜欢一个人就将无视表现得淋漓尽致。 羽洛无奈地微笑一下,见识过真真正正勾心斗角的她,是不会真心在意这小小心眼的。 倒是宣于璟因为毓芳的态度而倍感尴尬,他只想与心爱的在一起度过一段无惊无扰的生活,可偏偏是这般简单的要求,也达不到! 光是引文就已经算得上一座难以移平的大山的,现在又多了一个毓芳郡主! 如果引文让毓芳进府的原因,就是打扰他与小洛儿的话,不得不说,她得逞了!移不除他们的感情,却剥夺了两人共处的时间! 摇了摇头,宣于璟要将自己那杯还未喝过的茶水递给羽洛。 可手才伸到一半,就被抢坐在中间的毓芳夺了下来! “五哥哥,你这是要让我先喝么?”毓芳从来就不否认她是故意的! 一个为了荣华富贵而接近五哥哥的女子,怎么配得上喝她斟给五哥哥的茶水? 她说着,还斜睨了羽洛一眼,目中的不屑都快溢出来了。 面对这个昔日的朋友,羽洛还真是没了办法。 就当宣于璟忍无可忍,想为自己的女人说上几句时,从茶馆外,突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五哥,你们怎么也在这儿?” 分卷阅读366 分卷阅读36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67 芮涵三步并作两步跑将近前。随后才是世子与公良,两人一前一后,相让着先行,直到勤王面前,才各自行礼见过。 “毓芳,你也在?”芮涵快速地揽过桌边的几人。 毓芳是她认识的,至于剩下一人……看身形轮廓,倒是有几分眼熟,只是这面容……美,是毋庸置疑的。这样的美人,她确定自己是不曾见过的! “你怎么出宫了?”宣于璟边回着芮涵,边向世子与公良长顾点头。 毓芳也朝着自己的哥哥鼓了一下嘴,倒没什么特殊的含义。 六个人围了一桌,其中一个王爷,一个张公主,一个世子,一个郡主,再加一名将军。 这等排场,要不是大家都着了便装,周围的百姓们见了,都不知该先跪谁好! 羽洛是从来不怯场的,可大晟毕竟是个封建社会,权利与地位的差别高于一切。 面对这些实则早就认识的贵族们,她却只有默默站起,退到了一边。 “我想出来,就出来咯。”芮涵回了宣于璟一句,拉着世子坐下了。 仅是这轻轻一拉衣袖的动作,就让世子的心跳快了一倍,相反的,公良长顾的心却是一怔! 在两人的马后跟了一路,他并不是没有醋意,只是生性内敛罢了。 芮涵坐下了,左边是毓芳,右边是世子,她唯独没有招呼笨公良。 还是勤王伸手指了自己左侧的长椅,道了一声“请”字。 就这么的,一桌挤了五人,从最里开始,逆时针转分别是,宣于璟、毓芳、芮涵、世子、公良长顾! 茶馆中的方桌本为四人设计,五人同坐,已经略显拥挤了。 可偏偏,在宣于璟眼中,最重要的人,还立着! “洛儿。”他自己往长椅的一侧坐了,轻柔地拉了羽洛的柔荑,要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这时候,长顾也向着羽洛点头,道一声“乔姑娘”,似乎是为了腾出一点位置,还特意往左边挪了几寸。 “洛儿”与“乔姑娘”,是再普通不过的称呼。但听在芮涵耳中,却十分不是滋味儿! 她本来还想问毓芳,五哥身旁的姑娘是什么人呢? 一声“洛儿”就告诉了她答案,这不正是让五哥痴迷的宫女么? 可是,笨公良又怎么会认识她? 那一句“乔姑娘”,竟然还是带着笑、点着头说的! 想她与世子这一路,他就只在后头木头一般地跟着,怎么遇上了这位乔姑娘,又打招呼,又挪位子的!?看样子,不是一般的熟悉! 难不成,这女子勾搭五哥不够,还要来勾引她的笨公良? 芮涵心中警钟大作,一出口就相当不客气:“喂,我说这位姑娘,不知您是哪家的闺秀,有资格与本公主同桌?” 羽洛坐到一半,当即就停住了。老实说,她还没见过芮涵这般表情! “涵……不,长公主,民女……” “芮涵。” “长公主!” 宣于璟与公良长顾同时开口。 两人相觑一眼,最后,还是长顾将话先说完整了:“长公主,这位乔姑娘是微臣的旧识,也是宸妃娘娘的旧识。之前微臣在湘城的时候,她还替应宸妃娘娘的请托,替长公主您传过……吩咐。” 在众人面前,长顾用了“吩咐”二字。可芮涵倒是听明白了,自己让玄儿传话的事,拢共就只有一次。 “你认识玄儿?”芮涵的语气依旧不佳,可敌意稍稍弱过几分。 “回长公主,是的。”羽洛答。 说着话的工夫,宣于璟还是将她拉到身旁坐下了。 眼见着羽洛与五哥哥同坐一张长椅,毓芳柳眉锦簇。 芮涵也不禁打起了嘀咕,那名唤“洛儿”的女子坐在五哥身边,她无甚所谓,可另一边,是笨公良,让她不快! 兀地一起身,芮涵索性也挪了座位,插到长顾与羽洛之间! 这么以来,她便是与长顾同坐一椅了! 毓芳的身侧一空,见芮涵挪动了,自己也想坐到五哥哥与那女子中间去,可当着自己哥哥,还有那位公良将军的面,她终究没有芮涵那般洒脱与大胆。 六人四椅,除了她与哥哥之外,另外四人各自成对,倒显得她俩多余了! 毓芳无奈地撇了哥哥一眼,本来还想抱怨自己的不满,可眼神聚焦后,才发现,哥哥也是一脸的愕然! 一直以为公良将军是开罪过长公主的世子,到这一刻,才悟出另一种可能性! 长公主,待他冷淡,却处处想引起公良将军的注意,莫不是心有所属了吧? 第三百四十四章 尴尬 世子直觉得目眩,也不管眼前桌上的那杯茶是否有人喝过,端起来就干了!不行!长公主于他绝不是权谋需要而已,他是真的动心了! 等会儿见了父亲,他一定要父亲早些向太后王上表明心迹,只要太后一点头,这桩婚事一定,管他什么将军统领的,不也同样插不上手了么? 对!就这么定了! 长公主,是他的人,谁也夺不走! 宭州世子的表情一秒三面,被坐在他对面的羽洛盯着看了一会儿,这才收敛起来。 一桌六人,世子烦躁,毓芳懊恼,芮涵疑心,长顾因芮涵的靠近而腼腆,宣于璟则是因为看见公良将军,想到了虎头符一事。 从先王事录中获取的消息,真假未辩。或许,在他确定行动之前,将事录抄上一份,先让将军过目判别,是否更妥当? 毕竟,先王造访公良老宅的时候,长顾应该也是在场的。或许,他能回想起一些细节,替他证实事录的记载呢? 宣于璟边想,边在桌下抓着羽洛的手。不像往时的轻抚,而是随着心思略施力道。 这让羽洛也意识到了他心有所思。 不得不说,这六个人,在同一家茶馆相遇,还坐了同一桌,三三为伍,两两成双,纷乱的格局,交错的心续,一壶茶越喝越苦涩,简直—— 就是三对大写的尴尬! —— —— 御花园。 青波屡屡,金红的小鱼在湖中积游成片。太后在凉亭内坐着,随手掰了一丁糕点下来,投了湖中。 入夏了,日光明媚,还是该多到户外透透气才好。 打扇的工作一直是康宁宫的小宫女做的,可今日引文王妃也在,她手持五瓣梅形宫扇,一下一下摇着,出风缓软。扇上的锦花绿鸟,以及 分卷阅读367 分卷阅读36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68 坠中的流苏也随之摆动,盎然如生。 打了一阵扇,引文王妃的手突然被太后按下了:“引文,哀家要你过来,是叙叙家常的,这些活儿,让宫人做就好。” 说着话,琪姑姑连忙替太后娘娘掌起了扇,似乎是知道娘娘接下来的话不宜让旁人听,并未叫小宫女们靠近。 “不知姑母传引文过来,是为何事?”就连引文也感到,太后此次传见,不会只为闲话而已。 太后微微一笑,直奔了主题:“有些事,哀家想先知会你罢了。” “引文洗耳恭听。” “是这样的。哀家想要给公良老元帅立传一事,你听说了么?” “是。姑母是想将老元帅精忠报国的肝胆广流于世。”引文说。 “那只是其一。”一抬手,飞了一揪糕点入水,太后静静地观着众鱼夺食的场面。 “哀家此行真正的目的,是要试探个人……”太后悠悠道。 “姑母要试王爷?”引文在太后之前说出那人。 毕竟,叫她过来,还能是为了旁人么? 太后稍一颔首,说:“哀家借着宫中事录,放了一个假消息出宫,让人觉得先王生前留了一样重要的东西在公良家的老宅。剩下的,就要看勤王他……是否要钩了……” “先王留了东西在公良老宅?真有此事么?”引文不禁问道。 “是啊。宫中的事录是不会有假的。更何况,先王死后,宫中也确实少了一些东西。”太后眯着眼,一直盯着小湖中的游鱼。 引文则是踌躇了一阵,才小心翼翼地问:“不知先王留在公良老宅的东西是……?” 见她问得谨慎,太后笑了笑,道:“对引文你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先王留于公良家的东西应当与军权有关。虽然只是哀家的推测,但这东西嘛……很可能是关于驻沛营的调军兵符。” 最后的四个字,太后说得缓且轻。 引文王妃一听,心中咯噔一下,兵符!?那不是顶顶重要的东西么?她随着太后的目光,也撇了一眼正聚起拼食的湖鱼们,突然间,又有些疑惑地问道:“姑母,驻沛营的鹰头符不是一直在郭统军手里,早就铸旧换新了么?” “鹰头符是给元帅将军所用。而先王自己另有一块兵符,是虎头符。持符者,如君临。其权利,自然是凌驾于鹰头符之上的。”太后说。 “既然是如此重要的东西,那万一王爷去了,真要找到了什么……岂不是……”引文王妃的担心不减。 “既然要试探于人,当然要用真东西作饵了,这样才真嘛。”太后又是一笑,“不过,引文你所担心的场面是不会出现的。” 一顿首,太后借着说:“交给掖沛庭的是宫中事录的抄本。事情是真,唯地址是假。那一日,先王先后摆放了公良家的老宅,与祠堂。留东西的地点——为后者。” 引文听了,这才不再发问,静静地将宫扇朝自己摇着。 她心想,姑母之前提到齐方卿与元昼两人的时候,对齐方卿可以说是一语带过,反而叫她多关注军中的元昼。可想不到,转眼的工夫就利用起了掖沛庭这层关系。 此时,太后的话还未停:“哀家传这样的消息出去,无非就是要试试勤王,看他会不会有所动作。所以,这期间,引文你一定要替哀家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哪怕是再细微的变化,也不可轻易放过。” 引文郑重地点点头,转眼又问:“姑母,那依您所言,这虎头符,还留在公良家的祠堂?难道不该速速取回么?” “取回来当然最好。”太后亲自动手剥了一只蜜桔,剥完了也不吃,只为闻一闻橘香。“不过毕竟是公良家的先祠,人死为大,又都是为了大晟效命的忠臣老将,再扰人清静就不妥了。” “可将兵符流落在外……非同寻常啊。”引文不知一向谨慎的姑母是否还有未言明的用意,也怕自己问多了、过了,提问时带了几分小心。 “为了以防万一,你王上表哥已经在换鹰头符的时候,重制了虎头符。先王的旧符放到今日恐怕也没什么大用,会因此循令的顶多也就是公良老元帅的一些旧部,不足为虑。要真是要紧的东西,哀家又怎敢拿来试探人呢?”太后一扬手,将自己不吃的橘子,也丢了一瓣入水。 王妃听后,道了一句“看来是引文多虑了。” 随后,姑侄两人又闲话了几句,直到离宫的路上,引文才想明白了太后试探王爷的另一层深意: 姑母一直留心着王爷与公良将军间的关系。此回试探,故意借了公良家的事下手。可见,试的不止是勤王一人……若王爷当真与将军联手,那让公良将军在自家翻找不更名正言顺么? 搭弓举箭,所向双雕啊! 第三百四十五章 千金难求 次日。 宣于璟出门垂钓,许是实在无趣,毓芳郡主犹豫了一阵,竟然没有跟着,反倒是入宫找芮涵游玩去了。 羽洛自酿的米酒已然甘甜,出门前,宣于璟还特意要了一壶去。 难得电灯泡不在,羽洛遍跟着宣于璟去了。 “王爷,垂钓为何还要带酒?”两人骑马到了萧曳河边,耳边没有了阵阵风声,羽洛这才问道。 “那得看掉的是什么鱼了。”宣于璟神神秘秘地隐了一句,嘴上的笑意一直勾着,一个劲儿地盯住在摆弄钓竿的小洛儿。 都是这毓芳郡主一来,他已有好几日没像现在这样,轻轻松松、无牵无绊地与她说几句话了。 “哼”,羽洛明“哼”暗笑,心想这喝酒的还真能是鱼么? 是某个好酒的人还差不多。不消多想,王爷身边,也就是他了吧…… 羽洛正猜着呢,元昼与齐方卿就现身了。 而闻举则是退到了远处,望风去了。 齐方卿一来,见羽洛也在,抱扇称了一句“乔姑娘”。他与元昼本是来与王爷商量虎头符一事的,可看样子佳人也在,他与元昼还是尽快说完,早点离开为好。 一旁的元昼,就不像齐方卿这般敏觉了,尤其眼面前,王爷的脚边,竟然还放着一坛子酒! 这不明摆着是为了他准备的么? “王爷,乔姑娘。”元昼嘿嘿笑着,打了招呼,双手合十来回搓动着,一双眸子所视就没出过酒坛方圆一米的范围! “坐吧。”宣于璟指着河边的平石道。 酒坛子被他单手一抛,抛去了元昼那边。 不出众人所料,元昼这家伙,也不管白天黑夜 分卷阅读368 分卷阅读36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69 ,大早晨的,一扯酒坛子上的红盖,仰头就是一大口。 “哈——”他喝罢,抹了一把嘴,转头问王爷:“王爷,这米酒煞是够味儿,王爷这是打哪儿买的?改明儿,我也去弄几坛子来。” 眼看着自大鬼口中的“鱼”上钩了,还夸她酿的酒好喝,羽洛不禁一个人捂了嘴,在一旁暗笑。 宣于璟则是拦了她的肩头,让她坐得更靠近自己,随后才扭头道:“这酒啊,千金难求!” “千金难求?难不成是出自哪位制酒名家?”元昼说着,又品了一口。咂巴着嘴,似乎是在对比着街面上那些酒庄的米酒。 可嘴里的味道,更香更醇更滑顺,后味甘甜,从米酒的时机而论,现在是正好喝的时候!酒庄里的货色多多少少会过劲一些。 这究竟是哪里出产的酒? 元昼举了坛子,左看右看,连一点标记都没有,显然是家酿的。 “王爷,你越是这般说,元昼的酒虫就越是被钩得不行。您行行好,就告诉我这酒是出自哪家吧……”他摆着笑脸追问,这会儿的工夫,早就把正事抛到脑后去了。 勤王是笑着直摇头。 而齐方卿倒是旁观者清,他发现王爷看着乔姑娘浅笑,乔姑娘也忍不住捂着嘴的模样,当即明白过来。 “元昼,你求王爷,还不如去求乔姑娘。”他好心提醒元昼。 可元昼就是直来直去的人,拐弯抹角,藏头不露尾的话,他愣是听不明白。 顺着齐方卿起的头,他想了想,才得出以下的结论: “王爷,难道这是乔姑娘的朋友酿的?那您一定要给元昼引荐引荐!”说罢,还学着文人的模样,向羽洛作揖。 就这吃顿的模样,让齐方卿不加几句评价,怎么可能? “没有文人的智慧,只学个皮囊有什么用?”他说。 元昼当然不服气:“有礼行遍天下不是?再说了,我哪里没有智慧了?” “还说你有智慧?你也不想想,王府中要什么没有?一坛子酒,要不是酿酒的人特殊,又怎会在王爷心中千金难求?”齐方卿分析道。 可要元昼开窍儿,还真不是一两句话能达成的。 “所以,我才问是否名家所酿啊。”元昼继续回。 齐方卿听罢,长吸了一口气,又长叹了一声。摇摇头,忍无可忍,还是用扇子给这小子开智来得快。 “乓”地一声。一扇子果断敲完,齐方卿才指了指在一旁看好戏的乔姑娘,又指指酒…… 别说,就扇子明智的功能,还真起了效果。 “绕了半天,高人就是乔姑娘啊。”元昼挠着头顶,没好气地白了齐方卿一眼后,总算是明白了。 “好!好!乔姑娘,没想到,您连酿酒都这般拿手!元昼佩服,佩服地五体投地!” 他讨好似的夸了羽洛一番,一看就是讨酒喝的意思。 随之一偏头,又“埋怨”了王爷道:“爷,您一直不明说,害我又挨了齐方卿一扇子!再这么下去,齐家的扇子都快长到我头上了。” 说话的人煞是认真,可听话的人们却是哈哈大笑! 尤其是方卿,他拿着扇子在元昼头顶比划了几下,状似满意地接道:“欸,别说你小子这主意不错!等我把扇子往你头顶那么一种,将来再需敲打时,可不省得我亲自动手了么?” 话音才落,就连一直表情正经的勤王也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羽洛则是捂了肚子想笑,可见元昼一副被欺负的憋屈样,又不好意思放声大笑。 “元兄弟,这酒我在王府酿了不少,你要是喜欢,多拿一些去喝就是。” “多谢乔姑娘。”元昼急忙回了。 羽洛的话,就好像被沉溺在笑声中元昼的救命稻草一样,话尽,他又白了齐方卿一眼,说:“你看,还是人家乔姑娘厚道。” 一段插曲很快就过去了。 羽洛没有参与接下来的话题,只是对着河水的粼光,静静观着,时不时,还掬起一捧水,向着钓竿的方位泼去,仿佛是不想让鱼上钩一般。 余光中,宣于璟注视着她“捣乱”的小动作,没有丝毫阻止的意思。颜色一正,他很快就与元昼、方卿两人,进入了正题。 就虎头符一事,三人一致觉得,王爷的提议是对极的:不论行动与否,先誊抄一部分的事录,让公良将军辨一辨真假,的确是最为妥当的选择。 当然,这抄录的任务,是落在了齐方卿头上。 第三百四十六章 小气 回勤王府的路上,宣于璟与羽洛的马不约而同地慢行,似乎是想多争取一点两人独处的时间。 在萧曳河消失在背景当中的时候,羽洛驻马回望了一会儿:“王爷,你日日都来钓鱼么?” “是。”宣于璟笑答,“说起来,这垂钓的主意,还是由你而起的。” “我?”羽洛指着自己的鼻子问。关于垂钓,她可是一窍不通,就算搜遍了自己的记忆,也想不出这一出来! “不错,就是你,小洛儿!”宣于璟又笑了,他就是喜欢看她迷茫疑惑的神色,不急着作答,反倒是驱马先行了。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羽洛拍马追去。 “等回府之后再告诉你——”宣于璟拖着长音,卖了一个关子。 一路上,不管羽洛怎么追问,他就是只笑不答,弄得她心里头痒得不行! 追追闹闹地缠问了一路…… 直到回府,入了勤王的书房之后,宣于璟才神秘兮兮地从架上取了一本宽大的书册出来。 书页翻开,竟是一把团扇,其上书着:谋者不问时,不问地,维寻常可隐。 “小洛儿,你还记得它么?”勤王问。 “怎么会不记得?这不是我给王爷的么。”羽洛一把拿过,见团扇上用胭脂写描成的红字竟然还清晰可辨! 显然,王爷对它一直都是小心收藏的。手指轻轻抚过脂粉,羽洛有些动容地道:“王爷竟然还留着它……” “当然得留着了。”宣于璟一把将东西收回来,“这可是你送给本王唯一的东西。怎能不留着?” 羽洛笑意盈盈,嘴角边的酒窝益漾开来,如扇的睫毛调皮地忽闪:“王爷言下之意,是在说我小气咯。”她玩笑道。 “难道你不小气吗?” 勤王看着眼前的人儿,心底的旧事重现,鬼使神差地,又接了一句:“本王只求你一个答复,你却迟迟不给……还不够小气么?” 分卷阅读369 分卷阅读37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70 盈盈的笑容在羽洛脸上一点点收拢。眼看着王爷又将旧事重提,她试图打断:“王爷……我……” “做我的妾吧?”宣于璟握住了她的双肩,深邃的眸子直视入她的眼瞳,问得殷切。 可羽洛却被他目光中的炙热灼得低了头,而之前轻松的气氛却一落千丈! 她是喜欢王爷的,或者说,是爱,也不过分。若不然她也不会一步一步走入王府! 然而,为妾,又是另一回事。 王妃对她的存在,显然是不满的。她害怕的不是高门阔院中的斗争,而是害怕地位的差别与生存的险境,终将会将她变成像后宫女子那样,不择手段,工于心计之人!看过了后宫的勾心斗角,又有哪几名女子是生来就善于害人的?还不是环境所迫,生死所逼? 还有毓芳郡主的出现,让“自卑”这种从未在她生命中出现过的情绪第一次袭卷了她的内心! 背景与家世,在古代的社会里竟是这样重要,一词“门当户对”能压死多少情芽? 况且,爱情都是自私的,她也不例外…… 妾,是无奈,是不甘心,也是一个从小在一夫一妻制概念中长大,根深蒂固的愧疚与不适! 仅她内心这一关就难以过去,更遑论王爷的处境,王妃的背景……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会留在大晟一辈子……或许,像名份之类的东西,于她本就是无意义的……等等等等! 重要的,是与王爷在一起,无论是客人还是妾,无论是王府还是别院,她其实根本就不在意! “我……”羽洛的犹豫完全显在脸上,“王爷……这事,还是以后慢慢再说吧……” “以后?慢慢?以后是什么时候?洛儿,你到底在怕什么?如果是引文的话,本王说过了,会处理好的!” 宣于璟抓她肩头的双手愈发用力,直到羽洛喊了一声“疼”,才渐渐松开! 老调重弹,结论一如既往。 宣于璟是失望的,甚至有些懊恼! 羽洛只是一个劲的拖延,却不曾开诚布公,向他倾述过理由! 这,也是最让宣于璟介怀的地方。他一直以为,自己与小洛儿的关系,早就超越一切了。 为了她,他甚至可以放弃所有! 可惜,拥有这种想法的,似乎只有他一个…… 就在宣于璟意欲追问的时候,半敞的书房外,烟鹊隔着门问道:“王爷,王妃娘娘准备了午食,不知王爷您……” “本王用过了!”宣于璟的语气十分不耐烦!所说的也是借口! 可他一想到洛儿的犹豫,也只能把所有原因都归到王妃这里! 或许,洛儿要的是名正言顺,王妃一位。他不怪洛儿贪心,因为自己也从不想与任何人去分享她! 只是,引文的地位,要想撼动,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 —— 康宁宫。 宭州王入内的时候,太后正捡了果盘中的柑橘与蜜桃嗅着。 “才小半天的工夫,这山果的香气竟散得如此快。琪儿……”太后指着屋里头堆叠成尖的果盘们吩咐,“这盘,还有那边几盘,且撤下去吧,换些新的上来。” “是。”琪姑姑福身,身旁的小宫女们已经弯着腰,闻声而动了。 一个个冒尖的瓜果盛盘被撤下,转眼间,又换了一匹新鲜的。 太后吃不多,却喜闻果香,这一天之内的撤换不下三两次,康宁宫中宫人们早就习惯了。御膳房里也常年备着成筐的瓜果,不为食,只为闻。 宭州王眼见宫女们鱼贯而入,接着抱盘而出。虽只是细节,可大晟宫中的奢华浪费,已可见一斑。 “太后娘娘。”宭州王先行了一个弯腰礼。 “坐吧。”太后在琪姑姑的搀扶下慢走了几步,先行坐下。 宭州王这才敢坐。 “不知宭州王,还有世子郡主这几日在宫中吃住可惯?”太后问。 “回太后娘娘,微臣多谢娘娘与王上的款待,万事皆好。”宭州王回道。 “那就好。”太后接了一句,便等着对方先行开口。宭州王此来拜见,随了如意、珠玉等礼物,想来,是与其子的亲事有关。太后只是不先道破罢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 亲事 “太后娘娘,不知朝廷在西疆的战事如何?”宭州王看似随意的一问,实则是打算以西岐王的叛乱为突破口。朝廷越是需要他禾美族的助力,这亲事自然而然也就成了。 太后徐徐地展露几分笑意,宭州王大咧咧的言语竟没有掩饰自己的勃勃野心,也算不悖他禾美族人直爽的性子。 “这朝廷的事,王爷应当去与王上商谈。哀家居于后宫,又怎问得这些呢?”太后不着痕迹地将宭州王的意图转开了。 “哈哈,是,是……是微臣问得不当。”宭州王尴尬地笑了几声,想着绕弯子他不拿手,干脆还是开门见山吧。 “太后娘娘,其实,微臣是想问犬子与长公主的亲事……”宭州王话不说尽,半仰着头观察太后的神色。 关于这门亲事,自己早在信中提过。可此行面圣,王上与太后却不多说此事……莫不是……不容乐观? 在西疆动乱的非常时期,宭州王主动求亲,太后本该答应的。 可惜,如今的芮涵已然成了牵绊公良长古的红绳! 使些许巧劲,拉扯牵制尚可,若要剪求断,就万万不成了! 毕竟,远在北疆的禾美族,与统领驻沛营的主将相比,孰轻孰重,高下立判! “这亲事嘛,且不着急。世子难得前来沛都,让他先与芮涵接触几日,再作定夺不迟。”太后说。 “太后娘娘,实不相瞒,犬子早在去年王上前往宭州围猎时,就已然对长公主一见钟情。”太后的话中不乏拖延之意,可他该表达的话,还是要表达的。 太后听宭州王这般一说,眉头不经意地一皱,没有立即接话,而是转头让琪姑姑多留心着点宭州王一行在宫内的用需。尤其是宭州不多见的丝锦、白玉、宝瓷等,多备上几样,供世子与郡主赏玩。 如此明显的“打太极”,宭州王再不了解太后,也该看清事情的走向了。 “太后娘娘,长公主的亲事……是否有难处?”宭州王小心问道。 “朝廷对于你们禾美族的功绩是很看重的。”太后悠悠道,依旧是故左右而言它,“这些年,羌夷北遁,屡次犯边,都过不去宭州的箭塔。宭州 分卷阅读370 分卷阅读37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71 王你功不可没啊!” “太后娘娘过奖了。朝廷将宭州封地于臣,是委以重任,微臣怎敢怠慢。”所谓欲抑先扬,太后越是夸赞,宭州王就觉得着亲事不稳。 这等场面话,太后听得太多了,笑容应答都有了程式:“有心还得有能才行。王爷这些年对大晟的贡献,当朝之内,无几人可及。” 要说这好话,太后说的并未全满,“无几人可及”与“无人可及”还是有差距的。 说罢,太后又让琪姑姑多给宭州来的客人准备美酒佳肴云云,闲话绕了一大个圈子,这才提及芮涵,还是以一声叹息开头:“哎——芮涵的性子啊,就连他王兄都有管不住的时候。” 一语铺垫过后,太后的话又点到为止了。 这让宭州王好生气闷,有些话,他不想说出来,可眼看着自己不说,太后又总往旁处支,这话要说到哪里才是个头? “太后娘娘,听说长公主与公良将军走得颇近,不知……”早在接风宴上,宭州王就有所察觉了,再加上世子提了几人一同逛街之事。本来小辈之间的亲近,无媒乏妁,算不得准,他无意多问的。可偏偏听太后的意思,长公主的亲事,恐怕还真被人捷足先登了。 宭州王问得直接,太后却好像松了一口气一般。她不置可否地道:“长顾在小的时候,常随他父亲入宫玩耍,与芮涵亲近也是自然的。小孩子嘛,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也是可惜,可惜啊……要早知道世子钟情于芮涵,哀家之前也就不轻易许诺了……” 没有否认既是承认! 打一开始,太后就没打算瞒着宭州王,况且要瞒也瞒不住,芮涵这丫头对自己的感情从不藏着掖着!就这几天的工夫,世子天天去祐荻宫报到,想必早看出端倪了。 再者,公良一家的走向关乎着朝廷的命脉,这顺水推舟的人情,要不就不做,要做就做彻底! 在宭州王面前明告芮涵与长顾的关系,一来是给公良家面子,二来,也是让宭州王心中有数:关于长公主与世子的婚事,不是她太后不允,而是被公良家占了先。 将来,万一公良长顾暗生异心,他宭州王的弓箭也能成为自己的利矢! 随着太后的明言,宭州王的脸色明显垮了下来。 太后于是安慰道:“小辈之间的感情虽不比国事,可哀家说过的话总要作数的。不满王爷您说,早在王爷传信提亲之前,人公良家就已经在哀家这里说下这门亲了。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哀家也不能出尔反尔,不是么?”关于公良家提亲一说,太后是胡诌的,要不这样讲,又怎能在宭州王面前说得圆整? “这……”宭州王也当真被太后唬了过去,既是自己来晚了,还能怨得谁? 宭州王遂顾自懊恼着,世子在围猎之后就缠着自己提亲,可当时西岐王还未回到西疆,朝局稳固,他自认为不是谈判摆筹码的最佳时期,给错过了……这倒好,迟一步,迟满盘啊! 宭州王想着,握紧了双拳,只在自己的大腿上重拍了一下。太后当前,他还是很收敛自己的情绪的。 “王爷也无需遗憾。”太后刚打了一棍,现在是给甜枣的时候了,“我大晟的好女子多的是,又不止芮涵一人。世子到了适婚年龄,哀家心里头也惦记着呢。这不,王爷一行才到沛都几日,王公贵族们就快把这康宁宫的门槛给踏平了……个个都想为自家女儿说亲呢……” 宭州王只是听着,在太后说出人选之前,他也不知是喜是忧。 太后则是稍稍一顿,试探着道:“这主意嘛……最后,当然还得王爷与世子定,不过,在哀家看来,倒也有几个合适的。” “太后娘娘请说。”宭州王道。 太后一抬手,让琪姑姑呈了一张画像上来,其上的女子妙龄婀娜,顾盼生姿,论相貌,倒是不比长公主差太多。 “这是哀家的外甥女儿——初蓝。其父是郭项的胞弟,如今也在军部任职,三品通司,是仅次于统军的位置。宭州王你不如将画像带回,让世子看看再说?” “微臣谢太后费心!”宭州王用双手将画像恭敬地接了。 此时,太后又补了一句:“若是这桩婚事能成,王爷你与哀家也就成一家人了!到那时候,由哀家出面,请王上亲自赐婚,定叫着亲事办得风风光光,四海皆羡。” 太后都将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指的还是自家的外甥女儿,郭统军胞弟的女儿!宭州王岂有拿着的道理,一叩首说道:“微臣替犬子,多谢太后垂青。” 再怎么说,听闻长公主与王上太后的关系并不十分亲近,用一个半冷不热的公主换取与太后,以及郭家联姻的机会,再有王上赐婚,绝对是只赚不亏! 这笔账,他还是算得明白的。 宭州王一再叩首,边谢还边允诺道,得蒙王上与太后的器重,将来,朝廷若是有他禾美族能尽一分心力的地方,定责无旁贷! —— —— 一日后。 齐方卿已然将事录中可能关于虎头符的部分抄写成信,元昼也悄悄约下了公良将军与王爷会面。 不得不提,当长顾得知元昼属勤王一方时,是十分意外的。他一直知道勤王不像表面那样无用,却也没有料到王爷的手下竟早就占了一个个要职! 勤王将自己的部署都展示在了自己的面前,想来是信任自己! 更何况,先王与父亲之间的往来,也的确令他好奇! 不知不觉中,长顾已拿勤王当作了自己的盟友!更何况挖掘自家的往事,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有道是捡日不如撞日,往事不宜早迟,当下就约在夜晚会面! —— —— 勤王府。 烟鹊迈着极浅的步子进了双芷阁的主屋,入门前,她四下张望后还顺带上了门。 “吱呀”的声响徐徐淡去,这才步到里屋,明知道附近没人,依旧压低了嗓子对引文王妃道:“娘娘,听说王爷约了公良将军今晚见面,太后那里,是不是该……?” “太后姑母一直都注意着王爷与将军的动向,隐藏于公良家的探子恐怕早就把老宅层层包围了。姑母的消息只会比咱们快,哪用得上你我……” 引文王妃一边说话,一边手提毛笔,一遍又一遍地临着一封书帖。 烟鹊凑上去看了几眼。王妃所临的不是名家字迹,且反反复复就抄写着那几个字。 她没有多问,而是站到了墨砚边,轻巧地拿墨块在砚中转着。 重 分卷阅读371 分卷阅读37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72 复的字迹转眼成排,每多练一遍,就更像信中的字体几分。 一张宣纸满了,引文奏着柳眉,来回调转着眸光比较着。 随之将桌面上的宣纸一掀,换了一张新的。 一提一放之间,信帖的落款在烟鹊眼前一闪而过。一个相当熟悉的名字被她捕捉到。 烟鹊咬了一下嘴唇,默思之后,还是决定不插嘴王妃的计划。 “府内外的人手都安排好了吗?”王妃的眼神终于从宣纸上挪开,盯着烟鹊问。 “都准备好了,王爷与公良将军约在了城东的闹市区,咱们的人早就布好了位置。”烟鹊答。 “嗯。”引文一点头,“这次尽量找几个脸生的人去,行动小心着点。王爷的目标是公良老宅,对公良将军而言是自家地界,今晚就出手也说不准。你让我们的人一定要盯紧了!” “是,奴婢会叮嘱下去的。”烟鹊说。 第三百四十八章 晴转阴 沛都街头。 宭州世子正拉着几名手下喝着闷酒! 父亲前一日还答应地好好的。有个长公主做儿媳,他王爷的位置才能长久稳固,或可免去将来的削藩变化! 还说什么这门有百利于其中的亲事,哪怕是趁了朝廷在西疆的危乱,也要在太后王上那里把驸马爷的位置给他说回来! 可这计划怎么就赶不上变化了? 父亲面见太后,才不会一碗茶的工夫,改了主意不说,竟然还掉过头来游说他这个做儿子的! 口气一转,又说什么要个难以掌控的长公主,还不如与太后、郭家结亲! 尤其是王长子走后,大晟的天下还无后继,当朝的重臣也多年迈老朽。 照这样下去,外戚霸朝的局面必现! 舍长公主,取郭初蓝,绝对只赚不赔! “好一个只赚不赔!”世子一想到这里,扬手就把手里的酒杯甩到了门上! 雅房外,店小二循声一颤,他知道里头的客人来头不小,吃罪不起,非但不敢多问,还小心翼翼地多送了一套酒杯入内。 “爷,您慢用,还差什么尽管吩咐。”小儿卑躬屈膝地把酒杯放下,余光扫视着一地狼藉,战战兢兢地,却不敢将自己的胆怯表现出来。 “去,再添几壶酒来!”世子颠了颠手边酒壶的重量,其实不论轻重,结论都是一样的。 禾美族人也多善酒,就算知道世子是借酒消愁,随从们也没有制止的打算。 能消一时算一时吧! 傍晚渐渐来临了,又是一壶酒下肚,世子竟开始对空大骂:“父亲啊父亲,你只看到自己藩王的位置,可曾想过我,你亲儿子?你可知道长公主在我这里可不是一件工具、一块护身符而已!” “哐哐”又是几声!新送来的酒杯又碎尽了! 世子却拍着胸口依旧,依旧不顺气的模样! 世子生性敦厚,要不是借着酒,这些话他是不敢说的!更不用提当着父亲的面了! “世子,”随从等他摔摔吼吼到了一个段落,这才敢轻声细语的替王爷说几句话:“其实,这事儿也怪不得王爷,长公主的亲事,不还有那个姓公良的梗着么?要不是被他捷足先登,凭咱们王爷的地位才谋,又怎能说不下一门亲事?那郭家小姐不过是退而求其次罢了……王爷疼公子您,可是满宭州皆知的啊……” “行了,行了!”世子不耐烦地打断,“你今个儿的话怎生这般多?父亲是允你什么好处了?本世子还用不着你来随好话!” 世子说罢,将酒壶往那随从的方向甩了。 清脆的破裂声随即响起,还伴随着阵阵酒气。好在,世子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待整个雅房安静的时候,他也闷着头坐下了。打一个酒嗝,吐几口醉息,眼前竟恍恍惚惚,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一片虚离的景象。 那是一条寂静的小巷,地处偏僻,少有人烟,巷尾之前,随意地堆着一些草垛蔑筐。略带尘灰的场景,与沛都城中绝大多数的小巷无异。其唯一惹人注意的地方,就是巷间那道不起眼的小门……不知会将人引向哪里? —— —— 勤王府,采撷苑。 主动约了公良将军见面,这算得上是宣于璟近时数一数二激进的时刻了!将元昼的身份曝露给将军,更让自己与王上对立的立场表露无遗…… 要不是坚信着公良长顾的为人,勤王断不能做到此一步! 心中怀虑,也让人看什么都觉得可疑。 他自己已然步步为营、句句小心了,可事有两段,他是一头,公良将军是另一头! 介于公良老元帅一直是先王亲信的缘故,太后对长顾能是真的放心么?内宫的探子遍布朝野,又怎能独独拉下了公良一家? 不知道两人相约之事,会不会已经传到了不该传到的人耳中? 心绪难稳。 宣于璟总会在不知不觉间晃到采撷苑门口,就好像那是一个促人休憩的港湾一样! 只不过,徘徊踱步,几经留恋,宣于璟竟没有入内。 “爷?怎么了?”闻举终于忍不住问出声。 自昨日垂钓归来,爷与乔姑娘进了一趟书房后,两人的心情纷纷如骤晴转阴! 一晚上再加一个白天,爷就这么遥遥望着,踌躇逡巡,几次犹豫在采撷苑外!不需明眼人也能看出来,王爷与乔姑娘定是为了什么事闹别扭了! “没事。”宣于璟沉着声应付了闻举一句。 他双眼高望,掠过采撷苑的墙头,是一株株绿树的顶盖,风吹叶动,“沙沙”的响声中好似还夹杂着她的笑声…… 宣于璟不禁竖耳倾听了一阵,这才意识到,笑声的部分似乎只是他的臆想。 王府为妾,就这么不和她的意么? 勤王的失落,经过一天的沉淀,仿佛变得更深刻了…… 如果说引文是一座攀不上的山,那羽洛就是一条跨不过的河。原以为河可绕山,却不知山川两立! 就算身为王爷,也有享不上齐人之福的时候。 明知妃位不可得,至少现下无解,她,到底要他怎么做呢? “闻举,你说……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一个小女子死心塌地呢?”宣于璟望着墙跟,冷不丁地发问。 “嘎?”问得闻举当即一惊。 人称酒色王爷的勤王,在花丛中自由穿行,好比无人之境。向来只有女子发愁留不住王爷的心,如今怎么反过来了? 分卷阅读372 分卷阅读37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73 “王爷,这问题……”对于感情,闻举也是懵懵懂懂的。 “算了,本王什么也没说。”宣于璟叹了一口气,继续沿着采撷苑的隔墙慢行,直到在苑门口遇上了薛婶。 “奴婢见过王爷。”薛婶一个福身,不知为何,一边行礼,一边还往回看,神色竟有些慌张! 宣于璟不做多想,只是挥了挥手过去了。 等他再一次绕到侧门外的时候,一阵酒香飘来,宣于璟引颈望去,脚步却不急着动。 昨日的隔阂,发酵了一夜,终究是上升到了面子的高度! 他堂堂的王爷,怎么能先低头呢? 宣于璟盯着浅浅的门槛发愣,正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去找她的时候。 闻举却说话了:“爷,看来乔姑娘酿的米酒又有一坛到时候了。元昼不是还记挂着么……” “是么?”宣于璟似问非问地应了一声,顿了半晌,还是一步跨进院子。 “王爷?”羽洛见到来人,先是一愣,随后给了一张如同往常的笑脸,“刚够时辰的米酒,王爷要不要尝一口?”她舀了一小勺问道。 第三百四十九章 较量 勤王府,书房。 引文王妃悄悄打开了王爷置于案上的书信,虽然没有落款,可十之八九是给公良将军的。 半柱香后,又小心地封上了。 —— —— 天色渐渐暗了,最后的一缕泛白也将被黑幕掩盖。 公良长顾简装备行,关于虎头符的存在他大致听元昼提了,此次与勤王会面,一来是取得宫中事录的抄本,二来也能与王爷稍稍盘算一下之后的行动。 从他自家老宅取一样东西,是探囊取物,想来无甚难度,可取到了之后呢?又作何安排? 长顾边想边跨出了房门,刚到廊下,便撞上匆匆跑来的老管家。 “将军,后门,后门那里,”老管家上气不接下气,“世子,宭州世子来了。” “是吗?”长顾惊讶,可还是吩咐管家速速迎人,他这就到前厅相会。 至于世子的来意,多半是因为芮涵? 管家才领了吩咐,颔首转身,刚跨出一步,又急急地退了回来。“将军,”他是来提醒长顾的,“世子他一身酒气,口气还不怎么好,就怕是来寻麻烦的……” 一想起方才的场景,管家心有余悸! 要知道,宭州世子才到后巷的小门前,就将这木门敲得震天响。或许,比起一个敲字,用砸字才更恰当! “哐哐哐”的动静震耳欲聋,连门门栓都快被晃下来了! 朗朗乾坤之下,闹得公良府上的家丁还以为是闹了强盗! 几个人一边感叹对方竟连将军府都敢砸,一边抄了棍棒应门。 叮叮哐哐的声响搅得门外人也谨慎起来,一墙之隔,两边都是吵吵嚷嚷,谁都听不清谁! 要不是老管家的到来,谨慎有礼地隔门发问,两拨人只怕在开门的一瞬间就招呼起来了! 客人虽有惊无险地迎进了门,可世子的态度……一上来就点这名要公良长顾去见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自以为当个世子就比人将军高上了几头! 不怪老管家的评价不恭敬,实在是对方……不敢恭维! “哒哒哒”的脚步声在廊下响得急促,几名家丁随在长顾左右,一边诉说着经过,一边也是为自家主子添几分架势。 在自己的地盘上,总不能被世子比下去吧。 一行人才做好了迎难的心理准备,可到了前厅外,却发现其内一片安静! 公良长顾大步入内,一声招呼被闷在了口中,因为眼前的世子在喝了几口热茶后竟睡着了! 长顾回头探了老管家一眼,默默地在世子对面坐下了…… “世子,世子……”禾美族的随从连忙轻唤主子。事情到了这一步,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世子到将军府上是来做什么的! “世子,世子……”随从叫了几声还不够,一连轻推了主子的肩膀数下,这才把人唤醒! “啊?做什么?”世子半惊半蒙地醒来,眼神稀松散漫,浑身的酒气还萦绕不减,频转着脑袋,直到他用手撑住了下颚,双眼好容易聚焦了一瞬之后,才发觉眼前坐着的竟是公良将军! “你!怎么还敢来见本世子!?”宭州世子甫定睛神,就冲着公良长顾大吼! 潜意识中的敌对情感在酒后宣泄无遗! 被世子莫名其妙地吼了一句,长顾没有发话,身后的家丁们倒是纷纷往前站了一步! “公良将军,”世子身边的随从于是上前一步,弯腰行过禾美族人的礼,才替主人缓和道,“世子他饮过了,失礼的地方,还请将军不要介怀!” 随从的话音刚落,世子就又扯着嗓子叫开来:“你说谁饮过了?本世子那么经不住酒么?” 吼罢,还打了一个酒嗝,勉强使自己坐端正了些,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长顾,连眨眼都省了! “再给世子上些热茶吧。”长顾不至于与醉酒之人计较,抬头望了厅外的暗空,此刻的他更在意自己与勤王的约见。 “将军,快到时辰了。”老管家也在一旁提醒。 回头再看世子,依旧迷迷愣愣的,公良长顾对禾美族的众人礼貌性地一笑,随即对自己人道:“天色不早了,安排几间房给客人们歇息吧。有什么事,等明日再说如何?” “如何”二字,他是对着禾美族人说的。 对方当即尴尬地笑着,纷纷领了将军的好意,拱手做谢。 几名随从都没有将谢字出口,而是用作揖表达,无非是不想再吵到世子,让他再说出不合时宜的话来。 经过几许喧闹,厅中又回复了平静。 长顾轻轻地起身,又对客人们说了几句客气话,提了长衫的千摆,意欲离开。 可就在此时,世子在短梦中打了一个来回,再回神了! 正巧,公良府的下人端了热茶上来。 世子没有接,反倒突的抽出了腰间的软剑,用剑尖欺近…… 瞬时间,在场的人除了长顾之外都惊惶交叠! 就在禾美族人伸长了手臂要挡下主子的时刻,世子的动作却停了! 剑尖于一臂的距离之外,指着长顾的鼻尖:“公良……长……顾!你要是个汉子,就……与本世子过上几招……我倒要看看你凭什么……” “世子……”随从们绕过桌子椅子,磕磕碰碰地围了上来! 分卷阅读373 分卷阅读37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74 几个人试着阻拦主子,可世子甩了几下软剑,排斥着左右,眼神却分毫不离长顾左右! “你不敢么?”世子接着挑衅。 “世子你醉了。”长顾冷静地回道。 “醉?”世子踉跄了几步,许是他强打精神,渐渐的,步子终于稳了起来! “本世子才没醉!”他又扯了一下嗓门,在众人的注视中,暂时坠下剑端。 回头往茶几上扫了几眼,世子的手绕过刚呈上的热茶,径自捡起之前饮过几口的茶水。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当中,他打开杯盖,用手指试了试水温。 早先的茶水早放凉了。 “世子?”随从再次小心问候。 出人预料的,就在那个瞬间,世子将杯子倒了过来,凉水打在手掌上,又被他抹到了脸上! 猛吸几大口凉气,面颊骤冷,总算让他清醒大半! “公良将军,”世子的语音较刚才稳定许多,剑尖再起,“你到底敢不敢与本世子较量!?” 这一回,宭州世子是极其认真的! 第三百五十章 又见蒙汗药 采撷苑。 闻举在乔姑娘的房门外徘徊! 新酿的米酒出坛,王爷应邀品尝,本以为几句话的工夫就会出来! 可谁知道,这米酒一喝,竟没有了动静! 王爷这是? 晚上,可还约了公良将军啊! 闻举在屋外徘徊,先是敲门,而后又隔着门扉唤了几声“王爷”,却不得回应。 这让他更不知如何是好了! 乔姑娘的房间,他总不能随意到直接推门而入吧? 可王爷他……到底……在做什么? 闻举进进退退,犹豫不决,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再不出门就该晚了…… 他再次举起手,攥着力,用力敲打着门! 奇怪的是,门的那头,依旧没有回音! “王爷!?”闻举惊呼起来! 正打算推门进去的时候,身后传来薛婶的声音:“闻举,怎么了?” 薛婶见闻举惊慌的表情,不明所以。或者说,闻举在这个时候守在乔姑娘门外本身,就令她奇怪! 薛婶朝着屋内的方向做势望了,此时的闻举好在向她解释着状况。 “你说,王爷也在里头?”这一点,早在看见闻举的一瞬间薛婶就猜到了,可她还是惊讶地问了一遍! 薛婶的心跳骤然加快! 要知道,烟鹊让她在乔姑娘的米酒中下药,可不是为了算计王爷的啊! 每次乔姑娘的酒成熟时,都会亲自尝过,恰巧今日绣茉身子不适,也不在院中,她明明就是看准了这个时机投药……谁知道,王爷怎么突然就来了呢? 到了这份上,就算闻举不解释,薛婶也可以料想到屋内发生了什么! 带着头推开了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趴伏在桌上的两人! “王爷!王爷!”闻举急忙奔了上去,一边探着王爷的鼻息,一边后悔,早知道这样,自己刚才还在门外犹豫个什么劲?一早就该推门入内了! “王爷……”闻举的手指有些颤抖! 主子要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他可…… 指节上有温热的气息规律地拍打着,直到这一刻,闻举脑中浮现的各种最坏猜想才一一退却! “看样子,像是睡着了……?”闻举闻了闻桌上所剩无多的米酒壶。老实说,他并没有闻出什么来。 一旁的薛婶也在羽洛身边转了几圈,起初的惊慌失措已然平复,稍稍思考之后,她甚至庆幸起这个巧合来! 王爷也中了蒙汗药,那不是更好吗?烟鹊与她的谋划岂不是更加顺理成章? “那个,闻举,我这就去找大夫过来。”薛婶对着闻举说完,便先行离开了。 而此时的闻举正背着王爷往一旁的坐塌上去。 他丝毫没有留意,经薛婶的“关怀”之后,乔姑娘手腕上,那只王爷所赠的白玉镯子——不见了! 不消多久,薛婶领着大夫过来羽洛的房中挤了一堆人,就连王妃与烟鹊也惊动了! 王爷在自家府中被人下药,还能有比这更严重的事么? 引文王妃一到,就让薛婶把羽洛“扶”到内屋去。她的死活,并不在王妃的关心之列。 所有人的焦点都落在王爷的身上,大夫仔细地把脉。 “看样子,王爷中的是蒙汗药。”大夫诊过脉,又慎思确认后说,“药量不重,略施几针就能唤醒,王妃娘娘,您看……?” 大夫询问着。就王爷的状况而言,就算不加诊治,也无大碍,不过就是谁上一觉罢了。 接了提问,引文扫过在场的人们,眼神瞥过闻举,又看像烟鹊,两人经过了几个回合的眼神交流,王妃才显出一副了然的神色来。 “下针吧……”王妃的话是对大夫说的,而眼神却向着内屋。 看模样,就好像是因不愿王爷留在采撷苑中,才执意要将其唤醒似的! 给王爷下针的时候,所有人都退后了几步,唯有才赶到的绣茉,逆着人流,往里屋去了。 “乔姑娘!”她在里屋唤着。 不知为何,姑娘嘴边的酒气竟如此刺鼻,就好像才饮下一大壶似的! 外屋的薛婶则是隔着屋帘的缝隙,偷偷往里望着。 她背着单手,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将手边的酒壶往圆桌中心的方向推了一下! 终于,在众人屏息等候之下,宣于璟轻咳一声,缓缓睁开眼睑。 眼前的事物经过了从模糊到清晰的渐变。 “闻举?怎么了?怎么大家都在这儿?”宣于璟起身问道,猛一抬头,又突觉眼前一阵晕眩,连忙用手撑了头。 “王爷,小心点,慢慢起来。”引文已经到了塌侧,伸手扶着。 又过了几次眨眼的时间,宣于璟才算看清楚左右,这里不是羽洛的房间么!? 他记得,自己前一刻还与她同饮米酒的!可现在是? 宣于璟逐渐记起,在米酒顺喉而下的最后一刻,他的确感到过一瞬异样! 可那稍纵即逝的察觉,并没能阻止他倒下…… “主子。”闻举凑上前解释道,“是蒙汗药,主子。” “蒙汗药?”宣于璟问了,可心中倒没有太对惊讶,毕竟身体的感觉已经告诉他一切了! “洛儿呢?”下一刻,他便问起了关心的人。 焦急的 分卷阅读374 分卷阅读37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75 神色看在王妃眼中,满不是滋味。 “在里屋呢。”引文淡淡地回了一句。 顶着又晕且涨的脑袋,宣于璟仍是几步到了里屋。引文看着他踉跄的样子,撇撇嘴,没有跟进去。 微掀屋帘,见到洛儿好好地躺着后,勤王才回过头叫大夫入内。 “王爷。”绣茉捂着自己依旧咕噜噜直叫的肚子,在宣于璟入内的一瞬间,呲牙咧嘴地与王爷问好,一看这状况就是身子不适。 打半下午开始,她的肚子就没有消停过,一趟趟茅厕跑着,连腿都软了。 宣于璟看她的模样,皱了皱眉头道:“你先退下吧,这里有薛婶就够了!” 一边是绣茉深一步浅一步地退下,一边是薛婶闻声上前。 大夫要把脉了,薛婶的手脚相当麻利,又很懂得读情境,不等王爷吩咐,就上前将羽洛的“躺姿”扶正了。 “大夫,您请。”薛婶说着,将羽洛的手腕置于脉枕上,还微微卷起乔姑娘的袖子。 这动作与反应是再寻常不过的,可偏偏,在袖子卷起的瞬间,袖袋里,一个好似纸条的东西露出一截边角! “呀!看奴婢笨手笨脚的,差点就把乔姑娘的东西弄掉了。”薛婶观察一眼王爷,做势将羽洛袖中的纸条抽出,打算重新放好。 就在字条半展的一瞬,在宣于璟眼前晃过的字让他不得不在意! 琪姑姑! 那字条的抬头竟然是“琪姑姑谨启”! 是他眼花了么!? “拿来!”宣于璟沉着语调从薛婶手里一把抓过了那张字条! 正经的颜色让闻举都惊了一跳!“爷?”他靠近一步问。 只看宣于璟深吸了一口气,似在心中祈祷了一番后才将字条用力一展! 细碎的纸声响过,首先跃入宣于璟眼中的的确是“琪姑姑”几字! 他并没有看错! 而后,是那满篇的字体!洛儿的勾画向来有她独特的地方!纸上的字,乍一看,也确是她的! 宣于璟只觉得自己脑中嗡嗡作响!他看了一眼大夫,真希望大夫告诉他,他服的药,不是蒙汗药,而是迷幻药!一切都不存在,一切都只是臆想罢了! 可惜,大夫哪会明白纸条上的玄机?他把过脉,认真地说了:“王爷,这位姑娘的症状同样是服了蒙汗药所致。唯一与王爷不同的是,姑娘服下的量较多,恐怕只有等她睡上一夜,药性才能散去了。” 宣于璟心不在焉地听着,双目匆匆扫过字条上的内容。其中提到了勤王与公良长顾的联系,以及两人就虎头符暗中谋划云云。 每读过一行,宣于璟的心就像被利剑扎了一下!深重且沉痛! 他的眸色逐渐暗淡,把纸条不着痕迹地递给闻举之后,才回应起方才大夫的诊断。 “你说,她服下的药量更多?”宣于璟问道。他记得,羽洛给他斟上一杯酒后,只给自己添了一小口的量,还说什么她近日尝酒多了,再饮下去,恐怕要成“饮君子”了! 就一口的量,怎会比他服的药还多? 一旁的大夫见王爷问了,先后解释了脉象、症状等等,说得相当详细。 可宣于璟却是连一句也没听进去! 他的思绪竟又回到了两人初见的时候! 那天夜里,也是羽洛在的酒里下了蒙汗药,事后为了避免自己被查问,湮灭证据,她还把一壶的药酒都灌下去了! 这一次,难道是过往的重演么? 当胧月高升的时候,宣于璟已经不记得他是怎么从采撷苑离开,怎么将王妃与大夫打发走的! 他只记得自己吩咐了薛婶与闻举,让她们不要把自己从羽洛那里拿走了纸条一事说给任何人听! 就连绣茉也不行! 除此之外,就剩他内心无可比拟的矛盾了! 回想这些年的点点滴滴,他和羽洛之间,何时有过秘密? 就算天下人都背叛了他,她也不会!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宣于璟好似念经一般,反反复复重复着这几个字! 就算这个时候,他的心还是站在羽洛这边的! 将纸条拿走,也是为了仔细查看,希望能找出些许破绽! 第三百五十一章 矛头 府中已经到了掌灯的时候,与公良将军相约的时间早就过了。 闻举跟在宣于璟身后,却不敢出言提醒! 两人慢慢地行到了书房。其实从采撷苑回来,拢共就只几步路的距离,但今夜,两人却像走了一夜之久。 一把推开了书房的门,宣于璟是急于往案前灯下的。 他亲自点了烛火,手中的纸条还未展开,就见椅子的脚边,书案下的角落里,一件白莹莹的东西看着眼熟! 弯腰捡起! 白玉镯子的表面尽管损了一小片,像是在跌落的过程中碎的,可这东西于他依旧再眼熟不过! 这不是,他从西疆带回,一直保存至今,才送给羽洛的玉镯么? 他明明记得,自己与她饮酒的时候,镯子还在她腕上绽出柔光! 那这东西是怎么到的这里? 又或者,羽洛她,是什么时候来过他的书房!? 来做过什么? 宣于璟心中一万条疑问闪过,就在他半个答案也搜不出来的时候,闻举突然惊呼了一声:“爷,书信!给公良将军的书信不见了!” 打击一个接一个到来! 他只是去采撷苑转了一圈,却不想惹出了一连串的事! 说到底,还是谨慎不够啊! 就算在自己家中,也不得有片刻放松么? 宣于璟握着白玉手镯,其表面的破损处棱角分明,膈地他生疼! 然而疼痛,才是记住教训最好的方法! 转眼间,闻举已经将守在书房外的侍卫喊来了。 “有谁进过本王的书房么?”宣于璟抬头便问。言罢,紧紧地盯住侍卫的双眼,不乏严厉。 “这个……应该是没有……不过……”侍卫一看王爷的脸色,便有种摊上事儿了的预感,不免吞吞吐吐,一句三顿。 “不过什么?”闻举替主子追问。 “就是不久前,乔姑娘她……”侍卫再一次吞吐,边说话,边探王爷的脸色,好像怕踩到那些个不该说的,或王爷不想听的。 “洛儿?”听到最不想听到的名字,宣于璟心头一缩,纵使是他,也掩不住眼神中的凌乱。“接着说!”末了 分卷阅读375 分卷阅读37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76 ,还是催促了。 “是这样的,王爷,”侍卫解释,“之前乔姑娘来过东院,说是在书房附近的地方掉了什么东西,让奴才,还有其他的侍卫帮着找寻……所以,奴才等人就离开了一阵……” 说到擅离职守的部分,侍卫无奈且心虚! “掉的东西是什么?找到了么?”勤王试着细问。 “就是一个发簪而已。是乔姑娘自己找到的。”侍卫答。 “你说那是不久前的事?具体是什么时辰?”宣于璟再细问。 “大约是半个时辰之前?”侍卫想了想作答,微升的句尾语调显出他的不确定。 半个时辰之前!那不是宣于璟与羽洛饮酒因药伏桌的时候么? 照理而言,那时候的洛儿也该与他相同,不省人事才对! 勤王与闻举相视一怔,目前为止,所有矛头竟都指向了羽洛! 打发走了侍卫,勤王蹙眉不语,而闻举则是凑近了说道:“爷,就算是府中的侍卫,也不可尽信。不如让我问过其他侍卫再说?”他是向着羽洛说话的。 “不必了。”宣于璟并非不明白,“若真有人想陷害洛儿,这点细节应当会尽周全的。” “爷,”闻举又上前一步,“您说,这府中看不惯乔姑娘的人也就是……” 介于身份,王妃二字闻举终究没有说出口,可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宣于璟闻言,不置可否,只叹了一口气。 “闻举,你先退下吧,本王想静一静。”他说。 闻举见状,一口气提到了喉咙口,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又咽了下去! 王爷与公良将军的事还悬在半空! 见面的时间已经过了,抄写的事录也不见了!且看王爷的状况,怕是没有心情再思此事! 闻举也是沮丧,咬了咬嘴唇,依了宣于璟的话,准备退下。 可他刚到门口,又被勤王叫住了。 “等等!”宣于璟突地问道,“本王在采撷苑中的时候,你一直在院内?” 这问题并非随口而问。 种种迹象显示,今夜的经过,是洛儿在米酒中下了蒙汗药迷晕他在先,随后到他的书房里盗取了给公良长顾的书信,确认其中的内容后,写下给琪姑姑报信的字条。 期间,还不小心把白玉镯掉落在了书房! 等一切行动完成之后,她再回到采撷苑,饮下米酒,假装与他一样中了蒙汗药! 其中大部分过程,都直接或间接被证明了,唯独羽洛在采撷苑几度进出,难道就不会被闻举撞见? 宣于璟一遍又一遍梳理着整个过程,要说不明不白的点,也就是这了! “爷……”闻举明白王爷问话的用意,他一拍脑袋,为自己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而懊恼,“不瞒您说,那个时候我确实,走开了一阵……人有三急,我也是……”闻举直挠头,要是他能证明乔姑娘的清白就好了,可偏偏,他不能! 宣于璟的眸子是黯淡的。 这么多年,他一直是抱着对天下人的谨慎与怀疑过来的!处处逢场,日日做戏。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处可以休憩的地方,却不想,依旧疑云重重! 怀疑,就像是一颗种子,从小处萌芽,越想越长。 宣于璟是希望相信羽洛的。可过往的疑点,还是如泡沫一般,止不住地往上冒! 就最近而言,澄凝宫大火,他带了羽洛与云黛出宫,可事后打听,澄凝宫中的焦尸,加上逃生的人数竟与原本的人数相同! 名传天下的宸女出走,太后料该大动干戈的,却无动于衷收场,这难道不令人生疑么?再加上澄凝宫中无端端多出的两居焦尸,是有人刻意帮羽洛掩盖? 他勤王没有下过这样的功夫,十一也早去了西疆,没有机会出手,至于宫中其他人…… 与羽洛走得近的也就剩芮涵了,就她这点心思,哪懂得插手这些? 还有羽洛进宫的过程,从西疆不辞而别,再到入宫为妃,却一直用一个宫女的身份搪塞他…… 美其名曰是不想引人生疑,可事实真是如此么? 她一朝入了勤王府,原以为引文会吵闹不快,甚至可能闹到太后那里去!可这些,也没有发生!就好像一切都被人默许了! 再往前回忆,打两人头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是韬晦隐忍!这等机密的事,一个被拐卖来的女子如何得知!? 从王府别院开始,她的足迹就游走在他勤王,十一,公良长顾与芮涵之间! 可以说,这四人,三个兄妹加一名将军的组合,包囊了太后最不放心的人们!天下间,真有这样的巧合么? 当着闻举的面,宣于璟闭上了双目,神情痛苦! 内心的天平就好像在荡秋千一样,左晃一下,右摆一回。 老实说,这一次事发,所有的人证、物证又来得太全太细!就像是十分了解他的人刻意安排的。 没有破绽本身,也是一种破绽! 更何况,这一两年中,洛儿助他与十一的事举不胜举,如有心背叛,其中的机会又何止一二? 但是—— 依太后的谋略,花三五年的时间培养一个细作,也并非不可能! 当年的尹妃与韦嫔不就是着了轻信的道儿? 想他一开始,对羽洛是怀着许多疑问的。要不然,也不会在白玉镯之外,还买下一只云丝青玉镯了!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些疑问一点点消失了……其原因自然是她一次次的相助相衬! 如果换一个角度思考,若没有这一次次的援手,他又怎会信她如信自己一般? 又怎会带她入王府,同垂钓,将所有的计划都说给她听!? 即便自己真心待她,她却始终不愿为妾,难道也是因为“道不同”? 如果这一切真是太后的安排,那只能说,自己在权谋之间,还是太稚嫩了! 尽管闻举看不到宣于璟的眸子,可他来回摇摆的心情却全然表于面上!时而蹙紧时而松开的眉头,忽身忽浅的气息,还有亦松亦紧的拳头…… 凡事关于乔姑娘的事,主子都很难冷静应付! 方才的闻举是不想用公良将军的事,给王爷再添烦恼。可现在,为了打断王爷无尽的疑思,为了让王爷恢复冷静,他不得不插嘴了。 “爷,虎头符的事?”闻举问。 “先缓缓吧。”宣于璟说,“不管今晚的事到底是不是洛儿所为,我们誊抄的宫中事录被拿走已成事实 分卷阅读376 分卷阅读37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77 !既已败露,岂可再妄动?”宣于璟说完,又补了一句,“公良将军那里,还是让元昼去传信吧。” “传一个口讯是不难,可王爷今日爽约。就怕公良将军不明所以……万一等不及,自行去了老宅查找,再被人撞个正着,那岂不是……”闻举担心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在自家行动,难免莽撞随意一些。 宣于璟由是看了屋外,玄月高挂,时辰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谁也没有往回倒的法子! “如今之际,也只能让元昼尽早把消息传过去了。”宣于璟长叹一声,将烛火拉到自己的跟前,映照出满是无奈的眸子。 轻轻颤动着手指,他还是把羽洛写给琪姑姑的字条拿了出来…… 字迹、词句还是语气,任何的异样都好! 这世间,唯有对小洛儿的信任,他绝不想放弃! 第三百五十二章 老宅 公良家旧宅。 老宅子是父辈生活长大的地方,长顾只在幼时来过几回。 虽然常年乏人居住,可管家府丁等依旧是供着的。大多做些整理清扫的工作。 所以当月上枝头,长顾突然出现在老宅的时候,管家竟有些意外! “少主人,今个儿怎么突然过来了?”管家拉了一把腰带,领口的扣子还开了一颗,显然是刚从床上被挖起来的。 管家一边迎着主人,一边还指挥着其余的府丁,煮茶、备房等等,偌大的空府就那么几个人维持着,大家顿时乱做了一团。 “不必忙了,让大家伙儿都散了吧。”长顾对管家说,“我只随便看看,转几圈就走。” “噢,是,那,就让老奴陪少主人四处走走吧。”管家对着其余的府丁挥手,让他们退下。 自己则是接过了提灯,快走几步赶到长顾身前照着。 月朗星稀,虽比无月的日子亮堂多了,可依旧不能没有烛火照路。 两人亦步亦趋走着,夜色下的老宅与长顾记忆中的有所不同,穿过了一两进的连廊,陌生感消退,回忆才慢慢涌了上来。 “少主人是想去将军的旧屋看看么?”经过客厅之后,管家才回头发问。他口中的将军,不是长顾,而是他父亲公良玮老元帅。 长顾看着管家,白须白发,沟壑般的褶皱遍布面上,苍老的模样令人感叹岁月! 已经有多少日子没有听人称呼父亲为“将军”了…… 默然点头后,长顾又补了一句:“有劳。” 太久没有来老宅看看,就连管家都觉着生疏。 “少主人客气了。”管家提着烛灯,微驼的腰背,步子很缓。 直到步入老元帅住过的院子,他才将灯笼的提把往壁座上一插。 朦胧的月光下是朦胧的烛火,缠缠叠叠,将一片不再有鲜花假石的院子烘亮。 院中,一座草垛子堆成的假人像还立着,似乎是守护着它身后那空荡荡的武器架,以及满是扎眼的箭靶! 一见着这些,长顾感慨万千,记得他此生的第一箭,就是打在这面靶上的! “少主人,这草人与靶子,老奴等人一直都维持着,所有陈设都学着将军还在的时候……” 管家说着,伸出苍老的右手触碰了草人的左臂。老元帅的生祭将近,不止是少主人,就连他也时时念想。 又对着管家道一声“辛苦”,公良长顾握起拳头,朝着草人的正中打了一拳。 这一拳,并不用力,因为他击打的只是回忆罢了。 “顾儿,出拳要直,要速,不能有半点犹豫!在战场上,一眨眼的迟疑足可以致命!” “顾儿,来!把弓拉开!再使劲,拉到极限!使劲!这点力都使不出来,将来怎么保家卫国?” “顾儿……” “顾儿……” 父亲严厉的教诲突然间覆盖了长顾所有的思维!走到已没有一剑一枪的武架旁边,他的眼眶竟然红了! “少主人……?”管家没再靠近,只轻轻喊着。 长顾背对着他举了左手挥动:“时辰不早了,你去歇息吧。这里,留我一人就好……” 惦着步子,管家静悄悄地退后,直到院外才恢复常态。 院中的长顾还在追忆往昔,投入得都没有注意到几道墙之外,正埋伏着几道鬼祟的人影! 他们身着公良家府丁的常服,跨着腰刀,用护院的模样掩饰,可一双双眼眸自长顾入门后就追逐跟寻,一刻都不曾移远过! —— —— 双芷阁。 对着铜镜,引文的眼神不是望着自己的,倾斜的角度好似是冲着身旁的烟鹊。 眼眸说不上是空洞还是专注,一眨不眨的,怎的出神。 “娘娘?”烟鹊被视线锁得怕了,带着颤音问道。 引文这才转动脖子,回过头,还是看着她。 “娘娘,我……”烟鹊被盯地发毛。 一抬头,引文神如疑惑,又夹杂了几分了然,她先是冲着烟鹊做了一个噤言的手势,悠悠说道:“不必说了,我都知道……不过你……”引文话到一半,又吞了回去。 “罢了……”她叹了一句,却没明说这一切的心理往复究竟是为何事。 可烟鹊心中有数。 “娘娘,”烟鹊观察着王妃的神色,自王爷醒后第一个问乔姑娘起,主子的脸色就阴郁不定,想来还是为了那贱女人的事不快,“娘娘不必再为那乔姓女子挂心了,这下等的乌鸦,就算再洗,也涤不成金凤凰!依奴婢看,用不了几日,就会被王爷赶出府去了!” 烟鹊的口气很是肯定!据薛婶的消息,王爷与那乔姑娘早在前日就不知为了什么闹不愉快,毓芳郡主也没有放弃的念头,从中阻碍,如今再加上迷晕王爷,意图不轨等等。 要促成一段姻缘不易,可加以破坏却不难! “赶出府去……”引文轻声念叨着,乌眸在烟鹊脸上转了一大圈,想说些什么,又犹豫着! 定定的目光再一次让烟鹊不适,她用右走握紧了自己的左手,心里头还有许多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直到引文兀地再叹息一声,淡淡地道:“郡主那里,不要怠慢了,吃住用度,都拣最好的来。每日早晚也多去问候着点。” “是,娘娘。奴婢明日一早就去。”烟鹊答应道。 引文王妃闻言,用鼻子轻轻地出了一口气,汇成一声“嗯”响,又对着烟鹊沉思了半晌,才有放她退下的打算:“下去吧……”王妃道。 烟 分卷阅读377 分卷阅读37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78 鹊如释重负,对王妃祝一声“夜眠安好”才退着离开! 矮短的人影出了引文王妃的房间,没有回到自己屋子,反而绕去了后院柴房! 薛婶已经等在那里了,铜色的火盆中有炎苗跳跃,一张张纸样的物体被灼烧蜷缩,进而化为灰烬! 烟鹊垂着眼皮,眼观着泛黄的纸上一个个字迹在火点中消失,心中竟有一阵快感! “从采撷苑拿来的书纸就这些了么?”烟鹊问着,又从自己怀中掏了一封书信出来,蹲下身子,刻意将它的正面朝下,没进火堆当中! “都在这了。”薛婶答,“凡有乔姑娘笔迹的,还有找人摹字的草稿,都在这儿了,一张不留,全烧成灰!” 第三百五十三章 虎头符 公良老宅。 公良长顾在父亲的院内留恋往顾,一驻足就是大半个时辰。 房门也被他打开了。可惜,父亲最喜欢的刀剑书画等,都陪入他的衣冠冢内。 空荡荡的屋子,没能留下太多回忆。 关上了房门,踱步四望,又跨出了院门。 长顾一个人,寻着记忆,徐徐向北。 老宅子的北院,有一座幽静的阁楼,二层高,背松柏,面灵阳。 阁楼的一层仅有几跟廊柱,分立八方。 二层才是有门有墙的阁台。八角形的屋子各面皆有窗,且窗棱的面积还不小。一旦打开,纳风采阳,通透亮敞。 这一座阁楼原是公良家供奉祖宗龛的地方。 还记得每次父亲一出征,母亲就半晌半晌地守在里头。 神龛中的牌位一直都被擦得一尘不染,龛前的供奉也日日换新。小时候,他曾好奇地取下祖宗位牌玩耍,结果一向温柔的母亲竟拿藤条打了他,还罚他闭门自省一日一夜! 印象里,这时母亲唯一一次对他如此严厉! 长顾行到北院,抬头望着阁楼的方向,心中的潮水不断。 早在两年前,父母辈儿的老人们相继过世,他又迁了独立的将军府院,老宅中的神龛前才冷清下来。公良家按着大晟的习俗,进行了迁神仪式,将神龛中的祖宗牌位请去了祠堂供奉。 一晃眼,老宅阁楼也闲置许久了。 长顾在阁楼下驻足一二,突然间,又想到从元昼那里听来的虎头符一事。 他会趁夜来老宅,其一是因为父亲的生祭将至,引得他追思;其二,便是虎头符一事令人好奇! 记得数年以前,先王的确来过老宅,拜过神龛,之后,好像还去过他们公良家的祠堂…… 那么久以前的事,长顾只依稀记得。当时的先王好似的确留了一把题扇给父亲,祝他平夷得顺。 至于那装有题扇的盒子,他没有亲眼见过,具体的细节也许在他读了宫中事录之后会有所明了。 只不过,今夜,因为宭州世子的关系——先是醉酒,后又要与他切磋,硬拽着他不放……闹闹嚷嚷先后折腾了两个时辰,才算让世子安静了…… 宭州世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在他约了勤王的时候过来……害他错过了约时,倒成了失礼之人! 事到如今,长顾也只有请常洵去找元昼,让他给勤王爷传个信儿,改日再约! 至于他自己则是先到了老宅,想着能一探往昔,也是好的。 再上前几步,长顾已经到了阁楼的入口。 他一步一步入内,许是夜色寂静,不忍让“踏踏”之音扰了星月,长顾踏得很慢,很轻。 北院外,跟随至墙角的“家丁”们屏息而待! 这一刻,他们已经等候彻夜了! 太后的指令十分详细,也很简单。 公良将军的身份不同寻常。到现在公良老元帅的旧部依旧遍布军中,他们个个以公良将军为马首,使其妄动不得! 故而他们要的不是现场拿人,而是目睹一个动作,一点迹象! 就在阁楼的二层,一个假的御供盒早已暗中备好,但凡公良将军上得楼去,翻找一二,留些痕迹在盒中,他们几个也就可以向太后交差了! 阁楼的一层十分开阔,无墙无拦的结构,让长顾的一举一动都在朗月之下。 “家丁”们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再往里!上二楼!他们且等且盼着! 八支粗壮的梁柱中间,是一段盘旋而上的阶梯,通往二层。 长顾在一层体会了清爽的夜风,继而往上。 一步,又一步地攀登。 就算远在院外,脚步声遥遥,“家丁”们依旧跟着他身子高升的节奏数着。“嗒嗒”的想动不是自耳边听得,而是从脑中响起。 前后而立的两名“家丁”各自攥紧了拳头,站在前方的还回望了后边一眼,眼神参有喜色,其意再明白不过:看样子,过了今晚,他们的任务就该完成,能领赏去咯! 阁楼中已经好久没有客人光临了,虽然有管家打理,可免不了蒙尘。 长顾慢登了几步,一层楼的高度,竟耗了他许久! 甚至,在他的双眼将可以探到二层的时刻停下了! 原由无他,只因长顾留意到了一丝异样! 就在二层的入口处,薄薄的尘灰当中竟有一点点好似手指印一般的痕迹! 这是,有人来过? 长顾顿住了脚步! 看样子,绝不是前来打扫的府丁,要是他们的话,也就不会有尘灰存在了! 那,是何人?来这空无一人的阁楼做什么? 难道,也是为了虎头符而来? 长顾一脚踏在半空,细思一阵,又收了回来。 元昼前来传话的时候就提过,虎头符一事,定要小心谨慎!尤其是宫中传出来的事录,万一有诈…… 当时的他,竟还不以为然,觉得勤王是太过小心了! 就算有诈,就算对象是先王的圣物,他在自家翻动,总能找到说得过去的理由!还有什么好怕的? 可越到临近,不详的感觉就越甚。 仔细想想,他动了御供锦盒,无论找到虎头符与否,王上一边的人根本就无需抓他当场。只要知道了他的异心,事后再加罪名毁词,还不容易么? 长顾不由得退了半步,正怀疑心深重的时候,二层的阁楼上一阵猫叫! 喵——喵——喵得好似婴孩—— 什么嘛?原来是猫? 长顾稍稍探头张望几下。虽然不见其形,可阁楼上曾的薄灰中确有点点好似猫脚印的痕迹。 果然,是 分卷阅读378 分卷阅读37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79 猫啊! 长顾舒了一口气,对着自己的一惊一乍,暗笑一声! 他果真是不惯走夜路的人,才有了一点点的别样想法儿,就被自己惊得缩手缩脚,冷汗直冒! 这场景,要是被常洵瞧见了,指不定怎么笑他胆小,缺乏将军风范呢! 平稳心绪之后,长顾继续向上。 这时候的“家丁”也如同松了一口气般,视线继续跟随。再往上走!再几步就到了!他们在心中倒数着!只要将军翻动御供锦盒,只要他稍有翻动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嗒嗒”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阁楼里来回碰撞,化作道道回音,萦绕不去。 眼看着,就要上到二楼。 长顾突然被院中的一人叫住。 “将军!将军?你在里边么?” 长顾一听就知是常洵的声音。 他怎么来了?长顾紧退了几步,从阶梯的半腹一下子退到了最底端。 “将军,”常洵急忙凑近了,在他身旁耳语几句。其内容是他见到元昼之后所知的,“听说王爷那里,誊抄的宫中事录不见了,谨慎起见,虎头符的事还是暂时作罢为好。” “抄写的事录不见了?王爷的谋划暴露了?”长顾瞥一眼二层,急忙追问。 “这……就不清楚了。”常洵答,“听元昼说,那只是一篇抄写的文章,上面没有多余的字句,也没有落款,倒也构不成大麻烦。不过,虎头符的事,既然已经被人察觉,将军您还是不要参与了。”比起王爷的计划,常洵更在意的当然是将军的安好。 “我知道了。”长顾不禁又退了几步。 上二层的念头是打消了,可这毕竟是祖宗龛呆过的地方。长顾让常洵先行退后,双手合十,自己在一层的正中三跪九叩,权当是对先人的尊敬。 跪拜之后,他便带着常洵缓步离开了。 —— —— 揉了揉眼睛,又叹了好几口浊气,直到公良长顾的身影完全淡出老宅的时候,“家丁”才忿忿地跺了跺脚。 “怎么办?将军来这一趟,咱们报是不报?”其中一人问另一人。 “报什么?怎么报?”另一人没好气地答,“人家上自己家溜达了一圈,拜个祖先,还不许啊?” 长顾连二楼都没有上去,就更不用说御供锦盒了!这一次没有逮到现行,就意味着哥儿几个还要继续这守夜的活儿! 白天扮家丁,晚上做“护院”,是个人都知道累,能不抱怨么? “可他好歹都进了阁楼了……只差这最后的几步罢了……太后她老人家,不是让咱们把眼睛放亮,一举一动、事无巨细都不要错失么?”先前说话的人道。 “你个二愣子!”另一人不禁拍了对方的脑门一下,“一举一动,事无巨细,那指的是关键时刻!总不至于连他吃饭上茅厕都要上报吧?你也不想想,人家公良将军闹不好就是将来的大驸马!没凭没据的事,你也敢挑到太后那里?弄不好,判你一个无赖大臣,仅太后娘娘就先赐你一个死罪!” 听话的人骤然觉得脖子一凉,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要说另一人的话当真不错,给天家当差,岂是那么容易的?一桩差事干差了,可不是责备几句就能了事儿的,一个不当心,连脑袋都保不住! 罢了,罢了,无凭无据的。 在鱼儿把鱼钩咬的紧紧实实之前,他可不敢去太后那里戳这门子晦气! “哎——”那人叹了一口气,对另一人道,“得,咱哥俩儿,就这么守着吧,也不知道哪天是个头儿……” 说罢,他拍拍对方,回屋歇息去了。 至少今夜,公良将军是不会再来了吧。 —— —— 漫漫长夜,勤王心颤,世子心痛,长顾不安,引文不静。除了服下蒙汗药呼呼大睡的羽洛之外,注定要无人成眠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怪 次日晨,勤王府。 羽洛扶着脑袋醒来,惺忪的眼睛还没有睁开完全,就被一阵晕眩夺去了思维。心跳又快又强烈,就算躺着不动,仿佛也能感受到心脏的节奏。 这是?怎么了? 她使劲按压了太阳穴,才勉强清爽神志。 “乔姑娘,你醒了?”果然,第一个跑到她床前的是绣茉。 只见她拿了一块用凉水打湿的布巾过来,一面递到羽洛手中,一面说道:“乔姑娘,擦一把脸,会舒服一些。” 羽洛如是照做了,果真,凉爽的触感一抵到面颊上,晕乎乎的感受就弱了下去。 “绣茉,帮我倒一杯水吧。”羽洛掀开了被子,后襟处似乎被经夜的汗水浸湿了! 身上黏糊糊的,嘴里却干巴巴的,渴水得紧。 绣茉才把斟满的杯子递过来,羽洛“咕嘟咕嘟”,不消半刻,就喝了个干净! “哈——”地一声,连淑女的形象都不顾了! “再来一杯!”羽洛把喝空了的杯子一伸,眼光不经意地飘向梳妆台上的铜镜,镜中的自己眼眶发黑,要水的动作就像一个馋酒的贪杯鬼似的,不怎么好看。 于是乎,她对着绣茉,又吐了吐舌头,用调皮遮盖过去。 “咕嘟咕嘟”,又是一满杯子白水下肚,羽洛才感觉好些。 “绣茉,我昨夜什么时候上床歇息的?怎么一点记忆都没有?”而且她现在还穿着一整身的夏衣!自己昨夜就是这般入睡的? 羽洛皱着眉想了很久,可不论她怎么回想,记忆都只到自己与自大鬼尝米酒那一段! 更让她觉得不适应的是,不知为何,自己今天的一举手,一投足,就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似的。 是少了什么?还是多了什么? “乔姑娘,昨天,您与王爷都中了蒙汗药了,至于具体怎么回事,王爷与闻举应该正查着呢。”绣茉是知道多少就答多少。昨天的事,她知晓都极其有限。 “蒙汗药!?怎么,会有蒙汗药?”羽洛急忙追问。 “听说是下在米酒里头的。” “米酒!?”羽洛又是一阵震惊!这米酒是她自己酿的,每天进出采撷苑的除了她与绣茉之外,也就是王府的下人了! “是谁这么大胆子,又为了什么,要害王爷?还是说,要害我?对了,自大鬼,不是,是王爷他现在,怎么样了?醒了么?”羽洛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一早上起来,不禁是她整个身子昏悠悠的,就连思绪也乱糟糟的! 王府中看她不顺眼的人不 分卷阅读379 分卷阅读38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80 是没有,闭着眼睛都能数出几个,可要害人,不落毒药,下蒙汗药做什么? 不就是蒙头睡上一觉的事么?有何意义? 羽洛看着绣茉,双眼中金星与问号皆有。 无奈的是,昨晚的经过,绣茉也知之有限。“乔姑娘,王爷他没事。说是服下的药比姑娘您少,大夫过来扎了几针就无碍了。至于昨晚究竟是谁捣的鬼,我去问过闻举了,但他只说王爷会查,叫乔姑娘不要担心而已。其他的……就没再提了……” 绣茉支支吾吾,不是因为隐瞒了什么,而是同样的事,她也问过薛婶。 与闻举不同,薛婶非凡不正面作答,还三番两次七拐八绕地把话题扯开,看她和采撷苑的眼神也怪怪的,令人一想起来,就没来由地发毛。 “绣茉?你在想什么?”羽洛才消化完她的答案,又见绣茉不自觉地双手环臂,还上下抚着,一脸出神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啊?哦。没什么。”绣茉总不至于拿自己不确实的感觉去烦乔姑娘。 “对了,乔姑娘,早食,你想用些什么?”她问。 在床沿边坐了一阵,又说了一会儿话,羽洛的感觉已然好多了。 她半俯身,先后踩上床边的两只绣鞋,一左一右地套好,拔出鞋跟,随后又抓了一把散乱的长发,轻轻走到镜前。 “随便吧。清淡一些就好。”她答着绣茉,在梳发之前,习惯性地扶了一下手腕。 “咦?”羽洛骤一低头,盯着白皙的手腕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意识到,从刚才开始就有的那股异样感,究竟来自何处! 原来,是她一直戴着的白玉镯不见了! 眼神四散,左左右右地在妆台上扫了几圈,又开了几遍首饰盒子,里里外外地翻过,竟都没有! “奇怪了!”羽洛念叨了一句,就连沐浴都不曾拿下来的东西,怎么就不见了? “绣茉,你见我的镯子了么?”赶在绣茉出门准备早食之前,羽洛先叫住了她,说话间,还晃了晃自己空无一物的左手。 填饱肚子,和这样东西相比,毫无疑问是后者在羽洛心中更紧急重要些! “镯子?”绣茉到这会儿才觉出不同来,“姑娘不是一直戴着的么?”她以问代答,说罢,也急着翻箱倒柜起来。 要说她绣茉,可是看着王爷与乔姑娘一步步走到一起的,这东西有多重要,别人不知道,她绣茉可清清楚楚! 这就好比是定情的信物,白玉镯早就不止是镯子那么单纯的含义了! 羽洛急,绣茉也急。 蒙汗药的事且放在一边,找镯子重要! 床地下扫过了,柜子里外查过了,就连花瓶里、茶壶内此类不可能的地方都翻了个底朝天。 就这么个普普通通的镯子,还不镶金不带银的,竟无端端没影了。 怎叫人不奇怪? 瘪了嘴,此刻的羽洛愈发没精打采了。 早食也不用了,她让绣茉多端了几盆水过来,胡乱擦洗一阵,拾掇好衣着妆容,盘算着,还是先去看看王爷吧。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像自己这样头晕眼花的,浑身不好受呢? —— —— 东院,书房前。 闻举见到乔姑娘的身影,有一丝惊愕,还有不知所措。 “王爷呢?”羽洛和平时一样发问。 可闻举却显得紧张。 “王爷他……去,王妃那儿了。”闻举暗中扫了一眼书房内的方向。 其实宣于璟就在屋中,在事情查清楚之前,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羽洛,故而选择了逃避。 “是吗?”羽洛随意地加了一句。 不知为何,闻举的神色总让她觉得与往日不同,难道是她多心了? “那个,王爷他,还好吧?”羽洛关心道,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好?好。好!”闻举一连三遍作答。 按目前的状况来看,乔姑娘就是罪魁祸首,她来询问王爷的状况,是该说好,还是不好? 可看乔姑娘的样子,又是真心关切……答一句也没什么。 但是……乔姑娘一向就很懂拿什么叫“演技”的东西……连王爷都吃不准的事,哪轮到他闻举来凭断? 三个好字,每一个语气都不同!还伴了不同的表情! 这等古怪,要是羽洛再看不出什么,真枉她研究人类的面部表情多年了! “昨晚的事,究竟是怎么个经过?”羽洛不由得发问。 闻举一怔,试探着问了回去:“昨晚的事,乔姑娘不清楚?” 羽洛闻言,反复摇头。“我只记得自己与王爷试酒,之后的事就……对了,听绣茉说,王爷喝下的蒙汗药比我量少许多,可是真的?” “是。”闻举答得很简短。 羽洛“哦”了一声,愈发奇怪,王爷饮了大半杯米酒,而自己明明就只浅尝一口,怎么就中药深重了呢?难道,下药的人没有搅匀? 她如是想着,决定等回去之后,好好检查院中的剩酒,或许能查出些什么来。 羽洛思考到一段落,再抬头问闻举:“王爷他,现今为止,可查出些什么了?知道是谁所为了么?” 她问得随性,可这又是两个让闻举很是为难的问题! 乔姑娘,问王爷调查的进展,到底是真关心,还是因为写给琪姑姑的字条不见了,过来探问……? 对面对站着,闻举僵硬地维持着笑脸,虽然一遍遍告诫自己,乔姑娘绝不可能是细作,可偏偏又避不开那些惹人厌的思绪,总往那禁忌的方向飘去! “乔姑娘,王爷他说,这事急不得,还是得慢慢查。”闻举说着,挤了一抹夸张且难看的笑意出来。 “哦。也对。”羽洛依旧想不通,闻举神色间的怪异源自何处,也硬挤出了两个酒窝应对。 一瞬之后,脑瓜子一转,又觉得闻举会瞒她,多半是不好的事。 “闻举,”羽洛突然正色,“王爷他,当真没事吧?”她能想到的“不好的事”,也就是这件了。 “没有。王爷他当真没事。一点蒙汗药罢了,能有什么事呢?”闻举也正色回了。 “哦,那就好。”眼看着从闻举这里问不出什么,羽洛半转过身子,打算回去了。 一旁的闻举,随之长舒出一口气。面对乔姑娘,躲躲闪闪的说话,于情于理,都太难了! 气出还不及回,羽洛才走出没几步,兀地又回过头来! “对了闻举,”她忽然 分卷阅读380 分卷阅读38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81 问道,“我的镯子,你可见过?就是白玉的那只。” 镯子!? 闻举冲着羽洛一愣,霎那间,连呼吸都忘了! 这镯子,就在王爷手里! 可他,却不能告诉乔姑娘。 “没,没有。”闻举暗中捏了自己一把。想来,自己对着王妃,哪怕是太后说谎,都没有这般累过! “哦,是吗……”羽洛不知道自己已然重复了几次“哦,xx”的句型。 今天的一切,都怪怪的! 怪得令人心虚! 羽洛告别闻举,紧一步慢一步地回到采撷苑,望着院中的酒坛子,尽是无奈。 好好的酒,竟酿出了这等不明不白的祸事……哎—— 她稍稍查看了米酒的坛子后,隔着院子高喊:“绣茉,过来搭把手吧。帮我把这些酒坛子都收了罢。” 第三百五十五章 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公良府。 当晨曦拉开帷幕,当蔚蓝的天空变得清亮,当长顾已经开始每日晨武的时候,宭州世子才从公良家的客房醒来。 随从将窗棱徐徐打开,迎进了第一缕柔和的阳光,打亮了一席平地,也照亮了一隙飘尘。 大步走离床塌,世子深吸一口,又摸了一把手臂上的淤青,昨夜的回忆渐渐在脑中浮现。 “你!敢不敢与我切磋?”世子还记得自己用剑尖指着公良长顾,而之后的一切都始于那一刻。 手臂上的淤青隐隐作痛,他随身的软剑也断成两截!就算醉酒后的记忆全部丧失,切磋结果也显而易见。 更何况,当时的他早处于清醒状态! 印象中是他自己向公良将军发起了攻击! 第一回合,他举剑前刺,被公良长顾侧身一闪,反倒是自己一个踉跄。 第二回合,他举剑横扫,被公良长顾凌空一跃,转到他身后。他急转回身,挥臂的幅度过大,竟撞上堂中桌角!臂上的淤青就源自此处。 第三回合,他用尽全力,大吼一声,举剑劈下——公良将军提了刀鞘抵挡。铁锋相对,火星迸溅之后,被震断的是他的软剑! 当然长顾使的是玄铁将刀,轻巧的软剑杠上半百斤重的武刀,再加上世子只用得一股蛮劲。就好比撞上石子的鸡蛋一般,不裂才怪! 回想完这一切,世子踢一脚被丢于地上的半把软剑,满心懊恼。 他懊恼的不仅仅是自己酒后失态,技不如人,更是因为在最后的交锋中,自己的剑自右向左斜劈而下…… 公良将军并非躲不开,而是一旦他闪身躲避的话,自己的剑锋将不可避免地顺势扫向一直在他身旁、想要阻拦自己的族人! 解气不得,反欠了一个人情,这才是世子最最不忿的地方! 这种忿懑,即便睡上一觉,醒来之后也依然无法释怀! 客房中,世子简单地梳洗了,刚打开房门吸一口朝阳下的清气,就见公良府上的老管家过来问候。 “世子殿下,昨夜歇息得可好?”老管家送了茶水早点过来。进屋之后瞥了地上的断剑,怕世子仍在不悦中,手中的东西是轻拿轻放,就连说话也小心得紧。 “甚好。有劳了。”世子答。 他彬彬有礼的应答,让老管家诧异得接下去要回什么都忘了。 “不知公良将军现在何处?”世子问道,在别人家中借住一宿,不告而别总是不好。 别看禾美族人的性格大大咧咧的,可该有的礼节一样不短!该收敛脾性的时候也绝不放纵。 “将军这会儿在后院练武,世子要见将军?老奴这就去禀报。”老管家接道。 “不必了。”经过昨夜一闹,世子不好意思,顿了一会儿才问,“公良将军每日都晨起练武?” “是。”老管家答,“这是公良家的规矩,雷打不动。” “是吗?”早听说公良一族以武治家,看来不虚。世子弯腰捡起了那截断剑,被压制的不甘之感加上几分好奇蠢蠢欲动。 “不知管家可否引本世子前往后院武场?”世子突然问。 面对世子的要求,管家又是一愣。昨夜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世子不会又要……? “管家放心,本世子并无他意。我禾美族人也是靠刀剑保北疆的。大好的清晨不活动活动筋骨可惜了。”世子说得平静。 公良家的占地不算大,从客房到后院不过几拐几折的距离。 虽然老管家派了府丁向将军禀报,可传话者并没能比世子早到许多。 空旷的平地上棍棒成风。黎明才至,公良长顾却早已活动开了。 大汗淋漓的他赤膊上身,黝黑的肤色在晨曦中好似泛着一层薄光。 晶莹的汗珠顺着额头流下,他随手一抹一甩,紧接着,握紧枪把,高挑、突刺、回转、平扫、跳跃,格挡……又是行云流水般的一套! 宭州世子到达武场时,所见的正是此番场景。 鼓掌几下,世子真心称赞:“公良将军好武艺啊!” 长顾闻言,往世子的方向一看,收起招式,抱着枪作揖。 他随即称一声“世子”,把长枪往兵器架的方向一掷,枪头向上,枪尾立下,正好立入架中。这娴熟的手势与劲道显然是日日操练的结果! 这厢,长顾才走到武场边缘,打算把上衣套上。那厢,世子却到了兵器架前端详起一把铜锏来。 四棱的锏长约四尺,青铜铸成,形似无节之鞭,其分量很重,非巨力之人难以运用。 世子尝试着举起,挥了三两下,无法自如,还是放下了。 略带尴尬地往架子侧边挪了两步,这才掂起一柄三尖两刃刀,“呼呼”地舞了几圈。 渐入盛夏,就算是清晨也透着几分热气。宭州世子才试了手感,就已经渗出细汗。 他利落地把长刀放回到架上,解开了领口的扣子,左右手交握成拳,跨着武场对长顾问道:“公良将军,一个人晨练有什么意思,一起如何?” 刚要套上上衣的长顾被他这般一问,停了着衣,反用前襟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 “世子的长刀舞得相当娴熟。”长顾一边走回长中,一边夸道。 世子微微一笑:“将军不必说这些客气话,我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嘴上谦虚,可世子的拳头带了劲风早以欺了过去! 身为禾美世子,虽没有公良家严苛的家训,却从未疏于习武!尤其在宭州这片地界,男儿以粗犷健壮为豪,驰马御箭 分卷阅读381 分卷阅读38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82 为傲。 如果比刀剑枪法,他的确不如长顾,可论赤手空拳,就未必逊色了。 呼啸的拳气在长顾耳边擦过,似乎是始料未及于世子的凌厉,长顾只是下意识地挡了一下,并退了半步。 “世子好拳法!”如果说刚才关于三尖两刃刀的夸赞有客套成分的话,对于这一拳的评价,长顾真心无比! 观世子现在的动作、攻势,与昨夜简直判若两人! “将军又客气了。”世子一拳甫发,次一拳在眨眼间又至,瞬不得缓的攻势一波接一波袭来,令人忙于招架。 “公良将军,听说你与长公主早就相识?”拳脚之间,世子见机发问。 与世子的刚猛不同,长顾的拳路是刚柔并济的,时而疾,时而缓。疾如风雷争先,缓似潺水望山。一下下翻掌揉腕,看似清晰,可过一刻却在瞳中成影。 正是这起伏不定的节奏,使人猝不及防! 只见他身形一闪,好似绕过了世子的拳头一般,脚步成弧,刹那间已到对方的身侧! “我与芮涵是青梅竹马。”这一句,是长顾回答之前的问题。 “青梅竹马未必疋鸟双栖。”世子泰然一跃,拉开了与长顾间的距离。 长顾拳如迭浪,一拳接上一拳,顿时锁住了世子的退路。然大好形势中,他不加猛攻,而是刻意让每一拳的落点都偏了少许,蹭着世子的衣角划过。 “我与芮涵愿做疋鸟,至于双栖,则盼人成全。”长顾的拳头与话语都刻意放软三分,不是他畏惧世子,而是钟情本身并非过错。 眼见自己的退路被封,世子举拳抵挡。 “若无人成全呢?”世子问。他这一句,无非是嘴硬罢了。早在公良将军称长公主为芮涵的一刻,他便自认输人一程。更何况,父亲与太后作下的决定,他根本无力反驳! “那长顾将不遗余力!”公良长顾回罢,旋了半周,重架拳姿。 似乎是认为方才的话语不够,又补了一句:“不论如何,疋鸟依旧是疋鸟!” 这等直言感情与决心的话,在芮涵面前他也不曾说过,想不到,今天竟被宭州世子激了出来! 只可惜,芮涵无缘听见。 凛凛的拳脚暂且停了。长顾与世子攥拳对视,其眼神的含义与心理变化,只有他俩自己知道。 世子在前的拳头一张又一握,炅炅的目光中暗埋了大片失落。 “长公主……也是此心么?”他盯着公良长顾发问,眼光似箭,就好像想将对方看穿、看透彻一般。 “天地可鉴、日月可表。”长顾这话,说的多是自己。当然,在他心里,芮涵与他,是“我们”,而不是“她与我”。 收紧的拳头渐渐松了。世子收了武势,一闪而过的黯淡被他强压胸中。不置于表情上,是他留给自己的体面。 抬头望一望天,他收藏好心绪,拿高升的炎阳作了借口:“时候不早了,本世子已经在府上叨扰一夜又一日,几多不便,望将军海涵。” 言罢,他单手抵肩,还行了一道禾美人的礼仪,权表歉意。 “世子是贵客,谈不上叨扰。”长顾也松弛下来,作揖响应。 客套话说完,两人在场中又对立一会儿。 许是双方都找不出合适的话题,这才又相觑作揖,缓缓走下来。 两人的脚步不快,却合了节奏。 直到武场边的时候,世子的步子骤然一顿,呼一声“将军”。 长顾应声转头,此时的世子就距他一臂之遥! 毫无征兆地,对方突地抡起一拳,直取他的面部……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与君子交往,不在一时 “世子!”,“将军!”声骤起,分别从不同的人口中喊出!禾美族人怕世子终究没有敛住脾气,公良府上的人则是怕主子吃亏! 一时间,祥和的气氛又悬紧起来! 可偏偏,最该紧张的人却一动不动! 说时迟,那时快!世子的拳头急停在长顾的鼻尖之前。紧绷的拳面眨眼可触,在长顾的双瞳中显了左右两侧幻影,可见距离之近,令人捏上一把冷汗。 “为什么不躲?”世子问。 长顾微微一笑,轻松地道:“因为世子眼中没有戾气。” “万一我收不住呢?”世子再问。 “长顾相信世子的实力。”公良长顾再答。 “你相信本世子?”世子语间一顿,“可本世子却不完全信你!” 他说着,拳头先是一挺,然后才徐徐松懈。在彻底收拳之前,好似警告地言道:“但愿你……比本世子更疼她……不然的话,下次!这拳头一定不会落空!” 硬撑起狠狠的话语,才说罢,宭州世子便将卷起的衣袖“刷刷”捋下,斜着身子,对公良长顾抱拳说了二字“告辞”! 有气势却仍不失礼! 宭州世子带着他那几名随从终于离开了。 狂风一般的开场,又狂风一般地褪去。 说实话,对于这等直爽不做作的性子,老管家是很欣赏的。 “将军,要不要送送世子?”老管家递上干净的衣裳问道。 擦一把汗,再套上衣衫,长顾望着世子背影,稍作犹豫。“下次吧。”他说,“与君子交往,不在这一时。” —— —— 又数日。 御花园。 随着夏日愈盛,清晨游湖成了太后每日必行的事之一。 倚坐在凉亭下的敞椅上,满眼皆是碧幽幽的湖水,既幽静,又平添些许凉意。 西疆的情势,一时半会儿是难有终结了。 将在外,君命尚且不及,又遑论她这个深居晟宫的太后呢? 比起西岐王,太后此时更在意的是沛都内,触手可及的几人。 “公良老宅内,到现在还没有动静么?”太后问身旁打扇的琪姑姑。 “暂时没有。”琪姑姑答,“听说公良将军去过老宅一趟,不过,只是睹屋思人了一阵,便离去了。” “是吗?”太后往湖中投食,引来一群金红的小鱼。众鱼圆口争开,为抢那一快鱼食,跳跃挤推,在水面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响声,不绝于耳。 太后观了半晌,突然又问琪姑姑:“宫中事录发往掖沛庭有多久了?” 琪姑姑在心中稍稍一算:“那是宭州王来之前的事了,当一月有余了吧。” “一月有余……不短了啊。可咬的饵,早该咬了吧?”太后对 分卷阅读382 分卷阅读38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83 着湖鱼说。 “兴许,那姓齐的庭志压根儿就没有看出事录中暗藏的消息,又或者,勤王爷还有公良将军就没有暗中结交。”琪姑姑故意将重音放在了后一种可能上,做为奴婢,她深深地期盼一切都能按照太后娘娘希望的方向发展!主子宽心顺遂,她的日子才好过。 “或许吧。”太后不置可否,起身一转,面向凉亭正中的鱼缸而立。 半人高的大鱼缸是近几日才置下的。太后娘娘频常赏鱼,为了避着日光的刺眼,这才在庭中安放鱼缸。 缸深鱼稀,虽不及湖水的开阔,却有另一番情趣。 太后往缸中静视许久,微翘的小指突然指了缸底的一点污垢问:“缸里的水都换过了么?” 琪姑姑闻言,向亭外的少监看去。 对方当即上前几步,俯首回道:“回太后娘娘,早上才换过的。”正说着,他的目光沿太后手指的方向也发现一点污迹,连忙跪下叩首。 “太后娘娘,是奴才做事不慎,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他边叩边念,一人下跪,近旁的少监们立刻都围了过来,哗啦啦地,膝盖、脑门撞地的声音顿时响成一片。 “行了行了。哀家不过就是随口问问。这天上还落灰呐。”太后说着,微皱了皱眉,似有些不耐烦。 琪姑姑一向是最了解太后心思的人,她当即上前一步,指着最先靠近的小少监道,“都别跪了,别跪了!有污垢清了不就是么?就你吧,还不快去,取支湘妃竹过来?” 小少监闻言,如释重负,又不敢耽搁,踉跄着起身。除了弯腰退下的一段,一路上,都是用跑的。 不一会儿,湘妃竹取来,中空的竹筒可做吸水之用,对于鱼缸底部积累起的滑腻污垢最是好使。 由于太后还在亭中,众人不好一拥而上,单只是那一名少监,用竹筒小心排污。 少监心中紧张,竹子在鱼缸内来来回回搅动着,一时半会儿,污垢没有排出,倒让缸中的小鱼频频跃起,有几尾,差点就滑出缸口了! 琪姑姑暗自埋怨着他的不中用,小心观察太后的表情,好在,太后娘娘一直盯着缸内,非但没有不悦,似乎还在思考着什么。 “琪儿,你说这些鱼养在缸中,丈余的天地就是它们的世界,不知道它们有没有想过要跳出来看看?” “鱼跳到缸外岂不就干死了?”琪姑姑不解。 “或许会干死,”太后指着亭外的湖水道,“可它们不跳出来,又岂知几丈之外就是一片碧湖? 话到此处,琪姑姑实则并不明白太后所问何意。故而,没再插嘴。 亭中一时静得让人发怵。 直到小湖边隐隐听到一声猫叫,太后才又说:“这晟宫中,猫儿可不少啊。不知道它们有没有觊觎缸里的红鱼?如果鱼儿有心归湖,就得跃出缸去,这几丈的间隔,它们也许会成功,也许会被猫捉住咬死。可若鱼儿不敢逾越,那就得安守咫尺天地,甘于被限……” 太后说到此处,停顿半晌,再问了琪姑姑:“你说,这种情况之下,鱼儿依然活着……是它们没有跳跃,还是跳了,猫却心不在鱼呢?” 太后娘娘明显是话中有话,如果鱼儿是指勤王与公良将军的话,那猫儿又是谁呢? 琪姑姑摸不着头脑,只好低声回说:“奴婢不知,是奴婢愚笨。” 太后听后,摇摇头,浅笑着否了:“琪儿你并不愚笨,这个问题的答案,就连哀家也不确定……” 第三百五十七章 亲昵之态 从勤王府去往萧曳河的路上,勤王在前,闻举,郡主及舞萱在后。四匹骏马前后行着,马蹄声松散,因是策马人心不在焉。 宣于璟的烦恼就连毓芳都瞒不过,近几日王府中气氛诡异,听烟鹊说是乔姑娘惹五哥哥不高兴了! 具体的事她不明白,也不需要明白。 倒是前几天烟鹊奉引文王妃的命,到她屋内探望时说的话,毓芳听进心里去了。 当时烟鹊一再劝她要在王爷跟前主动一些,虽没有明说这是王妃的意思,可引文王妃对她的和善是令人不解的。 毓芳问过烟鹊,王妃为何要助她? 烟鹊答说,郡主是金枝玉叶,单纯直爽,难得心仪王爷也算佳偶天成。总不像某些下女,心机极重,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整日缠着王爷不就为了有朝一日能飞上枝头么?对付这样的女人,郡主您可千万不能落后呀! 引文王妃极不善言,大多言语都是从烟鹊口中讲出,是否诚心,毓芳无从判断,但有一点,烟鹊的话是与她所想一致了。 那就是关于乔姑娘的部分。 自古以来,龙配龙、凤配凤。既是鸦雀就该学着安分守己,好高骛远可不好! 再者,像五哥哥这样清平尔雅之人,被人利用成谋求荣华的踏脚石,就更不好了! 毓芳打心底不满。这也是为何,在五哥哥为乔姑娘烦心的时候,她主动提议要跟去垂钓。 无趣是无趣,但总好过她整日在勤王府无所事事,干瞪着双眼,看其他女人与五哥哥打情骂俏吧! 一行几人,各有心事,往常一刻钟的马程,这都小半个时辰了,竟连萧曳河的河畔都没看着。 毓芳是盛装打扮了出门的,明知要骑马,却穿得广袖长裙,拖沓不说,还屡屡钩到路边的横枝。 好不容易熬到了临河的小林子前,她与舞萱对望一眼。 舞萱则还了一个颔首,“是时候了”,她的眼神好似这般说着..... —— —— 小半个时辰后,勤王府,采撷苑外。 羽洛手扶着一枝木槿,愣愣地发呆。自那一夜之后,一连几天,勤王都忙得不见踪影。 每次去东院书房找人,不是匆匆说上几句就要离开,就是干脆要闻举打发她!到采撷苑的时候也明显少了,真不知道他是真忙假忙? 最令人生疑的,是闻举的态度,还有其躲闪的眼神。 偌大的勤王府中,她能信能问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可偏偏谁都不告诉她最近诡异的气氛到底是怎么了! 想来想去,难道,还是因为“她不接受为妾”的问题?因为她拖延决定,伤了自大鬼的心? 在羽洛心中,“以后再说”与“彻底拒绝”是有本质性区别的。自大鬼不该不明白。况且上回两人同饮米酒的时候,不还好好的,一片祥和么?怎么突然就……? 大男子的心,她真是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分卷阅读383 分卷阅读38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84 话说回来,她与王爷双双饮药的事,到现在也没个结论。 王爷说是要查,可每当她一问,就支支吾吾的,用“没有进展”几字搪塞! 难不成,半个晚上的熟睡,还真就酿成了不得的祸事?自大鬼是不想让她担心才一直瞒着的? 真搞不懂,她俩之间,经历了风风雨雨,一直都是相扶相持,还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为了追问究竟,挑了下朝后的时机,羽洛还尝试了去书房外“堵人”。 谁知,王爷没有堵到,倒看着了他与毓芳郡主说笑着要同去垂钓的场景! 毓芳不是嫌垂钓无趣的么?再说了,去杂草丛生,以石代座的地方,用的着穿得好似祭典一样么? 一想起毓芳粉色广袖翩翩,胭颊正红的模样,各色彩纱交迭的柳裙将带荷纹的绣鞋盖去了一大半,只露两头鞋尖,步履生莲,婀娜摇曳。 就算是羽洛,也不免满心嘀咕。 这副装扮,连腿都迈不开,能骑马么? 爱情当中,没有圣人,却有想躲也躲不开的忧心与猜忌。 在宭州的时候,羽洛对毓芳是不乏好感的。 可经过这几日的“争宠”,羽洛对她更多的是无奈。 她与自大鬼同食的时候,郡主要坐在中间;她与自大鬼出游的时候,郡主驱马于正中;她与自大鬼闲聊的时候,郡主就左一句“五哥哥”,右一句“五哥哥”地插话!还是不是挽着王爷的手臂,一副兄妹无间的模样! 起初,这“五哥哥”,“五哥哥”的叫声还清脆可爱。可到现在,却怎么听怎么别扭! 还有毓芳每次看她的眼神,包含着明显的敌意。与其说是“看”,不如用“瞪”字形容! 果然,情敌也是“敌”啊! “哎——”地长叹了一声,排出的是气,心中的郁闷却一分未减。 此时的羽洛,脑中突然冒出了一句很久以前在网上看到的词句——“踩到柠檬了”! 一向自信的她,竟也会有吃醋的时候。羽洛苦笑了一瞬。 实事求是地讲,在一早见到毓芳挽紧了自大鬼,半惦着脚尖,侧仰着脑袋。说话时,一点朱唇几乎就要撞上王爷下颚的模样! 羽洛何止是“踩到柠檬”?根本就是把整颗心都浸泡在柠檬汁里了! 要不是还有闻举等人在场,她恐怕真会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两人分开! 越想越不对味儿,无意识中,就连扶着木槿的手都格外用力! “乔,乔姑娘?”薛婶伸手在她眼前左右挥着。 采撷苑的酒坛子都搬走了,腾出了一大片空地,没有花草点缀,实在不好看。再加上圣阳节临近,各家各院都要装点一番。故而,今日是薛婶提议,请乔姑娘帮着挑挑选选。 往时,这种不粗不细的活儿是用不上羽洛的,可难得薛婶相邀,再加上心情不畅时多看几眼花花草草也好,羽洛遍欣然答应了。 突然间,被薛婶一唤,眼前光影移动,羽洛这才回神,再低头看她手边的木槿花,却发现纤细的花枝几乎都要被她折断了! “乔姑娘,这木槿花?”薛婶看着搭拉的花骨朵问。有人是爱花而折,有人是不爱花而折,不知道乔姑娘是哪一种。 “啊。”羽洛一回神,连忙伸了另一只手去扶。无奈,半弯的细茎已然撑不起盛开的花盘。 羽洛惋惜地放手,眼神跳过木槿,正要转向下一盆的时候。眼前鲜亮的粉色一闪! 那不是毓芳郡主衣裳的颜色么? 今个儿垂钓,这么快就结束了? 还是说郡主耐不住无趣,先行回府了? 自大鬼呢?是否也和她一起回来了? 站在采撷苑外的羽洛不禁伸长了脖子,眼神穿过一片卉彩,又跳过毓芳的彩衣,只寻着她想寻的人! 眼瞳中,粉色的广袖越来越完整,随即是各色交迭的长裙——只是,这一片炫彩汇成的形状并非直立,而是一个横着的人形! 具体来说,毓芳郡主是被人抱着回东院的! 看到这里,不禁上前几步,羽洛用力地揉了揉眼睛。惋惜的是,她竟没有看错! 此时此刻,正是宣于璟抱着郡主入内,还是那种最暧昧,最亲近的公主抱! 毓芳高举的双手正环在王爷颈上!亲昵之态,无法言表! 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羽洛甚至觉得毓芳看见了她,半掩在袖下的眼神有炫耀,还有高傲! 骤然间,羽洛的心就好像被重槌击打了数下! 疼得她连挪开眼,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 想她初入王府的时候,也是被王爷抱入府的!原以为,这是只有她一人的殊荣!原以为,她与王爷的感情早就超越了古代齐人之福的概念! 自作多情!原来一切都是她想多了! 昨天是她,今天也可以是毓芳!堂堂勤王,不愧是有过“酒色王爷”之称的男人! 讨一两个女人的欢心,又能是什么难事呢? 眼睑一阖,这一次的眨眼耗时许久,再张开的时候,湿润的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 朦朦胧胧当中,他,看见她了,可即便这样,宣于璟也没有放下毓芳,而是转身先入了东院! “乔姑娘……”绣茉在羽洛身后担心地拉了拉她的衣袖,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 羽洛深吸了一口气,盛夏的热气,越吸却越闷的慌。 想不到,他明明看见了自己,竟连一句解释也没有…… 背对绣茉,羽洛悄悄抹了眼角,轻声道:“没事……这没什么……” 她已经尽力掩盖自己的情绪了,掩盖地很用力,很废力! 可偏偏是这种时候,最不想应付人,往往会在不经意间闯入! 羽洛僵硬地转身,表情木然,俨然是把自己想象成了一具木头人来演绎。 “沙沙”的风声已经够烦人的了,耳边突然又想起了烟鹊的叽喳:“哎呀呀!看呀看呀!王爷和郡主这般亲热,真是太好了!宭州王势遍北疆,王爷要是能娶郡主为侧妃,将来在朝中的地位可是稳固了。这一对金童玉女,就连王妃也不反对,乔姑娘,您应该也为王爷高兴吧?” 烟鹊不知何时打哪儿冒出来的,她在羽洛面前摆着假惺惺的笑脸,言语中夹枪带棒,半点客气都没有。 硬撑起一抹微笑,羽洛展尽了毕生的演技,才挤出不为所动的神情:“既然是好事,烟鹊姑娘,还不快快去向王妃娘娘报喜?” “你——? 分卷阅读384 分卷阅读38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85 ”烟鹊骤一傻眼!她刚才明明就从乔姑娘的背影中读出了忧伤,可怎么一个转身,神情感觉就变了,甚至与她设想的场景大不相同! 这时候,她不是该哭天喊地,抹着眼泪,甚至举着白绫,去找王爷吵,去找王爷闹的么? 怎会仍有余力揶揄她? 烟鹊想不明白,与薛婶暗转了一波眼神,没再接话。等她回神的时候,羽洛早已回采撷苑中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误会 大中午的,采撷苑房门紧闭。 羽洛闭着眼端坐,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不想想,什么都不敢想。 阳光钻过纸窗透进来,隔着眼睑,汇成一圈圈似红似白的光晕。 “乔姑娘——你把门打开?”绣茉在门外轻敲。 就在刚才,绣茉去闻举那里打听过了,今早王爷与郡主去萧曳河垂钓,一路上都没什么交流,直到近河畔的林间小路,郡主因为穿着不便,长裙被横生的枝桠钩住了,又猛踩了马镫,一时不稳,落马受伤。 王爷与郡主共骑回程,到了府门口的时候,郡主腿脚不便,再加上胸口也似被撞着了,扶了不管用,背着又生疼,这才让王爷抱进了东院。 从头到尾,就是一个误会,完完全全的误会! 绣茉在外敲门,羽洛就好像听不见一般,连响应一声都没有。 急得绣茉也只有在门外把事情经过说了。 一遍说完,羽洛还是不开门,只淡淡回了一句:“直到了……” 这三字,很轻很弱。字面上的意思就是其全部的含义。羽洛并没有因为绣茉的言语而停止心伤。 反之,她难受的心情更甚了! 绣茉三言两语就能解释完的事,他却没有来! 当时抱着郡主,不方便说话,她还可以理解,可现在呢?总不能还抱着吧? 勤王也好,闻举也罢,都没有在她的采撷苑露面。要不是绣茉上赶着追问,他是不是压根儿就不在乎自己误会? 睁开眼,对着镜子。哭花的妆容让羽洛自己看着都觉得哀伤。 这两三天以来,她在书房前吃过的闭门羹也一一想起。 一切好像都是从她拒绝为妾开始的,毓芳郡主的加入,再加上王爷在她苑中莫名其妙地饮药。一桩桩一件件,不停地在她脑中翻转重现! 虽然王爷的态度是循序渐变的,从别扭,到不理睬,到躲避,再到今日的视而不见! 羽洛怎么都想不明白,在两人之间隔着晟宫大门,隔着身份之差的时候,都没有经历这般隔阂。怎么自己入了王府,同在一个屋檐下起息的日子,竟越来越难以掌控,无法琢磨了呢? 上一次她与自大鬼独处嘻闹的场景历历在目,却遥似梦幻! “这……究竟是怎么了?哪里错了?”羽洛对着镜子的自己问道。 她与他,究竟是怎么走到了这一步? 眼神空洞,息无起伏。 又不知过了多久,羽洛才又冒出一句:“说到底,还是因为身份、地位、背景么……?” 思前想后,她能得出的结论只能是这一个! 不得不说,烟鹊之前的一语,就像是暴雨梨花针一样,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将她的自尊戳得千疮百孔! 破天荒的,羽洛竟萌生了自卑的心绪。 她不是太后的亲戚,也不是宭州王的女儿,既不能给王爷一时的安稳,也不能做王爷将来的后盾。 想想晟宫中那些没有背景的女子,一个个都过着杜绝奢望的生活。 她又何德何能,得以例外呢? 坐在梳妆台前的羽洛,下意识地用右手握上左手腕,下意识地想要转动那根本就不存在的白玉镯! 到那一刻,她才想起,就连这定情的镯子,她都没能留住! 霎那间,豆大的泪珠顺着面颊滑落,一落就是一串,无穷无止。 在看到王爷抱着郡主的时候她还能擒住眼泪,被烟鹊酸言酸语刺激的时候她还镇定回呛,空守屋中无人问津的时候她也没有哭。 恰恰,在意识到镯子早已不见的那一刻,她“哇”地一声,一阵心酸上头,再也忍不住了。 放声大哭,到轻轻啜泣,再到无声落泪。羽洛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伤心,她只知道,在寂寞的时候,她很想念礓留岛,想念姥姥,想念云黛。 因为只有她们,才算得上是她在大晟的亲人! 没有时钟的年代,听不到滴滴答答的声音,可时间依旧如逝水一般。 不知又过了多久,屋外才又想起“咚咚”的敲门声。 “绣茉,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羽洛想当然地以为是绣茉,出言打发。 可屋外并没有响起她熟悉的脚步声。敲门人依旧没走。 “洛儿,是本王。”宣于璟喊道。 在抱着毓芳的时候,他看到洛儿了,也看了到她的感伤。只是那时候,毓芳借着腿伤,如八抓鱼一般缠在他身上,他一心只想早点入屋,把人放下而已…… 紧接着,又是引文过来探望,大夫查诊等等,折腾许久,他才空出身来……若没有这些,他定然早就过来了。 其实,经过几日对羽洛的冷淡,他的内心也充满了矛盾。 蒙汗药一事,越查洛儿的嫌疑就越大! 他是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长大的,至今也仍在勾心斗角中馋喘。 怀疑是本能,避无可避。 如果换了别人,他也许根本就不会冒险。对付疑似细作的人,最简单了当的方法,就是不接触! 可偏偏,这个人竟是洛儿! 天家之子,真就动不得真感情么? 宣于璟躲着羽洛,每天都在问着自己同样一个问题,没有答案,只有折磨。折磨他自己,显然也折磨着羽洛。 强忍躲避的结果,就是方才匆匆一瞥,他意识到,洛儿瘦了,憔悴地令人心疼!令他不舍! “洛儿,刚才的事都是误会,你把门打开,让本王进去。”宣于璟更用力地捶门,突然间,他不顾一切,不想计较,只想见她,只想把她搂入怀中,把这几天的思念都找补回来! 可门中传出的声音却不随他愿。 “我知道,都是误会。”羽洛的声音听似平静,“可我累了,想一个人待一会儿,王爷请回吧。” 这是羽洛第一次给勤王呈上的闭门羹。 “洛儿,你听本王说,刚才的事,全是因为郡主她……” “郡主她落马摔伤了。 分卷阅读385 分卷阅读38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86 我听绣茉说过,都知道了。”羽洛抢了宣于璟的话道,依旧没有开门。 立于廊下,宣于璟只是一声长息。他没有立场在此时此刻责怪羽洛,因为这几日他拒不相见的次数更多。 “洛儿,”他退后半步道,“静一静也好,等你什么时候想开门……本王就在门外……”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不一样 日光倾斜,打在丛丛的花木上,裹添轻薄的晖晕。窗棱的缝隙处荧着霞光。夏季的白日很长,日头不遗余力维持着湛蓝的天穹,却也去赶着荫下的凉爽。 羽洛缓缓起身,在妆台趴了近半个下午的她,不知为何,竟比走动游逛后更累。 徐徐打开的门外,一直守着一个人影。不是她想念的人,而是绣茉。 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 就算隔着门,她依旧能听到舞萱的声音,说什么郡主想起身在院中走走,结果又摔了,要请王爷过去看看。 不紧不急的语气,就算没看到表情,羽洛也知道,那不过是借口罢了! 想来是毓芳不喜勤王就守在她的采撷苑外,特意遣人过来。 那时候,羽洛在心中是希望他不要去的,打算开门之际,他却留下“过会儿回来”的话,离开了。 说不上失落与后悔哪一者更甚,难得使一次小性儿,却把他推向别人那里。 也许自己早些开门,就不会有这些事了,可她就是心里头委屈。 被他无缘无故冷落了数日,就不许她躲避他一时么? 举目无亲的地方,到了这时候,羽洛才深切感到自己是多么害怕失去他! 屋外的绣茉在听到门扇磨框棱的声响后,慢慢转身。“乔姑娘,王爷他……”她是想替主子解释的。王爷也很为难,毕竟郡主是客人…… “我知道。”羽洛淡淡地说了一声。 她微微扬起头,视线斜上,明明就已经到傍晚的时辰了,太阳依旧遥遥挂着,白亮亮的光芒晃得刺眼。 “绣茉,”羽洛突然问道,“我在王爷面前是不是太任性了?” “没有!怎么会?一点都没有!”绣茉连连摇头,答得十分肯定。乔姑娘的性子就好像艳阳一样,让周围的人们温暖开朗。要说任性,隔壁的毓芳郡主才是。 当然,关于郡主的评价,绣茉是不敢说出口的。“乔姑娘,你别着急,王爷一会儿就会过来的。”绣茉安慰道。 羽洛闻言不语,只是在心底问了一声:一会儿,是多久呢? —— —— 勤王府,书房。 十分不喜欢五哥哥放下身段,去哄那名下女的毓芳,迈着一瘸一拐的步子,跟着宣于璟一直到了书房中。 “五哥哥,我来府上那么久了,你还没带我看过书房呢?”毓芳随手拿起了一本诗书,翻过几页,没什么兴趣,遂又放下了。 环顾了几眼,她手扶椅背,半跳半走地坐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一直冲着宣于璟忽闪,笑眯眯的神色不乏讨好的意味。 “毓芳,既然你的腿脚不便,就不该乱走。”宣于璟已经尽力遮盖自己的不耐烦。 不知道小洛儿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 一想起她彻底垮下的面容,宣于璟懊恼无比!这些日子,他对她,真的是太冷淡了!冷淡地连他自己都讨厌自己! “我这可不是乱走!”毓芳摇头否定,“大夫都说了,心情愉快腿脚才能好得更快!我想来想去,只有面对着五哥哥的时候,毓芳才最开心。” “郡主……还是应该回屋休息才对。”宣于璟瞥一眼她的灿烂,竟一心黯然。 撅起嘴,毓芳娇嗔一句:“五哥哥,这是想把毓芳打发走么?” 是的!宣于璟的心瞬间蹦出这两字。他无法说出口,却也没否认。 “五哥哥!”毓芳见他的表情,小嘴撅地更高了,“五哥哥,你是不是想让毓芳早些离开,好去找那个下女!” “下女”二字一入耳,宣于璟只觉得脑中某根弦被绷断了一样! 他兄妹几人与毓芳从小就相识,有些话他不想直说,原以为光靠行动就足以传达……可看来,是他错了! 只有快刀,才能斩乱麻啊! “什么下女!?你从哪儿听来这话的?”宣于璟的语气骤然严厉,怔得毓芳一愣。 她说错话了么?毓芳“我……我……”地支吾了几声,如此严肃郑重的表情在五哥哥的脸上,还是头一回看到!尤其,是在面对她的时候。 宣于璟仍旧直勾勾看着她,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那乔姑娘……不是下人出身么?”毓芳心头一缩,声音压得低低地道。她虽不认为自己称呼错了,可还是改了叫法。 “下人?”宣于璟不带温和地问,“是王妃与你说的?” “不是……是烟鹊她……”毓芳半捂着嘴答道。 其实,烟鹊的话,与王妃的话,有什么区别呢? 宣于璟的目光不禁转向了双芷阁的方向,眼神如剑,没有半点在人前时的爱妻之情。 “五哥哥……那下……那女人有什么好的?身世、背景,什么都没有?她哪点配得上五哥哥你?哪点值得……?” 毓芳的话还没有问完,急急刹住,是引文宣于璟突然转回的眸子,似乎比方才更冷冽了。 “这不是配得上,配不上的问题。”宣于璟收敛着情绪,故作平静地道。 显然,在王府的几日,烟鹊,或者说烟鹊背后的引文,定是给毓芳灌输了不少她本不该有的想法,这才令她对洛儿生有偏见…… 这是引文的心机,宣于璟无谓把脾气发在毓芳头上。 “可是,五哥哥你堂堂王爷,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又何必为了她……”毓芳不死心。 “不一样!”宣于璟答得干脆! “哪里不一样?”毓芳追问。 哪里不一样? 宣于璟乍一听问题,当头一愣!脑中,百个千个洛儿的影子如潮水一般扑涌上来!每一个都鲜活无比!有活泼的,有逗趣的,有撒娇的,有玩笑的,有深沉的,有睿智的,有流着累怕痛的,更有擒住笑顽皮的…… 每一个都不一样,每一个都牵着他的心。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宣于璟不是不想答,而是选项太多,不知从何答起! 然而,他的含糊,在毓芳的理解中,又成了另一种含义——说不出来,就是想不到! “五哥哥,难道在你心里,毓芳连一个那样的 分卷阅读386 分卷阅读38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87 女人都比不上么?”她鼓了勇气,终于问了自己一直以来都想直问的话。 突然间,时间不停,是人的心神迟顿了…… 宣于璟静静地看着她,脑中百般回转,只为寻一个较好、较婉转的说法。 下意识地,他站起身,拿下了隐在一本书后的白玉镯。这是近几日来,他在不知不觉间养成的习惯,一道思绪乱作一团的时候,他就会不停地抚着镯上凹陷的缺口。 有时候是睹物疑人,又时候是睹物思人,也有的时候,只是赌物嗟叹。 “毓芳……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只把你当成……”妹妹…… 宣于璟的话还未完,毓芳却几步站起,到了他跟前。这一刻,腿脚的伤痛好似完全不存在一样! 白玉镯子,毓芳是认识的,她在乔姑娘手上见过。故而,当宣于璟拿起那东西的时候,毓芳浑身不舒服! 眼前,白皙的手一闪,宣于璟只觉得手中一空,毫无准备地,白玉镯竟到了毓芳手里! “这是她摔得么?”毓芳指着镯上的损处问。 宣于璟没有答话。他希望不是,可就那日的情形看来,也可能是…… “她连五哥哥你给的东西,都这般不珍惜?到底有哪一点好了?”宣于璟的不否认,在毓芳眼中,就是肯定的意思。想当然,她为她喜欢的人抱不平! “不是你想的那样。”宣于璟只能这样作答。 “那又是哪样?”毓芳眼中的宣于璟是百分百被感情冲昏头脑的状态,她真想敲醒他,不要再为了一张好看的皮囊神魂颠倒! “五哥哥你,除了‘不一样’,‘不是那样’之外,什么也说不出来,不是么?”毓芳越说越响。 郡主的脾气一上来,甚至都想把手中的镯子碎了。 她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 只见毓芳兀地高举了镯子,正想往外摔的时候,幸好宣于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 “毓芳!你要做什么?”宣于璟的另一手,也跟了上去,想要夺下镯子! “我这也是为了五哥哥好!”毓芳从她的所听所言判断,理直气壮。 “够了!别胡闹!”宣于璟是真的有些恼了。 “五哥哥,你……凶我?”毓芳一脸委屈,神情是软的,可手上却丝毫不撒力,一直捏着镯子的一侧。 “放开!”宣于璟用祈使句说。 可毓芳不听,反而,神色却更殷切几分。 “五哥哥……难道,毓芳对你的感情,你就一直看不出来么?”她问,“毓芳在你心里真就什么都不是么?连一个镯子都……”毓芳无意自我贬低到与镯子相比,可话出口就成了这感觉…… 两人四手,因为谁都不放开玉镯,紧紧地缠握在了一起…… 彼此贴近的距离,毓芳看着宣于璟,稚嫩而又真切的感情流露。她翘首盼着,盼着五哥哥能说出一两句好听的话。瞳中带水,情情切切,都包含在无流无转的黑眸之中! 羽洛鼓起勇气,来到东院书房外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贴面而立,四手相握,深情对望。 暧昧!除了这个词意味,她不知道还能怎么去形容! 更甚者,他们手指间透露出来的白光,是她一眼就认得的东西! 白玉镯子,定情的对象,原来一直都在他这里! 这几天,她问过闻举,也问过他。两人都说没见过……看来,不是没见,而是她问错了! 她就不该问“有没有见过她的镯子”,因为这只镯子,在他心里,已经不属于她了…… 第三百六十章 疏离 羽洛转身而去,她一向是不喜欢当着人落泪的,可不争气的是,她真的控制不住。 “洛儿——”宣于璟的喊声就在她身后。 她已然不敢留下,提着裙子跑了,晶莹的泪花默默撒了一路,一直到采撷苑里,她才缩回自己的龟壳,轻声啜泣起来。 与中午的伤感不同,心越痛,反而哭得越轻。 身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泪水却好像开了闸的库水,一滴接一滴地掉,不知何时是个头。 书房里。 宣于璟的脑中也似“嗡”的一声,好像有什么崩塌了。 “洛儿——”他直觉地要追。 可毓芳却仍拉着他。 “五哥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毓芳的眼中也有了泪水。许是这些日子她也累了,又或许是圣阳节近了,过了节,她就该随父亲回宭州去了,哪怕感到将入耳的答案不好听,毓芳还是执着地问了。 “毓芳!”宣于璟叹了一口气说,“一直以来,我都拿你当妹妹看。” 毓芳听后直摇头,不愿相信。“五哥哥,毓芳对你是真心的……”她哭着道。 “对不起。”宣于璟只能这样说,手上一使劲,白玉镯子终于又回到了他掌中。 洛儿的身影已然在他视线之外,宣于璟的身子已经往门口倾斜了,可这时候,毓芳依旧拽着他的衣角,就好像最后的挣扎。 “毓芳,”宣于璟很无奈,“用不了多久,你就会遇到更好,更疼爱你的人。”他只能安慰。 毓芳还是摇头,一张小脸已然哭花了。“我是真心的……”她一直重复着。 “那你就应该能理解你五哥哥的感受。本王对她,也是真心的。”虽然有些残酷,可宣于璟还是说了。 当斩不斩,只能多添失望。 闻言,毓芳抬头,透过自己的泪水,望向宣于璟眼神深处。 她不想深究看到了什么,只是无力地,把拽人衣角的手松开了…… —— —— 采撷苑内。 一日两次,宣于璟都望门兴叹。 “洛儿……你开门,听本王说。”他在门外道。 “王爷想说什么?说吧,谁也没拦着。”羽洛的声音穿门而出,是冷冷的语调。 越是软弱的时候,她会将自己的外显伪装地愈发平静。 “洛儿,其实本王只拿毓芳当妹妹看待。” “哥哥妹妹,最是暧昧,不是么?”羽洛脱口而出。 “洛儿,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与毓芳真的什么都没有,不过是以客相待罢了。” “以客相待?哪家的客人需要搂搂抱抱,手拉着手的?”羽洛的话一股子酸味。 “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中午的事本王已经解释过了。至于刚才……是因为……”宣于璟低头看着手中的镯 分卷阅读387 分卷阅读38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88 子,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 “因为什么?没的解释了?王爷你这几日神龙见首不见尾,是故意疏离!我还没有笨到这份上,连这都看不出来!” “不是疏离!本王只是……”宣于璟依旧语塞,他总不能当着洛儿的面说自己怀疑人家吧? “本王,只是忙的,明日就是圣阳节了,王上那里……”宣于璟自己也承认借口拙略。 “圣阳节?哼……”羽洛“哼”得低落,“王爷什么时候对王上的生辰如此上心了?”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只是忙。我知道了。” 话语越说越偏。讲到这个份上,宣于璟都不知道该先解释哪一桩了。 “洛儿,你别这样好吗?先把门打开,本王慢慢与你说,好不好?”宣于璟放下身段,再拍了拍门。 一阵寂静。 这一回,总算不像中午般坚持,羽洛拔了门栓,不动手拉门,却先是转身,占了桌子最靠里的角落,等勤王进来。 “洛儿……你,哭了?”宣于璟推门而入,仅一眼,就看到她红红的双眼,心疼得紧。 “没有!王爷你想多了。”羽洛将头一别,看向宣于璟靠近的反方向。 看着寒着脸的她,宣于璟不禁靠前,想伸手去搂,可羽洛却早他一步,往边上挪了一个座位。 “王爷不是有话要慢慢说么?如果说完了的话,请便吧。”羽洛指了房门的方向,才让人进来,又一副要送客的样子。 为情所困的女子,很多时候,就是口是心非。 “洛儿……刚才,都是因为这个玉镯……”宣于璟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好好解释,“本王只是想从毓芳手中把玉镯拿回来而已。” 他说罢,把玉镯往桌上一放。尽管破损的一面并未朝向羽洛,可她依旧一眼就发现了。 镯子的一侧损了一大片! 羽洛的心顿时一抽,就好像被一个大石块牵着,一瞬间跌入黑蒙蒙的谷底,很是难过。 镯子怎么到了王爷手里,怎么弄坏的,为何不告诉她,这些问题,她都已然不想问了。 “王爷三妻四妾,本就平常得很,就算真的抱了、拉了手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正好,给王妃娘娘再添一个侧妃妹妹,享齐人之福,好不快乐。”吸了吸鼻子,羽洛说着反话。 “洛儿,你怎么能这样说?”宣于璟没听出话中揶揄,一脸严肃地扳过她的双肩。手上的力道未加控制。 “痛……”羽洛推搡着他的手,好不容易挣脱钳制,扶着桌面,又往边上挪了位置。 “哎——”宣于璟无奈且烦闷,粗粗地喘了一口气。他,是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了。 宣于璟的消极态度,进一步感染着羽洛。“王爷有什么可叹的?宭州王统领着禾美一族,在北疆的势力不逊于朝廷。王爷有郡主帮衬,朝内朝外都是一大助力,岂不是很好?总好过我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女子吧?” 又是一波反话,羽洛说的是她暗藏的自卑。 用余光观察宣于璟的反应,羽洛希望听到王爷的反驳,希望听他说,身份地位,家世背景都不重要之类的话。 可惜,心中的期盼传不到对方耳中。宣于璟只当她是不悦发泄。 “洛儿,在你眼中,本王就是这般看重权势之人?”宣于璟的语气也不佳。他自以为对洛儿已经百般包容,千般呵护了。可她为什么还是不懂自己? “看不看重的,我不清楚。可天家之人,至死都离不开‘权势’二字,不是么?”羽洛依旧执着于这个话题,因为她是真的在乎。 “是离不开。可你呢?你离开了么?”宣于璟心烦意乱,压抑了许久的矛盾也终于化作了脾气,他不再哄她,而是堵了一句回去。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我……”宣于璟愣了一会儿,有些话他不想明说,可话赶话的,还是溢了出来,“你不也不愿意为妾么?你明知本王现在的处境给不了你王妃的位置。一个名份而已,对你有那么重要?”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羽洛的心骤凉一大截。 “在王爷心里,我就是这般看重名份之人?”她幽幽地回嘴。 “本王……不知道!”宣于璟多半也是气话。 “好一个不知道。”羽洛轻笑一声,笑得比哭还难看。 “本王应该知道么?一个三番两次在酒里下蒙汗药的女子,本王该怎么知道?” 宣于璟被激得口不择言,话才落地,就后悔了。可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晚了。 “三番两次?下蒙汗药的女子?”羽洛反问着他,满脸惊异,“王爷是说上一次的米酒?” “不是你吗?”宣于璟直勾勾地看着她,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他干脆就打开窗说亮话,直言相问,也许好过他一个人瞎猜。 其实,打心眼里,宣于璟是希望她好好回答的,只要她说一句“不是”,自己就愿意相信。 面对这样的问题,羽洛盯了他良久,突然间,“呵呵”地笑了。是苦笑。 “王爷这几日躲着我,就是因为这事?”羽洛凄然反问。 宣于璟不答。他看着她凄楚的表情,有些愕然。 “哈哈哈——”羽洛又笑了,“原来王爷,是怀疑我有心害你?让你睡上一觉,我又能怎样呢?” 宣于璟呆呆地望了她一会儿,突然间,指了指桌上的白玉镯问:“那这镯子,是怎么到本王书房里的?” 他这不是责问,也不是反问,是真的疑问!从头到尾,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事情真正的经过! “镯子?”羽洛又是一愣,宣于璟的问话,她越听越不懂,“我怎么知道?那夜之后就不见了,我问过闻举,还有王爷几次,都告诉我不知道。难道不是王爷你藏了么?” 宣于璟没有接话,因为那日之后,的的确确是他藏起了镯子。 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霎那间,羽洛觉得好累好累。“原来,王爷非但不懂我,就连信任都没有……早知道这样,我又何必出宫呢?留在澄凝宫里,与安乐宫为邻,也挺好的。” 她悠悠说着,指了门口,道一句:“时候不早了,王爷,还是请回吧。”心彻底凉透时说的话,并不好听。 “洛儿!”宣于璟没想离开,“你不要耍小性!话才说到一半,本王……” 好不容易把话聊开,宣于璟希望将事情弄清楚。可羽洛则是完全没有心情。 分卷阅读388 分卷阅读38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89 自宣于璟入门以来,她是第一次主动走近,绕过桌子,拉着他的衣袖,把他从座椅上拉起来,紧接着,又要往门口拽。 “洛儿,你冷静一点,别闹!”宣于璟一个大男人,不想被人拉动的时候,羽洛还真动不了他。 她很快就放了手,自己站到了门边,硬梆梆地说道:“既然王爷嫌我爱耍小性,嫌我闹,又无法信任,那就去找温婉可人,一心一眼只有王爷的郡主吧!” 言罢,她冲着院中一声大喊:“绣茉!送客!” 这一声,喊得绣茉进退两难。 “洛儿,你别这样!”眼看着两人又绕回了原点,甚至比原点更糟,宣于璟只觉得头疼欲裂。 他起身来到门边,不是想要离开,而是想要好好与她说话。 然而此时,被委屈淹没的羽洛早不想再听任何话语了。 猛然间,她推了宣于璟一把,趁王爷半身在门外的时候,拉动门扇。 “洛儿,你能不能冷静一点?”宣于璟还是这一句,却不想,这是火上浇油的一句。 羽洛关门的心与动作愈发坚定。“我冷静不了,想要找柔情似水,就去隔壁吧。” 房门已经关上了大半,宣于璟一手抵着,心情也低落得很。 杵在门外的闻举与绣茉更是不知所措,王爷与乔姑娘第一次吵嘴,竟吵得如此严重!且他们的矛盾,是好几桩事的迭加,错综交联,乱麻一团! 两人就这么看着两位主子隔着门发力,都不知该帮好,还是装作没看见好。 回头扫了一眼绣茉与闻举,还有采撷苑外探头探脑的下人们。 宣于璟一则有他身为男人的面子,王爷的身份!二则是满心的憋屈,是她拒绝他的名份,是她的米酒中下了蒙汗药,是她怀揣着给琪姑姑的字条,是她不信任他与毓芳在先……她到底还想他怎样? 突地松了手,他任由房门“乓”地一声关上了。 “王爷……?”眼看着王爷黑着脸的模样,闻举也不想主子就这个状态离开。他想拦却不敢拦。 倒是绣茉,踌躇了许久,斗着胆子轻声劝道,“王爷,还是哄哄乔姑娘吧,多解释几句,估计就没事了……” “解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宣于璟的脾气没有对羽洛发作,却对着绣茉一顿吼,“我宣于璟身为堂堂王爷,一直都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需要与任何人解释!” 他在气头上,忿然丢下一句,抬腿就走。 只留下一脸无措的绣茉,还有靠于门口,渐渐滑坐到地上的羽洛。 轻轻地嘟囔着“自大鬼”三字,羽洛就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梨花带雨地哭着。 可惜,她与绣茉,还有闻举都不知道,宣于璟最后的话,其实没有说完。 最重要的一句“除了遇到你之后……”被他无奈地吞下了! 又是辗转难眠的一晚! 圣阳节的前夜,竟是众人心碎的一夜! 羽洛一日三次落泪,哭得眼睛都泛干了。毓芳则是默默地收拾了东西,在乔姑娘转身离开,五哥哥心急如焚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败了。更准确地说,她不是败,而是连竞争开始的号角都没能吹响过…… 宣于璟也彻夜难以阖眼。 唯有引文王妃,与烟鹊一一确认过礼单,还备好了明日御见时的衣裳首饰,一夜好眠。 第三百六十一章 相似的伤疤 大晟宫,禾美族人暂居的殿宇。 毓芳追着夕阳的尾晕而回,稍纵即逝的粉橘夕霞丝毫照不亮她的心境。 在明知留在勤王府也不会有任何结果的情况下,她选择了离开。 刚来晟宫时的新鲜已荡然无存,她一路直行,不带任何斜视,一心一意只想快些回到她自己屋内,燃香沐浴,好吧所有的不甘与不舍都流放到木盆中去。 郡主的软轿行得不快,宫巷既深且长,曲曲折折,舞萱知晓主子的心情,一连催了几遍,也不过只将速度提升了一点点。 “主子,就快到了。”一边赶路,舞萱一边在轿外安抚着。 “知道了。”毓芳隔着轿帘作答,她不掀帘子,却在软轿的摆动中,透过扬起的缝隙看着千篇一律的宫墙、拐角等等。 小时候,她曾觉得晟宫一眼望不到头,宽广无比。可现在,她只觉得这里幽深且压抑。 难怪,芮涵每次去宭州的时候,都羡慕于她的无拘无束。 轿中无人得见的时候,毓芳捂了自己的胸口,眼眶湿润。会想一个月前,自己还千方百计求爹爹来沛都时带上自己,她还曾为了父亲的一声应允兴奋地彻夜不眠,挑衣物,挑首饰,光是第一次接风宴的妆容发髻,就试了不下十次。 可想不到,今时今日,她竟这样想念宭州。 好想早点回去啊!毓芳在轿内感叹。 漫长的巷子终有走到头的时候,随着舞萱的一声提醒,轿声前倾,她慢慢走下。 这时候,夜幕已然完全吞噬了余晖,一盏盏宫灯亮起,轿前也早有提着灯笼的宫女等候。 毓芳随着舞萱的指引,缓缓穿过几道宫门,在将要到她的住处时,突然停下了脚步。 “郡主?”舞萱凑近问了一声。 她随着毓芳的眼光望去,原来,在一片漆黑的小院中,世子殿下正坐在石桌前,对着几壶酒空饮。 “哥,黑漆漆的,你怎么也不点灯?”毓芳指示宫女把灯笼架于墙上。看着同样憔悴的兄长,她大致猜测到了。 世子愣了一会儿,才看了烛火,又抬头看了她。“你……回来了……”没有意外,也没有多余的提问。妹妹对勤王的心仪,打一开始,世子就觉难有结果,只是有些南墙,当事人不撞一下,是无法知道回头还有长岸的。 话说回来,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呢? 毓芳对着他点点头,默默地在石桌对面坐下了。 世子举壶斟酒,毓芳伸手去拦。 “哥,别喝了。”她心疼地说道。这份心疼,既有对世子的,也有对自己的。 “别喝?呵……”世子笑了一下,“我们禾美族人,向来只有与人祝酒,没有劝人罢酒的。” 说罢,他把酒杯往毓芳面前一推,“来,你也喝一杯吧。” 看着金黄色的液体在杯中晃荡成影,毓芳犹豫一瞬,抬手举杯,一饮而尽。 “怎么样?喝点酒,是不是觉得舒服一些?”世子问道,他随即拿回空盏,自己也陪了一杯。 “明天!”世子突 分卷阅读389 分卷阅读39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90 然说,“万寿宴上,王上将亲自给我,还有郭初蓝赐婚。殊荣!这是天大的殊荣啊!父亲高兴,本世子也高兴,毓芳,你是不是也替你哥哥高兴?” 世子举着酒壶问她。嘴上重复着“高兴”二字,可他黑洞洞的双眼看着毓芳,是百般的落寞。 “郭初蓝?就是郭项大人的侄女儿?”几日不在宫中,毓芳惊讶于变化之快。 要说芮涵有心上人一事,她早有察觉,原以为,哥哥只是求美不成,却不想,连婚事都搭进去了。 “是啊。”世子继续说,“都道郭家在朝中如日中天,有太后撑腰,又掌控了兵权,我这门亲事,可是占大便宜了。” 说话间,他咕嘟咕嘟对着酒瓶子一顿吹,就连斟酒的功夫都省了。 “哥……”毓芳一把夺过酒壶,却是没有放下,一仰头,她自己也喝了几大口。 “也许,这位郭小姐,也不错呢……”她安慰道。 世子的眼神随着她手中酒壶转了几圈,直到毓芳这般说后,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毓芳,你还真是长大了,都知道安慰人了……” 毓芳听罢,摇了摇头,甩开世子的手。“我本来就是大人,你们别总把我当小孩,当妹妹看待。”她撅着嘴道。话里头,不光有世子一人。 更加仔细地端详了毓芳,世子拉过她的手腕,让她坐近一些。 毓芳小挪几步,腿脚上的伤不严重,却还是有一点痛意。 “你的腿怎么了?”世子才注意到,开口发问。 “没什么,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毓芳支吾言道,为了创造和五哥哥亲近的机会,她听了烟鹊的主意,故意摔的。可惜,这小小的伎俩,压根儿就得不到人心。也许打一开始,她就不该听烟鹊的。 “真的?”世子总觉得毓芳隐瞒了些什么,又追问了一遍。 “是真的。”毓芳点头。 世子见她坚决的样子,暂且信了,可还是问:“你在勤王府,可有受委屈?王爷,还有王妃,对你可好?” “当然好了,我是王府的客人,堂堂宭州郡主,怎么会委屈呢?”毓芳答。 “真的?”世子还是再确认一遍。 “当然是真的。”毓芳说着,又喝了一大口酒,这才把酒壶递还给世子。 与其被他问东问西,还不如用酒堵上哥哥的嘴,这样一来,她也能好受些…… 看着妹妹倔强的模样,世子没再多问,依旧是喝着他的酒,直到明月升起的时候,他才又补了一句:“你要是真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哥哥!不管对方是王爷还是太后的侄女,哥哥都会替你讨个公道!有哥哥在,你什么也不用怕,知道么?” “嗯!”毓芳用力地点点头,扬起头喝酒,不是因为馋酒,而是为了不让眼泪滴下。 不管怎样,回到父亲与哥哥的决定,她是做对了。 抹一把感动的泪水,毓芳也对着世子承诺:“哥,要是今后,郭家小姐敢对你不好,毓芳也第一个不同意!” “哈哈。”世子露出今夜第一个真笑容,他又摸了毓芳的头,“傻丫头,你哥哥就那么没用么?连一个女子都镇不住?还须靠你来撑腰?” “我不是这个意思……”好不容易,毓芳也露出一丁点的笑意。 一轮月下,一张石桌,两个失意人。 相似的伤疤,依偎在一起,许能痊愈得更快吧! 第三百六十二章 圣阳节 圣阳节的清晨。 王上生辰的美日,大晟上下已然禁屠宰、废刑名有一阵儿了。 这一天,沛都的匠人们用彩画、彩布妆点着沛都的主街。歌舞升平,香案敬天。 文物百官们需按着规制,着蟒袍补服,跪拜献礼上寿。 至于后宫的女眷们,则是敬佛祈寿,祝王上明治无疆。 勤王自然是随了百官的一波,而引文王妃则是一大早就先行入宫,随太后唱经去了。 从晟光寺而来的大师们聚于干祺殿东侧,为首的主持身着田相衣,与平日所著的浊色法衣不同。给王上祝寿时,袈裟上方形割截的小布必用金线缝合。棕底红衬,显得较为喜气。 自阳光初缕现时,唱经就开始了。百人的和音,再配合着干祺殿前王上将至的十二响静鞭,唱唱和和,正得了节奏。 后宫的女眷不便去干祺殿和经,大多聚在太后这里同祈。 如此重要的日子,即将临盆的梁妃也在,太后怕她累着,赐座、加软垫等等,让康宁宫的宫女儿们忙活了好一阵。 后宫当中,凡事称得上一声娘娘的,再加上引文王妃、长公主和毓芳郡主等人,都入得堂中与太后共檐,至于位分再低些的,就只能跪于堂外院中了。 圣阳节中,人人都穿得艳丽喜气。各色的彩衣排了满屋,看着也是一番风景。 天不亮,大家伙儿刚聚到一起的时候,还互相问候,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直到晟光寺大师们的唱经声响彻宫中的时候,众人才安静下来。等着太后起头。 圣徳经,百喻经等等,太后各挑了几篇,领着头唱念。 每到一个段落的时候,还会在堂中的女眷中分发一些赏赐,寓意福泽天下。 当然,这赏赐是有多少之分,除了位分之外,还有太后的偏爱等等。论到今年,除了王后以外,身怀六甲的梁妃自然是得头一份的。 一座珊瑚玉树,再加一匹送子麒麟,赏得梁妃笑呵呵地连连谢恩。这圣阳节的赏赐,是带着天子福庇的,谁不想多拿一些?更何况,得多得少,还意味着自己在宫中的身份地位。得着好的,出了康宁宫,连说话的声音都能响亮一分。 故而,每到一段经毕,得着赏的女眷们互相攀比,还没得着的总是翘首以盼,希望下一个分到的是自己。 毓芳是客人,受赏五彩玉箫;芮涵拿了一对银鸾金嵌点翠钗;而引文王妃也得了碧玺玛瑙佛玉手串。 只要是入得殿堂的娘娘们,都各有一份。 到了堂外的女眷们,大多就简单了,好的能有一两翠的戒指、耳环,再次就只剩银子碎金等等了。 唱经的过程用了满一个时辰,随后,女眷们将先各自回宫,重新打扮之后,出席王上的万寿宴。 自然,众人散去的先后也是按照位分来排的。 王后为先,其次是梁妃。 这段过程当中,院内的女眷依旧俯首,分跪两边,静送贵人们。 挺着高耸的肚子,梁妃行得很慢,太后 分卷阅读390 分卷阅读39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91 走在她前头,一边朝着趴伏满地的女眷点头派赏,一边还问着梁妃的近况。 “这些日子,总睡不好吧?”太后问。 “托太后娘娘的福,龙儿在腹中甚是乖巧,一到晚上少动少踢,只偶尔起夜罢了。”大好的日子,梁妃只拣好的说。 太后听后笑着点头,一边走,一边还嘱咐着梁妃要小心饮食,多加休息等等。 期间,琪姑姑也端着一个载有银锭的托盘,一个接一个地在院中分着。 分到大多数人的时候,都是双手承接,面朝太后俯首长拜,再道一声“谢太后娘娘赏赐”云云。 唯有到琉修仪的时候,只见她捧着银子,不接拜,不面太后,反而向着东方,一阵呢喃。 口中之语,从“圣体康泰,福庇大晟”起头,念到了“国运昌盛,万寿无疆”,再到“灵禄永永,仙相长春”,最后,又用了“圣母神子,厚德载物”结尾。 叨叨地念罢,这才又接了三跪九叩,虔诚尽显。 就连太后也因她这份诚心动容。尤其是那句“圣母神子”,听得她十分受用。 “琪儿。”太后唤来琪姑姑,方才她还与梁妃说着话,没有及时夸赞,可一转身,还是让琪姑姑给琉儿添了一份赏赐。 一对翠碧镯子,东西是不算重,可对琉儿充华的身份而言,已然是大到天边了! 琉儿再次跪谢,虽不像方才那样叨念半晌,可一句谢恩之后,还是加了几句赞语寿词。 顿时间,一众女眷都投了羡慕的眼光过去,唯有即将步出康宁宫外的梁妃,一脸黯淡! 她那整座珊瑚与整玉麒麟的风头,竟被一个充华的镯子比下去了。 狠狠地暗睨了琉儿,一步跨过了门坎。 又是一炷香后,康宁宫的人散得差不多了,毓芳也随着芮涵离开。偌大的宫殿中,只剩了引文依旧伺候在侧。 “姑母,唱经许久,嗓子也该歇歇了。”引文接过琪姑姑递上前的润喉茶,亲自呈了上去。 太后喝一口,笑吟吟对引文说:“不过就是唱几句经文罢了,能有什么累的。” “姑母这是因为给王上表哥祈福,所以才不觉得累。”引文说。 “那可不。”太后将茶碗一置,前一刻还笑容满面的,后一瞬,又夹杂了些许严肃,“听说毓芳昨日从勤王府又回到宫内了……她可是受委屈了?” “这……应当没有,郡主是客人,府中上下款待有加,岂有人敢对她不敬。”引文小心作答。 “璟儿对她如何?”太后再问。 “王爷对郡主,也是尊客礼。” “客礼?”太后想了一瞬,勤王对郡主冷淡,她倒是合意的。 “璟儿身边的女子,还是不好对付?”太后接着发问,这回的语气,又转了关切。 “这……还好,引文自己能处理。”王妃依旧是那句话。 太后又是一笑,面容无比和蔼,可话语却暗藏刀剑:“这女人之间的斗争,一时之长不是长,只有一劳永逸、一了百了的法子才算得好法子。” “姑母的意思是?”引文不解,只是看着太后。 “哀家是想劝你更直截了当一些,这引一虎去逐另一虎的法子,也许管用一时,可管不得一辈子。后宫当中条条框框太多,做什么事都得谨慎再谨慎,可王府就不同了,要不着痕迹地抹煞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你说呢?” 第三百六十三章 贺寿 朝贺敬寿后的万寿宴算得是圣阳节的重中之重。 这是王上宴请群臣的宴席,热菜、冷菜、汤菜、小菜,再到鲜果、瓜果、蜜饯,还加了点心糕饼等等,各臣的矮桌上都堆得高起迭起,每样浅尝一口都嫌富裕。 席间,除了宫中舞伶载歌载舞之外,今年还依了王上寻点新意的要求,请了沛都街上最著名的杂耍班子表演。 迭罗汉、转火球等,每一样都扣人心弦,看得众人拍手称好。 趁着歌舞表演的间歇,宁浦又是祝酒又是美言,将王上捧得如明主下凡,功盖历代大晟先祖,顺道还称了太后为后宫乃至天下的德行典范,宽厚仁爱云云,王上乐得合不拢嘴,就连一向不喜宁浦其人的太后也夸了几个“好”字。 原本,像此类祝词献贺,是该在朝贺时完成的,可今年被宁浦起了个奉承得赏的头,一些弄臣媚臣们也纷纷坐不住了,一个接一个地上前给王上祝酒。至于那些坐在后几进的官员,靠不得近,至少也朝着天子的方向跪拜表诚。 一时间,各种“圣”,“明”之语不绝于耳,一席美宴竟吃出几分赛词会的意思。 眼看着上前拜贺的臣子渐渐稀拉起来,宭州王也斟满了一盏酒,准备上前。在万寿宴的结尾,王上将会给犬子与郭家小姐赐婚,金口玉言,是他禾美族难得的福分。这时候,不抓紧向王上太后说几句好话,图个吉利开心,怎么说得过去呢? 这边宭州王捧着满盏从座后起身,另一边,一个身着四品朝服的官员几步抢到了他前头,在王上面前伏膝便拜。 只见那人的朝服上打着三五片巨大的补丁,且都在显眼的位置,上衣色彩黯淡,也不知这一件是穿穿洗洗了多少次。长衣的下摆满是皱纹,一顶灰蒙蒙的官帽,若是细看,还有几点污渍。 “就这等寒酸的模样,也敢来面圣贺寿?”宁浦在宣于嶙身旁嘟囔了一句,说的正好是王上的心声。 龙椅之上,宣于嶙渐渐蹙起了眉头,脸下意识地瞥向一边,用余光时不时地斜视着,一副不想看他的样子。 至于参宴的其他官员也小声交头接耳起来。 “这是哪位大人?敢这般戳王上的霉头?”有人问,说话间,还撇了一眼博史令的座位。 眼见着王罕大人正好端端坐着,衣着不鲜亮,却相当整齐。 “连博史令大人都不敢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造次,这到底是什么人?” “谁知道……莫不是出于哪片穷地方,别看他一身补丁,说不定已经是人家最好的衣裳了吧。”说这话的官员多了几分戏谑之意。 瞬时间,蔑视的目光从四面八方看向那名位列四品的大人,众人大多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关注着。 “王上——圣寿无疆,恩泽天下啊——”那位大人三跪九叩之后,倒是用祝词开了头。 直到他直起身的那一刻,众人才惊讶地发现,那,不是沅州州府劳德,劳大人么!? 按说沅州也是个山美水美的地方,就算前些日子糟了灾, 分卷阅读391 分卷阅读39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92 朝廷不也发了赈灾银下去么? 这白花花的银锭子,就算到不了百姓的手里,难道还到不了他州府大人的手里? 只要他随便沾几滴油星,也不至于穿得如此囧相啊?在座的众大人们十有八九是不解的。 唯有王罕,苦笑了一声,连连摇头。 “劳德啊劳德,”他在心中暗叹,“就连我王罕也无谓再苦谏、死谏。你小子难道还看不清当今的天子是何许人么?选了圣阳节的日子做苦戏,为沅州百姓求情,其结果,恐怕要适得其反啊!” 王罕冲着劳德大人的方向使了一个劝阻的眼色,可此时,对方的眼中完全没有聚焦到他的位置。 轻叹了一口气,王罕啄了一口酒水,紧接着,又叹了一声更深更泄力的。 前一声叹,是为劳大人,后一声,却是为他自己。 曾几何时,在王上得意忘形之际泼冷水,在众臣退缩之际他感言,在邪佞当道之际以死谏,等等诸事,皆是他的专长。就像今天的劳大人一样,不畏罪,不惧死。 可现在的他,竟被一次又一次的心寒,打击退缩了! 是潜移默化中,也被这满朝的腐朽给侵蚀了么? 王罕于是俯首自省,一向不多饮酒的他,今日为了一心的愧对破例了。 圣架之前,劳大人终于到了起身奏对的步骤。 方才他一句“恩泽天下”听似贺词,实非恭维之意! “王上——沅州自春起水患,如今夏汛更甚,前后不过两月,已经被洪水淹没了良田千顷,冲毁的房屋数以百计。沿河一代,老百姓流离失所,居无可居,食无可食!每日光饿死的病死的人都难计其数啊!”一开口,劳德就是一串灾报。 成百上千的数字甚是炸耳,一时间歌止舞停,就连之前还捧着酒盏等待敬酒的宭州王见这般架势,也默默地回了座。 “沅州水患,朝廷不已经发赈灾银下去了么?”宣于嶙当着群臣还有宭州王的面,他不便发作,只没好气地应对了一句。 “启禀王上,朝廷下文承拨二十万白银予沅州治灾。可如今到位的不过就两万一千五百一十八两,十中之一的数额,就这还是下官百般请告才勉强求来的!”劳德大人声声恳切,说着,还从怀里掏出一本账册呈上。“沅州府库的进项老臣都记在这儿了,一笔一笔,用于治灾安民,远远不够啊!这次老臣斗胆在王上您的寿宴上进言,实无可耐!王上,您恩泽天下,老臣恳请你,金口玉言,命掌理赈灾事宜的宁浦宁大人,户部,以及沛都到沅州需经的各级州府城县,都把本该拨给沅州的灾款下放,也好救百姓于水火啊!王上——” 劳大人说罢,又是一下长跪,且王上不开口,他并无起身的迹象。 “劳大人!今个儿是圣阳节吉日,你衣着御理不合规制,王上都没怪罪于你。这等前朝之事,你岂可拿到节宴上来说?”先开口的是宁浦。劳德一语,把他宁浦,户部还有沿途各州城县的官员都提了。甚至还将他的名字置于最前,显然是暗喻他私吞灾款!宁浦岂能容他再放肆多言!? 第三百六十四章 闹剧 宁浦几句问责的话说毕,可那劳德竟充耳不闻,依旧伏身于驾前。 宁浦见他这般,当即来了火气:“大胆劳德,你这是要逼迫王上么?”他大声说罢,一转头,向着宣于嶙,表情顿时变得谄媚起来:“王上,您看他,太不识场合了!” 宣于嶙看一眼宁浦,再扫一眼文武百官,大好的日子,他也不想被一个臣子扫了兴致。“劳大人,这赈灾银的事,改日再议吧。”宣于嶙一挥手,打发他道。 可劳德已然犯了圣驾,哪可能就此罢休。 他跪着上前几步,再一次高声言道:“王上!这事缓不得啊!赈灾银晚到一日,不知又要饿死多少百姓!圣阳吉日,王上你恩泽沅州,也是积福积寿啊!” 积福积寿?哼!宣于嶙暗暗白了他一眼。好好的宴席都被他搅了,还谈什么福寿? “那个,宁浦,还有户部的那谁,马大人。你们俩上来,给寡人,也给劳大人解释解释这赈灾银的事!”宣于嶙只想让这事快点过去。 马忠川大人闻言靠近,先拜了一下王上,而后说道:“王上,劳大人。此次赈灾,从户部拨银整二十万两,有帐可寻。其中,因调款、搬运、备箱、点库等等人力物力,消耗千两有余,最终出银在十九万八千八百两左右。当时有宁大人亲自接手点查。”马大人说罢,把目光转向了宁浦。 宁浦的脸色就不如马忠川坦荡了。 眼见躲不过,他这才恭敬回道:“回王上,是微臣去户部查点的出银,也确在十九万八千上下。这次王上命微臣掌理赈灾事宜,委以重任,微臣不敢有半点马虎。为了尽快将灾银下放,且确保送银安全,特意分了水陆数道。一路上都有各地府衙监送。要说消耗嘛,这马车、行船,护队人手总是要有的。至于到款的时间,水路或山路自然较官道慢一些。这位劳德大人,再耐心等等,或许不出几日,剩下的银子就该到了。” 宁浦一番话看似在理,实则拖延。这近二十万两的银子,打从宁浦开始,经一道手,就经一层盘剥。最后能到达沅州的也就是劳大人帐上的那两万余两!何来耐心等候一说? “王上,沅州乡民等这赈灾款以等了一月了啊!再怎么水路山路的,也该到了吧。”劳大人当然不吃宁浦这一套。但凡过了圣阳节,回去沅州,那还不又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行了行了!”宣于嶙一扶头,不等劳德再辨,急急打断,“这银子该到不该到的,也不是寡人能与你说明白的。户部的马大人也问了,宁大人也回了。你总不至于要寡人把沿路的州城县各级官员都叫来,供你盘问吧?” “王上,微臣并非此意。微臣只求王上……” 依旧是话到一半,被宣于嶙生生打断。“既然没有这个意思,那就退下吧!”宣于嶙的耐心已快用尽了。 他一边说,一边还用眼神指挥了身旁的侍卫。 劳德大人没有挪动的意思,那就请侍卫们帮他挪动挪动! “王上——恩泽天下啊——救救沅州的百姓吧!”劳德被侍卫驾起,十分不愿,拉着圣驾边上一张供瓜果的桌角,怎么都不肯离去! “劳大人,这该问的寡人已经问了,该说的寡人也说了,你还想怎样?”宣于嶙皱着眉问,要不是圣阳节期间,几百双官员的眼睛看着,他恐怕早命人将他打出去了! 分卷阅读392 分卷阅读39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93 “王上——”劳德依旧赖着喊着,就算丢了性命,也好过他生生看着治下的百姓一个个饿死在面前啊! 这父母官当的,可真是窝囊! 圣驾前僵持成这样,有怕乱的,也有不够乱的。宁浦就是其一,他凑到宣于嶙耳边说道:“王上,这劳大人好生不识趣。王上您都这般好言好语,竟还不知恩德!想当初,太后娘娘圣寿的时候,就有周季大人告发樊诸梁一案,结果反倒立了功升了官职。微臣就怕,这劳大人也是有样学样,拿些鸡毛蒜皮的事夸大于君前,踩着王上的龙颜,试图落个为民苦谏的好名声!这等刁钻卑鄙之行为,可惯不得啊!” 想那宁浦到底是在王上身边服侍多年的臣子,宣于嶙想着什么,当年对周季的不满,他都心中有数。这一谗言敬上,正说到宣于嶙心里去了! “劳德!这圣阳节中,你屡次对寡人不敬,如今还不肯退下,难道你是想寡人治你的不敬之罪!?”宣于嶙正色发问,说罢,见周遭的气氛随之凝重起来,愈发不快。 调转头,宣于嶙向着歌舞台上的舞伶吩咐:“怎么都不唱不跳了?继续,继续!” 尊了圣命,编钟声急忙想起,歌声舞姿一如之前,为了不让王上的心情低沉,宁浦又对着宣于嶙敬了几杯酒。于是乎,座下的臣子们也再饮了起来。 歌声、祝酒声一经喧闹,万寿宴的气氛是回来了,可劳德的不满隐忍也算到了极限。 “王上!沅州百姓可是连树皮都吃不上啊!您可知这一日寿宴的花费可以救活多少口人,可以重建多少房屋么?” 劳德此时,虽已经被侍卫架出十几米的距离,可他的喊声依旧传到了宣于嶙耳中! “嘭——”地一声,宣于嶙摔了宁浦递上的酒盏,“唰”地站了起来! “依你的意思,难道寡人连一个寿辰都过不得了么?”宣于嶙怒气冲天,摔了酒盏不够,一挥手,又把几盘冒尖的水果、糕点都扫到了地上。 一时间,宫女少监跪了一地,臣子们也紧接着跪了。盆中瓜果沿着龙椅前的阶梯滚落,众人都只有看着,却无人敢拣。 “来人呐!”宣于嶙这是打算治罪了! 大不敬的罪名,足以判死!宣于嶙正是气头上,不管不顾的,正打算把劳德发到刑部去。 可就在这时候,也不知王罕大人在太后跟前说了些什么,言罢后,太后身边的琪姑姑竟弯着腰靠前。 “王上。”琪姑姑说,“圣阳节期间,动不得刑名啊!” 显然,这是太后的提醒。 宣于嶙回望了一眼母后,这才把怒气压制一二。 摆了摆手,他一屁股重重地坐回到龙椅上。 末了,劳大人被罚在狱中“静思”,一场闹剧,这才作罢。 第三百六十五章 拉拢 出了劳德大人的闹剧,圣阳节被搅得索然无味。 原本该持续近三个时辰的宴席也草草收场。 一直到了两日后的早朝,都没人敢再提一句与沅州灾事相关的话语。 朝后,宣于璟照旧去萧曳河边垂钓。 这一次,他约了齐方卿与元昼两人,就是想讨论关于劳大人的事。 “这劳大人忠直敢言,先民后已,倒不失为一位良臣。如今又对宣于嶙失望之极,若是可以拉拢的话……”齐方卿显然是欣赏劳德大人的为人。 “本王已经暗中在狱官那里打点过了,但愿这狱中‘静思’能过得容易一些吧。”宣于璟说。 齐方卿闻言,挥几下扇子道:“王爷行动得比咱们想得都快,这是志在必得啊!” “那也未必。”宣于璟摇头,“这劳德大人与王罕大人是同乡同榜。这次不致获罪,也亏了王大人在太后面前及时提醒……看样子……” “王爷是怕被博史令大人占了先?”齐方卿问。 与此同时,元昼靠近,在勤王的身侧转了一圈,像是在找什么东西。鼻子一抽一吸的,左闻一下,右闻一下,看得方卿直奇怪。 “元昼!我们与王爷正说着话呢,你小子也不发表意见,好端端的,怎么学上狗了?”方卿半问半抱怨。 “我……”元昼看了一眼勤王,有些不好意思,这才老老实实找了石块坐下,“你们说得那些,一会儿担心,一会儿谨慎的。我这个粗人又闹不明白。要我说,王爷不是怕那什么劳德大人被王罕大人先拉拢去么?那为何不干脆也把王罕大人拉拢过来?都是一家人,同吃一锅粥,可不就没事了么?” 元昼的后半段说得也是一本正经,可依旧避不了齐方卿一顿摇头。 “罢了罢了,问你是我的错!你呀,爱干吗就干吗吧,学鱼学狗都随你。”方卿哭笑不得地道。 听他这话,这边元昼又突然不依了:“诶。我刚才哪儿说错了么?我自己觉得挺对的呀!” “还挺对?呵——”方卿无奈地笑一声,嘴上不饶人,可还是耐心解释了,“这王罕大人一直以来都是向着西岐王的,这你还看不出来么?” “西岐王?”元昼“哦”了一声,随即又嘟囔了一句,“那西岐王与咱们爷的关系不也还行么?” “还行是还行,可真到起事的时候,还能有两个君……”方卿最后一个“主”字没有说出口,因为他说这话时,宣于璟突然转睛盯着他看。 “爷?怎么了?”齐方卿问。 但宣于璟却突然晃了一下脑袋道:“元昼说得也不错,不论是咱们的人,还是十一的人,只要不是王上与太后的人,都无所谓了。” 说罢,他将头转回向河面,对着微微流动的河水发愣,就连鱼儿咬钩了,都不拉不理。 这头,元昼冷不丁被赞同了一句,得意地望瞭望齐方卿。而齐方卿则是一直看着王爷,他总觉得王爷今日心神不宁,格外低落。难不成,还在为了虎头符一事担忧? “爷。抄写的宫中事录丢了就丢了。没署名没落款的东西,犯不上为它着急上火。”方卿一语,算作安慰。可他不知道的是,此时宣于璟心里的疙瘩,并非此件。 “嗯。”勤王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双眼定视着水面。脑子里却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他与洛儿吵架的经过。 经上次一吵,两人已相持了整整两日了,不理不睬,不闻不问,这显然是“两败具伤”的行径……多少次,路过采撷苑,宣于璟都想进去看看她,可偏偏又放不下架子…… 当真是他错怪她了么?若不是她下的蒙汗药,偷走的事录,又会是谁? 分卷阅读393 分卷阅读39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94 如果是引文下的手,那这东西是不是已经到了太后手里?但这几天下来,宫中也没有其他动静!难道,是太后暂时隐而不发? 可那白玉镯又是如何到他的书房里?还有东院侍卫的证言,写给琪姑姑的字条,羽洛的笔迹…… 话说回来,如果真是引文,应该不会将信偷走,而会派人抓他个现行吧? 甩一甩头,洛儿红着眼眶的小脸又好像浮现在河水中。 那日,她哭了……隔门离开的他都能听到她的伤心……令人心怜不已。她说他不懂她,还说他不信任她……他真的是错怪她了么? 宣于璟的脑子越想越乱,随手挥了一下鱼竿,把杆子周围的鱼都晃跑了。 扑腾的水声,引得齐方卿扭头一看。朝廷的事,王爷多半是会说的,且就算烦恼也至于阴郁低落。看样子,恐怕还是府中后院不太平吧,这可就不是他能插手的了。 一向善于观人颜色的方卿没有多言,可元昼就没有这份机灵了。 踌伫了良久,他终于忍不住又靠了过来。“王爷,”他搓着手道,“不知道,乔姑娘的米酒,最近酿得怎样了?” 他话音才出口,身后的衣角就被齐方卿狠拽了几下! “怎么了?我不就讨口酒喝么?”元昼用手甩开了方卿。一边还笑嘻嘻等着王爷的回应。 “没有,不酿了。”宣于璟不快地答了一句。当然,这“不快”可不是冲着元昼去的。 再明显不过的情绪,方卿光是听到“没有”二字,就知道王爷的低落定与乔姑娘有关。元昼这呆子,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方卿这回可是使了劲把他拉回来,小声劝他别问了。 这时候,就连站在较远的闻举也靠了过来,直对着元昼摇头。 当场四人,只有元昼一人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就是要口酒喝么?这还不许了? 讨了个没趣,他讪讪地退后几步,一边踩着石子,一边嘟囔:“这少了乔姑娘的酒,钓鱼可就乏味咯。” 一语说得气氛愈发僵了。宣于璟甚至将头扭向了一侧,长叹一声。 “呆子!你先喝口茶吧。”齐方卿见他这般不识趣,也是无奈,急忙丢了一壶自泡的茶水过去,没有酒,先堵住他的嘴再说吧。 元昼是真的口渴了,打开壶盖,喝了一口,倒也清凉:“这茶水凉凉的味道还不错,夏天喝凉茶,倒是解渴啊!”他说着,又喝了一口,吞罢,还咂巴着嘴。虽比不上酒带劲儿,可也着实不差了。 好容易把话题从乔姑娘身上引开,齐方卿原以为王爷的脸色能好看一些。可不想,宣于璟竟突然收起了渔具,头一回提早离开了! 方卿看看闻举,就连闻举也摇头不知。 这王爷的心情,恐怕只有宣于璟自己知道了! 为什么?骑于马上,他一直重复问着自己!为什么,就连喝一口凉茶,他都能回想起两人在西疆时,洛儿给他做冷泡茶时的场景!? 为什么自己的记忆中,满是与她一起的片段? 在认识她之前,自己的日子是怎样的,为何他竟想不起来了!? 宣于璟满是懊恼,那一日,他骑马迎风一个多时辰,才绕道回府…… 第三百六十六章 心寒 是日,勤王府。 这两日,羽洛整日愁眉苦脸的,凌乱的思绪结成一张大网,把她的心紧紧捆住,勒得人透不过气来。 食不知味,使人消瘦。 为了让乔姑娘多食一口,绣茉一大早就出门赶早市,想挑几样新鲜的食材煲一锅汤水,喝了补人。 而羽洛则是对着白玉镯在窗前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她酒里的蒙汗药,在勤王书房里无端出现的镯子,这一切都令人生疑! 有人安排了这一系列的事情,又是为了什么? 虽然几日与宣于璟不多话,可前些时候王爷还盘算着找公良大哥共商虎头符的事,可这一桩,好似不了了之了。 这又是为何? 难道,是暴露了?与那日的蒙汗药有关? 羽洛无法不做此联想。若不是与政事关联,王爷又何至于怀疑于她? 事情真是越来越扑朔迷离了。羽洛摸着白玉镯上的损面,尖尖的微小突起竟有些剌手。 思绪正逐渐明朗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乔姑娘,是我,薛婶。”屋外,薛婶带着一盘糕点过来。门虽然半开,可她还是先问了一声。 “进来吧。”羽洛随手将镯子往袖袋里一塞,缓缓地从内屋步出。 “乔姑娘,这是厨房新做的糕点,吃一点吧?”薛婶一见她,就把手里的盘子一呈。 羽洛看了一眼,甜食的确会令人开心,可此时的她,依旧没有胃口。 “乔姑娘,这吃饭,可是皇帝大的事。马虎不得啊。”薛婶近来很是热络,时不时就上采撷苑来关切一番,“姑娘吃不下咸食,薛婶我特意让厨房做一些甜食送来,姑娘好歹吃一口,啊?” 面对薛婶的好意,羽洛有种盛情难却之感。她拿起一块,轻咬一口,甘甘甜甜的确实不错。 “怎么样?好吃么?”薛婶自她拿起糕点,送入嘴中,整个过程目不转睛地盯着。 “嗯,好吃。”羽洛只得这般答着,当着薛婶硬生生吞下一快之后,她喝了一口水润喉。 “对了薛婶,之前我酿米酒的时候,你可见过除了绣茉之外,还有其他人动过我的酒坛子?”同样的问题,羽洛已经问过绣茉,没有答案。 “酒坛子?”薛婶一听,顿时惊醒了几分。乔姑娘莫不是要查在酒里下药的人吧?做贼心虚的她先是顿了一下,而后连连摇头。 “没……没有……”薛婶含糊地答着。 羽洛看这她的反应,有些奇怪,略一思考,她从袖带中又把那白玉镯拿了出来:“薛婶,听说那夜我与王爷中药之后,是您帮我扶进屋里的。不知道那个时候,你可见过这个?”她指着镯子问,“这镯子,当时可在我手上?” 这一回,羽洛发问,是直勾勾盯着薛婶神情的。 薛婶半张了嘴,一时间竟没有发出声来。“那个……”她好不容易压制了自己的紧张情绪,这才故做回忆的样子,慢悠悠答道,“好像……没有吧……那天夜里,大家见到王爷还有姑娘你不省人事的样子,都吓坏了,当时,我也没注意那许多啊。” 她说完,还给自己斟了一杯水,一口接一口地喝下。 “是么?”羽洛越看 分卷阅读394 分卷阅读39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95 这薛婶越奇怪,她将白玉镯放回袖袋中,眼神却一刻不离对方的左右。 薛婶也是被羽洛审视的目光盯毛了,一伸手,抓过一大块糕点,塞入羽洛的手中:“乔姑娘,你多吃一点。” “嗯。”羽洛冲薛婶微微一笑,突然间,想起那日撞见王爷抱着郡主回府的时候,也是薛婶突然叫她去挑选花草。 记得当时,各色的盆花都罗列在采撷苑外,正对毓芳住处的门口! 难道,那也是刻意安排的? 就为了让她看见那令人不快的一幕? 羽洛越想越心寒,说到底,这整个王府当中,除了她与别院过来的绣茉之外,恐怕都是引文王妃的人吧? 做些挑拨离间的事,无非就是想要让她和王爷分开? 羽洛想到这里,突觉得眼前薛婶的面容变得丑陋起来。她猛一起身,想去找宣于璟,不论是蒙汗药的事,还是郡主的事,他们俩早就该放到台面上好好聊一聊了! “薛婶,你先退……” 羽洛是想先把薛婶打发走的,可一句话没说出口,她的眼前却骤然天旋地转起来! 耳根子一阵阵发热,腿也软了,迫使她跌坐在桌边。 “这糕点里……?”羽洛看了手中的糕点,反射性地攥紧,又看了薛婶。 只见眼前的人影越来越模糊,越来越不成人形…… 渐渐的,她阖上眼,在脑袋倒向桌面的一瞬,似乎还碰落了一只茶杯。 好沉,她的身子好沉,就好像正坠入无尽深渊一般。 —— —— 勤王府正门。 宣于璟坐在马车内,刚垂钓回来的他,不进门,又准备外出。 因为刚得的信儿,劳德劳大人今个儿出狱了。 这其中,有王罕的进谏,也有大司卿柳大人在太后跟前的关说。 总而言之,也愧的是圣阳节期间,宭州王等众臣皆在的时候。身为王上,总要表一表自己的大度,体恤下臣。 这才让劳大人的“静思”在整三天之后结束。 而有心会一会劳大人的宣于璟,也打算在迎他出狱之际,找一个机会,探探口风。 于马车中静坐了一会儿,宣于璟单手挑起车帘,望了一眼采撷苑的方向,手一松,帘子又落下了。 “爷,马套好了,可以出发了。”闻举在这个时候报导。 宣于璟于是点了点头。 闻举见状,一跃跳上了马车前头的驱马座,稍稍调整姿势之后,双手抓起了马缰,高喝一声“驾——”,声落鞭起,马儿顿时迈开步子,往前去了。 “咕噜噜”的车辙声响起,随着马车迁移,宣于璟的身子稍稍后倾。 正当他在车内闭目养神的时候,背后却好似传来一阵喊声。 “王爷——王爷——” 是一个女子的喊声。 宣于璟掀起车帘,往车后看着,许是错了一边,喊声变得清晰,可人影却是没见着。 “闻举!”他往前挪了一点,拍了一把正一心一意驾马的闻举。 “爷?有事?”闻举又顺势挥了一鞭,让马儿跑得更快。 “你听见喊声了么?”宣于璟问。 “喊声?什么喊声?没有啊。”闻举答着,停下他“驾驾”的喊声。 两人又竖耳倾听了一阵,刚才还依稀能听得的喊声,到了此刻,已然停了! 闻举奇怪地看着勤王。 而宣于璟也不知所以。是我听错了么?他再往后看了几眼,就这一会儿工夫,马车已经驾离府门老远了…… “走吧。”宣于璟想了想,对着闻举吩咐道。 又是一阵长长的驱马声。 刚跑过一个拐角的绣茉眼看着马车越来越远,声音也嘶哑起来! “王爷——乔姑娘她——不见了!” 一想起空荡荡的屋中,一只空杯打碎在地上,另有一只孤零零的绣鞋横躺于门坎后的景象,绣茉心急如焚!就算是乔姑娘,也不会只穿着一只鞋出门吧?更何况,这都一整个中午了,她找遍了府中,也没有半个人见过乔姑娘! 好容易,听说王爷回来了,可她竟连这也没赶上! 绣茉一边着急,一边追喊,可惜,她声嘶力竭,越来越沙哑的声音,王爷已然听不见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遇险 这是……哪里? 羽洛在一片黑暗中醒来,鼻中依稀还闻到热腾腾食物的香气。有那么一瞬间,羽洛还错觉着,是不是绣茉早上“扬言”要炖的百年好汤出锅了…… 然而,嘴中被一块泛着苦臭的布塞着,身下阁楞的硬石地,还有她手腕、脚腕上被绑起的束缚感很快就帮羽洛跳出了幻想! 她,这是被绑架了? 羽洛不敢动掸,只能微微睁开一只眼,眼前是一片横竖交错的布织,看纤维颜色,应当是粗麻袋子!显然,她是被捆绑起来,“装”入袋中了! 骤然间,她的心跳成倍地加快,脸色铁青,要不是食物的味道提醒着她,周围是有人在的,羽洛恐怕真的会恐惧大叫,浑身颤抖! 好在,她没有轻举妄动。 荒凉的破庙中,两名男子迎了一位姑娘进来。 女子往庙中架起的一口锅内瞟了一眼:“正用食呢?”她问。 “是,是!随便瞎准备的,烟鹊姑娘,您要不要也来一口?”其中一名男子讨好地道。 当他提到“烟鹊”二字的时候,羽洛只觉得心头一颤!这一切,都是王妃指示的? 想她之前,还只怀疑王府中人,是要挑拨她与自大鬼的关系。可一转眼,事情就不止那么单纯了! 羽洛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呼吸起伏,就算在袋中,她也不想被人看出自己醒了。 刚进庙的烟鹊朝着男子摇了摇头,直截了当地问:“行了行了,还废话什么?人呢?” “这不,在袋里呢。”一名男子往羽洛的方向指了。 紧接着,脚踩枯枝的响声一步步接近,羽洛紧闭双眼,下意识地攥紧拳头。直到那一刻,她才发现,手中一直攥紧的不是一截麻绳,而是略带粉状,十分柔软的东西! 那是什么? 羽洛来不及细想,只觉得头顶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之后,她的身子被一阵强力拖拉了起来,上半身好像靠着什么圆柱状的物体。 又是一阵西索,是她身上的麻袋被撤掉了,闭阖的眼睑中渐渐透过一丝丝微光。羽洛不敢睁眼,更不敢乱动。 分卷阅读395 分卷阅读39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96 乔羽洛啊乔羽洛,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怕。装睡,暂且装睡再说! 羽洛暗暗给自己打着气,过快的心跳或是紧张的呼吸都会成为破绽。她用尽了十二分的努力,再加二十分的演技,使自己尽量平静。 “怎么,还睡着呢?”烟鹊用手掰正了羽洛的脸,确认一眼后又放开了。 “是,烟鹊姑娘。该是蒙汗药的药劲还没过。您要是想她醒,我这就泼冷水去。”男子指了一早预备好的水桶回道。 “不用了。”烟鹊摇摇头,“只要人不错就行了。等会儿你们俩,把活儿干得干净一点,可别留下什么线索,给主子添麻烦,明白么?” “是,是,这是自然。”男子笑眯眯地答着,余光睨向了羽洛的方向。 不得不说,这小妮子长得还真水灵! “那个,烟鹊姑娘。”男子邪笑着问,“这姑娘长得还真是不错,就这么给……”他用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再继续说,“是不是,有点可惜了?” “可惜?有什么好可惜的?”烟鹊先是否认。 等她看明白了男子的神情,才无奈地摇摇头道,“只要她看不见明天的太阳。剩下的,随你们了。” 说完了这句,烟鹊的脚步开始往庙门口走去。 两名男子一直跟在她后头恭送着。边送,还边为她最后的“宽松”道着谢。 像这类银子、女人都有的差事,岂有不满意的呢? —— —— 勤王的马车停在一间不起眼的酒楼后。 他与闻举登上了二楼的包房,点了几道酒菜,不吃也不饮,只顾看着街头的景象。 这间酒楼,就在劳大人“静思”的牢狱之外。 “爷,你看那儿……”闻举习惯性地扫视周围。没有搜到可疑的人,倒是在街角的一家茶馆里,看到了王罕,王大人。 “王大人也来了,想来也是候着接人的。”闻举担心地道,“爷,咱们这回恐怕要被人占先了。” “占先就占先吧。”宣于璟的目光又逡巡几回,看罢,捡了个视角较好的位置坐下,一口酒一口菜地吃喝起来。 “爷,这人要是被王大人接走,咱们可不就白来了么?”闻举却是替他着急。 可宣于璟倒是平静,“这劳德大人为人刚直,如今刚刚出狱,满心都是沅州水患的事,就算是王罕大人,也未必会急于一时。咱们还是看看再说吧。” “也是。”闻举听主子这般一说,才轻松一些。 两人赏着街景,暂且先观察观察劳大人与王大人之间的进展,虽然阵营不同,可由王罕先去探探口风,也未必是坏事。 不知不觉间又过了一刻钟左右,眼看着劳大人出狱的时间该到了。 正是目不转睛的时刻,酒楼的小二却在这节骨眼上敲了门来。 “什么事?”闻举没好气地问着。 “客官。”小二说,“有位姑娘说是要来找主子的……” 小儿正说着,门外的绣茉一听闻举的声音,推门就进。 这头闻举还想喝一声“放肆”,但见来人是绣茉,上气不接下气的,一进门,还捂着胸口直喘,他连忙挥退了小二,倒了杯水给她。 “怎么了?”宣于璟急忙问道。 “王,王爷……”绣茉追了一路,几经辗转,早已筋疲力尽,还几度以为自己跟丢了,东转西转的,要不是在酒楼下看到了王府的马车,差点儿就错过了。 “慢慢说。”宣于璟道。 “慢,慢不得。快!王爷!快!”绣茉断断续续,还是抢着时间道,“乔姑娘她,乔姑娘她不见了!恐怕,恐怕是出了事儿了!” “什么事儿?洛儿她怎么了?”宣于璟一听,当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是这样的,王爷……”绣茉又顺了口气,这才一股脑儿,把她炖好汤后回屋看见的情形描述了一遍。 又是碎杯子,又是单只的绣鞋。 不管细节如何,宣于璟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见了”,“她不见了”,“他的洛儿不见了”! 焦急的他边听绣茉的讲述,边冲下了楼。三步并作两步到了马车边,一把卸下车套,拉了一匹就蹬将上去。 “爷……劳大人呢?”闻举追在后头,急匆匆问了一句。 可回答他的是马蹄声与风声,还有夹杂其中,一句毫无犹豫的——“不管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王妃的人 破庙当中,两名男子淅沥呼噜吃了之前准备的饭食,就连锅内的汤水都被喝得干干净净。 “这汤还挺鲜甜。”其中一名抹了一把油油的嘴,走到羽洛跟前,轻轻拍了她的脸颊几下。 “怎么还不醒?这药效也太厉害了吧。”他道。 另一人也跟了过来,脸上的邪笑又浮了出来。他一低头,看见羽洛没穿鞋的那只脚,轻轻捧起她的脚腕,一手捏住白袜,猛地一抽。 雪藕般的脚背如玉如缎,十片纷纷的趾甲就好像樱花瓣一样,没得难以形容。男子倒吸了一口气,就好像看见瑰宝一般,另一只手当即就覆了上去。 “唔!”就算是羽洛,这时候也装不得睡了,被堵着嘴的她想叫也叫不得,只能“唔”了一声。 不得已,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两张勾着邪意的笑脸。 “小美人。你终于醒了。” 抓着她脚腕的男子依旧像捧着一块玉似的来回摸着,让羽洛不禁缩了足。 另一人,抬起她的头,将她口中的布团拔了出来,“啧啧”两声:“还真是个美人儿,只可惜命不久已咯。” 羽洛微微转眼,看清了周围是一片旧庙,荒凉破败,说不怕,那是假的。 大叫?眼中所及庙外的景象,是一副萎木残垣,想来,这是片鲜有人烟的地方。除了挣扎之外,她还能做什么? 猛地一摇头,她暂时挣开了男子的大手。“你们是什么人?想怎样?”该知道的她早从烟鹊口中知道了。这般问着,只是拖延时间罢了。 “我们是什么人?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正对着他的男子回答,“至于我们想怎么样嘛……”男子笑得很邪,很放荡,“这,你还看不出来么?” 羽洛一阵心慌,看了两人的装束,故意做旧做破的衣裳下却着着一双长靴,像是王府侍卫的配靴。 “你们是勤王府的人,王妃的人?”她故做镇定地问。 男子单眉一挑,心想,这都被她看出来了?这丫头果然聪明, 分卷阅读396 分卷阅读39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97 只可惜,聪明人往往不长命啊! “丫头,问我们做什么?你自己得罪了谁,应该心里有数才对啊。”男子说着,一双手又欺了上来。 羽洛下意识地往后缩,身子死死抵住身后的圆柱。 “我在哪里见过你么?你是王府的侍卫?”羽洛硬生生压抑着自己的惊慌,又胡乱问了一句。 可不想,男子竟然接了,又是两声“啧啧”:“丫头,想不到,你竟还记得我。” 这一答,倒是出乎羽洛的意外:“你到底是……?” “怎么,你不记得了?就算当时,你满脸胭脂,哥哥我却还能认出你呢。”男子说着,用手在羽洛脸上左抚右摸,“想不到,你脸上没有胭脂的时候,竟是这般美。” 自大鬼也常占她便宜,可亲密的动作换了一人,竟是如此毛骨悚然,打心底泛恶心的感觉! “胭脂?”羽洛不想断了对话,用嘴响应总好过对方上下其手。 她在脑中努力回想,想来想去,倒好像是有那么一回,她满脸胭脂在沛都大街上行走,可那回是……? 在勤王府门前? 好像是的。 就在羽洛回忆的时候,男子已经将手顺着面颊一路下划,划到了她夏衣领口的地方。 羽洛的心嘭嘭嘭直跳,扭动着挣扎。她一边想着,怎么时间还没有到。一边使劲回想。 “侍卫!你就是王妃派去尾随王爷的侍卫!”在男子刚解开她第一颗扣子的时候,羽洛大声喊了一句。没错!眼前的人就是她当年她与云黛私自出宫时,为了不让此人跟踪王爷,偷听王爷与齐方卿的谈话,羽洛故意诬赖他撞翻了自己的胭脂……那时的她虽一脸胭脂,可也着了一身宫装,想来该男子是从王妃口中听得她“宫女”的身份,从而判断的。 许是她骤发的声音太响了,让男子顿了一下。 淫邪的嗓音略略低沉:“丫头,就算你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哥哥我可没因为这点小事记恨你。你的死活也不是我能定的。等会儿去了阴间可不要怪咱们哥俩啊。” 男子说罢,继续着他侵犯的步骤,一颗扣子接着一颗扣子往下解。 雪白的亵衣已经半呈在两人眼前了。 终于,羽洛管不住眼角的泪水,像一个无助女子般哽咽着:“放开我!放开我……王妃她,好狠啊——” 好一个引文王妃,不愧是太后的侄女,话语不多,却如此果决,如此狠心! “美人儿,别哭嘛。你放心,等你上路之前,咱哥俩会好好疼爱你的,让你舒舒服服地上路,啊。听话,别乱动。” 男子说着,按住了羽洛的肩,一张脸越靠越近,吓得羽洛使劲摇晃脑袋,放声大叫:“放开我!救命啊!救命啊!” 男子一亲未着,又听羽洛尖声叫着,就算周围没有人烟,她压根儿就就叫不来人,又尖又细的嗓音同样令人烦心。 “啪”的一声,他挥手便扇了羽洛一个巴掌! “老实点!丫头!你要不想受罪的话,最好乖乖听咱哥俩的话!明白么?”他用力地擒住羽洛的下颚,五指扣住双颊。 明明就疼得厉害,可羽洛却把眼泪缩了进去。 男子的脸又凑了过来,微撅的唇是冲着她的粉唇而来的。可惜,这回的羽洛被他那五指死死钳住,无处可避! 无比丑陋的面庞在她瞳孔中越来越放大! 羽洛无奈地闭上了眼,一串晶莹的泪珠悄悄滑落,却没有人疼惜…… 粗重的呼吸声越靠越近,闻着从男子口中呼出的气息,令人作恶。 心中的希望渐渐被绝望淹没。 可就在这时,男子双眼一闭。撑地的手臂一松,骤然间,竟倒趴在羽洛的身上! “咳!咳!”身上突加的重量,以及失去钳制的面颊,让羽洛不禁连咳了几声。 一名男子倒下了! 而另一名,不知发生了什么,边推边问:“怎么了?喂,你怎……” 一句话还没问全,只见他,也迷迷糊糊了眼神,在一阵难以置信的神情当中,也缓缓倒下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逃 眼观着这一切的羽洛,经历了一场死里逃生。 终于!终于赶上了! 她扭动着身体,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趴伏在自己身上的男子踢开。 直到这时,她才又半阖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终于赶上了! 羽洛不禁在心里又念了一遍,难以想象,如果蒙汗药的药效再晚一点发作……后果不堪设想。 不错,就是蒙汗药! 早在羽洛被裹在粗麻袋中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手中攥着的不是捆绑她的麻绳,而是一团柔软带粉的东西! 想她在采撷苑中,薛婶为了让她早点失去意识,不断催她多食,在最后的时候还塞了一大块加料的糕点到她手中! 真想不到,竟是这一块催命的糕点,又成了救命的关键! 一直装睡的羽洛,趁着两名男子送烟鹊出庙的一瞬,半跳半蹭着来到锅边,背过身子,将手中的糕点揉碎了混入锅中…… 幸好,锅子距离她不远;幸好,男子们把锅中的东西喝了个京光,竟没有觉出异样来,还夸汤味甘甜;幸好,一块糕点,终于还是将两人都迷晕了,尽管多耗了些时间。 羽洛一边回复着自的心跳与呼吸,一边挪动着被紧绑住的双手,艰难地从袖袋里掏出那只有损面的白玉镯。 她环视过四周,在她轻易可及的范围内,没有比镯子更适合磨断捆绑她麻绳的东西了。 将损面向着一截绳子,来回磨着。磨得羽洛手酸臂麻,满头大汗。 也不知磨了多久,终于,是把一截麻绳磨断了。 背在身后的双手终于得到了解放! 再要解开脚腕上的绳结就不难了! 摆脱了束缚,羽洛才将衣衫扣好,穿上袜子。 只有一只绣鞋在脚的她,不敢,也没有任何理由在破庙停留,撒开腿,便跑了出去! 破庙外,是一片山地。羽洛的视线穿不过那一株株的树木。举目四望,她竟不知道哪一边是家。 —— —— 勤王府。 乔姑娘不见了,府中乱成一片,每一个有可能接近,或者有可能进入采撷苑的人都经了询问。 宣于璟甚至还跑去了双芷阁中找人。 但奇怪的是,就连双芷阁也空无一人! 引文 分卷阅读397 分卷阅读39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98 王妃,与烟鹊也出门了! —— —— 满眼皆是林。 羽洛跑了一路,也迷了一路。老实说,她并不是方向感很好的人。 就连在有路牌,有建筑的街口都分不清东西南北,更莫说只有草木的山林了!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跑出了多远。 她只知道,随着她踩过那一片片高低不平的山间林地,自己没有穿鞋的脚底,已经满是破痕。每走一步,都疼得人呲牙咧嘴。 夏日的蝉鸣响彻林间。 羽洛抬头仰望,透过茂叶缝隙的阳光依旧刺眼,就好像刀剑一样扎着她的眼瞳。 沛都竟还有这样的地方!羽洛又走出大约五十米的距离,口渴得很,嗓子泛着干涩,再加上脚底的疼痛,让她一瘸一拐,走得不快,还三步一歇。 靠在一颗大树上,羽洛再一次回望四周。 相似的场景随处可见,她甚至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一直在一个地方打转! 又不知走了多久,喘着粗气的她,终于在一片斜坡上,看倒了一条山间小路。 这路,虽蜿蜒曲折,泥土踏成。可却有两匹马并行的宽度,其上,仍勉强能看到好似车辙留下的痕迹。 心中的希望骤然扬起,有道路就好办了,沿着路走总能通向沛都的某一侧吧。 羽洛紧赶了几步,许是希望在前,脚底的伤口都不那么疼了。 然而,正当她一步接一步下着斜坡,身后却也传来令她意想不到的声响。 “大哥,前面好像有响动,是不是那小丫头的声音?” 羽洛屏息一听,竟是方才破庙中的两人! 这么快,蒙汗药的药劲就过了么?一块糕点的药量,果然在两个大男人身上,维持不了许久啊! 羽洛心头一紧,恐惧再一次袭来! 她一手抓着一段树枝,侧脸往斜坡下放望去。 若是沿这道路行走,岂不是更容易被人发现? 一时间,希望就好像飘飞的泡沫一样,破得四分五裂。 斜坡顶部,哥俩的声音还在逼近…… “喂,你看那儿!血迹!”其中一人指着一片绿叶上的暗红说道。 正是羽洛脚底的伤口,引着两人一步步追近。 “哼。”男子道,“这次的血迹还有些泛红,看样子,是刚踩上不久的。” “这么说,那小丫头就在附近?”另一人往四周扫视了一圈,狠狠地道,“敢给老子的汤里下药,这丫头,等抓住了她,一定要好好收拾!” “行了行了,先抓住人再说!真要让她跑了回去,你我可怎么回去交差?” “这……真是麻烦!”另一男子快走了两步,冷不丁一顿,扶着树干又立了一会儿。 “他娘的,都是这蒙汗药,闹得老子腿都没劲了。”他说。 “咋们没劲,那丫头也一样,你说废话了,快找人!”另一人又催了一声! 顺着时隐时现的血迹,他们的确与羽洛越来越近了。 紧紧靠在一株大树的树干之后,羽洛已经将两人的话语尽收耳底,可见,他们的距离之近! 此时的她早已顾不得疼痛,双手拼命抓紧自己的裙摆,生怕夏衣的鲜艳夺目在一片深绿浅绿中脱引而出,招惹恶人! 斜坡下的土路,距离她就只有二十来米的距离。而斜坡上,寻着血迹、脚印而来的两人似乎也看见了羽洛的踪影。 “大哥,你看。那里,是不是……?”为了不打草惊蛇,男子与另一人咬了耳朵,他手指的方向,正是羽洛肩头纱衣的一点粉红! 另一人点了点头。做了一个向前的手势。 跑! 快跑! 羽洛在心底为自己喊着! 明显的,坡上的两人从左一脚右一脚的搜寻模式,转变到了目标明确的直直前进! 他们一定是发现自己了,再躲也没有用了! 羽洛往着黄沙颜色的土路,心里挣扎着逃跑的方向。 是沿路逃跑,还是继续走山路?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选择已然艰难! 山路就山路吧!必要的时候,还可以躲藏一二。 羽洛咬着牙,拔起了伤脚,正要一步跑出的时候,却见土路上,一顶轿子摇摇晃晃地靠近。 有人来了!竟然有人来了! 这算不算是天无绝人之路! 羽洛顾不得开心,当即大喊起来:“救——救命啊!”她用尽了力气喊着。 冲着轿子的轿子的方向,不顾脚下的坡度,一步步奔着。 坡上的两人,原本已经很近了,可再看见轿子的一刻,也有了瞬时的迟疑。 “救命——”羽洛边跑边对着轿子挥手。 显然,她的存在已经引起了轿夫的注意。放下了抬杠,轿子在路中停了。 太好了!羽洛说不出此刻的心情,她眼中只有那一顶轿子,那是全部的希望。 二十米的距离竟那样遥远! 她拼命跑着,霎那间,脚下一踩空!最后的十米,竟是翻滚着下去的! 失去平衡地她,在最后一瞬用双手环抱着头,满地的枝桠在她的衣衫上划出一道道口子,留下了一道道血印! “救命……”直到她滚落坡下,在轿前停住的一刻,羽洛仍用力喊着。 满身地疼痛都顾不上了,她几乎是用爬地到了其中一名轿夫的跟前,伸手抓了那人的衣摆,又轻唤了一声“救命”,这才敢回头,看了坡上的两人。 只见那二人犹豫了许久,跟下坡来,却没有立即靠近。 稍稍松懈的羽洛努力撑起自己,抹一把满脸的土灰,正要对着轿夫大哥再说些什么。 眼前那熟悉的服饰却让她一怔! 轿中,是什么人……? 羽洛的眼中透出惊恐。 思维一瞬停滞的她就这么呆呆地楞着。 轿帘被一名她没有见过的丫环掀起。 从中踏出一只绣鞋,紧接着是另一只。 当一袭蓝色的烟纹浣花锦纱群在羽洛眼前出现时,她身旁的轿夫,包括一直追着她的两人都微微曲腰行礼。 “见过王妃娘娘。”一道齐齐的喊声响起。 引文没有响应,只是在丫环的搀扶下彻底走下了轿子。 莲步往羽洛的跟前挪了几下。 俯视着半趴在地上的人儿,引文的目光是冷绝的。 “看你——狼狈的样子。”引文悠悠开口, 分卷阅读398 分卷阅读39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399 “本王妃,不得不夸你几句。在这样的环境中还能逃跑,果然是有一套!” 羽洛见状,艰难地直起身,她故做镇定。反正,也跑不了了! “可惜,最后还是没能躲过王妃你,不是么?”她道。 引文王妃闻言,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没有多说,一转身,又在丫环地伺候下钻回轿子里了。 至于为何,此时王妃身边的丫环不是烟鹊,而是旁人,羽洛已无心探究。 她朝着放下的轿帘瞪了一眼,眼看着方才的男子们又欺近了,她竟毫无反抗之力…… “自大鬼,你在哪儿呢?”在被架起绑住的最后一刻,羽洛的脑中满是他的影子,脆弱也随之袭来。不甘与后悔交织。早知是这样,自己就不该与他吵架了。 第三百七十章 绝望 勤王府。 羽洛的失踪事件,仍在焦急却缓慢的调查当中。 经过细致的排查,关于一条薛婶的线索浮出水面。 在羽洛房中,那只摔碎的茶杯中有一些糕点的粉末,而当日,恰巧有一个丫环见过薛婶捧着一盘糕点往采撷苑的方向走去。 薛婶,喊快就被传来了。 “洛儿去哪儿了?你说,洛儿去哪儿了?”宣于璟一见薛婶,拉着她的衣领便喊。 那怒眼圆睁,恨不得吃人的目光,莫说面对着他的薛婶,就连一旁的闻举与绣茉都吓了一跳。 “王爷,冷静一点!”闻举劝了一声,“这样恐怕问不出什么。” 只见宣于璟瞪红了的双眼,瞥了一下闻举,让他当即退了三步。再看向薛婶的时候,才稍稍送了劲道。 “说,洛儿去哪儿了?”他再问一遍。 “奴婢……不知道……”薛婶哆哆嗦嗦地答。 “不知道?你说不知道?”宣于璟猛地一放手,几乎是把薛婶扔到了地上。“那本王问你,你房里的蒙汗药粉是怎么回事?” 他大手一挥,绣茉就把从薛婶房中搜出的一包药粉拿了出来。 由于府中追查得急,薛婶只来得及把糕点处理掉,至于剩余的药粉就…… 烟鹊姑娘曾说过,用剩的药粉也好,乔姑娘的房间也好,她都会善后的,可不知为何,竟没能在被王爷搜到之前处理掉! “这……这些……不是蒙汗药粉……”又是疑惑,又是惧怕的。薛婶说话是上下牙直打架。 “不是蒙汗药?难道还是普通面粉不成?”宣于璟质问道。 薛婶一时不知如何辩解,竟鬼使神差地点了一下头。 “哈哈,还真是面粉啊?”宣于璟冷笑一声,目中的怒光可比凶魅。他逼近了一步,拿起药粉,似乎是想往薛婶嘴里倒。 “要真是普通的面粉,你倒是都吞了啊!”他说话的生硬已和吼叫无异。震得薛婶整个人都在颤抖。 就算是蒙汗药,吃多了也是要出问题的。 薛婶是怕了,眼看着闻举接过王爷手中的药粉包,一副要逼迫她就范的模样。 她当即就抵不住了,倒退了几步,她几乎是捂着嘴说道:“王,王爷,这事儿,不怪奴婢啊,都是烟鹊她……” 事到如今,也只能和盘托出了,谁让烟鹊她自己不紧着善后呢!? —— —— 又回到了破庙。羽洛这回是被绑在了庙中的柱子上,动掸不得。 眼看着面前的人一阵忙碌,又是清地面,又是给王妃架椅子,她不禁出声问了一句:“还不动手,王妃是要等什么?良辰吉时么?” 绝望到极限的时候反而是平静。 似乎对她先开口发问一事,引文有些诧异。 “你很着急见阎王么?”引文由是问了一句。 羽洛惨白地一笑:“我不着急,原本还想再等个五十来年的,可以么?” 此时的引文王妃已经在她对面坐下了,正打量着披头散发,满身是伤的她,没有搭话。 倒是她身旁的丫环指着羽洛的鼻子嚷嚷了一句:“大胆!你敢这样和王妃娘娘说话?” “人都要死了,还有什么不敢的?”羽洛反问。 那丫环见她还敢还嘴,当即挥了手上来,是要掌嘴的意思,可她一掌扇下,还没呼上羽洛的面庞,却被引文叫住了。 “芩岚,退下吧。”引文王妃道。 “娘娘,可她?”芩岚不甘心,一回头,见娘娘神情自定,这才收了手臂,一甩袖,站回到引文的身后。 看着那名叫做芩岚的丫环从自己身前走开,羽洛不禁又问:“烟鹊姑娘呢?怎么这么关键的时候她不在?” “你问她做什么?”引文不答,反问一句。 提到烟鹊,她的神情似乎偏离了一瞬。有一种淡淡的忧愁浮于脸上。 “我怎么能不问她?”羽洛继续说,“反正都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我总要做个明白鬼吧。那日,在我的米酒里下药,又把我的白玉镯留到王爷房中的人,是烟鹊吧?哦,这蒙汗药,也许是薛婶下的,对吧?” 听羽洛这般一问,王妃竟有几分疑惑:“你都知道了?”一瞬思索之后,她这般问着。 “都到了这般田地,我要再不清不楚,那真是死了也白死。”羽洛说,“打一开始,引文王妃您就想尽各种方法,要将我赶出府去,对不对?” 羽洛问罢,看着引文,可对方竟依旧面无表情,没有丝毫要否定的意思。 “也是,面对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呢。”羽洛感叹一声,尽力掩盖着自己的哀然。 “你,还知道些什么?”王妃在此时追问。 “我?我知道的不多,可猜到的有不少。这其中,也许有猜对的,也许有猜错的,王妃想听么?”羽洛只是随口一问。 却不想,王妃竟道:“说来听听。” 对于王妃的话语,就连先前两名要追杀羽洛的男子都二丈摸不着头脑。 难不成,王妃娘娘是想从乔姑娘口中问出些什么? 愣了一会儿,羽洛也心有怀疑。可她要说的,都是些与王爷无关的事,既然王妃愿听,她说说也罢:“王妃娘娘,打一开始,就想用一只臂钏,诬我偷窃,不是么?” “不是你拿的么?”引文反问。 不知为何,那疑惑的表情竟显得有几分真实。 羽洛又是苍白的一笑:“王妃娘娘真是好演技啊,连我都自愧不如。” 顿了一下,羽洛干脆把心中的确定的、不确定的,都抖了出来:“臂钏只是一个开 分卷阅读399 分卷阅读40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00 始。”她说,“虽然到现在我还不明白那夜用米酒把我和王爷迷晕的目的,可那日绣茉无端端腹泻,恐怕也是你们计划中的一环。至于当夜王爷书房有什么我不知道,可将我白玉镯放在那里,假装我去过那里的样子定有深意。还有郡主在府中的时候,为了让我亲眼看见王爷抱着郡主入府,薛婶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让我围着一圈盆花挑挑拣拣。话说回来,让毓芳郡主入府,充当一个离间者的角色,本就是王妃的主意吧?再加上这一次,薛婶用糕点将我迷晕,再找人把我绑到了这里。这一切的一切,还真是随了王妃你所愿呢。枉我还一直以为王妃只是寡言,人心并不坏呢。” 这最后的一句,是芮涵曾给过引文这位五嫂的评价,正是这先入为主的想法令羽洛疏于设防。如今想来,王府中女人间的斗争,又能比晟宫好多少呢?说到底,还是自己大意了。 “哦?是吗?”引文王妃突然反问了几字,只不知道,她这一句“是吗”,问的是羽洛的哪一段。 待羽洛说到一个段落,引文缓缓起身,似乎是她听够了一般,骤然间,掏出了一把随身的匕首,指向了羽洛的胸膛! 第三百七十一章 该请你上路了 “你说了这么多,就好像蒙受了千古不白之冤似的,还真是令人听不下去呢。”引文勾起一边嘴角,淡淡着笑着,是那种皮笑眼不笑的神色。如此神情,羽洛还是头一次在王妃这里见到。 “想你一介宫女出身,接近王爷身边,不也是为了荣华富贵么?”引文直视着羽洛道。 “我与王爷是真心的。”羽洛郑重地回了一句。死到临头,她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真心?”引文先是一愣,而后仰头大笑:“哈哈哈哈——这可是本王妃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真心?哈哈哈……晟宫里出来的人,怎么可能有真心?” “怎么不可能?”羽洛答得很认真。到了最后一刻,她直觉地不愿让人污了自己与自大鬼的感情。 一句说罢,引文没有再反驳,而是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看了很久。 直到整间破庙中的空气都快被凝固的时候,王妃才又悠悠地说了一句:“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呢。本王妃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你却还是嘴硬。难道你不知道面对什么人,就该说什么话的道理么?” 面对什么人,就该说什么话?羽洛不解引文的意思,只得问:“王妃自认为是什么人?而我又该说什么话?” “我?”引文道,“太后的侄女,堂堂的勤王妃,这一点你还不清楚么?” 引文的答话中,把太后侄女的身份放在了王妃之前。可见,在她心中,是有偏重的。 “所以呢?”羽洛问。 这时候,引文提着匕首退后几步,又坐下了,芩岚等人则一直跟在她身后。 环视了破庙,引文徐徐开口:“所以……我也不怕和你说实话,我留在王爷身边,就是为了帮太后看着勤王。” “是么?我倒是觉得王妃对王爷也是有感情的。”羽洛插了一句。 “你说的也没错。”引文接道,“我们算是一起在宫中长大的,相处这么多年了,就算是一匹马,一条犬,也会有感情的……只可惜,我这人一向是理智大过情感,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的。眼下的局势,没有王爷,我大不了改嫁,以太后侄女的身份,再寻一个好郎君并不困难吧。可若是没了太后,那勤王妃的位置,恐怕早就轮不上我了。” 引文这一句在羽洛心中是成立的。 王妃顿了一会儿,继续看着羽洛说道:“所以说,我们之间大可把废话省了。本王妃今天之所以会站在这里与你对话,无非就是想问清楚,你到底是什么人?接近王爷到底是为了什么?” 面对这一问,羽洛一时无言,她竟有些被问懵了。王妃想知道的,到底是什么? 引文紧盯着羽洛看了一阵,见她还没有开口的意思,再接着说:“我知道你是宫里出来的人,你的主子是谁?要也是与本王妃同向而谋,让大水冲了龙王庙,倒是可以饶过你的。若不然……你可就别怪本王妃心狠了!” 羽洛回看引文,到了这一刻,她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引文王妃没有直接下手,竟是因为这一层。 “呵呵……”既荒唐却也脱不了情理。羽洛于是笑了笑,道:“那我随便说上一人,王妃就能信?” “本王妃自然会从你的主子那里证实你的身份。若要属实,我倒不介意让王爷享享齐人之福。毕竟,在我出门的时候,有人替我看着也是好的。” 羽洛又笑了。“那王妃可要失望了。”她说,“我就是我,没有人派我来。” “是吗?”引文也回了一记浅笑,手中的匕首又举了起来。 她说:“那就对不住了,该请你上路了……” 王妃横握着匕首,掏出一粒艳红的丸药…… —— —— 山丘下,闻举看着一副手绘的地图,正来回比对着。 “王爷,好像就是这里了。”他对宣于璟道。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沛都西郊的一片荒丘。而手上的地图是由薛婶所绘的,她也是按照烟鹊的描述大致画了下来。 由于画得不精,等宣于璟找到这片无名山丘的时候,已是他们到达西郊外一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虽然时间赶得急,可从薛婶口中,宣于璟还是得知了很多事情。 尤其时蒙汗药与白玉镯的事,甚至还有那张写给琪姑姑的字条,竟然是薛婶趁着进出采撷苑的时候,偷拿了羽洛教绣茉写字时的字纸,找人摹的。至于其他的事,薛婶不知道,烟鹊其人又不知去了何处。 可宣于璟已经断定,他近时近日对洛儿的曲解完全就是莫须有的误会!其他不明的地方肯定也是引文、烟鹊与薛婶几人的计划! 他一直都没有信任过引文,没有信任过府中的那些下人们。可为什么事关羽洛的时候,却没能一眼看穿呢? 那日,她的泪是真的,她的伤心也是真的! 是他,都是他不好,不信任她! 想想两人这几年的感情,他怎么可以怀疑她是细作呢? 宣于璟正想把时间倒回去,让此时此刻的他,给那时候被怀疑与过度谨慎蒙蔽了双眼的他,一记当头棒喝! 怀疑谁,也不能他的洛儿啊! 悔不当初,且急不可表! 从她失踪,到现在,都已经多久了? 两三个 分卷阅读400 分卷阅读40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01 时辰了吧?午前出的事,到现在,日头都已经偏西了! “爷。前面就有一条山道,顺着上去,应该就可以找到画中的庙宇了。”闻举刚指了一个方向。 宣于璟就拍马奔去了! 他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虽然薛婶并不知道全部,可听她意思,引文这次绑了羽洛,是绝不会轻易饶她的! 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宣于璟一鞭接一鞭地催着马,马匹已经到了速度的极限,可他依旧嫌太慢! 要是洛儿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他…… 宣于璟不敢想,只是沿着山道奔着。 直到他看见迎面而来的一顶轿子,晃晃悠悠的沿着山路而下。 轿子是他熟悉的轿子,而桥前行走的人,也是他熟悉的人! “引文!” 宣于璟骤然勒马!马匹长嘶了一声,围着轿子跳跃几步,才算停下! 第三百七十二章 来晚了? “洛儿呢!洛儿她人呢!?”冲着没有坐轿,而是在前行走的引文,宣于璟一阵大吼! 他来晚了么? 望着似乎已准备离山的引文,他心中黯淡。 一跃下马。 眼神从山顶坠到了跟前。 看了许多年的王妃的面容,就算早知她是太后的人,他也从未像今天这样深觉丑陋过! “你吧她怎样了?你说呀!”宣于璟拉着王妃的衣领,就像对待薛婶时一样粗暴! 如此场景,就连周围的下人们也看愣了。 多少年来,王爷对王妃,不是一向敬如宾客的么? 引文被宣于璟拽紧了领口,直透不过气来! 可宣于璟还是一个劲地摇她,逼问她。 “洛儿呢?你到底把她怎么样了?”宣于璟一再追问,松了领口,他又抓上了她的双肩,抓得很重。 “洛儿?”引文似哭似笑,“王爷的心中就只容得下一个洛儿么?” “本王问你,她人呢?”宣于璟完全不顾王妃的神色。 可引文对王爷的提问也好似充耳不闻。 “如果引文不见了,王爷也会如此担心么?”她面色苍白的问着王爷。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倒是说,洛儿人呢!?”宣于璟还是只问她这一题。 此时的引文“哈哈”笑了几声,闭上眼,没有答话,却微微抬起右臂,从袖口中露出的一截食指分明往轿中的方向指了。 “轿子?你说洛儿在轿子里?”宣于璟一边问着,根本就不等人回答。 甩开引文,一个箭步就冲将过去。 “洛儿!洛儿!”他猛地一掀轿帘。 只见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的确在其中。可是,那披散的头发,毫无血色的面颊,凌乱的衣衫,还有满身的血痕,似乎都在诉说着她曾经经历过什么! “洛儿!”宣于璟一把将她抱起,喊了几声,竟没有回应! “洛儿,不会的,洛儿!洛儿——你醒醒,洛儿!”他使劲叫着,喊着,拍着她的脸颊,可怀里的人儿就好像一个娃娃一般,没有丝毫气力的表征。 一瞬间,他的心好像崩塌了一样,这轿中的一切,包括她身上粉色的夏衣都好像黯淡了,变成了灰蒙蒙的颜色。 雄心,理智,包括对生的欲望,也随着她而去了。 “小洛儿——”他抱紧了人在她额头亲吻了一下。 随后才把人小心放下,踉跄着退出了轿子。 拉起引文,宣于璟“啪啪”两声,接连两掌,打得她惨白的面颊立刻多了一片红印! “为什么?你为何如此之狠?她到底做了什么,你竟要如此害她,为什么!为什么?” 宣于璟冲着引文一阵痛骂,他涨红的眼中泛着泪光。就算是男儿,也隐不下失去心爱人的痛苦! 面对王妃,勤王的苦恨何止一点,愤怒甚至带出了杀意,正当他要不顾一切,连随身的长剑都将拔出来的时候。 身后,却传来一声绣茉的喊叫。 “王爷!王爷!乔姑娘她没有死!姑娘她,还有一口气在!”绣茉是在宣于璟之后入轿的。 看着王爷的悲痛,她原本是不抱希望的。鼻息若有似无,在有微风经过的轿中完全探不清楚,脉搏也是,她摸了半天,直到最后,干脆趴在乔姑娘胸前听了一阵。这才闻得心跳的声音。 “洛儿!”宣于璟闻声,再一次甩开了引文。 他抱着羽洛,就好像抱着最重要的东西一般,不敢用力,又不敢不用力。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男儿泪终于落了下来! “轿夫!轿夫!快抬轿子!”宣于璟好容易确认了羽洛还活着之后,这才催着轿夫起轿。 闻举也被他遣回去请大夫了! 让随自己一同过来的随从开道,轿夫们被催得不得慢,也不得颠。宣于璟与绣茉在后头骑马跟着。 一行人着急着往王府赶。 唯独引文,还有丫环芩岚,就好像隐形人一样,被丢在了后头。 —— —— 当引文拖着疲累的步子回到王府的时候,整个府中的人都围着乔姑娘打转。 不禁如此,在她甫入门的一刻,闻举还说王爷正在书房等候王妃娘娘,看样子,关于乔姑娘的事,她终究是躲不过一场审问。 —— —— 采撷苑。 羽洛吃力地睁开眼,朦胧中一个熟悉的背影正点着房中的烛灯。一晃眼,已是夜深。 是绣茉。 羽洛在看清背影的一瞬,没有发声,只是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她回到采撷苑了,太好了! 薄被下的她浑身是伤,擦伤、摔伤、瘀伤、挫伤等等。在歹人面前的时候,她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恐惧,而如今,回到了采撷苑,她才开始觉得疼痛,觉得后怕。 其中,还有许多疑惑。 羽洛一直闭着眼,直到绣茉再一次守到她身旁时,才伸出手,轻轻唤了一声“绣茉”。 “乔姑娘,你醒了。”绣茉连忙拉过羽洛地手,高兴地连眼泪都出来了。 “太好了,太好了。我这就去通知王爷。乔姑娘你不知道,王爷在您身边足足守了两个时辰,一直拉着您的手不放。不过也是不巧,王爷在的时候您没醒,反倒是他刚离开一阵,您就醒了。”绣茉说着,刚转过身,又瞬时绕了半圈,转回来了。 “对了,乔姑娘,你要不要喝水,要不 分卷阅读401 分卷阅读40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02 要用食,要不要洗漱什么的?”绣茉一连问了三个“要不要”,一时间,乐得都不知该先做什么了。 羽洛勉强勾出了一张笑脸,半倾了身子想要坐起来。 绣茉见状,急忙伸手去扶。“乔姑娘,你要做什么,跟我说一声就行了,别自己动手。大夫说了,您身上的伤,可得好好养上一阵呢。” 绣茉说着,拿过一个软垫,让羽洛靠在身后。 “我倒真渴了。”羽洛说罢,一低头看见床边有一张从外屋搬进来的凳子,想来是自大鬼坐过的,她伸手去摸,竟还有一丝余温。对着一张空凳子,她浅浅地笑了。 一旁的绣茉先出了门口,与刚从别院调过来的两名侍卫打了招呼,让他们去通知王爷。 自己则端了三碗汤水到羽洛床头。 “乔姑娘,这左边一碗是茶水,中间一碗是我一早就炖起的雉鸡汤,至于右边一碗呢,是大夫给您开的药。您要先喝哪一碗?”绣茉问。 “绣茉,你这是想撑死我呀。”羽洛指了指茶水的那碗,她喉中是苦涩中带了腥甜的味道,除了清茶,什么都喝不下去。 眼看着绣茉递了茶水给她,却不把另两样撤走,羽洛明白,这一顿苦药,自己是躲不过去的了。 “王爷,他去哪儿了?”羽洛用茶水润过喉咙,轻轻问道。 “我就知道姑娘你迟早要问。”绣茉调皮了一句,才正经作答,“王爷这会儿,应该正审着王妃呢。” “审王妃!?王爷他,怎么能……?”羽洛骤然急了起来。 “怎么不能?就算是太后的侄女,也不能无法无天吧?”绣茉说。 —— —— 书房中。 只有宣于璟与引文二人,芩岚与闻举在外候着,谁也不敢多说半句。 烛火在宣于璟与引文之间跳跃着,没将形势跳得明朗,倒好似多了些许隔阂。 不论是米酒下药也好,绑架羽洛也好,凡是王爷知道的,或一知半解的,王妃都认了。 至于诬赖羽洛偷臂钏,故意让羽洛看见王爷与郡主一起等,王爷还未意识到的事,王妃也招了,主动招的。 隔着一张书案,引文一直都是坐着说话,平静地语调仿佛在讲述遥远的故事一般。 个中种种,听得宣于璟先是一愣! 他与引文夫妻多年,本就不是感情相束,自己还曾有过“酒色王爷”的荒唐时光,她寡言是寡言,帮着太后也罢了,却还不至于与谁这般过不去,更遑论用诬陷、迫害等卑鄙手段了! “为什么?”宣于璟还是这一问。 “王爷以为我为什么?”王妃反问了一句。 宣于璟于是叹了一声,有些话他虽然没有摆上台面说过,可大家都心知肚明。 “引文,你我这夫妻从一开始就是被权势捆绑着的。王妃的位置你坐了,还有什么不满的?” 引文王妃看一眼宣于璟,依旧是冷冷淡淡的样子:“王爷你就当我无容人之量,或者府中多了一人,碍着我管王爷的事了吧。” “你!”王妃的消极应对令宣于璟愈发生气,他用力捶了一下桌面,震得笔架上的毛笔纷纷跌落,咕噜噜地滚出老远一段才停下。 宣于璟不仅仅气王妃的所作所为,更气她的冷淡,为何这些下三滥的事,从她口中说出,竟能如此平静无波,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以为,有太后为你撑腰,本王真就动不得你了么?”宣于璟已经够隐忍了,是人都有个极限,如今他正濒临极限的边缘。 “王爷想动就试试吧。”引文的话好似从古井中传来,幽幽的遥遥的。 不知为何,这冷如冰的口气反倒更令人上火。 宣于璟拍桌而起,大喝一声“你以为本王真不敢”的时候,书房的两扇门页突然被两个不同的人推开了! 左边的,是批了一件披风就过来的羽洛。 右边的,是双手还被绑在身前的烟鹊。 两人的后头,绣茉、闻举、芩岚,还有一名双芷阁的侍卫都跟着。 “爷,这,我拦不住……” 闻举不好意思地道了一声,话还没完,就被羽洛的话给盖过去了。 “王爷,王妃娘娘她,并未害我。至少,今天没有。”羽洛道。 与她同时喊着的还有烟鹊:“王爷,娘娘她什么都不知道啊!一切都是奴婢的错!要罚,就罚奴婢吧!”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主与仆 书房中的形势急转直下。 羽洛回忆着在破庙中最后的一刻。 王妃的匕首刺近,她闭上眼,泰然以对。再那最后一刻,她害怕归害怕,可还是幻想着,一死,会不会将她彻底带离大晟,回到她本来的年代? 可是,这些都没有发生! 王妃的匕首一转,隔断了束缚她的绳索,不仅放了她,还让她坐着自己的轿子下山。 更甚者,引文还丢了一粒丸药给她,说是治伤祛疼痛的,信不信,吃不吃,都由她自己决定。 羽洛信了也吃了,因为药效助眠,这才在宣于璟找到她的时候深睡不查。 叙述整段话的时候,羽洛虚弱地坐着,而宣于璟则一直站在她都身后,两手轻柔地扶着她的肩,好似怕她倒了一般。 这关怀备至的场景,引文没有看,而是一直都把目光聚焦在烟鹊身上。 在羽洛之后说话的便是烟鹊。 “王爷,一切都是奴婢做的。王妃娘娘她,什么都不知情啊!”烟鹊是这般开头的。 随后的讲述,她将自己联合了薛婶,以及府中几名侍卫的种种恶行都说了出来! 最令人意外的是,她一整个下午不知所踪,竟是被王妃娘娘绑了起来! 原来,烟鹊从破庙回来之后,因行迹鬼祟,被引文怀疑,盘问了许久,才说出她打算替娘娘除掉乔姑娘的计划! 由于事出紧急,引文不敢再问其他,慌忙找了几名亲信先去破庙救人! 于是,才有了之后的一幕幕…… 整个招供的过程,引文的眼神与方才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平静中带着冷绝,悠悠地看着房中的几人,不反驳,也不顺势替自己辩解。 她的态度,让宣于璟疑惑不已。 “既不是引文的命令,你为何要针对羽洛?她与你有何冲突?”宣于璟问的是烟鹊。 也正是这一问,让一直平平而言的烟鹊有了几分情感波动。 看一眼王妃,跪着的她连连叩头。 分卷阅读402 分卷阅读40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03 “娘娘,都是烟鹊不好,自作主张,还连累了您……都是烟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罢,她嘤嘤地哭了起来。 引文看着她,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半个音,却偏转了脑袋悄悄抹了一把眼角。 看着烟鹊泣不成声,引文终于收了一直以来的冷静。她自己起身,在烟鹊身前,竟噗通一声,也跪下了。 “奴仆不教,是主人之过。引文从没有想过要狡辩,王爷该怎么治罪,就怎么治吧。”她是这样说的。 因为王妃的一跪,羽洛自觉坐着不妥,随即站了起来。 引文王妃也算是救了她半条命,羽洛想扶她的,可转念一想,自己在王爷面前扶起王妃,表现大度也好,不记仇也罢,总归是做作了些,恐怕王妃也不愿承她的情,这才踌躇着收了手。 “洛儿,你累了,先回屋歇着吧。”宣于璟不愿她久站,温柔地道。 说罢,还喊来了门外的绣茉。 饶过桌案,羽洛冲着王妃微微福身,在绣茉的搀扶下离开了。 许是没了羽洛这个外人,烟鹊的情绪才完全释放开来。 她抱着引文的一臂,痛苦流涕。 “娘娘——”虽然算是回答王爷的问题,可烟鹊却是对着引文说话,“奴婢自作主张,自作聪明。可奴婢,也是为了娘娘您不平啊!” “想当年,奴婢家乡遭灾的时候,乡里许多人都饿死了。奴婢家中也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 烟鹊一边哭,一边说着:“家里头,比奴婢小两岁的弟弟是爹娘的心头肉,为了给他换一口粮食,爹娘就把奴婢卖给了贩子……要不是有娘娘,奴婢这辈子恐怕……” 说到这里,烟鹊泣不成声。 “这,与你加害洛儿有什么关系?”宣于璟依旧问得严厉。但凡可恨之人,谁没有几件可悲之事呢? 烟鹊啜泣着,缓缓转了小半身,这才面向勤王,“王爷,奴婢也是看主子为了王爷偏爱旁人而屡屡难过,自己比死还难受,所以才暗中破坏……” “你胡说什么?”引文在此时突地回头,瞪了烟鹊一眼,示意她住嘴。 “让她说。”宣于璟却道。 没敢再看自己的主子,烟鹊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继续对王爷说:“这些年,因为太后娘娘那层关系,王爷对王妃总是不冷不热的。天地可鉴,娘娘在太后面前非但没说过王爷一个不是,反倒是百般维护!说句不知尊卑的话,王爷,还有勤王府这些年来的太平,全靠娘娘在太后面前的周旋啊!就这样,王爷还每每以为主子进宫是去告状,搬弄是非的。王妃娘娘是真冤枉呐!王爷您不知道……” “够了!”引文一声怒喝,再接着“啪”一记巴掌打在了烟鹊脸上,使她一肚子的不平道了一半就打住了。 “王爷,”引文面无表情地说,“这般狡猾的丫头,为了减少刑罚,什么胡话都编得出来!王爷就当听了个笑话吧。” 她说着,再瞪了烟鹊一眼,瞪得宣于璟无论怎么问,烟鹊都不再发一声,只是嘤嘤哭着。 整件事发展成这样,完全出乎了宣于璟的意料。 坐在桌案前,宣于璟脑中一片乱哄哄的,烟鹊的几句话,虽不知当信不当信,可还是将他对引文的看法整个颠覆了! 勤王呆楞了一阵,这才想到王妃还跪着。 “引文,你先起来吧。”他指一指桌案另一边的椅子说道。 然而引文却没有随他的话。“王爷,妾身有一个请求,”她说,“不知王爷可否将烟鹊交予我来处置?这等欲害人性命的恶仆,引文绝不会手下留情。至于妾身自己,也该当个管教不严之过。即日起闭门静思,王爷若是觉得引文自罚得不够,尽可让闻举来双芷阁传令。” 说罢,她仰头长跪,直等答复。 轻揉着脑袋两侧的太阳穴,宣于璟叹一声,还是允了。毕竟,回想起白天,他不分青红皂白,扇了引文两巴掌,还将她与丫环两人丢在西郊之事,勤王自觉是鲁莽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自大鬼 夜虫鸣起,天幕被皓月与繁星照得深蓝。 同样是宁静的夜,有的时候,令人觉得悲凉萧瑟,有的时候,却是怡人静谧。 烛光的昏黄在夜幕当中,就好像落入笔洗的文墨,幽幽地渲染着,泛漫着。 离开了书房,宣于璟第一个去的地方当然是采撷苑。 在确认了烛火的亮光之后,他才敲门。 “洛儿,本王能进来么?”他问。 “王爷。”开门的是绣茉,在将宣于璟迎入屋后,自己在外轻轻阖上了房门。 入了内屋,看见斜靠在床头,虚弱而卧的人儿,宣于璟心疼不已。 “洛儿,还疼不疼?”他拉起羽洛的手,单就手腕处,被麻绳紧绑的淤青,再加上从斜坡上摔下的擦伤与扎伤就落得满眼。 面对绣茉时还好好的羽洛,不知怎的,一看见勤王,竟突地掉了两滴眼泪下来。 “疼。”她委屈地道。 “喝药了么?”宣于璟深知她是怕疼的,不敢去碰她的伤口,捧着一只手,就好像捧着什么易碎的宝物一般,轻拿轻放的。 “喝了。”一想起那苦苦的药水,羽洛就蹙了眉头,娇嗔道,“你和绣茉都是‘坏人’,我都那么不舒服了,还要我喝那种又苦又涩的东西,只有坏人才那么狠心呢。” 羽洛这番话,本是玩笑成分居多。可宣于璟却是当了真,他用双手包了羽洛的小手,一低头,在她的指背上亲了一口。 “洛儿,都是本王不好。让你入得王府,却没能保护好你。还误会你,冷淡你……”宣于璟越说越自责。 可羽洛却把自己的手指伸直了,在他的脸颊上轻轻抚过。 突然间,她脸上勾起一阵调皮的笑意:“自大鬼。你知道错就好,本姑娘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过去的事就过去吧。本姑娘赦你无罪了。” 羽洛又是一句玩笑带过,说得宣于璟竟是一愣。 这个丫头!看她还有拿他打趣的劲头,想来是伤得不重。 “坏丫头,你又喊本王‘自大鬼’了,你就不怕本王办你个不敬之罪?”宣于璟在放下心后,才打趣回道。 “你不也总喊我‘坏丫头’么?”羽洛语似不服气,“王爷也是金口玉言,老被你这般喊着,我要是不‘坏’,岂不是辜负了王爷给的‘美称’?” “就你的歪理多。”宣于璟说不过,点了一下羽洛的鼻子,宠溺地 分卷阅读403 分卷阅读40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04 说着。 “我这可不是歪理,我这是有自知之明,‘坏’了就认,不像某些人,明明这‘自大鬼’三字就写在脸上,还总不肯承认。没意思!”羽洛嘟着嘴道,说到最后几字,还刻意撇了脑袋。 不知为何,他越是一本正经看着她,越是心疼愧疚,她就越想逗逗他。 “坏丫头,你竟敢说本王脸上写着‘自大鬼’三字?”宣于璟故做不悦,用手轻柔地扳回了羽洛的脑袋,使她看着自己。 “可不是么?你看,就在这儿写着呢。”羽洛说着,伸出食指,在他的额头上一下一下地点着,“你看,自——大——鬼,正好三个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在这儿排着呢。王爷若是不信,自己照照镜子去呀。” 说完,就连羽洛自己也咯咯笑了。 她本以为,王爷又该回一句“胡说”之类的话。 可不想,宣于璟这回竟真的拿起一面铜镜,似乎是嫌里屋的烛火不够亮,还特意跑去了外屋照。 这一举动,看得羽洛愈发开怀。想不到,自大鬼也会幽默了,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屋内静静的,持续了一会儿。 拿着镜子去外屋的宣于璟,不知为何,竟没有立马回来。 “王爷?你在做什么?”羽洛等不及,问了一声。 “就来。”宣于璟答了一句,紧接着是外屋悉悉索索的声响。 又过了一会儿,宣于璟才举着镜子进来。 “王爷,难不成,这‘照妖镜’还真照出字来了?”羽洛端了茶杯喝着,喝罢一口,笑眯眯问着。她眼看宣于璟一直以镜遮脸,好奇他到底是藏了什么古怪。 只见宣于璟举着镜子,一路走到羽洛身旁,才突地将镜子撤开。 “丫头,现在,你还说本王不肯承认,没意思么?”宣于璟还记着羽洛半刻钟前说的玩笑话呢。 随着镜子的挪移,羽洛抬头,在宣于璟额头上赫然看见三个墨色的字迹,毫无疑问——是“自大鬼”三字,且这三字正排在她方才用手指点过的地方。 “扑哧”一声,羽洛笑得很甜,越笑越大声,直至她笑得连满身的伤口都疼了。 好不容易,差点岔了气的她止了大笑,坐正一些,双手勾住了宣于璟的脖子,主动在他唇上轻吻了一下。 就这一下,让宣于璟觉得,难得一次的自嘲无比值得。 由羽洛起头的轻啄,在他的节奏中,变成了深吻。因为害怕触碰到她的伤口,宣于璟只敢扶住她的后颈,用自己的舌尖一点一点探索着。 烛火下,正是最适宜的氛围。 可正当两人吻得难舍难分的时候,羽洛骤然“啊”了一声。 “怎么了?”宣于璟刚发问,撑在床沿上的手就感到了一阵湿凉。 原来,是羽洛方才放在床头的茶杯翻了,还翻在了床上。八分满的水很快在靠近床头的区域上演了一出“水漫金山”。 “来人呐。闻举,绣茉!”宣于璟想都没想,就叫了人进来。 守在屋外的两人很快应声而入。 宣于璟自己还没意识到不对,可羽洛却是急了。 “爷。”她拉了宣于璟一把,指了指他的额头。 勤王到了这会儿,才想起脑门上还有“自大鬼”三字呢。 “等一等!”羽洛一边对外屋的人叫着,一边抬手,用打湿了的被子在宣于璟额头来回抹着。 闻举在绣茉之前进屋,一靠近,他下意识地寻着自己主子的方向。 “鬼!?”这是什么东西?闻举乍一看,愣了一瞬。 宣于璟额头的字迹大部分被抹去了,可仍有淡淡的印子,尤其是一个“鬼”字,宣于璟对着镜子描了半天才成,最是浓墨。 “咳哼。”宣于璟尴尬地咳了几声,把闻举的注意了引开。 用一只手半遮着额头,勤王这才吩咐着闻举与绣茉替洛儿换被子,擦床棱的。 看着宣于璟好笑的样子,羽洛一直捂着嘴轻笑。因为床被打湿了,她索性起身,拉着王爷到外屋说话。 边走还边不住地往他额头打量,“咯咯”地不止,弄得宣于璟直觉得脸发烫。 “别笑了,坏丫头。”看她笑个不停,他不禁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可偏偏,他越说,羽洛笑得愈发厉害。 宣于璟无奈地遥遥头,到最后,干脆由着她笑,直到她停下了,他才转了一个话题道:“洛儿,这白玉镯都损了一面,你还留着做什么?丢了吧?”宣于璟拿起外屋桌上的一只锦盒,打开一看,里面竟是那只白玉镯子,令他不禁发问。 “不能丢!”羽洛一把将东西抢过,又端端正正地放回了原位,“这东西在关键时刻,可救过我的命呢。” “救命?”宣于璟问。 “是啊……”羽洛说着,将自己在破庙逃生的经过大致说了,要是没有那只镯子,她哪儿来的东西可以磨断绳索? 惊悚的故事,羽洛已经略去了很多令她后怕,不愿想起的细节,可宣于璟听着,还是不禁从背后抱紧了她。 “洛儿,都是本王没能保护好你……”他怜惜地道,边说还亲吻着她的耳侧。 这时候,闻举正抱着一床打湿了的被子出来,眼前又是一怔。 非礼勿视的道理他懂,所以,连忙举了被子遮住自己的半边视线,这才离开了乔姑娘的房间。 屋内,羽洛说完了自己一日的经历,又问了王爷关于引文王妃与烟鹊在书房中的后续。当听王爷说将烟鹊,还有其他几人都交给了王妃处置,羽洛也道,这样是最好的。 屋外,闻举与绣茉忙活完了,又各自在廊下守着。 望了一会儿屋内的烛光,闻举先靠到了绣茉身边,小声说着:“绣茉,以后,这乔姑娘的房间,进进出出的,还是你走在前头比较好。” “为什么?”绣茉不解,就刚才的情况,王爷明明就是先叫的闻举。 “省得以后我总看见不该看见的呗。”闻举答。 他话音刚落,绣茉就是一阵摇头:“不要,我要是先进去,那看见不该看的,可不就是我了么?不要。” 被绣茉直截了当地拒绝,闻举无奈,却没有纠缠。他摇摇头,好似犹豫了一会儿,又换了一个话题问:“对了,绣茉,你刚才,有没有看见王爷额头上有字?” “什么字?我没注意啊。”绣茉说。 “就是,一个‘鬼’字,淡淡的,若有似无的。”闻举捂了嘴说话,说得神神秘秘的。 绣 分卷阅读404 分卷阅读40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05 茉闻言,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你一定是眼花了吧。人的额头上怎么会有字呢?” “应该不是眼花。”闻举使劲回忆了一下,他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可那,不是一个‘鬼’字么?鬼——”他压了声音再次强调。 颤颤缩缩的语音说得绣茉毛骨悚然。 “你别胡说。王爷也是天家之子,沾着龙神呢,哪有鬼敢靠近。定是你看错了。”绣茉嘴上不信,可还是手臂交叉,揉了揉自己的肩头。 第三百七十五章 始终不懂 当夜,为了不打扰羽洛歇息,宣于璟没有在采撷苑久留。 送离王爷之后,羽洛独自对烛想了很久,越想越觉得引文王妃,也许并不是她一开始以为的那样。 尤其,是在破庙当中,王妃问她的那些话。 前一半,似乎是想从她口中得知,烟鹊到底私下做了多少安排。 而后一段呢? 引文王妃明明无意害她,却为何又要绑着她,旁敲侧击地询问她是否有人主使? 越想,关于王妃的谜团就越多。 吹熄了烛火,羽洛平躺在床上,半阖着眼。算算她入王府也有一段时间了,除了最初的拜候,她竟连双芷阁都没有进去过,更别说与王妃好好交谈了。 不如就选明日吧。 闭上眼之前,羽洛这样想着。 —— —— 双芷阁。 一向喜爱皓月的引文连窗都没有开。 对着铜镜,她摸着自己微肿的双颊。被王爷扇的那两巴掌,到现在还隐隐做痛。况且,疼痛的,不止是她的面颊,还有一颗支离破碎的心。 手指向上,徐徐滑到了眼角,触到了几条本不该有的细纹。 引文的眼睑突然垂了下来。 时间一晃,竟十几年了。 记得小的时候,她和王爷,也曾单纯,无间无猜过。谁又曾想,现在却成了这样呢? 再一次望向镜中,引文好似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太后姑母还只是一名不起眼的妃子。她借着探亲的机会,初入晟宫的时候,才七岁,正是见什么都新鲜,却又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也正是如此,宫中的贵族子弟们总拿她寻开心。 说好了一起习字,却把她的脸当画布;说好了一起用食,却把加了“料”的给她;说好了一起玩捉迷藏,众人都跑了,只留她一个人躲在暗处大半晌,无人问津。 诸如此类的事,举不胜举,谁让她在一众贵族眼中,就是个从外州来的乡巴佬呢? 可是,偏偏在那样的大晟宫里,却有着她最美的回忆。 那就是王爷,当时的五王子。 小时候的王爷,会偷偷把芮涵公主的毽子拿来给她玩,会把好吃的点心分她一半,还会在她孤零零一个人,等待那永无止境的捉迷藏“结束”时,走到她跟前,说一句“我找到你了”…… 可为什么,小时候的天真不能继续? 她与王爷的关系,又为什么演变成现在这样呢? 引文兀地盖上了铜镜。看着镜中凄然的表情,只能让她愈发悲伤…… —— —— 次日,天和气清,就像羽洛打算好的那样,她让绣茉选了一些瓜果糕点,第一次主动进入双芷阁。 一路走来,静水游鱼,青石子铺成的小径,引着人过了敞朗的天井,又途径一片青红相间的园子,才让一座二层高的木制阁楼映入眼帘。 阁楼的形状,因有几株高大的树木遮着,半露半显,让人不禁联想到“犹抱琵琶半遮面”一句,虽然那诗句的本意并非是形容阁楼的。 双芷阁的布局就好像引文王妃其人,给人一种恬淡幽静的感觉。 此时的引文王妃正坐在园中地石桌旁,呆呆地望花。 尽管芩岚已经报过了乔姑娘的来访,可王妃似乎还是惊讶于她的出现。 “你怎么来了?”她问。 “来谢谢王妃娘娘的救命之恩。”羽洛将手里的东西往石桌上一放,微微福身。王妃没有让她坐,她便也不坐。 引文王妃没有看羽洛,只是说:“本王妃没什么值得你谢的。” “要不是王妃娘娘,羽洛的命恐怕就交代在那座破庙里了,怎么会不值得谢呢?”羽洛道。 “那只是从你的立场上看罢了。本王妃不要你死,无非是不希望把事情闹大,王爷要是因此而不愿回王府来,本王妃又怎么替太后姑母看着他呢?”从头到尾,引文都是对着花草的方向说话。 “王妃娘娘此话当真?”羽洛问。 “哼”,引文哼笑了一下:“有什么真不真的?事情本就是如此,本王妃是太后的侄女,再亲也亲不过血缘。这一点就连王爷也心知肚明,本王妃没什么好隐瞒的。” “可在羽洛看来,王妃娘娘并不是这样的。”羽洛摇头道。 引文心中一顿,淡然地回了一句:“何以见得?” “从那日,王妃娘娘在破庙中,问我的那些话中得见。”羽洛答,“昨日娘娘千方百计,想诱我说出,是否因受宫中之人唆使而接近王爷。我想来想去,那不过是在最容易问出实话的环境中,试探我罢了。娘娘害怕我有心谋害王爷,所以才借了烟鹊的布局试探。倘若我存有异心,恐怕才真是活不到今日了。” 闻言,王妃才稍稍偏头。自羽洛入双芷阁后,引文还是第一次瞥向她的方向。 “你要愿意这么想,就这么想罢。本王妃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引文不置可否,就好像羽洛说的事中,根本就没有她一样。 顺着引文王妃的目光,羽洛也赏了一会儿园中的花草。 打一开始,她就不奢望王妃能像闺蜜一样,开诚布公,愉快地与自己聊天。心平气和,不骂不赶,就已经超出期望了。 “王妃娘娘。有一事,羽洛不问不快。”羽洛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引文“问吧”之类的允许,可还是问了,“烟鹊的安排,虽用了些非常手段,可若能让我从王府中消失,对娘娘而言,岂非好事,娘娘又何必要戳破呢?” 此时的引文面无表情,一如昨夜在宣于璟的书房一样。“你别误会,本王妃不喜欢你,也没想过要帮你,哪天王爷要真把你赶出去了,本王妃甚至不会同情你。至于没让烟鹊得逞,说出真相嘛,那只是为了让本王妃自己心安罢了。” 王妃说罢,看了看天色,不给羽洛再开口的机会,紧接着又道:“芩岚,这大早 分卷阅读405 分卷阅读40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06 上的,婵鸣竟如此之闹,吵得本王妃连花都赏不安宁。罢了,我们还是回屋去吧。” 说着,她已然背对着羽洛起身。 “是,王妃娘娘。”芩岚应了一声,随即往羽洛那里瞥了一眼。 引文王妃的话,无疑是送客的意思。 再一次福身,羽洛识趣地退下了。 脚步声渐渐远离,直到羽洛走出一段,引文才回身追望。 倾身扶着石桌,她单手揪着心口的衣物呢喃:“为什么,连她都能一眼看透的事,王爷,却始终不懂呢?” 第三百七十六章 奇奇怪怪 次日,汶兮宫。 梁妃娘娘终于临盆了,为宣于嶙再添了一位小公主,赐名琅月。 琅月公主粉嫩粉嫩的小脸蛋上,一张殷桃小口可爱极了,清澈的眸子又圆又亮,睁开的时候像繁星,微笑的时候似月牙儿。 水灵灵的模样,就好像一个玉做的小人儿一般,让每一个见着她的人都夸不绝口。 一大早,宣于嶙在汶兮宫逗了一会儿这粉娃娃,临了早朝的时候才离去。 梁妃前一刻还抱着琅月在怀着摇着哄着,后一刻,便将娃娃往玫儿一交:“给她喂些东西,哄她睡吧。” 王上在与不在时的态度,判若两人。 自古宫中就是“母以子为贵”,想她费劲心机,除掉了与她争宠的葵妃,又除掉了王上的嫡长子,且是君王后唯一的子嗣。 论说,嫡子是不会再有了,“长子”之争遂变得格外严峻。 原以为,隐忍这么些年,看了多少宫中起落,总该到她出头的日子了吧。 王子!她日日求,夜夜拜,只盼这一胎能得一个王子! 可老天,还是不肯随她愿呐! 带着沮丧的眼神,瞥了琅月一眼,梁妃的心情说不出复杂。 “娘娘,王上看起来很是喜欢琅月公主呢。只要王上常来汶兮宫,说不定,娘娘很快就能怀上一个王子。”玫儿安慰道。 “下一个?哪儿那么容易?”梁妃一撇嘴,“王上近时多是前来看看就走,真到了留宿的时候,去得最多的还是琉修仪那里。” 一想起琉修仪,梁妃是一肚子气没处撒,想她得了一个女儿,心里头就够呕的了,琉修仪过来,竟还冷嘲热讽的,说什么梁妃娘娘年纪也不小了,还是女儿贴心,能照顾着点儿。 这话说的,就差直接踩在她脸上了。 “娘娘又何必为了一个琉修仪烦心,就算她能言善语,讨得太后一时欢心,可论她下人出身,难道还能攀到娘娘的地位么?哪怕她生了王子,也只能是庶子,太后娘娘最看重家族血统,难道到了她这里说几句好话儿就能例外?”‘ 玫儿深知主子的心思,捡了好听的话说,一边说,还一边把宫内宫外给娘娘的贺礼呈了上来。 最上头的一封,是梁妃的亲戚,工部太司程天伯所赠。 梁妃打开,里头竟是厚厚的一迭银票。 “这工部太司倒是个肥差啊。”梁妃说着,脸上的神情总算不紧绷着了。 “娘娘有了工部太司这个‘钱庄’,以后在宫中打点用项是不用愁了。”玫儿接了一句。 “也就是互利互惠吧,当初樊诸梁一案后,要是没有我这个恰好喜孕的娘娘在后边推着,他又怎能得着太司的位置?这点孝敬也是应该的。”梁妃说着,将银票对折了两下,故自收好,再开了下一封…… —— —— 采撷苑。 羽洛在府中的园子里闲逛了几圈,因为出了烟鹊这档子事,薛婶等人彻底从府中消失了,也不知引文王妃是如何处置的。 如今,王府上下都对她极为恭敬,照了面,又是行礼,又是问安。走在园子里,她才远远露了一个头,视线所及的丫环府丁就如波浪般地福身起伏。就连园子里的花草遇了强风,弯腰摆头都未必如此整齐呢。 绣茉说那都是应该的,可羽洛倒觉得似负担了。 满眼敬色,实在是索然无味,转了不到一刻钟,羽洛便拉着绣茉回去了。 可远远望着采撷苑的拱形门洞,她又有种不想进的感觉。 “绣茉,我都好几日没出门了,再闷下去,人都要闷坏了。”羽洛唉声叹气地道,“趁着今天天清气朗的,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绣茉一听连连摆头:“乔姑娘,王爷吩咐过了,姑娘这几日要好好在府中修养,不宜出门。” “还有什么好修养的?你看我那些皮肉伤,不早就愈合了么?”羽洛说着,挽起袖子就把手臂往绣茉眼前晃。 惊得绣茉追着她把袖子放下。“乔姑娘!”她一边环视四周一边说,“您小心着点儿,万一被人看见了……” “什么看见不看见的?”羽洛正不解,低头见绣茉正全力挡着自己白皙的手臂,不被往来的下人看见,这才意识到,她身处的社会,还是保守的啊! 老实地放下袖子,羽洛也算是入乡随俗,毕竟就衣着规矩这些事,她一个人是怎么也扭不过一整个社会的。 “王爷说的是‘不宜出门’,又不是‘不准出门’。绣茉,我们就在王府附近走一圈,没什么的。”羽洛把话题拉了回来。 可绣茉依旧摇头,甚至还拉了羽洛的衣袖道:“乔姑娘,我绣茉大字不识一箩筐,什么‘宜’啊,‘准’啊的,我可分不出差别。总之王爷不答应,我就不敢让您出门。乔姑娘,您就别难为绣茉了。”绣茉皱着一张脸,也是为难。 羽洛看她这模样,好似生怕让自己跑了,可怜兮兮地叹了一口气,也只得再往采撷苑的方向走。 刚走出没两步,从采撷苑中出来的人影,倒是让羽洛眼前一亮。 “闻举!”她隔着老远叫着,快走几步不够,甚至还一路小跑,左右张望,“是王爷让你来找我的么?” 整个勤王府里,真正能让她解闷的,也就只有那个人了。 羽洛满心期待地问着,可闻举的神色不知为何,有些慌张。 只见他眼珠子左右转了几下,才支支吾吾地道:“乔姑娘,最近几日,因为宭州王一行快离开沛都了,宫中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的。王爷他刚入宫去了……所以……” “哦。”羽洛是有些失望,可她闻举躲闪的眼神,实在与平日不同。 “闻举,你这么慌张做什么?”羽洛问了一句。 问完才想起来,宭州王的宴,自然也少不了毓芳君主,难道是怕她不高兴? 分卷阅读406 分卷阅读40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07 这边闻举还没作答,羽洛倒是“扑哧”笑了一声:“王爷他该赴宴就去呗,宫里头的事,我还能拦着不成?闻举你到采撷苑,就是为了替王爷说一声的么?” “啊,是,是的。”闻举看着地面,顺着羽洛的话答了。说罢,一副急着要走的样子。 “那个,乔姑娘,王爷那儿还有些事需要人伺候,我这就……?”闻举道。 “行了,去吧。”羽洛回道。 只见闻举微微作揖,告了一声退,慢行一段后,步子越来越快。 回头望瞭望他逃也似的脚步,羽洛总觉得他好像还有别的事。 “奇奇怪怪的……”她嘀咕着跨入了采撷苑中。 而此时,闻举连拐了两个弯,直到乔姑娘万全看不见的地方,才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自语。“好险,好险!差点儿就被抓了个正着!” 第三百七十七章 黑白对弈 一个时辰后。 无趣的时光总是划地特别慢,一会儿用手指转着空茶杯,一会儿又去院中看蚂蚁搬家,边看还边说自己幼稚。 “你自己倒好,去宫中吃大餐了,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也就算了,还派一个像绣茉这样认真的丫环看着,不让我出门!坏人!都是坏人!” 羽洛用小树枝点着一个个从她眼前经过的小蚂蚁,每爬过一个就起一个名字,从“自大鬼”开始,一路起到了“坏人”,“笨笨”等。 一副可怜的模样,就连绣茉都看不下去了。 “乔姑娘,不如你教我写字吧?”绣茉试探着问。 无论如何,有事做总比无聊强吧,羽洛拖着步子随绣茉进屋。 展纸,研磨,这些琐事,羽洛想做,却又被绣茉抢去了。 耷拉着眼她只好随手翻一本字谱,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看不了几行,又放下了。 “大好的天气,就这么浪费了。时光如金,生命可贵,我却要窝在家里一整日。” “这王爷的金口玉言,就是这么用的么?” “不公平!” 趴在桌上的她抱怨连连,就连绣茉看了都于心不忍,手上研磨的速度尽量加快,可该耗的工夫还是要耗。 无奈,又有什么办法呢? 羽洛推开了字谱,也推开的桌上的壶碗杯一类,只剩那个放着白玉镯的锦盒还近在手边。 她想也没想,随手将盒子打开了,倒不是为了把玩镯子,纯碎是缺乏手势罢了。 可意外的是,盒子里,竟弹出一张字条! “明日出游”四个大字跃然纸上,是勤王的笔迹! 墨迹还鲜亮着,显然是才书下不久。 “绣茉!这锦盒,有谁动过?是王爷来过了么?”羽洛抬头问着,话音刚落地,脑中,之前闻举好似鬼祟的模样又突然映了出来! 是闻举!? 一定是他! 一定是自大鬼让他偷摸放的! “真是的,有这等好消息不紧着告诉我,偏要搞什么神秘。害本姑娘白白唉声叹气了一下午!没意思!太没意思了。” 羽洛嘴上抱怨,可嘴角却不知不觉勾了起来。 她将字条对折了一下收好。 这东西,她可得留着,当证据用。万一到了明日,自大鬼又反悔呢? 这头研磨的绣茉还不明所以,一本正经地回答着乔姑娘方才的问题,她说桌上的锦盒一直都没人动过。 可羽洛早就不在意答案了。 她喜滋滋地从盒中将白玉镯拿出,到了这一刻,她才发现,就连镯子也变了! 之前破损的一面,早已不是凹凸不平的模样,而是顺着玉碎的纹理,刻上了羽毛的雕样,光洁圆润,俏色相辉,周围还伴有清波水纹,雕工之细,定是巧匠工成。 乍眼一看,羽洛就知道,这雕纹设计,是应了自己名字当中的“羽”与“洛水”! 自大鬼这家伙,倒是有心! 她动容地在心底夸了一句,与此同时,又不禁疑惑,这些心思与工夫,他都是在什么时候做的呢? 书案边,绣茉已然磨好了墨,眼见着乔姑娘过来,她本想再安慰几句的。 可奇怪的是,前一刻还牢骚不止的乔姑娘,怎么突然之间,又笑意盈盈的了呢? “姑娘,上次,你教我写‘绣茉’二字,我好似又记不得了,你能否再教我一遍?”绣茉盯着羽洛的笑脸问。 “好!”羽洛提起笔,满口答应。 墨迹一挥,先写了“绣茉”二字,是她的娟秀。而后,又写了“明日出游”四字,有意无意地,模仿了宣于璟的笔迹。 毫不搭噶的词意,再加上十分不同的字迹,让绣茉愕然。明日出游?看来乔姑娘是真闷坏了,闷得连自己的笔迹都维持不住了。 “乔姑娘,等王爷回来,绣茉去问问明日的安排吧?”她好意道。 可此时的羽洛将手一挥,美目莹光,玉颜含笑,道一句“不必了”,洒脱的样子,让绣茉又是一阵诧异! —— —— 王罕府。 炎炎夏日,王罕与王齐励总算没有再围着热腾腾的茶炉,而是在有潺潺溪水流经的后院当中,拣了一张石桌,架上棋盘,排演黑白。 流水的叮咚,与黑白棋子的叮咚,是涓纹撞上了玉珠,两相成趣。 棋盘上,黑白罗布,看似对弈,又好似不是。 西疆的形势是越来越严峻了,郭项的部队一直没能找到马族的主力,却在圣阳节前遭受了几次伏击,伤亡惨重。 军中受损还只是其一,最令郭项忍无可忍的是,他军报一份份入沛都,要求前线各州的粮草支持,却久久得不到回应。 这一次遭受埋伏,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粮草匮乏,部队行军不敢绕远,被马族预估准了路线…… 自古以来,两军交战,打的不止是兵力,更是粮草物资! 在一众马族,西疆各城都支持西岐王的境地,郭项补给不足,不敢深入,又怎能一举平乱!? 更可笑的事,损军的战报,因为逢了圣阳节期间,王上的万寿宴又被劳德大人一闹,弄得心绪不佳。军部早有知闻,却迟迟不敢把败战一事报上朝廷。 这一拖,就是五日光景。 直到劳大人出狱,王上的怒气平息,战报这才被呈上去。且考虑到宭州王还在沛都,王上的颜面等等,军报还不是当着朝中百官呈的,而是到了御书房中,由兵部的几位大人共呈。 “看来,往西疆增 分卷阅读407 分卷阅读40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08 派兵援势在必行,不知王上打算派多少兵马,何时出发?”问话的是王齐励。 身为礼部太司的他,对这些朝中重事,远没有王罕知晓得多。 “听闻粮草部队都已经在紧急筹备之中,如今倒是这领军的人,还有待商榷。”王罕说着,排了一黑一白两颗棋子与棋盘上。 “王上心中的人选有二。”王罕先指了黑子道,“一,是禁卫统领蒋真。此人现虽任职宫中,可他本就是郭项的副将出身,自林奎死后,才顶了统领的位置。这一两年,王上太后对他是契重的。关键时刻,让他去支持郭项,谋略配合等,自然不在话下。” 顿了一下,王罕又指了白子道:“其二,就是公良长顾。关于他嘛……”王罕说着,又思索了一阵。 “公良将军他,有何问题?”王齐励问。 王罕摆首道:“倒不是问题,而是此人,老夫暂时还不清楚他心中所向。” “此话怎讲?” 捻了一把胡须,王罕悠悠说道:“这公良一家,以忠为名。尤其他父亲公良玮老元帅对先王可以说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然而当年,老元帅与先王先后去世,其中疑点重重,不知公良长顾他可有察觉……” “博史公的意思,老元帅的死,可能关联着当年宫中的斗争?”王齐励一听就听出了症结所在。 王罕颔首不答,只是对着那一颗白子思虑。 倒是王齐励把他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博史公,要是老元帅的死真有蹊跷,那对咱们岂非有利?倘若王上命公良将军前往西疆援手,说不定,咱们还可以伺机策反……?” 王齐励说罢,盯着王罕许久。 可王罕也不明示,他只说:“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仅由谁发兵这一项都还未定呢,且一步步看吧。再说了,这人真要到了西疆,劝与不劝,策或不策的,也由不得你我做主了,一切,还是要看西岐王爷的。” 王齐励道了一声“也是”,静静地看着王罕又抓起两把棋子,在棋盘上摆着。 打头的是一粒黑子,王罕放下后,就没有说话。 一伸手,又排了六粒棋子于其后。 “博史公,您这是?”王齐励问。 “齐励兄,你且看,”王罕道,“如今的朝上,有吏、户、礼、兵、刑、工六部。每一部的太司都可谓掌控着大晟的一角。” “吏部太司裘向田,做事一向遵循原则,早在太子府的时候,就因不肯照着宣于嶙的殃民部署做事,差点被扫地出门,还因此有了个梗脖子郎君的称号。这几年,外戚当道,他这吏部太司,也不好当啊。” 王罕说着,将代表吏部的黑子换成了白子。 手指一移,跳过了第二颗,暂停在第三颗:“这礼部是由你掌管的,老朽也就不多说了。” 言罢,将第三颗黑子换成白子,又指向了第四颗。 “兵部太司,是郭项,太后的亲戚。正与王爷佣兵对垒之人。” 第五颗。“刑部太司秦玉。”光报了个名字,王罕就皱眉以对,似打心眼里看不上此人,“也是当年太子府出身,此人贪婪成性,借着掌管刑狱的权司,一方面为王上剔除异己,另一方面专注敛财,由他经手的冤案错案不在少数。这等恶官,不提也罢。” “至于这最后一粒,工部太司程天伯嘛。”王罕将一粒白子压在了黑子之上,“此人也是外戚之一,宫中梁妃娘娘的表亲。年纪不大,掌管着工部,在接下樊诸梁的烂摊子之后,也算将工部打理地有条有理,至于他为官品性如何,还需时日,才得看清吧……” 第三百七十八章 真王爷 王罕一一评过朝中重臣,凡是他看得入眼,或有心拉拢的人,都用了白子表示。 半轮之后,吏部太司裘向田以及王齐励的礼部为白,工部太司程天伯则算得半黑半百。 对桌而坐的王齐励是听得频频点头。 直到王罕告一个段落时,他才发声询问王罕跳过的棋子们:“博史公,这六部之上,打头的一子为谁?还有户部,马忠川大人,又是何解?” 似乎早料到王齐励会有此一问,王罕将户部的棋子一挪,与为首的那颗放到了一起。 “六部之上,非大司卿莫属。”他道,“还有这马忠川马大人,向来与大司卿交好,此二人可谓同进同退,至于他们是黑是白嘛……” 王罕手里捏着两粒白子,一时没有换下。 他的犹豫也不是不好理解,大司卿忧国忧民,对于政事的看法有许多和他王罕同意同向。 可又不得不提,大司卿是国丈的身份,真要到了关键时刻,就算不帮宣于嶙,也要为女儿着想吧? 当然,这也只是他自己的猜测罢了,自打王长子死后,大司卿悲恸有加,在朝上寡语少语,甚至有的时候,王罕还觉得他是向着西岐王说话…… 世事无常,也许大司卿的心中对当朝天子也藏着不满吧。 “乱政之下人心必散啊。”王罕突然叹了一句,犹豫再三,还是把象征了大司卿与户部马大人的棋子换成了白色。 扫一眼棋盘,王齐励不禁又问:“博史公,你说,这些白色的棋子,是否都可能为我方所用?” 被齐励兄这般一问,方才还滔滔不绝的王罕竟哑然一刻。眼前黑白径明的棋盘,令他不住感叹。想当年,先王似乎早察觉太子的异动,刻意以“过度强谏“之名冷落他王罕,这才将他这个老朽之人留于朝上。想他在宣于嶙座下伺奉朝廷数年,到了今时今日,总算又有他用武之地了…… “一代君朝的瓦解,并非一朝一夕可成。如今六部太司当中,又有几人是心无异论的?就算有,也只是那些庸顿贪婪之辈吧?”说罢,王罕将大司卿与户部的两粒棋子握于手中。 虽没有明着回答王齐励,可他的意思已经表明。尤其,是对柳弛颉的态度。 自先王在世的时候,他与大司卿,就是一人向贫,一人向富,国政家律,皆各执一方。 争吵了这许多年,耳边乍一清静,反倒令人不适了。 —— —— 沛都街头。 羽洛拉着宣于璟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这一条主街她来过不少次了,可因受伤被关了几日“紧闭”,再次出行,一切都显得格外美好新鲜。 左看右探,就连那些平日里,她很少会留连的瓷器,箩篾,或者书画摊子,都要看上几眼,才肯绕走。 一路上,宣于璟就被她这么拽着 分卷阅读408 分卷阅读40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09 。眼中,没有沛都的日常景色,倒是有她的兴奋雀跃,一步一顾,还有拉着他的手腕上,那只白玉镯子。 看她时不时摸起镯子上的羽雕,想来,是喜欢的吧。 正所谓,她观景,却也成了他的景。 宣于璟的思绪完完全全在洛儿身上,就连自己在哪里停驻,又走向哪里都毫不在意。 直到羽洛拉着他的衣袖,要他在一个叫卖这“馄饨”的小摊上停下时,陌生的体验才让他有了一丝犹豫。 “这是……?”宣于璟问。 “馄饨摊啊!吃馄饨嘛。”说话的工夫,羽洛已经拣了一张空桌坐下,玉手一挥一挥的,催他也快些坐下。 瞥一眼那泛着油光的桌面,还有被抹布随意一擦了事的长凳,宣于璟迟疑了半晌,才缓缓坐下。 “两碗馄饨。”羽洛这边倒是快速,一转眼,已经连吃食都点好了。 回头看一眼宣于璟的不自在,她不禁问:“爷,你不会没吃过路边摊吧?” 宣于璟摇摇头,说:“没机会。” “满大街都是的东西,连这都没机会?”羽洛问完,才发觉面对一介王爷,是自己问得很傻很天真了。吐了吐舌头,她竖起一根大拇指,紧接着道:“你果然是传说中的‘真·王爷’!” “什么真的假的?本王本来就是王爷啊。”他凑在她耳边说,只是不想让满街的人听见罢了。 宣于璟温热的呼吸打在羽洛耳畔,她倾身躲了一下,“啧啧”了两声,又道了一句“自大鬼”,才不再与他多辩。 店家很利落,不一会儿,两碗热腾腾的馄饨就端了上来,羽洛抄起勺子,舀了半勺桌中间的辣椒酱,就往自己碗里搅着。 搅罢,咬一口热乎乎的馄饨,烫中带辣,吃得她连连呼气,却带劲得很。眨眼间,一只馄饨落肚,又舀起第二只。 “好吃么?”宣于璟见她吃得津津有味,不禁问道。 羽洛鼓着腮帮子,猛嚼了两下,简直就是用整张脸在诠释“好吃”的定义。 “当然好吃了!这馄饨加了辣椒酱特别好吃,就我刚才那样,不多不少,辣得鲜美!”她吞下口中的东西,才有闲暇作答。 宣于璟见她的模样,也想加酱而食,端过辣椒碗,他用鼻子闻了一下,又不知该加多少好。索性抢过了羽洛那一碗,把自己的“换”过去给她。 “你?”羽洛不满地哼了一下,撅得老高的嘴唇终究抗不过馄饨的诱惑,看在他那碗还没动过的份上就算了。 先是轻尝一口,味道还不错。宣于璟这才放心吃了起来。 同样是大快朵颐,羽洛吃得淅沥呼噜,淋漓尽致。 可宣于璟打坐下起,就一直挺着脊背,一手撑桌,一手拿勺。 一个路边摊还吃得有板有样!羽洛看着他,不禁撇撇嘴。 “啧啧啧,王爷的架势果真是从骨子里散发的,走到哪里都洋溢着满满的贵族气息,你厉害!” 羽洛玩笑着,说罢,还故意往嘴里塞了两颗馄饨,把自己的一张小脸撑得鼓鼓的,令人发笑。 “哈哈哈——”宣于璟见她这副模样不禁,笑罢了,才还嘴道:“本王可没办法像你这样,在宫里的日子也不算短,竟还只学得个半调子礼数,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过来的。” “这有什么?你是‘真·王爷’,可我又不是‘真·娘娘’,这种约束对我无效!”羽洛调皮地一摆手,一低头,又去与她馄饨奋战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简单就是快乐 说好的出游,在不知不觉间成了“街头小食之旅”,两人刚出了馄饨摊子,羽洛就又在路上买了两只水梨,还美其名曰“餐后水果”。 一人一只梨子拿在手里,羽洛自然而然地用随身地锦帕擦了擦。 可宣于璟却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不得不说,他还真是没有连皮吃过梨子,更没有整个梨子不切不去核,就拿来咬的时候。 羽洛捧着梨子张口要咬,可余光中的他,就这么定睛盯着她,一动不动地看。 “喂,自大鬼,你不会是在等我尝毒吧?看安全了,你再吃?”羽洛不禁收了嘴问道。 “正是。”宣于璟见她歪着脑袋,一本正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样子,煞是可爱,故意顺着话逗她。 “哼,到底是王爷,自大无极限!”羽洛撇了撇嘴,决定不和他计较。 最主要的是——她渴了。 于是,羽洛极不淑女地“喀吱”一口咬下。 妈呀!真酸! 酸得她牙都掉了! 羽洛本能得想皱眉,可抬头一瞥,王爷还盯着自己! 一个坏主意突闪在她脑袋中。 在接下来十秒里,她愣是把吃梨的表情,演绎地要多馋人就有多馋人。 “甜么?”宣于璟问。这场景,就和刚才在馄饨摊上是一摸一样的。 “甜!”羽洛狠狠地点点头,两排贝齿一刻都没有停顿。 还没吞下,美眸一瞥,略带戒备地把梨子往自己那边“藏了藏”:“你该不会又想抢吧?” “没有。”宣于璟道。 只见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大手一伸,从羽洛的背后绕去,刹那间,已经将她的梨子握在手里了。 紧接着,另一手又将自己的梨子塞回给了她,这才又道:“本王从不抢人东西,这是换!” “强词夺理!”羽洛撅着嘴抱怨,可一双眼却直勾勾等着“鱼儿上勾”的那一刻。 只见宣于璟一口咬下梨子,顿时酸得连嘴都皱了。 “嘶——怎么这么酸——!” 宣于璟正奇怪呢,一回头见洛儿在一旁,先是掩着嘴偷笑,既而是放声朗笑,最后再捧腹大笑。 这个坏丫头,又被她捉弄了! 宣于璟连连摇头,抬手拍了她的脑门一下,以示不满。 而羽洛在一旁,还哈哈笑着,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古人云,人通演技,方得无敌!”她捧着肚子,也不忘胡诌一句。随即,又张大了口,咬了换过来的梨子。 可这一回,顿时酸得她由笑变哭! “好酸啊!比我那只更酸!”她瘪着嘴抱怨,边说还边吐舌头。 这下子,轮到宣于璟大笑了。 一转身,他吩咐了闻举去买些解酸的东西来,自己则是摸着羽洛的脑袋,“幸灾乐祸”中还夹杂了一点心疼。 即便是世间最简单的事,好像有她在,就有快乐! 宣于璟望 分卷阅读409 分卷阅读41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10 着眼前的人儿,那一瞬间,真想就这样无忧无虑的一辈子,只有他和洛儿两人…… —— —— 上午,沛都下了一场细雨。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前一刻还热浪滚滚,后一刻却阴雨沥沥。 微风带着细雨飘渺飞扬,在澄空中交织出漫天的雾纱,驱赶走袭人的闷热,也将人们心中的烦躁涤荡清爽。 晟宫门外,甫下了朝的官员们正先后乘轿离去。官轿们离开的宫门外,是一条长长的直道,大多数的时候是清静无人的,唯有下朝时分,各式的轿子、马匹依序接官。不禁是相熟的官员们,就连在等候中闲聊过几句的轿夫、马夫等也会互相招呼着告别,好不热闹。 相比之下,这一场夏雨的动静很轻很绵。细小的雨点打在蓑衣上,都撞不出“嗒嗒”的声响。 倒是轿夫们踩过沿途的小水洼,零星的水花被零落的脚步溅起,在接近地面的低空中飞跃一段,或重回水洼之中,或落于边缘之外。微微的响动给匆匆而过的行人增添了几分雅趣。 经过了宽阔的直道,才至一条通往沛都城区的辅路,路面够一辆马车通行,且临接着不少岔路。正是这一条辅路,将一众官员们分散引至各个不同的方向。 往往,长排的轿子总会在辅路上拥堵一会儿,倒是骑马者,左右穿行,毫无阻碍。 下了近了一个时辰的雨,到这个时候,已然快停了。宣于璟在轿中坐着,等着自己的轿子穿出重围,起行的时刻。 即便在轿中,无人看见的时刻,他依旧是正襟危坐,风仪严峻。不存一丝轻笑的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定定地出神。 直到轿外,一阵马蹄声经过,他才撩起轿帘的一角,往前方的辅路打量一眼。 马蹄声,是由公良长顾的坐骑发出的,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辅路的一条岔道上,宣于璟倾身嘱咐了闻举几句,择了另一条岔路而去。 一刻钟后。 殊途同归,勤王与公良将军又聚在了一间茶馆中。 “王爷。”先至的长顾早留好了单间茶室,见勤王入内,他拱手为礼,一边让着主位,一边发问,“此次相约,可还是为了虎头符一事?” 沿街的窗棱本就只开了一条缝,可闻举上前一步,还是将它阖严实了。 宣于璟这才拣了靠里的座位坐下。单手往身旁的座位一指,直到长顾也就了座,这才开口说话:“公良将军,虎头符一事,恐怕是要作罢了……消息外露,本王唯恐太后的人已然潜入你公良府中,就算是自家老宅,将军还请不要翻找为好。” 一旁的闻举刚到茶室外,就遇上小二上茶,没有让外人入内,他自己端着茶壶进屋,左右各一杯,斟给两人。 长顾接茶,向着闻举一点头,这才又说:“这事,元昼兄也提醒过长顾了。虎头符毕竟是先王时期的东西,有则最好,没有也可,不找就不找罢。”吹了一口热茶,呼呼的热气扑面,他朝着自己扇了几下又问,“那不知王爷今次,又是为了何事?” 宣于璟将茶碗的被子打开一下,又合上了。“这一次,本王要见公良将军,是因为宫中出了一道消息。”勤王稍顿一刻,悠悠再道,“郭统军在西疆吃了马族的亏,王上已经打算往西疆增兵补给了。领军之人,估计就在将军与现宫卫统领蒋真之间取一,圣命不日就下,还望将军有个心理准备。” 长顾闻言,有些许讶异。郭统军的部队遇袭之事他略有耳闻,王上意欲增援也在情理之中,可这二者取其一的消息,就连他这个兵部中人都未能听说,勤王爷的消息竟如此之快!? 上次,关于虎头符一事也是。宫外的掖沛庭,乃至朝前宫后,似乎都有王爷的眼线。且每多一次接触,他便多敬服一分。 想他一年之前还道勤王是“无用之人”!曾经的自己,还真是走眼了! 长顾出神了一会儿,才把心思转回到两人的话题之间:“王爷,蒋真原就是郭统军的副将,在林奎死后才补了禁卫统领的缺儿。王上想让他去西疆援手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依我看,王上与太后,恐怕也有防着在下的意思。” 嘴角勾出一抹深邃的弧度,接了长顾的话,宣于璟徐徐评着:“世事如斯,往往心怀无愧者忠直不二,而工于心计者却处处设防。当今王上太后,若无愧于将军你,无愧于老元帅,又何须谨虑至此呢?” 一段话音落地,提及老元帅,两人都长叹一声。 直到半晌之后,宣于璟才又将话题拉回:“其实,本王把这个消息传给将军也是有私心的。” “王爷请讲。” 在唇间沾了茶水,宣于璟的目光突然高望:“这次去西疆,若不是将军领兵也就罢了。可万一是将军去了,遇上西岐王时……可能的话,还请手下留情。” 说罢,宣于璟侧脸看着长顾,神情很是严肃。 如此请求,再次让长顾惊愕。虽然他早从芮涵那里听说勤王与西岐王打小亲近,可帝王之家的兄弟情是经不起权利之争的。勤王爷的真挚,竟让他动容。 “天家之子尚留亲情,王爷实在是难得啊!西岐王能有王爷这样的兄长也算是幸事了。”长顾不禁说道。 可勤王却是淡淡摇头:“没什么幸与不幸的。本王也非圣人,十一在边疆起事,本王也在朝中谋事。孰先孰后,孰成孰不成的,但观天命吧……” 按说宣于璟对一张龙椅并不经心,可是……近些年的十一,经历了很多,也变了很多。他对洛儿的爱太深了,对太后的恨也太深了,连带着,似乎也怨着他与引文。他不爱引文,却不至于恨她。龙椅之上,难有无欲无求之人,就怕将来一道圣旨奏下,让他疏羽洛、罪引文……世事难料,他只希望能够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人…… 想起这些,宣于璟的神色又变得复杂起来。 以茶代酒地饮了几杯,勤王陷于静默,却是长顾突然问了一句:“王爷,不知您可有办法助长顾得到去西疆的兵权?” “将军是期望去前线与马族交战?”宣于璟于是问。 默默地摆了一下头,长顾的话说得低沉:“末将,只是不想长留在沛都罢了……每日对着杀父仇人行跪拜之礼,长顾,实在是窝囊……倒不如率兵而出……” 公良长顾的话,在“出”字突然打住,最后一句的语气是激愤的,半途而止却延伸着反心。 勤王听出来了,且不追问。“本王会想想办法的。”他只幽幽回道。 第三百八十章 分卷阅读410 分卷阅读41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11 琴音 傍晚时分,迎着夕阳,勤王的轿子再一次从晟宫的大门中出来。 禾美族的客人临行在即,宫中一宴接着一宴。觥筹交错之间,送行饯别是一桩,世子的亲事又是另一桩。 圣阳节期间,王上原本打算在群臣面前给宭州世子赐婚的,可偏偏万寿宴被劳德大人搅得基调哀沉,大好的消息竟没能按时颁出,一拖再拖,直到今日的宫宴上,才布了喜讯。 宴席上,郭家小姐也在,第一次与世子照面,就牵了姻缘。喜悦之情不得见,倒是尴尬无措溢于言表。 官轿一起一落地颠簸着,回想起赐婚时世子与郭家小姐貌合神离的神情,还有宭州世子对芮涵依依不舍的目光,宣于璟心事重重。 看着世子与郭初蓝,宣于璟就好像看见了当年的自己与引文。 同心结的两端是两股势力,而非两个活生生的人! 若论感情,还有谁,能比洛儿更得他的心呢? 思绪一跃,到了羽洛身上,宣于璟愈发纠结。 对于她,想要封妃,近期不可成。 而纳妾的话题,经过一这次次的询问,已然成了禁忌。再想开口,不知又待何时了。 叹一声女子的心事,怎的就如此难圆呢? 夕阳半掩于陌下,将天幕引向了黑沉的一面。勤王的轿子正是踏着最后的一缕斜阳回归王府。下轿后的宣于璟问了一声洛儿是否安好,没有先去采撷苑,而是一头扎进了东院书房。 —— —— 夜,是寂静的,覆纱般的月光从幽蓝幽蓝的天空中坠下。不凉不燥的夏风吹拂着,传递出一片琴音。 丝弦舞跃,奏出的声响,是流畅,是延绵。 雕桐吐息,绿琴传芳。 笙簧丛中的丝竹之音,有一分俊逸,二分悠长,三分古朴,却夹了四分凝重。 琴音,是从东院传出的。 引文王妃自院外行过,仅微微侧耳,就认出了抚琴之人。 “王爷,已有三五年不曾抚琴了吧。”引文隔着一道院墙喃喃。 她仰首望着,不觉间往琴声萦绕的方向靠近几步。 “榕桐栖彩凰,孤凤语双飞。衷肠琴中宿,独乎何人悲?” 踱一步,吟一句,引文的娇唇一合一张,将流入耳中的诗句,化作诗文,遂成了以上的篇章。 “王妃娘娘,王爷他,奏的是什么曲子?如此好听。”芩岚不懂音律,也不谙诗情,难得娘娘附耳倾听,还吟诗相和,她便好奇地问了。 只见引文缓缓收目,回转向芩岚的神色竟是黯淡。 “凤……” “求……” “凰。” 引文一字一字,说得低落。 因为这曲子,王爷绝非为她而奏。 —— —— 三年不触弦,一抚连三曲。 当第三遍琴音散去的时候,引文终于敲响了书房的门。 “进来。”宣于璟从琴架边起身,坐回到桌案后。 眼看着引文进屋,宣于璟神色飘忽。上一次在书房的时候,烟鹊的话还隐隐在耳。 虽然,引文的人不管说什么,他都不会尽信,可些许动摇还是有的。 想他韬晦自愚,一晃数年,太后屡屡试探,细作充府。要说他行事毫无破绽,是绝不可能的。但太后至今未对他下手,时机不到也罢,是引文刻意放过也罢,这勤王府还在,他的性命也还在,这总是事实吧。 与自己相对多年的人,到了今时今日,竟完完全全看不懂了。 迎着王妃,宣于璟不开口,是因为不知该如何开口。 倒是引文,两片红唇几度张张合合,吞吐犹豫了良久,才突然冒出了一句:“王爷若真喜欢,就纳她为妾吧。” “啊?”宣于璟惊咦一声,他偏走的心神被一个“妾”字拉回,起初,还以为是自己听差了。 “王妃,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他很是不解。 引文的脸色有些苍白:“王爷的心思已然去了想去的地方,就算引文不提,也不会有任何不同。” 宣于璟听罢,瞥了一眼古琴问道:“引文你,是因为听到了本王的琴声吧。” “一连三曲,皆是凤求凰,就算引文想装不明白,也装不了。”引文好似平静地叙述。 “本王抚琴的原意并非如此。”宣于璟道。 可引文只是颓白一笑:“人都已经进王府了,该给的名份总是要给的。引文也不想被人说成‘无容人肚量之人’。” 看着引文,宣于璟竟难以开口,洛儿的名份,并不是他肯不肯给的问题…… “怎么,王爷怕引文口是心非,故意拿反话试人?”看出了宣于璟的迟疑,引文不禁再问,她都如此让步了,王爷还想她怎样? “本王……的确没料到王妃会说出这样的话。”宣于璟道。 “那王爷以为引文会说什么?赶她出府?”引文反问着,神色有一瞬脱离了平静,字字凄然。 说得勤王骤然一愣,在他的印象里,引文是个极其寡言内敛的人。多年相处,也很少见她流露出这样的表情。 低低地喃喃了一句:“她……是不会做妾的……”宣于璟话中的愁伤就好像方才的琴音一样。 引文闻言,却忽然笑了。无声无响的涩笑,她笑的是自己。 原以为,王爷是碍于她太后姑母的情面,允一声,是她的大度与释然。可料不到,终究是自己想得浅薄了。 显然,王爷早有纳妾之心;显然,王爷早对她提过纳妾之事;更显然,那位乔姑娘竟还看不上一个妾的名份。 “不做妾,她想做什么?侧妃,还是……王妃?”引文侧着头发问,就算是她,在此时也敛不起所有愠色。 而更令人绝望的是,面对这一问,勤王竟一瞬哑然。 王爷是绝不会放弃佳人的!那她呢? “引文,本王……”方才的宣于璟是真的犹豫了。 他娶引文是因为权势,引文嫁他也是因为权势,这么多年来,不可否认,他无时不刻想要摆脱枷锁。 可这话,只要太后在位一日,是说不得的。 从真相中回神,宣于璟本想绕过话题说些什么的。 可引文王妃却似在默然中读出了答案,戚戚然地转身离去。 连一字告别都没有…… 看着那一抹浅白的衣角消失在门框后,宣于璟心怀怅然。他一直以为,引文在乎的,是太后的权力,王妃的 分卷阅读411 分卷阅读41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12 地位,以及身为王妃的颜面。 但为何,今日看来,却有所不同呢? 第三百八十一章 共饮 快乐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勤王府一晃数日,与自大鬼打打闹闹,说说笑笑,时光如飞矢一般过去,就好像亲身验证了广义相对论中对时间感应的描述一样。 用过午食后,羽洛正有一点点犯困,刚围着圆桌伸了一个懒腰,就听得门外绣茉的说话声。 “芩岚?你怎么过来了?”自烟鹊的事之后,绣茉对双芷阁的人说不上客气,也谈不上不善。 烟鹊之前,芩岚只是王妃娘娘身边一个提鞋打扇的小丫环,不疏不亲的关系下,谁知道这芩岚是不是像烟鹊一样,对自家主子有着近乎狂执的保护欲? 相对的,芩岚对绣茉也没几分好气。瞥一眼对方,她尖细的声音已然透着门缝传到了羽洛耳中:“要不是王妃娘娘有令,这小小的采撷苑,我还不稀得来呢。” 高高在上的神情,让绣茉暗自白了她一眼。可引文王妃的颜面还是要敬的,好歹人家还救过乔姑娘呢。 “不知王妃娘娘,有何吩咐?”绣茉还是微笑着问道。 芩岚冲着门内望了一眼,没见到乔姑娘,告诉绣茉也是一样的吧。 稍一思量,她淡淡地说道:“娘娘让乔姑娘去双芷阁一趟。你快些去通传,别让娘娘候久了。” —— —— 前往双芷阁的路上,羽洛一边徐行,一边思疑。 上一回她去双芷阁的时候,引文王妃还爱答不理。今日却主动找她,会是何事?是好,还是坏? 夏风掠过耳畔,炎炎的热风中渗透了些许夏花的清香,引人神怡的同时,却又参杂了催醉的意味。 绣茉用力吸了吸鼻子,看一眼羽洛,不禁问道:“乔姑娘,这味道……?” “是酒气。”羽洛迟疑一刻,悠悠地吐了这三字。 曾在采撷苑酿酒的她,最熟悉这种花芳加了酒气的混合香型。 只是,这种味道,与双芷阁一向的清雅十分不搭调…… 石子铺成的小径往阁中深处引伸着。艳阳高悬着,光天白日的午后,引文王妃半趴半倚地靠在石桌边上,面对着一小壶酒,喝地不多,却已经有了几分微醺。 “乔姑娘……你来啦?”眼前白织的光芒被人硬遮挡去一些,引文由是抬头,勉强正坐了几分说道。 平日里的她,是滴酒不沾的。 芩岚立在王妃身后打扇,看主子的眼神中有一些心疼,也难怪她到采撷苑传话时态度不佳了。 羽洛见过王妃娘娘,看着引文微颤着手臂,倾斜酒壶往杯中倒酒的时候,竟为她感到一阵心酸。 “王妃娘娘,叫羽洛过来是……?”她恭敬地问。 “本王妃叫你过来了么?”引文向身后的芩岚确认了一眼,这才又缓缓说道,“好像是吧……坐吧。”她指着自己对面的石凳说。 说罢,还把酒杯推到了羽洛面前。 引文的脸上一直怪着一种说不清的微笑,盯着羽洛饮下一口酒,她才眼神一变,幽幽冒出一句:“王爷,与你提过纳妾的事吧?” 羽洛骤是一愣,口中的酒水有股子涩涩的味道,才划下喉咙,王妃又问了一句:“听说,你不愿为妾?” “咳咳——”羽洛当即捂嘴咳了几声,不知是被酒呛的,还是单纯的被话呛着了。 咳罢,她又喘了几声。“王妃娘娘,我……”半张着嘴,羽洛不敢看引文的眼睛。 支支吾吾,也是一种立场。 引文低垂着眼,几缕发丝挂在眼前,她却好似不见。“心是王爷的,我无力约束。”王妃凄然地言道,“如果你的目标是王妃一位,那你必须得明白,废妃一事莫说是实际发生了,这种想法一旦滋生,太后姑母都不会对王爷有丝毫的顾及手软。那就等于,把王爷往死路上推。” 上一次在羽洛面前,引文还冰冷地否认自己为王爷着想的真意。对着一个自己看不入眼的人剖解心思,若不是借了几滴酒精,她恐怕还真难以做到。 羽洛徐徐摇着头:“王妃娘娘,羽洛并非觊觎王妃的位置。” 可此时,引文却轻笑了一下。显然,羽洛的话,她是不信的。 “我劝你,不要再嫌弃一个妾的名份了。”引文继续说道,“你要入主东阁,我可以随你;你要掌管王府中的大小事务,我也乐得轻松;唯独王爷的安危,我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这一段话,除了最后半句的坚定之外,引文已然把姿态放到尽量低的位置了,就连一贯的“本王妃”都一度不用。 如此深沉的爱,让羽洛不禁红眼眶。 静静地反问着自己,如果她身处王妃的位置,能不能做到如此坚韧付出,不求回报? 说到底,王妃的路途,也并非她的选择。在勤王府这座监狱里,她即身为狱官,也同为囚犯! 仰头,陪了一整杯酒,苦涩的味道里夹杂着她不曾预料的辛辣,辣得她直涌泪水。 “你的答复呢?”引文的视线迷离,可左右晃不出对方的脸颊。 一瞬间,羽洛脑中,好似被心疼与愧疚淹没。 慢慢地晃一下脑袋,紧接着,又是一阵猛摇。 即便是太后的侄女,也逃不过被权利左右的命运!爱,却不能流露,还有比这更悲哀的事么? 羽洛一再摇头,不是拒绝,只是不忍。 可这番表情在引文眼中被读成了相反的意思。 “你还是不肯放弃?”引文问羽洛,“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王妃的眼神瞬间冷厉。 “别以为本王妃真的拿你没有办法。”引文劝说不成,又猛饮了一杯酒,强烈的酒味让她一度心烧舌灼,说不出话语来。 “王妃娘娘,您不善喝酒的,还是……”芩岚看不过,上前插话,但很快,就被引文的手臂一挥,再加一声“退下”,懒腰挡了回去。 失了焦点的眼神,王妃看上去比方才醉得更厉害了,可就算这样,她也没有忘记自己威胁羽洛的说词。 “别以为,本王妃真不敢……对你下手!”她断断续续地说,“就算王爷会因此恨我一辈子,那我……也得先想法儿……让他留下这条命来恨我!” 明明是威胁之语,从引文口中说出,却透着满满情意。 羽洛再也忍不住泪水了,她一把夺过王妃手中的酒壶,半感叹半问着说道:“王妃为何甘愿委屈,也要留在王爷身边?太 分卷阅读412 分卷阅读41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13 后的侄女,明明就可以要去更多的……” 引文的双手一空,垂下的脖子骤然抬起,仰首望了高挂的烈阳,不由得用手遮住双眼。 “今天的月光怎么那么刺眼?看得人头疼!”她说着,打了一个酒嗝,重新低下头,目光涣散,神色游离。倒不是因为醉的,更像是回忆起了往事。 “你知道么?”她突然拉了羽洛的衣袖,痴痴地说道,“王爷是我大小就认定的人……太后姑母要我与王爷成亲的时候,说是委屈了我,要我做内应。可她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高兴……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是王爷在太后那里的内应……可谁也不知道,这事儿,谁也不能知道……” 引文说到这里,伸了单指挡在唇前,接下来的话,就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谁也不知道……谁也不能知道……” 心碎与疲倦的模样,不仅看哭了羽洛,更让芩岚与绣茉也偷偷抹着眼泪。 都说王妃寡言,可偏偏是这寡言之人,不开口则罢,一开口便撼人心啊! 眼看着王妃的侧脸一点点贴近桌面。羽洛伸手扶了一把。 在心底,她嗔怨着世事难料,就凭引文的魄力,若没有勤王在中间,她们本可以成为好姐妹的…… —— —— 宣于璟从东院出来,想着昨夜与王妃的对话,总觉得他们之间的隔阂,忽薄忽厚,令人不解。 带着闻举,他本想去双芷阁走一趟。自上次救回羽洛之后,引文就显得奇怪,说的做的,总出乎他的意料。也该是时候找她聊一聊了。 不一会儿,两人先后踏上了石子小径,随着一阵阵夏风,一向宁中带静的双芷阁,今日好似却给人别样的味道。 目光穿过庭院,滴酒不沾的引文好似饮了流霞,鲜少见醉的羽洛却好似眼泛梨花。当然,最让人感觉怪哉的,还是她二人在同一张桌上饮酒叙话的景色。 远远望着,宣于璟停下了脚步。 “爷?”闻举靠近问了一声。 宣于璟不答,只伸手指了指前方,他听不见二人正说得什么,可内敛的引文,能心平气和,在阁中与羽洛叙聊,已然十分不易了。 这个洛儿,也就只有她,总能作出一些令人称奇的事。 勤王在心底感叹一声,又道:“别打扰她们了……”说罢,转回身离开。 —— —— 夜深。 引文一闭眼,从中午一直睡到了后半夜。 在自己的床榻上醒来,胃里一阵阵翻搅灼热着,想吐又似乎没什么可吐的。 仰面望着阁楼的顶梁,她使劲回忆白天的事。还记得自己,好似是把乔姑娘叫来了…… 我与她,都说了什么? 引文单手抹过自己的面颊,她记起那时候,自己好似醉了,好似问了对方是否愿意为妾,可乔姑娘,作答了么? 她完全忆不起来了。 使劲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头晕脑胀的感觉并没有因此而减轻。 暂且放弃回忆的引文,又疲倦地闭上双目。 可就在那一瞬间,一道声音突然在脑中响起: “看来,我还是不适合做小三……” 这声音很远很轻很缓很虚,就好像是无意中飘入她耳中的呢喃一样。 引文不明话中之意,更不确定这是谁的声音。 她以手抚额,静静地放空思绪。方才的回想,且当它是一闪即逝的幻听吧…… 第三百八十二章 难得 关于往西疆增援一事,直到宭州王离去的前日,宣于嶙才召集一众大臣在御书房商议。 意见曾一度偏向由蒋真领兵,王罕与柳弛颉这对老冤家也同样各执了一方。 似乎是意识到近时自己对西岐王的态度略为明显,王罕刻意持了蒋真这一边。 而柳弛颉则是对军务本身不做评价,却提了“公良”一姓在军中的梁柱地位,以及在鼓舞士气方面的优势等等。 经过一场激烈的言辩,不知道是王罕的立场让太后多疑,还是柳弛颉的意见得太后赞同。 由公良长顾领兵西去一事,算是定下了。 —— —— 在沛都东郊之外,有一片不具名的小湖,湖潭与萧曳河最宽阔的一段支流相连。 宛如明镜一般的湖水,清澈碧绿,倒映着天穹云霞,还倒影着湖边的树影花姿。 郁郁葱葱的河岸边,一阵风浪,往往会激起一波飞鸟。炫彩的鸟儿在湖上盘旋,时而掠水绕去,时而用那又长又细的鸟喙啄入睡眠,追逐水中没能藏住踪影的小鱼儿。 像这样宁静悠然,如诗如画的地方,正是闲时游玩的好去处。 自上次羽洛在去西疆的路上晕船之后,宣于璟就再没邀她登过船。可这一回,提议的游湖的却是羽洛。 彩漆锦饰的画舫在湖中徐徐飘着,窗棱上雕刻着格式吉祥鸟兽,仔细看去,每一匹的动作神情都不相同。 暗红色的色漆涂在画舫顶上,与碧水辉映,犹如画纸上的一点朱砂。 如此美景,心旷神怡,让鸟兽都不禁留恋驻目。 可立于船头的宣于璟却似不恋湖景,唯观船上。 今日的洛儿似特别打扮了,碧青的衣裳,有繁花纹饰的前襟,一条粉丝的腰带带出涟漪般的裙摆。一向嫌弃繁琐的她,在广袖百褶中显得华丽却不俗艳。 船头,平置着一张矮桌,矮桌上有一架古琴。 羽洛纤指流转,将琴弦的颤动化作潺潺流淌的古朴之音。 美,实在是太美了! 景美,乐美,人更美! 宣于璟逆风看着,深邃的眼眸一瞬都不舍离开。就是那一张白皙胜雪,泛着红晕的笑脸,让他怎么看都看不够! “王爷。”当琴音告一段落的时候,羽洛缓缓起身,迎着宣于璟走去。席地的长裙盖住了她的鞋尖,走起路来,就好像飘在云端一般。 宣于璟看着此情此景,不禁伸长了双臂。青波环绕的湖中,就是有这点好处,不用再躲藏往来人们的眼光。 羽洛迎着勤王靠去,到接近船头的地方,许是裙摆实在太拖沓了,被她一脚踩住,猛地一个趔趄,差一点就往船外摔去! “小心!”宣于璟叫了一声。幸好,他眼捷手快,右臂顺势一拦,勾住了她的腰。 “怎么那么不小心。要真摔下船去,可怎么是好?”宣于璟说着,另一手也围了上去,从背后拥住她。 他用力地抱着 分卷阅读413 分卷阅读41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14 羽洛,似心有余悸的样子,久久都不肯放手。 “我会游泳。就算掉下去也没事儿。”羽洛说着,稍稍挪动了身子,将一侧的耳朵贴在他胸膛之上,听着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不行!”可宣于璟急急地否定了一句,依旧是用力抱着,就好像想把她揉进身子去。“洛儿,你还记得么?你随本王去西疆做参祭使的时候,就是落水不见的。一失踪就是近月的光景!你可知道,那时候为了找你,本王差点儿连湘河都给翻了个个儿!” 一想起当时的着急,宣于璟的双臂不自觉地愈发紧绷,闻着秀发中淡淡的清香,他动情地说道:“坏丫头,本王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 这一句话,就好像是近在耳畔的响锣,重重地颤了羽洛的心! 粼粼迭迭的水光就好像无数个相连相错的镜面,每一面都投射着两人的画影,而每一道画影又都是环臂而拥的。 羽洛望着那一眼无尽的湖水,眼中悄起婆娑。 偷偷地,她用广袖擦去了盘桓的泪水,主动用双手围住他的腰际,一张小脸还在他胸前磨着、蹭着,甚至还抬头吻了他的下颚。 宣于璟也搂紧了她,对于她少有的举动,意外中带了喜悦:“洛儿,今天怎么这般主动?” “王爷不喜欢么?”羽洛忽闪着大眼问道。 “喜欢。当然喜欢。”宣于璟用略显沙哑的声音答着,俯下头,亲吻起她的前额,她的眉角,她的鼻尖,她的红唇…… 今天的洛儿格外配合。软玉在怀,令宣于璟的心都醉了,眼瞳中全是她的影子,仿似整个世界的颜色就只剩她身上的绿粉二色。 —— —— 次日一早,勤王府门口。 马夫刚拉来了马,嘴里头“吁吁”地叫着,往马车上套着。禾美族一行今日离城,文武官员都要前去送行,王爷自然也不例外。 不一会儿的工夫,马夫就已牵好了马,套好了车,手里握着马鞭,他照例往府门口的石台阶上一坐,就等着王爷出门了。 门房也一早将府门虚掩着,随时候着主子。 夏日艳阳的倾斜角度,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变化着。王爷不像平时那般准时,马夫在门前候了一会儿,被日光晒得直流汗,他以手当扇甩了几下,起身又往靠近府们的地方挪了两级台阶坐着。 “老哥,喝口水吧。”门房对他说着。 马夫也不客气,接了水就是猛一阵咕嘟。喝完,抹一下嘴唇,还“哈”了一声。 “看来,王爷今天不知是什么事绊住了。老哥,你可得辛苦等着了。”门房说。 探着脑袋往府们的另一侧张望几下,马夫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嘿嘿笑了一声,道:“等就等吧。咱也不是嫌麻烦的人。” “那倒是,咱们做下人的,麻烦是不怕,就怕主子心情不好。也不知道王爷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好事还是坏事。”门房接了一句,说得倒是真理。 两人正聊着,就见府门另一侧,勤王正带着闻举走来。 令两人放心的是,王爷一路走来,都是挂着微笑的。 步到了府门外。马夫早已起身在车驾边伺候。闻举也恭敬地请王爷上车入座,可宣于璟却没有走到了马匹跟前,顺着马背上的鬃毛,轻柔地抚了几下。 抬头望着碧蓝碧蓝的天空,就好像昨日的湖水一样,雅得令人心悠意远。 “难得今日天气不错,”勤王说,“先不上马车了,走一段吧……” 说罢,他又轻拍马背两下,跨着不大不小的步子,径自走在了马前。 “爷,等等闻举。”闻举急匆匆把手里头的缰绳丢给了马夫,疾追了几步才跟上去。 要说天色,夏日的天气一日晴朗过一日,王爷却说是“难得”。 显然,这“难得”的不是天气,而是王爷的心情。 闻举跟在宣于璟后头,也挂着一抹浅浅的微笑。不消说,王爷能如此开怀除了乔姑娘之外,还能是因为什么? 昨夜,王爷可是在采撷苑留宿的啊! 第三百八十三章 离君远行 在王爷之后,绣茉也从侧门出去,同样是挂着淡笑。 这其中有王爷与乔姑娘进展的关系,也有乔姑娘一早要她炖汤的关系。 上次她炖的雉鸡汤,乔姑娘直夸称得上“百年好汤”,口齿留香,吃一次想二回,要让她再做一次。自己的手艺得到了肯定,绣茉自然是开心的。乔姑娘的话音才落,就赶着出门。 而采撷苑内,羽洛却是一脸留恋。 黑色的墨汁在砚中扩散着,笔尖走动,才写了一个抬头,她的泪水就忍不住涌出。 记得上一次留书告别,是在西疆的时候,为了作为宸女入宫,无可奈何才做此下策,可着一次,却是她自己的选择…… 自大鬼身旁已经有如此爱他的王妃了。她一个还不知道能否永久留在这片时空的人又何必破坏? 何必呢?羽洛问着自己。 经过上一次的酒后交流,羽洛再见引文,总抑制不住内心的愧疚。 她不想让王爷,成为丢弃在最艰难时期中陪伴保护他之人的人,更不想让自己成为促使他抛弃糟糠的坏女人! 也许用不了多久,王爷就会明白引文王妃的好。一定会的。 落笔封信,羽洛换了一身男装,满屋子的华服首饰,除了那只意义非凡的白玉镯和她自己的几套旧衣裳之外,一样也没有拿…… —— —— 铁匠铺。 原本一直是叮叮当当,火星四溅的铺子,今天分外宁静。 大白天的,铺门却紧紧关着,光听声音,里头似乎没有动静。 铺子外,常年摆着锄头菜刀等售品的长桌也被清空了。只有一把老旧的锤头孤零零躺在桌子正中。 “张大哥?”羽洛不像往日那样直接奔了后院,而是在门口处边敲门,边喊了一句。 不一会儿,只听得几声卸门闩的响动。 “张大哥?”羽洛侧让一步,又唤了一声。 然而,前来开门的并不是张铁,而是常洵。 “乔兄,哦不,乔姑娘?你怎么来了?”常洵到现在还不是很习惯羽洛是女儿身一事。 “我来找张铁大哥的,他在么?”羽洛问。在沛都境内,她能找的人,除了公良大哥之外,也就剩张铁了。 “在。”常洵往一侧踏了几步,单手做一个“请”的姿势,将羽洛让进门去。 分卷阅读414 分卷阅读41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15 “将军正与张兄在后院说话呢。”他道。 常洵说罢,又将羽洛带到了两人面前。若是换了别人,将军与张铁的谈话他是不敢打断的,可乔姑娘是信得过的人,自然不同。 “张大哥,公良大哥。”羽洛见到两人,打过了招呼又问,“公良大哥,你们这是在谈正事?张大哥的铺子怎么如此冷清?” 一连两问,分别问了两人。只见公良长顾与张铁对看一眼,都没有立即开口。 “乔姑娘,你先坐吧。”张铁说话慢悠悠的,不像平时的爽气。 羽洛盯着两人,徐徐坐下,不由地问道:“是出……什么事了么?”她问得有些担忧。 “只是意料之中的事罢了。”长顾答了一句,待三人都坐好之后,才缓缓说道,“朝廷往西疆派兵的军令已经下了,由我为主将,蒋真为监军。明早,就该往西疆去了……” “明早?这么急?公良大哥,这是要去和西岐王对阵?”第一时间跃上羽洛心头的便是此事。 这时候,公良长顾与张铁又相觑一眼。如此简单明了的问题,长顾竟想了一会儿。 停顿良久,他才回道:“我去西疆,也未必会与西岐王为敌。” “公良大哥,这是何意?”羽洛问。 公良长顾右手扶膝,食指与中指交替起落轻点了膝盖。“乔姑娘,你也清楚,长顾的父亲,还有姑母都曾受先王的信任,可到了宣于嶙这里,连一条命都没能留下……” 这是长顾第一次在人前直呼王上的名讳。在场的都是明白人,光听这几字,该明白的便都明白了。 “公良大哥,是想将兵马带出城,然后……?”羽洛问。 长顾默然,没有否认。 这个消息对羽洛而言,并不意外,换句话说,正是她期望的。无论是冰木头也好,自大鬼也好,只要公良大哥一日不脱离宣于嶙的爪下,那亲朋近友互相厮杀的场面便是躲不过去! “这样也好。”羽洛衷心说着,稍稍一顿,又问道,“那大哥兵变之后呢,打算去帮西岐王?” 闻言,长顾深思良久,不仅没有作答,反倒突然问了:“乔姑娘今日怎么突然来了?怎么没和勤王爷一起?” 一提起自大鬼,羽洛的心就好像被重锤了一下。强忍着不舍,过了许久,她才找到一个借口搪塞:“王爷他……去给宭州王一行送别了。” “是么?可乔姑娘你……”长顾还想追问,可却被张铁用眼神拦下了。 羽洛此来,穿男装不说,确是背着一个包裹来的。看样子,非行囊莫属。 男女之间的事情,最好让他们自己沉淀交流。外人插嘴,有时候只有害没有利。 故而,面对一向吃顿,好奇发问的长顾,张铁并未让他问下去。 “长顾,西疆叛乱在前,听说朝廷对宭州王一族十分看重。文武百官都要去送行,王爷都去了,你怎么不去?”张铁及时换了一个话题,让羽洛暗暗松了一口气。 “送别不是小事,可派兵西行的关系更为重大。军队明日出发,我不去送行,是经了御准的。”长顾答。 话音才落,张铁不禁笑了一声,要是宣于嶙知道自己特准的将领,此刻正在这铁匠铺里商量谋反之事,不知该做何感想? 笑完,张铁又感叹道:“宣于嶙一朝的日子,恐怕也该到头了。官叛民离,正所谓作恶在先,咎由自取啊!” 随着一声感慨,后院中的三人都沉静了半晌。 长顾看似心意已决,却仍满面愁容,半刻钟的安静当中,他坐着是叹,起身是叹,踱步还是叹。可见,所愁之事,还不是一两句能说明白的…… 羽洛呆呆地坐着,不敢去想勤王的事,也就只好盯着公良大哥看。 要说他的愁绪,别人不知道,她却心中有数。 “公良大哥,”羽洛突然说,“其实,大哥也不必烦扰。长公主她再怎么说也是王上的亲妹,这未出阁未改姓的,就算将来大哥另效明主,量王上也不会拿自己的王妹做威胁……倒不是说他做不出这样的事,而是非常时期,君王的名声尤为重要。此等另天下人耻笑的事,就算宣于嶙想做,太后也不会同意的。” 羽洛这一番话,倒似说到了长顾心中。只见他的步伐少了几分犹豫,再踱到座边的时候,终于曲身坐下了。 “可是……”长顾仍有不放心的地方,“万一,宣于嶙与太后拿芮涵的婚事作饵……长公主看似柔弱,实则性子刚得很,万一她……” 再铁的汉子也有扭捏的一面,长顾好容易找到了能倾诉的人,终于把自己的担忧都吐了出来。 羽洛的心底是坚信,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太后是不会如此做的。毕竟,没了长公主这条纽带,公良将军的仇恨与反扑只会更加厉害。 当时,这也只是对“暂时”而言。说到底,她也是最担心芮涵的人之一。 “公良大哥,”羽洛再细想之后说,“若大哥心中的道路已定,那不如,就在大军出城后,兵变实施前,悄悄将长公主接出沛都吧……” “好!只要芮涵愿意。”长顾听罢,拍着桌子答应。 一起身,几乎是,现在,此刻,马上,就想去宫内接人! 可人刚站起一半,羽洛的话才完全消化。“大军出城后,兵变实施前”,仔细想想,也就只有这时候最合适。 若是现在去接芮涵,事出仓促,准备不周不说。真要把人接到了军中,他身边还有蒋真这名监军在。宫内少了长公主,且跟着大军西向。这事儿要是被发现,恐怕他连沛都的城门都出不去! “大军出城后,兵变实施前”,还是依乔姑娘所言筹备吧。 长顾思来想去,点了点头,走远几步,把常洵叫来了。 “张兄,乔姑娘,长顾这就告辞了。明日行军,还有长公主的事都需要谋划,张兄你收拾行囊也需要时间,我就不在这里久留了。” 长顾说完,正想离开的时候,羽洛忽的问了:“张大哥,你收拾行囊,是要去哪里?” 张铁看一眼长顾说道:“张某在沛都的友人不多,知心好友要投身戎马,远赴西疆。这一别,不知道何时再见。我一个人独自留在沛都也无趣得很,倒不如随了他的军马同行。铁匠这份手艺,到了军队里,总算还能有用得上的地方。” 张铁说完,对着长顾一笑,很是诚恳。 羽洛也是到了此刻,才明白为何今日的铁匠铺子会有萧条之感。 想不到,她若再晚来一步,就连 分卷阅读415 分卷阅读41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16 告别也赶不上了! 惆怅的心绪再一次填满心头,正无处可栖的羽洛低头沉思一会儿,再抬头时,她不禁冲着公良大哥,还有张铁大哥,严肃地问道:“正好,我也要去西疆,不知道能否与两位大哥同行?” 第三百八十四章 将要出城 送别宭州王一行之后,宣于璟急不可待,想要回府去见他的洛儿。 沿途,他让闻举买了一大堆好吃的,好玩的。就算把一条街的东西都扫回去,似乎还嫌不够。 到了这一刻,他可算是明白了“甘为佳人摘星辰”的心态。只要洛儿说一句喜欢,他上天下地都不怕。 随着一声长长的“吁——”,马车才停驻在王府门前,宣于璟就一跃而下。 前头的闻举才敲开府们,他等不及门房将门扉全开的缓慢,穿过半开的缝隙就过去了。 也不知为何,明明就是天天见面的人儿,却让他想念得紧。走入府中,自然也是先往采撷苑去的。 “洛儿!”还不到苑门口,他就玩笑着喊道,“本王回府了,你也不出来迎迎?没礼数的丫头,就不怕本王罚你?” 挂着漫溢的微笑踏入采撷苑的半圆拱门,宣于璟左右张望,没有看见心中想念的小人儿,却是听得一声绣茉的长呼! “王爷——”绣茉将尾音拖得很长,一边跑着,一边到了宣于璟跟前,扑通一声,跪下了。 “洛儿她怎么了?”宣于璟往内屋的方向看去,脸上的笑僵住了。不安的感觉顿时涌到了顶点!就好像上次,险些失去羽洛之时。 “乔姑娘她,她离开了……”绣茉说这,双手呈上了一封信。那是羽洛留在房中的信。 勤王一把接过,单看着信封上“勤王爷敬启”的隆重抬头,就有不好的预感。在西疆的相似一刻,骤然映入脑中! “为什么?这次又为了什么离开?” 一落千丈的心情,只一个眨眼就到了谷底。 宣于璟展信读着,羽洛没有说自己要去哪里,更没有说明白为什么。只是一句保重,再加一句“珍惜身边人”。 身边人? “哗啦啦”几声,宣于璟用双手把信纸揉成了团! 又是留书而别! 和在西疆时一摸一样! 还说什么要他珍惜身边人? 他就是她的身边人,说走就走,她何曾珍惜过么? 宣于璟一肚子的怒火,瞥了一眼绣茉,也不叫她起身。只顾自走到了院中的石桌前。 又是“啪”地一声,他把羽洛的书信重重地拍在了桌面上!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幻想着自己在梦中,昨日在游船上他还说过再也不会让她离开……今天却..... 不解与埋怨很快化成了力量,宣于璟用拳头捶着石桌的表面,一下两下,直到向下的半边拳面渗出了血点,才不再继续。 身后,比他晚到一步的闻举,除了劝几声“王爷息怒”之外,连大气都不敢出。 王爷给乔姑娘的吃食礼物等,也都被他悄悄地置于采撷苑外的门旁,又是手势,又是眼神的,比划了好一阵,才吩咐了院中的府丁要悄无声息地把东西都撤走。 主子正在气头上,他怎么敢再拿这些小东西去戳人的眉头? 话说回来,好端端的,乔姑娘怎么又离开了?这不是在耍弄王爷么?亏得王爷对她一心一意…… 闻举在心中为王爷抱了一万个不平。只可惜,他心里的这些话,一句也传不到乔姑娘耳里。 默默地,他只能守着主子,看着主子,为他心疼。 事实永远是如此难料,前一刻还兴高采烈的人,下一刻便哀如心死。 宣于璟环视一圈采撷苑,只对闻举说了一句话:“把人找回来!” 说罢,他捏着那一团留书,连询问绣茉详细过程的心情都没有,几大跨步走出了采撷苑。 骤然间灰暗蒙尘的天色,还有那些好似讽刺般的甜美记忆,都令他心痛不已。 他要闻举去找人,更多的想当面问个明白。为什么要离开他?为什么要在把自己交给他之后,又突然离开他? 现在想想,昨日,她主动要去游湖,主动与他在船上相拥,主动留他在采撷苑夜宿。 一切,似乎都是早计划好的……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甜蜜之后的突别,大起大落,就是为了要让他心痛的么? 出了采撷苑,宣于璟去的是双芷阁。这是脑中的另一个念头。羽洛的离开,一定与引文有关! 无论是那句“珍惜身边人”也好,还是前几日他亲眼所见,洛儿与引文在双芷阁说话也好,两人之间的交流,也许比他想象地更多! 数日之前,引文还问过他关于洛儿名份之事,难道是为了这个? 行到双芷阁外,宣于璟的双眼竟有些泛红。说不出是因为气的,还是悲的。 为了名份,将洛儿赶走,这样的事,引文做不出来么? 此问的答案,在宣于璟心中,是否定的。 也正因如此,一入双芷阁,在见到王妃的瞬间,宣于璟就抓着她的肩头质问:“上次就在这里,你与洛儿说了什么?她不甘为妾,所以,你就要赶她走么?” 突入其来的责备,让引文先是一惊。她不懂作答,只是呆呆地望着王爷,问了一句:“什么?” “什么?是本王问你,你都和洛儿说过些什么?”宣于璟越问,手中的力量越大,一直到引文吃痛为止。 这是第二次,看到王爷如此眼神。引文从他的话里好像明白了,乔姑娘离去的事实,可她无心思考,更无心辩解。 上一次,烟鹊害人在先,王爷不明其中,迁怒于她也就罢了,可这一次…… 引文的心也同死灰一样! 她不知道那乔姑娘到底和王爷说了些什么,更不知道乔姑娘为什么要离开。 她只知道,自己深爱之人眼中,根本就没有她的位置,一丁点都没有! “那日在双芷阁,引文醉了,记不起自己都说过什么了。”她冷冷地答了一句。事到如今,任何的自我辩解都是突然,她又何必再费力呢? “醉了?你以为一句醉了,就可以解释一切么?”宣于璟提高了音调,好似咆哮。 “不然呢?王爷还想听我解释什么?”同为哀莫大于心死之人,引文的悲忿是隐藏在平静之下的。 硬生生地扳松了他的双手,脱离钳制,引文第一次对着勤王下逐客令。 “王爷,引 分卷阅读416 分卷阅读41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17 文接下来还要去康宁宫请安,王爷若是问完了,就请便吧。” “康宁宫?呵......好一个康宁宫!”宣于璟嗔笑一声,忿忿地松开了双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如今西疆形势大好,他在朝中辛苦经营数年,累计的实力也不容小觑!就连大司卿等人,也暗投在他勤王旗下。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宫中藏有先王废太子诏书一事,早就进入了宣于璟的谋划当中。但凡他能将诏书到手,再配合西疆的动乱,联合众臣,掀起一场宫变,也未尝不可一试。 到那时候,自己还需在看太后与引文的脸色么? 羽洛的出现,曾让他一度忘却自己的处境,甘愿放弃一切。 而情场的失意,似乎又唤起了他的雄心。 远离双芷阁的宣于璟,越走越快,步子越迈越大。 快速消失的身影,倒是缩短了引文的煎熬。 强忍住自己的哀伤,直到王爷的背影完全离开视线范围,她才捂着胸口,泪如雨下…… —— —— 公良府的后巷。夜。 宣于璟是第一次出现在这个地方。派往西疆的兵马明早就将出城。临行前,再会一会公良将军是其一,其二,便是顺带着打听羽洛的下落,就她所知,洛儿在沛都熟悉的人中,公良长顾算得头一位了。 有老管家的灯笼开路,长顾从后门走出,与勤王会面。 后巷的一头是一条死路,息了烛火,在月光下说话倒是个隐蔽的去处。 月色皎洁,却不如日光明亮,正好掩盖住宣于璟的愁容。 “明日就要出城了?”他一见长顾如此问道。 “是。”长顾答完,又谢了一句,“此番成行,还要多谢王爷。”他所谢的正是他与蒋真之间的抉择。想来想去,那日在朝上为他说话的人中,分量最重的就是大司卿。长顾不敢妄猜勤王与大司卿之间的联系,只管谢了再说。 “将军无需客套。西行一路,还望珍重。”宣于璟说罢,犹豫了一会儿才问,“不知将军府上今日可有客来访?”他问的是羽洛。 长顾一愣,先反问一句:“王爷指的是?”随后才想到出现在铁匠铺的乔姑娘。 长顾的神色当即不自然起来。乔姑娘好似早料到他会与王爷见面,特意嘱咐他不要透露自己的下落。 这当着人面说谎,实在不是他擅长的。 幸好,月色在遮掩宣于璟失落的同时,也掩饰了长顾的躲躲闪闪。 只听他直觉反应下问一句“指的是”之后,宣于璟便不打算再问了。 倒是长顾,既是转换话题,又是真心担忧:“王爷,事到如今,长顾也就实话直说了,此去西疆艰险,王爷留在沛都恐怕更是生死难料,倒不如随末将的队伍一起走吧?” 宣于璟看着长顾,有种相熟恨晚的感觉,拍了拍长顾的肩,他拒绝了:“你军中还有蒋真这个监军看着,本王就不凑这趟热闹了。” 说完,还主动提了芮涵的事,“对了,关于芮涵,毕竟是本王的亲妹妹,本王一定会不遗余力照顾她保护她的。” 长顾听罢,动容地拱手相谢,他没有把自己要接长公主出沛都的计划相告,只是不想让王爷操心。 至于勤王,对于弟妹亲人间的感情与义气,从他对西岐王的态度就可看出,长顾从不怀疑。 黑灯瞎火中,两人又就着出军之事深聊几句。 不敢久留的勤王说完了自己想说的,便打算离开。 长顾对着他的背影作揖。 可当他正打算从后门回府的时候,又突然一下犹豫,叫住了宣于璟:“王爷,等等……” “将军,还有何事?”宣于璟回头。 “王爷,”长顾正色道,“这一次……万一末将终得领兵他向,定会在沛都以外之地,为王爷的将来筹划!” 言罢,公良长顾又是一揖,这一次,躬身至了九十度,很是郑重。 第三百八十五章 公主驾到 大军在宣于嶙走过场般的祝词后离城。 因为带着粮草辎重,行军的速度不算快。两两成列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绵延数里。队伍在出了沛都之后分兵三路。 即便是这样,不宽的官道经过军队的通行,道路两边的草木被牲口马匹啃的稀稀拉拉,沿途的水源几乎被喝尽,就连泥石垫成的路段也被踩踏地愈发难行。 从清晨出发,到过午扎营,行过的路程不过三四十里。 这点距离,相比于现代军队而言简直是少之又少。 羽洛从头到尾都扮作男子,跟在张铁身边。为怕她不便,长顾还特意从将军府中挑了在后厨帮手的冯嫂作陪。有女子照顾,生活起居总是方便一些。 眼看着日头高照,大军就在一片临近水源的空地扎营,羽洛很是好奇。 “张大哥,这才过午,离太阳下山还有好几个时辰,军队怎么就不走了?”她问。 “不能再走了。”张铁看一眼忙碌的兵士答,“虽然咱们距离西疆还远,遇到夜袭的机率不高,可壕沟、鹿角、拒马、望楼之类,总是要建的。前峰的斥候们也还得继续前行探路,给后边的队伍准备休息营寨。这些工作,要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完成,现在不停,可是来不及喽。” 张铁答得很耐心,毕竟军中细节,乔姑娘不知道也属正常。 羽洛“哦”了一声,正想看看有什么自己能帮上手的地方,常洵就过来替公良大哥传话了。 “乔姑娘,”常洵说,“将军已经给乔姑娘备下了单独的帐篷,请姑娘随常洵前去。” “那,就有劳常副将了。”羽洛虽有些不好意思,可军中都是大男人,她一个女子不住单独的帐篷还能住哪儿? 稍稍作谢,羽洛遂跟着常洵去了,张铁,冯嫂也跟在其后。 几人在铺开的营寨当中穿行,一路上,砍柴的砍柴,打水的打水,造炉的造炉,搭帐篷,修防御的也各司其职,正如张铁大哥说的样样,大晟军队扎营可不想现代人出游支个帐篷那么简单。 耳边各式铠甲声、工具声不绝。 一行人走到半路的时候,突然有几名守营的军士急匆匆过来。 “常副将军。”他们行了一个军礼,同时说道,“刚在营后,抓到了两个行踪鬼祟,探头探脑的小子……” “要是好奇的乡民,警告几句放了就是,要是细作,难道还要我教你们该怎么审问么?这点小事,来找我做什么 分卷阅读417 分卷阅读41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18 ?”常洵在军士面前,还是很有将领威严的。 被他这么一说,两名小兵相对而视,犹豫了一会儿,才又支吾着道:“常副将军,那两人身上穿着禾美族的服饰,还说自己是宭州世子的手下,要来找公良将军的,您看?” “宭州世子的手下?”常洵微微皱眉。听说世子在沛都的时候,就在公良府上闹过一次,这人都离开了,还来找将军做什么? 没再多问,常洵对两人道了一句:“前边带路”。这就跟着去了。 刚跨出两步,常洵又想起自己带路的差事才做到一半,正打算抬手指个方向,就听羽洛说道。 “常副将军,这禾美族人的穿著装扮,在下是熟悉的。不如就一起跟去,也好帮着辨个真假?”在外人面前,羽洛尽量按着军中的规矩来。 也并非她多事,想来想去,宭州世子与公良大哥的交集莫过于长公主,此次追来,难不成是关于芮涵的事? 常洵稍一犹豫,默许了。 就这般,两个小兵打头,常洵随后,后头跟着张铁还有羽洛两人,一路走到了一处堆满兵器的营地。 在一个武器架后,好似绑了两人。左右两边,还各有几人看管着。 两名带头的小兵率先过去,与看守的几人说了几句。 大家见常洵过来,很是恭敬,一个个行军礼。至于张铁与羽洛,看着两人穿着简单的军服,无品无阶的样子,却跟在常副将军身后,一点都不带拘束。众人不知两人的身份,也不敢问,一并行了军礼。 “就是那两人?”常洵远远指着发问,“不是说是宭州世子派来的么?怎么给绑了?” “回禀副将军,这两个小子方才就在兵器库附近鬼祟前行,说是世子的人,可就在刚才,还咬了咱们一名弟兄,打算逃跑。我们这才绑的人。” “就是,副将军。这两人实在是太奇怪了。问他们叫什么也不说,只说要找公良将军。还直呼将军的名讳……”另一名士兵道。 几个人在常洵身侧,一边带路,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听他们的描述,那来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张口闭口“要见公良长顾”的,连将军都不称一声。就算真是世子的人,恐怕也没怀什么好意。 被他们这么一说,常洵在见到人前就有了几分不耐。 唰唰的脚步声,终于响到了来人跟前。 只见武器架后,两个略显瘦弱的身影正席地坐着,双手被绑在了架子上,就连嘴里也各自用一块布堵了。 “堵人的嘴做什么?”常洵回头问了一句,再转回目光的时候,仔细打量了那两人。 穿着倒是有禾美族人的特点,衣摆不长,显然是为了骑马方便,而衣襟上也有禾美族人爱用的纹饰。光看穿着,看不出什么,常洵又把目光移到了两人的面容上。 沾了泥沙了面颊透露出些许白皙的颜色,一对大眼直盯着自己,好似有些熟悉的感觉。 常洵正想着自己是否认识对方的时候,身边的小兵再一次回话。 “常副将军,这两人屡屡对将军不敬,还张口咬人,这才堵住了事。小的这就把布取了。”那人说着,就弯腰下蹲。 刚伸出手,就被羽洛喝了一声。 “慢着!”羽洛说着,脸上一副差点就要背过气去的表情。 凑到常洵身边,她才小声咬着耳朵道:“常大哥,这两人还是交由公良大哥处理比较好。” “为什么?”常洵不解。 此时的羽洛表情古怪,先来了一句“常大哥,等会儿我说什么,你可都别惊讶”开场。随后,意味深长地看一眼两人,才慢悠悠地低声说,“这左边的一位……可是长公主!” 第三百八十六章 赖定你了 常洵听了乔姑娘的话,整个人,瞬间就像被雷劈了一样! 长公主!? 那还了得?还不赶紧给人松绑? “来人呐,还不快……”常洵正想惊呼下令,耳边,羽洛的声音又响了。 “常大哥!长公主在军中的事可不能传出去啊!”羽洛说,“军中不还有内宫统领蒋真么?要是被人发现,送回宫中可怎么是好?” 亏的有羽洛及时提醒,常洵才冷静下来。 身前的两名小兵还等着他的吩咐。 作势清了清喉咙,常洵犹豫了一下,在开口之前,他不禁叹了一声。你说这倒霉得罪贵人的事怎么就叫他碰上了呢? “你们几个,”接着刚才的话,常洵继续说,“快,找几块布,把此二人的眼睛蒙上,随我去将军帐中再说。” 这一路穿营,少不了要遇到蒋真的部下,常洵也是为了长公主好,不被人认出来! 他虽然有理,下令的时候,还是不禁暗暗发颤。不知者不罪,他明知是长公主,还让人蒙眼,就怕以后这日子不好过咯。 蒙眼的命令一下,就连芮涵也吃了一惊,被堵着嘴,她双眼瞪圆,“嗯嗯呜呜”了几声,一会儿冲着常洵,一会儿又冲着方才谏言的羽洛,显然是在抗议。 面对这场景,常洵更心虚了,一边交代蒙眼的小卒手下收着点力道,别把人弄疼弄伤了,一边后退了几步,不断在心中告罪。 —— —— 一刻钟后,公良长顾将营账的厚布帘一掀,扬起一阵风尘。 身着铠甲的他走起路来一步一震,威风凛凛。他两步跨入账内,反手压上账帘,将军的威武在一瞬间瓦解。 “末将,见过长公主。”他单膝跪着,对帐中的芮涵道。 此时,芮涵正坐于帐中主位,堵嘴的布是除了,可她还是嘟着嘴,小心揉着手腕上被绑过的痕迹,一副极其不悦的样子。璃儿就站在她身后,看见将军入内,使了几个眼神,也不敢插话。 “芮涵,你怎么来的?”长顾见她的脸上还沾有尘泥,风尘仆仆的模样很是不舍。说着,便要起身去她身边。 “谁让你站起来了?”芮涵拿着腔调说话。就在刚才,常洵把她带入账中,倒是好声好气,还让人给她松了绑,可人家长公主的架子都没来及摆上一摆,常洵就借着去找将军的借口开溜了。 明知道她是长公主,还敢给她蒙眼!一路上磕磕绊绊,还差点摔倒,又是被拉又是被拽地到了这帐中! 芮涵想想就气,且这一肚子气还撒不到常洵身上,可不得在笨公良这儿找补么? 长顾被她这一喝,又给跪了回去。 “长公主是如何出宫的?”他再问了一句。老实说, 分卷阅读418 分卷阅读41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19 芮涵能安然出宫,他再高兴不过。按照本来的计划,他就有此打算。如今倒是省事了。 “本公主自有办法。”芮涵噘嘴回了一句。眼看着自己不发话,他愣是不敢起来的模样,不知不觉间,气又消下去许多。 “喂,笨公良。你那个手下,叫什么常洵的。他绑完了本公主,就这么走了?也太便宜他了吧。”芮涵仰着半边脸说。 长顾一听,分不出她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啪”一声,连另一只膝盖也跪地了:“长公主息怒,常洵他只是不想让人发现长公主的身份,才出此下策,无意冒犯,还请长公主不咎。” 耳听他一板一眼的对话,先前还叫她“芮涵”的,转眼又回到一口一个“长公主”的时代,听得芮涵心里不是滋味。 “在公良将军眼中,本公主就是这么不通情理的人,会为了一点小事咎其罪责?”芮涵这还,说得酸酸的,皆是揶揄之味。 说罢,还转头“哼”了一声。在桌边的手臂被顺势一牵,手腕处正好打在了桌角上。 “啊,嘶——”骤然间,疼得芮涵直冒眼泪。 “芮涵,你没事吧?”长顾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看了一眼她手腕上的绑绳痕迹,连忙拿了一盒药膏出来。 “这药膏,散除瘀伤很管用的,快试试。”他盯着芮涵说话。到这会儿,可没注意劳什子为臣的礼节。 芮涵见他紧张,心中的气总算平息了。 一把拿过他手中的药盒,打开闻了闻,冰冰凉凉的味道,倒是不讨厌。 “呐。”她把药膏又塞回到长顾手中,依旧拿着架子说,“既然你说这药膏管用,还不给本公主擦上?” 长顾捏着药盒,盯着眼前白皙的玉腕,一瞬犹豫。他又看了一眼在旁的璃儿,不好意思地问了一声:“我?” “不是你,还是谁?”芮涵板着脸说话,可心中是逗他的成分居多,“公良大将军,你可别又来那‘男女授受不清’的一套,本公主的手,你敢说没有拉过?” 芮涵这话一出,璃儿是识相地退后转过身去,捂着嘴偷笑。 长顾黝黑的脸颊透出几分暗红,他早看出芮涵不气了,却不说破,由着她摆架子。 看她这一路出宫,想来也不轻松,听几句埋怨又算得什么? 药盒的盖子被翻转,置于矮桌上。长顾用指尖沾了一点药膏,在芮涵的柔荑上轻轻划着圆。 一圈一圈的,很是小心轻柔。 “芮涵,你到底是怎么出宫的?”长顾此时已在芮涵身边坐下,一边擦药,一边提问。 “还能怎么出宫?”芮涵指了指自己一身禾美族人的打扮,“本公主当然是混在宭州王的队伍里出来的。” “是世子帮的忙?”长顾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打一开始,芮涵就借着世子的名头入军营,让他不得不做此联想。 “我找世子做什……”芮涵一个“么”字还没有出口,突然想起前些日子,世子百般殷勤,笨公良说好了要求亲又迟迟不动,小女儿的心思又起,不禁说了反话。 “可不就是宭州世子带我出来的么?”芮涵说,“临别的时候,人家还问我,要不要干脆随他去宭州玩玩呢。” “是么……”长顾当了真,脸色免不了沉了下来。他倒是不讨厌世子其人,可再怎么说,人家好似还怀着对芮涵的心意,这怎么可以? 想着世子的事,长顾不禁出神。 而此时,芮涵正低头看着,随着长顾画圈上药的动作,手腕上泛着药膏的凉意,疼痛已削减不少。 可是,打刚才开始,笨公良的手指就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打转,药膏尽了也不再沾。看样子,是被关于世子的话题激到了。 芮涵微微一笑,伸出另一只手在长顾眼前晃了晃。 “喂,笨公良,想什么呢?”她问。 长顾猛一回神,先答了一句“没什么”,而后,又徐徐说了:“不管怎样,世子助你出宫,长顾欠了他一个人情。下次再见,定当做谢。” 低底的声调,不知为何,竟有种口是心非的酸意。 听得芮涵莞尔一笑,将自己上好药的手抽了回来:“谢他做什么?本公主随口说说,你还当真了?笨公良。” “啊?”长顾刚沾了一指药膏,手上的动作一愣,一坨药膏直直地掉在了地上。 芮涵见他呆呆愣愣带模样,更是好笑:“本公主出宫出沛都,都是毓芳帮的忙,关世子什么事?” 长顾听罢,这才全然回神。想想也是,毓芳郡主与芮涵是多年的好友,这种事,还需要求到世子么? 一想起自己方才的小心眼,长顾又是一阵不好意思,嘿嘿地笑了一下:“芮涵你入得军营,说自己是世子派来的人,所以我才……” “才什么?我要不那样说,难道还自报家门,说长公主驾到,等着你们一个两个把我送回宫中去啊?”芮涵撇了撇嘴,理所当然地道着,为了找到他的军营,再找到他,自己可没少下功夫。 “这一路,幸苦了。”长顾说。 “可不是么?”芮涵眼珠子一转,口气是抱怨中带了娇羞,“我这次出来,是铁了心不想回宫了,你一出征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朝。今天好不容易送走个宭州世子,万一明天再来个其他什么子的可怎么办?偏偏你这个该开口的人又惜言……反正,我这次出来是赖定你了!你不准把我再送回去,明白么?” 芮涵铺垫了一长串,却不知完全没有必要。 “芮涵,其实……就算你不出宫,我也想把你从宫中接出来……”长顾握着她的手说。 今时今刻,面对芮涵,长顾再没有任何隐瞒。 许多在宫中时,不方便说也无谓多说的事,在这个帐篷里,他对着她缓缓道来。 其中,包括他的父亲的死,他姑母太妃在安乐宫的孤寂,还有对先王之死的猜测。 一件接一件,说得芮涵目瞪口呆。 一直以来,她从未把宣于嶙与太后当过善人,可也没幻想过两人竟如此狠毒!就连她的父王也…… 静静的,芮涵只听不答话。对于笨公良迟迟未来提亲的理由,她也理解了。 就连公良长顾说到自己带兵出沛都之后的计划,芮涵也没有丝毫反对,相反的,她打从一开始,就不愿见到十一哥在战场失利! 又是一颗人心的倒戈。 两人的谈话进行了很久,直到帐外蒋真派人来请将军共商前行的路线。 长顾隔着帐帘应了。一边叫来了常洵 分卷阅读419 分卷阅读42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20 ,一边又对长公主说:“芮涵,正好乔姑娘也在军中,今天你就将就一些,与她同帐吧。” 说罢,着急地离去,独留下一脸惊讶且不满的芮涵。 “乔姑娘?那不是勾引五哥的下女么?怎么她也在?”芮涵侧着脸问璃儿。 第三百八十七章 还是那个故事 公良长顾给羽洛准备的独立帐篷不大,够三四人休息,就羽洛与冯嫂两人时,是宽敞的。可多了芮涵、璃儿,就略显局促了。 芮涵入内的时候,羽洛刚将帐篷的矮桌,坐塌等收拾好。 见到长公主过来,她笑吟吟地走近,福身道安。 可芮涵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就擦着她的身侧走过去了。 顾自在主位坐下,芮涵的眸子一直冷冷地在羽洛身上打转。 刚才,就是她在常洵耳边说了些什么,常洵这才叫人蒙了她的双眼!穿了一身大晟的军服,一时之间,自己竟没能认出她来! 这女子勾引五哥,混入王府还不够,现在竟然还厚着脸皮,跟在笨公良左右!她是有什么企图? 记得上次在沛都茶馆遇见的时候,她就一口一个“公良大哥”的,好似和笨公良熟悉得很。也不知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芮涵斜眼相看,越看羽洛越不顺眼,就连对常洵态度的不满也瞬间转到了羽洛身上。 “喂,本公主坐下这么久了,你也不知道倒杯水上来?”芮涵这话是对羽洛说的。 羽洛惊愕了一瞬,可对于芮涵的不善全不在意。这丫头,打在宫中的时候就是这样,心里想的什么,全都显在脸上与话语当中。 从刚烧好的热水壶中斟水递上,羽洛怕芮涵烫着,还轻轻地吹了一口。 “长公主,请。”羽洛双手呈上。 璃儿接了杯子,又转给长公主。 热腾腾的烟气从杯中升腾而出,芮涵才一凑近,就感受到阵阵热浪。“大夏天的,你想热死本公主啊?” 芮涵说着,将杯子往地上一甩。瞬时间,热水泼了一地,有一股还冲着羽洛去了。 “啊——”了一声,羽洛侧身去躲…… 幸好,她躲得及时,才只让几滴零星的水花溅上手背,大部分的热水都洒在了地上。 在羽洛叫声刚起的时候,芮涵有过担心,可一见她没事,嘴上顿时又不客气了。 “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所以才在勤王府中待不下去的吧?” “王府待不下去,就混到军营里来,还真是有本事……” 经芮涵的话,羽洛想起了王府,有著述说不尽的哀伤。她不会就此反驳,只悄悄抹去泪水,俯下身子捡拾茶碗的碎片…… 芮涵居高临下地看着羽洛,直到在她眼中看到了好似泪珠的晶莹,才没有继续往下说。 在这时候,冯嫂从帐外送了吃食过来。 时间一晃,已是黄昏了。 冯嫂知道帐中多了一位将军的客人,却不知道芮涵长公主的身份。一入账,她先向着羽洛走过去了。 “乔姑娘,还有这位姑娘,这些是刚做好的炊饼和野菜汤,大家吃一些吧。” 冯嫂把吃食先递给了羽洛,而后,才是她口中的“这位姑娘”。 缓缓直起身子,羽洛接下吃食,道了一声:“谢谢冯嫂。” 而冯嫂看见了碎在地上的茶杯,还有羽洛略红的眼眶,不禁问道:“乔姑娘,怎么了?” “没什么,不小心把茶碗摔了。”羽洛淡笑一下,将事情遮了过去。 但另一边,芮涵的态度就不怎么和善了。一方面,是冯嫂伺候羽洛在先,还一副关切的模样;另一方面,是她堂堂的长公主,金枝玉叶,锦衣玉食,何曾见过这朴实至极的炊饼与菜粥? 干巴巴的饼皮好像石头那么硬,她翘着手指轻轻戳了几下,一丁点儿食欲都提不起来。 “这是什么?喂猪喂马的么?”芮涵将盘碗往前一推,没好气地道。 刚弯下腰准备帮手羽洛的冯嫂也是个爆脾气的人,别人敬她一尺,她敬人一丈。可像眼前这位姑娘,一副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的样子,军营当中还摆个小姐架子,难道还打算要整个大晟军的伙房都为了她的吃喝打转么? 看样子,这碎茶碗也好,乔姑娘的沮丧也好,多半与她脱不了关系! 这等娇小姐,看谁都低人一等,冯嫂是最看不下去的。 一起身,冯嫂把双手往腰间一插,对着芮涵就嚷嚷道:“这位姑娘,这里是军营,你要想吃好睡香,那就别在这……” “冯嫂!“羽洛及时地打断了她。她拉着冯嫂的手臂,闭唇咬着头。 “冯嫂,天色也暗了,该到点烛的时候了。不如,您帮我拿个火折子把。”羽洛说。 瞪了芮涵一眼,冯嫂还是听了羽洛的话,那来火折子,烛架子等,伙房里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姑娘们洗漱也需要热水。她放下东西,最终还是走出了帐篷外。 帐中,又只剩下了芮涵、羽洛和璃儿三人。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过了,芮涵一时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羽洛在帐中的角落点起烛火。 跃动的烛光,让芮涵想了起往事,也让羽洛想起了一个故事。 收起火折子,也收拾好心情,羽洛突然转头,笑着问芮涵:“不知道长公主现在,睡觉还敢不敢点蜡烛?” “点蜡烛?有什么不敢的?”芮涵嘴硬答了,可手臂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长公主,就不怕灯芯成精,专拔人头发么?”羽洛又问。 说着话的功夫,芮涵望着烛火,毛骨悚然地感觉越来越强烈。 灯芯鬼的故事,是玄儿在宫中时与她说的。 “你,也听说过灯芯鬼的事?”芮涵不禁发问。 “是啊。”羽洛答,“我何止是听说过……” 好像是故意卖了一个关子,羽洛看着芮涵,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幽幽地说道:“这灯芯鬼的故事啊,本就是我瞎编的。我曾在某个月圆之日,一个圆桌之下,把这个故事讲给了两位好友听……当时还另有一位姑娘,不请自来。她来的时候故事已经讲到了一半,所以那位姑娘并不知道这个故事是虚构的……” 说到这里,羽洛又对着芮涵一笑:“打那以后,那位姑娘信以为真,每晚都要吹灭佑荻宫中所有的蜡烛灯笼,才敢入睡。现在想起来,也算是一段佳话呀!” 羽洛说罢,只是笑吟吟看着芮涵…… 第三百八十 分卷阅读420 分卷阅读42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21 八章 相认 听完这番话,芮涵先是一怔,直到最后才明白过来那晚来的姑娘直指自己! “可是,当晚给我讲故事的明明是宸妃,是玄儿啊?”芮涵不可思议地盯着羽洛,虽然她也曾觉得羽洛好似在哪里见过。但玄儿的特征太明显了,那半边脸的红记怎么可能……? 她回头看了一眼璃儿,就连璃儿也懵了,皱着柳眉,对长公主一顿摇头。 而这时候,羽洛用一截袖子遮住了自己的半边脸,就像以前常戴的面纱一样。 那眉眼,那神色,就算现在有人告诉芮涵眼前人不是玄儿,她也难以相信! “玄儿?你……真的是玄儿?可是,怎么可能……你脸上的记……”芮涵惊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从坐塌上离开,她绕过矮桌,三步并作两步奔到羽洛跟前,美眸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左看右看。 “不可能,不可能啊……”她时不时感叹。 “涵儿,你还记得,在澄凝宫的时候,我们一起在柳树下闲聊、玩耍,做糕点给彰儿;在冰木头的帮助下,我们曾私遛出宫,还巧遇了公良大哥在酒坊与人比酒;在宭州围猎的时候,我教你和毓芳如何扮男装,混入猎场;祭天的时候,你曾为了摔坏玉璜闷闷不乐;还有,在我离宫之前,你曾嘱托过我,要我替你给公良将军传一个口信……你都记得么?” “记得!记得!怎么会不记得?”芮涵听到这里,连眼泪都下来了! 羽洛说的每一件,都是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事。笨公良也曾说过,乔姑娘是宸妃的朋友,替她传过口讯的。 每一桩每一件,都印证着事实,叫人不由得不信! “你是玄儿,你真的是玄儿!”芮涵一把抱住羽洛,嘤嘤地哭着。 她哭的不仅仅是故人重逢,还有那些如烟的往事,与变迁的现状。 羽洛也落了一串泪,她抱着芮涵轻拍着她的脊背,就连璃儿也走上前来,分别握了长公主与宸妃娘娘的手。 三个人哭作一团,梨花带雨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平静。 拉着羽洛坐下之后,芮涵才抹着眼泪问道:“玄儿,你的红记怎么没的?” “那是疆留岛上的药水画的。你知道,我打一开始就不想象其他的后妃那样承宠。”羽洛解释说。 芮涵理解地点点头,一边端详着羽洛地面庞,一边赞道:“玄儿,想不到你原来那么美……” 羽洛抿嘴一笑,说:“涵儿,其实,入宫之前,我的确做了许多准备,不仅是容貌,就连名字也……” “所以说,你不叫姜玄儿,而是叫乔……”什么洛的吧……芮涵猜着。 “羽洛。羽毛的羽,洛水的洛。”羽洛说。 “羽毛的羽,洛水的洛。乔羽洛。”芮涵也跟着念了一遍,一抬头,忽闪着眼又道,“那从今以后,我也叫你‘洛儿’吧。” 不知不觉间,芮涵用了一个“也”字,这个称呼,是跟着五哥叫的。 “对了,你怎么会和五哥在一起?还有,你怎么不在王府,跑到军营里来了?”芮涵想问的问题太多,一脸的五官都快挤成一个问号了。 羽洛一条一条作答,说到勤王的时候,不禁感伤。面对芮涵,她只简单地把自己从别院到西疆,再到晟宫中的经历概括讲述了。 其中,忆起她与勤王的分分合合,不仅她自己倍感愁伤,就连芮涵也听得合不拢嘴。 “洛儿,我……”芮涵扭了几圈衣角,不好意思地说,“我不知道,你和五哥竟经历了那许多,我还一直以为你是贪图……这一向对你的态度都不好……洛儿你可别怪我呀。” “傻涵儿,我怪你做什么?你也是为你五哥着想,兄妹情深,何错之有?”羽洛答了一句。 至于她与勤王的故事,在说到她入王府之后,就没有再继续了。 芮涵却翘首盼着,一副故事不到结局,意犹未尽的模样。 “那后来呢?洛儿你为什么要离开王府?”芮涵借着问。她不知道自己正踩在羽洛的痛处上。 羽洛苍白无力地笑了一下,没有作答。 静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芮涵见状,扭头问着:“洛儿,是不是五哥他欺负你了?” 前一刻,还为了维护兄长酸言酸语的芮涵,立场说翻转就翻转,一眨眼一百八十度的“u”形掉头,当即就向着羽洛说话了。 羽洛的心被闺蜜哄得暖暖的,刚想说没有。 就听芮涵接着说道:“五哥他敢欺负你?我芮涵第一个不放过他!他也不想想,喜欢洛儿的人都在后头排着队呢。他不珍惜,自有别人珍惜。” 芮涵言下,指的自然是她十一哥,想当初,自己还想二人做媒呢! “喜欢我的人?还排着队?”羽洛轻推了一下芮涵,被她这么一安慰,情绪还真好转不少。 芮涵却看了璃儿一眼,没有把十一哥供出来,只是突然问了:“洛儿这次随军去西疆,是去找十一哥吗?” 羽洛思考一会儿,答了一个“是”字。“我在大晟的朋友不多,去到西疆,能见见故人也好吧。”她又道。 “也不知道,十一哥现在怎样了?”芮涵惆怅地说了一声。 似乎是觉得话题太过沉重,叹了一口气后,芮涵兀地拍了羽洛一下子。 “啪”地一声,吓了羽洛一跳。 “怎么了?”羽洛问。 “好你个洛儿!你还问怎么了?”芮涵嘟着嘴“埋怨”,“你知不知道,就你那个灯芯鬼的故事,害得我不敢点夜灯,半夜醒来还常常检查自己的头发!闹了半天竟是你编出来的!坏人,该打。” 芮涵说罢,又是一串雨点般的轻捶跟上。 羽洛挨了几下,倒是不痛不痒。她作势挡了几下,总算有了笑意。 “就你这花苞粉拳,还是留着‘伺候’公良大哥吧。”羽洛边挡边玩笑。 芮涵被她说得羞涩,连喊着“坏洛儿”,拳头更密了。 两人在帐篷中打闹了许久,直到外头有巡逻的兵士经过,才“嘘”声喊停。 静悄悄地看着帐外一队人的剪影经过,走远,大家才开怀地笑了出来! 第三百八十九章 张家镇 帐篷中的蜡烛被吹熄了。羽洛与芮涵有一夜说不完的话,卧谈会一直开到深夜才睡去。 就连冯嫂都奇怪于两人关系的进展。 帐篷内,均匀的呼吸声响起,尽管睡塌不如晟宫中的软棉舒适,帐篷也 分卷阅读421 分卷阅读42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22 没有佑荻宫的宽敞寂静,可芮涵睡得很熟,很香甜。 倒是羽洛,辗转难眠,满脑子想的都是勤王。不知道这时候,他会不会仍在满世界找她,也睡不好觉呢? —— —— 次日,晨。 长顾命人给长公主以及璃儿各自准备了一套大晟兵士的简服。 帐篷内,两人换着衣裳。 羽洛则是走到帐篷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啊——”她用手遮住自己张大的嘴巴,哈欠之后,又举高了双手,伸了一个懒腰。 “冯嫂,昨夜没被我们吵得睡不着吧?”羽洛问着经过的冯嫂。 “没有。我可是沾着枕头就睡着了。”冯嫂张望了帐篷里的方向,又小声问道,“乔姑娘和那两位姑娘是认识的?” “嗯,有一阵没见了,差点没认出来。”羽洛笑眯眯答着。 就在两人闲聊的时候,军队已然开始准备拔营了。 营寨正一点点被恢复成平地,所有士兵都忙得不可开交时,也有几人并未出力,反倒是鬼鬼祟祟,躲在人群、营账等屏障之后,偷偷摸摸往羽洛的小账方向张望。 “你看,那小子身板又如此瘦弱,白白净净,明眸什么齿的,一看就不像个爷们。”一人说。他口中的小子正是在帐篷外与冯嫂说话的羽洛。 “是明眸皓齿。”另一个稍有学问一点接道,“看样子,昨夜在军营里听到女人说笑声音的回报,是真的。” “这公良将军胆子还真是大,行军还带着女人!对了,你说她是不是长公主?” 另一人使劲张望了几眼,皱着眉又摇着头道:“跟着蒋爷入宫的时候,我远远见过长公主几次,长相……应该不是这样的……” “哦,我就说嘛。”先前说话的人好似并不意外,“人长公主在宫中待的好好的,跑军营里来受罪做什么?蒋统领实在是过于小心了。” “嘘,别乱说话。”另一人瞪了他一眼,“蒋爷让查什么,查就是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说罢,他推搡着身旁的人,绕过了几座营账,回报蒋真去了。 蒋真作为监军,其营账就在营寨的中心。 他听到两人的回报,未表任何态度。 从内宫的确传出了长公主失踪的消息,王上密信于他,让他注意军营中的动向。原以为,公良将军身边的女子必然是长公主无疑,可没想到,他表面忠直,骨子里却也是花花公子。行军打仗都少不了女人作陪。 哼,既然不是长公主,这些小事,就等到战后再上奏吧。 —— —— 一晃营中十数日。 长顾等人将羽洛与长公主照顾得很好。除了沐浴之外,几人并未感到身为女子的不便。 行军的时候多是骑马跟着,混在公良麾下的队伍中不算显眼。 为防止芮涵的身份暴露,羽洛还特地帮她乔装一番。 也直到近些日子,芮涵才知道,原来女子用来化妆的胭脂腮红之类,还有增添阴影,修饰脸型,以及画上皱纹等等用法。 就连她自己看到铜镜中乔装后的样子,都不免问一句:此人是谁? 长长的队伍浩浩荡荡经过,这一晚,营寨是驻扎在一座小镇外的。 所有的扎营准备都与前一日同样。第一次见时,羽洛还好奇地到处张望,到了今日,就有些熟门熟路之感了。 在张大哥的保护下,她与芮涵、璃儿正避着蒋真的部下,往营寨之外去。 左一队、右一队的巡逻兵一排排经过,虽然穿着打扮无异,可蒋真的部下大多禁卫出身,和军队里那些油里油气的老兵油子不同,他们走起路来,多是昂首挺胸,高抬阔步,一眼就能看出不同来。 几个人绕着一顶顶帐篷前行,没费多大劲,便到了军营外的小镇上。 这座算不上繁华的小镇叫做张家镇,似乎是“张”姓族人的聚居地。 羽洛一看那镇匾,便冲着张铁玩笑了一句:“张大哥,你这可是回家了啊。” 张铁闻言,只是摇着头笑了笑。遂带着众人沿一条并不宽阔的土路入镇。 镇子不大,莫说和沛都、封城相比了,就连西疆的集市镇都比这繁华百倍。 然而,不繁华也有不繁华的好处。 唯一的饭馆,唯一的茶楼,唯一的客栈都在百步之内,门对着门经营。 街上的行人不多,除了过路的就是镇民。 几乎每一个过路的乡亲,都会与沿途各家各店的人打招呼问候。热络亲和的模样,彰显着张家镇的人情味。 芮涵很少有外出的机会,左顾右盼,新鲜得很。 就连乡民们的衣着打扮,女子用的首饰巾帕都与她平时见的不同,朴素是朴素了,可见惯了金玉繁饰的对象,偶尔看些不那么华丽的,反倒容易入眼。 她一面走,一面与璃儿交头接耳,评头论足。 要不是镇子太小,除了游商之外,根本就没有一家卖首饰布匹的店,芮涵恐怕都忘了自己是入镇干什么的了。 几个人终于入了客栈,扫一眼堂中坐着的客人,张铁暗暗皱了眉头。 只见大堂中间,有一桌四人,围桌饮酒。四人的穿著,都是土黄的麻衣,通透的布料遮不住他们结实的肌肉。其中二人半光着膀子,露出的肩背上还有几道经年的刀痕。四个人中,有人斜坐着将单脚踩在了身旁的长椅,也有人站着,大声说着什么。吵吵嚷嚷的谈话在张铁等人入内时稍稍停顿了一瞬。 四人桌右后边,还有一桌,坐了两个小个儿。面向门口的那人,面庞瘦削,颧骨高突,双眼微微眯着,紧盯着刚进来的羽洛等人。看一眼,把头低下了,却用余光接着打量。 再有,就是角落里一个游商装扮的男子,整副背架,连同上头的货品都靠墙角收着。自己坐在靠外的一侧,一边吃喝着,一边注视着所有走近他的人们。 这张家镇,表面太平,实则呢? 张铁犹豫了一瞬,往羽洛跟前站了半步,才对着小二道:“小二,来两间上房,另外,再多备些热水。” 第三百九十章 惩贼 “好嘞。”小二应了一声,就将羽洛等人带往二楼的客房。 不一会儿,热腾腾的水一桶接一桶地送上来。 房内屏风之后,冒着热烟的浴盆中,璃儿还撒了些从宫中带出的干花瓣,淡雅的香气随着花瓣的舒展散发,很是怡人。 舀了一勺水浇在身上, 分卷阅读422 分卷阅读42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23 芮涵不禁“哈——”了一声。 “好舒服啊!一连几天不沐浴,感觉整个人都快发臭了。” 芮涵说完,又掬起一碰水轻拍到自己红润的脸上,暖暖的水流,就算在夏天,也使人舒畅。 随着大军日日赶路,她与羽洛每隔几日就会找个临近的客栈沐浴!这满身黄泥的,她可是忍不了。 一墙之隔后,羽洛也同样把自己浸泡在水中。 虽没有殷红的花瓣,但一头乌发披散,漂浮于水面之上,好似水雾之下的纱帘。玉臂起起落落,闪着出水芙蓉般的光泽。 羽洛靠着浴盆坐着,先是闭眼放松了一会儿,而后又对着明镜一般的水面自望。水镜中的女子面容俏丽,忽闪着一双大眼。在一片烟气之中,恍若仙境…… 只是,这仙境之外,竟有两双觊觎美景的秽眼! “喂,你过去一点儿……我这儿什么都看不见……”说话人正是方才在堂中的小个儿。 打一开始,他与同伴就看出了羽洛等人的女儿身,又听得张铁吩咐店家准备热水,心存歹意,当即化作了行动。 此刻的两人,正猫在窗跟下偷窥。 “你到我这儿,照样看不见。都是那该死的屏风,净挡老子的眼!”另一人个子同样不高,可身材却圆胖许多。 瘦子不信,推了胖子几下:“除了屏风,你还看到什么了?” “勉强能看到几缕发丝。”胖子说。 “我看看……”瘦子绕到了胖子的另一边,伸长了脖子,单睁一只眼,使劲打量。 可偏偏那屏风的位置就是这般“不讨喜”,瘦子都把洞眼儿戳到最靠近窗棱的地方了,还是只能勉强看见浴盆的边缘。 “他娘的,这窗口怎么不再往边上开一点!”瘦子抱怨一声,窗子里什么都看不清,他索性往房顶上打量。 “喂,你想上房去看?”胖子问。 “不然呢?”瘦子反问一句,转眼间,人已尽窜到了房顶。 看样子,像这种梁上的活动,他似乎很是熟悉。 可胖子就不像瘦子那么灵活了,抓爬了好久,才够到屋檐上。 单挂着一只手,他向屋顶小声喊着:“诶,拉我一把——” 屋顶上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 胖子不禁往底下吐了一口唾沫,又催一声:“喂,你就算看入迷了,也得腾个空儿把老子给拉上去吧。” 屋顶上依旧静悄悄的,还是一点动静没有。 这瘦子上房顶已有一会儿了,也不搭理人,难道,真是看这小娘们看入迷了? 要不是这勾当见不得人,胖子早破口大骂了。 他娘的,这小子还真是个只顾着自己的主儿。就这么把他撂在半空不管了? 胖子在房檐下扒了一会儿,心里头骂骂咧咧,可同时又急不可待。 也不知道瘦子在房顶都看着啥了,他要是再不上去,这景儿可不就让他一个人独占了么? 一想到这里,还有那小娘们白白嫩嫩的皮肤,胖子的口水哗哗地流,使劲吞咽几口,他才猛使了一把劲,愣是把自己的上半身撑了上去。 “瘦猴儿!你小子也太不讲义气了,怎么就顾着自己……”胖子话还没完,就觉得脖子边寒光一闪! 眼前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几乎所有的光线,他看不清来人的长相,只能看个轮廓。 余光中,瘦子已经悄无声息地,被五花大绑起来,就连嘴里也塞了一块布,让他想喊都喊不出来! “那……那个……好好汗……”胖子不由得结巴,“这……刀剑不认人……有话……咱们好说,好说……” 顿时间,胖子额头上的汗珠都滴了下来! 眼下的形式,对他极为不利。脖子上被架了一把刀还只是其一,其二是他撑在房檐上这个动作——就他这身量,自己个儿的臂力,满打满算,也撑不过小半刻钟。 到时候,就算人家的刀不抹他的脖子,他的脖子也得去抹人家的刀! “好说?哼!”张铁冷笑一声,“我与你们这等偷鸡摸狗的贼人,能有什么好说的?” “贼人?这位好汉恐怕是误会了吧……我与瘦猴不过就是……随处走走罢了。哪里是什么贼人?”胖子是死鸭子嘴硬,都被逼到这份上了,还不肯老实。 “随处走走?哼,有吃饱了饭上房顶散步的么?”张铁又是一阵哼笑,眼见这胖子说谎也不打草稿,真是蠢得可以。 眼看着胖子撑住上身的手臂已经抖动了起来,张铁也不着急,就这么慢慢地磨着。 他人不动,刀子也不动,就这么限制着小胖子,让他也不敢动掸。 房檐上的瓦片本就不是什么结实好着力的地方,小胖子死撑了一阵,是越来越力不从心。 “好,好汉,有什么话,您让小的上去再说,成不?您看我,这吊在半空中,也不是个事儿啊。”他好声好气道,越是想堆出一张笑脸来,这表情就越难看。 可张铁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态度:“你小子不是喜欢随处走走么?那就沿着这房檐,走走呗?” 说着话时,张铁微微移动了刀尖,上下轻摆了一下,霎时吓得胖子“嗷嗷”直叫。 “好汉,好汉,我错了,是小的们错了,被鬼迷了心窍,想要偷看人家姑娘洗澡。还好有您老人家阻止,这……这才没能得逞,毁人家姑娘清白……”胖子连连告错。 “怎么?你没能得逞,还嫌不尽兴是怎的?”张铁板着脸问。 “不不不不不不不——”胖子一连串的“不”字往外涌,手上已经快撑不住了,脑子也随之不好使起来。 “小的不敢了,下回再也不敢了,好汉就,就念在小的是初犯的份上,饶……绕了小的这一回吧?好汉饶命,好汉饶命……”胖子抖抖索索说道。 可就他这番话,张铁远远不满意:“你小子,刀架在脖子上都不老实!就你和你这位狼狈之友,能是初犯?” 胖子被问得汗如雨下,这做惯坏事的人,辩解的话张口就来,也不看看对象、过过脑子。早知道眼前的汉子如此挑字,他做啥还要多说这一句? “好汉,小的真的知错了,好汉饶命啊……”胖子也真快到极限了,双手抖的不行,几乎是哭丧着脸扯着嗓子求饶。 就这动静,要想屋内的羽洛听不着也难! 着急地套好衣服,她把头发随意一挽,小心翼翼地推窗。 这不推不要紧,一推还真是吓了一大跳! 首先进入 分卷阅读423 分卷阅读42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24 眼帘的,是窗棱顶端半悬着的一双人腿! 更出乎意料的是,当窗子开满的一刻,顶部的棱角撞在了脚面之上,硬生生把那双腿,连同腿的主人都撞了下去! 只听“啊——”的一声,胖子落地了! 羽洛是又惊又吓,一度关上了窗子,捂着胸口喘气。 就连张铁也被这意外惊了一跳,要不是他眼疾手快,瞬时收刀,恐怕这胖小子还真得见阎王去了! —— —— 一刻钟之后。 无论是从房檐摔下的胖子,还是一早被捆绑的瘦子,都被张铁捆在了房中。就是方才羽洛沐浴的那一间。 隔壁的芮涵,还有客栈的小二也被惊动了。 张铁不想节外生枝,随意找了个借口又塞了点银子把小二打发走,这才与羽洛,还有芮涵在另一间屋里讲了前后过程。 “什么!?你说他们是登徒子?”芮涵一听,眼都瞪圆了。她拍桌而起,直接问了张铁,“为什么不把人送官?” 而此时,羽洛还是惊魂未定,一想到自己差点成了受害者,心有余悸。她下意识地捂紧自己的衣衫,对着张大哥连连道谢。 这要是没有张铁的守护,后果不堪设想! 张铁先是点头回应了羽洛,而后才对长公主解释道:“长公主,这二人还是不送官为好。” “不送官?为什么?”芮涵问。 “长公主,这送官讲究个有凭有据,为了这种事,让乔姑娘上堂作证一来影响不好;二来长公主您还有乔姑娘的女子身份,恐将暴露;三来,一旦上堂,耗时可长可短,万一再拖到明日,大军可等不得咱们;再有,咱们到这张家镇不过几个时辰,谁知道这镇中的官衙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万一碰上个不管事,还要钱要人的主儿……这第五嘛,此二人虽有坏心,可不得施行,就算送官,也不过教训几句,罚银几两,犯不上这麻烦。还有……” 张铁向来是个细心之人,不到一会儿的工夫,这“一二三四五六”的,就数罗了一大篇,听得芮涵直愣眼。 “得了,得了。不送就不送吧。”芮涵打断了他说,“可这不要脸的登徒子,总不能便宜了他们呀。不给他们一点教训,恐怕他们将来还要再去祸害别的姑娘。” 张铁听芮涵这般一说,不想着教训人的事,而是在心底跨起长顾的眼光来。 此次之前,他一直想当然地以为,长公主定是个被宠坏的娇小姐,可这几日接触下来,却发现她亲和善良。的确是配得上长顾的好姑娘啊! 这头,张铁的思维发散了开去。反倒是羽洛,收了惊恐,突然接了一句:“不能送官,还不能吓么?这两个登徒子,敢打本姑娘的主意,本姑娘非得好好吓吓他们才行!” “洛儿,你打算怎么吓?”芮涵问。 “这个嘛。”羽洛眨了眨眼,略带神秘地道,“当然,是要靠演技咯。” 第三百九十一章 狐神祭日 不出半个时辰,该备的都备齐了。 张铁从镇民手中借了两条兽尾过来,小镇背山,镇上的猎户有不少此类的东西,接着又带着羽洛去买了一些调制迷香的药物,疆留岛上学得的手艺,好久不用,都有些生疏了。 几个人在厢房中捣鼓了许久。芮涵与羽洛是越计划越兴奋,而张铁则是带着若有似无的淡笑由着两人胡闹。 好容易制好了迷香,羽洛就让张大哥去隔壁“试药”。 一管烟吹出去,绑着两名贼人的房间顿时“仙气”缭绕,一胖一瘦两人当即耷拉下脑袋,斜在椅子上睡熟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胖子迷迷糊糊醒来。屋内很暗,透过窗棱射入的日光早就消逝了。 显然,已经到了入夜时分。 下意识地动换了几下,胖子这才记起自己和瘦猴是被人绑了。就这会儿,他正靠在一张椅子上,嘴被布块堵住了,撑得口角生疼。双手双脚也都被粗麻绳捆住,尤其是手臂,是环住椅背在身后捆着的,十分膈楞。 胖子想也没想,就挣动了起来。凳脚随机发出“咯哒咯哒”的响声。 他一边用力,一边还努力睁大一对细眼。 昏暗当中,瘦猴就在他近旁,同样是五花大绑着。 但令胖子越发恐惧的是,尽管他如此挣扎,引发如此响动,瘦猴还是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的样子。 他该不会? 胖子挣不开绳索,越看周围,心里头越是发慌。 想他与瘦猴做些梁上君子的勾当时间也不短了。大多时候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小偷小摸的,就算被逮住,顶多就是挨上几拳,送官吃几天牢饭罢了。哪至于被人这般绑着,死活不定的? 被堵上的嘴,一直呜呜个不停。 胖子越是紧张,就越觉得这房中气氛诡异。 朦胧之中,房屋四角好像正冒出淡淡飘渺的烟气,使原本就模糊的视野变得愈发朦胧。 厢房正中,本该是摆放八仙桌的地方也被挪空了,他与瘦猴肩并肩坐着,一人一椅,都背对着窗户。按理说,眼前应该是正对房门的。可此时胖子面向的竟是一扇屏风! 奇奇怪怪的布局,令人不由得发毛。 “呜呜”的再叫唤了几声,胖子使劲用肩膀去撞着瘦猴。 可瘦子没被吵醒,倒是惊动了绑他的人。 骤然间,眼前屏风的另一侧亮了起来,仅是几支烛光的亮度,映照着两道妖异的身影。 那是两名女子的身影。玲珑有致的身材,加上披散的长发,令人想入非非。 胖子还来不及流出口水,视线就被长长罗裙之下隐隐露出一截好似兽尾的东西吸引去了。女子们在屏风后一摇一摆走着,那条尾巴也随之摇晃,透过屏风看去,妖媚之极。 “狐姐姐,你刚才听没听到什么声音?是不是那两人醒了?”芮涵强忍着笑,用尖细的声音说道。 “也许是吧。貂妹妹,咱们看看去?”羽洛答着,一扭一摆地走出了屏风。 光是这两句“狐姐姐”,“貂妹妹”,就将胖子的三魂七魄吓散了一半。 妈呀!这是遇到妖怪了! 胖子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靠山而居的乡民多半会信奉些狐仙、黄大仙之类的,平时供奉祭拜,就怕被这些邪物缠上。原以为这些鬼迷之物,只会去纠缠那些体弱阴盛之人,却不想,却不想,自己也有这般倒霉的时候! 眼看着妖娆的身影缓缓在屏风的另一侧移动着,胖子 分卷阅读424 分卷阅读42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25 已经吓得动惮不得了。手臂腿脚仿佛都脱离了控制,他不敢多想,只得屏着气装睡。 双眼闭得紧紧的,漆黑之中,轻浅的脚步声一点一点靠近。 鼻中,有淡淡的香气传来,不似他想象中的腥骚。可这种时候,就算再美的美人儿站在面前,也只能使人毛骨悚然。 一步。 两步…… 对方越来越近。胖子似乎都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莫说是呼吸了,如果他可以控制自己的心跳的话,一定会让心脏也暂时停摆。 耳边,有沙沙的响动,即将窒息的胖子一点一点往外吐着气,尽量平静, 凭着他的感觉,那不知是狐,还是貂的妖怪已将绕到了他的身侧。 是往瘦子那边去了么? 胖子才将胸腔中的气体排出去,后脖子梗突然感到了一股热息,还伴着毛绒绒的触觉。 他又痒又怕,却不敢乱动。自己的心跳声已经大到足以覆盖其他声响的程度! 别动,别动,千万不要被发现他已经醒了。 胖子在心底祈祷,虽然他不知道醒与不醒对于妖怪而言有什么差别,直觉的,他就是觉得装睡好一些。 幽幽的轻呼从耳根处传来。 羽洛擒着笑收起正在胖子耳后瘙痒的狐尾,悠悠地问了一句:“貂妹妹,这胖的好似还没醒。瘦的呢?” “也没有。”芮涵答,“姐姐,不如我们把他们叫醒吧?不就是戳几爪子的事么?他们一吃痛就该醒了。” 听了这话,胖子的心跳险些停下来。真怕下一刻,自己的身上就对了几个窟窿。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醒来的时候,狐大仙的声音又响了。 “不着急。”羽洛道,“这人呐,可是不经吓又忍不得的物种。把他们弄醒了,挣扎喊叫的,我听着心烦。” 说罢,羽洛拉着芮涵又往屏风后去了。 “呵呵。”芮涵做势媚笑了一声,“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不打猎反倒总有送上门来的美食。” “只可惜,今天是咱们狐神大仙的祭日,我吃斋。” 羽洛说着张开五指,舔了舔自己的手背,又长又细的舌头是用布扎的,落在刚眯开一条缝的胖子眼中,吓得他又倒吸一口凉气! “既然姐姐吃斋,那这瘦的我也不动了,养到明日,一起开荤如何?”芮涵在屏风后说话,边说边往屏风之间的缝隙瞄。一想起那胖子将要断气的模样,她差点儿就憋不住笑了。 “这怎么是好?怎能让妹妹也陪我吃素呢?”羽洛说。 “这有什么?”芮涵的说话中带着鬼魅的笑意,“这两人本来就额外送的。那姓张的大汉还真是个好人,自己充了给狐神大仙的敬礼不说,沿途还帮咱们抓了两个小贼。如此善良的俊哥哥,我都不忍心下手了。” “什么‘善良好人’的,是好骗还差不多吧。”羽洛补了一句。 在屏风后,柔滴滴地徐徐转身,狐尾巴一甩,她猛吸了一口气,又从屏风后出来了。 装模作样的再一次凑到胖子与瘦猴中间,伸长鼻子闻了几下,慢悠悠地说,“貂妹妹,你闻,这两人身上的骚气比我们狐族还重。想必是做多了偷鸡摸狗,意淫污秽之事。这样的人啊,味儿最正。这十里八乡的姐妹们竟没有将他们先吃了去,也数咱俩运气好。” 这一段的戏码,是羽洛临时想到的。不给这两个登徒子的心里上一层枷锁,他们今后怎会悔改? 话到这时候,芮涵也是玩开了。对着羽洛的即兴表演,也跟着发挥起来。 “可不是嘛。”她也从屏风后扭着腰身而出,“看来,这吃斋敬祭,还是有好处的。” 说着,她还用手帕往瘦子脸上甩了一下。 这不甩到还好,一甩之下,瘦子吓的禁没忍出,“呜”地一声哼了出来! 那名叫瘦猴的贼人,在羽洛她们张口说话的时候已然醒了。只是他做了与胖子同样的选择,装睡,不敢醒。 但到了这一刻,连呻吟声都发出来了,再装有什么用呢? 瘦子抖抖索索地半睁开眼,向下的眼神一见拖在地上,从裙摆底露出的一小截尾巴,即刻吓得合不拢嘴! 都说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可就算要“湿鞋”,他也不期望是这“湿”法儿啊! 瘦子正是心神不定的时候,羽洛已经对着他的眼问起话来:“呦,小哥哥,你醒啦?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也不出个声?” 花容月貌的女子,还酥声软语,要在平常,他恐怕口水都滴到地上了。可今天,所有的邪念都被恐惧取代! “我……我刚醒……”瘦子脑中一片空白,肉皮发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答些什么。 “是吗,这天才刚暗,怎么就醒了,不多睡一会儿呢?”羽洛故意表现出一丝惊讶,夸张地笑着,附身到瘦子身边接着说话,“小哥哥,你看,这外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到处乱走可是很危险的。你不如再接着睡一会儿,到天亮了再离开?” “我……这……不……”瘦子闻言,不自觉地挣扎了几下。一想起方才两个妖怪还说要养他一晚,到明天再动手……瘦子全身都汗湿了,脸也僵了,架子也散了。 之前遇到张铁还能说一句“好汉饶命”,可现在,面对没有人性的妖怪。他就好似一摊烂泥泼在椅子上,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支支吾吾了半天,眼看就要被吓傻了。 相比之下,他身旁的胖子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会儿,正翻着白眼仰着头,早吓晕过去了。 裤子从中间开始,湿了一大片,又骚又臭,熏得芮涵直捂鼻子。 看着此二人这般狼狈,羽洛与芮涵可算是闹够了。 两人随即又点起了迷香。 等二人再次熟睡后,张铁才入屋,将他们松绑之后,带着一行人离开。 第三百九十二章 就差一颗绊脚石 回程路上,踩着星月之光,芮涵依旧兴奋无比,奔奔跳跳。她一遍一遍学着胖子翻白眼的表情,走起路来,也时不时再学一回妖媚的摇摆,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要不是当时,被小胖子的一泡尿严重影响了屋内的空气质量,芮涵可不愿就这么结束了。 “洛儿,你果然是演技超群,看把他俩怔的,连大气都不敢出。”芮涵止不住夸赞。 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只要跟着羽洛,就总有好玩的事。 “可不是嘛,我可是专业的。 分卷阅读425 分卷阅读42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26 ”提起演技,羽洛当仁不让。 “但愿经过这次,他们能收起色胆,再不敢去招惹女子。”她又说。 “量他们是不敢了。就刚才,洛儿你提到他们因为淫邪不堪,身上骚气重时,那小胖子的额头上,汗水是哗哗地流。我看他脸上一抽一抽的,都快哭出来了。” 芮涵一想到那场景,呵呵笑着,就算捂了嘴,也捂不住笑声。 “吓哭了也活该,谁让他们专做歹事呢?”羽洛说。 “就是就是。长公主,还有乔姑娘,教训得好。对这种人,就是不能客气!”璃儿也道。 两个人,再加上时不时插一句嘴的璃儿,就这么叽叽喳喳了一路。直到军营近在眼前时,才收敛起来。 张铁随身带着长顾的令牌,出入不是问题,可这并不代表长顾不会担心。 当芮涵与羽洛回到帐篷的时候,长顾正居中坐着。 一见到三人,心里头就好像一块大石落地,肃然的表情终于得以松懈。 “你们怎么去了那么久?天都黑了才回来。”他说话的神情就好像在担心自己的妻子。 羽洛走在前头,见状,只匆匆与公良大哥打了一个招呼。她想识趣地退出去,可偏偏芮涵一直挽着她的手臂,让她离开不得。 “女孩子家洗漱怎么可能眨眼就好?”倒是芮涵回了一句,一扭头,笑吟吟地拉着羽洛去坐塌上坐了。 两人打入帐篷前就笑声朗朗,入了帐篷还挂着笑意。 直到现在长顾也没闹明白,在沛都时还格格不入的两人,怎么相处了几天,就好得巴不得时时刻刻都粘在一起?这姑娘家之间的关系,还真是错综复杂。 “今天是有什么好事?”他看着两人乐呵呵的模样,不禁发问。 “好事?”芮涵与羽洛相视一笑,幽幽答道,“可不是嘛……今天呀,是狐神大仙的祭日,好日子!” 说罢,两人又哈哈大笑起来。尤其是长顾一头雾水的模样,让芮涵更乐了。要不是身在军营,她定要手舞足蹈一番。 眼看着两人只顾乐,不愿说,长顾也不好追问。索性叮嘱几句,在军营中说笑要小心着点儿,别被人听出女儿声来。 芮涵乖巧地应了一声“好”。可笑意就是这样,越是忍着,就越是想笑。不一会儿,就见她捧着肚子,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 长顾见她这般,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又把视线转到了羽洛那里。“乔姑娘,大军行得虽慢,可不出两日,也该到云洲边境了。到时候,我军应当还会在湘城一带驻兵,不知姑娘有何打算?” 提到了正事,羽洛稍稍坐正一些。“我想……还是去封城一趟吧。”她说,“也不知道在那里的故人们都怎么样了。” “要是去麦州的话,可能乔姑娘明天就该与我们分道了。大军行进受限,多取陆路,绕行颇远。等到了湘城一带,更是前沿重地,要想独自往来,恐怕是关卡重重,难之又难。最佳的路线,还是等明日过了张家镇,再随军行二十里,直到湘和沿岸,另取河道而下。” “嗯。”其实,羽洛早问过张大哥关于取道之事,只是时候不到,还未提及罢了。 看了一眼芮涵,羽洛似有些不舍:“看来今夜,就是我们做帐友的最后一夜了。” 芮涵听罢,瞬时由笑脸转成沮丧:“洛儿,你真的要走?” 羽洛无奈地点了头。芮涵可以永远跟着公良大哥,自己总不能一直留在军营吧?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能同路到今日,就已经是缘分了。 见她主意已定,长顾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担忧地提议:“此去封城一路,恐怕不甚太平。乔姑娘要去的话,不如让我派几个亲信跟随,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那,就有劳公良大哥了。”乱世当前,不是讲究客套的时候。羽洛没有拒绝,起身做谢。 唯独芮涵,歪着头努力思考了一会儿,一副不解的模样:“笨公良,咱们为什么要分道?洛儿要去封城,咱们也一道去就是了。反正,你不也没打算与十一哥开战么?这正也好,逆也罢,总得落脚的地方不是?干脆,咱们就带着这些兵马和马族一起,去投十一哥吧?” 芮涵满心期望地看这长顾,自以为方才的建议上佳,完美得不能再完美。 但这时候,长顾却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羽洛。西岐王纵然不错,有兵马,有谋略。可偏偏他心中,早就意属于勤王…… 游离躲闪的目光,让羽洛看出了他的心思,不点破也不劝说。 “公良大哥,芮涵说的也不错,不管今后投诚与否,这一队大军倘若愿意跟随大哥,总要有个前进的方向。眼下,也就只有西疆是最合适的去处了。”羽洛道,“正好,我要先去封城看看,若是运气好见着了西岐王,不如我先替大哥打个招呼,免得到时候公良大哥带着军队去了,两方人马却被大水冲了龙王庙。至于往后的打算,且慢慢看吧。” “这样——也好。”长顾权且应了。 一旁的芮涵左右听着,虽不明白两人的犹豫徘徊来自何处,可不管怎样,笨公良是打算奔着西疆十一哥去了。这样的决定,她煞是满意。 “太好了。这么说,现在就差甩掉蒋真这个绊脚石了?”芮涵问。 不得不说,长公主这回还真是提了一句要紧的。 长顾沉思了一会儿,没有细说,反倒是提了夜色已深,他不便久留,便起身告辞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阴谋阳谋 不远不近的几座帐篷,都将灯火亮至了深夜,与盘月、繁星相辉。 整个营寨中,最中最大的帐篷自然是公良长顾的。暗黄色的烛光透过帐帘的缝隙撒向周边的青草,莹莹绿绿的,很是幽静神秘。 此一刻,经芮涵的提醒,长顾正来了常洵与张铁密谈。他所带领的军队,大多是公良家的老麾下,其中不乏怀念老将军的,看不惯当今王上军政的,或是与郭项不合的。 这些人的心意,他旁敲侧击,已然探听过了。只要他一声令下,想来是不会面临多大阻力。 更或者说,他们中有许多人,早按耐不住自己的良心与道义,正等着、盼着他作出决定的一刻。 当然,在长顾面前,还有一个大麻烦,那就是监军蒋真! 他一方面连着郭项,另一方面又通着朝廷、晟宫。若是处理得不好,时机不当,就怕会为他将来举兵西向带来更多阻碍。 这事儿,还是要从长计议啊…… —— 分卷阅读426 分卷阅读42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27 —— 皓月下,羽洛也难以入眠。沛都,越行越远,可她的情却没能被冲淡。 看着那一轮银月,就好像浩瀚天空中的一盏明灯。羽洛不止十次百次地问着自己:后悔么?后悔了,又该怎么办呢? 正在她出神的时候,帐帘被轻轻顶起。 是偶尔起夜的芮涵,因为不见了“帐友”,才出来寻找的。 “洛儿。”她眼中的羽洛对月含泪,不是为情,还能是为何呢? “你和五哥到底怎么了?连我都不能说么?”芮涵犹豫了一下,还是靠近问了。 羽洛将脸转向芮涵,只是故做淡然,苍白一笑。 不是不能说,而是恐怕越说,她越后悔,越舍不得…… “我……只是想着明天要独自赶路,有些不舍与彷徨罢了。”她找了借口道。 芮涵闻言,没有接话,走近抱了羽洛一下。而后才低声细语地说着:“以前,我在宫中的时候,想笨公良了就对着月亮许愿,许愿一觉睡醒就能见到他。这样的话,愿望能不成真要看天意,可至少我能睡个好觉了。” 说罢,芮涵静悄悄地回了帐篷。 似乎是怕羽洛入内时看不清床榻,她还在帐篷的一角,难得地点起一根小烛…… —— —— 与此同时,蒋真的帐篷里也是一片烛光闪烁。 一个士兵打扮的人,是在芮涵等人之后回到军营的。 他先是入帐篷,脱下了军服底下游商的装扮,而后才来到蒋真帐下。 “蒋统领。”那人说,“小的扮作游商,在张家镇客栈等候许久,总算是等着机会都探清楚了。长公主,确实混进了咱们营中……” “做得好。”蒋真说罢,直接赏了一锭金子给那小卒。 金闪闪的锭块还没入手,士兵就笑得合不拢嘴了。 “多谢蒋统领。”小兵伸了双手去接。 眼看金子就差他手掌一寸的距离,蒋真的动作却停下了…… 小兵用俯着身子,用余光往上打量,之间蒋统领的神情阴沉严肃。 “你可记住了,长公主在营中的事,你对谁也不能说!你蒋爷我向来赏罚分明,做得好则吃香的喝辣的,若是办事不牢靠的话……”蒋真的眼神如鹰隼一般尖利,半嘱咐半威胁。 “不会不牢靠的!小的明白,定不敢乱嚼舌根。”小兵连忙收了手掌,作揖许诺。方才被蒋统领的眼神瞥了一眼,瞥得他脖颈子直发凉。 见效果达到,蒋真的态度也缓和下来,手中的金锭往那人掌中一放。 “这是在军营,哪儿来的什么统领?以后记着要叫监军。”他这只是提醒,说罢,挥了挥手,让对方退下。 “是,蒋监军。小的记住了,小的记住了。”小兵连应了两声,躬着脊背退出帐篷。 直到帐帘完全垂下后,一直在旁不语的蒋通才坐到桌前,与他的亲哥哥对话。 蒋通此人,在蒋真当上禁卫统领之后,就一直在他哥哥旗下混日子。要说本事嘛,天天见着学着,也有一些,唯独缺个晋升的机会。这不,西疆之行,也是盼着能在乱世中露个头角。立大功不敢奢望,可至少在王上跟前,郭统军跟前混个眼熟吧。 “哥,这长公主真到了营中?这是要和公良将军私奔?”蒋通问。 可这类桃色猜测,蒋真并不关心,他默默地看着方才小兵退下的方向,似在思考什么。 “哥?那你打算怎么办?”蒋通又问了一句,“太后准了大哥你密信之权,咱们是不是该……?” “该什么?打草惊蛇?”蒋真斜睨着反问。 “那大哥你的意思,就这么算了?”从之前蒋真让来报的小兵保密,蒋通就很是不解,“哥你不是常说郭统军与公良将军不对付么?再说,这次率援西行,领军将领的位置本该是哥哥的,谁想那公良长顾仗着家世庇荫,抢了这差事……咱们不正好借着长公主的由头,奏他一本?” “奏他一本,又能如何?眼下西疆形势对朝廷不利,长公主与公良将军的婚事明里不表,可实则早经太后娘娘默许了,就连宭州世子都插不进足。密信一奏,顶多是给咱们再揽个护送长公主回宫的苦差事。你以为,王上还能把公良将军召回去么?”蒋真跟在郭项身边多年,深知“将领在外,战伐第一”的道理。 “那……难道咱们就这么便宜了他?任他怀里搂着美人儿,头上还顶着军衔?”蒋通不甘心。 可蒋真却不急不慢,阴沉的眼神逐渐深邃。任谁站在他跟前,恐怕都会因为他的神情而发怵。 冰冷地阴笑一声,蒋真幽幽讲道:“美人儿与军权,岂是那么容易兼得的?” 说罢,他看一眼行军图,话锋一转:“不出三五天,咱们就能和郭统军的队伍汇合了吧?” “是的,大哥。”蒋通接道。 “那,就再让他逍遥快活几天吧。”蒋真的语气徐缓,却暗藏刀剑,“等咱们与郭统军合流之后,再想法儿设他个携长公主私逃叛军之罪,让郭统军将其就地正法,先斩后奏,岂不是更好?” “先斩后奏?”蒋通稍一作想,顿时拍了自己的脑门,“好,好!还是哥哥的点子好!看来,用不了多久,大哥你这监军的位置,可就能更上一层楼了!” —— —— 康宁宫。 在太后的示意下,琪姑姑刚把香炉点上。袅袅烟气缓缓上升,汇成一条条飘渺虚弥的白线,光是看着,就令人平心静气。 晟宫中新近采办的炉香中还带了淡淡的花木香气,太后很是喜欢。 一经点上,就叫琪姑姑拿到近前,又亲手放了一块橙皮进去,更添一分清雅。 香炉前,太后轻轻地吸了几口香气,瞥一眼一直都望向窗外心不在焉的引文,随即对琪姑姑使了一个眼神。 琪姑姑于是靠近,把香炉安置回原来的位置。 “引文,这香炉的味道,你不喜欢么?”太后问道。 “啊?香炉?”引文骤然回神,扫了一眼面前,没看到香炉,却依旧呆然地答了一句“喜欢”。 自乔姑娘走后,王爷一直在沛都里里外外找人,对她的误会很深,终日爱搭不理的,连表面功夫也懒得做了。 即便是一向以平静处事著称的引文王妃,也不免形容沮丧,极度低落的神色,在人前也掩饰不起来。 就连在康宁宫的时候,也常常心存旁骛,答非所问的。 太后对她幽幽一笑,转而让琪姑姑端 分卷阅读427 分卷阅读42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28 了一盘糕点上来。 “不顺心的时候吃几口,兴许能好一些。”太后说。 “不顺心?”引文顿了一下,低语般地回道,“姑母,引文没什么不顺心的。方才,只是稍有走神,想着旁的事儿了。” “旁的事儿?是什么事能让咱们的引文如此费神,不如说来给哀家听听?”太后追问。 直到引文半张着嘴,答不上来话时,太后才又拍拍她的手背。 “你这丫头,打小就喜欢吧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受了委屈也不愿与人说,宁愿自己受着。令人心疼啊。” “引文谢姑母挂心了。”看着太后关切的眼神,引文微微颔首,拣起一块糕点吃上一口,也算不拂了姑母的面子。 直等她吞下口中的东西,太后才突的问了:“听说最近璟儿对你很是冷落,可是为了此事忧心?” 闻言,引文骤是一怔,倒不急于否认。“姑母,只是些小事罢了。王爷带入府的那个女人,引文着实看不惯就将她赶跑了。所以才与王爷产了些不快。想来再过几日,就该好了。” “你将人赶跑了?”太后轻轻问一句,可神情中丝毫没有惊讶。 “是。”引文答,“我与王爷本来感情淡薄。她若老老实实在别院待着,我自不会横加管束。可一旦入了王府,引文身为王妃毫不过问也说不过去,再者王府中遍布眼线,若是被她看出些个,也不好与王爷交代。赶走她是应该的。” “你做得对。”太后和蔼笑着。 笑意褪后,她又盯了引文的眼睛许久:“你与勤王素无感情,却为了你表哥的帝王大业牺牲至此,当真是难为你了。” 这一句是太后娘娘常对引文王妃说的话,老生常谈,今日的态度却好似不同。 引文迎着她的眼,观察一会儿,却看不清其中的含义,只好硬着头皮说了一句:“引文做的这点,皆是应该的。” 第三百九十四章 封城了 五日后。 羽洛终于到达了封城外。 要不是公良大哥派遣的护卫,王廷,还有其余两人,都带有晟军斥候的腰牌,想要通过重重关卡,进入西疆是不可能的。 深入麦州前,一行人还特意换了马族的服饰。一路骑马行来,向她们侧目的人不少,可上前询问打扰的倒是不多。 眼看着城门再视线中越来越清晰,羽洛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和上一次来时相比,封城的繁华热闹好似减弱了一些。城外的帐篷也不再随处可见,牛羊成群。 是战乱的缘故么?还是除了马族大祭的时期外,封城本就是这样的? 也许,两者都有吧。 羽洛正出神感叹,同行的王廷却一声长“吁”,把马停在了她前头。 “王大哥?怎么了?”羽洛也急于勒马,随行的其他两人也纷纷停住。 “乔姑娘,你看,”王廷指着前方的城门道,“这城门上的守军,好像是丘裕关的驻军。不知道现在城中的情况如何,我们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羽洛顺着王廷的指向愿望,军服城旗之类的差别,她看不太懂,既然王大哥看出驻守的是丘裕关的晟军,想来是没错。 她心中暗暗升起了忧虑。 难道,封城已经被晟军占领了么?公良大哥那里的军报从未提起这件事过。难不成,就在她们分道的这五日内,西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不知道冰木头怎么样了?还有秋戈、吴婶、洪伯他们…… 羽洛用小腿轻夹马肚,又往前颠了几步。 要说封城门外并不是没有等待进城的队伍,虽区区几人,但都是马族人的打扮。 “王大哥,既然他们能进,我们应该也没有问题吧?”羽洛问。 封城说到底还是马族的聚居地,城门还未完全封闭,可见一般牧民只是受管受限罢了。 王廷仍旧按马不动,谨慎地观察着,直到见那几个马民安然入城,才侧着头道:“丘裕关的驻军守城,却放马族牧民进出,这封城好生奇怪。也不知道现在城中到底是由谁管治。等会儿入城的时候......” 说到这里,王廷低头看了自己一身马族的装扮。原以为到了西疆,如此才能进出便利,却不想封城的局势让人很是混乱。 思索之后,他说:“入城的时候就说我们是普通的牧民吧。实在不行的话,晟军的腰牌也许会管用。总之大家留着点心,说话应对都先过过脑子。” “好。”羽洛等人纷纷应了。 王廷这才作了一个出发的手势。 一行四人,终于心怀忐忑地,驱马驰向城门。 “哒哒”的马蹄声,欢快了没几时,就被城门前的木栅栏下了。 几个人先后跃下马。 王廷一挺身,走在了最前头。 “什么人?进城做什么?”守城人照例问着。 “我们几个就是普通的马民,路过封城,想进城找个客店歇歇脚。”王廷一边作答,一边塞了一块银子到守城人手中。往往越是乱世,这银子的力量就越大。 守城人把银子攥在手心,颠了颠,扫了四人一眼,稍稍往侧边让了半个身子的距离。 “路过封城?你们打算去哪里?”同样是理性询问,这一句的语气已然和善不少。 “我们打算去……”王廷一时语塞,西疆形势混乱,谁都不知道哪座城在何人的管辖之下,这要他说哪里好呢? 支支吾吾的,正当王廷心急火燎的时候,羽洛突然靠前了一步。 “这位军爷,我们是要去雪谷村的。”羽洛特意捡了一个不远不近,又偏僻少人的地方。 “雪谷村?”守城人瞥一眼羽洛,倒也没看出她女扮男装,只是随口回道,“要去雪谷村,现在可不是好时候啊。” “是啊。”羽洛想起上次遇到峡谷塌方,被困村中的经历,于是回道,“这入村的道路也不知好走不好走,且去了再说吧。” 守城人听了她的作答,微微点头,又往边上让了几步。 眼看着就要通过城门了,守城人这时突然又来了一句:“对了,你们几个,是哪一族的?” 就是这一问,让四人又愣住了。 身着马族的打扮,之前也提过自己是马民,这时候若说自己哪族都不是,岂非…… 三大马族的名字在羽洛脑中飞快回转。 阿齐海族是西岐王的势力,定然说不得。剩下的就是恰因族与七里穆族了。 之前在湘城的时候 分卷阅读428 分卷阅读42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29 ,她听秋戈提过,接应冰木头的人中,还有七里穆族的朗岳,如此想来,也就只剩人少力薄,游民居多的恰因族可作一试。 “我们是......恰因族的。”羽洛看一眼王大哥,试探着答道。 王廷冲她做了一个“甚好”的眼神。三大马族中,阿齐海与七里穆都与晟军拼得很凶,唯有恰因一族,散民居多,难以成军。 “恰因族的?”守城人闻言,遂即问了一句,问得羽洛心头一震。 好在,那人换了一口气,又紧接着说,“我想也是。这兵荒马乱的,也就是你们游牧一族,还敢到处行走。” “我们,这也是生活所迫啊。”王廷故作轻松地接道。 话说到此,守城人终于把道路完全让开了。四个人牵着马,一边继续打着哈哈,一边缓步到了城门之下。 就在这一切看似顺利的时候,两边的守城卫兵竟突然围了上来! 乒乒乓乓的刀剑碰撞声,骤然从四面八方响起!明晃晃的刀面从刀鞘中现身,一瞬间,对向羽洛等人的是一个个寒锋! “你们是马族的奸细吧?说!混入封城打算做什么?”刚才还好言相谈的守城人顿时变了脸色。 这一切变化,都发生得太突然了! 突然到羽洛牵马的劲头来不及收,差点儿就一头撞到了迎面的刀尖上! “军爷,您这是什么意思?”王廷带着苦笑问道。 “什么意思?抓奸细呗。” “可我们,确实只是普通的牧民啊……”王廷说。 “牧民?我看不是吧?”那人穿过几柄刀剑,来到王廷身前两米时,停下了脚步。 第三百九十五章 迟罗! 指着王廷的牵马的手掌,他又说道,“看你们几个手上老茧的数量与位置,分明就是惯用刀剑抢戟之人,一般的牧民放牛牧羊,何至于此?” “军爷,您误会了。”王廷还想解释,“我们只不过是习武防身罢了。您也知道,这游牧的日子不容易啊。” “不容易?呵。到了这会儿,你们还要假装是恰因族的人么?”守城人哼笑一声。 “军爷,我们真是恰因族的啊。”王廷坚持道。到了这份上,也只有硬着头皮咬死不变了。 可谁知,那守城人又是呵呵一笑:“你们几个,当老子看不懂马族的装扮么?前襟是阿齐海族的纹饰,腰带是七里穆族的配纹,唯有这马靴倒像是游牧人爱用的。就你们几个还想在老子面前装劳什子普通牧民!?门儿都没有!快说,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细作,到封城干什么来了?” 这一番话,说得羽洛与王廷面面相觑。对马族人的装扮,尤其是三大马族间细微的差别,仅在西疆待过区区两月的羽洛是不太清楚的,王大哥等人就更不用说了。 破绽从一开始就有。原来,守城人早看出了他们几人有异,没有立即说破,只为多探听几句罢了。 形势,已经到了绝境边缘。再想解释,也已理尽词穷。 王廷摸了摸袖袋中晟军斥候的腰牌,一时间还拿不定主意是否该亮命身份。 就在这一刻,守城人又催了一句:“怎么?说不出话了?不装恰因族的普通牧民了?”他说着,翘起大拇指往身后指了指,“这封城已经受我们大晟军的管辖。你们几个心有不轨,送上门来,就别怪爷几个不客气。” 话音刚落,那人就退后一步,朝着一众卫士挥手。 眨眼间,白晃晃的刀尖一步步欺近,包围圈也越缩越小。 除了王廷与羽洛之外的两人已经显了慌乱。 王廷的手紧紧握在腰牌之上,正当他要一抽而出的时候,手腕却被羽洛一把抓住了。 默默地朝着王大哥摇了摇头,羽洛是在阻止他。 不知为何,她就觉得哪里不对! 打一开始,封城的氛围就诡异奇怪。正如王大哥提过的那样,晟军守城,却对牧民放行……这本身就矛盾得很。 再加上,就在刚才,当为首的守城人说到“封城已经受我们大晟军的管辖”时,若有若无的,好似与周围的守卫们递了一个眼色。 也就是那一道目光,让她留意到,围着她们的众人在那一瞬间都有惊诧的表情! 他们在惊讶什么? 难道,管辖封城的并不是晟军么? 羽洛匆忙地阻下王廷拿出晟军腰牌。她是想再细细盘拨,再做一轮判断的。 可惜,一人挡不了六手。 王廷的动作是停下了,可其余两人,却没想那么多。眼见着刀刃一步步逼近,心意一定,当即就把晟军的腰牌掏出,挡在面前。 “误会,误会!这位老哥,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其中一人道,“我们几个,是晟军的斥候,到封城来探路的。还望老哥行个方便。”说着,便把腰牌呈了上去。 守城人于是重新靠近,一把拿过了腰牌,正反两面,都仔细端详过后,脸上露出诡异的一笑。 随后,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哈哈!弟兄们,我就说嘛,这几人定是晟军派来的细作。如今连物证都有了,看他们还怎么嘴硬?”守城人像着一众守卫们挥挥手上的腰牌,很是得意,“你们几个,还不快将人绑了?” 一瞬间,才停下动作的守卫们又靠了上来。 王廷惊地合不拢嘴,捉拿自己的人都到眼前了,才反应过来。 “你,你们到底是……”失了腰牌的人诧异万分,结巴着问。 “我们和马族是一起的,这还看不出来吗?”守城人笑得很傲,一句话说得问话人顿时没了应答,成了哑巴。 而至于羽洛,则是有一个词,骤然窜入到脑中——钓鱼执法! 看来掌控封城的,果然不是晟军,而是马族的人! 虽然不知道冰木头是怎么和丘裕关驻军统一战线的,可这实则,是一件大好事啊! 羽洛想松一口气,可眼前的场景又让她松懈不起来! 因为转眼间,她们几人已经被守卫拿下了。 “等等!我们不是奸细。我们是一路穿越了晟军的防线,过来封城找人的。”羽洛叫到。她背在身后的双手,正被人缠着麻绳。 可惜,到了这档口,再说什么,对方都听不进去了。 “到这时候了,还死鸭子嘴硬!”守城人只丢下这么一句。转头对着自己的兄弟吩咐了些什么,叮嘱完,便背着手向城门外迈着小步。 “尹府!我们是要去尹府的!这真的是误会!” 分卷阅读429 分卷阅读43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30 羽洛无奈,只能对着他的背影喊叫。 “西岐王!我们是王爷的故友!尹府的人,还有阿齐海族的人,都可以为我作证……秋戈,夏时,洪伯,吴婶,小宇子,小谷子,赫纶,还有恰因族的蒙大小姐,七里穆族的朗岳,都是我熟识的人,我真的没有骗你。我们不是细作!”羽洛几乎把能想到的人名都报了一遍。 湘城一别,她甚至还不知道小谷子与朗岳,已经不在了…… 可这些名字,只是让守城人的步伐慢了那么一丁点,毕竟羽洛报的那些人,对于他而言,都太遥远了。况且,西岐王,赫纶族长,蒙大小姐……这些响当当的人物,他也报得出来,又能说明什么呢? 因为羽洛不住的喊叫,尖尖细细的女儿声,让守卫们听得心烦。 “这小子,瘦瘦弱弱,连声音也这般娘。就这样的人,也够格做晟军的斥候?”一名守卫玩笑了一句,转身拿了一块破布,已然准备堵她的嘴了。 羽洛又焦急又无奈,事情进展到了这一步,就连她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唯一的期望,就只有盼着审问她们的人能听她的辩解……可这,也渺茫得很……况且,古代的刑讯,对待细作的酷刑,是何等残忍?光是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只一瞬,羽洛就不敢往下想了! 又脏又臭的破布,也不知是擦过什么,就要往羽洛的嘴里塞。 她使劲摇晃脑袋,可凭着女子之力怎么挣脱地开? 顿时,手臂肩膀都被人捏出了淤青,眼看是躲不过了…… “我真的不是细……”她最后分辩着。 破布已经到了嘴边,让她不得不紧着闭嘴。 守卫不存丝毫客气,立到她面前,用手撑住她的下颚,两指一掐,就这么生生地把她的嘴掰开了! 羽洛啊地轻呼一声,就在破布塞入的最后一瞬,她余光一闪,喊出最后两个字来——迟!罗! 第三百九十六章 西岐王妃? 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不明白这二字的含义,可偏偏,为首的守城人回头了。 城门的另一侧,还有一个人,也回头了! 那就是迟罗本人! 在王爷被困容城的时候,就是他帮着羽洛在雄黄酒中动手脚等等。一直到今日,他还念念不忘乔姑娘的睿智。在湘城一带的经历也被他当作故事,说给过许多人听。其中,就有他守城的好友。 “罗”字的尾音被“呜呜”声替代。 那块破布最终还是被堵到了羽洛嘴里。 但余光中的迟罗回头了!走近了! 羽洛顿时停止了挣扎。 故人相逢,竟让她差点激动到几乎落泪。 城门里,迟罗还没闹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城门处一片混乱,还有人喊了他的名字,就走近看看。 城门外,守城人,也走近了,他是向着好友迟罗去的。 比起上次在湘城见面时,迟罗的稚气已褪去不少,穿着一身马族的武服,腰间还跨着马刀,很是神气。就这一两个月,他随着阿齐海的马队,四处征战,棕色的皮肤,沉着的眼神,坚定的步伐,早令人看不出他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 只见迟罗不紧不慢走来,眼神在一众人中穿梭探寻,只到发现被拿下的人中,有个瘦弱的,连同他身边的守卫都紧盯着自己,这才寻着目光过去。 羽洛的脸冲着他摆了几下。 嘴里塞着布,脸都是变形的。 可乍一眼,迟罗就觉得那人眼熟! 是在哪里见过呢?他一边与守城的弟兄打了招呼,一边回想,一边缓步靠近。 “迟罗,你认识此人?”守城人迎过去问道,“此人手持晟军斥候的腰牌,还自称是西岐王爷的故友,还有赫纶族长,蒙大小姐等都与他认识。依我看,就是个细作。你看呢?” “细作?”迟罗重复了守城人的几字,记忆正模糊的时候,被他一句“西岐王爷的故友”彻底点亮了。 “乔姑娘!这不是乔姑娘么?”迟罗一个箭步冲上前,第一时间帮羽洛拿下了口中的破布! “乔姑娘,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迟罗见到羽洛很是开心,连守城人的话都顾不得回,便手忙脚乱地要替羽洛松绑。 要知道,上次湘城一别,与秋戈姐姐等人汇合之后,王爷还特地召见过他,话里话外,问的都是关于乔姑娘的事。末了,还亲自嘱咐赫纶族长给他在马队中安排个位置! 这可是一步登天啊! 要不是乔姑娘,他哪里会有机会见到高高在上的王爷?更不用说随军征战了! 秋歌姐姐曾说,乔姑娘是王爷的贵人!显然,也是他迟罗的贵人! 小伙子很是直接,刚给羽洛把麻绳松开,就“噗通”一声跪下了:“乔姑娘,迟罗能见着您,实在是太好了!” 说罢,还拜了一下,为的是谢他的贵人。 这突来的一幕,不仅让羽洛和王廷等人没有准备,更是让守城的卫士面面相觑! 乔姑娘?那小子是个女的?这称呼好像在哪里听过呀…… 为首的守城人一阵哑然,再看迟罗像拜神仙一般恭敬地态度,顿时想起了他曾提过在湘城的经历! 乔姑娘,那可是迟罗常挂在嘴边,“王爷的贵人”啊! 他绑了王爷的贵人!还硬说人家是细作!这……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守城人的腿也不禁软了,噗通一声,也给跪下了。 头领一跪,剩下的卫士就算还没闹明白原委,也纷纷跟着跪下…… “唰唰”的零落声响过后。 封城门下,一群官兵对着几个被绑之人下跪。 如此阵势,看得往来牧民都不禁驻足…… 就连王廷等人都傻了眼!他们护送羽洛只是奉了公良将军的命令,以客礼相待。却不想,这小小女子竟能在封城有如此人面,“乔姑娘”三字一出,就连守城军都要向她下跪! 难道,这乔姑娘,是西岐王妃不成!? —— —— 郭项大帐。 阵阵凉风在营帐之间穿行。呼呼的风声打在帐壁之上,就好像野兽的咆哮。 一照无荫的夏日总算临近尾声,来自沛都的军士们对于草原上的曝晒与强风一直难以适应,入了秋该能好些吧。 桌上高叠的军报,郭项一本本看过,看一本批一本,批一本忧心就更深一层。 马族实在是太狡猾了,趁着晟军水土不服的时候,屡屡偷袭, 分卷阅读430 分卷阅读43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31 又分兵流窜,总不肯与他们正面对阵。 对于强在阵法交戈的晟军而言,正是最棘手的对手。 他一早进言,主张镇守西关,以逸待劳,可王上却屡屡催攻,要他深入敌区。按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再“不受”,粮草军备还是要仰仗朝廷的啊! 眼看着入秋转凉,军士们的胃口明显比盛夏时好了不少。草原上昼夜温差较大,被褥棉服之类的,也该置办了…… 大事小情,哪一桩不用银子? 郭项甩了一本军报到桌下,正想叫个人进来问问公良长顾带领的补给队伍到哪儿了,就听得帐外一阵急报。 “报——”传讯兵将尾音拖得长长的,音调还越升越高。 “什么事?”郭项急问。 只见那传讯兵迎面一跪,连气都来不及喘匀,便匆匆说道:“郭统军,不好了!不好了!公良将军他……” 吞了一口气,传讯兵才往下说:“公良将军他率部叛变了!蒋监军被杀,只有蒋通大人带了几名亲兵杀出重围……前来报信……” 传讯兵说完,狠狠地喘了两口气。 “什么!?”郭项两手扶着桌子站起,看那架势,闻讯入帐的人都以为统军会一怒之下将桌子掀了。 却不料,郭项紧闭着嘴,噗通一声,坐下了…… “叛变?公良长顾?呵……呵呵……”郭项诡异地笑着,表情因愤怒而狰狞,“哈哈哈哈哈——” 就因为“公良”一姓,朝廷对公良长顾屡屡提拔,甚至还要为公良纬立传!就这样还绑不住人心!难道还不可笑么? 西岐王这头真老虎,王上却一意认他是纸糊的,轻敌如此,这场仗,还怎么打? 一连串笑声嘎然而止。 拍一把桌子,郭项只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来:“撤兵,回守湘城!” 第三百九十七章 性情变了 封城,尹府。 羽洛等人在朗岳的带领下总算到达尹府。 整座府邸整洁依旧,烫金的府匾高悬于门楣之上,光泽如新。 但木质大门上的漆色却略微斑驳,划痕撞痕皆有。 看样子,在马族完全掌控封城之前,尹府上下定有过一段不期回首的日子。 门房的看守已经换了新人,洪伯等熟悉的面孔都不见了。据迟罗说,西岐王目前并不在封城之内,为了彻底肃清西疆的晟军驻守,王爷正奔波于各个城池之间。阿齐海族的人,以及原先尹府的老人儿们,大多跟在王爷或者赫族长身边。自王爷去过沛都之后,尹府看似无恙,可实际也就剩个空壳子了。 迟罗简单地解释了几句,与门房打过招呼后,便向羽洛一行人作揖告辞。当下的他在阿齐海族的马队中,还有巡城的任务在身,实在是不便久留。 羽洛别过迟罗,便与王廷等人随着门房进入尹府。 前厅,后堂,回廊都是羽洛映象中的格局,她熟门熟路地经过,寻着肌肉记忆,不知不觉就选了前往南院的小径。 眼看着夏末秋来,长廊两侧原本的花草不似以往茂盛繁多,羽洛不禁感叹,又是一场“物不似,人且非”啊。 相对于羽洛的一步三回忆,王廷等人则是新鲜居多,直到南院门口,他们也没闹明白这所谓的“尹府”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既不是西岐王府,也不像是阿齐海族的居第。这户姓“尹”的人家,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正当王廷等人在心底犯嘀咕的时候,羽洛已经到了南院,一草一木,勾起的回忆愈发多了,令她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对着自己住过的小院子,她想到了秋戈,也因此想到了修予…… 挺好的一对璧人,就这么人鬼殊途了…… “哎——”羽洛的叹息很是哀伤,眼眶也骤然浮现浅红。默默哀悼了好一阵,她才想起,自己身后还跟着王大哥一行。 抬手揉了一下眼角,她才回头对王廷道:“王大哥,不如你们先找间屋子歇歇脚吧?”问罢,又向着尹府门房投去询问的眼光。 “西厢的客房已经有人在收拾了,就让小的领几位大人过去吧?”门房当即问道。 王廷点了点头,就这么着与羽洛别过,步出南院。 回廊下的吊兰盆子还在,垂荡着几缕兰枝,不知道是不是夏日的阳光太烈,让叶片有些发黄。 身后没有了嘈杂的脚步声,反倒让羽洛的心更加澄静。 她一个人坐在那块树桩磨成的木桌前,尽是说不出的滋味儿。 一人沉无声,也不知过了多久,羽洛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且澄亮的呼声:“乔姐姐,真的是你?” 羽洛寻身回头,眼前的女子身着绿色的裙衫,笑盈盈的眼神就好像一对弯月一般,浅浅的酒窝伴着勾起的红唇,除了稍稍发福的身态之外,正如她记忆中的蒙依芸。 “依芸!”羽洛连忙迎了过去。没想到她来西疆,第一个遇上的人竟是蒙大小姐。 “乔姐姐,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依芸的嘴很甜,一上来挽住羽洛的手就是一句夸。 “依芸妹妹不也一样嘛。”羽洛回。 “哪里一样了?我可是发福了。”依芸说着,扶着腰在院中坐下了。 不等羽洛接话,伶俐的小嘴已经转向下一个话题:“乔姐姐,你到封城的事,已有人去通知王爷了,顶多三五日,王爷就会回来的。” 不得不说,马族人的办事效率就是块!从她在城门口见到迟罗,到现在不过就是一个时辰不到的工夫,依芸闻讯而来不说,就连冰木头那里都已然遣人知会。快得出人意料。 “依芸,王爷他忙于军务,我到封城这类小事,没必要去打扰他的。”羽洛说。 “乔姐姐的消息才不是打扰呢。”依芸说着,打量了一下羽洛,突然抓住她的手问,“乔姐姐,你怎么也‘王爷王爷’地叫了,不是一向都称‘冰木头’的吗?” 被依芸这般一问,羽洛尴尬一笑,心想自己这爱给人取绰号的习惯可是得改改了。 这头,依芸的话还在继续:“乔姐姐,我觉得,你要是见着王爷,还是叫‘冰木头’比较好。”许久没碰见的故人,一碰上面,她这张小嘴就合不住咯。 “为什么?”羽洛只是奇怪,为何大大咧咧的依芸突然对一个称呼如此执着。 “也没为什么……只是,最近,王爷的性情有些变了……依芸只是想,兴许只有乔姐姐,能让王爷的心境缓和一些……”依芸说着,竟吞吐起来。 分卷阅读431 分卷阅读43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32 “性情变了?”羽洛问。 “嗯,变得……冷冰冰的……” “冰木头本来不就那样么?” “嗯。”依芸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忧心忡忡,“本来只是表面那样,外冷内热,可现在,就好像连心也变冷了……” “连心也变冷了?因为战事,杀戮?”羽洛追问。 还是同样矛盾的表情,点头又摇头的。“不全是。”依芸说,“更多的,还是因为修予、小谷子和朗岳吧……” 修予的死,羽洛是知道的,至于另两人?“小谷子与朗岳,怎么了?”羽洛问话的同时,不祥之感涌上心头。 依芸一低头,咬了一下嘴唇,就好像叹气一样,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不在了……” “不,不在了?”羽洛紧盯依芸,重复着她的答案,似乎在等她澄清,告诉她那“不在了”的含义并非她所理解的那样。 可是,羽洛并没有等到依芸的修正。 不仅没有,依芸的消息就好像是一串鱼雷,一个接一个地爆破。 “那是发生在王爷逃出容城之后的事了,晟兵追得很紧,一路艰难险阻,小谷子与朗岳也是为了保护王爷才……”依芸说到此,吸了吸鼻子,“不止是他二人,就连王爷自己也收了箭伤。箭尖穿颊而过……就在这个位置。”依芸抬起手在自己的面颊上划了长长地一道。 “留下的疤痕,还是有些显眼的。”依芸的表述显然已经是“谦虚客气”了,“王爷打那以后,一直都以面具示人。” 第三百九十八章 冰木头的心意 “面具?”一时之间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的噩耗实在太多太沉,羽洛的脑中空白一片,下意识地成了一台只懂反问的复读机。 依芸低头,两人又是一阵默悼之后,她才突然挤出一抹笑意道:“乔姐姐,你看,都是我不好,刚见面就和你说这些……本来应该开开心心的……” 羽洛对着她,刻意地回了一张无力的笑脸,也是勉强而作。 一蹶不振的气氛,让依芸感到不好意思。“乔姐姐,”她故意将声调提高,活泼地说,“其实,这段时间,咱们西疆也有许多喜事的。咱们马族的军队屡次偷袭晟军成功。只要在西疆境内,郭项拿咱们没有一点办法。西疆三州十二城,如今,也尽数在马族的管治之下。宣于嶙这王上当得迂腐愚朽,征兵强税,每一州每一城的日子都不好过。王爷的旗杆一起,主动投效的占了大多数。其余的也就是逐个击破的事。” 一说到马族的宏图大业,依芸的心境明显开阔起来:“等王爷将西疆完全掌控,将大晟驻军完全驱逐殆尽之后,咱们马族可就不会再局限于草原。兴许到那时候,西岐王也就不再只是王爷了。” 羽洛默默听着,沮丧的心情被她的激昂感染,想到守卫封城的丘裕关驻军,不禁问道:“那丘裕关的驻军呢?他们怎么好像和马族合力守城?” “没错。丘裕关的驻军,还有麦州州府的衙门军,现在可都归了咱们马族了。”依芸一口一个“咱们马族”,很是自豪。 她正想再说些经过细节的时候,院外,一道洪亮的声音也加入了进来。 “那麦州州府梁大人,还有丘裕关的驻军统领都是没什么本事的人,轻而易举地就被咔嚓了脑袋。剩下的小头领们也多是贪生怕死之辈,被马族的弯刀架在脖子上,莫说反抗了,就连个响屁他娘的也不敢放。”说话的人正是赫纶。 他几个大步进来,解释完这一段才道了一声“乔姑娘”,随后站到了依芸的身旁。 可依芸一见他,不禁剜了他一眼,短短几句话中,又是“他娘的”,又是“响屁”的…… “你这人,怎么在乔姐姐面前也这般口没遮拦。”依芸抱怨道。 闻言,赫纶向着她嘿嘿笑了笑,再转头对羽洛道:“乔姑娘,你别在意,我这人粗惯了。” 羽洛随即道了一句:“赫族长,不打紧的。” 其后又见依芸微微侧身,留意到赫纶的衣摆歪了,一抬手就帮着拉正了。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足以透出两人的亲密。 眼见着乔姐姐看向自己,知道她的小动作定逃不过羽洛的眼睛,依芸羞赧地推了赫纶一把,然后说:“乔姐姐,其实,我们俩已经成婚了……” “是吗。”羽洛并不意外,“那可得恭喜你们了。” “谢乔姑娘。”赫纶还是憨笑,一手扶着依芸的肩膀,直接回道。 可依芸却是拍了一把他的手,含着笑对羽洛说:“谁让我倒霉呢。像赫疯子这样的人,也只有我能降住他。”说完,还瞥了赫纶一眼。 边上的赫纶仍旧嘿嘿笑着,接了一句:“能者多劳嘛。”他就连说笑,也给人一种憨厚的感觉。 眼看着两人打情骂俏,羽洛是真心替她们高兴。看来,依芸这发福,可是幸福肥啊! 插不进嘴,就只能静静观着。依芸与赫纶又“斗”了几回合眼神,才消停下来。 “乔姐姐,王爷回来之前,你就先在尹府住下吧,反正这里你也熟悉。”对着羽洛说完,她又转过头对赫纶说着,“乔姐姐一个人过来,没人陪着也闷得慌,干脆,我也在尹府留几日,好不好?” “这……”赫纶有些不愿。 “就几日而已嘛。”依芸拉了拉他的衣袖,也就只有这种时候,她大大咧咧的性子才会转成小女儿般伊人。 “可你的肚子……”赫纶问得很轻,眼神就落在依芸的小腹上。 对桌而座的距离,羽洛想不听见不看见都难。扫一眼两人,她终于明白原来依芸的“幸福肥”可不是发福那么简单。 “看来,我该恭喜你们的,可不止成婚一件事。”羽洛笑吟吟道,“依芸,既然你不方便,就别勉强留下了,会让赫族长担心的。再说,我若闷了,随时都会去找你的,只要你别给我呈闭门羹就行。” “有什么好担心的?”依芸先嘟囔了一句,随后才答道,“乔姐姐过来,随时欢迎。” 赫纶却是不好意思地看着羽洛,关切地问了她衣食住行,有没有什么缺的,自己这就人命人准备。 赫纶这边才说完,又被依芸一句堵了回来:“行了行了,乔姐姐的事,我会张罗的。人姑娘家用的使的,还能一样样都跟你一个老爷们说么?” 说罢,硬是催着赫纶早些退场,免得打扰她们姐妹俩说话。 赫纶无奈地离开。 只剩得依芸与羽洛,夏末的日头依旧是强劲 分卷阅读432 分卷阅读43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33 的,依芸怕热,不禁用手当扇摆了几下。 不知道也就罢了,先在的羽洛可不敢让一位准妈妈晒着。 “我们还是去屋内坐坐吧。”羽洛提议。 依芸很快应了一个“好”。 两人一前一后,轻轻推开了南院小屋的门。 门扉打开,里面所有的陈设都让人熟悉,进门后的八仙桌,内屋里的梳妆台,还有盆架等等,都维持着原来的样子。 原以为,不常用的屋子定被蒙尘,可一眼之下,窗明几净,用手摸一把桌面,也是毫不沾灰。 “乔姐姐,这屋子呀,你随时过来,都能入住。”依芸话有所指。 可羽洛并未细究,她的眼神,很快被书桌上一个锦盒夺去。 那是一个红色绸面的锦盒,就放置于书桌的正中。在一屋子熟悉的旧物当中,这个从未见过的盒子显得尤为突兀。 “这东西应该是王爷留下的。据说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到这里睹物思人。”依芸在羽洛身后说。 “睹物思人?”羽洛在打开盒子前还不明白这四字的含义。 可打开盒子后,她却愣了。 盒中,是一块布片包着的穗带。 穗带尾端,有一块玉雕之花,很是精致,她记得,依芸很早以前就与她说过。依照马族的习俗,穗带是定情之物。 再看那包着穗带的布片……羽洛不禁深吸一口起,捂了自己的嘴! 那布片,是她在晟宫中和芮涵一起刺绣时用的。四不像的绣图,也就只能出自她这样上不了台面的绣工……这样的东西,冰木头竟然小心收藏着…… 回头看一眼依芸,羽洛哑然,说不出是矛盾,无奈,还是心疼。 她竟从来不知道,冰木头对自己,有这般心意…… 第三百九十九章 新面孔的危机 康宁宫。 八百里加急的军报随着一骑奔马扬尘,入得沛都。太后一经听闻,手上的一瓣柑橘便滚到了地上。 “太后息怒。”琪姑姑小心翼翼地靠近,正要弯腰捡起。 太后却对着她说了一句“退下”。 琪姑姑向着太后娘娘与同在屋内的王上行礼之后,倒退着出去了。 “母后?”宣于嶙唤了一声,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愿在康宁宫逗留。 太后若有所思地坐下。虽然她迟迟不动公良长顾有许多朝内朝外,军前军后的理由,无论如何,这一场赌,她下错注了! 打从芮涵从宫中消失的那一刻,她就有不祥的预感…… 缓缓坐回到座塌之上,太后顺手拿起一面铜镜,对着镜中斑白的鬓发感叹:“哀家,果真是老了啊……明争暗斗了一辈子,到了,却犯了轻信之错。力不从心了啊……” 这一段叹言,也只有在自己的王儿面前,太后才能说出口。 “这怎么是母后的错呢?要怪就怪那公良长顾,不忠不义,欺君叛国!”宣于嶙的激愤只是从他自己的角度而来。 “母后,你说咱们对公良长顾也不薄,为何他……?” “恐怕是公良纬的死因暴露了。”太后想来想去,能作解释的就只有这一条。 “这事……他怎么会知道?当年的事,知情人不都……”提起公良纬,宣于嶙的激愤因心虚而平息,无力地往椅子上一坐。 “这世间,到底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啊。”太后只接了这么一句。与此同时,她在心中搜索着近日与公良长顾有过接触的人,首当其冲地,想到了勤王。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西疆的战局可是不利啊!”宣于嶙一向轻看宣于崇,可到了这会儿,终究是着急了。 可太后却在这个时候端起了茶杯。“王上不必焦急。我大晟有郭项在前,禾美族的力量在侧,剿灭西疆的反贼还是有把握的。” “禾美族?宭州王!是啊,幸好有母后让寡人给宭州世子与郭初蓝赐婚,还是母后有远见啊。” 宣于嶙说罢,急躁的情绪得到缓解。一转头,又想起如何立君王威严,严惩逆贼来。 “母后,寡人这叫人把公良府给抄了!如此逆贼,罪不可恕!” “不急。”太后将茶杯一放。倒不是她护着公良府上。 “公良长顾率军谋反,想必是早有预谋的,就连芮涵都带走了,公良府上还能抄出什么来?”太后说,“当务之急,还是与宭州的婚事重要。” 宣于嶙听后,点了点头。“郭初蓝远嫁,寡人定会好好安排的。” “嗯。嫁妆排场,切不可末了我们天家的面子。至于公良长顾以及西疆兵变的事嘛……就算要动用禾美一族,也得等到世子大婚之后。等生米煮成了熟饭,再开口不迟。”太后道。 “是。”宣于嶙应了一句,不禁又问,“据前线来报,郭项已经领军回守湘城了。这宭州世子的婚事还得一段,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就从沅州调兵吧。”太后答,“你那度寒行宫不早已罢修了么?就让那些闲兵先往西疆顶一阵吧。” “好,这样也好。”沅州的度寒行宫在葵妃死后早就停工。宣于嶙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从太后这里得了主意,他立马就起身道:“寡人这就传令去。” “且慢。”不知为何,太后此时拦下了他。 “母后,还有何事?”宣于嶙回头。 只见太后略有神思,目光凝滞之后,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攘外须先安内啊。” “母后这是何意?” “勤王。”太后倏然道,“公良长顾在沛都时就与勤王屡有交集。如今率部谋反,未必与宣于璟无关。西疆告急,朝内可断不能再出罅隙了。” “那母后打算怎么处置?”宣于嶙再问。 眸子中,太后没有答话,却徐徐起身,看着方才掉落在地面的那柑橘瓣,抬起脚,重重地踩了下去…… —— —— 康宁宫外,引文王妃照例前来给太后请安。见王上匆匆而出,急忙福身。 可不巧的是,王上正忧心着西疆,且才说完要处置勤王。面对王妃,他没好气地瞥了一眼,擦身行过。 低着头,听着那“嗒嗒”的脚步声,引文不禁回头追望,恍有所虑。 —— —— 公良将军出城之后,宣于璟秘密联结外官重臣的行动比以往更频繁了。他收集了不少宣于嶙身为太子时的贪腐罪证。 引发宫变,逼宣于嶙退位的道路似乎越走越清 分卷阅读433 分卷阅读43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34 晰。 他日日马不停蹄,昼出夜归。一半是自己的抱负,另一半则是用忙碌去冲淡伤痛。 与此同时,引文王妃却一个人在王府中绕圈。 几次经过双芷阁,她都没有入内,反而一个转身,继续在府内徘徊。从东院到花园,再从花园到下人们居住的南院,就连空无一人的采撷院都进去转了一圈。 芩岚在后头跟着,不知所为。 “王妃娘娘,今个儿去太后娘娘那里,是不是有不愉快的事……?”芩岚问得很小心。在她看来,娘娘所有的异常,都始于入宫回来的一刻。 寻着芩岚的问声,引文的脚步略微迟缓。 “若只是不愉快那么简单,就好了……”引文用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呢喃着。 她暮然回头,叹了一声道:“芩岚,你有没有觉得,王府的侍卫中,好似有几张新面孔?” “新面孔?”芩岚摇摇头,“奴婢并未发现啊。” “是吗?是我多心了?”引文顾盼了一圈,喃喃自语。 她抬脚刚迈出去,在半步的距离就踩地了。兀地,引文王妃又问:“烟鹊她……现在可好?” 原来王妃娘娘是想念烟鹊姑娘了啊。芩岚略一放心,正色答道:“回娘娘,烟鹊经过上次的事,一直在寺庙礼佛忏悔。奴婢前些日子去看过一次。烟鹊她很是想念王妃您。” 引文听到这里,双手交握,左右手间,还使了一些力气。 陡然间,她一个急转身,大步回到双芷阁内。 唰唰几笔,引文很快修书一封,交到了芩岚手中。 “这封信,你替我交到烟鹊手上。”引文肃色而言。 芩岚于是用双手接过。 眼看着快入夜,是该用晚食的时辰了。芩岚将信收好,却不急着出发。 “娘娘,奴婢先伺候您用晚食吧?”她问。 可引文却深锁眉头道:“不了,你现在就去,从府里找几个信得过的侍卫陪同,一定要把信亲手交到烟鹊手里,明白么?” “啊?”芩岚从未见过王妃如此严肃的神色,反应了一会儿,才连胜答“是”,着急着动身。 望着芩岚的背影,还有窗外双芷阁的景色,引文愁容满面,尽是不舍…… 第四百章 求情 闭眼天黑,睁眼天亮,几次眨眼,时光的卷轴就已经翻到羽洛在尹府逗留的第三日了。 一想到羽洛就在尹府之中,宣于崇带着小宇子马不停蹄赶来。 两马八踢,当一阵马掌扣地的声响在尹府外停驻的时候,宣于崇却没有下马。 轻夹着马肚,他牵绳在府门外打转几圈。 尹府牌匾上的二字,本是出自他自己之手,此刻,却看着生疏遥远。 主子?小宇子下马候着,见主子徘徊不入,却只敢在心底发问。 一双乌溜溜的眼眸无奈地盯着宣于崇。 只见他在马上,抬头望着尹府的门匾,一手却摸着自己铁银的面具。 悲凉之意涌上心头,宣于崇到最后都没有下马。 “小宇子,”他平声说道,“赫纶就在封城,本王先去见见他吧。”说罢,拍了马飞驰而去。 独留下一脸慌乱的小宇子,还有不明就里的门房。 已然半开的尹府大门,是该关上好,还是继续打开为好?门房用眼神问着小宇子。 可小宇子哪里知道? 他急急忙忙跳上马背,追着主子而去。一路上,心中的感想难以形容。 主子的性情是越来越阴郁难测了。秋戈曾说过,如果说世上还有一人能让主子开心的话,那人就是乔姑娘…… 可现在,主子竟连乔姑娘,也不肯见了吗? —— —— 夜月下的晟宫到处掌着灯笼,朦胧的光晕一圈圈散开,让狭窄的宫巷显得愈发幽深无尽。 各宫就寝的时辰已经近了,在傍晚时分一盏盏被掌起的灯火,又将一盏盏熄灭。 在巷中穿梭的人影也越来越少。 寂静,是最适合形容此时此景的词。 但就在这一片幽静之中,与往时不同的,有一顶轿子踩着宫门关闭时前一刻踏入,正急急地穿行在前往康宁宫的道路上。 轿中,引文王妃紧咬着双唇,脸色苍白若灰,空洞地盯着前方。 时不时的,她还掀起轿帘,查看着前行的进度。 轿子终于在康宁宫前停下,还没有停稳,引文就一步跨了出来。 可当她看见那高耸的宫门时,又踌躇了。 康宁宫内,琪姑姑伺候太后睡下,就听小宫女来报,说是引文王妃到了。 “大半夜的,王妃怎么来了?”琪姑姑对着空气问了一句,蹑手蹑脚地关上太后娘娘寝宫的屋门,急忙迎出去。 “王妃娘娘。”琪姑姑先是行礼,而后才小声说道,“太后娘娘刚刚就寝,王妃娘娘入夜前来,可是有何急事?” 引文望着琪姑姑身后紧闭的屋门,竟一时无语。 “王妃娘娘?”琪姑姑见她愣神,小心地催问一句。 “本王妃要见太后娘娘。”引文犹豫再三后说道。 “王妃娘娘,不知是何急事,能否告知奴婢?这大半夜的将太后娘娘吵醒,奴婢也好有个交代。”琪姑姑恭敬地问。 一句话问得引文王妃又是一愣,思考半晌后,她才支支吾吾说道:“急事倒也称不上......可是......” “王妃娘娘,如果不是急事的话,还请您......”眼神中含着隐隐送客的意思,琪姑姑已经尽量客气了。 然而引文王妃一点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琪姑姑,你就帮我去通报一声吧。”对着一个下人,引文的语气近乎央求。 “王妃娘娘,不是奴婢不想帮您,可太后娘娘确实睡下了......”琪姑姑很是为难。 正当两人坚持不决的时候,琪姑姑背后的房门突然开了。门扉拉动的声响在寂寥的夜中份外响亮,吸引得琪姑姑与引文王妃的视线。 “太后娘娘,把您吵醒了?是奴婢不好。”琪姑姑回身一见是太后娘娘出来,当即双膝跪地。 引文也急忙行礼。 太后此时,身着亵衣,在外披了一件素色的斗篷,发髻上的装饰都卸干净了,看不见金银闪烁,就好像一个普通的老妇人。她扫了一眼跪着的引文,对其深夜到来似乎并不惊讶。 “进来说话吧。”太后垂着眼皮道。 分卷阅读434 分卷阅读43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35 缓缓入内,琪姑姑等引文王妃入屋后,才在门外将房门阖上。 太后将斗篷除了,引文见状,急忙拿起架上的外衣棒姑母套上。 在一系列动作之后,太后才端坐着发问:“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姑母……”引文含糊着开头,“姑母,是不是打算……对王爷……” “如果哀家说是,你当如何?”太后直接打断了她。 “姑母!”引文早有预料,可话听到耳里,如五雷轰顶。 “太后娘娘,您当真要处置王爷?”引文陡地跪地,仰着脸问。 太后却只缓缓地眨了一下眼。沉默许久,她才说:“你白天前来请安的时候,果然是看出听出些什么了。” 一己的猜测,从太后那里得到证实,悲凉地情绪一下子盖过了引文的理智。 这么多年了,姑母老人家每个眼神的含义,每句话中的隐虑,引文早揣测明白。每次入康宁宫,太后总要问问她王爷的近况,让她留心这个,注意那个。可偏偏今日,除了简单的寒暄之外,对王爷,对朝局只字不提。就连王上看她的眼神也暗藏锋芒,多了往日没有的凶狠。 寡言之人往往善于倾听。单是这些变化,就足以令引文警钟大作。 况且,王府中,还莫名其妙多了生人…… 两头遮掩,两头隐瞒的日子撑了这么久。终于,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引文目光骤地黯淡,自己苦心经营的太平,这就到头了么? “太后姑母。”她俯下身子,压抑着情绪,抓着太后的衣摆道,“可侄女这王妃的位子,还没做够啊……” “不就是一个王妃么?你身为哀家的侄女,什么样的夫婿不好找?等勤王府被踏平之后,哀家自然忘不了你的好处。”太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引文,不扶也不叫起。 引文的心更凉了。 “可是,姑母,引文在王府中已经住惯了。王爷这些年眼看着愚笨无用,姑母就算留着他,也无甚大碍啊。” “愚笨无用?”太后嗤笑一声,“哀家看,是大智若愚吧。还有你,引文。都到这时候了,你还不打算与哀家说实话?” “实话?姑母这是何意?”引文问得十分心虚。 太后“哼”笑几声,道:“引文你是哀家的亲侄女,从小就是哀家看着长大的,这些年哀家自问待你不薄,可你呢?” 太后的音调乍然上扬:“如今竟到哀家这里替勤王求情,简直是吃里扒外!” 引文一听,跪着的姿势塌了一半,无力地转圜:“姑母,引文……引文确实对王爷有那么一点感情,可妾身不敢多求,只期姑母不要对王爷下死手,但凡留得王爷一命,引文定将他看得死死的,绝不会让他威胁到王上表哥!” “看得死死的?”太后闻言,又笑了。 “你让哀家如何信你?”太后侧附着头,神情中带有阴冷的戾气,话锋一转,突然又提到了虎头符一事,“公良家的祠堂,不年不节的时候,曾去过一队军士祭拜。其中有几个,就是勤王府的人简装乔扮。你敢说,不是你派遣的?” “姑母太后,引文只是……” “只是什么?说不出来了?”太后句句紧逼,“想当初,勤王带了一名女子入府,就让你魂不守舍。你对勤王的感情,以为哀家看不出来么?” 反问之后,太后继续严声说着:“虎头符一事,你以为哀家试探的只有勤王与公良长顾?” 听到这里,引文猛地抬头。 “流出宫外的事录暗指虎头符在公良老宅,而哀家却告诉你‘真正’的藏宝之处是公良家的祠堂。这第二个地址,哀家只对你一人讲过!你敢说没打过虎头符的主意,没想过要把这消息透露给宣于璟?”太后越说,责备之意越重。显然,她早就防着引文了。 想当初,她曾以池鱼比勤王,而守池的猫,就是引文王妃! 用手掌撑着地,引文从来不是个善言强辩之人,在太后面前更是无所遁形。“太后娘娘……”她连姑母二字都羞于出口了。 可太后并不给她辩解的机会。“哀家早就察觉你有异心了!” 诘责才刚起了一个头。 “引文啊引文,宣于璟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在他眼中,何曾把你当过王妃看待?你竟然连亲情都不顾,在亲姑母面前唱了一出又一出的好戏!你说,你对得起哀家,对得起你王上表哥么?” 话到此处,引文无言以对,潸然泪下。 “太后娘娘,侄女知错,侄女无颜辩解什么。”引文抱着太后的脚踝,哽咽着说,“只求您留王爷一条生路,夺去他的封号也罢,贬为庶民也罢,只求您留他一条生路啊——” “祸到临头了,还想着替他求情?你以为这样他就会领情么?”太后踢了一下脚,将引文甩开。 半摊在地上的引文仍不死心,转回身依旧央求。 “姑母,侄女不忠,是侄女的错,可这与王爷无关呀。求太后娘娘开恩,饶过王爷一命……太后——” “够了!你说什么哀家都不想听了!”太后拍案而起,转头就叫来了门外的琪姑姑。 “来人呐!”太后眼含冷利,“把她带下去,看守起来,不许任何人探视!” “太后娘娘——姑母——”撕心裂肺的喊声从康宁宫主殿而出,一直延续到了殿后偏远的一角,其声凄厉难绝,闻者怀殇…… 而康宁宫的主殿内,琪姑姑仍问着太后:“娘娘,咱们把王妃娘娘扣在宫中,那勤王爷那里……”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太后望着夜宫的幽暗道。 第四百零一章 小黑屋 勤王府,书房。 一线白烟伴着烛火的朦胧缥缈而至,在空中巡过一系列曲折蜿蜒的途径,直至被吸入鼻中。 宣于璟下意识地揉了揉双眼,可眼前的模糊并没有丝毫好转。 沉重的眼部渐渐垂下,脑袋也无力地耷拉,直到最后一缕神思消逝,橘色的烛火下唯留有一道趴伏的身影。 —— ——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火气息,还有满耳皆是的诵经声。 当宣于璟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有闻举正被关在一个黑区区的小房间中! 而此时的闻举还昏睡在地上。宣于璟一边摇晃着他,一边打量四周。 房内四面无窗,只有四道平平单调的墙面,其中一道墙上挂着一盏烛灯,这便是房中所有光线的来源。 分卷阅读435 分卷阅读43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36 几张蒲团随意地铺在地上,凌乱无序。 宣于璟缓缓起身,沿着墙壁摸了一圈,除了一道浅浅的凹痕显示着门的所在之外,一无所有。 “爷?这里是?”闻举也醒过来了。幽闭的空间中任谁都会有一点胆怯,促使他迅速起身靠到了宣于璟身边。 “本王也不知。”宣于璟的答案可想而知。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处于书房内的时候。 公良将军离开沛都,军中的消息他没能打探到,但算算日子,也该入西疆了。想要引兵成反,最好的时机便是在他与郭项的大军汇合之前……也不知道公良将军是否成功。 这几日,郭初蓝将远行宭州,户部为了筹备嫁妆,又是一笔支出。勤王从马大人那里得知,就在近日,太后还特意吩咐要在礼单中加上几项名贵之物。 对于宭州世子的看重,还有王府中突然出现的生面孔,这些都是偶然么? 会不会是公良将军的行迹,已经被太后知晓? 再来就是芮涵,宭州王一行离开沛都的时候,长公主也从宫里消失,是去宭州了,还是去找公良长顾了? 在他记忆的最后,自己正在书房之中,看着沛都周边的地图。 沟沟壑壑,山山水水,都在他与元昼的选择之中。 早在公良将军率军远征的时刻,宣于璟就隐隐感到,自己这“无用王爷”是要扮到头了。尤其是上次虎头符一事,引文与烟鹊显然是早就知晓,才会拿它作了文章。宫中事录本就是太后交给掖沛庭的东西。引文的消息来源,必是太后无疑。再往深一步想,在掖沛庭任职的齐方卿也早在太后的关注之中,而虎头符一事,很可能就是一场阴谋,是对他与公良长顾的测试…… 阴差阳错没能成行,也算是好事。 可无论如何,沛都这地方,是不宜久留的。 仔细查看沛都一带的地图,为的就是结合元昼手下京卫令的权辖,伺机出逃。 但谁曾想,地图才展开,他就失去了神志! 是迷烟么? 到了现在这步田地,怎么被关在这里的已经不重要了。宣于璟又在门边摸索了一会儿,打不开门,也只好作罢。 “爷,奴才好像是被人打晕的。真该死,连怎么着的道儿都不知道,都怪奴才太大意了,才害得爷……”闻举摸着阵阵作痛的后脑勺,也回忆着被囚禁之前的事。 “不关你的事。对方应该用了迷香,专趁人不备的。”宣于璟尽量平静地说着,一步一顿,悄无声息地走回到房屋的中央。 而闻举则是同样摸了一圈门边,才亦步亦趋地跟着王爷回到自己醒来的地方。 “爷,关咱们的,是王上的人还是……?”闻举轻声再问。 这一回,宣于璟只是摇摇头。 按理说,宣于嶙或者太后的手段,该比这激烈地多。一支迷香,一间囚室,会令他们满足么? 自古以来,关乎王位的斗争,向来是极其艰险,极其凶狠的。 太后要对勤王下手,想来不会只牵扯到他与闻举两人,这段日子,凡是与他有过关联,哪怕是点头之交的人都不会轻易放过吧。 按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灭王府,诛亲朋,这才更像是太后的风格。可现在……? 宣于璟看着那一支昏黄的烛光,孤零零的火苗时亮时暗。而在这烛火映照下的两人,华衣未褪,面无尘灰,就连绑缚手脚的枷锁绳链都没有!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不离身的匕首也在,难道捉他们的人就当真不怕遭遇抵抗么? 是对方的自信与不屑,还是单纯的大意? 这等情形,反倒让人看不清局势。 眼见精明的主子都没能想出个前因后果来,闻举就更不用说了。 他壮了壮胆子,回到门边,把耳朵贴了上去。 诵经的声音很是遥远,但依旧未断。呜呜呀呀的声响融成一片,让人连诵的是哪一段经都辨不清楚。 听了一阵,闻举只好把耳朵缩了回来。 随即,又仔细掏了一遍自己的袖袋,看看随身之物中有没有可用的。 被捕得毫无征兆,一个火折子,几块碎银子,还有王府的几把钥匙,与一把匕首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闻举无奈地看了一眼勤王,拔出匕首,往门缝里试了试。 薄尖厚柄的匕首只能插入缝隙一寸,闻举试得很小心,在不知门外有什么的情况下,他不敢弄出大动静来。 寒光闪闪的铁尖在门缝间缓缓游走,上下挪动之后,闻举似乎触到了一处阻碍。 是门栓么?闻举看了一眼宣于璟,再接再厉。 匕首前端在遇阻的地方左右腾挪着,如此狭小的移动空间,要想从里头把门打开,实在不易。 聚精会意的工作最是耗神,不一会儿的工夫,闻举就满头大汗了。 摸一把额头,他还在继续着。 要早知道有今天,这撬门溜锁的技能,还是该学啊。闻举一边拨弄,一边暗想。 许是那门栓上有一道小小的凹口,几经撩拨,好像还真挪动了一点点。 “爷,有门。”闻举满怀期待地回头轻言。 可惜,话音刚没,所有的期待又都化成了泡影! 门外,传来了说话声、脚步声。 “醒了么?”有人问。 “好像是的,从刚才开始,屋里就有声响。”有人答。 紧接着,是越来越临近的步伐,和一阵不知什么东西挪动的声音。 开门的过程,好似不像闻举想象的那样,压根儿就没有卸下门栓的响动。 可到了这关头,闻举也无暇去想这些了。 他握紧匕首,下意识地站到了王爷跟前。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预备随时拼命赴死的样子。 就连宣于璟的沉着也被仓惶取代。两人就这么面向门口立着。 门外的脚步声,伴着两人自己的心跳声,眼见着屋门沿着中轴旋转着打开,外头的光线肆无忌惮地侵入…… 第四百零二章 不沾虾 封城尹府。 宣于崇在府内备下了盛宴。 厨房里的厨子婆姨们打下午就忙开了。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客人要来,竟须王爷亲自派人知会,挑选菜单。 热火朝天的气氛,伴着锅子里孤独孤独的烟泡,弥漫着整个后厨。 冷清了好一阵的尹府,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这么正式了。 切菜的声音,水洗的声音,再加上油 分卷阅读436 分卷阅读43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37 爆煸炒的声响,各式厨具碰撞出的,不只是美味,还有动听的乐章。 山珍禽肉的鲜香皆有,一炉汤头,结合了许多甘味,没有佐料,满是原汁。随着柴火的绽放,慢慢熟成着。 “王爷已经好久没来尹府了,咱们做菜可得仔细着点,千万别在关键时候出岔子。”伙房的管事一边检查进度,一边督促。 “知道了,头儿。”一名厨子道。他手上的菜刀如龙蛇行走一般,不到一会儿就把一根萝卜雕成了一串牡丹。 拿刀尖修正的档口,他不禁问道:“头儿,这次王爷要宴请的客人,是什么来头?” “你雕好你的萝卜就成了,王爷的客人,是你能问的么?”管事的肩上还担着责任呢,最近王爷的脾气有棱有角,他可不想出错惹得一身不是。 “我不过就随便问问嘛。咱是用手雕花,又不是用嘴。”厨子嘟囔了一句,朝着边上帮着捡菜的厨娘道。 “这两天,府里不是来客人了么?南院住了一位,客厢里还有好几位军爷。王爷莫不是要见他们?”厨娘刚过四十,干活麻利,嘴也不爱闲着。她最喜欢这种家长里短的话题,见厨子看向自己,当即接了猜测。 “听说那几位军爷就是一般的斥候,王爷见他们那需要好酒好宴?”厨子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尹府中的下人,也是见过市面的,尊卑上下,很懂得分辨。 “什么军爷、斥候的。王爷要见的该是……” 厨娘的话还没说完,管事那头就先炸了。 “喂,你做什么呢!还不把你手上的东西放下!”管事冲着一名打下手的小厮喊道。 “我……我只想,把这些,加到汤里……”小厮抓着一把小虾米,愣得支吾不敢言。 汤里头放些虾米提鲜,不是厨子师傅一直以来教他的么? 哪里错了? 小厮被管事一喝,讶异且不解地回头看向厨子,手上攥着虾米,动作彻底僵住了。 “虾米?放什么虾米?你没听王爷派人来传话,所有菜色都不能沾一个‘虾’字么?你这小子,做菜也不长点心!等忙完了再掂锅一个时辰,不够点不许吃饭!”这回出声斥责的厨子。 说罢,又恨铁不成钢似的拍了小厮一下:“你小子楞着做什么,还不快向管事道谢,要不是发现得早,得罪了王爷和王爷的贵客,我们整屋子的人都该没法交代了!” —— —— 当门页沿着中线转过九十度后,闻举才意识到他们所在的空间是一个好像密室一样的地方。 门外的光线较屋内强烈许多,眼前一片煌白,让宣于璟与闻举不约而同地抬起手遮眼。 好不容易适应后,烟鹊,还有两名和尚打扮的人才先后映入眼帘。 宣于璟相当惊讶,却没有显在脸上,多年的韬晦隐忍,早使他处变不惊。 勤王的眼神掠过烟鹊,打量着她身后的人。泛着光亮的头顶上可见戒疤的痕迹,简单的灰色僧衣遮不住他们高大健壮的体魄,僧衣外垂挂着一串圆木佛珠。两人都做着捻珠子的动作入内。表情不是祥和也不是凶狠,倒是介于好奇与紧张之间。 淡淡地看着来人,宣于璟好似在等烟鹊先行开口。 而闻举的第一反应却是把匕首挡在身前,大声质问着烟鹊:“好你个烟鹊!竟敢向王爷用迷香!你把主子关在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烟鹊曾因谋害乔姑娘,被引文王妃亲自赶出王府,如今捉了王爷,难道是要实施报复?还是说她另有其它背景? 不怪闻举多想,此情此景,任谁的语气都好不到哪里去。 被他这般一问,烟鹊愣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但都一闪而过了。 她不理会闻举,而是连同身后的两人一齐跪下了。 “扑通”几声,是膝盖着地的响动。 “王爷,让王爷受惊了,烟鹊有愧。” 与此同时,她身后的两位僧人也跪着行礼。其礼并未僧侣的佛礼,而是好似府丁下人一般的跪拜之礼。 “爷?”闻举奇怪地回头,一头雾水地退了半步,却还是挡在宣于璟跟前。 只见烟鹊等人招呼过后,还朝着宣于璟附身跪拜,恭敬的模样看得闻举瞠目结舌。 倒是勤王平静,上前一步徐徐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烟鹊仍旧跪着:“回王爷,这里是沛都以南,松城的房玄寺。” 这不是引文常去的寺庙么?宣于璟心想,在他昏迷的时刻,自己竟已然出了沛都!?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正想着,烟鹊接着往下说:“王爷,奴婢唯恐王爷不肯相信奴婢,事情紧急,只好迷晕了王爷,将您带出沛都,安置于庙中的密室。不敬之处,望王爷见谅。” 烟鹊经历了一次驱逐出府,态度语气比以往礼敬许多。 “带本王出沛都?是引文叫你这么做的?”宣于璟问。说话间,他自己捡了一张蒲团,端正地坐下。一抬手,也让烟鹊等人起身了。 烟鹊一边膝盖离地,紧接着另一边,缓慢立直后支吾着作答:“王妃娘娘她……应该进宫面见太后娘娘去了……”一提起引文,烟鹊透出隐隐忧伤,“娘娘说过,如果她到亥时还未归,恐怕是回不来了……” “太后是引文的亲姑母,她怎么会回不来?”一想到羽洛的离开很可能与引文有关,宣于璟心存芥蒂,语气偏冷。 “王爷,王妃娘娘得知太后要向王爷下手,只身去康宁宫求情。为保无虞,还让奴婢与房玄寺内的僧人接应王爷出城。依王爷与西岐王的交情,逃亡西疆该可一试。奴婢这才将王爷带到了这里。”烟鹊说。 “去康宁宫求情?逃亡西疆?”宣于璟一挑眉,“你是说引文王妃,太后的侄女,替本王安排好了后路?” 这一问不乏狐疑。 如果说引文为了维持王府的安稳,在太后与他之间周旋关说还有可信的地方,那么为了他,背叛太后姑母,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那还是他一直以来认识的引文么? 第四百零三章 是谁的细作 宣于璟默默地望着烟鹊,还有她身旁时而点头附和的两人,眼神深邃,好似在经历质疑、思索、将信不信的轮回。 观察到勤王的神色,烟鹊既无奈又心痛。她痛的,是引文王妃。 “王爷,”烟鹊忍不住,要为她的主子抱屈,“王妃娘娘这些年,当真没有在太后面前说过王爷一句不是啊……” 分卷阅读437 分卷阅读43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38 “当初王爷落马换计,从‘酒色王爷’变到‘无用王爷’,太后问起娘娘,王妃只说非常时期,王爷断不会无端生事,想必是真。” “之前王爷要给乔姑娘名份,王妃一方面让奴婢细查乔姑娘的底细,确定于王爷无害,另一方面,又劝慰太后说王爷沉迷女色,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烟鹊说着,往事一件件忆起,眼眶不知不觉红了:“还有王爷您与王妃大婚之始,太后没少派眼线入府,可最后都是王妃一一查清底细,找个由头把那些人赶了出去。” “这些年,王妃一直把对王爷的感情埋在心底,表面冷淡,就为了让太后相信她对王爷并无眷恋,这才放心让她做这个‘探子’,不再派细作入王府……” “可实则,王妃娘娘才是王爷在太后那里的细作啊——” 烟鹊一席话说得动情万分,情到浓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 说得宣于璟天旋地转,一时间分不清孰是孰非。引文不是太后的探子,而是他的? 心里头长久以来固话的观念,被狠狠地撞了一下,撞得龟裂纷纷。 而此时,烟鹊心中的火山才不过爆发出区区一角。 更多的往事源源不断涌出。 “王爷,您可记得,三年前有人在您桌上放过一张纸条,上书让您午时三刻去五里外得柳风亭。您在那里看到了亲信背义,差点就把王爷的部署和盘托出的小人,而那张纸条就是王妃命奴婢放的呀!” “还有一年半前,王爷在花柳巷与人密会,那时候林奎大人还活着,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差点儿就将您抓个正着。但当时恰巧有一群疯妇携家带口前来闹场寻夫,王爷这才趁乱脱身。要知道,那群闹事之人就是王妃所命的呀!” “另外,最近太后拿宫中事录,暗指先王在公良老宅留了东西。可太后事后告知王妃娘娘东西不在老宅,而在公良家的祠堂。王妃当时曾把您书房中的信偷偷换了地址,好让公良将军去寻……然后来因为奴婢的错,才伪装成被乔姑娘拿去了……” 义正严辞的烟鹊只有在说道这一桩时,展现出一点心虚。可她虚的是自己,不是王妃的真心! 往事种种,有理有据,说得勤王不由得不信! 没想到,引文竟待他如此! 人心都是肉长,宣于璟听到这里,也泛起星点泪光。 因为太后的关系,十一对他有了偏见,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引文对他的好,一半是她自己藏着,另一半,竟是他锁着心眼,不愿去看啊! 早在引文救下羽洛时,他就有过隐隐感觉,与他“同床异梦”之人似乎不像他想的那样。可迟疑稍纵即逝,他没有去追寻,没有去查证…… 直到今时今日,他才明白洛儿留书的真正含义……不是引文赶走了洛儿,而是洛儿有他所没有的慧眼…… 端坐在蒲团之上,宣于璟看似静水无波,其内心却浪比啸涌。强烈地自责与愧疚翻腾得胸闷心痛。 “王爷。”一阵寂静之后,烟鹊收拾好心情,终于把话题引回到当前,“近年来,王妃娘娘每每以礼佛为由,一出府就是数日。实则是感到了太后娘娘的杀心,暗地里招买了一些人马,令他们扮作寺僧,等到危急关头,才好帮助王爷逃离虎口。” 烟鹊说着,眼神往身后的两名“僧人”瞟了几下,说明了两者的身份。 “还有,齐大人与元大人那里。奴婢也派人去知会了。不出一个时辰,他们就会到这庙中与王爷汇合。” 烟鹊口中的齐大人与元大人,指的自然是齐方卿与元昼两人。 此二人,是与宣于璟走得最近,一路扶持过来的人。 显然,自己的伪装从未能瞒过引文,这让宣于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但引文竟将这二人的安危也顾虑到了,让人不禁百感丛生。 密室中的谈话进行地比想象中的更久,更深。 昏黄的烛光下,大部分时间都是烟鹊在说话,幽幽的女声透着沧桑,使勤王听完后,心中又多了一人牵挂。 大半个时辰后。 齐方卿与元昼等人也赶到了。齐方卿是一人前来,元昼却是领了京卫令中一小队可信的弟兄同来。 早在数日之前,他们与勤王就开始策划离开沛都之事。只是没料到,一切发生地都如此突然,眨眼的工夫,王爷竟然先他们一步出了沛都! 狭小的密室中,宣于璟、齐方卿、元昼与闻举商议了一阵。烟鹊给了他们一张地图,上面标有一条从房玄寺出发,前往西疆的路线。 据说图上所经之地,引文王妃都尽可能打点过了。 尤其是沿途的几间寺庙,都有王妃的人,或扮作苦行僧,或者干脆入庙出家,都可以作为接应。 还有一直跟在烟鹊身后的两人,也毛遂自荐,说同样的路线,他们早行过不止一遍!连同庙中其它寺僧,都可以为王爷带路。 引文的周到,让齐方卿与元昼也傻了眼。两人搞不清楚状况,又不好多问,面面相觑,只等王爷拿主意。 沉思良久,宣于璟终于开了口:“本王既然已出沛都,王府那里恐怕早有消息传入宫中。时间紧急,我们还是趁夜上路吧。” 说着,他把目光转向烟鹊,对着烟鹊的双眼说话,好像还是头一回,“你身后的两位壮士,就有劳他们替本王指路了。至于庙里的其他人……本王有元昼等人护卫,也非全无筹谋。他们还是留在房玄寺内的好……” 叹一口气,宣于璟到底提到了引文:“引文是在太后看着长大的,算得上情深笃厚。想太后不至于要了她的性命。剩下的人,就留在这里,伺机接应王妃吧。” 第四百零四章 再见冰木头 封城尹府。 一道道凉菜热菜端上桌面,小宇子在旁候着,而桌前暂时只坐着王爷一人。 宣于崇带着银色的面具,冷冷地看着佳肴,不夸一声好,也不说不好,仅是不言不发的冷漠,使得管事一阵阵地冒冷汗,干站着不是,擅自退下也不是。 就在这最尴尬的时刻,王爷的客人总算现身了。 “乔姑娘。”最先出现的身影是秋戈,她正引着羽洛入堂。 眼看着羽洛与秋戈说笑着入内,宣于崇在心底暗想,让秋戈过来果然是对的。 西岐王眼中掠过一丝放心的神色,而管事此时却楞楞地杵在原地。瞥一眼王爷身后的小宇子,他的惊讶有好几层。 其一,是乔姑娘的装扮。这几日在南院,虽然 分卷阅读438 分卷阅读43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39 大家都知道她是姑娘家,却从未见过女装的她。没想到,一件简单朴素的白衫裙,穿在她身上,映衬着粉红的唇色,竟如仙女下凡,翩然而至。 其二,是秋戈的态度。倒不是说秋戈姑娘待人不好,而是修予走后,能让她笑颜相对之人,已屈指可数了。 其三,也是最令人意外的一点,乔姑娘竟是王爷今日宴请的客人!眼看着满满一桌子菜品,量不多,却样样精致,其中不乏王爷特意嘱咐挑选的。能让王爷这般费心的人,会是普通人么? 管事没有在这样的场合里久留,恭敬地招呼过乔姑娘后,便先一步退下。 羽洛一跨步入内,眼前的宣于崇似乎比以前黑了,也比以前消瘦了。当然,最显眼的,还是他脸上的面具,冷冰冰的色调,正如他的神色一般。 尹府之中,餐桌之前。这样的时刻,都不愿摘下面具……想来是伤痕难以入目。 早在离开南院之前,秋戈就与她提过,在王爷面前不要提起面相一事,也不要留意王爷的面具,或者疤痕。还有朗岳、小谷子等,都是禁忌话题,能避开最好。 亡者且不说,可面具如此明显,对眼即是的场景,岂能看不见?装作看不见,难道就不伤人么? 宣于崇的眼神看似向下,可实际却没有离开过羽洛。眼见她一步一步靠近,他只道了一声:“羽洛……你来了?” 接着往身旁的座位一指,有意无意地偏转了脑袋,即便是带着面具,他也不自觉地用没有疤痕的一面对着她。 带着隐隐的心疼,羽洛强作轻松道:“冰木头,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进门入座,外带一回合对话的光景,不过就是半分钟的事。 当时的后厨管事,才转出门外,却因堂中乔姑娘的一声称呼,差点儿拌了一跤。 冰木头!? 那说的是王爷? 不跪不行礼也就罢了,还敢给王爷起绰号!? 不是乔姑娘来头太大,就是她在王爷心中地位太重! 管事不禁回头望了一眼。隔着门,啥也没看见,却仍止不住惊讶。 至于小宇子,也是头一回听到“冰木头”这个称呼。好在,关于乔姑娘的事,从西疆到宫内,从雪儿到宸妃,又从宫内到容城,他在秋戈这里听说了不少,这才不至于惊掉了下巴。 堂中,羽洛莲步慢移,没有走向宣于崇手指的那边,而是在另一面捡了椅子落座。 这一举动,让宣于崇很不自在,也让小宇子与秋戈捏了一把冷汗。 捋了一把长裙,羽洛才坐好,看着眼前的菜色,猛力吸了一口香气。 “好香啊。”她道。 “开动吧。”宣于崇于是说。 他拿起了筷子,却不把面具摘下。只是静静地看着羽洛。 “我才把面纱摘下不久,现在倒换你带上面具了。”羽洛好似随意地说着,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他的碗中。 宣于崇的眼神很是黯淡,逃避着她的目光,没有说话。 羽洛吃了一口,津津有味的表情即是真实,也是做给冰木头看的。 “不一起用饭么?你不吃,我一个人吃着也没味儿。”她放下了碗筷道。 宣于崇这才端起碗,可在摘下面具的那一瞬,又犹豫了。 羽洛看着他的反应,知道他的伤痛远不是她扮丑可比的。不催也不问,只是又夹起一块羊肉放到他碗中。 “这炙烧羊肉做得很香,不吃可要后悔的。”羽洛说完,稍稍偏转了目光,不看他,是不想给他压力。 纠结再三,宣于崇终究把面具摘下来了。 他的动作很慢,就好像害怕一下子的冲击会吓到人一样。 脸颊上的疤痕有近乎一拳的长度,整条疤痕的形状就好像一道划过的彗星,向外爆裂延伸的深陷伤口,拖着长长的尾巴,触目惊心! 羽洛仅用余光扫到,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如此深的疤痕,冰木头想必是经历了一场生死吧。 面具是除了,可宣于崇依然用手挡着那半面,撑起的手肘,就好像在他与羽洛之间架起一道围栏。不自在,却无从选择。 塞了一块羊肉到自己嘴里,羽洛一下一下嚼着。完全吞下之后,才笑盈盈地说:“冰木头,你还没回答我,最近可好?” 问完一句,一切如常地夹菜、送入嘴中、慢慢咀嚼。就好像完全没有见到他的伤痕一样。 “好。”宣于崇简单地答了一个字。 面对着羽洛,他冰霜一般的神情仿佛正一点点融化。默默地夹起碗中的羊肉,也吃了下去。 王爷已经很久,没有当着任何人的面,摘下面具用食了!小小的变化,让小宇子差点惊呼出来。 不愧是乔姑娘!也只有乔姑娘,能宽慰王爷。 小宇子安心地看一眼秋戈,本想退后远离饭桌几步的,可他见秋戈正悄悄往门口挪着,还不断朝他打着眼色,这才意识到,此种时候,应该把时间与空间都留个王爷与乔姑娘俩人。 蹑手蹑脚地往门口移动,小宇子随着秋戈先后退出到门外。 傍晚的夕阳如红缎漂浮,照得眼下一片柔暖。 屋内,羽洛继续与宣于崇说着话。 “西疆的战事,可都顺利?”她问。 “是。”宣于崇答。 “听说马族屡次偷袭郭项大营得手,就连丘裕关的守军都投诚了。西疆的形势算得上一片大好吧?” “嗯。” 羽洛的双眸中一直含着笑意,宛若平常的问话方式也让宣于崇渐渐放下了介怀之心。 不知不觉间,他用来遮面的单手正逐渐松懈着。 “等西疆三州十二城都被马族掌控之后,冰木头你会率兵东上吧?”羽洛再问。 “对。”宣于崇再答。 两人的对答勉强“如流”,但在这一回合之后,羽洛突然放下了碗筷。 扳着手指,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数着。 “好”,“是”,“嗯”,“对”,这些都是方才宣于崇的答话。 毫不费力地完美复述过一遍,羽洛“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你这个说话方式,可让我想起以前的你了。” “以前?”宣于崇问。 “就是啊,你还记得我第一次来封城那会儿,你叫尹十一,我叫雪儿。那个时候你就像现在这样惜字如金。” 宣于崇微微侧过头,神色动容,好像忆起了往日的时光,他淡淡地轻吐:“是吗……” 分卷阅读439 分卷阅读44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40 “可不是吗?打那时候,你说起话来,就爱一个字一个字地蹦。” 回想到以前,羽洛内心也是有伤感的。在集市镇那会儿,自己还曾用手指戳过他的脸,玩笑着问他是不是带着面具……没想到,这一幕却以她最不想看到的方式成真了…… 带着几分感怀,羽洛将自己的目光徐徐对焦到宣于崇的双眼,她轻轻说:“你知道么?我偶尔作画的时候,对才见面的人往往可以准确地画出特征,可若是要画身边亲近熟识的人,反倒想不起他的眉角,他的面容。能想起来的只是一种色调,一种感觉。人们对于亲近的人,一旦回忆起来,就会牵扯出许多共同经历的往事,他的声音,他的笑貌,甚至他的脚步声……那么多信息涌上心头,面容自然就变得模糊了。” 羽洛说着,轻轻地推开他遮面的手掌,直视那条又长又宽的疤痕。若是冷不丁看见,的确能吓得人连连倒退。 但羽洛并未流失半分笑容,她只伸手轻轻抚过:“看样子,应该不疼了吧?” 她问话的语音就如同她的手劲一样,又轻又柔。 凉凉软软的触感在面颊上划过,瞬时间,宣于崇就好像被电击了一样,思维是呆楞的,可双手却快过脑子,一把握住了羽洛的手。紧紧的,半晌不松。 羽洛还是浅浅一笑,接着方才的话:“我不想说什么外表不重要,等等冠冕堂皇的话。但如今的你,至少对于我而言,没有任何不同。还是我熟悉的冰木头。” 似安慰却又不似安慰的话,不知为何,打到了宣于崇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尤其是最后一句“还是我熟悉的冰木头”。 语音在耳中的回响未尽,宣于崇便再也忍不住自己的冲动。突然间,他拉着羽洛的手,靠向自己。双臂围拢,抱住了她,紧紧地抱住,同样是半晌不松。 在那一瞬间,羽洛也骤然想起南院小屋中那精美的玉花穗带,想起冰木头对她的情意…… 令人犹豫,以及些许为难…… 不过,这一回,她始终没忍心挣脱,任由他抱着自己。 羽洛的右手绕过他的背,没再多言,只轻轻地拍了他肩膀两下。 第四百零五章 宴无好宴 “羽洛,这些日子,你过得好么?”宣于崇到底是敞开了心怀,问他想问的话,关切他想关切的人。 “好……都好。”羽洛答话时,有几分隐隐的躲闪。宣于崇的怀抱,就像是亲人间的温暖,与那个人不同…… “容城的事,我还没谢过你。” “没什么好谢的。举手之劳罢了。” “不……”宣于崇将羽洛搂得更紧了。一直以来,她是自己最想守护的人,可自己却一直被她守护着…… “主子,主子!”就在厅堂中的气氛最为融洽柔和的时候,小宇子急匆匆跑来传话。 他话没出口,就见主子正抱着乔姑娘,不顾不上吃惊,急忙识相地退出去了。 被小宇子这么一打扰,宣于崇不舍,可还是放开了羽洛。 “小宇子,出什么事了?”他重新带起了面具,把小宇子叫了回来。 此时的羽洛说不上是羞涩还是尴尬,整了整衣服,是想离开的。“那个,你们说正事吧,我不打扰了。” “等等。”宣于崇在她离座之前叫住了她。 “饭还没吃完呢,不用急着走。”说罢,回头看向小宇子,意思是叫他往下说。在宣于崇心里,他身边的事,就没有羽洛听不得的。 “主子,是这样的。”小宇子禀报道,“据前线的马队来报,有一大队晟军,在与郭项的几支斥候队交锋后,冲破晟军一方的防线,往封城的方向来了。不出几日,便可达到城下。主子,咱们要不要出兵堵截?” “晟军,与郭项的手下交锋?”宣于崇皱起了眉头,疑惑得很,“这支晟军共有多少人,将领是谁?”他问。 这头小宇子刚要说话,羽洛却突然出声。 “公良大哥?是公良将军么?”她转头看向小宇子。 与此同时,小宇子也刚说出“公良”二字。 异口同声的不是巧合,羽洛的眸中闪着兴奋的目光,一副知道内情的模样。 在场的两人都不禁看向了她。 甜甜地笑着,羽洛把脑袋转回向宣于崇:“太好了。冰木头,我正打算和你说这事呢……” —— —— 数日后。沛都,柳府。 马忠川喝了几杯小酒,不请自来。 为了给郭初蓝置办嫁妆,朝廷又从户部这里又剥下一层皮去。 先前军饷和赈灾银的亏空还没有填上,如今再雪上覆霜。 银子不够用,家不好当也就罢了。最令他无奈的是,早朝之后,王上还叫他从国库往内府拨银子! 说什么太后喜闻柑橘的香味,要多从沅州等生产柑橘的地方运送鲜果入都。 要知道今年沅州的洪灾比往年严重许多,各式山果皆逢小年,正所谓金灿灿的柑橘堪比金锭,而太后只闻其香,不赏其味的消耗又…… 一日数筐的新鲜柑橘,要从沅州源源不断运上,晟宫内府的银子显然是不够花了,宣于嶙就想着问户部要钱。 这不等于冬日予冰,夏日送碳么? 马忠川还不及抱怨户部吃紧,宣于嶙就拿孝道堵着他。 末了,还加了一句,户部的银子不够,从百姓这里多征一点就是了。如今大晟遭逢内乱,不正是举国上下共体时艰、共同进退的时候么? 要说今日的王上还真是“不含糊”,当着马忠川的面,就下了一道增税令!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从户部的银钱紧缺开始,就因为马忠川直言了几句,举国添税。 民不聊生的日子近了,这本非马忠川的本意。 可如此经过,他不是被架成“罪魁祸首”了么?谁让他当不好户部的家呢? “哎——”马忠川就是心里不痛快。踏入柳弛颉府内之后,还是一个劲儿叹气。 如今这些不满,也就只能和大司卿大人吐吐了。 也巧,这几日大司卿称病未去上朝,他作为同僚,探望探望也属应该。 马忠川到府的时候,大司卿正包起一沓银票,吩咐人送到内宫,给君王后身边的莫姑姑送去。 不管柳君愿不愿意,宫中打点需要的银子该花就绝不能省。彰儿不在了,她元后的位置也不在意了,可人在宫中一日,总得活下去吧。 柳大人这边也 分卷阅读440 分卷阅读44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41 是烦心事不断。 后宫就是个母凭子贵的地方,没了王长子,柳君这元后的地位形同虚设,有多少人盯着盼着她落马,好取而代之。 王上对她的态度也一日不如一日。就拿前些日子给郭初蓝筹备嫁礼的事来说,柳君除了金玉珠宝外,的确准备了一些姻缘符,开光物之类的佛器,不讨喜归不讨喜,可总归是心意吧。 当着礼部臣子,还有内府管事的面儿,王上连看都没看,就把君王后的备礼用朱笔勾出了礼单之外!半点情面都不留! 此事,早传的朝野尽知! 他柳弛颉的面子也就罢了,国丈的位置到了今时今日也不重要。可王上这般态度,岂不是向所有野心勃勃之人表明了立场? 一位不受宠的元后,身居后宫,随时被人害了都不稀奇! 这才是柳弛颉最为担心的。 备好了银子,差人送入宫,柳大人也是一声长息。 “哎——”的一声,正对上了入府拜访的马大人。 两人相觑一眼,原本都有各自的抱怨。可所有不满,在一声声哀叹之中,心照不宣。 马忠川作揖入内,眼见柳弛颉虽显疲累,却看不出病态:“柳大人,您今日没去上朝,听说是病了……” “坐吧。”柳弛颉先让人看了座,这才摇着头道,“在忠川你面前,我也没什么好装的,时机不好,找个理由不上朝罢了。” “时机不好?”马忠川猜想着也许与君王后的事有关,可不敢提,只能往勤王的方向找补,“是因为勤王爷离开沛都的事?” “也有吧。”柳弛颉点点头,虽然宣于璟离开得突然,可早在王爷要他帮着公良将军拿到率军西行的兵权时,他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 这几日,朝廷忙着暗中拿人,他是出主意不好,不出主意也不好,进退两难,索性就抱恙不去。 白天的时候,太后也不知怎么听说了,以为柳弛颉是因为君王后的事,心里不痛快才找借口避朝,非但没责怪,还派人来安慰了几句…… 也好,勤王往西边去了,他这个大司卿的位置总还要维持一阵呢。 “也不知道勤王爷此番西行,是否顺利?”马忠川说。 “王爷既已动身,想必是有把握的。我们身在沛都,瞎担心也于事无补。”柳弛颉说。 “那到也是。”马忠川道,一想起近时逐渐了解到勤王的部署,依旧仍不住吃惊,“真没想到,勤王爷手下,有内宫侍卫,有掖沛庭庭尹,就连京卫令的卫官都有,虽不是大官,可都是在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之人,这还真是出人的意料啊!” 想当初,他还怕勤王是个光杆司令,比不过西岐王呢。 现在看来,在察人这一点上,自己是远不及柳大人的。 “如今的朝局,只剩下表面太平而已。”柳大人不再往下接话,感叹一句,随手番起了桌上的一封红柬。 马大人眼尖,一下就看出柬帖上是王罕大人的字迹。 “柳大人,这是……?”他问。 柳弛颉随即抬头,没有隐瞒的意思,把请柬往马大人眼前一递。 马忠川飞快地浏览而过。又是一件出人意料之事。王罕大人四十五岁的寿辰,竟然在家中举宴,还邀请了柳大人同去! “这倒是稀奇了。”马忠川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评价。说起朝中大司卿与博史令两位大人,人们第一印象就是针尖对麦芒。朝上见面避无可避也就罢了,私底下是鲜有交集的。这次怎么会? “柳大人,您打算去么?”马忠川于是问。 只见柳弛颉微微摇了头:“本官抱恙,连早朝都去不了,又怎能去人家的寿宴?再说了,这宴无好宴,还是不去为好。” “宴无好宴?”马大人接道。 “可不是嘛?王大人生性节俭,对铺张过寿之事一向不屑。四十五的寿辰,非零非整的,会在府中设宴就已经奇怪了,请我柳弛颉去,岂非更怪?” 这几点,马忠川当然是同意的,要不然他也不会道一句“稀奇”了。 “柳大人,那您说,王大人整这一出,是为何?” “为何?”柳弛颉看了马忠川一眼,不答话,却缓缓踱步到了厅堂门口,拿手指往西边指了一下。 “柳大人的意思,是王大人要替西岐王作说客?” 眼看着柳弛颉稍稍勾起嘴角,轻点着头又走回到座位边,马忠川立即会意。 看来,柳大人此时抱恙,就连王罕大人也以为是君王后失势所致,想趁机过来拉拢人呐。 稍作思考,马忠川不禁再问:“王罕大人若真心辅佐西岐王,大人您这次寿宴缺席,王大人下回就不会再试么?” “再试?”柳大人又摇头了,“王罕此人耿直不假,可也不乏精明。本官拒绝过一回,他会明白的。” —— —— 又三日,王罕府上,说是寿宴,也仅来了王齐励等几张熟面孔。 柳大人的贺礼是到了,可人没到。 简单吃喝之后,王罕对着先前在院中与齐励兄排出六部局势的棋盘,犹豫了一阵,抬起手,无奈地将代表大司卿的棋子挪了出去。 第四百零六章 西行 半月后。 秘密逃往西疆的勤王等人,凭借着元昼京卫令的身份,再加上引文王妃沿途的安排,少有险阻。从南方绕行的路线也出乎了追兵的意料之外。 一行人,直到了西疆境内,才与郭项的一支先锋小队交上手。 那是一小片丘陵谷地,谷中灌木丛生,土石零落。宣于璟等人择了谷下的土路前进,为的就是不引人注目。 不巧的是,郭项的斥候小队,显然也怀着相似的想法。 两方人马隔着百米的灌木丛林相遇,一见面就是弓箭招呼。 距离勤王离开沛都已有近两旬的时日,从沛都那里来的追杀令,再怎么后发后至,拖延阻隔,也该传到西疆各军中间了。 俯身在灌木当中,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唯有元昼,咬着一支弓箭匍匐到宣于璟身边,双眼盯着前方,就好像追捕猎物的鹰隼一样。 任何风吹草动,在他眼里,就仿似诱惑一般。 “爷,不就是一队先锋兵么?咱们的人数比他们差不了多少。您在这里打个盹儿,且容我带几个弟兄上前,给他们开一桌‘酒席’。”元昼嘴里的弓箭换到了手中,畏首畏尾,干巴巴地赶了十几天路,他早耐不住了。 几百人的 分卷阅读441 分卷阅读44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42 军阵,他不敢冒险,可十几人的先锋小队,总不能再缩个着腚,窝在草丛里干瞪眼了吧? 宣于璟小心地往四周顾盼,谷底的山风呼啸而过,“呜呜”地扫过灌木。风声满耳之间,又有几支飞箭趁着草木弯腰的空隙飞将过来。 几百米的距离,要躲是躲不了了。 这边宣于璟才对着元昼点头,眼尖的闻举也凑了脑袋过来。 “爷,您看……”闻举的语气竟有几分惊慌。 “呜呜”的风声就好像山丘的呻吟,遮盖着人的五感! 就连谷地上空,丘陵顶端的兵马动静都被人忽略了! 飞扬的尘土在山顶弥漫,自上而下片散落下。要不是这微微变色的天空,闻举还不至于留意到头顶的变化。 “爷……看这动静,恐怕另有伏兵……”闻举一会儿向前看,一会儿向上看。 形势极其不利,腹背受敌,让他都不知道该戒备哪一侧好。 借着倾斜的角度,谷底的人勉强可以看间山丘顶端的兵马。无论是马匹也好,戎装也好,都不是马族的装扮。 是追兵! 在确定劣势之后,元昼的脸上也呈现少有的严肃,沉思半晌,他对勤王说:“王爷,谷地灌木丛生,视野不佳,又有一支晟军的先锋小队,如果山顶的敌军顾及袍泽之情,未必会贸然进攻。趁这个时机,我方应先除去眼前的障碍,再寻出谷之路。” “也只能这样了。”宣于璟同意道。 瞬时间,在元昼的手势之下。从京卫令出来的弟兄,以及房玄寺的两名壮士,都搭箭上弓。众人只等元昼一声令下,群箭齐发。 回身望着自己的下属,元昼面不改色,压了声音说道:“弟兄们,敌人就在百米之外,等一会儿,元某会先挪动到一旁,发几箭,试试水。你们大家可要把回箭的来向看好喽。等敌箭消停之后,一齐进攻,定要把那支先锋小队一举拿下!明白么?” 身后的人纷纷点头。 元昼的提案自是不错,可唯有一点,有人持了不同意见。 “元大人。”说话的是元昼在京卫令的下属,“试箭一事,要大人亲自去,岂不是杀鸡用牛刀了?还是由属下去吧,大人您还是跟在王爷身边为好。” “元大人,这位兄弟说的不错,进攻之策是您出的,还得有您指挥才好。这引箭的差事,我去也成。”房玄寺的壮汉也插了进来。 元昼本想争一争这最险的差事,可看一眼宣于璟,愣是把性子耐下了。 敌军当前,容不得众人你推我让,元昼咽了一口唾沫,最后还是让自己的属下去了。 灌木丛中,逐渐发出沙沙的轻响。为了不暴露众人藏身的地点,换个位置发箭是必须的。 引箭之人爬出去二十米的距离,这才猛地起身,搭弓一连射出三箭。 他紧接着伏地,本想趁着敌军反应过来之前,再换一个地方。 可能当上先锋兵的,也绝非普通小卒! 三支长箭才没入对方的灌木,就听的百米外一阵骚动,唰唰之音不绝,数十支弓箭劈天盖地卷来,每一支,都朝着引箭人的方向去了。 元昼看不见自己下属的情况,狠咬了一下牙,嘱咐着闻举护好王爷,自己的箭便率先离弦。 他的出箭,即是攻击,也是一种讯号。 霎那间,勤王一方的长箭也如一阵利风般往对面扑去! 元昼的计划虽称不上天衣无缝,可面对当前局势,已是最好抉择。如果能一举灭敌,那借着谷底的灌木,他们尚有转圜余地。 可偏偏,时不凑巧,老天爷也不作美! 就在元昼等人瞄准出箭的同时,又是一阵强而有力的山风穿谷而过! 流动的风浪直接打在一道道弓箭的尾羽上,硬是把这一片长箭都吹偏了! 捏了一把大腿,元昼不禁骂了一声“该死的”。 这一举失败,山丘顶上的追兵先不去管,近在眼前的先锋小队定然是看清众人所在了。 说了一个“撤”字,元昼让闻举带着王爷先行挪动。自己与下属的箭却不敢停。 至此,两边的弓箭你来我往,各有伤亡。 瞥一眼山丘顶端,元昼暗叫不好。 再这么对攻下去,山丘顶上追兵定能看清哪方是友,哪方是敌,到那时候可就…… 军人,果然是最了解军人想法的。 元昼的担心,在一瞬间成真,只听得山丘顶部一阵铠甲碰撞闷响。羽箭搭弓的声音虽小,可几百人一起,就不容忽视了! 腹背受敌!想不到,他元昼壮志未酬,却要殒命在这小小的山谷之中! 他不服啊!他不甘啊! 看一眼王爷,宣于璟又何尝不是同样? 在朝中谋划了几年,若是过不去这最后一到槛,全盘皆惘然。 山谷中的人们,根本就没有思考的机会。 再经一次眨眼,山丘顶上的羽箭,就好像一片乌云压境,灰泱泱的一色,趁风而下…… 第四百零七章 “打劫” 箭雨如瀑布般坠下,耳边的风声参杂着尾羽的呼啸,响彻山丘底部。 所有人心存绝望,在那一瞬间无人发箭,只是呆呆地往头顶看着。 越是危机的时刻,周身仿佛约像是被什么束缚了一样,僵硬地难以动掸。 不止是人,似乎连草木飞虫都被怔住了。 长箭倾泻直下,宣于璟等人下意识地往山谷的边沿靠去。 灌木中的穿行无法快速,正当所有人都以为避之不及的时候,奇迹般的现象却发生了。 如潮的箭雨在他们眼前飞撒,密密麻麻地汇成一道天幕,可令人不解的是,这一道道箭流,并不是向着勤王而去的! 随着一声声箭入灌木的搜搜声,还有一阵阵隐匿在风声之后,若隐若现的低嚎。 仅仅两三次呼吸之间,百米外的灌木竟被鲜血沾染斑驳。 “王爷?”闻举依旧用身子挡在宣于璟跟前,眼前的现象让他无从解释。 “山丘上的追兵,不是准头太差,就是把晟军的先锋小队,错认成王爷了?”元昼猜想着,眼前的障碍虽除清了,可他仍不敢轻举妄动。 宣于璟则是观探眼前,又仰望山丘。箭雨停了,在晟军先锋小队一方完全不留任何生迹的时刻停的。反观己方,除了有一两人被流箭擦伤之外,竟丝毫无损!显然,山丘上的弓箭手各个都是好手,绝不存在准头偏差的问题。那剩下的可能性…… 分卷阅读442 分卷阅读44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43 众人各自思索着,几番猜测不过就是这么几个解释。正当疑惑最深的时候,山丘之上,竟又飘下了几面军旗。 鲜红的旗面迎风曲折,背景中毫不意外地有代表大晟天子的龙纹。 可在一圈盘龙之中,辗转得见,赫然映着“公良”二字! “王爷,是公良将军!”闻举再一次抬头,终于在一杆高举的旗帜下看到了熟悉的英姿。 是公良长顾! 宣于璟不禁站直了身子,与正跳下马的长顾隔空而望…… —— —— 封城外。 长顾的军队在丘裕关与封城之间扎营。 有了羽洛与王廷等人的铺垫,公良一支与马族相处甚睦。 王廷将一道马族的通行令交与长顾后说,乔姑娘已经在西岐王爷那里疏通好了,就算公良将军的队伍穿经封城,也不会受阻。 与此同时,还述说了他一路跟随乔姑娘入封城的经过,还有自己在尹府受到的款待。 言语之间,提了西岐王,以及马族人对乔姑娘的重视,把羽洛捧得好像西岐王妃一般。 这倒让公良长顾越听越糊涂了。 乔姑娘,不是该和勤王爷在一起的么? 还有长公主,刚与勤王汇合的时候,就曾嘱咐过他:乔姑娘与王爷之间像是有什么难言的矛盾,这种事,还是等大家在封城再聚之后,让当事人自己解决为好。说什么勤王不问,就别把羽洛随军同行的事告知了。 长顾当时就被女儿家的九转十八弯绕得晕乎,答应是答应了,可前后里外却不怎么明白。尤其,到了封城,又多了一个西岐王!罢了罢了,这种事,他不常管,也不擅长管。 思绪又回到了军务上,在刚突破晟军前线的时候,他是打算前往封城的。有乔姑娘还有王廷等人打前站,想来可行。 一路上,尽量不打扰马族的城镇,绕了一些路,又被途径的马族骑军盘问了几番。有好几次,险些还动起干戈。好在都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他们走了近十日,期间还遭遇了几队晟军的斥候,追逐厮杀,这才到了距离封城两日之外的地界。 本想着就地扎营,先遣人去城中通传的,可偏偏这时候,又得知了勤王离开沛都的消息。 于是,他调军东回,往西疆边境接应去了。 西疆辽阔,幸得马族人帮助,广布沿线,互通消息,这才不至于错过。 如今,王爷接到了,封城也近了,可接下来呢? 投勤王之属,却要借西疆西岐王之地。如此情状,他该如何与西岐王会面为好? 一山且容不得二虎,这西疆可能容下两位王爷呢? 勤王的身份,到现在还未在全军之前表明,想来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长顾让王廷退下后,便找到了勤王询问。 王爷的帐篷就在他的大帐附近,与芮涵相临。 在军中,勤王的身份还未公开,与齐方卿等人一样,都随了元昼,借了京卫令的身份。 宣于璟与长顾讨论许久,最终还是决定暂维现状,一切都等长顾试过西岐王的态度再定。 出了勤王的帐篷,长顾又转到了长公主处。还没开口询问呢,就被冯嫂告知,长公主与璃儿姑娘让王廷找了几名下属带路,已经往封城内西岐王府去了,说是要找十一哥去的…… 听完此言,长顾无奈地叹了一声。这长公主,要管束住她,可是难喽。 —— —— 都说芮涵心急,可某些时候,羽洛也没好到哪里去。 从尹府的下人口中,一听王廷大哥等人出城去了,她便估到,定是等了又等的公良大哥,终于到达封城之外。 急匆匆地换上一身马族的戎装,拉着秋戈,就要去公良大哥的营地。 具体来说,她不是去找公良大哥的,而是去找芮涵的。 以前在宫中的时候,她没少向涵儿描述过西疆的美。好容易两人都出宫了,又逢封城一切太平,不带她走走说不过去。再说了,芮涵到底是女儿家,总不能在军营里“暂住”一辈子吧? 公良大哥若是去了别处,她不好管,可若在封城附近,不把芮涵接来尹府就说不过去了。 当然,关于此事,羽洛一早就与冰木头这个尹府的主人提过。 也当然,兄妹情深,宣于崇想也没想就应了一句“好”。在他心里,有芮涵陪着羽洛,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哒哒的马蹄声穿过城门,又穿过军帐。 秋戈随身带有西岐王的印信,在西疆可谓通行无阻。 羽洛一直到了营帐当中,才跃下马背。 公良大哥的大帐是在营地当中的,芮涵的帐篷…… 她举目四望,不一会儿,就认定了临近大帐的一处。 调皮的心思一起,她蹑手蹑脚踮着步子到了帐外,用手指稍稍勾起帐帘的中段,透过缝隙望去,帐中的摆设都眼熟得很。 看样子,就是她与芮涵共宿过的帐篷! 面颊上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羽洛从怀里掏出自己从尹府南院带出的面具,罩在面上,一把推了帐帘入内…… “打劫!”她笑嘻嘻的声音在帐中响起。嘴上喊着打劫,可双手却学了猛兽的爪状举在身前。 任谁一看,就是个玩笑的模样。 然而,帐中人却意外地谨慎认真。 “唰唰”两声,是刀剑出鞘的声音。 一左一右,两道寒光齐至,分别架在了羽洛的两肩之上,交叉的剑锋汇于颈前,利风凛凛。 “涵,涵儿?”面具在这个时候,阻碍着视线,让羽洛看不清楚左右。 与她同时发声的,是一道极为熟悉的男声:“什么人?敢私闯军帐?” 闻举问话的同时,不禁又紧了紧剑刃。要不是见来人身着马族的服装,就凭他偷窥且擅闯王爷的帐篷,闻举绝不会手软! 第四百零八章 摔跤 闻举的剑压迫着羽洛纤细的脖子,可来自左边的刀刃却松了。不禁刀刃松了,有意无意之间,似乎还把闻举的剑锋顶开了。 如果说,连洛儿的声音都认不出来,那他还是宣于璟么? 此刻的勤王百感交集。如果说一声顽皮的“抢劫”还不足以说明是洛儿的话,那一声“涵儿”就八九不离十了。 心里头,对于羽洛不告而别的气还未消,可此时此刻,他却又有一种差点一失手成千古恨的濒险感。 如果刚才,他 分卷阅读443 分卷阅读44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44 或者闻举,再下手重一些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同样的险境,亲手将刀剑架在她脖子上的场景,竟然已经第二次了! 历史总在重复上演,上一次的他,为了自己杀害宸妃的念头后怕不已。而这一次…… 他明明就如此恼怒,明明就满腔埋怨,却为何还是后怕不已? 是他疯了么? 被一个小女子耍得团团转,却还放不下心神! 他身为王爷的尊严呢? 勤王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看得闻举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只知道,王爷的刀一直顶着他的剑,看来是不想让自己伤了来人。 “爷?”闻举轻声询问着。 “你先退下吧。”宣于璟由是回着。 说罢,一把揭了羽洛的面具,退开去两步,相顾无言。 再见勤王,羽洛的内心也波涛翻滚。 想说的话很多,多到纷乱如麻,抽不出一端一截能够说明白的来。 相隔着一米的距离,宣于璟把手中的刀丢在一旁,就这么瞪视羽洛,默默的,又带有怒意的眼神,是羽洛鲜少见过的。 垂在衣角边的双手下意识地握成拳头,几个眨眼的时间,竟握出了一掌心的汗。 面对勤王,她从未如此心虚过。 “那个……芮涵呢?”羽洛没话找话,先开口也只是为了打破这一室尴尬。 可是,她的所思所想并没有得逞。勤王依旧凝视着她,无语的沉闷是最令人焦心的压抑。 羽洛不禁往帐篷壁上靠着。 在那一瞬间,也许是羽洛动了,宣于璟也跟着动了。 只见他快速向前几步,一把拽住了羽洛的胳膊,用力之大,就好像要把她的手臂拽脱似的。 猝不及防地被顶靠在帐壁上,眼前的人影瞬间放大,使得羽洛的脑中有一瞬空白。 在帐壁的冰凉感透彻脊背的同时,她的手腕也被按到了与头顶平齐的高度。 没有一丝一毫逃避躲闪的空间,两人距离之近,就好像一抬头就可以顶到他的胸膛。 鼻尖充斥着他的气息,羽洛瞪大了双眼,呆呆傻傻地回看着,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才吐出一个“你”字,双唇瞬间就如烈焰般火热的吻覆盖、吞噬了。 “唔……”羽洛嘤咛一声,挣扎着扭头,却还是逃不开她的劫。 宣于璟的怒意从心中转到了眼中,又从眼中移入了唇间,霸道地宣泄着压抑、怒火,还有思念。 羽洛没有闭眼,却也因此感到了王爷的情绪。 他,是真的生气了! 仿若龙卷风似的吻从樱唇开始,逐渐往下移。 宣于璟用一掌将羽洛的双手按于头顶,腾出的另一手渐渐往她领口袭去。 大力地扯开了一颗扣子,紧接是另一颗…… 她从未见过如此狂暴的他,就好像隐忍了数百年的火山迸发,一发不可收拾。 隐隐的害怕让羽洛不禁用力挣扎。 “别……不要……”羽洛想挣脱出双手,却力不能及。 扭动着,撞击着,挣扎着。 所有的一切就在帐篷最靠近的门帘边的区域发生着。 帐壁毕竟不同于墙壁,微微的晃动,加上那一系列的声响,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闻举,出什么事了?”一名路过的巡逻兵问道。要不是军营里全是大男人,他光听声音,就想入非非了。 “没,没什么。”闻举瞥一眼帐篷,替主子打发道,“摔跤呢。” “摔跤?”巡逻兵将信将疑,“在帐篷里?干嘛不找个开阔地儿?” “这……临时起意,想在哪儿就在哪儿了呗。”闻举硬着头皮答。 “是么?”巡逻兵闻言,压低声音,带了几分神秘地问,“大白天在帐篷里摔跤,还派你出来守着,该不是,算输赢的那种吧?” 那人说着话,还比了个铜钱的手势,显然是误会帐篷里开赌局了。 这年头,兵荒马乱,守着几文钱也不知道明日有命用没命用,军营里闲时开个赌局,乐呵乐呵也是常事。只要别玩得太大,或耽误了军务,长官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闻举见他误会,还探头探脑地张望,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王爷的事,他可没胆打断,只能一边堵到帐篷门口,一边故意发出声响,作势清了清嗓子。 帐篷内是两个人的角力,帐篷外也是两个人的角力。 正当巡逻兵不死心的时候,门帘因为羽洛刚挣开的手一扬,瞬间开了一条缝! 眼神顺势一瞥,方才还舔着脸想要凑热闹的巡逻兵,顿时就不响了。 退后几步,他看闻举的眼神也怪了起来。表情扭曲,右手还拍了一下自己的左臂,半合不合的嘴唇间露出半截泛黄的牙齿。一看,就像是被什么怔住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般。 闻举一直都背对这帐篷,虽然不确定对方看见了什么,却也能猜出大半。总之,就是看见王爷和乔姑娘…… 他暗叫不好,王爷的身份未表,就算借了京卫令的身份,在军中与女子亲近,一旦传出去,总免不了麻烦。 “那个……”闻举着实犯难,这让他该如何向人解释,求人保密呢? 可出人意料的是,那人在表情恢复之后,却投给他一个了然的神色。 “那个……你不用说了。”巡逻兵抬手,本想拍拍闻举的肩,可似乎又顾忌着什么,骤然停顿之后,把手缩了回去。 “兄弟,我知道……这种事嘛……是见不得光。这断什么……龙什么的……。各人有各人的癖好……就当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啊。” 那人边说边退,一会儿就退出去几丈远,就好像怕被帐篷里的不正之风传染似的。 支支吾吾了一大段,直到那人逃也似的离去之后,闻举才意识到,人家说的是“断袖”,“龙阳之癖”! 显然,是乔姑娘的男装让人误会了。 扶一下自己的脑袋,闻举只觉得头疼。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甚至不知道,是该叫住那人解释清楚好,还是将错就错的好。 第四百零九章 已经遇上了 帐篷内,因为帐外隐隐的说话声,使宣于璟终于冷静下来。 脸与脸之间拉开了一些距离,看着洛儿微红的眼眶,惊恐的表情,他终究把手松开了。 勤王转身落座的空档,羽洛收拾好衣衫,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缩在帐篷的一 分卷阅读444 分卷阅读44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45 角,不敢凑近。 看着她的退缩,只让宣于璟愈发惆怅。 想起羽洛留书的内容,他缓缓地问话:“你早就知道了……引文她……?” 羽洛对着王爷点点头。 尽管早料到这样,可宣于璟还是一声叹息。 他自知负了引文太多,但感情的事,又岂能如账本般得失明白? 渐渐平静下来的羽洛也在他面前坐下了:“王妃娘娘也与王爷一同到西疆了吗?” 勤王无奈摇头。 “那她现在?” “在宫中,该是被太后扣下了。”勤王怅然言道。 “扣下了?有危险么?”羽洛惊讶。 “应该不至于。”宣于璟先说了“应该”,随后又补了一句,“不会的,定然不会的。” 听了宣于璟的话,羽洛也只能想着王妃与太后的关系,想来是不至于. “本王会设法救出王妃,给她安排个好去处的。”宣于璟接着道。说罢,他看着羽洛就像在询问什么。 羽洛的愁容不减。她知道对引文王妃而言,所谓的好去处莫过于王爷身边。 可王爷呢?她自己呢?在感情面前,谁都当不了圣人。 “一切,等王爷安排好王妃再说吧。”羽洛淡淡地道。 几句对话后,又是良久无话。分分合合至此,已多了尴尬与生疏。 宣于璟递了一杯水给羽洛,见她慢饮一口,自己也举杯喝了。 “近些时日,你都住在十一那里?”宣于璟尽可能问得平淡,却始终免不了隐约醋意。 “嗯。”羽洛点头。 “十一他,有没有……”宣于璟想问的是十一是否向羽洛表过心意,可话到一半,又犹豫了。 “有没有什么?”羽洛问。 “没什么。”宣于璟说。 沉默,再一次笼罩帐中。 羽洛问了宣于璟的近况,又提了一些宣于崇,以及西疆的近况,这才起身告辞。 当帐帘即将被掀起的时候,宣于璟突然叫住了她。 “洛儿……” 羽洛回头,用眼神询问。 而他只是不舍罢了。“没什么,你回去吧。”宣于璟侧过头,虽然他不想羽洛留在十一身边,可女孩家留在军营里就更不合适了。 “王爷,”羽洛问道,“不如一起回尹府吧?你与冰木头从小就亲近,有什么心结是解不开的?” 顿了一会儿,勤王最终摇头:“还是先看看十一的态度再定吧。” —— —— 出了勤王的帐篷,羽洛从闻举那里问了长公主的下落,得知两人是错开了。 她与秋戈紧赶慢赶回到尹府,这才又遇见芮涵。 只见她带着璃儿,就在她住下的南院打转。 两个小女子不过是分开了半月,就攒下了说不完的话,好一顿叽叽喳喳,就连秋戈与璃儿都插不上嘴。 “洛儿,这就是你住的地方呀?这么小的院子,我还以为十一哥给你准备的院子,会有那——么大呢。”芮涵沿着小院扫视一周,跟在羽洛后头进屋,一边说一边用手比了一个大圈。 “地方虽小,可住着很舒服。”羽洛说,“再说了,我上次来西疆的时候,就住在这个院子里,进进出出的,早就习惯了。” “上次?”芮涵不禁奇怪,“洛儿你来过西疆?住的尹府,那就表示你,早就认识十一哥?” 也难怪芮涵发问,就连羽洛与勤王的往事,她也才听说没多久。 “嗯。”羽洛颔首,不知不觉地,又进入到讲故事的模式。 算起来她在大晟的时日不长,可区区几年当中,随便提出一月两月,就能有说之不尽的故事。有时候,就连她自己也感觉神奇。 从雪儿开始,到晟宫相认,经容城相助,再到与冰木头重逢。曲折的程度比起她与勤王的经历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得芮涵啧啧称奇。要不是她早知道洛儿与五哥关系,一定会强力撮合十一哥这头。 “洛儿,我告诉你件事……”闲话之后,芮涵突然神神秘秘附到羽洛耳边,咬着耳朵道,“你知道么……五哥他……也离开沛都了,现在,人就在笨公良的军营里。” 芮涵说话断断续续,是因为羽洛的下落,她并没有告诉五哥。单边传话,似乎有些不公平了。可谁让洛儿是她的闺中密友呢? 原以为,洛儿听了这消息,能惊得从椅子上蹦起来。可出人意料地,羽洛竟出奇地平静。 “嗯。我方才去找你的时候,已经遇上了。”羽洛轻轻答道。 “什么?遇上了?”芮涵反倒是吃惊的那一个,“那然后呢?你们说什么了?五哥他没欺负你吧?” 瞎子都能看出来五哥与洛儿之间闹过不痛快,芮涵这番话,本是随口问的。 可羽洛一听到“欺负”二字,两片霞云立即飞上面颊,下意识地用手指触了下唇,另一手还抓了领子。 如此羞涩的模样,看得芮涵倾斜了脑袋。 “没,没说什么。”乍一回神,羽洛立刻答道。 可此刻的芮涵已在偷偷暗笑了。“五哥他,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她不禁发问。 “王爷他,想再看看状况吧。”羽洛答。 “看状况?有什么好看的?”芮涵不解,“早知道,我来的时候就把他拉过来了。好容易我们兄妹三个能在西疆重聚,多好的事啊,他却躲着藏着,真没意思。” 说罢,她还撅了撅嘴。 “涵儿你是女儿身,到哪里都只是个可人的小妹妹罢了,当然没什么好顾虑的。”羽洛想都没想,就替勤王说起话来,“可那些天家的王爷们就不同了,错之一步,差之千里……” “有那么严重么?”芮涵接了一句,便不再较真了。这些道理,笨公良也与她讲过,要不然,怎么到现在,五哥的身份还不在军营中公开呢? “对了,洛儿,如果五哥与十一哥真要闹了矛盾,你帮谁?”芮涵眨了眨眼睛,转而问道。 帮谁?羽洛微张着口,不答话,可右手却一直转着左手腕上那只白玉镯。 第四百一十章 面条与干馍 封城。 在西疆战火纷飞的时期,封城不似以往繁华,却依旧保有和平。 熙熙攘攘的街头少了游商之旅,可买卖任然不少。 说来令人唏嘘,堂堂的长公主光是看见长街上往来的行人就兴奋不已。 沛都的街头远比现在的封城热闹 分卷阅读445 分卷阅读44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46 ,可芮涵却看什么都新鲜。一双忽闪的大眼前顾后盼,左右流连。 人在西疆,好比脱缰的小马,再也没有人用礼数去约束她。神清气爽,就连封城的空气都比平时呼吸的清甜。 此时此刻,她正拉着羽洛和十一哥在一家羊汤摊子里坐着。 小摊的招牌很简单,羊汤、干馍、还有粗面,就这么简简单单几样,都是封城才有的味道。 一开始,羽洛和璃儿还担心饮**致的她吃不惯,可当东西一上桌,最先学着周围人大口喝汤的也是芮涵。 只见她“哈”了一声,好似被热腾腾的汤烫了舌头,但脸上还是挂着笑,乐呵呵个不停。 一边吐舌头一边挥手打扇的模样很是俏皮,羽洛推了一杯凉水到她跟前,心里不禁想着,这等场景,要是让公良大哥看见了,不知是心疼多一点还是怜爱多一点? 暗笑了一阵,羽洛也端起了汤碗,刚用勺子舀起一口的时候,一直沉默随行的冰木头却说话了。 “小心烫。吹吹再喝。”宣于崇说。 戴着面具的他还罩着一个斗篷,看不见眼神。可他的表情,芮涵就算不看也猜得出来。 “偏心!”她也不顾自己还扇着舌头,吐出的两字变了音,完全就是大舌头的版本。 听到芮涵的“抱怨”,羽洛不自在地看了一眼宣于崇。 在不知道他心意之前,羽洛从未对他的关心特别留意,但现在…… “谢谢。”羽洛格外客气,略显尴尬地喝了一口汤,她并没有听冰木头的话吹凉,微微烫了一些,又不好表现出来。 芮涵与羽洛各自吃喝几口,同样的东西如果在尹府中享用她们未必大爱,可坐在街头的氛围就是不一样。 边用食边看景,别有一番风味。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令人不自在的话,那就属宣于崇了。 不吃也不喝,跟一块铁板似的端坐着,从斗篷的垂布缝隙间,除了铁银的寒光之外,就只能看见一边幽深无底的眼神。 眸中的凛光,只有在对上羽洛时稍加收敛,其余的时候皆使人不寒而栗,这就难怪,他们几人对面的桌子一直空着了。 “十一哥,不饿啊?”芮涵终于仍不住问了。 宣于崇的疤痕她见过,是很骇人,初见的时候,惊得她猛吸一口凉气,要不是用手捂嘴及时,差点就当着他的面叫出来了! 可惊吓归惊吓,以前羽洛的半面红记也没好到哪里去,非亲非故的宸妃她都不介意了,还会嫌弃自己的兄长么? 宣于崇默默地摇头,算作对芮涵的回答。可一转回头,看见羽洛的眼神又改变了主意。 摘下面具,撩开半边斗篷,小心地吃喝着。 “娘亲,那个叔叔为什么吃饭还蒙着脸?”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那是一对刚落座的母子,小男孩的座位正对着宣于崇,好奇的眼神不断眨巴,不经修饰的语言既是不世故,却也有些刺耳。 宣于崇一听到此话,表情无他,可动作一僵。 “别乱说话。别管人家的事。”母亲说着,拍了一下男孩的脑袋,转头又向店家点了两碗面条。 冒着热气的汤碗很快上桌,飘有油花的汤头覆盖在不宽不细的面带上,晶莹透亮,再配上一小把好似青葱的野菜末,白中缀绿,鲜脆的光泽,让人远远看着就食指大动。 芮涵伸长脖子看着,吃着碗里的干馍加汤,还看着别桌的面条,直有一股加点一份的冲动。 “洛儿。”芮涵喉头微动,不知吞的是羊汤还是口水。慧捷的眼神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凑近羽洛身边耳语。 “面条又滑又细,如果比做人,就是那种心思缜密,细心体贴的;而这干馍外硬里软,表面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无棱无角,可内心却火热细腻。不知洛儿你是喜欢面条多一些还是干馍多一些?” 芮涵话中有话,以面喻人,在她的两位哥哥当中,五哥已经有了五嫂,她其实更倾向于十一哥。 听了芮涵的问话,羽洛呆呆一愣,心里的答案是明确,可要她当着冰木头的面说,是不是太过…… 瞥一眼宣于崇,此时的他一如平常的吃喝,对于两个小女子的谈话,应当是全然不觉。 “洛儿,选不出来么?”芮涵又催了一句。 “我……”羽洛含糊着,正要作答。 可邻桌的小男孩又叫了起来。这一回可不是简简单单的童言无忌,而是筷子滑落,一屁股没坐稳,跌倒在地上的同时,还指着宣于崇的脸,一边叫着娘亲,一边哇哇地哭了。 “娘亲……吓人,那个叔叔长得好吓人啊。”男童直言不讳,坐在地上的他自己不敢起身,等着母亲来扶。在宣于崇喝汤的同时,他仅是一瞥,小眼中就充满了惊骇,在他单纯的世界里,有疤的人,多半不是好人。 “别乱指。”母亲顺着男孩的手指,也有一瞬间,见到了那长贯口耳的痕迹,再加上宣于崇冰冷的面容,连她都骇然万分。 一把握紧了男童的手,让他收好手指,一边又对着宣于崇点头道歉。 “童言无忌,这位公子,千万不要介意啊……”母亲说话时带有几分胆怯,似乎也怕宣于崇是不好惹的人。 微微一点头,宣于崇没有为难母子,却也没有说话。不着痕迹地放下碗筷,他重新带好面具,沉默着把头转向另一边。 眼看对方无意计较,男孩的母亲才安心下来,安慰着男孩。 越是这种时候,哭声就越难以制止。 面条也顾不上吃了,母亲又哄又抱,可就是不管用。 孩子哇哇的哭声,让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小摊上出什么纷争了呢。一瞬间,街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往他们这边聚集,一道道直逼而来的目光,令人不适。 面具、斗篷,层层叠叠似乎还不够,宣于崇下意识地把手也挡到面前。 光是面容就足以把人吓哭,再坚强的心也会凄然吧。 芮涵见状,心疼地握住了十一哥的手,要不是对方还是个孩子,她真想过去骂上几句。 “不吃了,不吃了。洛儿,我们走吧。”嘟囔着,芮涵转头问向羽洛。 可方才还坐在身边的洛儿,一眨眼的工夫,竟然不见了。 芮涵对着空荡荡的长椅一愣,耳边闻得羽洛的说话声,不远不近,是从邻桌那边传来的。 “疼么?这回可要坐好了,别再摔了。”羽洛的声音很柔,轻轻地扶着小男孩在长椅上坐稳,又轻轻地问着。 小男孩泪眼汪汪 分卷阅读446 分卷阅读44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47 ,看一眼笑吟吟的羽洛,从大哭转成了抽泣。 就算只是个孩子,也有审美的能力。那边的叔叔长得吓人,可眼前的姐姐却好看得很。 “那个,对不起,小孩子不会说话。”母亲见羽洛是隔壁桌过来的,连声道歉。 “毕竟是孩子嘛。”羽洛答了一声,没有责怪的意思。 一低头,她见男孩细嫩的手在摔倒时擦破了,不禁小心捧起,吹了一口。 “还疼么?”她问。 “咱们是男子汉,不怕疼,对不对?”抢在男孩之前,母亲先说道。 小男孩于是看看羽洛又看看娘亲,抽泣声越来越弱。 “不疼了。”他吸了吸鼻子道。挂在眼角的泪水是吸不回去了,抬手擦了一把,小男孩似乎也不愿在姐姐面前显得软弱。 “那就好。”羽洛拍了拍他身上的灰,“手掌的擦伤用不了多久就会结痂的。男子汉大丈夫,受一点伤很平常,不算什么对不对?” “嗯。”小男孩对着羽洛点头。抬头的工夫,余光瞥到了宣于崇的方向,让他整个人又往大姐姐身后缩了一缩。 羽洛依旧和颜笑眼:“有什么好怕的?叔叔的脸上不过是受过伤而已。和你的手掌一样,只是叔叔的伤口大一些罢了。” 看一样自己的手掌,再小心地探出一只眼,往宣于崇那里飞快地瞥一眼。小男孩很快又把目光对向羽洛。 “那叔叔他,还疼么?”小男孩问。 “这,你就要问叔叔了呀。”羽洛摸了摸他的头,小孩子果然就像一张白纸,虽然免不了熊孩子的行径,可内心是善良的。 闻言,小男孩又偷偷打量了宣于崇一眼,只见人一直静静坐着,好似也没什么可怕的地方。 下意识地拉着羽洛的衣袖,他虽不惊骇,也不躲闪了,却也不至于当真跑去宣于崇跟前,问人家疼不疼。 “应该……不疼了吧。”男孩轻声细语地答道。 “哦?为什么?”羽洛问。 “因为,叔叔也是男子汉。不怕疼,对不对?”小男孩仰着头问。 羽洛听罢,又摸了一把男孩的头,盈盈地笑道:“没错,叔叔是男子汉,而且是个既坚强又勇敢的男子汉。” 在羽洛说这一句的时候,宣于崇微微侧耳,满街的目光再怎么注视,他似乎都不在意了。 更何况,早在男孩停止哭声的时候,往来行人的焦点已慢慢移散。 第四百一十二章 送人礼物就该送个好一点的 睡饱饭足,几个人沿着街面慢慢逛回。羊汤摊子上的小插曲,总算没影响到众人的心情。 芮涵一路玩耍一路嘻哈着,还时不时回瞟十一哥。每一次回望,他的眼神都缠绕在洛儿身上。 这让芮涵既无奈又可惜。羽洛的心为何就偏要系在五哥身上呢? 在她看来,十一哥用情更深,也更离不开洛儿…… 想到这里,刚跨进一家首饰店的芮涵,对着满眼金银珠玉,不禁“哎”了一声。 “怎么了?”羽洛问,“没有入眼的,我们换一家逛就是了。” “啊?哦,不是,没什么。”芮涵浅浅一笑,眼眸很快就被一室的珠宝吸引过去。 愁不过三秒,也就只有她能有这般速度。 “洛儿,听说西疆黄玉、白玉的质地都特别好,你来帮我挑挑?”拉着羽洛的手,芮涵已经一头扎进首饰堆了。 店家见几人的打扮衣着,一眼就看出来了大客,伙计们很快就围拢在两位姑娘身旁,左一句右一句地推荐着。 “姑娘您看,这对白玉手镯玉质细腻,晶莹透光,戴在手腕上,最衬肤色。”一名伙计向芮涵推荐着。 “是吗?我看看?”芮涵将手镯套在手上,在眼前晃了几下。 突然间,芮涵想起羽洛也带着一只白玉镯,不禁拉起她的手比划起来。 这不比较不知道,一比之下,伙计推荐的镯子论玉色是温润剔透,堪属上品,两只镯子玉纹统一,难得成对,可论巧思雕琢,就远不如洛儿那一只了。尤其是那羽毛浮于波纹的雕样,既应景,又应人,恐怕满天下也找不出第二只这样的来。 “洛儿,你这镯子是在沛都买的?”芮涵问。 “镯子?”羽洛睹物思人,思维暂停了一瞬,“是在封城买的。”她答。至于买镯子不是她,这点就没有必要提了。 “是么?在封城买的?”芮涵相当兴奋,拉着羽洛的手就往伙计眼前现,“你们这里,有么有这样的镯子?雕纹不同不要紧,特别就好。” 宫里出来的人什么样的玉质没有见过,求的就是这份巧思。 但伙计们凑近一看,却犯起了难。“姑娘,这有雕饰的镯子,我们这里恐怕是没有。姑娘要精致特别,不如看看我们这里的玉质雕花,如意麒麟等,如何?” 芮涵闻言,有过一丝失望,可等伙计又换了一拨首饰过来,再加了各式玉器,眼花缭乱的,顿时就把先前的要求忘了。 失落不过三秒,也是只有芮涵才有的速度。 挑挑拣拣之下,羽洛没买什么,可芮涵却看中的却不少,密密麻麻的玉器、金器,宝石摆了整整一盘,都是她长公主准备入手的。 反正十一哥是个有钱的主儿,这点东西,算不得什么。 揉了揉眉心,芮涵对着珠光宝气盯久了,连眼睛都酸了。也只有在这时候,她才有闲工夫回头去找自己的“钱袋”。 十一哥呢? 芮涵扫视店内,没见着宣于崇的身影,正奇怪的时候,才在店门外发现小宇子的半截衣角。 走进几步,果然,十一哥就在店外候着。只见他低着头,好似看着手中的某样东西,正呆呆地出神。 “十一哥,看什么呢?”芮涵猛地拍了一下宣于崇的肩膀,眼神飞速一扫,在他合拢掌心的一瞬间似乎是看到了一件玉器,包在一块锦帕里。 锦帕她是认识的,就是羽洛在她宫中刺绣的那一块。当时还以为弄丢了呢,原本是被十一哥偷偷拿去了。 这个十一哥,活脱脱就是她口中形容的“干馍”呢! 至于锦帕里包裹的玉器,芮涵看得不真切,好似是一件坠有玉雕花,还带有长长流穗的物件。相似的东西在她身后的首饰店里就有不少,她本来想看看的,可一听伙计说是缠绕在马尾上的饰物,当下就没了兴趣。 “没什么。”宣于崇反应过来,急忙捏紧掌中物,背过手去。 “怎么,东西都挑好了?” 分卷阅读447 分卷阅读44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48 他问。 “嗯,是啊。”芮涵答着,见一旁的小宇子已经机灵地入店付银子去了,嘿嘿地笑了一声。 转回头,又确认过羽洛的方位,才对宣于崇说:“好你个十一哥,好的不学,竟学会从我祐荻宫中偷东西了?” “什么偷东西?”宣于崇一如既往冷着脸问。 “还不承认?”芮涵指了指他背在身后的手,“那块锦帕,可是从我宫里偷的?” 不过是一个转身的工夫,这都没能逃过她的眼! 宣于崇皱了一下眉,索性将背着的手收回,当着芮涵的面收好锦帕与玉花穗带。一系列的动作完完全全就是默认。 这两样东西,他原来是放在尹府南院的,自羽洛回到西疆之后,他才又悄悄地拿了出来收在身边。也不知道在这之前,羽洛看见没有。不过,就算她看见,恐怕也不知道穗带对于马族人地意义吧? 从刚才开始,宣于崇就独自纠结着这一点,这才一时不查,被芮涵抓了个正着。 可他既不辩解,也不否认,反倒让芮涵觉着无趣了。 “十一哥,我要买的东西是挑好了,可你呢?不去挑挑么?”芮涵换了一个话题问。 “姑娘家的东西,我有什么可挑的?”宣于崇对芮涵这个妹妹已经相当有耐心了。 “怎么没得挑?”对于他的愚钝,芮涵真想翻个白眼,“你用不上,这不有人用得上么?” 一句说罢,她往还在店内的洛儿努努嘴。此时的羽洛,正陪着小宇子结账呢。 宣于崇顺着她的眼神往里看,对于羽洛,他想送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就算把整个封城都给她还嫌不够。 可是,送东西总要讲时机与由头的。到现在,他连一个玉花穗带都没送出去过…… 眼看着十一哥犹犹豫豫、踌踌躇躇的,芮涵真是打心眼里着急,十一哥离开沛都的时候,恐怕还不知道洛儿和五哥亲近的事吧?当着宣于崇,芮涵压根儿就不敢提这一碴儿。 真是王爷不急公主急! 如此迟顿的材料,到底要她如何敲打才好? 拍了一把宣于崇的手臂,芮涵也是替他着想:“十一哥,我看你那什么穗带的,包在锦帕里,是打算给羽洛的吧。你要送人礼物就该送个好一点的。一个装饰马尾的物件,又不能戴在身上,多没意思。” 第四百一十三章 当真了 黄昏,袅袅的炊烟穿过屋瓦,一道道一缕缕地汇入霞空之中。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炙烤味道,粗犷却引人。 下午从街头回来之后,宣于崇便于公良长顾谈兵法、聊军阵,一促膝畅怀就到了傍晚时分。 西岐王与公良将军是性格相合之人,无论是晟军的用兵习惯,还是与马族部队间的阵法配合,往往一聊起来,即可彻夜。 今天也是,时光不知不觉飞过,直到芮涵派人来催了,两人才顿觉饥肠辘辘。 “走,先去用饭吧。”宣于崇对他说道。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后堂,公良长顾原本还有些拘束,可见到与席的是长公主与乔姑娘之后,顿时放松了下来。 “笨公良,来了尹府也不知道过来给本公主请个安,没心没肺。”芮涵一见他凑到近旁坐下,嘴上抱怨,但心里并未这般想着。 公良长顾这边才要坐下,被芮涵这么一说,当即又立直行礼。“长公主。”他的作揖不似在沛都时正式,可架子还是有的。 “行了行了,谁稀罕你这些礼数。”芮涵拉了一下的袖子,很自然地临着长顾坐好。至于十一哥的身边,当然是要留给羽洛的。 “公良大哥。”羽洛也打了一声招呼,款款落座。 而此时,看着那一抹倩影,宣于崇冰冷的眼神中竟有了一丝温度。 对着羽洛只是一个颔首的动作,被长顾捕捉到,惊讶万分! 早听王廷说过,乔姑娘与西岐王的关系不一般,可这不一般的程度恐怕也不一般吧!就连他这等以迟顿著称的人都能看出来,那勤王爷那里…… 长顾本来不是的八卦多事的人,可乔姑娘与勤王,一个是与他称兄道弟过的好友,一个是他自己认下的主子。这两人的关系…… 眼看着羽洛在西岐王身边自然地落座,他不得不问:“长顾竟不知道乔姑娘与王爷相识。” “不知道还猜不到么?笨公良,人家同在宫中这么久,怎么可能不认识?”芮涵又拍了一下长顾的手肘。 “宫里?同在?”长顾听了芮涵的解释,更糊涂了。 “可不是么?一个是天下闻名的宸女,一个是西岐王,都在大晟宫里住着,可不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宸女?”长顾很费劲地想了一会儿,看羽洛的眼神都复杂了起来,据他所知,宸玄族的宸女不是早被王上封为宸妃娘娘了么?听说澄凝宫大火之后,一直深入简出,宫中的各种场合也不再出现。这人不是应该在宫中么?最重要的是,宸女的相貌,不该是丑陋骇人的么?怎么会? 长顾疑惑地看向芮涵,看得芮涵也一头雾水。 “怎么,你不知道?你和洛儿不是早就认识么?”芮涵奇怪道。 长顾莫名其妙地摇摇头,再看向羽洛的时候,羽洛又是一脸愧意。 “公良大哥……我不是有意瞒你的……”羽洛双掌合于胸前,先是女扮男装,后又有宸女的身份……她没在公良大哥跟前说明的事可真不少…… 长顾惊讶地说不出话,看看芮涵,又看看西岐王,一张嘴半开着,着实诧异得很。宸女,那不是传说中于乱世固国的神女么?乔姑娘,竟然是宸女!? 如今想来,她身边的人物尽是位于权势中心的人,谈起国政兵法头头是道,睿智见识皆有过人之处,打一开始,就非普通女子可比! 看来,也是他后知后觉,眼拙了啊! “笨公良,洛儿她可不止瞒了你,就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她真面目的。她呀,就是个女坏人!”芮涵看长顾不接话,朝着羽洛吐了一下舌头,表面上是埋怨,实则是帮着说合。 “公良大哥,对不起啊……” 羽洛一本正经道歉,倒让长顾不好意思起来。 “这,没关系的,宫里头的事,谨慎也是对的。”长顾根本就不怪羽洛,只是吃惊而已。 羽洛尴尬地笑笑,好在,这时候一道道菜肴被呈上来,尹府下人们进进出出的,即是打断,也是缓和。 八菜一汤一主食的配置,在帝王家,已经算得简单,由其还是 分卷阅读448 分卷阅读44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49 有一位王爷,一位长公主,一位将军以及一位宸女的场合。 “尹府很少办大宴,公良将军莫要嫌简陋。”西岐王谦虚说道,言罢,尽管动作缓慢,还是褪下面具用饭。 这几日在羽洛有意无意的鼓励下,展露疤痕一事,似乎已不那么艰难。 “哪里哪里。长顾多谢王爷款待。”公良长顾客套地道,早听说西岐王从沛都到西疆这一路走得不易,今日得见疤痕,果不其然啊! 军中之人见惯了残酷百倍,血腥千倍的场景,一道箭疤,尚不足以使他惊骇。 只见长顾自斟一杯酒,先举为敬。 宣于崇紧接着回了一杯。 用饭的气氛算是融洽,长顾打算借此机会从西岐王那里探探口风,探他是如何看待勤王的。 咽下一口酒,他在心底酝酿着话语,表情稍显凝重。 正是将说不说的时候,宣于崇却突然对着门外的人道。 “小宇子,你进来。” “主子,有什么吩咐?”小宇子快步入内应道。 “今天的主食,只有面条么?”宣于崇用筷子尖指着一道五色面问。 白、绿、红、棕、橙,五色面条汇成一盘,所有的颜色都是从野菜或山果的汁液里来,不仅卖相惹人食欲,营养与味道也不差。 羽洛刚想动上一筷子,小宇子就被宣于崇叫来了。 “主子,是面条不合口味?”小宇子小心问道。 “煮得太软了,撤下去吧。”宣于崇说。 “是。”小宇子紧遵吩咐,半点拖延都没有,就端着盘子下去了。 刚走出两步,又被宣于崇叫住了:“等等,厨房里有干馍吗?” “啊?”小宇子彻底蒙了。 干馍? 是他听错了么? 那不是下人们才吃的么? “有没有?”见小宇子傻愣着不回,宣于崇又催问一遍。 “有,倒是有几个。” “端上来吧,泡汤吃正好。”宣于崇说着,用余光瞟了羽洛一眼。 只见羽洛柳眉微蹙,还没明白宣于崇的用意。冰木头说面条煮得太软了?可他根本就动过筷子啊!面条的软硬,用看的,就能看出来? 另一侧,公良长顾也一头雾水,刚到嘴边关于勤王爷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在场的人中,只有芮涵洞悉出十一哥的真意。 中午,她在羊汤摊上的比喻,怕是早被十一哥听去了吧。面条暗喻五哥,干馍好比十一哥,虽然话是粗鄙了些,可理是通的。 想不到,这半开玩笑的比方,十一哥竟当真了! 恐怕以后,羽洛在尹府里,是再也别想吃上面条咯! 芮涵想到这里,捂住嘴哧哧笑着。 第四百一十四章 管不了 小宇子果真端了几个干馍上来,芮涵隐忍嬉笑,直到撞上羽洛的眼神才收敛一些。 转过头,笨公良的表情还是严肃得很,整张脸绷得好似弓弦,一打眼就知他在苦恼着什么。至于这“什么”的内容,芮涵也心中有数。 挽起袖子,芮涵故意掰开一块干馍放到羽洛碗里,算顺了十一哥的心意。 再吃一口菜,她好似随意地问:“十一哥,如今沛都成了险境,你说五哥他会不会有危险?” 芮涵此话一出,在场者心里都咯噔一下。 公良长顾悄悄看了西岐王的表情,却是看不出什么。 “勤王不是早离开沛都了么?”宣于崇平静地回道,这点消息,他还是能掌握的。 “哦?是吗?我怎么不知道。那五哥他现在?”芮涵明知故问的惊诧反应,在羽洛看来是浮夸了点。 水汪汪的大眼直视宣于崇,可他竟视若无睹,顾自己喝酒吃菜。 好容易挑起的话题,瞬间就被寒风吹灭,芮涵很是不甘心,往羽洛的方向使了几个眼色,可羽洛却一直盯着碗里干馍发呆,就是没往她这里看。 半晌之后,还是芮涵先耐不住了:“十一哥,你说,五哥他不在沛都,还能去哪儿?” 宣于崇的眼皮一抬,余光往羽洛那里不着痕迹地偏转,只见她用两手的拇指与食指掰着干馍,十分认真的样子。 “大晟之中,要找个容身之地总是有的。”宣于崇说。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除非……”芮涵拖了一口长音,“五哥,也来西疆?” “那是他的选择。”宣于崇依旧面不改色,举酒敬了长顾一杯。 “十一哥,你!”芮涵一连几回拿热脸贴了冷屁股,性子一上来,气鼓鼓地把筷子往桌上一置。五哥不就是娶了太后的侄女,向王上与太后“臣服”数年么?事实证明,他也并非趋炎附势、苟且偷生。兄弟两人,这浅浅一道槛,怎么就过不去了? 不行,今天她非要好好说道说道。 芮涵猛吸一口气,正要发作的时候,桌下的手背一热,是长顾握住了她。 “王爷,”长顾趁着回敬的时机道,“在长顾领军出沛都前,勤王还特意嘱托,让末将尽量不与马族为敌,更不与王爷您为敌。” 长顾是忠直之人,有时候是不懂得婉转,也有的时候,是觉得婉转无益。 正如芮涵所提,勤王离开沛都,除了西疆之外,还能去哪儿? 再加上马族遍布草原,三州十二城内任何风吹草动,恐怕都躲不西岐王之眼。层层声浪当中,只有他“想听的”与“不想听的”之分。 宣于崇仰头干了长顾敬过的酒。字面上与字面下的意思他都明白了,其中包括勤王的逃向,还有公良长顾的立场。 “西疆周围并没有城墙围着。”酒的辛辣窜过喉咙,宣于崇最后一语好似只说了半句。 —— —— 夜,皓月当空,众星闪耀。就算所有人眼中的明月都是同一个,在西疆见的,还是格外皎洁。 宣于崇将公良长顾留于府中,却不像前几日那样促膝长谈。 因为今夜,他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谋划。 “主子,西疆三州十二城都已经挂上了咱们马族的旗号。就连最偏僻的几个小郡也不例外。”赫纶说得很是兴奋,“如今,只等咱们的兵马稍作整息,不日就可挥兵东上!” “王爷,这可真是太好了!就晟军那些驻兵,太不经打了,咱们马族的勇士,以一当十都有富裕。”蒙西捋着一把胡子道,这些年多了数道皱纹的他开始显了老态。可老当益壮,也是形容他的。 “王 分卷阅读449 分卷阅读45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50 爷能在如此短的时日内统一西疆,确实可喜。不过,对于晟军,还是不要放松警惕的好。”说话的是苏布合,相对于蒙西的大收大放,他给人的感觉是运筹帷幄、敏锐机变。 冲着两人点了点,宣于崇的铁银面具,在烛火的微黄下闪过金色的光泽。 “近一月,各族兵马的消耗如何?”西岐王问。 座下的三人互看几眼,还是由赫纶作了统报:“主子,咱们马族的军队与大晟驻西守军也打了几场硬战,边境之地也有羌夷趁乱打劫的现象发生。伤亡者十中有二,不过各州各城都有新兵补充,战力不减反增。” “十中有二啊。”宣于崇对这个数字,显然是不满意的。 苏布合也持同样见地:“出了西疆,开阔的草原可就到头了。马跑不开,马族擅长的战法阵法也未必适用。攻城夺郡,消耗也将增多。现在就十中有二,到了东部各州,就不好说了。王爷,咱们还是要早作准备,勤加练军啊。” “不错。”宣于崇说,“远了不说,郭项转攻为守,虽然是情势所迫,却也不失为一招好棋。有他的大军挡在湘城,丘陵之地,易守难攻,很是头疼。” “王爷,咱们这边不还有公良将军么?人家与郭项共事多年,晟军那些路数还不是一门儿清?”蒙西朗声插了一句。明明就是大好形势,刚才还为统一西疆激奋呢,怎么聊着聊着,大家都低落了?他这人,最不喜的就是丧气劲儿。 “公良长顾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宣于崇丝毫不掩饰欣赏之意。 “那王爷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大不了,这先锋将领,让给他做就是了。”蒙西这一言,倒是符合他洽因族人的个性,游牧人大多淡泊名利,不喜争功。 “先锋将领啊……”宣于崇听过,突然陷入半晌沉思。 “这事儿,以后再说吧。”他道,“当务之急,趁着军队修整期间,咱们还是先看看东进的路线吧。” —— —— 在宣于崇等人挑灯的时候,芮涵也难以入睡。 到南院,她敲响羽洛的房门,愣是把刚要入睡的人给拉了起来。 “洛儿,用饭的时候,你怎么也不帮五哥说句话?”芮涵还纠结着此事,当然,她怪的是十一哥,而不是羽洛。 身着亵衣,羽洛就坐在床头与她说话:“你十一哥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军国大事,他心中定早有主意了,我说了,也未必有好作用。” “怎么不会有好作用?你的话,十一哥最当回事儿——”芮涵最后一个“了”字没有出口。‘ 眼见面前的羽洛神色复杂,低沉着摇头,她说着说着,竟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也是啊,十一哥与五哥毕竟是情敌啊!当初宭州世子只见过她几面,就跑去笨公良家大吵大闹的。要是羽洛为五哥求情……会不会越劝越糟? 哎呀!乱死了!乱死了! 这事儿,她是管不了了! 一阵风似的,芮涵来得快,去得也快。倒是留下羽洛,长夜难眠。 第四百一十五章 龙阳之癖 草原上的夜空,好似覆了一层帐雾烟纱,丝丝片片的薄云沓沓迭迭,着色介于幽蓝与浅蓝之间,在遥远的山丘边界,似乎还莹着一线淡紫的光。 军营中的夜,没有灯火阑珊,却有脚步匆匆,经过一夜的踢踏,巡逻路上已经才出一道低伏的草痕。 此时的宣于璟正睡于帐中,他入眠不深,仅是帐帘微微一动的响声便足以将他唤醒。 翻过侧身,他好似眨眼般地睁眼又闭眼。 一瞬之后,眼眸又陡然瞪大了。 “什么人!?”宣于璟惊得坐起,下意识地握住枕下的匕首。 帐中视线不清,隐约只能看见一道模糊的人影,端坐在距离他床榻不远的座椅上。 看身影,那人不说话,也不动,就好像一尊佛像似的,令人看不懂他的来意。 就连宣于璟两脚着地时,对方依旧巍巍坐着。 “你是什么人?”宣于璟再问了一遍。他小心地往前蹋了几步,却不敢贸然靠近。 两者的眼神终于对上了。 一片漆黑的帐中,闪过两道银光,一道是宣于璟手上的匕首,另一道是来人面上的面具。 迎着目光靠去,朦胧当中,宣于璟竟觉得来人的眼神好似在哪里见过,又好似比他见过的任何眼神都要冰冷凌厉,不带一丝温度。 “你要做什么?”宣于璟已是第三次发问了。 换了一个问法,对方总是有了反应。 看着勤王手上的寒光,宣于崇的嘴角勾起一点弧度,那是稍纵即逝的淡笑,隐在面具之后,旁人根本就看不到。 猛地起身,宣于崇三步两步已经到了宣于璟跟前,他一拳挥出,是往对方胸口打去的。 拳风,衣摆摩擦的声响骤起,宣于璟下意识地用握住匕首的手去挡,匕刃还在鞘内,是因为迎面而来的是戾气,却不是杀气。 勤王微微一侧身,宣于崇的拳头正往他的手边去,眼看着要挥空的瞬间,他拳头变掌,退了宣于璟一把,另一手在他手腕上使劲一敲。 “哐”的一声,闷闷地响起。 是匕首落地的声音。 打一开始,宣于崇瞄准的就是他的手腕。 宣于璟后退两步,望着眼前收手站定的人,不禁茫然。这一套夺刃的招数,是他年少习武时最常用的。 一瞬间的愣神,宣于崇下一拳又到了。 同样是迎着他的胸膛而去。 宣于璟急忙闪身,已然极度靠近帐篷边壁的他,还是被拳面擦过。 趔趄之后,才是他第一拳回击。 “砰”的一声,是拳与拳的对击!震得两人都麻了,可谁也没有退缩! 丢掉了匕首,反而使宣于璟的掌上动作更为灵活,才与宣于崇撞过拳头,趁着稍稍回弹的工夫,他一把抓握,扣住对方的拳眼,左脚一勾,紧接着攻击下盘。 如果换了别人,这一招应当奏效。 可宣于崇太了解他了,太熟悉他的路数了。 在拳眼被扣住的当下,他已挪动起脚步,硬拉着宣于璟转过半圈,单手一扬,也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拳。 一场对拳的比斗,逐渐演化成了角力。 两人都是一拳被扣,反扣一拳的姿态。微微倾斜着上身,咬紧牙关,青筋微现,就连股肱之力都用上了。 额间渗出涔涔细汗,两人眉眼的距离不过一臂,凝视着那比 分卷阅读450 分卷阅读45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51 刀锋更寒彻的眼神,宣于璟岂能还不觉眼前人是谁? “十一……你……?”用力关头,一个字一个字都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稍一分心,宣于璟的手掌就被宣于崇推近了一寸,让他不得不回神慎对。 “你以前不常教我在对敌的时候不能分心么?为何你自己做不到?”宣于崇冷冷的声音第一次在帐内响起。 “十一,你我算是敌人么?”宣于璟问。 “不算么?”宣于崇反问。 四目相接。就好像双眸也参与了角力一般,眼波胜刃,一道道击出,撞激起的星火看不见摸不着,却真真实实存在于深瞳当中。 帐篷内的空气,好似凝固。 而帐篷外,星空朗月如旧,清爽的秋风带出稍许凉意,却不至于凛冽。 一队三人的巡逻兵手持长戟经过,时下已经过了子时,“一”字的队形虽然有些歪斜,可气势犹在。 参差不齐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宣于璟的帐篷。 帐内无光,可帐壁上浅浅的凹凸撞击,让人想不留意都不可能。 “哎,这是什么动静?”一名高个儿巡逻兵走上前一步,用长戟的尖头指着帐篷内问。 最前头的巡逻兵停下脚步,三人都屏息听了一会儿。 就在一眨眼前还好似有拳脚之音,到了这会儿,又沉静下去了。 “什么都没有啊。”打头的人道。 “怎么可能,方才明明有动静的啊。” “听差了吧。巡了一晚上,犯困了?” “什么犯困?犯什么困?我精神得很,刚刚明明就……”第一个出声的巡逻兵正奇怪着,就见一侧帐璧又不自然地晃动了一下。 “你们看,这不是么?”他说着,脱离了队伍,往前探去。 帐篷之内,隐隐约约,还传来几句对话的声音。 “你们听……”他又道。 这时候,就连打头的也靠过来了。“这不是那几个京卫令住的帐篷么?三更半夜的,闹什么呢?” “要不要进去看看?” 打头的又观察了几眼,点点头道:“也好。” 两人提着长戟三两步就到了帐帘之前,正要动手掀开的时候,各自的肩上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谁!?”打头的往回一看,见是同队的另一名巡逻兵,刚要跳出口的心脏才又安然回去。 “你小子,吓死人了!”他说。 “老哥,对不住,对不住啊。”那巡逻兵说。 “行了行了,别说话,就在后面跟着吧。”打头人道。他刚想转回身,把注意力集中在帐篷时,方才的巡逻兵又说话了。 “老哥,这大晚上的,又没有人偷偷入营,帐篷里头,有什么好查的?”听起来,说话人是不想费事。 “有没有好查的,不得查过才知道?”打头的说。 “可是……”小兵吞吞吐吐,似有话说。 “是放屁还是屙屎?有什么赶紧说!”就连先前发现动静的高个儿都听不下去了。 “两位大哥,我就是觉着,这个帐篷啊,还是别进去的好。”小兵还是支支吾吾。 “为什么?”高个儿问。 “因为,因为……那个……”小兵难以启齿,一想起上回,也是在这顶帐外看见的场景——男人亲吻男人! 这场面,光是想想,就让人直犯恶心,全身的鸡皮疙瘩如浪潮般往外涌,一波高过一波。 含糊了半天,其余两人都直勾勾盯着自己,小兵到底没能找到合适的言语描述。将长戟往肩上一靠,再用手肘夹住。 他两手握成拳状,拳面对拢,而后伸出两个大拇指来,第一截指节相对弯曲几下,就好像是两个拇指在点头一般。 手势不多,可表达的意思简单明了。 “你是说,这里头……是那个……?”大高个儿反应过来。 小兵快速地点头。 “军营里有女人?怎么会呢?”打头的也不禁问道,方才帐中传出的说话声虽然轻,隐隐约约的,可着实不像是女人的声音。 不得不说,小兵的这一番话非但没让其余两人后退,反倒让他们好奇起来。 随军出征几个月了,谁家的男儿不是气血方刚? 一听得有女人在营,不看一眼就走,能甘心么? 两人收起长戟,正想往眯着眼往缝隙边凑,小兵又把两人拉住了。“老哥,这里头可没有女人。”他急得直摆手。 “没有女人?你刚才不还说……?难不成,这男人和男人还能……?”高个儿本来说的是反话,可小兵却在这个时候点头如捣蒜。吓得他刚要掀帘子的手好似触电了一般,陡然一缩。 “男人?不会吧?”天清气稳,没有秋风,他却突觉一身寒意。 “龙阳……之癖?”打头的也问。 末尾的巡逻兵一个劲儿点头,点得另两人直发毛。 “这已经不是第一回儿了,上次看见,就差点害我长针眼。两位老哥,咱们还是别在这儿恶心自己了。快走吧?啊?” 帐外的脚步声悉悉索索远去,勤王与西岐王都无心顾及。 两人的角力还继续着,手心拳面都是汗,可谁都不敢松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徐徐的,两人的劲力都虚了下来,终于,在鼎力一推之后,两人四手,乍地分开了。 紧接着,先挥拳欺身的还是宣于崇。 呼呼的拳鸣随之而来,就算是兄长,到了这时候,也无心相让了。微旋着手臂格挡,顶开那一拳,宣于璟后发先至,抬掌便直攻十一的罩面。 突然变快的节奏让宣于崇不适,一扭头,躲过了掌击,却没躲开回手倒钩那一下。 “啪”的一闷声,宣于璟没有打到宣于崇的脸,却是撇落了他的铁银面具。 “西疆境内,为什么不敢以真面目见人?” 宣于璟沉声问着,打一开始,他瞄准的就是这面具。 原以为是十一对他有偏见,不愿正面相对,哪知一抬眼,碗口长度的疤痕触目惊心,他当即就愣住了。 “十一,你……” “哼,这声东击西,空手夺物之技,到底还是你用得熟啊。”宣于崇冷言回道,毫无停顿地回手挥拳。 这一次,是扎扎实实打在了宣于璟的下颚上! 勤王随声侧扬,趔趄着往后几步,余光中十一的伤痕,让他再也握不起拳头。 好在,宣于崇也无心再打了。 “为什么要瞒我? 分卷阅读451 分卷阅读45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52 ”他看着宣于璟,语气平直,带了隐隐激愤,却不是质问。 第四百一十六章 你怎么在这儿 “我,也才刚到西疆。”宣于璟以为十一问的是他藏于军帐之事。 “我问的不是这个!”宣于崇在矮桌的另一侧落座,随即从腰袋中掏了一小罐化淤的伤药出来,置于桌上。也不说是给宣于璟的,只默默往前一推。 “一点小伤罢了,不碍的。”宣于璟道。 再瞥一眼勤王,依旧是没有温度的眼神,宣于崇缓缓说道:“上次你到西疆,我就问过你,是否真的‘无用’,留在沛都有何谋划,你为什么不肯与我直言?信不过我?” “不是的,十一。”宣于璟揉着自己的下颚,“当时你我的处境都不佳,我不想让你再多牵挂罢了。” “不想让我多牵挂?哼,真是一位好兄长啊。”十一揶揄似的语气让人琢磨不透。 “你让我埋怨于你,却又屡次助我。你可知,每每看见你与那什么太后的侄女亲亲我我、逢场作戏,我心里有多矛盾?你以为在暗中给我支一面盾,我就能躲得安乐么?” 经历了这些年,宣于崇对勤王的误会早已渐渐消散了,他气的就是他那一副大哥的样子! 塌天险地的事,难道他一个人去顶,就能换来其余人的安生么? 一个屡屡相助,一个却冷脸埋怨,在旁人看来,他成了什么人了?忘恩负义,弃兄长于不顾? “十一,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在沛都,你为何还要躲躲闪闪?倘若你当时就开诚布公,我们兄弟二人同回西疆,创一番大业,还有什么可怕的?还是说,你怕将来,我会与你争?” “十一,你我都是在晟宫长大的,你觉得,那是好地方么?我的野心,只有保护我想保护的人罢了。”宣于璟道。 “晟宫是不是个好地方,那要看宫中都有谁。至于你想保护的人,你保护好了么?”宣于崇反诘。 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宣于璟低落地摇头。 “没有……”他无奈道。羽洛也好,引文也好,甚至是眼前的十一,到头来,他谁都没有护周全。 也跟着叹一口气,宣于崇徐徐发问:“你和她之间,发生什么了?” 他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羽洛这几日的开怀都只是人前的遮掩,就和他带着面具一样。天下间,能让她长久低落的事,除了情,还会是什么? 严格来说,宣于崇方才那一拳,就是替羽洛打的。 “这……一言难尽啊。”宣于璟不可能当着宣于崇的面,细说引文的事。 “一言难尽?”宣于崇把头瞥向一边,神色严肃,好似对星月起誓,“如果你不能守护好她的话,我会的!” 宣于璟闻言,猛一抬头,幽深的目光却似失焦。 如果是在几月之前,他听到这样的话,就算对面是十一,也会毫不犹豫地反驳,甚至为此有过与西岐王相争的心! 但现在,不是他无法抉择,而是羽洛,才是那个决定离去的人。 打开桌上的药罐,宣于璟沾了一指药膏,缓缓在下额揉搓着。 同样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愁绪的人,他在这一刻选择了不语。 不点烛灯,只有一缕微光从帐篷顶端射入,却足以照亮两人的表情。 草原的夜,静谧得可怕。 “十一,你脸上的伤……?”打破寂静的还是勤王。 “回西疆的路上,被弓箭咬了一口罢了。”宣于崇轻描淡写一语带过,说起疤痕,他才捡起面具,重新戴上。 不知从何时起,越是在这个从小照顾他、让着他的五哥面前,他就越不想示弱,越不想让对方用怜悯心疼的眼神看他。 甚至,在某些方面,某些人面前,他希望自己能够胜过兄长。 总而言之,宣于崇对于勤王的兄弟情,是极其复杂的。 “回西疆这一路,谢了。”回想起那段往事,宣于崇需要感谢的人有许多,但即便是一声感恩,从他口中说出,也显得僵硬。 从挥拳相向,到和颜道谢的变化,宣于璟显然是意外的。 “画像的事,还有元昼兄弟助我出沛都的事。”宣于崇补充了他致谢的原因,这一桩一件,他都记着。 “举手之劳罢了。” 宣于璟谦虚,宣于崇也没有追谢的意思。 话锋一转,宣于崇问道:“沛都的形势如何?” “国库入不敷出,众臣面和心离。西疆呢?”宣于璟答完接着问。 “都在我马族的掌控之下。不日就将挥兵东上。” “挥兵东上?湘城这一带的防御可不弱啊。”宣于璟才从那个方向过来。 说话间,他掌起烛灯,将这几日看得几乎烂熟于胸的地图铺呈桌上。 “是。”这一点也是宣于崇所虑,“马族人待惯了视野开阔的地方。骑兵机动,却不善用辎重。” “越往东去,丘陵城池越多越密,晟军的阻拦埋伏也会更多。马族要东进,需要克服的困难不少。”宣于璟说。 “不错。与羌夷作战的那一套,恐怕是不管用了。”宣于崇低头看着地图道。 “要了解晟军的阵法战术,公良将军倒是能帮上一些。” “的确受益匪浅。公良将军的许多建议,都已经归入了练兵的计划之中。不过最关键的,还是攻路取道。”宣于崇用手在地图上指指画画,每一处天峻地险都有利有弊。 偏之一里,恐怕会使战局的结果差之万里! 说到“取道”二字,方才还默然沉思的宣于璟突然举了烛灯靠近。 莹莹的烛光,将湘河一带照得最亮。 “马族人,都会水么?”他兀地问道。 “水?”宣于崇不解他的用意,“当初我从沛都一路逃回,必经湘河。为了接应,大部分族人都刻意学了。” “好。剩下不会水的人,也该让他们抓紧学了。” “学会游水,要做什么?” “取道。” “取道?” “不错。”宣于璟移动着烛灯,一路往南。 “马族东进得路线我早就想过了。”烛光下的宣于璟目定神坚,“中陆地带是晟军最首要的防线,辎重粮草齐备,四面通路,必是大军集结。北方又有宭州禾美族作护,同样不好对付。剩下的,唯有南方……” “南方?”宣于崇顺着勤王的思路,并没有深想,因为到现在他还挂心与宣于璟开头那 分卷阅读452 分卷阅读45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53 一句“马族东进得路线我早就想过了”…… “不错,南方。”宣于璟接着道,“沿着湘河一路往南就是南方诸郡。其中沅州一带今年逢了百年不遇的洪灾,成片的区域被洪水移平,大水退后的重建耗日持久,现在到成了适合跑马的地方。” 沅州虽是水乡,可大部分陆地是平原地势,如果真像勤王所言,倒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宣于崇迎着勤王的眼,心里赞同,却没说出来。 “怎么,你还有顾虑?早在沛都的时候,我就暗中派人去勘过了。受灾的地区虽只是临水一带,却足够马族骑军过境。算算时间,洪灾过后的虫疾疫病期也该过了。取道南方,绕几步远路,利大于弊。”宣于璟见他定定地凝视自己,以为是不决。 “五……”一个“哥”字被宣于崇含糊带过,“你一直都在替我马族盘算?” 宣于璟对着十一微微一笑,伸手拍了他的手臂:“我一路向西,又在这营中居留数日,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吧?” 面具下的嘴角微动,宣于崇好容易才把自己的注意力拉回到地图上。 “南方……沅州……”他默默念着。 “沅州一带受灾深重,朝廷的赈灾款从宁浦开始,层层盘剥,真正到百姓手上的不过十中之一。今年,光饿死的人数,就不少啊。” 一提到沅州,宣于璟不免低落难受,但感叹之后,还是回到正题上,“在水深火热中摸爬滚打的灾民,等马族去的时候,或许可以成为募兵的对向吧。” 宣于崇听到这里,徐徐地点了点头。 “沅州的城防不知如何?”他缓缓问道。 “这一点,你就不必担心了。”宣于璟说着,又笑着拍了他的肩,“以后有机会的话,好好谢谢王罕大人吧。” “王罕大人?什么意思?”宣于崇还真是越听越糊涂了,王罕大人?该从何说起? 只见此时,宣于璟将地图一收,提笔沾了一点水,用笔毫间的残墨,在桌上书出六个大字:沅州州府,劳德。 —— —— 次日,午,尹府。 芮涵一夜难眠,到了清晨才入睡。一觉赖到日上三竿,肚子都咕咕叫了才起床。 她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来到后堂用饭。早食是错过了,可午食正赶趟。 尹府后堂中,她是最先到的。 膳房的人怕她饿着,先端了一盅汤品上来,芮涵也不挑,端着碗大口大口喝着,全然不顾长公主该有的样子。璃儿看不过眼,转了头,眼不见为净。 不一会儿,继她之后,宣于崇也入堂了,随便地打了招呼,顾自己坐下。 “十一哥。”芮涵从百忙之中腾出口来叫了一声。 心里头还不死心地想着,等她吃饱了的,还得继续探探五哥的事。 一低头,又有一人入内。 “五哥。”抬一下眼皮,刚送了一匙清汤入口,芮涵唤得含含糊糊。 口中的汤水顺着喉咙划下…… 骤然间,她手中的调羹“哐当”一声,落入了汤碗之中。 “五,五哥?”她瞪大了眼,张大了口,下巴都快掉到桌面上了! “你?你怎么在这儿?”芮涵惊道。 第四百一十七章 师出有名 西疆战事吃紧,宣于嶙向天下召,西岐王与勤王乃国之叛贼,贪欲王位,人人当可诸之。 并在举国范围内颁布了募兵令。与此同时,为防新一轮的募兵引起百姓不满,还一并颁发了饷军策,以战场杀敌数计,对营中有能的军士,不论位阶,皆得封十户长、百户长、乃至千户侯。 一月后。 乱世出枭雄,大晟之中还是有不少人响应了朝廷的招募。 沅州府。 西岐王与勤王带兵到了沅州,在劳德大人的支持下,城门大开,入驻沅州时未受到半点阻碍。 沅州一带在春夏受灾,时至秋季,依旧遍眼荒凉。这也使得沅州百姓对于马族的入驻几乎没有任何不满,甚至还有不少人为了一口饱饭,争着抢着入伍为兵。 沅州境内的形势大好,但宣于崇看着前方战报,仍有隐隐忧虑。 不得不说,朝廷此次的募兵令收效颇丰,壮大了晟军的队伍,甚至还招安了几处落草的营寨。再加上天家内的斗争,百姓并不知晓,就算在宣于嶙治下怨声载道,仍有许多爱国志士受剿灭反贼的号召,自愿投身于晟军当中。 沅州往北,推军沛都的阻力越来越大,这仗是越来越难打了。 宣于崇出兵至今未得正名,他也怕失了不谙世故的万民之心啊! “小宇子,倒杯水来。”宣于崇的眼不曾离开过军报。 耳边流水出壶的响声很是清脆。 不一会儿,一杯热茶就端到了他跟前,宣于崇伸手去接,手指与递茶的手撞到了一块儿。顺时间,微微发凉时触感顺着指尖传来。 宣于崇不禁抬起头,这才发现是羽洛站在身边。 随军的时候,她一直身着简便的戎装,红巾束腰,英姿飒爽,颇有些巾帼豪杰的味道。 “羽洛,怎么是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宣于崇在屋内四下看了看,小宇子不知何时已经到门口守着去了。 看着自己的指尖,后知后觉的他似乎还有一点留恋方才的触感。 “我早就进来了,看你专心军务,就没有打扰。”羽洛缓缓落座。 “有事?”宣于崇于是问。羽洛很少会在这时候找他,除非有正事。 微微一笑,羽洛幽幽问道:“冰木头你可是在烦恼为出师正名之事?” “什么都瞒不过你。”宣于崇并不否定。 “因为我是洞悉天下的宸女嘛。”羽洛把重音放在“宸女”二字上,“虽然我从不觉得疆留岛出来的人有多么特殊,可世人并不这么看待......” 羽洛显然话中有话。 “要想师出有名,其实有很多方法。”她接着说,“所谓的真龙天子,不过是统治者在臣民面前的自比神化。有人出师,自建出土石碑,美曰天神下示,命其为君;也有人揭竿,语降生之时紫气东来、祥云异香,乃天龙下凡;更有人举事,逢巨兽不死,自诩非凡圣体,万兽臣服。种种言论,口口相传,或许无从得证,可百姓却是吃这一套的。” “你的意思是要我与五哥编造神谕?”宣于崇问。 “编造?”羽洛又笑了,“活生生的宸女就站在你的面前,何须编造? 分卷阅读453 分卷阅读45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54 ” “羽洛,你......天下人都道宸女身在宫中,此时托出,未必得信。”宣于崇这一句纯粹是借口。 这一招他不是没想到过,可宸女出世,就意味着羽洛会被推上风口浪尖,危险重重。 就好比当初五哥想过要让宸女死于宫中,以证宣于嶙无道一样,真到了那时候,羽洛的人头恐怕会成为晟军首要目标之一! 不!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宣于崇在第一时间否定了。不仅是他,五哥的意见也一样。 “这不是有两位王爷、一位长公主,还有公良将军在么?这么多响当当的人物,要给我正名还不容易吗?只要能将民心拨正,接下来的事定会顺利许多……”羽洛不以为然。 “我与五哥已经是朝廷口中的反贼,说什么都没用,至于芮涵嘛,女儿家跟着军队行走,传出去也不好。这事儿,还是以后再说吧。”宣于崇在借口的基础上加了另一层借口,搬出芮涵,倒让羽洛一时无话了。 眼看着宣于崇将杯中水喝尽,羽洛提起茶壶又给他斟满,她顺便翻开桌上的另一只空杯,给自己也倒上一杯。 两人默默地喝着水,各自想着要怎么说服对方。 在这时候,宣于璟跨步入内了。 门口的小宇子给王爷请安,宣于璟如全然不闻,他直勾勾盯着十一手中的茶杯。 只因为那杯中水是羽洛斟上的,让他隐隐不悦。 “在聊什么?如此郑重的模样?”勤王问着话入内。 “没什么,闲聊罢了。”宣于崇赶在羽洛之前作答,他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宣于璟在羽洛身旁坐定,眼看着宣于崇一口一口品茶,以及他如此干脆爽快的否定,不悦的心情更加深一层。 羽洛与十一,有事瞒着他? 宣于璟问不出什么,怏怏然翻过一只空杯到跟前,余光瞥向洛儿,打心眼里是希望她也给自己斟茶的。 可偏偏羽洛此时正对着自己的杯中影发呆。 他挤眉弄眼的模样倒是让宣于崇看了去,大口饮茶换成了小口酌茶,这一个月来羽洛对五哥的冷淡确实叫他燃起了希望。 不被佳人理会,宣于璟没趣地清了下嗓子,缓解尴尬罢了。 没人给添水,那就自己来吧。 宣于璟伸长了手端起茶壶,轻轻的手感显示出茶壶中空。 “壶空了。”羽洛这时候才道。 说罢,她紧接着起身,想去打些水来,可肩膀却被宣于璟一把按住。 “不必麻烦了,本王喝这杯就好。”手掌从羽洛的肩头移到桌上,宣于璟一手端起的是羽洛刚放下的水杯。 杯子一端还沾有淡淡的胭脂唇印。 十分刻意地,宣于璟偏要就着同一个位置饮水,徐徐地,用自己的唇对准了杯上的唇印…… 羽洛见状,差点呼出声来! 她微微嘟起红唇,两片红霞飞上面颊,像是怕羞地眼朝桌面,下意识地拨弄着空茶壶。 至于宣于崇,之前稍稍得意的神情瞬间隐没。 喝口水罢了,至于如此暧昧么? 一口闷尽杯中水,他皱着眉,垂下眼,继续看他的军报…… 第四百一十八章 另有玄机 羽洛一路踢着石子,回到自己的住地。 因为自大鬼方才的行径,竟让她的双颊到现在还微微发烫。原以为,自己能够放下他的,可这一月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却愈发想念他了…… 哎—— 一切,还是等他安顿好引文王妃再说吧…… “洛儿——” 正走着路呢,耳边银铃般的叫声响起。不用回头,羽洛都知道,那必是芮涵。 “洛儿,你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了,都不答应。”芮涵沿着石子铺成的小径轻快地跑来。 羽洛待她走进才答:“没什么,有些走神罢了。” 她说着,见芮涵身后的璃儿,肩上搭着一个布背囊,亦步亦趋跟着主子。 “涵儿,这是要出门?”羽洛不禁问。 “是啊。”芮涵说,“因为江葵的关系,沅州不是有个修了一半的度寒行宫么?我们看看去?” “度寒行宫?”羽洛对那些宫墙长巷的实在是不感兴趣,不免犹豫。更何况,这行宫还只建了一半。 “是啊,走吧?闲着也是闲着。反正军中的事务我们也插不上手,自己把自己的时间去处安排好了,不添麻烦就是帮忙嘛。你说是不是?”芮涵兴致勃勃,晃着羽洛的袖子撒娇。一个玩儿的事,还被她说得铮铮有词。 羽洛耐不过,笑着答应了,沅州是她没有来过的地方,看看也好。 说走就走,两人带着一小队公良大哥给芮涵安排的护卫,就这么嘻嘻哈哈地上路了。 直到璃儿背着背囊走出沅州府驿的时候,羽洛才想起来发问:“涵儿,你去行宫带包袱做什么?难不成是想搬到行宫住?” “当然不是了。”芮涵掩嘴笑着,拉住璃儿要她背过身去。 背囊瘪瘪的,软软地塌在璃儿背上,显然是空的。 对着羽洛双眼中的不解,芮涵这才解释道:“这度寒行宫也算是荒废了,我们过去,是探险加寻宝。万一发现什么宝物,带回来贴补军用也好。” 贴补军用?芮涵的天真烂漫,让羽洛不忍笑着摇头。 朝廷修建的行宫,或许有金柱玉栏不假。可军队的消耗极大,有这样一座宝矿在城,又没有晟军驻守,就算自大鬼与冰木头想不到,劳德大人他们也早该想到了吧。 现在去寻宝,恐怕是晚了些。 羽洛默默想着,却不说破,她又何必扫了芮涵的兴致呢? 度寒行宫距离沅州府驿不远,骑马也就是两刻钟上下。 渐渐地,在官道的另一头显现出飞檐青瓦。 随着马匹的靠近,这座从未被人使用过的行宫也升入眼帘。 灰蒙蒙的雾气笼罩着整座行宫,高大的门柱上刻有未完成的龙形,龙须、龙鳞等细节只雕划到一半,远远看去,煞是“简约”。 飞檐上,原本该有的金凤展翅,只剩了一只只光秃秃的雏形,不知其满身的金羽是从未被雕饰,还是被取走了。 石阶、朱门、墙板、圆柱,除了原本的雕纹之外,不乏坑坑洼洼、凹凸不平。 若按晟宫的规制,石阶表玉、朱门嵌翠、金银纹饰的烛台架于墙板上,约莫每隔十米,便有一尊,而廊柱上有龙纹的地方必有宝石点睛, 分卷阅读454 分卷阅读45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55 夜幕之下,炯炯幽光,犹如神龙护宫,活灵活现。 可这些,在眼前的行宫中,是全然没有的。 虽说是从未修建完毕的宫宇,可青瓦半遮,断壁残垣,以及那墙根的点点青苔,都让实景与芮涵的期望差了十万八千里。 几个人在行宫门前驻足。 “长公主,这行宫怎如此破败不堪?”就连璃儿也看不过去了。 芮涵瘪着嘴,不死心地往里头探了几眼,但残墙内的景象并没有比外观来得好。 “可不是么?这杂草丛生的,倒像是安乐宫了。不!还不如安乐宫呢。”芮涵草草转了一圈,如此评价。 这时候,莫说寻宝了,就连能入眼的景都没有。比起行宫,还不如沿途官道两边的草木有看头呢。 撅着嘴,芮涵领着璃儿失望而归。 骑马两刻钟,看了不到一刻钟就离开,也真是无奈啊! 羽洛好言安慰了芮涵几句,临走的时候,她默默回头,望着那破败的景象,却好似想起了什么。 “安乐宫……”羽洛在策马前,不禁叨念了一声。 —— —— 两刻钟后,芮涵与羽洛又回到了沅州府驿,因为观行宫时的扫兴,芮涵连去其他地方转转的心情都没了。 “洛儿,来回骑了一个时辰的马,口鼻都被秋风吹干了。要不要上我那儿去喝口茶?”芮涵问。 喝茶只不过是闲聊的另一种说法,凡是芮涵相邀,羽洛鲜有拒绝过。不过今日,羽洛的心就好像被什么绊住了一样,心神远游,就连芮涵问的什么都没听清。 “洛儿,洛儿?”芮涵一跃下马,挥着手在羽洛跟前甩了几个来回,这才把她的魂儿给召回来。 “想什么呢?又出神了。” “哦!没什么……昨夜没睡好,有些疲累罢了。”羽洛的瞳孔骤然聚焦,好容易将注意力拉回到芮涵身上,却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没睡好?”芮涵撇了撇嘴,不疑有他,“那好吧,既然你累了,我就不叫你喝茶了。下回吧。” “嗯,下回。”羽洛应着,也下了马,与芮涵匆匆打过招呼,便急着回去了。 她着急的步子,就好像被什么催着赶着一样。 望着羽洛的背影,璃儿奇怪地道:“长公主,乔姑娘好像是突然之间有了心事。” —— —— 才回到屋内,羽洛便翻箱倒柜起来。 她随身的物什不多,一个包袱,都不需鼓鼓囊囊就足以囊括。每到一个地方,秋戈都会帮她收拾好,再添置一些平日要用的消耗品。 可就这一点儿东西,羽洛还是翻了好一会儿,才在一件裙装中找到了她想要寻的东西。 “还好,还好……总算是没丢。”羽洛的心在看到东西那一刻缓缓落地。不然的话,她恐怕要连肠子都悔青了。 拿过一块手卷,羽洛轻轻擦拭着。 手里的东西,不是别样,正是当年在晟宫中,太妃临别前让斐姑姑转送之物——白玉发簪! 簪头上的雕花白玉细腻精致,结构复杂,羽洛擦地很小心,生怕把那些尖尖细细的地方给损坏了。 这是太妃留给她做纪念的东西,羽洛只是收着,却不曾细看。其中,也有害怕睹物思人,追忆感伤的关系。 直到今日,再次想起了安乐宫,她才把发簪找出来。 如今想来,斐姑姑当时把发簪交予她时,是带着十分小心的。看似普普通通的木簪,难不成,另有玄机? 第四百一十九章 百日之喜 汶兮宫。 琅月公主百日之喜,汶兮宫中歌舞配美食,也算热闹了一阵。 不过这所谓的热闹是真心还是假意,就不得而知了。 送走大多数宾客,梁妃倦意袭身,也不顾远方表亲程天伯就在一帘之外,歪斜着靠在躺椅上闭眼稍息。 程天伯见状,就在外屋候着,蹑手蹑脚的,不敢打扰。 倒是玫儿,见程大人是二品大员,轮辈分还是梁妃娘娘的表叔,生怕怠慢了人家,又是看座,又是上瓜果点心的,着实忙乱了一阵。 可这些个招待,程大人都没有受用,他只一味立着,半收着肩,显得十分恭敬。 遮目的珠帘些微晃着,不至于撞击出声,只是如波如浪、似涟漪般的摇动。 从内屋香炉中飘散出的烟气如毫笔下的细墨,从一线扩散到满室,传递着幽幽的木香。 梁妃闭目养神,不言不语的,足有半炷香的时间。透过眼睑的边缘,程大人的身影似乎从未离开过她的视线。 对于表叔的恭敬守序,梁妃该当是满意的。 “这工部太司的差事,当得可好?”梁妃徐徐睁眼,扶着椅把缓缓坐正,慢悠悠地问。 “托娘娘的福。一切顺利。” “顺利就好。”梁妃抚过自己的鬓角,“你也知道,以前江葵的弟弟在朝中惹了不少事。他那芝麻大的差事还偏是王上给说合的,真是一粒老鼠屎坏了整锅的粥。到如今,太后娘娘也好,王上也罢,都不喜见到朝中外戚过多。你这官位,还是二品太司,程家有你一人入朝,想来是顶天了,你可不能给汶兮宫丢脸呐。” “是,梁妃娘娘。天伯定谨遵教诲。”程天伯鞠躬说道。 梁妃轻轻一笑:“表叔,看你说的。教诲可称不上,本宫不过就是给你提个醒儿罢了。” “多谢娘娘提点。”程天伯又道。在梁妃面前,他丝毫不敢有表叔的架子。 “得了得了,快入座吧。好容易入宫一趟,别尽被些虚礼耗了精神。” 梁妃正客套着,一边的琅月公主才睡下,又不知怎的醒了,踢腾着小手小脚,哇哇哭了起来。 朗朗的哭声中气十足,绕梁而上,再回弹至下,几乎是响彻了整个汶兮宫。 小娃儿会哭是好事,程大人刚想夸赞几句,就听得梁妃叫来了玫儿。 “玫儿,不是才喂过么?怎么又闹了?去,叫司育姑姑来,把她抱到后殿去吧。”梁妃吩咐着,很是不耐烦。 对于琅月的性别,她到现在还耿耿于怀。 废了那么大的劲儿,才除去王长子与葵妃。若琅月是男儿,她在晟宫中的日子才算是熬到头了。 但老天爷不作美啊…… 更令人呕气的是,上天不眷顾她也就罢了,却让琉儿这样低贱出身的丫头得势。 才伺候王上几个月,竟怀了身孕! 虽说按她的身 分卷阅读455 分卷阅读45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56 份,顶多生个庶子,可这庶子若也是长子,份量就不同了! 一想到这里,梁妃的气怎么都顺不平,不满与不甘,多多少少要迁怒到琅月身上的。 “娘娘,公主贴心,也深得王上喜爱。若能引得龙恩多眷顾汶兮宫,也是好的。”程天伯在此种场景中难免尴尬,他不敢坐实了,宽慰的话语也是轻轻说出。 梁妃的脸色,直到琅月离开视线范围后才好看一些。 “表叔,你是不知道啊。”她叹了一口气道,“这后宫就是个你死我活的地方。诞下公主或是王子,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一阶两品的。宫中起落之快,快于眨眼!没有龙子作保障,本宫再怎么苦心经营,也难保咱家永远得势。” “那是那是。娘娘的苦心,令天伯感激不甚,且自叹不如啊!” 不得不说,程天伯逢迎拍马的功夫很是到位,几句话说得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梁妃在座椅上换了一个姿势,心情已然缓和不少:“其实,也没什么好感激、不如的。本宫就是难得见自家人,发几句牢骚罢了。表叔你官拜太司,却还要在汶兮宫中听这些琐碎念叨,倒让本宫惭愧了。” “娘娘何来惭愧?”程天伯连忙否道,“娘娘一人坚守宫中,可是为了一族的繁盛啊。天伯只恨自己帮不上更多,惭愧的当是下官啊!” 程天伯一边说,一边递了一沓银票给玫儿。 就他而言,能帮上的也就是使银子这一项了。 —— —— 沅州。 羽洛反复盯着木簪,眼睛都看酸了,也没看出个门道来。 难道,是她想多了? 木簪,仅仅,就是个木簪? 轻咬一下嘴唇,羽洛似有所疑。 她一手握住雕花簪头,一手握住木质簪柄,又拔又转的,折腾了好一会儿,还是半点收效都没有。 拔不开也转不开的,羽洛又用手指轻弹了几下木柄的部分,闷闷的响声似乎证明了木柄无异。 “看来,这木簪也不是中空藏信。”羽洛自言自语着。 之前的猜想被否定,她不禁嘲笑自己,定是电视剧看多了,才会有如此古怪的想法。 如此细巧的木簪,就算中空,又能藏得下什么? 头发丝么? 对着妆台上铜镜中的自己,她不禁摇头。 从找到木簪开始,到左右摆弄,一晃眼,已然近一个时辰了。 再有耐心的人也会生出几分沮丧,羽洛也不例外。 伸一个懒腰,又左右转动了脑袋,她将发簪往桌面上一放,伸手打开窗棱。 使近傍晚,夕阳斜射。 望着远远的红霞,她长舒出一口气。 不管怎样,这美景,总是真实的,使人心旷神怡的吧。 按着记忆中眼保健操的顺序,她甚至按压起眼周。 一轮过后,才闭着眼,喃喃念道:“罢了,罢了,也许这木簪本来就没有玄机。” 用晚食的时候也快到了,她还是去找芮涵共进吧。羽洛想着,用双腿后侧将木椅顶开去一段。 刚要拔腿的时候,却见斜阳穿透木簪上的雕花,阴阳相间,汇成一道斑驳的痕迹映在桌面上! 是光影! 原来是光影! 羽洛骤然大悟,揣着木簪,如孩童看见玩具一般兴奋。她三步两步跑出房门,捡了门口的第一道石阶就坐下了。 迎着斜阳,羽洛缓缓旋转簪子。 簪头的雕花,果然不止是精美那么简单! 每转过一度,她的心就提起一分…… 直到木簪中的秘密,化作一副简洁清晰的图,映射在她眼前。 第四百二十章 藏宝图 在沅州府停留数日,西岐王与勤王的军队终究要往北行。 越往北上的路途越是艰险,芮涵与羽洛跟到沅州,已让众人提心吊胆。绝没有道理再让两人随军而行了! “你们两人还是留在沅州吧。”说话的是宣于璟,宣于崇与公良长顾分别在他左右,观神态显然也是相同意见。 “沅州?为什么?我们从西疆过来,一路上也没掉队。干嘛要把我们留下?” 芮涵说到掉队一事,有些心虚。她会骑马,可长途跋涉是她不惯的。要不是羽洛和王廷等人一路照顾着,还真有掉队的趋势。 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在马背上颠着颠着,她不也习惯了么? “前方太危险了。”宣于璟解释道。 “危险?我们又不冲锋陷阵,能有多危险?”战争是件旷日持久的事,芮涵的拒绝不是没有道理。 今日一别,下次再见,该当何时? 要她一个人在后方担惊受怕,还不如以身涉险共同进退呢。 “女儿家家留在军营诸多不便,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宣于璟往羽洛的方向看了一眼,她一直没说话,好似在想着什么。 “怎么就定了?我可没同意!洛儿也不会同意的是不是?”芮涵用手肘轻轻撞了身边的羽洛。 三对二的局面,打一开始女子方的人数就已经落后了,洛儿再不说话,叫她一个人怎么顶住? 芮涵一个劲儿的给羽洛打眼色,而此时的羽洛好似才神游回来。 扫视四周,她见众人的目光都对焦在自己身上,不禁问了一声:“什么?” 这一声“什么”问得芮涵差一点趔趄。 闹了半天,洛儿是什么都没往耳朵里去啊! “他们要我们留在沅州,不许我俩跟着北上了。”芮涵三言两语解释了,说罢就静静地等着羽洛反驳。要论口舌,洛儿可比她能辩多了。 可出乎意料的,羽洛闻言,先是默默颔首,而后又接了一个“好”字。 表明态度自后,羽洛只楞楞地看着芮涵,全然不觉自己已经成了一名“猪队友”! “好?你怎么能说好?为什么?”芮涵顿时觉着天旋地转,奇怪得很,从西疆到沅州,她承认自己是无所建树,可人家洛儿不是。 宸女之名绝非浪得,无论军政还是取道,甚至是兵法,她都能与十一哥议上几句。还往往会留意到一般人注意不到的细节。这样的洛儿,为何不去? 对着芮涵忽闪的双眼,羽洛似乎才意识到她的反对:“涵儿,不去就不去吧,在沅州也挺好的,昨日你不是还说,不添麻烦就是帮忙了吗?北上之路,是石头撞石头,硬碰硬的时候了,我们不去,让他们少分心,不也挺好吗?” 分卷阅读456 分卷阅读45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57 —— —— 次日。 宣于璟、宣于崇与公良长顾,分别带领了一队人马往沅州北方进发。 城墙上,迎着萧索的秋风,明知对方看不见,芮涵还是使劲向笨公良的背影挥动手臂。专注的神情,就连在风中凌乱的青丝都顾不上捋。 胸口好似被一团棉絮噎住了一般,闷闷的感觉强烈过以往任何一次分离。 想当年笨公良带领晟军出征的时候,她都没有过这种几近窒息的担心,可这一次. 城头的强风吹不干芮涵的两汪清泉。 她一直靠在石墙边,直到所有的兵马都变成了蚂蚁、黑点,融入远方的尘灰当中。 回转头,羽洛依旧远望着。 “洛儿,就剩我们两个了……我们回去吧……”芮涵带着几分沮丧说道。 同样不舍地回过头,羽洛的神色却兀地严肃起来:“涵儿,我有一件事,也许你能帮我。” “什么事?”芮涵被她突来的正经一惊。 再看一眼北方,羽洛缓缓吐出二字:“入宫。” 城楼上的秋风依旧,芮涵猛吸了一口凉气,“咳咳”地呛了几声。 “入宫!?我们好不容易才出来,为何要回去?” “有件事必须回去。” “什么事这么要紧?” 只见羽洛慢慢地从怀中掏出一支发簪。 眼见如此普通的东西芮涵只觉得奇怪。 “这发簪是太妃娘娘临走前交给我的。” “太妃娘娘?安乐宫的瑛太妃?”芮涵问。 “嗯。”羽洛点头,发簪被她捧在手心上,十分小心。 缓慢的,当着芮涵的面,羽洛转动起发簪,光与影打在城楼的一块石墙上,随着发簪的旋转而变化。 直到某一个角度,明暗相间的图像成了一张从侧面看去的床塌形状,而在床底的位置,还打了一个叉! “这——是一副藏宝图?”画是看清了,可芮涵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应该是的。”羽洛答。 “那这宝贝是什么?”芮涵再问。 羽洛笑了笑,拉着芮涵进到城楼中,才悠悠地提起往事:“涵儿,你还记得葵妃死前喊过些什么吗?” “江葵?怎么突然提起她了?她死前,不就是咒骂王上,咒骂太后么?还说什么了?” 芮涵歪着脑袋,边说边想,一只脚才跨入城楼中间,脑中就如一道闪电亮过。 “洛儿,难道,你是说……?”芮涵用口型摆出“废太子诏”几字,一双大眼圆睁,瞪大到了极限。 羽洛又是轻微的颔首:“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了。” “那这床,指的是什么?哪里的床?”芮涵追问着。 “这个……”羽洛也有些犹豫,“也许是安乐宫中,太妃的床榻吧……”她说得缺乏底气,可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其它的答案呢? 芮涵听了羽洛的猜测,也是同意的。小脑袋瓜中反应了半天,才把思绪理清,难怪近日,洛儿总是心不在焉、若有所思的样子,更难怪,她没有争着要随军北上了。 回到羽洛最初的问题上,芮涵又道:“洛儿,父王在世时的诏书或许可以帮五哥与十一哥正名,的确是有价值之物。可你一个人回宫,太危险了吧?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涵儿,你可别忘了,现在的我,没有人能认出我是宸妃的。你若去了才危险呢。万一被太后发现,会被扣下用以要挟公良大哥的。”羽洛说,“我们这些人中,你、璃儿、还有秋戈,在宫中都是熟面孔了,只有我去最好。不知有没有办法可以帮我混进宫去?” 芮涵闻言,没有再坚持,反而是把目光转向了璃儿:“这种事,问我一个长公主未必有用,倒是丫环少监们,私底下或许是有法子的……” 第四百二十一章 来晚了吗 说走就走的旅程很快就付诸行动。 临行前,羽洛嘱咐过芮涵,她独自入宫的事,一定要向两位王爷保密,就连公良大哥也不能说。说是不想让他们在前线担心。 芮涵勉勉强强答应了。讨论计划的时候不觉得什么,可真到了羽洛出发的时候,她又是叮嘱,又是祈愿的,生怕她在宫中出事,哭哭啼啼地送了一程又一程。 直到羽洛对天地发誓,定会安全而归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与羽洛同行的,除了璃儿之外,还有秋戈、迟罗等人。乱世的道路不好走,没几个护卫防着,也确实难以上路。 从沅州北上的道路曲折,一路上,她们见识了百姓的惴惴不安,绕过了几处疑有盗贼出没的山谷丘陵,甚至还穿过了一片片空镇空村。 那些村镇,有的是被战火蔓延,废墟、死尸累累;有的是被强盗掳掠,一片狼藉;也有的,只是民心惶惶,举族迁徙罢了…… 说到底,战争就是战争,无论是被逼而反、革去庸主,还是野心驱使,都避不了一场生灵涂炭。 想到这里,羽洛想要找出废太子诏的欲望更迫切了。 诏书,不仅仅可以为两位王爷的出师正名。 更理想的情况是,勤王与西岐王在朝中各有强力的拥护者,如有先王遗诏为证…… 或许,一场宫变就足以解决一切! 一行人马不停蹄,随着沛都的接近,颓废低落的民生景象渐渐消逝。 尤其是沛都城中,奢华与热闹丝毫不减。街市、马道,该繁华的地方依旧繁华;赌场、妓场,该乐呵的地方依旧乐呵。 沅州的硝烟,想要弥漫入这片穷奢极欲的地方,显然还差着很远的距离。 从沅州出发,到进入沛都,这一路绕行徘徊,走了足有一个月! 就连飒爽的秋风都沾染上丝丝寒意。 入城后,璃儿不敢耽搁。她认识几个御膳房的少监,便急着去找人,想叫乔姑娘混作送菜的小厮入内。 另一边,羽洛带着秋戈等人远远望了几眼勤王府。 不出所料,勤王府被抄,歪斜的府匾下有几道打着官印的封条贴着。府门紧闭,看不出半点生迹。 再去别院查探,荒凉破败的景象并不比王府好…… 这里,可是她继疆留岛后,第二个家啊! 羽洛一阵伤感,泪眼婆娑。 “秋戈。”她轻声叫着身旁的人。 “乔姑娘?”秋戈应道。 “等我入宫之后,你与迟罗他们,可否帮我一个忙?”羽洛问。 “乔 分卷阅读457 分卷阅读45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58 姑娘有事,尽管吩咐就是了。”秋戈说。 “勤王府中有个丫环叫做绣茉的,你们帮我打听打听她的下落吧。”羽洛说得凄然,早知道勤王府也会有今日的话,她离开的时候就该把绣茉带上的…… —— —— 是日。 璃儿将羽洛入宫之事安排得极为妥当。 先是扮成送菜的小厮入宫,其后,又有御膳房中一位唤作小筒子的少监在内接应。 正巧御膳房近时进了几名新人,平日里干活都由小筒子带着,羽洛倒是可以混在一众少监当中。 在宫中有什么事的话,也可以通过小筒子与宫外的璃儿联络。 不仅如此,璃儿还打听了宫中的近况。她告诉羽洛,打宸妃娘娘离宫之后,晟宫中的变化不止一星半点。 近半年,没了独揽王宠的葵妃,后宫中百花争艳,如雨后春笋一般,眨眼间多了绮妃、赵妃、滦嫔等。 就连那琉修仪,都晋成了琉贵姬,是仅次于妃嫔之下的位置。 凭她一介的宫女的出身,可谓平步青云,破格提升了。 如今的琉贵姬还怀了身孕,正是眼睛高于头顶的时候,连一般的嫔子都要拉拢于她! 小筒子与璃儿都特别提醒,要是在宫中遇到了琉主子,千万千万,要绕着走…… 身着一身太监的服装,羽洛低头碎步,行走在长长的宫巷当中。 同样的幽深,同样的压抑,熟悉的场景再次入眼,竟让她想起了一个词——二进宫! 令人不得不感叹的是中文的博大精深。这“二进宫”一词到了现代,打上引号,就与牢狱连系在了一起,竟与她此时此刻的感觉如此相合! 毕竟大晟宫,就是一座巨大且华美的监牢啊! 出御膳房的时候,小筒子给她的“任务”是将梁妃娘娘的燕窝粥给送去。 燕窝粥才刚炖上,这就意味着羽洛有大把时间可以自由活动。 小筒子很好心,本还想给羽洛指指去安乐宫的路,可闲谈之中,羽洛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在晟宫居住良久的人。 小筒子深知不该问的就别多问的道理,只又叮嘱了羽洛几句,便让她离开了。 第一站,也是羽洛此来的目的,毫无疑问的是安乐宫。 那条僻静的宫巷,可以说是她在晟宫中最熟悉的地方了。 安乐宫之前是她曾住过的澄凝宫,经过一场大火,整座宫殿被烧成了废墟,焦墙残木已然被清除了,可并未就此再修新的宫殿。 一宫之地,独留下空地一片,问羽洛这个“始作俑者”心疼不心疼,留恋不留恋? 跨过几道残垣,她走到记忆中柳枝摇曳的地方,不粗的木桩只留得刚出土中的一段,深秋了,展露不出一丝一毫的生气。 羽洛小心地顾盼四周,地处偏僻也是有好处的,至少不用担心人来人往。 澄凝宫边就是安乐宫了,临了一片烧毁的荒地,倒使得安乐宫的视野开阔许多。 羽洛往隐蔽的后门走去,正想着敲门后要怎么说自己的身份与来意,却见安乐宫的后门是开着的! 她下意识地环顾左右,没有见到动静,于是伸手一触,将门轻轻地推开了. 再谨慎得张望几下,羽洛提着衣摆,蹑手蹑脚地潜入。 她来安乐宫的次数不算多,可对里头的院落、景致还是记得的。 随意观望之下,即便她对安乐宫的期望本就不高,可其凌乱颓废的氛围还是令人惊诧。 墙边窄窄的花坛是云黛曾经种过药草的地方,如今不要说看到一抹绿色了,深黑色的泥土被翻得坑坑洼洼,还未腐败完全的草根歪歪斜斜扎着。这景象,绝不是自然的风雨可致。 再往太妃住的地方走去,左边的门扉不知是不是年久失修,已经脱了楦头,横躺在门前的走道上。 屋里头就更不用说了,桌子、椅子、床头、案尾,都被翻得乱七八糟。 羽洛小心入内,一看这场景,心里就凉了半截。 不知道她要找的东西,还在不在这里? 羽洛进屋后,是直奔着太妃的床榻而去的,可地面上,碎裂的铜镜、滚落的毫笔等满眼都是,让她不得不一步一绕。 眼看着她就要触到床框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女声。 “你是什么人?哪宫哪房的?” 羽洛的心顿时收缩一下,她缓缓回身,在透光的屋檐下,看清来人竟是宛苕公主,这倒让她稍稍安心了。 “我......哦不,奴才是御膳房的人。”羽洛小心答着。 “御膳房?”宛苕公主眼前一亮,乌黑的眸子在羽洛身上巡了一圈,见她两手空空,即时又露出失望的神色。 不得不提,宛苕的眼神是很容易读懂的。羽洛顺着她的目光也往自己的双手看去。真是的,她怎么把这茬儿忘了!安乐宫里还有宛苕这个小吃货在,早知道,她就该从御膳房里顺点吃食过来!还真是粗心了! “御膳房的人到这里来做什么?”宛苕蹙着眉问。 “奴才是斐姑姑的朋友,所以......”羽洛从芮涵口中已然知道斐姑姑不在了,答得有些伤感。 “斐姑姑?”宛苕闻言,再打量了一下羽洛,突然间瞪了她一眼。 隔壁澄凝宫大火那天,太妃与斐姑姑就不见了。这期间,太后的人、王上的人,还有内府的人都到安乐宫来过。 美其名曰是查找失踪人口,可实则翻翻找找,把本来就简陋的地方搅得鸡犬不宁、破败不堪。 也不知道是要找什么东西!? 这才消停了几天,怎么连八杆子打不着的御膳房都派人来了? 曾几何时,安乐宫倒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 盯着眼前少监打扮的羽洛,宛苕不禁厌恶!态度也变得急躁起来。 “斐姑姑早就不在这儿了。你若是来找东西的,直说就是了。安乐宫里也没人能阻着你!” 宛苕说着偏过头,斜睨了羽洛一眼,似乎是觉得情绪还没表达够,侧着身子又补了一句,“等你翻够了,就早点走,别杵在这里碍眼!” 说罢,一甩手顾自走了,留下一头雾水却又不全然迷茫的羽洛。 光看安乐宫比往日更加凄凉的景象,羽洛就能猜出这里大致发生了什么。 废太子诏! 这一切很有可能就是为了先王的废太子诏! 晟宫内外,最想得到这东西的非王上太后莫属! 得而毁之,方 分卷阅读458 分卷阅读45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59 得安心啊! 羽洛目送了宛苕公主离开,心里头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她的目光不敢逗留,瞬间转回到太妃的床榻下。 但愿,但愿东西还在! 羽洛小心地顺着床底摸去. 在床底下的地板处的确有一个嵌入的暗格,可让羽洛心头一颤的是,暗格早就是开着的了! 里头空空如也,除了空气就是尘灰. 终究,还是来晚了吗? 第四百二十二章 琉贵姬 兰婷宫的少监们踏着整齐的步伐,四人抬的轻纱软轿在宫中的长巷里徐徐前进,平稳得很。 软轿上坐的正是兰婷宫现在的主人,琉贵姬。 纱帘微曳,珠串玲琅。轿中是软席软垫,丝锦为面,单是一个靠枕上的牡丹,便用了金丝银线,华丽而讲究。 寻常贵姬,在后宫日常穿行,本不该动用如此软轿,可琉贵姬身怀龙嗣,这身份自是不同。 琉儿在轿中微闭着眼,舒坦地斜靠着,脑袋用左手撑起,对于软轿上下起伏的节奏,似乎很是享受。 轿子是刚从康宁宫的方向出来的,才路过汶兮宫,正要回兰婷宫去。 一边歪着,琉儿一边轻哼着太后娘娘欢喜的曲调,一边又用手指轻轻打着节拍。 沿路上,凡是见软轿经过的宫女少监纷纷让到一旁,驻足行礼,直到软轿行过,才敢把头抬起来。 对于这些个恭敬的姿势,琉儿只是垂着眼皮掠过,得意地继续哼曲儿。想当年,她也是在缩于路边给主子们行礼叩拜的丫头。如今调了个个儿,有人说她是命好,上辈子积了德,也有人说她是承了王上太后的福气,赶上巧时候了。可叫她自己说,她谁的恩都不承,要谢就谢她自己!机灵,会察言观色,会说话,这可都是她的本事,要不就这一路低头俯首的宫女,怎么就没有她这般际遇呢? 琉儿时不时地抚着小腹,才两三个月而已,还摸不出什么。手掌下意识动着,而一双杏眼却在一道人影时,突然一睁。 “停!停!”琉儿对轿夫说着。 软轿于是缓缓停下了。 此时的琉儿用左手将自己撑起,坐正之后才撩起了纱帘的一角。 “呦,这不是程大人嘛。过来探望梁妃娘娘啊?”琉儿笑盈盈地对着正经过的程天伯道。 软轿是停止不动了,可琉主子不让落轿,轿夫们也不敢自作主张,四人立定站着,都把轿杠顶在肩上。 这就使得琉儿比站着的程天伯还要高,视线由上而下,带着点轻蔑的俯视。 “是。琉贵姬。”程天伯话不多,淡淡地应付了。 可琉儿却没有就此结束谈话的意思:“梁妃娘娘才诞下琅月公主不久,是该好好休息休息了。听说这头几月可是最累人的。” “谢琉贵姬关心。”程天伯微微一点头。 琉儿见他那制式的回答,又笑了一下:“程大人,您一个二品大员,论品级还在我之上,让您谢我,我怎么担得起呢?” “琉贵姬深得王宠,自是当得起的。”程天伯抬头,看着琉儿轻笑的表情,只是一心应付,打根本上,他随了梁妃,对琉贵姬是没什么好印象的。 说几句好话,存粹是不想在宫中惹事罢了。 “哦?是么?呵呵。”可琉儿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竟把这“深得王宠”几字听进去了,“既然程大人都这么说了,琉儿就当是服补药了,今后要是王上再来我宫里,我定会劝他偶尔也去汶兮宫看看,别让梁妃娘娘一人寂寞了。” 一番话,说得梁天伯十分不是滋味儿。 前一日才听梁妃娘娘说起,后宫的日子不好过,这话音还没绕出耳根呢,区区一个贵姬,给她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 不就是怀有身孕么?是王子还是公主且两说呢,这就把眼睛顶到天上去了? 程天伯在宫中为人小心,却也不至于将对方明明白白的轻蔑吞下肚去,连个嗝都不响。 他貌似恭敬地作揖道:“那可真是承琉贵姬挂念了。不过汶兮宫有小公主在,深得王上喜爱,并不曾寂寞过。倒是贵姬您,如今怀有龙嗣,进出颠簸,可要处处小心啊。毕竟,这人的身子骨可是从小打下的底子,小时候幸苦过了,今后再怎么作补也总是有限的。” 这不是暗着笑话她出身低么?程天伯的话一过耳,琉儿就拽紧了衣摆,好像被人戳到了软肋上,当即就不高兴了。 宫里人动不动就拿她的出身说话,她刚封上充华的那会儿如此,到现在还是如此。 哼!就没有一句新鲜点的么? 琉儿冷哼一声,幽幽地说道:“琉儿这身子骨,就不劳程大人挂心了。依我看,这人健朗与否,还是跟年岁有关。像梁妃娘娘这样,比王上都稍长几岁,才该好好养着呢。” 早听说琉贵姬巧言善辩,见人说话。程天伯今日可算是见识了,对方先是说汶兮宫冷清,而后又拿梁妃的年纪说事,这一句一句的,当真没客气过! 不过,程天伯也不是吃素的主儿。 一仰头,他见招拆招:“梁妃娘娘打小侍奉王上左右,相濡以沫多年,还育有两位公主,情比金坚。这些积淀,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程天伯说道“一般人”这几字时,还刻意向琉儿颔首,正所谓表面恭谨,其心非也。 言罢,似乎是不想再给琉儿回嘴的机会,浅浅地作了一揖,借口还有政务要忙,径自离去了。 “你……”琉儿确实还想回嘴的。 说来说去,她比梁妃差的,不就是背景出身么! 望着程天伯远去的背影,她狠狠拍了一下轿中的软垫。 想她琉儿从来不喜胡乱树敌,却也不会茫然屈从。 梁妃看不上她在先,她自然也看不上梁妃等人! 朝着程天伯的方向,琉儿默默咒骂了几句,怏怏的回头,刚想叫下人们起轿,却见一个少监提着一个食盒,闷头经过。眼看着她的软轿在旁,竟没有停下避礼的意思! 这少监,是哪宫哪院的? 竖着眉,琉儿当即对那人喝了一声。 “喂,你,说你呢!横冲直撞的,没长眼么?”琉儿用“横冲直撞”形容,确实夸张了些,可谁叫她正在气头上呢。 程天伯好歹是个二品大员,对她冷嘲热讽也就忍了。但一个小小的少监,她总还教训得起的吧! 埋头赶路的羽洛,此时手中正捧着一个单层的食盒,食盒里是要给梁妃娘娘送去的燕窝粥。 分卷阅读459 分卷阅读46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60 扮一天御膳房的小少监,她总得撞一天御膳房的钟吧! 第四百二十三章 那不是美人儿嘛 羽洛提着食盒,心里头还在为没能找到废太子诏懊恼。安乐宫被王上太后翻了个底朝天,废太子诏恐怕已经到了太后手中吧?如果真是那样,东西说不定早就被焚成灰烬了。 晚了,晚了! 她怎么不早点想到木簪另有蹊跷呢? 哎—— 低头闷走中的羽洛正沉浸在无尽的懊悔中,陡然间,被一道高扬的女声喝住。 她抬头上看,对她说话的是乘于软轿之上的女子。那女子身材偏瘦,一对杏眼有神是有神,却也多了几分冷厉。上身着了七彩叠锦罗衣,歪斜的坐姿好似是被她那满头的金银压的。 样貌普通,气质也是普通,这样的女子,似乎并不存在于羽洛的记忆当中。 是哪宫新晋的主子吗? 璃儿与小筒子都提过,近日晨宫又多了几位新人,不知道,眼前的是哪一位? 羽洛才回神,不敢怠慢,连忙低头避让,正想着该如何称呼请安的时候,随驾的小宫女就指指点点地走近了。 “你是哪宫的少监?见了琉主子竟不主动避让行礼,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小宫女指着羽洛的鼻子发问,尖尖的语调正随了她的主子。 琉主子? 羽洛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眼前这位恐怕就是小筒子口中“最好绕着走”的琉贵姬吧? 该死! 她不就是低着头走几步路,这都能惹到人?而且,还一抬腿就撞上了最不好惹的琉贵姬! 先是与废太子诏失之交臂,随后又莫名其妙惹了位主子! 想她出门向来没有看黄历的习惯,过了今日,可得改改了。 当然,这也得是她能顺利摆脱眼前麻烦之后的后话。 “奴才是御膳房新来的小洛子,见过琉主子,给琉主子请安。”羽洛将食盒往地上一放,一伏身行了一个最大化的跪礼。眼前的状况,她只希望能够“礼多人不怪”。 琉儿见她恭恭敬敬的模样,脸色并没有好转多少。 “御膳房的少监到这里做什么来了?”琉儿问。 “回主子,奴才是给梁妃娘娘送燕窝粥去的。”羽洛如实回答。 燕窝粥?给梁妃的?琉儿一听这答案,不悦之情再起,撇了撇嘴,突然间翘着兰花指对身旁的小宫女道:“去,把那燕窝粥给本宫端过来,行了一道本宫正好又渴又饿。快去。” 小宫女应声弯腰,一把就把食盒打开了。 这不是明摆着要抢梁妃娘娘的东西吗? “这,琉主子,这燕窝粥是梁妃娘娘要的......”羽洛尴尬得很,按说梁妃为人心狠手辣,城府又深,羽洛很是不喜欢,可如今自己扮了少监入宫,完不成任务,可是要给御膳房添麻烦的啊! 下意识地,羽洛拦住了小宫女取汤盅的手。 “琉主子若是想喝,待奴才去过汶兮宫后,再给主子备一份?”羽洛小心翼翼问道。 “去过汶兮宫之后?那得要多久?就算本宫等得,本宫肚子里的龙儿也等不得啊。”琉儿就是不愿排在梁妃后头,语气一硬,又催了一句,“本宫现在就要!还磨蹭什么?” 小宫女闻言,将羽洛的手狠狠拍开。几乎是将整个食盒扯了过去,顺道还推了羽洛一下。 “你是什么东西?敢和琉主子顶着干?主子要的东西还不乖乖呈上?”小宫女也摆起脸色,狐假虎威地说话。 小筒子的提醒还真是没错! 这位琉主子果真是个不好惹的人。同样是兰婷宫的主子,以前的莫如娴都不至于这么嚣张。 小宫女的推搡,让本就靠近墙边的羽洛差点就磕到了头。 她趔趄着退后几步,幸好,手撑到墙上才勉强站稳了。 少监的宫帽在墙壁上稍稍撞了一下,倒是没撞疼。 这时候的羽洛顾不得喘息拍灰,着急地站回到恭敬的姿势。 不声不响的,羽洛低下头,一心想着怎么把眼前的琉主子给打发过去。 可当她的余光往上,却见琉主子端着粥盅,动作停留在凑近闻香的一刻,杏眼微微眯起,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不止是琉儿,就连小宫女,在场的轿夫,甚至是才路过的宫人都把眸光投了过来? 怎么了?她什么也没做,难不成又哪里不敬了? 羽洛一头雾水,正奇怪自审的时候,突觉得头顶一轻,少监的圆帽在不知不觉间滑下来,落到地上,滚过几圈才停下。 如果只是宫帽掉了,还不至于引得众人瞩目,但糟糕的祸事永远不肯单行。 没了宫帽,一头乌黑的长发就好像没了支点与束缚,倾泻而下,一瞬间就披到了羽洛的肩背之上。 “女,女的?”琉儿差点把粥盅扔下,扶了软轿,将上半身往羽洛的方向侧过一些。 羽洛尴尬地把自己的长发抓成一把,束到脑后,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你!大,大胆!”琉儿惊得连说话都结巴了,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来人呐,还不快把她抓起来!女扮男装,混入宫中,究竟有何企图!?” 一边喊着,琉儿还向轿夫们打了手势,要他们落轿。 这琉贵姬本来就为羽洛替梁妃护食不满,之前又被程天伯激过,正愁没处发泄呢!这下倒好,平静的宫中起了波澜,她能不起劲么? 尤其,羽洛唇红齿白的模样很是娇俏,是那种男人看了生怜,女人看了生妒的娇俏。 几名宫人在琉主子的呼喊下靠近,羽洛往墙边缩了一下,不过也就是让自己被架住的时间延迟了一秒。 不好! 还有比这个更糟糕的么? 眼看着自己被摁在地上,羽洛竟然一点对策都没有! 她担心过混入后宫的途径,担心过找不到废太子诏,还担心过出宫的时机,等等等等,就是没想过自己会在一条普普通通的宫巷中,毫无征兆地暴露! 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满心满脑只剩下惊慌! “把她送到内府,好好查查!”琉儿的话音又响了。 听到内府二字,羽洛愈发无措! 那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啊!不止是她自己,恐怕连她入宫之后接触的人都会受到牵连! 想她方才已经表明是御膳房的人......这下可好,恐怕小筒子也跑不了了! 羽洛挣扎着扭动了几下,脑 分卷阅读460 分卷阅读46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61 子在一段空白之后,总算飞快地转了起来! 不行,必须得找个借口。 求琉贵姬放她一码也好,找个机会逃跑也好。 姥姥曾说过,宸女是有能力帮天下度过分崩离析艰苦时刻的人,她万万不能就此马失前蹄啊! “琉主子!琉主子……”具体用什么借口搪塞,羽洛还没有想好,可架住她的宫人们已经开始推搡了!先叫了再说,拖一刻是一刻吧! 脑中的前路一片发黑,要说大晟宫中,能救她的,愿意救她的人,此时此刻都成了朝廷的对立面! 这叫她如何脱身呢? 这一次入宫,还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羽洛暗自悔着,正无所措的时候,身后又多了一道男声。 “出什么事了?如此闹腾?”男子问。 一句话后,只见一巷的人都伏下身去,包括软轿上的琉儿,也急忙下地。 “见过王上!”琉儿娇滴滴的喊声与方才盛气凌人的模样判若两人! 一听得“王上”二字,羽洛的心又往下沉了一段。 光一个琉贵姬就够难对付了,再多一个王上她还有活路么? 披头散发的羽洛被宫人们架着回转身,面向王上。 宣于嶙随意扫了一眼,又往琉儿那里去了。 “爱姬不必多礼,巷中风大,还是回轿上歇着吧。”宣于嶙的体贴绝大部分是为了她腹中的麟儿着想,可琉儿听了是又受用又得意。 琉儿在王上的关切下回轿,还没坐下,就听宣于嶙接着问道:“爱姬,这宫女……还是少监……怎么惹你不高兴了?” 羽洛的长发遮了一大半的面容,宣于嶙见她的打扮,一时也难辨是男是女。 “王上。”琉儿在答话前,特意绕道了宣于嶙跟前,挡住他看向羽洛的视线。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想让王上看清那丫头的脸。 “这女子扮作少监在宫中行走,还冲撞于臣妾的轿前。臣妾这才叫人将她拿了,送去内府好好询问,看她混迹入宫到底有什么不轨企图!”琉儿说得义正严辞,足足一个正义的伙伴。 “是吗?敢冲撞爱姬你,确实胆子不小。”宣于嶙附和了一句,对架住羽洛的宫人们甩了甩手,示意他们退下。 “哎——”琉儿见宣于嶙帮着自己,骤然间又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臣妾在后宫谨慎为人,向来不与人争。谁能想到,如今就连一个下人都不把臣妾放在眼里了。” “好了好了,一个下人而已,治她的罪就是了。”宣于嶙是帮着琉儿说话的,可这后宫中的进退话术,他听得多了,也就难在意了。 此刻的琉儿似乎是察觉出王上有一丝不耐烦的意思,侧身绕到了他身旁,赶紧换了一个话题:“王上,这是刚从御书房过来么?” “嗯。”宣于嶙应道。 从身旁经过的羽洛长发翩然,如瀑水缓流,不经意地吸引着他的余光。 “呼——”的一声,是秋风穿巷而过的声响。 羽洛被宫人推了一把,迎风迈出几步。白皙的侧脸就在那一瞬间落入宣于嶙的眼瞳! 那不是——美人儿嘛!? “等等!”宣于嶙猛然间回头,一嗓子叫住了退下的人们。 第四百二十四章 阴差阳错 “王,王上?”琉儿一惊,见王上的目光随着那个丫头移动着,杏眼柳眉当即就皱成一团。 而此时,宣于嶙的心神已完全随着羽洛而去了! 没错! 那就是美人儿!他朝思暮想的美人儿! 一年以来,为了找她,他可是把整个大晟宫都翻遍了!因为一副画像,差点儿还错把那丧生火中的宸妃当成了美人儿,白伤心了一场。 好在,那宸妃果然是没有作美女的命。 他寻美不得,全因她并非宫女,而是扮作少监了啊! 如此一想,所有的交错无踪似乎都说得通了。 正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宣于嶙几步绕到羽洛跟前,用手抬起了她的下颚,那精致的五官,灵动的黑眸,正是他美梦中的模样! 一分不差,一毫不缺,袭人醉人,全在她那一颦一笑之间。 “你叫什么?美……”宣于嶙着急着要问芳名。 可身旁追来的琉儿却打断了他。 “王上,这丫头女扮男装入宫,定有图谋,王上,可千万不能轻饶啊!万一,是西岐王派来的细作呢?”琉儿只是单纯地不想让王上再宠其他女人,却不曾想,她无心之言,倒是点中了事实。 可惜,宣于嶙有美在前,哪还顾忌得了那许多。 再者,在他心里,这美人儿在宫中的时日,恐怕比西岐王上次来沛都的时间还长,要真是细作,早该有所行动了吧? “琉儿,别杞人忧天了,她不是细作。”宣于嶙回了琉儿一句,已经很给她面子了。 “可是,王上……?”琉儿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为什么?王上看这女子的神情好似早就相识?还一口咬定她不是细作? 难道,王上真看上她了? 而且,是早就看上了? 琉儿越想越怕,越想越不甘心。要真因她一时多事,给自己找了一个强敌,那可真让人追悔莫及啊! “王上,不管怎样,她身份可疑,万一存了异心呢?王上可千万大意不得啊。”琉儿想来想去,也只能拿羽洛的性别身份说事。 得了得了,宫里哪来那么多细作? 宣于嶙盯着羽洛不肯挪眼,本来是想把琉儿的话驳回去的,可他扫一眼在场的宫人们,看在琉儿肚里麟儿的份上,还有为了他自己耳根子的清静,决定暂不与她计较了。 “小棱子。”宣于嶙突然回头道。 “是,王上。”小棱子走上前一步。 “此人身份不明,心怀不轨。寡人命你,将她押下,好好审问,待后发落。”宣于嶙故做严肃地说着,说罢,又与小棱子打了一个眼色。 “是,奴才听令。”小棱子应声后,就走到了押解羽洛的宫人面前,一本正经地让他们跟着自己走。至于这“押下”,“审问”与“发落”的地点嘛,凭他伺候王上多年的经验,是再明白不过了。 “爱姬,寡人听你的,这总行了吧?”宣于嶙吩咐完毕,假惺惺扶了琉儿上轿,一颗心却早飞出老远了。 —— —— 花浴的芬芳好似毒药一般危险。羽洛全程被几名宫 分卷阅读461 分卷阅读46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62 女架着。 新鲜的花瓣作浴,在用四季干花雪露酿成的香沫涂抹肌肤,就连亵衣肚兜都要用香炉熏过。 承受龙恩再大晟后宫中是件极为荣耀及神圣的事,往往被视为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宫女姑姑们不断给羽洛重复着伺候王上的规矩,听得她心里直犯恶心。 她身为后妃的时候都不曾经历这些,现在却要…… 寂静的寝宫中,在一切准备完毕之后,就只剩下了羽洛一人,只着了一身亵衣,披着床单,她眼中有着从未有过的绝望与恐惧。 —— —— 晟宫中,一进进宫墙密布,层层叠叠,就好像迷宫一样,可这些墙中,就没有不透风的。 琉儿从宫女口中一听的王上对那假少监的“处置”,气得连茶碗都摔了! 要说近些日子,宫里头新人不少,赵妃、滦嫔等等,可她们都是有家世背景的,从素女一步步晋升,才到了今天的位置。 像琉儿这样宫女出身的,只有她一人,虽然听上去是比其他嫔妃差了一截,但也贵在特殊啊! 王上来兰婷宫的时候就曾说过,到其它宫里都免不了要听到些与家族、与朝廷官员有关的话题,唯有琉儿这里,好像世外桃源。 本以为,她从宫女到贵姬的经历,可算得上千古佳话了。却不想现在又出了个假少监。下午的时候,在巷中匆匆一瞥,那女子似乎还有些姿色,王上看着她几乎连口水都滴下来了!这还了得? 琉儿越想越不是滋味,按耐不住,浓妆艳抹地打扮了一番,找王上去了。 此时的宣于嶙也才沐浴完毕,在小棱子的伺候下披上一层薄衣。与美人的初夜,让他急不可待,却又不愿去得草率了。 同样是梳洗熏香,只是宣于嶙用的香种不同,多了浓浓的男子气息罢了。 这头,宣于嶙才将额边碎发收入龙帽当中,那头琉贵姬便不请自来。 “琉儿见过王上。”琉贵姬福身道,一转身,还让兰婷宫的宫女们呈上了鲜果玉酒,“王上,这从北疆来的果酒是您上次赐给琉儿的,可琉儿怀了身孕,也是无福享了,所以就想着给王上端来,再配上鲜果同食,想必滋味上佳。”琉儿巧笑倩兮,不到三个月的身孕并不影响她的身段。仅是缓缓弯腰的姿势,都是她对镜练习许久才有的婀娜。 换了往常,宣于嶙该会为她倾倒。可今日不同了,一想到美人就在他的寝宫中等候,宣于嶙哪还有心思去理会琉儿的搔首弄姿? “东西先放下吧,寡人过会儿会用的。”宣于嶙只是瞥一眼琉儿,对她带来的东西提不起丝毫兴趣。 “王上,这些鲜果臣妾都去籽去核,沾盐回甘,放久了恐怕……”琉儿只想挽留住王上。 “那就把酒留下,鲜果之类你且带回去吧。”宣于嶙在薄衣外又套了一层锦服,束腰挂配等,都由小棱子一一打理着。 说话的工夫,已经准备妥当了。 宣于嶙抬脚便要出沐浴汤阁,还没走出几步,就被琉儿一把挽住了。 “诶呦。”琉儿如无骨之身,眨眼间歪倒向宣于嶙的怀中。 “王上,不知怎么,臣妾,突然有些头晕。”琉儿娇弱地说道,半倚在宣于嶙身上,她杏眼流连,顾盼有神。 要说一开始,宣于嶙还有些怜惜之意,毕竟琉儿的腹中还怀了自己的骨肉,确实得处处小心着。 可一低头,见她眸中有神,还不乏魅色。显然,眼前的示好恐怕都是她的伎俩,目的就是为了不让他亲近美人,宠幸美人,让美人抢了她的风头。 “既然头晕体乏,就不要随意出宫行走了,寡人这就让小棱子宣太医,你且回兰婷宫歇着吧。”宣于嶙依旧是应付。 可琉儿哪里肯依。“王上,琉儿有些晕得走不动路了,不知可否让琉儿在王上身边待上一会儿,多吸几口龙气,对臣妾,还有臣妾腹中得麟儿都有好处。” “这沐浴汤阁中水汽甚多,你在这里待着,就不觉气闷么?” “臣妾只要有王上在,怎么会气闷呢?” 话说到这里,宣于嶙对琉儿的耐心已经磨到尽头了。他将一直缠着自己的琉儿“扶”到软榻上坐下,随后对着小棱子道:“琉贵姬身体不适,你去找几个宫女,小心扶她回宫。” “是。”小棱子弯着腰退下。 眼看宫人们就要来了,琉儿还是不舍。“王上,您就不能再陪琉儿一会儿嘛?这么着急,是要去何处?” 她明知故问,还以为王上会像白天那样,就算心有所想,也不至于在她面前说得太过明白。 可宣于嶙毕竟是一国之君,向来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体贴一回已是极限。“寡人这就要回寝宫了。” “那琉儿也……” “美人儿就在寝宫里等着。”宣于嶙压根不给琉儿继续的机会。 反正他宠幸了谁,到了天亮,整个大晟宫都会知道,还有什么好瞒的? “王上……那丫头她……背景不明,王上怎能接近这等人。王上,您要三思啊。”琉儿急了。 “本王要宠幸谁还需要琉贵姬挑准么?”宣于嶙挑着眉,态度不佳。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琉儿只是怕她对王上不利……”琉儿急忙道。 “够了!能有什么不利的?”宣于嶙再一次打断她。 “她。”琉儿的语调弱了下了,“再怎么说,她做过少监,这身份……” “这身份怎么了?难道你忘了你在成为充华前是什么身份了么?”宣于嶙转回身对着琉儿反驳,被她烦扰了许久,兴致减了不说,就连情绪都变得烦躁起来。 “奴婢不敢忘。”琉儿见王上好似质问,连忙跪下,就连自称也回到了当宫女那会儿。 “没忘就好。起来吧。”宣于嶙让宫人们将她扶起,地板寒凉,跪久了,恐对胎儿不好。 这会儿小棱子已经让兰婷宫的人入内了,宫女们靠近扶住了琉主子。 琉儿不敢再说什么,面色惨淡地咬着唇。 “行了,回宫歇着去吧。从今往后,别在找美人儿的碴儿了,要知道,爱姬你还欠着她的恩呢。”宣于嶙态度缓和,叫一声“爱姬”,好似安慰道。 “恩?”琉儿脸色一变,不禁惊问。 “可不是吗?要知道,寡人当初之所以会宠幸你,就是在昏暗的长巷中,错把你当成了美人儿。不然的话你又怎能成为一宫之主呢?” 宣于嶙说罢,整了整衣冠离去。 而琉儿却 分卷阅读462 分卷阅读46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63 双腿一软,要不是有宫女们左右扶着,她差点儿就一屁股摔在地上。 回忆起初夜后,王上见到她的种种表情,都耐人寻味。 原来,她引以为傲的境遇,竟是一场阴差阳错? 第四百二十五章 两份诏书 王上的寝宫中,羽洛左手拿着一只细长的花瓶,右手又勉强托了一方砚台。趁着王上还没有过来,她蹑手蹑脚地踮到寝殿内外室的交界。一帘之外,就有一个小少监背着门守立。 羽洛见状,将手上的东西背在身后,又猫着步子一点一点退回去了。 如此森严的架势叫她如何跑得? 羽洛咬着嘴唇思考一会儿,天色渐渐黑了,如果她能逃回御膳房,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如果小筒子愿意,也可以带他一起离开……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要她先出了王上的寝宫才行。 手上的花瓶与砚台都不轻,羽洛举了一会儿,还是将它们都搁到了床上。 眼神左右游移,想要找出一条逃脱的路,却谈何容易? 羽洛正纠结着,临近内屋的窗外隐约传来一阵脚步声。 来人了? 羽洛一阵惊慌,心跳的速度瞬间翻倍。是王上来了么?羽洛想要钻进被子里,可想了想又觉得不妥。 她迅速拿起花瓶,脑袋左右转动了几下,好像在找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找到。 袭击王上毕竟是最后的手段。躲!不知所措的她,还是下意识地想要躲起来。 越是紧张的时刻,就无法思考清晰。 鬼使神差的,羽洛竟一猫腰,钻到了床底下! 花瓶与砚台,都还在手中,她紧绷地将双臂贴于身体两侧,平平地躺着,眼睛想闭却又不敢闭得太实。 床下的空间十分狭小,小到她连翻个身都很困难。 窗外的脚步声绕到了寝宫的门口,每一步,每一跨,都被贴地而躺的羽洛听得明明白白。 闻得那脚步声不轻不重,不缓不急,幽幽地跨过寝宫门槛。羽洛屏息等了一会儿,似乎没有听到少监宫女们给王上行礼请安的声响。 不是王上来了么? 羽洛的心稍稍踏实了一点,却依旧沉息听着。 “人呢?”一名矮个儿少监在外室问道。 “在里头呢。”一直守着的少监答。 “听说王上好像是被什么人拌住了,过会儿才到,你先下去吧,这里由我守着就好。”后来的少监说着,往内屋小心张望了几下。 他没有看到羽洛的身影,却见床榻上的被褥高高的,以为人还躺着,便没做多想。 轻轻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这一回是往寝宫外去的。 原来,只是少监之间的换班啊。 羽洛不禁抚了一把胸口,警报暂时解除,却也不到轻松的时候。相反的,经历了一次心惊胆战,她反而更加紧张。 床底下果然也算不得好的躲藏地点,束手束脚的,躲过一次,就知道其中的滋味。 等到外殿的脚步声消逝,羽洛才渐渐挪动起来。 她一手抵住床底,一手带着花瓶等物,往外蹭着。正是上下施力的时候,却不想,右手叮住的床板竟稍稍挪动过一点,还发出木板碰撞的声音。 “咔嗒咔嗒”的响动,让羽洛的动作瞬时听了下来。 她向外张望,幸好,床下的声音很小,再加上守候在外的少监一直以为她就在床上,并未被响声惊动。 微微移动右手掌的支点,羽洛本以为是床板松动,可在周边一摸之下才发现,移动的地方是一处些许凹陷的板块。 且凹陷的形状是个规规整整的正四方形。 暗格? 在这个地方竟然有暗格? 羽洛惊了一跳,不及多想,只是用两手轻轻摸着,感觉这,推动着能够活动的床板。 顺着刚才施力的方向,羽洛将四方形的木板微微顶起,向右挪着。 如此地点的暗格当然没有安装机括的必要,她才扒了一会儿,四方形的左边就出现了一条缝。 继续打开,这条缝也就越大,直至一半边长的举例,暗格的门板才算移到了头,再也动不了了。 床底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羽洛犹豫了一阵,才小心翼翼地将左手伸入到打开的格口中。 左边是暗格的壁,硬硬的木质结构,什么都没有。 再往右探,她好像摸到了什么软软滑滑的东西。 “嗖”地一下,羽洛连忙将手缩了回来。 刚才那是什么? 仅凭触感,那好像是一个被锦面包裹住的物件,微凉且软滑的手感让羽洛不禁缩手,待平息了紧张感之后,才又再试。 这一回,她总算是摸清楚了。 暗格中的物件,好似是一个锦包,至于里面装着什么,那只有把东西拿出来之后才能知道。 羽洛轻轻地拉扯着锦包,一点一点往外带。 直到把东西拉到了暗格的口边,她才大致看出包中之物,是两个好似圆筒状的物体。 随着她的拉动,圆筒之间碰撞发声,是清脆的响声。这让羽洛的动作更徐更缓了。 手里不再握着花瓶,锦包被拉出了暗格,在那一瞬间,落到了羽洛的腹上。 还好那两个圆筒状物并不沉重,不至于撞痛了她。 借着床沿外散入的微弱光芒,羽洛看清锦袋是王家常用的金色,正面还绣着一条龙形。龙须飞扬,龙爪张舞,栩栩如生。 这里头一定不是寻常之物吧! 羽洛的心里对这样的场景竟升起了一股熟悉之感。她飞快地将锦袋打开,露出的是两个竹质书筒。 每一只筒上,都印有一个红泥印。 印中是一个“淳”字。 “淳”?那不是先王的名讳么? 羽洛心头一惊,这才明白为何自己会对床下的场景好似熟悉。 原来太妃发簪中的秘密——沐阳图上的床——并非安乐宫中的床,而是指的天下独一无二,首屈一指的龙床! 是她自己一开始就想差了。 那么说,这两个竹筒内,就是一宫之人都在寻找的废太子诏? 可是,一份诏书,为什么要用两个竹筒呢? 羽洛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越想越奇的同时,又怕是自己猜错了,白高兴一场。 思来想去,她还是打开了竹筒,浏览而过。 两只竹筒各装着一卷诏书。 其一,是先王察太子宣于嶙 分卷阅读463 分卷阅读46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64 腐败国中,结党营私,荒淫无治,欲废之。 其二,是先王体十一王子宣于崇聪慧英明,心存仁厚,好学礼士,欲立之。 第四百二十六章 行凶 急忙将这件两件东西塞回竹筒,羽洛的心久久不能平复。 机缘巧合之下,她竟然在王上的寝宫中完成了她此行的目的。 想不到,宣于嶙竟夜夜枕着这“废”“立”二书入眠,还真是讽刺! 另一方面,羽洛也为勤王感到可惜。两份遗诏中都没有提到勤王,先王显然是更中意冰木头的。 当然,这份中意当中,也许还包含了先王对尹妃娘娘的感情与惋惜。立尹妃之子为储君,如此想来,也并不出人意料。 羽洛怀揣着锦袋,思绪一度偏远,好容易才又回到眼前的状况。 糟糕! 东西是找到了,可要怎么才带出宫去呢? 莫说是东西了,就连她自身也难保! 一时之间,才淡去不久的恐惧又回来了,羽洛摸索着从床底爬出,因为没想好要怎么脱身,锦袋又被她塞回到暗格之内。 从床下出来的羽洛,用手整理了一把长发,依旧披了一层床单。 缓缓地走到内室门口,她一眼就看到,自己之前穿过的少监服,以及随身的香囊、锦帕、发带等等琐碎物品都在外室的一张方几上放着。 见她的东西都在,倒让羽洛宽心了一点。 一步跨到外室,羽洛与值守的挨个儿少监撞了个对眼。 少监看了她一眼,并不敢说什么,毕竟入了王上寝宫的女人,过上一夜,谁知道第二天天亮就能成何品何级的娘娘主子? 更何况,王上对眼前的姑娘格外上心,想来封赐是少不了的。 趁现在的工夫,讨好还来不及呢。 “小主,不知您有何吩咐?”弯下腰,少监恭敬地问。光听这称呼,就知道少监已经把羽洛的身份等同于那些在鉴秀宫里的素女了。 “我……有点喝了……有没有热茶?”羽洛随口说道,趁少监弯腰的时候,她打量了整间外室。不知道是因为刚换班的缘故,还是王上不在寝宫,宫人们都随行伺候的缘故,外室中竟然只有矮个子少监一人守着,再往外就是守在寝宫门口处的宫人们了。 矮个子少监听羽洛渴了,连忙退着到门口,向那里的宫女吩咐了几句,随后又弯着腰走回来:“小主,桌上的茶已经凉了,奴才刚让人去换新的来,您稍等一会儿。” “哦,谢谢。”羽洛再次张望了宫门口,微笑着回道。 说罢,又徐徐踱步回内室去了。 都说宫人手脚的麻利程度完全取决于主子的身份高低,这话一点儿也不错。 羽洛心里头的思绪盘算才走了一个来回,矮个子少监就已经从宫女手中接过茶壶托盘,往内室来了。 “小主,热茶来了。奴才还让人备了几份点心,也不知合不合您的胃口,您且尝尝吧。” 少监边说边把托盘中的杯子盘子往桌上放着。就刚才让宫女们备水的工夫,他听说王上还在沐浴汤阁内,好像是被琉主子阻住了,一时半会儿恐是回不到寝宫,所以才格外用心,连糕点小食都一同备下。今天的一盘吃食,说不定到了明日,姑娘成了主子能换来一锭金子呢? “谢谢。”羽洛绕到了少监身后,手握着一方砚台,再次道了谢。 “小主不必客气,缺什么用什么尽管吩咐就是。” 少监摆放好吃喝之物,又替羽洛斟好茶,正要退下的时候,只觉得后脑勺一震,瞬间眼前一片漆黑,全身的力气都散了去。 “啪”地一下,少监还来不及惊呼,就倒在了地上。 面对地上之人,羽洛将砚台往桌上一放,捂着胸口直喘大气。 “行凶”的感觉是相当不好受的。 她俯下身子用手指戳了少监的脊背,见他没有反应,才又大着胆去探他的鼻息。 少监的呼吸不算均匀,却微弱可感。羽洛见状,长舒了一口气。毕竟,她可不想就此害了一条性命。 接下来的事就顺畅多了。 羽洛探头探脑地在内室的门口观察宫门处,守门的宫人们好似并未留意到内室发生的事,依旧定定地立着。 于是,她又回到了内室,将晕过去的小少监拖到了床上,褪下他的少监服,由自己穿上。 再用被单绑了他的手脚,用锦帕塞住他的口,最后将人裹入了被褥里头。 这一系列的动作,也亏得少监个子不大,羽洛才拖扛摆弄得动。 一切准备就绪,退开几步,羽洛见床上之人只露了一点黑发,一时间看不出有异,遂满意地从床下重新取出了装有废太子诏的锦袋,揣入怀中,且用端茶入内的托盘挡住胸前与小半张脸,一步一顿地行到了外室。 论个头,那少监与她差不太多,再有托盘挡着,低头行走,从内室到外室的一路,门口的宫人们注意到了羽洛,却只把她当作是值守的少监,全然没有觉出异样。 见自己的对策奏效,羽洛送了一口气,想当年,练习宫女少监的行为举止,也算是表演课中的一部分,没想到竟在近日派上了救命的用场。 走了几步,羽洛入戏了,胆子也大了。 她刻意绕到方几旁边,将自己的随身之物拿上,迈着均匀的步子,就要往殿外走。 低头、弯腰、空呈的托盘,都是她的遮掩。 本来,这一路都算顺畅的,可就在接近门口的时间,殿外一阵脚步声响近,随之而来的叩拜声纷纷不绝。 是宣于嶙到了! 王——王上来了! 羽洛一阵心惊,将头埋得更低一分,心跳不由自主地砰砰砰高跳,几乎是一张口,就能从嗓子眼立蹦出来。 “见过王上。”门口的宫女们也相继福身了。 三步、两步,一步…… 最先入眼的是一只金面黑边白底的纹龙彩云靴,随后才是万褶云锦龙袍。 羽洛下意识退后了两步,深吸一口气,俯首敬道:“奴才见过王上。” “嗯。”宣于嶙若有似无地应了一声,让众人起身。 “小棱子,还有你们几个,都去殿外守着吧。”半回头,宣于嶙对众人吩咐着,他可不想有任何人打扰他与美人儿的美妙时光。 王上的步子很疾,巴不得能即刻飞到美人儿身边去。心痒痒的时候,哪有工夫去理会那些宛若背景的宫人们? 与羽洛擦肩而过,他的心里 分卷阅读464 分卷阅读46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65 已经幻想起美人儿俏丽的脸庞,吹弹可破的肌肤来。 与此同时,羽洛也掬着托盘,一步步往外蹭着。 眼看着要退入寝殿了,宣于嶙却一记回头。 “等等。”他对着一身少监服的羽洛唤道。 第四百二十七章 怕什么来什么 被宣于嶙叫住,羽洛心中一下子又紧张起来。要势单力薄的她维持古井不波的状态实在太难了。 “王上有何吩咐。”她压着声调回道。 “美人儿可用过饭了?”宣于嶙问。 显然,就刚才的回视、对话,并未让她的身份暴露,羽洛稍稍壮起了胆子:“回王上,奴才刚送了些热茶小食入内,不过,小主好似困了,正睡着呢,奴才不敢打扰。” “睡了?”难怪不见她迎驾。宣于嶙不作多想,又吩咐了几句,要人备些好酒好菜,他晚点会与美人儿共享。随后才挥挥手,让少监退下。 出了寝殿,羽洛不自觉加快了步子。宣于嶙屏退了宫人们,倒是给她提供了些许方便。 一路上用托盘遮面,疾步而行,旁人只道她是领了什么王命,正赶时间呢,也不好阻扰。 三拐两转的,羽洛已经过了几进回廊。 寝宫内,宣于嶙见床上的身影,不禁吞了一下口水。 他收着步子来到床前:“美人儿,寡人来晚了,可让你等急了?” 王上问着,渐渐掀开了被子的一角…… —— —— 成队的禁卫自王上的寝殿向外发散,凡是过路的少监,都被他们抓住一一打量过。 一时之间,晟宫中闹得沸沸扬扬,可大家都不知道是怎么一会儿事,只道是某个少监惹怒了王上,正派人追呢。 听到这消息的,最恐慌的莫过于各宫的少监们,若没有主子的命令,他们可是不敢随意走动了,万一被认错则个,无端端牵扯进去,岂不是冤枉? 路上来去的人少了,不挡路,却也让疾走的羽洛变得明显。 从这一段墙根,跑到那一段墙根,羽洛每冲一段都是提心吊胆。 满宫抓捕她的人不说,更让她苦恼的是。 王上的寝宫是她之前从不曾踏足的地方,一出门,尽是些没见过没走过的宫巷回廊。 三转两转之后,她毫不意外的,迷路了! 这不是雪上加霜么? 御膳房,到底该往哪里走? 缩头缩脑的,羽洛尽力躲避着来往的禁卫队,就好像一片随风飘荡的枯叶一般,翻腾旋转的方向,完全不由她自己掌控。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走着走着,眼前的宫巷是笔直的一段,无处可藏也无处可绕。 羽洛看了看身前几个同样穿着少监服行走的人,不禁给自己鼓了鼓劲。 不知道他们是哪宫的人,不过,且跟在他们后头吧。 或许,侍卫们早搜过这一带,不再盘查了呢? 抱着侥幸心理,羽洛亦步亦趋跟着前面的几名少监。 一路上,都平平顺顺的过去了。 然而在长巷快到尽头的时刻,前方却突然传来禁卫的喊声。 “站住,哪宫的?”几名禁卫喝一声,已经拦在了前头。 走在最前头的少监很快被挡了下来,禁卫摘去他的宫帽,边问边打量,很快放行了一人。 紧接着是下一个。 羽洛的前头,还有三名少监,算起来,也不过是两三分钟的工夫,禁卫的截查就会进行到她这里。 怎么办? 羽洛往身后瞟了一眼,长长的巷子,自己恐怕是跑不过训练有素的禁卫吧! 可不跑,还能怎么办呢? 宫帽下,汗水渗湿了额角的细发。一天之内,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心惊肉跳了。再这么下去,恐怕她的心脏都该受不了了。 迟疑着往后斜了一步,羽洛使劲低着头。而跟前的禁卫越靠越近…… 就在羽洛心叫一声“不好”,打算拔腿逃跑的时候。 谁能料到,她跟前的小少监在被禁卫摘去宫帽的瞬间,“叮当”数声,从宫帽中掉出了几件金银发饰来! “这是?偷的?”禁卫如鹰般的双眼立即盯上了那名少监。宫中之物被宫人偷盗卖入民间的事时有发生,压根儿就不稀奇,禁卫一打眼就全明白了。 只见那人惊惶无措,愣了一瞬,撒腿就往后跑。 同样打算逃跑的羽洛却是在拔腿前被他撞了一下,赶紧避到巷子一侧,靠着墙躲避。 陡然间,一队禁卫高喊着“站住”,都追着那人去了。 总算,在不幸之中,还有那么一件幸的。 禁卫队的追赶引来了不少人观围,羽洛趁乱穿过长巷,身后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她一概不听,只顾自己埋头赶路。 却不想,躲过了禁卫,却没能躲过一行宫女! “是她!就是她!来人呐,快来人呐!”一名宫女老远看见羽洛,便指点者叫了起来。 那宫女尖利的嗓音,正是羽洛熟悉的。 没错,那就是白天才听过的,琉主子身边的宫女!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顾了头却没顾上尾!她一直禁戒着侍卫,却没想到栽在了一名宫女手中。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目光聚集到自己身上,羽洛再也装不下去了。 迈开腿,她也跑了起来。 可惜,没跑出几步,从侧巷而来的两名禁卫,就将她拿了个正着! “你——放开我!”羽洛下意识地挣扎着,即便她知道挣扎也没用的道理! 可还是被人一把拉扯入了侧巷。 那,是长长宫巷通往各宫的一条岔道。 羽洛被拉入的时候万念惧灰,她想到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安慰,还有她怀里的废太子诏!如此重要的东西,要是落到了王上手里…… 叫一万声“不好”,都不足以表达她此刻的心情。 岔道的那一头,还有一名侍卫和一个长相清秀、披头散发的少监。 羽洛心里头正奇怪的时候,却听得架住她的人,在耳边问了一句:“乔姑娘,您怎么又进宫来了?王爷呢?听说他与西岐王一起,如今可好?” 羽洛被侍卫的话一惊,反应了半天才僵硬地转头。 惊吓之中,她无暇去看侍卫的长相,直到现在才发现,“抓”她入侧巷的不正是自大鬼在晟宫中的眼线么? “是你们?太,太好了!”羽洛都想起 分卷阅读465 分卷阅读46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66 来了,架住她的几名侍卫,正是当初助她出宫的人! 一时间,她就好像见到了亲人一般,死里逃生后的激动,不止腿软,就连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搭把手吧 “王爷他确实和西岐王一起,正从沅州挥兵北上。”羽洛简单答道。 “那就好。”侍卫往两边的巷子里张望了几下,兰婷宫的宫女已经很靠近了,让他们根本没有多余的说话时间。 “乔姑娘,时间不多了,巷子里的人我会设法引开的。”他说着指了一直在侧巷等候的侍卫道,“乔姑娘您就跟着他走,如今天色已经暗了,晟宫各门即将关闭,姑娘您还是先随他找个地方躲下,等天亮之后,我们再找机会出宫。” 羽洛听罢,点点头。正想问那人要如何引开巷中的宫女侍卫时,就见侍卫对着侧巷中披散头发的少监打了个眼色,后者顿时奔跑了起来。 “站住!站住!”侍卫在一瞬之后,奔着追出去了。 早在白天琉贵姬找羽洛麻烦的时候,他就认出了乔姑娘,匆忙之中,能做的准备接应也就只有如此。 跑在前头的少监被头发遮住了绝大部分面容,原本就清秀的他,光凭背影,很难让人分辨真假。 就连兰婷宫那几个多事的宫女也没反应过来,见侍卫追着那少监而去,也都以为逃跑的人是羽洛呢。 宫巷中又是一阵你追我跑的骚乱。 借着这档口,余下的一名侍卫连忙带着羽洛往另一头走。 羽洛捂着胸口的先王遗诏,没跑出几步,才想起来,好容易见到勤王的人,自己该把这两筒诏书都给他的。 想着想着,羽洛的步子就慢了下来,直到一抬头,看见给自己领路的侍卫,心想着对方虽然是以前没见过的人,但说不定,东西交给他也是一样的。 深一步浅一步地往前又行了一阵,带路的侍卫显然很熟悉后宫禁卫的巡逻路线,一路上,都成功绕行而过。 眼前的景色也越来越熟悉。 再往前,不就是当年彰儿住过的奉央宫了吗? 真没想到,自己如无头苍蝇一般在晟宫里乱跑乱转,竟然到了这里。 羽洛不由得捏紧了随身的香囊。 奉央宫仍是无主的状态,萧索寂冷得令人唏嘘。 到了紧闭的宫门前,羽洛不禁停顿了。她多绕了几步,伸手去触一触那深红的朱门…… 往事一幕幕浮上,即便过了许久,还是让人痛心。 “乔姑娘?”带路的侍卫问了一声,随即谨慎地四望。他这一语,既是问,也是催。 “这就来。”羽洛应到。 她转身,退出两步。 可就在这时,奉央宫的大门竟从里被缓缓打开了! “什么人在门外喧哗?”一名宫女探出脑袋发问,宫女的身后就站着梓坤宫的莫姑姑。 莫姑姑?羽洛差点就把往日的称呼叫出来。幸好领路的侍卫拉了她的衣袖,让她退后。 “这位姑姑,我们只是路过,无意吵扰,这就退下了。”侍卫道。 “路过?”莫姑姑将信将疑。奉央宫没了主人,门可罗雀,要是整队的侍卫经过,还可能是巡逻,可眼前一名侍卫,加上一名少监的组合,倒是耐人寻味。 面对熟悉的人,羽洛只能低着头应付。 奉央宫中香烛味阵阵,显然,莫姑姑在,君王后想必也在吧。 彰儿走的时候,君王后还硬撑着说“让彰儿远离晟宫也好”,可骨肉终究是骨肉啊。 天底下,哪有作娘亲的不思念儿子? 朱门的一头,莫姑姑毫不客气地打量着羽洛二人,眼神中的审视意味很浓。 王上寝宫那里,正在捉拿一位少监的事她也听闻了,不知道和眼前这位有无关系? “莫姑姑,这两人在奉央宫外徘徊,好生奇怪。要不要问过王后娘娘?”一旁的宫女也进言道。 “这点小事,没必要惊动王……”莫姑姑的话才道了一半。身后,君王后已经靠近了。 “出什么事了?堂下的经声都要被你们几个盖过去了,你们有何事要问过本宫?”柳君数着念珠出来,打扮身形,还是羽洛记忆中的样子。 “王后娘娘。”莫姑姑等人先是照例行礼,而后才一一说明道。 “禀娘娘,此二人在奉央宫外徘徊,且那少监又可能就是王上在查之人,所以奴婢才……” 莫姑姑这后半句,多是她自己的怀疑猜测,所以才贴近柳君耳边,轻声说道。 “徘徊?”柳君只喃喃二字,眼神自上往下扫过羽洛,静静地盯了一会儿,却又看不出任何思绪。 良久之后,柳君才淡淡地问道:“你是哪宫的人?”她问的当然是羽洛。 “奴才是……”羽洛一时语塞,这种情况下,再说自己是御膳房恐怕不好吧。可不说御膳房,她还能说哪里? 眼看着羽洛支支吾吾,含糊其辞,莫姑姑又给柳君递去一个眼色,就好像在说“娘娘,您看我说得不错吧,此二人就是可疑”。 可君王后的反应却完全不如她所想。 “算了,你是哪宫的人也不重要。”柳君突然道,“正好,本宫这里有用过的香炉烛台要搬回梓坤宫去,你们两个,就搭把手吧。” 言罢,柳君还向身后端着东西的宫女们示意,让她们把手里拿的交到对面的两人手中。 “娘娘?”莫姑姑很是不解,不禁问了一句。 就连那些端着东西的宫女们也愣住了。梓坤宫里的香炉烛台,不是一向都由她们几个收拾打理的么?何事需要人帮手了? 身边人都是疑惑的神色,柳君却不加搭理,而是见羽洛两人还未作出答复,再问了一遍:“怎么?不方便?还是本宫这个王后驱使不动你们?” “当然不是,奴才遵命。”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想脱身已经难了。 羽洛连忙弯腰回应,宫女们手里的东西到了面前,她也只得接了。 至于给他领路的侍卫,更是无从选择。 两人“搭把手”之后,君王后也无心在奉央宫多留,道了一声“回宫”,遂带着一众宫人们往梓坤去了。 夕阳西下,染红了半边天的同时,也给成队而行的宫人们拉出长长的人影。 人动影随。 然而,不管是人也好,影也罢,所有人都是跟着柳君的。王后娘娘在前,莫姑姑在侧。 而羽洛与侍卫只得跟着,她们只期望,这“节外的 分卷阅读466 分卷阅读46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67 枝”不要生得太长太复杂就好…… 第四百二十九章 歹人? 梓坤宫。 羽洛两人随着王后的娘娘队伍行走,一路上倒是没有遇到阻碍。 待入了梓坤宫后,柳君也只是淡淡地往内堂一指,叫二人把东西放在香桌上即可。 照做之后,羽洛与侍卫本想就此退下。 可君王后竟又发话了。 “你去把屋门关上吧,本宫有话要对这二人说。”君王后这是对莫姑姑说的。 “是。”莫姑姑嘴上应了,可心里头却不以为是得很,王后娘娘和两名可疑之人有什么好说的? 她按照吩咐屏退左右,关上了门,自己却几步走回到娘娘身边。打量羽洛二人的目光仍然不乏严厉,看架势,就好像随时准备护驾一般。 柳君将莫姑姑的举动看在眼里,不怪也不言,随她去了。 这时候,倒是羽洛二人浑身不自在。两人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进退不得,只好往王后娘娘面前弓着腰一站。 在堂上落座的柳君,眸光就没有离开过羽洛的腰迹。比起在奉央宫的时候,她的眼神更加直接,更加坚定。 半晌之后,柳君才幽幽地说道:“你以为,你这般打扮,就能瞒过本宫么?” “啊?”那一瞬,羽洛的心又停跳了一下。 她与侍卫相觑一眼,完全不知该如何作答。 羽洛呆呆地望着柳君,比起莫姑姑的眼神,这位王后的眸中没有丝毫敌意。 “行了。”一顿之后,柳君又继续说着,“梓坤宫里从来不是看重宫礼的地方,既然来了,就坐吧。” “娘娘?”这时候,莫姑姑完完全全懵了。一向好静不喜与生人打交道的娘娘,怎么今日变了? 在场的侍卫也如云里雾里。 倒是羽洛,突然间,散发出一种随遇而安的飘逸感。 “谢娘娘。”她回了一声,迳自捡了离柳君最近的座椅坐下。 这?莫姑姑口中含着一声“大胆”,再瞥一眼柳君。 要不是娘娘在,她定要喝止这无礼的小厮! 一名小小的少监,无功无禄的,竟敢在娘娘面前入座! 这简直就是反了! “什么时候入宫的?”相对于莫姑姑的紧绷,柳君悠闲地进了一口茶,徐徐问道。 “今早。”羽洛如实作答。 就这二字,顿时又惊了旁听的两人! 莫姑姑惊她才入宫一日,就敢在王后娘娘面前如此自如;而侍卫则是惊于她的老实,这种事,是能随口就与王后娘娘直说的么? 皱了皱眉头,侍卫也只能在羽洛身后站着,默默听着。 “今早?”柳君显然有些意外,“才几个时辰,你就连王上的寝宫都进出了一遍?” 君王后的问话正合了莫姑姑的猜测,她在脑海中想象着该少监,在王后娘娘的盘问之下,狡辩不成又跪地认罪的模样。 可偏偏,莫姑姑假想的,一幕都未能在梓坤宫中上演。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羽洛跳过了“狡辩”的步骤,直接“认罪”。 “嗯,宫中之事,不得已居多,也难怪你。”柳君道。 两人的对话进行到这里,旁听者的下巴都快惊掉了! 先是“少监”若无其事的认罪,而后是王后娘娘若无其事的谅解。 这二人,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莫姑姑看看侍卫,侍卫有看看莫姑姑,两个本来挨不上边的人竟在这一刻有种同一阵营,同惊同惑的感觉。 “如此说来,年初的那场火,是你放的?”柳君突然转了话题,她口中的火,正是烧毁澄凝宫的那一场。 果然,君王后早就看出她的身份了。 “不错。”羽洛先答后问,“娘娘是如何看出来的?” 毕竟,现在的她,连容貌都不同了。 柳君又喝了一口茶。 茶碗空了,莫姑姑却顾不上斟。 耳闻着那少监的罪行已然到了“放火”的程度,娘娘为何还能如此淡然? 莫姑姑心跳加速,不禁往前走了一步,谁知道那“放火”之人,会不会突起歹心,再行其他的歹事? 可这时候,柳君却不着痕迹地推了她一把。莫姑姑之前,已经挡到她的视线了。 “原来,那场火是刻意而为的啊,这就难怪了。本宫还道你已经不在了。” 柳君感叹一句,而后才就羽洛方才的问题作答,“这宫里真心喜爱彰儿的人没有几个,临危期中,你却还能在奉央宫前徘徊,也算彰儿的天禄香囊没有护错人。更何况,无论相貌怎么改变,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一言说罢,柳君的眼神又绕到了羽洛的腰间,盯着那个曾经伴过彰儿的香囊,她的神情是那样柔和。 “原来皆因这个香囊啊。”羽洛恍然大悟,就是这一个小小的物件,让君王后认出了她!如今之际,这绝对是一件幸事。 天禄香囊?那不是最后给了宸妃娘娘的东西么? 相貌改变?那眼前的人,难道是? 莫姑姑听到此,逐渐豁然。到这时候,再回味两人之前的对话,一切都变得有意义了。 “娘娘,她是——宸妃娘娘?”莫姑姑不是个经常在主子面前插话的人,今日是惊到极限了,才有了例外。 柳君看一眼羽洛,再看一眼侍卫,显然那侍卫是宸妃信得过的人,而后才微微点头。 “你现在有何打算,要出宫么?”柳君接着问羽洛。 “是。不过,如今天也黑了,恐怕各大宫门也都关了。” “天黑不是问题,要出宫总有办法的。”柳君道。 “那么说,娘娘有办法?” “本宫再怎么说也是后宫之主,这点事还是办得到的。” “那就多谢娘娘了。”羽洛看一眼侍卫,转回头又问了一句,“娘娘难道就不问问我此次入宫是为了什么?” 看着羽洛,柳君浅浅地笑了。“宸女入宫,总不会是为了游园吧?你办你的要事,本宫无需问这些。” 羽洛闻言,不禁作揖谢道:“娘娘的大恩,无以为报。” “回报?”柳君这一刻又笑了,“你错了,是你搭把手在先,本宫不过是还你一次举手之劳罢了。” 她说着指指香桌上的香炉烛台,随后又吩咐了莫姑姑几句,要她抓紧将羽洛送出宫去。 夕阳眼看着要落到尽头,时间不多,莫姑姑让羽洛换了宫女的装束,也好以此 分卷阅读467 分卷阅读46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68 躲过让那些追捕少监的侍卫。 另一方面,又问了侍卫的打算。那侍卫只是尽领路的责任,见没自己的事了,便先行退下。 换装之前,羽洛还想到了小筒子,生怕自己牵累到她,于是请莫姑姑遣人去问询他的意思,要不要一同出宫。 当一切准备妥当之后,羽洛前去与柳君告辞。 “娘娘,您在晟宫中要保重啊。”羽洛说。 柳君看着女装的她,不得不赞一声“美”,难怪,连王上都要四处寻人。只是这所谓的龙恩,对绝大多数女子而言,是祸不是福啊! 迎着羽洛的目光,柳君点点头,又催着她快走。 羽洛叩拜一下告别,走出两步,却再次顿住了。 “娘娘,我还有一事想问。”羽洛突然想起一件要事来。 “说吧。”柳君说。 “是关于引文王妃的事,听说她入宫面见太后娘娘后,就再没有出宫。不知娘娘您可有王妃的消息?” “引文王妃?”君王后沉思一会儿,“确切的消息倒是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羽洛见王后似有难言。 “不过……如果引文王妃是在太后那里失踪的话……据本宫所知,在康宁宫里,是有一座暗牢的……”柳君不想说,是不希望有人为此反险。 “暗牢?”羽洛闻言,也沉静下来。 她在心里反复想着,难得入宫,要不要趁次机会,将王妃也救出去? 不是她想做好人,而是引文王妃的安危,关系到她与自大鬼之间的心结。一日不能将王妃安排好,她俩就难有安乐自在。 羽洛蹙眉而思,柳君却仿似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样。 “康宁宫的暗牢守卫森严,要救一个人谈何容易。凭你如今的处境,还有这般余力么?” 柳君一针见血,当即将羽洛不切实际的想法拉回了正道。 也对,她身上还怀揣着废太子诏这般重要的东西,这种时候,不宜再以身犯险了。 “娘娘说得对。”羽洛又一次谢过王后,跟着莫姑姑,匆匆离去。 望着她的背影,柳君踱步到了院中。 暗黑的天空中已经有繁星眨眼。她抬头看着,看得十分专注,就好像其中一颗是彰儿化的。 不知是星象所示,还是柳君所期,她长叹一声,幽幽呢喃:“王上的大晟天下,终于要走到尽头了啊!” —— —— 次日天刚亮,宣于嶙随意找了借口免朝,却在书房中拍案而起。 “你说什么?哪里都找不到人?一个女子,能躲到哪里去?”他冲着小棱子又喊又嚷,心情简直差到了极点! 好不容易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还飞得无影无踪,能让人不气么? 这一切还是在他寝宫中,当着他的面发生的! 连一个女子都掌控不了,这传出去,叫他为人君的面子往哪里搁? “王,王上。”小棱子战战兢兢,“奴才等人已经将后宫都翻遍了,由其是御膳房,不论男女,一个不漏,都查过了。” 第四百三十章 王后的位置 “那也没找着?”宣于嶙依旧没好气。 “没有。不仅没找着那位自称是小洛子的少监,就连一直在御膳房当值的小筒子都已经一个晚上不见踪影了。奴才就怕……”小棱子吞吞吐吐。 “怕什么?”宣于嶙竖眉而问。 “怕是他们找机会……混出宫去了。”小棱子不知在顾忌什么,一直说得很小心。 “混出宫?大晟宫是说出就出得的么?那些守门的都做什么去了?”宣于嶙先是一顿咆哮,而后才又问了,“昨日傍晚之后,都有何人出宫?” “回王上,”小棱子又是一鞠,一边看着宣于嶙的脸色,一边犹豫回道,“昨日傍晚,到今早宫门开启之前,只有梓坤宫的几人出去,说是去替王后娘娘礼佛的。” “礼佛?傍晚的时候去?”就连宣于嶙也听出其中不合理的地方。 “是。据梓坤宫的人说,王后娘娘在奉央宫思念已故的王长子时,受到王长子的托梦,想烧些纸钱过去,又怕在宫中私祭有违宫规,这才命人连夜出宫。毕竟是王后娘娘的人,当值的守门人并不敢阻拦。不过,听守门的侍卫道,当时出去的,正是一位宫女加一名少监,且那宫女的相貌,很是出众……” “一位宫女加一名少监?你是说,美人儿和那个叫什么小筒子的一起?”宣于嶙问。 “这……奴才也不敢全全断定。”小棱子时刻陪着小心,可话里的意思已经到了。 —— —— 一刻钟后,宣于嶙摆驾梓坤宫。 满宫的烟气让他喘不过气来,要不是满怀怒意,他才懒得来这鬼地方! 柳君看在规制的份上,简单出迎。 可谁知刚一照面,宣于嶙就劈头盖脸一阵质问:“寡人的美人儿,是你送出宫去的?” 柳君行礼之后傲然站着,她知道,王上既然会亲自到梓坤宫问罪,想必是知道了。打一开始,她就不打算狡辩推脱。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宣于嶙见她一副冰冷的模样,更是来气,“你自己不愿伺候寡人就罢了,难道还不让寡人碰别的女人了?” 柳君闻言,依旧是不语。弯下腰,她倒是跪了。 “不说话?你以为不说话就能让这事过去么?”宣于嶙正是在气头上,一把拉起柳君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 “王上,王上息怒啊。”莫姑姑见状,急忙求道。 不止莫姑姑,梓坤宫一宫的人都跪了。 “息怒?你们让寡人如何息怒?”众人越是求情,宣于嶙就越怒不可遏,“寡人还真是有个好王后啊。别以为彰儿不在了,寡人就会念你伤心哀恸,不与你计较!” 提到彰儿,君王后的神色愈发死寂。 她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被宣于嶙扯着领子,拉到东又甩到西。 无论王上骂什么都不作反应。 骂骂咧咧了一阵,倒是宣于嶙觉得乏力了。 “好你个柳君,要不是看在你父大司卿的份上,你以为寡人会容忍你至今么?”宣于嶙这一句是很重的,明摆着,他早有废后之心。 一直不作回应的柳君却是在此时答了一句:“王上若是想废后,就废吧。” 柳君对着王上的双眼说话,其言是认真的。她早就不想在晟宫为后了! “你以为寡人不敢吗?” 分卷阅读468 分卷阅读46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69 宣于嶙咆哮了回去,在他听来,柳君这番话是赤裸裸的蔑视,还有仗着娘家人的威胁。 不就是大司卿么? 朝前是朝前,后宫是后宫,他堂堂君王,难道连“齐家”都做不到? 冷哼一声,宣于嶙重重地甩开了柳君。见她几步趔趄后站稳,似乎还不解气。 追上去几步,他高扬右手,“啪”的一声,打在了君王后的脸上。 那一声,令所有人都伏地埋首。 谁也不敢看,谁也不敢出声! 眼见着柳君脸上红印乍起,宣于嶙没有一点怜惜。甩了袖子,他气呼呼地背手离开。 在踏出梓坤宫的一刻,宣于嶙暗暗起誓,柳君这王后的位置,他迟早会腾出来的! —— —— 羽洛带着小筒子出宫后,很快与璃儿、秋戈等人汇合。 为了防止王上在沛都城中找人,她们赶了一大早,趁城门刚开的时候离开沛都。 出沛都往南,到了松城之后,一行人又分了两拨。 其中,璃儿与小筒子,还有几名马族弟兄则是快马继续奔往南方,找王爷们汇合去。羽洛把将先王遗诏中废太子的那卷交给了璃儿,让她带给西岐王与勤王。 一卷遗诏,足以给二王出师正名。 至于先王要立冰木头为储君一事,羽洛暂时没有伸张。一切,还是等将来再说吧。 自大鬼与冰木头之间,谁为君王,谁为辅政的一刻总要到来。她不想在如今两军对垒的时候将事情变得复杂。 再者,她也不是全然没有私心。 两位王爷的联军中,只有公良大哥的麾下是忠于勤王的。大军以马族势力为主,将来若是成功攻下沛都,冰木头为君。 那么,由勤王亲自公开先王的另一半遗诏,巩固兄弟之情,或许会更好。 另一方面,羽洛深知自大鬼在近几年广联朝臣,威信不弱,尤其还得到了大司卿等人的青睐。 有废太子诏在手,或许,一场由勤王起头,众臣呼应的宫变可能比大军来得更快! 到那时候,勤王为君。这另一半遗诏,还是付之一炬为好。这也是为了冰木头着想。 羽洛这两头为难,也并非是杞人忧天。天家之事,谁又能一眼看到最后呢? 就算兄弟不反目,难道就不会有那些为了自己的利益,挑拨离间,唯恐天下不乱之人么? 当然,羽洛也希望,这兄弟之争,永远不会发生,一切都只是她想得太多,担心太过了。 目送走璃儿,羽洛,秋戈,还有迟罗等人则是往房玄寺的方向去了。 因为,在羽洛不在的一日,秋戈等人也没有闲着,她们打听到在勤王府被官府查封之前,府中人大多已经不在了。 羽洛思来想去,王府中人大多是王妃的手下。听自大鬼说过,引文王妃在房玄寺中还秘密组建了一支势力。 或许在那里,能问到绣茉的下落…… 第四百三十一章 回家可好? 梓坤宫。 王上一早让少监传话免朝,众臣都散去了,唯有大司卿,趁着这机会,到梓坤宫中探望自己的女儿。 才行到宫外,他就见王上的辇架正经过梓坤宫前的长巷。看样子,好像是才从王后宫里出来。 “难得,他还能来看一眼君儿。”大司卿嘟囔了一句入内。 “柳,柳大人,您怎么来了?”最先看见他的是莫姑姑,王上刚走,梓坤宫内的宫人们也才刚散。 莫姑姑才扶了王后娘娘回殿,就撞上了柳大人。 此时此刻,她最怕见的就是柳大人。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怎么了?王后娘娘呢?”柳弛颉一眼就看出莫姑姑不自然的表情,不禁问道。 “娘娘她……回屋歇着了。”莫姑姑含糊地答道。 王上的一巴掌,把娘娘的脸都打肿了,娘娘恐怕是不愿见柳大人的吧。 知主莫若仆,莫姑姑一边猜测着,一边作着模棱两可的应答。 “大清早的,怎么就回屋歇着了?”柳弛颉顺着接道,说话间,他已经跨入了梓坤中的前堂。 原本,听莫姑姑的话,他还没想得太深,可一入堂中,恰巧见到正往脸上抹药的柳君。 一看她那模样,半边肿得通红,勉强还能看出五指的印记。想到才离开的宣于嶙,柳大人怒火中烧:“女儿,你这脸,是王上打的?” 柳弛颉边说边靠近,一时间,就连对王后娘娘的称呼与官礼都顾不上了! 柳君对于父亲的入内很是诧异,看了一眼莫姑姑,似乎是用眼神在问,怎么没把人拦住。 莫姑姑也是一脸无奈加疑惑,一来大司卿的架她拦不起,二来,娘娘方才不是回屋去了么?怎么突然又回堂中坐下了? 此时的柳君也只能长叹了一声,谁让她把莫姑姑拿来的药膏忘在堂中茶几上了呢? “爹,女儿没事。”柳君对大司卿道。 “怎么没事?脸都变形了!到底是为了什么?王上他要下这般狠手?” 柳弛颉气得连坐都坐不下,问完话,见柳君还抹着药膏,不着急回答,只好又把头转向莫姑姑这里。 “莫姑姑,你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莫姑姑眼神闪烁,看着王后娘娘,不知该答还是不该答。 “怎么?有什么不能说的?”大司卿一着急,语气自是严厉了,对着莫姑姑,几乎是吼着说话。 “爹,别难为她了。今儿的事,也是女儿不好,做错了事,还顶撞了王上,这才招了打。”柳君及时替莫姑姑解了围。 一句答毕,她冲着莫姑姑挥挥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莫姑姑如释重负一般离开。 唯留得大司卿,依旧是一头雾水。 “好端端的,你做错了什么?又怎么会顶撞王上?”柳君性格娴静,从不会主动惹事。柳弛颉的疑惑更深了。 “爹,您先坐吧,坐下再说。”柳君安抚着他。 大司卿对着君王后摇摇头,无奈地捡了一张椅子坐了。 可才坐下,余光就见手边的茶几损了一角,不但起了木渣,就连面上的黑漆都掉了许多,一道道划痕很是明显。 彰儿不在以后,他也伤心许久,没能常常入宫。可这才几个月,梓坤宫的用度就滑减如此了么? 内府那些势力的狗奴才,见君儿没了王长子这个后盾,竟连元后的寝宫都无心打理了? 柳弛 分卷阅读469 分卷阅读47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70 颉怒拍了一下桌面,铁着脸继续问:“说吧,君儿你到底做错了什么?”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梓坤宫里有个宫女被王上看中了,要她侍寝。可那宫女不肯,就求到女儿跟前。女儿不忍心,便找了借口将她送出宫去。王上知道后,自然是不高兴的。”柳君略过羽洛的身份,故意说得轻描淡写。 可柳大人听罢,怒气分毫不减:“一个宫女罢了,王上他后宫佳丽三千,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刮掌自己的元后么?” 上次给郭家小姐准备嫁礼的事,柳弛颉就一直记着,如今王上又为了一个宫女责打王后,再加上梓坤宫中的用度一日不如一日。 大司卿还不知道王上曾扬言要废后的事呢,可光是以上几项,就足够使他气得胡子都立直了。 “不行,就算是王上,为父的也得找他说道说道去!”柳弛颉拍着桌子站起,对于宣于嶙,他忍的也是够多了。 “爹爹!去不得。”柳君见状,急忙拉住了他。 “有什么去不得的?咱们柳家为朝廷做牛做马这么多年,到头来,他就是这么对待我们柳家人的么?” “爹——”柳君见拉的不行,干脆一把挽住了他的右臂。 “爹,您又何必,再在王上身上费心思呢?” 柳君说着打量了一眼堂外,见没有外人,才缓缓继续:“既然孺子不可辅,又何必辅之?爹……近些日子,您对王上,对朝廷的态度好似不同以往。外人看不出来,可君儿是您的女儿啊。这里没有旁人,您就和女儿直说吧——您,到底是不是有了异心?” 柳君直言相问,倒让大司卿沸腾的怒火冷却了。 他愣了一会儿,没有否认。 看一眼女儿,柳大人自觉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无论是将她嫁与宣于嶙也好,还是现在他作出辅佐勤王的决定也好。 “君儿,将来不管怎样,爹爹都会尽力保全你的。”柳弛颉不由得握住柳君的手道。 可柳君却笑着摇头:“爹,您不必担心君儿。这元后的位置,对君儿而言早就没有意义了。非但没有留恋,相反,它就是一道枷锁。” 柳君说道此,眼神外望,好似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现在的女儿,巴不得能早点离开这里,过几天寻常人自由单纯的日子。”柳君的眼中流露出难得的向往,“爹,您还记得吗?小的时候,您为了女儿,特地命人在柳府院中的梧桐树上打造了一个秋千。女儿很是喜欢,只要是天晴的日子,都得坐上一坐,就连冬天都不肯拉下。”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小时候的你,一坐上秋千,没有半个时辰,是绝不肯下来的。”提到往事,柳弛颉十分伤感,小时候的君儿是最爱笑的,可现在却…… “爹,那秋千还在吗?”柳君问。 “在,还在呢。”柳弛颉答。 “是吗?”柳君流着泪浅笑,“那,就等到爹爹大事成后,再带女儿回家,可好?” “好……好……当然好!”柳弛颉答着,伸手轻拍柳君柔弱的肩膀,一把老泪夺眶而出。 第四百三十二章 独有的认人方式 房玄寺。 羽洛等人刻意选了近傍晚时分前去。 庙宇就建在松城一座无名山的山腰上,漫山遍野的高大松枝遮挡住房玄寺的全貌,唯留有几片青瓦与几角飞檐在一片翠绿中冒头。 在萧索的秋日中,能看见满眼绿色的确让人心旷神怡、心境高远。 羽洛与秋戈等人沿着山间的石阶往上,一路上,除了一名樵夫与几位僧人之外,行人寥寥。 无名山本就不高,一行人缓步往上,只走了不到一刻钟,就闻得悠远的钟声,一下,两下,在山间激起层层回音,交织重叠。 “乔姑娘,就是这里了。”秋戈指着庙宇门上厚重雄浑的牌匾说道。 羽洛寻指望去,只见灰白的庙墙中间有一道灰色的大门,门板上没有门钉,反而有着一道道好似刮裂般的岁月痕迹,古朴而简单。 两扇门叶只打开了一扇,一个扫地僧就在门外,两手掌着扫帚,将一簇簇落地的松针拂成一堆。 在羽洛看来,寺门前的地方已然一尘不染了,可扫地僧依旧来回挥着扫把,往往复复。就好像他不为清扫,只为了留在门畔似的。 随着羽洛等人一步步登上台阶,扫地僧的目光也紧跟而来,打量中带着警惕。 “施主,是来进香火的?”扫地僧待羽洛等人走近后问。 “是。”羽洛行了一个佛礼作答,“小师父,我们是第一次来房玄寺,不知道您能否给带个路?” 扫了一眼羽洛及她身后的人,扫地僧将扫帚往门边一置。“施主,这边请。”他以手引路,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羽洛等人跨过浅浅的门槛,鱼贯而入。 寺中香烟袅袅,经过了一方插满香烛的鼎炉之后,才是祭有一尊大佛的宝殿。 佛像前,庙祝闭目诵经,喃喃之余还时不时查看香烛的余长。 羽洛与秋戈先行入殿,两人一左一右在佛像前的蒲团上跪拜几下,而后起身添上一份香油钱。 “多谢施主。”庙祝轻点着头道。 羽洛还施一礼,轻声问道:“师父,我们几人路过松城,眼看着日头偏西,正愁没有宿头,不知可否在宝寺暂住一宿?” “自然是可以的。”庙祝在扫视众人后答应,“佛堂后就有专给香客预备的静房,几位施主往这边走,穿过一个小园子就到了。” 庙祝说着,只是往佛堂边的一道小门指了指,并没有要带路的意思。 这一点,倒让羽洛暗自吃惊。从王爷那里,她知道房玄寺中藏有王妃安排的人。 按理说,寺中必有一些地方、一些人是不期望外人打搅的。 可几句话的工夫,庙祝就由得她们这群外人入内,还不加约束,这倒叫人奇怪了。 是寺中人对自己的伪装极其自信,还是佛堂后另有乾坤? 带着些许疑虑,由迟罗打头,一行人徐徐地往堂后去了。 佛堂后头,正如庙祝说的那样,有一个小园子。这园子并非花园,而是一个小小的菜园。 园中有两个小沙弥正翻松着土,不知道是不是才经过秋收,园中的地里没有成片的作物,只有零零星星的黄叶绿茎,随着土锹的上上下下,翻腾挪移。 小沙弥们看见羽洛等人经过,照例行了佛礼,紧接着又回到手头的活儿上去。他们的神情中没有任何惊色, 分卷阅读470 分卷阅读47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71 就好像有陌生香客穿园而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几个人很快行到园子的另一侧,在小道的尽头,有一排几间简单的瓦屋,大多敞开着门,门外也有一个僧人正扫着落叶。 “几位施住,是前来借宿的么?”僧人抬眼便问,就连打量的步骤都略过了。 “是。”走在最前头的迟罗最先应答。 “施主,请往这边。”僧人提着扫帚,稍稍算了一下人数,这才往客房最里的一间引去。 站在屋前,房中的方桌,木床等一目了然,朴素的格调正如房玄寺的整体风格。 “小师父,寺中经常有外人借宿么?”羽洛不禁问。 僧人将竖掌立于胸前,微曲了身子答:“不算多也不算少。蔽寺位于山中,地处偏僻,不少香客行远而来,总要借宿的。” 原来是这样啊。羽洛环视了四周,又对僧人道一句“有劳了”,这才缓缓入内。 客房不大,够住两三人,羽洛与秋戈占了一间,迟罗与余下的人又往隔壁去了。 僧人带着她们安顿妥当,又告知了庙中汲水取斋食的地方,这才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羽洛与秋戈将随身的包裹往房中一放,随意打量几眼,便步出了门外。 山间的夕阳霞光粼粼,别有一番滋味。可几人无心赏景,却是趁着天未黑在寺中漫步了一圈。 “乔姑娘,你说勤王府的人真的在这里么?”眼看着房玄寺一片寂静,迟罗不禁担心他们此来的目的难以达成。 佛堂之后,除了她们住的客居之外,也就是一片菜园,几间僧屋。一面背山,三面围墙的寺院确实简简单单,无论往哪个方向,都是一眼便可望到头。 乍眼看去,在寺中行走劳作的人拢共也不足一十之数,就连羽洛也迷茫了。 “要么,就是我们找错了地方,要么……就是这寺院中人隐藏得太好。”羽洛当然希望事实是后者。 “那我们?”迟罗听她这般一说,越发吃不准了。 可羽洛似乎并未被环境影响,她转头看向秋戈:“就按我们准备好的法子来吧。” 秋戈闻言,点了点头。 两人又四下张望几下。一转身,先回屋去了。 倒是留下迟罗等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一会儿,羽洛提着随身的包裹走到客房门口,还顺手搬来一张椅子,一会儿从包裹中取了些什么出来,一会儿又用绳子绑了往门框上挂。 如此怪异的举动,不禁惹得周围的寺僧注目,就连迟罗也不明所以。 “乔姑娘,您这是做什么呢?要不要我搭把手?”迟罗在门下望着。 只见羽洛的包裹中是一件件由竹片削成的小玩意儿,形状很特别,一根棍上顶着两片平翼,迟罗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 迟罗没见识过,可秋戈却是明白人。 “迟罗,见识短了吧,这个呀,可是乔姑娘独有的认人方式。”秋戈也在门下站着,一边往竹片上绕着绳线,一边将缠好的递给羽洛。 很快,门前就好像多了一层门帘,每隔一指的距离,都有一根约三尺长的绳线垂着。绳线的尾端就坠着那些竹质的小玩意儿,开门关门也好,清风拂动也好,这一层“门帘”都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羽洛见布置得差不多了,一步从椅子上跃下。她退开几步,似乎对自己的杰作相当满意。 “迟罗,怎么样,好看么?”羽洛笑着问道。 “啊?好,好看……”迟罗方才的提问被秋戈卖了个关子,头顶的疑雾未散,又被乔姑娘如此问道,可是彻底懵了。 闹了半天,挂这一帘竹片,就为了好看? 迟罗侧过头看看秋戈,满眼疑问,那不明就里的样子看得秋戈直捂嘴笑。 “这些个小东西呀……”秋戈指着那一支支竹件,好心地解释了,“叫作竹蜻蜓,是乔姑娘家乡才有的神奇玩意儿,一般人压根儿就不知道这是什么,顶多就是好奇地问几声。可知道的人嘛,就会猜,是不是乔姑娘到了。所以咯……” 秋戈没有把话彻底说完,可她未尽的话语,就算再迟钝的人,也能自己补全吧。 迟罗将她的话消化了一阵,又伸手摸了最近的一支竹蜻蜓。半晌之后,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嘿嘿笑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他恍然大悟。 秋戈这时候又补了一句:“‘找人’和‘等着被人找’,两相比较,当然是后者容易咯。” “是啊,没错,没错。” 迟罗与秋戈说着话,可看乔姑娘的眼神又多了一层敬佩。 他跟乔姑娘出门办事的次数不多,可每一次,都有新鲜玩意儿与招数,还真让人长见识了。 赶在日落之前,羽洛等人用过晚间的斋食后,就在屋中守着。 半个时辰过去,寺中一片寂静。 又半个时辰过去,连日赶路、忙碌的几人竟开始犯困了。 再半个时辰过去,山间的兽鸣鸟叫都成了背景,几乎要让人习惯到忽略。 羽洛打了一声哈欠,又伸了一个懒腰,无精打采地将下巴靠在桌面?上。 “乔姑娘,我守着就是了,你先睡吧。”秋戈说。 羽洛看一眼门口的方向,刚想摇头,一个哈欠又不自觉地冒了出来。 昨日,在晟宫中奔波了一日,惊心动魄,今早,又马不停蹄得出城、预备竹蜻蜓、上山入寺。不得不说,她真是累得狠了。 “那我先打个盹儿,过一个时辰,你来叫我,我们轮着休息。”羽洛在秋戈勉强无需客气。 秋戈微笑着点头。 走到床榻前,羽洛和衣躺下,被子只在腹上盖了一角,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可就在这时,门外的“竹帘”响了! 紧接着是一阵轻轻的叩门声,力道与节奏都很熟悉。 “乔姑娘?是你么?” 就连那怯怯的声音都是羽洛熟悉的。 第四百三十三章 暗牢 开门的人是秋戈,她将门一打开,就让到一旁。 绣茉在外,看见秋戈先是一愣,眼神转到了羽洛身上,这才急着迎上去。 “乔姑娘,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绣茉就好像个找到亲人的孩子,拉着羽洛的手,左右端详。上次羽洛留书出走,她还以为王府一别,就再无缘相见了! 羽洛看着她盈盈笑着,问了几句近日好不好之类的话后,她才注意到除了绣茉之外,同来的还有烟鹊、芩岚,以 分卷阅读471 分卷阅读47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72 及两位一前一后站着的僧人。 靠前的一位稍稍年长,披着一身袈裟,靠后的一位就只着了一身普通僧服。两人都是行着佛礼而立。 这时候,门里头的绣茉还说个没停:“乔姑娘,你这些日子都去哪儿了?一切都好吗?你知道么,当时你走了,可把王爷急坏了。勤王府又出了大事,我们都只能到庙里暂避,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你知道么?我一听寺里的小沙弥说,有人在门口挂了一帘叫竹蜻蜓的玩意儿,当即就过来了!我就知道,一定是姑娘您来了!哦,对了,乔姑娘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勤王府还有别院的人大多到了这里,可惜王爷不在。您知道王爷他也去西疆了吗?听说现在和西岐王一起呢……” 绣茉一张嘴就是一大串,叽叽喳喳的全是她一个人,抛了一大堆问题出来,却又不给羽洛搭话的机会。 这丫头显然是憋坏了。 “绣茉,才几天不见,你怎么还学会碎碎念了?”羽洛打趣道。 “我?什么几天不见?这都好几个月近小半年了!乔姑娘不在,这日子就少了什么。古人不是有句话吗?叫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要这么算下来......”绣茉说着还扳起了指头。 “要这么算下来,你我都该到下辈子了!哪有这么夸张?”羽洛好笑地白了她一眼。 这丫头四舍五入、夸大其词的本领真不是盖的。 “夸张是夸张了些,可意思总是对的吧。”绣茉嘿嘿笑着道。 “算你对,行了吧?”羽洛在屋里与绣茉说着话,节奏全被那丫头带跑了,就连屋外还有人候着的事都给忘了。 这时候,只听得两声清嗓子的声音。“不就是一阵子不见吗?至于闹得像生离死别么?”说话的是烟鹊,面对羽洛,她的口气一如既往的不好。 绣茉这时才把脸转回去,嘟囔了一声:“说几句话都不行了?” 嘟囔归嘟囔,绣茉见门外的几人,想起自己还未给乔姑娘引见,顿时带了些歉意。 “那个,乔姑娘,这位是房玄寺的住持,苦涟大师,大师常年在外游历,正巧这几日刚回来。”绣茉说罢又对苦涟大师说,“这位是我之前提过的乔姑娘。”显然,绣茉早介绍过羽洛了。 羽洛与大师打过招呼后,绣茉又介绍了另一位僧人:“这位是许至,以前也是一位军人。” 羽洛稍稍打量了冯志,只见对方高大壮实,一看就不是普通僧人。 至于烟鹊与芩岚两人,绣茉就无需介绍了。 “苦涟大师,既然真的是乔姑娘,那我们不如到后山讲话吧?”绣茉问过,静等住持的答复。 可不等苦涟大师开口,烟鹊就先哧了一声。“又不是正经的要事,去后山做什么?” 虽然烟鹊和芩岚都知道,乔姑娘不会做出有害王爷或房玄寺的事来,也知道她是为了王妃娘娘才主动离开王爷的。 但这房玄寺的里里外外左左右右,都是引文王妃一手建起来的,也难怪她们满心不舒服,就是不想带上羽洛。 “后山?”听着几人的对话,羽洛只是好奇。 绣茉闻言没有立即作答,而是看了一眼身后的苦涟大师。 “乔姑娘,”大师跟着绣茉的称呼道,“不知姑娘是如何找到蔽寺来的?” “房玄寺的事,是王爷告诉我的。”羽洛据实作答。 “王爷?乔姑娘,你见到王爷了?什么时候的事?”绣茉着急追问。 而烟鹊与芩岚则是互看一眼,眼神中满是敌意。 “在西疆的时候碰巧遇上了。”羽洛说。 “还真是有够巧的。”烟鹊酸溜溜地插了一句。 羽洛没有理会,可绣茉看不过去,当下向烟鹊翻了一个白眼。 “你......”烟鹊看她这副态度,当下就双手插腰,把一肚子的情绪都倒出来了,“我自言自语一句怎么了?某些人天生命好,走到哪儿都能有巧遇,哪像我家王妃娘娘?生死未卜,却连个心疼挂念的人都没有!” “怎么没有?某些人不是时时处处拿王妃娘娘说事,还自以为是判官,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地害人吗?”这些话绣茉也在肚子里憋了许久了。勤王府遭难,她再见烟鹊的时候顾不上发作,却不想这害人之人还有脸先抱不平! “什么叫时时处处拿王妃娘娘说事?我做的事就是我做的,和主子无关。”烟鹊走上前一步道。理亏是有,可“亏”的是她,不是王妃娘娘。 “那么说,你还理直气壮了?”绣茉不甘示弱,也上前一步。 两个丫头就这么面对面,插腰挺胸地立着,就差两副胡子,就能凑一对吹胡子瞪眼了。 这情形,被一直不曾开口的秋戈看在眼里,惊得双眼瞪圆,一句话都说不出。在她心里,只觉得勤王府的丫环个个都“不同凡响”。 对!就是不同反响! 绣茉护主也就算了,可那叫烟鹊的姑娘竟敢当着乔姑娘的面大小声! 这事要是发生在封城尹府,她家王爷都不需要训话,光是用那张寒冰脸凶狠地瞪上一眼,就能把人瞪得三魂七魄都散了! 秋戈默默看着,插不上话,苦涟大师与许至就更加了。 一来,房玄寺真正的主人就是引文王妃,而烟鹊又是王妃亲近的人。这些年,他们这帮子人多是按着烟鹊姑娘传来的吩咐办事的;二来,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勤王府内部的事,还是女子间的争吵,他们哪里好多言? 苦涟大师摇了摇头,也只能无奈地念几句“阿弥陀佛,施主莫要动怒”云云,横竖是起不了作用。 这时候,还是羽洛一言,让世界顿时安静了。 “王妃娘娘——可能就在康宁宫的暗牢里!”她大声道。 第四百三十四章 打算 “康宁宫有暗牢?你怎么知道?”烟鹊看着羽洛,不由得追问,可语气还是生硬。 “是听君王后说的。”羽洛答。 君王后?烟鹊一脸狐疑,但也没再管羽洛为何会从君王后口中得知消息,只是看了一眼芩岚:“快,让人准备准备,我们得想个法子,混进宫去,把娘娘救出来!” “这事急不得。”羽洛拦了一句。要真那么好救,她自己就动手了。 然而这话听在烟鹊耳中,又成了另一种意味。 “受苦的人不是你,你当然不急了。”她一句顶回。 “你这人!乔姑娘她哪是这个意思?”绣茉闻言,正想辩几句,还好被羽洛拉回 分卷阅读472 分卷阅读47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73 来了。 朝着绣茉摇摇头,羽洛认真地问烟鹊:“要从康宁宫救人,你可有具体的法子?” “法子总会有的,去了再说。”明明是没底气的话,烟鹊愣是说得强硬。 这时候,苦涟大师终于发话了:“烟鹊姑娘,无谋而动是大忌,咱们是要去救人的,而不是去做扑灯之娥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烟鹊总算能听进苦涟大师的话。 “如今之计,还得从长计议。保存好实力也是很重要的,适当的时候才能做适当的事。”当下,大师也只能这么说。 好容易静下心来的烟鹊,闭上嘴想了一会儿,终于道了一句:“知道了,我们想好法子再去就是了。” 说罢,她又瞥了一眼羽洛,转身拉起芩岚,面对苦涟大师说道:“大师,我这人天生一副臭脸,杵在这里也是碍人眼,还是先回去的好。” 苦涟大师无奈地点点头。 烟鹊于是拉着芩岚,一阵风似的疾走而去。 面对她两人的背影,绣茉心中的忿忿不平还没散尽,也只好再瞪一眼作罢。 场上的气氛一下子从紧绷转为些许尴尬。 苦涟大师上前一步,苦笑着说道:“烟鹊姑娘也是担心主子,急着回去想办法,乔姑娘不要介意。” 羽洛笑着点头,刚才被烟鹊与绣茉一闹,害她到现在还没迎大师等人进屋,也是够失礼的。 “大师,请坐下说话吧。”她连忙道。 苦涟、许至与羽洛先后坐下。 一直在屋外的迟罗等人也进来了,立到乔姑娘身后。 而绣茉则是站到了秋戈身边,两名丫头互相点头打过招呼。记得她们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在封城,勤王作为参祭使的时候。 “姑娘说才见过勤王?”问话的人是许至,他到此时才得以继续之前的话题。 “是。王爷与西岐王一起,出了西疆之后,取道沅州,再自南方北上。”至于沅州之后的事,羽洛也不清楚了。 “从沅州北上?难怪朝廷的大军都往南方去了。”许至皱着眉道。 “嗯。沅州往北,军队每进一步,遇到的阻力都不小。”羽洛说。 “阿弥陀佛。”苦涟大师突然念了一句,因为战场上的阻力就意味着血流成河。 “那依姑娘所见,二位王爷的胜算可大?”许至也是实在没人可问了,才会问眼前这位第一次见的女子。 “这个嘛……”羽洛眼神游离,如果璃儿等人能将废太子诏送达,师出有名,来自民间的阻力就会小,到那时候,形势应当会偏向两位王爷吧。 她思考着,因为想到马族的事,眼神不禁往迟罗那里偏了几眼。 迟罗还是有话就说的年纪,也不管别人问的是不是自己,张口就接:“咱们马族的兄弟个个英勇,再加上乔姑娘才从宫中把先王要废太子的遗诏带出,主子和勤王爷一定会得胜的!” “先王的废太子诏?”许至的双眼一下子瞪大了,看看迟罗,又看看羽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我还以为,先王遗诏,只不过是传说呢……” “确有其物。相信东西很快就会到王爷手上的。”既然话已经说开,羽洛也没必要藏着。 “太好了,那可真是太好了!”许至是军人出身,当然知道“正名”一项对于战争的影响。他高兴得“唰”一身站起,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等一个人的欢呼淡去之后,许至才又不好意思地坐下。 这时候,他再看羽洛的神情已经完全没有了警惕。 屋内的烛灯闪了一闪,不知不觉已经深夜了,羽洛困意上头,侧过脸悄悄打了一个哈欠。要不是绣茉等人这个时候过来,她早该进入梦乡了。 “对了,乔姑娘,那您对康宁宫的暗牢可有了解?”许至问完王爷,又打听起王妃的事。 夜越静他却越精神。 但此时,苦涟大师却突然站了起来。“许至,时候也不早了,还是让乔姑娘歇息吧。有什么事,等天亮之后咱们后山再叙。”显然,大师留意到了羽洛的困倦。 “这,也对,也对!”许至经大师的提醒,连忙起身告辞。 羽洛一边送客,一边答道:“其实,暗牢的事,我也只是从王后那里听说,了解不深。” “这样啊。”许至有一点失望,可很快又说了,“不过,还是该谢谢乔姑娘,有这一条消息就已经很好了。” “许大哥不必客气。”羽洛客套道,几步之间苦涟二人已经到了屋外,行佛礼告别。 “乔姑娘,那我们也……”迟罗简单地招呼过,也离去了。 眨眼间,屋中就只剩了羽洛、绣茉与秋戈三人。 绣茉本来也想离开的,可羽洛却拉住她继续问:“绣茉,刚才你们反复提起的后山是?” “后山啊。”绣茉从苦涟大师方才的话中听出了默许,这一次大可尽心解答了,“在房玄寺背山的一面,有一道隐门,就在假山的后面,可以通往后山,从勤王府里过来的人还有房玄寺的一些壮士都在那里。” 羽洛听后点点头,与她之前的猜想差不多。 眼见的房玄寺只是演给世人看的表象,实则另有洞天。 “乔姑娘,”在这时刻,一直没怎么开口的秋戈凑了上来,“既然绣茉姑娘已经找到了,那姑娘今后的打算是?” “这个嘛,既然房玄寺也是安全之地,咱们不用急着离开。”羽洛想了想道。 “那王爷那里……” “那王爷那里?” 绣茉与秋戈异口同声,当然,她们各自口中的王爷是不同的人。 羽洛先后看了两人的眼,叹了一口气:“战事吃紧的时候,还是少打扰他们为好,我们且留在这里,看看能不能帮手救出引文王妃吧。” 第四百三十五章 不差这半支舞的工夫 半月后,先王亲手书下的废太子诏书在军中公开。 国中民心大乱,朝中群臣惶恐至极。宣于嶙矢口否认,沿用了宣于崇逃出沛都时的那番说辞,将先王的废太子诏说成是西岐王心怀不轨,私自杜撰的。 但与此同时,远在沅州的芮涵也于城楼之上,高举金羽箭翎,以她长公主的身份称废太子诏是她亲手从宫中带出,绝无有假! 短短十日之内,二王联军士气大涨,连下三城,势如破竹! 时光荏苒,秋去冬来,冬尽春始。 半年之后。 当西疆草原一片 分卷阅读473 分卷阅读47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74 盈绿,当沅州废墟中再复生气的时候,公良长顾的先锋队距离沛都仅百余里之遥! 连天的烽火远照王城,朝上朝下,军内军外,都乱成了一锅粥。 二百里加急的快马飞奔入宫,报的是桂城告急。这桂城,就在房玄寺所处松城的西南方,近如咫尺。 传信兵通过了一进进廊宇。军中急报,无人敢拦。 直到了乾祺殿外,才停下脚步,喝几口水,等待王上的传诏。 乾祺殿中。 宣于嶙以手撑头,软趴趴地歪在龙椅上,身前的桌上没有奏章报折,倒是凌乱地摆了酒壶、酒杯。 殿中,也没有大臣奏对,反而是赵妃等带了一群舞姬翩翩起舞。 编钟的响声似天外来音,拨云穿屋,回萦耳畔。 “王上,臣妾跳得好看么?”赵妃携彩扇生风,举止如幽兰,游步似龙凤。 一袭粉色的舞衣束腰盈摆,玉袖长舒。淡粉的彩纱一旋转起来,犹如樱花片片,其上绣制的各色舞蝶也栩栩如生。 曼妙的舞姿,姣好的面容,在长袖的遮掩开合间时隐时现,看得宣于嶙几乎忘却了呼吸。 “好看,好看!”他伸出右手,临空举着,在自己的视野中,追逐起殿下若仙若灵的身影。 赵妃善舞,这也是她能从一众素女中脱颖而出的原因。 仅是一串回转跳跃,就让宣于嶙痴醉了。 王上正是入迷的时候,乾祺殿的侧门悄悄打开,小棱子不敢坏了气氛,只好绕到龙椅的一侧,弯腰候着。 “怎么了?”宣于嶙一见他走进,就蹙了眉头。 “王上,是二百里加急的军报。”小棱子小心翼翼回道。 “前方又怎么了?”宣于嶙的语气更不耐烦了,军报日日听,听了有小半年了,也没见传来过好消息。 从八百里加急,到六百里加急,再到四百里加急,如今又来了二百里加急。 听来听去,不是哪里告急就是哪里沦陷。 你说宣于嶙急么?总归也是急的。 可人在沛都王城,一看不见烽火,二听不到鼓号。 该催郭项用兵的,他已经催了,该从宭州借兵的,他也已经借了。你说,这前方战事怎么还不得消停呢? 吃饭来报,睡觉来报,好容易放松一会儿,看爱妃跳个舞,又有军报。 宣于嶙是厌了、腻了、烦了。 他举起酒杯满饮了一大口,待放下酒杯之际,杯底是重重地砸在桌上的。 “哐当”一声,振得殿中乐师舞姬都停了动作。 “王上,什么事儿让您不高兴了?”赵妃提着裙摆走近,软言软语问道。 “还能是什么事?不就是前些那些将士,关键时刻都不顶用么?”宣于嶙伸手,将赵妃拉到自己身边,搂在怀里坐下。 “王上,”赵妃伏在他胸膛上道,“臣妾的舞才跳了一半,这可是为了让王上高兴才连夜练的。王上您,也不差这一会儿工夫吧?军报迟些再看又何妨?” 赵妃说着,还斟了一盏酒送到宣于嶙唇边。 宣于嶙当即接了,他伸手握住的不是酒杯,而是赵妃的柔荑。 “爱妃,你说得对,寡人也不差这半支舞的工夫。跳!继续跳!” 王上的话一发,乐师舞伶又转了起来。 乾祺殿中歌舞升平,小棱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只能垂着脑袋退下。 说是一支舞,可美酒佳肴,美人翩翩,笙箫一夜,不曾断过。 次日,当宣于嶙从宿酒中醒来时,松城城楼上的旗帜早已换了模样。 又一份军报送入,宣于嶙还在怪着郭项等人无用,康宁宫又传来了消息——太后娘娘气急攻心,一病不起! —— —— 松城失守,使天下局势变得明朗。 早朝中,秦玉、梁天伯等大臣已经提到了迁都北方一事。 本以为,此等大事尚需举朝要议一议,可没想,宣于嶙这龙椅坐不安生,早就心存惧意。秦玉等人的提议才开了头,他就拍了龙案。 紧接着,便是定日期定行程,大晟宫内,显出史无前例的慌乱。 —— —— 掖沛庭。 陆普在堂中来回踱步,心焦如焚。 王上要北迁了。 计划中,君王、后宫眷属的队伍在先,由郭项亲自领兵护送。 至于臣子等,按官阶排序,且得在后垫着。 当然,官员的掉队与否,生死病弱,郭项是不会在意的,他的任务,只有保护好王上与太后。 这也让陆普举棋不定。 他烦恼的,是要跟王上一路,还是…… 想他“代理”掖沛庭尹一职,就是管辖沛都内大小事务的。可去了北方,宭州有宭州王管辖,哪里轮得到他插手?离了沛都,他这官位……这下子,恐怕不是把“代理”二字去了,而是整个官职都要成泡影了吧? 诶——这国家大乱的时候,怎么偏让他赶上了呢? 齐庭志也不在,他身边连出个主意的人都没有……这个怎么是好? 陆普从庭尹的座边一直踱步到门口,骤然间,一个转身。一向没主意的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了。 对!齐庭志! 不,如今该叫齐方卿大人了,不是跟了勤王么? 要不,他还是留在沛都……找齐大人说合说合……说不定,这掖沛庭的官职还能是他的? 陆普如是想着,徘徊的步子稍稍坚定有力了几步,瞬间又犹豫起来。 要是,万一,西岐王与勤王入了城,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开一轮杀戒,把所有为王上效力的人都铲除了,那可怎么办? 摸着自己的脖子,陆普不由得瑟瑟发抖。 世道乱,人心乱,他心里那点主见更是乱得没影了。 然而,在这无穷无尽的踌躇当中,一名庭役不知从哪儿得一封书信来。 “大人,您的信。”庭役呈道。 “我的信?”陆普接过,一看信上正是他念叨半天的齐方卿的字迹。 三下两下就把信封除了,陆普展信浏览。 信上所书,正是齐方卿的劝言,要他陆普认清楚局势,不要跟错主子!另外,齐方卿还叫他在日后,尽可能配合驻沛营以及京卫令的行动……至于什么行动,方卿未则并在信上细说。 第四百三十六章 迁都 举宫迁移的行程就定在十日之后。 各宫各部 分卷阅读474 分卷阅读47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75 都忙碌不堪,除了准备主子们出行的用度之外,还要尽力挑选出那些年轻能干的宫人随行。至于年老体弱、且不讨主子们欢心的,随意发上些碎金碎银,就让他们出宫,自生自灭吧。 光这一项,就足以让宫人们惶惶不可终日。有其是那些在宫里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姑姑、公公们。一旦出了王宫,无家亦无根,还能去哪里? 到了这时候,为了争上一个随侍的名额,到主子上司这里说好话,塞银子的比比皆是。可到最后,还是富者越富,穷者越穷罢了。 于是,便有些个走投无路的宫人打起了宫中宝贝的主意。小到一个瓷勺、酒盏,大到花瓶、鼓乐,只要能弄出宫去变卖的,都偷偷夹带出宫了。 小偷小摸的行径,宫里头抓了一拨又来一拨,查之不绝。 到最后,就连个别主子娘娘也命令下人做起了这等勾当。要问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宫中宝物太多,带之不尽么? 为了轻装便行,每宫配给的马车数量都是有数的。除了太后之外,妃嫔一级,也就两辆马车,一车载人,一车载物。品级再往下的,随行的空间都更受限了。 这么算起来,装不下的东西太多了,还不如趁早换了银票,叠成一沓,往身上一揣便是。 就这几日中,大晟宫的回廊下到处是闷头疾走,疲于奔命的宫人。 平日里百般呵护的花草藤树,到现在也顾不上了。碎了的花盆陶片就用脚往路肩边上一踢,一枝枝花茎翠叶被踩在脚底,发出咔嚓的响声,不仅无人怜惜,反倒让人觉得碍着了。 短短几个日升日落之间,整座大晟宫就好像被打劫了一般。繁华与秩序不再,满目苍夷。 康宁宫中,太后病得迷迷糊糊,一切都由琪姑姑打理。其实,这主子不清醒的时候,越是不好取舍。吃穿住行,那一项都少不了太后惯用的物件。 两天之内,仅康宁宫一处,就收拾出十几辆马车的物什,什么矮桌、屏风、沐浴的雕花大桶等等,都不敢拉下了。就这,还只是刚开始筛检撞车呢。 除了物件之外,太后中意的厨子,喜食菜品的原料、佐料,好闻的瓜果,惯用的浣衣娘,哦,现在又多了一车良药、补药,当然还有御医、医女之类,都要随着。 仔细想想,光是王上、太后的随行,就不下几百人了吧。 兰婷宫中,琉贵姬挺着个大肚子在屋里指挥这几名下人们。这个要带,那个不要带的,光说话就说得口干舌燥。 按照贵姬的品级,琉儿本来只能配一辆马车的,可念在她腹中麟儿的份上,又多了一辆,可琉儿似乎还不怎么满意。原因无他,只因她的马车比那些娘娘们的都小了一圈。 汶兮宫中,梁妃这里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两位公主都有单独的车架与其放置物品的马车。再加上她自己的配给,空间上本就比其他人宽敞不少。另外,近几年来,一直由她主持着后宫日常事务,一些宫中日志,内府例报等等,也都由她管着。为了这些东西,内府又额外拨了一架马车,几名宫人给她。 汶兮宫中收拾得仅仅有条,琐事都由玫儿主理着,梁妃甚至还有工夫见娘家人——程天伯,程大人。 乱世当中,还要经历一场出宫迁移。 生活上是不便了,可对于“某些事”来说,却是便利了。 梁妃此次叫程天伯过来,不为别的,就为了琉儿。身怀六甲却要长途跋涉,北方的道路崎岖,在这中间,无论发生些什么都不奇怪,不是吗? 梓坤宫。是所有后宫中唯一一如往常的地方,香烛泥佛,到哪里不是拜呢? 更何况,她打一开始,就没打算再随着晟宫的兴没而沉浮。 —— —— 迁都一事,进行得如火如荼。晟宫在先,沛都中的贵族、百姓在后。 每一次日升与日落之间,都会有大量的物品被打包,也会有大量的物品被丢弃。 熙熙攘攘、车水马龙还在,可每一个经过的人,表情都不同以往,目的地也不同以往。 十日之期才过了三日,沛都就好像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第三日的夜,寂静如前,漆黑的夜空,没有半点星光,夜没有一丝微风。正是春末的时候,夜晚还裹着几分凉意,人们阖窗而息。 却不想,一阵火把的光亮,伴随着冲锋的马蹄声,如巨浪,如风啸一般吹入了沛都城中! 匪夷所思的,本该紧闭的城门在月黑风高之时大开! 公良长顾率骑军先锋经由松城,直取沛都城内! 与此同时,驻沛营、京卫令中都出了叛军,一夕之间,沛都乱作一团! 蒋通率领着城中的晟军与马族的侧营纠缠到了一起。 郭项闻讯,一面让手下在城中抵挡,自己则是连夜入宫。 宣于嶙、太后,还有各宫的主子都是在睡梦中被挖起来的。 “马族进城了!” “叛军进城了!” 一时间,人们的呼喊声夹杂在各路军马的冲锋声中! 奔马,刀剑,火光,还有那早已太迟的烽烟。 纷乱与仓皇弥漫过沛都街头,一直往大晟宫内延伸。 赫赫的响马声穿过一条条主街,两位王爷早命令过将士,叫他们不要伤害城中百姓,所以几路骑军多是奔着官衙和晟宫去的! 此时的后宫,烛灯如白昼,白日里还在未取舍物件烦恼的人们,再也顾不上那些零碎了。 郭项亲自领着禁卫,护送王上一行往北门出逃。 后宫的主子们披头散发,穿着亵衣,披着斗篷就出来了。 一个个都聚到了北门口,在一排排马车当中寻找自己的那辆。 慌乱中,程天伯的人来不及仔细策划除掉琉儿一事,只是趁乱在她的马车车辕上动了一些手脚。 可造化弄人的是,琉儿一直不满自己的马车宽敞不够,且没有软垫,坐着不够舒服。 趁着一宫的纷乱嘈杂,她悄悄地爬上了梁妃的马车! 当梁妃怀抱着两位公主姗姗来迟之时,王上已经在前头催着快行,王上、太后的座驾在前,其后的嫔妃早不分规制品级,旦求跟上而已! 无奈间,梁妃上了琉儿的马车,车辕不整,格外颠簸! 第四百三十七章 措手不及 康宁宫殿后,有一间好似雅室的独立房屋,屋外有一圈矮墙,墙上的木门,连同雅室的房门一直都是锁着的。 这一片地方,除了太后与 分卷阅读475 分卷阅读47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76 琪姑姑之外,康宁宫的小宫女少监们是不得入内的。美其名曰太后娘娘静思之地,实则是一座暗牢。 表面上,雅室仅十丈之地,有门有窗。当窗户打开时,经过小院的人甚至可以掠过矮墙看到屋内的空旷。 然而,若真是一目了然的地方,就称不上暗牢了。 就在雅室内的一片地毯之下,还有一道暗门,可以通往地下。 真正的牢房,就在地底。 早在宣于嶙刚登基之时,先王身边的一些宫人、近臣,就有幸成为这座暗牢的前几位“居民”。在暗牢中,太后曾拷问过他们先王对于太子宣于嶙的种种打算、部署。 当然,这些手段,随着宣于嶙登基,坐稳王位之后,就无需再频繁使用了。 数年下来,竟成了可有可无的地方,直到引文王妃“入住”。 透过牢顶地门的缝隙,引文隐约可以听见外头的嘈杂。 大半年来,她一直都在这漆黑、阴湿的地方度过。琪姑姑每日都会来送吃的,有时候也会劝上她几句,叫她不要与太后娘娘作对,还有的时候,会替她打开牢顶的地门,让阳光射入,去去阴气。 比起当年在这里受尽刑罚的人们而言,引文的待遇已经算不错了。 可是,再好吃好喝,她还是一日比一日见瘦。 暗牢中的孤寂与压抑是最催人老的毒药。 此刻的引文,坐在暗牢的一角,一头的青丝已经有了稀疏的白发。她半边脸贴在墙上,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牢外的动静。 宫人的呼喊声,杂乱的马蹄声,还有刀枪火燎的声响。 三天前,琪姑姑来送饭的时候就提过,王上准备在近日迁都了……当时的琪姑姑并没有明说,可光从她欲言又止的表情,还有那日格外丰盛的饭菜就可以看出,太后姑母并没有要带上她的意思。 打那以后,琪姑姑,或是康宁宫的任何一个宫人,都没有靠近过暗牢。 迁都……琪姑姑当时说那将是十日后的事…… 可现在不是才三两日吗? 是迁都的计划提前了,还是在她在这没日没夜的暗牢中待久了,连日子都数不清了? “咳咳……”轻轻地咳了几声,引文咽了一口口水,喘着粗气。 她已经有整整三日,滴水、粒米未进! 连都城都要放弃了,又有谁还能记得她这个有名无实的勤王妃呢? 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引文吃力地把身子往远离墙边的地方挪了挪。 这样一来,外头的嘈杂就与她无关了。 饿得乏力。 引文的嘴角却挂着笑。 她沉沉地闭上眼睛,眼前的一片中,好似还浮现了王爷的身影。 王上要迁都了,晟宫也大乱了,想必是王爷等人的大业要成了吧? 没了太后,也没了她…… “王爷,祝贺你……终于……要自由了……”引文对着眼前的幻影说道。勤王的幻影渐飘渐远,她不禁抬起一只手臂,想去抓,却什么都抓不到! 终于,在幻影完全成泡的一刻,她的手重重地垂下…… 身体越来越轻,思维也越飘越远。 就在引文感到自己正满满浮起,要飘出暗牢的一瞬,康宁宫内几声巨大的响动又将她吵醒了! 头顶上,暗牢的地门在挣动了几下之后被人掀起,一束火红的光芒刺痛了她的眼。 引文下意识地将手挡在眼前。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看清那个地门边的身影,是一个她并不怎么想要见到的身影。 “王妃娘娘。是你在里面么?”羽洛将头探到暗牢之内,一边张望,一边喊问。 —— —— 公良长顾的先锋队打了晟军一个措手不及,后宫迁移的计划被彻底打乱,王上太后以及各宫娘娘都急于奔命,这也使得晟宫中留下了许多未打包完毕的金银细软、贵重物件。 除了最先出发的一队人马之外,宣于嶙又命令禁卫队率一群宫人将各宫的贵重之物尽可能带上。 这看似补救的措施,却在晟宫中引发了更大的混乱。 宫人们,无论是奉了王命的,还是本来就准备要出宫自谋生路的,都在各宫间流窜、搜刮财物。 遇上些值钱的宝石贵器,口角争执的,打架争抢的,层出不穷。 面对已经入城的马族,主子们害怕,可这些宫人却不怎么害怕。无论将来天下是谁的,只要有人坐上龙椅,就少不了少监、宫女的位置。 与其战战兢兢地加入逃亡的队伍,倒不如趁火打劫,发一笔横财再说。 大晟宫中,随着主子们的车架离开,顷刻间,只得一个“乱”字形容。 羽洛与绣茉扶着引文王妃从暗牢中走出。 前几日,在房玄寺的她们一听闻马族经过松城的消息,就悄悄混入了沛都。她们等的就是王宫大乱的一刻。 选这个时间点救人,一来是怕太后等人将王妃带走,二来,也是怕王宫大乱,王妃不幸殒命。 一个个化作了宫女少监,在后宫人们出逃的时候,她们悄悄确认过了各宫队伍里没有王妃的身影,这才溜了宫去。 不仅仅是羽洛、绣茉、秋戈等人,烟鹊她们也进来了,为了快些找到王妃的下落,大家分头而行。 而恰巧,羽洛选择的方向正中她们的目标。 绣茉、秋戈是跟着羽洛走的,她们三人合力救出了王妃,眼见引文虚弱,赶紧解下随身的水囊给她喂了几口。 至于吃的,一时半会儿恐怕是难找了。 还好,她们来得还算及时,要真等王宫中的动乱停歇了,引文王妃恐怕早已…… 三个人跌跌撞撞在宫中行走了一阵,引文的衣服有些破旧,一看就像是被囚禁许久的人。一开始,羽洛还有些担心被人发现,可走了一阵,大家才意识到,宫里的人们奔跑叫嚷,他们关心着手里的金银,关心着出入的安全,压根儿就没有人会去多看旁人一眼,更不会有人在这种时候多管闲事了。 羽洛等人,往晟宫的北部走着,她们想要沿着原路返回。 第四百三十八章 始料未及 可与此同时,长顾在宫外,以弓换刀,连射了两箭。一箭射下了蒋通的军帽,使他头发披散,脸颊微微偏转倾斜。随后的一箭,同样对准了他的眉心。 可惜,在长箭飞至的一刻,他的头一偏,命是留下了,可飞箭的角度,正好穿过双目! 蒋通“噗通”一声从马上 分卷阅读476 分卷阅读47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77 跌落! 他身边的将领,口里叫着“蒋大人”,可面对公良家的军队,一步步后退。 仅一炷香后,晟宫的正门在一阵圆木撞击之下,轰然倒塌! 很快的,一队军马踏过门口的碎石碎砖,直冲而入,与早就侯在宫门附近的禁卫交战起来。 晟宫各向的大门,接二连三被破,后宫中流箭飞窜,火光冲天! 前一刻还怀抱着金银的宫人,下一刻就被这修罗场上的残酷与血腥吓得瑟瑟发抖。 他们没想到守城的晟军如此无用,更没有想到马族的军队会来得如此之快。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 晟宫中仓惶逃窜、躲藏的人随处皆是。宫女们提着裙摆只为能跑得快一些,躲入宫中的大殿,至少不会被流箭射到。 攻陷晟宫的速度让羽洛等人也大为吃惊,她们仍在四处寻路的过程中,宫中成了最前线的战场也给她们的行动增加了层层阻碍! 这是羽洛一行始料未及的! 引文王妃十分虚弱,在狭小的地方关了大半年,她已经很长时间不曾走动过了,更无需提蹦跑之类。虽然在她的心里是不愿让羽洛扶着自己的,可这时候的她,就连把人推开的力气都没有了。身旁的人将她拽到哪儿,她就只能去哪儿,就好像巨浪中的一叶扁舟,只能随波逐流。 四个女子好不容易到了梅园一带,因为地处偏僻,暂时躲过骑军与禁卫。 羽洛环视四周,就连那日她一把火烧了澄凝宫的时候,后宫都没有这般火光乍亮! 耳边的嚎叫声不绝,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 “绣茉,秋戈,你们两个,先扶王妃娘娘到望梅阁上避避。”羽洛话中,似乎没有要同行的意思。 “乔姑娘,你要去哪里?”秋戈问。 “我回去,看看许至大哥,还有烟鹊她们。”羽洛也是跑出一段后才想起来,找到王妃的事,总该告诉她们才好,总不能将她们留在宫中无穷无尽地找人吧。 “乔姑娘,这事儿,还是我去就好了。”绣茉说。 “还是我去。”秋戈也道。 羽洛看了两人,摇摇头,执意要自己去:“绣茉,宫里的路你不熟悉,还是留在这里,由秋戈带着你为好。” 绣茉被羽洛这般一说,确实没话了。她是第一次进宫,东南西北本就分不清楚,再加上晟宫已乱成了一锅粥。 可秋戈却是不肯,眼看着羽洛跑开,回头叮嘱了绣茉,要她带着王妃就在望梅阁等着,自己去去就回。 说罢,也追着羽洛去了。 幽深的宫巷不像往常那样漆黑无尽,而是成为另一种危险,不知何时何地,禁卫与骑军的马匹就会窜出。 羽洛和秋戈两人绕了不少路,撞到了不少宫人,才算在康宁宫的附近找到烟鹊等人。 “烟鹊,王妃娘娘在望梅阁,快去吧。”羽洛隔着老远就喊。 “望梅阁?”烟鹊看一眼芩岚,她总算是常常随王妃进宫的,一说地方,就知道了方向。 烟鹊闻言,想也没想,就往望梅阁的方向跑去。可刚跑出几步,就见羽洛又一头钻进康宁宫去了。 “你去做什么?乔……乔姑娘?”烟鹊对着她的背影喊道。 在房玄寺一起度过了半年的光景,一起为营救王妃娘娘策划。到了近日,她已经不那么讨厌羽洛了。 “我去看看,殿中有没有吃的!”羽洛回了一句,抬腿就入了康宁宫的大殿。 秋戈跟在其后,三两匹军马,正好从她身侧飞奔而过!幸好,也在附近的迟罗拉了她一把。秋戈没被奔马撞上,一边念着“好险”,一边拍着自己的胸脯回神。 而等她再跟入殿中的时候,乔姑娘……竟——不见了! —— —— 望梅阁。 绣茉带着脱力的引文王妃,一步一顿登上了望梅阁的二层。她将王妃安排在窗下坐着,自己则凑到窗缝边小心地看着外头。 居高临下的,不容易被流箭波及。如果烟鹊她们找来了,也方便辨认。 窗下的引文昏昏沉沉的,绣茉一边与她说着话,一边盯着窗下的梅园,整个人就好像绷紧的弦的一样,不敢有丝毫松懈。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有棕枝没有花朵的梅林边缘终于出现了几个人影,绣茉将窗棱稍稍打开一点。 “烟鹊,是烟鹊她们!”看清了来人,绣茉兴奋得很。她不禁将窗户完全打开。 “烟鹊!我们在这里。”绣茉对着窗下的人挥手喊道。 这时候,一直没什么精神的引文王妃也好似清醒了一些,她勉强撑起,从窗口探出了半个脑袋。 “王妃娘娘!真的是王妃娘娘!”隔着梅林,烟鹊一看那双熟悉的眼便认出了自己的主子! 光看眉眼那一块,引文的瘦削就展露无疑。 烟鹊与芩岚是既兴奋又心疼。 两个丫头当即直直地像望梅阁跑去。 烟鹊跑在前头,一双眼一直盯着引文王妃,不敢挪开片刻,就好像她一旦挪开视线,王妃娘娘就会不见一样。 望梅园一带毕竟是泥土沙石的地面,跑起步来相当颠簸,可烟鹊丝毫不顾,宫中束缚双脚的裙装被她一把撩起,握成一团,要不是嫌脱鞋还要多费工夫,她恐怕连那厚底的宫鞋都会甩了。 芩岚在后头,完全跟不上烟鹊的速度。 “烟鹊!慢点儿……”芩岚眼见她跌跌闯闯、深一脚浅一脚,不禁喊道。 可话才喊出口,芩岚的眼角处就闪过一骑铠甲的麟光! 那一骑飞驰的马,如果细看,还能看见马腹上插着两支羽箭!显然,马受伤了也惊了!且它正是冲着烟鹊去的! “小心!烟……”芩岚下意识地愣住,出口提醒。 可一句话还来不及喊完,就见眼前的一幕好似慢动作一样,马匹在梅林中横冲直撞,左拐右绕,突然间,“嘣”得一声,撞倒了烟鹊! 惊马霎时间急刹,两条前蹄高高地抬起,长啸一声,再重重踩下! 而此时的烟鹊,被马头撞到了身旁的一株梅枝上,倒地后又翻滚几下。 最终,说巧不巧的,正对着惊马将要落下的两条前蹄…… 第四百三十九章 不见了 “烟鹊——”芩岚撕心裂肺地叫着。 当她还有房玄寺一行人赶过去,将马控制住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烟鹊的腹部被踩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凹陷,后脑勺也不断渗 分卷阅读477 分卷阅读47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78 着血,是之前撞伤的伤口。 奄奄一息的烟鹊似乎已经没有了意识,不论芩岚怎么叫,她全身上下一点反应都没有。 唯一的坚持,就是她的眼神,直到死,还看着引文王妃方向。 嘴角边挂着血,却隐隐勾起,好像是笑着、安心地走的。 “烟鹊!”芩岚抱着她失声痛苦。 绣茉也捂了嘴伤心到说不出话来。前一刻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生命实在是太脆弱了! 想她们从松城出发的时候,烟鹊还一路与她斗嘴呢…… 豆大的泪珠从绣茉脸上滑下。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不喜欢烟鹊的,可这半年以来,也不知从何时起,在一次又一次的争吵中,她早已经认下她这个朋友了…… 伤心欲绝的绣茉抹了一把眼泪,这时候才想到身边还有王妃娘娘在。她回头一看。 不好!王妃娘娘她,晕过去了! “娘娘,娘娘!”绣茉顿时手忙脚乱。她顾不上伤心,又是掐人中,又是按太阳穴的,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算把引文王妃弄醒。 引文吃力地睁眼,当她眼皮再次打开的时候,一串泪珠也随即涌了出来。 “烟……鹊……”引文王妃用尽力气念道。 “兴许,兴许,还有救的。娘娘,我这就下去看看。您别急……我这就下去看看。烟鹊她,一定还有救的。”绣茉语无伦次,说出的话自己都不太信。 但她将引文王妃往墙上靠好,还是小心地下楼去了。 三步并作两步。绣茉很快到了烟鹊身边。明知道她已经回天乏术了,可所有人还围着她叫着。 没有人敢轻易挪动她,更没有人想就这么离去。 芩岚的脑中,烟鹊被撞的一幕还在不断重复回放着。她埋怨自己,当时怎么就吓傻了?要事她能快跑几步,上去把烟鹊推开,也许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芩岚嘤嘤地哭着。 而此时,引文王妃也扶着窗棱站了起来,她将身子探出窗外,只为了多看烟鹊一眼。 这个傻丫头,打小就跟着她,即便是到了王府,也没享过几天福。 记得刚进勤王府的时候,自己还许诺过,要给她找个好婆家的……可是…… 引文靠着窗口,泣不成声。 可就在她被从中来的时候,模糊的眼前,又一幕血腥蔓延。 方才的惊马只是战火靠近的前兆! 十几匹载有将士的军马在不知不觉间靠近了梅园,随之而来的还有被他们追逐着的,孤注一掷的禁卫队! 乒乒乓乓的刀剑声越靠越近,身处梅园当中,绣茉与芩岚一时分不清声音来源的方向。 她们警觉地抬头四望。 很快,就分清了现实。 因为那队正作困兽之斗的禁卫,听见了梅园中的响动,害怕是马族的骑军埋伏。 人马还未进,就先射了一波弓箭…… 长箭如骤雨一般飞至,有几支打在了树干上,也有几支被房玄寺的僧人挡开,可更多的,还是扎入了一个个身躯当中! 面临攻击,芩岚的胸口最先中箭,她歪歪斜斜地倒在了烟鹊的身旁,似乎是想用自己的身体去为她挡下其余的箭。 绣茉也倒下了,一箭穿喉,让她连惊叫的机会都没有。 许至见状,大叫了一声,拔刀冲入禁卫的队伍中,大杀特杀! 马族骑军一直追赶着这一波禁卫,可当他们赶到的时候,许至等人连同那些禁卫都死了。死在了近身的搏斗当中。 马族的队伍在梅园里绕了几圈,没有发现活口,便又驾马而去! 谁都没有留意到,在一阵马蹄声后,从望梅阁的二楼窗口,摔下一个人来! “嘭”的一声,纤细的人影重重拍打在地上,再没有起来! —— —— 一个半时辰后。 晟宫中所有的活口都被聚集到了乾祺殿前。 西岐王与勤王再一次踏入了这片他们从小长大的地方。 公良长顾并没有在宫中逗留,当晟宫尽在掌握的时候,他便从北门出宫,往北方追去了。 宣于嶙与太后一日不除,这场战争就一日不到尽头! 对于王上与太后的逃脱,勤王只是道了一声“知道了”,而宣于崇却将长剑重重地插入了宣于嶙坐过的龙椅上! 随着剑尖的抵入,龙椅从软垫到座上的木纹都开裂了。 可这一点点的毁损如何宣泄得尽宣于崇深藏多年的愤恨,以及那一笔笔血债? “来人呐!”宣于崇吼道。 “主子?”小宇子连忙答应。 “去!把康宁宫给我烧了!一砖一瓦都不准剩下!”仅这一句,足见宣于崇对太后的恨,恨之入骨! “是。”小宇子看了一眼勤王,急忙退下去了。 而此时,宣于璟只是满满起身,拍了拍宣于崇,没有说话。 他转身找来了闻举,要他悄悄去宫人们中间问问,有没有引文的下落。 吩咐完后,回转身,重新踱步到先前的位置坐下。 西岐王与勤王各坐了龙椅的一侧,两人互望一眼,继而又扫视过乾祺大殿。 从龙椅往下,是漆金龙案,蟠龙玉阶,经过一段鎏金雕饰的砖地,再往外才是一片打磨得足可照人的石板地面。 地面上,还投射着乾祺殿嵌满水晶琥珀的金顶,正可谓满目辉煌。 这一片地方,是兄弟两人早看过千百遍的地方,可今日却有不同的感想。 “五哥……” “十一……” 两人各自收了眼,在同一时刻开口,却又在称呼之后打住。 经过一大圈兜兜转转,好不容易回到沛都,两人此刻的心情都五味陈杂。他们都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正是静默的时候,殿外,小宇子传过话,又走了回来。 身后,还跟着一脸焦急的秋戈与闻举。 “秋戈?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和羽洛在房玄寺么?”宣于崇惊讶地问。他说着话,还不自觉地往殿外看。大半年没见着羽洛了,不知道她好不好? 而闻举此时几步向前,凑到了勤王的耳边。他是来复命的:“王爷,听秋戈姑娘说,乔姑娘已经将王妃娘娘从康宁宫救出去了,不过当时王宫陷入混乱,王妃娘娘她……” 闻举说到这里,哽咽了一声。“望梅阁里,有不少尸体,应该是卷入了战火……有好些尸体经过乱 分卷阅读478 分卷阅读47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79 马踩踏,已经认不出人形了……奴才们勉强分辨出了绣茉、烟鹊等人随身的一些物件。娘娘她……恐怕也在其中……” “什么?”宣于璟一听,乍得站起,又颓然地坐下了。他顿时红了双眼,对于引文的亏欠,他到底,还是没有弥补的机会…… 然而,坏消息还没有听完。 闻举的话音刚落,那边秋戈回答宣于崇的声音再次传来。 “主子,乔姑娘她,在康宁宫的时候,突然,不见了!” 第四百四十章 随队北逃 郭项带着王上太后连夜北逃。 不得不说,带着一帮主子出行比领兵行军要难上千百倍。 出了沛都,越往北山林越多,难免崎岖颠簸。 一行人几乎是十步一歇,百步一停。 这不,才走了不到一里地,宣于嶙叫开了。 “停架,停架!”宣于嶙对着小棱子埋怨道,“这路如此不好走,是谁选得道?沛都到宭州不是有官道么?为什么偏要走这种小路?难道不知道太后大病,经不起跋涉吗?” “回王上,郭大人说走官道目标太大,恐不安全,所以才……”小棱子战战兢兢,也只好拿郭项挡在前头。 “就算不走官道,总有比这好走的路吧?” 宣于嶙大声说着,郭项的马就在附近,一闻得王上叫停,立刻拍马过来。 “王上,微臣已经叫斥候探过了,过了眼前这座小丘,道路就会平坦不少,王上且忍一忍吧。” “什么过了这座山丘,这话你一路都说了多少遍了?平路呢?何时才到?”宣于嶙指着郭项就是一顿骂,“莫说太后了,就连寡人,再这么颠下去,胃都要颠出来了!不行,你现在,立刻,再派一队斥候出去!把前方的路都给探明白了。” “是,臣这就去办。”郭项咬着牙接下来。 都到了逃命的节骨眼儿了,王上的架子还端着,弯路不走,山路不走,那还有哪条路能走? 郭项一面吩咐了军士,将本来就不多的骑兵又拨了一队出去,让他们探路去。 另一面又对着王上一阵安抚。看在追兵在后的份上,宣于嶙总算是消停了一点。 可王上这头才把轿帘阖上,后边嫔妃主子们的马车里又来了一阵骚动。 原因很简单。还不就是因为琉贵姬与梁妃么? 先有梁妃让程天伯向琉儿下手,沛都沦陷得突然,程天伯只来得及在琉儿的马车上动手脚,本想着让她多经历颠簸,能把腹中的孩子给颠下来呢。谁知道,临行之前,琉儿又抢了梁妃的马车,这下可好,一路上梁妃颠得差点儿连前日的饭都吐出来! 这两人,可不是王上的轿子一停,就趁机吵了起来么? 梁妃要琉儿把马车换回来,可琉儿一听她那马车颠簸得格外厉害,这哪里还肯? 仗着自己腹有龙儿,赖在马车上死活不肯下来,想那梁妃能耐她何? 梁妃也确实没了办法。两人争着吵着,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闹醒了司育姑姑好容易才哄睡着的朗月公主。 这下可好,大人吵得不可开交,小孩子又哇哇大哭。 本来就是深夜,那些个在马车上睡熟的主子们,这下子也都醒了。 叽叽喳喳的模样,比沛都市井的菜市场还吵。 一众人,是愈发赶不动路了。 郭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正想到太后那里求她老人家发个话,让后宫那些主子们息事宁人。 可他的马刚接近太后的凤辇,就听得太后也在对着宁浦抱怨。 原来是宁浦为了讨好王上,呈了些茶水吃食过去,可王上被颠簸得没有胃口,转而让他将东西给太后送去。 太后本就拖着病体,身子不舒服,心情也就不好。先是嫌宁浦送的茶水不如宫中的甘甜,后又嫌那些糕点吃食不够新鲜。 到最后,平日里对宁浦的不满都爆发了出来。说什么,他总是在王上面前进谗言,还贪了本该给沅州的赈灾银。要不是他,劳德哪里会叛变?马族又怎么能顺利进驻南方各州,还一路北上? 太后一边咳嗽一边骂,越说越激动,就连琪姑姑也劝不住了。 到最后,几乎是把宁浦说成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骂得宁浦跪在轿前,嘴上不敢吭气,可心里头却把太后这个老妖婆子咒骂了成百上千遍! 想他送个吃喝,竟送出这些不是来! 王上的天下要亡,能怪他吗? 如果把江山比作房屋的话,那他,顶多顶多也就是拆了一块砖,掀了一片瓦罢了。 剩下的,还不是王上自己给作的? 落到众叛亲离的地步,他宁浦能在这种落难的时候依旧跟着,伺候着就已经不错了! 不受奖还要挨骂,这还有天理没有? 一刻钟后,太后想来也是骂累了,闭上眼,睡了过去。 宁浦这才从太后的轿前离开。 离开之前,他还往本要献给太后的茶水里啐了一口。 长长的一条出逃队伍,前段、中段、后段都出了幺蛾子。 郭项此时也只能对天长叹。 一拍马,他呀,还是去问问前方的斥候有回应没有吧。 与此同时。 羽洛随着一队禁卫与一众宫人,渐渐骑马跟上了王上一行。 此刻她的马上正挂着三个匣子。匣子里装的是什么,她不太清楚,总之是值钱的东西呗。 说起来,她入康宁宫是为了给王妃娘娘寻点吃食的。 随着公良大哥的军队冲破宫门,宫中越来越乱。引文王妃没有力气奔跑,于己于人都是一种危险。羽洛是想,寻些吃的,让娘娘先垫垫肚子,这才有力气出宫不是? 可谁知,她一进康宁宫,就遇上了一群帮王上太后扫尾的禁卫。 那些禁卫一见她劈头就问,会不会骑马? 羽洛也没多想,就答了“是”。 这不,当下就被人抓了劳力,要她帮着搬些值钱的东西,一同北上。 一开始,羽洛是想逃跑的。 可禁卫催得紧,她愣是没跑成。 一路上紧赶慢赶,经过近两个时辰,竟然赶上了王上一行…… 到了现在这会儿,羽洛又不急着逃跑了。 想想她随队出宫的时候,公良大哥就已经把大破晟宫的正门,到了这会儿,宫中的骚乱应该被平息了吧? 不知道公良大哥会不会率兵来追? 应该会吧。 分卷阅读479 分卷阅读48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80 如果是这样,她还是该想法子留下追踪的线索才好…… 前方,琉儿与梁妃还在争吵,尖利的声响吸引了几乎所有宫人的注意力。 “还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呀。”羽洛想起梁妃以前的所作所为,感叹了一句。 说着,她悄悄地将自己的宫装裙撕下一小块,丢在路边的草堆里。 衣服碎片虽然是小了点,可她手边也没有别的了。 但愿,追兵们能注意到吧。 在羽洛做着小动作的同时,出逃队伍里另一个人也鬼鬼祟祟。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潜伏在郭府多日的袁斐,此行,他自然是跟着郭旭等人一同随队的。 报父仇的日子终于到了! 袁斐借口解手,在路边的树干上刻了公良家独有的标志,还画上尖头暗指方向。 公良将军,你可要快啊!千万在王上进入宭州,与禾美族人接上头之前,将这一行人都拿下! 第四百四十一章 君王无错事,万错皆在臣 沛都。 绝大部分的朝臣都没能赶在马族进城之前离开。 六部当中,唯有郭项、秦玉与程天伯追随宣于嶙而去。 其余的官员,举家带口都还在沛都。 当然,其中有一大部分是打根上就没想过要走的。 战乱之后,君王后毅然决然舍下凤冠,带上安乐宫中的宛苕公主一同回了柳府。 回到府中的她,就好像抛下了千金重担,一木一草地摸过,都感怀不已。 而宛苕公主就不同了,打记事起,她就被圈在了安乐宫中,到了柳府可算是开禁了,可以随意走动不说,最重要的是好吃好喝的不断。 她左手一块糕,右手一只鸡腿的,吃得两边腮帮子都鼓了起来,还一个劲儿往里塞。 塞得柳君忍俊不禁。她用手抚过宛苕的头,看她的眼神就好像看着自己的彰儿一般。 路外的房门外的柳弛颉看了这副情景,也没有打扰。 一开始,他还担心私自带公主出宫,恐怕不妥。可现在,看着君儿与宛苕,似姐妹、似母女的情节,他也释然了。 干脆,就让宛苕代替彰儿,陪着君儿罢。 大司卿从门外悄悄退走,趁着天还没亮,他叫上马忠川等人着急入宫。 与此同时,王罕、王齐励、劳德等人也聚在了一起…… 这一夜,实在是太长了! 但一切的变故,还仅开了一个头…… —— —— 且走且停的天家队伍,经过一夜未眠,一日奔波,行进的速度越发缓慢。 终于,在时近黄昏的时候,垫后的禁卫队来报,追兵已经到了他们身后不足十里的地方! “这,这可如何是好?”宣于嶙当即慌了神,叫来郭项,张口就嚷嚷道,“不是你说的,我们走小路就不会被敌人跟踪了么?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寡人这一路颠簸都白费了么?” 宣于嶙的口气很是不好。 可郭项也无言以对,只能在心底抱怨。 他们一路向北,专挑了小路行进,在队伍的最后,还故意派了禁卫队抹去车马行经的痕迹。 如此谨慎之下,公良长顾究竟是怎么找上来的? 郭项想不明白,却也没有余力多想。 “王上,”他单膝跪地谏道,“追兵骑马,速度要比我们的马车快上许多,如今之际,王上还是保命要紧。请王上下令所有车马轻车减负,全速前进。咱们只要再撑过一日,就能进入宭州地界,到时候,会有禾美族人接应的!” 郭项说得字字紧急,宣于嶙即便不愿,可自己的性命总还是要的。 “一切,就照你说的办吧。” 出逃的队伍,在宣于嶙的一声令下,从小路换到了官道。所有的马车都卯足了劲儿跑。 刚开始,还有嫔妃不愿丢弃自己家当的。可眼看着自己的马车落后,也只能把心一横,把那些用不上的瓶瓶罐罐、瓷器陶器之类的都撇下车去。 一时间,所有马车的车辕都咕噜咕噜飞速转起。 车中的人,再颠簸也只能忍着。 当然,也有个别实在忍不了的。能骑马的干脆就下了马车骑马。 不能骑马的,就好像梁妃,与身怀六甲的琉儿吵不出个结果,也只能把自己乘坐的破马车舍了,与勾玥、朗月公主拼坐一车。 不过,令梁妃欣慰的是,琉儿的处境并没有比她好。 每日每夜的赶路,让她动了胎气。正常速度行驶的时候,她都已经憋着一口气,更不用说马车飞驰的时候。 在官道上行进了不过一里地,琉儿的羊水就破了。兰婷宫的宫女急忙招来一名侍卫要他骑马上前给王上传话。 过了不久,侍卫就传话回来,说王上要琉贵姬再忍忍,忍过一日就好了。 “一日?”琉儿捂着肚子,满头的大汗浸湿了鬓发。这一日之久,让她如何忍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琉儿还没能抱怨上一句,就一口气喘不上来,痛晕过去了。 另一方面,自从上了官道,羽洛等人也被迫驱马狂奔。 好在,她的马术经过在西疆的锻炼,着实不错。 一行人紧赶着奔命,转眼间飞驰过了十里,夜色彻底降临,宣于嶙倒是还好,可太后是完全抵不住了。 本来就病着的身子骨,一日未进食,还一连吐了几回,将胃里那些黄酸水儿都吐出来了。 宣于嶙见这样不行,也只好叫郭项找个地方给他们歇息。 行进的队伍又慢了下来。 不知是巧,还是不巧,在穿过一片村庄之后,他们进入了一片林区。而在林区的边缘,还有一家驿站,正是给往来官员、信使用的。 驿站的灯笼高高亮着,随着春风一摇一摆,似乎在问询经过的行人要不要入内。 漆黑之中,宣于嶙隔着老远就看到了,他一招手,叫来了郭项。 “咱们今夜就宿在这驿站里吧?”王上问郭项。 可郭项连想都没想,就连连摇头:“王上,这驿站也太显眼了,敌军一旦追来,咱们很容易就暴露的。” “那你说,我们不住驿站?还能住哪里?”宣于嶙皱着眉头发问。 “这个嘛……”郭项知道自己的答案王上不会满意,可该说的还是要说,“王上,现在是非常时期,最好的方案,还是深入林中,找个山洞之类的……” “山洞?”宣于嶙一听就炸了,“寡人可是一国之君,你让 分卷阅读480 分卷阅读48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81 寡人住山洞?” “这,这也是权宜之计。”郭项连忙俯身作揖。 “权宜之计?”宣于嶙疲累到了极限,忍了一天,也该发作了,“你可知道,太后她身体抱恙,禁不起这些?还有寡人的琉贵人,眼看着就要临盆了。住山洞?这是要谋害太后,谋害寡人的龙儿么?” “这……微臣绝不是这个意思。微臣也是为王上的安全着想。”郭项被质问得当即下跪,连连解释。 “为寡人的安全着想?”宣于嶙正在气头上,且越说越来气,“你若是真为了寡人,当初就不会放宣于崇那逆贼回西疆!我大晟在军前失利,归根结底,还不是你这个统军无用么?” “这……”郭项无言以对。想当初,屡屡要求增兵资援的是他,要王上不要小看西岐王的也是他,可怎么到头来…… 罢了罢了,君王无错事,万错皆在臣啊! 郭项垂头对着地面,咬了咬牙,默默地吐了一口气,如今,在王上面前,他也只能不断念道:“微臣该死,微臣该死……” “该死,该死,你除了会念这几句之外,还会干什么?”宣于嶙地责怪还未完,“寡人今夜就在这驿站歇脚了,你手下不还有数百人的军士么?一队追兵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了,你们兵家不讲究什么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么?或许敌人的想法和你一样,觉得寡人不会在驿站这么明显的地方落脚,放松了警惕也未可知。” 宣于嶙说罢,“唰”的一声,将龙辇的帘子阖上了。 这一举动,让郭项很是无奈。 他用佩刀将自己从地面上撑起,摇了摇头回到马上。随后,也只能照着王上的吩咐,让所有人往驿站的方向前进。今夜,就要宿在那里了。 长长的马车队往驿站前行着。 黑夜让行进不便,却也非全无好处。至少,他们只要往身后看看有没有火把,就能分辨出追兵的距离。 从队伍现在的位置,到驿站,有一段渐渐往上的斜坡。 马车走得很吃力,也很慢。 郭项时不时后望,垫后的禁卫来报,说黑夜之中,暂时没有发现追兵,这才让他安心些许。 另一边,在前方探路的斥候也回报了,说是过了斜坡,穿过密林后,会有一长条的峡谷。峡谷很深,夜晚坠石而下,许久都听不见落地的回音。 峡谷、斜坡、密林、驿站…… 郭项一边往前跑马,一边思考。这地方,他以前来过么?为什么这样的地形,他好似很熟悉? 打着灯笼的驿站就在眼前了。 穷山僻壤的地方,驿站也显得十分简陋。 一个竹栏围起的院子,院中是一座连块牌匾都没有的二层小楼,一楼有吃饭的地方,二层可供住宿。而院后有一片开阔地,与密林相接。其中有喂马的马槽,还有停放马车的地方。当然,一个小小的驿站,是绝停不下天家出行的所有马车的。 整个驿站,唯一显示着驿站身份的恐怕唯有那院门口,高高挂起的,写有一个“驿”字的红灯笼了。 黑漆漆的夜中,唯一的驿站承役正睡着香甜,就算在梦中,他也没想到一夜之间,会有如此多人来。 好不容易擦了把脸迎出来,更出乎他意外的,是来人竟然有当朝的王上与王太后! 承役惊得四脚伏地,连起身都不知道该先撑那一只手。 直到宣于嶙扶着太后径直上了二楼,这才抖抖索索站起。 “承役,有什么现成吃喝,尽管上来。还有马料等,多准备一些。”小棱子像摸像样吩咐着。 而郭项此时则是忙碌着在驿站周围布置防线! 他沿着驿站转了一大圈,才进门问道:“承役,这林子叫什么?过了北面峡谷,还有些什么地方?” “回大人。”承役恭恭敬敬作答,“这片林子,叫坞林,咱们这驿站也是跟着林子叫的,就叫坞林驿,至于北面嘛,过了峡谷还有几座村庄,稀稀拉拉的,也就是几户猎户住着……” 承役很是热情,一股脑儿说了许多,可郭项在听到“坞林役”之后,脑子就嗡嗡作响,后边的话,他再也听不进去了。 坞林驿!吾霖驿——公良老将军过世的地方…… 虽然只是相似近音……可一样在峡谷境上! 难怪他会觉得地形熟悉了! 这一切,难道都是天意吗? 郭项想到这里,一阵腿软,陡然跌坐在驿站的长木凳上…… 第四百四十二章 月黑风高 驿站二层只有为数不多的几间房,王上、太后各占了一间,琉儿因为需要静养也住了一间,剩下的,有几位妃子、公主拼住。位分再低的,就只能找辆马车蜷着了。 晟宫来的主子、宫人们很快就把小小的驿站占满。 宫女、少监也累坏了,主子一入睡,他们也到过道、大堂上睡了。 一时间,鼾声四起。 当然,也有彻夜难眠的人。 上房当中,太后被胃中的灼热烧得睡不着觉。太医也来看过了,扎了几针,疼痛是消下去一些,可腹间鼓胀的滋味依旧不好受。 这种时候,苦药就更不用提了,不往出呕吐就不错了,哪还能喝下去? 为了让太后好受一些,琪姑姑叫了几名宫女进来,轮着班给太后捶捶腿、捏捏脚,也算分散一下注意力吧。 寂静的夜中,宫女们正捶着捏着。可突然间,一位宫女捏得重了,太后轻哼了一声,抬起脚照着宫女的脸就踢了过去。 虽然力道不大,可宫女还是被踢到了鼻子,酸得眼泪直流,不敢抬头。 “真是的,怎么也不知道控制力道?”琪姑姑替太后娘娘抱怨了一句,一抬手就叫康宁宫的少监将那宫女带出去了。 “你们几个,再去找几个宫女来。用得上用不上的,都先在外头候着再说。”琪姑姑压了声音对那几个少监道。 同一时间,驿站外,羽洛刚撕下一片宫装裙,正往林边的树枝上绑的时候,就被林中突然窜出的一人撞见了。 慌忙之下,她急急地侧过身,挡在那布片的前头。 “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对方问道。 夜很黑,驿站的烛光穿透到林中,只剩下微弱的一点。 “我,我睡不着,四处走走而已。”羽洛寻借口道。 眼前人没有带佩刀,显然不是郭项的手下,也不是禁卫,看他的衣着形状,更不可能是少监了。剩下的可能,也就剩随性官员的家属了 分卷阅读481 分卷阅读48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82 。 羽洛在心头数了一遍,秦玉的儿子秦汕,郭项的儿子郭旭,都不是什么好人,且都与她有过不好的交集…… 希望,不是他们中的一个就好。 羽洛为自己捏了一把汗,右手上还有方才触碰树枝时留下的泥灰,正想着要不要往脸上抹的时候。 眼前人却靠近了几步,好似不可思议地唤了一声:“乔姑娘,你是,乔姑娘么?” 来人是背向驿站的,羽洛的脸迎着光,他看得还算清楚。 可羽洛却没能认出他来。 “你是谁?”羽洛稍稍换了一个角度,还保持着警惕。 “我是袁斐啊。”袁斐轻声说道,“乔姑娘,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父亲是公良老元帅的旧部,也是死在了郭项那老贼的手上。这些年,我一直潜伏在郭旭身边。就上次乔姑娘你扮花娘偷郭府书房钥匙的时候,我也在万花阁中,只是当时郭旭在场,我不好与姑娘打招呼罢了。” 羽洛听到这里,又朝着袁斐一通看。她记得当时在郭旭的包房中,并没有袁斐这号人物,可在万花阁内,又好像是见过。 随口“哦”了一声,羽洛有些吃不准,也就不敢多言。 “乔姑娘,你怎么会在这儿?”羽洛当时的相助,袁斐到现在都是感激的,所以不禁多问了几句。 “这事,说来话长了。”羽洛既是搪塞,也是说实话。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突然间,驿站那边出来了几位少监,其中一个还朝她俩走了过来。 见状,羽洛与袁斐都不敢吱声儿,两人下意识地站开了一些,有意无意地往两旁挪着步子,直到那名少监到了跟前。 少监是对着羽洛站立的:“喂,你是哪宫主子的侍女么?”少监问道。 “我,我不是,我只是帮着搬东西的。”羽洛答。 “哦,那正好,跟我来吧。”少监说着,转过身在前头带路,走出两步,他一回头,见羽洛还在原地楞着,连忙又催了一句,“赶紧的啊,还楞着做什么?太后娘娘那里正缺人服侍呢。” —— —— 漆黑的林子里,随着一阵阵风浪吹过,公良长顾的部下摸黑进了林子。 他们是顺着袁斐的记号,还有沿途时不时出现的宫装碎片一路追到这里。 这种时候,还堂而皇之地入住驿站?长顾在看见袁斐记号的时候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细细一想,又觉得合理了。 这种傻事,郭项是做不出来的,可惜,在逃亡的队伍里,能做决定的人并不是郭项啊! 不过,这样也好,也剩的他的手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搜索前进了。 通往驿站的斜坡就在眼前,所有人都猫着腰停下脚步。直到长顾环视四周,用手势作了一个出发的动作,耳边,脚踩枝叶的沙沙声才成片地响起。 林子中,一名值夜的晟军,很快在不经意间被抹了脖子。 离他不远的同伴好似听到了什么,正要问一句“怎么了”的时候,他的脖子一凉,也随之倒地。 月黑风高之时,趁人不备的偷袭,永远是最适合的战术。 长顾的手下就这样一边清除了四周的分散敌人,一边往驿站靠近着。 本以为,一切都会在寂静无声中完成,可不巧的是,一名禁卫正好在这时候起身到林中撒尿,又好巧不巧的,将火折子对准了一名晟军被抹脖子的现场! “敌军!有敌军!”的喊声顿时响了起来! 驿站中的烛灯一盏盏被点亮。 就好像早料到会有这一劫似的,郭项第一时间敲响了王上与太后的房门。 才肃静不久的驿站很快沸腾了起来。 小棱子拉着王上,琪姑姑指挥着宫女少监们背着太后下楼。 一辆马车早就停在了楼下,只等王上与太后上去。 至于其他的嫔妃,到这时候,就都不重要了。 有命没命,全靠自己的速度。 所有的宫人都往驿站后面跑去,郭项则是带兵与公良长顾的部下对阵。 晟军占据了驿站,处于斜坡的高处,大一开始,就处于有利的地形。郭项见主子们纷纷退避之后,很快让所有晟君向坡下射箭。 这一举,还是很有效的。 长顾的人被挡在了斜坡下,借着密林的树干躲避飞箭,一时之间,还真的难以攻上去。 第四百四十三章 乔姑娘的乔 可就在这晟君占优的时刻,只闻得郭项一方,“啊”的一声惨叫,响彻整片林子! 原来,是袁斐动手了! 他第一个下手的,就是郭项的儿子郭旭! 匕首一闪,如泉涌般的献血喷射而出,直洒在了郭旭身旁郭项夫人的脸上。 郭夫人由是哀嚎一声!可也只有一声,下一秒,袁斐的匕首就结果了她! 郭项见状,急忙调兵向着袁斐攻击。 双拳毕竟敌不过十几双手,袁斐将手中的匕首奋力往郭项的方向一扔,自己则在同一时间,被十几条长枪前后刺穿,再一瞬拔出。献血很快浸染了袁斐的衣衫。他看着郭项的方向,慢慢倒下…… 虽说袁斐的行动是莽撞的,可在经历了丧子、丧妻之痛的郭项,心理也逐渐起了变化! 如果,他不是太后的亲戚,他也许并不需要效忠像宣于嶙这样扶不起的君王吧! 想他当初跟在公良老元帅身边,前途一片光明!又何至于落得今天…… 造化弄人,欲望弄人啊! 郭项往郭旭倒地的方向看了一眼,仰天长啸一声! “啊——冲,冲啊——” 他如一头猛虎,挥舞着手上的长弓与长刀,自斜坡的高处冲下。 不得不说,此刻的他有勇却无谋。悲伤掩盖住了他的理智与所为的治军对敌之策! 身旁的将士被他这般反应一怔,尽管心里觉得奇怪,好好的高地不守,为何要沿斜坡而下? 可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统军喊“冲”,无人敢“不冲”! —— —— 半个时辰后,公良长顾提着郭项的脑袋,一把扔在了袁斐的尸身旁。 “袁兄弟,你怎么就不能再等一等?”长顾跪在地上悲恸地说道,他轻轻掰过袁斐的脑袋,让他的双眼看过郭项的头颅,这才伸手替他阖上眼睛。 随后又转过头,对常洵说:“一定要叫人把他的尸体单独放开,不要与晟君混在一起。” “嗯。”常洵 分卷阅读482 分卷阅读48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83 郑重地点头。 很快就叫来两人,完成将军的吩咐。 此时的长顾,已经在收拢部下,准备继续往北追了。 登上斜坡之前,为了出其不意,他的人暂时放弃了坐骑。好在驿站后还留有晟君的马匹,足够他们用的了。 一人一马,都分配好后,长顾正要抬手,再令出发。 可这时候,常洵却迎着他跑近了。 “将军,”常洵说,“你来一下,袁兄弟死前,好像还画了一个什么记号。” “记号?”公良长顾有些奇怪,立马跟着常洵前去。 袁斐的尸体已经被抬开一些了。可就在他之前手掌底下的位置,有一个寥寥数笔,用血迹画成的记号,记号中横竖撇捺都有,让人一眼看不懂。 而记号的下边,似乎还画有一个箭头,这箭头,就如袁斐一路上指路用的箭头一样。 “将军,这是什么意思?”常洵再怎么看,还是没看出名堂。 长顾一时之间也懵了。 他围着记号转了一圈,正想着时间紧迫,不能在这里久耗,打算叫人把记号临摹下来的时候。 脑中如灵光一闪。 从某一个角度看去,那记号,就像是一个字——乔! “乔!”公良长顾不禁念了出来。 “乔?这是什么意思?”常洵站在将军身边,从那个角度看,确实像一个“乔”字。 “这……”长顾一时想不到。 可常洵却在他耳边随口说着:“乔姑娘的乔,这能是什么意思呢?” “你说什么?”长顾闻言,猛地转向常洵。 “我说……这能是什么意思……”常洵被他突然一问,也懵了。 “不是,是前头那句。”长顾追问。 “前头那句?不就是乔姑娘的乔么?”常洵说,说罢,张大的口竟没有立刻阖上。 “该不会,这乔字,就是指乔姑娘?”常洵问。 长顾低头略一思索,说:“恐怕是的。袁斐恐怕是想告诉我们,乔姑娘就在王上的随行队伍当中,要我们不要误伤了她。” “可是……乔姑娘,怎么会在王上的随行队伍里?这怎么可能呢?”常洵怎么都想不通。 “天底下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长顾说。尤其对于乔姑娘这样的奇女子而言! 顿了一下,长顾又补言道:“如果不是乔姑娘,那我们一路追来,路边那些宫装裙摆的碎片又会是谁放的呢。” 听到这里,常洵一拍脑袋:“这么说来——还真是!” —— —— “王上,郭统军……战死了……还有宁浦大人,秦大人、程大人他们,也都死了……”在后方打探的禁卫匆匆来报。 宣于嶙一听,扶着龙辇的侧壁,瘫软了下去。 呆楞了好一会儿,他才六神无主地对着小棱子问道:“这下,寡人该怎么办?” 小棱子被他这般一问,实在是答不上来什么:“王上,您是王上,还是得由您做主啊。” “做主?寡人都到这般田地了,还能做什么主?做谁的主?”宣于嶙哭丧着脸,拍着自己的胸口,喘了几口气,这才对禁卫吩咐道,“快!让马车都跑快点!跟不上的人,就让他们自求多福吧。” 隆隆的马车又跑出了一阵。 但身后的追兵就好像魔鬼一般,阴魂不散。 这时候,除了王上、太后、梁妃、赵妃、还有琉儿的车架勉强跟着之外,其他的宫人都落在后边,不知死活。 可宣于嶙对于这些人的生死,毫不在意。他只是一个劲儿催着马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甚至,还嫌小棱子驾车时抽马鞭抽得不够狠。 他一把推开了小棱子,夺过马鞭,自己上手,狠狠得连抽了数下。 刹那间,马匹的速度是快了不少。可却没能维持住! 驿站北方,虽然已经出了密林,是一片较为平坦的地方,可依然免不了坑坑洼洼。 马匹跑得太急太快,再加上打头的禁卫也慌了神,不像郭项的部下一般训练有素。跑在龙辇之前,他却不懂得如何探路,如何引路。 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出百米,宣于嶙的马就一脚没踩实,翻了一匹,紧接着是另一匹! 骤然间,马车围着翻到的马匹划出一个极不自然的弧线! 小棱子被甩出了马车。 宣于嶙还在马车里头,紧紧抵住车辇侧壁! 幸好,马车只是转了大半圈,并没有彻底翻个儿。 当宣于嶙徐徐爬出来的时候。小棱子也终于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靠近。 “王上,还是弃车吧?我们隐入林中,说不定还能躲过去。”小棱子回首去看身后的追兵。 那星星点点的火把亮光,已经越来越近了。 “这,也好,也好。”这时候的宣于嶙根本就像个没有半点主意的木偶。身边的人说什么,他就答应什么。 狼狈地爬出了散了一半的龙辇,宣于嶙又走到太后的架前。 不一会儿,在一众少监宫女的抬架下,太后也出了凤辇。 “快点,快点。”琪姑姑不断催着。 羽洛,还有其他几名宫女少监就这么抬着太后,在禁卫的看护下,往前走着。 有多少次,羽洛低头看手上的抬架想着,如果她就这么甩下抬架,太后恐怕也就…… 不过,她若是那么做了,自己的命恐怕也没了吧! 公良大哥眼看着就要追来,此时此刻,她还是忍一忍吧。 正如羽洛想的,公良长顾带着一队骑军很快就追上来了。 因为想到乔姑娘也在随行的队伍里,长顾不敢让人乱箭齐放。 一边追赶着,他一边搭起了自己的长弓。 “咻”的一箭,是正对着宣于嶙的下盘去的。 然而,一名眼尖的禁卫挥刀挡了一下,竟把长箭挡了开去。 “可惜。”长顾暗自念道,说话间,又搭起了另一支箭。 因为之前的一声响动,让宣于嶙意识到了追兵已近,他回头看去,追兵一方的火把闪烁,他正好看到公良长顾搭弓发箭的一刻! 那箭尖是直冲着他而来的! 宣于嶙慌了,眼看着自己成为箭靶,他惶恐之至。而这时候,琉儿挺着肚子,还在宫女的搀扶下,艰难地爬下马车,往王上身边赶去…… 那一瞬间,宣于嶙本能地拉过琉儿,将自己的身体躲到她高耸的肚皮之后。 “唔”地一 分卷阅读483 分卷阅读48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84 声闷叫,长箭穿过了琉儿的下腹。 虚弱的她已经连大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一刻,琉儿转过头,看向宣于嶙,眼神是何其绝望…… 可叹的是,宣于嶙却根本没有拨出时间来多看她一眼。 随着琉儿的倒地,他如疯了一般撒腿便跑,小棱子在他身后跟在,太后一行,还有梁妃、赵妃也只能跟着。 谁都不愿去评价方才那一幕,也不敢去评价,更或者,是无暇去评价,所有人都尽力跑着。 除了喘气声,就只剩下脚步声,还有朗月公主的哭声了。 宣于嶙跑出几步,刻意换着方向前进,为的就是不让追兵轻易看清他的去向。 但是,他才跑出没多久,就意识到一个问题。 那就是朗月的哭声,一直跟在他的身后,暴露着他的行踪,甩之不去。 “小棱子,小棱子!”宣于嶙面朝前喊着。 “王上,奴才在。”小棱子就跟在他身后不远。 这时候的宣于嶙微微回头,对着小棱子下了一道冷血的命令:“去,让梁妃看好朗月,要是她再哭,就丢下她!” “啊?”迎着草木间的夜风,小棱子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挺差了。朗月公主,可是王上的亲骨肉啊! 可是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琉贵姬腹中的龙儿又何尝不是王上的亲骨肉呢?真到了生死关头,没有任何人的性命是可以与王上自己的性命相提并论的!绝对没有! 第四百四十四章 不想死啊 梁妃虽然一直不满意朗月的性别,可真到了生死之间,她还是舍不下。 抱着朗月还有勾玥,她索性不跑了,就留在那一片漆黑当中,如失去神志一般“哈哈”大笑着。 带着两个孩子,她明明看见了追兵的火光,却好像是一只飞蛾,义无反顾地扑了上去。 “朗月,勾玥。你们看,那里好亮,好漂亮。”梁妃边跑边笑,她奇怪的模样让已经懂事勾玥心生害怕。 “娘……”勾玥弱弱地喊了一声,在梁妃的怀里挣扎着。 可梁妃依旧将她们死死抱着。 追来的骑兵不明就里,眼看着有人奔近,想也没想,就搭弓射去。 当公良长顾看清来人,想要制止的时候,已然来不及了…… 梁妃,还有两位公主,就这么去了。 对于身后的一切,宣于嶙漠不关心,他只顾自己跑着,也不知跑了多久,终于,他峡谷的断崖之前,他停下了。 这时候,漫长的一夜逐渐接近尾声。露水凝结,东方也汇起鱼肚白来。 宣于嶙,小棱子,随后是太后,太后身边的一众宫人,剩下不足十人的禁卫队,以及赵妃先后到达了峡谷边缘。 这是真真正正的穷途末路啊! 宣于嶙跌坐在崖边,喘着粗气。其实,就算前方有路,他也跑不动了。 太后等人徐徐到了他身侧。 至于赵妃却始终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亲眼见到了琉贵姬与梁妃的惨状,在她心里,王上就是那自私的魔鬼,令她不敢再靠近。 背着朝阳,对着追兵,宣于嶙环顾自己的身侧,除了奄奄一息的母亲之外,竟不再有一人! 他看看惊恐的赵妃,到这时候才感觉悲凉,着实晚了。 “长顾,爱卿……”宣于嶙一连沮丧,他看着身后的悬崖,双腿不住颤抖,可即便是这样,他还依旧抱着生存的希望,面对昔日的将领,他哀求着,“寡人虽然对不起你父亲,可对爱卿你,寡人自认还是不错的吧……你,你就放寡人一马,好不好?” 一把泪一把鼻涕地说着,宣于嶙到此时,哪还有半点为君者的尊严? “我不会杀你的。”公良长顾在马上对他言道,“我只会把你带回沛都,交给两位王爷处置。” “不!不要!寡人求求你,千万不要!寡人若是落到宣于崇手上,是绝没有好结果的……爱卿,爱卿,你想想寡人以前对你,你再想想,你和芮涵,寡人也没有反对吧,你就看在昔日君臣的份上,放过寡人,放过寡人吧……” 宣于嶙几乎是跪着说话。 长顾不曾想他竟然会有此种表现,慢慢地靠近着,眼神中最多的不是愤怒,更不是怜悯,而是诧异。 眼看着公良长顾没有答应,还缓缓靠近着,宣于嶙也徐徐往后挪着。 当他的脚跟触碰到太后的脚踝时,太后终于忍不住说话了:“嶙儿,够了!胜者王败者寇,亘古不变。这一次,是我们母子俩输了。输了就是输了,莫要再乞求别人了。你是一个君王,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像一个君王!” 太后字字铿锵地说罢,又接了一串猛咳。好不容易坐起来的她,一直用双手撑住地面。 当咳嗽被压制下来的时候,太后使出了一阵猛力,拉住宣于嶙,似乎是要与他一同跳下峡谷。 宣于嶙哪里敢,又那里肯认命? 他哭了,哭着说道:“母后,寡人还不想死啊!不想死啊!” 说完,他大力一挥,挣脱开了太后的手,自己则被这股力量带得往地上一倒,可也正是这一道反力,将太后推了下去! “母后!”宣于嶙反应过来,趴着地上大叫,却连去抓的勇气都没有。 反倒是太后,在跌落峡谷的最后一刻,下意识地抓住了自己身旁的宫女——羽洛——一同坠下! —— —— 公良长顾派人将王上先押回沛都,自己与常洵等人留下搜索乔姑娘的下落。 迎着朝阳,他仿佛看见太后拉下崖去的人就是乔姑娘! 要真是这样,那伤心的人可就多了…… 长顾不敢多想,只是命令手下无论是驿站周围,还是崖下都不要放过。每一寸地方,都要仔仔细细地搜。 —— —— 沛都。 宣于嶙被抓回城中,一众大臣聚集在乾祺殿上商议。有人说该杀,也有人说退位即可。 大殿之上,宣于璟与宣于崇一同请出了先王的废太子诏,还有先王生前写有“暴病而亡”的病医记录,乃至重提了当年公良老元帅的死因。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结论——宣于嶙弑父为君,大逆不道! 这本该是千刀万剐的罪名,可念在宣于嶙毕竟是先王之子,还做过大晟的君王。末了,他被赐了一杯毒酒,饮鸩而故。 另一方面,从坞林驿那边,还传来另一道消息。 就在驿站北方的峡谷下, 分卷阅读484 分卷阅读48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85 太后的尸体被发现了。从高处跌落,摔断了好几处骨头,再加上曝晒一日,令她的尸体严重变形,要不是看那一身华服,搜索的士兵恐怕都认不出她的身份。 听到这个消息,宣于崇说不清是该高兴还是该沮丧。 仇人已死,却不能手刃,令他遗憾。 带着感慨与失望,宣于崇率先离了座,往乾祺殿后静一静去了。 而宣于璟也尾随而至。 王上一行人死的死,抓的抓,可他的洛儿呢,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公良长顾也没有回沛都,难道是与洛儿有关? 宣于璟忍不住胡思乱想,越想越怕。 走到后殿,勤王吩咐了闻举,要他多准备几份羽洛的画像,男装和女装的模样都要有,从今天开始,就沿着沛都往北,一路找过去。 闻举领了命离开,勤王这才在宣于崇面前坐下。 “十一,”他说,“其实这样的结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果尹妃在世,想来也不会愿意看见你为了仇恨被暴戾所侵吧。” 宣于崇闻言,冷着脸转身。要是对他说这话的人换了别人,他一定会毫不客气地回道“你动什么”! 可面对真心宽慰的五哥,他只是默默坐下了。 “羽洛呢,找到了么?”宣于崇转而问道。 “还没有。”勤王答。 第四百四十五章 他要的,只有她一人 乾祺殿后,两位王爷之间相谈平和。 可大殿前,众臣的立场与见解就截然不同了。 毕竟,大晟社稷不可一日无君啊! 古往今来,天家拥主无非是那几条途径。立嫡立长立储君,在这里都不适用。那剩下的,就是由大臣拥立。 支持西岐王的人以博史令王罕为首,礼部太司王齐励、沅州州府劳德等人都在宣于崇这一边,再加上三大马族的支持,文武兼备。 而支持勤王的人以大司卿柳弛颉为首,户部太司马忠川,掖沛庭陆普等人都甘为臣下,再加上公良长顾带领了一部分晟军,驻沛营,以及元昼所在的驻沛营下京卫令这一支,同样是文韬武略,各有其才。 两方臣子争论不休,各不相让,一时之间,朝局难定。 大殿前的喧闹愈演愈烈,哗然的响声终于惊动了后殿的两位王爷。 “小宇子,外头出什么事了?”宣于崇问。 小宇子用余光往勤王爷那边探了一眼,正犹豫着该怎么当着两位王爷的面回报外头的情况,后殿门口,王罕大人却过来了。 “微臣见过两位王爷。”王罕作揖道。礼罢,他的眼神一直对着宣于崇而去,显然是有话要对他说。 宣于璟见状,识趣地离开。 后殿当中,王罕正探问着西岐王的意思,他还告诉宣于崇,先王在生前曾隐晦地向他透露过,比起当年的太子,先王是意属十一王子多一些的。 同一时间,大司卿也想问问勤王的意思,问他是如何看待西岐王的。 可当勤王从后殿走出之后,越行越快,到最后几乎是跑了起来! 大司卿追了几步,竟没有追上! 眼看着勤王好似往宫外的方向去了,柳弛颉焦急地喊了几声,却仍旧没能把王爷叫住 “王爷这是怎么了?”柳大人扶着殿门口的廊柱歇了一会儿才与身旁的马大人说话。 “不知道啊,这么重要的时刻,王爷他怎么能说走就走,难道就不怕……” 马大人急得直跺脚,要知道,现在可是定夺谁坐大宝的关键时刻啊! 话说勤王,他之所以心急火燎地离宫,只因在跨出后殿的那一刻,闻举又报来了一个消息。 说是乔姑娘在坞林驿后的峡谷崖上,被坠崖的太后拉了下去!到现在都行踪不明! 公良将军已经派人在坞林驿一带找了,经过一日,都没有发现乔姑娘的踪迹,生死未卜! 听到这消息,试问宣于璟还能坐得住么? 王位什么的,让十一尽管拿去就是。他要的,只有她一人! —— —— 坞林驿峡谷往北大约十里的地方,有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小村庄。村庄不大,拢共就二十几户人家,其中大多数是靠山吃山的猎户。也因此,村子就叫了猎户村。 村里百姓的生活很简单,平日里进山打些狐狸、野羊、野鹿之类的动物,兽肉大多充了口粮,富裕的时候也会制作些肉干,连同兽皮、兽骨之类。攒到月末,再跋涉个二三十里山路,到附近的镇上换些银钱,或其它的日用品。 当然,村子里也有不是猎户的人家,就好像齐砜,他是方圆十里几个村庄中唯一的大夫,也是个人人称道的好大夫。 说起这位大家伙口中的“砜大夫”,每个猎户村的人都会先夸上一阵,说他妙手回春,仁心仁术,人长得还周正俊朗云云。 而后,还会有个别一说起话就停不住的姑婆,与你道起他的身世。 说这位砜大夫其实并不姓齐,也不叫齐砜。他原本姓什么叫什么,村里没有知道,因为他是当年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被不知什么人丢在了大山里的一块石台上,由当时村里一位姓齐的老大夫捡回来的。 说来也巧,那齐老大夫生前娶过一个婆姨,还给他怀了娃娃。可惜的是,那婆姨在生产的时候难产出血,母子双双就这么死了。也真是可怜呐。 那一日,正是故去婆姨的忌日,齐老大夫入山采药,却不想在山中捡了齐砜回来。 他收留齐砜在家中,一开始还借着在各村给人看诊的机会四处问问,想要帮他找到家人。可过了一月,也没有收获。 村里人都说他一个大男人,也年近不惑了,还时常要入山采药,离村出诊什么的,带一个娃娃不方便,让他给齐砜找个人家收留算了。 可这齐老大夫也是倔,非说齐砜在他那亡故婆姨的忌日出现,就是老天爷补给他的娃娃,非要带这孩子一起过。 这不,给起了齐砜这么个名字,说他就是打石头上,被一阵风吹来的。打那以后,齐老大夫进山也好,出诊也好,就拿一个背篓背着齐砜到处去。 说来也怪,这娃娃自小一闻着药味就不哭了,齐老大夫给人看诊的时候也是,他就用一双圆眼眨巴眨巴地盯着,不吵也不闹。 就这么跟着看着,齐砜不到十岁的时候就能背出上百个药方,有时候齐老大夫不在,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问他也是一样。那可是响遍周围几条村子的神童啊!大 分卷阅读485 分卷阅读48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86 家伙儿都说这齐老大夫老来得子,还真是捡着宝儿了! 再后来,齐老大夫过世,他也就成了这十里八乡唯一的大夫。 小伙子正当年,还没娶亲,周围村里不知有多少姑娘盯着呦。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猎户村村长的女儿夏满花。 说起夏满花,村里的姑婆们又有另一番评价,小姑娘是夏村长四十出头才得的第一个娃娃,打小就是捧在手心里的,娇惯是免不了的。不过,这姑娘如今长成了,在村子里待人说话什么的,也都过得去,唯一一点,就是她……实在是……实在是太能吃了! 一顿饭,四五碗米面那都只能垫个底,村长家刚打了野鹿,不出三天就没了,月底去了镇上,好容易拿猎物换些银钱,别人家都是买些穿的用的回来,唯有村长家的长随,每一次都是大包小包,拎满了吃食回来。赶上夏天东西放不久的时候,二三十里地,还得紧赶慢赶,生怕东西给闷坏了。就这样,买回来的糕点零嘴儿,还撑不过月半呢。 放眼村里,也只有村长家,祖上积了不少财产的富户,才能养得起这样的闺女。 村里头也有人说她就是这名字给起坏了,“满花”“满花”的,可不是女大十八变,变着变着,就成了一朵丰满的花了么?当然,这些都是私下里的话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齐砜的药芦 这一天,是宣于嶙在坞林驿被捕后的第五天。 一大早,齐砜照例在院中晒着草药,每一个竹盘他都轻轻翻过,淡淡的药香飘来,他猛吸一口,觉得芬芳无比。 齐砜其人,面色黝黑,身体十分健壮,看上去与印象里那些坐在药堂中,捋一把胡须颤颤巍巍给人把脉的老大夫截然不同。他的壮实,与他隔三差五进山采药,攀登跋涉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隔着一道篱笆,夏满花刚把一块酥饼塞进嘴里,拍拍嘴边的碎屑,又将双手上的油往裙摆后侧抹了一把。 探着脑袋观察着齐砜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他身上那套年前买的新衣裳,就是砜哥一直都舍不得穿的那套,满花心里头暗赞了几句,小鹿乱撞,却又有点不满。 赞的当然是那套衣裳穿在砜哥身上,恰到好处。无论是那深蓝的颜色也好,还是那衬托了他肌肉线条的剪裁也好,都无可挑剔。 至于不满的嘛,也是因为那套衣服。记得过年的时候,满花就邀砜哥到家里守岁,那么重要的节日,她让砜哥穿新衣裳来。可砜哥到了却还是没穿,说什么怕喝多了把衣裳弄脏。 这么宝贝的衣裳,现在不年不节的,却给穿上了! 难不成,还真看上那狐媚子了? 满花想着,不禁往齐砜的药芦里张望几眼,油嘟嘟的小嘴顶上了天。直到嘴里的糕饼完全咽下之后,才绕过篱笆,照例找砜哥闲谈几句。 “砜哥,这么早就出来晒药啊?”满花说着话靠近,起头开场的话每日也都差不多。 “嗯,老样子。”齐砜笑着回答。 再怎么说,两人也是一起长大的。更何况,齐老大夫,还有夏村长都是老来得子,两人当年为了娃娃的事,常在一起喝酒说话。两家的关系很是不错,齐砜对满花好像亲妹子一般,说不上喜欢,倒也不至于讨厌。 “砜哥,今天怎么穿新衣裳了?”满花问。 “嗯,收拾东西的时候看着了,想着一直不穿再放就该旧了。合身么?”齐砜嘿嘿笑着问道。 “合身。砜哥穿什么都好看。”满花赞道,说话的工夫又往药芦里使劲打量几眼。 “对了砜哥,她还没走呢?”满花问。 齐砜往她眼神的方向看了一眼,摇摇头道:“伤得那么重,哪有那么快好?” “不就是摔伤了腿和手臂么,有砜哥替她治,还不是药到病除?”满花撅了嘴道。 “那也得养,说什么药到病除的,我又不是神仙。”齐砜将草药均匀地铺在竹盘上,薄薄的一层,码得很认真。 “怎么不是神仙?在满花心里,砜哥敢和阎王抢人,就是活神仙。”满花不愧是才吃了糖糕酥饼的人,一张小嘴能甜出蜜来。 “可别瞎说了,与阎王抢人?我可没那本事,天底下治不好的病多了去了。”齐砜谦虚了一句,低着头,全程对着草药说话。 满花本来还想在追捧几句,可见砜哥一心扑在伺弄药物上,里里外外忙活着,还时不时得回药芦里看着煎药的火候,就把那些说了也没多大意思的话给吞回去了。 直到齐砜晒药的活儿干到一个段落,满花才有巴巴地迎上,换了个声调说道:“对了,砜哥,你知道前些天就在坞林驿那里死了不少人么?” “听说了,如今大晟逢了战乱,没打到咱们猎户村来,就已经是万幸了。”齐砜淡淡地回了一句,他忙完了药,又小心地卷起袖子,开始劈起柴来。 满花就像一个尾巴一样,齐砜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那倒是。”满花点了点头,继续她想说的话题,“不过听说坞林驿死的那些人可不是普通人呢,那些可都是王宫里出来的人,还有不少宫女与侍卫呢。听爹爹说,咱们大晟这可是要变天了。” 满花对于“变天”的真正意义并不怎么了解,不过是大人说一句,她学一句罢了。 齐砜挥起斧头,啪地一声落下,将木桩上的柴火一劈为二。劈好的被他放到一边,随即又换了一根立到木桩上。 趁着缓一口气的工夫,他才对满花说道:“变天这事儿也不是咱们这些百姓可以管的,还是少议论为好。最近在坞林驿一带,有不少官兵出没,你呀,没事也别乱跑。” “官兵?是仗还没打完么?”满花不禁追问。 “不知道。好像是在搜什么东西,或什么人吧。”齐砜答。 猎户村毕竟在峡谷以北十里开外的地方,坞林驿一带,齐砜也只有采药的时候会去,他刚才说的也是那时候看见听见的。 “搜什么人?该不是?”齐砜提起的话头,让满花愈发担心了,“砜哥,你屋里那个女子,就是从坞林驿那一带捡回来的吧?” 满花用了一个“捡”字,足见她对那女子的敌意。 齐砜此时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否认。 “砜哥,她那身打扮,我问过才从坞林驿附近来的游商了。好些个死了的宫女,就穿的那样……你说,万一那些官兵找的就是她……像她这样的身份,留在村子里,恐怕是个祸害,要是给你惹麻烦怎么办?谁知道那些官兵什么时候搜到 分卷阅读486 分卷阅读48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87 咱们猎户村来?”话题正往满花希望的方向进行着,她哪里肯就此中断?上下嘴皮子一碰,还说得头头是道。 “顶多就是一个宫女而已,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不至于的。”齐砜说得轻描淡写。 “怎么不至于?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她在宫里头,都做过哪些坏事!”满花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着一套一套的,一说起来就没完。 齐砜听了只能摇头,继续劈他的柴火。 劈了没两根,又该回药芦看药煎得如何了。 这一个人好像忙成了一个陀螺,就这么大点地方,却前前后后转个没完。 满花在一旁看着,嘴上不说,可心里头却嘀咕开了。哼,那狐媚子还真是好命,什么活儿都不干,还有人一大早起来给她煎药!也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 第四百四十七章 狐媚子 药芦里一个药罐子咕嘟咕嘟地响着,齐砜用布巾裹着打开盖一看,四碗水已经缩成了一碗。看样子,药是煎成了。 只见他又将布巾沾了点水,打湿之后裹住罐把儿,将药罐里的药汤倒到了一个瓷碗中,不多不少,正好一碗。 光闻这药味儿是偏苦的,满花闻不惯,捏着鼻子往外退了几步。 没多大会儿,齐砜就端着药,去药芦深处一间小屋门口敲门了。 “乔姑娘,药熬好了,我进去了啊?”齐砜边敲边问。 “砜大夫,进来吧。”羽洛在屋里喊着。 被太后从崖上拽下来,羽洛摔伤了右腿,右臂的骨头也折了。幸好当时被崖边的树枝勾了几下,最后还拿太后当了垫背的,这才保住小命。 当然,也亏得那日清晨砜大夫正好到邻村出诊,又采了一路的药,恰巧经过峡谷底。不但帮她处理了伤口,十多里的路,还愣是将她给背回来了。 对于这个救命恩人,羽洛真不知该怎么谢好。 齐砜端着药入屋,见羽洛正瘸着一条腿打算过来迎人,急忙将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放。 “乔姑娘,可不敢乱动,现在正是养好筋骨的关键时期。”齐砜说着话,连忙扶住羽洛,让她到桌前坐下。 紧接着,又把汤药往她跟前一送,还顺手倒了一杯清茶,算是给她用药后漱口的。 羽洛道了一声谢,用左手提起汤勺,呼呼地吹着。 另一边,满花也进来了,看见羽洛连个招呼也没打,就一屁股坐在了她对面,之前砜哥倒好的茶水,也被她一把端起,顾自咕嘟咕嘟两口,眨眼间就喝个底朝天。 “满花?”齐砜看她那不客气的样儿,不禁叫了一声。 “怎么了?”满花一连不屑,当着羽洛的面就嘟囔起来,“不就是喝杯水么?她要喝自己不会倒么?” 齐砜见状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羽洛,回头对满花道:“人家的手受伤了,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那不是还有一只好手呢么?倒一杯水足够了。”满花说的也并非完全无礼。 一时间,齐砜只能轻轻瞪了她一下。 要说,这样的场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自打羽洛到了猎户村后,满花几乎日日到砜大夫的药芦报到,一坐就是一整天。 满花喜欢齐砜是再明显不过,小女儿吃醋的模样,虽然在这位“唐朝式”,超大码“美人”的身上并没有伊人或可爱的感觉,可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 羽洛见她,不禁莞尔。 可她这一笑,反倒让满花更不高兴了。 “喂!你笑什么?笑话我么?就凭你也敢笑话本姑娘?”满花是猎户村村长的独女,大小姐的架势还是有的。 “我没有,也不会笑话你。”羽洛说。 “哼”满花又用鼻子出了一口气,“你最好是。本姑娘可是本村村长的女儿,你要是敢不敬,看我不找人把你赶出去!” “满花!”齐砜听她这般胡说,当即板了脸。 “怎么?我说她,让你不高兴了?”满花这下子可是彻底掉进醋坛子里了,谁接话,她就冲着谁嚷嚷。 “满花,你别闹了。”齐砜也是拿她没办法了。 “谁闹了?”这时候的满花看看羽洛,又看看齐砜,想她砜哥平日从不凶她,现在竟当着这个狐媚子的面…… 她突然间就气急了,跺了跺脚,嘟着嘴就跑了出去。 齐砜看着她的背影只是摇头。“这丫头,是我们村长的掌上明珠,娇惯出一身毛病。乔姑娘,你不要在意啊。”他对着羽洛解释道。 羽洛笑笑:“她这也是真性情,我没什么好在意的。倒是砜大夫你,不去追,没关系么?” “追?”齐砜先是愣了一下,突然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嘿嘿笑着,“乔姑娘,满花她就是个邻家的妹子,等晚些时候,我带些吃的过去,她就没事了。” 齐砜这番话说得很随意。 羽洛见他这样,不禁暗自感叹,看样子,又只是落花有意啊。不过,不得不说,吃货果然是这世界上最好哄的生物。 经过几句对话,药也吹凉了,羽洛捂着鼻子一口灌下。 人就是这样,如果有自大鬼在身边,她可能还会抱怨几句药有多苦,多难以下咽云云。可面对齐砜,羽洛将喝药一事表现得全无障碍。 喝完了药,她看看自己的手臂,不禁发问:“砜大夫,我这些伤还要多久才能好?” 齐砜看她焦急的神色,不答先问:“你是急着要离开吧?” 羽洛没有否认。 “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只折了一条手臂,擦伤了腿已经是大幸了,腿脚倒该好得快,再有三五日的工夫,走路能无碍了。可手臂嘛,怎么也得养上个把月才行。”齐砜顿了一下,徐徐说着,“再说了,咱们这里都是林子谷丘的,你要出去,可得翻山呢。就你现在的腿脚,还是暂时别想了,安心养伤要紧。” “三五天……个把月啊……”羽洛依次看了自己的腿和手臂,神色为难。现在,不知道秋戈她们怎么样了?引文王妃怎么样了?她一个人在这猎户村里住着,也不知道外头的人会不会担心……就现在这时候,秋戈她们该不会还满王宫地找她吧? 羽洛这猜想对了一半,就这时候,秋戈、公良长顾,还有勤王的确是在找她,不过,不是在宫里找,而是在坞林驿一带找。 猎户村毕竟离坞林驿差了十几里路,大家伙儿不认为一个坠崖的人会跑出这么远,这才没找到这里来。 羽洛喝了一口茶,在脑中各种担心了一 分卷阅读487 分卷阅读48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88 遍,这才又问齐砜:“砜大夫,村子里有没有能与外界联络的方式?比如书信什么的?” “我们这里是深山坳,平时大家都很少出去。不过乔姑娘要是真着急的话,我过几日就会去山中采药。到时候可以再顺道去附近镇上一趟,寄封信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齐砜嘴上说是顺道,可里外里也差了十好几里路。 可羽洛哪里能听出来,她浅浅一笑,道一句:“那就麻烦砜大夫了。” 第四百四十八章 猎户村的稀奇事 又三日。 也不知道是不是春季多病的缘故,还是药芦的生意一向就好。齐砜的院子里打早上起就聚满了人,且大部分是从隔壁村过来的病人。 羽洛的手臂还是每日敷药,腿伤倒是好了不少,至少慢慢地走几步已经无碍了。 为了不在药芦添乱,她一早就捡了一根树枝作杖,到村中各处走走。 猎户村的布局是很简单的,纵横交错的几条小道,住户的草屋茅庐就零零散散地分布在道两旁。 因为村里的居民大多是猎户,每家每户的篱笆上、房檐下还能看到挂着的毛皮、兽骨,与各种腌制风干的肉类。 三四月的天气还有些微凉,一条条用草绳扎起悬挂的兽腿、兽尾等并没有想象中的腥味。 除了山货之外,也有些人家会在后院辟出一块菜地,种些姜、蒲、韭、瓜之类的蔬果。各家各户选种的品种不一,到了收成的时候,往往会交换着享用。 养狗养鸡的也有,酿酒酿蜜的也有,采山中苇草嫩竹做鞋做篾的也有,一副副淳朴自然的景象,让就算到了古代也大多在沛都、封城等繁华之地生活的羽洛心生向往。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回归田园,平平淡淡,也是不错的吧。 羽洛沿着村中小径一直走着。沿途中,一位正在院子里编竹篾的老婆婆很热心,见她腿脚不便,还会动打开院门,问她要不要进来喝口水、歇一歇。 羽洛与她简单地聊了几句,又听说在不远处的村西头有一片小山丘,一刻钟左右就可以爬到顶,在丘顶上可以看见村子的全貌,还有临近的几个村庄。她遂决定去看一看,闲着也是闲着,吹吹山风也好。 按照老婆婆指的路,羽洛一路往西。小丘果然是小丘,遥望之下,除了丘顶上有几颗树木之外,一眼无遮,尽是些随风倾倒的绿草。淡淡的花草的香气和着泥土的芬芳,还没有登顶,就已经心旷神怡了。 老婆婆曾叫她先在丘下看看就好,攀爬什么的还是等腿脚的伤好透了再去,可羽洛却没有听,普通人爬一刻钟的小丘,她三步一顿、五步一停地走着,花上小半个时辰也走到了。 丘顶上清风拂面,羽洛深吸了一口气,又长舒出一口。那种清爽的感觉,就好像是把胸中的浊气都排出去了一样。 然而,这还不是最引人感触的。 羽洛伫立在山丘上,第一眼没有下望,反倒是对着山顶上的绿树发呆。 因为在那莹莹的绿树中,竟然有一棵是柳树! 春末的时候,正是柳絮飞扬的时刻,青绿的纸上包裹着一层棉白,一经风,如雪花一般轻盈浪漫。就好像千朵万朵的蒲公英都汇聚在一起了。 羽洛一直仰头看着,她想起的是澄凝宫中那住孤柳,还有自己在柳树上扎下的各色彩带。 再往下想,还有用于传信的黄巾帕,以及一看见黄色巾帕就会出现的自大鬼…… 骤然间,羽洛闭上双眼,自大鬼的身影浮现,竟是模糊的。 她已经有多久没见他了…… 大半年了吧。 如今,引文王妃也出了康宁宫的暗牢,不知道他是不是正和王妃娘娘在一起? 曾几何时,自己竟然随便看见什么,都能想起同一个人。柳树也好,黄色的巾帕也好,形似羽毛的柳絮也好,街边的馄饨摊,卖梨的摊子,酒也好,冷泡茶也罢……就好像生活中任何一件东西,都能勾起她与他共同的回忆一样! 算起来,两人真正在一起的日子是那么短暂,却为何如此难释怀呢? —— —— 猎户村中。 夏村长正带着村里的几名老人对着勤王又跪又拜。 宣于璟几次叫他们起身,可拐一个街口,多遇上一个人,便又跟着行一次礼。 像他们这种小村庄出生的猎户,别说是王爷了,就连七品的县太爷都没什么机会照面。 更何况,如今大晟正值了变天的时期,宣于嶙弑父为君、服毒而死的事在民间也传出了各种版本。 小镇上的茶馆、酒庄都把西岐王与勤王的经历编成了回合制的故事,日日夜夜地说着。 既是当世的故事,又带了点传奇色彩,最主要的是还有一份悬念——勤王与西岐王谁才是最后登上大宝的人? 几天的工夫,就连猎户村这样的小山村都从游商那里听了几耳朵。 此时此刻,这传说中的人就站在眼前,大家伙儿能不激动么? 也就是热一壶酒的时间,村头村尾的七姑八姨,只要能腾出空的,走得动道儿的,都过来了。这一回照的,说不定就是将来的龙颜啊! 大半村子的人,将村口这段小道堵得严严实实,闻举和几名侍卫想在前头开道都不容易。 一开始,那些女婆婆们还不敢喧哗,顶多是交头接耳几句。可后来跟了一段,发现勤王随和得很,嘀嘀咕咕声逐渐转成了叽叽喳喳,当然说话的时候都不是当着王爷的面的。 其中有说王爷一看气势就不同的,也夸王爷长得好看的,还有的干脆问起旁人,王爷有几房媳妇云云,感情是还想给村里的姑娘们做个媒似的。 终于,宣于璟被请到了夏村长家。 一堆人就改拥在院门口,好像赶大集一般。 夏满花拉着一群村里的姑娘,在人群后头望了几眼,什么都没看见,便使劲往人堆里扒拉。 “让一让,让一让。”还别说,就满花这身量,加上她村长女儿的身份,还真没几个人敢和她对着挤的。不一会儿,就从院外扒拉到了院里。 顺带着,她身后的一串丫头们也都挤了上去。 与院外的那些村民们不同,满花她们就拥在窗口门边,享的是特等席。 “欸,原来王爷就长那样啊。我还以为有三头六臂呢。”一个穿着红衣的姑娘道。 “三头六臂?那不成怪物了?”满花从随身的小口袋里掏出一块肉干,边吃办看。 分卷阅读488 分卷阅读48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89 这时候,一个穿黄衣的姑娘往她那边挤了挤:“勤王爷长得可真俊,还有他那身衣服,真好看,你们看那料子,和咱们穿的粗麻棉布一点儿都不一样,日头一照,还泛着光哩。” 第四百四十九章 被救回的女子 “人家那都是绫罗绸缎。”满花接了一句,她嫌黄衣姑娘挡了视线,伸手将她拨开去一些。“往边上去点儿,我看不见了。” 屋内,刚坐下的宣于璟正打量着这乡间小屋。屋里头的摆设都是他没见过的,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满花,满花,你看,王爷朝我们这儿看了!”红衣姑娘的一双眼就凑在窗棱边,见勤王的视线过来,一张脸刷得就红了。 不只红衣姑娘,满花也紧盯着勤王,放到嘴里的肉干都顾不上嚼,口水倒是漫了一嘴。 黄衣丫头也是,一双手合十,就顶在胸前,心脏砰砰砰地跳着,就好像几十头小鹿在撞。 这也怪不得她们,村子里的猎户大多不修边幅,干起活来往往四脖子汗流,别说平日里不穿好看的衣服了,就连胡子头发都很少打理。 再说了,就算他们拾掇了,也比不上勤王的相貌。 这人呐,就怕作比较,如今见过了王爷,叫她们几个还怎么看得上村里头的小伙儿? 几个小丫头看得心里头满是幻想,互相之间还评论着勤王的眼,勤王的鼻,一边激动着,还得一边压低声音咬耳朵,生怕被人听见了。 就这么偷偷摸摸、指指点点了好一阵,黄衣姑娘才算想起了什么,轻推了满花一下。“满花,你不是已经有砜大夫了么?还到这儿凑什么热闹?” “砜哥是砜哥,勤王是勤王,这没法比。”满花抹了一把油嘴,明明人就在窗下猫着,还多此一举地整了整衣衫。 “怎么个没法比?是你的砜大夫比较好,还是勤王比较好?”黄衣姑娘可是不嫌事多,非要问到底不可。 “这还用说?”满花答,“论好嘛,当然是勤王好咯,人家可是王爷,再过一段当了王上也说不准。天底下还有能和王上比的么?” “满花,听你这意思,是要移情别恋?”红衣姑娘也插了进来。 “移什么情?别什么恋?”满花伸出肉嘟嘟的拳头,分别在黄衣姑娘与红衣姑娘脑袋上轻敲了一下,“人家可是王爷,你以为王妃是人人都当得的么?” “那要什么样的人才当得?”黄衣姑娘紧接着问。倒不是她自视甚高,有非分之想,而是单纯的好奇罢了。 “这个嘛……”满花也被难住了,“再怎么样,也得是沛都叫得上名的大家闺秀吧。” 叫得上名的大家闺秀啊,那又是个什么样呢? 黄衣姑娘正在脑海中幻想着,正想再追问点什么的时候,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走出外的是夏村长,他一看到满花,还有她身边的两个丫头就皱起了眉头。 “去去去,一群小丫头片子,在这里凑什么热闹?勤王爷正有事儿要吩咐呢,你们几个,到院子外头玩儿去。”夏村长挥着手说道,显然是在赶人。 满花等人见状,嘟了嘟嘴,也只好在村长的目送下退了出去。 走到院门口的时候,院外还围着那些姑姑婆婆们。 满花踢了一脚小石子,正是扫兴的关头,也学起爹爹的模样对大家伙儿道:“散了吧,散了吧,勤王爷正在里头下吩咐呢,大家都别在这儿吵着了。” 屋外,村名们又往外退了几步,倒也没有散。 屋内,宣于璟正从怀里掏出一张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展展叠叠了不知多少遍的画像问道:“夏村长,不知村里人在这附近,可有见过这名女子?” 画像上的人,是着了素色宫装的羽洛,粉黛微施,雪颜朱唇,正是宣于璟印象中的洛儿。算起来,他也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她了。 夏村长用双手小心地接过画像,画上的折印很深,皱皱巴巴的,尤其是边边角角的地方都磨起了毛,也不知同一张画,王爷给多少人看过了。 “这个女子……”夏村长眯着眼看画,努力想着。 他还没有作答,倒是身旁的一个老头提了那么一嘴:“看这打扮,该不会是砜大夫前几日救回来的姑娘吧?” 羽洛腿脚不便,到了猎户村的头几日就没有出过药芦,也就是今日,第一次出门。村子里的人大多没见过她的相貌。 答话的老头儿也就是隔着药芦的院子看过她的背影,勉勉强强认出那一身素色的衣裳。 “砜大夫?你说他救回一个姑娘,是什么时候的事?”宣于璟一听,当即就站起了身追问。 这几日,他一直在坞林驿一带寻人,期间也听过各种疑似洛儿的消息,可每一次都不是,期望越高,失望也越大……但即便这样,他还是不愿放过任何可能。 “应该是八九日前,也可能,有十天了吧。”答话的是夏村长,人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可从满花那里多多少少听说了一些。 八九日,从时间上算来,倒是符合。 宣于璟表面冷静,可心里头却被希望之火燃得火热:“那现在呢?人在哪里?” “回王爷,砜大夫的药芦就在村子里偏西的地界儿。您要是找人,小的这就去喊。”夏村长恭恭敬敬地回话。 “不!不用了。本王自己过去。”宣于璟说着话,已经准备动身了。 着急出发的模样,看得夏村长一愣。想必,王爷要找的这位姑娘不简单吧。他如是想着。 就这么着,夏村长在前头带路,勤王跟着,闻举与一众侍卫在后,再后边儿,又随了一大帮子乡亲。 大家伙儿浩浩荡荡地到了砜大夫的药芦。 药芦里的病人依旧不少。 夏村长隔着老远就扯嗓子喊道:“砜大夫,砜大夫……” 可他喊了半天竟没有人答应。 眼看着王爷都走到药芦院口了,才有一个邻村的乡民回答:“砜大夫他出门了”。 “出门了?”怎么这么不巧?夏村长急忙又问,“去哪儿了?” “药芦里断了一味草药,砜大夫说村子边上就有,采几株……就……就回。”那乡民再答。正说着话,就见勤王前呼后拥地靠近,身边人还一口一个王爷地喊着,霎时间就结巴了起来。 药芦里又是一阵跪拜过后,宣于璟才得以问到那个被救回的女子。 第四百五十章 黄巾帕 “女子?”药芦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 分卷阅读489 分卷阅读49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90 你,剩下的人都是打邻村来的,早上到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什么女子啊? 砜大夫又不在,大家都傻了眼,一个劲儿摇头。 夏村长这时候想起满花见过那姑娘,就赶紧回过头在人群里找。 也真是不巧,一溜烟的工夫,满花又不知去哪儿了! 这丫头,真是该凑热闹的时候不凑,不该凑热闹的时候瞎凑! 夏村长在心底埋怨了一通,讪讪地回到药芦里,侍卫们分布在药芦的各个角落,可奇怪的是,王爷却不见了! 急得夏村长左跑右跑的一顿好找,好容易才在药芦的角落里发现勤王的踪影。 宣于璟在不大的药芦里找了一圈,都没有看见洛儿的踪影,回过头,他也只好再问当初那位提供线索的老头。 “老人家,这里头,可有你说的那位姑娘?”宣于璟问。 “这个嘛……”老头儿老眼昏花,眯细了双眼,里里外外看了一圈,别说,还真有一位姑娘看着像。 “回王爷,好像……就是那一位吧。”老头儿指着一名穿素色衣裳的姑娘道。没见过相貌,认人全凭穿着。 宣于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虽然身形差不多,可那不是洛儿。 “老人家,您确定是那位姑娘?”他再问的时候,已经有几分失望。 “这个……好像……应该,是吧。不过王爷,草民也六十多了,眼神不太好,要不,王爷找个人过去问问?”老人家总算没把话说死。 还不等宣于璟下令,闻举就已经上前了。 “这位姑娘。”闻举与那穿素服的姑娘说,“请问姑娘,可是大约九日前,被这里的砜大夫所救?” “九日前?”那姑娘想了一回儿,前不久她才被一条毒蛇咬了,就是砜大夫给祛的毒,算算日子,好像就在八九日前。 “倒是有这么回事儿,可是,公子您问这个是要……”那姑娘知道问话的人是王爷身边的人,说话的语气中带着小心。 “哦,没,没事儿了。”在姑娘说出“是”的那一瞬间,闻举也有些沮丧。又一条线索断了。 他低落地回头,宣于璟一看他那表情就明白了一切。看来洛儿,并不在这个药芦里啊! 带着一长串尾巴,宣于璟很快离开了药芦。 没走出几步,他就又拿出那张画,转身递给闻举,要他沿路再找村民们问问,任何线索都好。 “是。”闻举弯着腰接画。 正在那一瞬间,一声山风呼啸而过,画纸被风吹得“哗哗直响”,闻举赶紧将画叠了揣在怀中。 他正要四下去问的时候,却见王爷正对着西方,不知看什么看得出了神。 “爷?”闻举凑上前轻声问道。 顺着勤王的目光,他也抬头远望。原来,是那一阵山风吹得很远,远到村西头的山丘上,丘顶好似有一株柳树,被风一拂,白雾雾一片,恰是飘絮的时候…… “爷,春末了。” “是啊,时光过得可真快啊。”宣于璟感叹着。时过境迁,宣于嶙的天下不在了,澄凝宫的柳树也不在了……还有他的洛儿…… 小洛儿,你究竟在哪里呢? 勤王缓缓收了目光。 转过身,背对着柳树,宣于璟一步一步沉重地走着。 身后的闻举正不厌其烦地拿画像问人。 “咦?这不是那位姑娘么?”人群中,突然又有一人说道。 宣于璟猛地回头,竖起耳朵听闻举继续追问。 可当两人听到那人再一次提起了砜大夫的药芦时,不禁又失望了。 “不是那位女子,王爷方才已经去药芦找过了。”闻举与说话的人解释道。 “不是么?”那人也糊涂了,明明他看着就很像啊……不过,既然王爷都说不是了,他还辩什么? “如果不是她的话,那估计,王爷要找的人就不在我们村了吧?”那人回了一句。 不仅是他,似乎就连其他的村民也是同样的想法。 夏村长也跟着在村民里问了一圈。猎户村一共就那么十几二十户人家,从村头到村尾都是熟人。邻村常来找砜大夫看病地也大多是熟脸,如果不是那位女子,可真就没有了。 不好意思地对着勤王,夏村长也很无奈。 “王爷,要不您再到草民的小院里坐一会儿?我再找人打听打听?”该打听的都打听过了,夏村长说的纯粹是客气话。 “不用了。”宣于璟沉声答道。说罢,还叹了一口气。 眼看着他们搜索的范围里坞林驿越来越远,找到洛儿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宣于璟的低落溢于言表,看得夏村长等人都不敢再搭话。 “呼呼”的声音再一次穿过村庄,还是向西面略去的山风。 “闻举,我们走吧。” 宣于璟说着,抬起头想再望一眼山丘上的柳树飘絮。 可就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神愣了,心跳滞住了! 黄色巾帕! 那柳枝上飘的不是黄色的巾帕么? 宣于璟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 “爷,那不是?”就连闻举也看见了。 “夏村长,那黄巾帕,是谁挂上去的?”宣于璟拉过夏村长就问。 激动的情绪惊得村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黄巾帕?”夏村长还没有留意到。 “对!就是那儿!”宣于璟着急地指着,“山丘上的柳树上,看见了么,就是那黄色的巾帕!” 夏村长也近六十了,眯着一双眼,慢慢看这,看得宣于璟直着急上火。 过了好半晌,他才犹犹豫豫地作答:“这黄巾帕,以前没有啊。昨个儿,哦不,今早上草民经过的时候还没有呢。” 说完后,夏村长又把眼神转回到王爷身上,他是越来越糊涂了,王爷不是来找人的么?怎么这会儿又找起巾帕来了? 村长心里头还没闹明白,眼前的勤王却已经迈着大步往村西头的山丘去了! 早上还没有,那就是刚挂上的! 是洛儿! 一定是洛儿! 洛儿,等着我!别走!宣于璟的步子越迈越大,他巴不得有一双翅膀,可以在振翅之间带他到达山丘之顶! 第四百五十一章 王妃娘娘 山丘顶的柳树下,满花双手插腰,联同村子里几个姑娘,一起将羽洛围住了。 满花被夏村长赶出院落之后,为了找正采药的砜哥,才到了村西头。 分卷阅读490 分卷阅读49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91 谁知道,老远就看见那讨人厌的女子让砜哥爬到柳树上,替她绑什么破巾帕! 满花一想来,就一肚子气:“喂,我说,你把砜哥当什么了?他可不是你的下人,别总对他呼来喝去的!” “我没有把砜大夫当成下人的意思。”羽洛愣愣地看着满花,还有她身边分别穿了红色裙衫与黄色裙衫的两位姑娘。 “没有?哼!”满花才不信呢,“不把砜哥当下人,那你倒说说你把他当什么人了?” “我?如果真要说的话,应该是恩人。”羽洛道。 “好一个恩人!接下来你该不会还要以身相许吧?”说来说去,满花就担心这一点。 “夏姑娘,你误会了……” 羽洛才刚起了个头,满花就照着她的肩膀退了一把。“我才没误会呢!”她嚷嚷着。 人壮力道也大,羽洛一点防备都没有,被满花推得连退了好几步,直到脊背抵到了树干上才停下来。 “就你这点这点小心眼,你以为我夏满花是傻子,看不出来么?这些日子你天天和砜哥腻在一起,还敢说没动心思?”满花步步逼近道,“像砜哥这么优秀的人,你也敢垂涎?也不照照镜子,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一个伺候人的丫头,还想高攀?” 满花打一开始就认定了羽洛是宫女,王宫里的下人就高人一等么?说到底还不是个丫环? 话听到这里,羽洛哭笑不得。这满花姑娘的醋意也太大了吧,不单单醋意大,连想象力也丰富。 她天天待在药芦,那是迫不得已,腿脚不好使,还能怎么办呢? 再说了,是谁规定的,受人恩惠就必须以身相许的? “满花姑娘,我和砜大夫,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羽洛的解释也很无力,打心底里,她觉得不管怎么解释,满花姑娘估计都不会买账。 果然,事实也正如羽洛所料。 满花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你当然那么说了。听说宫里的人心眼最多,有什么坏主意都在肚子里憋着,表面上还尽装好人。你说的话,我才不信呢!” 说罢,满花还朝着红衣、黄衣两位姑娘各瞥一眼,其余两人当即便“就是”,“没错”地声援起来! 这情景,还真让羽洛头疼了!也不知这满花姑娘打哪里听来这一套套的理论,虽说她对宫里人的概括八九不离十,可若是生搬硬套到羽洛身上,那真就冤枉人了! 叹了一口气,羽洛一时词穷。正应了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啊! 这头,满花见羽洛不还口,反而更来劲了,指着羽洛的鼻子,一张嘴好像刀子一样利:“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敢打砜哥的主意,我第一个就不饶你!” 身旁的红衣姑娘也帮腔道:“没错!砜大夫可是咱们满花看上的人,人家是堂堂村长的女儿,你哪点比得上了?” “可不是嘛。”黄衣姑娘也适时插话,“看你这模样,别以为有几分姿色就能勾引老实人!” “姿色?”黄衣姑娘的话一出口,羽洛还没反应,倒是满花先急了,“你说她有姿色?骨瘦如柴,身无四两肉的,一看就是吃不饱饭的下人模样,哪儿来的姿色可言?” 爹爹常说,能吃是福。满花打心底看不上羽洛那样的“瘦子”!像她这样富态的才算好看,不是么? 黄衣姑娘见满花不高兴了,连忙改口:“是!是,我刚才是说差了,论姿色,就她那样,哪能更满花你比呢?” 几个丫头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羽洛哑口无言。就现在这情势,还是少回话吧,多说多错,多错就没个完了。 羽洛默默听着,横竖不往心里去就是。 可她不阻止,自有人打断。 满花等人正说得兴起,突然听得身后夏村长的一声大喊。 “满花,你们几个在那儿做什么呢?”夏村长跟在勤王身后攀上小丘,老远就听见满花等人叽叽喳喳的,虽然听不见她们说的是什么,可惊扰了王爷总是不好。 “爹,没什么。我们几个正教……”满花听是爹爹,急忙回身,再一眼,立马就看见了走在最前头的王爷。 也亏得她最后一个“训”字没出口,要不然可不知要惹多大麻烦呢。 随着满花堪比屏风的身子挪开,宣于璟一眼就认出了树下之人。 洛儿! 真的是他的洛儿!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跟前,疾步却变成了缓步。 两人再见,相视无语。没有过于激动的招呼,却又隐隐含泪的目光。 就这么看着,一点点靠近着。 仿佛周围的人都不存在一般。 风也静了,摇曳的柳枝也止了,唯有那一簇簇柳絮好似翩飞的花瓣,落在了羽洛的身周。 宣于璟终于到了她跟前,依旧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轻轻地拨开了她肩头的一抹白絮。 那好似慢动作的一幕,看得所有人都呆了。 闻举与夏村长是识趣的不靠近,而满花等人则是互相扶着,连连后退。 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 满花看看红衣姑娘,又看看黄衣姑娘。三个丫头的目光在互相的身上转了好几圈,也没闹明白。 这王爷和宫女之间,难不成…… 三人想到了这一层,却又不敢往下想! 方才对着羽洛说过的话,此刻都萦绕在她们脑中。一个个字符排成排,围成圈,疯狂地打转!转得人头晕目眩。 而此时,宣于璟终于说话了。 他一开口,竟带了淡淡的责备意味。 “废太子诏,还有引文的事,谁让你操心了?” “你入宫做什么?好好的待在沅州不行么?” “干什么要逞能?看看你现在这样子……” 宣于璟说一句,语气更重一分。 这些话,倒是让满花暗自松了一口气,甚至还有些得意。她早就对砜哥说过,这女人一看就是擅惹麻烦的样子。怎么样?她没说错吧?连王爷都惹怒了! 真期望砜哥就在这里,看看她狼狈的模样。 满花洋洋自得地往羽洛脸上看去,可令她奇怪的是,一个小宫女,面对王爷的指责,怎么非但不怕,不告罪,还挂着笑意呢? 这女人,该不是惊得连行礼都不会了吧? 满花的傲气维持不过三秒,一眨眼就被勤王下一句话砸到了谷底。 “洛儿……你伤得重么?痛不痛?”宣于璟看着她的手臂,还有代替拐杖用的树枝,心疼不已。她最怕痛了,从那么高的地方 分卷阅读491 分卷阅读49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92 摔下来,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去的。 羽洛笑着摇摇头,张口却问引文的事:“王爷,见到引文王妃了吧?” 这回,换勤王摇头了。“她恐怕……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怎么会?”羽洛惊诧无比,人明明就是她亲手从暗牢里拉出来的,怎么会? “那个时候……宫中太乱了,被马踏而死的,中流箭而死的不计其数。特别是那些经过惊马踩踏的,连尸首都认不全。”宣于璟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犹豫之后,才把绣茉的死讯也一同说了,“梅园那里,似乎经过了一场打斗,绣茉,还有引文身边的丫环们也……” “绣茉!王爷说绣茉她也……”羽洛捂着嘴,眼泪霎时间夺眶而出。 “怎么会这样?非但……没能把王妃娘娘救出,就连绣茉她们也……”她哽咽着,边说边摇头,就好像要否定王爷的消息似的。 深吸了一口气,羽洛久久不敢把眼睛睁开。她怕睁开了,眼前的一切却不是一场梦。 “绣茉……”在一阵呜咽之后,她终于放声痛哭。 那么单纯善良的丫头,为什么早早就离开了呢…… 羽洛哭得停不下来,宣于璟也眼含泪珠,他一把抱住了羽洛,让她的泪都落到自己怀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心情才平复一点。 “我们去房玄寺,给娘娘她们,上一炷香吧?”羽洛轻声问道。 “好。”宣于璟轻声作答。 他欠引文的,也只能用一炷香来表了。只可惜,感情之事强求不得。 随后,他搂着她,慢慢地下山丘去。 离开沛都那么久,他们也该回去了。 下坡不陡,却也不十分好走。 两个人半拥半扶着,宣于璟却还是怕她走不稳。 没走出几步,他干脆一弯腰,将羽洛打横跑了起来。 “王爷,我可以走。”羽洛梨花带雨,悲伤得都顾不上羞涩了。 “还是这样吧,回沛都、去房玄寺的路还长着呢。”宣于璟说。 又迈了几大步,闻举才从老远处跟了过来。 “乔姑娘。”闻举简单地打过招呼。 可这时候,宣于璟却回头接了一句:“都这时候了,还叫什么乔姑娘?” “啊?”闻举当下一愣,霎时间又意识到了什么,只见他半跪着行了大礼,嘴上称道,“闻举见过王妃娘娘。” 就这中气十足的一声,让所有跟在夏村长身后的村名都惊掉了下巴! 谁能想到,砜大夫捡回来的女子,竟是勤王妃呢? 这要是将来,勤王成了大晟的君王,那他们猎户村不得出一段“药芦里飞出个金凤凰”的佳话? 在场的村民大多是是惊中带喜,唯有满花等人,一想起刚才数落羽洛那些话,悔得肠子都青了。 妈呀,亲爹呀!得罪了王妃,那罪名肯定大了去了! 会不会要蹲大狱啊?还是更重一些……该不会要诛九族吧…… 满花的脑袋瓜里,把大晟的酷刑都想了一遍,吓得直哆嗦。颤着颤着,便双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了山丘上。 第四百五十二章 孤家寡人 下了山丘,勤王等人没有立即离去。因为羽洛还没有忘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齐砜对于羽洛的身份也惊了好一会儿。不过很快也就接受了。 宣于璟想赏他些金银,又问有什么想要的,他会尽量满足,可齐砜却一个劲儿地摇头,说他救人可不是为了报答的。 宣于璟与羽洛见他这般,也不想玷污了山里人的淳朴,想来想去,干脆对齐砜说,宫中有不少古方医本、稀奇草药,过几日,他就命人送几卷抄本与药品过来,让他继续治病救人吧。 也别说,这些个东西倒是中了齐砜的心头好。 又跪又谢的,他乐得好似孩子一般。直到勤王等人离开,还笑得合不拢嘴。 —— —— 又过近十日,羽洛与勤王才回到沛都,她们去过房玄寺了,给引文王妃、绣茉等人上过香,也烧过纸钱。另外,还将羽洛一直收藏在房玄寺密室中的一件要物取了出来——那就是先王留下了第二份遗诏。 再次回到沛都的羽洛,右手轻轻拉住宣于璟左臂手肘处的衣裳,左手上一只白玉镯就套在袖子的外头。 两人直到见到宣于崇的那一刻,才稍稍站开一些。 宣于崇这几日一直宿在昌琪宫中。自宣于嶙过世之后,从沛都各州发来的陈情折,诉忠书如雪花一般飘来,御书房的龙案都摆不下了,一叠叠的,都让王罕命人送到了昌琪宫来。 五哥不在宫中,所有的担子都到了他身上,再加上北方宭州王还未表明态度,马族军队一路往北,就在宭州外围施加压力。 连日来,宣于崇忙得焦头烂额,当然,其中也少不了王罕大人的促成。勤王不在宫中,大司卿等忙着寻人,他却忙着让宣于崇熟悉政务。 一朝接一会的,愣是将宣于崇堵在了昌琪宫里,想外出都不得。 昌琪宫里,小宇子刚端上午食,正想劝王爷多进一些。可宣于崇也不知对着窗外看到了什么,表情凝重。 羽洛与五哥相挽着走近,宣于崇眼色暗淡,心头苦楚,却还是镇定地迎了上去。 “羽洛,听说你受伤了?严重么?我本来也想出宫去找你的,可是五哥不在,朝中的几名大臣又总有各种各样的奏报,我实在是......” 宣于崇一见面就对着羽洛解释,他的说的话虽是实情,听来却像借口似的。说到最后,他自己打住了,反而是转头向宣于璟:“五哥,你一出宫就十几日,再不回来,这王位空得也太久了。” 该报的仇都报了,如今的宣于崇常常回想起托格图叔父的话。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回去封城,策马草原,过几天无忧无虑的日子。 当然,在他的设想中一直都是有羽洛的,只是这一点看来是做不到了。 “我的伤早无大碍了。”羽洛笑笑答道,说完她转过头看着宣于璟,还不着痕迹地轻拍他的手肘,好似在提醒什么。 “十一,”勤王接道,“我和洛儿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给我?”宣于崇惊讶。 “嗯。”宣于璟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个卷轴,“你看看。”他说着把东西塞到了十一手中。 宣于崇疑惑地看看两人,等他将目光移到卷轴上时,却又楞了一下。 这卷轴和先王的废太子 分卷阅读492 分卷阅读49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93 诏相比,外观是一模一样的,那么说来,这也是父王留下的? 宣于崇迅速将卷轴展开,飞速地浏览过去,又猛一抬头。五哥这个时候把卷轴给他,那就意味着把王位给了他。 “五哥,你这是?”他不禁发问。 “你一向有想法有主意,还细心果决,父王的眼光是不会错的。”宣于璟说。 “可是,在我心里还是五哥更合适。” 宣于崇明白,他还在少年时就远去西疆,父王对他的期望有很大程度是因为他的母亲尹妃。而五哥的母亲是平常小吏家的女儿,只能称得上书香门第的小家碧玉而已…… 明显,当时的父王选的是“亲”,而不是“贤”。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这几日你不是做得很好么?王罕大人一直都在夸你呢。”宣于璟说,“再说了,这些年,我们都经历了许多,你当初起兵是看不惯宣于嶙的愚政与太后的阴狠,而我的隐忍却是为了不再处处受限。” 宣于璟说到这里,朝羽洛看了看,“我和洛儿都说好了,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打算在大晟各处走走看看。” “那么说,你们要离开沛都了?”宣于崇惊讶地追问。他看着羽洛,眼神中是不舍却每见必伤的矛盾。 “是啊,如果遇到喜欢的地方就住下,过几天寻常日子。”羽洛笑吟吟说着,显然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看着五哥与羽洛的神情,宣于崇知道两人心意已决,他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五哥,等你们找到了喜欢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哪怕是沛都,我都会送给五哥作封地的”宣于崇的承诺是认真的。 可宣于璟却拍了拍他的肩:“十一,你有这番心意就够了,封地什么的我与洛儿都不会在乎的。” 说罢,他看向羽洛,眼神中的深情就好像在述说着,只要有了洛儿,他就和拥有了天下无异。 到了这一刻,宣于崇也真正地认识到,他们两人眼中,早容不下其他任何人了。 “羽洛。”这恐怕是他最后一次这样叫她,再往后,恐怕也称五嫂了…… “嗯?”羽洛应着。 “你……能不能再给我做一次粟米粥?”宣于崇突然问道。 “粟米粥?”羽洛绕过宣于崇的肩,小宇子在屋内备好的饭菜十分丰盛,这让她一时不解。 “不方便么?”宣于崇见她犹豫,又问了一次,询问的目光却是看向勤王的。 “当然可以了。我这就去。”羽洛抬头看过勤王,笑着答应。 说做就做的她,很快就往膳房去了。 宣于璟看着她的背影,愣了一会儿,在跟上去之前,他又回神对着宣于崇请托几句:“十一,柳大人和马大人都是治国良才,希望你不要薄待他们。” “我不会的。”宣于崇应道。 “那就好。”勤王朝着他,最后郑重地点了一下头离去。 “洛儿,等等我。”他对着羽洛的背影喊道。 “我去膳房,你跟来做什么?”羽洛回身问。 “你手脚的伤才好,本王怕你又处处逞能,还是亲自看着为好。” “不过就是熬一碗粥罢了,有什么好看的?” 羽洛挂着笑脸“反驳”,等宣于璟追上来的工夫,又打趣着说:“某个自大鬼刚才还言之凿凿,说什么隐忍是为了不受限,封地什么的都不重要。可才一转眼,就又搬出王爷的架势,‘本王’‘本王’地压人。” 宣于璟闻言,表示不服:“本王何时用王爷的身份压过你了。每一次,你还不是登鼻子上脸样样不落?” “谁登鼻子上脸了?”羽洛停下脚步,双手插着腰间,扬着小脸回道。 宣于璟于是道:“那究竟是谁,现在插腰瞪眼,一副不敬的模样?” “插腰瞪眼?谁呀?在哪里?”羽洛顿时笑颜如花,还作势看看四周,“不知王爷说得是何人?我怎么没看见啊?” “你呀!”宣于璟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本王这就叫人去准备铜镜,让你好好看看某个专耍赖皮的坏丫头!” 两人说说笑笑,在嬉闹中走远。 宣于崇远远望着,明知道看了只能让自己伤心,却还是呆呆地看着。 —— —— 当夜,宣于璟与羽洛回了冷清许久的勤王府。宣于崇一个人,依旧暂宿在昌琪宫中。一桌子的佳肴他都没有动,只是一勺一勺喝着羽洛做的粟米粥。 往事与故人一幕幕拥上心头,就连这清甜的滋味恐怕都是最后一次了吧? “小宇子。”宣于崇将一盅粥喝到最后一滴的时候,对着门外叫道。 “主子,您有什么吩咐?”小宇子弓着身子上前。 “去,吧本王在西疆时用的大印拿来。”宣于崇道。 “是。”小宇子应了,不一会儿,就呈了一封玉印上前。 这一方玉印,是西岐王的大印,想来今后是用不上了! 宣于崇单手提印,沾了红泥,再往纸上一盖。“西岐王印”几个大字落在纸上,红色的形记斑斑驳驳。 对纸凝视着,宣于崇用手指反复抚过青白色的狻猊印纽。 半晌之后,当小宇子再一次被唤入内,往玉印上看的时候,印纽上还缠着一条玉花穗带——就是王爷时时刻刻带在身边的那一条。 “把这印……收起来吧。”宣于崇最后看了一眼玉印,悠悠说道。 说完,便起身离座,走到昌琪宫外,又穿过了几进宫巷,一直步入乾祺殿内。 站在空旷的大殿中,宣于崇遥望着那独一无二,天下无双的龙椅……良久! 到了今时今日,他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我展图江山, 却展不开,你一巾素帕。 我收库天下, 却收不满,你一捧青芽。 我踏马千城, 却踏不过,你一朵稚花。 我载舟万斛, 却载不起,你一曲琵琶。 我望你为明月,你却甘作尘沙。 我纳你为江河,你却甘随溪发。 到头来—— 我空余广厦,你却陋室丰华。 第四百五十三章 长公主大婚 登基大典正在准备当中,大晟宫在战乱中被侵毁的地方,也正紧急修复着。 但在新王登基之前,还有另一桩喜事惊动了整个沛都,那就是芮涵长公主与公良大将军的婚事! 大婚当日,祐荻宫的门槛 分卷阅读493 分卷阅读49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94 一大早就快被往来的宫人女眷踏平了。 红绸红帐挂着,红烛红台备着,就连宫中的树干廊柱上都围满了红缎。喜庆的气氛烘托得浓烈。 作为芮涵的头号闺蜜,羽洛当仁不让地充当了女傧相的角色,一大早就入宫帮着打理,一会儿替她收拾鬓发,一会儿又与她讨论着浑身上下的配饰。 璃儿就蹲在芮涵身旁,忙着检查凤冠霞帔上的边边角角,秋戈也伺候着芮涵试试绣花红鞋与绣满金线的大红盖头。 在看到那一身闪亮的红色时,秋戈不禁失神了一瞬。 要是修予还在的话……她会不会也能穿上嫁衣了呢…… 当然,大好的日子她还不至于扫兴,这样的想法一瞬间就过去了。 荻祐宫内,每个人都忙得不亦乐乎,脸上还洋溢着笑意,就连一向深入简出的柳君都带着宛苕公主入宫了。 一群女子挤在一个屋檐下,想不热闹都不行。 柳君难得的省去了佛珠素服,着了一套蓝色的裙装现身,还给芮涵带了一套珍珠首饰作礼。 羽洛等人一见她,先是眼前一亮,而后才纷纷福身,与往常一样,称了一句“见过娘娘”。 柳君一听,连忙摆手扶人:“大家以后可别再这么叫我了,君王后早就不存于世了,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而已。” “那以后我就斗胆叫一声柳姐姐吧。”羽洛含笑说道,打过招呼后,又转身对着宛苕公主问起了近况。 头一回见到这么多人,宛苕还有些生疏,她躲在柳君身后,光探出一个脑袋来打量着大家,就好像一个胆怯的孩子一般。 直到羽洛将芮涵房中的果盘递了一个过去,宛苕才怯怯地接了,小口小口先尝了些许。 “宛苕她住在柳府,还算安逸。”柳君瞥一眼宛苕贪吃的模样,很自然地替她答了话,“之前,西岐王爷也提过要接她回宫,补她一个长公主的身份。可宛苕这丫头,说什么当长公主可以,但还得住在柳府,再不肯回那个‘闷盒子’了。” 柳君的后半句显然是学了宛苕公主的话,一句“闷盒子”出口,所有人都捂着嘴轻笑。 好一句“闷盒子”!愣是把王宫描绘得透彻! 等众人都笑到了一个段落,柳君才接下去说道:“所以说,最近内府都专程把宛苕的月俸送来柳府。这些银子呀,到最后,都给她买吃的了。” 说到这里,众人又是一阵开怀。 自打出了大晟宫,不仅宛苕稍稍见胖,就连柳君都变的多言多笑了。她在芮涵屋中又待了一会儿,才领着宛苕离去。她们还得先回一趟柳府,再与父亲一同去公良府等着观礼呢! 柳君与宛苕离开之后,屋中骤然静了一会儿。 芮涵对镜画眉,镜中的羽洛就站在她身后,盈盈看着。 “洛儿,你与五哥,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芮涵突然问。 “等过了冰木头的登基大典后吧。”羽洛答。 “那……也没有几日了。”芮涵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镜中人很是不舍。 突然间,一股低落的情绪弥漫开来。 两人一时无话,还是羽洛,为了缓解尴尬,又开了玩笑道:“听说古来很多地方都有新娘考新郎的习俗。涵儿,你是不是也该在洞房门前,出些对联什么的,难难公良大哥?” “难难他?”芮涵歪着脑袋设想一会儿,又连连摇头,“还是不要了。” “怎么,对公良大哥那么没信心啊?” “当然不是没信心。可是……笨公良那么直,万一……我是说万一,被问住了,依他的性格,还不得拜别当场,回去闭关研习个一阵再来?” “那要真是这样,我看你,干脆换个新郎得了。”羽洛打趣道。 “换新郎?那怎么行?除了那个笨公良,本公主谁都……” 芮涵原本还一本正经接着话,可回头一看羽洛正捂嘴窃笑,这才朝她念了一句“坏人”。 眉眼、红唇、发髻都齐备了。 璃儿此时过来,将最后摇曳着珍珠金饰的凤冠给她戴上。 一身正红的颜色将她的粉颜衬得愈发俏丽动人。 芮涵双手扶住凤冠,徐徐起身,在羽洛等人面前缓缓转过小半圈。 “涵儿,你穿这一身,真是太好看了。”羽洛将双手合在一起,指尖微微抵住下巴,不禁夸赞道。 芮涵转着身子,她的目光也随之转动,兴奋的眼神就好像会说话一样,也一同夸赞着。 芮涵自认识羽洛起,就没见她盯着什么东西这般入神过。 “洛儿,吉时还早,你要不要也穿穿试试?”芮涵指着自己这一身行头问道。 “啊?”羽洛愣了一下,连忙拒绝,“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了?反正你不久后也要作五哥的新娘,提前试试怎么了?”芮涵向来是想一出就做一出的,一边说着话,一边已经叫璃儿帮她卸凤冠了。 才卸完,就不由分说地把羽洛按在了梳妆台前…… 两刻钟后,羽洛看着镜中的自己,有几分淡淡诧异。钿金的纹饰下缨络流苏微荡,整齐的珠帘遮了绝大部分的容颜,却遮不住那跃然脸上的幸福意味。 这,就是将为人妇的期待啊! 她伸手,甚至想去触碰镜中的自己,更甚者,她竟期望着自大鬼能在此时到荻祐宫来…… 镜中的羽洛笑得很甜,她身后的芮涵也笑得很甜。 可就在这一片祥和欢乐中,长公主的内屋里忽然飘起了一阵白烟。 烟气顺着窗口而入。 只听得“啪啪”的几声闷响,从最接近后窗的璃儿、秋戈开始,随后是芮涵,三个人先后倒地。 羽洛乍一回头,这个味道,她并不陌生! “是……迷……烟。”可等她辨认出来时已经晚了…… —— —— 一炷香后,荻祐宫的小宫女在屡屡敲门不得回应后,轻轻推开了房门…… 她一看屋内的景象,当即吓得连退三步! 长公主的凤冠上勾了几缕发丝,被歪斜地扔到了地上,大红绣鞋也是,内屋一只,外屋一只的散着。 小宫女打眼一看,屋中躺着三个人,在一阵惊恐中,终于大声喊了出来:“快来人呐!长公主不见了!快来人呐——长公主她,不见了!” 荻祐宫的幸福的忙乱瞬间变成了慌乱。 第四百五十四章 阴差阳错 公良府。 分卷阅读494 分卷阅读49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95 公良长顾一身红衣,打早上开始,脸上的笑意就没有下去过。黝黑的面庞配上“嘿嘿”地笑容,要是让芮涵看见了,恐怕又要念一句“苯公良”了。 长公主与公良大将军大婚,来了许多恭贺之人。 勤王与西岐王当仁不让,坐了高堂的位置,长顾的父母长辈多不在了,由两位王爷代替也是一份殊荣。 其次是三大马族的族长们。这三位虽然还没有定封,但为爵为侯都是早晚的事。 三个人结伴入内,说说笑笑地共坐了一桌。 与他们的同桌的还有王罕与大司卿二人。这一对老对手,争争闹闹了一辈子,如今终于借着喜气,互相敬了一杯茶。 再有值得一提的人物就属宭州世子了,他带了贺礼前来。显然,是借着他与公良长顾不打不相识的故交,含蓄地表达了宭州禾美族的臣服。 上门恭贺的人络绎不绝,把不算特别宽敞的公良府都挤满了。说笑声、寒暄声、敬酒敬茶声,声声在耳。 公良长顾就站在门口,时不时与宾客问候几句。但一双眼一直都是往晟宫的方向望去,时刻准备迎接他的新娘。 但就在他翘首期盼的时候,等来的不是新娘,而是一支直射公良府匾额的长箭! 随箭的,有简信一封。 “要想换回长公主的命,就独自前来怀慈庵后的土地庙!” 被折得皱皱巴巴的纸上就这一句。 公良长顾看完,当即就傻了眼!是什么人?与他有如此大的仇恨?长顾一时之间竟想不出来。战场上他杀敌万千,这要都一一想来…… 嬉闹的府中顿时静无生息!一众宾客心中都泛起了嘀咕。 “小宇子,快去荻祐宫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宣于崇当即吩咐道。 “是。”小宇子应声出发。 可急匆匆的快不还没迈出几下,就被一阵马蹄声吸引!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来人竟然是芮涵、璃儿、还有秋戈等! 那不是长公主么?才看完字条的众人都疑惑了。 长公主还好好的!但她到了公良府,没有着嫁衣,也没有坐喜轿,反倒使人更不安了! “芮涵?你没事?”长顾一见她就迎了上去,左看右看的,生怕她哪里不妥。从头到脚都扫过一遍,这才略微放心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怎么没事?出大事了!”芮涵下了马,不敢停歇,径直就往内堂奔,边跑还边问着长顾,“五哥与十一哥呢?” “两位王爷都在堂上坐着呢。”长顾紧跟着她的脚步。 一对新人就这么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忘却了所有礼数,一前一后地跑入堂中。 “五哥!十一哥!”芮涵一见两人,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羽洛,羽洛她——在祐荻宫中,被人劫走了!”她高声大叫! —— —— 怀慈庵,是沛都北郊的一座尼姑庵。庵院很小,只供了一座泥佛。庵中的尼姑也不足十人。整体而言,是一个相当僻静的地方。当然,越是僻静,也越利于清修。 至于信条上所提的土地庙,就在怀慈庵后数百米的山丘上。 小小的土地庙早就废弃了,只剩得前后两间庙堂,前堂中有一座土地像,像身上的彩漆早就层层脱落,像容斑驳。至于后堂,不知是什么时候塌了两面墙,呼呼地兜风,早就算不得完整的屋子了。 佛像前的供桌还在,泛黄的桌布一直拖到地面,随风轻摆着。要不是桌上一鼎装满香灰的旧铜炉还在,这看似脆如纸的布片恐怕早就被风吹走了吧。 没有多余的摆设,土地庙的大堂就空间而言,还是很宽敞的。空荡荡的房顶下有两根梁柱垂直撑着。 而羽洛就被绑在其中一根梁柱上! 荻祐宫中的迷烟效力不重,早在出宫之后,羽洛就醒了。 绑她的是两名禁卫打扮的人,从荻祐宫到沛都郊外,一路上都没有追兵,显然,这两人是货真价实的禁卫!也只有禁卫,才能如此轻易地从荻祐宫中带入出去! 羽洛一路上都在想着主谋是谁,直到她被带人了眼下的破庙,被绑上了梁柱,这个问题还没有想明白。 且令更令她的疑惑的是,两名禁卫的主子就在破庙之中,是一个双眼失明的人!一个她印象中好似不相识的人! 恐惧中带着不解,羽洛定定地看着那名瞎子,看他用长剑代替盲杖,一步步靠近。 这时候,盲眼人也开口了,是对着那两名禁卫说的:“她口中可有布堵着。” “蒋爷,堵着呢。”一名禁卫答道。 “取了吧。”那被唤做蒋爷的人紧接着说,“如此偏僻的地方,就算她叫,也叫不来半个人。” “是。”禁卫说着,一把扯下了羽洛口中的布团。 由于拉扯得猛,羽洛的嘴角都裂开了一道,缓缓地渗着血。然而,疼痛也让人清醒专注。 蒋爷?她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在心中想着,与禁卫有关的人,又姓蒋的人,第一个跃上心头的就是原禁卫统领蒋真! 可是,那蒋真不早死在公良大哥手上了么? 这时候出现,难道是还魂了? 羽洛向来是不信鬼神邪说的,眼前人不是蒋真,那还能是谁? 盲眼人的剑鞘敲在地上,一下又一下,节奏正随了他的脚步。不一会儿,他就靠近到几乎贴上羽洛脸庞的位置。 “长公主,别来无恙啊。”盲眼人冷冷地言道。 长公主? 听对方的声音,她竟觉得有些熟悉。 而且,羽洛到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是替芮涵受难! 芮涵呢?当时在荻祐宫的其他人呢?难道也被这个瞎子抓起来了? 羽洛轻轻转头,想要确认四周。可盲眼人却突然摸索着她的肩头,手慢慢上移,一转眼又到了她的脸。粗糙的手指一握,用力地抵住了羽洛的下颚。 “我与你说话呢,怎么不回应?”盲眼人的语气愈发阴冷。 但也在那一瞬间,羽洛忽的想起,这声音她在公良大哥的军营中听过——他就是蒋真的弟弟蒋通! 蒋通的兄长死于公良大哥的手上,而他自己也在公良大哥攻陷王城时落败,这些事,芮涵早得意洋洋地在她面前说过不止一遍! 如此想来,蒋通对于公良大哥的仇恨远比对勤王与西岐王来得深。他会绑架芮涵,也就说得过去了! 面对蒋通,羽洛故做镇定:“蒋通?你想让我 分卷阅读495 分卷阅读496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96 回什么?” 见自己的身份这么快就被戳穿,蒋通露出了个及其难看的笑脸。“回什么?哈哈哈,不愧是长公主,早就认出了蒋某人!” 他顿了一下,阴笑着道:“今天是长公主出嫁的大好日子,被人绑到了这里,你难道就不害怕,不甘心么?如果你求饶的话,也许我会考虑饶你一命。” “饶我一命?”羽洛还没有傻到会把天方夜谭当真,她非但不求饶,反而厉色回道,“绑架当朝长公主,难道你就不想想后果?” “后果?”蒋通闻言又大笑了一阵,直到此时,他还不知自己抓错了人。“不愧是当朝公主,好气度!” 假惺惺地夸奖了一句,蒋通突然扇了羽洛一巴掌!“啪”地一声,光从声响就可以听出他所用的力度! “后果?我都已经成现在这个样子了,还怕什么后果?”说着,他再次捏住羽洛的下颚,“长公主,你不用害怕,我不会杀你的!冤有头债有主,是公良将军杀了我兄长,又将我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我的功名没了,在沛都的家也没了,还受着朝廷的追捕,偌大的天下竟无处容身!这些债,我都会向公良长顾一一讨回来的!” “你想怎么讨?”羽洛问。 “怎么讨?”蒋通摸着她的霞披道,“今天是你们的大好日子,你一定穿得满身红吧?堂堂的长公主出阁,一般的红衣怎么够呢?今天,我会好好送你们一份大礼……” 说到这里,蒋通又是一阵几近癫狂的长笑,“哈哈哈哈哈——用爱人鲜血做的喜服,长公主觉得如何?” 蒋通钳住羽洛下巴的手越捏越紧,让她透不过气来! 他的双眼早被凹凸不平的结痂代替,没有眼神,却丝毫不影响他展露内心的扭曲! 羽洛的心跳不由得加速,可心跳越快,喘不过气的感觉也越明显! 遇上一个满心复仇的疯子,她该怎么办呢?被绑在梁柱上的双手下意识握成了拳头,即便用尽所有的力量,她仍然是挣扎不开捆绑的麻绳的。 正当羽洛被掐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时候,土地庙外,公良长顾的声音突然响起。 “放开她!有什么事冲我来就是!” 闻言,蒋通的钳制稍稍松了一些,可还是没有完全放开。阴冷的语音在她耳边再次响起:“你的情郎这么快就来了,看来他可真是在乎你啊。” 随后,蒋通才转身用他那一双空洞的眼眶对着公良。一名禁卫也随之取代了他的位置,将一把长刀架在羽洛的脖子上。 “公良将军,你总算来了,你准备好要用自己的性命来换长公主了么?”蒋通幽幽说道。 第四百五十五章 用命来换 蒋通如鬼魅般的语调透着阴寒,长顾还在庙外环视四周,不等他作答,倒是羽洛先开了口:“将军在乎我?换我的命?哈哈哈——我不过就是长公主身边的小宫女罢了,人家堂堂的大将军怎么会在乎我?将军过来,必是来取你的首级的!” 羽洛这一番话说得很顺,很响亮。 “小宫女?”蒋通随即一愣,不久后又哈哈大笑:“长公主啊长公主,你以为这点小聪明,就能骗得了我么?你也太小看我蒋通了吧?” “小聪明?”羽洛的双眼掠过长顾的肩头,在他身后,她看见了随之而来的自大鬼与冰木头二人。对于羽洛而言,世间最靠得住的三人近在咫尺,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瞬时间,就好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羽洛说话的音调愈发平稳坚定:“蒋大人,难道你从没有听过长公主的声音么?奴婢说话真像长公主?” 羽洛从不演半途而废的戏码。 “你?”蒋通用剑鞘杵了一下地面,静静听后,羽洛这话当真引起了他的疑心。 但与此同时,他也听到了公良长顾身后更多的声响。 蒋通将头飞快一转,转向了土地庙外:“哼,公良长顾,你果然是个小人,不敢独自前来,是怕了你蒋爷么?” 长顾看着乔姑娘,很是担心。但最担心的还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硬要跟来的勤王与西岐王! 只是现在羽洛就在蒋通手上,命在旦夕,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蒋通,你与哥哥跟错了主子,战场胜败本是寻常事,又何必将错归在无辜人的头上?放了这个宫女,乖乖束手就擒吧。”长顾顺着羽洛的话说道。 那一瞬间,蒋通还真的后退了一步。 可他双耳静听,发现公良将军在那一句之后,迟迟没有动手! 这也让他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不论他抓住的是不是芮涵长公主,他手里的女子必定不是普通人! 若不然,公良长顾为何不硬碰硬地杀进来?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的底气也就更足了。 “公良将军,要我束手就擒可以,不过我这人怕独,临死前怎么也得有个人伴着。既然这位姑娘不是长公主,那不如就让她陪我下地狱吧。”蒋通说着,一把长剑出鞘,作势要刺向羽洛。 这个时候,不但长顾急了,大叫一声“慢着”! 勤王与西岐王更是不顾阻拦,分别进入了庙中! “不许碰她!”勤王道。 “放开她!”宣于崇也道。 就这两句一话一出,蒋通的手果然停住了。 “蒋爷,是勤王与西岐王两位王爷。”他身旁的禁卫终于有了插话的机会。 可就算禁卫不说,蒋通也能听音辨人。长公主的声音他不算熟悉,可两位王爷的声音就不同了! 他侧脸对着羽洛,一抬手就捏住了她的肩头。 “勤王?西岐王?这两位都来了!”蒋通笑得愈发放肆。“哈哈哈,看来我抓到的果然不是长公主,而是比她更了不得的人!两位王爷,你们来得正好,今天我蒋通可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有你们给陪我上路,我就算死了也不亏啊。” 蒋通绕到了羽洛身后,脑袋左右晃着,好像在对焦向两人:“王爷们,你们中是谁要用命来换这位‘小宫女’?” 蒋通刻意强调“小宫女”几字,是狂妄无比的戏谑。 说话间,他还抓住了禁卫手中的刀柄,让锋利的刀锋进一步压迫着羽洛的细颈! 宣于璟与宣于崇见状,互看一眼,各自担忧地往前一步。 听到脚步声的蒋通,笑声更加瘆人。 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就算在那样的压迫下,羽洛还敢出言大叫:“你们两个!若是连这点小事都要屈服的话,我看 分卷阅读496 分卷阅读497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97 不起你们!若有谁敢做傻事的话,我决不独活!说到做到!” 这一叫,毫不意外地激怒了蒋通,他又扇了羽洛一下! “啪”的一声很是响亮,就好像直接打到了两人心里! 宣于璟咬牙切齿,双眼冒火!他的匕首已经握在了手里,与宣于崇互看一眼,两人都巴不得现在就冲上去,将羽洛救下,将蒋通碎尸万段! 可是,架在羽洛脖子上的尖刀,并不允许他们这么做! “蒋通,你跟错了主子。这不是你的错,如果你肯放了她,本王也不会计较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从今往后,对你的追捕也会一笔勾销,如何?”勤王借着与蒋通说话的机会,轻轻走近一步。 “你以为我傻么?放了她?我又怎会有活路?”蒋通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宣于崇也借机靠近,“不放她,你必死无疑。放了她,尚可一睹。” “赌?哼”蒋通哼笑一声,“我这人赌运向来不好。” 蒋通是癫狂,却还不至于痴傻。显然,他抓住的女子在两位王爷心中份量不轻,自己当着王爷们的面打了她,这笔账,他可不以为勤王与西岐王会就这么放过去……还提什么作赌?他必输无疑才是! “蒋通?就你所知,本王可是食言之人?”宣于璟还在试图向前,就现在的距离要想救下羽洛,他还没有十足的把握。 但蒋通也不傻,盲人的听力总归要比正常人强上一些。 在他而中,王爷们的说话声,脚步声显然是越来越近,越来越令他不安了! “不许动!谁都不许再靠前!”他突然叫道。 蒋通是相当警觉的,可也就是他这一叫,让身旁的禁卫侧耳一震,震得那人将架在羽洛脖子上的刀都松动了! 就是现在! 宣于璟等的就是那个时刻! 他一抬手将匕首打出,“咻”的一声,匕首直直地飞向那名禁卫,封喉倒地! 宣于崇也冲了上去,他想要制住蒋通。 可土地庙里的另一名禁卫却适时地挡住了他,蒋通没有过多地在意羽洛,而是故自退后几步,退到了土地公地身像旁。 同一时间,公良长顾、小宇子、闻举以及庙外的人也都冲了进来! 眼看着长顾就要触及羽洛的时候,一声口哨自蒋通嘴中响起! 陡然间,土地庙的角落与房顶上,砖块与瓦片闪动。十数柄箭弩被十数个弓箭手架起!齐齐地对准了庙中的人们! 第四百五十六章 女居士 “哈哈哈哈哈——”蒋通扫一眼自己在庙中布下的伏兵,笑得颇为得意,“你们以为我蒋通当真会天真到等着你们自己以命换命么?没有这点‘待客之道’,又怎么敢劳动公良将军大驾呢?” 在蒋通心中,勤王与西岐王显然是意想不到的变数,可对于早不期能活命的他而言,多几个垫背的,岂不是更好? 不止蒋通,与他一起的敌兵,对于两位王爷、公良将军,也各有各的仇恨。轻则是因为宣于嶙失势使得他们也断了仕途,重则是为了在战场上死去的家人复仇…… 随着蒋通吹出的一声口哨,弓箭手们开始拉弓发箭了! 一时间,庙中各种兵器碰撞。宣于璟捡起了死去禁卫的长刀“乒乓”地挡去来箭。 宣于崇也牵制住方才挡在他身前的那名禁卫,凭借这机敏的位移,将他变成了自己的人肉盾牌! 至于公良长顾等人,都是佩刀佩剑而来,当下就拔利刃出鞘,有的挡箭,有的干脆绕道庙外,往庙堂顶上拿人去了! 庙中一下子乱了套,羽洛被绑着,就是个活靶子。 纷乱的场景,让她不敢看却又不得不睁眼。 小小的庙堂中,弓箭的杀伤力是极大的!所有人都尽量围在羽洛身边,替她挡开飞来的弓箭。 到了此时,宣于崇也顾不上蒋通了,他只能在挡箭之余愤恨地瞪了他一眼。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方才五哥动手之时,他竟毫无犹豫地放开羽洛! 原来,羽洛就是他的鱼饵! 要是失了这鱼饵,凭在场几人的身手,逃出破庙根本就不成问题! 到那时,他们就不再是瓮中之鳖,蒋通的优势也就不在了! “乓乓”几声,同样是用了从禁卫手中夺过来的长刀,宣于崇一边挡箭,一边往羽洛的背后绕去。只有将她的束缚解开,他们才能摆脱劣势! 除了两位王爷的随从之外,常洵也带了一队人马,没有随将军挤入土地庙中,而是跃上了房檐,与埋伏其上的弓箭手打将起来。 房内,房外,冷兵器相接,到处都是用鲜血绽放的悲花。 废旧的土地庙屋瓦松动,哪里禁得起这般折腾?常洵等人与弓箭手们在屋顶周旋了几个回合,愣是逼得那些拿弓拿箭的伏兵转手动了刀剑! 有几名弓箭手穿过破漏的房顶,一跃而下,直接加入到庙堂中的战局。 堂中的局势更加混乱了。 闻举的手臂被刚纵身而下的敌兵划了一下,鲜血顿时就渗透了衣袖,幸好,受伤的不是他惯用的那一边。一个转身挥刀护体,他总算是撑过了眼前的危机。 宣于璟一直都守在羽洛身边。 因为梁上的敌兵跃入堂中,近身战打得混乱,使其余的弓箭手也不敢随意放箭,纷纷从房顶、佛堂的角落也转移到佛堂当中来。 宣于崇见状,干脆冲入敌兵当中。只见他一刀割过了一名敌兵的咽喉,飞溅的鲜血沾到了他的疤痕上,那种既炽热又血腥的感觉非但没有令他迟疑,反倒使他越杀越勇。 不一会儿,就没身于新冲入内的敌兵阵中。 “十一……”眨眼间,宣于璟连他的背影都看不见了,不禁担心。 在一阵乱刀乱箭中,宣于璟用余光张望着十一的方向,偏偏羽洛这里又离不开人…… “爷,我去给乔姑娘松绑。”闻举耷拉着一只伤臂,一边说话,一边已经绕到羽洛的身后去了。 挥着刀,他一把割断了绑住乔姑娘手腕的草绳,随即又转身,与小宇子一起应付着身周的两名敌人。他们合力杀了一个,还剩另一个。 “闻举,你专心替乔姑娘松绑就是,剩下的我能应付。”小宇子边战边道。 闻举这头才应了一声好,刚要绑乔姑娘把脚上的束缚也去了,可低头一看,当即就愣了! 这该死的蒋通!在乔姑娘厚重的霞帔下,竟然往她的脚腕上缠了铁 分卷阅读497 分卷阅读498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98 链! “闻举,先别管我了,治敌要紧。”羽洛的双手被松开,至少可以做到小幅度的躲避,比起方才的被动,已然好了不少。 可对宣于璟而言,只要她一刻还在庙内,他就一刻不得安心。 看着被羽洛稍稍提起的霞帔裙角,他不由得愣了一会儿神。 对敌当中,最忌走神! 也就是那一瞬间,有两名敌兵欺了上来…… “王爷小心!”闻举在梁柱后头看见,急忙大叫。 宣于璟闻声回转,下意识地用刀挡在胸前。“砰”地一声,挡去了一道攻击…… 但另一人的刀尖也逼近了。 宣于璟挥开的长刀来不及回防。 又是“砰”的一声,好在,有公良长顾在近旁,及时替他解了围。 宣于璟与长顾相视一眼,又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 可是,瞄准宣于璟的危机却并未完全解除!就在他将后背露于佛像偏右的方向时,一个埋伏多时的敌兵突然从后堂的角落冲出。 那敌兵“啊——”的叫喊着,高举长刀,直直地就向勤王冲过去! “小心!”羽洛失声高喊,一时间,她竟不记得自己的双脚还被绑着,为了去拉扯那敌兵的衣角,羽洛直直地就扑了出去! “噗通”一下,她最终成了双掌撑地,双膝下跪的姿势。 “王爷……”羽洛的双眼不敢离开宣于璟,担忧地叫着。 闻举也是,当下就想冲过去,却不想被另一名敌兵给缠住了。 单手受伤的他与武技平平的小宇子,对付两名敌人,本就吃力得他。眼看着那敌兵靠近王爷,他想帮手,却是力不从心啊! 土地庙的后堂本就是个无墙无顶的开阔空间,与庙后的山壁丛林相接。显然,蒋通在庙自周安排了许多人,常洵等人在庙外对付着,凭他的武艺,竟也不能迅速将敌人清除。 可见,蒋通随军这些年,无论是在作战经验上,还是对公良长顾实力的了解,都不可小觑。 才在公良将军的帮助下对付过面前的两位敌兵,宣于璟此时连身形都不及站稳。 他的背后闪过一阵刀锋的冰寒! 赶忙趔趄着侧身躲避。 但就连他自己也知道,这一刀,他自己能做的,顶多也就是避开要害部位而已。 眼前的一切就好像放起了慢动作一样! 到目前为止,随着两位王爷与公良将军同来的侍卫中,也有受伤的,甚至还有被行伍出身的敌兵砍死的! 但几位主子还算安好。难道自大鬼要成为这挂彩的第一人了么?羽洛的心头在区区几秒之间闪过许多想法。 恐惧,焦虑,悔恨,自责,不甘……她心中的情绪太多了,多到说不清,比五位杂陈还要多上好几味! 但其中,最令她无奈的就是自己的无力。这种时候,她竟然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当羽洛的世界里,刀剑噤声,除了那名敌兵与宣于璟之外,周围所有人和物都淡出视野的时候,突然间,一道蓝灰色的身影从佛像前的供桌下冲了出来! 那身影完全不顾周遭的其他人,只是往宣于璟的方向扑着。 一直到撞上了那名偷袭的敌兵! “奶奶的。”那敌兵被撞出去半人的距离! 在被撞的那一瞬间,他下意识地挥动长刀,刮了撞他之人。 蓝灰色地身影,一边大腿被砍伤,应声倒地。 宣于璟见状,连忙伸手去扶。“多谢,这位……”他本想道一句“兄弟”的,可在跌倒的过程中,那人的蓝灰色布帽滑下,竟露出了一头乌黑的长发。 女的?宣于璟一惊,再定睛看她的装扮,有几分眼熟。那蓝灰色的长衫,不正是土地庙附近怀慈庵里尼姑们的服装么? 看样子,这是一个还不及出家的女居士? 一头长发披散,宣于璟看不见她的正脸,只能对着她的道谢:“这位女居士,方才多谢相救。”宣于璟想将人扶起。 可不知为何,对方却一直在推搡着他,似乎并不像要他扶。 “王爷,没事吧?”公良长顾在这时又靠了过来,一边问候,一边替宣于璟挡下附近的敌人,也好让他把那受伤的女居士安顿到一旁。 至于偷袭的敌兵已经进入了宣于崇的杀戮范围,他早已杀红了眼,刀刀都是奔着性命去的。 想他这些年的辛劳,都是靠怀中仇恨,才得以撑下来的。可到头来,宣于嶙死于毒酒,太后死于坠崖。 这两个他恨之入骨的人,非但不是他手刃,在他们死前,自己竟然连问一句的机会都没有……尤其是太后…… 在攻入沛都之前,他还曾设想过,要抓住太后去他母亲的坟头,叩头认罪的…… 但就连这么简单的要求都做不到了……宣于崇的恨就好像是深埋在地底的岩浆,找不到畅快喷发的口子,那就只好一点点灼烧、流淌。 先是命人烧了康宁宫,现在又毫无顾忌的挥刀斩人!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攻击,没有自保。 就这样的冲锋,要不是身边还有几名侍卫护着,他恐怕也无法应对一群敌人! 庙堂当中,靠近门口的一半是淋漓血腥的杀戮,而靠近佛像的一半,却陡然间呈了一股尴尬的气氛。 女居士单腿受伤,站起来都困难,却还是低着头,不要宣于璟扶,更不与他搭话。 勤王正纳闷的时候,却是扑倒在地上,还没有完全起身的羽洛语中带疑地试探了一声:“你是……王妃……娘娘?” 第四百五十七章 暗箭 是引文? 宣于璟看着那单薄的身影不禁一愣! 眼前的女居士比他记忆中的引文要瘦削不少! 到了这时候,就算那女居士再是推辞,宣于璟仍然一把扶起了她。 尽管早就知道答案,可当他的眼神落在她凹陷的面颊上时,还是怔住了。 大半年的时间,她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变得没有神采,骨瘦如柴。但更令宣于璟心酸的是,即便是如此孱弱的她,依旧在他最危险的时候不顾一切,用自己的身体撞向那个试图伤害他的人。 人心肉长,到了今时今日,宣于璟对于引文的感情变得无比复杂。 到头来,他也只能尴尬地道一句:“引文,原来你没有死……这,实在是太好了。” 在公良长顾的掩护下,宣于璟终于将引文安排到了羽洛身边,两个女人席地坐着。引文王妃谢了 分卷阅读498 分卷阅读499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499 羽洛的救命之恩后,便一遍又一遍地念着经文,再没有多余的话。 那一夜,在亲眼看见烟雀与芩岚殒命后,引文体力不支从望梅阁上坠下,却侥幸没有死。 趁着宫中大乱,她一个人跌跌撞撞,后来又在几名好心宫人的帮助下出了王宫。 在离开晟宫的那一刻,她就已经下定决心,要与青灯为伴了。 可偏偏就在土地庙中,为将要剃度而惆怅的时候,遇上了绑架羽洛而来的几人。 她下意识地躲入了供桌下,却不想又阴差阳错地遇上了王爷,还救了王爷…… 只不过一眼,心如止水的状态一去不返。引文反复呢喃着经文,可面对王爷,她心里头涟漪不断。引文啊引文,难道到了现在,你还放不开么?她无声地自问着。 庙堂中的杀戮还在继续着,但很快,两位王爷与将军一方就占了上风。蒋通没有低估公良长顾的能力,却实在没有料到,两位王爷也会被牵扯进来。 他自以为周全的安排,到了还是没能得逞! 这时候,敌兵已经被杀得差不多了。 可宣于崇的发泄好似还未尽兴一般,他几个箭步穿越佛堂,就在土地爷的像前一把擒住了还想逃跑的蒋通! “你以为你还能跑得掉么?”宣于崇一脚踢掉了他手中的长剑,却不急于结果他的性命。 只见他挥刀上下,先后在蒋通手脚上划了十几刀,令他痛不欲生却又死不掉! 此时的宣于崇周身上下都是敌人的鲜血,有些血斑已经呈现出黑色。 蒋通瘫软在地上,虽然看不见他那如阎王一般的面容,可光呼吸着周围压抑的空气,他之前还视死如归,誓要拉人垫背的情绪就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恐惧,是胆怯。 宣于崇提着刀,眯着眼,冷厉的看着他,看着他用鲜血淋漓的手脚慢慢蠕动、挣扎着。寒胜冰霜的面容让人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一阵俯视之后,忽然间,宣于崇又弯腰下去,一把将蒋通半提起来。 这一回,他没有用刀,而是对着蒋通那张丑陋无比的脸,“啪啪啪”的,左右连扇了十几巴掌! 这一串打,是他替羽洛还的! 掌拍面颊的声音是如此之响,如此之脆。 庙堂中的敌人非死即伤,剩下的,有想逃跑被常洵抓回来的,有见大势已去束手就擒、跪地求饶的。 在一切停息,周围少了兵刃相接的响动时,宣于崇的刮掌声就显得格外明显。 他不断踢打着蒋通,既是惩罚他胆敢伤害羽洛,更是宣于崇的发泄!从今往后,就算他再想替羽洛做些什么,恐怕也难有机会了吧…… 抱着这样的心态,宣于崇是一拳接一脚,直到耳边闻得羽洛好似担忧的,“冰木头,冰木头”的叫声,他才逐渐松开了奄奄一息的蒋通。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多了。小宇子从蒋通身上搜出了铁脚链的钥匙,羽洛终于不再受缚。 就如劫后余生一般,所有人都互相问候着,确认着。唯有宣于崇,在看见羽洛双掌上有摔倒时的擦伤后,给了一瓶伤药,便一个人默默地靠向墙边。落寞的神情都被掩盖在他的疤痕之下。 众人来得时候,心急如焚,都是快马加鞭,如今到了要离开的时候,因为多了伤者,骑马显然是行不通的。 于是公良长顾安排了常洵,先去调些软轿过来。 趁着等候的时间,引文与闻举的伤也得到了初步包扎。 但当宣于璟提到要引文与他们一起回王府的时候,引文却拒绝了,她看看羽洛,抬起双手将自己散落的长发重新盘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再用蓝灰色的居士帽包好。不论宣于璟说什么,她都以“施主”相称,其中的疏离再明白不过。 “王妃娘娘……”羽洛本还想再说些什么。 可骤然间,才安宁下来的土地庙中又响起了一声喊叫。 那是出于小宇子的喊叫。 “乔姑娘!当心……有暗箭!”小宇子大声喊着。 原来是蒋通! 他在宣于崇的踢打下看似没了鼻息,可实则并未死透! 在众人都放松了警惕的时候,他用那一只残手,颤颤巍巍、不动声色地从怀里逃出了一管吹箭。 庙堂中的声音很杂,但他还是听见了公良长顾与勤王等人的说话声,凭借着最后的力量,蒋通将吹箭送到唇边,奋力一吹! 长不过一指的暗箭,带着箭头上奇异的光泽,最终射往了正站在公良长顾与宣于璟中间的羽洛! 当小宇子发现的时候,暗箭已经飞到了半路。 所有人都愣了一瞬,包括羽洛自己! 在大家连暗箭的轨道都没能看清时,只见宣于崇纵深一跃,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羽洛跟前。 “冰木头——!”羽洛大叫一声,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跟前倒下! 小小的吹箭,若是不沾毒,又怎能成为蒋通的最后手段呢? 暗箭是插在宣于崇手腕上一寸的。在他中箭到倒地的时间内,手腕已经呈现出青紫的颜色。 羽洛迎着他,立刻就附身下去。 “冰木头……冰木头……”她焦急得唤着。 眼看宣于崇单手僵硬,疼得直冒冷汗,羽洛赶忙撕下了霞帔的衬里,往他的手臂上端缠绕,越紧越好。 第四百五十八章 代价 半个时辰后,宣于崇被软轿抬到了勤王府别院,因为比起王宫,那里距离土地庙更近的地方。宫中的御医早就奉命等候。 但也就是半个时辰的工夫,宣于崇双唇发紫,时醒时睡。每一次闭眼,羽洛都会含着泪使劲地摇摆他,掐他的人中,生怕就此睡过去了。 洪伯、赫纶等也闻讯赶来,所有人焦急至极。原地踱步的,咒骂蒋通的……可这些到了此时此刻又能有什么用呢? 在御医把脉的时候,羽洛与秋戈一直相互紧握着,在心底祈祷。 可不消多时,御医就摇着头出来了。 “王爷他……还有救,对不对?”洪伯拉着御医就不肯放手,一路跟着。 到了外屋,御医才又咬着头,长叹了一口气:“哎——这毒行得快,以攻心脉,恐怕是……”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御医,你再把一次,也许还有救的。”洪伯拉紧了人家的衣袖,一瞬间,老泪纵横。 羽洛却是当时就跌坐在了桌前,她回头看看勤王,又不甘心地看看御医。 “御医大人,”羽洛几近哀求的道, 分卷阅读499 分卷阅读500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500 “哪怕试一试,哪怕只是试一试呢?真就一点法子都没有么?” 御医见状,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羽洛闻言伤心地捂了嘴,跌坐在外屋的桌前,眼前直觉得发黑。 宣于璟走过去拍拍她的肩,就这一两秒而已,双眼里擒满了泪水。 秋戈与小宇子泣不成声。 赫纶捂着胸口走到屋外,对天仰头,似乎想吞下那来势汹汹的泪水。 洪伯则依旧“纠缠”着御医,挡到他跟前,就是不让人家离开…… 霎那间,呜呜、嘤嘤的哭声充满了房间的各个角落。似乎是听到了众人的哭声,宣于崇突然清醒过来一会儿,他吃力地睁眼,双眼泛出微黄的颜色,显得极为无神。 “羽……洛……”宣于崇双唇蠕动,在最后的时刻,在他朦胧的视野里,还是看到了她,叫着她。 “冰木头,你不会有事的,很快就会好的。”羽洛迎了上去,凑在他的床头,握起他的手。 而此时的宣于璟,就在外屋看着、听着,丝毫没有要上前打扰的意思。 “羽洛……”宣于崇惨白的脸庞,却比往日任何时候都神情丰富,“其实……我一直……都想带你回封城的……” 一句话,就让羽洛泪如雨下,冰木头的心思,他虽然从未说过,可她一直都知道,一直都知道……羽洛偏过头,擦过泪,才又转回来看向他。 宣于崇断断续续的话还在继续:“现在想想,我最快乐的时候就是在封城了……”他吃力地咽下一点苦涩的口水,双唇发干,干到嘴唇都僵裂了,“所以……等我死后……你让洪伯他们,把我带回……封……城吧……”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羽洛一直摇头,“冰木头,你还要登上大宝,做一国之君的,不会的,你不会死的。” 羽洛这时候,再也忍不住哭声了。 她怪自己没出息,竟当着冰木头泪流不止。 “冰木头,你为何这么傻,那时候,你要是不救我……”她宁愿自己死,也不愿在床边坐着,看着别人为她而死。 可这时候,宣于崇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傻丫头……我怎么能让你遇险呢……你记不记得,你还是雪儿的时候,我中了毒箭……是你帮了我……现在……我只是……还了一份情而已……” 宣于崇说着话,双眼越眯越细,语音越来越弱……他突然提起很久以前的事,久得连羽洛都不记得了……难不成,这就是人将离开前的走马灯么? “冰木头!冰木头,你接着说话呀……”羽洛摇着他的手,大声地抽泣着。 当宣于崇完全闭上眼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心都像被大石重击过一样,闷得喘不过气,连哭都哭不出声。 鸦雀无声。 是悲哀到了极至。 羽洛慢慢地从床头滑落,一直到坐在冰冷的地上,突然之间,她又放声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 屋中,嘤嘤声再起。 这一回,就连赫纶这样的汉子都憋不住了,泪流满面,痛哭不止。 一屋子的人,瘫的瘫,哭的哭,但就在这一片呜咽声中,有一枝木杖的声响由远及近…… “咚、咚、咚”木杖有节奏地敲打着地面,一直到了屋内。 在外屋的所有人都看向木杖的主人,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众人从未见过。 可老人的身后,还有一个身影。 “云……黛?”秋戈轻唤出声。 云黛闻言,只是向她点了点头,不一会儿,就随她去往内屋。 见陌生人闯入宣于崇的房间,洪伯先是一愣,随即又挡在了老人的跟前。 “你是什么人?要做什么?”洪伯一脸严肃地问道。 之间老人没有答他,而是将视线绕到了内屋大哭不已的羽洛身上。 “羽洛。”老人唤得平静。 羽洛缓缓回头,在看到老人后,也吃了一惊:“姥姥,你怎么来了?” 这时候,云黛先绕过洪伯入内,对羽洛说:“姥姥算出了你身周有劫,不放心,就过来看看。我们刚才先去了勤王府,听那里的府丁说你人在别院,这才着急过来的。” “嗯。”羽洛擦了一把泪,心中有谢,却顾不上说。 她是扶着床沿站起来的,一转身又直直地向姥姥奔去。 “姥姥,你来得正好,你帮我看看,他还有没有救?”羽洛拉着姥姥的衣袖,就好像在央求一样。 “咚咚”的木杖声在内屋响起,这一次,洪伯不敢拦了。 他只是随着姥姥入屋,候在床边,看着姥姥给主子把脉。 又是一阵鸦雀无声。 众人静得似乎连呼吸都压抑了。 时光过得很慢,一秒就好似几个世纪。 姥姥坐在床边,单手搭脉,双眼却微微闭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徐徐睁眼,对羽洛说了一句:“要说救嘛,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是这代价……“ “什么代价都可以,只要能把主子救活!”洪伯如死灰般的内心好不容易再次燃起,他定定地盯住姥姥,只等她开口。 第四百五十九章 换血续命 看了一眼羽洛,姥姥没有立即答话,而是拿出针袋,在宣于崇周身大穴上布上一圈,而后才悠悠地道:“他的毒已经入心,一般的针药是救不了他的……” “那姥姥的意思?”羽洛着急追问。 “如今,唯有换血续命一途。”姥姥答。 “换血续命?”羽洛在疆留岛只一年,只学过些皮毛,像这样高深的医术,已经超出她的认知范围了。 换血续命……听姥姥这般一说,骤然间,云黛的脸色也复杂起来。 “所谓的换血续命,就是以他人之血,行过中毒者的周身,替他洗毒。”姥姥尽量用简短地语言解释。 “洗毒?那姥姥都需要些什么?”羽洛紧接着问。 她以为,姥姥口中的代价会是难寻的草药、或者物品。 可姥姥再次开口,却着实吓了周围所有人一跳。 “人命!”姥姥道。 “人命?”羽洛惊诧反问。 “不错。换血续命,并未真正意义上的解毒,而是将毒素从一个人身上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救活一个人,自然也会耗死另一个。” 说话间,姥姥再一次查看宣于崇的眼皮、口舌,看过之后,她补了一句:“即便是用他人之血洗毒,对于毒素攻心之人而言,也洗不到完全。依他现 分卷阅读500 分卷阅读501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501 在的状况而言,如果洗毒的过程能在半个时辰之内开始的话,能为他续上的命估计也就是三五年。所以说,这换血续命,不是一命换一命,而是一命换数载。这——就是我所说的代价。” 听到这话,与这明显不划算的代价,所有人都怔了。 但随后也有几道声音响起。 “我来!”洪伯道。 “我来。”小宇子说。 “还是我来吧。”羽洛也站了出来。 三人面面相觑,小宇子先道:“乔姑娘,这事怎么能由你来,还是我吧。” 洪伯也接:“是啊,要是主子知道他的命是乔姑娘拿命续的,恐怕主子就算活着,也只剩痛苦而已。还是我来吧,反正我都剩一把老骨头了,说不定,我剩下的日子还不到三年呢……” “可是……”羽洛还想争。她的理由很简单,却很难说出口。因为她打从一开始,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生与死,对于她而言,或许并不是绝对的吧…… 当然,羽洛这番话并没有说出口。 洪伯与小宇子之间也互相争着,直到姥姥喊了停。 “别争了,都别争了。”姥姥从怀里掏出一块的透明晶石,“啪”的一声重重地置到床头的木几上,这才停止了众人的争论。 所有人的视线随之变换,没有人知道这晶石是做什么的。 “换血续命,也不是什么人都行的。”姥姥等大家安静了才接着说,说完还向云黛使了一个眼色。 很快,云黛就会意,捏起一截针,在宣于崇的眉心处取了一滴发黑的血出来。 这一滴血,被她滴入了透明晶石之内,眨眼间,暗红的颜色就蔓延扩散,直到分布满整个晶石。这时候的晶石,呈现出暗粉的颜色。 姥姥扫一眼晶石,这才又道:“血也有血格,不同人的血之间也会有相融、排异之分。你们几个也无需争了,先来试试血,有能相融者,我们再继续吧。” 姥姥说罢,云黛就重新换了针靠近。“你们,谁要先来?”云黛举针问着,一想到换血续命的代价,她看人的眼神中不禁哀伤。 “我先来。”小宇子说。 “还是我先吧。这种事你和一个老头子争什么?”洪伯也不甘示弱。 小宇子与洪伯将羽洛挤到了后头,争先恐后。 云黛见两人争执不下,索性自己走到了洪伯跟前,先在他手指上取了一滴血。 同样是一滴人血,这一次,云黛将血滴上晶石,却不见血液扩散,而是在晶石外维持着扁圆一滴的形状,渐渐地,还有所凝结。 对着洪伯,云黛无声地摇摇头,神色说不上是遗憾还是无奈。 洪伯见状,一张脸顿时垮塌下去,叹了一口气,这才把晶石前的空间给小宇子让出来。 云黛用软布轻轻拭去晶石上洪伯的血迹,这才又对小宇子重复了刚才的过程。 遗憾的是,结果与洪伯相同,都是相斥不相融。 “这下,总该轮到我了吧。”羽洛看着云黛道。 “洛儿,还是本王来吧。”宣于璟也加入了进来。 随后是闻举,他怎能眼睁睁看着主子范险? “我来!” “我来!” “我!” 之前在外屋的人也都涌了进来。 一个个都摊着手掌,要挤到云黛跟前。 看着这番情景,云黛也懵了。在那些叫着要拿自己的命给王爷续命的人中,有宣于璟,还有赫纶这等身为王爷、族长的,还有像羽洛这样,生生死死牵动着众人心弦的。 她不忍动手,却又不愿以身份去排列人的价值。 好几只手掌摆在她眼前,她反倒一时无措,回头看向姥姥。 可就在她回头的那一刻,突然手中的细针被什么人一抽,两指间竟空了! 云黛急忙回头,只见人堆里有一只手快伸快回,眨眼间,已经取了她的针,在自己的手指上扎了一下。 紧接着,那人在指尖挤出一滴血来,毫无迟疑地就往晶石上滴落。 鲜红的血滴,只在晶石表面逗留了一瞬,下一刻就寻着宣于崇的血丝渗了进去。蔓延到整颗晶石当中! 融了! 这是谁? 云黛、姥姥还有其他所有人在见到这一现象时,都静了下来,他们目光骤移,顺着那滴血的手指往上看…… 方才还挤在晶石前的人都纷纷让开,让出了一条道。 “秋……秋戈?”羽洛最先看见她带着凄笑的脸庞。 在所有人争抢的时候,秋戈一直都没有说话。可就是这个保持默然的人,竟用最直接的行动表达了她的态度。 “乔姑娘。”秋戈转向羽洛,苍白的脸上没了泪痕,反倒挂着浓浓的笑意。 “就让我来吧,”她说,“正好,这些年,我一直都很想念修予……这样也好,我终于能去陪他了……” 第四百六十章 谁是雪儿,谁是妾? 大浴盆中冒着热烟,姥姥在浴盆中下了一些无色的药水。 宣于崇在小宇子等人的背抬下坐入盆中,随后是秋戈。 “准备好了么?”姥姥走近问道。 秋戈环视着四周,点点头。她知道,主子身上的毒是等不得的,所以连告别的话都没有说。 “等等。”还是羽洛,走到浴盆前,抱着她的肩,默默地流泪。 “秋戈,你就没有什么遗愿么?”羽洛哽咽着问。 秋戈在她的怀里摇摇头,正想说没有,可突然间,还是想起了一个:“乔姑娘,等我死后,还是把我埋到蔚山吧。” 蔚山,是修予过世的地方。 羽洛一听到“蔚山”二字,颤抖着双唇说不出一个“好”字来,只能点着头算作答应。 —— —— 云黛遣走了屋中的所有人,这才关门入内。换血续命在一众人的哀伤与期待中开始。 姥姥在宣于崇与秋戈的掌心各划开两道口子,由秋戈抓住十一的双手,相对而坐。 秋戈不知道姥姥在浴盆中放的药水为何,她只知道,在盆中坐了一会儿之后,全身灼热,就好像鲜血在沸腾一般。 一盆药水显然是不足以完成换血的,姥姥聚精会神,在宣于崇与秋戈头上又各布上数十支细针。 待针阵步完的时候,姥姥也已经满头大汗,筋疲力尽了…… —— —— 三个时辰后。 宣于崇的唇色由紫回红, 分卷阅读501 分卷阅读502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502 而秋戈就此闭上了双眼。 当满是黑水的木盆被抬出房间的时候,羽洛哭得双眼红肿,要不是想让秋戈早些入土为安,她哪里舍得放开她那冰冷的双手…… —— —— 日月交替,又经过十二个时辰。 一直守候在宣于崇身边的洪伯终于等到主子醒来。 缓缓睁开双眼的宣于崇,没有丝毫犹豫地喝下洪伯递来的水。他的双唇出奇的干涩,不止干涩,还有苦涩的味道。 “主子,您感觉怎样?”洪伯扶他稍稍坐起,又喂了几口稀粥,才关心得问道。 “感……觉?”宣于崇吞下一口,言语出口得很慢,似乎还带了一点迟疑。 他看着眼前的洪伯,看了许久,才突然问了一句:“洪伯,你怎么老了?” “啊?”洪伯有些发懵,“主子……人总是要老的……” 他话还未禁,只见王爷的眼神在内屋扫视一圈,喘了一口气后,又问道:“这里是……哪里?” “回主子,这里是勤王爷的别院。”洪伯答。 “五哥的别院?”宣于崇眉头深锁,疑惑似乎更深了,“五哥在西疆什么时候也有别院了?我又为什么在这里?我不该在尹府么?” “啊?尹府?”被宣于崇这么一问,洪伯既是奇怪,又是担心。他们明明就在沛都,主子怎么突然想起尹府来了? 这头洪伯还不知怎么作答,另一头宣于崇又往床帘外探了探,面露疑色:“洪伯,一直以来,跟在我身边的,都是你么?我记得尹府里应该还有其他随从的,好像有一个叫……叫……修什么的……是我记错了么?” 修什么?主子难道是问修予?可修予不早就…… 洪伯看着主子伸长了脖子四下张望的模样很是认真,担忧也更甚了。主子他……竟然连修予都不记得了? 半张着口,洪伯正不知所措的时候,落住在宣于崇隔壁的姥姥已经闻讯到了。 不等他开口发问,一道苍老的声音就随着木杖的敲地声而至。“忘记自己不愿意记得的事,也是人自我保护的本能。经这一难,他也许只会记得自己想记得的事,这也不无好处。” 从姥姥的话中听来,宣于崇现在的状态并不在意料之外。 “忘记……”洪伯看看姥姥,再看看主子。 此时此刻,宣于崇的眸子里竟没有以往的寒冷,也许真像说得那样,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随着宣于崇清醒的消息传开,虚掩的房门前,不一会儿就聚集了不少人。 芮涵与羽洛是同时到的,这丫头就是个急性子,一听到屋里头有说话的声响,也不敲门,自己个儿推了门就冲了进去。 “十一哥,十一哥,你没事了么?”芮涵带着一百分贝的嗓音闯入内屋,也不怕扰了病人的清静。 公良长顾在门外一下子没拦住,只好跟了进去。 屋里头,洪伯刚与宣于崇提了两嘴巴大晟的近况,包括国中无主,他们人在沛都云云。 宣于崇正听得一头雾水,一转睛,又见到共两将军拉着芮涵的手靠近,这刚清醒过来的神色又乱了:“芮涵?你怎么,和公良将军在一起?” “啊?我不跟笨公良在一起,还能跟谁在一起?”芮涵没头没脑地反问。 这时候,洪伯才过来,轻声解释道:“长公主,主子这一病,好像把过往那些伤心的事都给忘了。” “都忘了?”与卧床的宣于崇隔了几人的距离,芮涵小声追问。 “是啊。主子连修予都不记得了。还有方才老奴提到太后与宣于嶙已死的事,主子都没什么反应……”洪伯补充道。 “这?连修予都不记得?”芮涵看着眼神温和的十一哥,百感交集。 她心疼他这一辈子受过的苦难,失去的人们,却也庆幸十一哥至少还记得自己。 “十一哥,我和笨公良,快要成婚了。”芮涵迈着小步子走近,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答了他方才所问。 “成婚?”宣于崇看了一眼公良长顾,遂点点头道,“这倒是一桩好事。” 与此同时,一串敲门框的声音从内屋外传来。是半探着脑袋的羽洛,她可不像芮涵那样,也不顾男女有别,抬了腿就往人家大男人的房里钻。当然了,芮涵与冰木头毕竟是兄妹俩,没那么多拘束。 “主子,是乔姑娘来了。”洪伯报了一句。 有乔姑娘来探望,主子当是高兴的吧。洪伯如是想着。 不止是洪伯,就连芮涵也准备拉着长顾往边上让让,别挡了十一哥的视线。 可就在众人等着羽洛入内的时候,宣于崇却轻撞了嘴皮,语气平淡地问了一句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话: “乔姑娘……是谁?” 虽然宣于崇醒后的所言所语大多令人吃惊,可这一句,却无疑是份量最重的! 十一哥,竟连羽洛都不记得了? 芮涵伤心骤起,当下就转过脑袋,捂着嘴淌泪。 十一哥忘记了谁,都不该忘记羽洛啊! 相比起芮涵,洪伯却有些了然的感觉,毕竟,乔姑娘也是令主子伤心的源泉之一啊! 刚入屋的羽洛还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只依稀听到,内屋中有人说什么“忘记”,“不记得了”之类的,难道说的是冰木头么? 她一步步走近,不知为何,聚集在床前的人们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她发毛。 绕过了芮涵与公良长顾,羽洛终于能看见冰木头了。劫难归来的他于往日大不相同,憔悴灰白的脸色没有了一向的肃杀之气,却也令人心疼。 “你,难受么?”羽洛不禁问道。 她才问罢,芮涵就抽泣了一下,哭得人莫名其妙。余光中的芮涵中将头埋入到公良长顾的胸膛中,引文她实在不想在听一遍十一哥当着羽洛的面问“你是谁”了…… 然而,芮涵害怕的场景并没有立即出现。 只见宣于崇看着羽洛,看得目不转睛。 忽然间,他又抬起了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庞。 冰木头的手是冰凉的,羽洛没有躲,也没有说话,只是任由那粗糙的大手在自己脸颊上划过。 “冰木头。”她唤着。 这一声喊,在宣于崇的眼神中好似激起了一层波澜,他的手掌猛然一收,移到了羽洛的手腕上,虚弱无力之间,还是把她往自己的床头拉了。 看着羽洛,宣于崇露出了一丝笑颜。“雪儿,你来啦?”他如此问着。 分卷阅读502 分卷阅读503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503 雪儿? 那是谁? 芮涵闻言,猛一抬头。说是不想再听十一哥令人伤心的问话,可她还是一直听着。 只是十一哥口中的雪儿,到底是个什么人? 芮涵不愿打断十一哥,只好轻声问着洪伯:“雪儿是谁?” 而此刻的洪伯也百感交集。 还记得主子第一次带乔姑娘回尹府的时候,就称乔姑娘为雪儿。想想那段时光,也许是主子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吧! 洪伯回忆到这里,忍不住涌了一行老泪出来。 他就知道,就算主子能忘记失去乔姑娘的痛,也定忘不了他们相识相知时的快乐。 因为一句“雪儿”,令洪伯出神地回忆着,一切都是从尹府的南院开始的…… 他回忆地如此出神,就连长公主的问话都没有听见。 还是宣于崇自己,撇出空来回答了芮涵:“雪儿是我未过门的妾。” 这一句,让芮涵更惊了! 十一哥连个妻都没有,哪里来的妾? 依照她的性格,像这种时刻是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可偏偏也就在这个时候,五哥入内了…… 土地庙中,因为宣于崇的一场意外,宣于璟急如焚火,引文便没再坚持留下。也正因为才去看过了受伤的闻举与引文,宣于璟才是最后一个得到信儿赶来的。 原以为,他将看到的宣于崇会在躺在病床上,极其虚弱的样子。却没想到,人还没进屋就听到了这么一句——未过门的妾?他说的是洛儿? 第四百六十一章 演技最差的一日 宣于璟大步入内,看到宣于崇的脸色,他不禁放轻了脚步,可眼神一转,看见他拉着羽洛的手时,还是皱了眉头。 “十一,你还好吧?”宣于璟一边问着,一边走近,伸手便想把羽洛拉开。 可羽洛却不着痕迹地躲过了他的手,抬头望着他,苦笑着摇摇头…… 床尾一侧,小宇子也端着一碗补汤进来了,洪伯接过来就要舀了一勺,准备喂给主子。 但宣于崇却没有接。他看着眼前的羽洛,就好像看着一个夏日中的雪人一样,生怕一离了眼,雪人就将化了。 “还是我来吧。”羽洛于是接过了汤碗,舀一匙,轻吹了几口气,才送到宣于崇嘴边。 这一回,宣于崇就好像一个得到糖果的小孩一样,一口接一口,开心地喝着…… —— —— 废太子诏的后一半,终于还是没有公开。 宣于璟的登极大典在初夏的时候举行了,长乐鸣鸣,百城皆喜。 宣于璟一登上王位就给大晟的子民们免去了一年的赋税,又缩减了征兵的年限,三大马族的族长都封了侯爵,宭州王虽然被削了藩位,却依然拥有着宭州一带的辖权。 至于一心看好西岐王的王罕大人,原本是打算卸甲归田的,可在柳弛颉的一番关说之后,决定再留朝一段。 悠悠大晟,终于到了休养生息的时刻。 —— —— 公良府。 红烛亮堂,喜绸满屋。 经过上一次的骚乱,芮涵与长顾的婚礼再一次进行着。只是这一回没有大宴,只得几桌亲近之人。 大红的喜堂上,司祝唱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礼辞。 宣于璟以王上之身,坐了高堂的位置,倒也令得这区区几十人的小宴变得难能可贵。 宴桌上,所有人都看着一队新人,心念祝福。唯有宣于崇,一直拉着羽洛的手,对着一个一个的宾客问着,认识着。 尤其是在司祝唱到“夫妻对拜”的时候,他的双眼情不自禁地看向身旁的雪儿。 —— —— 大宴后,公良府后院。 宣于崇一直跟在羽洛左右,形影不离,要不是公良长顾这个新郎亲自出马,说要找他喝上几杯,羽洛恐怕到现在也与宣于璟说不上一句话。 月痕高照,映下一地树影,在这树影之间,还有两人相视而立。 宣于崇看着他的洛儿,而羽洛也看着他的自大鬼。 良久,又良久。 “王上,”羽洛突然开口了,“从今往后,该叫王上了。” “嗯。”宣于崇点点头。 不知为何,本该最熟悉最亲近的两人,相对而立,不过咫尺,却感觉生疏。 看着对方严肃的神情,羽洛莞尔一笑:“王上,如今万事皆好,引文王妃也回来了,王上以后可不能再负了她了。” “那你呢?”宣于璟问得低落,或许在他发问之前,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王上应当了解的,像大晟宫这样的地方,我不喜欢,也不愿意去。或许,还是西疆更适合我吧。”羽洛说话时,一直都挂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她说的,就是她心中所想的。 宣于璟看着笑颜浅放的她,最终还是没有反对:“寡人……尊重你的选择,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的,一定会的。”羽洛笑得连酒窝都显出来了,“我一想到要去封城了,每天可以过着跑马牧羊,仰天观星的日子,我就雀跃不已,迫不及待,整夜整夜,连觉都睡不着……封城比起沛都,实在太美,太淳朴,太……” 她说到这里,终究是说不下去了。 宣于璟也把头侧到了一边:“那就好。” 又顿了许久,他才再道一句:“就算无法相守,寡人也会永远记得你,将我们经历的一切永存于心。” 羽洛听到这里,缓缓地摇着头:“那可不好,被往事牵绊着,可不像自大鬼你的风格……自古做君王者,也不能……太专情了……” 她说着,就好像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一般,连一直不离手的白玉镯都脱了下来。 “这个……”羽洛长吸了一口气,只是一把将东西塞回到他手里,连一个“还”字都说不出口。 呆呆地看着镯子,宣于璟问道:“不留个念想么?” “不了。”羽洛收起不舍的眸光,依旧摆出了一张笑脸,“等我到了西疆,也该学着忘记沛都的事,不记得也挺好的,不是么?” 宣于璟握紧了镯子,悠悠地一字一字道:“那样,也好。” 该说的都说完了。 羽洛强颜欢笑着离开。她对着勤王摆摆手,一转头却泪流满面。 走出没几步,就啜泣了起来。 “咳咳——”她刻意的咳嗽,只是为了掩盖哭声。 分卷阅读503 分卷阅读504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504 宣于璟一直望着她的背影,突然间,他又叫住了羽洛:“洛儿,你知道么,自寡人认识你之后,你今天的演技是最差的。” 这一句,胜过一千言。 羽洛脚步一顿,泪流满面,僵硬着,不敢回头。 “是么?”她含着泪回道,“那看来,我还得再好好练练了……” 一场诀别之后,宣于璟对着月下的树影默然。 直到一刻钟后,他才揉了揉红得发酸的双眼,叫来了闻举,往喜堂走去。 一步接一步,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为王上的龙袍比他以往穿得都沉重,宣于璟走得很慢,很沉。 重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后院里回荡着。 宣于璟走出一段后,才发现引文就在院门口的一侧候着。 她原本是来给他送披风的。 “王上,”引文福身后说道,“立后的典仪还未举行,王上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不必了。”宣于璟回。他看着引文瘦削的面庞,没有解释再多,只是擦身而过,顾自己迈着步子往前。 引文见状,也缓缓地跟了过去。 因为土地庙的伤,她走路时一拐一拐的,走得不快。 月色下,两道人影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眼看着她发髻的影子,已经连王上的脚后跟都贴不上了,引文的步子也急了起来。 可突然间,宣于璟的影子又不动了。 引文徐徐抬头,只见他侧身对着自己,背手而立,眼神直直地看着什么都没有地前方。 王上,难道,是在等她么? 引文鼻子一酸,却还是提着裙摆,紧赶了几步…… 第四百六十二章 纷繁退尽(大结局) 六年后,在封城的草原上,又是一年牧前祭。 十一与羽洛在地势高的地方抬头望星,低头俯瞰篝火。红艳艳的篝火,配上载歌载舞的牧民,好不热闹。 柔和的夜色下,十一躺着羽洛的膝上,渐渐睡去。 他睡得那样的沉,那样的宁静。 直到喧闹了一夜的草原再次平静,红霞随着日出的光晕缓缓升起。一个牧羊的孩子甩着羊鞭靠近。 孩子看到羽洛,还有半脸伤疤的宣于崇并没有丝毫胆怯。 “尹夫人,尹老爷他怎么在这里睡觉?”孩子看着睡熟不醒的宣于崇问。 羽洛替冰木头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鬓发,她噙着泪却笑着道,“他累了,还想多睡一会儿……” “是么?那我就叫我的羊儿们去远一点的地方玩。”孩子说。 “嗯,你真乖,谢谢你了。”羽洛摸了摸他的头道。 牧羊的孩子甩着手上的羊鞭,驱赶着十几头羊,渐渐走远了。 羽洛回身看了看拴在的两匹马。一匹马的马鞭上坠着一条有玉花装饰的穗带,她不禁多看了几眼。 远方,又有两匹快马驰来。 小宇子率先跃下马,而后才是白花满头的洪伯。 看着躺在羽洛怀里的宣于崇,洪伯好像害怕将人吵醒似的,问得很轻:“王妃娘娘,王爷的后事该如何办才好?” 羽洛依旧抱着他,微微侧头道:“他喜欢封城,喜欢草原,就让他留在这里吧……” 马族人是很少火葬的,可西岐王不同,在牧前祭的后一天,同一片地方,又燃气了一堆篝火。 宣于崇的骨灰最终留在了封城,随风飘散,滋养着草原的每一个角落。 羽洛望着一望无垠的草原,感慨万千。 六年有余,比姥姥预期的三五年还长了一些。 老天爷没有给冰木头一个寻常的家庭,让他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让他自身一次次受创,却在最后,给了他六年无忧无虑、无愁无怨的生活。 这对他,算不算是一种补偿呢? —— —— 纷繁退尽,顾自回首,又是孑然一身。 羽洛踏上了那一叶竹筏,飘在大湖秦茗之中,疆留岛是雾中的一影,也是她此行的目的地。 云黛曾来信说过,疆留岛上的纹门炉火再一次燃亮,象征着明主盛世,让她得空的时候,也回岛上看看。 清风撩雾,总算吹散了些许心头的伤感。 雾的尽头,是光,也是朦胧…… —— —— 还有经纪人晓律的唤声。“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晓律将羽洛扶起靠在保姆车的后座上,“小姑奶奶,就算你要在车上睡觉,也不能把门窗关得这么严实,我才离开半个点的功夫,你就睡晕过去了。要真是闷出点事来,明天娱乐版头条又有的热闹了。” “晓律?”羽洛环视四周,保姆车,感冒药,还有她那一身白底蝶纹的广袖罗裙——“我,是睡着了?——我睡了多久?” 晓律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钟:“也就一个钟头吧。”她摸了摸羽洛的额头,喋喋不休地又说,“烧倒是退了一些。你呀,叫你别那么拼命,非不听。腾不出时间来休息的人,迟早要腾出时间来生病!行了,今天的活动,我才和主办方说好,让你亮个相,拍几张照就行,你行么?” 羽洛摸着车上的座椅,机械地点了点头,心中却默念着晓律的答话。 一个钟头! 只是一个钟头!可她心里头的时钟却好像走了一个世纪! 难道,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吗? 只是一场梦吗? 如果是梦,这一切也太过真实了吧? —— —— 一年半后。 羽洛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 作为艺人的她显然没有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消灭着薯片大军的晓律好命。 电视里播的正是羽洛的采访: 主持人:80集长篇古装剧“长歌吟”终于在电视银屏上落下了帷幕,剧中的女主人公从一个不起眼的孤女,到丫环,侍妾,又经历了战乱,逃亡,以及与几位男主角间的纠葛,最终成为了天下王者背后的最强支柱。剧情跌宕起伏,自开播以来屡创收视新高。今天我们很荣幸,请到了剧中女主人公的扮演者乔羽洛来到节目做客! 掌声雷动。 主持人:羽洛,你好。 羽洛:主持人好,感谢您刚才替我们新剧“长歌吟”做的宣传。剧情总结得真是太好了,看来我这次参加节目的任务还没出场,就已经完成了。(微笑) 主持人:宣传?哎呀,那我岂不是把你的台词抢了?不行不行,这段掐了别播啊 分卷阅读504 分卷阅读505 大晟赋 作者:公子境 分卷阅读505 。(笑) 主持人:我们羽洛真是太幽默了。其实我刚才说的也是摘自网络上大家的剧评。“长歌吟”确实是近几年难得的良心剧。虽然长达80集,可观众还是直呼没看过瘾啊。羽洛,80集的长剧,在电视上一个多月就播完了,但作为演员的你,应该觉得拍摄过程挺漫长的吧?尤其是主人公从少女一直演绎到白发苍苍,时间跨度那么大,肯定很不容易吧? 羽洛:这中间的确是有很多的挑战,包括人物心理的变化,外在的诠释。怎么说呢,也是多亏了整个剧组的团结与配合,才能够帮助我尽可能地融入到角色里面,学习收获到更多东西。 主持人:你刚才提到“学习收获”,其实我一直听说羽洛你是个非常非常勤奋的人。你是以童星出道的,打小就是美人胚子,这么多年,大家一提到你,第一个蹦出来的词肯定是“美女”,“漂亮”之类的。但经过这次的“长歌吟”,我相信很多观众,也包括我自己,已经对你,对你的演技有了全新的认识。这部剧一路看下来,尤其是与爱人诀别那段,以笑掩哭,不知道耗费了电视机前观众多少纸巾。你在里面的演技已经超越了“到位”的标准,应该说是,相当传神,非常有感染力。说到这里,我不得不问的是,这部戏与你之前轻松活波的戏路可以说是截然不同的,你又是怎样在短时间内将自己调整到戏里的状态,把这个难度级高的人物演好演活的? 羽洛:(沉默了一下,有些晃神)真要说起来……应该是因为一场梦…… 主持人:梦?(惊讶) 羽洛:啊?(回神)我是说……演戏一直以来都是我最大的梦想——所以才会有动力为之努力吧…… —— —— 节目播放到这里,被晓律一指遥控,切掉了:“没良心的,这种时候,说什么‘梦想’,也不知道感谢一下经纪人之类的……也不想想平时都是谁在帮你……” 频道切换,换到了考古节目。 晓律顿时又安静了下来,“还是这个好看。” 她擦干净了手上薯片的粉末,一本正经看起来。 “看什么呢?那么入神?”羽洛刚从跑步机上下来,正准备去冲个澡。 “嘘……别说话,正精彩呢。”晓律看得很是认真,“你不知道,这几天考古专家们正分裂内哄呢!为了土里挖出来的一块石头,互相拍砖,乐此不疲。” “你什么时候对考古节目感兴趣了?”羽洛随口说着,便往浴室去了。 —— —— 电视里的节目还在继续: 马家沟墓葬群经过四百余日的维护发掘,终于在王椁重见天日的那一刻进行到了尾声。关于墓葬群的历史背景,是否为“大晟国”遗迹,还有待进一步的探究。专家们原本希望能在王椁中找到更多线索,可没想到的是——一只小小的玉镯却引发了更多的争论! 话题中的玉镯是在王椁中发掘出来的。根据骨骼位置推断,棺椁主人应当是以右手紧握玉镯,再屈臂将其架于胸前的姿势入葬。 无论是从入葬的姿势而言,还是从男性佩戴玉镯的习俗而言,都是很让人匪夷所思的。 专家们的猜想也分流成了几拨: 不朽说:玉器自古以来就是常见的陪葬品。古人厚葬多有尸体含玉,以求不朽。棺主将玉镯置于心脏的位置,恐怕也是有此期许。尤其是玉镯上的羽毛雕刻,很可能寓意着羽化登仙。 大晟神秘说:对于大晟国,我们的了解还太少。古人入葬讲究视死如生,而玉器又通常代表了财富、地位。也许在当时,男子佩戴玉镯本就是地位权势的象征也未准。 以玉代人说:古人有殉葬制度,为保亡者的冥福,以活人陪葬也是常有的习俗。而男性的棺椁中出现女性的饰物,很有可能是一种用物品来代表活人陪葬的形式。更甚者,有专家指出该玉镯很可能代表了王椁主人的妻子,也就是当时的王后。 专家们各抒己见,互不相让。可我们对于大晟国的了解少之又少,恐怕关于这只玉镯的含义,将成为我们永远的谜题! 在节目的最后,让我们再来近距离地观赏一下这只谜样的玉镯。 —— —— 节目将近尾声。 羽洛刚出浴室…… 一抬眼,就看见银幕上那只白玉镯。 在玉镯一侧,羽毛与洛水的雕痕,经考古专家的修复清理,焕然如新。 尘封了一年半的回忆,突然如洪水般涌上心头。 尤其是勤王那一句:“就算无法相守,寡人也会永远记得你,将我们经历的一切永存于心!” 羽洛泪如雨下…… —— —— 我欲待你柳下,但春尽秋发。 我欲陪你夜话,偏洞箫沙哑。 我欲随你策马,却重楼迭厦。 我欲伴你雪髪,止梦中不假。 七重镜,九叠纱, 一顾天涯,可浓,可淡雅。 无弦琴,失墨画, 一笔朱砂,谱诗,谱生杀。 寂丝竹,寞蒹葭, 一卦江山,谁覆,谁风华。 锁容图,闭殇塔, 一室桃花,难守,难葬,难放下—— 分卷阅读5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