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格城堡》 正文 第 1 章 布拉格城堡 作者:毒伯爵斯内普 第 1 章 恋耽美.[]整理 布拉格城堡毒伯爵斯内普 (二战时期。。算古代吧) 文案 那是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人们所能做的只有绝望地呼唤奇迹,可是奇迹总是最吝于降临至最需要它的人身上。 在这个疯狂的年代里我们不顾一切地相爱,鲜血和硝烟代替祝福,来见证浮士德和魔鬼的婚约。 对不起,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我不该爱你... 正文: “整个世界都疯了,包括你。”身着黑色军装的男人站在落地窗前,把香烟扔到地上踩灭。二月的柏林天空阴霾,屋外狂风大作。宽大的客厅里所有窗户都大开着,却并没有点着壁炉。房间里冰窖一样冷,他身后的少年穿着标准的青年团制服,早已经冻得脸色青白。但仍然挺直了腰杆,在穿堂而过的北风中站得像一棵小白桦。“你想加入军队,这我不反对。但在那之前你应该去莱比锡读完军校,学习战略史和指挥的艺术。而不是去和那帮闹嚷嚷的童子军鬼混!很冷是吧?是你自己要在冬天穿短裤!” “正相反。与其浪费四年在那些毫无意义的古旧书本里和愚蠢之极的技击体操上,我宁愿用这些时间来认识更多的人物,建立更广泛的关系网。没有时间了,总统(注,指希特勒。他于1934年代替年老的总统兴登堡成为德国总统)刚刚上台,有巨大的权力真空需要填补。如果现在去念军校,四年之后我只能是个少尉。而如果现在加入青年团,那时候我就可能是上尉,少校,甚至是更高的军衔。”少年强撑着说完一大段陈词,牙齿已经不受控制地格格发抖。他只有十五岁,嗓音中还带着尖锐稚嫩的童声。与他同龄的孩子相比要单薄一圈,没有一丝杂色的金发和天青色眼睛像极了他早年死去的母亲。将军从玻璃窗的倒影上看着儿子如少女般秀丽的脸,长长叹了口气。 “莱茵哈特,你不适合进入军队。战场上比你在故事里听到的艰苦一万倍,真正上了前线你可能一天都撑不下去。而真要是到了那个时候,我不可能为了你一个人而下撤军令!”将军还是心软了,亲手关上了落地窗,脱下身上穿着的军装外套披到少年瘦弱的肩上,摇铃召仆人进来点燃壁炉中浇了油的松木。 弗雷德里克?冯?诺尔曼侯爵有四个女儿和续弦妻子带来的两个继女,却只有这一个儿子。又是从小瘦弱多病,受一点特殊优待和父亲的溺爱也是情理之中的。莱茵哈特?冯?诺尔曼在他人生中的前十五年几乎过着女孩一样足不出户的生活,却在1934年初作出了一个让他的父亲大吃一惊的举动:加入希特勒的青年团。 “我可不想上前线。在占领区和后方一样有大量的工作要做。爸爸,难道您没有看出来么,我非常适合……某些,非战斗性军事工作?”少年在父亲身边坐下,揉搓着已经冻得发紫的小腿。“我的意思是,文职工作,译码,甚至,间谍。” “你……” “海德里希先生已经同意,我到他在慕尼黑的办公室工作。” 诺尔曼将军皱紧了眉。“为什么不是古德里安将军或者是隆德施泰特将军?” “因为啊,”少年靠到壁炉边烤着手,他的脸颊和嘴唇在逐渐温暖的空气里还原成娇嫩的粉色,声调也平缓下来。“海德里希比那两位更适合当一个我这样的新手的上司。至少我知道他的弱点,不必为我担心,爸爸。” 他转身从沙发下面摸出一个长圆形的纸盒。“上等勃艮地葡萄酒,我刚从我那可敬的后娘那里为您偷来了酒柜的钥匙。爸爸,为了我的前途,干杯。” 水晶杯中的液体晶莹鲜红如血,映衬得天空越发阴霾。远远传来几声枪响,仔细一听又归于一片死寂。 一 1940年四月,波兰,华沙。 东欧的春天正在来临。知更鸟和野雏菊不因为战争而消失,它们照旧在步枪、坦克和刺刀闪动的寒光中以歌声和色彩来迎接春天,古老的瓦谓尔堡峥嵘的雉堞上开出了迎春花,点点娇艳的黄与蓝天相得益彰。 年轻的女孩揉碎了干面包,几只鸽子飞过来啄食。德军占领波兰后这座古堡被征用成为军政府,每天有大量驻波兰的军官进出。似乎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在司令部召开最高军事会议的时候全体副官都不列席旁听,而是在前院花坛边待命。为了避嫌他们通常不会相互交谈,当地和德国出版的几份报纸被翻看完后,几个男军官开始抽烟,她则取出了用手帕包好的面包,开始喂鸽子消磨时间。 伊莱莎·贝克中士只有十件,那是调动令。上面驻波兰最高指挥官汉斯·法兰将军的签字墨迹新鲜。“三天的时间,我需要通知空军部为您安排飞机么?” “不需要,我在波兰几乎没有行李需要收拾,也没有要处理的乱七八糟的关系。我巴不得快点离开——那些走调的肖邦的曲子我已经听够了。谢谢,伊莱莎。”他接过副官要为他披上的大衣,挂在手臂上。“这个国家仍然在战争,到处都是空袭警报让人一刻也不得安宁。不上战场就要去奥斯维辛管理犹太人,我可不喜欢那么乏味的工作。” “那我立刻去为您准备车辆。” “不必了。今天晚上九点半有一班列车直抵布拉格,车上有我的一个老朋友,会让我们免费搭乘。”少校坐到汽车后座上,伊莱莎掏出钥匙点着了火。除去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和游手好闲的性子,他其实是个相当好的上司。伊莱莎搜索了一下近日的新闻。“是欧内根·鲁道夫准将?” 少校撇了撇嘴。“一个有礼貌的混蛋。他每年恨不得在迪基沙龙呆上四百天——如果一年能有那么多天数的话。” “您既然讨厌他,那我们没必要省下那点车票费用。” “不,我并不只是想省钱,我更想免费看一场好戏。所以,亲爱的伊莱莎,请在今天晚上八点钟在我的公寓等我。把你的手枪和匕首放在随时能拿到的地方,不要对你的女伴透露一个字。” 他说得很轻松,仿佛只是计划一场郊游或要订票去剧场看戏。伊莱莎不由得咬了咬嘴唇,她的射击成绩优异,但还从未对人开过枪。她从后视镜里看见少校在对她微笑。“准备而已,但愿不会用到。但如果迫不得已,不要手下留情。” 年轻的女副官死死盯住上司俊俏的侧脸,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夜间火车永远是一个不那么舒适的梦境,时间接近午夜,这辆军用列车上几乎所有士兵都睡着了。薄木板隔开的车厢里只有一张行军床,少校和衣躺在床上。伊莱莎披着他的军大衣俯趴在桌子上,她并没有睡着。冰凉的卢格手枪和匕首紧贴在她的大腿上,非常难受。 窗外是广阔的波兰平原,与她童年时看到的巴伐利亚原野并没有什么不同。宁静的黑暗中隐约有些亮点,却不是灯光,是整座农舍在燃烧。当然,现在还是在战火还未平息的波兰境内,如果进入捷克斯洛伐克的国境——现在的“波希米亚和摩拉维亚保护区”——之后,还不知是什么样子。 或许那里是更加深邃暗淡的死寂。 1937年英法两国的绥靖主义政府在《慕尼黑协定》上签字,将捷克苏台德区拱手让给了贪得无厌的德国。那里已经是第三帝国的七个省份之一。 但是他们所期盼的“一代人的和平”只勉强维持了两年的时间,闪电战便碾碎了波兰,并向西线和北方侵入了法国和北欧。 薄木板制成的门上传来的轻轻敲门声惊醒了沉思中的伊莱莎,她把大衣推到一边,起身开门。“什么事?少校已经睡着了。” 外面是一个细瘦,穿着青年团制服的灰头发小伙子,下颌尖得像只老鼠。他转转灵动的灰眼珠,手中突然一亮,匕首的寒光直向伊莱莎的胸前刺来。 她灵活地向旁一闪,那人扑了个空。但他再也没有机会转过身来了——勃郎宁手枪的枪声清脆,他的左眼立刻成了个黑洞。脑浆和鲜血溅到后面的墙上。尸体断线木偶一样倒地,刀子掉在地上。浓重的血腥让她直作呕,伸手到腿上的枪带里取出了手枪,却怎么也拉不开保险。少校把还冒着青烟的手枪塞到她手里,冲她挤了个眼神。 与此同时隔壁也传来了枪声,有德语和波兰语混杂的喊叫。“姑娘,使劲大喊,尖叫,让这列火车上每一个人都听到!”少校从行军床上跳起来,四下看了看,扑向两人少得可怜的行李将它们扔在地下。 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和叫喊声,枪声倒逐渐稀下去。一颗流弹打穿了隔断车厢的木板,擦着伊莱莎的肩章飞过去打碎了玻璃。冷风飕飕地灌进来,伊莱莎注意到,少校的脸一下子白了。显然不是出于害怕,真不知道他怎么会有这种特技。 一个党卫军上尉军官冲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小队的士兵。他蹲下身检查着尸体。“子弹穿过左眼,已经死了。您没事吧,长官?” “没事。贝克中士刚才开枪打死了那个坏家伙。”少校立刻摆出一副官僚脸孔。“又是波兰游击队?你们怎么能让这种肮脏的败类混上来?!” 他放开了女孩,怒气冲冲地上前半步,却又退了回去。上尉在昏暗的灯光下认真地看着他的脸,突然微笑出来,行了个军礼。“我也感觉很奇怪,长官。我属于驻波希米亚安全秩序保卫处,这是回魏玛探亲,搭了鲁道夫将军的便车回布拉格。下官保卫处第二联队长,米歇尔·梅勒。”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布拉格城堡 作者:毒伯爵斯内普 第 2 章 “莱茵哈特·冯·诺尔曼。”少校挺直了脖子,看几个士兵把尸体拖出去。看来别的车厢也有伤亡现象,隔壁也是一阵喧哗,有人拎了水桶来擦拭血迹。身材魁梧的准将出现在走廊里,少校的脸色越发青白,抓紧了伊莱莎的肩。她却觉得好笑,这个男人的果真是个技巧高超的演员。 “那是游击队,该死的波兰人就像苍蝇,怎么都赶不开。”准将故意打了个呵欠。“少校没有危险吧?” “托您的福,没有。”少校夸张地耸耸肩,指着墙上的弹孔。“但是差点被自己人的子弹打死。——士兵们有伤亡么?” “他们是有备而来,主要袭击的是前面的军官车厢。”梅勒上尉接口。“我刚才看了看,好像有几个人受伤。一共有六个袭击者,跑了两个。” “是么,真可怕。”少校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恶魔式的微笑。“军官车厢在整列列车前部,但是刚才鲁道夫准将为什么是从后面的士兵区过来呢?现在是夜里十二点。” 脸色发白的换成了鲁道夫准将,他本想给这个刚到捷克的小家伙一个下马威,以换取陆军的诺尔曼将军欠自己一个人情。没想到反被将了一军。“那你的意思是,这个事件是有预谋的了?!” “我怎么知道啊。”少校也是故意地打了个呵欠,坐在行李箱上揉着太阳穴。“不管是什么,还是算了吧。上帝,这真让人头痛。伊莱莎,请用大衣把窗户堵上好么?这里冷得像冰窖一样。” “你既然没有别的事情,那就捷克见面了。我要处理的事情还很多。”准将硬邦邦摔下一句,沉重的军靴声消失在列车鸣响的汽笛中。少校长长吁出了一口气。 女孩刚要行动,被那位上尉拦住了。“一件衣服挡不住风寒的,小姐,长官,如果你们不介意,可以到我的车厢来待几个小时。离天亮还久。” 梅勒上尉大约二十五岁,高大英俊。褐色头发,有双温柔的深蓝色眼睛。寒冷和他富有魅力的笑容让伊莱莎立刻投了这个决议的赞成票。人民有可能会为了进步而艰难地放弃民主,但当进步和民主结合起来则无人能阻挡它的力量。况且少校的戏码也已经演完了。 这位出色的演员还在抱着一大杯热咖啡哀叹命运的不公平,四周已经恢复了宁静。伊莱莎在行军床上躺下,尽管有心事,但她还是很快睡着了。少校在梅勒上尉的盛情邀请下终于从灵魂底层抠出一点骑士精神的残渣,宣誓答应为女士守夜。两个男人坐在长椅上抱着咖啡杯,时而扯几句闲话。 “长官,您大概受伤了。”上尉似乎不经意地向少校纤细的手腕上扫了一眼。那儿多了一道两三厘米长的红痕,并没有流血。他没有戴手套,皮肤瓷器一般洁白。“是碎玻璃划的么?” “也许吧。”少校把手向暗地里藏了藏。这是他刚才弄乱行李制造现场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那里却真有一点鼓胀的疼痛,用手指一抹,一点淡红渗出来。梅勒上尉终于把那块早已经准备好的手帕拿了出来,不由分说按到他的手背上。 手帕很厚实,是没有任何绣花的棉布,带着淡淡的烟味。“……谢谢。”少校有点不自然地点头致谢,向车窗外看了一眼。夜仍长,旷野一片黑暗安静。 “其实刚才开枪的是您对吧?勃郎宁手枪是军官才有的,您是在耍那个老家伙。”上尉海蓝色的眼睛明亮,摘下军帽扣在桌上。“他也真不是什么聪明角色,这种把戏太拙劣了。” “您是在诽谤长官?”少校眯起了眼,他要比上尉矮将近十五公分,在近距离上不得不仰着头看对方。他无意于这种争斗,但是并不喜欢别人一眼看出他的意图。 “不,上帝作证我绝对没有这种意思。”上尉拿出香烟向他微笑示意,他有礼貌地谢绝。 “不,我从来不抽烟。” “我只是讨厌愚蠢的人,和刽子手。如是而已。”梅勒上尉点燃了香烟,走到外面的过道上。车厢里只有一盏昏暗的小灯泡,伊莱莎正在熟睡,呼吸停匀。刚才的惊险混乱仿佛只是一根划破水面的树枝,丝毫没有影响到夜晚的平静。 那是一个梦魇。 不,不可能是梦。莱茵哈特·冯·诺尔曼少校又感觉他的伤口在那块洁白的手帕下面疼起来。 “一个还不错的混蛋。”列车在朝阳升起的时候到达了布拉格,少校在走出站台的时候如是评价他的旅伴。 他形容男性向来只有两个词:“还不错”和“混蛋”。伊莱莎提起装着自己简单衣物的手提箱跟在他后面。“长官,您的修辞学没有丝毫进步。” “那么提交一个修正案。他是个混蛋,唯一还不错的地方就是还算英俊,并且不那么让人恶心。”少校在金色的阳光下眯起了湛青的眼睛,拉起了弗伦奇式军上衣的领子。 二 号称“千塔之城”的布拉格一年四季鲜花开放,春天在这里永不凋谢。位于北郊的布拉格城堡里永远是安静的,微风拂过水松树枝的声音同鸽子咕咕的叫声在歌特式宫殿和教堂间回荡,更显得幽静如同无人山谷。 捷克历届总统办公室都设在这座千年古堡内,1939年3月德军占领捷克后的军政府也征用了它。金色头发的瘦高男人站在窗前,眺望窗下蜿蜒的伏尔塔瓦河谷。背后传来年轻人清脆的嗓音。 “帝国保安局六处莱茵哈特·冯·诺尔曼向您报到。”少年的身材不算高挑,却同样显得纤细修长。完美的容颜让人疑心他是不是狂热的种族主义者希姆莱用魔法造出的“最优人种”。海德里希向他露出了微笑。 “见到你真高兴,莱茵哈特。”海德里希的声音纤细,带有病态的柔软。他亲切地叫着与他同名的年轻人的名字,握住了他的手。“我的胜利天使到布拉格来了,你一到就给我带来了好消息——隆德施泰特上将的A集团军绕过了不可战胜的马其诺防线向法国开进,巴黎指日可待。” “祝贺您,海德里希阁下。”年轻人恭敬地点头,抽出了被握住的手。“但是我担心的是苏联和美国,虽然与前者有苏德条约,但我并不认为在我们拿下罗马尼亚和中东产油地区后那些俄国人会坐视不理。至于美国,他们虽然没有出兵,但已经有情报显示有相当数量的美国间谍渗透到了我们周围,甚至是党内。” 年轻的少校斟酌了一下词句。“是的,党内。美国是个移民国家,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有大量日尔曼人去那里谋出路,他们沾染了劣等民族的恶习,却还没有忘记纯正的德语。” 海德里希拿起他刚放在桌上的文件,草草地翻看。少校明白这是一步险棋,但如果成功,相当有用。 “你的猜想,我觉得相当有道理。”海德里希的声音益发柔软。“那些美国人是不会坐视帝国的崛起的……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怎么想的,就去办吧。不要畏缩害怕。我马上要回柏林,这里完全是属于你的。” “是。那么下官告退了。”少校后退一步行了个举手礼。“希特勒万岁。” “万岁。”海德里希并没有回礼,而是探身在少校白皙细腻的脸颊上暧昧地亲吻了一下。“替我向令尊令堂问好,莱茵哈特。” 少校一出门就掏出手帕狠狠地擦着脸。冰凉的丝绸蹭得他的脸颊发痛,仍带不走那种让他恶心的柔软触感。伊莱莎关切地迎上去。“您的脸怎么了?” “没事,……被狗咬了一口。”他咬牙切齿地答道,带着女孩快步穿过有大理石喷泉的方形小广场。“回保安处。柏林方面有什么新消息没?” “有。”女孩打开了革面文件夹。“柏林电报。敦刻尔克方面英军开始撤退,斯蒂尔普纳格尔上将向后方要求指派保安局军官到巴黎工作。诺尔曼将军特意来电提醒您这件事。” “不去。”少校终于停止了对自己脸蛋的粗暴动作,把已经皱巴巴的手帕塞回口袋里。“法国人很会捅人暗刀子。” “伏尔塔瓦河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是我们一直在通缉的波兰地下抵抗组织联络人之一。威廉·瓦塔尔。” 少校伸出去抓自己军帽的手停在了半空,反过去拿过副官手中的文件夹,逐字逐句地看。“写这个报告的是巡逻队第二联队长米歇尔·梅勒上尉,那发现尸体的是谁?” “是几个当地居民,梅勒上尉已经对他们做了详细的笔录。” “人呢,都放回去了?” “大概是的。” “把梅勒给我找来!” 少校在布拉格的办公室是在市政广场附近的一幢三层楼内,并不大。室内装饰只是简单的黑白二色,悬挂着万字旗和希特勒的肖像。他皱着眉头,快速翻看着伊莱莎刚刚放到他桌上的档案。 威廉·瓦塔尔是波兰犹太人,在巴黎受过良好教育。1933年在法国加入共产党,同年参加反纳粹组织。1939年战争爆发后经北非潜回波兰,曾经在城市中策划民众暴动。 对于这个人,少校并不陌生。他的身份一直公开,胆大无比。保安局早已经将他列入了逮捕名单,只待这几天就要下手。没想到刚要收网,他便被人扼死扔在河里。他的死并不是重点,关键是谁杀了他?希姆莱的谍报局?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布拉格城堡 作者:毒伯爵斯内普 第 3 章 他迅速否定了这个答案,那不是那帮人的作风。 不管如何现在上面点名要活口的人死了,死在他这个刚刚到任的保安局小官员责任区里。这个麻烦可不能不解决,虽然是海德里希嫡系,但上司也是临时路过捷克视察,他的大本营还是在柏林,这里还是康斯坦丁·莱拉奇的天下。 现在要是调到法国去倒是还来得及…… 伊莱莎敲了三下门。“长官,梅勒上尉来了。” “请进!”少校两根手指抵住额角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屋里拉着窗帘,光线昏暗,不容易看到他腮边那块明显的红痕。 上尉大步跨进来,行了一个标准的举手礼。“下午好,长官。” “下午好,请把瓦塔尔事件再叙述一下好么?”他也起身回礼。 “我的报告上写得很明白,早上六点有两位市民在河上发现这具尸体,报告后面也有法医的详细报告。” 在河中的浮尸,法医报告约等于没有。死亡时间因为尸体被水浸泡得肿胀而难以估计,别的也一样。少校看了看照片,胃里一阵翻涌。“那好吧,我们也没必要在这方面浪费太多的时间。毕竟我们要的是一个结果,而不是那些无聊的过程。上尉先生请随我来。”他从办公桌后面取出一根细长的藤质手杖,在手心轻轻敲了几下。“伊莱莎不必随行,我们要做的事情女士请回避。” “长官,您……”梅勒上尉刚开口,便被金发青年一个眼神吓住了。那双天青色的眼睛非常漂亮,白金色的睫毛修长微翘如同燕尾,但目光里略带怒气的杀意,比北冰洋任何一个冬季都冷。 “……对不起,长官,我的意思是,我们要去审讯在押的政治犯嫌疑人么?”上尉露出一个善解人意的微笑,退后一步。 “准确来说,是刑讯。”少校瞥了他一眼。手杖在黑色木地板上顿了顿,响声干净。“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得有个结果。我们不是福尔摩斯,但并不意味着我不需要做柯南道尔先生的工作。” “是,下官明白了。”梅勒上尉收了收下颌,改为在前面带路。警察局大楼建于十六世纪,有哥特式的高耸穹顶和庞大幽深的地牢。只是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个时代它的地牢曾这样满过。关满了左翼人士,犹太人和共产主义者。竟然出人意料地安静,没有一丝哭喊呻吟。只有两个人的军靴踏在石板地面上的闷响。灯光昏暗,少校白皙的皮肤下似乎有光透出来。但上尉心里明白,这秀丽容颜之下,绝对不是一个天使。 军士为两人拉开了审讯室的门,里面并没有想像中的可怕刑具,只有一张不大的写字台,两把空椅子,桌子上放着一个灰色硬纸面的文件夹,墙角坐着一个鬼魂般苍白的记录员。少校拉开椅子坐下,把手杖倚在腿边。“从犹太人开始,上士,请这位苏珊娜·范尼夫人来一下。”他翻动着名册,随手指出一个名字。 “她与这个事件有关么?”上尉忍不住插嘴。 “目前还不知道,但我们会知道的。我说过了,上尉。我要的只是一个结果,而不是过程。”少校转过身子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把象牙柄的裁信刀。见鬼了,上尉有点绝望的想。那把小刀柄上的纹饰里有些暗褐色的污渍,活像是血。 几个士兵带着那位女士进来。她大约二十五六岁,中等身材。浓密的褐金色头发凌乱不堪,脸也因为囚禁而苍白。她抬头愤怒地看了两人一眼,咬着嘴唇。 “请坐,夫人。”少校换成了纯正流利的捷克语,翻了翻手中的纸张,尽管那只是囚犯名单。“您最后一次见到威廉·瓦塔尔先生是在什么时候?” 那位女士一惊,随即低下头去。“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没有么?人的记忆力是不准确的,我需要您努力,详细地回忆。”少校露出一个天使般迷人的微笑,并不直眼看女人。只是把玩着那根只有钢笔那样粗细的手杖,将它微微弯曲,又看它弹回原形。 她仍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那位瓦塔尔先生几乎是整个占领区犹太人的精神领袖,在捷克和波兰的所有犹太人都听过他的讲演或直接给过他帮助。这位少校曾经在盖世太保头子海德里希的办公室里当过文官,显然也学来了他搜集资料的习惯。他的刑讯对象显然不是随便挑选的,带着孩子的犹太女人的嘴确实最容易被撬开。至于结果是真是假虽然不能保证,但至少能有一份完整的笔录结果以用来向上面交差。 “我认为适度的刺激对改善记忆有好处,上士,请把一直与这位夫人在一起的那个婴儿抱过来。” 梅勒上尉硬生生咽下了即将到嘴边的反对,他属于武装党卫军,领章下面也有“SS”图案。但还从未见过盖世太保的酷刑审讯。那个女人立刻惊跳起来,她的身后响起了一片子弹上膛的声音。四五支冲锋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她的头。 “梅勒上尉,请帮助这位夫人克制她不雅的举动。”少校站起来接过士兵递过来的襁褓解开放在桌子上,那里面是一个约五个月大的男孩,骨瘦如柴,小得出奇,浑身光溜溜的。他摘下手套,纤细冰冷的手指划过婴儿的皮肤,小家伙动了一下,喉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女人尖叫起来。“你不能这么做!你这个魔鬼!恶棍!你放开我的孩子……” “很简单,把您知道的全部说出来。”少校用那块破旧的襁褓把孩子包好,向着女人微笑。“放心,我不会伤害您的。” 他不敢杀了这个孩子。梅勒上尉自我安慰性质地想。这是保安局的老滑头们常用的办法,用枪顶住婴儿的后脑来威胁他们的母亲。但如果真把孩子的脑浆打出来,他们就什么也得不到:那位母亲会神经崩溃的。 而目前的这位女士的神经明显比他想像得坚韧。她被两个士兵按住,剧烈喘息着平静了下来。神色惶恐之中还带着一点挣扎……或许她也曾经真的属于什么地下抵抗组织?上尉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右手,摸向了挂在腰带上的枪套。 “什么也想不起来么?”少校看上去是消耗完了耐心,捡起拆信刀优雅地一划,切下了婴儿小小的左手。 婴儿嚎叫起来,无力地拍动四肢,鲜血飞溅。在坑凹不平的桌面上聚成了小小的水潭,血泉将那只小小的断掌正冲到了母亲的脚下——它小得出奇,只有成人的拇指那样大。女人一下呆住了,黑色眼睛瞪得滚圆。 “失去一只手算不了什么,他会继续生活下去——要不要等他长大了以后由我来告诉他,是由于他母亲的迟疑和撒谎,使他失去了一只手掌呢?”少校的微笑仍然甜美,用一方有些皱的丝织手帕擦拭着小刀上的血迹。 “混蛋,恶魔!”女人疯狂地尖叫起来,上尉费了好大劲才将她按回椅子上。她急剧地喘息着,拼命挣扎。上尉想,如果不是有这么多强壮的男人按着她,她一定会像野兽那样将眼前这个金发的恶魔撕成碎片。 婴儿的哭嚎尖锐,像钢针一样刺得每个人的头皮发麻。少校探身用那根细长的手杖挑起女人的下巴。“夫人,我希望您能说出一些对我有用的东西。” “我只是听过那个人的演说!”她抽咽着,眼泪在脸上流成很长很亮的道子。“我丈夫……他已经被你们枪毙了……那个人……” “您的丈夫?还有呢?!” 女人突然爆发出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挣脱了死死抓住她的四个男人。她拖着沉重的镣铐扑向少校,像一头暴怒的母狮。 少校敏捷地向后一退,还是重重地撞在了墙上。女人的动作随她身后冲锋枪的枪声而迟钝呆滞下来,她的身上多出了无数个弹孔。有一滴鲜血溅到少校白皙的脸上,分外刺眼。 “一群笨蛋。”他狼狈而不失优雅地站起来,捡起手杖拨弄一下尸体。“连一个女人也制不住!” “对不起,长官。这犹太女人力气大得像是被施了魔法。”一个上士奉承地上前扶住他。“您没事吧?” 少校不满地哼了一声,拿起记录员手上没有沾血的纪录稿。那个婴儿的声音越来越弱,接近临死的呻吟。“把小崽子掐死,尸体都烧掉。档案马上送到我那里去。”他接过另一个士兵递过来的毛巾拭净脸上的血迹。“上尉,我们该回去了。” 不同与地牢里的阴冷,五月的布拉格已经相当温暖。梅勒上尉长长松了一口气,摘下军帽抹着额角渗出来的油汗。少校的神情也轻松了许多,脸颊上泛出了玫瑰色的红晕。 夕阳将金辉涂抹在布拉格的千塔万楼上,时间在这里仿佛凝固了。周围是如此安静,只有漂亮的女副官捧着厚重的捷克语词典,在扶手椅里打瞌睡。 “伊莱莎总是这样,法语和拉丁文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催眠曲。”少校走到窗前,哗啦一下拉开了厚重的呢绒窗帘。温暖的阳光照进来,一只白鸽子扑到窗前,珊瑚色的小嘴笃笃地啄着窗玻璃。 一个长着天使翅膀的魔鬼。梅勒上尉在心里划了十字。 “上尉,今天的工作就算结束了。文件由我和伊莱莎处理,感谢您的帮助。”少校拍着女孩的肩把她叫醒。“我请您喝一杯怎么样?” “对不起,长官,我晚上要加班。”他态度诚恳地撒了个谎。 “那么。改天吧。再见,我亲爱的梅勒上尉。”恶魔正了正金发上的军帽,又露出一个甜美诱人的微笑。 三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布拉格城堡 作者:毒伯爵斯内普 第 4 章 “这种战争,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刚从奥斯维辛比克瑙集中营回来,那里的天空整个儿被焚尸炉冒出来的黑烟所笼罩。真是一座死亡的工厂。” “这是我们无能为力的,我的孩子。巴黎已经沦陷,伦敦在空袭中变成一片火海。这是张伯伦和达拉第自己酿成的苦酒,现在能做的只有抗争,以战争来制止战争。” “明天我就要回布拉格了。” “那里还好么?” “老样子,还顺利……牧师,我可以启动一个暗杀命令么?同我共事的一个盖世太保,是一个真正的魔鬼。有他在,恐怕更多的同志们会暴露。” “忍耐是一种美德,我的孩子。尽量的潜伏得更深,为我们取得更多的情报吧。你受过上帝的祝福,而魔鬼终将被打入地狱。” “谢谢……牧师,听了您的教诲,我安心多了。开始下雨了呢……布拉格的雨季又到了。” 布拉格的雨季又到了。冰冷的雨水在天地间交织成绵密无边的网,从七座山丘上汇成小溪,流入蜿蜒的伏尔塔瓦河。虽然是夏天,但毫不温暖。粘腻的潮气聚拢在身边,仿佛是要将人身上最后一点温暖也冲走,融化在这雨里。 枪声过后雨水里夹杂着斑驳的红,广场上用的本是黄白色石条铺地,那些丝丝缕缕的鲜血蛇一样蜿蜒挣扎,渗进了石板缝隙的泥土。那里刚刚冒出了今年的野花,雪片般苍白,像人绝望的冷眼。 “少校,海德里希先生为您送来的花束和便笺,说祝您生日快乐。”伊莱莎抱着一大捧鲜红的玫瑰推门进来,香气浓郁鲜甜,带着雨水的清苦。 琴声截然而止,少校放下了肩上的小提琴。“又老了一岁。那花我转送给你吧,找个花瓶插起来看。虽然人很烦,但用不着跟玫瑰花生气。把那破纸扔了,我不看。” “可那是海德里希先生……” “海德里希又怎么样?……算了,我会给他回信的。真晦气。”少校又拿起琴弓。“天气这么潮湿,弦都松了。来首轻快的曲子怎么样?” 姑娘摇了摇头,亚麻色的麻花辫从左肩搭到前面。“对不起……我想去学一会儿捷克语。” “伊莱莎,你有心事?”他把琴收回琴盒,接过她手中的玫瑰花束插进桌上的花瓶,随手抽出一支来撕扯。伊莱莎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收拾着桌面上散乱的信件和纸张。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被派到巴黎保安处的是我的一个朋友波特曼上尉,你如果想要香水时装什么的我会托他给你寄的——他和我的交情还算不错,不会不答应。” 她又摇摇头,转身带门出去了。少校看着窗下刚刚处刑的广场,尸体已经被拉走了。血迹却阴魂不散地留在那里,用浓重的绯红指天誓日。 战争是野蛮而残酷的,而最野蛮残酷的地方却不是在硝烟火海的前线,而是在后方的办公室里。在会议桌,成堆的电报文件中。在这里死亡既遥远又逼近,既可能是几千公里外前线上的一个数字,也可以是下一秒种抵在后脑上的一把点四五口径的手枪。 要活下去。 只有排除一切与己不利的因素。 谁知道那些政治犯是不是在策划一场自命高尚实际肮脏无比的暗杀? 或许在战场上我的力量不足以使自己存活一天,可在这里我已经不是一个个体而存在,我是一个“大脑”,指挥“手足”并由他们来保护。 正如柏拉图所描绘的理想国。 但是…… 指尖一痛,玫瑰的尖刺在他的手指上扎出血珠。他下意识地把手指含进嘴里,鲜血的浓腥让他恶心,即使是自己的血也一样。他推开窗,清冷的雨丝飘进来,很快把他柔软的金发打湿贴在额上。 正是夏天七月,气温并不低但是雨水却冰一样冷。他在某个瞬间突然有种感觉,极端渴望一点点身体的碰触。哪怕是与谁握一下手也好。这种寒冷是从体内向外散发的,只有人体的温暖才能驱赶它。 见鬼了。他拢了一把散落到前额的头发。他从来没碰过女人,也没有过要找个情妇的打算。那些捷克女人和波兰女人像狐狸一样虚伪狡猾,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勒断你的脖子。 电话铃响了,那边传来父亲温暖厚重的声音。“生日快乐,莱茵哈特。” “谢谢,爸爸……您是在列车上?”他的心里一沉。 “对,我们是去罗马尼亚,已经快要到布拉格了。原本想是去看看你的,可是刚刚收到了元首的电报,要求我配合驻波兰的汉斯·法兰将军在最短时间内拿下罗马尼亚,车不能停了。”将军停顿了一下。“如果顺利的话,我在圣诞节时候就可以回家了。” 电话里传来了忙音,他在女接线员提醒他之前将听筒扔回了机座上。略一迟疑,抓起军帽冲出门外。拦下了一个档案处的少尉。“我出去一下,如果贝克中士问,就说我一个人出去了!” 雨越下越大,广场上的血迹已经被冲刷干净。街上空无一人,整个布拉格仿佛都死掉了,但在最幽深的巷子里,在厚重的窗帘后面,有无数双眼睛。悲哀的,空洞的,绝望的麻木的,蕴涵着从潘朵拉盒子里释放出来的一切情感的眼睛。 这时候唯一有生气的地方也只有火车站。几个旅客疲惫地走出站台,赤着脚的乞儿立刻围了上去。一个红脸庞的警官大声吆喝着,用马鞭驱赶他们。三五个衣衫破旧的妓女探头探脑地在车站入口处拦住单身一人的男旅客,她们的笑声粗哑。 黑色的军用列车呼啸而过,并不停留。车厢外涂着巨大的万字涂饰,在灰色天幕下苍冷得像从地狱深处驶来的车驾,沿途播撒战争与死亡。 莱茵哈特睁大了眼睛,他隐约看到有熟悉的面孔一闪而过,但仔细一看又了无踪迹。列车低低鸣了一声笛,沿着笔直的铁轨消失在视线尽头。 再也看不见了。 雨水汇成珠帘从伞边留下来,真是冷透了。他缩了一下脖子,向僵硬的手指上呵着气。虽然有一把好伞,但是风很大。雨丝横着飞,他身上的白衬衫几乎湿透了,虚虚地贴在胸膛上,整个人单薄得好像一个影子。 竟然还有一个女人低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怪声怪调的德语。“先生,想找个人陪么?” 不待他拒绝,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便回答了女人。“不用了,我的公寓里已经有一个金发女郎了。让她看见,她准会杀了我。” 是梅勒上尉?好久没看见他了。似乎是去了一趟奥斯维辛……他抬了抬伞缘,穿便装的上尉对他微笑。“日安,长官。我没有穿制服,不方便向您行军礼了。” 那个妓女像见了鬼一样逃开,莱茵哈特草草地与上尉握了手。“旅途辛苦了,上尉先生。” “还好,您在这里……”上尉向刚才列车开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赴罗马尼亚作战的诺尔曼中将……是您的亲人么?” “是我父亲。”莱茵哈特整理了一下饰有万字徽记的袖章。他的长相偏向柔弱,并不像军人。但盖世太保的军装和铁十字勋章仿佛是专门为他设计的一般,能显出一种特殊的美感。“他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相信靠坦克和大炮就能解决一切问题。是个所谓的‘高贵的军人’。” 两人并肩向车站外走去,雨似乎小了些,更接近某种白色,凝乳一样的雾。天空像是烧透了的炭,向下抖落着细小的粉末。 “没想到在布拉格的夏天也是这么冷。”上尉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我倒是很喜欢这里的雨季,清冷,干净。”少校开来的汽车就停在车站外面,他自己坐到副驾驶座上,扭着身子看上尉。沾染了车厢里的温暖,他衣衫上的水分渐渐蒸发,在车窗玻璃上凝成了潮湿的雾。 “我在1926年随我父亲来过这里。那时候也是夏天,下着雨。年轻人撑着伞在雨中漫步,在鲜花盛开的喷泉边接吻。而现在,有点失望。”上尉耸了耸肩。向自己的上司看了一眼。 那双漂亮的湛青眼睛飞扬跳脱,年轻军官的嗓音清脆如雨打玻璃。“现在,有一个晋升的绝好机会,你要不要?” 波兰被德国占领后有相当一部分政客向东逃入罗马尼亚,企图借1938年苏德签订的互不侵犯条约向东以合法身份进入苏联。他们逃到法国的同行已经大部分被捕或被枪毙,但真正的核心人物,大多还是在罗波边界活动。他们成立了所谓的“流亡政府”,不断策划国内暴动。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布拉格城堡 作者:毒伯爵斯内普 第 5 章 “就是这个帕戴莱夫斯基,伊格纳齐·帕戴莱夫斯基。他手里握着那个所谓流亡政府的全部财源,在中立国银行里存着将近一吨黄金。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他从罗马尼亚逃到乌克兰之前干掉他。罗马尼亚还没有划入帝国版图,我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在罗乌边境上用狙击枪袭击他的汽车。局长(注,此时的帝国保安局局长海德里希)点名要我来完成这个任务。”民用火车空荡荡的,三个人换了便装,小声用法语交谈。 “我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不能用反坦克地雷?”梅勒上尉看看四周,没有什么可疑的人。“那里的边境上到处都是游击队。” “很简单,因为那些游击队员正好缺我们的地雷样本。”三份护照也是假的,但这个时候无论在哪个检查站都不敢拦持有德国护照的旅客。武器被彻底拆卸开来散放在行李箱里,脱下了军装的莱茵哈特和伊莱莎更显得年轻稚嫩,两人一样的金发碧眼,不说话的时候简直像是商店橱窗里的玩具娃娃。 而那个长着洋娃娃般美丽外貌的恶魔至今只见了他几次面,就看似好心地安给自己这样一个任务。这个家伙是一个技巧高超的演员,柔弱,怯懦,残忍。哪一张才是他真正的脸? “少……嗯,伊莱莎,为什么要……为什么要找上我?”他实在克制不住好奇心,凑到姑娘耳边。尽管他知道她的法语并不好,也很少参加他们的交谈。 “以后在我手底下干活最好少问问题。想不出来,只能证明你太蠢。”少校冷森森地瞪了他一眼。“没事少骚扰伊莱莎。而且,为了你乱喊喊出乱子,在回家之前叫我莱茵哈特。” 四 “伊莱莎已经准备好了。等汽车过来,她负责打爆后轮胎,你干掉里面的乘员。然后你们掩护我,我来拍照验尸。”八月底的罗马尼亚与乌克兰边界山区,夜里已经相当冷。莱茵哈特缩在一件相对他的身材大得过分的野战外套里,轻巧地给德制狙击枪压上高爆炸力的达姆弹。“如果不成功,我就以渎职罪毙了你。你在训练时候的成绩我很清楚。” “要是贝克小姐呢?”上尉调整着枪口位置,眯眼瞄准。 “一样。” “成功了我是不是会得到晋升?” “也许,也可能是勋章或带薪假期。” “好吧。我尽力,未来的中校大人。” 他身边的金发青年却没有回答,树林哗啦啦响了一阵,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枪口顶在了两人的后脑和背心上。上尉条件反射性地去抓枪,肩膀上先挨了一枪托。他短促地惨叫了一声,紧接着更多的拳头和枪托砸到了身上。嘴里立刻有了血味儿,他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蜷缩成一团护住了头部。 “德国鬼子。”一个扎着头巾的年轻男人小声用德语嘟哝了一句,捡起他们的枪支和照相机。他吹了三声哨子,不一会三个穿罗马尼亚军装的人把嘴里塞了东西,绑住双手的伊莱莎推了过来。 少校挨的拳头可一点也不比他少。年轻人显然受不了这种毒打,已经昏迷过去,嘴边挂着细细一条血线。 一个上钩拳砸在了他的腹部,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彻底失去了知觉。 全身散了架一样痛,骨头肯定有些地方出现了裂痕,但是万幸它们还忠诚地连接在一起。梅勒上尉费力地睁开一只眼睛,他被牢牢地捆在一张制作粗糙的椅子的背上。少校和伊莱莎被反绑双手躺在离他不远的墙边,看来还没有什么大问题。 “伊莱莎,伊莱莎!”他不顾一切地用德语叫她。“你们……还活着吧?” “闭嘴,笨蛋。”少校喘息着挣扎了一下,声音细得有些发虚。“还没死,但是也快被他们打死了。” 梅勒上尉活动了一下还能动的地方,疼痛在逐渐退去。总算有一个完整的战斗力了,但是这个时候这一个人能有什么用?伊莱莎虽然身手也算敏捷,但毕竟是女性。这三个人无论如何都对付不了门口的几十支步枪。而且这看来不像游击队,而是罗马尼亚的正规军! 这是边境密林中的一座小板房,没有窗户。粗糙的木板墙壁中透下的几丝光线把黑暗切成细条,告诉他们时间已经是正午。 一个年轻人似乎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推门进来。他长着一张哥萨克式的宽阔脸庞,留着小胡子。虽然穿着便装,动作间仍有军人的干练力度。 “你们是盖世太保?”他的德语倒还算流利,手中步枪的枪口一直指着梅勒上尉。“是来搞暗杀的?” “是普通德国军人,与那位女士没有关系,请放了她。”上尉暗中活动了一下被捆住的手腕,绳子很紧,根本挣不开。 目前的情况,简直是在夹缝中求生存。这些装扮成游击队的罗马尼亚军大概是不想在政府的命令下投降,要在德国的闪电战推进到这里之前撤退到邻近的乌克兰去。他们恨透了在罗马尼亚掀起政变的德国人,很难想像他们会如何对待俘虏。 古德里安的东方军团军早已经将闪电战战线推到了罗马尼亚,估计几天之后这里也会变成战场。此时如果偏向罗马尼亚方,实在很难保证他们不会处死俘虏。但是如果仍然完全忠诚于德国,则更是危险。搞不好就算逃回去,也会因为被怀疑“反叛”而被枪毙! “我可以要求谈判么?我的军衔是少校,是他们的长官和行动负责人。”少校咳嗽了一声,虚弱地抬起头来。 “你们有什么条件请求谈判?” “我就是筹码。你们或许听说过我的父亲,东方集团军第六军团司令弗雷德里克·冯·诺尔曼中将,我本人是帝国保安局直属少校莱茵哈特·冯·诺尔曼。” 那个人愣了愣,转身跑了出去。 抓到一个盖世太保少校,自然是天大的功劳。更何况这个家伙还有这么一个不同寻常的身份,这两样足够成为筹码以和罗马尼亚军方谈判。眼前的罗马尼亚上校显然是东欧贵族出身,在撤退时期仍然是军装笔挺,胸前挂着四枚勋章一条绶带,腮帮子刮得铁青。他在三个俘虏面前背着手走来走去,似乎不知道该把他们怎么办才好。 莱茵哈特反而愈发平静下来,他知道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越有利。闪电战的推进速度是每天接近六十公里,此外还有大规模的空袭轰炸。每拖一分钟,获救的纪几率就大了一分。 而且这个人连这么个简单的决断都下不了,也没什么值得害怕的。捆住他们的绳子已经被解开,但仍有十来支步枪指住他们的后心。连伊莱莎都不能幸免。 在来来回回转了几十个圈子之后,上校突然一把将莱茵哈特从椅子上拎起来,反手抽出一支手枪抵住他的额头。 伊莱莎惊叫一声。“别开枪!上校!” 可是他还是扣动了扳机,一声脆响。 纤细的金发年轻人一动不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额上传来了撞击的疼,但不是子弹穿过的裂骨剧痛。他抬头微笑出来,上校铁板一样绷紧的脸上也微微松动了些。 “不愧是德国少校,勇敢过人!”他的德语生涩,但还算流利。 “过奖了,您才是罗马尼亚军人的楷模。”少校回敬以同样破烂的罗语。 上校仰天大笑,随即取出一发子弹压进弹匣,重新对准少校的双眉中间。“我们现在可以谈判了。我不管你是什么将军的儿子还是特务,你必须提供一些有用的情报。不然,这颗子弹可不是空枪。” “好吧,诺尔曼将军的第六军团和施洛特将军的第九军团现在已经接近中部山区,第六军团恐怕已经离这里不远了。所以我建议您还是在政府的命令下投降,否则冯·特洛德克将军的空军会把这里炸成一片焦炭。”年轻人神色镇定,仿佛只是在与一位老友谈话。“这里不是敦刻尔克,您没有海峡可以阻挡德军,也没有地方放出洪水,如果我是您,就干脆投降得了。” 上校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红的是因为眼前这个明明是战俘的毛头小子如此明目张胆地劝降,白的是因为他知道东方集团军闪电战的威力。 “上校阁下,我长年驻布拉格,对于罗马尼亚内的情报也知之不多。但我有一个办法。”年轻人的语气柔和下来,坐直了身子。“唯一的一个要求,就是完全保证我们的人身安全。等到了乌克兰边境,就马上释放我们。” “先报你的方法!” “您先答应我的要求。况且杀了我对您毫无好处,如果我死了,第六集团军恐怕在这里一个活口也不会留。我相信您的信用。” 上校无奈地一挥手。“等我们平安到了乌克兰边境你们就给我滚,好了,现在把你的办法说出来!” “我们把罗马尼亚变成附属国靠的可不只是坦克,政治也是可靠因素。”莱茵哈特仿佛是在己方指挥所里一样,气定神闲地站在地图前。“安东庞斯政府与德国签订了附属条约,如果不想被命令投降的话就发电报到柏林阿尔布莱特亲王大街,说我在你们手上。等停止攻击的命令一到,你们马上潜入乌克兰。在那里你们受苏德互不侵犯条约保护,是安全的。”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布拉格城堡 作者:毒伯爵斯内普 第 6 章 众议纷纷,梅勒上尉也忍不住了。“为什么是给……盖世太保?” “这个时候,前线军队要听从他们的指挥官,而唯一有权力让他们停下来的只有国防部长凯特尔和内政部长……海德里希。”青年用手指拢着凌乱的金发,刚刚红润起来的脸又苍白了下去,紧张地咬着下唇。 “您……怎么了?” “闭嘴,笨蛋!”少校长长吸了一口气,趴在了桌子上。 谈判结果是以三人为人质,抄小道迅速向乌克兰境内撤退。一个班的罗马尼亚士兵押着三人作为先锋,允许他们保留着那支上尉带着的卢格手枪,但是根本没有开枪的机会。这支军队大约只有二百来人,装备落后。大多数士兵只有老式的苏制步枪,还是一战时期的旧货。 但是不得不承认只有这些士兵和战马才适合边境崎岖的山路,目前形势还算有利,电报员报告在当日凌晨,绝大多数罗马尼亚军队都收到了原地投降的命令,只有他们还在继续向东北方向奔逃。 “可以把公路路基炸断,这样可以有效拖延他们的军车和坦克前进的时间。特别是他们的KV重型坦克,在爬升到一定角度之后不能掉转方向。必定会堵在路上造成混乱。”天渐渐亮了,东方泛出了鱼肚白。这支队伍一夜之间狂逃出将近四十公里,是德国机动部队两个小时的路程。此时距离他们最近的那支部队果然停止了攻击,老练的骑兵也听不到装甲车在地面碾过发出了震动了。大多数士兵松了一口气,只有那个留小胡子的哥萨克翻译仍警惕地看着他们。 “出这样的主意,你肯定会被德国人大卸八块!”他的德语不但不标准,而且粗俗。莱茵哈特简直想不出他应该是跟谁学的。 “没关系,跟在后面的是我父亲。” 小伙子格格冷笑了几声,没向下接话。 他们没有足够的炸药了。他向上尉和伊莱莎使了个眼色。他们通过疑惑电报谈明了后方德军的进军路线,却没有告诉他们前面还有大量轰炸机在等着。那或许是唯一的救星,但谁能保证炸弹一定向罗马尼亚人扔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推移,能看见乌克兰绿色的广阔平原了,与他们一起逃窜的还有不少平民,男人赶着牲畜,女人把孩子背在背上,莱茵哈特真庆幸几个人都穿着便装,否则真容易成为众人泄愤的靶子。 胯下的斯拉夫马突然竖起了耳朵,低低嘶鸣了一声。这个很小的动作引起了这群早已经是惊弓之鸟的士兵的极大恐慌,有几个人立刻跳下马背将耳朵贴到地上。这是东欧和北亚马背民族特有的辨别是否有追兵的好办法。但是此时在这条公路上走的不下几千人,怎么能听出来?有一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娃娃兵彻底崩溃了,脸色涨红地跳起来,刷地拔出了他雪亮的波兰式弯刀。 “我们不应该相信这些德国鬼子,他们根本是把我们向死路上引!”他结结巴巴地大吼。“我们根本到不了乌克兰!” 旁边的几个人忙按住他,他们扭打成一团。莱茵哈特的脸色丝毫没有变化,但他的担心和害怕一点也不亚于这些罗马尼亚士兵。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推移,他还是看不到本方的军队,是不是发出去的电报真的有错误? 伊莱莎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她的手也同样的又湿又凉。他安慰性地拍拍她的手背,姑娘感激地笑了笑。 此时德军的轰炸机已经飞到了他们的上空,在地面上投下了巨大的阴影。飞机飞得很低,可以清楚看到机翼上纳粹的万字涂装。炸弹雨点般落下来,触地爆炸的巨大声响和灼热气浪惊吓了战马,它们嘶鸣着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兵掀下了马背。 这早已经不是无所畏惧的波兰骑军,此时的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了以马身或旁边的树丛作掩护趴伏下去躲避空袭。梅勒上尉一脚踢倒旁边的一名士兵,抢过他的步枪一把把少校和伊莱莎扑倒在灌木丛里。 不知从哪里飞出的子弹迅速撂倒了疲惫的罗马尼亚人,他们老式的手动填弹步枪在德制冲锋枪面前笨重得像根木棍,许多士兵甚至还没有举起枪来就被打死。这只是一支德军小队,没有出动重型装甲,只有吉普车和摩托步兵,但罗马尼亚士兵在他们面前还是几乎像被割倒的麦子般倒下。 担任翻译的哥萨克小伙子挥着步枪向三人扑来,他身后的一匹灰马被炸断了脖子,鲜血和碎肉溅了他一身,分外可怖。 上尉抢在他之前侧身挡住少校,还他一枚贯穿眉间的子弹。伊莱莎也用手枪里剩下的子弹不断还击,枪声逐渐稀疏下去。有人在用德语喊这他们的名字。 “……在这里!”少校抖落身上的草屑和泥土,狼狈地站起来。他的脚踝扭伤了,自己难以站立,只好扶着伊莱莎的肩。战斗已经结束了,只有几个军人还在尸体间翻检,看如果还有一口气的就补上一枪。伊莱莎感觉直泛恶心。 “把这些尸体埋掉,劣等民族,看了就恶心。”少校伸手搀起她,转身命令带领这个小队的少尉。“上尉,您受伤了?” 上尉低低地抽了一口气,他的肩被冲锋枪子弹擦了一下。“擦伤而已,自己人的子弹也不长眼睛……” 他按了一把肩上的伤口,满手的热粘。在外衣上擦了擦,那血迹却像染上了似的,怎么也抹不净。 五 与波兰相似,罗马尼亚一夜之间变成了德意志帝国的附属国。血红的万字旗帜飘扬在了王宫广场上方,国王和首相变成了流亡英国的政治难民。 希特勒当日发表了演说,号称这是“德意志人民的伟大胜利”,却丝毫不提他发动的乘胜追击以攻占英伦三岛的“海狮计划”如何破产。 作为前线功臣之一,弗雷德里克·冯·诺尔曼将军显然缺乏应有的喜气。他正在自己的前线指挥所里,只穿着一件军衬衫,光着头满肚子火地看着三个破坏他心情的肇事者。 “这里只有真正的军人,没有盖世太保和秘密警察的位置!你们给我滚出去!”将军气愤地大吼,用马鞭敲打着自己的手心。“把德意志军人的脸丢得干干净净,就知道审讯政治犯,搞暗杀!你们不怕下地狱吗?!” “如果这就要下地狱,那我敢说天使们比盖世太保狠十倍。”金发青年疲惫地抬了一下眼睛。他们被前沿突击队救下来是昨天的事,虽然睡了好久,他还是感到疲惫不堪。这种疲劳是从骨子里向外散发的,用多少热水和睡眠也祛除不掉。 将军用鼻子哼了一声。“上尉,中士,请你们先去休息。这个混蛋给我留下来!” “对不起……爸爸。”看着那两人走出指挥部的门,莱茵哈特的声音低了下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对不起……” 将军高高抬起的巴掌轻轻放了下去,抚摸着儿子柔软的金发。“气死我了,马上给我滚回布拉格去,前线不是你呆的地方!” “我会先回柏林,相信我,爸爸。”年轻人站了起来。“我毕竟是您的儿子。” 将军没有说话,从脖子上取下一个带银链子的十字架。他拉过儿子把这个小护身符挂在年轻人的脖颈上。“这是我当年去读军校时候你祖母给我挂上的,她在那不久之后就去世了。我戴着它总感觉你祖母能像圣母玛利亚那样保佑我,所有飞向我的子弹都能在半空转弯。我用了这么多年,好使。” “谢谢……那您呢?”年轻人抓紧了十字架,父亲的体温从掌心流下来。 “我是将军,有上面配发的避弹室位置。”将军用鞭梢抽了一下粗木桌面。“好了,现在趁着我还没被你气死,滚!” 柏林,阿尔弗雷德王子大街,盖世太保大楼。 莱茵哈特上次来这里不过五个月前,期间的经过却似乎比五年还要漫长。伊莱莎理所当然地作为副官随行,他把梅勒上尉也拖到了柏林。 “我们远远不是最倒霉的,你看着吧。今天海德里希和希姆莱要见五个执行命令的军官,只有谍报局那边的一个得手了。他是到芬兰暗杀一位法国流亡政府秘书,活儿干得很漂亮。只可惜他是个东方人,顶多是得个小勋章而已。”少校站在走廊上,纤细的手指装作无意地点着窗玻璃,实际是产生不规则噪音以干扰无处不在的监听。“那家伙才是个真正完美的盖世太保,深藏不露又狠透了——长刀之夜的时候就是他亲手毙掉了自己的直属上司罗姆。” “是么,我觉得他蛮帅的。”伊莱莎看着从那扇门里出来的那个年轻男人,他大约有二十五六岁,线条简练而不乏细致,像硬质铅笔在牛皮纸上画出的速写。 莱茵哈特四下看了看,打住了话题。“伊莱莎请在这里等一下,我和上尉进去。” 这间办公室很大,装饰带有日耳曼风格的奢华。希姆莱坐在办公桌前,一手撑着额头。海德里希脸色苍白地坐在壁炉架旁边的扶手椅里,一双修长的手神经质地交叉在膝盖上。 “希特勒万岁!”莱茵哈特和上尉整齐地行举手礼,希姆莱一动也没有动,只是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句“万岁”。海德里希转了一下眼睛,那双深蓝眼睛的底层烧起了一种不可名状的火焰,看着莱茵哈特的眼神活像狼在打量一只它中意的羊羔。 在这两位上司之间寻求平衡活像是在走钢丝,希姆莱是个刻板的禁欲主义者,海德里希却冷酷无情而且有同性恋倾向。单这一点就足够他们之间关系紧张了。先前海德里希还是希姆莱的下属,现在他们权力相当,这场好戏更值得期待。莱茵哈特虽然早已注明是海德里希党,但还是需要不时向希姆莱讨个好。 “诺尔曼少校,你的行动纪录已经由贝克中士交给我处理了。很糟糕。”希姆莱推了推圆片眼镜。“你竟然被罗马尼亚军队俘虏,为了你只好推迟闪电战计划,而且任务居然失败了。少校,我希望你能详细解释一下。”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布拉格城堡 作者:毒伯爵斯内普 第 7 章 “对不起,长官。”莱茵哈特态度认真地低下头。他是个表演的天才,表情脸色和眼泪无一不可收发自如。“但我搞到了比计划成功更有价值的情报,甚至关系到党的安危,元首的安危!” 希姆莱圆片眼镜后闪出了异样的光。“什么?” “通过这次与罗马尼亚人打交道,我发现他们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而且,他们有相当一部分电报是用英语及俄语拍发的,我怀疑美国和苏联的间谍早已对帝国的崛起感到不满,他们的间谍早已渗透到我党内部!”少校的脸色涨红,神情少有的激动。“我爱德意志如爱自己的家,我敬爱元首如敬爱我的父亲。请让我来细致地做这个工作,把这些毒瘤都清除掉!” 没有人不会不被这一番严谨激越的演说打动,海德里希赞许地点点头。“从布拉格和巴黎开始都是好主意,我早怀疑四月份的捷克暴动是有人指使的,少校的建议很有道理。” 希姆莱又低头看桌上的文件,右手玩弄着一支红铅笔。他本想趁机打压一下这个本不与他站在一边的年轻人,但这一席话把情况搞的复杂无比。这个年轻少校后台强硬,办事果断冷酷。而且也似乎有那么一点点要忠诚于自己的意思……关键是要服从,有了错误先认错,立了功劳不居功,是一条好狗。他翻了几页桌上的文件。“上尉,听说您在罗马尼亚作战勇敢,亲手击毙罗军指挥官。” “下官职责所在。”梅勒上尉谦虚地点头。 海德里希纤细软弱的声音插了进来。“而且他还曾在战斗中负伤,应该得到一枚银质战伤勋章。” 梅勒上尉几乎是下意识地去碰了碰伤口处,那只是一条浅浅的气流弹痕,仅经在前线的军医略作处理,三天后就拆掉了纱布,现在从他的外表根本看不出来。难道几个人的行踪是一直被监视着么?他心里泛上了一种寒意。“谢谢您,长官。” “诺尔曼少校,您的建议我会考虑。从今天起你的军衔升为中校,驻波希米亚布拉格秘密警察处负责情报工作!”希姆莱终于扔下了铅笔,作出了一个勉强能让双方都满意的决定。 “同样,中校,希望你能继续为帝国勇敢地努力工作。保安处的卷宗库时刻向你开放。”海德里希站了起来,露出了一个露骨暧昧的微笑。 柏林像一个巨大蛛网的中心,每天有无数的情报在这里汇集,被上层处理之后再发送到各地以及前线。全帝国最大,也最严谨全面的情报站还是这幢位于盖世太保大楼内的保安局档案处,这里常年有250名档案员在工作,规模堪比海德堡大学的图书馆。 在这里能找到一个谍报人员所需要的任何德国档案,从波希米亚的犹太人族谱到元首希特勒的就医记录。不是每个人都能查阅的,他们必须持有海德里希亲笔签名的准许证。莱茵哈特曾经作为文官在他的办公室里工作了三年,自然不难弄到。但这是一个不好还的人情,他没有办法。 所谓的“革命”已经结束了,而在这个需要所谓“巩固革命成果”的时候,一旦站错了边就会不可避免地在下一轮的“清洗”中变成无名尸体。他深吸了一口带有陈旧纸张气味的空气,掂起脚尖去书架的“M”部抓一个硬皮本。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替他拿下了本子,想都不用想是谁。莱茵哈特神经反射性地立正站好行纳粹军礼。“希特勒万岁!” “希特勒万岁。”海德里希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年轻人。他的眼角细长,像是某种夜行动物。看来希姆莱给他取的那个“金发野兽”的绰号还真是贴切。莱茵哈特忍住了没跑掉,跑也没有用。他就算逃了今天,怎么能逃了明天?今天逃出这座楼跑出了柏林,明天还能跑到哪里去? “M……你在怀疑谁?”海德里希顺手翻看着本子。“缪勒先生是不会高兴的。” “长官,我绝对没有怀疑缪勒先生的意图!” “是么,我开玩笑的,不必当真。”海德里希将本子递送到他手里。“怀疑自己的同志是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它会从内部瓦解我们,分离我们……你瞧,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 “那是下官的荣幸。” “不要那么生分,莱茵哈特。这里我们说的话没有任何人能听见……”海德里希绕到他身后,声音明显低了下去。几乎是轻轻吹进他耳朵里的。“你做没做过一个很有意思的试验?把青蛙放进开水里,它会立刻跳出来。而如果是把它放进冷水里慢慢煮沸,它一开始会觉得很舒服,但到后来它受不了的时候,它全身的肌肉都已经被煮硬了。最后只好死在沸水中?” 莱茵哈特有点忍无可忍了,但又不便发作。他只好拼命翻着手中的文件,竭力去想点愉快的事情,父亲在莱茵河畔的夏季别墅,乡间的景色,院子里盛放的玫瑰与麝香蔷薇……“不,没有。……我一向不怎么喜欢这种小动物。” “战争就是这种水啊……它不适合你,但你却在慢慢适应它……莱茵哈特,好好保护自己,别再去冒险了。”海德里希突然迅速地拥抱了他一下,随即松开手,消失在一排书架后面。 档案室安静得有些过分,他重重地将硬皮本扔回书架上,紧靠着墙。但他不敢有更大的反应,在这里他的任何一个动作,一个声音都可能会被监视,甚至…… 他深吸了了一口气,重新抽下那个本子,逐字逐句地看起来。 六 布拉格是一座奇怪的城市,它好似被一个童话中的神仙或魔鬼施了法术。平时是一座空无一人的死城,在一个特定的魔法解除的时刻就会有成千上万的捷克人聚集到广场和街道上来,他们打碎一切玻璃,扯烂高高悬挂的万字旗和希特勒画像,在舍尔宫大门前的铜像上覆盖红绿白三色旗。 康斯坦丁·莱拉奇政府对此无能为力,有限的盖世太保和党卫军部队被人潮冲得七零八落。不久前在巴黎的国庆游行中情况也差不多,但斯拉夫人不是柔弱的法国人,他们根本不怕枪托和皮鞭。窗下的广场变成了杂乱的闹市,警察局临街的窗户已经没有一块是完好的。 “其实要解决这一切都极端简单。只要给他们足够的东西吃,然后把一切事情都推到少数几个人——尤其是犹太人头上然后把他们枪毙。那就什么事情也没有了。”莱茵哈特伸出头去看了看,满街都是飘动的三色旗。 “这不是海德里希的学说么?”伊莱莎把他从窗台上扯下来,用桌布蒙上窗户。并不是简单地挡住风寒,主要是害怕持有武器的抵抗分子向里面开枪。 “只要我觉得有用,管他是谁的理论。”从柏林回来后他又恢复了从前那副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相,不过这次伊莱莎总算是摸清他的脾气了。平时晃晃悠悠,但到了关键时刻总是跳出来立一点功,把自己强硬的后台拿出来一晃,就能顺理成章地往上升。“算了,我看你也无聊,过一会儿去替我发个电报到保安联队。给那个什么梅勒上尉。” 伊莱莎费力地用橡皮膏把桌布贴到窗框上,又压住厚重的窗帘总算不至于飘荡。“我已经尽力了,长官。剩下那扇窗您就自己解决吧。” “我等人稍微少些就回公寓去,反正也没什么事情。”他双手抱胸打量着屋里还有什么能用来糊窗的东西。那副希特勒画像不小,可惜不能动——原来的那面墙上有一块霉斑,不用这么大的画像真挡不住。 这座沸腾的城市到了夜里突然变得一片死寂,几盏煤气街灯有气无力地亮着。地上的血迹都已经干涸,在黄光照耀下像磨薄了的皮革。树丛里还挂着些已经撕裂成碎片的三色旗和万字旗,被夜风吹动如同一个个死而不宁的幽灵。 米歇尔·梅勒上尉思忖再三,还是决定穿着党卫队的制服去拜访这位并不直属的上司。一个落单的德国人在这时候是危险的,尤其他还是个党卫军。他在阴暗的街道上走着,尽量放轻脚步弄出声音。周围房子的窗帘后面仍有眼睛在看着他,森冷,仇恨,如身后的影子挥之不去。 中校的公寓在河西区的圣母升天教堂附近,不算冷清也绝不繁华。他拉了拉门铃,一个苍白干瘦的老妇人一言不发地出来为他开门。 “晚上好,夫人。”他用半生不熟的捷克语向她问好,老妇人没有应,端着一个铜墨水壶改制的油灯消失在油污的门帘后,像一个鬼魂。 那扇门很简单,没有名牌也没有锁。他敲过门轻轻一推,很响地吱呀一声。 “您的家可真不容易找。在捷克人区内,没有警卫安全吗?” “没关系,这不可怕。只有什么时候从在街边玩耍的孩子到耕作的妇女,每个人都想杀死占领军,那才是真正的末日。”莱茵哈特只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睡衣,懒散地蜷缩在椅子里,膝头趴着一只肥大的黑猫。被他抚摸得昏昏欲睡,尾巴垂着还在一摆一摆。房间不大,但是看上去很舒服。根本不像是军人的住处,倒像是贵族学校里的学生宿舍。家具很简单,只有单人床,写字台和两把不成对的椅子。桌子上放着看了一半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还有一个浅黄的日本花瓶,插着几支菊花。 “您一个人住?”上尉没有坐。台灯的光温暖柔黄,他的心里却隐约有点寒意。 “嗯,我还没有结婚。但这并不意味着要过杂乱无章的生活。”金发的年轻人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瓶子。“我的三姐夫是驻苏联的外交官,前几天回国述职时候送给我一瓶列宁格勒出产的伏特加。我不喝烈酒,送给您怎么样?为了庆祝我们在罗马尼亚的并肩作战。” “那真是谢谢。” 莱茵哈特咯地一笑,他站在台灯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白皙的皮肤下似乎有光透出来。脱下军装后他显得更年轻了,甚至还带几分孩童特有的中性美,粗糙的亚麻布睡衣更显得他的肌肤细腻,像乳色的大理石。“或许这不久以后也要成为希罕货了,只要我们一对苏联进军。” “不是有1938年的《苏德互不侵犯条约》么?”这种直率使上尉也吃了一惊。 “我们也同英法签过《慕尼黑条约》。”那个酒瓶很小,若装的是白兰地只够一口的量。莱茵哈特轻巧地把里面的酒调上苏打水,正是两小杯琥珀色的液体。“戈林的空军被英国的喷火式战斗机打得灰头土脸,登陆英国的‘海狮计划’正式破产了。现在如果不占领北非和俄国,你说下一步会怎么办?” 这番话从一个盖世太保嘴里说出来实在是太骇人了,大多是被清洗的前兆。梅勒上尉竭力回忆着自己是在哪个地方出了错。不可能,每一个步骤都是完美无缺,他在休假时候接触的一切人都是正经人,没人被捕招供。“上帝会保佑我们的。” 他没有碰那杯酒,莱茵哈特冷笑了一声,把两个杯子各端起来抿了一小口。“放心了吧?我还没无聊到喜欢下毒。”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布拉格城堡 作者:毒伯爵斯内普 第 8 章 “对不起。我只是不习惯而已。希特勒万岁。”上尉干笑着端起杯子一饮而尽,酒很冲,只因为掺进了三四倍体积的水才略微柔和一些。“上帝,真难想像那些俄国人怎么能拧开瓶子就大口灌这种烈酒。” 莱茵哈特没有回答,许久才咳嗽了几声,似乎是被呛到了。他用手暖着杯子,直视梅勒上尉。或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他的脸颊泛出娇艳的粉色,眼神平静冷洌像沉静的潭水。“拿破伦建立了一个伟大的帝国,而他仍败给了俄罗斯人……谁敢保证不会再出现一个库哈佐夫大公呢?(注,库哈佐夫大公为拿破伦时代俄国名将,击退拿破伦120万军队)” “我倒是宁愿相信我们的坦克和闪电战。古德里安将军说了,蛮族的灭亡是必然的。” 金发的年轻人冷笑一声,把纤细的手搭在上尉的肩上。“果然您是个正派人,说正事儿吧。在罗马尼亚的事情不算失败,但也绝对不成功。这是我对风险估计得不足,但我为解释理由又编了个谎言——有关美苏特工的,您也清楚。我们现在就是在这一条船上,双方都要为这个谎话的圆满而努力。” 他该不会是真看出什么来了吧?上尉的神经崩紧,脸色也苍白了下去。“您……要我怎么办呢?” “很简单,我要的不是那些无聊的过程而是一个结果。梅勒。”莱茵哈特第一次直接叫他的姓。“知道我为什么要挑上你去罗马尼亚么?” “……不清楚。” “是因为你做事不像别人那样死板。”莱茵哈特的声音轻柔地低下去,身子向前微倾几乎要贴到上尉怀里。他的腰身柔软纤韧,像一条美丽的蛇。“而且在这种所有人都疯了的年代,你居然还是清醒的……梅勒,你说我是该信任你,还是应该怀疑你呢?” 这恐怕才是他的真正意图。别的什么,全是伪装和幌子。上尉突然觉得不再害怕了,撕开了魔鬼的画皮,底下还能有什么?“任何时候信任都比怀疑要好,这是上帝教导我们的。” 莱茵哈特对这个回答报以礼貌的冷笑。“上帝已经死了。”他的嗓音柔软低沉,全然不似平时银铃般的清脆。“但幸而,愿友谊长存。” 他的眼神让上尉想起了诱惑浮士德的魔鬼。 上尉走出他的公寓大门时已经是午夜,九月的夜风已经很凉了。但或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他感觉身体的某一个部位正有一团火在燃烧。有什么东西在拱他的脚,竟然是那只黑猫。莹绿的圆眼睛在黑暗中闪了几下,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 无论是在哪儿,猫总是差不多的。他记得从前在费城的时候邻居家也有一只这个样子的黑猫,在经济大萧条的年代全家从费城搬到生活水平较低的芝加哥,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它。 只有在这种独自一人的深夜里他才会记得自己原来还叫麦克尔·马什,这个连他的捷克情妇甚至联络人都不知道的名字。美国虽然没有参战,但并不代表他们在欧洲没有一兵一卒。有相当一部分间谍潜伏在德国和意大利军队或秘密警察内部,他们的身份是绝密的,表面档案无懈可击。 自己到底出了什么差错?他反复地检索自己的行为,没有发现任何错误。粗劣的演员会被观众用烂西红柿砸下场,而露出纰漏的间谍则面临着生命危险。这种反复的怀疑使他几乎发疯,但是没有办法。眼前的对手是个比自己更加出色的演员,狡猾得像狐狸,冷酷得像魔鬼。 他不可能看出来的。上尉抬起头,月光烂银一般铺了满地,刺得他眼睛发疼。但如果不是这样又是什么?是拉拢示好还是被清洗的前兆? 真的很难看透那双湛青的眼睛。上尉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跳疼,却与酒精毫无关系。他轻手轻脚推开了自己公寓的门,情妇早已经睡熟了。他借着月光给自己倒了杯冷水,一口灌了下去。一种很深的疲倦席卷而来,潮水一样淹没了他。这是一个无休止的游戏,一刻也不能松懈。 两个人之间隔着厚厚一层冰墙,那个美丽的微笑被森冷透明的晶体折射得有些变形。上尉胡乱冲了个冷水澡躺到仍在熟睡的女人身边,她是一家咖啡馆的女招待,奥地利和波兰的混血儿,能说粗俗流利的德语。他久久地凝视着女人的睡脸,她是漂亮的。浓妆没有卸干净,让她的脸看上去像个弄脏了的木偶娃娃。 她才刚刚二十二岁吧?眼角下面已经开始有皱纹了。如许安静的夜,让他也觉得平静下来。身体里的火终于熄灭了。 晚安。他用英语对自己说。这种语言使他觉得舒服,却又有种隐约的恐慌。“晚安。”他又用德语重复了一遍。 身边的女人呼吸平稳,年轻的身体柔软温暖。他终于慢慢放松下来,睡着了。 七 1941年春天,征俄的命令摆到了每一个前线军官的办公桌上。 “这个狗娘养的希特勒!”诺尔曼中将一捶桌子,把咖啡杯震得一跳。“这是在走拿破伦的老路,他会把所有人都送去见上帝!” 莱茵哈特漫不经心地拿起一张旧文件撕着玩,把一根手指竖在唇前。“嘘,小声点。凯特尔部长在隔壁。” “哪个凯特尔?!那个靠拍马屁往上爬的草包,狗娘养的政客!坐在地下室里吹牛就是什么英雄,这种人就应该抓住他塞上他妈的前线!让他去伏尔加河里败败他妈的那些娘们惹上来的火!” “父亲大人,您的谈吐太有教养,太符合您的身份了。” 中将余怒未消地拢了一 把浓褐色的头发,多年的军旅生活使他的言谈间也多少带了些下层士官的粗鲁。“反正你老子我就要去拼那些浇上伏特加就不要命地冲的俄国人了,你呢?” “我?我一点也不比您轻松!捷克乱得要命,英法美苏特务多得像老鼠。还得陪上面来逛前线——还有点想结婚了,您看伊莱莎怎么样?虽然她没有什么嫁妆。”莱茵哈特一手支腮靠在椅子里,全身软得像是没有骨头。 中将还没来得及回答,门上传来清脆有力的三声敲门。制服整齐的女孩出现在门口,行了个端正的军礼。“将军,中校,柏林方面电报。” 莱茵哈特站起来接过她手中的文件,随手回了礼。女孩彬彬有礼地退出去,将军赞赏地点点头。“你根本配不上她。” “真伤心……也只好缓一缓了。”莱茵哈特翻看着电报。“去年我一整年都在不停地倒霉,在 波兰,在捷克,在罗马尼亚——直到现在也没有结束。我被扔进了隆德施泰特元帅的东线军团,去从南部打乌克兰。” 将军的眉皱了起来。“谁下的命令?” “康斯坦丁?冯?莱拉奇。老东西在捷克混得很糟糕,上面老是要海德里希代替他成为捷克总督镇压暴乱。他知道我是海德里希那边的,就想故意把我整死给海德里希点颜色看看。”莱茵哈特笑了笑。“所以,我就想在这个时候让伊莱莎留在后方。我自己一个人也好过得多,是不是。” 将军拍了拍他的肩,没有说话。 其实在这个时候,征俄并不是一个太坏的主意。自从一战以来一直保持的德国空军神话在英国皇家空军的喷火式战斗机面前被击得粉碎,希特勒念咒一样重复的“必定胜利”神话也开始出现了裂痕。而苏联经过了三十年代的大清洗后军队素质有所下降,实在是继北非之后最好的靶子。 在无法顺利登陆英伦三岛,海军和空军方面高级将领无休止的口水战不断升级的时候,这真的是一个暂时有效转移注意力的方案。陆军如果能立下闪电战奇功,的确是给德国的一剂强心针。 “中校,真的要去俄国吗?”伊莱莎坐在桌前整理着文件,抬头看看对面心不在焉地玩弄着钢笔的上司。 “嗯。”莱茵哈特的声音倦倦的。“估计不久就会回来。可能会升一级,也可能会连升两级——被装在棺材里抬回来。” 伊莱莎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眼角晶光一闪。她掩饰性地用文件挡住了脸站了起来。“从波兰到俄国补给线太长,战争肯定会很辛苦。我的叔叔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的随军记者,他见过那种场面……” “所以我是不会带你去的。前线不是女人呆的地方。况且我已经是武装党卫军了,应该换一个副官……我初步是挑了那个米歇尔?梅勒上尉,曾经在罗马尼亚与我们共事的那个。”莱茵哈特从窗玻璃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深墨色军装领口下多出来的一对“SS”还是闪亮的银白色。“我会把你安排好的,明天你就到档案处去上班吧,那里的拜尔洛上尉是个好老头儿,他会待你很好的。” 他坐回椅子里,伊莱莎也坐下。她与这位上司相处了一整年,却始终觉得他难以捉摸。他是狡猾冷酷的,但战争年代,谁不是这样呢? 而如果撕掉了这身军装,他下面的本来面目是什么?伊莱莎不由得好奇起来。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并不是那么简单。 “等您从俄国回来……” “等我回来咱们结婚好么?好了,我亲爱的伊莱莎,请给梅勒上尉打个电话,告诉他我已经抽走了他的档案,让他带上简单行李马上到机场等我。”年轻的中校并没有太多喜色,神情中反而有种抹不掉的倦意。 这是他一贯的行事方式,简洁有力毫不花哨。而回头再看时却能发现发已经为此做了无数铺垫。伊莱莎一下子愣住了,二十岁的女孩第一次遇到求婚,一时手足无措。 莱茵哈特在她上午左边脸颊吻了一下,可她能明显感觉到,这个吻是假的。冰冷,或许有一丝保护的意味,但毫无爱意。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布拉格城堡 作者:毒伯爵斯内普 第 9 章 这个人的胸腔内,或许真的是一块铁石。 地平线上传来了炮声,德军的坦克碾入了俄占波兰和乌克兰的边境。依旧是闪电战的经典战术,力量和速度决定着一切。 乌克兰军队根本无力抵抗。他们整个团,整个师地被包围消灭,甚至有的师团慌乱之中向后方发出“我们被包围了,下一步该怎么办”的电报。而他们收到的回信则通常是“你们一定是疯了,为什么不用密码通信”之类毫无建议的回答。几个小时后,刚才发报的双方便在无休止的轰炸中化为灰烬。 莱茵哈特作为武装党卫军的代表被安插在了隆德施泰特元帅的参谋部,负责情报收集整理工作。说白了其实是公用秘书,用不着上前线,但文案工作着实繁重。在临时指挥所里,他的桌子上堆积着高高的两大摞后方监听和破译来的情报,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埋起来。 他在这里几乎变了个人,完全收起了从前的花言巧语玩世不恭,变得沉默而镇定,甚至有几分忧郁。黑色军装下的身材单薄得可怜,总是在俄国料峭的春寒里瑟缩着。 “今天就到这里吧,也将近午夜了,去休息一下。”梅勒上尉把一杯热牛奶放到他面前,善意地提醒。“后方来的电报也就这么多了。” “谢谢。”中校推开一堆文件接过杯子。双手抱住小口地啜饮,原本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红润。“是不是明天就要开到明斯托夫了?” 上尉转身看看墙上的地图。“至少要明天晚上。我们明天会遇到几个不大的村庄,不会有什么抵抗的。” “陪我出去走走好么……我从来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上战场,没想到还是到了这里……”莱茵哈特伸手摘下挂在椅背上的外套。“你信不信,我在很长时间以前来过这里?” 上尉一怔,他暗中收集过莱茵哈特的资料,得知他的父亲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俄国战役,并且颇有几位俄籍朋友。在1927年甚至以私人身份访问过苏联。那时候……他还应该是个孩子吧? “上次我来的时候才八岁,明斯托夫到了五月一日有劳动节花车游行,爸爸和叶塞宁叔叔轮流把我扛在肩膀上……那时候人们都还不相信会有现在的战争。”俄国的春天,夜风依然冰凉。长年的冻土开始融化,上尉换到下风处点燃了一支香烟。 “1927年你在干什么?”莱茵哈特突然问。 “我?”他心中一惊,但看看中校的脸,并没有半分杀气。湛青色眼睛柔软得像是最深的湖水,带着一点孩子般的纯真灵秀。“我……那时候我只是魏玛一个小书商的儿子,每天就是帮着我老爹用刷子擦书脊。” 这一切都是经得起调查的,那个书店老板是他们发展的联络员,与他长相有几分相似。莱茵哈特并没有深问,只是仰脸看着远天上钻石般的星辰,言语间没有任何感情。“刚才柏林方面来了密电,要求我们对占领区内的乌克兰平民进行清洗,一个不留。” “屠杀么?这是谁下的命令?!”上尉的香烟都差点掉到地上。“我们……上面可是说我们是要来解放斯大林暴政下的乌克兰人民的……” “陆军总参谋部会议上希特勒亲自下令,毫无修改的余地。而且任务有相当一部分就分在我们头上。谁叫我们是党卫军呢。” 上尉感觉眼前蒙了一条红色的带子,越来越宽。他揉了揉眼睛,企图将它扯下来。但是没有用,他无法祛除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一切都变成了猩红,远处的涅顿河在月色下波光溶溶,仿佛流了满河的鲜血。他并非没有杀过人。政治犯,上面命令处决的犹太人,甚至为了不暴露身份而清洗过暴露人士。但是那都是他面前的不利之处,要让他把枪口对准手无寸铁的平民甚至是孩子,他感到真的无法下手。 “不必在意。”莱茵哈特纤细冰冷的手搭到了他肩上。“你我在这种时候只是一件武器,怎么使用只是最高统帅部的事情。要考虑的,只是怎么能够活下去。”中校咬着嘴唇,修长的睫毛上沾了夜雾,凝结成细密的水滴。 “但是作为一件武器,对于任何人来说总是可耻的事情吧?”上尉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灭,双手抱胸。 “但如果不这么做,等待你的只是军事法庭和绞刑架。”莱茵哈特转身向回走去。“回去吧,我累了。” 远处传来了隐约的机枪声,像撕碎了亚麻布。但是没有任何惨叫声,午夜依然静谧。风中带了细微的血腥,整片原野沉寂如一处巨大的坟场。“有枪声呢……”上尉跟上他的脚步。 “没有,你听错了!”莱茵哈特的回答干脆生冷,他一直没有回头。 八 “元帅,我建议不要对平民进行清洗,而是可以把这些沿公路的村庄作为我们进攻莫斯科和列宁格勒的沿途补给点。否则到了十月底俄国的冬天来临的时候后方与前线连着上千公里的补给线,战争会变得非常艰难!”莱茵哈特从参谋部的末席上站了起来。他并非是与会军衔最低的军官,而是在前线上,处处能感到对盖世太保的蔑视,如果不是有一个在北线作战的将军父亲,他甚至连这个发言的机会都不会有。 “等到那个时候,战争早已经结束了!”空军方面的费斯彻尔准将白了他一眼。“诺尔曼中校,没想到你是这么害怕流血。那你为什么不会柏林你老家去围着你姐姐的裙子转呢?” “不会那么简单的。情报显示我们目前面对的并不是苏联红军的主力,闪电战的突袭战术并非万试万灵。苏联是个可以与美国相提并论的工业大国,目前的迟滞只是因为他们的官僚政治体系要让整个国家投入战争还需要一段时间克服惯性。如果他们反应过来,把我们的闪电战变成消耗战,等到了冬季北线和中央集团军的100万人怎么办?” “那是你老子当年被那些俄国猪打怕了吧?”费斯彻尔准将轻蔑地转了转眼珠,对面的年轻人却没有像他想看到的那样暴跳起来。莱茵哈特只是平静地回瞪回去,他湛青的目光中有一种森冷平静的压力,仿佛是北极万年不化的冰川在挤压。连那些征战多年的将领都是心中一颤,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在凝固,压迫得人无法呼吸。 此时前线有经验的指挥官大都被撤换,绝大多数所谓“少壮派”都是只会听从上面命令的拍马之流。莱茵哈特这番话无异于在这里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坐席上一时议论纷纷。 但军人的服从天性使他们把目光一致投向了最高指挥官隆德施泰特元帅,等着这位沙场老将作最后定夺。 “在非战术问题上尽量服从统帅部的命令,毕竟这是元首的命令。好了,回到个人岗位上去,散会!”虽是如此说,但老元帅仍赞许地向莱茵哈特看了一眼。他站起来,向血红的万字旗敬了一个礼。 “希特勒万岁!”军官们纷纷行礼,依次离开自己的座位。莱茵哈特照例是最后一个走,脸上仍同刚才一样面无表情。元帅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特意放慢了脚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也毫无反应。 梅勒上尉追上他。“长官……您,没事吧?” “怎么会有事。”他目送同僚们离去的背影,唇边抖落一个冷笑。“这样更好,和他们处不来,更有人想把我踢回去。再坚持一段时间就能从这该死的俄国回去了,你不高兴么?” “……高兴。”上尉吁出一口气,心里面仿佛能听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1941年5月,布拉格。 党卫军档案处的伊莱莎?贝克上士看着那位年轻女士手中的蓝色信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厚实精致的吕宋纸上用金箔烫压着盾牌和七只燕子的纹章,是诺尔曼侯爵家的家徽。 而“邮差”是一位二十三四岁的年轻小姐,金发碧眼,长相与莱茵哈特出奇地相似。想来就是他的一个姐姐。 “贝克小姐……我叫您伊莱莎可以吧?”她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丝毫没有贵族小姐的样子。“我是莱茵哈特的姐姐——第五个姐姐——我叫凯瑟琳,夫姓舒尔维克。” “舒尔维克夫人。”伊莱莎与她握了手。“中校在前线怎么样?” “莱茵哈特很好。他经常发电报回来——这是情报官员的小小特权,他还不是在真正的前线,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他对父亲说,您答应了他的求婚。” 伊莱莎的脸红了,她本以为那只是他的一时心血来潮或恶作剧,没想到却是真的。凯瑟琳微笑起来,相姐姐一样握住她的双手。“我的父亲和母亲一致认为您是一位出色的女性,是未来侯爵夫人的最佳人选……他们写信祝福你们俩。父亲仍在前线,信件是由他在电话里口述,我的丈夫记录的。” 她友善地将she换成了e,伊莱莎的脸更红了。她已经无力反驳,莱茵哈特当然是个富有教养的漂亮小伙子,有大量仰慕他的女孩子。但伊莱莎明白,他并不适合做一个丈夫,甚至是孩子的父亲。 “但是他正在东线战场上。”她只能用这个来抵挡。 “莱茵哈特当然想到了这一点。”凯瑟琳替她整了整军衬衫的领子。“他说战争很快就会结束,那时候就举行婚礼,好么?” 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涌上了她的喉咙。甜蜜,而又带着些许辛辣苦涩。二十岁的女孩不愿意想得太远,她微笑着捧起信封,拥抱面前这个美丽和善的小妇人。 战争,什么时候会结束呢…… “战争必须快点结束,我的感觉很不好。总觉得我们会在这里拖很久……”梅勒上尉摘下钢盔擦着脸上的汗水,俄国似乎一年只有冬和夏两个季节,昼夜温差极大。虽然是气候还算温和的乌克兰,仍让人感觉很难受。“今天我们又向前推进了将近七十公里。”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布拉格城堡 作者:毒伯爵斯内普 第 10 章 “往后就不可能这么顺利了。前方的红军部队比预计中多了一百六十个师,斯大林亲自授权组成了最高统帅部……梅勒,倒是有你消息,你被你的捷克情妇甩了。” “啊?你看我的情书?!” “明信片。” 一张涂画潦草的卡片飘到他的手心里,上面粗劣的字迹告诉他这一事实。上尉长长出了一口气,把卡片扔到吉普车轮子底下。“我有将近两个月没有看见她了,女人的耐性也就够坚持这么久。” 莱茵哈特摸了摸还在发烫的水箱,双手一撑坐到了上面。弓着腰,两腿悬空膝上抱着简易发报机。“估计还要再拖三个月左右……我说的是我们。到入冬的时候不管战争胜利与否结束没有,我们都会被调回去。” “一个问题。”上尉点燃一支香烟,喷出淡青色的烟雾。“你不是海德里希亲信的嫡系么,怎么会被派上前线来?” 中校的脸色阴沉了一瞬间,从车前盖上跳下来坐到他身边。“算了,告诉你也没有关系。那个家伙想把我搞上床已经很久了,一直没有让他逮到机会。他其实知道征俄对我来说是个死不了的苦差,把我踢下来又搞回去,我立了点军功,又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而且您——他认为您自小在贵族家庭娇生惯养,在战场上一定被折腾垮了。为了要调回后方,什么事情都会答应。” “这话说错也没有错,拿下明斯克以后仗是不会再好打了……梅勒,你没有看上去那么蠢嘛。”莱茵哈特孩子气地斜着眼睛看他,长期军旅劳顿使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在夕阳下皮肤近乎透明。 “这是海德里希的惯用招数,把知识分子关进集中营,折磨垮了再放出来,他们就成了这个帝国忠实的奴隶。那么,您现在打算用我来干什么呢?” 莱茵哈特没有回答,他又扣上了发报耳机。坦克一辆辆从旷野上经过,扬起漫天灰尘。风里有机油,火药和血的味道,血红的万字旗在夕阳下显得残忍而和谐,映照着坦克像一幅古老的图腾。 天黑得很晚,这里是高纬地区,在夏天里白昼长黑夜短。而那无边夜幕坠下的速度又是如此之快,太阳像被子弹射中一样急速坠落,像是在与坦克抢时间。轰炸机的航标灯如此密集,黑夜里闪烁着无数不详的星辰。 上尉在草叶蹭了蹭靴子上的泥点,又点上一根烟跳上吉普车驾驶座。 “你以后最好把烟戒了。黑夜里的这种光点,是俄国狙击手最好的靶子。”莱茵哈特的声音在黑暗里冷冽得像伏尔加河里的雪水。“我要你活下去,等着给我收尸。” 九 米歇尔·梅勒上尉一直在想,真应该把这个金发的家伙绑到火刑架上烧死。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话,苏军开始疯狂地反击。基辅战役使德军的士气达到了顶点,但俄国秋季的倾盆大雨使道路一片泥泞。坦克和装甲车的履带和轮子陷入了泥坑,不得不使用大量马队向外拉,绳索和垫木的使用远远超出预计。南线的闪电战被拖延下来,有些地区甚至出现了与苏军反复争夺阵地的场面。 德国的虎式坦克虽然火炮强劲机动力强,但是德军的反坦克炮却对苏联人沉重如山的T34坦克毫无作用。有些陆军军官比对了双方的武器之后开始对胜利产生怀疑,军队里到处流传着“我们是在踏上拿破伦全军覆没的老路啊”这样的流言蜚语。 后方同样没有好消息,先是驻巴黎的特派员在欣赏歌剧的时候被地下抵抗组织暗杀,调查了一通竟然毫无结果。安全局四处的缪勒和六处的舒伦堡为此较上了劲,互相设局搅得鸡飞狗跳。海德里希为此大发雷霆,总算是把事情压下来了。 而最让莱茵哈特坐立难安的竟是海德里希继当选内政部长总揽大权之后又代替了年老的康斯坦丁·冯·莱拉奇成为了捷克临时总督,正式入主了新赫舍里宫。 已经无处可逃了。 “总司令阁下,我的建议是暂时放弃基辅。用全部的军力去向北突进与冯·博克元帅会合,一举拿下莫斯科。那里是俄国人的精神圣地,如果占领它,俄国人的心理防线就会崩溃,我们才成继续向东进攻!”有人坚持这样的观点。 当然也有不同的声音。“我认为应该南北两线分别从波罗的海沿岸和白俄罗斯纵向夹杀中部……” “那太蠢了!那样会使战线拉长近千公里,使补给更困难!” “但阁下的决议也没有什么用……元首下令攻击的是苏共的发源地列宁格勒……” “那是北线的任务!我们并没有那么多越冬物资!” “难道阁下想把我们的巴巴罗萨计划拖延到冬天?那时候我们的坦克应该早就开进红场了!” “安静,安静下来!”隆德施泰特元帅用权杖敲打了一下桌子,制止了参谋部长和空军司令的争吵。“诺尔曼中校,您是唯一的情报官员,您收集到的情报分析结果如何?” 莱茵哈特放下手中的铅笔,慢慢站直了身子。“我不是一个有经验的军人,所以只能提出问题而没有答案。一,我们需要的不是什么主义而是苏联的庞大工业系统和农业产区,如果他们用坚壁清野政策来对付怎么办?二,两位阁下的建议都很好,但如果元首下令撤减军力,我们无法组织有效进攻怎么办?三目前全国的军力都在攻打俄国,我们的地中海控制权怎么办?难道要靠多瑙河来组织运输么?只有这三个问题,如果能解决,仗就打得差不多了。” 满座安静,鸦雀无声。连刚才吵得像斗鸡一样的两位将军也怔在当地。从战争开始以来这个盖世太保出身的年轻人就已经不止一次地显示出敏锐的战略眼光,连隆德施泰特元帅都对他大加赞赏。但是他提出的问题却是如此尖锐,人人都知道答案,但是就是没有解决的方法。 “元首怎么会下令撤减东线兵力?”好半天才有一个上校问出声来。 “因为他想要去打英国。”莱茵哈特轻描淡写地提过。“我们突进得太快了,后方在盲目滋长乐观情绪。元首肯定以为苏联已经垮定了,所以就会在这个时候抽调兵力,尤其是空军来继续轰炸英国。” 南线集团军有罗马尼亚从属国的几个航空大队,如果真如他所说的话被抽调的可能性最大。在座的高级军官们又一次哑了,他们可以面不改色地指挥千军万马,但在上司的命令之前,毫无讨价还价的余地。 地平线上有隐约的轰隆声,有几个副官快步走进来在他们长官的耳后说了些什么。“总司令阁下,俄国人又开始反扑了!” “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回到你们的士兵那里去!像个真正的德意志军人那样作战!”老元帅修剪整齐的官出身,平时没有配枪的习惯,在战场上也是一样。只是在车门边放着一把点四五口径的轻型勃郎宁手枪。加上上尉腰带上挂了一把卢格,就是两人全部的武器。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布拉格城堡 作者:毒伯爵斯内普 第 11 章 两把手枪虽然不能干什么,但抓住了武器,总能让人安心些。 梅勒不假思索地转动方向盘,反坦克地雷必须承压到一定程度才会爆炸,普通车辆即使是在雷区穿行也是安全的。这些坦克是在之前的战斗中被苏军俘获的德国货,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仍然行动如常。 德国虎式坦克在苏联非常珍贵,大多被送到后方军工厂当作样板仿制。怎么会三辆一起出现来攻击一辆普通之极的吉普车?这个念头电光火石般在莱茵哈特脑海中闪过,但已经容不得他多想。梅勒上尉车技惊人,以巨大的S型转弯来躲避炮弹。虎式的111毫米榴弹炮弹与苏式坦克炮弹不同,苏联炮手也没有浪费有限的炮弹,而是想直接冲上来把这辆没有装甲的小吉普压扁。 不知过了多久,左后方的坦克下方传来一声沉闷的炸响,发动机停火了。莱茵哈特用一切能想到的话来诅咒设计地雷的工程师,德式反坦克地雷是专门为苏联的T34设计的,对虎式只能造成一点轻伤。红军士兵从坦克上跳下来,明显是打算用轻型武器将两人击毙或者活捉。 上尉一把将莱茵哈特按在自己的膝盖上。“趴下!流弹会伤到你!” 他从腰带上抽下卢格手枪,猛转方向盘拐到侧对苏联士兵的方向。距离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他们手中抱的枪支了。暴雨迟滞了士兵的行动,他们在齐膝深的泥水里向车子开枪。有一颗子弹打穿了后座门,在座椅上留下长长一道擦痕。 幸好坦克上的机枪已经损坏了,苏式波波莎冲锋枪也只适用于短距离的巷战。上尉持枪的手臂如同钟表指针一般随着车子拐弯方向旋转,终于在一个合适的角度,他扣动了扳机。 几乎能看见那颗7.62毫米钢芯子弹旋转着脱离枪口,钢化玻璃上出现一个整齐的圆孔。一个俄国人摇晃了一下,栽倒在烂泥里。剩下的显然吃了一惊,谁也没有想到这辆车子上的人居然会反击。苏联红军意志惊人,剩下的人更加不要命地向上冲。 莱茵哈特缩着身子给手枪压上了弹匣,他们不能浪费子弹。只能把那辆被炸瘫的坦克当作掩体,尽可能地逃窜。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身体却极度疲软。对于死亡的恐惧一点点浸入四肢百骸,大脑是空白的,只有求生的本能在指挥他的行动。 上尉扔下了威力较大的卢格手枪,改抓起那支轻型的勃郎宁。三声枪响清脆干净,窗玻璃上仍然只有一个弹孔,却有四条裂痕。又三个苏联人应声而倒,鲜血和脑浆在泥水里拖出狰狞的图案。 俄国人也害怕了,他们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形。余下的两辆坦克已经有一辆打空了炮弹,已经全然不顾身处雷区,掉转方向向他们碾来。 梅勒上尉一手握枪一手抓紧方向盘,他对自己的举动感到惊异。他早在陆军参谋部例会之前就向苏军秘密电台发送了消息,请求他们用化装小分队渗入德军内部阵地,不计代价地将中校击毙或活捉。 这是完全值得而且可行的,中校是个情报乃至战略上的天才,如果统帅部能听从他的建议,则盟军将遭到更惨重的损失。梅勒上尉想到无数遍此时自己应有的表现,但却万万没想到自己会保护着他冲出苏军包围。那些俄国人并不知道他就是告密者,自然也不会放过他。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他顾不得管紧紧趴在他怀里的莱茵哈特,握枪的手一刻也未曾松开。 又一发炮弹落在他们身边,离车子只有四五米。飞溅的弹片雨点般打在一侧车门上,玻璃在强冲击作用下向里迸裂。莱茵哈特短促地惨叫了一声,似乎是受了伤。上尉顾不得他,俄国人扔出了手榴弹。有些在滂沱大雨中熄了火,而一些他们从意大利人那里缴来的长筒弹还是爆炸了。溅起的烂泥从窗框中泼进来,两人立刻湿透了。 上尉不断扣动扳机,敢跳出坦克的俄国人无一例外地被打倒。但车子却突然一歪,一个后轮胎被弹片扎爆了。 “车不能要了,准备跳!”身下一颠,似乎又是驶过一颗地雷。上尉猛踩下刹车,巨大的惯性将他和莱茵哈特甩出了车厢,他条件反射性地将上司紧紧按在怀里。右腿突然麻了一下,紧接着是汹涌而来的剧痛,骨头至少是裂了缝。 全身摔得都快散架了,但这比起后面呼啸而来的子弹根本算不了什么。雨水打得他们睁不开眼睛,上尉顾不上腿上的剧痛,反扣住上司纤细的手腕开始飞奔。又一辆坦克触雷熄火,苏军士兵以为两人已经被逼到绝路,纷纷钻出坦克准备将他们活捉。 暴雨中传来了又一种引擎声,梅勒上尉发誓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爱过Pzkpfw 4装甲车碾过地面的声音。这是在德军巡逻区内,如此大规模的偷袭不可能不引起巡逻队的注意。 身后的子弹更加密集,看来俄国人已经不打算留活口。他们的手榴弹也有限,而且暴雨也削弱了投掷的准确度。莱茵哈特突然反身把上尉扑倒在一丛小灌木后面。“有救了!卧倒!” 他终于受不了那种钻心的疼痛了,挣扎着跪倒,用身体挡住莱茵哈特。却看见年轻人腰际的军装破了一长条口子,流下来的雨水夹杂着红色。 “您受伤了?”他咬着牙问了一句。 “刚才被碎玻璃划了一下。”由于惊恐和失血,莱茵哈特的脸像纸一般惨白。俄国士兵迅速在德军巡逻队的火力中倒下去,他们的尸体沉入这沼泽般的泥泞中,德国装甲车碾过去,泛起令人心悸的赤褐。“梅勒,你的腿不要紧么?” “骨头没断。”战场上的枪声逐渐稀疏下去,上尉感觉自己被竭力架了起来。莱茵哈特咬着牙,把他的一条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几乎担负着他的全部重量拖着他向己方的装甲车走去。 雨仍在铺天盖地地淋下来,一切都在这冰冷的雨水中被冲走,溶解,慢慢消于无形。上尉感觉有一股热流从胸腔中冲上来,堵住了他的喉咙。 前线上的咖啡只是些略有苦味的浑浊液体,但在渐渐冷起来的秋夜里抱上一杯来暖手也是不错的。梅勒试着活动了一下受伤的小腿,万幸骨头没有断,只是擦伤。伤口早已经被军医处理好了,没有了那种极端的锐痛,人一下子疲软下去。 情报部设在原来的一座农舍里,房间不大而且没有电灯。壁炉里木柴在噼啪作响,暖意融融。一片安静之中只是门外有人在低声说话,似乎是莱茵哈特和另外一个文职军官。 他的情况也差不多,腰上受了一点不重的伤,甚至不妨碍走路。这场突袭以苏军的完全失败而告终,他们在烂泥中丢下了十几具尸体,一个也没有跑掉。而他们是如何混到本军阵地的,就很值得各个师团吵上一阵子的了。而这个已经不关他任何事情。 然而他还是感到不安,那个时刻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的子弹本来应该是留给身边这个盖世太保军官的,而他却把它们射向了苏联盟友…… 他在黑暗中长久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那长年开枪磨出的薄茧,每一个纹路里都仿佛积了血。黏稠浓厚,怎么也擦不去。 门吱呀一声响,他习惯性地坐直了身子。“……长官?” “对不起,忘记点灯了。”莱茵哈特的声音轻柔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他掏出火柴来点燃了桌上的蜡烛。“腿上的伤还疼么?” “好多了,谢谢。”他又按了一下伤处,军医给他用了少量的吗啡,只能感到伤处有一点发麻。莱茵哈特坐在他对面的椅子里。只在白衬衫外面披了一件黑色呢子大衣,没有扣外衣扣子,腰身竟如少女般纤细。 他不英俊,而是美。 豆大的烛火闪闪地跳动,桌上的电报机和文件都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暖橙色的光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圈金晕,他的脸消瘦苍白,只有嘴唇仍是粉色的。漾着少年特有的柔光,让人看了就想亲吻。 上尉一哆嗦,想说什么,但怎么都开不了口。莱茵哈特也是静默,燕尾般的修长睫毛一颤一颤,仿佛连空气都甜蜜浓厚起来。 “门外那个小家伙是保安局的内线。现在出了这么件事,他肯定直接去给上面拍电报,估计不久咱们就要回去了。”莱茵哈特终于打破了沉默,嗓音低低的,透着疲倦。 “是么,我都觉得 自己快要老死在这里了。” 昏暗的烛光里莱茵哈特似乎是笑了一声,向后退了退,渐渐连轮廓也模糊了,隐入深沉的黑暗中。“我可不像那个老疯子那样只会反复念叨一些毫无意义自欺欺人的疯话。” 他是在说希特勒么?上尉一惊,但终于没有作声。疲倦像潮水一样席卷而来淹没了他,这个夜晚宁静得不真实,好似一个妖魔卷起了假面,下面反而是更加秀丽的容颜。 “今天的事情……谢谢。”黑暗中又飘来一句,嗓子已经倦得有些发哑了。 他开始信任自己,说明又向核心近了一步……上尉自我安慰地想。 十 “对不起,长官……不过您可以回捷克了!”报务员把薄薄的电报纸双手递过来,满脸歉疚的笑。 “谢谢,我早就在这鬼地方呆够了。”莱茵哈特淡然应对,束紧了黑色军大衣的领子。 他不是简单地被调离,而是被撤职。 进入十一月份后苏联的冬天降临,德军的攻势骤然减缓。中线的军力在博克元帅和隆德施泰特元帅的努力争取下虽然没有减少,但也已经错过了夺下莫斯科的最佳时期。北线列宁格勒被包围后一直没有投降的迹象,南线同样在涅顿河陷入了胶着状态。苏联红军士兵从小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有充足的过冬准备。他们的机枪有枪套防止冻裂,车辆和坦克上涂有防冻油。相反,靠几千公里补给线从波兰向东运输给养的德国人显然缺乏过冬物资,非战斗减员持续上升。督战队在战壕中随处可见冻死的伤兵尸体。 前线四个集团军保守估计,过冬减员为十万人。 万不得已情况下隆德施泰特元帅只好下令暂时撤退,原先修筑的补给防线成了越冬撤退的屏障。希特勒和军工部长凯特尔对此暴跳如雷,一连撤换了包括老帅隆德施泰特在内的几十名前线军官。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布拉格城堡 作者:毒伯爵斯内普 第 12 章 莱茵哈特是唯一被撤职的情报官员,他很明白等待他的将是什么。 他从指挥部向外走的时候又遇到了老元帅,一向以绅士风度著称的元帅在一夜之间似乎衰老了十年,连修剪整齐的胡须也全都花白了。“莱茵哈特……你也要调回后方么?” “是的,反正前线也只需要最高统帅部的命令,不需要我这样的间谍。我在这里也是浪费一份给养,还不如回去做一份闲职呢。”他斜起眼睛言语冷淡。元帅叹了口气,一手拍拍他的肩。诺尔曼将军是一战时期他的旧部,莱茵哈特也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想找几句话来安慰失望的年轻人,但也实在不知该怎么开口。 “明年春天,等天气稍微一暖和,我们就会重新组织进攻。中央集团军离莫斯科已经很近了。”他用力地捏了一把年轻人单薄的肩胛骨。“欢迎你到那个时候再到这里来,我们要彻底拿下苏联……博克元帅已经在望远镜里看到了克林姆林宫上的红星了……” “算了吧,我终究只是个不入流的盖世太保,或者去维希(注,纳粹在法国维希建立的傀儡政权,被当时德国军方普遍代指法国)抓抓漏网的小耗子,敲诈几个犹太富户才是我的正经职业。如果没有硬性命令,我是再也不会来这里了。”他抬手碰碰帽檐算是行过了礼,转身向正在不远处等待的副官走去。 被撤职的军官已经陆续搭乘运送给养后返航的运输机回到后方,飞机缓缓从临时机场起飞加速度把他按在了座椅上。血液向腿部流去,有种被麻痹般的快感, 白雪覆盖的乌克兰平原在身下展开,运输机向夕阳落下的方向飞去。苏联飞机虽然在战争初期被大量炸毁,但乌拉尔工业区仍在大规模生产以填补前线。它们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不停地在周围盘旋挑衅。伊尔飞机的性能虽然不如德国的梅式,但此时毕竟他们占了数量上的优势。运输机有两架Me109歼击机护航,一个头发乱蓬蓬的机师还是来敲了敲门,行了个不太正规的军礼。“中校,上尉。请随时将伞包准备好,如果遇到不能挽救的危险我们就随时准备把你们弹射出去!” “谢谢。”上尉接过他递来的伞包,塞一个给莱茵哈特。“用不用帮您系上?” “暂时还不用,真有危险再系也不晚。”他还是接过一个,抱在膝盖上。但是就在话语间就有一个四机菱形编队从右后方凑上来,分别从两边向他们开火。 运输机一个俯冲。梅勒上尉地侧身撑在座位上以免被甩出去,一手抓过身材小巧的上司七手八脚地给他绑上伞包。“到时候它会自动打开,别慌!” “慌也没有用,就算跳了伞,就凭咱们的军装在外面零下几十度的气温里半个小时就能冻僵,离最近的军队驻扎点还有多远?” “三十来公里……啊!”左舷的那架梅式伪装盘旋,掉过头来向苏联飞机开了火。机炮子弹正中油箱,那架伊尔在半空爆炸,冲击波把整架飞机撞得一抖。两个猝不及防的人结结实实砸到了地板上,毕竟在战场上打拼了将近半年,两个人无论是胆量还是反应速度都比从前强了不少。上尉庆幸自己的腿伤已经全好了,他单手钩住一根不知什么管子,壁虎一样趴在侧壁上。 另两架苏联飞机趁这个空子向他们猛烈扫射,子弹穿透了舱壁,左翼下那个引擎开始冒出红红蓝蓝的火苗。右舷的那架护航机已经完了,盘旋着失速栽了下去。 机翼开始大幅度抖动,运输机好像风暴中一叶连浆都没有的小舟,被气流掀得左摇右摆。“中校!恐怕撑不住了,请您准备跳伞!”机师顾不上行礼,一把将莱茵哈特拎过去检查他的伞包。“没问题,祝您好运,希特勒万岁!” “万岁……”运输机没有跳伞口,只好用弹射器。梅勒上尉先站上弹板,只感觉身子一沉,耳边立刻风声呼啸。稀薄的空气刀子一般割着他的脸灌进他的喉咙,天旋地转,一片黑色的东西在眼前不断放大。 他在强风中根本睁不开眼睛,只能听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运输机在将他们弹出后立刻坠毁,本方只有一架负伤的梅式勉强逃掉了。 几架苏联飞机又在上空盘旋了几圈,列队飞走。伞包终于打开了,下落速度骤然减缓。上尉艰难地呼吸,好像咬了满嘴的碎冰,冻得喉头发木。距离他八百多米外有另一朵伞花,已经看不清人影。 这次真是纯属意外。他有些自嘲地苦笑。好几次设法干掉这个上司都没成功,难道这回真要冤枉地冻死在这雪原上么? 那片黑色的东西其实是一片小树林,是伞兵的福音也是噩梦。好处是像他这样的新手可以避免摔落骨折,坏处是如果在树上挂太久他会被活活冻成冰块! 耳边的风声换成了枝叶的哗啦作响,他在离地两米的地方停住了。降落伞蒙在一棵巨大的匈牙利雪松上,未打开的副伞正好将他牢牢缠成一个线轴。 莱茵哈特的降落点应该与他相距不远,但四周一片寂静。恐惧和寒冷一下从心底升上来,他大口喘着气,没有适当冬装的身体在零下二十度的酷寒中迅速麻木下去。他从腰后拔出小刀割着那些将他缠住的绳索和帆布,好容易才将一条腿解放出来。 这下情况更加糟糕了,他失去了重心改为倒挂,血涌上了他的脸。他咬牙屏息不顾一切地撕扯剩下的绳子,终于雪松的枝叶又哗啦一响,他重重砸在雪堆上。 幸好背阴处的积雪松软得像棉花,他并没有摔伤。牙关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格格打颤,手指僵硬成一团。他大口呼出白雾,拼命奔出小树林,想找些干燥的东西点燃来取暖。 四周都没有莱茵哈特的踪影,但上尉根本不敢喊他。这种密林里也许会有俄国游击队,被他们抓到可不是好玩的。他跑了好久,终于在一棵白桦树下找到一点干草。摸摸口袋,却记起自己戒烟好久了,身上早已没有了火柴。 干草……?! 有这东西,就说明附近有人,有村庄,有游击队! 他迅速扯下肩章挖了个浅坑埋好,身后的树林里隐隐约约出现了人影,他干脆把随身武器都放下,举手投降。 树丛中钻出了三个穿着厚厚皮衣的俄国人,手里提着双筒猎枪,好像是猎人。双方对视了片刻,他们为上尉的窘态而哈哈大笑起来。一个年纪较大的说了几句他听不懂的俄语,抛过来一个皮制的酒壶。 里面是土法酿的伏特加,酒香扑鼻。上尉迫不及待地灌了一大口,却被烈酒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眼泪和冻出来的清鼻涕哗地流了下来,他不担心这酒里有没有毒药,在这里想杀他饿话方法太多了,根本不必这么麻烦。 俄国人冲他吆喝了几句,还是那个带头的中年人指了指密林深处,做了个要他跟着走的手势。上尉只好一头雾水地跟上。 谁也不会注意到在这种密林里居然还有一个小村庄,小得不能再小。如果不是有人带路或低空侦察,根本不会发现这里。村长是一个沙俄时代驻德国的老将军,他在打猎的时候发现了埋在雪堆里几乎冻僵的莱茵哈特,把他救了回来。 “梅勒!”莱茵哈特顾不上旁人,一头扑进他的怀里。“你没事吧?” “没事,我还好。”他轻轻推开莱茵哈特,耸了耸肩。“肩章扔掉了,怕被认出军衔来。” “正好我也是,但是……”莱茵哈特担心地拉了拉身上的军官大衣,向老将军看了一眼。 老人慈祥地笑了,把他们拉到火炉旁。火光映照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军人的锐意已经随时间褪尽,代以时光冼练的睿智。“一定冷坏了,孩子,不要怕,你们在这里是完全安全的。唉,如果是二十多年前你们来这里,乌克兰人一定会张开手臂欢迎你们的!可惜,现在我们的生产是发展啦,虽然政治上还有不满的地方,但是你们一下就把我们推回二十年前去了!你们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来呢?” “都是上面的讨厌命令,谁愿意冰天雪地的来这里打仗!”莱茵哈特耸耸肩。“我们也没办法……” “小家伙别骗人,干了这么多年我能看不出来么?你们肯定是级别不低的军官,少说也是个中校上校的!”老人又给上尉倒了一点酒。“我们现在是为了俄罗斯而打仗,大家的心是齐的。你们这时候只能自讨没趣,还是早点回去吧!” 两人都低了头,无言以对。他们当然知道这是最高统帅部的命令,是国防部的命令,但难道能说他们就是无辜的么?寒冷过后涌上来的是麻木和疲倦,天黑得很早,窗外寒风呼啸凛冽。夜空中不时有运输机的航标灯划过,每一个在这里的德国军人手上都沾过俄国人甚至是平民的血,胸腔中涌起的那种酸涩,是什么感觉? 梅勒又灌了一大口酒,他并没有酗酒的恶习,但有些时候确实需要用一点什么东西来麻醉自己身体上的血迹可以用热水和肥皂洗掉,而心里的血迹要怎么清洗? 老将军又给他们讲了几段俄罗斯民间传说,离开了他们暂住的小木屋。房间里生了火,暖意融融。 “明天尽可能早点走,我们有一个飞行员逃生,估计来搜救我们的巡逻队也不远了。不能再给老先生填麻烦。”莱茵哈特缩着身子抱膝坐到铺了干草和毛毯的木板床上,看梅勒不几块木柴搭成中空的塔型,以便烧得更持久。“没想到就要回家了,还出了这么个麻烦。” “是啊……最近还真是倒霉……”上尉抓抓头发坐到他身边,屋里只点了一盏马灯,光线昏黄温柔,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能清楚听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少年的腰身纤细柔韧,雪白衬衫划出了与阴暗背景明显的分野。明明是黑与白这最贞洁禁欲的颜色,却像一根明亮锋利的琴弦,让人油然而生弹奏的欲望。 梅勒竭力克制着内心活动的变化,他感觉自己像是醉了。来德国的六年他几乎从来不沾酒精,难道真是退步了么?仿佛有一股热流从他的身体内部涌上来,涌上来,将他淹没。无数真与假的记忆在面前闪过,童年的记忆,第一次得到玩具,高中操场上第一次亲吻女孩子…… 莱茵哈特回过脸来看着他,脸上竟是一种接近茫然的平静。他似笑非笑地伸出手。直接抚上了梅勒的脸。 他的手指并不像想像中那样冰冷,相反非常温暖柔嫩。他只是那么茫然地看着上尉的眼睛,目光是散的,却又好似聚在天穹上极远的一点。纤细手指以似乎盲人触物的方式划过梅勒的脸颊,颧骨,鼻梁…… 本能压倒了一切,梅勒像狼抓住小羊羔那样将莱茵哈特扑倒在床上狠狠吻上他的嘴唇。他感觉怀里纤韧的身体如琴弦般颤抖着绷紧,又骤然酥软下来。他刚要有进一步的动作,却被决绝地推开。 “你喝醉了。”年轻人仍在微微喘息,声音却如雪水般冷冽。甜蜜暧昧的空气被打得粉碎,仙境一下又变回现实。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布拉格城堡 作者:毒伯爵斯内普 第 13 章 也许真是醉了。上尉感觉太阳穴在突突跳疼。而莱茵哈特蜷缩在他身后睡着了,像只乖巧温顺的猫。 十一 回捷克的路并不好走,第二天他们一早就告别了善良的村民,以免德军发现这个村庄后难免的烧杀抢掠。他们还是穿着跳伞时候的正规德军军装,特意用雪和烂泥弄得狼狈不堪,以免让人看出他们受过俄国人如此温和的招待以免被怀疑“叛国”。 一路上莱茵哈特的神色完全如常,丝毫看不出昨晚的事情有什么影响。梅勒却始终提心吊胆,纳粹党有明文法律规定禁止同性恋,违反者会被扔进集中营甚至枪决。理智一直缠绕困扰着他,而感性和激情又使他宁愿去相信某些根本不可能的“事实”。 不能再想了,不然真的会发疯! 由于两人扔掉了军衔标志物,回到德军军营时候颇费了一番周折,好容易才证明了他们的身份。上尉立刻搭上了开往魏玛的军列,而莱茵哈特却转机秘密飞向巴黎。那里的法国地下抵抗运动日益高涨,甚至成功策反了一个负责安全保卫的党卫军少校。海德里希气得发疯,恨不得亲手毙了那个叛徒。但戏剧化的是那个倒霉家伙偏偏是陆军参谋部冯·波特曼将军的独生子。双方调解之下只好将少校降为下士,踢进武装党卫军支持前线。而莱茵哈特则 作为海德里希的心腹被派到巴黎去搜捕剩余化装成戏剧演员的抵抗分子。 从前线回来的军官有为期一个月的假期,梅勒为了掩护假身份他每次放假都会回到“故乡”魏玛。名为探亲实为与盟军特工接头。他们的要联络员是一个乡村教堂的神甫,接应人是一对书商老夫妇。梅勒先生和太太,他们的身份同时是他的父母。 “真是受苦了,孩子。上帝,你怎么会被派去打仗的?”梅勒太太唠唠叨叨地为他整理着衬衫领子。她唯一的儿子在中立国瑞典,梅勒就是顶了他的身份。“是不是那个盖世太保故意陷害?” “他?……他还不至于。”一句话脱口而出,他自己都感觉震惊。“妈妈,……他最近似乎是到法国搜捕抵抗分子去了,马基游击队的同志们还好么?” “不清楚。这是一个很沉重的打击。不过有好消息,巴黎地区抵抗组织的负责人‘天鹅’成功地脱身了。”梅勒先生摘下老花镜,从书本上抬起头来。“这件事也给我们一个启示,党卫军和盖世太保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既然法国人能策反一个安全部门的少校,那我们为什么不能也挑一条和善些的狼,把它驯化成狗呢?” 上尉几乎打了个冷战。“爸……这个,这个……怕是不那么容易。那是在法国,德国人毕竟是少数,时间一久自然有一两个对他们的纳粹信仰起怀疑……但我是在捷克,是海德里希的大本营……” “潘霍华特神甫一直在帮你调查驻捷克的党卫军人员。有一个叫伊莱莎·贝克的女军官曾经与我们在布拉格的同志们有过接触,这是个好开端。”梅勒太太在围裙上抹了把手。“我和你一起去拜访神甫。” 书店,剧院和照相馆是隐藏间谍的最佳场所。这里的人员流动大,传达信息方便。当然,也更容易被怀疑。上尉看到那个金发纤细的背影在书架前信手翻着歌德的诗集时感觉心脏都停摆了。他不是在巴黎么,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早上好,尊敬的夫人。早上好,上尉。”他彬彬有礼地点头致意,亲吻了一下梅勒太太的手。“您是我见过的最为优雅美丽的女士。” 梅勒太太远比上尉镇静,她和善地屈膝致礼。“是诺尔曼中校么?我时常听米歇尔说起您。不知是哪阵风把您吹来的?” “夫人叫我莱茵哈特就可以。”他微笑着指指身上藏青色的西装,并不是党卫军的黑制服。“只是私人性质的拜访,不是公事。我的未婚妻去探望她在这里的女友,女孩子的聚会我不方便参加。我突然想到您家也在魏玛。于是想来拜访一下。” “请进吧,先生。我去准备些咖啡和小甜饼。”梅勒太太沉静地把这个瘟神拉进店堂后面。转身离开。上尉尴尬地咳嗽一声。“您刚从巴黎回来?” “是啊,这几天发生的事都快把我给笑死了。”莱茵哈特坐在沙发上,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还记得夏天的时候特派员被暗杀事件么?怪不得一直查不出结果呢。原来真的是那个波特曼少校在包庇法国人——他居然真的从法国搞来一个黑发蓝眼的美人儿,贵族出身的音乐家,对他算是死心塌地。而且有家产,很俊俏——可惜是个男的。” 上尉差点被咖啡呛死。 “怎么了,米歇尔?”莱茵哈特凑近他的脸,鼻尖几乎都擦到他的颧骨上。“反应这么大,难道很好笑么?” “……不不不,我很严肃。长官,我很严肃。”他拼命压下了咳嗽。“咳……他们都落网了么?” “没有,我才没那么缺德。不过从业余角度来看他们的工作做的还算不错,几个主要人物都有合法的退路。我没有穷追狠打,他们就都逃掉了。”莱茵哈特端起咖啡抿了一小口。“不过也有个坏消息,昨天美国时间上午,日本轰炸了美国位于珍珠港的第七舰队。罗斯福已经向日本和德国宣战了。” 上尉心中暗暗一惊。“真的么?……那我们岂不是更加难办了?” “目前还好说。毕竟一整个国家投入战争需要一个缓冲时期。梅勒,你休假结束后直接回柏林,明年年初海德里希要在那里召开一个关于国内安全的会议,他要我去做一些前期准备。”莱茵哈特向他靠了靠。“我和伊莱莎订婚了,她决定退役。从此以后你继续做我的副官好么?” “那是我的荣幸。”上尉挺直了身子。“我……我父母也会高兴的。” “是么?”莱茵哈特又露出一个甜美的恶魔式微笑。“但愿如此。” 十二月的柏林很冷,但比起冰天雪地的俄国已经好多了。美国已经正式对轴心国宣战,关闭了德国在美国的所有使馆,冻结了所有在美资产。这使德国的经济雪上加霜,严冬使东线战况疲软下来,只靠北非地区的隆美尔元帅苦撑战局。 但闪电战带来的光辉岁月并还没有完全过去。德军的军力和意志仍处于顶点,希特勒的权势也仍在高峰。外势不利只好大刀向内,内政部长和波希米亚临时总督,纳粹政权二号人物海德里希决定在此时召开彻底定下种族法令的“万湖会议”。 整个欧洲1100万犹太人的命运,就这样被决定了。 莱茵哈特与党卫军二级突击大队长阿道夫·艾希曼共同负责会议筹划。这是一项简单而琐细的工作。每天要为纳粹各大报纸撰写鼓吹种族主义和谩骂犹太人的评论稿件,连上尉都替他烦。 或许真的到该回国的时候了。上尉从万塞湖边的大旺路56号(注,万湖会议召开地点,纳粹内政部大楼)窗口向下看去,平安夜的柏林并不显得有多萧条。但人们的脸上却少见朝气和快乐,而是一种麻木的疲惫。大多拖着步子急行,像在与战争和饥谨抢时间。 逃回去并不难,但那样势必会牵连到许多别的人。而且现在手里掌握的情报也还不多,与国家培养一个间谍的成本不成比例。 再忍一忍吧。他有些惊异于自己为何总会有这样的想法。他已经成功地忘记了很多过去的事情,完全不必担心。想到这里他松快地笑了,到收发室转了一圈,哼着《莉莉·玛莲》的调子上了三楼,到了莱茵哈特的办公室。 窗子都关着,壁炉里火燃得正旺。莱茵哈特双腿交叠深陷在放了靠垫的扶手椅里,手中把玩着一张白色的硬纸卡片。办公桌上满是散乱的纸张和秃得不成样子的铅笔,梅勒上前去熟练地整理它们。“您……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海德里希今天到柏林来督工了。我还好一些,他把瑙约克斯和艾希曼骂得狗血淋头。”莱茵哈特的微笑中带着丝丝苦意。“但是他约了我到他的临时官邸去‘访问’。” “那我什么时候去接您?” “明天早上七点。” 他今天与平时明显不一样。那种见惯的漫不经心之下有厌恶、恐惧、迟疑、逃避,甚至……一种说不清楚的……依恋。 上尉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但莱茵哈特似乎没有发觉。他将那张白色的纸片随手扔进了壁炉,看着它一点点卷曲,燃起血红色的火星又化成了灰烬。他换了个姿势更深地陷进椅子里,苍白的脸颊成了暗沉背景下唯一的亮色,仿佛溺死的人。 “真不好意思,圣诞节还要你去做这种事情。”他平时清亮的嗓音中带了几分迷醉的模糊。。“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没关系。” “米歇尔。”那个塞壬歌声一般的声音轻轻叫着他的名字。“米歇尔·梅勒……你的国家终于与德国宣战了,你大概也不会在这里呆很久了吧?……或者,麦克尔·马什先生?” 这个名字如青天霹雳般把上尉彻底惊呆,他的身份竟然暴露了! 他不顾一切地抽出手枪抵上莱茵哈特的额头。不管他的下一步是什么,反正要死了,索性再拖一个! 但他竟扣不下扳机。那双上层大气般湛青的眼睛正平静地看着他,目光中有坦然,但没有一丝杀机。 “我知道很难从这里走出去了,没关系。我本来也就没打算活着回美国。那您可不可以干脆告诉我,我究竟是怎么泄露身份的?”上尉紧张地四下打量,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办公室,丝毫不像下有埋伏。墙上贴着厚厚的墙纸,能吸收普通说话的声音,但绝对压不住枪声。 这里是柏林,纳粹政权的核心。 “你总是太急着杀我了,也谨慎得过分。在罗马尼亚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身旁有奸细,但我首先怀疑的是伊莱莎。因为自从她在青年团里的时候就开始与一些反希特勒的人来往,所以我就没有带她到前线。但那次在乌克兰遭遇坦克突袭后我就确定这内奸是你。因为往来与情报处和临时指挥部的路线是你定的,能随意向外拍发电报的也只有我们俩。”莱茵哈特侃侃而谈,声音轻柔丝毫不见颤抖。“前不久布拉格秘密警察报告,有盟军间谍在捷克皮尔森空降。我截听到了他们的密电,密码里有一个明文字‘麦克尔·马什’,我想应该就是你。”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布拉格城堡 作者:毒伯爵斯内普 第 14 章 “而且。”他停了停。“你伪装得太好了。在前线上,大家都在迟疑动摇的时候只有你在坚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不是傻子……这是因为,你早就知道结果?” 上尉握枪的手没有抖,但他却觉得丝丝缕缕的绝望从心头开始扩散。原来他都知道,他早就看明白了一切。自以为完美的伪装却如此的不堪一击,那么再装下去还有什么意义?“你早就知道了?” “总有三四个月了吧。你没发现从那时候起你与盟军联系就更困难了么……我想过要与你挑明的,但是却总觉得,多过一天也不晚,再多一天也不迟……就这么一天天地,一天天拖下来了。”莱茵哈特的脸始终苍白,带着若有若无的冷笑。“我查到原始档案,真正的米歇尔·梅勒左边脸颊上有一个不明显的伤疤,而你脸上没有。” 原来那时候他是为了确认身份。莱茵哈特闭上了眼睛,声音柔和苦涩。“没错,在东线上那次我就是为了确认这个。你肯定对我说了不少谎,但你吻我时候的欲望却是真的,真诚的……” 上尉无言以对。他感到理智的防线在一点点崩溃,也惊异于莱茵哈特的反应。他可以面不改色地编出无数借口和谎言,但真实的压力却是如此巨大,平静如冰川的挤压,足以将人压垮。“你……要怎么办?” “真可笑。你用枪指着我的头,却还要问我怎么办?”莱茵哈特抬起眼睛,修长睫毛在瞳孔中投下一圈阴影。“你开枪吧。你会被美国人当成英雄,而我也不必变成张开腿迎合上司的婊子。现在是你最后忠诚的时刻,再反悔可就没有机会了。” 四周寂静得可怕,仿佛整个世界都停住了。这是一个美丽的噩梦,上尉感觉自己不能思考。太多的东西绞缠着他,黑暗在无声地尖叫,温暖的火光刀子般剜着他的喉咙。世界大战、盟军、轴心国、集中营里的犹太人、血肉模糊的东线战场。一切都成了遥远抽象的名词,枪口下男孩湛青的眼睛忧郁平静,嘴唇仍漾着珍珠般的柔光,而他已经记不得那个激情昙花一现的夜晚。 他缓缓放下了枪。 “上帝。”他痛苦地扔下帽子揉着自己的头发。“你和我一定都疯了。” “整个世界都疯了,无怪你我。”莱茵哈特踮起脚尖凑上梅勒的脸,那一刻他的眼睛中只有那一对水色青瞳,近得足以让彼此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我或许愚蠢,是刽子手。是一切招你反感的东西。但请你记好了,你是个懦夫。”两个人的身体始终没有任何碰触,莱茵哈特抓起挂在门后的大衣。“明天给我收尸。” 梅勒被独自留在了黑暗里。他推开窗户,月色下的湖面像敷了一层奶油。带着水气的风扑进来卷走了留在屋里的暧昧苦涩的空气,也让他打了个寒战。卢格手枪乌黑的枪管将月光反射得森冷,他感到那条红色的带子又蒙到了他的眼前。越来越宽,流成一道血河。 十二 柏林郊外的空气清新,凌晨的时候下过微雪,在树枝上积了薄薄一层。偶尔有一两声不知什么鸟儿的鸣叫,更显得一片静谧。灰色的梅塞迪斯轿车从小路上无声滑过,像克虏伯工厂里砂模上流过的一滴钢水。 米歇尔·梅勒感觉自己的脸皮一定厚极了。但如果不继续伪装下去,他自己都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这种结果完全出乎他的承受能力,但除了接受之外毫无办法。 海德里希的临时官邸是一座浅褐色的二层小楼,外墙上悬挂着巨大的万字旗。太阳刚刚从生了锈的风信鸡旁边擦过,颜色暗淡,像镀了一层黄铜。他在雪地里站了一会儿,一个人都没有。他跺跺脚,向手指上呵了口气,鼓起勇气来去拉门铃。 沉重的橡木门很快就打开了,一个十件。“刚才我看见……有个空军那边的少校军官好像对您笑了一下。” “是么,你吃醋了?”莱茵哈特调皮地挤挤眼睛。“难得你还这么敏锐……那是空军参谋部的舒尔维克少校,我的一个姐夫……会议还要开很长时间,我们不妨中间离开一下。我保证这趟旅途会让你大吃一惊。怎么样,浮士德先生?” 上尉耸耸肩,随着莱茵哈特向外走去。果然舒尔维克少校等在外面,正在不安地四下巡视。他是个不过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黑发。有一双灵活漂亮,略微外凸的灰色眼睛。个子高瘦,长了张可爱的娃娃脸。他见到上尉时皱了皱眉。“莱茵哈特……你的副官?” “盟友。梅勒上尉绝对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可以对我说的话你都可以告诉他。米歇尔,这是空军参谋部的舒尔维克少校,自己人。”莱茵哈特随意地为两人做介绍,上尉在心里苦笑。他知道有一部分军官在反对希特勒,久而久之甚至形成了一个势力圈。以莱茵哈特的情报广泛度绝对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但无论如何他也想象不到,莱茵哈特竟然也是其中一分子。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允许自己继续留在这里吧?真是个讽刺。上尉的舌根上泛起了一层苦意,礼貌地与少校握了手。 “你和别人接触的时候最好还是小心些,幸好我还是你的小舅子,如果和别人来往过密引起保安局的注意,那就有麻烦了。”三人挤上莱茵哈特的车,舒尔维克坐在驾驶座上。汽车很快驶入了市区,在小巷里穿行。 “我已经很小心啦,对外的接待记录从来没有什么可疑。我没有副官,那些电报也是用密码和暗语写成的。来访的人从来都是坐不到十分钟就会被我赶走,要是你们连这样的好人也怀疑,那么我就真走投无路啦。”舒尔维克摊了摊手。“但是……你要求凯瑟琳也加入进来,是什么意思?……上尉,那是我老婆。” “没意思,多一个帮手也是好的。而且她与别的那些军官太太闲聊的时候也能顺便套点情报,女人常常知道很多有用的东西。” 车子在一处小小的上层军官俱乐部门口停下了。少校按了按喇叭,二楼的一个窗口亮了灯。“今天到的人不多,但都是可靠人物。天呐,我都怕你一身党卫军制服出现在这里引起混乱!”舒尔维克夸张地苦笑,亲热地拍拍梅勒的肩。“老兄,你是在捷克加入我们的?” “他是我在捷克保安系统里挑出来的,这么多年英法苏的心理攻击肯定会使一些人不再相信纳粹主义,趁机把他们拉过来。”莱茵哈特进门的时候就看到桌上放了一张美国出版的报纸,头版上罗斯福和邱吉尔正在握手。 “那个疯子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是自私的利己主义,根本没有半点国家元首的样子!他在东普鲁士的地下室里对着地图发号施令,让我们的士兵去送死!不要再为他卖命了……”一个三十来岁的中校军官在一群人中间高谈阔论。“我们必须推翻希特勒!” 有人叫好,莱茵哈特冷笑一声。“听上去不错,但你们怎么搞垮他?下官倒是原闻高见。” “大西洋宪章已经签定,如果战败我们将一无所有!我们要为这个目的打开一条路……实在不行,还可以利用手头现有的优势与英美谈判嘛!” “绕了半天,原来是想趁还没战败去向盟军献媚是吧?那阁下与您所鄙视的罗马尼亚安东庞斯政府有什么区别?”莱茵哈特端坐在长桌末端,微闭眼睛现出一个冷笑。“我们手头现在还有什么优势?一百多万人在莫斯科打消耗战,北非的隆美尔元帅没有足够的兵力打通中东地区。阁下手中大概能指挥不到一个团的步兵,要投诚的话还不如我带着一箱子绝密文件去献给罗斯福呢!” 那个中校大概从来没挨过这种抢白,脸上像打了幻灯一样一阵红一阵青。“我们也可以去争取几个高级军官……”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布拉格城堡 作者:毒伯爵斯内普 第 15 章 “出门往东北方向拐,湖边上那座大楼里有无数高级军官,阁下能争取来哪一位?” 舒尔维克显然没想到他的这个小舅子一来就惹了这么大的一个乱子,急得脸都红了。反而是习惯了莱茵哈特行事方式的梅勒感觉有点好笑:这帮计划谋反的军官想得未免也太过简单,而且光动嘴乱喊没人真正下手,怪不得想干什么都不成功! 但如果把这帮人利用起来,还是一股相当可观的力量。他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但如果除掉了元首……哦,希特勒,海德里希上台了怎么办?” 没有一个人回答。 “现在德意志的大厦已经烂透了,只要在某个部位踢一脚就能让它整个倒塌下来。但是,谁,在哪里踢这一脚?你们自己想吧,我不知道。”莱茵哈特看了看表,从桌上捞起军帽戴上。“对不起,我要回去了。我是万湖会议的随行侍官,如果出来时间太久我的长官会怀疑的。” 这个人无论在多么喧闹的时候出场,他退下时候总是一片冷寂。梅勒觉得好笑,这个小摩菲斯特总是说最呛人的实话,他似乎喜欢看那些人被冻结在当地的样子。 可怜的舒尔维克少校在门口灌了两大杯浓茶才恢复冷静,他坚决拒绝再同这位可敬的亲戚一起走路。“我得回趟家……咳,我肯定得回去。凯瑟琳怀孕五个多月了,我得在女管家下班之前回家去。咳,莱茵哈特,我知道——” “算了,姐夫。”莱茵哈特伸手打断了他的话。“我们的目标不一样。你想推翻希特勒,而我是想以最小的代价来结束战争。我和海德里希关系密切,我还不想死。” 梅勒用几乎是同情的目光看了少校一眼,却发现他并没有露出过多失望的表情。这个人身上有一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质。这种坚持虽然一时看起来是可笑的顽固,却是打赢硬仗最关键的部位。他向少校笑了一下,用力点了点头。 会议已经接近尾声,一致通过了将犹太人送到波兰集中营的决议。奥斯维辛、特莱勃林卡、切姆诺、贝尔赛克、锡比堡。在那里“齐克隆B”的实验已经成功,元首不希望德国的神圣土地沾上犹太人的血。 “我主张我的刺刀,你们主张你们的法律,让我们看看谁战胜谁。”埃里克·多尔夫用这句话结束了会议。 莱茵哈特慵懒地靠在一张巴伐利亚式高背椅子里,面前堆满了裁成细条的电报纸。上面用兰色铅笔涂了些潦草的字迹,被揉得像乞丐帽子里的纸币一样皱。他端着一杯清水,湛青眼睛被玻璃和里面的液体折射得浅淡,像滴进湖面还没扩散的蓝墨水。 “这就是海德里希政治生涯中的最高峰了。”副官推门进来,他没有动弹。接着凝视那杯水。“会议很成功,他需要放纵一下。于是约了我到他的‘私人办公室’去。” 近一个月他就经常因为类似的原因而夜不归宿。梅勒有时候会去接他,有时候不会。男人总会将身体的关系看得很淡,那只是一种发泄的渠道而非感情的载体。梅勒站到他左前方,从高处打量着他的上司、保护人、战友和情人。透过两层玻璃和水,他看到否定的精灵在否定一切,包括他自己。 “需要我去接你么,莱茵哈特。”他轻轻将对方的手连玻璃杯一起握住,纤细柔嫩,同杯子一样冰凉,指缝间有微微的汗。 莱茵哈特没有拒绝,或者说没来得及拒绝这温柔的接触。他怔了怔,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瓦普几斯之夜的余兴节目你还是不要看到的好,或许野外的空气真的更适合你,浮士德先生……”他抬起头来,抽出了手。“而那只会让我觉得更冷。” 十三 天低沉,风狂野。布拉格的天空难得的阴郁。身材矮小的黑衣人在肮脏破旧的小巷中穿行,到了一家裁缝铺门前,在门上敲出三长三短的暗号。 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开了门,来客抬起呢帽的宽沿,露出一张光洁秀丽的女孩的脸。“玛利亚婶婶,最近怎么样?” “圣母在上,还好。”她把伊莱莎让进门,放下窗帘。“昨天晚上他们在那边的佐斯基街上抓走了几个犹太人,但幸好没有到这边来。” 盖世太保一向喜欢拉网式搜捕,而且从来不会因为一时的“抓不到”而放弃。伊莱莎划了个十字。“那真是太幸运了,不过要不要避一避?我已经不在他们的档案处工作了,弄不到什么第一手消息,也很难对他们有什么影响……” “那倒用不着。”一个浅棕色头发的圆脸小伙子从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下来。他的捷克语流利,但总夹杂着英国口音。“我们在他们的内部还有一个内线,除了您之外。一个美国人,他会通过电报给我们提供一些消息,但我们没有见过他……一位‘麦克尔·马什’先生。” “美国人么……”伊莱莎皱了皱眉,从外衣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剪贴簿。“可不可能是他?” “我最近听到不少小道消息,说有人要刺杀一位政府高层官员。你不会对此一无所知吧,梅勒?”莱茵哈特看上去心情很好地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用一块上等松香擦着小提琴的琴弓。万湖会议后他奇迹般的清闲下来,每天只是在文件上看都不看地签字。 大量的犹太人和左倾人士被装上火车送往毛特毫森集中营,青年的强壮男女被当作苦力强迫劳动,老人和孩子则被残忍地处死。莱茵哈特所负责的是调配火车运输班次,连负责整理文件的梅勒都惊异于这些被“重置”的人的数量。 他听到这话时吃了一惊,但并不害怕。“哦,听到过些传言……要不要提醒国务秘书卡尔·弗朗茨阁下加强警卫?” “一句话就把你卖掉了,米歇尔。”莱茵哈特狡猾地挤挤眼睛,把提琴架到肩上试了几个音,满意地放了下来。“杀掉那个家伙有什么用?一头脑满肠肥的猪,还每天被大群警卫伺候着。我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更别提别的了。”他凑到梅勒脸前。“是和英国人一起刺杀海德里希是吧?” 梅勒皱起眉,举起了双手。“上帝,您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事情我知道,但我发誓我没有掺和进去!” “小声点,没关系——你从保安联队那里出来太久了,同刑事警察们联系太少。两个星期前有人在皮尔森发现了四个英国降落伞,还有英式包装箱。估计有两个人潜伏在捷克,他们该不会是来旅游的吧?”莱茵哈特闲闲地笑着。“而且,比起别的政府官员,刺杀海德里希要简单的多。他几乎没有带警卫的习惯,而且这对纳粹上层也会引起一场大洗牌。目前德国稳定的一号人物当然是希特勒,而二号权力则由戈林,希姆莱和海德里希分担成稳固的三角。这个三角一旦崩坏,希特勒肯定坐不稳了。这么简单的道理,英国人怎么会想不到?” 梅勒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怦怦跳动。尽管表面上看来毫无变化,他的心里却在飞速计算。这是一个恐怖事件。针对高层的恐怖事件往往不是“一个人死了”这样简单。这是一个完整的阴谋,如果刺杀成功,海德里希死了,会引起怎样的社会震动?纳粹会怎样报复?他的继任者是谁?这个事件的影响会有多大?谁会从中得到最大利益?我们将付出的牺牲能不能从中收回成本?这一连串的问题都需要解答,但他无法看得那么远。一切都像是一个纷乱的线团,而将它抓乱的猫却只是乖巧安静地坐在那里,调试着瓜奈利式小提琴的琴弦。 “看着我干什么。我目前还无法估计到这个事件造成的后果,只是可以肯定,流的血肯定会比你想像得多得多……至少要这个数。”莱茵哈特许久才再度开口,竖起一根纤细的手指。 “一百……一千人?” “一万人。如果不被他的继任者政治性扩大的话。估计这个数字在犹太人,波兰人和吉普塞人身上还要至少翻四五倍。让那些约翰牛们去算算成本再决定行动吧。有一点,我在职责上可以偷懒,但是别想把我变成第二个波特曼少校。”莱茵哈特挑起了眉锋,却又乖巧地笑了出来,重新拿起了琴弓。“好容易有了一只下金蛋的鹅,别急着把它杀掉……想听什么曲子,《恶魔的颤音》怎么样?” 伊莱莎·贝克小姐是全捷克继莉娜·海德里希夫人之后最令人羡慕的女性。她简直是一个生活在二十世纪的灰姑娘,从一个军队中的文官上士一跃成为驻布拉格秘密警察大队长,德军中最英俊文雅的美少年的的未婚妻。 而她却是隐隐总觉得不安,她从齐尼乔夫区的公寓搬到了位于库比斯的别墅,有两个伶俐的小女仆和她住在一起。她们明显是受过保安局训练的,经常监听往来客人的谈话。 这里简直成了盖世太保的另一个间谍点。莱茵哈特并不住在这里,而是每隔几天就会来看看她。陪她去教堂或去剧院听歌剧。但他来的次数明显比让她知道的要多,伊莱莎经常在半夜听到走廊上有人在低声交谈,书房里也经常出现用密码和暗语写成的纸条。 伊莱莎在青年团里的时候就被她的教母,一个情报机关的军官夫人发展进了一个密谋推翻希特勒的谋反集团,这是个松散庞大的组织,成员从中央参谋部到苏俄北非的前线都有分布。却一直因为管理不力而几乎没有干成什么大事情。 在1942年初,在柏林代号“老板”的上级给她发了一封绝密电报,要求她配合两名捷克籍英国特工刺杀捷克最高统治者,秘密警察头子海德里希。 这是一个希望渺茫而着实大胆的计划。伊莱莎并不知道这个“老板”到底是谁,仔细分析后才发现实在没有别人比自己更适合接手这个事件。莱茵哈特与海德里希的关系密切,可以轻松地收集到大量资料而不引起怀疑。而幸好两人还没有结婚或者同居,否则如果要骗过那样一个老练的盖世太保,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伊莱莎通常会将没有来得及转移的文件放在客厅中的花梨钢琴里,她见过不少搜查场面。盖世太保会掀起地板,割裂皮革靠垫。但还从来没发现过他们会检查钢琴的厢盖。女仆同样也不会检查那里。每隔几天她就会将它们通过伪装的“园丁”转移出去,从来没有人发现。 “伊莱莎,那架钢琴是不是有点走音了?”莱茵哈特突然从当天的报纸上抬起头来。四月里的阳光明媚,女孩穿着白色连衣裙坐在钢琴前,仿佛是波提切利笔下的仙女般美丽。“听上去怪怪的。” “不是三月里刚调过音么。”她心里一抖,前几天在琴厢里放了一大张地图,过硬的纸张大概碰到了不知什么地方,虽然对音质影响细微,但足以让从小学习提琴的莱茵哈特察觉。“可能是技巧的问题吧?……海顿的曲子对我来说太难了。” “有可能。”年轻人活动了一下手指,按下了C调的。“你弹首拜厄的简单练习曲我听一下。” 伊莱莎翻了几篇乐谱,选了一首最简单的曲子。可是可能是因为略略紧张,演奏并不出色。音符生涩得像没有成熟的樱桃。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布拉格城堡 作者:毒伯爵斯内普 第 16 章 “果然是你的问题。不过没关系,愿意的话练习一下,不喜欢也就算了。”莱茵哈特狡黠地眨眨眼睛,湛青色虹膜在阳光下折射出钻石般的烁彩,像只狡猾的狐狸。“而且,别往琴厢里乱七式搜捕闹得布拉格沸反扬天满城风雨,盖世太保们闯进各家各户去搜查,见到可疑人物就当场枪毙。但仍是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尤其是两个刺杀者,他们简直像被大地吞噬了一样躲得无影无踪。莱茵哈特站在打开的落地窗前,夜风温暖而并不清新。风里有硝烟和血腥,一如战场。 梅勒推门进来,他迫不及待迎上去。“各边都怎么样?”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布拉格城堡 作者:毒伯爵斯内普 第 17 章 “医生说还有希望,那个炸弹当量不大,只是受了些内伤。不过有感染。伊莱莎那里我也去过了,家里干净得很,他们还不敢怀疑到你的未婚妻头上。”上尉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水一仰脖子灌了下去。却看到金发年轻人的袖口上有两块不大的深褐色污渍。“莱茵哈特……你受伤了?” “沾上的,那不是我的血。”他按了按手腕。“竟然有个叛徒来告密,让我毙掉了。尸体扔在街边,这个时候没有人能注意。” 梅勒长长出了口气,站到他身后。“把窗关上吧,外面……很吵。” “我想到了长刀之夜……梅勒,你1934年是不是还在美国?” 这是他第一次问起有关梅勒真实身份的事。上尉点了点头。“那时候我还在读大学,不久就毕业参了军进入了军事情报局。” “那时候我还只是个十五岁的青年团团员,刚开始在海德里希的办公室当接待员……也是个和这差不多的很暖和的晚上。”莱茵哈特的声音里似乎没有丝毫感情,双手抱在胸前。“想来真是蠢啊,我那时候只想捞点功劳,就偷偷跟着他的副官瑙约克斯去了冲锋队总部。那里已经乱成一团了,满地都是血,到处有人在开枪。子弹从我身边擦过,我怕得要死。于是就只好拼命跑……” 他停了一会儿,勾勾嘴角挤出一个苦涩得不成样子的笑。“现在我当然知道躲子弹最好的方法是找个掩体藏起来,可是那时候我毕竟还是个孩子啊,第一次见到杀人。那是一幢上个世纪修建的大楼,有无数的走廊和弯道。我自己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大概——这是后来想到的——就是跑到地下室的时候,有一只手伸出来把我拖了过去。” “那是罗姆身边的一个随行侍官,就是上次去见希姆莱的时候排在咱们前面的那个东方小伙子。他就用你现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一模一样。”莱茵哈特的脸上泛起了激动和紧张的红潮,嗓音却依旧无奈。“但他什么都没有问,就是这么看着我。然后就把手枪压满了子弹塞到我手里,告诉我:有谁敢挡在你前面,就开枪。” 他低着头,金色的浏海落下来挡住了眼睛。“那天晚上死了一千多人,但是我活下来了。第二天瑙约克斯找到我的时候我就蜷缩在地下室的角落里,手里紧抓着打空了子弹的枪……那天晚上别的事情我都忘记了,只记得那个声音……”他冷冷地笑出声来。“有谁敢挡在你面前,就开枪。” 他始终就是那样紧抱着手臂,似乎在拒绝那怕是最轻微的触碰。单薄的影子被月光拉得细长,双肩微微抖动,像是在冷笑,又像在抽泣。梅勒从后面轻轻环抱住他。“莱茵哈特,这不是你的错。” “当然不是我的错,因为我要活下去……”莱茵哈特推开他的手臂。“今天下午,潘维茨带着盖世太保包围了那座被当成掩护点的圣西里尔?马太教堂。里面的捷克人进行了武装反抗……一百二十多个人,其中还有女人和孩子,全死了。” 梅勒深深呼出一口气,他已经失去了惊讶的资格。在这个时候一切都可能发生,就算有人告诉他月亮掉下来把希特勒砸死了他也只会耸耸肩说声哦是这样么。他无法思考,太多的事件在他脑中坚决而缓慢地搅动。他无视怀中少年的挣扎收紧了怀抱,身体是麻木的。仿佛有千万根细针扎在全身。 “别碰我,我身上很脏。”莱茵哈特却再也没有力气推开他,疲惫地倒了下去。 十五 “只要长官还活着,就有希望。”莱茵哈特惊异于自己的冷静,给正紧张地搓着手的舒伦堡端来咖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医生对我说手术很成功,长官会挺过去的。” “但愿如此。”这位海德里希一手提拔上来的保安局情报处长刚刚连夜从柏林赶来,脸色苍白眼圈青黑。在这混乱不堪的时刻居然还有人如此镇定地维持局面,他也暗中松了一口气。“真可怕,上帝。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目前我们也正在追查凶手。潘维茨总队长已经确定了嫌疑犯名单准备逮捕,他们中有一些已经落网或自杀了,但是……”莱茵哈特靠近舒伦堡的耳边,压低了声音。“我们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没有英国产的盘尼西林等药品,如果长官真的不行了,保安局的负责工作您还要多费心。” 这话可以说是正中舒伦堡下怀,他与同僚缪勒和卡尔登勃鲁纳素来不和。莱茵哈特?冯?诺尔曼虽然只是个中校,但在布拉格却是海德里希最亲近的亲信。而且就他的表现看来,显然是想对自己表示效忠。他刻意掩饰地笑了一下。“我长年在柏林,也不熟悉这里的情况。不过,就现在的情况而言……很混乱。” “的确很混乱。”金发年轻人的声音清脆明亮,一副严肃认真的口气。“但是没有办法,我也只是尽量地缩小范围了。这里毕竟是苏台德区,是占领区而不是帝国。” 舒伦堡尴尬地点点头,他正是因为害怕在占领区的危险而拒绝别调任捷克。他压低了声音。“在这个时候,您本来应该有更多的权力。” “武装党卫军全握在那个乡巴佬手里,我能指挥的只有一个副官——连我的未婚妻都在陪着海德里希夫人和他们的孩子们。” “在柏林也是一样。”舒伦堡抿了一口咖啡。他很喜欢这个年轻人。“他们以为武力能够解决一切……” 门上敲了一下,只被推开了一条细缝。梅勒的声音低沉中竟然带着颤抖。“中校,海德里希阁下突然说,要,要见您一面!” 舒伦堡几乎惊跳起来,险些将咖啡杯也打翻。莱茵哈特站起来端正地向他行了个举手礼,那双湛青的眼睛中,分明有一丝阴影闪过。 只有真正的拍马之流才会觉得海德里希还能活下去。莱茵哈特甚至觉得,他能支撑到现在都是个奇迹。这时的意识恢复完全是回光返照。曾经不可一世的盖世太保头子如今只是行将就木地躺在那里,脸色早已是尸体般的灰白。 “莱茵哈特。”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加纤细和软弱,几乎难以辨别。眼神却仍旧深邃冰冷。“大概,这是最后一次看见你了。” “别这么说,您会好起来的。”莱茵哈特的声音中不禁带上了一丝颤抖。他感到害怕,一种本能的对于危险的逃避。好似面对刽子手的死囚的那种害怕,他低下头,不敢正视那双深蓝色眼睛。 海德里希似乎是想笑一下,但极度虚弱的身体让他只是发出一声类似抽泣的喘息。“我都知道的。你所干的一切,你的冷静,那把手枪。他们说你是‘小海德里希’,好孩子……” 莱茵哈特不敢应声,他感觉自己从指尖到胸口在逐步冰冷。那是绝对的恐惧,并不因为这个临死之人的身份。他看到了自己内心的映像,身体仿佛冻结了,不会再有丝毫的动作和表情。 “真可惜。不过,你也成功了……”海德里希挣扎着吸了一口气,动了动手指。莱茵哈特如释重负般地将铅笔和拍纸簿塞到他已经冰冷的手中。 当啷一声,铅笔掉到了地上。 这一天布拉格所有的窗户都被迫挂上了黑纱,所有的旗帜都降下了半旗,所有的人都被迫向这个盖世太保头子致以最后的敬意。纯黑色的送葬队伍,葬礼华丽得仿佛一个巨大的宗教仪式。天使般俊美的金发少年和他身服重孝的未婚妻一人拉着死者的一个小儿子,步子踩在每一个人心上。 送葬专列开得很慢,车轮与钢轨碰撞出的咔嗒声被临时挂到内壁上的毯子吸收于无形。按纳粹党的葬礼习惯,每一个角落里都放了用白色百合花和铁十字徽章装饰的灯碗。每个人都只能最低声地交谈,但没有一个人真正悲伤。海德里希的死是一个时代的结束,也是开端。谁将在这个时代死去而谁将存活,一切都是一个未知数。 梅勒敲了两下门,伊莱莎出来的时候仍蒙着黑色面纱。海德里希夫人因为怀孕临产无法随行,于是她被莱茵哈特拉了来,名义上是为了照顾死者的两个小儿子,实为切断她与捷克地下抵抗组织的联系而直接送到谋反集团总联络人舒尔维克中校那里去。即使被怀疑,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她并不是那种只靠勇敢的人,她明白什么时候应该撤退。“是梅勒上尉么,诺尔曼先生发下誓今夜要单独为海德里希阁下守灵。” “谢谢小姐,我知道了。”他礼貌地弓身示意,退出了走廊。 专列的最后一节就是装运海德里希灵柩的行李车,守卫的士兵认出了他,向他行礼放行。他知道莱茵哈特在想什么,那毫无意义。但谁都无法阻止他这样做,这不损害任何人。 车厢里并不昏暗,闪烁着无数白色的蜡烛,映得一切都失去了影子。棺木上覆盖着黑底白纹的万字旗。莱茵哈特笔直地站在棺木前,睫毛低垂着。好像一个筋疲力尽的伐木人看着一棵刚被自己砍倒的巨树。 “长官……贝克小姐让我来看看您。”他故意说给门口的士兵听,他们知趣地向车厢里的年轻人行了礼,退到了外面。 “莱茵哈特,你还好吧。”他贴近了些,低下头看着金发青年苍白如纸的脸。“你两天一夜没合眼了,会撑不住的。” 莱茵哈特没有回答,只是木然摇了摇头。他的神色中没有悲伤,但也绝不欢愉。 “本以为他死了,我会做个好梦的。”他的声音因为疲劳而微弱,却清脆如昔。“但我总也闭不上眼睛……总感觉,他在看着我……” “他需要贼,强盗,屠夫。他冷漠的命令我们扮演这些角色。现在他喜欢我,他喜欢文明的虚伪的骗子。他很开心,强迫我们成为这个成为那个他很开心。但是,我却无法憎恨他……”莱茵哈特低声冷笑出来,一手攀上了梅勒的肩,直接抚上他的脸。“米歇尔,你过来。” “什么?……”他突然看到那双漂亮的眼睛中闪过一丝荧光,尚未来得及反应,莱茵哈特细滑轻柔如同丝绸的嘴唇便贴了上来。 梅勒如遭雷击,全身僵硬。一点混合着苦涩的甜蜜从相贴的嘴唇蔓延到全身,如夕阳落下时迅速匀满天空的绛紫。他死死扣住怀中男孩单薄的身子,更加用力地吻回去。这是比疯狂更深的迷乱,是任何传说也不曾记载的浮士德与魔鬼的婚礼。 真美啊,请你停留片刻。浮士德将灵魂出卖,毋宁说是他用人的欲望给否定之精灵加上了桎梏。那一个瞬间魔鬼就堕落到了人间,同他在上帝看不到的角落里相爱。 莱茵哈特喘息着瘫软下去,不仅是因为刚才的那个吻。他的表情是一种混合的平静,有隐约的不安,也有征服的快感。梅勒一手托住他的腰,另一手屈起拇指关节向他的颈动脉上扣下去。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布拉格城堡 作者:毒伯爵斯内普 第 18 章 “快点叫医生,这两个白痴!”他横抱起失去知觉的莱茵哈特踹开了车厢门。“诺尔曼中校晕过去了!” 十六 1942年六月,苏联黑海要塞塞波托瓦被德军包围二十五天后失守,东线战场有史以来最大的战役——斯大林格勒战役开打。 德军似乎是全然忘记了上年冬天的不利战局,疯狂地向东推进。英美盟军开始向莫斯科和列宁格勒空投补给,虽然大多数运输机都在飞抵目的地之前被击坠,但也有相当数量的轰炸机飞到了德国及仆从国的上空。夜晚不复宁静,时常能听到凄厉的防空警报响起。 “把他们扔到伦敦的炸弹还给他们!”艾森豪威尔在广播中喊道。 世界仍在巨大的旋涡中疯狂搅动着,一时分不出此消彼长。 米歇尔?梅勒,或者说麦克尔?马什感觉自己快要疯了。随上司来到柏林参加海德里希的葬礼,还没来得及与在柏林的联络员接头。刚出了月台就被拉上另一趟火车。刚刚升到中校的舒尔维克唠唠叨叨地让他换下了军装,辗转拐弯地把他塞到了德瑞边境一个叫贝什尼卡的小镇上。 “那是个很平和的小地方,我岳父在那里有座很小的夏季别墅。你在那里待一阵子,为我们监听一点英美电讯。”中校扬扬手中的小皮箱。“很简单的工作,莱茵哈特说你是他能找到的最可靠又是英语最好的人。” “……” 贝什尼卡确实不大,不到一千人口的小镇。那座别墅只是临莱茵河谷的一幢二层木结构小楼,没有通电话,没有发报机,买不到任何能登载一点有用信息的报纸。要监听的“电讯”只不过是收音机里伦敦广播电台播音员声嘶力竭的吆喝我们不能后退德国法西斯必败无疑,今天和昨天听到的话除了电流噪音外没有丝毫不同。 莱茵哈特似乎把他给忘了,连一个电报都没有。他在柏林,在旋涡的中心。海德里希死后他留下的绝大多数权力将由希姆莱承接,平时与希姆莱亲近的官员可算是捞着了一个向上爬的机会,一窝蜂地去讨好巴结。 这种事情他肯定不会漏下。梅勒伸了个懒腰,骨头卡啦啦一阵脆响。六月的莱茵河谷凉风习习阳光明媚,如果没有那成堆的文件吱拉作响的电台,绝对是美好的一天。 没有一个人,屋子很干净,连老鼠都没有。除了一个每两天能来“探监”为他带来一点吃的和几件换洗衣物的老女仆外他没有任何与外界的接触。但却能看到墙上挂的许多照片,那时候诺尔曼将军远比现在年轻,孩子们都还小。六个漂亮的女孩,四个金发两个黑发。当然还有莱茵哈特,小得几乎还是个婴儿,眼睛晶澈透明,在黑白照片上仍能看出那种让人心醉的蓝。 他几乎是在这里长大的,这里有他读过的童话书,有他的第一把小提琴。上尉几乎能看到那个金发的秀丽少年在这座房子中一点点地长大,变成他所熟悉的样子。他仍在变化,对比起两年前在那辆军列上看见的他,已经几乎没有地方重合。 梅勒对于自己情感上的这种变化并不感到吃惊,他从前有过几个女朋友,都是好聚好散。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是长久的?爱情像任何东西那样,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月被压缩成了苍白细小的粉末,没有任何颜色和味道。有也好无也罢,是一种极度奢侈的梦想。 我不管了。他自暴自弃地想。正如莱茵哈特常说的,他要的不是过程而是一个结果。他的结果就是死在这里或是带着一批资料回美国成为英雄,而无论上是哪一个,莱茵哈特的位置会在哪里? “我回了一趟布拉格,那里已经变成了屠宰场。村子因为掩护了抵抗分子——也许什么也不为,就被整个灭绝。男人被当场枪毙,女人和孩子被送进集中营——只有8个孩子因为可以‘德国化’而被留下来。”莱茵哈特深陷在沙发里,双手交叉。纤细的手指扭曲成让人难以想像的形状。“半个月内死了至少一万人,捷克的地下抵抗组织几乎全完了。回报是海德里希死了,我们的组织接手了大约5吨机密资料,有十几个组织成员因此晋升。你现在是少校而我是准将,负责苏台德区、波兰以及部分东线谍报工作。” “那……上面有什么新消息么?” “目前还没有。”莱茵哈特摇了摇头,从白色亚麻西装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笔记本翻了翻。“现在组织里也很乱,我暂时切断了与他们的联系。只不过可以肯定,他们现在将矛头指向了希姆莱。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大动作……梅勒,你如果想要回国,现在倒是个好机会。最近人员调动很大,我很容易把你的档案注销掉。” 梅勒干涩地笑了一声,大胆地坐到他身边,一手环上他的肩。“暂时……还不想走。” “也好,到了关键的时候你也是个好帮手。以后万一情况无法收拾,帮我照顾伊莱莎。她的手是干净的。”莱茵哈特没有拒绝,干脆猫一样优雅慵懒地靠到他怀里。“是个好姑娘。但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和她结婚,我不想毁了她……任何一个女人,都不愿意在半夜醒来的时候看见自己的丈夫脸色苍白地站在窗帘后面,手里握着拉开保险的枪。” 两人都不再说话了,月光从窗帘间透进来,好像熔融的钢水。一点也没有柔和皎洁的意味,明亮得让人不敢正视。灯光反而昏暗,影子从银和黄的边界枝枝杈杈探出来,小小的一团,瘪缩得像李子干。 “喂,好像我不是干这一行的一样。”梅勒开玩笑地捏捏他柔软的脸。“你就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如果战争结束了……”他突然打住话头,整个人倒过去。“无论是哪一方赢,它迟早会结束的。所以……趁现在还……放纵一下,好么?” 梅勒的思考能力越来越弱,这是他生命中有记忆的第一次完完全全的迷失。耳边柔软急促的呼吸融化了黑沉沉的夜色,也融化了他在长久的隐藏和谎言中形成的坚硬壁垒。他开始迷惘,沉浸在这从未有过的感觉中。他开始模模糊糊记得这种感觉就叫做快乐,他失去快乐已经很久。对于像他这样的谍报员来说,这是一种荒谬的奢侈。在这里他只是巨大国家机器上的一个零件,被拆下来刷了一遍漆就生硬地安装进了这个已经疯狂的国家。在这里他没有平衡,没有安全,有的只是敌人和告密者。求生的本能驱使他在虚幻而又无处不在的监狱中奔走辗转,期待有一天谎言的终结,泡沫的幻灭,一切的结束,世界的崩溃。 而莱茵哈特,却是这不安全的世界的一部分。 这时他才真正感觉到了解脱,他隐约回忆起在明尼苏达州的训练场上那种到达极限后全身开始不受意志控制的感觉。那种要融化成一滩液体的感受,一种升华出了肉体的快感,一种失控的快感。他死死抓住怀里不断扭动挣扎的美丽妖精,新雪般洁白精致的身体就是契约,出卖灵魂不需要血字的签名而只要一个深吻。这是一场不能退出的游戏,一场没有赢家的赌约。看似每次都以魔鬼的惨败而告终,实际上输不起的只有上帝。他不愿看到事态超出自己的控制,而上帝的胸腔中没有心,只有一块铁石。 就在这里,他们用身体谋杀了信仰。梅勒看见那双湛青眼睛蒙上了一层紫罗兰色的云翳,如远天上最喧嚣的星辰。童话就在这一刻画上了句点,否定的精灵自甘堕落成了那个男人的爱人。慢慢地身下妖精的喘息变得短促,带着颤抖的尾音。 “保护我吧,而我也将保护你……” 眼中瞬间只有晕眩,乳白色的月光汇成滔天巨浪一重重卷来,铺天盖地。 他无法再想。狂喜,眩晕,失神。世界屈服于简单的欲望,沉重地展现在他面前。漫天星辰如旋涡,如磨盘,是世人无法想像的华丽。但一旦领悟了真相,那随之而来的虚无和绝望就像灰色的绳索绞紧咽喉,扯出胸腔中最后一口空气。 捷克一度的统治者,海德里希终于躺进了柏林荣军公墓,但这里的冲突远未结束。在1942年动荡不安的夏天里,帝国保安局情报官员莱茵哈特?冯?诺尔曼准将接到了一封来自六处处长瓦尔特?舒伦堡的密令,要他在德瑞边境搜捕一个叫艾伦?杜勒斯的美国间谍。 这个人胆大心细,狡猾无比。他从伦敦乘飞机抵达法国伪政权的首都维希,一路穿过关卡重重的法国和比利时如入无人之境。德国几乎所有的谍报保安机构都为他而全速运转起来,从保安局,盖世太保总部到谍报局全线动员,可是就是连他的一根头发也没抓着。不得已情况下舒伦堡只得动用他最后的王牌,希望这位海德里希亲手培养的情报员能像从前任何一次那样,不会让他失望。 “‘身高六英尺一英寸,棕色头发灰眼睛。斜视,戴一副角质眼镜。常年手中握一支直柄烟斗。’这样的人在德国要多少有多少……嗨,梅勒,你们是同乡他认不认识你呀?”开往瑞士洛桑的国际列车车厢里空空荡荡没有几个人,装饰一如战前。中立国的工业生产没有受到破坏,民众生活水平已经远远高于德国。莱茵哈特放下了咖啡杯转眼望向窗外,眼睛被阿尔卑斯山雪峰上的雪光映成柔软的水蓝。“到了洛桑还有一个同事会和我们一起,……梅勒,你发什么呆?” “啊?哦,没有。”梅勒抓了抓头发,考虑着怎么回答。“我……见过他,但我就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我了……” “撒谎。”莱茵哈特双手撑住桌子站了起来,凑近他的脸。“他号称罗斯福总统的密使,实际上是战略情报局欧洲分处的总负责人,简单说就是你的直属上司。目前你大概是全德国混得最成功的潜伏特工,他可能不来找你接头么?” “好吧……我认输。天哪,你真是个魔鬼。”梅勒举起双手,看见对面的年轻人狐狸般狡黠地眯起了眼睛,样子竟是出奇地可爱。“他也不是特别聪明,怎么会一直都抓不住?” “笨蛋。他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和欧洲几大银行和石油工业集团达成战时支持美国的协议,顺便和你们几个交换一下情报给你们打气洗脑。一是不会有太大的间谍动作,二是……哼,我不说你也知道。” “你们在内部放水?” “是我在放他。要知道这时候上层有人想和美国……”莱茵哈特突然打住了话,抬高了声音。“就这样吧,我对洛桑也不是太熟悉,等到了那里估计有人接我们。” 梅勒转身望去,一个四十岁左右,白色头发的中年人冲他们笑了一下。从皮夹里取出半张名片。莱茵哈特挑挑眉毛,取出另半张对在一起。 “六处,冯?施季里茨。”中年人伸出了手。 “直属,冯?诺尔曼。”莱茵哈特迟疑了片刻,伸出手与他握在一起。 十七 德瑞边境小城大多没有挨过盟军的轰炸,战争在这里看不到一点踪影。红色屋顶映着碧蓝如洗的天空,色彩浓烈几乎刺得人眼睛发疼。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布拉格城堡 作者:毒伯爵斯内普 第 19 章 “这里是从法德边境进入瑞士最近的通道,他中分身逃脱,当然这最后一个也可以让他从边境轻松潜入瑞士中立国。 他要是知道了我现在在干这个勾当,会作何表情?梅勒感到满头的汗哗啦哗啦向下流。回头看看身边一副轻松之色同路边咖啡店女服务生交换着媚眼的莱茵哈特,连连感叹自己的自制力还差一截。经过三天的守株待兔之后他们终于达成了模仿文洛事件,引蛇出洞再加以抓捕方案的一致协定,施季里茨在街边等候拦下人,另两个在街角等候准备实施绑架。 “有点兴奋,我还清楚记着当时舒伦堡也是这么坐着,四处看。瑙约克斯等人到齐了就从后面冲上来,跳下车开枪打死了和那两个英国间谍在一起的荷兰少尉柯劳本——当然那人还击了,子弹在车窗上擦了好长一道弹痕。”莱茵哈特得意洋洋地比划。“舒伦堡吓得脸都青了,被夹在前排中间趴在瑙约克斯腿上。天知道他当时为什么没被打死。” “喂喂,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梅勒也觉得有点不对头,莱茵哈特很少有这么多话,除非他特别兴奋或难过。 “我不是说过前排三个人吗?我就是当时的司机。那时候我刚刚二十岁,就捞到了第一枚铁十字勋章。” “……” 目标出现了,果然是情报上说的那副样子。高个子,棕色头发戴一副大眼镜。嘴里叼着一支长直柄英国烟斗。摇摇晃晃地从一家小旅馆的后门出来,看样子是向车站走过去。施季里茨向两人藏身的街角看了一眼,刚准备上前同目标打招呼拖住他,杜勒斯反而先动了一步,大步走向施季里茨用力拥抱住他。 “马克西姆什卡,好久不见了!” “看来,戏比我们想像得还精彩。”金发的美丽恶魔按下手中的微型录音机按钮,脸上浮现了一个忍俊不禁的笑容。 十版塔西陀的《编年史》信手乱翻,优雅的文字使他慢慢平静下来。旁边那两个年轻人下了车,他苦笑着叹了口气,凑到莱茵哈特耳边。“你真能吓唬小孩,要是让他们知道你就是全捷克的盖世太保头子他们是不是会当场吓死?”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布拉格城堡 作者:毒伯爵斯内普 第 20 章 “我只想知道,你知道我到柏林要做什么后会不会吓死。”莱茵哈特分明是叹了口气。 保安局六处长瓦尔特?舒伦堡看着桌子上的报告书,像热砖块上的猫般坐立不安。 报告书只有几页纸,简短说了几句这次抓捕失败的原因。这不是关键,而关键是那盘录音带。上面美国间谍的英语清晰流畅:“马克西姆什卡,好久不见了!” 他抓起那几张薄纸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字迹工整潇洒,根本看不出是在火车上赶成的。他迟疑了片刻,抬头对正端坐在沙发上的年轻人报以微笑。“真是辛苦了,诺尔曼先生。” “我的职责所在。”莱茵哈特的声音依然清脆明亮,却隐约带着疲惫,也没有了上次见面时不经意间的高傲。“总队长阁下,我们的任务……还是失败了。” “没关系。”舒伦堡摆摆手。“那个人在维希,在德国都是不好对付的对象,只怪我们的部署还是太薄弱……” “这已经不是我们的错误,阁下。”莱茵哈特反客为主地分析。虽然军衔较低,但他在保安局呆的时间比舒伦堡还要长,在海德里希死后舒伦堡也会敬他三分。“关键不在这里。这个事件更证实了我的一个猜想,有一部分官员处于某些目的与英美有联系。当然,我们也 不能贸然怀疑这次与我们同事的施季里茨先生,他曾经在36年见过杜勒斯一面,谁保证是不是美国人想出来的逃脱的法子呢?” 其时不单是中层军官,连核心官员也开始与英美盟军有暗中接触。为首的便是舒伦堡的顶头上司希姆莱。狡猾如他怎么可能看不出这是年轻人走的一着险棋,但报告书已经到了他这里,想装作不理都不可能。“那么准将您能不能在柏林等上几天,等到下个月的谍报局军事会议……” “很抱歉,我的副官刚刚接到了捷克方面的报告,说那里的局面异常混乱。我已经决定今天晚上就回到布拉格,但我可以把我的副官米歇尔?梅勒少校留下来在这个事件上协助您。他是个忠诚干练的情报军官,完整地参加了我们对艾伦?杜勒斯的追捕行动。”莱茵哈特莫名地停顿了一下:“而且,英语极其流利。” “好吧,希特勒万岁。”舒伦堡站起来行了举手礼,年轻人优雅地还礼后离开了他的办公室。保安局六处的势力触手遍布纳粹政权的每一个角落,唯独在布拉格有一处小小的空白。那个洋娃娃般纤细秀丽的金发青年本来隶属于海德里希直接指挥,几乎是与他并级。他仿佛是一个预言家,一个先知。他知道一切,但都只当成是孩子的游戏,没有人能够强迫他开口,但他一旦预言,则必实现。 舒伦堡皱了皱眉,用红铅笔在日历上淡淡地打了个圈,伸手抓起了电话听筒。 梅勒送莱茵哈特离开柏林的时候是傍晚,煤气街灯亮起来不久。来过了几次,他对柏林这个城市越来越熟悉。他在这里总会觉得安全,台风的中心总是最平静。 “梅勒”女孩子低低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来。“莱茵哈特说要我来接你。” 几个月未见,伊莱莎的脸上更多了几分成熟与坚忍。她穿着一身朴素的浅灰色套裙,头发用缎带绑在脑后。“这里说话不方便,跟我来。” “你现在……”随她七拐八弯地穿过小巷,两人搭上了有轨电车。绕了好久终于下车,到了一座灰石小楼前。伊莱莎拿出钥匙开了门。“没办法,全是你们逼的。” 梅勒干笑了两声,这笑容却冻结在了脸上。这看上去是座普通小旅馆,但窗口却可以看得到阿尔弗莱希特大街拐角处那座清砖小楼——保安局六处! “放心,这里很安全。”伊莱莎关上门。“舒伦堡找过我,说柏林的监听网除了基迪沙龙和‘墨西哥’酒家外还应该再扩大一些,他为了套住莱茵哈特,就拨了些钱让我和凯瑟琳姐姐在这里开了一个专门对军官开放的旅馆。有些房间是装了窃听器的,有些就是完全隔音。在这里说话还是安全的。” “上帝。”梅勒竟然有种无力感。“怎么我周围全都是间谍,连你也是?” 伊莱莎无奈地笑了一下,从柜台后面拿出一个钥匙盒。“米歇尔?梅勒少校,204房间。有客人的话我会直接让他去找您的。”她压低了声音。“‘老板’一会就到。最近天气不好,,您出门时候千万不要忘了带伞。” 天气不好么?梅勒瞬间有很不好的预感。这八成又是莱茵哈特安排的,他抓抓头发,突然明白了点什么。狼是不那么容易被驯化成猎狗的,它可能会因为某些原因不吃人,但它绝对改变不了本性。 目前他要做的是什么?各式各样的想法在他脑中飞掠而过。其实除去了感情的因素一切都极容易解决,他已经在纳粹军队潜伏了七年有余,掌握的情报相当可观。是继续作为间谍潜伏下去还是回国,作为军队的参谋人员正式到欧洲作战? 他每想到这个问题就觉得头疼,宁可逃避也不愿正视。入夜的柏林一如战前般繁荣,不久伊莱莎便敲门进来,把他拉到经理室后面的隔间。“‘老板’今天不能来了,只有些东西给你。” 谍报大王舒伦堡恐怕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刚刚二十岁的女孩子竟然是个双面间谍,极端大胆地在他的鼻子底下与纳粹最痛恨的左倾人士和谋反分子来往。她扣上了一个发报耳机,仔细听了半天。“那边还是没有什么动静,估计是在筹划。只是说最近天气不好,有可能会有‘闪电’,……等等。” 闪电么……梅勒长出了一口气,抓抓头发。“我会让长官记得带伞的。” “老板特意提到了你,让你不要害怕,同妈妈商量一下。”伊莱莎念着电报上译出的字,抬起浅绿色的眼睛。“莱茵哈特最近还好么?” 这次来柏林两人主要是述职,顺便将上层可能的关系都打点一遍,根本没想过还要来这里看看。伊莱莎也是第一次提起她远在捷克的未婚夫。梅勒安慰性地拍拍她的背。“他很好,老样子,你放心。” “嗯……”电报机又响了几声,伊莱莎的眉头一下皱紧。“有密电说一个英国间谍在埃什特尔被捕并且招供,让你迅速离开柏林。” 加上这个“闪电”,恐怕是大事件。梅勒点点头,抓起硬檐军帽出了门外。间谍永远是行动迅速,十分钟后他就搭上了开往俾斯麦纪念车站的无轨电车。 今年的冬天,会来得早吧。他仍穿着党卫队的黑色制服,厚实的布料压在身上有种生硬的暖意。车站上也有不少年轻的士兵,见到他纷纷行礼。梅勒疲惫地点头,快步穿过人群。 他仿佛是看到那么一双熟悉的眼睛在人群中一闪,他本能地回过头,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十九 战争“平稳地”进入了1943年。 去年年底莱茵哈特精心策划的美国间谍事件并没有收到预期效果,保安局局长卡尔登勃鲁纳把舒伦堡的报告当成了废纸,根本没有向希姆莱上报。舒伦堡同卡纳里斯彻夜长谈后私下让六处技术部改装了所有还在使用的监听机和密码机,缪勒和马丁?鲍曼又不甘寂寞地粉墨登场。一阵鸡飞狗跳后这场不断升级的口水战终于在东线战局和希特勒的双重干预下停止:由于苏联的冬季提前来临,缺乏装备的斯大林格勒战线顶不住了。当上元帅仅仅几十天的“夕阳大将”保卢斯投降,150万德军几乎全军覆没。 让莱茵哈特勉强放心的是他的父亲诺尔曼将军在列宁格勒久围不下,几乎要变成第二个斯大林格勒时受了点不大的伤,被调回后方休养。 “在我这里住几天。”他毫不客气签字拦下了将军的专列。“这副惨象你就回家岂不是更若后娘上火?” 将军额头上还裹着纱布,听到这话只是冷哼了一声。整个冬天的苦战使他的头发白了一半,面容也是憔悴不堪。在相对平静的布拉格休息一段时间再回德国本土当然是个不错的主意。“这几年,你在这里又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瞧您说的!”莱茵哈特一把拉开了落地窗帘,明媚的晚冬阳光金粉般匀洒下来。“捷克很平静,我要抓人也不会白天就招摇过市。而且现在的总督达略格极端仇恨捷克人,要不是我拖着他,布拉格早就变成坟场了。” “可我听说在后方他们都叫你‘小海德里希’!” “反正又不是我给自己取名莱茵哈特。”(作者注,本故事中小莱与海德里希同名,没办法,局长是真实历史人物我动不了他)他坐回父亲身边,压低了声音。 “凯瑟琳和舒尔维克的事情其实我也有份,只提醒您一句,无论他们怎样求您,千万不要答应。或者最多只是假装一句答应就行。您现在是我的政治靠山,在情报场上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在前线上不一样。您在政治上完全清白,他们就不容易怀疑到我头上。” 将军仿佛第一次认识般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自从战争开始,不,是自从他穿上这身制服以来父子间就没有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流。作为一个相对传统的军人,他对秘密警察和政客实在不抱有任何好感。可这种观念上的厌恶却总是与对儿子的疼爱相混合,边界变得模糊不清。 东线上的战事让他疲惫不堪,他觉得自己真的老了。像一棵老树般慢慢地衰朽。而儿子的羽翼却渐渐丰满起来,他竟从来未发觉莱茵哈特已经从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变成了沉着稳重的青年军官,眉眼间已然是冷锐。他想再像从前那样抚摸儿子柔软的金发,却始终没有再抬起手来。 “爸……如果,我的意思是很有可能,现在的德国会重蹈在一战中的覆辙。”莱茵哈特松了松领带,拉出一根拴着十字架的银链,握在手心长久地凝视。“趁我现在手中还有点权力,我想把后娘和能走的姐姐们陆续送到中立国。瑞士,瑞典,甚至南美。” “那你呢?” 莱茵哈特没有回答,笑着摇摇头把十字架放回领口。“我正在学干一样很有前途的行当——伊莱莎在柏林开了家小旅店,如果在战后能把它搞成私有产业那可就太来钱了。我现在正为这个而上下忙活呢。” 将军叹了口气:“管不了你了……随你便,怎么样都好。” 静默,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将儿子紧紧搂在怀里。年轻人的身子仍然单薄,黑色制服下突出的骨头硌在父亲的掌心,生疼。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布拉格城堡 作者:毒伯爵斯内普 第 21 章 “千万活下去,无论什么时候。”老人长长地叹息,这么多年他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父亲。本能压倒了军人的一直,年轻人被他按得喘不过气来,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 或许这就是最后一个拥抱呢。这个不详的想法不约而同地从两人心中同时升起来。 二月初,许久没有大型动作的秘密谋反组织策划了一场大手笔的暗杀行动。由新加入的中央集团军参谋冯?特莱斯科夫中将和陆军办公厅主任雷德里希上将共同主持发动。暗杀目标:希特勒。 筹划会议全部借武装谍报军官会议之名举行,计划于二月底三月初希特勒视察斯摩棱斯克时将其暗杀,然后迅速发动武装政变控制政府。其时希姆莱在波兰视察集中营,剩下一个戈林独手难支,极有可能成功。 一盒两瓶装包裹精美的科涅克白兰地放在了莱茵哈特的办公桌上,结着漂亮的缎带。一看就是一份高档体面的礼物。 随之还有一份“诺尔曼将军”写给陆军指挥部组织处处长赫尔莫特将军的信。两人在军校的时候曾是同班同学,家庭住址也很近。诺尔曼将军刚从前线回来,许久不见送给他两瓶好酒也是人之常情。 “舒尔维克又惹祸了。他接下了安放炸弹的任务又踢给了我——东西已经送进了办公室留了档,我怎么办?我现在不用面包夹着就能吃了他!”莱茵哈特斜眼看着那两瓶酒,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别看了,信是我姐姐写的。她仿我爸字迹很像,估计保安局那帮人也看不出什么道儿来。邮戳也是假的。” 梅勒小心地拿起包装盒晃了晃,这是一种英制炸弹,同暗杀海德里希的差不多。没有德制炸弹的钟表装置,也不会发出响声。只有一个小口以拉动定时器,里面的玻璃管破裂后内装的化学药剂流出来,将一段连接雷管撞针的金属丝腐蚀断裂。连接的弹簧一松动,撞针就可以引发雷管,起爆主体部分的大当量炸弹。整个过程只需要大约二十分钟。“你……目前有办法没?” “还在想。三月十三日在柏林召开高级陆军军官会议,保安局情报军官也要列席。我倒是可以去柏林。但是至于在什么地方引爆,要委托什么人带进去,以及……万一不成功怎么处理,还是没有头绪。你有办法么,‘专业人员’?” “我觉得……”梅勒把酒瓶炸弹放了回去。“要比较彻底又比较保险的方法就是炸交通工具,尤其是飞机。会议室太难做手脚了,而且暗杀的痕迹也太重容易引起一些坚定纳粹分子的抵抗。在餐厅又会加大伤亡,甚至会炸死一些在中间摇摆甚至可能会投向我方的人。而在飞机上这玩意儿大概会被放在行李舱,下面就是油箱。一下子能毁掉所有的痕迹,又可以伪装成飞机失事,岂不是一举多得?” “很好,但是你要怎么放到他的专机上?”莱茵哈特饶有兴趣地转动着手里的钢笔。 “这个我只有大概构想,但如果你现在吻我一下的话……哎哟,我错了!长官我真的错了!好吧,我承认还没想到……”他捡起刚才被莱茵哈特扔到他身上的书本和文件,老老实实把它们放回桌上。已经快下班了,因此他才敢稍微开一点超过副官工作范围的玩笑。每天十二个小时冰冷严厉的上司,十二个小时乖巧柔顺的情人,期间似乎不需要任何转换点。他明白这种变化需要高超的演技而且并不好过,但是没有任何办法。 莱茵哈特点点头,用钢笔点着手心。这么大的事情交由他办理,多少也有些兴奋和激动。“找个希特勒的随行侍官,临上飞机时候把东西交给他。最好找个毫不知情的。接货人已经确定,就用不着我们费心了。还有,你拿几百马克到黑市上去买两瓶一模一样的酒回来,用公文包装好别让人看见。要是被怀疑了,也好拿来充数。” 他坐到办公桌后面拧开钢笔,开始用娟秀的字体写道:“党卫队旗队长尤利?海因茨阁下……” 那是希特勒身边一个随行侍官,早年曾在海德里希手下当过文官。为人很随和,与当时还十几岁的莱茵哈特关系不错。此时托他办点事情真是最保险不过了。信写得很漂亮,滴水不漏。梅勒找出了分成几部分藏在房间里的现金,一共是一千五百马克和五百克朗,看过一遍后将信装封贴上邮票。“我头一次发现你还像商人那样善于交际应酬。该不会是从前就这么讨好你的老上司吧?” “应该说,商人的最高境界才是间谍。”莱茵哈特从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里又取出一个钱包,里面有些战时配发的食品配给券。“到黑市上去买,不要去军官的奢侈品商店。你漏了一点,就是我在上级变得无法讨好的时候,就干脆把他们暗杀掉。” 三月十三日很快在焦急地等待中来临,莱茵哈特表面上若无其事,但只有梅勒知道他到底有多么不安。毕竟这次的目标实在是太大了,而行动又显得过于简单。直觉告诉他,如果真能这么简单,那么希特勒早已经被暗杀过成千上万遍了! 虽然是情报分析上的天才,但他的心理耐受力还是远远不如那些久经训练的间谍。梅勒曾经数次看到他在凌晨还是不能合眼,抱着枕头在床上一坐到天明,怎么安慰也没有用。 天气还不错,载有高层军官的飞机逐渐在柏林机场降落。这次会议不仅是讨论今后对盟军的作战计划,而且要对与会军官论功奖惩。由于夏天的美国间谍事件,莱茵哈特在舒伦堡的保荐之下得到了一枚骑士铁十字勋章。 真是讽刺。他有些感慨地想自己也真够大胆的了,一边在德军高层平步青云,一边又与军方和政府最痛恨的美国间谍,左倾分子和谋反组织来往。在这个每个人都受监视的第三帝国,他随时都有可能摔下来,跌得粉身碎骨! 那盒酒瓶炸弹一直由梅勒保管,他若无其事地把它放在自己的座位上用军大衣盖好,自己则跑到前舱去和两个女勤务兵闲聊。他成功地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上司脸色苍白。 “莱茵哈特,你别害怕。”已经看得到机场地标了,机身一震缓缓地放下起落架。梅勒折回机舱去收拾着公文包和一些随身物品,装作同上司商量事情悄悄凑到他耳边。“在机场与他接一次头,东西最好晚上他出发时就送过去。” “嗯。”莱茵哈特闭着眼睛应了一声。 梅勒轻轻笑了出来,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莱茵哈特的嘴唇。年轻人身体一颤,如果不是被按住了手腕真的会从座椅上弹起来。他的脸迅速充了血,泛出娇艳的粉色。 “脸色现在好多了,去见见那个倒霉家伙吧。我在门口等你。” 二十 “那么,海因茨上校,就拜托给您了。这是家父的一点心意,请千万亲手送到赫尔莫特将军那里去,谢谢了!” “放心,包在我身上!” 莱茵哈特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开完会后他就启动了炸弹装置,将“礼盒”交到了倒霉的上校手上。飞机起飞后大约十分钟,炸弹就会爆炸。将第三帝国不可一世的领导人炸成碎片。 倒数二十分钟。 一秒,两秒,三秒。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梅勒和伊莱莎在大堆的无线电器材中监听和对外联系,莱茵哈特坐在窗前的椅子上脸色时红时白。冯?特莱斯科夫将军指挥的一个武装党卫军师已经按兵柏林东北的湖畔,只待希特勒死亡消息一传来便立即逮捕戈林,控制所有政府机关。 他许给了莱茵哈特保安局局长的职位,这看似唾手可得的权力让他感到心灰意冷:要是战争不结束,纳粹不垮台,那么死了一个希特勒又有什么用? 但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早已没有退路。 入夜的柏林一片静谧,经过1942年的加紧生产,英美等国的战斗机逐渐有余力轰炸德国本土。政府部门和军官旅馆早就换上了厚厚的灯火管制窗帘,莱茵哈特不时折起来看看外面。除了几颗有气无力的星星之外没有任何光亮。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像蚂蚁一样咬噬着人的神经。他的手握紧又松开了不知多少遍,指骨早已发青。 最早的消息必定来自于专机的护航机,挂钟打响了夜里十一点,距离飞机起飞已经三个小时了! “有消息没有?”他终于按捺不住。 “莱茵哈特……希特勒已经在腊斯登堡降落了!”伊莱莎摘下了耳机,满脸失望。 莱茵哈特的肩膀一抽,神经反射性地弹了一下,但他并没有站起来。或许是这几天过度的紧张和兴奋将他最后的力气也抽走了。梅勒惊讶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木制扶手椅随他的动作翻倒在地。“这……怎么可能?” 这真是一个奇迹。莱茵哈特严格按操作规程启动了那枚炸弹的定时器,清楚听到装有化学药剂的玻璃管断裂。这是新的炸弹,没有受潮。雷管和撞针肯定不会因为老化而失灵,难道是被发现了?不可能,三人的住址是登过记的,缪勒手下的盖世太保还没有扑过来…… “得去把它拿回来。”莱茵哈特用力吸了一口气,撕扯着自己制服胸口上的肩带。他湛青的目光在房间里的另两个人脸上扫来扫去,好久才抓起电话听筒拨了一个号码,交给伊莱莎。她迟疑了片刻,做了个深呼吸,把听筒凑到耳旁。 “你们在干什么?!”梅勒感觉不妙,却被莱茵哈特一把推出门外。“笨蛋,小声点!” “喂,您好……是尤利?海因茨先生吗?我叫伊莱莎?贝克。对,我就是保安局的诺尔曼大队长的未婚妻。啊,是这样的,是托您送的那两瓶酒……还没送过去是吗?那太好了!不不不,是这样的,是莱茵哈特这个笨蛋,他把酒瓶拿错了。那两瓶年份不对,不是用来送给将军的。您明天下午回柏林是吧?那我明天下午五点去找您换好吗?麻烦您了,就是这样。好的,再见!”她扣上了听筒。 “太乱来了!”梅勒小声抗议,却被莱茵哈特用力踩了一脚。 “她是女性,本来就不容易被人怀疑。而且如果不取出来的话,万一被人发现了我们照样得掉脑袋!比起上绞刑架,我倒还更愿意被炸弹炸死!”莱茵哈特抽出几张信纸,把蘸水钢笔扔进墨水瓶。“都去睡吧,我来给几个主要当事人写道歉信。明天一定要把这事情给结了!”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布拉格城堡 作者:毒伯爵斯内普 第 22 章 女性的心理承受能力果然要比男性要强得多,伊莱莎换上一身深红色套裙,妆饰停宜,用一个大手提袋装上了那两瓶酒。 莱两个男人当然不会放心让她一个人去,莱茵哈特换了便装,把那个也是保安局特务的侍应生叫进来。“我要出去一下……回一次家,要知道我在捷克呆得太久,已经很久没有回家看望我的母亲了。我和你们的女经理一起走,明天之前如果有客人的话,一律说我不在。” “那当然,那当然!”侍应生连连点头,退出了门。这个理由当然很充分,加上梅勒少校塞到他手里的五十马克小费,彻彻底底堵住了他的嘴。 伊莱莎赶上了早一班的列车,莱茵哈特与梅勒跟在她后面的车厢里。由于是民用车厢,显得拥挤嘈杂。他们没有座位,只好站在过道里。有两个十六七岁的女孩从他们身后挤过去,有一个直直盯着莱茵哈特看。他瞪了那个小姑娘一眼,她红了脸,挤到人群里去了。 “一个小女孩而已。”梅勒拍拍他的肩。“不用紧张。” “没事。”莱茵哈特拍开他的手,长长吁出一口气。“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什么事也不可能发生,不就是去拿那两瓶酒么。”梅勒的声音沉着平静,带有不容反驳的力量。“要是再哆嗦你就下车回去。” “知道了……” 火车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两人不远不近地跟着伊莱莎。她深红色的衣裙在灰蒙蒙的人群中十分显眼,便于用望远镜跟踪。 由于她本人也是保安局六处的特务,加之有海因茨的预约,进入希特勒的大本营陆军参谋部并不难。另两人在对街一家小咖啡馆里继续监视,只能看到女孩风姿绰约地向门口的哨兵打了个招呼便走进那扇铸铁大门,看不见了。 “怎么还不出来?”莱茵哈特在半个小时的时间内几乎看了一百次手表,放下望远镜揉了揉酸疼的眼睛。梅勒猛地直起了腰,摸出一个五马克的银币拍在桌子上,扣住莱茵哈特的手腕拉起他就跑。“快点,出来了!” 望远镜里听不见声音,只看见那个海因茨上校礼貌地挽着伊莱莎的手从正门出来,后面跟着个年轻的勤务兵。手里正抱着那盒要命的炸弹。两人谈得似乎很投机,上校说得眉飞色舞,女孩也不时以手背掩口轻笑。到了门口岗哨旁伊莱莎主动提出告辞,与上校握了手。那个看来好像刚从青年团出来的勤务兵也是一脸轻松,竟然捧着礼盒在耳边晃了一下,才交给伊莱莎! 如果炸弹此时来个延迟的爆炸,伊莱莎一定首当其冲被炸得粉身碎骨。莱茵哈特只觉得腿发软,梅勒粗糙的大手捏紧了他纤细的腕骨,疼,却带有让人安心的温暖。 女孩终于将那未引爆的麻烦夹在腋下,神色轻松地快步走在华灯初上的柏林街头。居然还有心思看看商店橱窗里的春季时装,似乎全然忘记了还有两个心急如焚的人在等她。 一秒钟比一个世纪更难捱,她终于又到了火车站,钻进两人早已预定好的卧铺车厢。莱茵哈特一个箭步上前抢过她手中的提包,却发现女孩其实一直是在强撑,早已经脸色发白,如释重负地瘫坐到地上。 “真该死,我真难想像自己竟然抱着这么大一颗炸弹……”她把脸埋进手中,梅勒忙把她扶了起来。“没关系了,姑娘,你做得很好!现在不是没事了么?” “但愿如此。”莱茵哈特抽开了捆扎盒子的缎带,开始拆卸处理这颗没有完成使命的炸弹。这是最危险的环节,但必须马上进行。他像外科医生一样小心地剥开了外壳,提琴家特有的纤长手指灵巧迅速地将那个可怕的金属骨架拆散成一个个无害的零件。 如果现在它爆炸了,那么自己还会剩下多少?恐怕没有多少……不,根据物质不灭定律一点也不会少,只是不知道会变成什么。他一边为自己的生命做倒数,一边用钟表起子拧松了雷管旁边的四个小螺丝。 另两人大气也不敢出地看着他拆弹,每卸下一个零件,就离死亡更近一分。装酸液的小瓶子破了,金属线被腐蚀得只剩下不到两厘米。撞针也有引发的痕迹,但不知道为什么雷管就是没有爆炸! 他深吸一口气,拔下了雷管。 什么也没有发生。 “行了。”他长长将那口气呼出,精疲力竭地瘫倒在椅子里。冷汗将他的金色长浏海都粘在了额上,他已经无力再擦一下。“别的不管,至少咱们还都活着。” “炸弹已经启动了,为什么不会爆炸呢?”伊莱莎把玻璃管放在地上用高跟鞋鞋跟碾成粉末,将其余部分用报纸包好装在手提袋中准备带回去处理。“上帝难道真是想给那个疯子时间,看他还能不能及时刹车……” “如果真的有上帝,他一定是个更疯的老疯子。”莱茵哈特竭力伸了一下腰,仰脸向天。“特莱斯科夫将军那边我已经管不了了,幸好最近会议频繁,有这些会议做幌子,参加的军官要撤退也不难……” 他转脸向着梅勒。“这样一来,咱们就算彻底扯进这个集团的最里层了。梅勒,伊莱莎,你们俩答应我:无论什么事都先考虑后路,不要管别人怎么样,不准想你们所谓的‘理想’什么样。” “活下去,这是命令。” 二十一 在海德里希死后半年才被任命为保安局局长的卡尔登勃鲁纳在二月底视察了捷克,对那里的情况勉强还满意。 因海德里希遇刺而引起的利迪斯惨案和针对捷克人的大屠杀极大地加剧了德国人和捷克人之间的矛盾,现任总督库里特?达略格对此无能为力,只有手下几个技术官僚还在沿用海德里希的“糖面包加皮鞭”政策勉力维持表面上的平静。 而德国国内的局势已经开始不稳,人们已经开始不再相信高官们的欺骗,进而对奠定第三帝国基石的“国家社会主义”也产生了怀疑。一些政治热情高涨的年轻人们甚至开始向公众散发反纳粹主义传单,他们当然成了当局的眼中钉肉中刺。可这些学生们的行动也相当隐秘,加上有谋反集团内部相助,普遍的拉网式搜索只是劳民伤财,收效甚微。 凌晨,电话铃响了。本应值班的副官已经在身边睡死,莱茵哈特费力推开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臂,随手抓了件不知谁的衣服披上就抄起电话听筒。“喂。布拉格保安处,诺尔曼。” “您好,诺尔曼。”那边是舒伦堡含含糊糊的声音。“希望您还没睡……” “已经醒了,什么事?”他闭着眼睛,向毯子里缩了缩。三月里的空气还很凉,加上昨晚折腾到半夜,腰酸得要命。“要是再让我去支援东线,那就免了……” 舒伦堡在那边手捂着听筒不知在同谁商量着什么事,好久才再度开口。“诺尔曼‘先生’,马丁?鲍曼‘同志’要求您在最短时间内赶到慕尼黑,那里的情况相当混乱……” “又是学生闹事?我知道了,好吧,麻烦您转告鲍曼‘先生’,我会搭明早第一班列车去慕尼黑,好了,再见。”他没好气地扣上电话听筒,梅勒早已经醒了,从后面抱住他。“要你去镇压学生?” “是啊,去年冬天那些小家伙们已经闹得够呛了,海因里希?米勒把一帮人关进了达豪集中营,但是没有用。他们怀疑首脑还没抓到。”莱茵哈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钻回梅勒怀里,咯地笑出声来。“老鼠夹不管用了,于是想换成猫。最后终于为了一只老鼠,把整座房子拆掉了。” “我的预感很不好,你参加的事情越多……”感到自己说错了话,梅勒忙岔开了话题。“我回去的时候,跟我一起走。” “以后少说我不喜欢听的话,滚!”莱茵哈特几乎是愤怒地推开他,抓起一把散乱的衣物仍在他身上。“你该走了,要是让别人看见你从我的床上爬起来,那么被挂到绞刑架上的就不是那些小耗子而是我了!” 他蜷起身子,天仍然很黑,睁着眼睛也什么都看不见。他只听到背后的人低低应了一声,开始摸索着穿上衣服。两人每天成为这种亲密关系只有几个小时,黑暗的结束就是更加残忍的一天的开始,这使得黑夜无比地甜蜜,也更加短暂。莱茵哈特听到梅勒在翻找着外衣,那种细微的悉挲声让他感觉安全而痛苦。 “明天早上见,我去准备火车票。” “只要一张,你留在布拉格应付卡尔登勃鲁纳。” “明白了。” 床突然塌下去一片,梅勒双手撑在莱茵哈特两侧俯身看着他。人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借助淡薄的月光他看到影子枝枝杈杈地从凝胶般的夜里探出来,金发少年纤长如燕尾的睫毛上似乎凝着点点星辉。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温暖的呼吸,但那个习惯中的轻吻并没有落下来,梅勒只是帮他裹紧了毛毯。 门吱呀响了一声,弹簧锁扣上了。莱茵哈特在黑暗与寂静中深深呼吸,始终不能摆脱不安。 他不讨厌,甚至喜欢这种猫与鼠的游戏,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参加审讯犹太人,逼他们说出反抗秘社甚至上层人物名单时候那种夹杂着惊慌的快意,也记得在之后无数次政治倾轧中勉力自保甚至陷害于人,看着政敌被迫下野甚至被绞死时候的解脱与疯狂。还有……在乌克兰下达屠杀平民命令时看到的那些俄国儿童,他们面对枪口神情麻木,只是用怨恨不解的眼神看着他们…… 从前他不会对这种事情感到反感,只是早先看到刑讯时看到被打得皮开肉绽的犯人会感到反胃,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后来逐渐变得麻木……甚至觉得有一点点快感。那种征服和胜利的微妙心理,像海洛因那样会使人上瘾。那些死去的人用白骨替他铺好了直通高层的路,杀的人越多他升得越高,那些能让任何一个同龄人眼红的勋章和奖励,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 第 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 章 布拉格城堡 作者:毒伯爵斯内普 第 23 章 再后来……是逐渐变成痛苦。到底为什么……到底哪些是敌人,哪些是战友,哪些是对手是共犯哪些是对哪些是错他再也分不出来了,只是一直在杀戮而已,就只是让面前的人倒下。 然后当他开始质疑时,才发现问题早就堆积成山但他却总是故意忽略。刚要整理出头绪时却又一团混乱。但如果束之高阁置之不理,却总会在某个深夜突然跳出来困扰他。这些问题牵扯太广,包括他行为的思考,局势、未来的走向,紧密而薄脆的爱情…… 他开始发现自己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冷静观察事态了,因为他已经牵扯过深,再也无法置身事外。 每一次想到未来他总会感到极度疲倦,所以才会故意地逃避。战争抹杀了一切可能的存在,今夜尚在爱人怀中温存辗转,谁知道明天见到的你是不是就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他咬了咬嘴唇,品味着梅勒最后留下的亲吻。肉体上的快感总是最有效的麻醉,每次只有感觉着那逐步重合的心跳才能确定他们仍然在一起。 只能前进,没有退路了。 巴伐利亚的首府,德国南部的首善之区,“黑森林中的珍珠”慕尼黑向来是政治的敏感地区。与经济繁荣商贾云集的法兰克福不同,这里聚集的大多是激进的政治敏感分子。甚至连希特勒当年也以这里为老巢发动了啤酒馆暴动而开始了他的政治生涯,并起草了他充满种族主义思想的自述《我的奋斗》。 自从战争开始后这里的学生和工人运动就没有停止过。起初是信仰“国家社会主义”的学生在支持希特勒政权。随着战局的不利,那些怀有政治理想的年轻人们逐步对信仰产生了怀疑。加之英美的宣传,他们开始反对纳粹政府,煽动人民甚至公开举行集会游行。 莱茵哈特不是英雄主义者,他从来不相信只靠几个人就能改变局势。纳粹有今天的地位并不只靠一个希特勒一个戈培尔希姆莱,更多的是五千万德国人将他们推上了宝座。人民除了怯懦和暴力性一无是处,除了给他们巨大利益,否则民众是不会放弃现有的高就业率和尚还不错的生活水平的。 这次希姆莱和鲍曼联名给他指派的这个任务可不仅仅是抓几个学生这么简单。这位在捷克极端低调,从来都不见于报端的“小海德里希”在慕尼黑却是异常活跃,他一连几天在市政厅发表演说,和漂亮的未婚妻一起在教堂参加宗教仪式。虽然也是毫无新意的老调重弹,但由这样一个天使般秀丽的年轻人用他清脆明亮歌剧演员一样的嗓子重复一遍,对民众也确是卓有成效的洗脑。 他到慕尼黑的当天就取消了宵禁,让所有的盖世太保都换上便装并改在白天侦察,深夜才不出动静地将嫌疑人逮捕。严刑拷打出想要的情报后就立刻绞死或用氰化物毒死,尸体和档案一起烧毁。慕尼黑白天歌舞升平的同时夜里也一片安静,民众开始希望“那位天使能永远留在这里”,却全然不知就在昨夜,自己的邻居就被秘密警察抓走杀害了。 两个礼拜的时间内,慕尼黑的学生抵抗组织几乎全毁。 “请进,小姐。对不起,让您久等了。诺尔曼将军也是刚刚才回来。”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中尉礼貌地推开门,把仍带着沉重镣铐的女孩让了进去。“希望您能克制住自己的行为。” 女孩平静地大步跨了进去。这是一间宽敞的会客室,两张长沙发中间隔了一张矮脚长桌,铺着烫有金边的亚麻桌布。放着一个刻花水晶花瓶,里面插几支粉色的木槿花。另一端是用白色细布盖着的不知什么东西,隐约是个方形的提篮。 “请坐,索菲?舒尔小姐,美丽的‘白玫瑰’。”坐在沙发上的人抬起头,露出憔悴而仍然明净秀丽的脸。“近几天空袭频繁,我买不到新鲜的白玫瑰。这木槿花是我的未婚妻亲手从花园里折下来的,我想您也会喜欢,是吧?” 女孩坐下来,没有说话。 “今天请您到这里来,是为了分享我的快乐。这是个美丽的城市,而今它也终于平静下来了。我昨天终于抓到了‘白玫瑰’学生结社的头儿汉斯?舒尔和海因茨?蒙霍夫。半个月的辛苦有了成果,我很愿意让您也知道。”盖世太保头子的神色却远远不如他的言语那样得意。淡青色的水银灯下他的脸色苍白,睫毛微微垂着,表情平静中甚至有一丝忧郁。“您放心,舒尔先生是个好小伙子,但蒙霍夫先生的嘴可能就没有那么紧了。” “你们对他用刑了?”她的声音沙哑,握紧了拳头。 “我一向反对野蛮,惨无人道的刑讯。但如果一个人被活着送到我这里来,我会让他说出一切他知道而我需要的东西。”莱茵哈特缓缓起身,为她倒了一杯水。“您不必害怕,因为您已经被宣判了死刑,明早执行。而我将在同时,在民众的欢送声中离开慕尼黑。” 女孩倒抽了一口凉气,却又立刻镇静下来。她看着自己的手掌,上面还有手铐留下的青紫淤血。“与一个死人说话又有什么意思?” “您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女性。”莱茵哈特将右腿搭到左腿上,上半身依靠着沙发扶手。他没有戴帽子,金色的长浏海落下来盖住了眼睛。任何一个人都能看出他很疲倦,并不只是出于身体状况。“您的案子对我而言毫无趣味,我想见您完全是出于敬仰。您是幸福的,为了自己的理想而献身,在这么个年代是幸福的……” 这个人身上有一种森冷色高贵的压力,令人惧怕而不厌恶。她咬了咬嘴唇,决定反击。“您也能看出来,这场战争我们输定了。为什么不敢承认这一点?” “承认了又能怎么样。您出生于1919年,与我同岁。我们这一代人,无论是他出生在哪里——从柏林,伦敦到东京,上海。无论他是雅利安人,撒克孙人还是亚洲人,犹太人。都被这场战争毁掉了。战争于明天早上结束和于十年之后结束是一个后果:我们将重新过上1920年冬天那种饥饿悲惨的生活。希望您还没忘记《凡尔赛条约》对我们的盘剥。”年轻的盖世太保把苍白修长的双手放在膝上,他的声音平静而温柔,几乎带有梦幻般的色彩。 “可是那会多死很多人!” “您于是想像救世主那样,像圣女贞德那样拯救他们。结果,很多可能平平安安地活到战后,用劳动将老德意志拖出泥潭的年轻人死掉了。”他顿了顿,闭上眼睛头向后仰去,精致的面容毫无血色。“可是您又拯救了谁呢?要做救世主,就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给予你的信徒以拯救,否则他们就不承认你为救世主。而如果已经完成了对他们的拯救,他们就不再需要救世主。” 她感到全身发冷,勉力从牙缝中挤出一句。“盖世太保的逻辑?” “《罗马史》。”莱茵哈特没有动,虚弱地笑了一声。“您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因为您已经成了一个殉道者,唯一的任务就是圣洁美丽地被挂上绞刑架。而我是刽子手,一个朗基努斯。在您升入天堂之后我还有许多工作要做。真奇怪,我竟然觉得您的表情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 女孩已经真的快要哭出来了。她用手捂住嘴,竭力睁大眼睛抑制住眼泪。她自觉是个坚强的人,能够冷笑着面对一切严刑拷打。而在这个看起来苍白温柔甚至忧郁的年轻人——穿着党卫军军装的年轻人——的面前,她却感觉自己正在崩溃。 “是啊,您不是军人,不知道这个时候要活下去有多么难……”浅青色的灯光下年轻人的侧脸如同蜡像,索菲?舒尔甚至有种冲动要去扼住他线条优雅的脖子。不仅是因为政治立场,他不是个人,而是魔鬼。并不是邪恶,而是毫不留情地否定一切。 “我无意与您辩论,相反我要感谢您,像西里西亚的纺织工人那样为我们的老德意志织出了裹尸布。作为报答,我允许您再看一眼您的哥哥。” 恐惧从她的心里升上来,目光盯死了那块不知盖着什么的亚麻布。“你们……他……” 盖世太保头子又惨笑一下,向那块白布作了个“请”的手势。女孩一把扯开它,下面的大圆玻璃罐中赫然密封着她的哥哥,汉斯?舒尔的头颅。 她尖锐地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莱茵哈特动作僵硬地站了起来,将那杯她没有动过的水泼在她脸上。 “死里求生,才有生的价值。求生而死,才是最光荣的。姑娘,现在这光荣属于您了。”莱茵哈特的声音低沉。“而有些非做不可的事情,就让我在地狱中替您完成吧。” 太阳升起来了。正是春光明媚的四月,空气浸润了花木散发的甜香,如掺进了蜂蜜的泉水。暗灰的监狱高墙下,袖章上饰有骷髅标记的士兵正将尸体从绞刑架上松下来。有几个是女性,她们灰色的长裙被用细绳绑在脚踝上,以免身体下坠时出现不雅场面。两个穿白色医生服的法医一个一个揭开蒙住他们头部的布罩,在死者名单上写下“确认”字样。 “一共十二个人,其中包括‘白玫瑰’的头儿索菲?舒尔。确认无误。”一个党卫队六级小队长接过了法医报告特。“这些该死的害虫,终于被消灭了。” “是么,那么罗尔夫中尉,现在请去为我买一张到布拉格的车票吧。我想我该早点回去了。”金发的年轻人少见地换了便装,黑色的西装和领结,标准的葬礼服。他看似随意地从扣眼上摘下一朵白色玫瑰,扔在刚被处死的女孩脸旁。 二十二 “去了这么久时间,给你一个小别胜新婚的机会。”莱茵哈特亲昵地搂住梅勒的脖子,却微微叹了口气,将脸埋在他肩上。“我感觉很累,抱抱我。” 梅勒应了一声,把他抱进怀里,安慰性地拍拍他的后背。世界正在向着更加疯狂的方向倒去,谁都已经不能自已。对命运的掌控也只限于在乱世中左摇右摆,勉强不被倾覆而已。整个世界都是那样的苦涩,只有拥抱的这一刻有一点点温暖和幸福。 上帝是如此残忍,在注定这一代人被战争毁掉的同时,还残忍地赐予我们爱情…… 月光熔银一般洒进来,点点滴滴都是春情。莱茵哈特睡着了,蜷缩在爱人怀里乖巧温顺。呼吸停匀,可眉头一直紧锁着,可以看出,他的梦境并不快乐。 梅勒用力揉了揉眼睛,他下午才接到了魏玛来的消息,同他一起潜伏的几个谍报员已经陆续开始回国。这是空袭日益频繁的1943年,要做出假死亡证明并不难。而他这些年来为盟军提供的情报几乎是那几个人的总和,只要一回到美国他就是情报英雄,可以穿起美军的正式军装在国防部或军事情报局做一份顾问的平稳工作,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在谎言与愧疚中过日子。 但那样他或许是一个英雄,却再也不是一个爱人。 借助月光他凝视着莱茵哈特的脸,战争总是让一切迅速变化,三年间那种孩子气的美貌中更增添了几分深沉冷峻。五官的轮廓深了些,唇却依然是柔淡的薄粉。褪去了情深时的红润,仍泛着珍珠的光泽。 “你有心事,对吧。”莱茵哈特突然翻了个身,并没有睁眼,只是一只手搭到他的胸口上。“听人说,希姆莱派人接触过你。” “他们旁敲侧击地向我打探过你的消息。希姆莱想向英美议和,听说我会英语,就想从我们这里找条道。放心吧,还没那么危险。”梅勒握紧了莱茵哈特的手。“你是站在舒伦堡这边的,他不至于怀疑你。” 第 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 章 布拉格城堡 作者:毒伯爵斯内普 第 24 章 莱茵哈特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我写了信,要伊莱莎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柏林最近遭到了猛烈空袭,已经不安全了。我后娘她们已经被我送到了瑞典,要是短时间内再将伊莱莎送走就该有人说我越权了。” “嗯。” “我从来……从来没有碰过伊莱莎。” 梅勒抚在他腰间的手一下子僵住了。“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 “没什么。”莱茵哈特推开他,缩到床的那一边。“其实比起我来,伊莱莎更喜欢你。可怜的小姑娘从我身上根本无法得到爱,她只是觉得不安全。一个女人,无论是怎么坚强,都希望有人爱她,保护她……尤其是这种年代……可是,我却只是把她当成了装点门面的幌子,和活动工具。”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一个女人。”他似乎是笑了一声,声音干涩。 夏季转瞬即逝,秋枫初红的时候谍报局大楼爆炸的火焰染红了柏林的大半个天空。 谋反集团用的是与先前刺杀海德里希和希特勒时候式样相同的炸弹,不仅谍报局总部被完全炸毁,连邻近的几个资料库也受到了波及。这完全是为了混淆当局的视线。前不久刚有一个谍报局特务在偷运英镑出境的时候被捕并供出了不少情报,总联络人舒尔维克上校为了不让更多人暴露,不得已出此下策。 “估计没什么用。那个人送钱的对象还是个犹太人,缪勒不会放过他的,老东西手底下有批二十年代就跟着他的老密探,咱们的人无论是从经验还是缜密度都赶不上他们。不知道什么地方就有个破绽,被他们抓到了。幸好派下来调查的上校是自己人,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莱茵哈特掀开窗帘,最近的形势不断走紧,轰炸一天比一天频繁。高级官员们开始向地下室移动,通过喊话广播让士兵去送死。 经过了1942年几乎全军覆没的斯大林格勒战役,德国陆军的实力和兵员素质大幅度下降。大批青年团团员被征召上了前线,最小的娃娃兵甚至是有十五六岁。上层的领导人开始与英美媾和,希姆莱已经数次派人与莱茵哈特接触,想利用这位保安局的情报专家手中丰富的资料向西方打开一条路。 “要到地下室躲一躲么?昨天还听城防司令抱怨,说防空炮弹不够用……”梅勒熟练地将大堆尚未处理的文件分类捆好塞进公文包,检查着窗玻璃上用橡皮膏糊成的“米”字。 “用不着,落弹点还很远呢。这是布拉格城堡,是捷克的象征。他们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炸这里的。”莱茵哈特伸了个懒腰,将双腿交叉起来。“倒是有个好消息,我那在前线的老头子被调到了白俄罗斯,靠近波兰,相对还比较舒服。让他回来守柏林怕是不太可能了,只是愿那老顽固能老老实实当个战俘……他是个只会扛着步枪向前冲的‘高贵的军人’,手头干净。” 走廊上喧闹了一阵,又平静了下来。飞机引擎声渐渐远了,莱茵哈特向家里打了个电话确认一切都好后接着拆看电报。一个白金色头发的通讯处中尉推门进来。“准将,刚才的轰炸似乎破坏了电报线路,我们现在与柏林断讯了……不过在断讯之前收到一封明电,说希姆莱总司令明天要到捷克视察!” “知道了,让他们准备一下,把地下室好好打扫打扫。”莱茵哈特随口答应,撕开一个小信封,却惊呆了。 前线有小部分军官借“被俘”的名义倒向盟军也就罢了,居然有一对伯爵夫妇,两人都是谍报局的特务。带着一箱秘密文件从意大利飞到开罗,然后公开身份向英国投诚。现在人已经到了伦敦并弄到了邱吉尔亲自许可的政治庇护! 谋反集团里净是这样的人,临到乱时就是一盘散沙。这时候只顾着自己逃命,全然不顾大局!莱茵哈特只觉得一颗心吊到了喉咙口,他自己并不害怕,他和梅勒、伊莱莎向来行事谨慎,只有几个最核心成员才知道他们参与的事件。而且他也用惊人的记忆力代替了文件柜,在谍报局事件中要保证安全是很容易的。 但是……舒尔维克怎么办? 还有姐姐凯瑟琳和刚刚一岁的小外甥,他们由于是隶属中央的军眷,不能随便离开柏林! 天迅速黑下来了,盟军的轰炸总是轮番上演。白天是英国的飓风式战斗机,到晚上就换成了美国的B29横扫夜空。莱茵哈特基本上白天在布拉格城堡的秘书长办公室看情报,晚上则是在家里和伊莱莎一起处理谋反集团的行动计划。 这种高强度的生活使他疲劳不堪,几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已经是下半夜,梅勒强打精神灌下第四杯黑咖啡,将毛特毫森集中营送来的报告放到最顶端的架子上。电话铃突然响了,他一个箭步跳过去抓去听筒,生怕吵醒了已经和衣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的莱茵哈特。 那边只有些杂音,大概是连日的轰炸损坏了线路。他吁出一口气,将话筒扔回机座,又拔掉了电线。待回头,莱茵哈特已经脸色煞白地坐了起来。 “听不清是谁……大概那边也挨了轰炸,电线坏了。”他耸耸肩。“睡吧。” “海德里希。”莱茵哈特僵硬地吐出这个名字,又躺倒下去。梅勒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冷,似乎那个金发的高个子男人就站在他身后,一回头却什么都没有。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连空气都是静止的。 “梅勒,你说一个人怎么样才是死了?”莱茵哈特双手抱在胸前,好像觉得很冷。并不待他回答。“海德里希是个工作狂,他总是在半夜还打电话过来。自从我还在他的办公室工作的时候就这样……总是会在半夜下达一大堆命令让我记下来去交给瑙约克斯,却会在末尾加上一句,莱茵哈特,你去睡吧……” 他揉揉眼睛,脸被阴影挡住了。“他在荣军公墓里躺了一年多了,但我总觉得,海德里希还活着……他有一部分活在了我身上,怎么也死不掉,我变得越来越像他……开始没有平衡感,没有信任,没有……只有对权力和死亡的渴望……”莱茵哈特的声音如他平时一样清脆而平淡,却透着凄惨。“我曾经亲眼看见过他向镜子里的自己开枪,但我有一天在照镜子的时候却看见了他的影子……” “梅勒,他是纵容我和捷克人将他杀死的。他在拥有了一切权力之后开始僭越死神,我们精心制定的计划,在他那里只是一场漫不经心的游戏。他赢了,用死亡来嘲笑我们。自从他死了以后我仍然经常在半夜接电话,总是听到他在说。‘莱茵哈特,你去睡吧’……” 梅勒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怦怦跳动。他已经很少感觉到害怕和不安,却总不能拒绝无处不在的冷清和凄凉。他知道海德里希在莱茵哈特灵魂上打下的烙印有多深,却根本无法探知这个灵魂的活动。他只是伸手按了按莱茵哈特的肩。“别胡思乱想……你太累了,尽量再睡一会儿。” “希姆莱快到了。”莱茵哈特双手撑住额头。“‘上帝摇着他的手风琴,我们只能按照他摇出的旋律跳舞’……” 他疲倦而沙哑地笑了一声。“‘莱茵哈特的罪愆’,是他的,也是我的。” (门口顶着钢盔站岗的作者插话):有点背景要交代。 最后小莱说的“上帝摇着他的手风琴,我们只能按照他摇出的旋律跳舞”是海德里希的临终遗言,本文中是由他记录下来的,所以印象深刻。而当时局长到底想表达个什么意思,就真的死无对证了。 而“莱茵哈特的罪愆”是海德里希当歌剧指挥的父亲所创的瓦格纳式独幕歌剧,恰与海德里希的名字巧合,也与小莱巧合……没办法,局长是真实历史人物…… 二十三 地下防弹室是利用原舍赫尔宫殿的地下部分改建的,在仔细打扫清理后还算宽敞气派。桌上摆上了应时的大丽菊和冬蔷薇等鲜花,足够体面地接待柏林来的上级官员。 “这儿还好,波兰已经乱成一团了……那些城防军是干什么的,还不用几架高射炮把这些该死的苍蝇打下来……”希姆莱的副官,党卫军高级总队长卡尔?沃尔夫侧耳听着远处不断传来的爆炸声,焦急不安地搓着手。 希姆莱明显比他的副官来得沉稳。环视一下四周,苍白消瘦的脸上明显掠过一丝笑容。他挥手示意沃尔夫不要再多嘴,坐到了沙发上。“诺尔曼准将只有二十四岁吧?果然少年英雄。在这种时候还如此镇定,同您可敬的父亲一样!” “那还要多谢总司令阁下的提携,也谢谢您关心家父。”莱茵哈特不免生疑。老将军虽然政治清白,但一直坚决拒绝加入纳粹党,也极少与党卫军人士有什么来往。希姆莱这时候提到他究竟是无意的客套还是别有居心?“我只是以身体力行来表现领袖的智慧而已。” “但是您想必也有听闻,现在无论是在帝国还是在捷克,有关您的消息可是不少。正面负面的都有。如果我在从前,听到也就罢了。但现在我身为谍报局泄密事件调查主要负责人,就不得不对一些东西重新加以考虑了!” 莱茵哈特心里一紧,他没有参加对被捕特工的审讯。那些人到底被拷打出了多少情报?有多少会牵扯到他和伊莱莎?还有舒尔维克夫妇,他们已经是树大招风,是不是已经被查出什么蛛丝马迹了呢?“我是一个党卫队员,我的荣誉就是忠诚。” 希姆莱大笑起来。“真会说好话,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您,我已经派人与您的副官米歇尔?梅勒少校接触过,没有发现丝毫您对帝国不忠的现象。” 幸好他们是从梅勒那里开始入手渗透的,至少梅勒不会背叛他。莱茵哈特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我在1935年就加入了国家社会主义党,党的荣誉对我来说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希姆莱扶了扶那副无框小眼镜,勾勾嘴角。看不出他是在笑还是另有他意。“那当然好,我是很愿意相信您的。但最近有一部分反动分子很不安分,我相信准将也应该早有耳闻了吧?据说他们曾经向您索要过协助!” “这回事也的确有过。但如果总司令阁下也听说过的话,您也就应该知道我是怎样毫不客气起将他们赶走的了!那几个人想干成什么事?我们还有五千万德国人支持,岂是能被轻易动摇的!” 广大群众已经被彻底洗脑,他们完全没有了自己的意志,只会听从命令像蚂蚁一样生存。如果真正起事,他们反而是最危险的定时炸弹。“我想总司令阁下应该稍微调换个方向。”莱茵哈特大胆地挑唆。“应该从那些中层官员开始调查,毕竟高层军官为国家服务的时间长,忠诚度也高。不会随便地就被一些无聊的利益诱惑。反而是那些不上不下的中层人物,他们对现有的状态和地位心有不甘,也有机会挑唆民众。是最不稳定的因素。” 卡尔?沃尔夫点点头。“说的好,我看舒尔维克就一定有企图……” 第 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 章 布拉格城堡 作者:毒伯爵斯内普 第 25 章 他说什么?!! 莱茵哈特的心陡然提到了喉咙口,沃尔夫比起老谋深算的希姆莱完全是个草包,能在不经意间透露不少消息。他们……已经盯上了舒尔维克么? “对不起……我刚才,好像听到您提起了空军参谋部的舒尔维克上校?”他故作疑惑地问。 希姆莱瞪了沃尔夫一眼,和颜悦色地笑了一下。“你们来往很密切。” “他是我的一个姐夫,在柏林曾经和我的母亲住得不远。我的父亲在苏德前线作战,我有时候托他照顾我的母亲和尚未出嫁的六姐,有家信往来不过分吧?” “那自然是应当的……替我向令堂问好。”回答得滴水不漏,希姆莱扶了扶眼镜又改变了话题。“听说您在1942年美国间谍事件中曾与谍报局同行们争吵?” 回到话题上来了。莱茵哈特略略放了心。“那是因为我不同意他们野蛮无序的搜捕方式。在这点上我与舒伦堡先生的观点完全一致:党卫军的敌人是党的敌人而不是人民,我们的行动不应该让人民对党产生恐惧。与那些野蛮人与其说是争吵,不如说是为自己辩解!” 听到提到他头号爱将的名字,希姆莱阴沉沉地勾动嘴角。“那您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对反动分子的盘查是多余的了?” “这关键领导者的决策所致。我十分怀疑卡纳里斯海军上将是否有这个能力。”莱茵哈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频率,他早看出来希姆莱与卡纳里斯不和,但卡纳里斯自命是海德里希的老上司,一向蔑视小学校长出身的希姆莱。这是一场毫赌,有保安局和谍报局双方转动轮盘,他只能下注。赢来的不知是什么,一但输掉就会丢掉自己的性命。但他毫无选择。 头顶上传来一声炸响。桌面上红蔷薇花束已经有些发蔫,一片叶子掉了下来。希姆莱抬头看了看,满意地笑了。“很好,诺尔曼准将,帝国需要您这样的年轻人!” 赌对了,以希姆莱的性子,他肯定不甘屈居于希特勒之下当第二号人物。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现在的局势,也比任何人都有能力扭转大局。只要他愿意,他甚至能推翻希特勒! 莱茵哈特当然不能明说,他只能暗示希姆莱除掉卡纳里斯接过所有的情报工作。那样他可以理所当然地从中分过一份,尽量抹去谋反集团已经暴露的痕迹。 希姆莱没有套到他想要的情报,却得意地发现这个年轻人忠于自己。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摆出一副官僚嘴脸。“那好,那么就谈到这里吧。希望以后再听到你关于领袖的肯定!” 这明明是自命希特勒第二了。莱茵哈特向他行了举手礼,却没有喊那句习惯性的“希特勒万岁”。 “还有,”希姆莱补充了一句。“听说你有个副官,英语很好。” “如果阁下要他去协助破译截听到的英美密电,我一定派他去!”看样子希姆莱是打算同英美议和了。如果连他都承认德国必定战败,那么这种自私之人必定会求自保之路,带走他指挥的党卫军。 如果让希姆莱去推翻希特勒,那无异于让狗去咬狗。夹在中间的人最容易得到利益。谋反集团就可以坐收渔人之利,把原本对付希特勒的力量保留下来,去捡希姆莱的现成便宜。 但是……那将会是一个怎样的政府呢?自己的位置又在哪里呢? 空袭结束了,莱茵哈特随其他军官一起跟在希姆莱身后走出避弹室。有一个士兵报告有一颗大炸弹落在附近,上方建筑已经完全毁了。 “该离开了……”莱茵哈特手挡住阳光,喃喃自语。 “莱茵哈特,咱们的家被人搜了!”伊莱莎紧张地抓住他把他拉进门,屋里一片狼籍。 “有人来搜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刚去上班就有一群士兵冲进来,我想他们是党卫军。因为他们虽然穿着捷克警察的制服,却明显是德国人。而且其中有一个队长清楚提到‘希姆莱总司令’的名字!”伊莱莎转身继续整理着房间,把乱七件,同时也减少了与梅勒不必要的暧昧接触。这种风声鹤唳的时候梅勒早已经被希姆莱手下的特务盯住,一旦有什么变动,他和莱茵哈特中任何一个被逮捕都会引起一场大灾难。 梅勒在外交部门人缘颇广,一个星期内就为伊莱莎办好了前往中立国瑞士的护照。莱茵哈特在瑞士银行有一个不记名账户,上面有五六万瑞士法郎,足够她维持相当长一段时间的生活。 前线战局持续不利,东线部队已经撤退到巴尔喀阡山附近。不少高层官员都事先把家眷送到了中立国。梅勒用尽方法与在柏林的一个俄国间谍埃尔温?金接上了头,联系到了断讯已久的美国特工。 “这个东西你带着,到了洛桑之后在当地的‘蔚蓝色’酒店找一个叫托马斯?道森的美国人。和他对上暗号之后把这个给他,他是美国战略情报局官员,会为你办理政治庇护。”莱茵哈特将写着暗号密码的纸条和她当年在军队中配发的卢格手枪递给她。里面没有真的子弹,全是卷紧的薄纸。上面用密码写满了德军的布防情况,秘密账户和高官的避弹室地点。比先前那对伯爵夫妇带到英国的还多还详细,足以换取美国的政治庇护甚至国籍。 “那你……怎么办?” “放心,我会想办法保命的。等战争一结束我就到瑞士去找你,估计不久梅勒也要走了。我会让他照顾你的。” “你以为我是小孩子?”伊莱莎收起了照片和手枪,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莱茵哈特一手支腮,平静地看着她。他的眼睛很深,并不是相对眉骨的深陷,而是那种冷冽平滑的眼神。伊莱莎想说什么,却觉得没有话要说。她想伸手拥抱他,也终于没有。她感觉与这个男人之间的感情逐渐含混,有时候是爱,有时候却是连感情都不算的亲近。 “莱茵哈特。”她下了大决心。“我和米歇尔,对于你来说分别是什么?” 他像遭到电击那样震了一下,表面上却没有任何动作。仍是闲闲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 “不是突然。跟着你这么久了,难道我连问一句都不行么?” “一时间说不明白,等以后再告诉你吧。再检查一遍行李,别漏下东西。”他竭力压抑着呼吸频率,站起来拍拍她的肩。“不过也没什么关系……瑞士的生活还是很方便的,什么东西都能买到……自己好好照顾自己。等战争结束,我第一时间就去找你,相信我。” 他快步走出房间,太阳穴突突跳疼。 伊莱莎与梅勒,对他而言分别是什么? 一个是名义上的未婚妻,却是温情是亲情,是像姐妹一般的存在。既像母亲一样安慰与包容,有时候又像小妹妹一样需要他的呵护关怀。如同空气一样,有她时候觉不出她的好,而一旦即将失去,却万万不能。 一个是潜伏在身边的敌国特工,却是激情是爱情。既是情人,又是战友。习惯了那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习惯了那冰冷漫长黑夜中的相拥偎依。明明知道结局,却还要相爱。无助地与命运争抢时间,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想为自己倒一点白兰地酒。只要一点,他不能醉。现在还有喘息的余地,每一秒都太过珍贵。 周围太暗,他摸错了瓶子。不是白兰地而是餐后红酒。葡萄的芳香带着单宁酸的涩从舌根滚过,化成难以下咽的苦。 第 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 章 布拉格城堡 作者:毒伯爵斯内普 第 26 章 “我们不说再见,不说再见!因为我们一定会再见的,莱茵哈特,米歇尔,你们一定要来找我!”伊莱莎提起行李箱,夹在人群中向月台走去。湖蓝色套裙仿佛溶化的天空,是和平的颜色。她没有流泪,而眼中早已是水光浮动。 她要从慕尼黑换车北上瑞士洛桑,只是一个人。 “对,伊莱莎,不说再见……千万照顾好自己!”莱茵哈特感觉喉咙被什么东西鲠住了,眼角也隐隐发烫。他站在原地无法动弹,只能看着伊莱莎单薄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变成一个小点,看不见了。 列车开动的铃声响起,旁边不断有人挥动白手帕。盟军最近开始大量轰炸列车等轴心国主要运输工具,谁都不知道他们是否能安全到达目的地。他们只能祈祷,祈祷奇迹能够发生。但奇迹,总是最吝与降临到企盼它的人身上。 “伊莱莎……”莱茵哈特的声音已经沙哑。“伊莱莎……我希望这不是永别……但是我们……真的还会再见吗?” “我等你们!”伊莱莎从车厢中伸出手向他们挥动。列车已经启动,逐渐加速。她的声音在风的拉扯下支离破碎。“我等你们……莱茵哈特……米歇尔!” 列车的速度越来越快,一节节满载希望与绝望的车厢从他眼前呼啸而过,他只能在原地等待,看着列车在远方的地平线上与铁轨合成一个小点,消失在视野中。 我们不说再见……不说再见……永远不说再见…… 可是,还会再见吗? 感觉仿佛身边的空气都被抽走了一样,一种窒息的难过。 一直到最后,伊莱莎都在微笑。因为她知道这可能是永别,她要给这两个男人留下一个微笑的记忆。 可莱茵哈特的眼泪却早已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转。到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办法给她,只能默默替她祷告……一路平安。 “……走吧。”他转身,示意梅勒跟上。“我们回家。” 1944年在炮火与空袭警报中来临。恰恰在元旦那天莱茵哈特收到了希姆莱的命令,要他作为督战员视察东线顿河集团军中的三个武装党卫军师“帝国”师、“骷髅”师和“阿道夫?希特勒警卫旗队”。 这三支部队都是有了名的硬仗军,是德国陆军最后的王牌。无论是装备还是意志在德军中都是首屈一指,作风也十分强硬。常常是一片阵地几次、十几次易手,直到一个营全员阵亡才会落到苏联人手中。但随着德军的节节败退甚至已经快撤到波兰边境,军心也开始不稳。上面无奈,只好派他去做一些至少是表面上的煽动工作。 德国及仆从国军队仍然占领着苏联的列宁格勒州,加里宁州,爱沙尼亚等波罗的海国家及白俄罗斯,但国际形式已经完全偏向了苏联。盟军肃清了北非的德意军队,控制了地中海和大西洋局势。又在西西里岛登陆成功开辟了第二战场,中国的战区牵制了大部分日本军队,日本已经失去了进攻苏联的可能性,苏军解除了两线作战的后顾之忧,可以集中力量对付德军。 1944年1月27日,列宁格勒苏军全线大反攻,900天的德军包围阵终于崩溃。列宁格勒的马雅可夫斯基纪念车站鸣响了庆祝的20声礼炮。与此同时,莱茵哈特的专机降落在他两年前作为情报部参谋参加作战的乌克兰克里宁地区。 这里的冬天还是一样的冷。莱茵哈特一跳下飞机的舷梯就拉紧了呢大衣的毛领,柔软的狐皮在零下四十度的酷寒中竟变得像钢丝一样硬,扎得他的脸生疼。 与上次不一样的是那种绝望的气氛,像幽灵一样在士兵中蔓延。他们早已麻木不堪,成了活着的尸体。在这里,全身冻伤痛苦着呻吟死去的士兵比比皆是,被流弹打死都成了莫大的幸福。 莱茵哈特没有安排任何煽动性的演说,他带来的一吨传单也仅仅是捆扎后作为取暖燃料下发。他可以面不改色地对民众进行洗脑,但实在不忍心去欺骗这些为了德国甚至牺牲了灵魂的士兵。 “德国已经垮定了……”平原上散布着无数个炮击和空袭而成的散兵坑,成了与神出鬼没的俄国游击队和狙击手肉搏的最后防线。莱茵哈特端起望远镜望去,白的雪上隐约有焦黑褐红,全是尸体。德军和苏联红军的死尸倒在一处,倒像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他坚决要求到最前线去看看而且拒绝带警卫员,只是说“探望一个老朋友”。梅勒费尽力气也想不出他除了瑙约克斯外还有什么在武装党卫军的“朋友”,但也只能老老实实跟在莱茵哈特身后。 “天哪……”莱茵哈特突然放下了望远镜。“他果然还活着……” “谁?”梅勒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波特曼少校!罗斯托克?冯?波特曼!”莱茵哈特向一条曲折的战壕跑去,但没有一个人应答。“是我,莱茵哈特?冯?诺尔曼!” “你是不是看错了?”梅勒上前一步,准备挡住随时可能飞过来的俄国子弹。 “不可能,我向他们的师长打听清楚了的他还活着,而且大概就在这里!刚才看见了,绝对是他!”莱茵哈特一贯苍白的脸因为激动而泛上了红潮。“波特曼……诺多瓦伯爵现在很安全地待在法国,他在等你回去!” “嚷嚷什么,想把俄国人喊来么?”战壕阴影里闪出一个人影,让莱茵哈特搭着他的手跳下去。“好久不见了。” “两年多了……”莱茵哈特打量着这位被降职的故友,当年驻巴黎保安部队最英俊的小伙子如今已经是狼狈不堪。身上的军装早已破旧污损满是血污,原本金色绸缎一样的头发也暗淡无光。只有蓝眼睛依然灵动清澈,他冷淡地打量了身着华贵军氅的莱茵哈特一眼。“准将……您倒是步步高升了。” 莱茵哈特苦笑,环顾着四周。“真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你……波特曼将军还好,老先生一直在上下活动,想把你调回去……” “让他省省力气吧,对他来说我根本就是个装点门户的幌子,跟一条他喜欢的狗没什么区别。”带着下士肩章的前少校冷淡地耸耸肩。 “你的案子……是我接手的。”莱茵哈特压低了声音。“我暗里帮伯爵办好了假身份证明,他现在应该安全地待在法国夏龙或者马赛。他不肯逃到瑞士……他是在等你回去!” “废话,要是不这么想的话我早就死在这鬼地方了……谢谢你告诉我。”波特曼下士的表情柔和起来,微微叹了口气。从军装内侧贴胸的口袋里摸出一张被揉得不成样子的纸。“麻烦帮我寄封信。” “给伯爵么……我不知道他现在的地址。” “就寄到巴黎,塞尔比皮埃尔一世林阴大道二百九十五号。”下士向他笑了笑。“邮票钱,等我回到法国就还给你!” 莱茵哈特刚把信纸收好,一发迫击炮弹就落在不远处。梅勒敏捷地将他扑倒护在怀里,俄国人又开始疯狂的攻击,炮弹雨点般倾泻而下。泥土和冰块雪末被震起老高,在人身上落了厚厚一层。尽管拼命用手捂住耳朵,头仍被震得发疼。仿佛置身雷雨云中,两片耳膜薄得可怜。 波特曼下士好像又喊了一声谢谢,消失在战壕尽头处。 这轮炮击停下来不知多久,两个名义上的督战员才狼狈地从雪堆里钻出来。刚才他们借以藏身的战壕塌了一半,波特曼早已不见踪影。 周围……再也没有一个活人。 只有几具刚死的尸体,鲜血还在喷涌,迅速冻成了鲜红的冰。梅勒一把捂住莱茵哈特的眼睛把他往回拖,他感觉怀中的身体在颤抖。莱茵哈特不会流泪,而这种颤抖比眼泪更让人心酸。 雪又飘了下来,轻轻细细,盐粒般落满了双肩。 “他会活下去的。那么狡猾的家伙,肯定会活下去,想着那一天回到他那个法国小美人那里去……”莱茵哈厍崆岬乜嘈α艘簧踊忱锍槌瞿钦胖教跽箍V皇且凰哺从终凵稀7路鹉巧厦嫘戳耸裁粗溆铮嶙粕巳说难劬Αc防仗酵啡タ矗皇呛芏痰囊痪浠埃豢辞濉?br> “真是个傻瓜……”金发年轻人的笑变成了叹息,将纸片折好郑重放回贴胸的衣袋。“梅勒,去找个信封来,还有邮票。” 二十五 在回柏林述职的时候莱茵哈特又见到了谋反集团的成员,碍于到处都是希姆莱布下的眼线,他联系不上舒尔维克。只能和梅勒有交情的一个陆军少校军官草草聊了几句,稍微掌握了一点情况。 谍报局被解散,保安局全权接收了资讯和工作人员,谋反分子大多被调查,被捕或失踪。目前整个组织已经分崩离析,大家各自为政,相互之间也无法联络。而且因为莱茵哈特与希姆莱和舒伦堡过于密切的接触甚至是亲近,也被谋反集团当成了叛变。他们宁将未来得及转移的资料焚毁也不肯交给这位保安局最后的内线。 甚至大部分的高级军官也被当成了那边有利就向那边倒的骑墙派,他们认为与其指望高级军官,还不如自己行动。 第 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 章 布拉格城堡 作者:毒伯爵斯内普 第 27 章 少校的态度很不恭敬,正当谈话越来越不愉快是,英国轰炸机很是时候地来报道了。他只是将香烟盒撕开翻过来草草写下一行字,塞到莱茵哈特的大衣口袋里。 “七月的军事例会不要参加,如果不想死!” 莱茵哈特闪进洗手间,将纸条烧掉后用水冲走了。这是所能给他的最后忠告,可以说已经对他仁至义尽了。 最近军事会议频繁,希特勒也反复会见谍报军官。因为英美频频有不寻常举动,他们在加莱海峡和塞纳河畔举行登陆作战和抢滩演习,让人怀疑他们随时可能进行抢滩。 空袭也越来越频繁了,德国的军需库和雷达站除了柏林和汉诺威部分又有一些抢救起来,大部分都瘫痪了。 虽然在之前的意大利政变后迅速进驻北意大利,并取得北意许多工厂全力投入军工生产,勉强维持住了本国的损失。但在英美的加紧进逼之下,仍是入不敷出不足使用。 在英美国家大量妇女进入工厂劳动时,纳粹德国仍坚持“妇女应该呆在家庭中”的思想,只有极少部分妇女在外工作。先前民用物资生产所用劳动力是集中营里的犹太人,但是现在集中营不断发生暴动,人数由于屠杀不断减少,国内的民用物资也已经无法维持正常的制造量,国民生活水平不断下降。 柏林也如此破烂了啊。黑色梅塞迪斯轿车滑过柏林街头,莱茵哈特长叹了一口气。冬日冰冷的空气像碎裂的刀子缓慢划过他的喉头,麻痛之后是苦涩和咸腥。曾经不可一世的帝国正在迈向穷途末路,到处可见在断瓦残垣间挖掘剩余财产的灾民。他们满脸疲惫和倦容,可见几年前伦敦大空袭时英国人在午夜时分看到空中火光的恐惧。 但谁也无法预料,盟军的行动之迅速会大大超出人的预料。 1944年6月6日,英美法三国同盟,由美国伞兵空降,拉开了诺曼底登陆的序幕,全面反攻的序幕。 “不可能,这不可能!”莱茵哈特将大堆文件摔到地上,几近失控地大喊。“我的情报系统不可能出错,绝对不可能!” “冷静点,长官!”梅勒和另一个年轻的中尉用力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在扶手椅里。“冷静点……德罗恩,快点去拿镇静剂!” 中尉应了一声急忙跑开,莱茵哈特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终于靠在梅勒的胸口瘫软下来。“我真不知道他们会选在诺曼底,所有的情报都显示他们要登陆也是在加莱,在加莱!在天气和潮汐都合适的加莱……在诺曼底我们几乎没有任何防御!” “冷静点,莱茵哈特……”梅勒安慰性地拍着他的背。“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是赌对的……” 莱茵哈特猛地推开他,两人对视了许久,梅勒终于转过了脸。“你如果怀疑是……” 没有应答,他退后一步转身站到窗前。后面许久没有动静。回头,莱茵哈特只是大睁着眼睛茫然地看着天花板,瞳仁一片空白。 大部分高层军官,甚至包括隆美尔和隆德施泰特元帅都持这种想法,绝大部分兵力都布置在莱茵河以北。以至第一批美军空降部队已经在诺曼底西端海岸登陆成功的时候,隆德施泰特甚至还认为这是声东击西的幌子,真正的抢滩战场还是在加莱海峡。 三天之内,整个“大西洋长城”全线崩溃。 德国的Me系列战斗机完全不敌配有新型电控雷达指挥和红外探测系统的英美战斗机。海军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路被打压着狼狈逃出海峡,陆军装甲集群虽然紧急动员起来,但也失去了先机。 无论是哪一种主动权,都已经拱手让给了英美。 6月12日,莱茵哈特被从布拉格紧急调到马吉瓦尔参加军事会议,仍是与会唯一情报官员。开会的地点充满讽刺:原是1940年作为英国登陆作战指挥中心的避弹室,现在却成了抵抗英国登陆的据点! 与会的全部是西线将官以上的高层军官,只是准将的莱茵哈特作为隆德施泰特元帅的侍官随席。他惊讶而冷漠地看着那个满头白发神态疲惫,神经质地转动手中各色铅笔,完全不具有任何号召力的元首,竟有点可怜起他来了。 希特勒紧张的模样,与先前判若两人。 莱茵哈特在十六岁那年随海德里希参加希特勒的生日庆典,在远处看到一个身影而觉得大丈夫当如是。 升到较高军衔的时候有机会在较近处看到元首,那种神采飞扬不可一世的模样令人畏惧,等到成为将官之后必须定时参加保安局的情报汇报,那时的元首目露精光,专断独行却自有气魄。 而他现在所能看到的,只是一个神经失常的老人。 莱茵哈特只想冷笑,为自己曾经有过的天真和热情,也替那些曾想着只要推翻他德国就有希望的人而感到可悲。 他连想杀希特勒的愿望都消失了。 在冰冷的寒暄过后,那个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声音撕裂沙哑。 “那些嚣张的英美军队居然能够如此轻易地登陆,必须有人来为这个事情负责!” 他一如平常,滔滔不绝地痛骂英美盟军的行动,责怪着将领不肯及时上报情况也不努力抵抗。而天知道当时是不是他把那些紧急电话不当一回事!又以避免装甲部队谋反之名命令所有的装甲部队没有他的命令不许轻举妄动,结果白白失了先机,否则英美第一波攻击决不可能这么顺利! “你们这些笨蛋,饭桶!想办法明天之前把他们给我赶下海!” 有没有搞错啊?这个时候还要说这种话!盟军早已经取得了整个海峡的主动权,正以与当年闪电战不相上下的速度向内陆推进,一路势如破竹。怎么将他们赶下去?如果在接到登陆警报的第一时间就出动空军进行高密度轰炸,并用地面装甲集群部队攻击抢滩敌兵,即使空军技术上不占优势,也能以主场来压制场面。 或者……两年前,将派往东线送死的士兵和坦克送五分之一给隆美尔的北非战局,诺曼底登陆就根本不可能发生! 而军队根本没有出动,因为元首说没那么严重,盟军只是在声东击西…… 莱茵哈特在座位上不安地扭动,不是抓一把头发。他看着那些高官木头一般卑躬屈膝,连连向那个口沫横飞的疯子保证会把盟军打退,感到全身无力,心里越来越凉。 现在再讨论已成的事实还有什么意义?邱吉尔和罗斯福会听检讨吗?!现在让这些纵横沙场十几年的军事天才们想出几个月内还击,至少是应付盟军的方法,那才是军事会议的目的不是吗?!!那么为什么现在大家都在缄口不言,在听一个莫名其妙的疯子废话! 莱茵哈特简直想站起来大吼大家安静下来别再婆婆妈妈说这些废话了,但邻座的曼施坦因元帅抓住了他的手腕,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终于有人做了他想做的事情。对座的隆美尔元帅冷笑一声站起来,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希特勒的话头。“请容我冒犯,阁下。我们无论是对海对空甚至是对陆,都已经失去有时。死拼硬打是绝对没有希望了!” 隆美尔不愧是纵横数十年的沙场老将,经验丰富。他一针见血地指出,应该把部队撤退到敌军猛烈炮火之外,重新加以编整。再整齐排出阵线站稳脚跟,一步一步将敌军整齐推出战线。 但是大家还没来得及赞同,那个疯子便马上愤怒地拍着桌子大吼大叫。“谁都不准撤退!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你们这些废物,除了撤退之外你们是想不出其他办法了吗?!” “可是……” 隆美尔还想辩解,眼光在对面的隆德施泰特、曼施坦因和米尔希等同僚身上扫来扫去。曼施坦因的手指握紧,刚想站起来给予老友以支持,希特勒就用力摔打着文件表示不满。“闭嘴!我们还有许多新武器可以攻击英美那些混蛋!不要在这里说撤退,我不想听!!” 曼施坦因长长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莱茵哈特此时分明从沙漠狡狐深蓝色的眼睛中读到了绝望。 “但是现在事实就在眼前!”他仍在竭力挣扎。“我们现在的西线防线几乎完全崩溃,对俄防线是否能守住也是个问题!意大利政变后无法继续对我们进行支援,我们目前面临的是两面夹攻,先前是从政治上我们已经孤立,那么我们现在连军事上也完全孤立了,经济上就更不用说了!”隆美尔激动地喘了口气。“我们……该结束战争了!” 说出来了! 憋闷在胸中的浊气由隆美尔一吐而出,莱茵哈特几乎要为他鼓掌。早就应该这样做了! “你不用担心这些,管好你自己的防线!”希特勒大声地吼,企图阻止隆美尔将这些“扰乱军心”的话再说下去。这时空袭警报适时地打断了不愉快的会议,曼施坦因抬起苍白的脸,放开了莱茵哈特已经被捏得青紫的手腕。与会军官纷纷离席躲进地下室,隆美尔元帅却故意放慢脚步,靠近因军衔最低而殿后的莱茵哈特。 第 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8 章 布拉格城堡 作者:毒伯爵斯内普 第 28 章 “谢谢……” 声音很小,但可以确认是隆美尔的声音。莱茵哈特吃惊地抬起头,隆美尔已经头也不回起走了出去。 没想到,他再一次听到有关这位老将的消息,竟然是隆美尔在盟军空袭中受伤,生命垂危。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真正勇毅,忠诚而高贵的军人。 (隔壁房间拍电报的作者插话)故事进行到这里,接近尾声了。 这一章莱茵哈特戏分不多,真正的主角是“沙漠之狐”隆美尔,是我在二战中除了巴顿外最喜欢的非中国将领。马吉瓦尔会议部分主要参考书是《曼施坦因回忆录》,所以也加上了些许曼施坦因的戏分……狐狸叔叔居传言也参加了1944年7月20日刺杀希特勒的“王尔古雷计划”,但他在7月17日因盟军空袭受伤而没能发挥主要作用。事后希特勒用氰化物将他赐死,按元帅礼仪国葬。但此行为无异自毁长城,不久德军就在苏联的十次大型军事打击和英美的第二战场夹攻之下全线崩溃。 二十六 “隆美尔元帅?”梅勒皱起了眉。 “是啊,也只有这一种推论。” 那天的会议后莱茵哈特思忖良久。论出身,隆美尔元帅出身平民,与他的父亲没有什么私交。论职务,他也不应该认识盖世太保出身的莱茵哈特。论军衔,他比莱茵哈特高许多,也不必冒着被怀疑的危险偷偷地与他交谈。 “只可能是隆美尔也参加了谋反集团,有人怕纳粹政权有了他的反对而被推翻,所以就偷偷地将他的行车路线透露给盟军……对盟军来说,沙漠之狐是个另人头疼的对手。而对德国来说他是民族英雄……”莱茵哈特的声音微弱疲倦,他用力揉了揉眼睛。“而且,‘七月中旬’也快到了,柏林给我的日程安排上根本没有任何要我去参加的‘军事会议’。” “哎,那你是不是也快要过生日了?”梅勒换了个轻松些的话题。“二十五岁生日。” “是啊。但我觉得你也买不到维也纳出产的提琴弦来送给我当生日礼物了。”莱茵哈特的脸上露出了长久不见的笑容,撒娇地张开手臂。“抱抱我,穷也有穷乐呵。” 自马吉瓦尔会议后全部的将军被大洗牌一样重新分配,只有情报官员莱茵哈特?冯?诺尔曼又回到了原驻地布拉格。盟军的轰炸一波接一波,高爆弹和燃烧弹像下雨一样接二连三。德军已经开始全线崩溃,不是这边失守就是那边战败。还有逃兵流窜,游击队攻击等情况,没有半点振奋人心的消息。 “莱茵哈特……诺尔曼中将,加入了纳粹党!”梅勒惊讶地抓起电报纸。“怎么会这样?” 莱茵哈特茫然地抓起电话听筒,可是那头只有杂音。连日来的空袭破坏了长程电话线路,连联系柏林都困难,更别说东线前线了。他徒劳地一遍遍转动号码拨盘,可是谁也找不到。地下室仿佛一座孤岛,完全与外界断绝了联系。 “他为了我,连最后的骄傲都放弃了……”莱茵哈特的声音几近撕裂,电话听筒从他纤细的手指间滑落,垂在半空被电线拉得一颤一颤。“我对他说过,他是我的政治靠山。一个不属于任何政治帮派,完全靠自己作战打到今天地位的手上干净的军人……” 梅勒将苏军占领波兰全境的电报向废纸区一推,伸手握住莱茵哈特的手。他也只能给予这么一点有限的安慰。事实正在以缓慢而决绝的步伐来临,为所有人之所见,无法抵挡也无法逃避。“至少将军为自己取得了一些活动空间……现在上层也很多疑,已经开始对前线指挥官进行怀疑和清洗了。” 莱茵哈特没来得及回答,头顶上又传来一波猛烈的攻击。应急灯一摇晃,房顶上的尘土落了些下来。一个士兵冲进来大叫不好了准将赶快离开这里掩体已经不安全了。 “冷静点!你现在逃出去有什么用?”莱茵哈特镇定依旧,用一张纸盖住咖啡杯。他已经习惯了这没日没夜的空袭,盟军的轰炸频繁而没有确定目标,逼得人要整天躲在防空洞里。 “可是……上面……” “有紧急出口不是吗?赶快去把通风口开到最大!” 梅勒去拍了拍那个吓呆了的下士,走到通风口前把风扇的功率调到顶。“别害怕,他们是没有具体目标的。行了,解除警报不是响了么?” 最近新派来的士兵全是这样经验不足的新兵,甚至是十五六岁的孩子。青年团团员在经过短时培训后就成为新兵,好一点的在国内担任驻防军,惨些的就被派到有战斗的前线去送死。都是完全没有经验的新手,应变能力差得吓人。关键时刻总是碍手碍脚。 空袭警报停了,可这是暂时的。苏台德区的轰炸密度已经比国内要低了,可布拉格城区仍是瓦砾一片。莱茵哈特和梅勒走出地下室掩体,雨季湿润的空气迅速将他金色的刘海粘在了额上,有些瘦削的脸颊毫无血色。上方的建筑塌了一半,有些消防车正在喷水救火。周围有几座建筑也被波及到,连日的轰炸震酥了这些十九世纪砖木建筑的根基,城防司令不得不下令在英美飞机来临之前将它们拆除。 人们纷纷钻出防空洞,都是面容疲倦。睁着无神的眼睛看着那一片片废墟不知如何是好。远处还有从废墟中抬出来的尸体,有被倒塌的建筑砸死的,也有被大当量炸弹直接炸死的。 还好掩体周围损坏不算厉害,但通讯处中尉威廉?德罗恩上来报告说,与柏林方面都断讯了。大概是电报线路受到了损坏。 “很奇怪,突然就收不到信号了。调大了电台功率,只是收到一些乱码!” “拿来我看看。” 这张看似没有任何意义的乱码单实际上是舒尔维克他们惯用的联络密码,莱茵哈特随手扔在了桌子上。“马上切断和柏林的一切联系,关闭所有电台和广播。与城防司令上校联系,说没有我的签字命令,除防空炮火之外所有的战斗力一律不准动!好了,你可以走了!” 中尉挠挠白金色的头发,一头雾水地走开。莱茵哈特让梅勒锁好办公室的门,从沙发底下拖出大功率电台。一边监听无线电消息一边译码。 果然是谋反集团发来的消息,他们又一次企图暗杀希特勒。炸弹已经在地下大本营“狼穴”爆炸,代号“王尔古雷”的政变计划立刻启动。驻柏林国防军已经开始行动,马上就将控制政府机关发动政变。 “炸弹已经爆炸……可信度到底有多少啊?”梅勒不敢置信地皱着眉。“难道这一次竟然成功了?” 莱茵哈特看完译好的电报,随手将它在烟灰缸中撕成碎片。他可以控制驻布拉格的武装党卫军,如果下令协助那么他就确实成了叛党,万一起事不成那么即使与希姆莱交好也没有用。而如果不下令协助,万一政变因此失败就等于是他害了这些昔日的战友和同僚。而且也无法保证万一有人被捕会不会把他供出来! 但这么大的事件事先都没有通知他,显然是已经将他当成了叛徒。那就没有必要下力气去协助他们……况且,谋反集团内部也分成好几个派系,谁知道这次政变是不是舒尔维克他们发动的? 先考虑退路比较实际。 莱茵哈特掏出打火机点燃了铜烟灰缸中的纸片。“我们必须再赌一把。现在当作毫不知情,万一他们政变成功了就立刻投诚,如果失败也好有个退路。如果有人可能把我们供出来,就先把他暗杀掉!关闭电台,去对下面说刚译出来的是美国人扰乱军心的招降电报,帮我联系国内的驻防军司令们!” 凄厉的空袭警报声又响起来了。 消息只被封锁了三个小时,然后是谋反集团和正规军的喊话作战。 谋反集团高喊着希特勒已经死亡而且有人看见尸体,要人们赶快结束这无意义的牺牲战。而正规军则不断通过广播告诉民众元首不仅还活着,而且仅受轻微烧伤。要求所有人动员起来,协助逮捕所有参与策动政变的人。 他无法判断哪边的可信度更高一些,只好继续关闭电报通讯,并发出表明毫不知情而且关心元首安危,完全效忠与元首的电报。以免扯得太深。 虽然如此,但还是有不少中下层军官已经听到相关只言片语。一时间小道消息漫天飞,他们都用观望的态度看着他们年轻的上司,期待着他能告诉他们应该如何行动。 该怎么办? 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是炸弹暗杀,大概用的还是上次闪电计划同型号的英式炸弹。是谁,怎么带进希特勒大本营的?在哪里引爆?伤亡情况怎么样?是谁参与了这次行动,谁主使?! 这一切的问题都在他脑中盘桓,却因为得到消息太少而统统无法解答。梅勒在忙着接听电话,声音却因受轰炸噪音干扰而模糊不清。 第 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9 章 布拉格城堡 作者:毒伯爵斯内普 第 29 章 许久,他终于放下电话听筒,缓缓回身。“莱茵哈特……驻柏林国防军,根本没有动员!” 那就是政变失败了。国内驻防军大多受谋反集团控制,而且前几个月频繁演习,估计早就被人盯上。莱茵哈特深深吸了一口气,抓起身边的硬檐军帽来揉捏。“马上联系政治侦察处处长舒伦堡,其余消息继续封锁!” 他对谋反集团的未来早已绝望,到底是谁如此轻率就动手。事实上刺杀希特勒已经没有丝毫意义,反而会造成不必要的政治动乱,白白增加牺牲。 谋反集团中有些派系始终相信只要希特勒一死,他们在的国尚未完全战败时用英美议和就能避免第二个《凡尔塞和约》,但英美的目标就是的国无条件投降,无论战败与否都避免不了覆亡的命运! 关闭通讯十个小时后,莱茵哈特收到了保安局局长卡尔登勃鲁纳与国务办公厅主任马丁?鲍曼联名的密令,要求他去不来梅和魏玛镇压当地国防军的近十名军官。“赐他们以体面的,军人的葬礼”。 “梅勒,你该准备走了。”他扣上军帽,硬檐投下的阴影挡住了眼睛。“刽子手的工作,总要有人去做。” 二十七 莱茵哈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似乎从1940年在那辆开往布拉格的军列上睡着了,就再也未曾醒来。期间的一切如同梦一般时而清醒时而模糊,绝望中带有生机,甜美中也蕴有苦涩。 他开始隐约地害怕,尽管那一刻迟早要来临。 这趟来魏玛他并没有带上几年来片刻不离的副官梅勒少校,而是同通讯处的一个年轻中尉威廉?德罗恩同行。那是个白金色头发蓝眼睛,很腼腆的小伙子。一路上总共说了不到十句话。总是大睁着圆眼睛,紧张地看着这个同时有着洋娃娃般甜美外貌和“小海德里希”残忍名号的上司。 “你1927年在哪里呢?……恐怕还在上小学吧。”列车在田野上飞驰,已经是初秋,白桦和松树的叶子逐渐嵌上金边。莱茵哈特合上了手中的书本,燕尾般的睫毛颤了两下。他穿着便装。白色的西装,领口打了一条鲜艳的丝巾,将苍白的脸色也衬出了一丝妩媚。“我以前这样问过别人,那个人可对我撒了谎。他说他是个小书商的儿子,每天就是帮他父亲用刷子擦书脊。” “然后呢?”中尉紧张地坐直了身子。“对您撒谎……” “然后?然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相信了。谎言可不是那么好拆穿的。就像我刚才就是在编故事来骗你,你不就相信了么?”莱茵哈特狡黠地眨眨眼睛。“真是乏味的旅行,不带上你真不知怎么捱得过去。” 中尉挠挠头发,他只有二十二三岁,圆脸上仍带有孩子式的认真。蓝眼睛的颜色很浅,简直可以当成镜子用。莱茵哈特从中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或者是那个二十三岁的自己留下的影子。 那一年,也是夏天接近初秋的时候……他淡然一笑,不置可否地重新翻开了书。 “咳,准将……”中尉终于在他漂亮的白金色头发抓成鸟窝之前开了口。“那个人,我是说对您说谎的那个人,他后来……后来呢?” 那双湛青眼睛中的迷惘与失落瞬间褪去,代之以深不见底的冰冷。他仍是那种似笑非笑的暧昧神情,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点了点中尉的胸口。“当然是我现编出来逗你玩的。不过你可要记好,曾经也有过敢骗我的人。但是,他们现在,都死了。” “哦。”中尉愣愣地应了一声。 “世界上真的没有什么时间不能抹去的东西么?” “没有的,我的孩子。” “伤痛呢?” “会平复。” “战争呢?” “会结束。” “那我所犯下的罪行呢?” 老神甫起身长叹,温暖的掌心抚上金发年轻人的前额。“孩子,无须畏惧,你的神必与你同在。” “很抱歉,神甫。我从未有过任何信仰。”年轻人的声音冷冽如同冰块的碰撞。“有些事情是我不能理解的。” “请等一下。”神甫转身,从圣坛下取出一个信封。“舒尔维克上校最后留给你的……” 舒尔维克向来坚持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他不知用什么办法联络上了这位与英美有联系的神职人员。并成功说服神甫作为他与梅勒,伊莱莎等人传递消息的中转站。莱茵哈特因为对宗教有近乎本能的抵触所以几乎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但现在是他得知舒尔维克夫妇最后消息的渠道。 那天的政变失败之后,一连串的清洗发动了。 每天都有大量军官,无论军衔与部门都被传到保安厅去审讯,相当一部分就一去不回,变成一具尸体以儆告世人谋反的下场。莱茵哈特也参加了部分审讯,连盖世太保出身的他简直难以忍受那种野蛮和没有人道的审讯方式。 幸而他当时及时关闭了通讯,被调查的通讯兵没有一个走漏了消息。而舒而维克又与他近一年没有联系,虽然有亲戚关系,也被免于怀疑。事后他又上交了声称是拦截到,实际上是梅勒伪造的英美电报。其中模糊地表达了可以和谈的意愿。足以让希姆莱以为他之前发往英美的议和密电对方已经明确收到,更是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与英美谈条件上,甚至下令停止对他的调查。 莱茵哈特拐进忏悔室撕开了信封,他的手在发抖。 “现在所有的人都在咒骂你,怀疑你,但我对你的信心却从来没有动摇——我相信你的做法必有你的理由而且是正当的,你所选择的必是对你所重视的人有利的道路。所以那些流言飞语我从来都不会在意,即使你所投靠的和我所希望的不一样,我仍相信你所选择的道路。” 舒尔维克的笔迹端正有力,甚至可以看出写信人心境的坦然。“我想你就算已经做了万全准备,可总要避免百密一疏。如果有人审问你怀疑你,就把这些罪状都推给我这个死人好了!你从前常说,死人不会说话。我已经将一切证据都弄成明显指向我了,希望能顺利误导他们……” 这个混蛋!莱茵哈特感觉有千万根细针扎在全身,从内到外麻木得无法动弹。舒尔维克你可以去死,但是你想没想过凯瑟琳怎么办,你们才刚刚两岁的小儿子亚历山大怎么办?! “参加谋反集团的每一个人都已经接受了自己命运的结局,有一些东西是值得我们为之牺牲的。当一个人甘愿为了他的信仰而牺牲性命时,他的生命才是有价值的。我和凯瑟琳为了共同的信仰而走到一起,现在我们也决定为了这信仰而一起离开。至于亚历山大,你不必担心。如果不出什么差错的话他应该已经在瑞士,和贝克小姐在一起……但愿孩子长大的时候,战争已经结束。” 莱茵哈特深吸了一口气,他并没有哭,却感觉液体从腮边滚落,在信纸上砸出大片水痕。姐姐和姐夫因他而死,这份恩情该怎样还完,这份罪孽该怎样赎清? 他无法思考,心如刀绞。崩裂的感觉直冲脑门,舒尔维克夫妇一旦暴露就会牵扯出更多参加谋反的官员,几名与他们联系密切的高级军官也会选择自杀以保持尊严! 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身上,却是彻骨的寒冷。他双手抱胸抖瑟成一团,没有人来告诉他是对还是错。他害死了很多人,可又保护了谁? 只有梅勒和伊莱莎。 恍惚间身后又出现一个人的身影。莱茵哈特仿佛溺水的人抓住船板一样扑进来人怀里。仍是少年的单薄,他知道这是威廉?德罗恩而非米歇尔?梅勒。而他已经管不了许多,他只想有一时的温暖,因为罪孽已经如许沉重。 “你该走了。”晚饭过后莱茵哈特将火车票放在了桌上。“从布拉格到米兰的车票,你从那里搭东方快车到土耳其,转飞机从开罗改道伦敦。这么多年不回家了,家里人也该想你了吧?” 米黄色卡片衬着乌黑的硬木桌面,梅勒几次伸手却始终无法碰触。“那你……” “趁现在还没那么乱,快走吧。我已经替你搞到了空袭死亡证明,你不是早就想走了么。这次是真的。还有。我已经把你可能用得到的机密文件抄了一份给你带上,也不枉你在德国呆这么多年。”莱茵哈特的神色平淡得有些茫然。“不用管我,我要活下去。这个帝国是我出生的那一年种下的萌芽,我要留在这里看着它覆亡。” 真的能活下去吗?他没有把握。 现在的形势是风声鹤唳,随便一点小事就能把人送上绞刑架。几个月来已经处死了上千人,其中不乏枉死的,被下属告发的,被政敌陷害的。莱茵哈特每天小心翼翼都难免自身难保,更别说梅勒的档案是假的,一旦被查出,则是无法掩饰。 第 2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0 章 布拉格城堡 作者:毒伯爵斯内普 第 30 章 所以只好用假死一说,最近死于空袭的军官不少,又因为火灾频繁档案也无法久存。可以让梅勒从他身边理所当然地消失。 “相信我,我要活下去。我要活到战争结束,和你一起去美国。”他温顺乖巧地偎进梅勒怀里,一手抚上他纠结的眉头。“如果你还能找到伊莱莎,告诉她,我其实很爱她……” “如果没有战争的话……” “傻瓜,如果没有这场战争的话你走在柏林街上我根本不会看你一眼。”美丽妖精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抱紧我……过了今夜,你就该走了……” 身子一轻,他被梅勒拦腰抱起。温柔的吻在唇间辗转,熟悉的体温依旧,明天却将物是人非。对不起的人太多,上天却不给我们补偿的机会。莱茵哈特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他隐约记起莱茵河小镇上那个月光明亮的夜晚。那时只有身体的疼痛,而不是现在,甜蜜酥软的快感下横亘着难以逾越的别离。他感觉身上负担的是他整个命运的重量,整个世界的重量。温暖而熟悉,却即将永远失去。他有太多的话要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无声地抽泣,整个世界透过了泪水变得模糊,或者这才是真相?他已经无力再去想。 温柔的吻拭去了泪水,火热的绝望在彼此身上燃烧起来,再多的誓词都比不上现实的摧残。谁都说不准的明天,谁都预料不到的未来。活下去说起来只是短短两个字,做起来却是一连串的血泪交织。但如果结局已经决定,我们便无须畏惧。 天亮了。 梅勒像往常一样穿衣起床,一阵细微温暖的悉窣声。莱茵哈特在他身后睡得很沉,呼吸停匀。唇仍是玫瑰的绯色,锁骨上还留着昨夜的吻痕。 他回了头,收拾起桌上的车票与假护照。他不能再看,那天使般的容颜仿佛把他生生冻在了当地,仿佛美杜沙的目光,他化成了石像动也不能动。一动就哗哗向下掉石粉。 莱茵哈特缓缓地坐了起来,脸上仍是那种似笑非笑的暧昧神情。这是他的失败也是胜利,魔鬼带着浮士德周游了整个世界,最终终于回到了起点。那个与上帝的赌约只是玩笑,否定的精灵才不会在乎得失。但他唯一想留的却留不下,他唯一可以嘲笑的也只有自己。 “我们不说再见……战争结束后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梅勒转身在那柔粉的唇上印下最后一个亲吻,莱茵哈特却漠然地没有回吻过去。门开了,外面的阳光灿烂到刺眼。 他就那么消失在绝对的光亮中,再也看不见了。 二十颤颤的口音。“现在您还有一个最后的机会!” 诺尔曼将军无声地笑了,刚才还在煮沸般翻滚的心情竟奇迹般平复下来。他又点上了那支一直没舍得抽完的香烟,满意地喷出一口烟雾。“劝说多少遍,都是没有用的。见鬼了,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 “弗兰克……”电话那边的声音轻了下去,纵横沙场的陆军中将突然又变成了那个刚刚二十一岁的骑兵少尉,在捏着自己圆圆的腮边犯急。“弗兰克,你不是战犯,不是党卫军,没有赶过犹太人进毒气室,你还有妻子,还有儿子。他们在等着你回去!” “难道我的手是干净的么?”指尖一烫,那支烟终于烧到了尽头。“所有战争孤儿的哭泣,所有战死冤魂的悲号不都是因我们而起的么?每个人迟早都会死,我已经是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了,不死在战场上难道死在战俘营里?每个人都只能死一次,如果不能洗脱罪孽,那么至少让我保住德意志军人的荣誉!” “而且。”将军吐出最后一个烟圈。“莱茵哈特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弗兰克!” “米沙,能认识你真的很高兴。”将军淡淡笑了一下,将烟头扔到脚下踩灭。“再见了,金发小鬼。” 他挂上了电话,将电线也扯断。月亮已经滑向了西边的天际线,那些钢铁的怪兽在他身后悄然滑开。但对面的山丘下,有更多阴影在移动。 将军站起身来,端起跟随了他多年的望远镜。远方的苏军阵地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他还记得一战时期那个当了他的战俘的圆脸蛋卷头发的苏联小伙子。不是没想过将来兵戎相见的结局,只是谁会想到,为什么会一定在这里呢? “米沙……”他把望远镜扔在地上,大步向帐篷里走去。不过二十出头的通讯兵愣了片刻,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抱头痛哭起来。他感到颈后一股大力将他扯离地面,一只粗糙的大手胡乱撸了一把他脸上的泪水。又陡然将他推开。 “随他们一起走吧。应该来得及。”将军擦着步枪,根本不看他。“我能留给你的只有你的一条命了,滚!” 十五个小时后,一封紧急电报被“奥地利”集团军第五装甲集群残部通讯兵汉斯?特容格尔拍送到了柏林陆军总参谋部。 第 3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1 章 布拉格城堡 作者:毒伯爵斯内普 第 31 章 奥得河防线全线崩溃,两个步兵师被全歼。三名将官被俘,弗雷得里克?冯?诺尔曼中将亲自殿后拖延苏军进攻不幸殉国,五个机动师团从防线缺口处撤退入奥地利境内。 (身上泼了红油漆装死的作者插话)这个,关于莱爹的结局,是我在此处部分修改了历史。 莱爹在历史上确有其人,真名叫海因里希?默尔曼,陆军中将。隶属“奥地利”集团军,曾在罗马尼亚,乌克兰等地作战。军事作风十分强硬,颇有银英里黑枪毕典菲尔特的作风,他也确实有个儿子在党卫军(不知道是不是也在谍报部门)。但是那位叔叔早在1944年三月“切尔卡瑟钢铁口袋”中就牺牲(同本文中莱爹的死法一样)为了配合本故事,改到了苏联1944年十次大进军中的最后一次奥得河战役。大约是1944年十二月到45年一月。天大地大,作者最大。 ——如果认为莱爹和那个苏联将军有一腿的请留言支持,我好写同人。 告解完毕,回家填坑。 可怜小莱以后就一个人混下去了呀。 二十九 威廉?德罗恩中尉笨拙地将万能钥匙插进锁孔,拧了好久才打开那扇门。门轴该上油了,推开的时候发出很响的吱呀一声。 “诺尔曼先生,您在吗?”他没敢进门,探进半个身子向里看了一圈。自从得到老将军去世的消息之后莱茵哈特脸色死白地冲出了办公室,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一整天过去了,各种公文事件早已堆积如山,不得已德罗恩中尉只好到他的公寓去找他。 “诺尔曼……先生?”没有人回答,中尉壮着胆子走进去。落地窗上挂着厚重的灯火管制窗帘,下午也暗得如同黄昏。屋里没有生火,同外面一样冷。莱茵哈特只穿着白衬衫陷在扶手椅里,额角靠着衣橱上那面穿衣镜。他的脸上毫无血色,惨白得像蜡。同镜子里的倒影亲密地挨在一起,同样的精致和死气,好似一对双生子。 他抬起一只眼睛,用余光瞥了瞥中尉,没有动弹。德罗恩紧张地看了看背后,其实他背后谁也没有。他有些莫名地害怕,而让他声音颤抖的却不仅仅是害怕。“诺尔曼先生……我……” “嘘,我知道。”莱茵哈特竖起一只手指放在唇前打断了中尉的话语。那只手指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透出上等雪花石膏般的荧光,像是一只独立的生物。“别说话。” 安静,绝对的安静弥漫在房间里,中尉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只是自己的。对面那个秀致的年轻人仿佛只是一个没有骨头,没有生命没有灵魂的玩偶。却是活着的,会对他说话,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一天之内他就变了许多,苍白的脸上似乎再也不会流露出喜怒哀乐的情绪。只是绝对的安静,安静得有几分苍老。 中尉动了动嘴唇,但是一个音也没有发出去。莱茵哈特用缓慢而僵直的动作从椅子中站起来向他靠近,好像是在微笑,但这表情却是冰冷的。同他平时毫无二致,中尉却感到有一种特别的压迫感。他对自己说不能在这里久呆,两腿却仿佛被美杜莎的目光化成了石头,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莱茵哈特突然伸出手抱住了他,柔顺地将脸靠在他的肩上,整个人倒进他怀里。中尉只觉得自己抱住的是一块人型的冰块,纤细却僵硬,没有人体的热度,透骨地冷。“长官……” “别说话。” 丝绸般轻柔的嘴唇贴了上来,冰凉甜美的舌尖在齿缝间迅速一划。怀中的妖精不怀好意地低低一笑,蛇一样缠上年轻中尉的身体。“你不用说话,我都知道。没必要告诉我,乖孩子……” 不知是谁先失去了平衡,两人颤抖着倒在沙发上。深吻中有撕咬的成分,却缺失了情欲的热度。德罗恩中尉死死抱住怀中的妖精,与其说他在害怕,倒不如是在为自己的大胆而激动快意。他想推开这将他拖入地狱的蛇,而那纤细手指在他年轻的身体上所点燃的火焰,也只有这个美丽魔鬼特有的冰冷能平息。他们只能放纵,绝望于快意。 莱茵哈特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的某个深夜,金发的男人向镜子里的自己开枪。海德里希在为四分之一的犹太血统而厌恶他自己,而为什么海德里希的脸……在那个瞬间与自己那么相像…… 一切结束得很快,莱茵哈特始终在冷笑。当中尉回复理智的时候他已经穿好了制服,像他来时那样一动不动地蜷缩在椅子里。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长官……” “五年以前,我就在差不多这个时候来的布拉格。那个时候战争还没正式展开,这里还是一个很美丽,很德国化的城市。不像现在,一片废墟。”莱茵哈特的语气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柔和,一样的冷淡。“我们来打个赌吧,第一个打进布拉格的是美国人,还是苏联人?” “这个……”中尉的脸红了,忙乱地抓起衣服向身上套。现在德军内部十分多疑,极端忌讳言及战败。有不少士兵军官就是因为说了德国会战败而被送上绞刑架。“这个……情况会好起来吧?” “二选一。苏联,或者美国。”莱茵哈特用戴着手套的食指虚空一点,微微冷笑。“轮盘赌,我转轮盘,你下注。” “那……”中尉感觉自己的思考和接受能力几乎到达了极限,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过不可思议了,几乎是个噩梦。“等等,……赌什么?” 莱茵哈特没有立即回答,一双湛青眼睛清澈之极却深不见底。从前这双眼睛中常能让人感到一种平静的威压,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点淡淡的茫然,好像远天上丝般的云絮。温柔得像一潭悲痛的湖水,让人只想投身其中,永不复现于世间。 “还真是个孩子呢。”他笑了一下。纤细手指轻轻一推镜面,那个虚幻的影子倾斜倒地,破碎成一片流光 巴顿将军的第三集团军在成功登陆西西里岛后一路挥师向北势如破竹,东线所有的硬仗都被苏联人攻克。他们像刀子切开黄油那样逐道撕开德军防线,西边从阿尔萨斯和洛林,南面从意大利北部的古斯塔夫防线。东面从罗马尼亚的特兰西瓦尼亚地区同时进攻,彻底扼住了德国的咽喉。 而且由于产油区的丧失,德国曾经引以为傲的虎式、豹式坦克和Me系列战斗机已经没有多少能开动了。 3月15日,在一阵密集的轰炸后一架美军运输机在波茨坦北部山区降落,飞机上跳下的美军海军陆战队士兵的袖章上全有一个白色的希腊文字母а和一道闪电。他们将躲进防空洞的九十余名物理学家和技术员全部带上飞机,飞向公海上停泊的企业号航空母舰。 美国第一个开始了战后掠夺。它要的不仅是赔款可裁军,更是人。德国以其严酷方式训练出来的数学家、核物理学家、化学家甚至情报学家和刑侦学家,无一不被列上了阿尔法小组的搜寻名单。 “您找我,杜勒斯先生?”马什少校推开艾伦?杜勒斯办公室的门,不安地问了一句。 “嗯,坐下。”杜勒斯咬了咬他那支英式直杆烟斗的烟嘴,示意少校将门关上。“很对不起,麦克尔。战争还没结束,国家还需要你……你将作为随军参谋回到欧洲,与巴顿将军一起向东推进。我们要抢在苏联人枪毙他们之前把这两个人找到:一是核物理学家奥托?隆格教授,二是情报分析的天才莱茵哈特?冯?诺尔曼。” 不待对方讶异,杜勒斯先微笑了出来。“对,就是42年夏天和你一起在瑞士追捕我的那个漂亮小伙子。各方情报显示他是个罕见的情报分析天才和战略天才,用一句东方谚语说,这个人就是‘价值连城’——我们把整座布拉格城划给了苏联人,就是为了换他。在俄国佬那里他是个双手染血的战犯,而你可以告诉他,美国可以对他网开一面。” “那么,对待此人我们会怎样处置?”马什压住了渐快的心跳。 “不一定,得看国会的讨论结果。当然也可能不付交国会,直接由最高领导层内定。”杜勒斯喷出了一个烟圈。“这个人手头不算很干净,要我们操纵国际法庭也不是很容易。当然,我们是不会让他死的。参照一战战后处理方式,最有可能的办法就是挑唆国际法庭重判,然后把他引渡至美国服刑。当然,在美国境内把他怎么样,就是我们美国人的事情了。” “我在战争年代曾经与他共事过好久,这个……人很狡猾,很聪明。”马什措了一下词。“他就像一头真正的狐狸,我没把握能真正猜到他的想法……他随时可能变卦。” “这就看你的外交才能了,麦克尔。”杜勒斯灰色的眼睛里闪出一丝狡猾的光。“我想——就凭他在42年故意放我的举动来想,他是不是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房间里的空气一下凝结了,马什触电般僵硬在椅子里。 “是的。”他好半天才试探着回答这个问题。“是的,他知道。我在与他一起准备万湖会议的时候他,他告诉我,告诉我他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 “那是在42年初了。” “是的……” 杜勒斯微笑了一下,整理着桌上本来就已经整齐的文件。“这个倒是真的出乎我的意料。那他就任你在他眼皮子底下活动?还是,你已经把他同化成我们的人了?如果是后一种,我倒真要感谢你。” “我们……”马什感觉有必要反击。“我们是朋友。” “朋友?”杜勒斯也惊讶会有这个回答。 “是的,朋友。他,莱茵哈特?冯?诺尔曼是个很高贵的人,我希望与他成为朋友,而我也这么做了。”马什咽下一口唾沫。“他其实是个很孤独,很寂寞的人。我们仅仅在私人关系上是朋友而他也对我的作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我始终不能使他放弃他的纳粹信仰。” 第 3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2 章 布拉格城堡 作者:毒伯爵斯内普 第 32 章 杜勒斯沉吟许久,终于点点头。“我明白——我的意思是,我知道是什么样子了。” “那么,马什少校,你明天就出发吧。希望听到你的好消息。” 少校起身敬礼。“我会尽力的。” 如果他能来美国的话…… 马什笑了,却抱住了头。这是个清教徒的国家,容不下这样的爱。这也是另一个黄金的笼子,关不住他的美丽妖精。上帝为一个男人创造妻子只会取走他的一根肋骨,而那个魔鬼带走的却是他的灵魂。 他陡然记得,他竟从未对莱茵哈特说过一句“我爱你”。 三十 “准将,柏林命令,请务必死战,到最后一兵一卒!”柏林来的党卫军中校双手递来一个黑色革面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把小巧的左轮手枪。莱茵哈特随手拿起,里面只压了一颗子弹。 “最后一兵一卒么?”他懒洋洋地随口答应,眼神中却闪过一丝刀片般的锐利。咔啦一声子弹上膛,枪口直指中校的眉心。“对不起,这里是布拉格,不是柏林,请你们走吧。” “你疯了!这是元首给你的最后一个机会!!”那个中校大叫起来,他身后几个军官纷纷拔出枪。但莱茵哈特湛青色的眼睛微微一眯,枪口在几人的要害处游移。 “只有一颗子弹,你们谁动一下我就把他送回老家去。只有一个名额,谁要?”莱茵哈特斜着眼,声音依然轻松释然。窗外白雨接天,闪电不时划过天际。“你们也早有这个准备了吧。最后一个机会,难道是最后一个成为刽子手的机会!” 几个人面面相觑,他们绝没想到莱茵哈特会来这么一招。但是情景已至此,谁也没有办法。这里是布拉格,不是柏林。帝国已经是分崩离析,谁还能管到这里? 他们惨然退了出去,军靴敲击地板的声音也显得无力。一道巨大的青色闪电如同植根天堂的巨树,几乎将天空劈成两半。莱茵哈特的脸色苍白如同蜡像,他紧咬着牙齿,纤细的喉结迅速上下滑动。 好象一出盛大的瓦格纳式歌剧,无数的角色在舞台上鱼儿般川流来往他只是个最小的配角。整个世界本是不属于他的,可现在,只是那么短短一支咏叹调过后,英雄和败寇便全都消失不见。只留他一个人,在漆黑一片中找不到来时的路。 只能这样,等待着最终谢幕的那一刻来临。 他平抬起手臂,扣下扳机。落地窗的玻璃向外崩碎,冰冷的雨丝飘落进来打湿了地毯。巨大的声响惊动的副官和几个士兵,他们冲进来,却看见只有他们的长官一人在微雨中垂首而立。 “对下面说下去吧。准备投降。”他无力地松了手,手枪当啷一声掉到地上。“恐怕苏联人也离这里不远了。” “你赢了,今天凌晨发来的电报要求我们向苏联投降,美军打下林茨后停下了。”莱茵哈特的语气疲惫平淡,“赢去的就是你的一条命,我原来打算是苏联人就投降,美国人就死拼到底的。” “那……他们什么时候打过来?”中尉正蹲在壁炉前,将大把的文件投入熊熊火光。这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晚,壁炉中的热浪和身后窗外的寒意交汇,人都觉得软了。外面有人在喊“都抬过来!用斧子劈碎再烧掉,不能留下一片纸!” 窗外的火光熊熊而起。 终于烧完了最后的文件,中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蹲了太久他的腿也一阵酸麻。顾不上礼貌一屁股坐进沙发里。偌大的办公室中家具已经清空,只留了一张长沙发和一张矮桌,桌上放了一把小提琴。漆色暗红柔润,可惜只剩下了一根琴弦。 莱茵哈特坐在他对面,乖巧地蜷缩着,大眼睛在暗处闪闪发亮,像一个洋娃娃。德罗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挠挠头发低下头。 “今晚很安静。”他的声音也是轻微,益发媚惑,也益发疲惫。“没有一个人说一句废话,大家都在忐忑不安。希特勒已经自杀,柏林已经沦陷……我投降了,会有多少人哭,多少人笑呢?” 中尉没有回答,他知道这位上司不需要也不想要他的答案。他感觉对面的身体已经不属于活人,与其说是渴望着死,不如说是否定了生。 “他们已经攻占了布劳瑙和林茨,却在距离布拉格20公里的地方停下了,把这座城市拱手让给了俄国人。威廉,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么?”莱茵哈特直起了腰,淡定地端坐。 “布拉格已经倒向俄国了……游击队到处向我们开冷枪。他们受的大多是俄国的支持吧?”到了这种地步,中尉也不再拘谨。 莱茵哈特略略一弯嘴角,伸手托起了桌上的小提琴。手指划过漆面的动作轻柔,像在抚摸着婴儿娇嫩的脸颊。 “真是个孩子呢。”那个笑容凝固在他的嘴角,他沉默了一会儿, 把提琴架到了肩头,站到了窗前。 德罗恩中尉从未发现那个狐狸一样狡猾坚忍甚至残酷的上司也会像现在这样。他动作很小地拉着提琴,那把瓜式琴只剩下了一根B弦,同他一样单薄,无助,柔情甚至绝望。莱茵哈特平时总喜欢拉一些炫技的曲子,琴弓下迸出的常是帕格尼尼的华丽花音。而今天他拉的曲子却柔和舒缓,像月下的莱茵河。 这是爸爸在自己十五岁生日的时候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不能再想了,他感到自己不能思考。琴声低沉,让他觉得颅骨里像冻着一块冰。 那一根独弦在月光下颤动,明亮如一线刀锋。在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之时,啪地绷断了。 “战争年代我作为情报员也来过布拉格。很德国化的城市,很漂亮,春天里到处是鲜花。”马什少校抬手婉拒了苏联红军上校马克西姆?卡契米诺夫?戈里尚奇科夫递来的马合烟,双手抱胸眺望着夕阳下的布拉格城堡。那里捷克最后一个武装党卫军减员师将于明天正式投降,这里是苏占区,而他的任务就是将首要乙级战犯莱茵哈特?冯?诺尔曼准将引渡回美国。“漂亮的姑娘从广场上走过去,连德国兵都殷勤地替她们到喷泉里打水。” “倒是听说捷克有不少金发碧眼的娘儿们。”戈里尚奇科夫自己点上一支烟,他对这个打扮整齐,俄语流利的美国军官颇有好感。“唔,你没有找上个当相好?” “没有……”少校淡淡地答道,把迎风飘扬的领带塞进军衬衫的第二颗纽扣下。“没有。我的身份特殊,没有姑娘会喜欢我。” 期间只过了八个月,他却已经完全不记得莱茵哈特的模样。他知道莱茵哈特距离他只有一条街的距离,一百米,或许更近。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总散发出的那种清爽又冷淡的气息,但却无法触及无法拥抱那依然少年般单薄瘦弱的肩膀。他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细节,但那片灵魂没有了。被那个美丽的魔鬼取走,留在了布拉格。 “没有么?真可惜。”上校用力咽了一口唾沫,将烟蒂扔到地上踩灭。 两个人沿护城河边的小路慢慢地散着步,春天的土地柔软潮湿,少校随手扯了几片草叶蹭掉高筒马靴上的泥点。不远处歪歪斜斜地坐着几个年轻的德国兵,脸色消瘦苍白,见到他们一动也不动。 “这就是 他们引以为傲的党卫军,您瞧。”苏军上校哈哈大笑。“这些可怜虫,断粮三四天了。现在柏林也——这是谁,还有心思拉小提琴?” 琴声很低,很轻。在晚风中接近抽泣。少校本是皱着眉,此时却似乎笑了一下。“莫扎特的《安魂曲》……是啊,他们都已经死了……” 戈里尚奇科夫狠狠向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妈的,什么死人安魂曲。这些德国鬼子还真以为自己是圣徒,还能让人上天堂么?” 少校没有理他,抬头凝视着千年古堡灰色的雉堞城墙。天已经完全黑了。月光给周围的物体镀上了一层银边。记忆如潮水疯狂地涌进他的头脑,每一秒都是残酷的艰熬。他想见到他美丽的妖精,立刻。 琴声如被剪刀铰断般戛然而止。 “好像没完,怎么不拉了?”戈里尚奇科夫舔舔干燥的嘴唇。 “莫扎特还没有写完这首曲子就去世了……”他简直痛恨自己的自制力,自己的虚伪。一片死寂,他看到那些一动不动地枯坐着的德国士兵脸上也流下了泪,拉成很长很亮的道子。 向山下的城区回望,到处有火光闪动。捷克人民已经自行解放了这座城市,他们在清剿秘密警察,德国侨民和曾经与德国密切接触的人。把他们烧死或吊死在电线杆上,连几岁的孩子也不能幸免。没人能怪他们残忍,这个民族这个城市在战争中流了太多的血承受了太多苦难,怎样都无法偿还。 第 3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3 章 布拉格城堡 作者:毒伯爵斯内普 第 33 章 “明天投降仪式一结束,我马上就走。”他摘下军帽痛苦地揉了一下头发。“在这里,我觉得很难受。” 三十一 “怀特,你说,你们这样年轻人的脑子里都会想什么?”窗外是华盛顿澄净暗蓝的夜空,艾伦?杜勒斯心事重重地抽着烟斗。“我一直觉得,这次把麦克尔派到布拉格,不知道是不是对的。如果换成是你去呢?” 怀特?罗森不置可否地摇摇头。“他在那里待的时间很长,对情况很熟悉……” “不不不,不是这样。”杜勒斯扶了扶眼镜。“现在我们要做的事不是像你们战争时候那样危险和需要细致勇敢,其实随便派个人去就可以……你知不知道,从42年你回国到44年这期间他周围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只知道他一直都在保安局一个高级军官那里当副官,好像还参加过一些纳粹内部的谋反计划。但是,要是再找到更多的证据,除非与他当面对质或找到他从前的长官了。” “没有什么证据要找,我只是好奇……”杜勒斯掩饰性地笑了笑,磕出烟斗中燃尽的烟灰。“你和他年纪相仿,也是朋友。我只是好奇,他说他与一个纳粹军官成为了朋友,那个人甚至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两个人却一直相安无事。你觉得,这可能么?” 罗森微微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我只觉得,他变了。……他是忠诚的,但是……对不起,先生,我无法形容。战争总会改变一个人的,战争中,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呢?” “是么,究竟是年轻人啊。”杜勒斯的眼睛闪烁在眼镜片后,平和而狡猾。“我没必要怀疑他,也不会怀疑你。我只是觉得,他……算了。” “您到底想说什么?”怀特?罗森皱着眉头。 “没什么,我只想让你去意大利,或者奥地利——不知道具体在哪儿,你找吧。去找一个人,俄国人。苏联的潜伏间谍,他在德国的名字叫科马斯?奥托?冯?施季里茨。纳粹的保安局官员,党卫队旗队长。他或许已经暴露了,尽量在他活着的时候将他带到马德里。这个人很重要,我们还要与他共同工作。” 怀特?罗森站起来敬礼,转身退出去。 杜勒斯扶扶眼镜,仰在椅子上拉开了抽屉。里面是一张照片,偷拍的工作做得非常不错。应该是夕阳下的布拉格,一个浅色头发的美貌少年扶着阳台栏杆,身穿党卫军军装的男人站在他身旁。不知是不是拍摄角度的关系,两人的肩似乎是靠在了一起。那么自然,似乎就要这么相互偎依着,直到永远。 那张天使般的脸上全然是幸福宁静,印象中那种狡猾和残忍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笑了一声,将那张照片卷成细条,用它重新点燃了烟斗。 天很阴,颜色像烧透了的炭。空气中有隐隐的水意,捷克的雨季又要到了。 1938年3月德军占领布拉格时候签署投降书的布拉格城堡广场上又摆上了两张铺了绿色台面呢的办公桌,只是这时候,胜利和失败的角色已经调换。 让人吃惊的是那些德国士兵,他们昨天还是颓唐不堪,现在却全部昂首挺胸傲然站立。在城堡大门通向广场的通道上整整齐齐站了两排。不少人身上带着伤病,需要战友搀扶才能站立。但他们的头是抬着的,保持着军人最后的尊严,他们是战败而降。他们鄙视法国军队,蔑视意大利军队。他们只选择堂堂正正、一派从容地退出这个城市。这就是日尔曼民族的精神,没有什么法西斯,没有什么种族灭绝,只有尊严。 麦克尔?马什少校作为美军代表参加投降仪式,他的任务就是在签署了投降书后将他引渡回美国。桌面上已经放了一副精钢手铐,表明了德军指挥官的战犯身份。他的目光在手铐与城堡包金的橡木大门间游移,始终定不到一处。 他以为自己的心脏会狂跳不止,却一点也感觉不到。那颗心仿佛是一颗被挤干了水分的柠檬,缩在他冰冷的胸中一动也不动。 莱茵哈特……没想到再次见到他,竟然真的是这种地方。 他是不是早已想到了这种结局?也许会的。那么敏锐的眼睛,水溶溶的湛青。总是调皮地眯着,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 马什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摆弄桌上的文件。吸足了空气中的水分,纸张软得几乎拿不起来。戈里尚奇科夫看了看手表。“妈的,德国鬼子搞的什么花样!再过一分钟再不出来就开炮!” “上校请自重身份,还差三分钟到九点。”马什白了他一眼。“我们要面对的虽然是战犯,但他毕竟是一个真正的德国贵族。” 戈里尚奇科夫看了看美国军官,知趣地闭上了嘴。他刚刚脱下了那件从德国人那里缴来的军大衣,还是不如美国人体面。马什少校的打扮整齐漂亮,崭新的军衬衫和马裤,高筒皮靴擦得光可鉴人。领带打得很紧,胸前别着美国的紫心勋章,皮带上挂着一把柄上嵌珍珠的匕首。 而他的神情却远远不如这身行头那样闪闪发亮,甚至有几分黯淡。深蓝色眼睛的目光定不到一点,时远时近的游移。 他在想什么呢?戈里尚奇科夫没有多想,城堡大门已经打开,年轻的保安局准将带着副官出现在门口。 几乎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他们本来也听说过这个军官很年轻,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美少年。他的脸色如雪花石膏一样苍白,因长时间的疲劳和营养不良而形销骨立,单薄得像一个影子。 他就那么缓步向那两张办公桌走过去。下颌高高抬着,平时总是松软地落在额前的金发整齐地梳在脑后,蓝得很美妙的眼睛里一片茫然。马什的心里紧了一下,他在莱茵哈特身边几年,从来没看见莱茵哈特佩带任何勋章,甚至连参加庆典时候也没有任何装饰。而他今天却不仅带了两枚铁十字勋章,还带上了希特勒亲手颁发的橡叶佩剑。着实很美,他的步子不急不徐,踏在每一个人心上。表情含混,不是绝望,而是一派平静,甚至有几分释然。好象不是前去投降的败军之将,而是在舞会上走向自己心上人的公主。 在场的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戈里尚奇科夫很响地咽了一口口水。经过了许久的战火硝烟这种美丽已经成了梦想般的奢侈,好象塞壬的歌声撩拨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马什少校转过脸去,不愿意看他的俘虏。苏联人冷哼了一声,将一支钢笔丢了过去,落在桌面上仍是很响的一声。 “莱茵哈特?冯?诺尔曼侯爵。”那个金发年轻人淡定地签字,报上自己的姓名。解下佩剑向他们行德式军礼。 “侯爵……”马什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起身回礼。“难道老将军他……” “死了。奥得河战役,用他自己和一个营换了整个师的撤退时间。”莱茵哈特仍旧面无表情。“他是个真正高贵的军人。” 真正高贵的军人。马什低下头,不敢对视那双湛青的眼睛,只是神经质地摆弄桌上那副手铐。它很凉,边缘锐利。他实在不忍心将它扣到那双纤细柔软的手上。 那双他曾经无数次从指尖亲吻到腕骨的手已经伸了出来,依旧美得惊人。 “莱茵哈特。”他猛地抬头,不顾身边的苏联上校,换用了德语。“跟我回去,这里的一切都结束了。” 一个忧郁的笑从金发年轻人的脸上晕开。冷的,模糊。 “离开?” “跟我走,去美国。杜勒斯先生答应他会尽量使你免受战后审判!”马什不愿多说一个字,他当然知道以莱茵哈特的聪明很可能已经猜测到了美国人的想法。可是…… “知道么你的案底足够让你被判无期徒刑,甚至上绞架!至少美国能给你一个新的身份新的开始,在那里你可以作为投降军官继续生活而不是战犯!” “不做苏联的俘虏,改当美国的奴隶是么。”莱茵哈特轻描淡写地转过脸,眼角已经晶光闪动。“我曾经是一个儿子,可是我的父亲死了;我曾经是一个弟弟,可是我的姐姐也都不在了。我曾经是德意志军人,可是我的祖国已经全境沦陷,我曾经是你的……” 他哽住了,轻微地抽噎着,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美国能让我再成为一个儿子,一个兄弟,一个骄傲的军人,一个……爱人么? 马什只觉得对方眼中那种如冰川挤压般的平静压力要将自己有压垮了,他无法反驳不能思考,甚至难以呼吸。冲动压倒了理性,他不顾身边早已经对他们的对话不耐烦的苏军上校,不顾一切地扳过那自从他走后明显又消瘦了的肩膀。 吻。 莱茵哈特僵硬了片刻,可他并没有挣扎。只是死死抓住了马什的后背,手指都陷进了他结实的肌肉里。 第 3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4 章 布拉格城堡 作者:毒伯爵斯内普 第 34 章 一声锐器出鞘的清响。马什感觉自己被当胸推开。血溅上了他的脸,他看清了莱茵哈特的每一个动作,却无力阻拦。他几乎忘记了这个文弱的男孩也曾是个训练有素的军人。他那把装饰性匕首正插在莱茵哈特的主动脉上,滚烫的鲜血沿着血槽向外喷,好象翻滚的岩浆。 莱茵哈特像一根被折断的芦苇那样倒下去。 戈里尚奇科夫从椅子上猛地弹了起来,却像被钉在原地那样无法冲上前去拦住他们。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洋娃娃般精致秀丽的德国军官将匕首刺入自己的胸膛,以他的经验来看肯定是没救了。他很想大声吼骂那个美国人你刚才是在干什么怎么会这样,却一个音也发不出来。空气粘滞得可怕,连每一次呼吸都是恐怖的噪音。 好半天那个早已经吓呆了的小副官才回过神来,短促地尖叫了一声扑到自己长官的尸体旁边。鲜血沾了他满手,他却不知所措。 “没用,人已经不行了。”马什的声音发颤,最后一次将莱茵哈特抱进怀里。血已经流干了,他的脸惨白得像纸,身子轻得也像一张纸。生命早已远去了,眼睛却还没有闭上。只是平静温柔地睁着,迷蒙的湛青。看着布拉格雨季灰白色的天空,一如他们第一次拥抱的那个夜晚。 1945年5月11日,苏、美军队在卡罗维发利和克拉托维地区会合,苏军与盟军在欧洲与法西斯德国的作战彻底结束。捷克斯洛伐克境内“中央”集团军和“奥地利”集团军共86万人被俘,包括60名将官以上军官。第二次世界大战欧洲战区全线和平。 同年8月6日,美国在日本的广岛和长崎各投下一颗原子弹。 9月2日,日本天皇代表签署《波茨坦公告》,第二次世界大战宣告结束了。 三十二 尾声 1945年11月20日,纽伦堡法院,欧洲国际军事法庭开庭。 审判长达248天,公开审判403次,200多位证人出庭作证,143人提供调查记录。22名德国辩护律师向法庭提交了30多万条书面证明材料。法庭英文审判记录长达17000页。1946年9月30日,审判进入最高潮,纽伦堡国际军事法庭宣读了长达二百五十页的判决书。十九名战犯被分别判处绞刑、无期徒刑和有期徒刑。三名被告人宣告无罪,予以释放。同时,在这一轮审判之中,德国政治领袖集团、秘密警察和保安勤务处、党卫队被宣判为犯罪组织;德国内阁、参谋总部及国防军最高统帅部、冲锋队则被宣告无罪。 1946年10月1日下午,欧洲国际军事法庭正式闭庭。 这是人们所看到的历史。 这是历史书所载的意义。 美国军事情报局少校麦克尔?马什作为证人出席了十二场审判。五位重要战犯,包括保安局局长卡尔登勃鲁纳,政治侦察处处长瓦尔特?舒伦堡等数位重要纳粹间谍机构头目因他的证词被判罪。 看着舒伦堡那张清秀的脸被被告席的铁栅栏分割成碎片,马什感觉自己在因和平而蔚蓝的天空下逐渐干瘪脱失了水分,萎缩成一个渺小的桃核。 起诉审判几乎耗尽了所有人的精力,第二轮判决则几乎全部由美国的文职人员进行。马什少校主动要求协助进行文件档案的分类整理工作。 那是他熟悉的德语,他认识的人物。他发疯一样地寻找着所有与莱茵哈特有关的所有资料,哪怕是只想看一看这个名字。他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妖精的鲜血早已经洗脱了所有罪孽,这早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又是一个暮春,窗外白雨接天。档案保存部里几十排两人高的通天书架沉默地矗立,空气中有水气和陈旧纸张特有的气味。马什熟练地将装订好的档案册放到书架上,背后传来了轻轻的三声敲门。 “麦克。”怀特?罗森小心地将手中的文件递到马什手前。“我找到的……他们对于这种情况不会公开宣判,但是还是会给予缺席判决……” 判决书上的照片还真年轻,几乎是个孩子。虽然是黑白照片,仍能看出那双仍然澄净的眼睛,让人心醉的蓝。年轻的嘴唇是珍珠般的柔粉,让人看见就想亲吻。 莱茵哈特?冯?诺尔曼。1919 ,7,27——1945,5,8。乙级战犯,曾经参与纳粹政府各种重大恶行。包括策划对乌克兰及罗马尼亚侵略计划,间接管理毛特豪森集中营,在乌克兰及白俄罗斯屠杀当地居民,在捷克镇压抵抗组织…… 他不敢再看下去,目光绕过陈列罪行直接跳至最终判决的黑体字母。 无期徒刑。 战犯已畏罪自杀。 早已经知道的结局。但马什还是觉得似乎有一只重锤在自己胸口重重击打了一下。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的脊梁再也不足以撑起身体的重量。马什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可是有什么用处呢?他缓缓跪倒在地,从胸腔深处发出一声沉重的喘息。 他听见自己的抽泣。 很难听,真的很难听。 纽伦堡五月的雨,温柔得让人心酸。 马什记得,这是自己三十岁前最后一个春天了。 瑞士的天空因和平而蔚蓝。女孩洁白的衣裙在风中温柔飞扬,与远天上的云絮雪峰融在了一起。小广场上有孩子们在打棒球,笑声和喧哗如同银铃脆响一样传来。 女孩和穿着美国军装男人并肩坐在矮墙上,谁也没有说一句话。两人看着一个两三岁大小,金发碧眼小天使一样的男孩在与一只黑猫嬉闹。阳光温暖,那猫咪已经蜷缩着身子趴在男孩的怀里,慵懒地快要睡着了。 “莱茵哈特死了。”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终于吐出一句。“布拉格解放的时候,他最后保住了一个军人的尊严。” “他……他让我对你说,他其实很爱你。”美国人迟疑了片刻,嗓音柔和苦涩。两人说话是用的德语,生硬的摩擦音让他觉得舒服。 伊莱莎微微叹了口气,仰脸闭上了眼睛。“是不是他如果不死,你也不会来找我?” “是。”男人并不讳言。“我爱他。” “那你现在来找我,还有什么意义?”伊莱莎双手交叉,绿眼睛明亮锋利。她的心脏在狂跳,战争结束了,她封闭已久的希望之门再度开启。女性的本能在呼喊,她在渴望着新的生活。 马什叹了口气,扯松领带从胸口处拉出一条银色链子,挂着一个小小的银十字架。“有。”他起身抱起那个漂亮的小男孩,孩子长得极像他的母亲。金色丝缎般柔软的头发,湖水一样湛青的眼睛。一点也不怕人,乖巧温顺地钻进他怀里像只驯顺的小猫。他将链子挂到孩子的脖颈上。“有的,伊莱莎。莱茵哈特已经不在了,但我们总还是要往下活,不是么?” “我们还要往下活……”伊莱莎抬手抹去冲到眼角的泪花,抬起了头。“带我走。带亚历山大走。他才三岁,我不想再看这老欧洲一眼,他需要一个崭新的地方来长大!” 马什也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他逃离了欧洲的黑夜,逃离的人间的寒冬,现在再回头看向那片土地,却顿时发现它的皱纹和创伤,旧的和新的。它一下子老了,马什觉得自己也一样。 他曾经有机会强烈地爱过,就将毕生去追寻那种热情和光明。他无法放弃美,放弃与美相联的所有幸福。但是,爱情终于证明了它的脆弱,极容易会被任何东西,被战火摧毁,为尊严让路。而现在,幸而,一切都结束了。 他向东方,向阿尔卑斯山的那边望去。一个水淋淋的清晨会从纯净的天空升起,光彩照人。天空会被水洗了又洗,露出最细最疏的经纬,从那会射下一道颤动的光,给每幢屋、每株树一个鲜明的轮廓。在世界的早晨,大地也该是一片类似从光明中冒出来的。 “伊莱莎,我们结婚吧。我也爱你。”他拉住了女孩的手。她的手细腻柔软,带着女性特有的温柔。“为了我们都曾经爱过同一个人。为了他,也为了我们,我们要活下去。” “同样爱过莱茵哈特……”伊莱莎已经彻底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颤抖着扑进马什怀里。“好吧,我们结婚!带我走!” 小广场上打棒球的孩子们不知谁投出了一个好球,一声清脆的击打声,棒球向着太阳高高飞起。 第 3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5 章 布拉格城堡 作者:毒伯爵斯内普 第 35 章 伊莱莎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把手放进马什宽厚温暖的手心里。他已经是她的丈夫,一个金色的希望在她和他面前缓缓展开。 “对了,我还想问你……”她抬起脸。“你姓什么?” (全文完) 恋耽美.[]整理 第 35 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