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仙枕》 分卷阅读1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1 《游仙枕》作者:汇之 文案 游仙枕,卧上眠,六朝一洗繁华尽,长夜何漫漫; 今东游,明西逛,卖薪沽酒市井上,宽袍两袖风。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传奇 搜索关键字:主角:杜若,陆吴 ┃ 配角: ┃ 其它: ====================================================================== 鹄苍冢 第1章 讲道 三十三天外朱陵丹台,琼香缭绕,瑞霭缤纷,金花玉萼间白鹤声鸣。 众仙童仙娥摆列台下,白虹为纸,霞云为墨,端然正坐,静听高台之上崇恩圣帝讲道宣法。 铜钟鸣了三下,崇恩圣帝嘴里诵着《无量寿经》,趁着半雾半云朦朦胧胧的功夫,在八宝紫霓墩上伸个懒腰。 “风吹散花,遍散佛土,随色次第,而不杂乱,柔软光泽,馨香芬烈,馨香芬烈,馨香” 九龙丹霞屏风后传来哗啦啦翻书声,有仙吏低声念道:“足履其上,陷下四寸。” 崇恩圣帝闭目听了,佯作咳嗽,不动神色接上:“足履其上,陷下四寸,随举足矣,还复如故......” 诵经间,卯日星君架着鹤辇鸾车,第一百八十回从朱陵丹台经过,崇恩圣帝口中诵经朗朗,隔着宝节幢幡,第一百八十回同卯日星君抬手作揖。 “法本从心生,还是从心灭。现心亦无心,现法法也辍......” 崇恩圣帝乃当今五方五老中位居东方的仙圣,与卯日星君是近邻,日出扶桑,那扶桑树就连根长在崇恩府后院,如今枝繁叶茂,已蔓上卯日星君的院墙。 圣帝极目远眺,卯日星君头上不知何时戴上了一顶乌黑幞头,这幞头罩着褐红鸡冠,竟看不大出是天天照面的老邻居了。 卯日星君颤巍巍直起腰,又冲着散坐高阁的九曜星君、二十八星宿一一行了礼,方才拄着拐杖,驾云去赶未曾停歇,早已奔出离恨天的銮驾。 《无量寿经》讲完又是《阴华经》,崇恩圣帝打个呵欠,伸手从五彩描凤桌端杯良酿,一口饮尽。 台下后生个个全神贯注,目不转睛,下笔刷刷,埋头苦记,恨不得将圣帝口中所述一字不落写到纸上。圣帝纵目四望,顿觉误人子弟,良心不安,遂兴味索然的放下金樽,此情此景,再好的玉液琼浆、香醪佳酿也喝不出酒味来。 一百八十回,崇德圣帝掐指算算时辰,蹙眉,隔着云海,从丹田提气。 “九曜星君,九曜星君!” 这朱陵丹台正是为了传道受业而建,南北通连,散音极好,圣帝的声音自碧雾间缓缓荡至三层高阁,众仙卿仙吏皆停笔仰望,一时间观者如垛。 众目睽睽之下,被点名的九曜星君慌手慌脚的把刚抓起来的榛子酥丢回琉璃盘,端肃仪容,躬身行礼道:“圣帝宣臣有何要事?” 圣帝一张脸隐在红霓后,只闻其音,不见其人:“本君讲了半日经法,不觉有些困乏。素闻九曜星君道法高深,可否请星君微开善口,指解源流?” “我道法高深”九曜星君双目圆瞪,指着自己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天庭里谁人不知他九曜星君是胸无点墨的绣花枕头,若是他才学渊博,玉帝也不用派木德星官压着他来这儿听天书了。 木德星官,九曜星君瞄一眼身侧这位面无表情的博物君子,嘿嘿一笑,不怀好意的开口推辞:“臣才学浅陋,怎敢在圣帝面前献丑,在座的倒是有一人能胜任,木德星官满腹经纶,曾与燃灯古佛论法,能讲大乘佛法,胜臣数倍。” 宝阁金碧辉煌,众人望过去,木德星官凛若冰霜,一身玄色长袍隐在暗处,犹如金龙玉凤间混进一只哭丧黑乌。 未等木德星官从玉墩上站起来,圣帝便传了旨意:“既然九曜星君这般说了,那就请什么星官”屏风后仙吏再暗中提醒,“咳,木德星官来台上给众仙卿讲讲大乘佛法。诸位有幸,大乘佛法不比本君讲的边角小道,若是讲得好,可引得天龙围绕,花雨缤纷。” 话音未落,二仙吏驾云倏至,冲木德星官一拱手:“星官,请吧。” 木德星官先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再转头阴涔涔盯着九曜星君,九曜星君掀袍笑嘻嘻坐下,冲着他一扬眉:“星官,慢走。” 木德星官随二仙吏登台,拨开五色祥云,只见一华服女子立于琪花瑶草间,绛纱衣,芙蓉冠,玉簪朱履,紫绶金帯,乍一看,红橙黄绿青蓝紫,鲜艳纷杂花里胡哨。 木德星官瞧着眼前穿得跟只花蝴蝶的庸俗女子,眉头紧锁,一时不愿相信这就是大名鼎鼎身居高位的崇德圣帝。 这只花蝴蝶翩翩飞至他面前,眯眼打量,半晌,咧嘴笑笑,脂粉落了一地:“星官看着面熟,可是凡间修道升仙来的?” 东方圣帝怎会对一闲职小吏面熟,木德星官只当圣帝说的是客套话,不敢怠慢,躬身回道:“微臣原是东胜辽东人,学道于灵虚山,后得道化鹤升天。” “东胜辽东人”圣帝闻言,满面春风,“你们凡间不是有句俗话么,美不美,乡中水;亲不亲,故乡人。既是东胜人士,星官与本君便算是同乡,今朝相会,自是有缘,看起来更是分外亲近。” 木德星官面上恭谨,心下却嗟叹不已,一代帝君不但外表庸俗,言语也如此油腻,可见仙界道风真是每况愈下,日就衰败。 “闲话不多说了”崇恩圣帝不知从哪里翻出片碎花布,一边收拾一边同好似木雕泥塑的星官细声交代,“本君需暂时离开几个时辰,烦劳星官替本君在台上坐坐,不必顺着我方才的讲,星官想谈什么便谈什么。此时是午时,戌时左右,本君定能回来,期间若是有仙君来问,星官便说本君往极北寻玄灵去了。” 木德星官一一应下,想了想,还是抬头问道:“若有仙君细问呢?” 崇恩圣帝把凤冠拆了,云淡风轻道:“若是有仙君追问,星官 分卷阅读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2 不必回答,只需把名字记下,到时本君自会登门禀报。” 木德星官右眼皮跳了跳,把身子弯得更深了些。 崇恩圣帝绑好头发,顿觉灵台空净,背起碎花包袱,心情甚好地拍拍木德星君佝偻的背:“年纪轻轻的,该穿得艳些,一身黑在角落里坐着,便是仙娥敬酒也懒得多看你一眼!” 木德星官被拍得踉跄一步,脸色愈发紫黑了。 天降大雪,片片飞琼,柳絮漫桥,梨花落屋,几家村舍如银砌,万里江山似玉雕。 徐国国都徐城,大宗伯携小宗伯一人、上大夫二人并一众春官府都上士,于南郊方丘祭地操持冬祭诸项事宜。 冬至将近,日南至,日短之至,日影长之至,阴极之至,阳气始生,故以冬日至,致天神人鬼。 大宗伯着素黑玄端,披貂裘大氅,正襟危坐于三层祭台之上,朔风凛凛,阵阵寒威,小宗伯忍着打战,立阶上揣手听大宗伯吩咐:“此次冬祭不比常时,周王东征,徐国形势危殆,大王亲令,旁的不用祭,单取黄琮祭城池,以青圭祭东方诸神。” 东方诸神,小宗伯了然道:“下官这就去布置玉瑞束帛,再令上大夫草拟一份祝祷辞给大人过目。” 大宗伯见左右无人,摆手召小宗伯近前附耳:“国师交托,祭祀东方诸神,牲帛之类不必精细,关键是台上玉瑞金银,能多则多,万不可掉以轻心。” 小宗伯愣了愣,小心翼翼问道:“下官愚昧,敢问这多,是怎么个多法?” 大宗伯愀然作色:“大祭朝会我们春官府操持过多少次了,这等小事还需本官讲授!” 小宗伯不知是吓得还是冻得,颤颤身子,将两手从袖口里伸出来:“大人息怒,下官这就去春官府翻旧规,同上大夫们商议如何添置。” 大宗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闭目不语。 小宗伯顶着风寒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冲着大宗伯笑得谄媚:“大人,这雪大风寒的,您坐着这儿,四周又没个遮拦,不如让府吏端来兽面象足火盆,煨些树根,给您取取暖吧!” 大宗伯睁开一只眼,歪嘴嗤笑一声:“你小子这方面倒灵俏,大伙们在风雪里干活不容易,让人备些热汤滚饼,分发下去,填不饱肚子也驱驱寒。” “是,下官这就去办。” 待小宗伯走远了,大宗伯这才蜷缩下身子啐了口吐沫。 国师那小子,又不是赶着去投胎,来去匆匆的,丢下一句任君定夺便没了人影,旧规他背个烂熟,以往祭祀社稷川泽何曾有过增金添银的条例,又不是祭拜财神爷,让他定夺,他倒是敢! 第2章 国师 雪洒洒扬扬,随风势团团滚滚,纷纷盖地。 三檐白簇的门楼前,披甲执锐的侍卫一动不动,皑皑白雪积在盔甲虎纹间,好似给铁甲绘上了栩栩如生的虎皮绒毛。 雾霭氤氲,白茫茫的天地里忽有灯影闪烁,那灯影由远及近,一男子身着梅沉香棉丝鹤氅,手持长柄戳灯踏雪而来。 两侍卫登时将方天戟交叉架起,厉声喝道:“王宫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那男子也不言语,抬手从随身团花锦囊里掏出一令牌,提在半空,借着戳灯的光给侍卫看。 令牌正面雕有龙蟠剑身,背面刻有雷令符文,为首的侍卫迟疑着近前,待看清令牌上的文字,神色一凌,忙将方天戟撤下,肃然恭请男子入园。 园里宝妆亭阁,彩画雕栏,巧石山峰间青松紫竹,灯火阑珊处,一白团呼哧呼哧向男子奔过来,所行处飞雪四溅。 云渐开,太阴星上,月移花影上栏杆。 “鹄苍呀”男子将戳灯放下,捞起滚到他脚边毛绒绒的白团,对着那湿漉漉的圆眼冁然而笑,“瞧你这肉肥膘满的样子,几月不见,竟圆滚成汤圆了。” 浑身雪白的小犬把前爪搭在男子胳膊上,黑漆漆的鼻子埋进大氅里,似是能听懂人话一般,委委屈屈呜呜叫了几声。 徐王偃被众侍臣宫女拥着走过来,远远笑道:“这才见了几面,鹄苍便与国师这般亲近了,怕再过些时日,鹄苍便会蹿到国师府上,再不认孤这个主人了!” 被唤作国师的男子见徐君来,昂昂烈烈,直着身子也不行礼。 鹄苍一被放下,又翘着短尾巴颠颠去扑徐王衣襟,徐君慈爱看着,温声道:“国师云游归来,孤早令人于管弦阁备了酒席,一则给您接风,二则冬祭将至,规程祭品若有疏漏之处,还望国师指摘。” 国师嘻嘻笑道:“杜某修道,布衣蔬食沾不得油水,此次回来,待不了半日便需离开。君上若是担心冬祭,不妨请大宗伯一道赴宴,欢饮之余谈谈正事,两不耽搁。” 管弦阁里笙歌音美,弦管声谐,正中堂摆设两长桌盛宴,左边为素筵,右边为荤筵,徐君先于上方坐了,鹄苍本想追着国师去坐,但又奈不住肉香扑鼻,圆眼滴溜溜左顾右盼,小爪子在地上挪来挪去,呜呜地在嗓子眼里低吼。 鹄苍纠结间,大宗伯迈着虚浮的步子自端门而入,瞪着俩红肿的泡泡眼,遥遥向徐君罗拜。 国师刚夹起一石花菜,抬头见大宗伯,连忙放下筷子,擎杯关切道:“吾观大宗伯步履迟缓,面带倦容,可是近日公务繁重,操劳过度?” 大宗伯绷着脸,连日大雪,南郊方丘祭台天寒地冻,不得已停了工,直至前日才恢复,他这两日下朝便往祭地跑,近二更时分才回春官府休息,睡不暖吃不饱,如何能抖擞精神,如何能满面红光! 大宗伯哑着嗓子:“烦劳国师忧心,老臣并无大碍,倒是国师,天冷风寒,遍访河川为国祈福之时定要保重贵体。” 国师端着酒樽,似笑非笑。 徐君于中间打圆场:“大宗伯近日多有辛劳,快请安席入座。” 舞女歌姬一曲舞毕,吃饱喝足的鹄苍钻到国师怀里,闭眼休憩。 大宗伯嚼着笋芽,时不时瞄一眼鹄苍,这个传闻中救过徐君性命的神犬。 传闻说徐君生而不凡,其母十月怀胎,分娩时产下一肉卵,先王见 分卷阅读2 欲望文 分卷阅读3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3 了,大吃一惊,认其乃不祥之物,急命人将肉卵弃之水滨,恰逢有白犬猎于水侧,得弃卵,覆其上而温之,肉卵破开,露出一男婴,这男婴便是如今的徐君。 大宗伯再把目光转到国师身上,瞧着那美如冠玉的白净小脸,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众臣私下里常拿他与纣王身边的奸佞恶来作比,大宗伯对此嗤之以鼻,恶来能生捕兕虎,他小子能吗!好在君上贤明持重,不至于被谬言虚词蒙蔽,任由奸臣翻云覆雨。 大宗伯想着出神,不觉间盯得久了些,鹄苍在国师怀里懒懒散散地睁开眼,转过头,冲着他呲牙咧嘴,大宗伯回过神,正对上鹄苍极端狰狞的一张脸,心下一惊,酒呛进嗓子,不由咳嗽出声。 “鹄苍,不得无礼!”国师抬手拍拍鹄苍的小脑袋,鹄苍蹭了蹭国师的手心,乖乖缩回去。 酒过三巡,徐君吩咐大宗伯,让他把冬祭准备妥当的一应事物同国师汇报汇报。 大宗伯整衣便要起身,国师摆摆手:“私宴又不是公堂,坐着说便可。” 大宗伯谢了国师,又端端正正的跪坐回席上,清清嗓子:“此次冬祭以外祭为主,祭天地山川、日月星辰,四方五帝中以东方崇德圣帝为上帝,从帝,少昊;从祀官,句芒;从祀星,岁星;另有从祀,三辰,东方七宿......” 国师漫不经心的听着,凤目于阶下红衣舞女间流转,一排排一列列扫过去,目光坦荡荡的好似在数山林里光秃秃的竹竿。 横看竖看间,大宗伯从礼乐讲道祭器,再从祭器讲道礼法,待讲到祭礼,一直心不在焉的国师终于起了兴致,支起身子凝神望向大宗伯,双目灼灼。 “苍壁礼天,黄琮礼地,东方属木,木色青,遂青珪礼东方,至于礼南方的赤璋,礼西方的白琥,礼北方的玄璜,因此次祭祀主祭东方,故而未有准备。待冬至日,君上腰间插大圭,手持镇圭,面向西方立于圜丘东南侧,亲手将牺牲随同玉璧、玉圭、缯帛等祭品放在柴垛上,点燃积柴,让烟火燔燎,行禋祀之礼。” 徐君捋须颔首,对大宗伯所讲甚是满意,偏头,见国师眉头紧蹙,便笑吟吟询问道:“国师可是有什么要补充的?或可异大宗伯之为。” 国师敛袍袖,正色道:“杜某拙见,私以为这祭器略有不妥。” “哦”徐君眉头一挑,“国师觉得有何不妥?” 国师从容讲道:“既事鬼神,圭璧币帛,不敢不谨慎度量,此次冬祭虽不拜西南北诸神,但祭品却不可因此消减,玉做六器以礼天地四方,四方相连,图的是圆满,故此,这六器缺一不可。” 徐君缓缓饮下几杯素酒,拦下欲要辩言的大宗伯:“国师所言不无道理,大宗伯就将礼器都备上,让那诸神想拿什么便拿什么,也省得挑我们的不是。”顿顿,“筵席之上光谈政事无趣,师楬善琴,弹之如仙乐,清音绕画梁,孤虽倾赏,但于乐事不过略通皮毛,国师和大宗伯都是精通音律之人,定能听出其中万种悠扬。”言罢,即命近侍官宣师楬进阁奏乐。 大宗伯怏怏坐下,国师笑着端起蓬莱碗,斟满,一口饮下。 琴音入耳,悠然静心,铮铮琮琮,如蝴蝶穿花,微微扬扬,若流水逐鱼。 徐君痴痴望着一处,半晌,停杯问道:“孤一向好奇,国师修道,携箪瓢入山林,可真如民间术士所言,跨青鸾,骑白鹤,朝食玉英,渴饮露水?” 国师顺着鹄苍的毛,回道:“杜某道行浅薄,只会些请仙扶鸾,问卜揲蓍的外道,不脱凡俗,至于君上所说的休粮守谷的长生妙道,未有根基,不曾学过。” 徐君再问:“那除了这些,可还有别的修道傍门?” 国师道:“除这两道,还有三百六十道法,达道者,可运阴阳而炼丹,可施符水而降魔,入则可独善其身,赏天地之秀气;出则可临世济人,救万民于水火。倘若得道成仙,便可去凡胎凡骨,位列仙箓,云来云往,会友游宫。” 徐君听着,双目发直,愈发呆痴了。大宗伯在旁边见了,面露忧色,生怕君上将国师的满口胡柴听进去乱了心神。 国师掐指算算时辰,起身离席,同徐君拱手道:“时辰将至,在下需回丹崖珠树下听道去了,临行之际,杜某还有一句话奉劝君上,”国师双目炯炯,一字一顿,“荧惑火星,是以色红,凶兆也,外间弓矢之事,望君上谨思慎行。” 正在往前凑的鹄苍闻言,身子一抖,忽然蜷缩起来,显出一副胆怯的样子。 国师撇头见了,笑笑,蹲下身,轻轻抚了抚鹄苍的脊背,爱怜道:“乖乖莫怕,我先走了,过几月再来看你。” 鹄苍将头偏到一边,黑漆漆的眼睛闪了闪。 烟霞幌亮,日月偷明。 国师大步流星的走出殿门,寻了四周无人处,将鹤氅解下,扯扯身上的棕褐深衣,摇摇头,右手一扬,刹那间白雾乍起,云海间,一青龙升天而去。 第3章 陆吴 “人莫鉴于流水,而鉴于止水,唯止能止众止。故仁莫大于爱人,智莫大于知人。夫善游者溺,善骑者堕,各以其所好,反自为祸......” 长空划过一道微弱青光,朱陵丹台屏风后的掌扇仙吏低头浅眠,长柄黄缎绸扇忽闪忽闪,眼瞧着就要往木德星官脑袋上砸,一金钗破空而来,刺进扇柄,定住。 掌扇仙吏猛然惊醒,不知何时归来的崇恩圣帝歪头立在不远处,笑嘻嘻拍了拍手。 “崇,崇恩圣帝!”掌扇仙吏起身便要罗拜,被圣帝上前一把捞起来,“嘘,小声些,你向本君说说,本君不在的时候,有哪些仙圣路过,又有哪些近前探问了?” 掌扇仙吏眼神怯怯,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圣帝一扬眉,转头看向老老实实研墨的仙娥,抬抬下巴:“你说!” 小仙娥低眉顺目羞羞答答,说起话来细声细气:“回圣帝的话,申时三刻,太乙真人携丹炉来找过圣帝,同星官说了一番话,就驾云往极北走了;酉时二刻,陆吴天神奉谕旨来宣,见圣帝不在,没有多问,径往高阁处听道去了。” “陆吴?”崇恩圣帝眼皮一动,拨开五彩祥云往高阁看,高阁之上,内着浅米色圆领长衫,外披宽袖白纱褙子的陆吴天神正同九曜星君交头接耳,相谈甚欢,崇恩圣帝瞧着那清清淡淡的身影,扬起的眉耷拉 分卷阅读3 欲望文 分卷阅读4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4 成八字,“他陆吴不在昆仑山修花剪草,跑来天庭给玉帝做传旨的小官了?罢了罢了,快去请他过来吧。” 左右仙吏拱手答诺,身形一闪倏至高阁。 九曜星君靠着椅背,扫过映在杯子里两道干巴巴的人影,转头同陆吴天神乐呵呵道:“圣帝来请陆兄,我可不敢留人,待出了道场,再邀陆兄去府上坐坐。” 陆吴天神莞尔而笑:“在下记住了,乙夜二更,定携桑落酒去星君府上叩门。” “甚好甚好”九曜星君眼睛亮晶晶的,“桑落酒搭上竹叶青,管它什么清规戒律,你我兄弟二人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一醉方休!” 陆吴同九曜星君一拱手,随仙吏移步驾云。 “太上曰: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是以天地有司过之神依人犯轻重,以夺人算。算减则贫耗,多逢忧患,人皆恶之,刑祸随之,吉庆避之,恶星灾之,算尽则死。又有三台北斗神君,在人头上,录人罪恶,夺其纪算。又有三尸神,在人身中,每到庚申日,辄上诣天曹,言人罪过。月晦之日,灶神亦然......” 木德星官盘腿端坐莲花坛,笔挺的背影透在屏风上,好似李天王手上托的铁宝塔,镇元大仙地里种的人参果,太上老君袖里揣的金葫芦,崇恩圣帝磕着松子眯眼瞧着,不由呵呵笑出声。 “笑什么呢”陆吴从圣帝手里抓过一把松子,“木德星官替你在台上受累,你倒好,躲在后面悠闲还笑话人家。” 崇恩圣帝笑得眉眼弯弯:“玉帝让你来传什么旨意?” 陆吴自宽袖里掏出檄文,随手放在桌上:“你不是进表嫌王母赐的游仙枕太过素净了吗,玉帝为合你心意,亲自挑了几个织女给你,描鸾刺凤,好让那缎面枕头看起来花哨些。” 崇恩圣帝歪着身子将檄文看了,撇撇嘴:“何止几个织女,六丁六甲加上刚贬谪的四太尉二将军,三十六员大将打包往我府上塞,我看我也别在崇德府住了,干脆发落到人间,同凡人一般,让三台北斗神君、三尸神、灶神一道管着算了。” 陆吴将剥好的松子放回圣帝手上:“反正你也不常在府上住,随他们去吧,莫要说些气话。” 崇恩圣帝一扬手,将松子全倒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咯吱咯吱地嚼。 陆吴将桌面收拾整洁,又倒上茶水:“听说最近你又看中一成仙的苗子?” 崇恩圣帝点点头,含含糊糊地说道:“是凡间陈国的国君,算起来是女华重孙子的第三十二代玄孙,生的稀奇,山中怪兽、河中怪鱼都与他亲近,性子与女华也像,温温吞吞的,正好计蒙身边缺个管神兽的,等他得了道,便扔给计蒙。” 陆吴听到女华二字,神色变了变,而后又笑笑:“计蒙风风火火的,怕是与慢性子的人合不来。玉帝托你去教化众生,人找着了,该怎么授衔便交由他老人家定夺,不用去费这个心。” 崇恩圣帝托腮望着浮云时卷时舒:“你看看,我不想费心的时候他非要派我去人间传道,等我真上了心,你们又劝我莫要多管闲事,人难做,仙也难当啊!” 陆吴瞧着她堆在一起的肉,忍笑道:“快把手松开吧,脂粉都蹭花了,你本来的样子就挺好的,浓妆艳抹反倒有些吓人。” 崇恩圣帝瞪他一眼:“不懂欣赏!” 木德星官在台上端坐,滔滔如江河,源源若流水,说一会儿道,讲一会儿禅,言辞若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听得众仙童是痴痴如醉,崇拜之情溢于言表。陆吴天神听着,亦十分倾佩:“木德星官人虽古板,但道法却讲得活泛,比你那照本宣科强过百倍。” 崇恩圣帝泄气道:“人家是从凡间升仙得道的,不知背了多少经书典籍,说文解字自然比我们这些不用稽查生来为仙的人厉害,当然”圣帝指着陆吴,“我们不包括你。” 陆吴把圣帝伸出来的指头挡回去:“谁让你不用功,整日就知道东游西逛,交朋结义。朋友遍天下又有何用,当初你困在六异符惕阵的时候,也没有见谁挺身而出去救你。” “不过是些酒肉朋友,又不是生死至交”圣帝转着茶盏,“我这个人好热闹,若是跟你一样,待在昆仑山里,三年五载不出来,非要疯了。” 陆吴默了半晌,道:“九曜星君邀我去他府上吃酒,你去不去?” 圣帝好酒,一听有酒,精神头立马就上来了,探着脑袋:“什么酒?长安还是元正,桑落还是竹青?” 陆吴瞧着她这样子又笑了:“我酿的桑落加上九曜星君府上的竹叶青,去还是不去?” “去去去”圣帝从玉墩上跳起来,想想又有些迟疑,“九曜星君不会同木德星官一样呆木吧,我不喜与太拘束的人同席,吃饭喝酒都不尽兴。” 陆吴呷一口茶,缓缓道:“依我看,你与九曜星君算是一路人,性子也差不离,若是熟了,闹腾起来能把星君府给拆了。” 崇德圣帝学着王母,把折扇打开,遮住半张脸:“胡说什么,我如今端庄多了,若是把星君府拆了,王母就不会把游仙枕赐给我传道用了。” 陆吴挑挑眉:“不传道又怎么用?” 圣帝“啪”一下合上折扇,勾唇一笑:“睡觉用。” 卯日星君从西边赶着銮驾经过朱陵丹台,正欲下马冲莲花坛罗拜,眯眼却见人已换了一位,那一身玄黑的仙君见到他来,漆黑无光的眼珠蓦然一亮,起皮的薄唇颤颤,那神情,犹如望见了再生父母,救命恩人。 “卯日星君这是要回汤谷?” 两仙吏将屏风撤了,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上前来,卯日星君老眼昏花,只认得崇恩圣帝的声音,至于身后那位,却是瞧不清:“圣帝今日讲道的时辰也足了,若是回崇德府,老夫可载圣帝一程。” 崇恩圣帝笑笑:“不用了,一会儿本君要会友游宫,星君辛劳,快回去歇息吧。” 卯日星君不再多语,转身前又使劲眯眼看看,只瞧得一袭白衣,夕阳下一道修长暗影。 崇恩圣帝又让听道的众仙童散了,这才霁颜看向木德星官,眼中颇有柔情:“星官今日替本君讲道亦是辛劳,本君暂先口头谢过星君,待明日辰时,本君定派仙吏将谢礼送到星官府上。” 木德星官口干舌燥,正准备饮一口茶润润嗓,闻言却是赶忙躬身:“不敢不敢,微 分卷阅读4 欲望文 分卷阅读5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5 臣惶恐。” 圣帝笑得亲切:“有什么可惶恐的,莫忘了,本君与星官还有同乡的情分。” 木德星官心里叫苦,嘴上却不得不谢恩。 陆吴天神目送木德星官远走,斜眼问向圣帝:“什么同乡的情分?” 圣帝负手正往台下走:“他是东胜人,我也是东胜人,自然有同乡的情分。” 高阁之上,九曜星君扶着栏杆遥遥同陆吴挥手,陆吴回了礼,伸手勾住圣帝的衣领。 “喂,你扯我做什么?”圣帝呲牙咧嘴仰头瞪, 陆吴松开手,展颜一笑:“我劝你还是在这里等着吧,太乙真人从极北寻玄灵回来,怕是要同你讨一笔债,不,两笔。” 圣帝显然忘了这茬,怔愣在原地。 陆吴走下两阶,回身冲她摆手:“我回去拿酒,待你把偷丹砸坏丹炉的账同太乙真人算清了,我再来捎你去星君府,先行告辞,你自求多福。” 崇恩圣帝盯着陆吴的背影,咬咬牙,冲随身的仙吏吩咐:“去,给我把玉墩搬来,本君要在这里恭候太乙真人大驾!”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登场~ 身为司章苑囿的天神,降妖除魔会法术,修花剪草宜居家。 第4章 吃酒 入夜二更,九重天上现星辰,山河摇影,玉宇深沉。 陆吴抱着两坛桑落酒立在云端,云下朱陵丹台,崇恩圣帝正规规矩矩立在太乙真人面前,真人说一句,她便乖乖应一声,低眉顺目,绝不还口。 太乙真人唠唠叨叨近半个时辰,喘气的功夫,崇恩圣帝双手奉着一杯茶水,躬身谄笑道:“真人,喝口水顺顺气吧,您说的,本,杜若都记住了。” 太乙真人垂到腮边的白眉飞飞扬扬:“记住了,记住什么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崇恩圣帝正正神色:“杜若发誓,未得真人允许,再不私去乾元山金光洞,更不去撬炼丹炉面上镀的金了!” 太乙真人冷哼一声:“快把三根手指头收起来吧,你在老夫这儿发过多少誓了,结果呢,要不要老夫找雷公给你算算!” “雷公的楔锥又打不坏我”崇恩圣帝小声嘟囔,见太乙真人挑眉一哼,又忙堆笑,“您老人家看这样行不行,这炼丹炉我修,朱丹我炼,为了让您解气,我再去金光洞给您当一年杂役,任您差遣!” 太乙真人听到最后一句终于眼开眉展,接过茶,僵着脸道:“这话真折杀老夫了,老夫一荒野闲人,怎敢驱策圣帝,该当是圣帝役使老夫才对。” 圣帝见真人转怒为喜,心里似有石块落地,捶着真人肩头笑眯眯道:“杜若在外是圣帝,在老师面前,却永远是背不出书的愚钝学生。” “从小到大就会说些花言巧语”太乙真人嘴上责备,面上乐陶陶却是欢喜,“一轮高照,清光皎洁,不知这桑落酒,今夜与谁倾啊?” “桑落酒甚浓,气味时时熏。香飘红尘外,引得不归人。”陆吴抱着酒坛子从云雾里走出来,“这不,封口未开,真人已先闻到酒味了。” 真人捋须道:“陆吴天神每年腊月给老夫送一坛桑落,味道熟了,自然闻得出。” 陆吴笑笑:“真人今年的酒在下就不亲自送了,待圣帝去洞里做劳役,便托圣帝顺道给您捎过去。” 真人瞅一眼默不作声揉肩捶背的徒弟,叹口气:“行了,走吧,若是再耽搁,陆吴天神怪罪下来,老夫的酒可就没着落喽。” 圣帝应着,扶着真人站起来,毕恭毕敬的将真人扶上仙鹤,待真人坐稳了又蹲下身子理平砖灰蔽膝上的褶皱,真人欣然受之,瞧着圣帝的头顶越发慈爱。 九曜府上灯火通明,星君在府里等得急,索性搬出把藤椅坐在大门边上,念一会儿《无上秘要》,背一会儿《南华真经》,不觉困倦,伏在经案上便要盹睡。 风忽起,淅淅潇潇飞落叶,满天星斗皆昏沉,侍从恐吹灭了灯,慌用偏衫袖子遮住。 星君扶着束发的朱英冠,抬眼见门外立着两道人影,一道素白的安然立于沙尘之外,另一道绯红的陷在飒飒阴风之间。 星君认出素白的是陆吴天神,至于另一道,星君定睛细看,崇德圣帝冷白一张脸正冲他嫣然一笑。 九曜星君大惊失色,急躬身:“臣不知圣帝莅临,未有远迎,失礼失礼!” 崇德圣帝宽袖一展,将狂风收了,呵呵笑道:“本君是不速之客,该是本君给星君请罪。” 陆吴将酒交给门房:“这事是在下自作主张,若是星君有怨,当是陆吴罪过。” 九曜星君瞧着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乐了:“嗨,饮酒闲聊人多热闹,哪来怨言一说。诸位在门前争先认罪,倒让我这个请客的人不好做了。” “星君说的是”崇恩圣帝一脚跨进大门,“本君一向随意,在别人府上同在自己府里一般自在,还望星君万莫见怪。” 九曜星君赶紧道:“不会不会,圣帝自在了,臣才好放的开。” 崇恩圣帝听着九曜星君的话,满意的点点头,性子好,谈得来,不错不错;又见府上区区之众,不似旁的仙君府仆从济济,心下更是欣慰,人持重,不奢华,难得难得。 崇恩圣帝乐冲冲随着九曜星君往府里走,边走边逛,边逛边蹙眉,待到了庭院,已是眉心深锁,挂不住笑了。 庭院宽阔,四处漏风,放眼望去,丹桂碧桃枝斜,海榴棠棣根歪,桥头曲径有苔藓,满路茸茸皆蒿艾。 陆吴将刮到自己脸上的枯叶摘下,瞧着院中凄零景象,当真是薄雾浓浓带点愁,轻烟淡淡带些衰。 九曜星君似是毫无感觉客人由盛转哀的情绪,仍欢欢喜喜地往前招呼,圣帝与陆吴天神对视一眼,提衣往阶下踩,下脚处,杂草没过膝,青黄蚂蚱扑腾蹿。 “来来来,到凉亭里坐!”九曜星君拂袖掸过石凳上的灰,见陆吴和圣帝在旁边犹犹豫豫,哎了一声劝慰道,“我这里简陋,两位在锦绣堆里待惯了,一时定 分卷阅读5 欲望文 分卷阅读6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6 然难以适应。”转身同小厮吩咐,“虎子,去,给贵客拿两个绒垫来。” 粗布麻衣的小厮将绒垫给陆吴和圣帝垫上,又到院中杂草稍少处架起篝火,烤些野味做下酒菜。 圣帝望着九曜星君狼吞虎咽的吃相,同陆吴密语:“满天星相皆是我名下臣子,九曜星君身为星相众官之首,俸禄拿的该是不少,怎么生活却是如此清贫?生活清贫也罢了,还甘之若饴以苦为乐,看得我怪心酸的。” 陆吴抿一口桑落酒:“听计蒙说,九曜星君好赌,俸禄十分之九都输给别人,没钱雇佣,府上无人照看,自然荒芜。不过乱草垓垓、荼蘼俱败的凄零景象全天庭找不出第二户,有小仙排了九重天四大盛景,九曜星君府就凭着这独一无二占据头席。” 圣帝吃一口花生米:“那另三道景呢?” 陆吴含笑接过九曜星君夹来的烤蚂蚱:“灵霄殿金阙银銮,蟠桃园灼灼夭夭,元柒殿瑞霭缤纷。” 桑落酒烈,竹叶青辣,搭在一起喝,仙力不胜者,滴酒便醉。九曜星君囫囵三杯,颊上已是绯红,圣帝看着颇为忧虑,出言劝阻道:“星君明日卯时还要去灵霄殿外排班上朝,这酒喝多了,少说也要睡到日上三竿,误了正事可就得不偿失了。” “无妨无妨”九曜星君双眼朦胧,显然已是神志不清,“木德星官可顶替我早朝,嗝,正好表文也是他写的,省得我装模作样念一遍还要受群仙嘲讽。” 陆吴在一边默数了三个数,三下之后,九曜星君果然一头栽到石桌上,鼾声大作。 在院里烤火的虎子见状,忙小跑过来,陆吴和圣帝帮着虎子将真君安置妥当,一通折腾,待出了府,已是三更半夜。 圣帝打着哈欠,提着半坛子酒,驾云慢吞吞跟在陆吴天神后面,走神间,胳膊被陆吴一拉,睁眼看,一团黑影冒冒失失从她方才待的地方飞驰而过,在不远处顿住,又急急惶惶往回返。 那团黑影在两人面前刹住,二八夜游神身着玄黑暗花立领比甲,声洪如钟,中气十足:“小仙见过崇德圣帝、陆吴天神。” “啊,夜游神啊。”圣帝揉揉震得发痛的耳朵,“你这是赶着跟卯日星君交班呀。” 夜游神黝黑的脸闪着一排白牙:“圣帝和陆吴天神这是要去何处啊,还拎着酒,看这方向,不会是刚从九曜星君府上出来的吧?” 陆吴点点头,称扬道:“夜游神眼神倒是锐利。” 夜游神挠头不好意思笑笑,冲圣帝道:“小仙方才在东胜处巡逻,见一处兵戈扰攘,火光烛天,想着圣帝近日常往凡间去,便折回来告诉您一声。” “烽火?”圣帝一拧眉,“夜游神可瞧清具体是何处?” 夜游神托着下巴想了想:“小仙未细看,大约在淮水以北,淮阳一带。” 圣帝以目光询问陆吴,陆吴轻描淡写道:“淮阳一带,该是徐国辖地。” 圣帝蓦然睁大眼,把酒坛子往陆吴怀里一塞,语促声急:“这酒你同计蒙喝去吧,我下去看看,过会儿再去找你们。” 陆吴转着酒坛子,愁上眉头:“你忙,计蒙也忙,夹在你们中间我也不好意思偷闲,还是回昆仑山,燃二椽烛,和墨展纸,垂帘修遣云宫的规画图纸为妙。” 说话的功夫圣帝早已飞身纵出八丈远,应了一句“随你”,悠悠荡荡回声四扬。 陆吴见圣帝跑得如此急,长叹一声,偏头望向夜游神,言语幽幽:“不知她是心疼祭祀上的祭品,还是担心近来看上的苗子。” 夜游神干笑两声:“圣帝富甲天下,怕是瞧不上凡尘里几件祭器。” “非也非也”陆吴锁眉摇头,惮定苦笑,“圣帝视财如命,一金一银,锱铢必较。”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九曜真君府上一夜游 第5章 南迁 圣帝换了一身暗红色交领大袖长袍,想了想,又改做窄袖棉袍的家常打扮,口中念诀,倏至陈都。 圣帝落在一客栈后院水井台上,抬头看,不远处灼灼辉辉,火升红燎,滚滚黑烟正随风飘。 身后木桶落地“咣当”,客栈的伙计瞪大眼张大嘴正讶然望向此处,圣帝冲他笑笑,小伙计回过神,一个箭步冲将上来,死死抱住圣帝的腿:“客官,何愁何怨何恼皆抵不过人命一条啊,您万不可跳井寻死啊!便是跳井,这井已有些干涸,到时不是淹死而是摔死啊!” 圣帝正要开口,却被浓烟一呛,猛地咳嗽起来,小伙计抱得更紧,鬼哭狼嚎引来了一身背行囊,着广袖深衣的中年汉子,小伙计偏头见了汉子,喊了声掌柜的,那汉子应了一声,抖着手,赶忙放下行囊帮着小伙计将圣帝扶下来。 掌柜的语重心长的劝慰道:“年轻人啊,你有啥事想不开呀,眼瞧着周国的兵马就要攻进城了,城里已是十室九空,上至君王下至黎民都拖家带口往南迁,生逢乱世,谁不苦,谁不忿,小伙子与其在这里寻死,不如跟着我们南逃,年轻力壮兴许还能谋出一条生路来!” 圣帝止住咳,将随身的汗巾沾了水捂住口鼻,瞪两人一眼:“诸位,在下没想寻死,掌柜您方才说君王南逃避难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掌柜的蹭一下站起来,警惕地打量着圣帝:“你是从哪里来的,该不会是敌军的细作吧!” 圣帝往地上一坐,趾高气昂喝道:“本座是从天上来的神仙,你们凡人见了本座还不快行礼!” “乖乖”那小伙计凑近掌柜的,“这人该不会是个失心疯吧!” 掌柜的瞧着圣帝脸上挂的邪笑,越看越有些瘆人,跛着脚拎起行囊:“不管了,时不待人,眼瞧着故城北里离宫的火就要烧过来了,小七你快回屋拿了包裹,我先去门外驴车上等你,要快!” 掌柜的走到圣帝面前,大冬天的,额头却是冷汗密布,冲他一拱手:“若您真是天上的神仙,那便速速回天庭吧,凡间多凶险,我们也只能自保,无 分卷阅读6 欲望文 分卷阅读7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7 暇顾及您了!” 圣帝噙笑目送他拐进街口,站起身子,拍拍衣上沾的雪,掀帘往大堂里走,自言自语:“徐偃王这小子,大敌临前不领军奋起抵抗,竟缩头缩脑带头跑路,弃国南迁,这君王做得,啧啧,真够窝囊。” 圣帝坐到靠窗的桌上,雪纷纷下,素白地面被踩踏成黑灰泥泞,街上喧哗声狗吠声啼哭声喳喳闹闹,不绝于耳。有妇人披头散发,抱着儿子疾走,全然不顾身后女娃,那女娃跌跌撞撞跟着,避不过来往的车马,脚一崴,摔在地上,染了一身泥浆,眼瞧着母亲和弟弟隐没在人群中,挣扎了挣扎,奈何只能瑟缩在原地。 圣帝蹙眉,跳出窗,扶起女娃,拿汗巾给女娃擦擦脸手,女娃战兢兢看着她,想说谢谢,却因冻僵了身子只能颤颤唇。 “你叫什么名字啊?”圣帝将她抱起来,从兜里拿出客栈剩下的馒头,塞到女娃手里,跟着人流往南走。 女娃一见馒头,双眼发直,捧在手里,犹犹豫豫却是不敢吃,圣帝见了,不由笑得更为和蔼:“吃吧,我不是坏人,你瞧姐姐”圣帝瞧见女娃眼睛里倒映出的男人方正的面孔,呵呵一笑,“咳,叔叔,叔叔像是坏人吗?” 女娃瞅瞅圣帝咧到耳根子的笑,又瞅瞅馒头,坚定的摇摇头,小小声道:“二丫相信叔叔不是坏人,谢谢叔叔给二丫馒头吃。” 圣帝望着女娃,嘴里如何也喊不出二丫这个名字。 女娃一小口一小口吃着馒头,时不时探头往人群里看,圣帝见了,揉了揉女娃的小脑袋:“放心吧,叔叔正带你去找你娘亲呢,一会儿就见到了!” 女娃吸了吸鼻子:“叔叔,娘亲是不是不要二丫了,虎子他爸爸就把虎子一人留在家里了,虎子一开始跟着我们走,走着走着就不见了。” 圣帝看着女娃,轻声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若是你累了,便趴在叔叔肩头睡会儿,等醒了,就见到娘亲了。” 女娃乖乖巧巧的点点头,抱着馒头,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便沉沉睡过去了。 圣帝抱着女娃,转到一偏僻的巷口,腾出手画了一个符,刹那间,烟云突起,丁卯神着大红交领长袍自虚空而现,躬身朝圣帝行礼:“司马卿拜见圣帝,不知圣帝宣诏,所为何事?” 圣帝轻拍着女娃后背,低声细语道:“玉帝既把你们六丁六甲交由本君调令,更主效忠,你们便把那些天条天规放至旁侧,一切皆唯本君是从,明白否?” 丁卯神恭敬道:“微臣明白,圣帝教诲,铭记在心,定当同众神将共勉。” 圣帝点点头:“本君现在有一事相托” 丁卯神颇为激动的截断道:“不敢不敢,微臣担不起一个托字!” 圣帝冷着脸:“本君说什么你就听着,让你担得起就是担得起,这孩子本君瞧着怪可怜的,虽说人各有命,但既被本君瞧着了,可见也是个有福之人,本君现将这孩子交给你,之后事本君不再过问,你自行决断。” 丁卯神浓眉紧锁,小心翼翼接过孩子,圣帝甩甩微僵的胳膊,看看丁卯神灰白阴沉的面孔,皱眉吩咐道:“你变换成我这个样子,别等孩子醒来吓着孩子!” 丁卯神连连点头,捏个诀,摇身一变成长身玉立的青年。 圣帝满意的点点头,袖中手一转,刹那间没了人影。 丁卯神立在原地,抱着孩子,对着空气,一丝不苟道:“臣司马卿,恭送圣帝。” 圣帝立在云端环视地上蝼蚁,南逃的队伍浩浩荡荡绵延百里,好在冬雪铺地尽成白,圣帝很快看到丛山间徐偃王的仪仗,车乘相衔,旌旗半折,前拥后簇在山道间如蛇行。 徐偃王坐在马车里,身侧卧着鹄苍,鹄苍蹭着徐偃王的衣袖,见主人没有反应,便缩回脑袋,安安生生盘成一团。 徐偃王满面愁容,望郊外,千山林,株株坠冰;几株梅,片片似血,天地间一片苍茫,却不知何处是孤的容身之所。 静寂间,鹄苍忽的抬起头来,黑鼻头使劲的嗅嗅,滴溜溜的眼睛一瞪,汪汪叫了起来。 徐偃王哭丧着一张脸转过来,抱起扑腾的鹄苍,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孤还有鹄苍作陪,便是天涯海角,亦不算孑然一身。 鹄苍在徐偃王怀里仍在扑腾,徐偃王回过神,听轿边有侍从骑马来报:“一男子站在道路间拦路阻截,自称是国师大人。” 徐偃王晦暗如夜的眼睛终于划过一丝光亮,挥挥手:“快,快请过来。” 圣帝被两三侍从押着走到轿边,徐偃王掀帘一看,险些老泪纵横:“国,国师!” 圣帝往轿上做了,鹄苍乐颠颠蹿进圣帝怀里,呜呜撒着娇。 圣帝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望着徐偃王:“王上,您坐拥三十六国,仁义之名遍天下,世人皆讴歌徐而尊奉,周军侵境,与周相抗并非没有胜算,为何不战而逃任天下人耻笑呢?” 徐偃王长叹一口气,眺望着远山,眺望着林野:“贤者不顾荣辱,君子不处危邦,故吾去也。” 圣帝亦叹了口气:“周王东征西伐,北达流沙,南伐荆楚,您逃又能逃到何处?周王可会容您?” 徐偃王再长叹一口气:“吾弃城而逃本是想避战免兵戈杀伐,护徐国老幼,现在想来,却是,哎,如今随吾南迁的百姓众多,吾有何脸面受万众拥戴,南迁路远,跋涉艰辛,这一程又会伤了多少黎民。” 圣帝随徐偃王沉默不语,鹄苍夹在两人中间,左瞧瞧右看看,亦不敢吱声。 徐偃王转过头,隐有期待的望向圣帝:“国师,汝常同吾讲那道法,吾常向往,如今终是悟了一些,吾已留了书,若徐可避过此难,便立幼子为王,国师若是可怜吾,可否指点明津,吾自此隐居荒山,历劫受苦,兢兢修道。” 圣帝摸着鹄苍的白毛,摇摇头:“未至绝境,王上何苦自贱说这些丧气话。” 徐偃王神情愣愣,扑一下跪倒在地,圣帝连忙去扶:“王上,您这是做什么?” 徐偃王眼神浑浊,言语痴痴:“吾身负重罪,心力俱竭,唯有念道解经之时方能心静,吾不求长生,不求无病无患,更不求升天游仙,只望余生与山野相伴,为民为犬子为徐祈福消灾,如此,便无憾了。” 圣帝心里不知是喜是哀,眉头紧皱,正要说话,忽觉轿身一阵颠簸 分卷阅读7 欲望文 分卷阅读8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8 ,一侍卫扶着盔帽急匆匆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王上,前方,前方有敌军埋伏!” 徐偃王闻言,身子一颤,被圣帝搀住胳膊架起来,灰白的脸上再不见一丝血色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6章 黄龙 山石滚落,雪沙四溅,惨叫声荡在幽幽山谷,白茫茫的天地再不仅有红梅添彩,血染荒山,尽是深绯。 护守在身边的将士接连倒下,徐王怔愣的望着,一动不动,连箭矢飞过来亦不知躲闪。 圣帝一掌推开他,欲要化掌运功,眼前忽而闪过玉帝他老人家皱眉捋须千叮咛万嘱咐的模样,为了日后耳根子清净,圣帝咬咬牙,合掌成拳,甩袖作罢。 鹄苍低吼几声,冲到徐王身前,慵懒的神态一扫而光,浑身紧绷,尽是防御的姿态。 山石从峭壁被人推下来,呼啸而过,落地成尘。圣帝看着碎在自己眼前的碎渣,一时有些恍惚。 “国师小心!”有侍卫大吼一声,圣帝回过神,侧身闪过飞溅的石块,面色一沉,掠地飞身跃起,悬空凌驾在半空,衣袂翩飞。 石块坠进悬崖,圣帝闪身至云端,袖手旁观,漠然看着云下杀伐。 徐王陷于危难,神思混沌,一时顾不上身边少了一个人,鹄苍扑开攻进包围圈的人,长矛刺进前爪,又随着它的下坠划进腹部,血肉模糊。 鹄苍瘫倒在地,徐王木然望着抽搐不止的鹄苍,缓缓蹲下身子,颤巍巍伸出手,又不知落在何处,慌慌张张抬头,似乎是想要唤人给鹄苍止血,却在开口一瞬间,见到平时随自己进出的侍卫胸口插刀,直直倒向地面。 “圣帝,圣帝”身侧有人轻声唤道,圣帝偏过头,见身着墨蓝箭袖的甲戌神低头哈腰要行礼,喝住:“本君这里不需要这些虚礼。” 甲戌神笑笑,虽未行礼但背仍微弓:“桐柏山山神启表,感圣帝磅礴仙泽,不胜惶恐,敬备菲酌,恭迎尊座驾临!” “本君微服下界,不想叨扰旁的小仙,让他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圣帝一挥手,冷冷盯着甲戌神,“你也不用总跟着本君,本君自在惯了,受不得身边多几道人影。” 甲戌神含笑退后半步,望向山道,长云暗雪山,人仰马翻的沙场风刀霜剑:“圣帝,徐王偃四面受敌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您不出手吗” 圣帝冷笑一声:“仙圣鬼神不得贸然干预凡世五虫生死,若违,必得天道法则的惩处,本君惜命,怎可为一区区凡人逆天而行。” “圣帝说的是”甲戌神笑得眼角扬起皱纹,“这人间沙场惨烈状如阴司修罗道,看着未免闹心,桐柏山山神携家带口在一边齐刷刷跪着呢,您便赏个脸,吃不吃饭的,看上两眼也好。” 圣帝偏头瞟一眼山尖,桐柏山山神皆戴顶草编的帽子,远远望过去,犹如白云冒出豆芽,那株株豆芽见她望过来,皆连连叩首,更显得密密麻麻,郁郁青青。 “凡人间的小打小闹确实没什么可看的,看在你的面子上,本君便去他们那里坐坐吧。”圣帝言罢,咻一下飞出八丈远,甲戌神负手望着,嘴角笑意渐渐消散,看看已步入绝路的徐王偃,劈出一道金光,罩在一人一狗身上。 桐柏山山神近年过得十分艰辛,住的是茅草屋,穿的是粗布衣,早起巡巡山,晚睡拔拔草,天庭分发的俸禄微薄,这附近人烟稀少,更捞不到祭祀得来的油水,附近的小妖小怪都耐不住清贫,纷纷逃到徐都附近经商营生去了。 圣帝冷冷看着盘子里的草根子,竹筷子直直戳下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送进嘴里,甲戌神在旁边截然相反,举止文雅,面色从容,一口菜汤喝下去仿佛在品蟠桃宴上的白玉珍珠羹。 山神一家立在桌边,看看甲戌神,心生敬仰,不愧是九重天上的仙史,气度不凡,再看向圣帝,敬仰上加了一层敬畏,不愧是五方四州独一的女帝,威风凛凛,连吃饭都有横扫千军雷厉风行的气势。 圣帝吃饱喝足,“啪”一声放下碗筷,惊得一众山神土地爷颤了颤身子。 圣帝盯着随风而去的茅草,问甲戌神:“本君在天上生活的久了,近日才往人间走一走,他们这些小地仙活得如此辛酸,怎么也不见你的同僚给玉帝写奏折禀报下疾苦呀?” 甲戌神从袖中掏出帕子擦擦嘴:“仙史有无写过奏折下官不知道,下官只知道这仙与人一般,分三六九等,历劫历难方能步步高升,桐柏山山神在此清贫度日,何尝不是一种历练,这苦断不可因圣帝仁厚体恤下仙便消减了。” 圣帝撇他一眼,转而向众小仙苦口婆心道:“本君未入仙籍时活在极东的虚谷,虚谷寸草不生,住不上茅屋,吃不得草根,你们这些小仙莫要心生怨念而入了邪道,就如甲戌神所言,吃得苦中苦方为仙上仙。” 山神们闻言,慌忙跪拜在地:“谨遵圣帝教诲,兢兢业业,潜心修道。” 圣帝微颔首,甲戌神含笑看着,瞳仁灵动,面色皎然。 昼漫漫,彤云映雪铺满天。 鹄苍守着晕过去的徐王,对面为首的大将相貌堂堂,狮子盔麒麟甲,冷森森盯着地面上的亡国君王,对左右吩咐道:“将徐王扶起来,带回军营。”又看向呲牙咧嘴的鹄苍,“徐王倒不负贤名,忠臣为他丧命,临到终了,还有忠犬护守,看在他们主仆情深的份上,一并带回去吧。” 鹄苍躺在地上,失血过多,身子已有些发凉,有材官将它抱起来,它贴着冰冷的盔甲,费力睁着眼,深深看了一眼徐王。 这一眼落下,但见风渐起,雪团团,云散见暖日,刹那间山青花欲燃。 满目碧色,仿佛春来。 众将士愕然望着眼前奇景,瞠目结舌,一动不动,为首的将军率先回过神,大吼一声:“众军击鼓鸣号,此是幻境,莫要中了敌人的奸计!” 吼声在山谷间回荡,军士却钉在原地,恍若未闻,将军心急,欲要拨马回走,却被一道金光击下马,昏晕在地。 分卷阅读8 欲望文 分卷阅读9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9 圣帝和甲戌神从金光间现出身形,圣帝大步流星,将奄奄一息的鹄苍从材官手里抱出来,甲戌神迈着雍容雅步,探了探徐王的鼻息,呼吸平缓,面色安详。 甲戌神呵呵一笑:“在下本想着在危机时刻亲自动手,现在来看,竟是多虑,左护法在凡间过了百年,竟没有疏忽修习法术,这春风化野的景象不减当年,只是日后,怕是再难见到了。” 鹄苍瘫在圣帝怀里,抬起前爪,在自己身上蹭了蹭血迹,放到圣帝手心里,满足的闭上眼。 金光突起,鹄苍头上生出龙角,短小的尾巴渐长,又分出八尾,身上的白毛褪下,龙鳞闪闪,再不见白犬的样子。 随着鹄苍的变化,山上绿茵渐渐褪下,待鹄苍腾化成黄龙,青山已然花白。 那黄龙有气无力的浮在半空,龙眸看着圣帝,半晌,淌下泪来,它抬起龙爪想要放到圣帝的手上,却在触碰的一瞬间形消影散。 甲戌神观察着圣帝僵直的背影,阴森森的开口:“圣帝,这徐王您准备如何安置” 圣帝收回顿在半空的手:“随便放在哪处深山老林便行了,他与仙道的机缘我已给了,剩下的便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甲戌神声诺,用金光将徐王笼住,捏了个诀,托起徐王,临走,还是劝慰了圣帝一句:“圣帝您莫要太伤心了,左护法这些年在人间过得自在快活,守着要守着的人,做着想做的事,临终又变回原来黄龙的样子,有始有终,想来已是了无遗憾。” 圣帝看也不看他,手一扬,撤了仙障,后退两步,负手落下山崖。 众将士似从梦中惊醒,雪山嵯峨,朔风阵阵,方才一切如云烟,寻不到一丝痕迹了。 峰高雾重,绵绵长长的山脉在云间若隐若现,徐王偃缓缓睁开眼,四周空无一物,天地寂静,万踪俱灭。 浓雾随风散,一道人影立在万峰之上,墨发未绾,惨绿罗衣,那人持一把青锋剑,遥望东方许久,手起剑落,胸膛晕出血色,徐王惊呼一声,爬起身子要去抓那人衣角,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身毁骨消。 恍惚间,道道金光劈开浓云,灼灼光辉下,一条黄龙自东方咆哮而来,追着那人一同坠下云端。 徐王僵着身子往一人一龙坠落的方向走了几步,忽然想起鹄苍,瞪大眼睛四处找寻,却发现目力所及之处皆空无一物。 徐王蓦然了然,想来孤已是命陨,此处便是亡灵聚集之地,只是在凡间尚有鹄苍相伴,此时却不知它魂在何处,是否和孤一样,孤零零一缕残魂。徐王想着想着重又坐下,看着身侧浮云,心中竟多了几分安然,山野异闻中常说人死后会有黑白无常引魂,如今他们还没来,趁着神思还在,多想几遍宗儿的样子吧。 第7章 阴司 “徐王,徐王!” 冥冥之中传来陌生男子的呼唤,徐王支起昏昏沉沉的头,睁开眼。 眼前一团烛光,烛光团着人影,一双透亮的眼含笑望着他,眼里淌着清水,不像是看着死鬼野魂的沉寂冷漠。 徐王战战兢兢的坐起来,腿一软,身子便要往地上栽,那人眼疾手快的将他扶起来,肌肤接触的瞬间,徐王倒吸一口冷气,这人的手却是如斯冰凉。 那男子很快松了手,双目相对,面上扬起一抹笑,开口说话,却不是对着他。 “忠清你进来的时候也不收一收周身的阴风,荒野小庙里总共就两根蜡烛,这一夜若是熬不过去,你就到外面拾柴火去吧。” 半空中传来几声轻咳:“我在山道上收魂收得紧,接到你的消息,一时赶得急,见谅见谅。这命簿上就差徐王的名字没勾了,待我索了魂,咱们一道去歇息。” 甲戌神护着烛光坐下,扫了眼左顾右盼的徐王:“我可不是通风报信助你办公差的,这人是圣帝救下来的,生死簿管不得,你拿笔勾了,我随你一道去阎王那里报备。” 话音刚落,小庙里凭空卷起一阵旋风,那风呼啸着俯冲向徐王,吹的徐王鼻歪眼斜,鬓发张牙舞爪。 那声音从风里冲出来,隐隐带着兴奋:“圣帝护的人我可要好好瞅瞅,嗯,鼻是鼻,眼是眼,大口,隆准,日角,倒是副好相貌。” 徐王瑟缩在蒲团上,抬眼瞧见高台上盖灰的土地神像,心中不住祈祷:“望尊神庇佑,望尊神庇佑!” 那股风在徐王身边转悠,笑出声来:“哎,小兄弟,你面前这位比那土地神官阶高出许多,何苦对着一尊泥象磕头。” 徐王张嘴说不出话,转过身子,呆呆看向甲戌神,又呆呆伸出手,猛的掐自己一把,疼得嘴咧咧。 甲戌神端着烛台,微微一笑。 “我,我还活着”徐王喃喃几句,再望向甲戌神,眼眶泛红,连连叩头,“谢大仙救命之恩,谢大仙救命之恩!” 甲戌神止住他,言语温和:“徐王您长行仁义,获朱弓彤失,天瑞降福,故渡得大灾大难。此处是彭城武原县东山,您日后隐居此处,潜心修道,或可得仙缘。” 徐王如聆圣音,黯淡的眼中渐渐透光。 那股风又转到甲戌神旁侧:“行了行了,我已经把人名划去了,你少忽悠两句,省下精力来跟阎王辩理去吧!计蒙天神为那只入了轮回道的小斑鸠在阎王殿前可是整整坐了三天三夜呢,讨鸟都这般费力,讨人,哎,我嘴巴笨,只能靠子江你唇枪舌战定江山了!” 甲戌神皱皱眉,想起阎王吹胡子瞪眼的样子,脑袋隐隐作痛。 眼瞧着甲戌神起身要走,徐王连忙伸手扯住甲戌神袖口,甲戌神神色略有不悦,将徐王的手拂下:“您还有何事,但说无妨。” 徐王将手收回宽袖,扯了扯嘴角:“仙人,恕鄙人不敬,想问问仙人,鹄苍,就是那条白犬,它,怎样了?” 分卷阅读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10 甲戌神神色淡淡:“那条白犬的来历非比寻常,天机不可泄露,您便放宽心吧。” 徐王听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伏在地上,良久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旋风绕着徐王转了三圈,推着甲戌神往门边走:“我们快走吧,不走,这小兄弟怕是不会起来。” 甲戌神避身闪开,捏诀,瞬间没了人影,那股风破窗而去,半晌,门洞大开,哗啦啦又吹进许多树叉木棍。 幽冥界阴司城门之外,沿着碧落河向西,走过奈何、无归二桥,行不数里,可见一碧瓦楼台,金匾上书三个大字“龙凤阁”,门钻赤金钉,槛设白玉石,歌舞升平,夜夜笙箫。 今日碧落河两岸却不似往日一般喧闹,路旁干枯枝桠高挂的绣金丝缎垂地,僻出一条专道,走过的车马浩浩荡荡,众鬼驻足遥望,议论纷纷。 甲戌神夹在河岸鬼堆里,隔着三四个肩膀伸过来一只手,扒住他肩头,回头看,一花白头发的少年正气喘吁吁往这边挤。 “贺云又有好生意做了,看这阵势,定是仙中仙,王上王。”那少年将半边身子从两鬼中间挪出来,整整仪容,瞥一眼凝神细看的甲戌神,“子江,别看了,公事在身,我们速速往阎王殿去呀!” “阎王殿怕是不用去了”甲戌神扶额,“忠清你仔细瞧瞧,那轿子里谈笑风生的,是哪几位尊神啊?” 说话间轿帘微掀,一双妙目含笑向这边一瞟,正对上少年探究的视线。 帷轿里,阎王坐在上位,圣帝一身打扮还是方才在桐梧山时的样子,磕着瓜子,正和对坐一白白净净,身形微胖的青年闲话。 “久闻上河剑舞十娘技艺神妙,只是不常出演,龙凤阁此次为了请十娘,不知送了多少紫芝瑶草、碧藕金丹,着实是废了一番心思,咱俩还真是赶巧了。” 阎王从小窗探出头来,瞧了眼随轿而行的甲戌神,又看向缩在后面一步一步挪的相当不情愿的少年,清了清嗓子道:“要说剑舞还是花拳绣腿,圣帝和计蒙天神武学高绝,看起来想必如同儿戏一般。” 白净青年摇摇头,认真回道:“两者宗旨不同,各有千秋。好比同样砍石头,在下和圣帝一剑下去只能劈成碎渣,十娘却能雕出朵花,孰强孰弱,却不好说。” 阎王听了,接了句您说得有理便再去瞪窗外少年了。 圣帝掸了掸落在身上的瓜子皮,也随着阎王看向少年,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冲阎王笑道:“令郎身躯凛凛,相貌堂堂,周身气派与您老有八分神似,来日定成大器。” 甲戌神默默看了看少年纤弱的身条,又默默瞄了眼阎王滚圆肥硕的身躯,低头。 阎王黑红一张脸笑起来也颇为狰狞:“圣帝谬赞,犬子资质平平怕是担不起大器二字,日后安安生生做个命师,不惹事,我就知足了。” 少年方才振奋的精神重又打蔫。 计蒙随着圣帝一起抓了一把瓜子:“陆吴呢,几年不见他,不会还在昆仑山里窝着吧?” 圣帝点点头:“遣云宫的图纸他还没画完呢,说是采光的设计不满意,要重新画。” 提及陆吴天神,少年眼里一亮,忍不住插话:“说起来,这龙凤阁还是贺云求着陆吴天神设计建造的,陆吴天神不收金银珠宝,单要琴谱书画,贺云便把手里珍藏的琴谱做了报酬,这才有了现在的龙凤阁。” 阎王欲要训斥少年,被圣帝拦下,圣帝笑眯眯道:“小殿下知道的倒不少,这些我竟未听陆吴说过,那琴谱是哪位大师名作啊?” 少年难得被重视,恹恹之色一扫而光,愈发神采奕奕:“贺云是个琴痴,且眼光极高,天下难得有琴师能入他的眼,我记得那张琴谱他收集来的时候只有零星碎片,送给陆吴天神的那份是他自行填补完整的,好像是,是” “绛儿!”阎王低吼一声,少年被吼声一震,似是想到什么,蓦然失色,紧紧闭上嘴。 圣帝瞧瞧这父子俩,挑眉,莞尔一笑:“小殿下可是忘了,我不过是随口一问,忘了便算了。” 少年不自然的笑笑,垂头不语。 尊客临门,龙凤阁阁主贺云自然亲迎大驾,阁中绛纱灯火,琼香缭绕。 三声脆响,众客安坐。朱凌台红绒布微微荡开,烛光摇曳,鼓乐班子隐在珠帘之后,投下模糊暗影,着棉绒裙的妙龄少女提着红灯笼,踩着小碎步绕场一圈。 纱帘层层掀开,十娘登台,先入眼的是素罗袍下若隐若现的缕金靴,再眨眼,台中央,窈窕美人持刀仗剑,眉宇间一股英气。 十娘美目在观客间流盼,朦朦胧胧,触到圣帝身上时猛然顿住,翩然回转间某种情愫转瞬即逝。 又是三声脆响,十娘柔柔施过福礼,鼓乐声由弱渐强,十娘正色,随音起舞,素衣玉钗混着刀光剑影,变化莫测的舞姿看得人眼花缭乱。 圣帝将十娘片刻的失态收进眼底,偏头赞扬道:“一舞剑器动四方,十娘果然名不虚传。” 计蒙看得认真,听了此话眉宇间却隐有叹惋:“上河大故迭起,频频遭难,乐工舞姬风流云散,十娘技高,也只是一人独秀,不似昔日风采,百花争艳。” 圣帝不以为意的笑笑:“上河叛乱,自寻死路,落得如此下场,不足怜,不足惜。” 鼓乐声渐渐沉重,转为悲壮之音。甲戌神立在圣帝身后,接过圣帝一饮而尽的空酒杯,顿了顿,神色一敛,复又满上。 第8章 上河 台上,十娘身姿矫健灵活,刀光闪闪,眩人眼目。台下,阎王给圣帝斟酒,一来二去,从十娘舞的凝碧剑聊到王母送给圣帝的游仙枕,将上河的事抛掷一边暂且不谈。 “古书上说,神族神器供奉于三清台上,其上凤凰展翅,蛟龙飞旋;魔族 分卷阅读1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11 圣器深藏沧海之下,动之沧海桑田、天昏地暗;便是妖族魂器也是百里内霞光红绽、锦云祥瑞,可怜我们阴司鬼族,甚么尊器全无,空空如也,一无所有。”阎王哀叹着将子归酒奉上。 “尊器这东西不是凭空来的,需要经营”圣帝接过,皱眉闻闻,摇摇头将玉杯递给甲戌神,“当年鬼君和神尊比试,随手从山上砍下接招保命的那块石头不还在泥里倒栽着吗,拿出来啊,掸掸土涂个漆,建个庙往里一摆,再叫命师写篇赋,白纸黑字道明这就是尊器,来龙去脉也好编,就把那场决斗往里一扯,叫什么伏夫?” “您说的是名垂竹帛的伏山百战吧”甲戌神亦是不堪忍受子规酒的味道,不动声色将酒水倒进暗影处的瓷瓶,“那场苦战鬼君和神尊可谓是各展雄才,从三十三天外离恨天一路打斗到幽冥北谷伏山西,轰轰烈烈,惊天动地。” “说起那位神尊,”小殿下在圣帝和甲戌神诡异的目光下将子归酒一饮而尽,“有传闻说当年鬼君散魂入土时,神尊违逆天规亲来祭拜,为此生生受了一十八道天雷!” “算起来,我与他老人家也颇有缘分,你们或许不知,这王母赐的游仙枕就是他老人家的遗物,当年他老人家仙逝,随身物件全被摆上三清台受供奉,日子长了,稀里糊涂都成了圣物。”圣帝提着乘有子规酒的雕花玉瓶在自己的杯口虚晃一下,手腕一转,给计蒙天神的酒杯斟满,“可惜啊,我整日游手好闲,一不能明其理,二不能承其志,白搭了他老人家一件好东西。” 一直专注欣赏十娘舞姿的计蒙天神毫无警备的端起玉杯,一口吞下,泛绿的酒水在口里晃晃荡荡,激的计蒙天神连腮帮子都凹陷下去,奈何众目睽睽,万万不能吞了再吐出来,计蒙天神冷着脸将酒樽重重放下,同众人道:“看舞,看舞。” 鼓声加急,犹如雷声阵阵,十娘双剑随身姿绕场飞旋,众人叫好声不绝于耳,衣袂翩飞,剑影涣散,犹如素色蝴蝶在绰约灯影下展翅,又好似浅淡野花在雨后朵朵盛开。 舞尽,刀定,十娘气喘微微,狭长凤眼风情流露。 满堂寂静,十娘扫过圣帝,缓缓抬手,时间像是蓦然放缓,在观客的注目下,收刀入鞘的一瞬间清光突起,恍然变作刀剑往来。 未及众人张嘴惊呼,霎那间画面重又定格,观客齐刷刷看过去,席上,计蒙天神坐姿未变,单手出刀,拦在圣帝面前,迎向十娘全力出击的双剑,刀剑相抵,颤颤低鸣。 虽然事发突然,但隐藏在暗处的侍卫反应极快,刹那间将十娘连着龙凤阁围得水泄不通。 众观客惶惶然跪倒在地,头不敢抬,音不敢出。 未收回的双剑映着十娘清丽的容貌,圣帝看着那双坚定纯粹犹如江波澄止的眼睛,蹙眉。 计蒙天神放了刀,也不管十娘,右手拾筷,往碗里夹了一片肥肉,闷头继续吃饭。 圣帝绕过五彩描凤桌,走到十娘身前,抬起左臂,拳头似是轻飘飘落在了十娘头顶,但听“咚”的一声,犹如被压了千斤巨石,十娘扑通跪地,“哗啦”喷出一口血。 小殿下抽搐去看十娘膝下的地面,数道裂纹直通向阁门。 圣帝俯视着她,言语悠悠:“正好鹄苍需要个壳养魂,既然有人主动送上门来,我也就不推辞了。” 十娘浑身颤栗,瞪着铜铃大的眼:“你,你负了尊主,负了上河,你不得好死,唔” 圣帝一把勾起十娘衣领,略一施力将整个人提拉起来,偏头状似天真:“死是生者的事,本君不生不灭,何来生死二字。” “圣帝”回过神来的阎王瞧着圣帝渐渐加力的手,扣着桌角惊呼一声。 圣帝撇撇嘴:“阎王您放心,我只是同她讲道理,在下改头换面许多年,杀人放火的混账事早就不稀得做了。” “改头换面,呸,笑话,你罪孽深重、弑杀成性,以为披张伪善的皮就能掩盖了?被你残杀的累累白骨斑斑血迹岂能被隐没!”十娘骂的狠,咧嘴越发猖狂的笑起来,挑起的凤眼里半是绝望半是得意。 计蒙天神听了,停杯投箸,抬头去看。 圣帝神色自若:“昔时北谷一战,上河尊主奉印归降于本君,战场上幸存下来的残兵残将却不忍败降之辱,于城门前自刎,血溅城墙,本君当时见了,心下亦是震撼。你们上河尊主懦弱无能,臣民却有铮铮铁骨,这铮铮铁骨若不是用于叛乱,本君都要肃然起敬了。” “叛乱?”十娘抹一把嘴角渗出的血,“当年阴司易主,群雄并起,为何独言我们是叛乱,我们上河人世世代代活在阴司,凭什么对一外来人立的傀儡俯首称臣!” “圣帝”一直静立一边的甲戌神上前一步,躬身劝谏道,“区区戏子何劳您亲费口舌,臣见她言颠语倒,已成疯魔,还是让九司尽快押下去审讯为好,大堂之上,莫再让这疯言疯语眩惑众人。” 圣帝斜他一眼,将十娘放到桌边:“阴司是阎王做主,僭越之处还望阎王海涵。” 阎王僵笑两声,摸一把额头冷汗,厉声喝道:“九司侍卫还立着做什么,还不快把罪人拿下!” 十娘被侍卫五花大绑,拖拽下去,嘴里被塞了棉布,一路仍发出呜呜的叫喊声。 阎王哆哆嗦嗦走到圣帝和计蒙天神身前,赔礼道:“本来是请您二位来看舞的,不想竟生出这等荒谬事,某愧疚难言,愿受二位上仙责罚。”眼睛望到计蒙天神,计蒙天神刚舀了一勺汤,空出的手指指圣帝,“去问她。” 阎王再殷切的看向圣帝,圣帝乐呵呵笑了一会儿,就在阎王欲要松口气的当头,面色一沉:“子江。” 自己的名字头次从圣帝口里冒出来,甲戌神一时不能反应,慢了半拍才应道:“臣在。” 圣帝说的话跟针扎似的:“这龙凤阁里的人,全给我记名在册,一个都不能少,日后若有什么风吹草动,头一个查的,就是这名册里的人人鬼鬼。” 底下趴着的人一听,战战兢兢,头恨不得埋进土里。 小殿下望着圣帝挂着的冷笑,后背的鸡皮疙瘩恨不得飞出去,亏他方才还觉得圣帝和善可亲,原来全是假象,翻起脸来,阴阳两重天。 圣帝靠着椅背,悠哉乐哉吃着鲜果,看着垂头丧气的阎王:“您快别在阶下立着 分卷阅读1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12 了,省的您手下臣子嚼舌根,我一闲人,活在别人眼里竟成了上天入地顶顶厉害的大人物,奇了,我要真有这么大权势,又何苦为了一人一犬同您这儿磨半天嘴皮子。” “您这话说的,我这张老脸都不知该怎么笑了”阎王斟酒又斟茶,扭头冲小殿下喊话,“绛儿啊,去转轮道催催,圣帝寻的黄龙,计蒙天神要的小斑鸠,没找着就快些找,找着了,就放到莲花池,好生护养着,万不可大意。” 小殿下听了,如蒙大赦,一拜再拜,脚底升风,溜出阁门。 满座唯有计蒙神安然吃喝,一场戏看下来已是酒足饭饱。吃饱喝足的计蒙神满意的放下碗筷,漱了漱口,同圣帝道:“我回日光山,你若要去昆仑,可同行。” 圣帝摇摇头:“昆仑山改日再去,崇恩府我许久未归了,准备里里外外打扫打扫,正好府里又填了些人手。” “嗯。”计蒙天神木讷的点点头,也不多言,同阎王道了别,一人默默走开,所行处狂风大作,隐有雷雨之势。 待计蒙天神头顶的乌云没了影,圣帝这才敛下神色,盯着阎王,缓缓开口:“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只是记性好,犹记得百年前我同阎王问过一事,不知阎王可还记得,若是记得,时至今日,这答案可查的清楚?” 阎王持杯的手僵在半空,干笑两声,紧张的有些结巴:“什,什么事,事啊?” 圣帝阴沉沉看着阎王,像是透过皮面在看筋骨血肉:“既然阎王不记得了,我就再问一遍,女华,死无尸骨,命簿无名,她算是神女,羽化也该落成座山变成根草,万年不见踪迹,我思来想去,着实理不出头绪,想阎王您执掌轮回,或可知这个中缘由。” 风吹浪起,窗外碧落河偶有阴魂翻浪而出,呜咽几声,复又归于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9章 女华 绿草如碧丝,丛树中红花烂漫,灼灼照人。 圣帝向东远望,身上大红羽纱鹤麾与余霞相接,风拂过,思绪也渐渐远了。 寒冬腊月,朔雪纷飞。 “阿若,天凉了,我给你做了一件月白绣花的小毛皮袄,你试试,衣服要合身才好伸展手脚,不合适我再改。” 惨绿罗衫的女子捧着新衣,小心翼翼的迈进帐子。 彼时的她还未一统东方,只能算是盘踞山头的一方野大王,南三百里有一山,山中有兽,其状如狼,名曰猲狙,善布幻阵,她行军至此,被幻阵围困,不知损了麾下多少人灵精怪。 简牍垒成金字山,她埋在竹简堆里,一目十行。 “阿若,阿若”女子轻声再唤,惹得她眉头一皱,举手示意来者不要说话。 一炷香燃尽,她终于从杂乱无章的古籍中寻到一片有用的竹叶简,松下一口气,正要活动活动僵硬的脖颈,一抬头,却扫见垂头立在门边的女子。 “姐?你看我这一忙就什么也顾不上了,快请坐!” 女子温婉笑笑,将衣服放下,又碎步去倒水,看着她喝下,担忧道:“你几夜没合眼了,神仙的身子也不是铁打的,休息休息吧。” “休息?”她捏捏酸痛的肩,“刀枪剑戟不休息,山头野地大大小小的头目也逼着我连轴转,哪里有时间合眼!” “哎,姐姐没用,于阵势兵法一窍不通,帮不上你什么忙”女子心疼的看着她的黑眼圈,“只能煮些安神的汤药,可有可无的。” “您别这样说!”她拉着女子白皙的手,“杜若有姐姐疼,再累心里也是暖的。” 女子揉揉她的头,一双笑眼月牙弯弯。 冬去春来,夏走秋转,几番杏花春雨,几度秋霜红叶。 “阿若,我有心上人了,他是东夷部落的首领,性子好,待我也好,我,我很喜欢他。”女子面颊绯红,拽着袖口,羞答答的同她细语。 她手中提着长剑,剑鞘沾着泥,戎装腾着水汽,是方才从战场一路踏月疾行渐染的夜露湿气。 这些年东奔西走,南征北战,从北临乾味的敕之一路攻打到北号,四十六座山,一万八千八百六十里,如今终是满载而归。 “哦,是吗,姐姐喜欢就好。”她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剑放到桌子上,本该说出的捷报,全漾在姐姐的笑里,吞的全无。 她后来偷偷去见了即将成为自己姐夫的人,那人叫大业,长的虽好,却配不上姐姐,德行虽好,却有些优柔寡断,她越看越来气,孩子脾性上来,独自一人坐在山头,想着以后姐姐要为这个普通人缝衣煮饭,心里暗暗悲伤,出生这么久,头回抹了几把眼泪。 她赌气将称帝的盛典同姐姐大喜之日定在同一天。那日天高云淡,午时,她头戴紫金冠,身着金龙袍在崇德山顶拜天拜地,昏时,一身红装的姐姐同大业海誓山盟,相亲相敬,原本两人住的茅草屋空荡荡走的干净。 后来的后来,两人之间愈走愈远,她日游九重天,夜宿沧海畔,五湖四海皆是仙朋道友,姐姐同大业勤勤恳恳过了一辈子,生了个出息的儿子,又去看着儿子的儿子长大,等她回过神再去寻姐姐的时候,人就忽然不见了,徒留个碑墓,那碑没立在她后半辈子生活的菏泽,反倒迁了万里埋在了崇德山,她那时看着碑前荒草,突然就又恼了,转身便走,一走便又是二三百年。 烟草茫茫,声声鸦啼。 百年后的她重又来到崇德山下,从浸水的黄土间,掘得石碑半截,字迹残损,已辨不出何人何碑。 圣帝将石碑立正,忽然忆起小时,尚未懂事的她拉着姐姐说,羡慕她比自己大,有齐腰的长发,那时候姐姐拍拍她的头,言 分卷阅读1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13 语溢满了她听不懂的愁绪:“现在姐姐比阿若大,但总有一天,阿若会追上来的,到时阿若要记得常来看看姐姐,烧柱香,带些吃的。” 有女名华,素手纤纤,曾为她札札弄机杼。 方才在阴司,阎王吞吞吐吐说不出一二,她逼了良久,才说出一句实在话,女华临死前,自断了仙根。 自断仙根,圣帝笑笑,百年前她也断过,不过不是自愿,而是被六异符惕阵生生绞断的,女华这般做的原因她想不出,或许她在人间活得糊涂了,信了来世相会的谎话,想要了了仙缘,同大业生死轮回,长长远远。 “杜若!” 圣帝闻声转身,昏暮下,陆吴两手合抱着半人高的赤华木,素白的锦袍尽是灰渍。 圣帝咽下喉中苦涩,朗声道:“哟,这不是陆吴天神吗,您不在昆仑画图纸,怎么有闲空来我这里偷木头了?” 陆吴将赤华木小心翼翼的插进黄土,三步并作两步凑过来,将圣帝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崇德山下碰上崇德帝,邪门了,邪门了。” 圣帝抱胸挑眉:“我崇德山的赤华木金贵,他黄角大仙的遣云宫怕是买不起我赤华木做栋梁,你还是另寻良材吧。” “话别说得这般僵啊”陆吴俊秀一张脸笑出世俗气,“杜若你也知道,我这人做起事来容不得半点含糊,面宽进深,收分侧脚,要的是分毫不差,材质料才需要精细合适,屋面施的青筒瓦只要乐山的,脊饰的金玉必用昆仑的的,若不合我意绝不动工的呀!” 圣帝眼也不抬,一脸你挑你的关我何事的冷漠。 陆吴见圣帝这态度,一咬牙一跺脚:“你不就是担心黄角大仙付不起这钱吗,这样,我先担下费用,昆山的金玉你开多少我就给多少,绝不还口!” 圣帝眼皮动动:“你昆山有金玉,我高适山亦有金玉,不稀罕。当然” 圣帝赶在陆吴下句话前开口,“你院子里那些所谓的奇花异草,我也看不上。” 陆吴被堵得再无话可说,只能连连点头:“好好好,下里巴人岂能赏得阳春白雪,赤华木还你,我自回昆仑同你眼里一文不值的花花草草相知相守去!” 圣帝冷笑一声,绕过陆吴,抱起地里的赤华木,扬长而去。 山路蜿蜒曲折,牵藤引蔓,穿石绕檐。高山中间祥云环绕,瑞霭纷纷,山凹里一处府邸,大门敞开,内里香烟缥缈,钟磬悠扬。 圣帝直至门前,门边有一矮凳,凳上坐一少年,少年嘴里叼着狗尾巴草,留着口水,正睡得酣然。 圣帝将赤华木哐当放下,惊得少年惊坐而起,喝道:“哪里来的人,报上名来!” 圣帝也不看他,抬腿就要跨进门,被少年伸手拦下:“此间是崇德圣帝的道府,需有通行灵符方可入内,闲杂人等快速速散开!” 圣帝一哂:“小童,你说这是崇德府,那你可见过崇德圣帝本尊?” 少年眼珠子滴溜溜转一圈,有些气虚道:“当,当然见过,你这人别看我年纪小,但论起道行,估算着也是你爷爷辈的。” “我生来无父无母,只拜天拜地,你是我爷爷辈的,岂不是要与天比高”圣帝拍拍少年的脑袋,“为人不可狂妄,小心引来灾祸。” “你,你到底是谁啊?有没有通行灵符,拿出来就放你进去,别再与我枉口胡言。”少年欲把手拨开,却发现怎么使力也动不得分毫。 少年正心急,瞪眼却见陆吴天神雪白衣角转出山道,连忙喊道:“陆吴天神,您快帮帮我,这奇怪的人要硬闯崇德府!” 圣帝将手拿开,挑眉看向陆吴:“仁兄不是说回昆仑浇花吗,怎的又跟过来了?” 那少年“嗖”一下缩到陆吴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怯怯望着这个手劲极大的女人。 陆吴天神清咳两声,呵呵笑道:“我要不来,崇恩圣帝怕不能名正言顺的进自己府了!” 崇,崇恩圣帝!少年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似笑非笑的女子,仙史他自幼熟读,书上记载,帝崇德,长巨姣美,筋力超劲,资辨捷疾,闻见甚敏,本以为是个手格猛兽的八尺壮汉,不曾想,竟是个面白腰细的纤纤姑娘! 圣帝皮笑肉不笑: “难不成陆吴天神有名正言顺的通行灵符?” 陆吴天神一挥袖,理直气壮道:“名不正,言不顺,这通行灵符正是在下所制,为的是不让前来朝拜的道人踏破圣帝的门槛。” 圣帝心火熊熊,哼了一声,眼角扫到瑟缩在影壁后的管事,横眉道:“管事,我走的时候同你说什么来着,现如今旁人在自己宅院放火,你们是不是还要帮着填薪倒油啊?” 身材滚圆的管事正正自己的帽冠,叩拜在地:“小的失职,可陆吴天神也算不得外人,故” “嗯?”圣帝语调一扬。 陆吴笑逐颜开:“行了行了,自家人何苦隔着门里门外说话,快进去,棠棣,去把我前些日子送来的绿茶煮上!” 少年应了一声,贴着石壁边溜进府里。 “请!”陆吴手一扬,正要抬脚,被圣帝狠狠踩下,提衣先行。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10章 龙墩 红轮西沉,山高蔽月。 进了崇德府大门,绕过影壁,犹如船行过暗峡,车驶出穹洞,视线豁然开阔。以扶桑树为中心,紫云阁对着道光殿,朝阳楼应着九层塔,松观竹苑,乐坊高台,半壁灯火如白昼。 分卷阅读1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4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14 陆吴满面春风,神气十足吟道:“迭迭楼阁藏岭畔,层层宫阙隐山颠。草舍茅庵太寒酸,亏我帮你翻修建。朋友一场,不必多谢。” 圣帝负手而立,睥睨陆吴若虫蚁:“小白虎懂什么,幽居寒舍才能修身养性,仙乡云水岂能被金银俗气所染。” 言罢,拔腿就往墙根走,被陆吴远远唤住:“放心,你藏的金银败絮我未动毫厘,树下埋的,米缸掩的,梁上茅草盖的,该在何处还在何处。” 圣帝定住身子,冷哼一声,抬起的腿方向一转,昂首跨进大堂。 大堂寂静,三十六员大将分立两侧,鸦雀无声。 圣帝一一瞧过去,顿觉玉帝选人颇有水准,这个浓眉大眼,那个高鼻阔口,个个皆是虎背熊腰持剑扛刀的魁伟好汉。 圣帝端然坐于上座,仰脖一望,忽瞧见红柱下一白面书生,那书生瘦削矮小,藏在九尺大汉间犹如青松衬着野艾。恰逢管事端茶进来,圣帝低声问道:“柱下立着何人?” 管事眯眼瞧了瞧,迟疑着摇摇头。 “这位仙者是天仙子,替他师父神算子来给你写道文的,五洲四海找了你近一月,我看着可怜,就把他叫过来了。”陆吴自取了豇豆红小盘盛榛子酥。 圣帝瞥见,蹙眉不悦,因着堂下人多不便发作,忍了忍。 说话间,陆吴不知又从哪里变出一红木匣子,匣子分两层,盛着喜鹊登枝茶壶,白玉茶盏,金银碾子。待摆放妥当,陆吴展臂挽袖,调羹温盏,举止行云流水落落大方,几番冷热,方才斟上一杯,众人留意看了,那茶面汤花均匀,色泽淳淳。 陆吴儒雅之姿落在圣帝眼里尽是虚伪做作,禁不住腹诽,这些贵重物件她从不肯拿出来见光,现在可好,全让这陆虎子摆出来出风头,无耻。 陆吴给圣帝敬上一杯:“巧工出的器物,纹路里都带着脾性,你总冷落它,它便失了华彩。东境财力与中天相埓,享受享受也无可厚非。” 圣帝咬牙切齿,面上浅笑暗中提气,手指一拨,弹出一股气,那气击到杯壁,霎时如火烤。 陆吴如抱焦炭,皮肉烤火,刺啦啦一阵响,刚要脱手,便被圣帝先一步合掌托住:“陆吴天神容止清俊,儒雅无双,本君观天神沏茶,才知茶亦有道,听天神一席话,才知匠心独运,器物要善知善用。” 陆吴桃花眼快烫出一汪春水,待脱出手,指尖已是黑灰。 “本君今日尚有要事与天仙子详谈,众军便先按今日所定,分管东境各处,待半月后我讲道归来,再商议。”圣帝看一眼故作镇定的陆吴,“陆吴天神若是没有什么要紧事,茶喝干净就送客了。” 陆吴两手摊开放在膝上,穿堂风过,凉凉如冰略为好受:“这茶一时半会儿喝不净,圣帝有事先忙,我在坐着等等便是。” 圣帝携起陆吴的双手,拍一拍:“随你。” “天何言哉,四时流转,道是无,锋芒必露,不能长久;金玉满堂,无法长守;富贵而骄,自取灾祸,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 暖厅里天仙子通读完毕,躬身将玉帛放入玉盘,管事接了,举到头顶,恭敬给圣帝奉上。 圣帝倚着桌几拿了,无精打采,郁郁寡欢。天仙子语气铿锵道:“圣帝,这篇道文您若不满意,缺漏之处,下官可再去补改。” “不必了,这篇甚好,过几日去朱陵丹台讲道就用这篇吧。”圣帝惺忪睡眼睁开一条缝,同管事使个眼色,管事领会,给天仙子奉上一金丝锦袋。 天仙子扫一眼半开的袋口,眉一挑颇为不屑,拱手道:“下官不敢收。” 圣帝见到他这样子,来了点精神:“平日都是你师父神算子帮我写讲义,今日换做你,这长生果我照样送,你也就照常收。” 天仙子梗着脖子:“为仙者观天于上,视地于下,肩负劝化众生,令大道行于天下的职责。圣帝肯采用下官的道文,扬下官拙见,这已是对下官最大的恩赐。” 圣帝端量着这位板板正正的青年:“天仙子清高远志,不收本君的长生果,可抱桃还李,您不收,本君这心里却是过意不去。” 天仙子往后退了一步,屈膝就往地上跪:“实不相瞒,下官另有一事相求。” 圣帝和蔼道:“天仙子所托,本君定当尽力。” 天仙子淡若流云的眼中忽有星星之火荧荧灼光:“澄冥神尊高山景行,海内翕然,推崇备至,下官身卑,无权到三清坛烧香祈拜,今闻圣帝得神尊圣物,心向往之,妄求一看。” “这等小事天仙子何谈妄求二字”圣帝迎着天仙子殷切的目光,讪笑一声,“管事,去,把游仙枕搬出来给天仙子看看。” 管事一路小跑,不多时抱出一木枕,形同书架上乘兵书的木匣,虫蛀之处拿金玉镶补,枕面铺了一层银,雕成垂穗的缎面,上绘花鸟云纹,栩栩如生。 管事将游仙枕递给天仙子,天仙子毕恭毕敬的接下,看了三遍,又细细摸了边边角角,眼里全是喜字,面上全是喜色,圣帝看着,总觉得他心潮澎湃已到了潸然泪下的地步。 天仙子看了近一炷香的时间终于作罢。他揉了揉眼睛,从宽袖里掏出一折叠整齐的黄帕子,在地上铺平整,将游仙枕安放其上,郑重神色,拜了三拜,方才将游仙枕恋恋不舍的交还管事,趴在地上将帕子一寸一寸叠好,收进怀中。 圣帝提着半块莲花糕,不可理喻的看着天仙子直起身子,冲自己一拱手,扬天大笑推门而去。 管事解释道:“圣帝您可能有所不知,这天上不少小仙都是冲着澄冥神尊斩妖除魔的光辉事迹才入了仙道,他们看澄冥神尊,就好似凡人看大河江山,崇敬之至啊,便是一根头发,也要连着四拜的!” “他们也不想想,王母怎会把神尊真正的好东西给我”圣帝将莲花糕一口塞进去,“游仙枕,这么雅致的名字,亏他们能起出来!” “这名字怎 分卷阅读1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5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15 么了,你不要总说王母玉帝的坏话,隔墙有耳。”陆吴天神掀帘走进来,管事知趣,端着红木托盘,倒退出厅。 “澄冥神尊的丰功伟绩你们正统的天神都能倒背如流吧,上古创世神,一统三十三天,定礼正乐,共创朝仪,弥纶天地,经纬阴阳,功成劫满后于元柒殿前羽化,魂散前,化骨为皮、溶血为丝,封印上古凶阵,集纳凶灵恶兽。” 陆吴天神嘿然:“你这不也背的挺好。” 圣帝嗤笑一声,晚风透帘来,窗外山河摇影,草木寂静:“游仙枕,遍游仙,枕里面藏纳着五方九州的天地,亦封印着天南地北的凶兽恶灵。” 陆吴琢磨着突听秘闻大吃一惊该张多大的嘴,还没想出来,圣帝已经继续往下说了。 “游仙枕破了四角,阵法损了四门,凶兽出世,降祸人间。玉帝表面上说是让我入世传道,实际上却是把降服凶兽的苦差事担到了我肩上。” 陆吴咂咂舌:“天南海北与鸟兽最为亲近的是计蒙,可惜计蒙性子孤僻又多变,玉帝想是指挥不了他才” “计蒙硬骨头难啃,我就软柿子好捏?”圣帝驳道,“我都有些后悔入了仙籍,要是把我也放进凶兽里,兴许还能评上个凶兽之首,不比做这个教书圣帝风光。” 陆吴严肃道:“这话更不能瞎说了!” “鹄苍自小伴在我和女华身边,它是凶兽,难道我就摘的干净。”女帝淡淡说着,眼前又闪过鹄苍消散前的样子,它还小时,就长溜去别山同野犬野虎打斗,滚一身泥,回家时自知犯错,总会把泥爪子在肚皮上擦干净,讨好的搭上姐姐的手心。 “鹄苍一直跟在女华身边,女华自断仙根时它也一同碎了仙元,待寻到它时,它为了不让我为难,自行了断,我托阎王去转轮道查,心里却清楚,希望渺茫,不可奢望。” 陆吴看尽圣帝眼底的惆怅:“我听说周穆王降封偃王之子徐宗为平爵,续掌徐地,徐宗在徐都南郊堆了个土坟,立个牌位,叫“鹄苍冢”,徐里的百姓对其极为尊崇,敬称其为“龙墩”,常为它填土,祈祷其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依我看啊,鹄苍已经成了吉祥物如意宝,民心所向,凶兽不凶兽的,不过是纸上几个墨点罢了。” “你说的轻巧,古往今来,多少人都栽到这墨点子上了。”圣帝闭眼笑了笑,温声道,“你,手怎么样了?” 陆吴眼珠一转,呲牙咧嘴就是哎呦哎呦。 圣帝 :“行了,别装了,你在我这里耗这么久,你要的赤华木” 陆吴摩拳擦掌:“就给我了?” 圣帝一字一顿 :“还,是,没,门。”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快乐! 茎蔓生 第11章 镜中景 五更天明,金鸡报晓。 崇恩圣帝梳高髻,着湘裙,摇摇曳曳踏上邻府卯日星君的石阶,莲衣半露弓鞋。 车轮轧过青苔,卯日星君眯眼远望,但见圣帝翠袖一扬,招呼得甚是亲切:“星君,早啊,你我顺路,作伴同行呀。” 音未落,人先起,未等卯日星君应个声,圣帝已然跃身拉过缰绳,湘裙尽散状作花绽,五彩斑斓晃得卯日星君一阵昏花,扬鞭抽下,仙鹤一声惨叫鸣于九皋,展翅冲天。 朱陵丹台下人声鼎沸,座无虚席。圣帝到时,观台后院空地已停满了车轿,天湖里无数仙鹤亭亭玉立,或回步转颈,或引颈高鸣,远望如早开的浅水芦花,白如雪,银如月。 金钟鸣三声,朱陵丹台帘幕开,众仙安坐,铺纸研墨,竖耳细听圣帝讲道论法。 木德星官坐于九曜星君身侧,两人身边围着两圈仙吏,仙吏一人手里端着数十本古书典籍,圣帝每引用一句,木德星官都会将其出处给九曜星君标明,仙吏看了,再将涉及到的书目挑出来按顺序摞到案上,供九曜星君参详,阵势之大,引破桌旁微寒小童咬指瞻仰。 九曜星君左手托腮右手执笔,左耳朵听圣帝拉长音,右耳朵进木德星官点拨详解,两相冲闯,灵台凝成死水,清明全无。 “老子受够了!”九曜星君霍然将笔掷下,压着嗓子咆哮,“天道天道,再听下去,我早晚从南天门跳下去,以身赴了天道!” 木德星官以袖遮挡九曜星君的飞沫,一本正经回道:“天庭有天规,赴天道亦有章法。先不说九曜星君您能不能跳下去,便是跳下去了,不出半日,天佑府众天丁便可将星君请回九重天,再一个时辰,葛天师赍奉某府某上仙表文进上通明殿,天尊览毕,定即刻将星君押入司牢。” 九曜星君听了,挺直的腰板软了软,缩回指着星官鼻子的手,怏怏坐下。 喏喏道:“方才,讲到哪里了?” 木德星官藏着笑,将《华夷志》展开,靠近星君,指出一段,娓娓而谈。 “天有神而地有鬼,禽有生而兽有死,阴阳轮转,反复雌雄......” 翠玉屏风后,圣帝口中念着道文,斜眼指挥着四天丁将一偌大宝盆抬到品莲台上。 品莲台被宝盆压得咯吱闷响,掌扇仙吏忍不住探头去看,盆中水清如镜,映着斑驳剪影,乍一看,似有百样奇花,千般异果,再看,则朦朦胧胧,似有游鱼戏莲,神龙摆尾,仙吏晃晃脑袋,欲要再看,被圣帝拦住视线。 圣帝往掌扇仙吏口里塞块桂花糕,步到盆边,蹲下身子,将袖口挽到肘,伸臂去捞。 几进几出,圣帝捞出不少东西,皆是青铜制品,有樽有鼎还有五面铜镜。 五面铜镜各有特色,分刻有双龙,三桂,四梅,五月,其中刻有四梅的镜子花纹最为精巧,正面四梅争艳,反面山清水秀,扁舟行于烟波,老翁垂钩撒网,绿蓑青笠,酒醇茶香。 掌扇仙吏吞下桂花糕,又凑上去瞧,惊叹道:“这便是凡间渔夫垂钓的 分卷阅读1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6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16 图景吧,看起来真是古拙有趣,栩栩如生。” 圣帝嗯一声,同掌案仙吏挥挥手,掌案仙吏忙放下纸笔,敲敲金钟,中场休息。 “圣帝,您在这儿蹲着做什么呢?”艰难熬过上半场的九曜星君迫不及待驾着一朵小云飘离木德星官,低头扫见琳琅满目的物件,弯腰就要翻看,被圣帝啪嗒打下:“知道是什么东西吗就上手。” “自然,是不知道的”九曜星君搓搓红肿的手背,堆笑道,“圣帝您给下官讲讲,也让下官长长见识呗。” “臣木德拜见圣帝。”木德星官板板正正的低音自珠帘后幽幽接上,恍若一阵秋风,摧残了九曜星君刚刚扬起的笑意。 圣帝将五面铜镜倒扣到桌案上:“木德星官学富五车,过来看看,可知这铜镜的来历?” 木德星官近前再拜,端详一阵,蹙眉摇头:“臣孤陋寡闻,不知。” 圣帝点点头:“不知就对了,这些都是我从凡世五洲拾来的物件,看着好看,拿来玩玩而已。” “圣帝您诓我啊,瞧您刚才的架势,还以为这古旧的东西有什么大的来头呢!”九曜星君伸另一只手又要拿,再被圣帝狠狠拍下。 “这镜子普通,那盆里的水却不普通,这镜子拿阴司上河的水浸了许多时日,望之可见凡世景象,五镜便是五方,五方山水五方生灵,随意哪处,这镜中皆可一看。” “这么稀奇!”九曜星君甚是夸张的瞪大眼,“圣帝您有了这五面镜子,可谓天下春秋皆收眼皮底,四方物事尽握手掌心,厉害,厉害。” 圣帝不置可否的笑笑,拿手帕擦净斑驳镜面,片刻后,铜镜荧荧有光,兵戈铁马声破空而来。 黑烟漠漠,红焰腾腾,骊山脚下处处通红。架云梯,落滚石,烧得发黑的城墙头片刻后改旗易帜,新旗随风飘扬,上绘一狼,青面獠牙,凶恶狰狞。 犬戎大将头盔缨光焰焰,翻身下马,提剑踹开殿门,大殿中央,褒袍玉带的君王瑟缩在地,连连叩首,那将军杀红了眼,手起剑落,一剑削下亡君的头颅。 忍不住偷看的木德星官正瞄到这一幕,身子一抖,敛下目光,他这一抖又被九曜星君瞄到,九曜星君嗤鼻一笑,哼,乌龟看青天,缩头缩脑胆子小。 月将升,日将没;西周亡,东周生。 火灭,声止,画面几番轮转,定到了鹅毛飞雪的新邑王城。 十二月戊辰,冬祭,新君率百官至太庙,以杀牲燎祭先王,而后步入太室,以酒灌地求诸神降福。 新君尚年轻的面容满是愁倦,烧香拜神,晦暗的眼睛不见一丝光亮。 “ 鄙人以废弃之人,获承宗桃,皆舅氏犬戎之力,然犬戎豺狼之性,焚殿烧宫,大起戎兵,背信弃义,欲要侵占周疆。 今府库空虚,兵力单弱,一旦戎骑长驱,民心瓦解,祸不可测。万望神明能闻鄙人祈愿,感洛、泾、渭三川百姓之苦,施恩布泽,解我亡国之灾……” “想周穆王骁勇善战纵横天下,其后代子孙却是如此懦弱庸碌,”圣帝拧眉望着神像,语调一转“话说凡间的工匠为何总爱把本君雕成一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的八尺汉子,跟嘴里嚼着辣椒似的,呲牙咧嘴全是火气,看起来一点也不和蔼可亲。” 九曜星君呵呵笑笑:“您赫赫战名扬天下,凡人见识浅薄,只能按自己想象,做出个将军的模样供奉高堂。” 圣帝看着镜子里众官低垂的脑袋,叹了口气:“莫说人间了,便是仙册的说辞也多有不妥,状若力士,脸赤如猴,啧啧,本君也不是多么在乎外表的人,可把一妙龄女子写成尖嘴猴腮也忒说不过去了,本君也不求画成众男仙屋里挂的织女彩云图的模样,慈眉善目招人待见些便好。” 话音落,镜子里场景一转,平王百官皆不见了踪影,西风扑面,漫天风雪下一列列战车整整齐齐,挽着弓,佩着箭袋的将士们隐蔽其后。 两军对阵,为首大将策马先于阵前见礼,狼旗下,戎骑将领率先拍马出阵,怒目圆瞪,杀气腾腾。 对阵军旗猎猎,写着楚字。无边风木下,那大将翻身下马,鹿皮靴踏过枯草,缓缓步至阵前,抬手。 刹那间,铜镜像是不堪负重般猝然裂开数道纹,九曜星君惊得张大嘴,圣帝探前身子,只见镜面上再无什么沙场军马,只映得她紧蹙的双眉。 圣帝将镜子随手扔开,手指在桌上扣了三扣,起身。 “木德星官。” 木德星官闻声欲要拱手施礼,却听空中哗啦哗啦书页响,一抬头,怀里正正坠下一摞道文。 “此事蹊跷,本君现在要下凡一探,上次星官讲经多得众仙赞赏,陆吴天神尤为钦佩,此次便再劳烦星官一回,还望星官万莫推辞。” 木德星官抱着道文,眼皮跳了跳:“下官得圣帝和陆吴天神重看,不胜欣喜,怎敢推辞。” 多懂事的孩子,圣帝舒心一笑,拍拍木德星官左肩:“星官今日换了一身青袍,青竹郁郁,看起来生趣许多,星官帮了本君,此恩此情,本君心里一定牢记,到时必有重谢!” 木德星官笑得勉强,捧着道文同九耀星君站到一处,躬身道:“臣恭送圣帝。” 南天门,碧玉妆成,门两边立着十员镇天元帅,下列十数个金甲神,执戟悬鞭,持刀仗剑,晴天时,一个个亮闪闪,金灿灿,十分扎眼十分气派。 许是卯日星君今日晃了心神,晨光甚是熹微,南天门难得天阴有雾。远望去,天兵天将盔甲无光,琉璃金瓦黯淡失色,天字被云雾盖住一横,南天门变作南大门,天上宫阙顿时沦落为土地爷家门口。 雾气重,方圆几里皆白茫,圣帝驾着云风风火火往前冲,近至跟前才看到门正中间立着一人,眼瞧着就要冲过去,连忙转个方向,狠狠撞上门柱。 “哎呦,我的脚!”圣帝瞪一眼惊慌失措围过来的天兵,斥责道,“南天门雾气这么重,你们也不驱赶驱赶,连道 分卷阅读1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7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17 儿都看不清,撞到人怎么办!” 天兵垂着脑袋,不敢吭声。 “也就是我好心,舍命救君子,还有你”圣帝跳着脚要去训斥立在门中间的人,却在转头一瞬间没了音。 晨曦下,脸白若藕的计蒙天神罗袍罩甲,正面无表情的看过来,滚滚云雾自他头顶一片乌云吞吐不息。 第12章 坐观战 圣帝盯着计蒙天神头顶一团乌云,半天憋出一句:“你,要下界?” 计蒙天神点点头:“小褐找到了,在凡间养魂,我去看看。” 小褐,圣帝干笑两声:“找到就好,你手下神兽万千,倒没见你对哪只如此上心,这小斑鸠倒是稀奇。” 计蒙天神头顶黑云翻墨,想了想道:“说不上稀奇,只是乖巧,留在身边也挺好。” 圣帝瞧着他这样子,忽想起太上老君曾送给计蒙一水牛,那牛在计蒙身边待了七日,期间一人一牛朝夕相处,不知计蒙做了什么,竟逼得那水牛毅然挣脱绳索,欲要自碎仙元,幸而陆吴串门路过将其救起,这一相对比,圣帝不由笑得欣慰:“难得有合你性子的,来之不易,实该珍惜。” 卷地风来,滚滚黑云漫下,哗啦啦落成一方寒雨。 两人分道扬镳,计蒙天神北上寻鸟,圣帝南下赴沙场。 日沉,孤城寂,万山浮动,雨落潇潇又淅淅。 军营在城外不远处,日暮时分正是生火做饭的时候,奈何三川大旱,国中无粮,营地里主食不足,副食全无,唯有盛酱的瓮百有二十之多,将士们拿酱拌米,再配碗咸菜汤,吃不到半饱。 许是白日刚胜了一战,士气振奋,圣帝坐在山头,看着一群群端着咸菜汤勾肩搭背高歌畅饮的将士,昔日景象徒然忆起,刀光剑影,角鼓争鸣,残虹血色在梦回百转间被马蹄声踏碎。 今时食不果腹,来日马革裹尸,生死由天,可悲可叹。 圣帝心中一哂,时不待人啊,近日总是伤春悲秋,想来她已成了追忆青春韶华的垂暮老者了。 犬戎旗插在城墙上,城墙高大,易守难攻。 圣帝又化作青年男子模样,布衣短装行于土路上。隆冬到,百花绝,道路两旁人烟稀少,三两客栈几点灯火。 进了客栈,圣帝寻了不起眼的地方坐下,伙计上了热水,一口喝下,腹中温热,驱了身上不少寒意。 客栈大堂,犬戎将士坐了三大桌,掌柜的是位皓首苍颜的老者,正弯腰驼背畏畏缩缩听着犬戎将士的训斥。 客栈中无人敢言,都只垂头吃饭,愈显得吵骂声刺耳难听。 白日一战,折了犬戎的威风,逼得犬戎首领不得不收缩防线,退守坚城,而煞了犬戎锋芒的大将不是别人,正是犬戎自家的一族之长,自家大将的手足,盘瓠。 “这酒算是酒吗,还不如喝水,我们又不是白吃白喝,把你们这儿最好的最烈的摆上来!”那粗眉络腮胡的大汉拍桌喝道。 掌柜的颤着身子,赶忙吩咐伙计去拿酒。 络腮大汉斜一眼窗外小雨,将筷子在桌上戳整齐: “他们大周哪里都软绵绵的,酒不烈,肉不腥,连下雨都下不痛快,盘瓠这小子,竟被这风娇日暖迷了眼,叛军投敌,倒打一耙,归顺者置邑立宗,莫徭封地,啊呸,盘瓠还真信他们的胡话!” “就是”披着绒坎肩的汉子粗嗓应道,“申侯冲咱们卢戎借兵时说得多好听,结果呢,人杀了,城破了,翻脸就不认账,到头来还骂咱们背信弃义,白狼白狼,他们才是白眼狼!” 另一尖嘴猴腮的汉子把嘴上油一抹:“我看他可不是冲着封地去的,楚侯可说了,谁助他灭敌,他就把自己女儿嫁给谁,这里人都说,楚国公主貌美如花,好似天仙下凡,同咱们兄弟打打杀杀哪里比得上当他楚侯的功臣能将,到时候软香玉在怀,飘飘然骨头都酥透了。” 众大汉抚掌大笑。 圣帝沉默地听着,待喝完一壶酒,结账找了零便推门往城外走。 江山美人,手足兄弟,千古难题,碰上了便是难择难断,对错难辨。 圣帝拎着牛肉,在山头坐了半月,半月里,盘瓠领着将士们不折不挠连攻了十日有余,犬戎也很有骨气,任他射剑架云梯,只缩头不出,待到人多,偶尔砸些石块。 第十七日清晨,计蒙天神驾着一朵小乌云自北边悠悠飘来,瓢泼大雨落在将士们刚堆起的土袋上,土堆成泥。 “找到了?”圣帝施个法术将身上弄干,眉宇间尽是颓废。 “嗯”计蒙天神点点头,不解道,“你一直在这里坐着?” 圣帝捶着背,叹了口气:“也不尽然,还去卢戎国瞧了瞧,乱世灾年啊,哪里都惨淡。” “人间有玉帝管,不用忧心。”计蒙天神在地上画了一道仙障,隔开杂草污碎,盘腿坐下。 山下人声鼎沸,石头箭矢随处乱飞。 圣帝堵住耳朵:“城墙坚固,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硬攻,盘瓠虽然后来成了凶兽,但好歹也曾是轩辕手下大将,难不成在游仙枕里压久了,就把看家本事全丢尽了?要不是因为他现在降世为人,魂魄不全,我早将它收押回去重修了!” 计蒙眯眼远眺,浓雾淡处,一顶盔贯甲、持铣拥旄的威武壮士正立在高处,振臂呐喊,看众军垒土袋爬墙。 圣帝指着城外不远处的河:“城池建在低处,附近又刚好有河水,之前想不到也算了,如今你来下了场暴雨,他竟然还只想着翻墙,翻甚么墙,水攻啊水攻!” 计蒙天神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阴雨蒙蒙,雾惨云愁,空中小乌云聚成大乌云,大乌云拧成两股小旋风,小旋风激烈纠缠,“刺啦”击出一道天闪。 盘瓠扬起头,乌云压顶,一道耀眼的电光把天空和大地照得通亮,那天闪犹如昙花一现, 分卷阅读1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8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18 却在瞬间点醒深陷困局的愁人。 水,水攻! 圣帝望着城外不断高涨的水位,面对盘瓠的开窍,眉头紧锁,并未有喜色。 三日雨不歇,从墙根裂缝不断涌入的水漫入城池,水波翻涌,白茫茫一片水上浮着锅碗瓢盆、木椅板凳。 第四日,入更深夜,禁闭一月的城门吱呀大开,人无语月无声,十骑踏水出城,跨马向着援军方向狂奔。 楚军将士近日着实劳累,白天灌水晚上枕着水瓢,三更半夜正睡得流口水,遇此变故,毫不知情,毫无准备。 歪脖松下,计蒙天神和圣帝化出棋桌,煮茶燃香,一盘棋甫下数子,局将半,计蒙天神望着远去的骑兵:“若是你,该如何做?” 圣帝黑子入中元:“水淹城,逼人出,出则奔走求援,先诈作不知,待疑心落定,伏兵定一击必中。” 计蒙天神捏着白子,掂量半晌,待要落下时忽见远处黑压压一片狼旗,戎军踏着齐整的步子,兵临城下。 计蒙天神看着飘至眼前的四狼旗,“啪嗒”落下子,缓缓道:“援兵到了。” 圣帝望着被盘瓠宽心放过来的数万戎军,嘴角抽搐。 东隅天明,朝阳初升,楚军将士提着舀水的瓢,望着眼前黑压压望不到头的戎兵,目瞪口呆,交头接耳,一夜之间,天降奇兵,卢戎得神助啊。 风瑟瑟,雨萧萧,两军列阵对立,面对面噤声瞪眼。 大敌当前,站多久都不觉腿酸,敌多我少,敌强我弱,楚军将士打着颤红着眼,扛着兵器就是不敢往前冲,盘瓠本来站在阵型中央,瞧着众人,颇有不战而败的势头,当下一声吼,提刀直往敌营捣。 楚军愣了,卢戎也愣了,但热血是一时的,保命是要紧的,楚军对于这个外来的大将本就不甚信服,大敌当前,血往上涌,调头就要往回跑。 冲到一半的盘瓠见架势不对,拨马回走,身边跟着他冲过来的自己族内的亲兵也一道追回去,赶上逃得最快的士卒,一刀斩下。 逃一个斩一个,楚军士卒终于屈服在自家刀刃下,咬牙拔腿冲向戎兵。 乌烟瘴气,一片混乱,圣帝和计蒙天神果断把耳朵封上,专心下棋。 一会儿楚军猛攻戎军,一会儿戎军反攻楚军,刀枪棍棒,拳打脚踢,片刻后,风定云止,两军七零八落,各损半边。 这样打不行,早晚全军覆没,两军首领虽然各自为主,但毕竟是一家兄弟,戎军大将眼不瞪了,鼻孔也不朝天扬了,擦擦脸上的泥,休战,各自回营。 “圣帝,圣帝”云端露出半张脸,九曜星君朱唇樱红,一只眼滴溜溜转得勤快,“黄角大仙家的小公主非要见你,盘问我们许久,我们快要招架不住了,哎,小公主您别揪我耳朵啊……” 圣帝眉头一跳,抬头看,云雾扒开大片,朱陵丹台后,九曜星君弓着身子,左耳被一黄裙小姑娘提得通红,黄裙小姑娘生得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小口一点点,喊起话来却非莺歌燕语,反倒中气十足:“崇德圣帝,陆哥哥说您不肯把赤华木卖给我们,您为何不肯,总要说个理由,若是担心价钱,我们虽比不得您家财万贯,但好歹也是大门大户,千金万银不在话下!” 圣帝压着眉头:“纯禧公主,这赤华木是我崇德山独有之物,做他人屋梁,实在可惜。” “圣帝,好圣帝”纯禧公主软下音来撒娇,双手合十,“陆哥哥说了,没有这赤华木他就不动工,我们也没办法,总不能任由遣云宫这般荒废着吧!” 遣云宫他爱修不修,哥哥妹妹的,跑到我这里一唱一和算是什么招数,圣帝白眼懒得翻一个,伸手拉过一片云将洞堵上:“本君有事在身,无暇顾你们遣云宫少几根木头,纯禧公主还是请回吧。” “圣” “该你了。”等得不耐烦的计蒙天神戳戳圣帝肩头,指指棋盘。 圣帝抱歉一笑,正要捏子,突听山下一阵轰响,偏头看,城墙北关经不住连日水泡,砰然坍塌。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13章 幻中人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犬戎将领盯着满地石块黄泥,面容凄哀。 计蒙天神拧眉执子,掷下断言:“楚戎此战僵局将破,胜负已定。” “你觉得盘瓠会赢?”圣帝黑子跟上,转着天青茶盏,看茶沫漫上壁沿。 又被吃了一子,计蒙太阳穴突突,抓着棋子琢磨:“硬打不成,防御薄弱,难道卢戎还有胜算?” “非也非也”圣帝高深莫测的勾唇一笑,“楚军虽占了天时地利,但若是将领缺根筋,凑不上人和也是白搭,更何况哀兵必胜。” 说话间,楚军大批人马鱼贯而出,吼声震天,冲北关蜂拥而去。 “兵者,诡道也。北关防守薄弱,常人都会想着总攻此处,却不知弱极反强,卢戎必将集结全部兵力防守,赢不赢的,拼死也要多拉几个陪葬。兵家讲,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此时若是转个方向 分卷阅读1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9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19 ,主攻南关”圣帝往南一指,阴雨朦胧间,大队人马披月色正悄无声息的向南关靠近。 圣帝眉毛一挑,莞尔:“盘瓠还真是开通了。” 计蒙提着白子在棋盘上空徘徊不定,如无头的苍蝇到处乱走,干巴巴道:“玉帝该让你去训将带兵而不是在丹台上胡讲之乎者也的经文。” “哎,不瞒你说,我一向觉得玉帝他老人家用人不善。”圣帝不知从何处化出把破折扇,一扇一扇,扇出些怀才不遇的愁风。 “下此处。”方才还在朱陵丹台的纯禧公主猛一下蹿了出来,从计蒙背后伸出手,夺过子,啪一声,重重掷下。 “您看,您这一块棋受了敌,算来算去总得了两个眼,便折了官着,您刚才在那里下了一个子儿,这里就要应,到时这么一吃,便是一招反扑,由不得圣帝防备。”纯禧公主对着棋枰指点江山,说得头头是道。 “这丫头”圣帝摇扇哧哧一笑,“哪有当着敌军的面讲排兵布阵的,我在旁边听了,焉能不提防,还由得你们耍滑头。” 纯禧公主跳到圣帝身边,咧嘴笑的甜:“我方才在上面可都瞧着了,计蒙天神连输两盘,这局圣帝您让了四个子儿,方才让天神赢了半子呢。” “不错不错,你这孩子倒通些门道。”圣帝拍拍纯禧公主的手。纯禧公主腼腆笑笑,颊上飞起两抹红霞:“我原本也是不懂的,近来陆哥哥教了我些,才略知一二。” 计蒙正垂头揣摩棋局,闻言略抬眼皮扫过纯禧公主。 圣帝摇首:“你陆哥哥琴书画独步天下,唯有棋这一项资质平平,小公主若要精雕棋艺,还是另寻良师为好。” 纯禧公主眨眨眼,浓密的睫毛似翩飞的蝶翼:“这些东西跟着老先生学一点意思也没有,但陆哥哥就不同,陆哥哥讲起来妙语连珠,就是随便说说也能引人入胜。” 春水荡漾,朵朵桃花争相畔岸而开,圣帝看着纯禧的含羞媚眼,忧心忡忡,盘瓠不知何时觉醒,到时刀剑无眼,怕是护不住这位金枝玉叶,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陆吴的桃花债花满枝头,断不能因她折了斜杈。 风微凉,圣帝把折扇放到青苔石上:“纯禧,方才我已经把话撂下了,若是还缠着我讨赤华木,便有些强人所难了。” 纯禧公主撇撇嘴:“圣帝,我这不是不愿看陆哥哥伤心吗,您若是不给,我可不敢胡来。” 圣帝眼角盯着青石下无风自动瑟瑟发抖的草木,蔼声道:“知道就好,你快些回去,见了你父亲,便代我问声好。” 纯禧公主拉着圣帝袖口不肯离开,正要再说什么,却见圣帝神色一凌,反手握住纯禧公主的手,猛的一扯。 银鞭破空而来,风声激荡,直向三人,计蒙天神避身闪过,鞭子打在棋盘,刹那粉碎。 山下破城声、呐喊声戛然而止,那银鞭在三人头顶绕了七八圈,外看恍若一陀螺在山尖飞速旋转。 雷电猛烈,雨却淅沥,霞光灿烂处忽的万里晴空。 计蒙上前一步,拔刀迎向银鞭。 圣帝一手拉着纯禧,一手捂着胸口,自霞光出现后,身体里就像是锲进一把斧子,力道不大,却扯着五脏六腑,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旋转、拉伸,不觉间汗湿内衫。 纯禧公主被扬起的灰呛到,咳嗽不止,回头探看圣帝,被其额头上挂着的豆大汗珠惊得张大嘴。 银鞭碎成三段,计蒙天神提刀大步跨过来,扶住圣帝:“撑得住?” “撑不住”圣帝苦着脸,踉跄两步坐到石凳上,有气无力的摆摆手,“容我先歇会儿。” 自天边彩霞处燃出天火,须臾间,滚滚盔明,层层甲亮。又一道天雷劈下,整个山体随之巨震,落石如流星。 雨尽化雪,冰雪如银河倾泻,漫灌天地,雪峰冷峻而挺拔,须臾间,玉树琼花怒放。 纯禧双目怔怔,转头问计蒙天神:“这,这是什么幻阵?好是邪乎!” 计蒙深深看一眼圣帝,白着嘴唇,吐出寥寥几字,震得纯禧公主矍然失容。 符惕六异阵。 神尊澄冥,育十日,善幻阵,为平世乱,始创符惕六异阵,史册特用一页记述此阵,言其魑魅魍魉,凶鬼修罗,极尽万世惨象而无一处生还。 山尖被乌云裹得紧实,黑压压的甲光将天地相接,磅礴的气泽在一瞬间喷涌而出,化为万道金泽,密密笼住整座山头。 计蒙天神定定心神,腾雾而起,祭出全身气力,执刀劈向万道金泽,霎时,风起沙纵,冲天狼烟煞气似要掀翻连绵山峦。 烟止,万道金泽纹丝不动。 计蒙天神颇为狼狈的退回来,圣帝甩给他一帕子擦泥,皮笑肉不笑:“你们老祖宗创的东西硬闯肯定不行,只能以幻制幻。盘瓠这小子倒机灵,从游仙枕逃出来不忘把符惕六异阵也盗了,本想着以他的拳脚,抓回去轻而易举,现在看来真是失策失策。” 计蒙皱眉:“以幻制幻是给自己下幻象,倘若走不出来,则无人能救。” 圣帝耷拉着脑袋,摊手:“所以上次我才把仙根给丢了呀。” 纯禧公主愕然狐疑的看过来,眉头提的一高一低,心里嘀嘀咕咕乱想,神仙没了仙根顷刻就要灰飞烟灭,若不是胡说,那眼前这个圣帝岂不是假的,不过看她这软塌塌病殃殃的样子,说是真的,还真有些勉强。 时间紧迫,也没有别的好法子,计蒙把手帕放下,提刀就要走:“你自己多保重,若有难,早报。” “等等等”圣帝赶紧爬两步抓住计蒙袍角,“别急别急,你也不想想,你们老祖宗的东西岂是盘瓠这小子能驾驭了的,我们先静观其变,等他乱了阵脚再动也不迟。” 计蒙止住步子,想了想,略显僵硬的扭过身子,冷脸立在原地,长眉倒成八字。 圣帝松口气,斜眼过去,纯禧公主木然的神色一扫而空,水灵灵大眼睛正状似无意扫过她头顶,因窥得秘闻而熊熊燃起的八卦小火苗在一汪 分卷阅读19 欲望文 分卷阅读20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20 秋水中熠熠生辉。 圣帝抽了抽面皮,看这样子,倒是不用她费心安慰了。 半柱香的功夫,条条金泽幻化成道道古咒,古咒字文又逐一化作翩翩金蝶,浮于半空,随风飘散各飞东西。 圣帝靠着歪脖松,眼珠子随着金蝶转来转去,打个哈欠,困意顿浓。 “师姐,师姐” 稚嫩的童音从不知明的地方幽幽传来,听不大真切,圣帝缓缓睁开眼,方才的人、景都一扫而空,眼前唯有一条若隐若现的小道,四面皆是白雾,没有声音,没有了计蒙纯禧,似乎只她一人踽踽而行。 “师姐,师姐” 童音重了些,有了少年人的清朗,一声一声像是近了些。 圣帝蹲下身子,静静听了一会儿,喃喃跟着念了一句,师姐,谁家的师姐? “师姐,师姐” 再过一阵,那声音更近了些,上扬的语调渐为沉稳,少年人的意气风发被雕琢的温润,若涓涓流水,似细细春雨,洋洋盈耳。 “师姐,师姐” 那声音愈来愈响,叫魂似的接连不断砸在灵台处,震得人恍恍惚惚。 不知在暗色中蹲了多久,圣帝眼一晃,被突然出现的烛光刺得险些泪流。 缓了缓,圣帝抬眼打量,入眼的先是一盏做工精致的羊角风灯,向上看,握住灯杆的手白净如玉,形状美,指节长。 那人将风灯提高,映出一身墨色缎子的衣袍和好看的容貌。 远山眉,瑞凤眼,萧萧肃肃,清举无双。 灯下人看她半晌,笑笑,薄唇轻启,唤了声,阿若。 阿若,阿若,圣帝瞬也不瞬的盯着那双含笑的凤眼,脑海中若沙戏影灯,风拂过,马骑人物,旋转如飞。 夜半,火光冲天,亮如白昼。焱焰沿着上河河水烈烈燎原,所行处血满窟洞,枕骸遍野。 城未破,君已降。 浑身血渍的人奉印立在城头,望着城下跨马执剑的她,笑笑,轻唤了声,阿若。 佛经说,红颜即是白骨,无须心动。 圣帝望着眼前人的笑,喟然。 可怜她生来迟钝,心动时,红颜已成白骨,唯余下半片血衫。 第14章 忆往昔 圣帝回过神,男子已侧身行了半步,长袖轻扬,声音清朗如月辉:“夜凉风寒,阿若,我们走吧。” 圣帝怔怔的,一不留神话就顺口说出来了:“没大没小的,阿若是你叫的吗,叫师姐!” 男子不甚在意的笑笑:“是,师姐。” 圣帝又怔了怔,抬起手,狠狠拍向脑门。 白雾渐渐消散,小道旁露出稀疏树影、枯草野蓬,荒杂的山路上砌出石阶,拾阶而上,尽头小院篱墙上盘着青藤。 两扇柴扉后是一道荷塘,腊寒未尽,花势式微。 茶香馥郁,两人相坐无言,圣帝抱着茶盏眼神放空,男子望着竹帘外霜雪翠柏,不时掩袖咳嗽两声。 圣帝皱眉看他咳得涨红的脸,再一次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怎么还咳嗽的厉害,我求的药不是很管用吗?” 男子勉强止住咳,疑惑的抬起头:“什么药?” “哦,没什么,你喝口水,想咳就痛痛快快的咳出来,在师姐面前,不用压着。”圣帝递过去一杯茶水,男子双手正要接过,一口气没喘上来,又偏头猛咳。 “抱,抱歉。”男子良久才直起身子,苦涩笑笑。 圣帝把茶水放到桌上,别过头,淡淡应了句没事。 茶香袅袅,圣帝一口一口抿着,思绪就远了。 太乙真人收过三个徒弟,头一个是她,第二个是常被她戏称为太子爷的中坛元帅哪吒,最后一个便是如今坐在眼前咳嗽不止的人,上河的最后一任尊主,林陌。 师父他老人家半辈子清闲,自打收了他们这三徒弟,一辈子再不能超脱,她这个混世魔王自不必说,太子爷灭门绝户的祸,剜肠剔骨的事也暂且不提,单说老三体虚咳嗽的病,师父就操了百千年的心,最后心还是白费,他大徒弟起兵一举灭了老小满门。 自打鬼君灰飞烟灭,阴间就再无人独尊,上河、阎王、地藏王菩萨各司一方,互相牵制,此消彼长,此起彼落。 三处中,阎王所在的阴司离阳世最近,黑白无常于阳间索了魂,就顺着碧落河将亡灵送到阎王殿,判官笔一挥,往生的往生,轮回的轮回,与佛有缘的,另去三涂河寻地藏王菩萨超度。 碧落河阳气重,阳气孕灵,河边尚有大片彼岸花摇曳,顺流而下,到了阴界最深处的上河,便是不见花,不见叶,只余下森森白骨和无尽荒芜。 占据了阴界半边地界的上河,山不见树,涧不流水,洞中收恶魂,岭间隐魍魉,是天地选定的,藏污纳垢的染缸。 上河水深不见底,澄净如镜,恶灵怨鬼、堕神暴魔压在里面,时不时兴风作浪,祸害无辜,历年历代,惨死在他们手下的上河人数不胜数。 没人愿意生来就承受天地间所有的恶意,对这无缘无故的宿命,上河人忍无可忍,揭竿而起,奈何几度暴乱,皆被绞杀干净,冤魂倾倒入上河水,又兴妖作怪去祸害自己的子孙后代。 对于符惕六异阵,《异闻录》上有别于正史的另外一种说法。当年神尊与鬼君斗法,鬼君遁入上河,神尊紧随而至,刹那间只觉荆天棘地,生气索然,神尊心怜众生惨相,欲寻一处荒土替上河纳恶积怨,此意与鬼君不谋而合,遂止战,联手创下一阵,鬼君取 分卷阅读20 欲望文 分卷阅读21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21 名曰河上,神尊不喜,改为符惕六异阵。 不过看后来发生的事,此说法可当做胡扯,符惕六异阵并未解救上河人的悲惨宿命,真正一刀了了万年愁的,是林陌。 陌,指路,阡陌封疆,故土难离。 林陌生于阴司的幽枉狱,他出生的时候,母亲被锁灵绳敷在铁树上,斩魂刀架在她面前,他父亲望着她母亲,一刀砍下,滚落的头颅还是笑脸。 悲声振耳,冲天的号泣声在婴儿呱呱落地的瞬间如丘而止。 听师父说,他进去的时候,正看到狱中万千上河人对着新生的婴儿,叩首伏拜。 将那一任上河尊主斩首示众后,阎王曾派手下去管辖这片穷山恶水,但上河人认主,上河水排外,派过去的官吏没一个善终,阎王想来想去,还是各退一步,尊主如旧由你们自己人当,但这个人要交由我们亲手栽培,到时候继了位,需是个听话的傀儡。 已经成功教诲两大祸害重新做人的太乙真人,当仁不让的担下了教化傀儡的重任。 林陌有幸活了下来,但身为乾元山金光洞唯一能掌勺的人,她不幸从此要多烙一张饼,多煮一碗饭。 她当时算是被软禁在乾元山,云不能驾,剑不能提,每日只能听师父讲经,给师弟做饭,玉帝本是想让她过过烟火气的平淡日子静静心,不想她越过越烦,火苗越压越盛,直到玉帝放她出山去剿魔,一百年的朝夕相对,对于这个跟屁虫的小师弟,她竟从未认真看过几眼。 在她为数不多的印象里,林陌就是个药罐子,从小到大药比粥喝得多,丹比米吃得勤,整日屁颠屁颠跟着她后面,唤一声师姐必要加两声咳嗽。 后来她剿魔剿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听陆吴说,当时她一袭红衣挂甲,砍下的魔头堆成山高,众军给她起了个响当当的名号,叫做“脖上光”。 等她卸甲而归,再回乾元山,金光洞里,昔日的奶娃娃忽然变作清朗少年模样,蹲在厨房,一手捧经书,一手拉风箱,眉目风流,连热饭腾起的雾气都徒然有了仙风道骨。 他咳嗽着转过头,瞅见自己,眼睛一亮,慌张站起身子,又被烟呛到,咳得弯了腰。 “师姐,茶凉了。”林陌轻声唤回圣帝神思,关切道,“师姐若是累了,便去厢房歇息吧。” “师姐不累,”圣帝强打起精神,随手揩下困出的泪花,“许久未见,我们姐弟二人合该多呆一会儿。” 林陌听了这话,迷迷怔怔一时连咳都止住了,良久才反应过来,连说了好几个好。 深夜月圆,烛影横斜,灯影下,一人讲一人听。 圣帝伏在桌案上,听他温声细语讲二师弟如何助武王灭纣,看他手舞足蹈比划界牌关刺王豹,穿云关烧马忠,潼关击伤卞吉的刀剑相逢。 这些事她其实听师父叨叨过上千遍,师父护犊子,便是他们做错事被人找上门,师父也会振振有词的驳回去,更何况自己徒弟出息的光辉事迹,自然千般叹百般念,如今听林陌讲,心境却大为不同,可用一个词略略描绘,悔恨交加。 悔恨交加,悔的是生前从未同小师弟这般闲话一场,恨的是,那时,若她能早一步,或许如今的秉烛夜谈便不会仅仅只是幻影。 不觉已是三更,月升中天,映的窗明几净,茶当酒,竹炉汤沸火 初红。 “师姐,你是不是活的很不开心?”林陌止住话头,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语气很是郑重。 “人之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师姐以前觉得自己是将才,生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就那样打打杀杀过一辈子,可惜啊,兵连祸结,我断不能因为一己之私搅得众生流离转徙,鸡犬不宁”圣帝自嘲般笑笑,沾着茶水在桌上画圈,“现在活得久了,老了,忽然就不想闹了,往崇德山一窝,三年五载不出来晃荡也无所谓了,三两老友下下棋,酿酿酒,稳稳当当的,也挺好,也没有先前想的那般无聊。” 林陌缓缓笑了,那笑落在圣帝眼里,像是阴雨绵绵放了晴,柳色青青开了春,圣帝心头一动,反过来问他:“那你呢,你过得可开心?” 林陌柔柔看着她,孱弱的身子靠着暖炉:“师父、师兄、师姐过得开心,林陌看了,就很开心了。” “你呀”圣帝被他傻呆呆的样子逗笑,“从小一副纯善模样,我和你师父都担心你日后受人欺负,还记得纪狮子把你抓走后,师父急得麈尾把儿一挥就要直捣纪晨衫老窝,结果你倒厉害,不仅毫发无伤的回来了,还跟老怪物成了忘年交。” “后来师父还是担心,我就出馊主意,把我和老二的混账事往你身上安几件,诓诓不知情的人,我当时还给你编了恶词,依稀还记得几句,是”圣帝脸一白,忽然就不说话了。 “还有这等事”林陌摇头笑笑,“那恶语兴许真的起了作用,我在这里养病,山里的小怪小妖都躲得远远的,一步也不肯近我。” 那是你生来阴气重,不招活物待见,圣帝扯扯面皮,笑得很不好看。 两人絮絮叨叨聊的乱七八糟,后来没了话说,又只能干瞪眼坐着。 月西沉,日东升,圣帝要端起茶盏,伸手却握了虚无。 “近五更了!”林陌抬眼看看天色,揣着暖手炉,站起身子,“师姐,山顶旭日东升的景很好看,我们去山顶看看吧。” 极天现出一线异色,须臾成五采,日上,赤如丹,红似焰。 圣帝握着已经透明的茶盏,垂着头,轻轻说了声,好。 无人再应。 作者有话要说: 饭前更一章~ 第15章 春风楼 盘瓠随轩辕征讨蚩尤时,曾用乱石布阵,杀敌万千,这阵法暗含天地环宇的生息相克之学,虚实倒置,无本无未,分为天覆阵、地载阵、风扬阵、云垂阵、龙飞阵、虎翼阵、鸟翔阵、蛇蟠阵八个阵势。入此阵者,只觉四周 分卷阅读2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2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22 昏黑,所行处山陵起伏、高峰插天,不见出路。 高山峻岭间,纯禧公主汗流浃背,靠着石壁连连喘息,计蒙睥睨她一眼,不情愿的停下来,看看四面的石壁,蹙眉,他们兜了一圈,又返回原地了。 纯禧体力不支,但脑子还没被绕晕,小心翼翼的提议道:“计蒙,计蒙天神,这样走不是办法,圣帝善阵法,还,还是等圣帝” “绑上。” 纯禧嘴一滞眼一花,歪头抱住飞来的藤蔓。 计蒙将藤蔓另一端缠上刀鞘,看也不看纯禧,迈大步就往岩岫深处钻。 纯禧抽抽鼻子,抱着藤蔓,踉踉跄跄跟上。 岩洞阴森森漆黑无光,计蒙疾行如风,连拉带扯拽着纯禧一路狂奔,待转过三个弯道,只听“哐当”一声巨响从头顶传来,强光刺目,霎时间,骤风卷翻千层云雾。 计蒙运掌便向破洞处,掌风掀起千层灰,半晌,破开的洞顶露出披头散发一张黑脸,纯禧见了,眼泪瞬时夺眶而出,顾不得腰上绑着藤蔓,拉着计蒙就去抱来者大腿,嘴里哇哇大叫:“圣帝,圣帝,圣帝您可算回来了!” 耳边传来不少商贩的叫卖声,圣帝将两人从石洞中拉出来,纯禧揉揉眼,方才的石壁迷宫已是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连绵繁华市井,垂柳处,画舫红船,酒肆连绵。 三人衣不平发不整的立在街口,瞬间引来不少探究的目光,纯禧和计蒙脸皮薄,遮遮掩掩皆有些不知所措,还是圣帝厚颜无耻,拿袖子抹抹灰,环视一周,抬腿就朝着门楼装潢最宏丽的酒楼走。 这酒楼名春风,与阴司龙凤阁规模相当,店门首彩画欢门,设红绿权子、绯绿帘幕,有小鬟不呼自至,提着金红纱栀子灯,盈盈笑迎。 圣帝乐呵呵由着小鬟搀扶进去,回头看,计蒙和纯禧仍红脸埋首立在原地,不由眉头一挑:“兄弟姐妹们,进啊,姑娘们笑脸相迎,杵在原地,多拂人家面子!” 纯禧两边看看,几个手指绕啊绕,纠结良久还是小步溜到了圣帝身边。圣帝掏出圆滚滚一钱袋,放到小鬟手里,眉飞色舞道:“这是门边那位公子赏你的,他耳朵金贵,养的刁,不喜歌吟强聒,你们这儿点不点花牌,若是点,我们公子朱轮华毂,必要那深藏邃阁不易招呼的名娼伴坐。” 小鬟不愧是大酒楼见过世面的,拿着钱袋,面不改色,说起话来未有一丝波澜:“春风楼不点花牌,但凡入店,能不能登楼上阁,只论买酒多少,若是饮燕浅短,便只能居楼下散座。” “原来是豪饮者上座”圣帝畅笑数声,“啪”一拍临近的桌子,喝道,“来,上金银酒器千两,以供我家公子消遣之用。” 计蒙盯着被圣帝潇洒掷出去的千金万银,面色阴沉的跨过门槛。 那是他的钱。 小鬟领着三人登楼,一溜包厢中圣帝随手指了个熙春阁,推门进去,里面灯烛荧煌,果真比大堂更雅致华奢。 金碧顶,翠玉案,三人往包厢里一站,愈显得灰头土脸,蓬头垢面。 桌上前菜已上全,洪字鸡丝黄瓜、福字瓜烧里脊、万字麻辣肚丝 、年字口蘑发菜,玲珑满目,勾得人垂涎欲滴。 这回不用圣帝劝,计蒙天神望到黄瓜片,早已大大方方坐下,拿起筷子,闷头便吃。 纯禧在一边矜持,圣帝拉着她坐下,笑嘻嘻道:“计蒙不通棋艺,更不懂阵法,你跟着他怕是受了不少苦,现在赶紧吃,等一会儿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美人到了,我们可就不能这般大快朵颐了。” 纯禧早就饿透了,也不挑肥拣瘦,张口就是满满一大勺,遮着嘴,边嚼边问:“圣帝,你方才去哪里了,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我在旁边坐着都不知您什么时候走的!” 圣帝只喝酒不吃饭:“幻境里一切由他人掌控,盘瓠想让我去哪里我才能去哪里,所以咱们来这里吃饭纯属他好心,幸福来之不易啊。” 计蒙把担心人的话说得冷冰冰的:“你坠入心魔许久,我还以为要帮你收尸了。” 圣帝哈哈一笑,举碗:“谢兄弟惦念,此碗酒敬你。” 纯禧见圣帝喝得欢,忍不住凑上去要闻一闻,刚探头便被圣帝推得远远的:“纯禧你快离我远点,若是让滴酒不沾的黄角大仙闻到你身上的酒气,我得被他数落死。” 纯禧遗憾的望一眼跟水无甚两样的酒,心头一转,问起盘瓠来:“话说,盘瓠与其它凶兽不同,并非生来顽劣,他放着好好的神不做,为何偏要去当祸害世间的凶兽?” “我又不是他,自然不知道他怎样想的”圣帝嫌用碗喝的不痛快,干脆抱起坛子,“我看书上给他的评语多是恶贯满盈、罪不容诛,可细想起来,他干的事情实在担不起这罪名。” 纯禧家教严格,杂七杂八的书从未接触过,对于一些正史不会涉及到的秘闻兴趣十足:“圣帝,仙史上只略略提过那些凶兽,他们做的事从来都是一笔带过,不知道这个盘瓠都做什么恶事了?” “我随便说说,你就当闲话故事听吧!”圣帝抬袖抹一把酒水,动作太过豪放惹得计蒙天神看不惯的拧起眉。 “人各有所好,有人好诗画,有人喜琴棋,盘瓠这个人生在战场长在战场,独对阵法极为着迷,终年研习,日渐痴醉。 研习透了,盘瓠便开始发掘自己的潜力,造阵法。在阵法这一项盘瓠着实是个奇才,造的阵法质与量兼顾,日复一日,他的阵法越创越多,越造越邪,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布阵是为了杀人,创新阵法只能以创造更多的杀人手法为出发点,不邪不恶才怪。可这些阵法做出来不能光摆着看,它需要吞噬人来看成效,于是盘瓠就走火入魔了。 盘瓠捉人的方法也与其它凶兽不同,喜欢另辟蹊径,黄河之水天上来,他瞒着玉帝,施法让黄河水断流了。 河水枯竭后,河底露出不少金银财宝,沿岸的人受不住盅惑,纷纷下去淘金,盘瓠看下去的人差不多了,解了法术,刹那间 分卷阅读22 欲望文 分卷阅读23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23 洪涛巨浪滚滚而来,盘涡荡激,滔滔汩汩,死伤不可胜数。 死不可怕,回回死不透就可怖了。这些可怜人被盘瓠带了回去,放进各类阵法里受折磨,入刀阵的被剁成肉酱,入石阵的被活活困死,入琴阵的被琴音摧残的若行尸走肉,总之千般死法,万种惨相,整个仙君府一时间鬼气森森,阴风阵阵。 幻阵中素以符惕六异阵为尊,盘瓠被神尊押进游仙枕的时候笑得甚是开心,说他不怕死,不怕挫骨扬灰,不怕灰飞烟灭,他万劫不复到如此地步,只是想创造一个幻阵,一个可以与符惕六异阵比肩的幻阵,而如今,他同符惕六异阵关到一处,那笑,就像是三四岁的孩童得了自己憧憬已久的宝贝。” 毛骨悚然,纯禧一口肉夹在嘴边,却是如何也咬不下去了。 圣帝将喝完的一坛坛酒摆着玩,叹口气:“我也不知道你们神尊怎么想的,明知道盘瓠是个破阵拆阵的好能手,还痛痛快快把人关进去了,结果呢,盘瓠的愿望实现了,琢磨够了就带着宝贝一并逃出来了,还顺手解救了不少难兄难弟,到头来最可怜的还是我,收拾剩下的破摊子。” 纯禧其实听得似懂非懂,游仙枕的事情她一概不知,此时也顾不上细想,只觉得盘瓠此人执念太深,以至于整个人都丢了魂,走向了歧途陌路。 计蒙咬下最后一片黄瓜,眉目之间隐有满足的喜色,正要放下筷子去喝粥,包厢门被轻叩了三声。 计蒙手一转,瞬间握紧刀柄,眼睛紧盯着虚掩的门。门后毫无可感知的气息,一道视线透过门轻盈盈的落进来,带着玩味却又绝非戏弄。 圣帝眼底的笑意蓦然翻上来,抬手把掉下来的碎头发撩上去,朗声道:“请进。” 门像是被风吹开,西窗下,风摇翠竹,哒哒几声,屏风后转出一袭白衣。 浓眉如墨,妙目泛水,鼻梁挺直,唇色艳红。 不可否认,这是绝色的容颜,可看着这张漂亮的无可挑剔的脸,纯禧的第一反应却并非惊艳,而是寒意,是从骨子里蔓延的深深寒意,这诡异的寒意里带着超越生死界限的麻木。 那人立在原地,眉眼天成风华,眸中波光粼粼,死死锁住圣帝,面色如冰。 白衣人开口说话,惊得纯禧险些叫出声来。 明明生来一副女子相貌,开口却是低沉的再不能低沉的男音。 “杜若,看到你死透的小师弟,可夷悦?”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黄瓜片,黄瓜汁,凉拌黄瓜条 第16章 林尊主 话未落,计蒙刀锋穿风,直取白衣人首级。 圣帝抢上两步,从桌上捞起一双筷子,弹出,那筷子如疾风般追刀而去,两相碰撞,骤起狂风间霹雳魍魉。 筷子碎成粉末,刀亦被弹回。 计蒙绷着脸,怒目回瞪。 圣帝只当做没看见,扬着笑:“佳人翩然而至,哪有刀剑相向的道理,公子,您该琴瑟友之,钟鼓乐之。” 计蒙压下火,掀袍坐回原处。 圣帝打量着白衣人,称扬道:“面似美人颜,公子确是位妙人。敢问妙人此来,吹弹歌舞里选哪一个来助兴啊?” 白衣人面无表情,阴郁的声音好似盛夏积着的雷雨,压得人气闷:“先问先答,你不回,我也不会应。” 圣帝倒坐到椅子上,胳膊搭着椅背:“故地重游,忽遇旧友,自然高兴。” 白衣人牵了牵嘴角,似笑非笑,缓缓道:“莺歌曼舞无趣,不如,行酒令。” “行酒令,这主意不错”圣帝兴致勃勃的探前身子,“可惜杜某学浅而空迟,不善诗赋联语,行的酒令只能是些浅显的呼词。” “那就投壶”白衣人上前几步,“两位都在沙场拼杀过,饮酒罚杯略显稚拙。昔时我在军中曾以军法行酒令,违令者负者当即立斩,今日不妨重效此法,以命相搏,赌大些才玩的尽兴。至于令官”白衣人抬手一指纯禧,“便由这位小姑娘司射。” 纯禧被他一指,呼吸微窒,慌忙往圣帝身后缩缩,只露出头顶发髻。 计蒙本不愿同此类奸邪之徒多语,但见圣帝摩拳擦掌就要参与,终于忍无可忍,斥道:“荒唐,人命岂能儿戏,盘瓠,虽然幻境受你所控,但我等断不会任人宰割,大不了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盘瓠看了眼计蒙紧握的刀,淡淡道:“刀鞘镶翠羽,开锋斩秋光,您这把华梁刀不知杀过多少飞禽走兽,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残废,在您面前,才真正是刀俎上的鱼肉。” 门外有小鬟奉上投壶,那投壶通体金银,壶口广,腹大,颈细长,内盛圆滑小豆。 盘瓠一手提过,看向纯禧,纯禧颤巍巍上前接住,摆在槛窗下。 圣帝取了长箭矢,退到门边,扬眉:“胜饮不胜者,玩之前先把话说清,若是我投进了,你便依诺把我们放出去,反之,我们随你给符惕六异阵陪葬。” 盘瓠摩挲着箭矢,脸上闪过一丝不屑与讥诮:“你似乎已经认定了我不能掌控符惕六异阵。” “说不上认定,只是期许。”圣帝眯眼瞄准,“符惕六异阵不好对付,你们自相残杀,总比我们虎口夺食强。” “东方有帝曰崇恩,行军之处若荒冢穷泉,一把承影剑搅动乾坤,来时错天黑地,去时寞天寂地。”盘瓠似背书般平述一遍,言语冷冷清清,“你破过三百六十道仙门,七百二十条仙道,毁龙脉,砸魔都,火烧阴间半边地,区区幻阵合该压不住你这位帝君。” “好汉不提当年勇,梅花不提前世绣。”圣帝虚投两下,无奈冲盘瓠摆摆手,“你那白袍子反光,晃眼,往边上靠靠。” 分卷阅读23 欲望文 分卷阅读24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24 盘瓠挑眉,横跨一步,整个身子横挡壶前,冷飕飕的风拂面而过,吹起鬓角散发:“为将者,刀剑不离身,你如今双手空空,可还拎的起那把承影剑,可还有撼天动地的盖世气魄?” 圣帝把箭矢放下,抱手偏头看他:“我不上进,也排不着小哥您焦急不满吧,更何况人各有志,气概气魄什么的,又不能当饭吃,你自己仇天恨地,别拉着别人一起做呼风唤雨的春秋大梦。” “难道你不恨”盘瓠冷笑,“你非神非魔非鬼非妖非人,若不是没了仙根,怎会被世人所容?神族把你削成没锋的钝剑,你还感恩戴德替他们奔走搏命!” 圣帝脚尖点点地:“我的仙根是在这里断的,自作自受而已,怨不得别人。” 盘瓠衣袂翩飞,一步步向前:“就在刚才你们叙旧的时候,透过残魂,我看到了一些被史书笔墨掩盖的东西,圣帝,您猜猜,会是什么?” “废话连篇”计蒙不耐烦道,“杜若,你莫要理他。” 盘瓠敛目:“上河灭门惨案计蒙天神应该知晓一二吧,圣帝率三族联军,起碧落过黄泉经南川,一把火整整烧了七天七夜,烧的遍地枯骨尽成灰,满山残骸不见影。” 计蒙眼中悲凉之色转瞬即逝,当年上河人被屠尽,三族联军却也是片甲不剩,杜若一人失魂落魄而归,自请入符惕六异阵受刑,若不是陆吴冒险相救,怕早已是灰飞烟灭。 盘瓠缓缓抬起头,淡淡道:“可我看到的,却不是这样的。” 箭羽擦着盘瓠左脸而过,哐当一声脆响,落入壶口。 “投,投中了。”纯禧直着眼,磕磕绊绊小声说道。 盘瓠毫不在意脸上渗出的血,微微一笑:“可惜琴不在身边,否则我一定奏一首《狸首》,拨弦相庆。” 计蒙冷冷道:“既然投中了,那便放我们出去。” “出去”盘瓠摇摇头,眼神很是迷茫,“我连我自己都放不出去,如何放你们。” 暮色渐深,残阳似血,隐隐有月影西升。 计蒙再也坐不住了,拔刀就往盘瓠脖子上驾。 盘瓠任由刀刃贴着脖颈,不动声色。 圣帝瞧着他一副要杀要剐随君便的样子,叹口气:“行了,把刀放下吧,幻境里万物生灵不生不灭,我们在这里杀不了他,还是出去要紧。” 计蒙冷哼一声:“说得好像你有办法似的。” 圣帝咧开嘴:“幻境里面,林陌还活着,他能帮我们出去。” “上河尊主?”计蒙蹙眉,“你和这小子都琢磨不通的符惕六异阵,他那呆瓜脑袋能吃透?” 盘瓠讥笑两声:“计蒙天神,您竟然说林尊主是呆瓜,可笑,可笑,当年也就是林尊主善心,若是换了我,定将这天地都覆灭。” 计蒙不明就里:“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你问圣帝,当年,唔” 圣帝把半块馒头塞到盘瓠嘴里,拿了绳子把他双手绑住,边绑边道:“放心吧,这馒头是掰的不是咬的,干净,不脏。” 盘瓠翻个白眼。 计蒙把刀放下,追问:“方才他说的什么意思” “哎,没什么意思,你要是想听,出了阵再讲也不迟。”圣帝把绳子往自己手腕上一系,看看盘瓠这张夺目的脸,拧眉想想,冲小鬟要了斗篷罩上。 盘瓠呜呜几声,被圣帝挎着胳膊,并肩而行。 圣帝精神气十足的吆喝一声:“吃饱喝足,出发,找人。” 街道两边屋宇鳞次栉比,夜初上,花千树,树下悬灯,灯火阑珊。 街市行人来来往往,摩肩接踵,川流不息,圣帝拖着盘瓠在前闲逛,计蒙挎刀紧随其后,纯禧在旁左顾右看兴趣盎然,四人气质不凡面色各异,引得听说书的街巷小儿探头探脑,怯怯张望。 大路上自东来了一溜驮队,五匹骡马负重累累,前面的马夫不耐烦的扬着鞭子,后面的驮夫高声喝道:“前面的,对对对,就是你小子,往边靠靠,咳咳咳的,有完没完了!” 前面的少年一袭青衣,掩着半张脸,咳嗽的快喘不上气来,另一手提着药,慌忙往旁边让。 马夫一扬鞭,驱着领头的牲畜向前,待路过男子时,油腻腻的一张脸笑得猥琐,嘴里骂着小白脸,拿鞭子狠狠一甩,险些抽到少年身上。 圣帝冷眼看着,从地上拾起碎石子,一指弹到车辕,骡马受了惊,仰头嘶叫,横冲直闯,抖下一地货物。 那马夫和驮夫骂咧咧赶紧去拣,被圣帝一脚踢开,马夫气急,一抬头,正对上圣帝眼里的戾气,吓得噤了声。 “师,师姐!”那少年看到这边,面色一喜,露出咳出青筋的脸,正是林陌。 圣帝一步步踩过散落地上的货物,拍着林陌的背给他顺气。 “师,师姐,这几位是?”林陌倚着花树,细细打量着圣帝旁边三个人。 纯禧把喝了一半的凉茶转个边递给他,笑盈盈道:“我们是圣帝的朋友。” 林陌看着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姑娘,笑笑,又去看和圣帝绑在一起的盘瓠。 盘瓠又要呜呜,圣帝踢他一脚:“别呜呜了,塞进你嘴里的又不是抹布,就半块馒头,一路走过来早该咽下去了。” 盘瓠呜呜的更厉害了。 圣帝撩开白纱去看他,抬起头,杏眼耷拉成半月:“计蒙,你什么时候把他嘴封上了,快松开,他想吐。” 计蒙抱着刀,手指一点,很是孤傲的扭过头。 盘瓠如释重负,单手捂嘴,扯着圣帝就要往暗处跑。 圣帝一把把人拽回来,盘瓠愤愤瞪着她,又看看林陌,转过头干呕。 “是你啊”林陌眨眨眼,半带责备的看向圣帝,“师姐,你绑人 分卷阅读24 欲望文 分卷阅读25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25 家春风楼的琴师做什么?” 圣帝随口道:“他欺负我,我绑他解解气。” 林陌叹口气,那样子像极了对她胡作非为束手无策的太乙真人:“师姐,谁敢欺负你呢,快把人家放了吧。” 圣帝瞪他:“凭什么,你身为我的师弟,怎能帮外人说话。” 计蒙看着两人一来一往,眉头直跳:“杜若,你确定他这个样子,能带着我们出去?” 盘瓠干呕够了,直起身子擦擦嘴:“他在幻境里呆的久了,记忆混乱,每月只有几日是清醒的,估计你们需要等上七八天才能等来那个智慧超群可解阵的林尊主。” 计蒙冷颜擎着刀,盘瓠呜呜两声,又张不开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17章 城上寒 四人随林陌上了山,茅草屋简陋,大堂中间架着红泥小火炉,众人围炉坐,端茶相顾无言。 林陌喝了药,气色见好一些,搬了蒲团,坐到圣帝身侧,歉然道: “寒舍鄙陋,只能请诸位吃些粗茶淡饭,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诸位见谅。” 圣帝起身给林陌盛饭,微微眯眼道:“知足常乐,若是谁嫌弃,就出屋待着,晚上睡黄土地盖碎石子。” 此言意有所指,盘瓠咳嗽两声,敛下挑剔的目光。 月圆星满,众人铺席休息,圣帝辗转不觉困意,便爬起来坐门边赏夜景。 山高月小,山下城镇打更声响,咚咚咚咚,已是二更。 幻境里虚实难分,景色变换不寻常理,山间一更一换景,草长草枯,一夜春落夏去秋转冬。 二更天,雨打梨花春山青; 三更天,夏木阴阴蛙乱鸣; 四更天,萧萧枫叶遍地红; 五更天,平沙飞雪万里冰。 “好冷,好冷”纯禧搓着手走出屋,看见空中飞雪,怔住,揉揉惺忪睡眼,“昨日不还是春天吗,难道我一觉睡到了冬?” “幻境里的景象斑驳陆离,瞬息万变,春秋不过弹指间。”盘瓠披着斗篷晃荡出来,艳丽一张脸好似雪中一束梅。 圣帝凝神眺望山下,神色愈发凝重,站起身,抖下半指高的落雪:“人都起了,那就下山吧。” “下山?也是,六七日在山上待着只能扫雪,还是下山寻寻乐子,打发打发时间。”盘瓠眯眼往山下看,不见万家灯火,只见冲天的浓烟,“呦呵,山下还真是热闹呀!” 计蒙捧了一把雪水洗脸,持刀近前:“山下这是着火了?黑烟滚滚的。” “着的是战火,冒的是狼烟。” 盘瓠指指屋,“圣帝,下山还捎上林尊主吗?” “你说呢。”圣帝盯着盘瓠身上的斗篷,“把你身上的蓬蓬衣拿下来,给纯禧披上。” 几人快步下山,山下静寂,一场雪落,昨日的繁华市井全无踪迹,彩绘门户、馆阁楼台坍塌成废墟,蔓蔓野葛长满道路,极目远眺,唯见黄尘飞扬,白雪纷飞。 三两孩童在碎石乱瓦间掷着沙砾,口中念念叨叨:“朔风急兮城上寒,角弓鸣兮草木残,雨萧萧,雪霏霏,苦战惟愿裹尸还。” 满目疮痍,纯禧不可置信的看着四周:“这,还是我们昨日走过的地方吗?” 盘瓠瓮声瓮气道:“当然不是了,这里荒凉凉阴森森的,鬼气盛行,全天底下阴气这么重的地方只有一处,上河。” “上河,不是禁地吗?”纯禧捂住嘴,声音越说越小。 “都成禁地了?”盘瓠瞪瞪眼,耸肩,“也是,连一只鬼影都瞧不见的鬼地方,留着也是祸害,还是封死了心安。” 圣帝看向城楼,城楼上,众军着铁甲,沉默望着城下。 山嶂几千重,城南城北皆是峰。 圣帝身为曾经被派来攻城的将领,对于这座城有着深刻的研究。 上河的城墙非方非矩,借山势成一个山字,伸出的一道城墙为实心,调兵遣将亦只能在城头进行,远可攻敌首,近可攻侧翼,若敌深入,则可将其拆为两股,分而击之。四门之外尚建有瓮城相守,地道的关防深锁,固若金汤。 此时,上河尊主不在,坐镇中楼,同众父老乡亲披甲侯敌,居高指挥的将领,正是林陌的叔父,林谓,林正言。 计蒙看着中年男子坚毅的面容:“上河守军不足一万,一万之中又有不少老弱病残,反观阴司,派来攻城的精锐部队就有六万,林谓竟能将其挫个七零八落,当真是奇才。” 圣帝不以为意道:“阎王把尹平这个软蛋派过来,就已是输了一半,尹平临阵畏缩,主将惜命,手下将士自然战意锐减。” 盘瓠插嘴道:“派尹将军来也挺好,尹平,自正则,正言对正则,多相称。再说尹将军也算不上是脓包,毕竟像您这样傻乎乎提剑带头冲的大将着实是少数。” 圣帝瞥他一眼,淡淡道: “哦,我方才在阵外,可看见了盘将军您带头杀敌的英姿啊,一人策马,众军不动,身先士卒的精神当真令人感动。” 盘瓠不在意的笑笑,说起别的:“不过这上河也真是倒霉,土地贫瘠吃不上饭,隔三差五还被河水里的凶灵恶魂闹一闹,等上河水镇不住这些玩意了,还要被好些地方的冤家债主压着去陪葬,说起来,林尊主不回来倒好,一回来” 计蒙将刀鞘一横,拦在盘瓠眼前,冷冷道:“闭嘴。” 盘瓠翻了翻眼,把刀鞘弹开一些,拿袖子捂住嘴,学着林陌的样子咳嗽两声。 圣帝同计蒙感慨:“我原以为盘瓠是个闭门搞创作的冷美人,谁想到竟这般活泼 分卷阅读25 欲望文 分卷阅读26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26 ,传闻果真是传闻,不可信。” 风头如刀面如割,四人寻个视野开阔的山头蹲下,细看这场苦战。 雪加雨,风驱急雨洒高城,云压轻雷殷地声。城头大将坦然望着黑压压漫至天际的阴司大军,对左右笑道:“敌至矣。” 十六万大军雄赳赳气昂昂列阵城下,为首将领尹正则看着城头密密麻麻的盔甲,神色端重,显然并不因双方实力悬殊而傲慢轻敌。 困兽犹斗,况人乎! 既然都到了,就开战吧。 攻城守城算是个一根筋的力气活,同幻阵外一样,一方扔石头射剑雨,另一方驾云梯拼命爬,只要粮草还有,只要人头还在,旷日持久的打下去就不是问题。 拜山字形城墙所赐,阴司将士遭到了前后左右上下全方位的打击,圣帝托腮看着,觉得设计城墙的人一定相当毒辣狠绝!她转头把这个想法告诉计蒙,计蒙冷着脸回她,这城是陆吴造的。 云梯下尸体越积越多,尹正则眉头越皱越紧,审时度势,决定改爬墙为凿墙。 对于这个决定,圣帝很是赞赏,上不可爬,下不可钻,只能硬碰硬,从中间开路。 北风切切,阴司军一批批贴着墙皮开始挖洞。 这个角度很是刁钻,上河军剑不能射,石不能砸,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家凿壁砸墙。 阴司军日夜兼程的挖墙,人多力量大,这坚固的城墙还真被他们抠出二丈左右的缺口来,林谓在城上坐不住了,照这样挖下去,城墙迟早坍塌。 纯禧看着一群挖洞挖的如火如荼的汉子们,忧心道:“上河若不求援军,怕是撑不住几日了。” 盘瓠挑眉:“援军,这城外的上河人只剩林尊主一个,这枝独苗苗早在三月前就被太乙真人关在深山老林子里静修去了,别说林谓不让人去通告,就算是派精兵强将去,这消息也传不进林尊主的耳朵里,不过呢” 盘瓠忽然就不说了,计蒙等下音等不来,肝火蹭蹭往上蹿:“说话说半句,吊人胃口好玩吗!” 盘瓠一脸委屈:“我哪里敢吊您的胃口,我是怕下面的话犯您两位大神的忌讳,所以不敢说了,省的自讨苦吃。” 圣帝道:“你说不说都犯计蒙忌讳,说吧。” 盘瓠抬手作接谕旨状,笑嘻嘻继续说道:“圣帝啊,您一直当林尊主年幼,殊不知他面上乖巧无害,心里的算盘却打的比谁都快,身处深林静观天下,林尊主这些年布的暗线遍布五族,上河的消息自然也瞒不住他,得知消息后,林尊主便连夜往上河赶,来的路上还顺便使了绊子拦了圣帝您两日。” 圣帝巍然不动,面无表情。 盘瓠对于圣帝的反应不甚满意:“圣帝,您怎么一点也不惊讶呢?难不成,您一早就知道了?” 圣帝笑了笑:“不早不早,只是比你早。” 茅檐人静,蓬窗灯暗。 伤痕累累的城墙下,阴司军发动了总攻。 人潮如浪潮,一浪接一浪,一波接一波,两边人都杀红了眼,刀戟折,铁衣碎,惨叫嘶吼声震天动地。 面对阴司军拼命的攻击,上河再殊死搏斗也是无济于事,越来越多的阴司军士翻上城墙,主将林谓在乱箭中被射成筛漏。 身中数箭的林谓望着身后阴蒙蒙的上河,跪地叩首,而后坠城。 尹平自马上低头看了,吩咐道:“将林将军的尸首收好,葬了。” 风夜吼,随风满地石乱走。城头上,已经崩溃的阴司军还在顽强抵抗,他们不能退缩,因他们身后是父母妻儿,是炊烟热炕,是家园,是故土。 正当众军绝望至极时,一道火光突起,火焰自东向西灼灼蔓延,浇雨不灭,落雪不熄,巨焰腾烟,犹如一条火龙张开血盆大口,所过之处,焚骨烧灰。 这是一条被火灼烧通红的铁链,尹正则踏过被铁链扫下来的将士,仰头,中楼立旗处,着墨色长袍的男子拎着铁链,傲然屹立。 那是,林陌。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18章 火烧城 “林,林尊主?”纯禧看着城上人,眉如刀刻,面若寒铁,已经不是昨日少年模样了。 计蒙的目光凉飕飕扫过盘瓠,落到圣帝身上,逆光而立的圣帝抿着嘴,手指哒哒点着石头,依旧是没心没肺的气定神闲。 上河众将士望着林陌,炯炯目光聚在一起,将满天乌云刺出片刻晴日。 战争从未停止,杀伐声也不因一人登城而止,风劲角弓鸣,阴司军仍在不懈余力的往上爬。 “若按史书演,这出讨伐上河的好戏也该落幕了,倒三登场的圣帝兵临城下,大军压境逼得压轴的林尊主怯懦降敌,最后的大轴图个热闹,众军争名角,跳城的跳城,抹脖子的抹脖子。”盘瓠提着袍角,冲站在高处的圣帝笑笑,“圣帝,您给小的让个地儿呗,下面积水。” 圣帝踢下两块碎石:“上面立着三个人呢,挤,你拿石头填填水洼吧。” 盘瓠撇撇嘴,转过身把石块踢远。 阴云低压,一片青灰之中,火链子是其中唯一能分别的色彩,握着火链子的林陌凝望着远方,远方,一抹炽艳的红冲出满天风雨,千 分卷阅读26 欲望文 分卷阅读27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27 里疾行。 圣帝看着那张渐行渐进的脸,横眉吊成一竖:“面黄唇白,咬牙切齿,近看比窝瓜还拧巴。”圣帝抬手遮住纯禧的眼,“纯禧你就别细看了,省的被我快脱眶的眼珠吓到。” 盘瓠坏笑着安慰圣帝:“谁打仗还风流倜傥貌美如花的,刀子在手,美丑都是一般砍,再倾国倾城也倾不倒杀红的眼。” 圣帝歪头盯着他:“你这么一说倒让我想起一件事来,天庭司礼殿上任大人未发迹前曾编撰过几天小报,其中一篇标题我记忆犹新,白纸金字,写的是‘神尊战场现真身,音容兼美引鬼君一失足成千古恨’。” 盘瓠目光闪了闪:“这位司礼殿大人,嗯,见解清奇,受教受教。” 绵延不尽的氤氲中,那道炙热的红和火铁链遥遥相应。 片刻后,那抹红还在飘,可林陌却已徐徐放下了手中的铁链。 “不好!”圣帝望见蹲下身挽起袖子的林陌,唇齿生风吸了口凉气,一把拉过纯禧,腾云就往空中升,快跑的跑字还没出口,轰鸣声已在耳畔炸裂,雷霆咆哮,震得群山栗栗,崩成碎末。 雨横风狂,雷鸣般的浪涛声震天响,圣帝拉着纯禧,同计蒙盘瓠四散逃开,低头看,身下江河汹涌,褐色的上河水从两峰间一泻而出。 云海汇聚,横溢的河水吞噬着岸边无限平原,二十七道天雷连番打下,圣帝捂住心口,那股揪心劲又翻上来了。 纯禧反手拽住软了身子往下滑的圣帝,奈何神力有限,一个人已经扛不住了,再加一个实在勉强。 计蒙同盘瓠也自顾不暇,天雷横在中间,实在难以跨越。 “放手。”圣帝稳住神思,一把扯开纯禧的手。 纯禧一不留神松了劲,反应过来又赶紧扒在云边捞住圣帝衣角,咬牙喊道:“圣帝,您,您再撑会儿,等,等天雷过了,就” 话音还未落,纯禧被一道雷正中,身子一颤,翻眼没了意识。 圣帝几不可闻的叹口气,身子直线往下掉,转眼就要落到火坑,千钧万发之际,一股暖风拨开千层浓云,稳稳托住圣帝直挺挺下坠的身子。 雨落淅沥,点点滴滴都砸进愁人眼里,来人周身冒着水汽,说话的声音也像是浸了水的温润:“师姐。” 林陌扶着圣帝坐起来,圣帝别开他的视线,偏头去看已燃成火海的上河,一口气梗在胸口,如何也提不上来。 火堆里,光秃秃的城墙上,另一个林陌借着火光,正以血为笔,以墙为纸,一撇一捺,认真而漠然的书写着圣帝看不大懂的符文。 那符文像是迸溅的火星,扑朔翻腾,飞溅四方,直烧的天亮如昼,晨空清明。 军鼓弓角终于在火中消停,天地之间唯有赤色,滚滚滔滔,将一方生灵完全吞纳。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厚重兵甲砸在尸骨未寒的上河人血泊中,血灌进上河水,蒸腾出森森寒意,那缈无依附的寒意,终长夜弥而不去。 “这景象真像一道菜”圣帝转过头来,定定看着林陌,“清蒸赤红甲。” 林陌莞尔:“师姐,我还以为你会说像是烧烤大拌菜。” “也像,把一帮可怜人当干豆腐青菜一锅烧。”圣帝挂着半酸不苦的假笑,“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却分不清以前给我清蒸螃蟹的人是真,还是那边,冷静屠城的林尊主是真。” 林陌云淡风轻道:“真真假假,本就不是那般界限分明。” “也是。”圣帝撑着额头:“我只能看到你愿意在我面前展示的一面,真真假假都是你,区别在于我。” 林陌伸出手,将圣帝脸上的灰揩掉:“师姐,你当时不该来幻境里找我,更不该用仙元给我聚魂塑身。” 圣帝懒洋洋一笑:“你找了我那么多次,我总该还你一回。” 林陌不错眼珠的盯着她,缓缓放下手。 圣帝不咸不淡的继续说道:“神尊和鬼君早料到上河水会有一天压不住那些秽物,所以才创了符惕六异阵这个容器接替上河。你自告奋勇揽下这担子,身败名裂,而我则白得了屠城的功劳,功德录自此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这道正面事例也顺手解了为我写传记的史官的燃眉之急。我这人不喜背债,赔你一笔,才能继续逍遥自在。” “师姐,我们是一家人,哪有欠债还债的道理。”林陌叹口气,拉着她站起身,“趁现在,我快送你们出去吧,再过一会儿,我可能就” 圣帝瞳孔一缩,后背徒然僵直。 一把剑,贯穿林陌胸口,滴着血直直指向她。 那把剑,靶上有金嵌的“承影”二字。 林陌踉跄了一步,握住剑尖,把溢出来的血咽回去,看着圣帝,倒下的瞬间笑得释然。 圣帝怔愣着上前半步,只摸到似银粉般细碎的几缕魂魄。 盘瓠张开握剑的五指,轻佻一笑,踏着承影剑缓缓走近:“随手捡了一把剑,谁知道竟是承影,手感不错,就是沉了点。” 一个至亲的人,在自己面前死两次,任何人都不会无动于衷。 盘瓠盯着圣帝,试图从这张脸上看到挫败绝望崩溃其中任何一种神情,然而,一无所获,这张脸似乎和云下火海里那张从已经凉透的林陌手中拾起降书印玺的脸完美重合,一样的波澜不惊,一样的让人琢磨不透。 云定风止,雷雨声轻。纯禧和计蒙驾云从两个方向跑过来,看见两个四目相对暗流涌动的人,面面相觑,茫然不解。 计蒙看到被盘瓠踩在脚下的剑,一股火气飙升,拔刀就去取盘瓠首级。 盘瓠哪里是计蒙的对手,挣扎两下便被桎梏住,垂眼瞟着快要陷进肉里的刀锋,软着声音:“大哥,有事好好商量,别动不动就架刀,多吓人。” 烧的干干净净的上河一片寂静,四人悬在半空,似乎已经是这片天地独剩的活物。 纯禧脑袋被雷击得 分卷阅读27 欲望文 分卷阅读28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28 很晕,想起刚才看到的,晕便升级为疼,一个人要冷酷到何等地步,才会如此平静的杀戮自己的亲族。 圣帝终于动了动眼珠子,轻声道:“你杀了林陌,这符惕六异阵也不是你的囊中之物,它认主。” 盘瓠挑挑眉:“那又如何,林尊主死了,符惕六异阵便是不易主,全天下也只有我能稍微操控一下下了。” 圣帝学着他挑眉:“你为何如此肯定符惕六异阵不会易主” “易主,易成谁,你吗?”盘瓠想了想,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圣帝欣赏着他渐渐冷下来的表情,举起手,打个响指。 废墟灰烬倏地烟消云散,眨眼间天翻地覆。 脚底与浮云相接,仰望却又是云卷云舒,透过浮云的间隙,可看到无限伸展的万丈深渊,隐约有哭喊声,而后又是一阵空灵梵音。 盘瓠四顾不见人影,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他一动便听到不知何处的破碎声,他停下,声音消失。 在这样的地方待着会让人忘记自己的存在,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的,盘瓠这般想着,静下心观察寻找破解的方法。 四面皆是无边无界的景象,黑夜黎明交错,冰川原野参差,便是最宽广的海天,最高耸的奇峰在这里也只能觅得绰小虚影。经过一番试验,盘瓠有些挫败的发现,这里的一切变化的毫无规律,他并没有能力改变此处,哪怕一粒尘埃的动向。 “星汉银河,万物无形。”缥缈的声音悠悠荡荡,盘瓠惊悚的望着幻化在自己面前的圣帝,见她白皙的面庞与虚空相融,唯有一双妙目清晰可见。 盘瓠冷笑:“这是你给我造的牢狱吗?怪不得刚才你杵在原地,原来你也盼着他死透了好成为符惕六异阵下一任主人。” 圣帝一双眼睛澄清如镜。 盘瓠神色阴鸷:“传闻说圣帝您佛口蛇心,腹有鳞甲,现在我可算是信了,屠城的腻歪事林尊主先您做了,还开膛剖心把符惕六异阵的生死契交给你继承,你却连那一剑也不肯替他挡,明明知道那一剑落在阳世人的身上无关痛痒。” 圣帝弯了弯嘴角,不急不缓道:“盘瓠,你嘴上替林陌打抱不平,心里却认定能干得出大义灭亲的人都是彻头彻尾的傻瓜吧,毕竟你重新来过,附到卢戎的小首领身上,做的决定也依旧是独安而叛敌。” 盘瓠血色褪尽的嘴唇一开一合:“有何区别,都是背弃亲族,难道乱杀无辜还要分出高尚不高尚来。” 圣帝一双眼勾着他,声音轻且厉:“对,没有区别,都该千刀万剐以死谢罪,可为什么林陌自戕了,你还活蹦乱跳继续祸害人间呢?” 盘瓠回望着圣帝,方才的活泼气消失殆尽,又回到初时冷冰冰的寒寂。 圣帝在原地转了一圈,轻飘飘开口:“趁着你思考的空隙,我好心回答一下你的第一个问题。这牢狱不是我为你造的,造的人是林陌,创意则是一个种花的闲人想的,有什么不满意的,别骂到我头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男主…… 第19章 出幻阵 “阿嚏!” 陆吴天神揉了揉鼻子,抬眼,正对上司礼殿刘大人探问的目光。 “您方才说” 刘大人好脾气的再重复一遍:“下官方才谈到试经义的部分,例年经义部分的题都是神算子出,但他月初受了风寒,如今躺在床上像块枯木,不知该找何人救急。” 陆吴抱着暖炉,温声道:“陆某虽受玉帝所托,特来主持贡举,但不过就是在这把椅子上坐上一月,有何事,诸位大人自行决断就好,不必过问陆某。不过提及神算子,我记得他有个徒弟叫天仙子,写的一手锦绣文章,你看他可是个可靠的人选?” “天仙子”刘大人皱着眉头,“天仙子不过司礼殿祠部一郎官,官职不高,恐不能服众。” 李大人驳道:“官职高才学好的一时又请不过来,天仙子师承神算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就学识来看,他够格。” 刘大人压眉吊眼道:“李大人还真是赏识他,我记得当年甄试的时候,就是李大人推举的他的文章,可惜他试前就是神算子府上一门生,要不然定能成一段桃李佳话。” 李大人抬脖睥睨刘大人:“在下不过以文论人,以才取士,不像刘大人,心里有一杆秤,看个两三眼就能把人称出上品下品来。” 陆吴及时插进话,和稀泥:“好了好了,两位大人何苦为一小郎官置气。这经义无非是从典籍里选出几句让人解释评断,与它科相比,简单许多,能胜任者该是不少,你说呢,郭大人。” 在一边老老实实坐着的郭大人缓缓抬起头,拱手道:“下官认为,刘大人和李大人所言各有道理,这经义一项,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天仙子可否堪当考官,下官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颠来倒去,全是废话,陆吴天神翻个白眼,回过头来瞅着斗鸡似的李刘两位大人,干脆利落的下了指令:“让天仙子即刻赶赴仁德殿,同众考官一起负责经义卷的命题。” 天高高,地广广,三人并肩土堆上。 风裹着碎石往身上招呼,纯禧猝不及防吸了一口沙风,捂着嘴,瞄一眼计蒙侧脸冷冽的棱角,不知该不该吐。 计蒙白皙一张脸上蒙着三层灰,鹰眼盯着风团里的圣帝,全是已经看开的淡定。 “呸呸呸”圣帝提着承影剑,衣衫不整踉踉跄跄的从风暴里钻出来,面对纯禧期待的目光,尴尬的摸摸鼻梁:“看来符惕六异阵不认我这个新主人啊。” 计蒙疑道 分卷阅读28 欲望文 分卷阅读29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29 : “血契都有了,它怎会不服从你的调令?” “这,我能力不行,它看不上我也正常,你们先别急,容我再试试!”圣帝深吸一口气就要再运功。 纯禧看着她勉强的神色,劝道:“圣帝您还是先歇歇吧,我们在幻阵也有一月了,幻阵一月人世一天,该有人来救我们了。” “派谁来也不行啊”圣帝把剑插沙子里,忧愁的蹲下,两手拨弄着鞋边的沙堆,“陆吴不说我也知道,若不是林陌暗中相助,他哪来的好运气能把我从阵里捞出来。” “陆哥哥这回怕是来都来不了”纯禧揪着衣角,“我们在遣云宫旧址商议图稿的时候,天佑携谕旨来宣,让陆哥哥去司礼殿一趟,说是商量封神会的相关事宜,现在肯定脱不开身。” “封神会,你不是主考官吗?”计蒙眉一横,横出一脸嘲讽,“主考官不在场,他们也不过问一下?” 圣帝缩成一团,呐呐道:“我就是个摆设,他们看我烦我看他们厌,所以自前年起就偷懒不去了。其实吧,这甄选人才的事我是很稀得掺和的,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我这些年摸爬滚打,手下带过的兵比他们看过的字还多,识人的本事更不比他们差,奈何人家认定我就是徒有虚名一草包。” 计蒙居高临下看着她:“稽考是文试,你上哪看人,看字你又赏得几分?” 圣帝无言以对,伸出拳头,恼羞成怒的挥了两下。 “圣帝圣帝,承影剑”纯禧惊喜万分的指着插在沙堆里的承影剑,剑上悬红光,隐隐有丽辞曼声。 圣帝竖耳听了半晌,呜呜呀呀乱作一团,回头问纯禧:“这是什么曲子啊?我听不出也听不懂。” 纯禧沉思半晌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曲子,但从声律来看,像是在抒写怨旷之情,好似思妇口吻,说尽缠绵悱恻之事。” 圣帝哦了一声,偏头再细听。 幽怨的曲调袅袅,红光随歌飘飘转转,犹如凌波仙子,柳腰轻,红袖扬,瑞彩蹁跹。 少顷,那红光翩翩绕到三人身上,余下一端绵延指向远处,曲子随之加急,似乎在催促三人随着它指引的方向快走。 “我这剑上回落这儿了,没想着再捡回来,如今八百年后失而复得,它竟然都学会唱曲子了,叽里呱啦,搞得我这主人都听不懂它在说什么。”圣帝边跟着红光走边嘀咕,计蒙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蹙眉提醒道,“你握紧了,那剑气要刺破剑鞘了。” 纯禧在一边默默跟着,眉眼低垂,静听着曲子,不知在想什么。 林木幽远,无边无际,草木杂处缠绕相依,三人穿过丛林荒野,走过荒山野岭,终在晨昏交际之时昏迷了过去。 “圣帝,圣帝,您醒醒啊,圣帝,圣帝” 圣帝睁开眼,一指处,甲戌神俊秀一张脸吹弹可破。 “醒了,醒了,这边也醒了,展兄,我就说没事吧!”旁边一团风嗡嗡叫个不停。 甲戌神从脸红到脖子,闪身到一边,垂头定神。 圣帝面无表情的翻身坐起来,这一动拉扯着全身的筋都疼,举目四望,高丘下,卢戎全军覆没,城头插着楚旗,被盘瓠附身的楚军主将躺在棺柩里,死不瞑目。 这是,出来了。 甲戌神掀袍就要跪,被圣帝捞住:“有事说事,站着说。” 甲戌神耳朵通红,盯着地面沉声道:“玉帝诰命,这届封神会还是请您当主考官,您不在,仁德殿诸项事宜不好进行,所以此次主事的陆吴天神派我来请您过去。” “陆吴这小子,自己不痛快就非要拉我下水。”圣帝捶着背,抬抬下巴,“那边那团风里的是?” “阴司命师秦绛拜见圣帝。”那团风闻声便向这边席卷而来。 圣帝盯着这团飞速旋转的风:“哦,小殿下呀,来这收魂的吧,这苦活累差你父亲还真舍得让你做啊。” 秦绛笑嘻嘻道:“这差事是我自己讨来的,整日在地府待着无趣,不如四处溜达的好。” 计蒙抱着刀,突然出声:“承影剑呢?” 圣帝摸索摸索身上,一怔:“就是,剑呢?你们两个刚才有看到吗?” “剑,什么剑,您身上没佩剑呀?”秦绛转得更快了,呼呼带着风声,“我们到这的时候就看见您三位闭目躺在棋案边上,还没叫几声,您就醒了。” 圣帝凝神想了想,松口气,无所谓的笑笑:“找不到就算了,反正我现在也用不了兵器,还省的我看到那剑,多想,心烦。” 计蒙定定看她片刻,起身,头顶一团乌云又聚起来:“我有事,先走了。” 圣帝欲要道别,抬手已不见人影,只哗啦啦淋了半身的冬雨。 圣帝悻悻然放下手,转过头对干立着的两人吩咐:“你们把纯禧公主送回玉宝殿吧,我自去仁德殿找陆吴。” 曲曲清荫,清清潭水,五色祥云下,仁德殿灯火通明。 圣帝驾云落在殿前阶上,整理整理仪容,阔步走向大门,伸手。 “我小侄子在朱陵台听圣帝讲道,知道这件事,好像是圣帝思慕一凡间君王,待那君王百年后,把他宫里的东西都收藏起来了,那日圣帝拿着镜子睹物思人,一下子想不开,竟欲从南天门跳下殉情。” “这事我也知晓一二,我外甥在南天门当差,当时就见圣帝掩面而泣,纵身就要往凡世跳,幸而被计蒙天神撞见,赶忙拦下。” “ 哎,我可听说了,那圣帝钟情的情郎可是一心向道,日日休粮守谷,戒语持斋,任圣帝色邪淫戏,皆性正护道,如今已修得正果,只要过了稽考,便可成仙升天,名列封神会名簿 。” “啧啧,怪不得圣帝这回非要来仁德殿当主考官,原是为了情郎,哈哈。” 圣帝听着门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笑声,把手收回来,深 分卷阅读29 欲望文 分卷阅读30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30 吸一口气,退后一步,“嘭”一声踹开殿门。 第20章 仁德殿 风骤纸狂,几张白卷纷纷扬扬糊在圣帝脸上。 众人滞在原地,离着最近的刘大人神色一凛,倒吸一口凉气。 圣帝从容将纸扒下来,煞白一张脸上全是淡然,抬眼扫过去,众官头戴金官帽,身着黑鹤氅,颔下飘白须,不多不少,皆是三条。 刘大人一口凉气吞吞吐吐,须臾反应过来,埋头就往地上跪,其他官员紧接其后,磕头如捣蒜。 “都起来,都起来” 圣帝挥挥手,边走边道,“甄选在即,命题出卷的事迫在眉睫,万不可耽搁,大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放开手脚,不用顾及我。” 一颗头从东楹边突然冒出来,险些撞到圣帝身上,圣帝定睛细看,一张年轻无须的脸瞧着眼熟。 年轻人板着一张脸,正正官帽,肃然抬手:“祠部郎官天仙子拜见圣帝。” 圣帝快走两步坐上紫檀宝座:“你师父神算子的病可好些了?” 天仙子垂着头,双目死死盯着宝座托腮上雕的芭蕉叶:“家师身染痎疟,寒热兼作,常发痁语,不见好转。” 圣帝嗯道:“可有请伏义来看过?” “未曾。”天仙子硬邦邦道,“伏义大人周游/行医去了。” 圣帝掐指算算道:“他去了该有半月了,这样,我修书一封,让他提早回来,有他开方,定能药到病除。” 天仙子略抬起眼:“卑职替家师谢过圣帝。” 圣帝蔼声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继而望向近前的刘大人,“刘大人,你有何事啊?” 刘大人摸一把脑门的汗,声音悲切富有感情:“卑职疏于职守,圣帝驾临,我等毫未察觉,甚至还唐突冒犯帝君,着实罪该万死,请圣帝责罚。” 圣帝翘腿后靠,往大殿上瞧了一圈,方才慢悠悠的把目光放在刘大人的紫金官帽上,笑了笑。 仙界有言,宁看圣帝怒,不见圣帝笑,这一笑落在刘大人的眼里,犹如铡刀开了口,拶夹紧了绳,直叫人悬心吊胆,魂飞魄散。 正在刘大人颤抖得快要站不住的时候,圣帝将目光挑了起来,直直落到门口。 “天冷风凉,你们这些小吏也不知把殿门关上,没看见刘大人被冻得瑟瑟发抖吗?” 陆吴抱着一堆零碎物件缓步踏进殿里,其身后跟着木德星君,怀里亦是摞得满满当当。 圣帝冷眼审视着他抱来的东西:“蛉房,草筒,养罐,陆吴你搞什么明堂,仁德殿不是野菜园,文墨之地哪能让你摆阵斗蛐蛐。” 陆吴眉一挑:“圣帝,您这话可说错了,我带着大将军来,可是办正事的。” 众人停笔竖耳。 陆吴朗声道:“蛐蛐有五德:鸣不失时,为信;遇敌必斗,为勇;伤重不降,为忠;败则不鸣,为知耻;寒则归宇,识时务。这五德是君子言行之规矩,也是我们识人用人之标准,今日我将大将军放到台上,就是将此次甄选的圭臬摆在诸位眼前,大家定要尽心尽力,廉正清寡的办好今科。” 大将军在木德星君蹦哒,后腿刚劲有力的蹬起来,“蛐蛐蛐”叫得威武雄壮。 陆吴在一片晦暗不明的目光里将大将军接过来,爱怜道:“今日走的急,忘了带旱莲草水汁,可怜大将军渴了饿了半天。”顿一顿抬起头,“诸位大人在这儿也辛劳半日了,饿不饿,要不要传御膳房备办粥饭肴羹?” 刘大人连连点头:“传,传,卑职这就让人知会内务司。” 陆吴轻轻戳戳大将军的翅:“哎,也不知这旱莲草汁水他们能不能酿成,这水须得是伏天储下的荷叶露,再加上首乌、猴姜、牛膝、茯苓、旱莲草各一两、甘草五钱” 圣帝冷冷打断他:“伏天早就过去了,蟋蟀身子里的躁气也用不着这水那水的消了,一个蟋蟀,活得比人都讲究。” 陆吴护着大将军免被圣帝的眼刀刮到:“它履立战功,五湖四海无蟋蟀可比,身价尊贵,自然需要些琼浆玉液来养筋护骨。” 圣帝懒得和他争辩,转头看向木德星官,示意他说话。 木德星官懂事的上前一步:“圣帝,这是九耀星君为重修朱陵丹台草拟的一篇碑记,请您过目。” “重修?”圣帝边接过来边道,“朱陵丹台不是好好的么,什么时候坍塌破损了?” 木德星官犹豫一下道:“您走后,九曜星君与纯禧公主起了冲突,失手推下宝缸,将丹台一角砸的粉碎,缸里的水淹了半边席座,九曜星君愧不敢面圣,所以托卑职来禀并奉上碑记。” “他自己写的?”圣帝半信半疑的展开,挑着念道,“‘世事沧桑,朝暮更替,丹台数度荒废,几经衰兴,今依时顺势,绵延文脉,就原地而复建’” “这段听着耳熟,像是从潜龙书院碑记上摘抄的”陆吴自找了把椅子坐到台上,“不过以九曜星君的水平而言,歪歪扭扭写足一篇已是万分 分卷阅读30 欲望文 分卷阅读31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31 的陈恳了。” 圣帝眄他一眼,濡墨展纸:“朱陵丹台被毁根由在我,我自罚写一段,剩下的便由木德星官你起笔。” 言罢挽袖动笔,一挥而就。 陆吴探头来看,轻声诵道:“今朱陵丹台重修,群贤毕至,祥瑞满庭,望今后诸生,崇师道,弘国学,承天地灵气,逢盛世昌明,先辈立业,永志永存,后代开拓,维强维新。” 圣帝拨开他脑袋:“你忙着去建遣云宫,就别来揽修朱陵丹台的活了。” “你担心我累着啊。”陆吴笑嘻嘻的托着大将军。 “你建的东西都邪气,我怕在上面讲学沾上霉运。”圣帝厌弃的看着大将军的触角,厉声道,“它再叫,我就把它丢出去喂鸡。” 大将军果然是识时务的俊杰,登时缩进养罐一角,“嘘嘘嘘”叫得萎靡。 陆吴摇头不解道:“你怎么就看不上大将军呢,大将军长得多好看,多讨人喜欢呀!” 这话说得不假,大将军确实长得不错,镶嵌在触角下的大眼睛黑溜溜,牙齿锐利,盔甲黑亮,薄翅紫褐而光润,六条肥壮的腿很会跳跃。 但它就是入不了圣帝的眼。 陆吴再叹:“想当初,若不是大将军牵线,你我怎会有今日的君子之交。” 众官挥笔刷刷,屏气凝神偷听八卦。 圣帝哼道:“你还有脸提,堂堂九天天神乔装士卒在军营里聚众斗蛐蛐,成何体统。” 陆吴把被震慑住的大将军小心翼翼放到一边:“大家杀伐久了,难免疲惫,我斗蛐蛐纯属为了活跃下凝重的气氛,你可好,刚一见面就拉我进了刑场,给我砍头的刽子手还是个新人,手艺不好,虎头铡咔嚓一声,头将分未分,真是难受。” 圣帝面色平静:“活该,你闲着没事去云游仙山海岛啊,往我军营里跑什么?” “好奇啊”陆吴从一摊零碎里摸出把扇子晃荡,“‘东方有帝曰崇恩,行军之处若荒冢穷泉,一把承影剑搅动乾坤,来时错天黑地,去时寞天寂地。’这等枭雄,我自然要去拜会拜会。” 圣帝一哂:“这话,我刚听别人说过一遍。” 陆吴眨眨眼。 圣帝坦然对上一群欲探还羞的眼睛,密语传音道:“我问你,符惕六异阵的血契为何熔在了承影剑上?” 陆吴伸手去拿茶盏,密语反问道:“血契不该在你身上吗?” 圣帝摁住他要揭开的茶盖,肯定道:“你做的,为何,怕符惕六异阵落到我这个大魔头手里,如虎添翼,无法无天?” 陆吴任由她使力,眼里透着无辜:“你怎能这般揣测我。” 圣帝缓缓放开手:“承影剑随符惕六异阵遁隐了,盘瓠在里面锁着,估计能安生百八十年的。我仙元尽散,如同死根的草木,不知能苟延残喘到何时,要是血契在身,我还能同符惕六异阵同归于尽以绝后患,现在,呵,你们自己想办法去吧。” “你这人,天天把死字挂在嘴边上。”陆吴拾起一块茶饼,碾成碎末,“还没活通透,就急着死,匆匆忙忙的,也不问问老天爷收不收你。” 小吏将盐、葱、姜、桔皮、薄荷各一盘摆上桌,圣帝打量着问道:“通透,何谓通透?” 陆吴含笑看看她,把茶罗放到她手里:“来,试试筛茶粉。” 圣帝盯着两罐茶粉,无从下手。 陆吴探前身教她,温声道:“烹茶饮茶,讲究和、敬、清、寂,你性子躁,正缺这些静气,待你真的静下来,兴许就通透了。” 说话间小吏又端上来一碟胡椒粉,小盘围着小碟成花瓣状,陆吴将筛好的茶粉在沸水中煮成糊状,再将每个小盘里的东西都放一点进去,最后倒入一撮胡椒粉。 圣帝看着怪味怪样的茶汤,眉头紧锁,腹诽,这种难以下咽的东西,能静心? 陆吴眼睛亮晶晶的,端着调好的茶汤跑下去向众人推销:“这是我新研究出的品种,大家都尝尝!木德星官,你先来一碗!” 木德星官抗不过陆吴的如火热情,艰难的接过一碗,掩鼻一饮而尽。 众官闻味干呕,弃笔欲逃。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给诸位大人献上一碗提神醒脑胡辣汤。 岁晏行 第21章 进学街 仁德殿外,自乾五门东去乃是进学街,铺席林立,举目皆是茶坊酒肆,从各处赶来考试的道人仙子多宿在此处,街道上来来往往皆是青衣白衣,手捧经书,口诵史论。 暮色淡,霞云浅,乾五门前立着一青一白两道身影,正仰头审视着门柱间拉起的数条横幅。 “万年磨剑,目下试锋。” “苦战百炼,逐鹿考场!” “昔时道观寒窗苦,今朝昂首登金榜!” “怎么样,我让刘大人写的,激励学生鼓舞士气,街面上的铺席人手一条,满街红幅,看着就喜庆。”陆吴白衣翩翩,喜气洋洋道。 圣帝无言的低下头,石柱边,两名青衫学子正对着条幅焚香祷告。 陆吴笑意渐浅:“刘大人素有考神之名,这些学生拜一拜求些瑞气 分卷阅读31 欲望文 分卷阅读32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32 也就算了,可恨的是竟有人起了歪心思,刘大人的字千金难换,巡防营近日抓了不少试图偷盗字幅的考生,全部记名在册,取消考试资格,张榜警示。” 圣帝斜他一眼:“你这算是提前开始甄试了?” 陆吴挑眉,眼中飞过一抹嘲讽:“人品高于才学,这回的贡院可是我督造的,偷鸡摸狗性情卑劣的人不配进去。” 两人寻了一不大不小的茶坊歇脚,一坐下立马有茶博士凑上前来,手拎着口冒热气的铜壶,提壶从一尺多高处对准茶碗连冲三次,滴水不漏。 “这招式叫凤凰三点头”陆吴擎着杯盏,盯着圣帝的眼睛晶亮“看着有趣吗?要不要跟着学学,依你的资质,练两遍就能凤凰一点头,做个茶学士了。” 圣帝面无表情,伸脚将旁侧凳子踢出,起身时,一手勾过茶博士手里的壶,一手将白瓷盖碗摆上,侧步至茶博士身后,左肘击中其后心,推到凳上坐下,然后提壶,也从一尺多高处往碗里汩汩冲茶。 凤凰三点头,不滴不落。 茶博士怔怔望着眼前的碗,鼓鼓掌:“姑娘,姑娘好手艺。” 圣帝拎着壶,偏头咧嘴笑笑:“您请。” “这,这”茶博士惶恐无措的抬着手,看看圣帝又看看陆吴。陆吴清咳两声,把茶碗端起来,拍拍茶博士僵直的后背:“您去忙吧,这碗茶,我替您喝了。”言罢,一饮而尽。 茶博士回过神,提壶拿碗,落荒而逃。 茶坊里座无虚席,每个茶桌边都放着荷花扶手椅,椅上堆着客人携来的经书文卷,碎语声声,都是关于今科方方面面的讨论。 一桌的小道士眉飞色舞,侃侃而谈:“听说了吗,这回的主考官是东方崇恩圣帝,崇恩圣帝,你们不知道吗,就是那个屠了阴界半边天的杀神,相传他手握通天长刀,见谁不顺眼就砍谁,有他监场,屠刀之下,谁敢再做小动作,诸位仁兄,作弊是小,丢命是大呀!” 另一桌鬓发花白的老爷子同三位道友连连嗟叹:“我在下面当了八百年的土地神,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报名,想进阶一级官位,谁想到竟碰上陆吴天神主事。这位大人有好奇之癖,写的文篇常有诘屈聱牙的句子,若是照他的脾性出题,考些偏门古怪的东西,那真是无从下笔,百年的书读来全是白费。” “也不必如此悲观吧,陆吴天神主事也是有好的一面的。”又一桌仙童朗声道,“陆吴天神是位雅士,看不得舞文弄墨的地方破破烂烂的,因此下令将贡院里里外外翻修了一遍,如今的贡院可谓是山水相依,轩俊壮丽,号舍里的陈设也是焕然一新,梨花木的桌案上设十方宝砚并各色笔筒,无床栏的窄塌改做了红锦帐,还挂着翠玉珠帘。” 穿着打扮颇为邋遢的中年男子叼着茶嘴含糊不清道:“只怕今生只这一次享受机会了,我们这些凡间来的不比你们仙童仙子,来年出榜,定是要灰溜溜的滚回凡间野寺睡草席去喽!” “罢了罢了,反正甄试将至,多读几页书也无济于事,不如结伴同游,玩的痛快!兄弟”耷拉着几缕头发的壮汉侧身拍拍陆吴,“看你一身贵气,像是会玩的,不如你跟我们说说,这一带有哪些好去处!” 陆吴缓缓侧过身,笑容可掬,神采奕奕:“兄弟有眼光,您问我真是问对人了!” 圣帝敛下目光,右手持杯耳,慢条斯理小口啜饮。 “在下学艺不精,独在吃喝玩乐上略通门道。”陆吴折扇一合向东一指,“您看啊,从这儿往东去,过几家鹰店就是珠宝金银彩帛交易之所,屋宇雄壮,门面广阔,每一交易,动辄千万,买卖都是豪门大户,兄弟可以去凑凑热闹,开开眼界。”陆吴灌口茶,转个方向再介绍,“若是看别人洒金子看腻了,就往南走,寻声儿走,南华门外皆是花街柳巷,那里按管调弦,萧鼓喧天,日夜热闹非凡,铺面上都是廉价的书画珍玩犀玉,兄弟们买一些,带回去还能留作纪念……” 晚来天雨,点点滴滴落在黄茅屋檐,淅沥不断,来茶坊避雨的人多,这厢陆吴指手画脚说街道巷,那边伙计点头哈腰迎客入门。 “客官,里面请啊!”伙计忙得头晕眼花,把客人迎进来,抬眼四望,竟寻不着一处空桌。 伙计对站在门边的客人歉然的笑笑,小碎步挪到圣帝身边:“姑娘,公子,客人多没座了,就您这儿还空着两个位置,外面雨寒,那位公子喝口茶暖暖身子就走,可否行行好,让那位客官同您二位坐一桌?” 圣帝咬一口茶点,不太情愿的掀起眼皮往门边打量,一人孤零零逆光立着,遥遥向这边作揖。 乍一瞧似曾相识,圣帝直起身子,把眼睁开了细看。 道袍朴素有补丁,举止稳重而端庄,眉宇之间蕴有温气,周身气度非凡世俗子,左瞧右瞅,越看越像那群紫金官闲话里头她的如意郎君,徐偃王。 圣帝冷笑两声,松开嘴,咬下一半的榛子酥“啪嗒”落进盘里,跌的粉碎。 陆吴被这边动静引过来,顺着圣帝的视线去瞧,一怔,也认出人来,眼里漾出笑,摇头晃脑道:“有缘千里来相会,人生何处不相逢,巧,巧啊。” 圣帝将碎开的榛子酥推开,对上小伙计忐忑的眼。 “让他过来坐吧,我们走。” 陆吴下巴一扬:“走,我这天香居的菜色才讲到笋干肉饼蒸白蟹,后面镇店之宝的子姜醋汁捞” 圣帝不待他说完,拔腿就走,陆吴将捞的“珍宝蟹”三字咽回肚子,拱手转了一圈:“各位兄台,形式所迫,今日只能讲这些了,就此别过,有缘再见啊!” 壮汉哈哈大笑,满脸横肉堆成一团:“公子快走吧,再耽搁,姑娘该不高兴了!”又压低声音,“兄弟我是过来人,知道哄媳妇的难,你这相好从方才起就冷着脸,要想美人笑,啧啧,公子要费大功夫啊。” 陆吴余光瞄着圣帝僵直的背影,干笑两声,不敢搭腔。 圣帝面无表情从得道升天的徐偃王身侧大步走过。 分卷阅读32 欲望文 分卷阅读33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33 “这位女公子请留步。”徐偃王急声唤道。 圣帝将踏出门的脚收回来,环臂瞅着他。 徐偃王急急忙忙摸出一张画,抖开。 画上是一名男子,着墨蓝箭袖长袍,朗眉星目 ,长身玉立。 陆吴凑上前看,不由一乐,又是位熟人。 徐偃王满含期待的问道:“您二位可认得这位公子?” 陆吴扫一眼圣帝,点点头:“认得。” 徐偃王面露喜色。 圣帝皮笑肉不笑:“不知先生找此人是因何故啊?” 徐偃王温声细语:“这位公子于在下有救命之恩,当年匆匆一面,未来得及细问名姓,只能凭模糊记忆,画下大概样貌。在下这百年来四处游荡,一路问询皆不得答案,若二位真的识得恩人,还望不吝相告。” 圣帝眉梢扬了扬,答的干脆:“此人是崇恩圣帝麾下六丁六甲头首的甲戌神,来去无踪,行迹难寻,公子若要见他,怕是难。” 徐偃王有些怅然,怔怔施礼:“谢姑娘直言相告,但大恩未报,刻刻于怀,虽难,却仍要尽力而为。” 圣帝不置可否的轻哼一声,转过身迈出茶坊。 陆吴眯眼向他笑:“公子有情有义,在下钦佩,甄试将临,在下愿公子高才压群英,待来年传榜,名题仙桂籍,登第仁德殿。” 徐偃王直起身子,看着陆吴颇为感动:“借公子吉言,不知公子贵姓,可也是今科的试子?” 陆吴懒洋洋一摆手,桃花眼弯弯:“陆某不学无术,就不去给审卷的考官添堵了。看公子风尘仆仆,像是才赶来的,这附近的客栈都挤满了,连个地铺都没地方打,公子可有预定的房间?” 徐偃王瞪着眼,呆呆傻傻的摇摇头。 陆吴心中早已料到如此,但面上却要显得诚恳真挚,言语更是恳切:“陆某在南华巷有一处空置的住宅,公子若是不嫌,可暂借给公子住上两月。” 作者有话要说: 酒足饭饱来更新~ 第22章 一人醉 浮云归山,月明星暗。 陆吴领着徐偃王往南华巷里走,圣帝提着一袋油果子晃晃荡荡跟在后面,油果子是刚起锅的,黄澄金灿,滚糖的三个,罩蜜的五个,还有两个夹馅的已进了肚。 徐偃王姓嬴名诞,叫嬴兄同英雄,唤诞兄又太憨拙,陆吴思来想去,还是称嬴公子稳妥些。 陆吴一口一个嬴公子,落进圣帝耳朵里,全成了街边吆喝吃食的背景音。 三人慢悠悠行过浓霜覆盖的板桥,一步一步,留下点点清晰的脚印。 南华巷灯火辉煌。 圣帝负手望着这万家灯火:“华灯若火树,百枝皆煌煌,这炫目的灯火是不是有些过于铺张了。” 陆吴笑笑:“这一片都是桑和贺氏的家产,对于富甲天下的贺氏而言,几百棵二十丈高的灯树算得了什么,我在此处的宅子便是贺云阁主所赠,算是建造龙凤阁的谢礼。” “贺阁主是出了名的豪爽大方。”圣帝拿帕子擦净手上的油,“我听阴司的小殿下说,除了这宅子,贺阁主还送了你她最珍视的琴谱,相传那琴谱封在大红纽绳络山水宝盒里,出阁时有上百只子归鸟衔枝相送。” “跟传言差不多”陆吴踱了两步,慢吞吞道,“你一向不关注这些东西,所以我才没同你说过,你若是想看,我随时都能拿来。” 圣帝把脏了的帕子烧掉:“我不过随口一说,一张残破的帛书,能有什么看头。” 陆吴松开虚握的拳头,眨眨眼又嘻嘻笑起来。 徐偃王在旁边静静听默默看,越发觉得两人深不可测,心中惶惶,不敢吱声。 月光溶溶如水,板桥边,阴阴湿气蒸腾。 三人驻足凝望,灯火通明处,两列侍从执锦绣宝扇,提石刻牡丹香盒,鼓瑟吹箫,缓缓而来。 近前,侍从散开,一华服女子轻纱遮面,抬手作揖。 陆吴有些惊讶,微怔了一下方才开口:“贺阁主,千年未见,别来无恙否?” 贺阁主蛾眉微敛:“日日清闲,徒长白发,倒是陆公子,一扫畴昔眉间阴霾,人逢喜事,果然精神倍佳。” 陆吴眉梢上扬,余光里留着圣帝的侧影,侧影连着板桥边的棠梨枝,枝上挂着弯弯月牙。 圣帝不喜不悲的看着贺阁主,眼里渐渐染上锐气,回过神又不着痕迹的压下。 贺阁主对上圣帝深不可测的眼,风拂过轻纱,露出紧抿的嘴角:“杜公子,好久不见。” 好似寒冰乍破,春水初生,圣帝绽开笑,面色温和:“绝代有佳人,幽居在深阁。杜某久闻贺阁主大名,今日得睹尊严,三生有幸。” 贺阁主眉头紧锁:“贵人多善忘,不念旧交,是贺云唐突了。” 圣帝微偏头,显出一副莫名其妙不解其意的无辜样子:“我记性的确不好,但凭贺阁主的倾城容貌,便是擦肩而过也该是惊鸿一瞥,魂牵梦绕再难忘却。” 贺阁主似笑非笑,冷冷道:“谢杜公子夸奖,贺云愧不敢当。久别未见本该一叙,然贺云俗事缠身,不便多留,他日重逢,再当杯酒言欢。”抬手,“诸位,就此别过。” 三人回礼,目送贺阁主驾车远去。 圣帝挺拔的站着,仰着头,忽然想起以前在金光洞背书的日子,浑浑噩噩刻苦到三更半夜,以为背过了,翻过篇,揭过页,睡一觉到了师父面前,磕磕巴巴,字不成句,被呵斥一番还要从头再来。 圣帝想着想着,唇齿生风徒然吸了口凉气 。 分卷阅读33 欲望文 分卷阅读34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34 残星几点,长笛一声。 陆吴将徐偃王安顿好了,出门却不见圣帝的人影,正要呼喊,一个鎏金舞狮的银壶越过头顶,哐当砸在地面。 陆吴瑟瑟抬起头,圣帝立在别家正脊上,邪邪笑望着他,勾勾手:“你上来。” 陆吴应声掠身而起,落到圣帝身侧,试图去挽救她手里摇摇欲坠的玉石斜壁杯。 “你,靠边站。”圣帝将斜壁杯藏到身后,空出的手拍到陆吴手臂上,不轻不重的掐了一下。 一只脚都立不稳的地方圣帝站的宛如山间青松,陆吴却看出端倪,两手虚环住圣帝:“小祖宗,您不是号称千杯不倒的酒罐子吗,小的胆小,千万别装醉来吓我,哎哎哎,好好说话,别动手!” “你,靠边站。”圣帝脸不红音不抖,眼神坚定瞪着他,全然看不出醉了的模样。 陆吴无可奈何的摆摆手,退到下方垂脊上立着:“我站这里总行了吧,杜公子,您衣着单薄,别在这儿吹风啦,我们下去,下面有酒有肉,还有红袖佳人,呢哝软语。” “不走。”圣帝手腕一翻,狠狠掷下斜壁杯。 陆吴眼疾手快,一把捞住滴溜溜滚的玉杯,擦擦灰,收进怀里,口里念道还好还好。 圣帝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这一串动作,扁扁嘴,蹲下来,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就是落不下来。 “真醉了。”陆吴居高临下的看着缩成一团的圣帝,喃喃自语。 “没有。”圣帝闷声接道。 陆吴叹口气,伸手:“没醉也要走啊,仁德殿的老头们古板的要命,恨不得一字一请示,咱们出去那么久,他们定是六神无主,抓耳挠腮无从下笔,而且封神会的礼服样式今天也要呈上来,有何改动还要咱们来定夺。” “不回。”圣帝一动不动。 陆吴哭笑不得:“要不我去给你买碗醒酒汤,总在这里蹲着也不是事啊。” 圣帝抬起头,倔强道:“我说了,我没醉。”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陆吴败下阵来,靠着她坐下。 楼下的红袖招莺歌燕舞,靡靡之音徘徊不散,金樽美酒,醉了浓浓月色。 圣帝突然开口,字字清晰,不含半点醉语:“冠要以漆竹丝为圆匡,冒以翡翠。上饰翠龙、金凤,龙口衔大珠,上有翠盖,下垂珠结。” 陆吴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圣帝已继续说了下去,清清冷冷,渗着丝丝凉意。 “翟衣要深青色,材质随用。衣为直领,大襟,右衽,大袖敞口,领、袖、衣襟等处施以红色缘边,饰金织或彩织云龙纹样。衣身织有红腹锦鸡翟纹十二行,每行用翟十二对,应为一百四十四对。” “杜若!”陆吴忍不住唤了一声。 “翟纹之间装饰有小轮花,为圆形花朵,外有白色连珠纹一圈” “杜若!”陆吴抓住她肩头。 “每行纹样均为翟纹与小轮花交错排列。翟衣身长至足,不用裳。”圣帝抬起头,眼中清明,不见一丝朦胧,“他们的图样我不看了,你让人照着我方才说的做,做好了直接送到府上。记住,冠上一定是龙九凤九,少一个数就废了重来。” 陆吴皱眉:“你带九龙九凤冠,那王母的冠帽上岂不是要增到十二,王母一把年纪了,头顶真金白银不容易,你便降尊减只凤,少背一只不也轻松些。” “九龙九凤,缺一不可。”圣帝又扎下脑袋,闷声回道。 陆吴沉下音道:“有违礼法的东西司礼殿的人可不敢做,做了便是死罪。依我看,你根本不用戴那两个头大的九龙九凤冠,直接在头上插着两个竹竿不就好了,竿上挂两面旗,一面写着我要造反,另一面写着谁奈我何,更干脆,更招摇。” 圣帝不言语,良久,抬头:“回去吧。” 陆吴长出一口气,掸掸衣服站起来:“就等您这句话呢,走吧。” “不是仁德殿。”圣帝摇摇头,喃喃,“不是仁德殿。” “不回仁德殿?”陆吴弯着身子竖耳听,“那回哪?难道要去崇恩府?” 圣帝耷拉着脑袋又不说话了。陆吴伸手拍拍她肩膀,又迟疑着拂过她鬓发:“睡了” 睡了,圣帝脑袋一偏,露出红透的半边脸,微张着嘴,一呼一吸间一起一伏。 陆吴看着她,千般思绪辗转,只落得心头一阵心酸。旁人皆当她是峭壁间挺拔坚韧的青松,唯有他希望她是爬藤草,软些,弱些,两人相依相存,总好比各守一方,形单影只。 陆吴把圣帝散在脸颊边的头发拨开,俯身将整个人抱起来,一跃而下。 南华街口被巡防营清得空无一人,刘大人同三顶大轿静默的排成一排,忐忑间,他远远瞧见陆吴天神抱着一人缓步走来,咚咚直跳的心悬起,正正官帽,赶紧三步并两步迎上去。 “陆吴天神,这,这是”刘大人望着昏睡的圣帝,脑中一根筋紧绷,这该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 “嘘”两名仙吏帮着陆吴将圣帝折腾进轿子,陆吴天神直起腰身,捶捶肩膀,活动活动关节,“辛苦刘大人您过来接了,我们共乘一轿回去吧,路上就把今天堆的事都悉数解决了。” 刘大人及时收住闪闪发光的眼和蠢蠢欲动的心思,将轿帘掀开,扶陆吴天神上轿。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23章 舞弊者 杏月初二,稽考如约而至。 圣帝同陆吴卯时不到便驱车至贡院,贡院里崇阁巍峨、危楼高起,几万号舍交错杂陈,屋上的瓦层层叠压,密如鱼鳞。 澄明楼位处贡院中心,飞檐出甍,四面皆窗,登楼俯瞰,院中景象一览无余。 圣帝和陆吴同主考、监临、监试、巡察以及同 分卷阅读34 欲望文 分卷阅读35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35 考、提调执事等官员各站一方,两重棘围外,诸位试子也已抽签完毕,鱼贯而入,各就各位。 鸣钟三声,众君开卷答题。 圣帝手搭着凭几,双目涣散无神的望着面前痛哭流涕的试子。 春闱伴春风,风吹遍野翠,舞弊者便如那春生野草,火烧不尽,往复年年,今年自然也不例外,开场不过一个时辰,一百余位顶风作案野蛮生长的野草便被齐齐拿下。 作弊的试子在监临的看押下垂头丧气向院外走去,过澄明楼时,其中一位青衫薄衣的青年试子忽然跪地大嚎,他人触景生情感同身受,亦捶胸大哭,一时间哭声传遍贡院内外,直入楼上诸位大人的耳里。 不多时,陆吴天神传话,叫监临将这些试子领进来审问。 陆吴推推圣帝,圣帝睁开眼,支起身子,又把垂着的腿蜷回来,正襟危坐。 郭大人轻咳两声,蔼声慢语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们哭的死去活来痛不欲生,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伤心之处,现在有圣帝和陆吴天神在这里主持公道,你们有冤说冤,莫要再胡乱哭嚎,有失仪态。” 刘大人眼厉如鹰隼,指着其中喊冤声最大的一试子:“你,先说,怎么回事啊?” 那人跪爬几步叩首:“回诸位大人的话,在下是南部州永来人,自幼修仙,饱读仙籍,三岁学阵法,五岁布灵符,不过而立便能剥离凡胎,日日苦修终能升天得道,后入真人门下,历劫历难……” 圣帝面无表情,看向抓他过来的监临:“他是结朋、行卷、怀藏、还是代笔、授义、继烛、飞鸽传书呀?” 陆吴在旁轻笑一声:“你对这些倒是如数家珍。” 监临躬身回道:“此考生夹带一作弊卷本,每卷本内约有十余篇文章,共十多万字,藏匿于鞋内底层的加厚底中,这是我们搜出的舞弊证据。” 圣帝接过弊卷本,见它掌心大小,做工精致,巧夺天工,不由叹道:“想我当年作弊不过就是撕下几页书,何曾有心思做这种小本子,这小辈入不了仙籍,倒可以分到匠作坊里当个能工巧匠。” 陆吴看着试子瑟瑟发抖的身子,噙笑道:“舞弊者,多是志高,既然无言可辩,便押出去吧。” 不多时,众人哭声渐息,唯有几人伏地弱弱抽泣。 陆吴看向其中怒目圆瞪,不卑不亢的一试子,问左右,知是方才领头痛哭的青年人。 青年人见陆吴望过来,直身作揖道:“北部州华霖郡试子李泽,自知舞弊罪大,甘愿认罪伏法,但除我等外,这场中仍有罪者不伏罪,心有不甘,遂冒死向诸位大人进言。” 圣帝把玩着精巧的小本,再问监临:“他是如何舞弊的呀?” 监临看一眼青年人:“他开场就自首了,也是怀藏。” 陆吴问道:“你说旁人有罪,可有实证?” 李泽眼中掠过不屑:“有实证又如何,你们根本不敢抓。桑和贺氏的二公子找人代笔,代笔之人与我同乡,虽刻意乔装打扮,带着桑和贺氏的金带玉牌,但我仍是认出他来了,诸位大人慧眼,却单单在此人身上犯了糊涂,哼,这其中的猫腻不用说我们这些贫寒下门也知道!” 陆吴看向监临,监临神色还算镇定,跪地拜道:“天神大人,下官这就去详查,若真如这位试子所言,下官自当提头来见。” 青年人望着监临远去的仓皇背影,冷笑不止:“桑和贺氏处尊居显,屡犯天规却无人敢罚。现如今世风日下,轻法度而重朋党,以誉进能,以党举官,天庭废天规祖制而行私重,桑和贺氏等诸多仙家氏族,虽有大过,其蔽多矣。” 一室皆沉默,列位司礼殿大人瞠目结舌,似被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给惊住了。 圣帝看着李泽,觉得这孩子眼里的固执劲儿简直要蹿出来,化作两股轻烟怨气:“这晋仙选官的考试五百年一场,依你的修为,怕是熬不到下一次,费心费力来到天庭就为了揭露一人替考,值得吗?” 李泽眉宇间傲骨犹存:“我一介布衣,身份比仙家门前扫地的门人还卑微,唯有参加甄试,才能面见您这般的大仙大神,一吐为快,扬天地正气。” “有意思”圣帝笑笑,“你方才说你是北部州华霖人,还记得千百年前我与魔族小斗,路过此地,望之山明水秀,桃红柳绿,不失为人杰地灵之地,可惜后来再未重游,几番轮回,现如今一定是更加繁华昌盛吧。” 李泽神情冷冷:“繁华不复,昌盛不存,所行之处红衰翠减,雪虐风饕,而这一切,正是拜贺氏凶族所赐。” 圣帝挑眉:“哦,为何?” 李泽直直瞪着圣帝,咬咬牙:“圣帝心中如明镜,不用在下废话。” 有侍卫近前来报,陆吴点点头,监临领着一华服公子踏进门来。 圣帝抬头看,见那公子眉清目秀,样貌与贺阁主有七分相似,只不过将柳叶眉变作英气十足的浓黑剑眉。 贺二公子近前行礼:“贺文彬拜见诸位大人。” 陆吴细看了遍监临呈上的文书名帖,并无疏漏,抬头再看这位公子举止,文雅大方,贵气难掩,确也不像是他人冒充。 李泽盯着在身旁跪下的贺文彬,咧嘴大笑:“符旌啊符旌,装什么贵公子,你以为脱下粗布麻衣戴金戴玉我就不认识你了,呸,替仇人办事,我真替你小子害臊!” 贺文彬直挺挺跪着,一言不发。 陆吴看着贺文彬:“你的文书并无疑处,但这位华霖试子认定你是他同乡,之中缘由,还望你坦言。” 贺文彬缓缓开口:“百年前,在下远走桑和,化名符旌,在北部州华霖郡居住至今,与李泽毗邻,是为同乡。” 李泽嗤笑一声:“笑话,你若真是仙家世族,该天生仙体,贵族公子怎会下界受苦,同我一凡胎一般修道?” 贺文彬沉 分卷阅读35 欲望文 分卷阅读36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36 默不语。 圣帝笑笑:“符旌,负荆,二公子你隐姓埋名这些年,总要有个来由吧?” 贺文彬敛下目光,犹豫半晌,道:“贺氏有罪,文彬无力挽回,故自贬凡间,与受害者共苦。” 李泽偏头瞅着贺文彬,像是不认识这个人般,满眼愕然,张口说不出话。 “咚咚咚”叩门三声响,两位侍女将门拉开,绮香扑鼻,贺阁主白纱遮面,在门外行了福礼。 “舍弟远走他乡,渺无音讯多年,今闻信报,思弟心切,不告自来,失礼之处,恳请诸位大人见谅。” 贺文彬闻声猛回头,双目相对,皆是浓浓亲情。 陆吴温和的笑笑:“你们姐弟二人难得一见,我等自然会体谅,只是现在还在考试期间,二公子既然已验明身份,还是赶紧回去答卷为好。” “不,不可能!”李泽突然开口,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滴落,抬头四望,满目惶惶,“不,不对,你,不可能” 两把刀架在李泽脖颈上,断了他语无伦次的言语。 圣帝懒洋洋挥挥手:“行了,带下去吧。” 李泽还要说什么,被侍卫塞住嘴,强行拖拉出去。 贺文彬望着奋力挣扎的李泽,欲要说什么,被贺阁主摁住手拦下,贺文彬凝视姐姐良久,叹口气,随监临步出门。 “行了,人都走了,可算是清净了。”圣帝软下身子,靠在凭几上,笑看着贺阁主,“方才听小辈们言来语去,有些地方颇为疑惑,正好贺阁主来了,便想问问,你们贺氏在北部州华霖郡可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贺阁主双眼亮如星辰,面容镇定,无一丝慌乱,仰头道:“圣帝此言何意,我贺氏虽算不上仙风道骨的大家,但立身处世皆循正道,行举光明磊落,怎肯自辱家门,做些见不得光的事,贺云知圣帝与我贺氏旧怨未解,颇有芥蒂,听旁人只言片语,难免心生嫌隙。” 圣帝眯了眯眼,仰头笑了一声,带出三分怒意:“贺阁主真是巧舌如簧,杜某敬佩,来人,给贺阁主赐座。” 司礼殿诸位大人屏气凝神分立左右,堂内唯有贺阁主坐下时衣佩步摇发出的轻微声响。 圣帝抿一口凉透的茶水,淡淡道:“杜某活得久了,记性不好,不知贺阁主所说的旧怨,是何年何月因何而结啊?” 作者有话要说: 17年最后一更~ 第24章 旧怨起 长风劲吹,远方九子山浮云缭绕,青翠空灵。山下军营连绵数十里,炊烟袅袅,鼓声震荡。 杜若一身戎装,手持承影剑横眉冷对阶下众将士。 “镇东将军呢?” 为首副将低垂着头,小眼滴溜溜转,抬头眉叠起三层,左顾右盼艰难答道:“镇东将军领二牙将,便衣往,往九子山探查敌情去了。” 杜若眉头紧皱,一股火直冲头顶:“战火在西,魔族主帅率二十万大军驻扎清流关,清流关在西部州穆山中段,离九子山八丈远,他探查哪门子消息?出去胡闹也不知编个高明的理由!” 副将苦着脸,头低得久了,头盔歪了也不敢扶。 杜若抬手揉揉眉心,低头见人还杵在原地,面色更为难看,不由喝道:“还愣着作甚,赶紧派人去叫呀!” 两偏将闻声急奔走,副将走不成,抬头瞄一眼杜若阴沉不定的脸,只得僵着笑,躬身奉上茶水。 杜若一向瞧不起那些所谓的仙家氏族,外看满门权贵高高在上,实则就是一群靠着祖上荫庇的愚昧脓包,这镇东将军还是其中数一数二的纨绔,想想就惹人生厌。 镇东将军姓贺名涛字洪度,是桑和贺氏的大公子,与天帝沾些亲故,尊为司马,却总与优伶为伍,常写些琴曲,故有琴师司马之称。 杜若喝着温茶,想着不久前羽化归天的神尊,神尊一生平四海,收凶兽,临走前还不忘把她劝降归了天庭,可怜他老人家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转手就能被这帮昏庸后辈拱手相送。 如今魔鬼妖三族联军来犯,朝堂之上,百余名门士子缩头缩脑竟无一人敢领帅印,懦弱之姿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天帝无奈,不得不派她这个刚被削了名号的外族任大将军去收拾破败局面,如此作为,也不怕把神尊他老人家给活活气醒。 帐外窸窸窣窣一阵声响,烛火微晃,杜若眯眼去看,两便衣牙将迎着一蓝衫公子款款而至。 蓝衫公子背着一张琴,眉目风流,身形修长,环顾四周,笑容满面,片刻后,视线落定在杜若身上,拱手进礼道:“圣帝。” 杜若半垂着眼,面色不虞:“我早已投诚天帝,为天帝臣属,如今承蒙天帝器重,受封为大将军,圣帝之名早已烟消云散,担不得镇东将军如此称呼。” 蓝衫公子莞尔:“我今日上山会友去了,不知大将军造访,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口中说着失礼,面上却无丝毫歉然之色,杜若不再掩饰神情中的轻蔑,淡淡道:“镇东将军深受天帝恩宠,下人谄媚,定多献美言。杜某久在军中,说话直来直往,比不得您身边人口吐莲花,战事急促,今日抽空前来怕是讲不得几句好话,冒犯之处也请您见谅。” 贺涛抬手,一副谦虚求教的姿态:“您请讲。” 杜若蹙眉道:“您身为一方统帅,理应身先士卒以身作则,日日游玩赏景弹琴饮酒,着实不妥。我不知您之前当司马时是何情形,但如今领兵守疆,肩上担的可是万千性命,战场不是儿戏,更不是听凭您左右的一纸话文,现在烽烟还未烧到这里,并这不代表以后不会,东境防线尚未建起,若敌军突袭,您该如何应对?” 贺涛面无表情茫然听着,杜若的 分卷阅读36 欲望文 分卷阅读37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37 声音在他耳边转了转便飞到别处,等一会儿声音断了,才回过神,端起笑:“大将军担心东境防线,洪度又何尝不是,只是洪度才学浅薄,肚子里不过两三本兵书,心有余而力不足,所幸几位副将聪慧敏捷有才谋,便将一应事物交由他们商议决断,这样既不耽误事,我呢,还能落个清闲。” 恬不知耻,杜若瞧着这人毫不在意的态度,火也腾不起来了,只是太阳穴突突,思来想去,还是多语道:“镇东将军应该知道,这镇东军在收编之前皆是与我浴血奋战过的手足,他们随我征战多年,战绩可观,算得上是虎狼之师,虽说烽烟之处皆白骨,但我身为此次战事的最高统帅,由衷希望没有一个将士是白白牺牲的,尤其是这些与我有恩的东境军,他们浴血奋战,便是战死也该有一方坟冢。” 贺涛定定看了眼杜若,一时品不出这话里暗含的是告诫警示还是奉劝恳求,思之无果也就不再多虑,便收敛神情微微笑道:“大将军一片仁心着实感天动地,洪度固守一方,自然不能允准忠良热血蒙受冤屈,若东境有难,洪度也定不会低头折节,苟且独活。” 杜若握紧手中承影剑,拱手道:“镇东将军能说出这番话,杜某便心安了,杜某临时领命,从天庭一路赶来已将东境防线的布置看个大概,心中也算有数,西境战事紧急,我需及早动身,若无事,便就此告辞。” 贺涛拱手回礼:“巧了,我今日会面的友人也要匆匆赶往西境去,他素来仰慕大将军,兴许还能在道上碰见一面。” 杜若自嘲道:“你这友人定是听了市井上的胡言,殊不知那些传奇大都编的离谱,当消遣听便算了,岂能当真,若他真见到我,定会哀叹名不属实,俗人一个罢了。” 贺涛故作神秘的眨眨眼:“您可别妄自菲薄了,我那友人可是亲眼瞧过您的,之后更是心折,说您是女中豪杰,若有缘机,恨不得鞍前马后,常伴您左右。” 杜若呵呵笑笑,不以为然。 数月后,乾元山金光洞。 万丈巍峨上,几间茅屋,一座小桥,香风馥郁,玄鹤声名,一身着练甲的斥候于紫竹林下徘徊,时不时往紫林深处瞧上两眼。 不多时,竹叶哗哗作响,一垂髻小童从小径钻出,上前进礼。 “师姐,师姐,又有斥候来报军情了,这回足足有五封呢。”金光洞外,尚且年幼的林陌从小童手里接过信,嚷嚷着往里面跑。 杜若正受不住真人没完没了的道经,听到声音,来了精神,栽着的头猛一抬,险些掉了发上纶巾。 真人对她这样子见惯不怪,哼了一声,抬手便把经书给掷了过去,正正砸中杜若额头,拂袖起身道:“为师去看看丹炉,你好好参悟参悟我方才讲的那段,多大的人了,还不如陌儿有长进!” 林陌同真人进了礼,方才颠颠跑到杜若面前。 杜若奖赏似的拍了拍林陌的脸,拆了信看,沉吟半晌,提笔勾勾画画,林陌垫脚看看信又看看杜若,一派天真道:“师姐,您如此关心战事,为何不亲到前线去指挥,斥候报的再及时,也难免耽搁一两日,而且您在山里出谋划策,军中的人也不知道啊?白惹得别人闲话。” 杜若提笔蘸墨,笑看一眼人小心眼却多的小师弟:“师姐这是故意为之,那些人啊,师姐去了,他们反而就不会用师姐的计策了,还不如不去,军功难立,很多人希望师姐打胜仗,但又不希望这功劳里有师姐的一份。” 林陌偏头琢磨一会儿,不得其解:“他们这样想,不矛盾吗?” 杜若看向窗外疏疏修竹,低声喟叹:“人心本就矛盾,遇事不过都是凭喜好权衡罢了。” 林陌听她自言自语,便不再发问,撇撇嘴,随手拿起桌上的《阴符经》看了起来。 “阿陌,阿陌!”方才传信的垂髻小童缩在门边,探出半个脑袋小声叫着。 林陌闻声扭头,看一眼闭目沉思的师姐,小碎步跑出门,轻声道:“阿奇,你怎么还这么怕师姐啊,师姐虽然常常板着脸,但其实并不可怕的,咦,这是什么?” 小童摊开手,摇摇头,心有余悸道:“方才我去打水的时候,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井边,他蒙着脸,把这个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木雕交给我,让我转交给大师姐,说完就化作乌鸦飞走了,啊,大师姐!” 杜若不知何时走到两人背后,瞧见木雕,心中一震,抬手接过。 林陌瞧着杜若阴沉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姐,这是什么呀?” 杜若没回答他的话,只将这木雕揣进袖中,抬手将纶巾摘下,嘱托道:“陌儿,一会儿师父过来,你同他说,我应约去苍山一趟,若一月不归,便去阴司三生池寻我。” 苍山是何处?林陌眼睁得大大的,略一思索,杜若已走出长廊,赶忙追上几步,又岔气扶墙咳嗽起来,待抬起头,郁郁野林间再寻不得师姐人影。 杜若腾云驾雾,逆风而行,不知过了多少白草黄原,她低头看着,却瞧不见一草一木,思绪若滚滚浮云,始终难以平复。 那木雕,是以崇德山赤华木为材,旁人看不出来,她杜若却知道,而刚才最后一封军报,封内素笺上,只有昔日手下副将李磊血书的寥寥数字—— 九州失守,全军玉碎,主将畏战身退,纳降。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25章 旧怨起2 苍山位处东境西南一角,南临灞江,北近平川,中峰、北峰相辅,东、西、南三峰呈鼎形相依,将魔神人三族分割开来。 灞江自昆仑奔腾而下,涛涛洪流撞到苍山,先是被堤坝裁割为二,后又在诸峰间来回碰壁,不觉间收敛了野蛮性子,归于平和。 江岸一带多是打鱼人家的住处,栽着柳行的小路上和长满菱荇的水塘错杂其间,夕阳西下,映得半江红树,芙蓉色艳。 一身着破衲、足踏蒲鞋的老者从渔船 分卷阅读37 欲望文 分卷阅读38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38 下来,手托藜杖,远远瞧见杜若,开嗓吆喝:“姑娘,买鱼吗?刚出网的四鳃鱼,细鳞巨口,白质黑章,做起来也不麻烦,去了内脏连鳞蒸制就行,来一条回家下饭吧?” 杜若疾步匆匆,懒得理会,敷衍的摆了摆手,可向前走了两三步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回过头看那船。 船半新不旧,头尾皆有红印斑斑,瞧不出是何物的血迹,说是卖鱼,却空荡荡一块朽木,既无鱼叉鱼网更无鱼笼锚缆。 杜若辨出诡异,轻呵一声,折回去问道:“老伯,渡人吗,我要到山里去。” 老者压下风中蓬乱的白发,哑声道:“若是白日,我就渡你过去了,可这天就要黑了。那山里呀,竟是些妖魔鬼怪,便是最精壮的小伙子出船都要在船头船尾撒些鸡冠血辟邪,这晚上阴气重,没人敢冒险,姑娘若要进山,还是择阳气正旺的正午走安全。” 杜若随口胡说道:“家父伤病,我急着上山采药,实在顾不得这些了,还望老伯好心,渡我一程。” “也罢,也罢”老者犹豫一会儿,点头顿杖道,“看你姑娘家孤零零一个人可怜,我便行行好,趁着日头还没落干净,赶紧渡你过去。” 船只有一个舱口,杜若进去坐下,老者麻利的撑开船,举棹顺流而下。 小峰林立,江水环绕其间,曲折蜿蜒,行不过数里,迷雾散开,现出两山之间架起的一座石桥。 老者把船棹近桥下石阶,扶着桨道:“从这便能上山了,再远我可真不敢走了,姑娘什么时候下来?我明日出船还能来接一接。” “老伯您可真是热心肠”杜若嘴带笑,眼却生寒,“不过水鬼的船可不能多坐,卷了钱财也就算了,若是被淬在水里,丢了性命可是要去阴司当替死鬼的。” 老者拄着杖,两只深陷的眼睛尖利明亮:“姑娘这话说的真令人心寒,我在这里徘徊百余年了,从未伤及一人一物,只是近来魔神大战,伤亡惨重,累累白骨沉在江中,化作淤泥堆成小峰,我怕过路人被怨魂摄了去,才行舟山间,救些人命。” 杜若盯着老者,觉他不在说谎,而自己口出不逊,实在失礼,一时难堪无措,竟就呆呆立在原处。 老者弯腰将缆绳解开,转身见她还立在船头,叹口气,催促道:“姑娘,下去吧,要回程了。” 杜若回过神,连忙跳到石阶上,想了想,又回身,抬手作揖。 老者看她一眼,抱拳回了礼,收了绳,撑船冲流而下,瞬间没入汤汤江流。 山势恶,路难行。 杜若行了百十里远近,忽见一竹林,林中有曲涧,尽头又一座石板桥,杜若从桥上走过,抬头看,已是月朗星稀,寒夜森森。 下桥是一片平阳之地,上建院阁,无门匾,空空荡荡,萧萧索索。 杜若从门厅进,穿过走马堂楼,步入茶厅,茶厅里空无一物,唯有房梁上荡着两个吊死鬼,见人来,忙把长舌收起来,叽叽喳喳嚷道:“讨债鬼,冤死鬼,割你筋,断你腿……” 杜若避身闪开两鬼,退步出厅,回身将门封上,两鬼“哐当”砸到门上,咒骂了一会儿,呜呜咽咽便没了声息。 杜若又折回走马堂楼,正寻思着往哪里走,忽听远处琴声阵阵,便耐住性子,循着声音往院里走。 琴音从水榭而来,水榭本应临水而建,梯桥架阁,岛屿回环,可这里,杜若看一眼干涸的土坑,枯枝败叶无半点生机。 “圣帝觉得我这琴师技艺如何?”薄凉的男声从窗子透来,随风拂起一池沙土。 杜若掩面挡灰,恹恹道:“不通音律,不知好赖。” “不懂就要学呀,”男子低低笑了笑,“你我现在不比从前,身居高位,附庸风雅才不显得鄙陋,贺公子是名士风采,您给我们讲讲,方才弹的曲子有何讲究?” 贺涛从容道:“魔君过誉了,洪度方才不过随手一弹,无名无章,主要是魔君这琴方正雅致,才能奏出这般清丽婉转之音。” 魔君哈哈大笑道:“我这琴是妖王送的,说是造琴世家所制,腹内有刻款,琴背刻有琴名,流水断,八宝漆灰,只是造型扁平狭小,不似神族那般肥而浑圆。” 说的头头是道,其实不过学些皮毛,杜若撇撇嘴,隔窗去看里面。 水榭里同外面一般荒无,藤木枝盘结成的桌案摆着琴,杂草错杂而成的席上侧卧着一身黑的魔君,旁侧贺涛跪在地上,悠然自得,恬然不耻。 杜若立在门边,半步不愿踏进,掏出木雕,隐有期许道:“你用此物传我,该是有了十成的把握,说吧,你帮我的条件是什么?” “经年不见,圣帝说话还是这般直爽”魔君懒洋洋站起来,晃到门边,笑眼弯弯,“你看看你,之前都说了让你和我一路,你不听,怎么样,天下乱了吧,趾高气昂的神族怂了吧,神尊没了,神族还有什么可忌惮的,所以,天下,该由我这个盖世英豪重新谱” 杜若肃然截断:“我不听吐沫星子里的鸿图霸业,说重点。” 魔君一噎,抿抿嘴,转了脸色:“我,破旧立新、勇猛精进,但那俩故步自封的软骨头不这么想,所以我为撺掇他们出征,当庭立下诺书,说此次讨伐,我魔族不占一城,不据一池,一切胜果悉数交由盟友平分。可我折腾半天不能一点油水都不捞吧,别的州郡我都可以不要,但南部州南华这块肥肉”魔君探前身子, “我必须独吞了。” 杜若漠然避开,道:“五方九州,只取区区弹丸之地,如此高风亮节,不像兄台作为。” 魔君抖抖袖子,摆出一副纯良乖巧的模样:“我虽狂妄,但尚有自知之明,魔族内耗严重,镇不住九州天下,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挖掉之中最富饶的一块,可南部州有白胖子守着,铁板一块,太难啃了,只能求你里应外合帮个忙。”魔君眼珠子转转,清咳两声又道,“这东境呢,真是抱歉啊,我那手下没个轻重,非要死磕。” 魔君瞄一眼垂首安 分卷阅读38 欲望文 分卷阅读39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39 然的贺涛:“要我说,还是贺公子聪慧识时务,一早看透了我不想真打的意图,可怜双方手下都不听劝阻,非要拼死拼活落个鱼死网破,啧啧,不过这账其实不亏在你那里,毕竟东境军曾是你的爪牙,放在神族手里,怎么也留不长久,就是可恨我那傻将军,白白给天帝当了回屠刀。” 杜若蹙眉听着,殷殷血火在心口翻腾,偏偏又不能表现在面上。 魔君眯上一只眼,倚着门,吊儿郎当道:“你呢,好不容易从良,天帝不计前嫌让你当了大将军,这战事打成这样,你面子上也过不去,不如你我各取所需,省的最后闹得场面难堪,你骑虎难下,我也不遂心意。” 杜若握紧木雕,沉思再三,方才缓缓道:“神族身上的肉你愿意割哪儿便割哪儿,我不插手。” 魔君闻言一嗟,连连摇头,“您也知道,女华仙君是被神尊锁在法阵里的,那法阵封在木枕里,随神尊葬在元柒殿,每到初一十五又被拿出来奉在三清坛,这两处哪一处不是层层关卡,重重护卫,救人谈何容易,算得上是以命换命了,除了我跟您交情深,谁还愿冒这个险,谁还能解这个难题!” 阿姊,这两字在杜若喉咙里打个转要起来,连着苦涩,又慌慌张张咽下去。 长明灯抖抖瑟瑟,灯影下,贺涛端坐,已然入定。 看着贺涛,杜若心中难言的闷火似乎有了可发泄的闸口,挣扎两下,开口道:“我可以答应你,但需增加一个条件。” 一听答应,魔君愁眉苦脸散了一半,团成笑,连连点头。 杜若盯着灯影,沉声道:“ 叛敌作乱者,按律,应抽刀自刎,悬尸城楼上,以解民愤。” “这个”魔君咧咧嘴,犹豫了一下,“全天下的财脉可都握在桑和贺氏手里呢,那得多有钱啊,贺公子是他们家独苗,我还等着他们拿钱换人,狠狠宰他们一顿呢。” 杜若瞅瞅他,当下闭上眼,静心养神。 谈不妥便沉默,这是她应对魔君屡试不爽的绝招。 山寺钟声依稀能闻,黑黝黝的奇峰半是月辉半是阳。 角落里,贺涛不知何时睁开了眼,面容平和,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一般,望着墙上藤葛拂拂,依旧悠悠然。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回忆 第26章 旧怨起3 贺涛抚上琴面,右手拨弹琴弦,左手按弦取音,凝气深思,琴音徒然响起。 神尊曾说过,操琴要求平稳,气定神闲,不可有丝毫浮躁之气,他师从神尊,自幼追求心静自然,清净洒脱,千年修为,才锻成现在这般不悲不喜的性子。如今五族相争,尘世喧杂,于他而言,不过是过眼烟云,得也好,失也好,不必重视。 魔君望着贺涛,喟叹道:“他这样的人,就适合偏居一隅,抱着琴书度日,天帝为了巴结贺氏,让他任个司礼殿的闲职不就行了,何苦强人所难。” 杜若声音和神情都没有起伏:“桑和贺氏垂涎权势,虎狼之家却养出一闲云野鹤,呵,这就是命数。” 经魔君这么一提点,杜若心思又活络了,思忖道,贺涛身为天庭司马,兼领卫尉,掌军政军赋和天宫诸门屯兵,元柒殿和三清坛相当于神族的宗庙,是布防的重点,若他能在元柒殿的城防上做做手脚,或能得知三清坛外的机关法阵,这救人的难度便能减轻三分。 可他贺涛不是寻常司马,该有的心思一点没有,杜若不抱太大希望的问贺涛:“镇东将军久居司马之职,可有看过三十三天各处的布防图?” 琴音戛然而止,贺涛缓缓抬头,凝望杜若:“若我如实相告,圣帝可会留洪度一条性命?” 杜若一怔,片刻后点点头。 贺涛将双手放于膝上,波澜不惊道:“文房兄在任司礼殿大人前,曾在小报上给女华仙君写过判词,有一句我还记得,济世难挽玉香消,青衣冷冷余生了。” 贺涛淡然远眺,晨曦微微,山间茵翠。 “人间水涝,一片汪洋,仙君盗天庭息壤以堙洪水,虽解人灾,却因违逆天道运数,而给神族带来浩劫,神尊大怒,下界捉拿仙君,锁在祁阳阵里,酷刑不死,心脉不断。文房兄怜惜仙君,洪度虽无此意,却也知仙君是个好人,如今受劫多年,也算是赎尽罪过。” 杜若听他缓声陈诉,浑身犹如被定住,说不出话,张不开嘴。 贺涛继续道:“我尸位素餐,不理政务,闲来无事便翻翻卷宗,填补填补毁损的地方,这布防图,我近年来描过几笔,大略知道,可凭记忆画到纸上供圣帝参考。” 魔君取纸笔给贺涛,贺涛沉思片刻,垂首提笔。 一炷香的功夫,画成。 魔君拿着图,看着贺涛,犹如瞧着唾手可得的金山银山,止不住的赞赏道:“贺公子果然是才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图纸画的堪比营造司的大匠了。” 贺涛见杜若仍肃然盯着他,不由笑笑:“圣帝不用担心我作假,毕竟是拿命换。” 杜若眉头依然紧锁,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 贺涛淡淡移开目光,摇指弹弦,不再作声。 几只乌鸦从山北飞来,嘎嘎两声落在枝头,青烟冒起,又化作黑衣信使。 头一个信使从怀中掏出信笺,单膝跪地,双手奉上。 “这么快就来了”魔君朝着贺涛扬扬书信,喜不自禁,“让我来看看,你这位大公子到底值多少金银财宝?” 魔君一行行读下去,脸色越发难看,仿佛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冷水,笑意全无,愤而将信掷于地。 杜若将信拾起来,细细看: “汝徒讲文理,不揣时势,以致兵败,平生志行扫地尽矣!今东境重地,悉为敌封;冤恨之气,外薄四海,汝西面向敌以苟晏安之事,违天逆理,此吾所不忍言者也。” …… 事 分卷阅读39 欲望文 分卷阅读40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40 已至此,盼汝自知耻辱,休要再提家中门楣。 汝之罪所以上通于天,万死而不足以赎买。” 杜若扬起唇角,对于魔君的愤懑感同身受。原以为贺氏老爷子快信一封是为保全独子安宁,没想到却是催命的骂书,看来传言不错,这贺氏老爷子的确是狠人一个,无情无义,嗜钱如命。 魔君将信从杜若手里夺过来,撕得粉碎,气不过,又踩踏两脚。 杜若陪他踩了一脚,连声安慰道:“消消气,消消气。” 魔君冷笑两声:“他桑和贺氏这般拂我面子,就休怪我记仇,这帐,今日不算,来日必将加倍讨还!” 贺涛左手一抖,险些错了音。 下一位信使颤巍巍上前,硬着头皮瑟瑟道:“君上,贺公子的消息不知被谁给透露出去了,现在,东境大乱,城下吵吵嚷嚷,说是,说是让把贺公子交出来。” 魔君撑着额头,回身看一眼贺涛,心中烦乱,似乎都能听到东境的喧闹,呵斥道:“这点小事都需要我来处置吗,养你们何用!告诉楚河,他若压不住,就把自己当贺涛,扔下城楼受人指骂吧,废物!” 信使战战兢兢,又变作乌鸦,抖抖翅膀,惊落下几片黑羽。 正午艳阳。河边柳荫垂碧,微露着茅屋几座。 澄澄清水,湛湛微波。身着破衲的老者坐在岸边柳荫下,喝着凉茶,吹着暖风。 一白衣秀士模样的男子从村口向这边走来,瞧见老者,大步流星的赶过来。 “老人家可是摆渡的?” 老者捻着胡须:“这年头的年轻人,总把渔夫当梢公,欺负我老人家打不来鱼吗。” “不敢不敢”白衣秀士笑得温雅,说起话来也是温和,“我看您红光满面、精神矍铄的,真不像是上岁数的人。” 老者哈哈笑笑,放下茶壶:“小公子,我看你既不像猎户也不像医家,不打猎不采药,这上山去做什么呀?” 白衣秀士随口应道:“苍山奇秀,在下想上山观景,闲游赋诗。” 老者听罢摇摇头:“这山中昏冥便有魔侵,天下名山何其多,小公子何苦来这冒险。” 白衣秀士不听劝,仍执意道:“老人家,正午刚过,天色还早呢,您就渡我过去吧,江边也没有别的船舶了。” 老者板着脸,哼了一声,趿拉上鞋,柱杖站起来。 短棹分波,轻桡泛浪。 老者摇着桨,不时看一眼白衣秀士,见他神情轻松自在,倒真像是来游山玩水的,不由问道:“小公子可是修仙的术士?” 白衣秀士摇摇头:“在下凡人一个,并无修仙的潜质,生平惟愿做位侠士,游历山水,遍走天下。” 老者幽幽叹道:“小公子家境富裕,才能这般逍遥度日,若生在贫寒农户,耕地种田,帮扶老小,这一辈子也就围着几里地折腾了。” 白衣秀士想到自己这一路所见,神色唏嘘。 无论天子脚下,还是荒郊野岭,繁华少见,多是饿殍遍野,民不聊生。 分波而过,转眼船便行到了石桥之下。 老者将船顶岸,用手拖上跳板,白衣秀士将几枚铜钱放在船舱,步上石阶,同老者作揖拜别。 老者弯腰收跳板,回身瞧见铜币,拿起来,正要扔进水里,却见那铜币在掌心化作符咒,不是鬼画符上的潦草字迹,而是工工整整瘦直挺拔的四个金字,福寿安康。 老者托着符咒,半晌,抬头望了望石桥。 白衣秀士在山间走走停停,瞥见乱石堆里的竹筐就随手捡起来,沿路采花拔草,到了山顶,红黄翠绿竟满了一筐。 林中寂静,几只乌鸦扑腾而过的声音在空谷里回响。 白衣秀士驻足听了片刻,淡淡一挑嘴角,从地上拾起几颗小石子,夹在指缝间,瞄准方向,刷刷刷,但听风声折枝过,重物落地,三柄弯刀破竹而出,直向人来。 “什么人!”魔君打断信使讲话,竖耳细听。 杜若同魔君对看一眼,提剑,腾云直上。 石桥边的竹林黑云腾腾,迷雾阵阵,刀剑刺出白光,东一道西一闪,变化莫测。 杜若阻住云头,念咒,一股强风自云下旋起,罩向山头,风卷云雾散,杜若看定白影,拔剑,冲进战局。 白衣秀士侧身闪过两柄弯刀,旋身之际踢掉偷袭的第三柄,脚尖刚点地,一股煞气刺空便来,剑打偏枝,掠身再起。 剑刃擦脸而过,白衣秀士踉跄几步站稳,正要抬手擦脑门上的汗,又一波攻势起,跺脚暗骂一声,只得甩甩遮眼的碎发,举剑格挡。 三十回合不分胜负,杜若盯着白衣秀士出剑的姿势,花里胡哨,故作姿态,一看就是神族独有的作秀剑法。 两人从竹林打到石桥,又从石桥对峙到涧溪,两把剑从水起,引得滔滔涧水激石岩,经水过,又扬得千丈波高漫山腰。 白衣秀士左冲右撞,后抵前挡,就是挣脱不开杜若的攻势,那剑影好似棉絮缠身,藤枝缚人,越挣扎越挣脱不开。 无计可施,白衣秀士把剑梢一指,气喘吁吁道:“姑娘剑法了得,陆某,陆某甘拜下风。”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27章 旧怨起4 风敲竹韵,飒飒松声。 杜若环臂抱剑,冷然看着白衣秀士,等着他自报家门。 白衣秀士摘下头上落叶,笑吟吟道:“在下昆仑陆吴,久仰圣帝威名,今日交手,果然不凡,剑风凌厉,出神入化,非吾辈所能及。” 昆仑陆吴,闻所未闻,杜若僵硬的拱拱手:“公子剑法飘逸,若非自愿收手,胜负未知。” 白衣秀士神采奕奕,瞧着杜若,眉梢眼底尽是怡悦。 分卷阅读40 欲望文 分卷阅读41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41 杜若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冷冷开口:“此处荒岭废丘,一路荆棘密布,陆公子辛苦来了,是救人还是送命,不说清楚,我也不好帮人迎客。” 白衣秀士收起傻笑,从怀里掏出一木匣,诚恳道:“在下得知贺兄败走苍山后,恐其幽居无趣,便将编纂成集的古琴谱送来,给贺兄解闷。” 木匣无锁无扣、严丝无缝,四面皆非平整木板,而是由几十根木条巧妙拼接成迷宫状。杜若拿在手里,面无表情观察片刻,随意挪动了几下,啪嗒一声,木匣翻开盖。 杜若拿出里面放的琴谱,慢条斯理道:“书,我会亲自交给贺将军,公子还有其他事要交代吗?” 白衣秀士接过木匣,轻描淡写的再拨动几下,隔层大开,又落出一卷。 杜若面色凝住,咳了一声,不自然道:“是我大意了。” 白衣秀士舒眉莞尔,深深一作揖:“那这些书卷就有劳姑娘了。” 杜若见他转身就走,怔了一下,沉声唤住:“公子远道而来,不去见见贺将军吗?” “江上酒,故人倾,琴中义,胜相逢。” 半晌,白衣秀士侧过半张脸,含笑道:“下月初十,金宝殿将办天帝重外孙女纯禧公主的百岁宴,各宫各殿大小尊神皆会到场,天庭难得有这般隆重的嘉会,若圣帝能腾出时间,不妨赴宴一看。” 日暮西沉,杜若望着白衣秀士远去的背影,像是隔了一层暮霭,瞧不清看不透。 桃月初十,九重天上六龙喷彩,双凤生祥,各处笙歌燕舞,弦管齐鸣。 九曜星君打着哈欠磨磨蹭蹭踏出府,一垂眼,正瞧见一头顶,顶戴一梁冠,正束发髻上;髻间插一簪,正贯发中央,这般规整的模样,不消说,肯定是那从凡间新上来的木德星官。 木德星官长揖起身,扫一眼九曜星君昏昏沉沉的邋遢样子,心中不齿,敛下目光,硬邦邦道:“下官听闻昨日星君同夜游神博弈,输了车马坐骑。” 九曜星君摇摇晃晃走下台阶,没精打采道:“近日命犯太岁,手气不好,手气不好。” 木德星官扶额,颇为绝望道:“没了坐骑,星君如何赴宴?难不成要独自一人从众鸾驾下走过去?” 九曜星君仰天想了片刻,看着木德星官,坦荡荡道:“有何不可?甭管走着跑着,赶到不就成了,哦,你要是嫌丢人,大可以抛开我,与其他星君同行。”言罢,一脚深一脚浅便往外去。 木德星官愕然呆立,在面子和职守之间挣扎了一会儿,咬咬牙,甩袖跟了上去。 各路神仙为防堵塞,一大早便乘驾出宫出府,就算这样,自南天门至金宝殿还是被填了个水泄不通,南北街东西路皆是人言喧哗、兽语吵嚷,百中神兽挤在一处,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九曜星君和木德星官夹在众坐骑中间,走的颇为狼狈,过了一时,一仙鹤在两人身边抖翅落下,轿帘挑起,好心人昴日星君探出头来,露出一双关切的斗鸡眼。 两人进了车,昴日星君摆上茶水点心,将帘放下。 “今日圣帝不来赴宴,九曜星君您便是咱们五斗星宿的席尊,现在昏昏欲睡也就罢了,一会儿到了席上,可千万要打起精神来,休要惹得天帝圣颜不悦。” 九曜星君漫不经心的嗯嗯两声,并不在意。 昴日星君看他吊儿郎当惯了,劝说无果倒也不生气,抿了口茶,便又来了精神:“我昨儿听说,咱们圣帝可立大功了,出师大捷,统领东境残兵一举收回了五州三城!” 木德星官神情也为之一振:“如此看来,东境颓势已被圣帝挽回了?” 九曜星君撑不住眼皮,不得不灌了口凉茶醒脑,咕咚咕咚咽下,边抽凉气边道:“我以前看司礼殿长卿大人写的话本小报,上面说咱们圣帝与魔君是交命的兄弟,魔君历劫都不避着圣帝,有一次天劫还是圣帝帮他渡的,这回失地收复的如此迅速,这之中的缘由,怕不是你我能参透的,咳咳”九曜星君一口气没喘上,捂嘴咳嗽起来。 昴日星君连忙给他顺背:“你看你,瞎说什么,星官,快,给他倒杯水。” 木德星官看着自家星君不靠谱的样子,奉上茶水,连连叹息。 金宝殿楼阁高耸,雕梁画栋,正红朱漆大门内外,百余天兵天将持干戈、竖剑戟,森森罗列,庄威森严。 众神君排在门口,一一出示名帖,等待仙官盘查。 九曜星君悠悠扫了一圈,同木德星官念叨:“镇天元帅最烦这些盛宴集会了,人多热闹多,闹就容易生事,瞧瞧这乌鸦鸦一片,恨不得把天帝待的地方围个七圈八圈的。哎,他们守着便守着吧,至少露出个好脸色呀,要不然就在身上系个红布条,好歹看着喜庆些,算了,别说他们了,你瞧你,不也是冷着一张脸……” 那还不是被你烦的,木德星官在心里恨恨骂了一句,双手合掌,开始默背静心咒。 “话说回来,怎么还不见陆兄身影,虽然他一向晚到。”九曜星君探着脖子四处瞅瞅,又继续唠叨,“他一年到头一身白衣,你一年到头一身黑衣,你俩凑一起,便能比翼双飞了……” 昴日星君同左右仙友闲聊,回头瞄一眼额头青筋暴起的木德星官,在心底默默同情。 过南天门,三十三座天宫由南向北依次排开,凌霄宝殿位列中央,金宝殿坐落其左翼。 辰时三刻,诸神入殿,钟楼鸣钟,天帝从凌霄宝殿起驾。 与此同时,南天门外,两道暗影隐在云雾里,正紧盯着外柱旁守门的天兵天将。 钟声将息未息之时,一道光影飘然落下,金甲神人持刀上前,厉声高叫:“来者何人?无牌者不得入内。” 光影化作人形,罗衣飘飖,却是位俊秀公子,那公子手持双珠流苏象牙折扇,余光有意无意扫过暗影藏匿之处。 守门天将看过金玉牙牌,肃然一拱手:“原来是陆吴天神,冒昧唐突 分卷阅读41 欲望文 分卷阅读42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42 了。天神是去参加百岁宴的吧,怕是来得晚了些,天帝銮驾都快过了朱紫阙了。” 风卷流苏荡,陆吴回了一揖,不动声色将其压下:“谢天将相告,现在虽赶不上从正门进了,但绕绕近道,还能走角门。” 天将哈哈笑笑:“也就是您敢在天庭绕,旁人不熟悉的,走大街正道都晕头转向呢。” 金宝殿内炉烟袅袅,九曜星君闻着闻着又困倦起来,靠着凭几正要昏睡,忽听白玉阶下笙歌突起,正要堵耳,被身侧木德星官一把扯起来,迷迷糊糊间,听他在耳边急语:“星君您快振作振作精神,天帝要到了,万万不能再睡了……” 陆吴摇着扇,不疾不徐的穿过长街,上了昭阳桥,伫立远眺,碧雾蒙蒙间,环绕天帝銮驾左右的金鳞赤须龙吞吐云雾,看距离,已到了金宝殿前的朝圣楼。 陆吴注目片刻,面上浮起一丝浅淡的笑。 元柒殿位处天宫左翼,殿阁峥嵘,楼台壮丽,虽是长期空置,但因常有仙吏来清扫,倒不像其它废殿那般薜萝缠绕,藤葛攀扯。 殿门百步外生长着一棵若木神树,此树是神尊生前所栽,约有千年岁辰,枝上郁郁葱葱,生有千条瑞蔼,万道祥云。 护守的金甲神人在殿门两侧威严端肃的立着,与另一边金宝殿的热闹相反,这里四周空寂,连呼吸都显得沉重。 一呼一吸间,两道暗影无声潜到若木树上,现出原貌,窄袖箭衣,正是魔君和杜若。 两人伏在枝杈间,扒开青叶,同时默数,三二一 一字刚落,金宝殿的礼乐准时奏响,借着轰隆若雷的敲锣打鼓声,两人若离弦之箭,分头刺出。 魔君手持沧海刀,锋芒若流水,出鞘瞬间好似惊涛翻浪,所及之处尽被吞噬,另一侧,圣帝攻势狠绝毒辣,剑入眉心,穿头而过,拔剑不见滴血。 两人配合默契,一刀一剑间,夺命焚尸,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远方盛宴的笙歌燕舞恰到好处的掩盖了此处的杀伐哀嚎。杜若眉目冰冷的看着遍地横尸,手中腾起湛蓝火焰,随处一指,刹那成灰,片刻后,灰烬复又凝成人形,化出血肉,变成原来的兵将,站在原处,呆呆肃立。 第28章 旧怨起5 旭日朝霞下,殿门朱漆殷红,未见丝毫残毁破败,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元柒殿”三字,也依旧亮灼灼如初成。 魔君近前去看,隔着一步远,伸出手摸索几下又退回白玉阶下,仰头,巴巴望着。 须臾,原本清晰可见的大殿浮起一层水雾,水雾凝结,化成轻薄屏障,形如卵膜,质容宣纸,望之薄而不透,击之韧而不破。 魔君见这仙障成了,咧嘴一乐,摩拳擦掌正要上前,被杜若横剑拦下:“前面的屏障由我来破,你且省省心力,等进了祁阳阵再大展身手吧。” 这里费的分明是蛮力,魔君心里嘀咕,脚却悻悻然收回来,靠边站站。 杜若铿锵踏上白玉阶,拔剑出鞘,一剑砍破屏障。 霎时间,阴风四起,草木纷飞。屏障粉碎后,金碧辉煌的大殿也随之分崩瓦解、消失殆尽,徒留下些瓦砾焦土、残壁断垣,颤颤巍巍孤立在荒土之上。 杜若看着这一片虚无,之前的宝殿重阁不过是神尊刻意粉饰而成的假象,以身合道的原本模样,就该是如今眼前的破败凄惨,触目惊心。 魔君跳进来,随处看了看,感慨道:“这地方,比鬼界上河都阴森,若不是神尊拼死化出外面那层屏障,这浊气能腐蚀大半个天庭。” 杜若回头望一眼瞬息修复完好的屏障,仿佛能从中窥见神尊孤傲的背影,广袖轻翻,便能撑起整个神族的天。 天际昏暗,两人提着戳灯,在废墟间缓缓而行。 魔君摸一把断柱间焦黑色的泥土,疑道:“你说,那陆吴天神是什么人啊?听名号耳生的很!非亲非故的,又不欠你我什么恩情义债,为何要帮咱们呢?俗话说的好,自古神魔势不两立,就算是为了救贺涛,也不必助敌首捣自家先辈的老窝吧?” 静了一时,杜若沉声道:“我前几日回金光洞,偷翻了翻师父收藏的卷宗,里面有一篇别录,是现任司礼殿官首的尹长卿所写,上面对于陆吴这个人有只言片语的介绍,书上说他生在昆仑,长在深渊,无人教导,任情随性,是一块惊艳绝伦的璞玉,若非当年神尊发现的及时,现在成魔成神还另当别论,而且他喜好清净,长年居于深山,无人问津,自然名不见经传。” 魔君眉毛一扬,道:“他这经历倒同你有八分相似,生来孤家寡人,成魔成仙皆在一线之间。”顿了顿,又嘟囔道,“神尊寻山问岭,化敌为友,不知解决了多少日后的隐患,可怜我父君那时正苦于宗族内斗,根本没这心思,被神尊抢了先也是在所难免。” 话音未落,红焰突起,风随火势,直烧得天地通亮,一片赤光。 强光刺目,魔君抹一把泪花,忍痛瑟瑟道:“你说,神尊他老人家不会神识还在吧,我方才说的话是不是惹他不高兴了,无量天尊,无量天尊,小的无意冒犯,还望您息怒,息怒……” 杜若费力睁开眼,正瞧见一灼灼金蛇盘在魔君身后,不由大喝一声:“蛇!” “蛇?”魔君听到这字先抖了两抖,颤颤回头,蛇眼与他两两相望,血红的舌信子已快舔到他脖颈。 关键时刻,魔君提起精神,倒抽一口凉气,扔掉戳灯,掉头就跑。 杜若知他怕蛇,赶忙飞身拦在他和蛇之间,拔剑杀进蛇群。 风随火势,焰飞有千丈余高。群蛇双眸映着火光,状若疯狂,攻击起来甚至不分敌我。杜若被群蛇团团围住,双手并用,左手剑鞘滑过这边蛇鳞,右手剑刃割下那边蛇尾,悬空腾起,又一脚狠踹下正在缠斗的两个蛇头。蛇的残尸接连落地,好似爆竹声响,噼里啪啦卷起一丈高的灰烬。 尘埃落定,杜若轻飘飘落下来,掸掸 分卷阅读42 欲望文 分卷阅读43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43 袖上灰尘,扫一眼远处以手遮眼的魔君,好笑道:“小时候你父君常用蛇逗你,定没想到会把你吓成这样,都当魔君的人了,见到蛇还是只会跑。” 魔君隔着指缝看一地狼藉,争辩道:“谁,谁怕了,我,我只是不愿让沧海刀染上这畜生的血。” 杜若点点头,假装没看到他打颤的小腿肚子,转身向前走。 魔君捏着袖子擦擦额头冷汗,小跑几步跟上:“那些金蛇看起来不太正常啊,有的还互相吞食,血肉模糊也毫无感觉。” 杜若淡淡道:“这些金蛇原是朱紫阁当值的名门仙家,当年神尊刚立下天规天条时,他们不服管制,破了规矩,被神尊拿来杀鸡儆猴,贬来此处守阵,没有神识,冲来撞去困了近千年之久,脾性当然暴躁癫狂。” 魔君哦了一声,撇嘴道:“他们也是自己寻死,上位者最烦下令不遵、立规不循的刺头了,不过神尊做事一向狠绝,用我父君的话说,这就是位比魔还像魔的神仙,好比祁阳阵,单看名字是多么的光明磊落,实际呢,阴险诡诈全是陷阱。” 祁,意为盛大,阳同‘佯’,意为真假难辨。此阵难寻难找,往往置身其中还不自知。这些蛇们无知无识尚且如此痛苦,女华仙君神思清醒,囚禁这么多年,便是活着,也大概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了。魔君在心里暗暗思忖,嘴上却不能说出来让杜若灰心。 毕竟很多事情,唯有亲眼目睹,方能知晓绝望,从而放手。 故作高深间,魔君一个没注意,踉跄摔倒在地,哎呦两声,回头愤愤去扒绊他的晦气石块。 “这什么玩意,看起来像是什么法器?”魔君刨出一黑乎乎的圆球,拍拍灰,敲打敲打泥块。 去掉灰泥,圆球渐渐现出棱角,却是一把带鞘的弯刀,色泽淡青,握住刀柄,青中又隐隐生出红光。 “好刀!”魔君低赞一声,欲要拔剑出鞘,被杜若伸手拦住:“这刀来路不明,阴气森森,多半是不详之物,还是放回原处吧。” 魔君端详着刀上纹路,不舍得放下:“照理说,这里散落的东西都是神尊的随葬品,可你瞧这刀,刻的却不是神族一贯的花鸟云纹,反倒像是”魔君眼睛一亮,握刀的手颤颤,啊啊两声激动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这是,这是鬼君的黑泽刀!” 杜若一脸错愕:“黑泽刀不是随鬼君入葬了吗,怎会埋在神尊这里?” “那我就不知道了。”魔君如获至宝,一骨碌站起身来,“当年天下群雄,唯有鬼君能与神尊平分秋色,两人虽然针锋相对却也惺惺相惜,不过世事难料、风水轮回,这鬼族的圣物兜兜转转,最后竟让我这个魔君给得了,哈哈,宝刀在手,不虚此行。” 杜若看他将刀揣进怀里,心中不安,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早春的艳阳天,繁花似锦,绿草如茵。帝后一路瞧着红杏桃夭,眉开眼笑,心中欢喜;天帝见帝后高兴,亦是舒眉展目,心中愉悦,面对文武仙卿时不由意兴大发,言辞若流水,滔滔不绝。 九曜星君听得浑身没劲,朦朦胧胧间,陆吴一身白衣突然跳进视线里,向他微微一颔首。 演礼毕,众仙落座,黄角大仙抱着粉妆玉琢的小殿下乐呵呵走到大殿中央。 殿中央的圆桌上摆着经书、短刀、胭脂、钱币等物件。黄角大仙把粉妆玉琢的小殿下放到上面,哄着她,笑意盈盈道:“纯禧,来来来,这桌上的东西,你喜欢什么就拿什么!” 小殿下睁着水润润的大眼睛,只扫了一圈,便相当果断的做出了决定,在众仙关切的目光下,手脚并用爬到一处,举起手,指指陆吴。 黄角大仙的笑挂在脸上,摇摇欲坠。 殿中一片寂静,负责记写仙命的神算子手僵在半空,不知如何落笔。 抓周礼是为卜算志趣,日后好分门别类,因材施教。倘若小殿下抓了印章,他就写乘天恩祖德,位高权重;选了纸笔,那就司掌文宗,写一笔锦绣文章,便是抓了吃食玩具,他也能胡扯两句有口福、善行乐。可如今这番场面,就好比是男童抓了脂粉钗环,算什么正经志趣? 黄角大仙不肯罢休,拿起书简墨砚试图吸引女儿的注意力,奈何小殿下对这些全无兴致,一把拨开父亲的手,仍旧目光炯炯的看着陆吴,举起小肉手,咿咿呀呀的要人抱。 茶盏落地,“哐当”一声脆响。九曜星君抬头去看,陆吴袖子被茶水泼了半边,几根茶叶黏在上面,模样十分的狼狈。 黄角大仙未曾见过陆吴,摸不清传说中这位尊神的脾气,以为他恼怒气急才拂下茶盏,连忙赔罪道:“孩童无心之举,天神莫要动怒,在下代小女向” 话音未落,陆吴冷着脸,蹭一下从座上站起来,向天帝天后揖了一礼,在黄角大仙惊异的目光中快步出了殿门。 小殿下瞧着陆吴远去的背影,一瘪嘴,哇的一声哭出来。 第29章 旧怨起6 魔君揣着宝刀,心满意足,走起路来都雀跃,跟在杜若后面,嘴巴就不曾停下:“当年我父君败走青州,神尊率大军围城,三月未能攻下,便下了战书,说以阵为赌,若我父君能破解他城下的阵法,他便退军。我父君身无退路,只得应战,抱死进阵走了一圈,捡了半条命出来,神尊倒是君子,说话算数,没有乘人之危,当晚便退军。那阵随此战扬名,被世人唤做青州阵,史书记载的则是神尊后来起的名字,祁阳。” 杜若随意听着,用剑鞘剖开草径,抬头看看远方,怔了怔。 犹如春风化野,万物复苏,废墟荒土间,绿山拔地而起,青原随处蔓延,江水如碧色罗带荡过山野,嗖嗖阴风吹过,似乎还能闻到桂花清香。 魔君踏过湿漉漉的青草,望着万迭烟波,道:“幻境都是心魔,我父君入阵后看到的是战场厮杀、手足相残,如今阵中压的是女华仙君,现出的便是她魂牵梦绕 分卷阅读43 欲望文 分卷阅读44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44 的场景。这地方仙乡云水,倒有七分像是你们崇德山。” 话音刚落,幻境又徒然变化,青山垒作高墙,绿水化为土路,柳岸罗湾转眼成了一座垂暮老朽的古城池。 城门牌匾上刻的字被风沙掩盖,杜若看也不看,拔剑破开。 里面是一座死城,楼阁城墙皆被风雪所蚀,因年岁而坍,堆在地上,凹凸不平,杂草丛生。 两人循着城中唯一一丝气息往里走,穿过清冷的街道,来到坍弛了半边的主城府。 魔君跳过台基,正要伸手推门,门却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府里沉土积灰,蜘蛛网挂在边边角角,无人清扫。穿过门厅,远远可见正堂中央设着一张退光黑漆的香几,几上放一古铜兽炉,一青衣女子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正扬首观赏着东西壁墙上挂的风水吊屏,听到身后动静,缓缓转过身。 望见那张脸,杜若呼吸一紧。 眉目依旧,可眉梢眼角露出的疏离冷漠,却全然是另一个人了。 魔君看着女华那寒似玄冰的眼睛,头皮发凉,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小声问杜若:“这,这还是女华仙君吗?” 杜若双眉紧锁,怔愣的摇摇头:“我不知道。” 魔君捂着额头,总觉得这眼神、这姿态在哪里见过,想着想着,眼前这张清秀娟雅的脸竟和神尊的脸重合在了一起,惊得他心中打了个突。 女华漠然看着两人,一字不吐,左手轻扬,拔剑就向杜若刺去。 杜若脑中正一片空白,盯着剑锋,唯有本能的闪身往左避开。剑锋离脸数寸急掠而过,一击未中,重重掷到地上,铮的一响,磅礴仙泽喷薄而出,炸得地面四分五裂。 女华丝毫不给杜若喘息的机会,右腕一转,出剑如虹,又横劈而来。杜若身子还未站稳,赶忙撑着剑鞘向旁挪移三尺。情势危急,魔君拔刀冲上来回护,波涛翻腾,霎时震开两人距离。 魔君擦一把额头冷汗:“这剑法,怎么看怎么像神尊啊,你阿姊不会让神尊给附身了吧!”杜若伸直身子,脸上己然变色:“不管是谁,这身子终究是阿姊的,不能伤她。”魔君哎呦一声:“姑奶奶,若真是神尊,我们拼尽全力都不见得能自保,若再出招含糊心有顾忌,那不就是,不就是自寻死路吗!”说到这里,女华手中长剑已经分出四道光影,双手齐挥,重重剑影若雷霆暴雨,直取两人命门。 杜若不避不闪,当下左手捏着剑诀,右手摆动长剑,两相撞击,剑影反被承影剑激起来,弹向半空,杜若当即乘势追击,剑尖直指女华手腕,逼她收手,不想女华面色无波无澜,竟就真的伸手去挡剑刃,杜若愕然,眼瞧着就要挑断女华手筋,右手疾翻,飞身后跃,将剑气悉数折回自己身上。 魔君正在跟另两道剑影纠缠,见她手下收手,又急又气,边打边吼道:“杜若,别心软,咱们这是来救人的,别到时候人没救出去,反倒把自己的命给搭上了!” 杜若仰头看着女华,眼神凄楚,虽然难过,但也知道不能再犹豫,当即狠下心来,紧握承影。 女华悬在空中,垂目冷然。 杜若收回目光,竖直剑身,口中念诀。剑尖齐鼻,嗡嗡作响,蓦地青光一闪,如风驰电掣般飞出。 承影剑寒芒吞吐,气势慑人,女华面色端肃不为所动,衣衫飘动,身法轻盈,长剑使得如同短剑般灵敏迅捷。两人见招拆招,以快打快,打得难解难分。 二十回合下来,杜若渐觉疲乏,手下一轻,给女华得了空隙,疾飞闪避不过,被一剑斩中肩头,身子晃了两下,摇摇欲坠。 此时魔君终于从两道剑影间挣脱了出来,见杜若连连败退,心中一凛,哇呀呀大喝两声壮壮胆,祭出全身气力,举刀斩向女华。女华任他出手,目光不偏半分,周身自然而然生出仙障,将沧海刀轰然弹开。 魔君手臂一震,疼得龇牙咧嘴,脚下立不住,向后退了两丈有余,方才摇摇晃晃仰天倒下,嗤的一声,胸口衣襟被割破一截,黑泽刀滚落在地。 女华生硬的转过头,看着黑泽刀,双目凌厉,长剑递出,便要去夺魔君性命。 杜若勉力急纵,右手食指疾伸,抢在女华之前拔出黑泽刀,刀剑相击,风浪骤起,撞激之下,杜若胸口气血翻涌,痛得松开手,全身止不住的颤抖。 陆吴站在元柒殿前,即将画好的符阵在他脚下泛着灼灼红光,颜色如落日霞绮般绚烂。 他望着若木繁枝,心念如潮,往日种种在眼前翻滚,像是千丈高的巨浪,一波接一波砸在身上。 “师父,我错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逃出去玩了。” 神尊垂眸看着石桌上棋子散乱的棋盘,淡淡道:“下棋就这般无趣?难道棋盘上的纵横捭阖你都已经吃透了?” 陆吴收回竖着的三个指头,咧嘴笑笑:“弟子才资不佳,实在琢磨不下棋艺,师父还是放过我去折磨洪度吧。” 神尊缓缓抬眼,面色清冷:“既然你已见了崇恩圣帝,便说说看,若以棋局做比,第一手,你将她落在何处?” 陆吴瞅着棋盘横竖的线,随口道:“下星位吧,师父呢?” 神尊戳了戳棋盘正中央:“天元。” “天元?”陆吴愕然,“您不是说下棋要先占角,后拆边,然后再向中复发展吗。” “的确,第一手很少有人下天元,都是下星位和小目位,毕竟天元的价值太难估量,对于最终以目数决胜,强调每一手棋价值的围棋而言,这样的下法太难把握。” 神尊悠悠望着远处巍巍峻岭间,眼中的清肃渐渐转为肃杀:“换而言之,天下为棋,人心为子,倘若崇恩圣帝握于敌手,落子天元,其之后的每一手都会变得天马行空,难以推测,虽说胜负难料,但步步提心吊胆,终归是不好受。” 陆吴面色凝重道:“师父是说,无论崇恩圣帝在哪一边,于我们而言,都算不上是一手好棋。” “我虽有信心能控制住这个变数,但天命莫测,倘若我羽化,到时候就需你,来了结这一切。”神尊拉过陆吴的手,放到天元上。 陆吴捏起落在天元的黑子,一分神,棋子从掌心不慎滑落,挥散成尘。 分卷阅读44 欲望文 分卷阅读45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45 乌云压顶,狂风大作。 陆吴收回目光,垂头看着指尖萦绕的艳艳金光,迟迟不肯落笔,随着他的纠结,后颈一片云纹印记渐明渐暗,拉扯着全身经脉隐隐作痛,陆吴阖上眼,又想起神尊以身合道的那日。 “跪下。” 神尊立在废墟之间,脚下虚软,面色惨白,微微气喘。 陆吴眼中含泪,双膝跪地。 神尊仰望着祁阳阵,眼里藏着无尽苍凉:“陆儿,我救你一命,收你为徒,此恩此德你无以为报,如今我天命将绝,余下的事便只能交付与你,你要对天起誓,不负为师所托。” 陆吴颤颤举手,沉声发誓:“陆吴对天起誓,每事必躬必亲,不负神尊所托,若违此誓,万劫不复。” 神尊擦净脸上的血,转过身看着他:“女华为饵,杜若必会上钩,魔君自以为能破祁阳阵,她为求稳妥,定会求其相助,到时两人入阵,你便用我教你的符咒,将一切烧毁,记住,要一气呵成不留半分余地。” 陆吴垂首看着地面,双眸已然失神,僵硬答道:“陆吴明白。” 神尊看着他脖颈后因起誓而化出的云纹咒印,眼神微动,万般纠葛,最终都化作一声叹息:“陆儿,莫让为师失望。” “陆儿,莫让为师失望。” 陆吴睁开眼,神尊的声音似乎还在耳畔回响,久久不散。 杜若与他何等相似,又何等可悲。五族之外,天地孕生,他们自出生之日起便不被世人容忍,一举一动无论好坏,都会被曲解,被忌惮。 陆吴自嘲的笑笑,垂下手。 神尊常说,位高权重者不信人心,可他最后设的局,环环相扣,赌的却正是真情。 第30章 旧怨起7 魔君瑟缩在杜若身边,欲哭无泪:“前有蛇群吓破胆,后有神尊夺命剑,杜若,陪你进一次阵我容易吗,半辈子的霉运都栽这儿了!” “怎么,霉运用尽了不好,也需我赔?”杜若把黑泽刀重新握在手里,话音未落,忽然闪身避过女华突如其来的一擒,翻身的同时顺带蹬开魔君。魔君叽里咕噜滚到土坑里,挣扎着探出半个头,看着又缠斗在一起的两人,捏了两手心的汗。 女华剑走轻灵,姿势俊雅的同时威力却不减一分。杜若应付的吃力,脖子和脸都憋得通红,自忖,既然防不住,索性豁出去硬拼,当下打定主意,清啸一声,凝起十二分精神,以攻为守,出剑更为凌冽。 杜若的剑法是实战练出来的,简单直接,不像神族讲究姿态翰逸神飞,也正是因为毫无章法,所以不会固守成规,对战之时随机应变,去势全在旁人万难料到之处。如今她发出狠劲,以命相搏,更会显出自身独特打法的优势。但见二十回合后,杜若长剑化影,剑尖分花,逼得女华纵跃闪避,登时落了下风。 “好好好,杜若,好样的!”魔君蹲在坑里,因手腕酸麻,无力鼓掌,只能眉飞色舞,扯着嗓子助威。 女华面无表情,听到杜若二字,握剑的手却轻微一颤。 杜若此时杀红了眼,除了剑刃,再看不到别的,只顾着趁胜追击,根本没心思注意这点细不可察的变化,承影横扫,疾向女华胁下点去。 女华举手格挡,却见杜若轻飘飘一个弯腰,转身从剑下穿过,左臂往上一托,搭住剑背,右手出刀,对准已经磨损的剑刃,奋力一击,铮然一声脆响,长剑断为两截。 两人怔住,杜若看一眼手中黑泽刀,暗赞道:“削铁如泥,吹发可断,这刀果然名不虚传。”但战场最容不得分心,风声呼啸,女华率先缓过神,先声夺人,持着半截短剑,挥掌击向杜若渗血的左肩。 旁人若挨了这掌,定是顷刻间昏厥过去,但杜若毕竟是刀枪剑影里闯荡出来的,忍痛能力超尘绝俗,当下左肩被废也只是闷哼一声。 女华掌、剑接连而出,杜若左右避闪不过,眼瞧着刀刃就要靠近脖颈,奋力提剑,但长剑不比断剑短、出剑快,只听喀喇一声,剑入血肉,霎时一片血光。 杜若松开手,面无血色,踉跄往后退了两步。青衣染血,本应快过长剑的断剑被女华牢牢停住,承影剑滴着血,不偏不倚,正正贯穿她的胸口。 蹲在沙坑里呐喊助威的魔君半张着嘴,半晌,飘出一声阿弥陀佛。 女华把要喷出口的血吞回去,面上寒霜褪尽,看着杜若已经失去焦距的眼,松了口气,笑得轻柔:“幸好,幸好我醒的及时......” 杜若脑中空白,见她仰后要倒,身子比意识先行一步,上前扶住。 “不,不,不是我,不是”杜若左手无力,只能用右臂环着女华,跪在地上,喃喃不停。 “阿若”女华眉眼弯弯,轻声劝慰道,“你忘了吗,祁阳阵里酷刑不死、心脉不断,所以只要还在阵里,姐姐就没事。” 泪水夺眶而出,杜若仰起头,慌慌张张想要抹泪,低头却发现没有手可用,只能吸吸鼻子:“那,那我不带阿姊出去了,就留在这里,留在这里陪阿姊。” 女华颤颤伸出手,握住剑柄,尽量不作痛色的把剑拔/出来:“我触逆天规,给他人带来祸端,理应关在此处受罚,阿若没有犯错,为何要留下来受苦。听姐姐的话,赶紧走,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杜若说不出话,只是摇头。 魔君风风火火的爬过来,瞧见两人抱在一起,宿敌厮杀转眼变成姐妹情深,蹲在一边,不知该欣慰还是该悲叹。 纠结间,女华突然转过头,目光越过他,瞳仁骤然一缩,带着整张脸都颤抖起来,嘴唇张张合合,吐出几个“火”字。 火?! 魔君猛然回头,但见门外浓烟滚滚,烈火飞腾,整个祁阳阵已燃起一片血色。 红炎西撞东奔,煌煌烨烨,直烧得遍地血红。 大殿外,陆吴静静看着最后一笔符咒化为赤焰,眉目舒缓,轻轻笑了笑。 分卷阅读45 欲望文 分卷阅读46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46 不负恩情,不违本心,若想要两全,便只好以身犯险,以命相报了。 他转过身,被火光引来的金宝殿众神立在云头,遮住了残阳余晖,他看着他们惊愕提防恐慌各色的脸,眉目清华,在镇天元帅近身的瞬间,后退一步,坠入火海。 众神惊呼,黄角大仙彻底懵住,心口怦怦直跳,这,这陆吴天神该不会是恼羞成怒,一时想不开,就焚火自尽了吧! “还愣着做什么!”天帝神色不明的看着在红炎里消失殆尽的白衣,怒喝道,“元柒殿都要烧没了,还不快下去救火!” 水德星君打了个颤,连连应喏,按落云头,领水部众神施水势,可任他们翻云使雨、泼土扬沙,这火分毫不灭。 魔君望着恶火,又惊又颤,惊的是这么大的火烧起来他们竟毫无察觉,颤的是避火诀根本拦不住这火,就连镇火的沧海刀都无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越烧越旺,越燃越快。 魔君挥刀赶火,嗓子被烟呛到,哑声道:“这火是灭阵火,阵死方才灭,再不走,怕是没机会出去了!杜若,你快” 女华的声音透着惊慌:“阿若,阿若,你怎么了,阿若……”可无论她怎么叫,杜若都纹丝不动,置若罔闻。 魔君回头扫一眼,见杜若双目空洞,暗道不好。杜若方才与女华决斗,身子早已透支昏厥,现在不过是在靠意念勉强支撑,而他脚骨已断,根本无力拖着一个失去意识的木头人破阵。 心急如焚间,一道人影行于火中,疾步而来。 “是你”魔君看来人是陆吴,先是欣喜,又看到火苗在他身边急剧退散,脸色一白,跳起来护住杜若,“是你放的火!” 陆吴压着眉眼,面容清冷,淡淡道:“让开。” 魔君寸步不退,见他步步逼近,举刀便刺,陆吴左手轻挥,长袖翩迭,缠住刀身,猛然回转。魔君握刀的手若顺着袖子这般转,肩骨非脱骱不可,只得松手离刀,向后跃开。 杜若被刀风波及,后背一软,直直往后栽了过去。 陆吴眉头微蹙,上前一把揽住她的腰,捞到怀里,稳了稳,又横抱起来。 魔君目瞪口呆的看着,刚捡回来的刀子哐啷一声,又掉了。 若不是他深知杜若是女身男心,就凭陆吴这温柔体贴的动作,他不定能误会成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呢。 陆吴偏头看他一眼,道:“走吧。” 魔君闻声回过神,握紧两把刀,低头看了眼女华。 女华胸口的血渐渐凝住,已经挣扎着站了起来,见他望过来,安抚般笑笑,两手托起承影剑,递给魔君:“拜托了。” 这声拜托说的是剑,忧的是人。魔君不忍见她眼里那抹哀痛,别开目光,接过剑,作揖,转身同陆吴离开。 风搅烟来,直熏得云头众仙双眼泛红,涕泗横流。镇天元帅领兵将整个大殿团团围住,腾云直至御前,朝礼道:“按陛下吩咐,臣已点起三军,将九重天各处出口封死,无论何等凶兽邪怪,定当场擒拿收伏,绝不放其潜逃。” 天帝颔首,俯看着红焰,神情端肃。 魔君瘸着腿,走一步跳一步,赶上陆吴,哑着嗓子搭话道:“陆公子,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一个正统天神,干嘛这么尽心尽力的帮我们?” “你怎么肯定我是在帮你们”陆吴抱着杜若,步子依旧走得平稳有章法,“兴许我是想捉活的,才出手捞一把。” 那用得着拿命捞吗?魔君撇撇嘴,脑袋偏了偏,又嘻嘻笑道,“咱们从现在开始也算是生死之交了,你多大了?看着比我大一些,那我以后就叫你陆兄吧,陆兄……” 陆吴听他聒噪,微不可及皱眉,加快步伐。 “哎,你等等我呀!”魔君连跳几步,歪头凑到陆吴身前,笑得无赖,“我脚骨断了,走不动,陆哥哥你行行好,让我攀着你肩膀走呗!” 陆吴低头看他,目光微转,刹那芳华:“扶着走也累啊,你把另一边的脚骨也弄断了,我背你。” 魔君身子一抖,默默缩回头。 一路无言到阵口。 陆吴将杜若放到一平坦的石面上,咬破指尖,动手画符。那符如同海棠花开,合着血色,淡淡微红,一层一层铺散开,像是给荒原披上了一身出嫁的红妆。 阵符画成,陆吴松了口气,又将杜若抱起来,放到阵中央。魔君一瘸一拐的跳进来,却见陆吴转身出了阵。 “你去哪?” 陆吴抬起手,打了个响指,那符咒听到号令,蒸腾出紫红仙泽。 “好心提醒,我做的传送阵只到乾元山金光洞,你要回苍山,还需自己驾云。” 阴风飒飒,黑雾漫漫,荆棘丛中的鬼怪邪魔焚在火里,悲声震耳、哀嚎不觉。 主城府大堂的吊屏被火烧焦,画里面的阴魂魍魉奔逃出来,垢面蓬头,张牙舞爪就向女华爬来。女华战战兢兢向后缩,却见古铜兽炉从头顶飞过,袅袅香烟描出一张血淋淋的鬼脸,龇牙咧嘴拦住她的去路。 进退两难,女华咬牙闭上眼,双手握着断剑,凭感觉,左右上下挥舞驱邪。 不多时,凄凄惨惨的嚎叫声戛然中止,她缓缓睁开眼,但见面前寒光一闪,一只脱皮露骨的黑面邪魂四分无裂的倒在她脚边。 陆吴抱着一木匣似的东西,持剑从大堂里走出来。 女华讶然,惊魂未定道:“公子,公子您怎么回来了,杜若,杜若他们呢?” “你放心,他们已经被我平安送走了,只是外面人多眼杂,需要回来再演场戏收尾。”陆吴一脚踹开扯着他的腿往上爬的赤发鬼,平静陈述道,“这戏很好演,等一会儿火熄灭了,我当着众神” 陆吴垂目看着架在脖子上的断 分卷阅读46 欲望文 分卷阅读47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47 剑。 女华脸色冰若寒潭,褪尽的寒霜重又掩住细眉柔目,扬首看着陆吴,冷冷开口:“当着众神,一刀将我刺死,做个惩恶除邪的英雄是吗?” 第31章 旧怨起8 杜若睁开眼,一片漆黑,再眨了眨,黑幕散开,露出床顶花鸟云纹的承尘。 “醒了。”太乙真人立在床边,手里端着一碗浓稠的药汤,眼神不轻不重,语调不软不硬。 杜若闻着师父身上终年不散的丹药味,莫名心安,可转头一瞧他这不明不暗的脸色,便又开始发虚。思来想去,她这些天除了每日花两个时辰审批斥候送来的军报,其他的时间全在诵经背书,好像并无劣迹。 自省过关,她小心翼翼问道:“师父,我,我这是怎么了?” 太乙真人把药汤重重放下,哼道:“老毛病。” 杜若闻言了然。 她生在山上,幼时孤苦无依,与野兽打斗留下的伤未能及时医救,落下病根,后来东征西伐时又日日挂彩,新伤旧疾累成山高,久积成患已经无药可救,就算平日里有师父调理压着,也会时不时犯病。一犯病,就是两眼一合,昏天黑地睡个不省人事。 太乙真人见她神态安详并未起疑,暗中松了口气,咳咳两声,板着脸道:“我那边还有个病人,没空看着你,陌儿,过来,盯着你师姐喝药。” 林陌应声从门边冒出来,作揖送走真人,哒哒哒跑到床前。 杜若一口灌下药,苦得龇牙咧嘴:“师父刚才说病人,什么病人?” “病人,哦,陆哥哥呀!”林陌抢在杜若拿袖子擦嘴之前递上绢帕,“半月前我和阿奇去山间拾柴的时候,发现他倒在血泊里,整个人像是从火里刚捞出来的,衣服头发都烧焦了,身上全是伤口。不过半月过去了,陆哥哥的伤已经恢复大半,都能自己走到院里赏花画景了!” “哦。”杜若撑着额头,却实在想不出天上有哪些神仙姓陆,活动活动胳膊,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林陌倒茶的手一僵,想实话实说,但又不敢违逆师命,只好别别扭扭道:“近两个,两个月了。” “两个月,挺久了。”杜若叹口气,又问道,“那现在外面是个什么样子了?” 林陌背过身,嘟嘟囔囔道:“哎呀师姐你就别担心了,仗都打完了,鬼族率先撕毁联军盟约,妖族也随之退出,魔族寡不敌众,也就谈和撤军了。” “打完了?!”杜若先是惊讶后是无语,心道,“那家伙果然是个不靠谱的,雷声大雨点小,闹一下就跑,倒搅得天下一团糟。” 虽然结果已知,但出于为将者的习惯,杜若还是想细细了解一下过程。她抬手拍拍林陌的头顶,讨好的笑笑:“阿陌,你瞒着师父,把这两个月斥候送来的信偷拿过来给师姐看看呗!” 林陌蹭一下跳开,无能为力的摇摇头:“师父说了,让师姐你好生休养,若是我再跟着师姐骗他,就罚我去洞里烧三年的丹炉。” 杜若想到金光洞里乌烟瘴气的样子,还是颇有良心的放过了身娇体弱的小师弟。 睡了一觉,草长莺飞的二月天早已变成了桃李漫山的四月半。杜若百无聊赖的看向窗外,蒙蒙春雨中,几株海棠花开似锦,雨打枝颤,好似一位低低啜泣的胭脂美人,醉颜残妆,遥遥冲她嫣然一笑。 痴幻间,一白发老头气势汹汹的闯入这一片花色,揪出树下一人,怒色道:“陆吴!大病初愈,你披头散发在这儿淋什么雨?要是再烧起来,扎成刺猬我也救不了你!” 陆吴被真人一拉一扯的拽走,路过杜若的窗,偏头,轻轻笑了笑。 这一笑,天真烂漫,似傻犹痴,杜若被他惊得不轻,扭过头来,揉着眉心轻叹,这么一个人比花俏的小伙子,若是脑子坏了,那可多么可惜。 太乙真人把陆吴按在床上,瞪着他,怒色不减。 陆吴也不挣扎,瘫在上面,笑眯眯的:“劳您费心了,要不,您现在就把我扎成刺猬,出出气。” 真人把药汤递给他,收收脸色:“你给杜若施下清心咒,让她忘了一些关于女华仙君的事情,可咒总有解的那天,你瞒她,她定会怨你甚至生恨。” 陆吴拿汤匙缓慢搅拌着汤药,声音因病而沙哑:“若她得知女华的死根源在于她,必会提剑登天、玉石俱焚。神尊于我有恩,他要护守的东西,我不能置之不理、放任不管。” 恩情,真是了不断的恩情。 半月前,他依神尊之命放火焚阵的时候就根本没存活念,之后师徒二人对峙而立,他也一动不动,任由其千刀万剐绝无还手。奈何以死报恩,老天不允,到头来,还真如神尊所说,侥幸活命,成了惩恶除邪的英雄。 陆吴阖上眼,将药做酒,一饮而尽:“我看阿奇清晨从山下带来了一封密函,上面有说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太乙真人面色不忍,重重一叹:“魔君把杜若送回来没几天就死了,被手足兄弟亲手所杀,鞭尸三日,挫骨扬灰,连魂都散的干干净净。” 陆吴怔了怔,急问:“那,洪度呢,可有贺涛的消息?” “你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太乙真人瞧着他就要坐起来,连忙上前把人压回去,“信上说,现在即位的魔君把自己弟弟手下的人全杀了,独独留了贺司马,关在幽枉狱里,不知做的什么打算。” 陆吴面色惨白,刚咽下去的汤药在胃里翻滚。他扒着床沿干呕一会儿,罢了,冷静道:“贺家虽位列仙尊,但生意却是遍布三界。他留着洪度,无非是贪恋钱财。但这位新任的魔头心狠手辣,洪度在那里留一日便危险一日,所以” “ 分卷阅读47 欲望文 分卷阅读48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48 所以什么?”太乙真人见他不说话定定看着门口,也看过去,吓得一哆嗦,“杜若,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杜若一身红衣翩然立在门边,单薄的快要随风飘起来,看到两人望过来,咧嘴一乐。 她往里走了几步,语调一如往常:“我本来是想吓一下你们,没想到,却反被吓到了。” 太乙真人怔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 她扬眉看向陆吴:“你是贺将军的朋友?” 陆吴沉默,看着她虚浮的步子,蹙眉。 “我醒的可真是时候,正好赶上给故友收尸。”杜若偏着头,眼里带着狠劲,“ 收一份也是收,收两份也是收,我这人好心,可以帮你把他捎回来。” 太乙真人紧盯着她眉宇间的戾气,喝道:“杜若,别发疯,你的病不比他好到哪儿去,他不能去你也” “师父您说这些作甚,又拦不住我。”杜若倚着床正面的立柱,笑得不大正经,“您要是担心我,就多给几副救命良药,等回来,再让您扎针。” “一个一个的”太乙真人气的胡须发颤,“当我是蚊子啊,喜欢天天围着你们扎针!” 陆吴没憋住,笑了笑,支起身子看着杜若:“杜姑娘,贺家主虽然淡漠亲情,但洪度毕竟是他独子,定不会真的见死不救,而且天帝也断不能容忍如此惨绝人寰的作为。” 神尊规天纬地,受三界敬仰,虽无帝尊之称却似帝尊之位。如今元柒殿突燃大火,天帝正愁着没办法给各族一个合理解释,这下便能找到借口,说魔君杀弟灭尸,天道不容,神尊有灵,降下天火,警策三界,替天行道。 杜若不咸不淡道:“天帝出兵自然更好,我单枪匹马,当真还灭不了他们满门。” 四月十五,司礼殿尹长卿作檄文一篇,历数魔君罪名昭彰,宣告天下。全文笔力雄劲,气势磅礴;事彰理辩,折服人心。三界诸王随后响应,以正天道为名,联军出师。 昨为刀俎,今为鱼肉;昔为金钩,现如鱼饵。魔族本就四分五裂,大敌当前更是各奔东西,逃命的逃命,投降的投降。联军从边境打到魔都,势如破竹,一路无阻,顺利的简直如同白日做梦。 大军破城进入魔都当夜,血月凌空,天无一星,杜若只身一人,提剑闯入魔宫,大开杀戒,屠尽皇族,而后焚火烧殿,毁尸灭迹。 杜若在为故友报仇雪恨后,又率二十精兵,马不停蹄的攻入幽枉狱。 幽枉狱深在地底,黑暗无光,阴森湿冷。贺涛坐在残陋的草席上,身边尽是尸骨。他抬头看一眼面前煞气腾腾的杜若,便又垂目去弹他的古琴。 杜若被他这漫不经心的表情激怒,冷笑道:“怎么,看到人来救也不高兴,贺司马是不想走吗?” 贺涛安然抚琴,对杜若视若无睹。 杜若从不是好脾气的人,见他不理不睬,拔剑压住琴弦,厉色道:“你若是想死,我还真不会强行带你离开。” 贺涛盯着寒光莹莹的剑刃,笑了笑:“那就请圣帝离开吧,恕不远送。” 还真不走!杜若微怔,把剑逼到他脖颈上:“若不是你那位姓陆的朋友,你以为我会来此处寻你、在意你的死活?” 贺涛平视前方,不假思索道:“那就请圣帝代洪度向陆兄说句对不起。” 杜若简直要被气笑,懒得看他,偏过视线,却见他身边放了一把刀,那刀黑中泛青,只觉眼熟,却不知是何物。 贺涛顺着她的视线,把刀拿起来:“神尊曾说过,执此刀者,多有恶运。魔君他殒命前曾用此刀救我一命,如今刀在人亡,我也不愿苟且偷生。” “若东境有难,洪度也定不会低头折节,苟且独活。”昨日的话与面前的人重合在一起,杜若的神情瞬间有些复杂。 “此刀怨气滔天、暴躁凶悍,非寻常人所能镇压。我虽不才,但师从神尊,好歹习得一些精妙法阵,知道上古有一奇阵名天咫,以琴音为咒、琴弦为符,可降服怨邪器物。但此阵需布阵者昼夜不歇弹奏一月、不错一音,纵观天下,倒没有人比我更为合适。” 贺涛声音平静,面色坦然:“圣帝若真要救我,倒不如让我顺心如意,跪在这里,布阵施法。” 幽枉狱里烛火摇曳,杜若看他半晌,哐啷一声把剑收起来,转身。 贺涛看着她印在琴弦上的背影,轻声道了句“对不起”。 杜若吩咐左右/派人将幽枉狱封死,听到这声对不起,以为他是同远在乾元山的友人说的,没再回头,提剑快步离去。 琴音铮然,绕梁不散。一月后,幽枉狱轰然坍塌。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回忆终于结束了,哈哈 第32章 华霖郡 日沉阁,风满楼,溪云初起,山雨欲来。 澄明楼顶阁,贺阁主坐得端直,目光幽怨地看着圣帝,一言不发。 圣帝见她不答,收起怒色,淡淡道:“那北部州华霖郡的试子宁可自断前程也要在我面前告发你贺氏,可见是走投无路逼上绝境。我既然听到了,肯定不能无所作为。你不肯说也没关系,反正在这监考也无聊,我下界一看,来龙去脉自然就清楚了。” 贺阁主冷冷一笑,阖上眼,一副任君随意我自奉陪的模样。 陆吴摇着折扇:“各殿大人下界勘察需文吏武吏至少两人同行,圣帝若是不嫌弃,陆某可担任文吏,行取证记录之职。” 圣帝蹙眉道:“我崇德山没这规矩。” 陆吴嘴角含笑,扇出檀香阵阵:“那回禀天庭的文书,圣帝你也要自己写吗?” 圣帝迈了两步,回过头阴森森剐他一眼:“还不快走。” 陆吴哈哈大笑,同诸位司礼殿大人作揖拜别,执扇乐颠颠的跟上。 三两片雪落,北风呼啸,骤然落,乍然歇。 分卷阅读48 欲望文 分卷阅读49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49 两人从南天门往北,驾云落到一片荒原上。 荒草连空,原野空旷。茫茫雪原中立着一块石板,石板被风雪所蚀,枯瘦萧条。圣帝拂去其上灰尘,隐约可见华霖二字。 两人按照石板上的指示,穿过凹凸铺陈的坟堆,来到一片已经坍塌大半的烽燧墩台前。 城门破败,门前荒草齐膝也无人修剪。有一股小旋风藏在里面,呼呼呼的兜转些枯枝烂叶。圣帝偏头看了一眼,伸手掐住。 “哎呀!” 一声嚎叫。 圣帝把手松开,风团散裂,化出一白发少年。那少年身着玄黑锦袍,后背背着一面引魂幡,幡上大写一“阴”字,正是阴司的小殿下褚绛。 褚绛捂着被拍到的脑门,规规矩矩的低垂着头,瓮声瓮气的给两人行礼:“圣帝,陆吴天神。” 陆吴笑笑:“小殿下是来这里收魂的吧,好巧。” 圣帝抱臂看着褚绛,却分毫不留情面:“说,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呢?” 褚绛脸微红,声音微弱,结巴道:“我,我没做什么,我只是,只是不敢自己一个人进城。” 圣帝眉毛一挑:“有什么不敢的,人怕鬼神,你怕什么?” 褚绛脸红里透着些白:“这里闹瘟疫,全城人都死绝了。我奉命过来收魂,前天就到了,刚要推门进去,就听城里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琴音。那琴音忽远忽近,时不时还夹杂些惊惨的号泣,比十八层地狱里的怨鬼叫得还渗人。我,我平时去哪里都有人陪着,这次就我一个人,实在,实在是害怕,所以,所以……” 陆吴拍拍羞得恨不得掩面遁逃的褚绛,安慰道:“这里阴云垂地,腥风扑鼻,的确有些恐怖。正好我们来了,大家一起,有什么事还可以互相照应,提高效率。” 褚绛眼睁得大大的,握着拳头嗯嗯两声。 圣帝看看他们两人,一人执扇,一人扛幡,全是没有攻击力的摆件,不由叹口气,把刚才从地上拾的断枝握紧,站在两人前面,充当开路的先锋。 城中一片寂静,黑雾遮天,伸手不见五指。三人前后挨着走了近一炷香的功夫,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见到。圣帝把断枝放下来,问褚绛:“你前天是什么时候到的?” 褚绛被圣帝和陆吴夹在中间保护着,神色镇定许多,很快应道:“差一刻寅初。” 陆吴接道:“现在应该还不到子正,离寅初少说也有一个多时辰。我刚才看见左手边有一家客栈,大家不妨先进去歇着,静待其变。” 客栈里同外面街道一样漆黑无光。圣帝打个响指,指尖蹿起一团火,她用这火点上烛灯,瞬间将大堂照亮。 陆吴拎起桌上的铜壶,往杯盏中一倒,倒出的却是流沙,再轻轻敲敲桌面,咔嚓一声,桌面塌下一半。 “哈哈哈” “嘻嘻嘻”各种各样怪谲的声音忽然从四面八方向大堂里涌来。褚绛吓得往陆吴身边靠一靠,一挪脚,不知踩在了什么上面,习惯性的连声道对不起。 圣帝闻声飞出一只筷子,那筷子从褚绛脚底穿过,正插在那东西上面。但听哇呀一声惨叫,整个大堂刚点燃的灯火霎时灭的干净。 圣帝反手摘下褚绛的招魂幡,刺啦撕碎,扔到窗外。那乱七八糟的声音受到招魂幡的召唤,也随之而去,挤挤攘攘的出了大堂。陆吴守在门边,待东西都走尽后,用法术将门封死。 褚绛看看脚底,问圣帝:“我刚才踩到的是什么呀?硬邦邦的。” 圣帝道:“骷髅头。” 褚绛颤了颤身子,又往陆吴身边缩了缩。 “乌烟瘴气。”圣帝捏着鼻子驱赶驱赶恶臭,念诀点火,“那名试子说是贺氏把这里变得千疮百孔,可贺氏富甲天下,连南部州的南华都握在他们手心里了,这里能有什么稀奇宝贝,值得他们这么折腾的?” 陆吴折扇一开,笑眯眯看向褚绛:“小殿下日行千里,听到的逸闻趣事肯定多,来这儿之前也应该做好功课了,说说看,这华霖郡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特别之处,哦!”褚绛摸摸下巴,眼睛一亮,“这里还是山清水秀的时候,山上生有一种树,是做琴的上等木材,所以华霖郡还有个别称叫琴乡。” 琴乡,圣帝想起贺涛从不离身的伏羲琴,眸色一暗。 褚绛偷瞄着圣帝阴沉的脸色,想起听说过的,百年前她和贺家之间发生的那些沸沸扬扬的事。 五族伐魔后,天帝特在九重天设宴庆功。圣帝作为血洗魔宫的大英雄,特地走下席位给贺氏家主敬酒,对未能将他们家的少公子救回来而致以由衷的歉意。众目睽睽之下,贺氏家主还没有接过酒,贺夫人却先一把夺过来,扬手将酒水泼到圣帝脸上,泼完还声色俱厉的指责圣帝,说她公报私仇,分明就是她杀死了贺涛却还在这里装无辜。圣帝先是错愕,随后就黑着脸一声不吭,任由老夫人破口大骂。 庆功宴后,贺夫人领一家老小,身着丧服,跪在崇德府门前哭丧,边哭边捶门让圣帝交出她儿尸骨。圣帝闭门不见,不想老夫人竟当场拔刀自刎。此事越闹越大,众人议论纷纷,多是站在贺氏这边,帮着他们咒骂圣帝。可这些观客骂着骂着,用词便愈发不堪入耳,甚至因圣帝是女子而更加讥讽嘲弄。直到司刑殿责罚了几个无中生事恶意诽谤的仙官,天庭里才不敢有人再在明面上嚣张谩骂。 胡思乱想间,一阵琴声铮然突起,刺耳的声音像是有人用铁片划过地面,陆吴和褚绛两个通音律的瞬间就把耳朵捂住了,独留下圣帝竖着耳朵,辨别这琴音来的方向。 “往北走。”圣帝大喝一声,破门而出。 门外寒风滚滚,血浪滔滔。魍魉邪魂被琴音催动,疯狂的奔走。褚绛一踏出门,就看见树杈上挂着一只邪魂,有足无头,手持方才从客栈拿出的木筷,正是刚才被他踩下头的冤家。 陆吴左手折扇生风 分卷阅读49 欲望文 分卷阅读50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50 ,将阴魂邪气冲散,勉强开出一条窄道,环着呆傻的褚绛飞速前行。 过了十里地,那琴音忽然转柔,好似少男少女恩恩怨怨,喁喁私语。迷雾稍散,现出一座高山。那山大势峥嵘、嵯峨险峻,半山腰建有一座道观,楼阁数层,甚是壮观。 圣帝转过头问陆吴:“此处是哪位仙圣镇守?” 陆吴答道:“北部州自然是北极玄灵镇守,但玄兄一向崇尚简朴,住的地方同寻常农户一般简陋,这样的宫殿楼台,并不合他心意。而他手下的仙官纵然再喜欢奢华,碍于他的喜好,也断然不敢如此放肆建造,所以这观宇,应该是外来客建的。” 话音刚落,那琴音似乎是要附和他一般,突然轩昂,磅礴大气的犹如将士在战场杀敌,震耳欲聋。 “这弹得是什么曲子啊我这个外行都快听不下去了!”圣帝也受不住的堵住耳朵大喊。 陆吴摇摇头:“好像是很多曲子拼在一起的,我听出来的就有三首,难易不同,意境相左。而且他的琴技时高时低,好像一个初学者和一位琴艺大家在轮流弹奏。” 褚绛点点头,捂耳大吼道: “我也觉得是两个人在弹。清音低鸣的时候是琴艺高的在弹,现在这样热烈亢奋的是另一个琴艺不好的人在弹。他们两个好像是在斗琴。” “他们互斗最好,省的我们” 圣帝话音未落,忽见陆吴目光一凛,伸手将她护到身后,扇夹风声,劈向虚空。 “喀嚓”一声脆响,那从山上坠下的物件被扇柄劈成两半,落到地上,又“咚”的一声闷响。 褚绛低头去看,那碎在地上的,正是一张桐木做的,九霄环佩伏羲琴。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33章 掘空冢 琴音仍在空谷间回响。时而如浮云柳絮,时而如百鸟齐鸣,历阶升高又一落千丈,像是一个性情古怪的少年,忽冷忽热,瞬息万变。 三人看着摔下来的琴,神色各异。圣帝挣开陆吴的手,背过身看山上的观宇,冷声道:“走吧,上去看看。” 道观屹立在悬崖峭壁上,石砌的三券拱门隔开了俗世喧闹。山门石壁上雕刻着流云仙鹤,左边的通碑却未刻一字。进门看,八殿三楼两堂按五行八卦错落分布,每间大殿门媚正中高悬金匾,匾上亦无刻字。 圣帝推开上明下暗的雕花格子,进了无名殿。殿中设一朱红雕漆的香几,几上有一副黄金炉瓶,原本应该放置神像的神台摆了一张伏羲式九霄环佩琴。 褚绛小声问道:“这个殿里,供养的是琴仙吗?” 陆吴摇摇头:“这里是正殿,敬奉的不是三清就是四帝,琴仙岂敢凌驾于列神之上。” 褚绛想了想,又道:“会不会是祭品?” 陆吴道:“人间用来祭鬼神的祭品无非献食、玉帛、人祭三种,单摆一张琴,意不诚笃。” “不是祭鬼神”圣帝挑眉,“难不成还会有人建一座道观用来祭祀亲眷?” 陆吴用折扇打一下手心,眼睛发亮:“你别说,以贺阁主那个偏执的性子,她还真有可能在被誉为琴乡的地方给洪度建一座道观,供奉一张伏羲琴。” “你是说这是一座空冢。”圣帝脸色白了三分,茅塞顿开,“空冢多用来引魂,所以贺云建了这座冢宅是为凝聚她表哥贺涛的魂魄。可当年贺涛以身赴死,魂灵都成了天咫琴阵的养料。这座空冢引不来他的残魄,反倒招来些不知来路的孤魂野鬼。它们日夜在城里游荡,邪气四溢,逐渐吞噬了方圆百里的生气,先是草木,后是鸟兽,发展到今天,便是一个活物也不复存在了。” 褚绛一脸惊愕,袖子里的手猛然收紧。 陆吴倒是十分平静,踱了两步,道:“看来那位试子说的没错了。他们贺家伸手遮天,落脚覆地,的确也有本事能将这里瞒得密不透风。” 耳边的琴音像是木匠在拉锯木头,刺耳躁心。圣帝捂住耳朵,大声道:“先不说这些了,当务之急是把这催命的琴声切断。琴音停了,那些受它操控的游魂也就消停了。这样,我们兵分两路,我往南,你们往北,一间一间仔仔细细的查,一定要把这邪乎东西翻出来。 ” 陆吴倾身靠向杜若,从怀里掏出一纸金符:“你自己一个人,有什么事不要逞强,我把通灵符放你这里,若有难,把它点燃就能召我出来。” 圣帝看也不看他,随手接过通灵符,往袖子里胡乱一塞,仍攥着捡来的木枝,嗖一下飞身出了殿门。 月悬高空,清晖散,夜露浓重。 琴声似高山流水,汩汩而来,悠悠扬扬,如泣如诉。 南侧五间大殿,每间都如正殿一般陈设。圣帝推开一大殿旁小道房的门,终于发现了点与众不同的地方。道房里一面原本应该朝北开的窗棂被改做成了两扇桐木门,她推开一看,视野开阔,却是一大片空地。 空地上只种了一株桃树,叶不展,花不开。圣帝走近,才发现树下还有一座坟茔,冢基用青石垒砌,形体为圆笼屉状,四周有石栏圈围,冢前立一汉白玉墓碑,上镌“桑和贺涛墓”五字。 风飒飒,树萧萧。圣帝望着那五个字,心中似乎梗着一口气,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半晌,她缓缓伸出手,触碰了一下墓碑。 琴音戛然而止。 圣帝还来不及细想怎么回事,那墓碑却突然开始颤颤发抖,似乎是想要破土而出,她当机立断,用手死死摁压住。 “杜若,杜若!”陆吴的声音炸在灵台上,圣帝转过神思,嗯了一声。 听到她的声音,陆吴明显松了口气,声音也随之沉稳许多:“怎么回事,琴音是被你停住的吗?” “不知道。”手下的墓碑躁动的越发厉害,震得她浑身发麻,连声音都有些虚弱,“贺涛的坟建在三官殿道房的后面,里面有邪物,快压不住了。” “坟”陆吴的 分卷阅读50 欲望文 分卷阅读51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51 声音断了一会儿,“那应该是个衣冠冢吧,你等等,我们马上就到了……” “哐啷”一巨声,陆吴和褚绛轰开道房的两扇门,出现在圣帝面前。 墓碑嗡嗡作响,像是困在牢笼里的猛兽在怒吼。陆吴把手轻轻放在圣帝手背上,示意她渐渐抽出来。 圣帝左右手都受过大伤,不便用力,也就由着他来了。 褚绛绕着坟转了一圈,用法术探了探,没能得到丝毫回音。灵力落到坟里,犹如碎石跌落悬崖,流水没入深渊,霎时便没了声息。 圣帝甩甩酸麻的手:“神官的坟不可土埋,一般都先火化,然后拿加持过的法器乘骨灰,按生前官阶,送到三清山的墓室里封死。我都不敢随意改坟建坟,她贺云倒是好胆量。幸好贺涛性子清净,没有多少戾气,要是换做旁的神仙,早就把整座山都掀翻了。” 褚绛怔忪间,忽然感受到圣帝两道目光落下来,心中惴惴,结结巴巴的开口:“圣帝,怎么,怎么了?” 圣帝微微一笑:“小殿下,帮个忙,把这座坟给挖了。” “啊”褚绛惊得一跳,连忙摆手,“这可不行,我们阴司虽常接触死尸坟堆,但也有不成文的规矩,无论荒冢还是陵墓,办公务的时候只可借道,绝不损毁。我,我不能破了禁忌。” “他这坟本就不是按规矩来的,自然不能等同示之,你挖了,也不算破例。”圣帝笑得谄媚,“坟头是你们鬼族的地盘,我和陆吴实在不好动手,小殿下你就行行好,帮我们一把?” 褚绛看看圣帝又看看陆吴,默默的蹲下了身。 掘墓发丘实属奸事,褚绛心里过意不去,拈香注炉,叽哩嘎啦一通祷告,祷告毕,又撒了些符咒安抚坟主,这才将掘坟的物件一一摆出来。他伸手在布包里来回掏了几下,墓碑前便摆满了铁锥、重铲、月牙铲、滚叉和撇刀等工具。 褚绛技艺高超动手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打好了洞,而且十几米的洞子挖下去地面上没有一丁点的土堆起来。 洞成,褚绛在两人慈爱的目光下,欲哭无泪的钻了进去。 不一会儿,褚绛便钻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刀,难掩激动的举起来同两人看。 圣帝这一看,脸色骤变,咬破手指,在地上迅速画了一符阵。阵画好,她伸手便要去夺褚绛手里的刀,却被褚绛避身闪过。 圣帝眉间一紧,喝道:“小殿下,把刀给我。” 褚绛抱着刀,缩在洞口:“这,这是我们鬼族的圣物,不,不不能” 一旁压着墓碑的陆吴突然出手,抡扇敲在褚绛手腕,抢过刀,扬手扔进圣帝画好的符阵。 那刀在阵中没头没脑的乱撞,血画的符咒被它割断,圣帝又赶紧放血把阵补上。 圣帝灵力用得过猛,眼前有些眩晕,撑着额头骂道:“贺云这孩子,我还真是小瞧它了,幽枉狱被我封的死死的,她竟然还能把黑泽刀给盗出来了!还给她表哥建坟,她表哥都能被她气得死而复生了!” 停了许久的琴音徒然又响起来,杂乱无章,沸反盈天。圣帝见符咒也封不住刀,同陆吴对视一眼,以树枝作剑,进阵同刀对打,消耗黑泽刀的戾气。 黑泽刀碰上杀气,斗然寒光闪动,冲着两人就是奋力一击。圣帝和陆吴却向后跃开,避重就轻,剑尖颤动,点到即止。 褚绛只觉眼前白衣飘飘,寒光闪闪。两道光影似银蛇般在阵中四下游走,叮当、哐当等刀剑碰撞的声响此起彼落,同嘈杂的琴声混在一起,简直难听到极致。 两人飘然而来,飘然而去,齐进齐退,宛似一人。那刀连击不中,煞气徒增,攻势越发狂躁。 几番回合下来,陆吴的扇子也不再轻盈翩逸了,霍霍生风,出手凌厉。 圣帝一边拆招一边冲着陆吴吼:“陆吴,你可会天咫琴阵” 陆吴擎着扇柄挥舞,也是大喊大叫:“可以一试!” 圣帝咬咬牙,边躲闪边往阵边退,扯着嗓子同褚绛喊:“小殿下,快去,把大殿里的琴随便拿一张过来!” “什么,您说什么” 褚绛听不清,急得摆手跺脚。圣帝见喊话不顶用,随即开始比划,指指大殿,又指指耳朵。 褚绛反应极快,马上明白了意思,哦哦两声,拔腿就往道房跑去。 圣帝心稍安,还未回头,只觉一股大力撞在肩头,立足不住,跌出数丈。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新年好哇,新年好哇,祝福大家新年好! 第34章 天咫阵 木枝在雪地上划出深深一道黑线。圣帝死死拽着木棍,青筋暴起,眼瞧着就要滑下悬崖,她一把扯下束腰的丝绦,甩出。丝绦破风而去,环着桃树绕三圈,系紧。圣帝用力扯住,总算是刹住了步子。 “圣帝,琴,啊!”褚绛看见散开衣襟露出中衣的圣帝,慌得要用手捂眼,但手里抱着琴,只能哆哆嗦嗦的别过头闭眼。 圣帝把发绳松开,往腰间一绑,黑发如墨铺开,更衬得面白唇红。她大喘几口气,拽着丝涤站起来。 陆吴提着扇柄,折扇忽张忽合,激起阵阵风声。偏头见杜若无事,广袖翻滚,加快攻势,掌风扇风轮番夹击,斗得黑泽刀登登乱响。 圣帝喘着气,回头望一眼悬崖。 悬崖下,漫山遍野的邪魂走尸在琴音中张牙舞爪。它们四肢抽搐,口角流涎,明明样子极端痛苦,可脸上的神情却是无忧无虑的欢愉。这条队伍庞大而绵长,队尾尚在城门外,而队头走得快的已经进了道观门。 砰砰乓乓数声乱响,道房一面墙壁碎成三份,再一声巨响,大殿在弹指间轰然坍塌。 圣帝急喝道: 分卷阅读51 欲望文 分卷阅读52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52 “小殿下,低头。” 褚绛悚然缩头,一木枝从他头顶平直飞过,连着几声惨叫,一叠愁眉苦面的怨魂被木枝刺破眉间,瞬间灰飞烟灭。 圣帝把他推远,从断掉的桃树上折下几枝作剑,一剑荡开七八尸魂。 她一边退敌一边高叫:“陆吴,换人,我进去压阵,你出来弹琴。” 陆吴闻声收招,同杜若擦肩而过,跃出阵。 圣帝口中念诀,静止不动的阵法突然开始飞速旋转。黑泽刀似乎感到有些晕头转向,怒不可遏,恶狠狠的向她扑击。 “还不老实!”圣帝一手飞出两树枝,一边自左至右,一边自右至左,划成两道弧光,向黑泽刀袭去。黑泽刀转来转去摸不着方向,干脆插在阵中,放出全部气泽,形成半球形的屏障。四道树枝撞到上面,瞬间便被激飞。那些从四面而来的邪魂抬手要去摸刺出阵外的木枝,刚触到,便被巨大的冲击力震飞到墙上,撞得血肉模糊,石屑纷落。 另一边,陆吴席地而坐,稳稳心神,准备抬手抚琴。 褚绛站在陆吴身侧充当护卫,手里挥着两面驱魂幢幡,后背背着一展赶尸旌旗,拦截下近身的邪魂走尸。 陆吴深吸一口气,按弦取音。 他一弹,天地间就静了三分。弹的曲,调用慢二,音取宏厚;宫商从容高古,意境平淡深远;弹拨和缓,不疾不离,犹如一人气运笔墨,以地为纸,缓缓绘出月光泻泻、星汉迢迢。 那些尸魂都是华霖郡人,妙于琴,善音律,听到陆吴的琴音,顿时都呆呆立在原地,屏息静听,生怕乱动扰乱了琴音。更有痴者,忍着驱魂幡的煞气,拼力靠近陆吴,蹲在地上,托腮细细欣赏。 见黑泽刀将自己困住,圣帝出手越发舒卷自如,还有空闲用袖拂拂身上残雪。她转头看看外面神鬼尸一团和气的样子,心里纳闷,竖耳细听,奈何不谙斯曲,听不出一二来。 一曲毕,陆吴睁开眼,离得最近的一只鼻歪眼斜的尸魂激动的向他挥挥手,发出奇怪的叫声。褚绛细细听了一下,翻译道:“他说的是鬼话,意思是说您琴艺高超,音曲清和,仙乐袅袅如行云流水,他希望您能再弹奏一曲。” 陆吴含笑看着那尸魂,点点头。褚绛用鬼语同他们说了几句话,尸魂群里顿时一阵狼嚎似的欢呼。 陆吴望着欢心雀跃的尸魂们,面上的笑意却是渐渐散尽,眉眼肃寒,手下琴声铮铮,慷慨激昂,直接将方才弹出的山静水止搅乱。他右手托、抹、挑、勾;左手吟、绰注、撞,一交一替间,指尖淌出万里河山,千军万马涤荡其上,马蹄若雨,呐喊若雷。 那些尸魂听到杀伐之音,戾气徒增,双目泛黑,随着陆吴的弹拨慢吞吞的转过身,面向困着黑泽刀的阵法。为首一身着玄色直襟长袍的邪魂口中发出一声清啸,领着那些尸魂冲了进去。 圣帝在他们攻进来的一刻,飞身出阵,轻飘飘落在褚绛身边。 褚绛看着阵中厮杀,浑身难受,眼眶泛红。圣帝把驱魂幡从他手里拽出来,折好,塞进他背的布包里,苦口婆心道:“什么都是练出来的,回去以后自己一个人多去阴山后面的一十八层监狱溜达溜达,三个月下来,保证你看见什么都无动于衷了。” 褚绛摸一把泪,转过身,愣了一下,又赶紧别过头。 圣帝瞅着他不自然的样子,往后张望了一下,皱眉道:“怎么了?” 褚绛红着脸,小声嘟囔道:“圣帝,你,你的衣服……” 圣帝低头一看,她系在腰间的头绳不知何时又断开了,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她紧紧外衣,瞧一眼褚绛红得快滴血的耳垂,心道:“不过露出中衣罢了,又不是什么都没穿,他害羞个什么劲,还是魔族民风奔放,身无一缕也没人觉得不妥。” 陆吴闭目听着,抬手,将束发的白锦摘下,举给圣帝。 圣帝扫他一眼,扬眉接过,将两个头绳结在一起,把外襟系紧。 见她整理好了,褚绛这才别别扭扭的回过头,但仍是不敢直视,只将目光浮着,虚虚看在一处:“圣帝,陆吴天神要弹多久啊?” “少则一个月,多则不知道。”圣帝倚着桃树,看向阵法。 阵法里的尸魂被黑泽刀伤得脱皮露骨,折臂断筋,血泛肉滚,惨不忍睹,她看了一会儿,敛下目光,道:“这把刀是你们鬼族的圣物,我没有资格要求你隐瞒,但这里面牵扯的人、事太多,说透了,难免要起纷争。小殿下同不同你父王说,怎么说,都要好好斟酌。”言罢斜褚绛一眼,笑笑,“小殿下一路辛苦了,若没有其他事,就先回去吧。” 褚绛双手握拳,想想道:“那,可用我去叫人过来” 圣帝苦笑道:“这天底下比我们两个人身手还厉害且愿意惹祸上身的人几乎没有。小殿下若是不放心,可修书一封给崇德山,叫他们一月后来。” 褚绛自知自己在这里呆着也帮不上忙,不再多语,同两人作揖拜别。 圣帝目送褚绛走远,缓缓吁出一口气。 彤云密布,惨雾重侵;大雪纷纷,片片飞琼。圣帝化出一把枣红色的油纸伞,伞面画着一株腊梅,花淡墨色深。 不觉见陆吴已换了一曲弹,同上一曲相比,这一首减了些峥嵘,多了些诡异,音起时风停云滞,人鬼俱寂。 圣帝挨着陆吴坐下,一手撑伞,一手抱膝。悠悠琴音遮盖住伞外悲悲切切的哭嚎,独留下幽幽檀香萦绕两人左右。 举目四望,天地茫茫。圣帝定定望着飞雪,想起昔日的贺涛,他独守着阴暗无光的地牢,一人一琴一烛,曲终之时该有多么孤凄,多少怅惘。 一月琴音不绝。 血染琴 分卷阅读52 欲望文 分卷阅读53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53 弦,每拨一下,便是一片血色。陆吴面无血色,呼吸微弱,十指皮开肉绽,早已不成样子。最后一曲终,他连偏头看圣帝一眼的力气都没有,直挺挺便倒了下去。圣帝将伞松开,环住陆吴,脸上血色同样消失殆尽。 万籁俱寂。血丝若蜘蛛网般缠着黑泽刀,雪覆在上面,结了冰凌。 以一人琴音为笔,两人气血为墨,天咫阵缺漏的符印总算全部书画成图了。 圣帝看着已经静止不动的黑泽刀,轻轻笑了笑,闭上眼。 伞落在地上,被风吹着向低处滚去。封印黑泽刀附近的土地颤了颤,抖掉一层落雪,哗啦啦砸在伞面梅盛处。 圣帝霍然睁开眼。 地底下传来一阵闷闷的声音:“‘山无大小皆有神灵,山大则神大,山小则神小。’咳咳,怎么开门的号令不管用了,诶,老夫不过睡了一觉,怎么家门口就被堵上了……” 地下一阵骚动,不一会儿,桃树旁开了个小口,一股白烟从洞口飘出来,看到圣帝,“妈呀”一声惨叫,“嗖”的又钻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那白烟又冒出半个头,小心翼翼的看向这边。 圣帝有气无力的冲他摆摆手:“你,别缩着了,出来。” 那股白烟妖娆的扭了扭,呼呼飘到圣帝身边,瞅瞅她又瞅瞅她怀里的陆吴。 “你竟然能听到本大仙说话,难道是修行的道人” 圣帝靠着桃树,在心里翻个白眼。 “咦”那股白烟又跳了跳,十分震惊又十分欣喜道,“这里什么时候建了座道观本山神从未显过灵,竟然还有信徒给修道观,哈哈哈……” 圣帝忍无可忍的在面上翻了个白眼。 白烟被她气到,高声道:“你个小丫头,竟敢轻视老夫,信不信我把你和你这位相好一并抓到地府里喂老鼠!” 圣帝眯着眼:“你抓吧。” 白烟怔了怔。 圣帝抬手拍拍他,冷声道:“刚好有些问题,还需要山神你好好作答一番。” 第35章 翻旧账 白烟挣脱开圣帝的手,大头弯得碰上小尾巴,不知是惶恐的低头哈腰,还是忍俊不禁的捧腹大笑。 圣帝黑着脸,冷冷道:“别缩头缩脑的了,化出真身来。” 白烟连道三声好,现了本相,长眉细目、仙风道骨,倒是位有模有样的山神郎官。 但见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捋须,转身踱了两步,高深莫测的看着积雪下莹莹发光的古怪阵图,半晌,回头,“这是?” 圣帝还未说话,一阵兵荒马乱的脚步声突起,剑光刺空,狂风大作,半倒不倒的石墙刹那崩裂。 碎石飞屑扬了满天的灰。 褚绛捂着口鼻,率先从灰烟瘴气里冲了出来。甲戌神随后而出,收剑,上前同圣帝作揖:“下官拜见圣帝。” “圣帝?东方崇恩圣帝?”山神听到甲戌神的称呼,捋须的手一顿。 褚绛未能注意到这里多了一个人,猛然听见背后有声音,吓了一跳:“这位是?” “此处山神。”圣帝撑着桃树站起来,吩咐道,“子清,把人给我抓起来;小殿下,带我们进洞,风雪大,正好借他地府避避寒。” 甲戌神尊令走到山神面前,微微一笑,拉起他的双手,用锁灵绳系紧。 褚绛道声冒犯,袍袖一展,兜满两袖清风,将所有人一笼,带进洞口去。 地洞阴暗,曲折而下的地道状似游龙,雕花门楼堵住龙口,双扉紧闭,上饰铺首。铺首通体鎏金,主纹为北方玄武兽面纹,兽首睁目蹙眉,阔口大张,利齿毕现,舌卷铜环。 无论天宫还是地府,仙门只能由开府的神仙号令打开。褚绛摸一摸铺首上活灵活现的玄武神兽,退后半步,再一挥袖,放出所有人。 甲戊神押着山神上前。山神斜瞄他一眼,皱巴着脸,不情不愿的举手拉住铜环,道:“山无大小皆有神灵,山大则神大,山小则神小。” 玄武闻令低吼三声,府门大开。 甲戊神先行入内,将山神缚在正殿檐柱上,再折回大门,同褚绛一起,将陆吴背到后院屋里。 圣帝拄着桃枝,走一步歇一步的往大殿蹭。山神全身被绑的严实,就剩头还能探,瞅着拖着残肢弱体龟速前行的圣帝,嘴巴一张一合说个不停,“圣帝,老夫不,下官,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妄言妄语冲撞了您,实在罪该万死,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的性命,放小的一条生路吧!” “我要你命有何用,你自己留着浪费去吧。”圣帝迈进殿,倚着柱子喘上两口气,缓过神,殿里浓郁的酒香才得空扑进鼻,勾得口渴。她舔舔干裂的嘴唇,望着散落一地的酒坛子,欢欢喜喜的挪了过去,盘腿一坐,捞起一坛咕咚咕咚喝得尽兴。 酒入乏骨,宏通血脉。一坛下去,圣帝面色稍红,总算是透出些活气儿。她打个酒隔,抱着两坛往四方椅上坐了,点头称许道:“琼浆玉液,国色天香,佳酿,佳酿!” 山神脸上露出自豪之色:“下官升仙得道之前就是开酒肆营生的,酒冠天下,四方飘香。便是喝惯了御酿的皇子王孙,也对我这土酒赞不绝口,一醉再醉呢!” 圣帝也跟着他咧嘴乐乐,“怪不得你睡得这般死,头顶上掀天揭地的动静都不知道,原来是醉在酒乡不易醒啊。” 山神刹住笑,眉尖一提,又换作愁苦的模样,“下官虽善酿酒,却无酒量,常常一杯即倒。那日有客来访,攀谈慢聊间不由多饮了几杯,不想竟一觉睡到如今,误了事。” 圣帝挑眉,“客为何人 分卷阅读53 欲望文 分卷阅读54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54 ?” 山神抿着嘴,犹犹豫豫道:“下官不敢忤逆圣帝,可这位客人要求下官守密,下官实在不好开口。” “不能说,”圣帝仰着身子翘起腿,“那我说名字,你点头摇头总可以吧。” 山神哭丧着脸。 圣帝悠悠道:“可是桑和贺氏,贺阁主贺云?” 山神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圣帝再挑眉:“不是?” 山神使劲摇摇头。 “真不是?”圣帝抬手,五指渐渐往掌心收,那缚灵索也随之越勒越紧。山神疼得飚出泪,感觉身子里的五脏六肺都要被挤出来了,张口大叫:“我说,我说,是计蒙天神,计蒙天神,哎呦哎呦!” 圣帝五指滞在原地。 山神见她还不松手,带着哭腔求饶道:“圣帝,圣帝您可千万要信我,您说的那什么贺,贺什么的,我听都没听说过呀!我,我才刚升仙一百年,连临山同僚的名字都耳生” 圣帝眉头紧锁:“计蒙天神为何来找你?” 山神抽搐道:“我,我也不知道啊,反正他那天就来了。那有客登门,我不能无缘无故的就赶人走吧,所以就迎进来了。他进了门也不说话,就叫我把酒端上来,然后就你一杯我一杯的喝起来了,然后,然后我就醉的不省人事了,后面的事就一概不知了。” 圣帝看着他皱在一起的五官,感觉不像是在说谎,冷静了一下,缓缓放开手。 山神贴着檐柱,身子发软,若不是还被绳缚着,估计早已出溜到地面上了。 甲戊神从侧门进来,瞟一眼老老实实垂着头的山神,想是圣帝已经收拾过了,便径直走到四方椅前:“陆吴天神身上的伤都已经处理过了,只是现在灵力全无,恢复起来可能会慢一些。” 圣帝一手抱着酒坛一手扶额,没精打采的嗯了一声。 甲戊神再道:“天庭那边,该如何交代?” 圣帝闭上眼,思绪乱如麻。 如何交代,她也想问这事如何交代!本来只想下界管管闲事、溜达溜达,谁想到竟扯出了黑泽刀这笔牵扯到神鬼魔三族几代恩怨纠葛的乱账。这乱账落到她手里,真是无从说起,无从下手。 首先,这件事的头,为何鬼族圣物会在魔君手里,她就完全不知情;后来贺涛奏天咫阵封刀赴死,天帝对外的说法是抗魔身亡,压根没提黑泽刀半句,搞得她如鲠在喉,无话可说;现在管闲事发现贺云建空冢埋刀,问话还问出来个与这些事毫无关系的计蒙,这乱七八糟的搅在一起,着实是难解难分,比浆糊都粘稠。 她心里烦躁生火,面上却是静若寒冰,睁开眼,漫不经心道:“修书一封给司刑殿,让他们以私建神官墓、引魂屠城的两条罪名扣押贺云,其余的,暂且全部瞒住。” 甲戌神沉默片刻,道:“圣帝不知,今年司刑殿新换了主事,立朝刚毅,不附权贵,遇事喜欢刨根问底、寻本挖源。此事来龙复杂,下官一枝笔本就不好编圆,若是落到这位大人手上,怕是更难蒙混。” “就是要引他们过来挖。”圣帝用手指敲了敲酒坛,“说到底,此事如何解决还是要看天帝决断,可天帝一向话不说明,理不讲清,做事的度和底线全靠下面人自己琢磨。李封刚正不阿敢得罪人,让他过来担着,天帝那颗朝定夕改的帝王心便用不着我日思夜想了。” 甲戌神道:“下官明白了。” “还有。”圣帝眉间一紧,“你派人给我查查计蒙天神百年来的行踪。” “计蒙天神?”甲戌神愣了愣,见圣帝面色不佳,不敢多言,垂头道了声是。 圣帝仰头灌了一口酒,斜眼扫到门口一抹白,扬声道:“小殿下怎么不进来?” 褚绛转身的脚步一顿,正正衣襟,战战兢兢的走进来。 圣帝晃了晃酒坛,和颜悦色道:“小殿下喝不喝酒啊?” 褚绛慌得摆摆手:“父王说了,未及弱冠,忠清不得饮酒。” “你父王为人刻板,划一不二,我也不敢勉强你。”圣帝状作可惜的摇摇头,再道,“我一直奇怪,子江又不常往阴司去,你们俩怎么就凑一起成挚友了?” 褚绛天真烂漫道:“展兄禳灾,我收尸,都是天南海北的跑,总是碰面,日子久了自然就熟了。这回也是赶巧,恰逢华霖郡旁边的小村庄里有个道士用符箓召请展兄除邪,他来我往便又碰上了。” “有缘何处不相逢啊。”原来还没有回阴司,圣帝心里绕个弯,面上仍是笑眯眯的,“小殿下常游历,广交友,似乎同贺阁主的交情也不错吧。” 褚绛整个人绷了一下,紧张起来。 圣帝笑容满面,语气轻缓:“阴司的龙凤阁是贺云以琴谱为金,求陆吴所建。关于那份琴谱,之前你们不说我不强问,可现在贺云触逆天规,以前种种行迹都要被司刑殿翻一遍,这琴谱的事,瞒不住也藏不起。小殿下不妨先同我说通透了,到时候盘查起来,也好知道遮掩哪里、疏通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初五到,恭迎财神喽! 第36章 安道长 褚绛低着头,一声不吭。 圣帝笑了笑:“我这人不爱读书,但各族通史却烂熟于心,野史轶闻和民间传说也多有涉猎。小殿下饱读诗书,博闻强记,可知道鬼君君后的传记里曾出现过的‘回风’二字?” 褚绛猛一下瞪大眼,忍了忍,还是继续装聋作傻。 圣帝灌一口酒,抹嘴继续道:“《回风》乃是鬼君悼念亡妻所作,意为思卿若风起,萧萧不止,瑟瑟难去。 分卷阅读54 欲望文 分卷阅读55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55 此曲传世不久后,鬼君却突发诏令,将所有流传的纂本全部焚毁,一个不留,自此,此曲失传。小殿下若是不知晓倒也情有可原。” 甲戌神侧目看着褚绛额头上的冷汗,不安成这样子,显然是知道的。 圣帝眼里云淡风轻,声音也是轻飘飘的:“哪怕小殿下之前不知道,现在听了我这一番话也大概了解了。鬼君为何要让《回风》销声匿迹,这之中缘由,我如何也想不明白,不知小殿下能否指点一二?” 褚绛神色木然,语气生硬道:“一族秘史,岂能同外人乱语。圣帝您位高德重,但也不能坏了规矩。” “事急从权,况且我也称不上德重。”圣帝两眼眯成一条缝,露出一丝玩世不恭的邪气,“能得贺云和陆吴劳心费神收藏的东西,少说也该有起死人、肉白骨的功效。这么合我心意的宝贝,我能不多探问探问吗。” 褚绛僵着的身子一抖,牙关紧咬。甲戌神不忍看他不打自招强装淡定的样子,斜眼望向门口,被缚在柱上的山神头一栽,已经疼得昏迷过去了。 圣帝本来也没指望从褚绛口里问出答案,一松手,酒坛子落地,咔嚓一声粉身碎骨。褚绛吓得一哆嗦,见她起身离座缓步走过来,还是很有骨气的只闭了一只眼。 圣帝微微一笑,面带柔情的拍拍褚绛的肩头:“小殿下是正人君子,知恩图报。我和陆吴好歹也算是救了你半条命,此情此义,你可千万要记住,若是” 褚绛警惕的睁开眼,下一刻,他便感觉千斤巨石压身,地面崩裂,整个人被拍进了地下,瞬间昏厥。 甲戌神脸发白,看一眼从容淡定的圣帝,挣扎片刻,将转了一半的身子正回来。 “不用担心,皮外伤而已,晕几天就醒了。”圣帝甩甩青筋暴起的右手,“你把他搬到卧房去,拿缚灵的符咒镇住。” 甲戌神蹙眉道:“圣帝,您这样可就算是绑架了。” “黑泽刀是鬼族圣物,得此刀者便可统鬼界做鬼君。现任的阎王可不像他父辈那般甘于平庸偏安一隅,忍辱负重多年,终于有个能出头的机会,焉能不拼力一搏。此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若是走漏了风声,引阎王过来,我至少还能用他儿子的命拖一拖时间。”圣帝斜他一眼,“刚才的酒坛子你也看到了,若是违逆我的命令,后果自负。” 甲戌神脸越发白的像纸,躬身行礼,快步退了出去。 山神这座地府同外面的道观相比,简陋许多,梁柱不雕花,堂前不栽树,亭台楼阁间怪石林立,山洞自然形成的游廊狭窄的只能容一人低头而行。 圣帝一手提着戳灯,一手抱着酒坛,一瘸一拐的在廊子里迂回曲折的转了半天,到了一处小庭院。 庭院里空荡荡的垒着几座假山,假山上倒挂着小瀑布,流水过石桥,总算是有了一点可赏心悦目的景色。 圣帝推开上明下暗的雕花格子门,房里绛纱灯火光明。 纱幔低垂,陆吴斜靠着大迎枕,长腿随意交叠横在塌上,缠满绷带的手里拿着一本书正读得入神,听到声响,偏过头来,眼睛一亮,不知是因看到酒,还是看到人。 “你醒得倒快,看你方才一息奄奄的样子,我还以为你至少要躺上七八天呢。”圣帝一蹦一跳的进来,将酒坛重重放在桌上。 陆吴抬眼看她:“早知道有甲戌神替我写表文,我就多晕会儿了。” 圣帝冷然一笑,倒下一碗酒,端着悠悠走到床边:“你还是醒得早的好,不然这些酒就轮不到你喝了。” 陆吴一口饮尽,赞了声好酒,笑吟吟道:“你都问出什么来了?” “想知道的东西一个也没套出来,莫名其妙还添了一个离谱的答案。”圣帝双目瞬也不瞬的看着他,咧嘴乐了乐,“陆兄消息灵通,可知此处山神的来历?” 陆吴微愣:“此处山神是谁?” 圣帝撇撇嘴:“我还没问他叫什么呢,似乎跟计蒙有瓜葛。据他说,华霖郡出事前,计蒙曾登门造访,借饮酒之机给他下了安神咒,保他安安稳稳睡了百年。” 陆吴缓缓道:“计蒙这个人孤僻不群、独来独往,便是我们,也只是能说上几句话罢了,除了他手下的神兽,倒未曾听说过天地间有何人与他亲厚。那些神兽里,我记得有一只名叫小褐的斑鸠,虽不珍奇,却极入他的眼。可斑鸠不比龙凤虎狮,仙缘浅薄,不易得道,还没化成人形便殒命了,会不会?” “哦,你说的是那只被他从转轮道里捞出来放到人间养灵的斑鸠吧。”圣帝摆摆手, “我也这样想过,可时间对不上,他那只斑鸠从阴司放出来才两三个月,这位山神都已经成仙百年多了。” 陆吴眉头微蹙,略作沉吟:“计蒙几乎比咱们大了一辈,他出生的时候神尊未成尊,鬼君未称君,正是万鬼初生、妖神祸世的混乱年代。上任天帝有意隐瞒那段神鬼妖魔同流合污的岁月,将相关的卷帙全部付诸一炬,没能留下半行墨迹。若这山神是那时的旧人,那他的一切我们就无从得知了。”顿了顿,叹口气道,“不过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咱们勉强布成的天咫阵恐怕镇压不了多久,并不能一劳永逸,还需想个长久的法子。” 圣帝往床边坐下,颓然道:“谓力敌势均,终相吞咀。天地间唯有神尊与鬼君旗鼓相当,想要制服鬼君的遗物,还是需要神尊的法宝才行。可元柒殿被烧得干净,独留下的游仙枕还被破了阵法四门,变成了无用的空壳子,除非有身处高位、修为大乘的尊神愿意牺牲自我,以自身为容器封印黑泽刀,别的法子,我是想不出来了。” 陆吴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圣帝见他一脸谨肃毅然,好似已经下了决断,心里发慌,往前凑了凑:“咱们现在还是要沉得住气。天咫阵少说也能坚持百八十年的,时过境迁,办法总比困难多。” 陆吴眼睛漆黑,望不见底,也往前凑了凑,在两人鼻尖快要撞上的时候停下,似笑非笑道:“你担心什么?” 圣帝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僵在 分卷阅读55 欲望文 分卷阅读56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56 原处,咳咳两声,不知该说什么。 陆吴瞧着她微红的脸,勾起一抹笑,偏头在她耳边低语:“好不容易才把你拉进千丈红尘的,若是撒手而归,我岂不是亏大了。” 圣帝身子微动了动,还没酝酿出什么,便被破空而来的几道凄厉的嘶吼震清了灵台。 “各位大仙大神,开恩啊,锁灵绳要人命啦!救命啊~” 圣帝脸上潮红骤然退去,嗖一下站起来,沉声念诀。一阵风来,原本缚在大殿的山神倏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山神仍被锁灵绳捆着,瞧见圣帝,又喜又惊,挣扎两下失去平衡,直直栽了下去,趴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哀求饶命。 陆吴又躺回去,倚着枕头,悠哉乐哉的偏头看着。 “别嚎了,都说了我不要你的命。”圣帝收了绳子,拉他站起来,“我们只是在你府上暂住几天,等床上这位伤病好了,就走。” 山神战战兢兢的看一眼陆吴,见他清煦文雅,眉目间皆是款款温柔,一团和气,稍稍放松了些警惕。 陆吴温和的问道 “山神贵姓?” “免贵姓安,安照。”山神若春风拂面,皱巴巴的五官舒展了一些。 陆吴含笑道:“安道长,幸会。在下陆吴,司掌昆仑丘,勉强算是半个山神。” 贵为天神却言语谦逊,态度亲和,山神看着陆吴,眼睛亮的发光,崇敬道:“您就是护天宫斩邪魔的陆吴天神吧,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行了行了,别拍马屁了。”圣帝随手拉把椅子坐下,“我问你,你是如何飞升的?” 安照老老实实道:“下官不是开酒肆的吗,飞升那天晚上来了伙山匪,喝酒不给钱。我说了几句难听的,他们便恼火了,二话不说就把我这店给砸了。我当时急红了眼要跟他们拼命,拎起一个酒坛子就往前冲,还没碰到人,就觉得身子一轻,飘飘然成仙了。” “就这样”圣帝挑起一边眉。 安照点点头,讪讪道:“下官虽然飞升的比较离奇,但这山神之位,却是刻苦修行,参加两回甄试光明正大考得的。” 陆吴道:“成仙得道看机缘,兴许你在凡世的无意之举,就牵扯到几位在人间渡劫的神官,突然飞升,也是极有可能的。而且我对你有些印象,你写的那篇《爻辞》见解独到,文思敏捷,由司礼殿上呈玉帝,御笔亲封了头名。” “头名”圣帝惊了一下,“甄试前三甲不都留在天庭当各殿的神官吗,你怎么下凡做土地爷了?” 安照嘿然笑笑:“下官无才无德又生性懒散,求得一官半职舒舒服服活着就好,没甚么乘风化云的鸿鹄之志。” 陆吴瞧着他,笑意不渐,却带了乍暖还寒的凉气:“安道长不要妄自菲薄,远离天庭,明哲保身,您可是有大智慧的人。” 第37章 计蒙兄 安照苦着脸连连抱拳:“陆天神,您就别高抬小的了。下官命格轻微,高官厚禄这种命中没有的东西,费尽心机也捞不着分毫,没那个运啊。” 陆吴笑而不语,转过头重又拿起书。 安照见打发了一位,松口气,眼珠子转了转,转而冲着圣帝傻乐:“圣帝,您都审了我小半日了,我这晕晕乎乎的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圣帝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挑挑拣拣的同他说了一遍。 安照听罢,捋须叹气,摇头痛惜:“为仙者,理应救世济人,传扬大道。这位贺阁主为己私利逞恶行凶、滥杀无辜,神性全无,罪不容诛!”捶胸顿足片刻,又忽的抬起头,双眼灼灼的望向圣帝,“下官这日子虽然过得混混噩噩,但为人处世的原则底线还是有的。宁可正而不足,不可邪而有余。便是凶徒以性命相胁,下官也断然不会与其同舟推波助澜,还望两位大人相信在下的操守。” 圣帝不以为意道:“你这话等刀架脖子上再说吧,没死的人别跟我谈操守。华霖郡变成现在这样,不管你有心无心,在一切还未水落石出前,你,还有计蒙,你们两个都摘不干净。” 安照默了片刻,叹口气,又是苦苦一笑:“若无计蒙天神相救,下官恐怕已是命丧黄泉。不管缘由因果,此恩此德,下官铭心刻骨、没齿难忘。” 圣帝眨眨眼,把要冒出嘴边的宽慰的话吞了回去。 安照灰心丧气的窝着肩,过了一会儿,指着她旁边桌上的酒,闷闷道:“圣帝,给我口酒喝吧,解解渴。” 地府四周都已设下符咒,圣帝倒也不担心他耍花招逃出去,爽快的就给他递了碗酒。 安照撩开散乱的头发,仰头,一口喝尽。 圣帝喝酒从来都是只上脸不上头,可安照一口喝下去,却是全身跟烫水泡过般泛红,下一刻,两眼一闭,竟就直挺挺的摔了下去。 还真是一杯倒!圣帝眼疾手快的扯住他后襟,刺啦一声响,脆弱的布料干脆利落的分了家,露出猪肝红的后背。 人没被拎住,头硬邦邦砸在地上,疼得安照短促的啊了一声,两眼一翻,彻底晕厥。 圣帝一扫而过他的后背,双眼蓦然睁大,单脚跳过去,蹲下细看。 安照后背上两个风门穴的位置,分别印有两个极小的图纹,笔迹细瘦,像是刀刻,起笔圆,收笔尖,横竖曲直相错,围成一个圆。圣帝左看右看,看不出是什么图案,用灵力击了一下,也得不到回应。 陆吴也探出头来看,琢磨了一会儿道:“这应该是一个字,一个写法古老又独特的“锁”字。风门者,风所出入之门也。把经脉之间交叉会合的穴位锁住,灵力便不能通畅运行,若强行破开,恐会危及生命。司刑殿有类似的符印,都是用来处罚不服拘唤的罪犯的,画的是云纹,没有这般精细。” “一个从凡间走运飞升的市井俗人,啧啧”圣帝直起身子,一 分卷阅读56 欲望文 分卷阅读57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57 脚虚虚贴着地面,“不知道是计蒙还是他自己编的,说得我都差点信了。” “兴许,他就是这样过来的。”陆吴将目光移到圣帝虚立的左脚,沉声道,“你左半边身子是不是都使不上力气了?” 圣帝摸摸软绵绵垂在身侧的左臂,口气随意道:“有的能用就行了。天帝避世多年,一切都是玉帝在处置,表文需过两道关,效率快不了。我现在啊就希望天帝这边的人能在阎王之前赶到,虽然前者也不全是好意,但至少不会破阵取刀与咱们拼命。至于计蒙,哎,姑且认为他还是友不是敌吧。” 空气稍微扭曲了一下。圣帝后背一凉,定在原地没有动,与陆吴对视一眼,装作毫无察觉的继续说了下去。 “咱们下来这么久了,甄试都快结束了吧,不知道回去的时候能不能赶上封神会。咱俩可都是主考官,要是不出席,回去了能被司礼殿那帮书呆子用吐沫星子淹死。” 庭院里由乱石堆砌而成的假山嗡嗡作响,被潺潺流水声掩盖住。陆吴翻过一页书,眉眼含笑,拍拍床沿:“过来坐。” 圣帝盯着瘫在地上的“大”字,正琢磨着怎么跳过去,陆吴已是长臂一伸,灵力掀风,直接将她带到了怀里。 圣帝怔了怔,低声问道:“你,还有灵力?” 陆吴拉过她的手,在上面写道:“刚恢复的,不多。” 有总比没有好,至少能自保。两个人把能用的地方凑一凑,也算是一个完整的战斗力了。生死在即,圣帝已无暇顾及这姿势如何别扭暧昧,右手无意识的就搭上陆吴的肩头。 陆吴眸色暗了暗,笑意愈深,把人搂得更紧些。 不速之客无声无形的立在门外,始终不肯进来。箭在弦上,久而不发,这种将行未行的压迫感逼得人要发狂。 圣帝余光瞄着仰面倒地的安照,同陆吴使眼色:“破安照的符印。若那人是冲着安照来的,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陆吴微微颔首,一边嘲讽刘大人出的策论多么古板无趣,一边聚灵指尖,对着安照的方向,逆着笔画书写那个独特的锁字。 三笔划下,安照的眉头就拧成了川子;点出五笔,安照全身发抖,痛苦的呻/吟声从嘴里漏了出来;五笔落,门外的人影动了动,下一瞬间,虚空中“铮”的一声响,一块石子来势汹汹,直向陆吴的手打去。 圣帝反应极快,抬脚一踢,床边的椅子飞起,直直的撞向石子,拦住去路。 陆吴看那石子的轨迹,只为阻止他下一步的行动,并不是直取要害,不由松了口气。 圣帝自然也明白,嘴角一勾,高声道:“计蒙兄,我们不伤他,你进来,有话好好说。” 门应声推开,计蒙铁着脸色走进来,看到他们两人抱成一团,皱皱眉,避开目光,大步上前,把安照抬了起来,在屋里仅剩的一把椅子上放好。 圣帝瞧见他那别扭的目光,回过神,终于觉得周身不对劲。陆吴素来都是见好就收的人,立刻撒手,往旁边挪挪。 圣帝瞪他一眼,转头咧嘴笑得欢:“计蒙兄,你肯进屋,就说明还是拿我们当朋友的。明人不说暗话,安道长的事可以暂且不提,但华霖郡出事,你为何事先知道,这点得说清。” 计蒙倚着桌子,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我只知道此处有难,什么难,不知道。” 圣帝托着下巴:“你的意思是,贺云做的事你一概不知。” 计蒙看着她,冷颜道:“我从不说谎话,安照也是。” 换句话说,就是从不欺骗,但会隐瞒。圣帝心里有了谱,又摆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指指自己黑得发紫的眼圈:“计蒙兄你瞧瞧,这一个多月可快把我们熬死了。实话说,只要安照跟贺云无关,不影响黑泽刀的处置,我们就不会刨根问底,你把他带哪去都成,我们就当他死了。刚才你在门外也听到了,我和陆吴现在同残废差不了多少,谁来了都打不过,小命难保,朋友一场,要不你先留下来,等我们恢复灵力了再走?” 计蒙看看面色惨败,浑身缠绷带的陆吴,再看看面容憔悴,只用一边手挥来挥去的杜若,点点头。 圣帝嘿嘿一笑,竖起大拇指:“计蒙兄,够义气。” 计蒙眼皮不抬一下,将安照歪出椅背的头正回去,冷冷道:“旁边卧房的阴司小殿下醒了,我见他挣扎的厉害,就一拳把他又砸晕了。” 圣帝面皮抽了抽。 地府终日暗无天日,卧房四角摆着青铜油灯,三足方鼎,托起灯盘,一条鼎足上延伸出一条兽性握柄,龙首鳌背麒麟尾,同衔环的铺首一样,是神兽玄武。 计蒙抱臂立在灯影下,神情莫测,声音阴恻恻的像是从牙缝里硬逼出来的:“安照能重见天日,归根结底,是因为你们。” 圣帝靠着床柱,挑起眉。 第一句开了口,后面就好说了。计蒙微不可查的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若不是元柒殿被销毁,祁阳阵被湮灭,安照也不可能逃出来。” “元柒殿的事跟我没关系吧?”圣帝低声问陆吴。陆吴目光闪烁,玩笑道,“你我都同床了,在计蒙看来,自然是一起的。”圣帝翻个白眼,扭过头仔细听计蒙说话。 “当年三皇子同邪魔恶鬼厮混在人间,拉帮结派胡作非为。先帝替他掩盖恶行,将天地通道一并覆灭,彻底隔断人神之间的往来。通道既绝,生性凶残顽劣的妖魔便愈发猖狂,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为平祸乱,澄冥真君,也就是后来的神尊派我下界,避开先帝耳目,潜伏其中伺机而动。”计蒙一动不动的僵立着,语气无波无澜,依旧平静。 “安照生来便是凶神,足迹过处,有国败国,有家败家。我初见他的时候,他连路都走不稳,整天就知道打瞌睡,以前是三皇子抱着,我来了,便由我带着。我跟他们相处了近一年。一年后,先帝归寂,澄冥真君没了顾忌,立刻召集各方神圣,发兵讨伐三皇子。结果你们已经知道了,大胜,澄冥真君一战成名,进 分卷阅读57 欲望文 分卷阅读58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58 阶神尊。” 计蒙看着安照:“他被封印的时候,模样和心智与人间三四岁的幼童并无差异。无论有心无心,那些人命因他而亡,神尊将他押进祁阳阵也是理所应当。安照虽可怜,但不无辜。” 四凶临世,大祸将起。虐鬼布瘟疫,魍魉散恶疾,邪神起兵戈,而安照,就呆呆坐在城头,吮着指头,不哭不闹,目光所及之处,积血成渊,聚骨如山。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38章 二命师 世事漫随流水,无论金戈铁马,还是繁华三千,到头来都会随波而去,荡然无存。 计蒙身为一个活了千百年的神仙,早已看淡烟云,之所以愿意救济安照,不过是因为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 他生在日光山,却因天生司雨而永远见不到晴日;安照生在欢笑场,却因天生司灾祸而永远不知喜乐。两个人相似,救安照就好像在救在狂风骤雨里孤零零的自己。 烛火渐暗,陆吴化出一似簪子般粗细大小的白铜铲子,挑了挑灯芯。 计蒙定了定神,瞧着用灯芯草和细竹条做成的灯芯,抬手压住眉心:“元柒殿出事的时候,我还在北境与鬼军交战,听到消息后,马上刻了一个牌位引灵。本来没报什么希望,坚持了三天,竟还真奇迹般引来了一缕残魂。 躯壳比元神脆弱。祁阳阵焚心烧骨,我能修魂补魄,却不能挽救已经成灰化朽的五脏四肢。为得躯壳,我将其元神投生到人间,轮回百世,直到霞举飞升,涅槃重生。 安照在人间来来回回走了几遭,知喜怒哀乐,历悲欢离合,脱胎换骨,虽不再困步于腥风血雨,但身上的煞气却并未消退。我算了算,有这些邪祟在身,他百年内必有一难。” 他卜出那一卦的时候,日光山震荡,漳渊翻浪,如此异象,足可见此劫之大,非安照所能承受。 计蒙暗暗一叹,继续说道:“为保他平安,我总共做了三件事。第一件,封风门穴。灵力不通,法术修习自然艰难。他纵使才学再高,因为法术低微也只能在凡间做下等神官,远离天庭;第二件,下安神咒。安神咒能将他变成半个死人,使邪气彻底禁锢在体内无法发作,不会失去控制,伤及无辜;最后一件,渡劫。下安神咒的时候,我从他元神里抽了一缕魂魄,养在身边,劫数快到的时候,过转轮道,重回人间,由它引着,我来渡劫。” 圣帝想起这几个月与计蒙的种种巧遇,胸中吊起一口气,惴惴问道:“计蒙兄,你说的这缕魂魄,该不会就是小褐吧?那个劫,莫非” 计蒙脸色清白,斜一眼床上,还是非礼勿视的正过头:“我知道此劫艰难,但看见是符惕六异阵的时候,还是惊愕了些许,好在最后死里逃生,没有赔上一条性命。” 圣帝干巴巴的笑了两声:“我这运一向也挺邪的,两个邪乎的凑一起,自然非比寻常。” 陆吴书页翻得快,说话却是不紧不慢:“贺云的事一出,安道长的神籍肯定是要被吊销的,不知计蒙兄未来打算将他安顿到何处?” 计蒙袖中手握成拳又缓缓松开:“既然煞气无法根除,那就只能断了仙元,彻底变为凡胎凡骨。我会将他安顿在人间,同芸芸众生一样,以天为盖以地为庐,自生自灭去吧。” 陆吴以手掩口打个哈欠,眼睛空茫茫的像是起了一层雾:“这样最好。于你,可了断执念;于他,从头来过,再经历一番红尘冷暖,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结局。” 圣帝眯着眼,不屑道:“张口闭口都是红尘,说得跟你有多懂似的,明明连人间都没去过。” “书中自有金雀钗,书中自有红粉面,看了,便懂了。 ”陆吴把书遮到眼上,抬起胳膊伸个懒腰,“这本书我读完了,写得不错,你要不要也瞅瞅。” 闻言,圣帝眉头一挑,伸手把书拿过来。皮是蓝纸黑字大写的清静经,翻开一看,却是张生刘生、莺莺翠翠,无半点清心静气的经文。圣帝定住一页细瞧,头起是“夜深人静,月朗风清,婷婷蹑着脚步儿行,悄悄冥冥,直至莺庭,将那李郎紧紧的搂定……” 半天,圣帝抬起头来,将满页郎情妾意的“清静经”扔开,里面朝儿思、夜儿想,恨不得将你日日望似的甜言蜜语令她牙酸。 地上,月迥无尘,漫天繁星;地下,烛光摇曳,一室无声。 圣帝眼睛飘来飘去,盯着暗处倚墙独立的计蒙,忽想到那日山头上没下完的棋,猛一拍大腿,提议两人一组,下棋对弈,以打发这无聊透顶的时光。 陆吴往床里再让了让,留出位置让计蒙坐下,化出棋盘棋子,放到三人中间。 圣帝与陆吴为一组,执白子;昏迷的安照也算人头,与计蒙为一组,执黑子。两组棋艺都不大好,水平相同,虽然下得乱七八糟,但因无人能看透,所以也算是棋逢对手,你一片儿我一片儿,斗得津津有味、畅快淋漓。 计蒙连下两子占据要津,瞧着圣帝紧蹙的眉头,虽板着面孔,但眉梢眼底还是翘起几分沾沾自喜。 圣帝瞧着从在中原腹地厮杀的黑白子,总觉得怎么走都会入瓮,心浮气躁,又瞥见陆吴盯着棋子发呆,怒道:“你别光在旁边看啊,也想想,这下一步该怎么下?” 陆吴看着这张纵横各一十九道的棋盘,想起往日,略微失神,被圣帝一吼,赶紧振作精神,观察片刻,道:“腹地已然岌岌可危,无力挽回,不如弃子他投” 说话间,窗外忽一阵风起,播土扬沙。三人襟声,计蒙隐了气息,闪身门边,静听。 风团里现出一黑一胖两位青年男子,停云漫步,至门前,躬身行礼,齐声道:“阴司南北二命师拜见圣帝、陆吴天神。” 里面久不回音,两位命师竖起耳朵。陆吴存心逗他们,缓缓翻个身,压得床板吱呀一声响,顿了顿,方才用刚睡醒般喑哑的声音懒懒开口:“两位命师因甚事而来啊?深更半夜的,扰了一宿清梦。” 此情此景,难免引人遐想翩翩。南北二命师低着头, 分卷阅读58 欲望文 分卷阅读59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59 面色皆有些不自然:“小殿下一月未归,音信难寻,王上担忧小殿下安危,即差下官来华霖郡催请小殿下回阴司,惊扰了两位尊神,望乞恕罪。” 陆吴轻轻一笑:“若你们只是想带走人,小殿下就在旁边的卧房,进去背走就行了。” 绑架不该讲讲条件再放人吗,你这么痛快,让我们怎么放狠话,怎么往下接!南北二命师四目相对,还是黑皮的北命师咬咬牙,硬着头皮道:“囚困皇子,放到哪里都是论刑当斩的罪名,二位尊神总要给阴司一个交代吧。” “交代”圣帝声音冷冷,语调却又有些调皮,不知是开玩笑,还是发脾气,“你让阎王滚过来,我当面给他交代。” 这大不敬的话一出,北命师心里却是松口气,梗着脖子,把准备好的说辞搬出来:“我们不过是讨个说法,圣帝您何故如此出言无状。如今神鬼两族交好,此事处置不当,岂不是有损邦交敦睦。难道非要王上启表奏闻上天,遣将擒拿二位吗?” 身材臃肿的南命师慢慢吞吞附和道:“二位尊神,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为验证此话的可信度,北命师手一招,但见狂风骤起,黑雾腾腾,鬼兵鬼卒持钢鞭铁叉,顿时将卧房四面围得水泄不通。 计蒙透过镂空格子一看,手握刀柄,蓄势待发。 陆吴眉峰微动,声音却仍是慵懒:“先礼后兵,王者气度。可你们明明没有取胜的把握,怎么就有胆量在亮处明火执杖呢?当然,放冷枪射暗箭也不那么容易得手。” 北命师脸本就黑,现在更是黑得发亮,沉着嗓子道:“寡不敌众,尊神也莫要太过自信,只要您将黑泽刀交出来,下官便立退干戈。” 圣帝幽幽道:“黑泽刀可不在我们身上,你要想要,把外面的阵法解开就行。不过我可提前说清楚,那刀煞气极重,谁动谁死,阵法破了,大家都得陪葬。” 未等北命师组织好语言,一股阴冷的气息突然从不远处传来。北命师立即握紧刀鞘,警惕的巡视四周。其他鬼兵看到他的样子,也打起精神,竖起长弓短剑。 劲风飒然,廊子里银光一闪,北命师眯眼望去,从身边侍卫身上抽出一把箭,瞄准方向,将弓拉满。 就在箭离弦而出的瞬间,那道银光猝然消失,北命师只觉头顶飕飕飕一股凉风,慌忙要去拔刀,银光忽现,打在他手臂上,刺痛如中电掣,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光再闪,后颈脖子一紧,整个人悬空而起,在空中滞了一瞬,重重摔下。 南命师虽然胖,但行动却不迟缓,身法迅捷,衣襟带风,冲着银光便砍。众鬼兵也奔涌而来,把银光围住,你刺一下我刺一下,却连影儿都捕不到。 那银光一点也不惧怕他们,在刀刃间跳来跳去,游刃有余。它玩了一会儿便失了兴致,招式斗变,东趋西走,一路血花纷飞,只伤四肢,不伤性命,鬼兵接连倒地,哎呦哎呦叫唤不停。 眨眼的功夫,庭院里便空荡荡只剩南命师一人还立着了。南命师见那银光一步步向自己逼来,背上惊出冷汗,浑身发抖,单手拿不住刀柄,只得再加一只手,双手紧握。 那银光在离他四步远的位置停下,忽隐忽现,不进不退。 南命师死死盯着他,颤颤开口:“你,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39章 蔡将军 阴风飒飒,遍地尘沙纷纷洒洒,迷眼遮目。 片刻后,尘沙若落雨,浇灭白光。一身着布衣,头戴箬笠的青年抱臂立在假山顶上,冲着南命师微微一笑。 “你是”南命师瞳孔放大,指着青年,颤了颤道,“谁啊?” 青年嘴角抽搐了一下,还是很大度的摆摆手:“算了算了,你一个阴司小鬼,我这个当长辈的就不为难你了。” 南命师怔了怔:“我看阁下方才的招法,驭阴气,行煞符,莫非,莫非也是鬼族中人?” 青年浓眉飞扬:“真是好笑,这些招法都是我创的,你们倒用这些来判断我的身份了。” 南命师眼睛瞪大,一张胖脸显得愈发的圆:“你,你胡说些什么,你?” 青年纵身飞下来,以阴风为笔,黑云为墨,在空中画出一个符。那符中心一个蔡字,一撇极长。蔡字画完,青年又提笔从右上方起斜作七曲,竖末向左右二小提,状似一条盘旋飞腾的游龙,缠绕着黑中泛金的蔡字。 青年随手将这符轻轻拍在南命师肩头上:“行了,这边没你们的事了,拿着这个符回去交差吧。你们老大看到这个,铁定不会砍你们的头,顶多罚你们去阴山做苦力。” 符文轻飘飘的,压在人身上却重若泰山。南命师只觉左肩狠狠一沉,寒意刺骨,像是置身阴山,鬼哭神嚎不绝于耳。 南命师咬咬牙,碍于实力差距,瞧着青年,只敢咬牙不敢切齿,背着符文,踉跄几步,长袖一展,将七扭八歪倒在地上的鬼都兜住,又把卧房里还没醒的小殿下小心翼翼托起来,刮一阵阴风,灰溜溜走了。 那青年目送他离去,将卷起的袖子放下,缓行几步,一手叉腰,一手叩门:“诸位,外面我帮你们清场了,是友不是敌啊,开个门,放我进去说话。” 靠门立着的计蒙神色有些诡异,犹豫了一下,还是恭恭敬敬的把门打开,侧过身,低头摆出请的样子。青年眯眼打量他一会儿,咧嘴一乐,将手上的灰往衣服上蹭蹭,摘下斗笠,悠哉乐哉的踏过门槛。 “小蒙啊,好久不见了,你那张脸上怎么还跟木头雕得似的,这么僵硬,又不是拿刀刻的嘴眼,多笑一笑嘛!” 小蒙!听到这亲昵的称呼,陆吴和杜若眼皮不受控制的同时一跳。 计蒙脸上表情本来就不自然,如今被他这么一说,更加难看,嘴角提上来,眼角又耷拉下去,低声道:“蔡将军,莫要取笑晚辈了。” 蔡将军,蔡宜,杜若精神一振,杏眼圆瞪,望着那农夫打扮的青年,眼中波涛翻涌,三分惊, 分卷阅读59 欲望文 分卷阅读60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60 七分疑。 当年鬼界七雄并立,战争不断。蔡宜随鬼君起碧落,定阴司,西擒东击,南灭北破,战必胜,攻必取,一统鬼界。鬼君有云,吾之所以得天下者,大抵皆宜之功也。 蔡宜行军雷厉风行,威名扬四海、震天下。现如今鬼族修习的法术道义多是他和鬼君所创。鬼君死后,他在大殿前将兵符一剑劈碎,自请守墓三百年,尔后留下兵书、术法典籍数册,解甲归田,不知所踪。 杜若研习兵书多年,但最为推崇备至的还是蔡宜所著的十六策,如今见到真人,犹如凡人见到神仙现世显灵,心潮澎湃,难掩激动的就单腿蹦了起来:“蔡将军,久仰大名,今幸得见,晚辈,晚辈何其有幸。” 陆吴也将身子坐端正,看一眼杜若脸颊飘起的红晕,眉尖微蹙。 “哈哈哈”蔡宜背着手,迈着八字,瞧瞧杜若,又瞧瞧陆吴,眯眼挑唇,“你们两个小辈,我见过,长得都俊俏,好看,好记。” 见过?杜若和陆吴又同时一怔。 计蒙常年与鬼界打交道,打仗上沙场的是他,求和定盟的也是他,一来二往,他这名字在鬼族比在神族还叫得响。蔡宜身为鬼族前辈,两人曾经交过手,认得他倒也不奇怪。可他们两个与蔡将军天南海北,哪来的一面之缘呢? 屋里一桌两椅一床,床上坐着俩,能用的椅子上摊着个长须道士,蔡宜扫了一圈,手一撑,跳上桌子盘腿坐下。 “我来呢,是为了黑泽刀。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们神族生在九天之上,裁云为衣,织雨为锦,过得都太风雅精致了,阵法什么的也是不接地气。黑泽刀,刀如起名,一个从淤泥里拔/出来的土东西,看不懂符咒,听不懂琴音,要想制服他,根本不用这么麻烦,很简单,就是打”蔡宜撸起袖子竖起一只拳头,“打断它。” 三人:“……” 陆吴清咳一声开口:“晚生法力低微,不能同黑泽刀抗衡,惭愧,惭愧。” 蔡宜眼睛眯了眯,把拳头收回来:“啊,没事没事,你们不行,我这不就来了吗,哈哈,黑泽刀本来就是我们老一辈遗留的问题,不该你们小辈担着。我出马,把这小刀收服了,保证它再也不能出来闹事作孽了。” 杜若看着把胸脯拍得嘭嘭响的大前辈,豪气涌上,攥拳道:“那我们跟您一起去吧。” “不用不用”蔡宜赶紧摆摆手,“你们这一只腿蹦哒的,逃都逃不快,留下还需我分心照顾,还是走的好。小蒙啊,驾朵云,赶紧带着这一屋子人该回哪回哪。” 杜若恋恋不舍的看着蔡宜。被计蒙背起来的陆吴居高临下的睥睨她一眼,清咳一声,拽拽她袖子:“走吧。” 计蒙把陆吴放到云上,又折回去将安照背过来。三人同蔡宜辞别,蔡宜乐呵呵摇摇手,一副胸有成竹轻松自在的模样。 腾云而起,刹那千百里。 “不愧是声震寰宇的蔡将军啊,面对黑泽刀竟如此淡定从容,钦佩,钦佩。”杜若盘腿喟叹了一会儿,仰面倒在云上,头枕着手,“方才应该向老前辈要个鬼画符的,再不济也该握个手,遗憾,遗憾。陆吴,都怪你,催着我赶紧走,什么事都没做成!” 计蒙架的云是一团乌云,云下雷雨交加,哗啦啦降下一片甘露。 陆吴沉默的望着时散时聚的云雾,脑海里思索着蔡宜那句见过,想得有些出神,听到杜若的抱怨,无奈的笑笑,随意一瞥,瞧见安照的眉头动了动。 “计蒙兄,安道长好像要醒了。” 计蒙目视前方,递给他一个符:“安神咒,给他贴上。”顿了顿,“你们要去哪?” 杜若正色道:“刚才甲戌给我传了个灵诀,说玉帝天帝携众天官天神往灵山参禅论道去了,一时半会儿递不上折子,只将贺云的诉状递交了司刑殿。如今黑泽刀由蔡将军处置,天帝那边知道了反倒添乱,我便叫他不要去灵山宝刹通信了。凡间虽然过得快,但天上时间却充裕。甄试还剩最后一天,我们也不急着回司礼殿。先送安道长吧,他现在没身份,不适合在光天化日之下溜达,趁着消息还没有漫天乱飞,赶紧把安照安置妥当了。” 云在狂风骤雨里颠簸,陆吴把往下滑的安照拉住,点点头。 计蒙看一眼面无血色的安照,把云转个方向,往日光山飞去。 蔡宜从地府里缓缓走出来。漫天大雪夹着稠密雨丝,淋在斗笠上,顺坡而下,珠玉相连成雨帘。 黑泽刀在阵法里低鸣,像是幼兽的呜咽。 蔡宜蹲在它面前,长长叹口气:“小黑,好久不见了。” 黑泽刀像是能听懂人话般,颤颤刀身,刀鸣声越发大了。 “好了好了,我这就放你出来。”蔡宜的语气像是哄小孩一般,他正正斗笠,随手在阵法四角划拉了两下。 红光渐暗,如蜘蛛网般的血丝一层层剥落,露出满是血渍的刀身。黑泽刀从之中挣脱出来,静静竖在残骸尸骨中,颤颤巍巍,倔强的不肯倒下。 蔡宜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它拔了出来,摩挲着刀鞘暗纹,低低叹了口气。 刀剑出鞘,为人,为义,为侠,为破乱世,为平天下。千百年过,斯人早逝,独留下他们,一人一刀,人不能再执刀,刀不可再出鞘。 蔡宜看着山坡堆积的尸骸,仿佛看到昔时的少年,踏过枯骨,举起黑泽刀,远远向他跑来。 蔡宜瞪着眼,不想也不敢眨眼,因他知道,只要一闭眼,那残影就会哗啦啦碎开,跟着鹅毛大雪,一片片落下来,再也寻不到痕迹。 “走吧,我们回去。”沉默半晌,蔡宜终是没能下了断刀的决心,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握刀站起来,眼中神色归于平静,随手往身后扔了一张符,而后纵身跳下悬崖,没入风雪深处。 轰隆若天雷劈下,顷刻间,山崩地裂。 第40章 留下来 安照做了一场梦。梦里的他脱胎 分卷阅读60 欲望文 分卷阅读61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61 换骨,从一个街边卖酒的俊俏小郎官变成了蓄着三缕长须、一身道袍的土道长。土道长守着一座孤山。山上有一株花树。他盘腿坐在树下,酒坛绕身,一杯接一杯喝得畅快淋漓。 花开花落不知过了多少春秋,恍惚间,一道惊雷将山劈得粉碎,也让安照从梦里骤然惊醒。 光影黯淡,床帐绣着花鸟云纹在光影里时隐时现。安照眨眨眼,想起梦中的长须道士,心里有些发毛,手不由自主的抬起来,缓而迟疑的伸向自己的下巴,嗯? 被拉起来的黑长须在风中瑟瑟,安照颤了颤,眼一翻,险些又晕过去。 “呦,醒了。”屋子里嗑瓜子的声音顿了一下,一阵兵荒马乱后,三张完全陌生的脸凑在一起,强行挤进他的视线。 两男一女,都长得明眸皓齿、细眉秀目,一个赛一个的白净。 不,这不是重点。安照及时刹住脑海里源源不断往外蹦的赞美之词,深吸一口气,手指勾住胡须,咬牙一扯,嘶,好痛! 噩梦,这绝对是噩梦!安照震惊的瞪大眼,片刻,又猛然闭上,开始努力回忆并试图去理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是一个晚霞飘红的傍晚。柜台上的竹筒里盛满了铜钱,搅一搅,还能翻出一两点碎银。他倚着柜台,轻轻抚摸着竹筒。就在这时,一伙膀大腰圆的红巾山贼闯进店里,喝酒不给钱,还张牙舞爪想要掀桌踹蹬。他星眼圆睁,瞪着这帮恶徒,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睁开眉下眼,咬碎口中牙,举起手边酒坛抬腿就向前面冲……然后,然后,安照睁开眼,然后他就不记得了。 “噗嗤”杜若瞧着安照懵懵懂懂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身子一侧,坐到旁边椅子上,翘腿继续嗑瓜子去了。 安照瞅瞅这三位恍若天仙的谪仙人。长得这般好看,他应该不是入了贼窝吧。 那位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的公子眉眼弯弯,摇扇开口,声音也是清亮的好听:“这位兄台,你可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 呦,这位公子长得好生面善。安照眼睛一亮,心安些许,再偷偷分些余光去瞄另一位,虽然白净,但横眉冷对、神色阴沉,不太像好人。安照不敢看他,只对着看着和蔼可亲的白衣公子,扯扯僵硬的嘴角:“记得记得。二,二位公子,敢问这是何处啊,我这是怎么了?” 白衣公子笑得更加灿烂,冲他脸上扇了一阵风:“我们是隐居深山修仙的道人,下山游历的时候,看见一群山匪在你家酒肆闹事,便出手相助平息了事端。店家你并无大碍,只是在往前冲与歹徒搏斗的时候被椅子腿绊倒,酒坛砸在脸上,晕过去了而已。” 安照揪着自己的长须,眼皮抽搐,他这是晕了多久,胡须才会长得如此之长。 白衣公子继续道:“此处是我们门派所居的仙山,远离凡世,你在这里躺了三天,凡间差不多”他掐指一算,桃花眼笑成眯眯眼,“差不多也就过了一百来年吧。” 一百年!安照张张嘴,手一松,胡须飘飘荡荡落下来,那他现在算是活神仙了吗? 白衣公子看着他瞠目结舌的样子,笑得更开怀:“店家可是被吓到了。” “还,还好。”安照擦一把头上冷汗,又挣扎着坐起来,拱拱手,神色郑重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望恩人能把安照留在山上,安照愿做牛做马,听从恩人差遣。” 白衣公子摆摆手道:“道家本就以济世度人为己任,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待店家休息好了,我们便送您下山去。酒肆都已经安置妥当了,还在原来的地方,不过百年来朝代更迭,那里已经成了繁华都城一角,想来生意也会愈发兴隆。” 陆吴细瞧着安照,见他垂头盯着锦被上的暗纹,眉头拧紧又舒开,片刻再抬头,望着他的眼里竟隐隐有光:“我无父无母,在人世无牵无挂,只要还有一条性命在,山上山下,在哪里都一样。说出来诸位道长可能觉得好笑,但安某一直以来都崇奉玄门,想修习大道,却苦于无门。如今因难得福,幸入仙门,如此机缘,可遇不可求,恳请诸位道长留下安照,便是守门砍柴做杂役,安某也心满意足了。” “你,想留下来?”陆吴将扇子一合,神色郑重了些,余光撇向板着脸计蒙,后者盯着安照,目光锐利的像是一根针,“入此道者,需忘却一切往生,摒弃凡世种种杂念,千锤百炼,步步是劫。寻常人只看得到成仙得道长生不老的好,却看不到砥砺心志修身养性的难。安公子,你可想清楚了?” “道长您这样一说,我还真有点怕了。但是,我还是想留下来。”安照笑了笑,绷紧的身子却在一瞬间软了下来,微驼着背,抵着瓷枕,声音也越发轻松自然,“说来也奇怪,我这个人一直都神神叨叨的,活在人堆里,却总觉得自己不属于那里,常常做梦,梦到的事物光怪陆离,却觉得特别亲近,像是,像是我其实应该是梦里的样子。” 安照对上陆吴刚偏回来的眼睛,七分陈恳三分可怜:“我一直自己一个人,所以很会干活,手脚麻利,吃得还不多,留在这里能帮不少忙。” “我做主,你留下。”杜若把最后一把瓜子扔嘴里,拍拍手站起来,无视计蒙略带怒意的眼神,拨拉开陆吴,坐到床边,“我们平日里都不在,你自己一个人住可能有点无趣。不过没关系,等过几日,我会给你搜罗来个小师弟,他也喜静,你们性子挺合的,到时候两个人可以做个伴,多……” 计蒙眉头皱的紧,未等她说完,一手拎起她的衣领,一手扯住乐呵呵的陆吴,双臂使力,拖着两人往外走。 杜若踉跄的往后倒的同时,还不忘咧嘴同安照挥手作别。 春雨细微,屋子像一条渔船,被围困在四周雾蒙蒙的水气之中。陆吴手中的扇子幻化成一柄油纸伞,高高举起,遮住自己和杜若。 杜若把领子理好,扫一眼计蒙头顶滴答滴答落雨的小片乌云,撇撇嘴,“他想留下来就留下来呗。反正以你的性子,把他丢到人间去你也放不下心,还要时不时去看看。与其那样,还不如现在就放在身边,省心又省力。” 分卷阅读61 欲望文 分卷阅读62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62 陆吴附和道:“仙元已废,安照也不过几十年光阴了。之前我以为他会喜欢人间,可刚才那番话却否了我这种以己度人的武断看法。既然他愿意在山上安安静静的度日,我们又何苦推他去人间受罪,留下也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 计蒙沉默地望着被雨水打湿的蔓草,微不可闻的叹口气,片刻,抬起眼,面无表情的审视杜若:“你不要往我这里塞人。我不同意。” 杜若嘿然一笑,眼里的机灵劲让计蒙看着就头疼:“再说,再说,那孩子能不能通过甄试还不一定呢。” 计蒙轻哼一声,道:“你们在这里也休整得也差不多了,早些回天庭吧,司礼殿的事还需要你们把关。” 陆吴点点头:“今日就回。”又看一眼杜若,“回去的路上,顺道再去一趟乾元山。” 杜若眼睛一下睁得滚圆:“去乾元山做什么,我师父没捎信让我回去呀?” 陆吴笑道:“我可记着呢,你偷丹砸坏丹炉的帐还没算清。若再不去给你师父赔罪,你怕真要去金光洞里做一年杂役了。” “哦。”杜若想到乌烟瘴气的金光洞,眉毛眼睛嘴巴一起耷拉下来,拿脚尖点点地,想想又疑道,“那我去赔罪,你去做什么?” “送酒啊。我不是每年都会给真人送一坛桑落酒嘛。”陆吴无奈的摇摇头,“你还真是什么也不记得。” 杜若眉头一挑,用胳膊肘击了一下陆吴的肚子,“又不是给我送,我记着干嘛。” 陆吴偏着身子躲:“你要是想喝,来昆仑山啊,我酿的酒都给你喝。” 计蒙看着两人打闹,抿抿嘴,转过身要走开。杜若揪着陆吴袖子,瞥见他要走,赶紧挥挥手,“计蒙兄,甄试之后的封神会再见啊,我在我们身边留一个席位给你!” 计蒙脚步顿了一下,摆摆手,转个弯,没有回卧房,而是往烟雨更盛的竹林里去了。 “走吧。”陆吴看着渐渐淡去的计蒙的背影,拉拉杜若。 雨后初晴,飞霞奕奕。杜若听着山谷里轻灵的鸟啼声,心头忽然有些雀跃,任由陆吴拉着,转过头,笑出一口白牙,往前跳了一步,“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五一快乐! 第41章 回风曲 春来日暖,乾元山上杂树生花、群莺乱飞。 杜若蹲在抱枕石旁边,犹犹豫豫不肯去叩门,被陆吴笑说是近乡情怯,反驳两句,脖子一梗,上前轻轻叩叩门首。 真人开门见到两个人,额头上叠起的褶子舒展开,刻意压着要飞起的眉毛,瞪着神色乖巧的杜若,拱手行了行礼,冷声道:“呦,稀客啊,这是哪阵风把圣帝给吹来了,贫道有失远迎,莫怪,莫怪啊。” 杜若弯眉笑眼,上前搀住真人:“春风冬风都吹不来,徒儿想您才来的。走走走,咱们进屋去喝酒。” 真人轻哼一声,拿拂尘柄轻敲一下杜若头顶:“喝酒伤神,不如饮茶。我昨儿刚采的茶芽,量虽少,三杯却有余,你们有口福,来了正好品品鲜。” 石径间冒着几点新草,杜若背着手,像只小兔子似的从一块石头跳到另一块。真人在后面见惯不怪的跟着,倒是陆吴鲜少见她这般模样,蹦蹦跳跳的,不知在乐什么。 三人在凉亭里坐下。真人瞧着杜若消瘦些许的脸,忧心道:“今早子奇送来书信一封,说昨夜二更时分,司刑殿李大人携一纸昭文,闯入贡院澄明楼,二话不说就逮捕了贺阁主,审也不审,直接羁押关进天牢。虽说不是明令,但谁人不知入了天牢就代表此罪当斩。桑和贺氏听到消息,当晚就追到司刑殿去了,可无论怎么问,李大人就是一句玉帝敕旨、无可奉告。现在天庭上下流言纷纷,众仙猜测的罪名千奇百怪,不少都牵扯到了你身上。你这一回去,怕又要遭一场腥风血雨。” “回去就该判卷了。到时候我把司礼殿门一关,任他们吐沫星子乱飞去。”杜若夹一筷子菜,就茶囫囵吃下去。 陆吴在一边摇扇烹茶,闻言笑笑不做声。真人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见他们没有要说的意思,便也就不再多问,转而去夸陆吴酿的酒。 吃饱喝足,杜若拍拍手,起身要去藏书阁,说是要取些来日在朱陵丹台讲道要用到的典籍,不等真人嘱咐完,应了两句保证不把书架弄乱便遁走了。见人没了影,真人捋须叹口气,回头眯眼看着陆吴,却正色几分:“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回来肯定不是专程为老道我送酒的吧。说说,何事?” 陆吴将扇子放下,不紧不慢的抬起头对上真人的目光,面色坦然,起身,郑重一揖:“晚辈确有一事,要请真人帮忙。” 真人深深看了看陆吴:“这礼我可不敢还,你且先说。” 陆吴用手指蘸了一点桑落酒,在石桌上轻点几笔,真人探头去看,两字,回风。 真人垂着眼,不动声色。 陆吴道:“《回风》为鬼君悼念亡妻所作,后世失传,已成绝响。真人博闻强识,不会没有听说过吧。” 真人拂袖,将水渍抹去:“思卿若风起,萧萧不止,瑟瑟难去。此情此意,令人动容。” 陆吴轻笑一声:“假书祸人,假史惑世。在下不才,略通音律,此曲慷慨激昂,闻之若置身沙场,戈矛纵横,撕裂肝肠。说是悼念亡妻,未免有些牵强。” 真人斜他一眼:“天神舌灿莲花,假话能说得同真话一般好听。小孩子附庸风雅可以,但别以为自己搜罗的几页纸就是货真价实的珍品,藏书阁藏古纳今,老道我也不敢随便乱说。” 陆吴眼神温润锋芒全无,坐下来,笑得好看:“就是因为您护着晚辈,晚辈才敢随便说话的。您放心,这一路走过来,眼线耳线早就被我们收拾妥当了,胡言乱语也没人来秋后算账。” 真人竖起拂尘:“耳线眼线的,我这面前不就立着一个。” 陆吴微微一怔,甜笑换做苦笑:“真人,莫要开晚辈的玩笑。 分卷阅读62 欲望文 分卷阅读63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63 ” 真人咧嘴露出牙,手一下一下顺着拂尘的毛:“贺家的谱子我是辩过的,妙虽妙,却非真。话说你那曲子是从哪里听到的?” “三次,第一次是在元柒殿,我带着游仙枕逃出火海的时候冥冥之中听到一段琴音;第二次是从符惕六异阵救杜若的时候,一段似曾听过的琴音引着我走出阵法;第三次,也就是这次,贺云在华霖郡山头布下空冢琴阵,奏响的琴音,有一段虽然走调,但的确与我前两次听到的有八分相似,铮铮杀伐之音中又夹杂着浩然怨气。”陆吴眉头紧锁,“我与贺云多年交情,她性情虽然刁钻古怪,但并非老谋深算之人,这些年相处下来,她的确不知《回风》一曲真正的用途,也未曾隐瞒。而且我至今也没想明白这三次之间的相通之处。” 拂尘的兽毛扫到脸上惹得真人打个喷嚏,他揉揉鼻子:“贺云是小辈中的小辈,连鬼族他们本家都不太清楚,她上哪知道去。阎王看似讳莫如深,实则云里雾里,啥也理不清。哎,说得我都头晕,刚才就不该问你,我本来也不关心这些,行了,别说旁的了,就说让我帮你什么吧?” 陆吴侧身看向竹林,藏书阁的金顶隐在郁郁葱葱的绿意中,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杜若找了阎王送鹄苍还魂,还魂后需金丹生养、莲池超生。别人她信不过,定会来求您。” 真人摆摆手,道:“我不杀生,顶多不答应她放到我这来。” “不答应便好。”陆吴敛下目光,“生死有常,她犯禁一次便会贪欲第二次,无论如何,我也要拦下她。” 真人也侧目远观在竹林里露出一顶的藏书阁,慢悠悠道:“鹄苍从小就跟着女华仙君,后来又随女华仙君坠下仙台,算得上是忠魂义胆。杜若与它从小到大、情义深重,谁若伤它,便是自寻死路。不过杜若打不过你,你可以放心惹她,反正死不了。” 陆吴提起嘴角,转着玉杯,徐徐春风拂面过,乱了额发。 真人瞄他一眼,撇撇嘴,手搭着拂尘,轻轻敲着:“这些年,小辈们走的走,散的散,老夫自己一个人,下个棋还要腾云千百里去找棋友。你们回去阅卷的时候若是遇到好苗子,别忘了给老夫这乾元山分几个啊。” 陆吴收回神,理理仪容:“真人所托,陆吴谨记。除非玉帝钦定的试子,三甲在下都能给您抢过来。” 绿影里幽幽飘出一声笑,陆吴回头,见杜若提着两摞的古籍竹简晃晃荡荡走下石阶,哐当一下把书砸到石桌上。 陆吴眨眨眼,怀疑道:“搬这么多,你看嘛?” 杜若灌下一口凉茶:“我不看,给木德星官看的,以后朱陵丹台就是他的道场,我去跟玉帝辞官。” 真人冷哼一声:“辞官也要在玉帝眼皮底下待着,司礼殿可是最清闲的了,让你讲个道也烦,天庭人才济济,你以为老夫给你谋个闲职容易吗?” 杜若挨着真人坐下,一本正经道:“师父,您不理解我们,比起普度众生,我更愿意去南天门站岗吹风。” 陆吴低低笑起来:“南天门站岗的都是仙家氏族的关系户,你插不进去,再说了,南天门的油水可比不上几大殿。” “也是哦,不捞钱,我上哪逍遥自在去?”杜若掸掸身上翻箱倒柜落下的灰,“反正有木德星官,我就当庸官坐着睡就行。” 真人往后仰仰身子,活动活动脖颈,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你们反正也是顺道来的,我就不多留你们了,一会儿走得时候把这封回帖带上,帮我捎给黄大仙。” 杜若接过来,杏眼滴溜溜转,又来了兴趣:“黄大仙送您啥宝贝了,郑重到您要写谢帖,给我们看看呗!” 真人把信从杜若不安分的手里夺回来交给陆吴:“不是他给我送宝贝,是我给他送宝贝。你们这消息也不灵通啊,神鬼两族联姻都不知道,纯禧公主和鬼族二殿下近日就要喜结连理了。” “这,我们这一个月过得浑浑噩噩,还没来得及听东听西。”杜若怔了怔,纯禧毕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突然外嫁,心中难免酸楚。 真人拿拂尘敲敲她额头:“天帝非要弄个双喜临门,所以他们大婚的日子同封神会是一天,我不想来回折腾,就谢绝赴宴了,送两葫芦仙丹聊表心意。你们恐怕就逃不开了。” 提起封神会,杜若低垂的眉又紧绷起来,算了算了,别担心别人了,自己这一身事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那行,我们这就走了。封神会那天徒弟我一定亲去南天门候师父您尊驾,给您接风洗尘,涨涨威风。” “不用不用”真人连连摆手,“你好生在哪待着就算是给师父我长脸了,哪次不是心里想着出风头,结果走两步就跌了跟头。” 陆吴插进话:“真人您放心,司礼殿给杜若定的礼服繁重堪比战袍盔甲,那凤冠,能把人脖子给压弯了。” 杜若眉头一挑:“我不是让他们改了吗?怕他们不理解我的意思,还画了图呢。” 陆吴也跟着她挑一边眉:“照你画得做,织女都得掉脑袋,百余条性命呢,你就忍忍吧。” 杜若狐疑得斜他一眼:“我怀疑,你就根本没有把我的要求传达给他们。” 陆吴含笑不理她,转身同真人作揖:“叨扰多时,晚辈就此别过,来日封神会定去席前敬酒,赏景观人。”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转眼都六月了…… 定风波 第42章 判卷 南天门雾霭缤纷,彩霞缭绕。 杜若和陆吴猫腰躲在云层里,不远处,来来往往的龙车凤鸾载着金银珠宝,风一吹,落下漫天金粉,熠熠生辉。 “阿~阿嚏!”杜若挥开飘到脸上的金粉银粉,掐住鼻子,“这运得是彩礼绵延得有数十里呀,备得够厚!这钱给的多,人却差了点,我听说,那个和亲的二殿下,好像是个活不长的病秧子?” 陆吴压着声音道:“按辈分算,二殿下是褚绛的小叔叔,其母地 分卷阅读63 欲望文 分卷阅读64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64 位低贱,封妃第二年因精神失常被贬入冷宫。二殿下自打出生起便无人理无人睬,直到成年建府才从冷宫里搬了出来,性子冷,寡言少语,常年足不出户,不理世事,只知舞文弄墨、种花修草,从表面看,倒是个泡在药罐里的文弱废人。” “韬光养晦,深藏不露啊。”杜若眯眯眼,露出一颗不太明显的小虎牙,“甭管是狼是羊,只要能是纯禧的良人就行,否则” “否则你也不能杀人灭口。”陆吴把她比在脖子上的手刀摁回来,无奈的摇摇头,“人各有命,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杜若想想纯禧常挂在嘴边的“陆哥哥”,掀了掀眼皮,半开玩笑半是认真:“你这话可真伤人。” 陆吴还未接话,一直静默前行的车队突然人仰马翻闹腾了起来。 “让开让开,我看是谁敢拦本星君的路……” “这不着调的声音!”杜若探出脑袋去看。原本整整齐齐的车龙被从南天门逆流而行的一人一马全部扰乱,歪歪扭扭,东斜西斜。罪魁祸首衣不端、行不正,一身金袍褶皱,半边玉带耷拉到地上,扬着鞭,歪歪斜斜就要从马上翻下去,被鬼使慌忙扶住。 “果然是九耀星君这不着调的。”杜若不忍直视的遮住一只眼,“他这是喝醉了发酒疯呢?” 九耀星君半眯着眼,整个人软成一滩泥,鬼使高举着手托着他,不知该放还是不该放,力气使不顺,憋得脸通红:“星,星君,您可否先坐” 九耀星君寻着声音的来处,瞧见鬼使的红衣,垂着的手突然发力,揪起鬼使的领子,口齿不清嚷道:“你,滚开,滚回去,还有你们,都滚回阴山去!”说着说着又气不过,一鞭子挥出去,砸了一车子宝贝。 两族邦交兹事体大,丁点的小事都能翻起浪来,眼瞧着他还要挥鞭子,杜若“嗖”一下从云堆里蹿出来,一脚把人从马上踢下来,呵斥道:“砸东西挺爽是不是,赔得起吗你就砸!” “崇,崇恩殿下。”待看清来者真容,鬼使眼睛蓦然睁大,领着人倒头便拜。 九耀星君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自己抱着自己,揉揉鼻子眨眨眼,珍珠大的泪就不要钱似的往地上砸。 哭了,杜若先有些懵,看着看着又腾起怒气,他九耀星君再草包也是她圣帝门下的草包,谁这么不给她面子,敢欺负到她属下头上! 陆吴从远处慢悠悠晃过来,下手却干净利落,一掌便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九耀星君拍晕扔回马上,回身三言两语向众鬼使致了歉,扯起缰绳,同杜若合力,连人带马一起拎走。 狂风破窗来,三人一马在澄明楼里突然现形,惊得众考官一身冷汗,还以为司刑殿李大人又风风火火来抓人了。 于此同时,三声钟响,甄试结束,众考生停笔,收卷。 杜若负手踏上主座高台,扫一圈怔在原地的诸位大人,扬首:“诸位,午时已到,是不是该开饭了?别的慢慢做,且先给星君来一碗醒酒汤。” 正在写奏折的刘大人手一抖,险些在“陛下”的“下”字左边滴上一点,还是郭大人反应快,右手一招将一切安排妥当。 说话间,九耀星君悠悠转醒,泪眼婆娑的扫了一圈,待对上陆吴低垂的眉眼,鼻子一抽,张开手就抱住了陆吴的大腿。 陆吴被他拉得一踉跄。杜若在上座挑眉看着,此情此景,总觉得九曜星君马上就要声泪俱下的哭一句:“陛下,你要替臣妾做主啊!” “星君,星君。”陆吴挣脱两下无果,只得弯腰用手掰,“地上凉,有什么事我们坐下再说,来,先喝碗醒酒汤。” 灌下一碗醒酒汤,九耀星君似乎清醒了些,端坐在椅子上,双目放空,无精打采的像是被抽了魂。 众官散开,只留三人对坐吃饭。杜若瞄他一眼,喝一勺刚上的黄芪鳝鱼汤,悠悠开口:“星君这是有什么愁什么怨啊,非要喝得不省人事,跑南天门大发酒兴?要不是我们碰巧回来,你可要背着罪名去天牢住一段日子了。” 九耀星君眼圈红了又红,起身直挺挺跪到地上:“下官谢圣帝救命之恩。下官无仇无怨,只是前日在翠玉亭与人博弈盘盘皆输,心中郁闷,不由贪杯多喝了几坛,酿下过错,自知罪责,甘愿领罚。” 杜若哦了一声,也不看他,只盯着碗里的汤:“那我罚你闭门思过,三月不得出府,你可做得到?” 九耀星君瞪大眼,半晌,又垂下,恭敬一揖:“下官遵命。” 杜若抬起眼皮,挥挥手让他起来:“我刚给木德星官传了信,让他把你接回去,这三个月,就由他看着你吧。我这边公务繁重,八成也抽不出功夫来盯着你。” 收完卷,送走考生,贡院大门一关,众仙官便开始没日没夜的忙活了。封卷,誊写,校对,审阅,司礼殿上上下下忙得团团转,杜若和陆吴端坐在顶阁还算清闲,一手夹四个章,咚咚咚来回往纸上盖。 刘大人和李大人政见不和,品文嚼字的理念也截然不同,判起卷来常常针锋相对,一张卷上两人的批语简直天上地下,水火不容。争议过多的卷子就要交由主考官来商定,杜若天天对着面前吵得天昏地暗的两位老头子气喘不顺到无语凝噎,这也是没办法,说又说不过,打又打不得,唯有开窗从楼上跳下方能解脱。 “又是一份支持新政嘲讽天庭吏治腐败的卷子拿我作典型的,不过他骂得还算言之有物,昨天那份,说我什么‘殊乏大臣体度,好言市井谑语,以为嬉笑。’”杜若面无表情的将新开的卷子一把扔开,“挑刺。” 陆吴接过来通读一遍,波澜不惊道:“这份骂得倒是狠,‘柄臣擅权,违天逆理,专事阿党,利惑君心,此等罪人天地难容,吾欲除之而后快。’” 杜若冷哼一声:“字里行间全是愤懑,等拆了封,我倒要看看,这都是哪里蹦出来的仇人。” “新政来势汹汹,旧党根深蒂固,朝中官员尚且人人自危,不敢轻易站队,他们倒敢亮明观点,不知日后是能迎合圣意大展身手,还 分卷阅读64 欲望文 分卷阅读65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65 是手起刀落连累亲族。”陆吴伸个懒腰,摇摇头,将这页翻了过去,文笔不错,但逻辑混乱,笔力欠缺啊。 杜若歪头枕着一摞卷子看另一摞,边翻边有气无力道:“两派都立我为祸首,说个什么都能把我拉出来溜溜,我也是服气。不过这届写得东西也太千篇一律了,哦,也有立意新颖的”杜若抽出一份,支起脑袋念道,“‘宦游沉浮不如浪迹江湖’,啧啧,睁眼说瞎话,喜欢江湖怎么不去浪迹天涯,一边苦兮兮的考仕途一边又标榜自己淡泊名利,一个字,假。”杜若左眉一挑,大笔一挥,批了句,“不如归去。” 陆吴对着那龙飞凤舞的字笑:“司礼殿几位大人办事效率高,照这进度,明日便能出榜,待解了禁,咱们就去进学街好好玩一玩,听听曲,解解乏。” “八成是去不了。” 杜若扔开笔,闭着眼揉眉心,“你别忘了,贺云的事还没结呢。天帝装糊涂,晾着贺云不管,李刚上书去催还被骂了一顿,现在也只能闷声作哑巴。贺家老小对付不了他这块硬石头,待我出去,定会转头无赖一般缠上我,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开,比看卷子还烦。” 陆吴弯腰拾起被风吹落的零碎物件,又起身扶正歪斜的笔墨,缓声开口:“贺氏家大业大,阁主身份尊贵,天帝难以决断也是正常。” 圣帝从怀里扯出白绢给他擦手:“贺家钱多宝贝多,若不是因为玉帝支持新政,领着一帮人整肃朝纲、严正律法正在兴头上,天帝早就以物换人,偷天换日,把人放出来了。” 陆吴这回没回话,低头在卷子上写下两行细瘦的小字,写着一会儿才偏头看杜若,眉眼带笑:“要不要喝碗桂花酸梅汤?” 杜若杏眼微开,换一边脸枕着,点点头,含含糊糊道:“再加一份苏叶莲子汤!”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43章 出榜 天明,晨钟敲响,开禁通行。 一身素白衣的徐偃王从南华巷里缓缓转了出来,手里拎着陈旧的破布兜子,一步步,慢悠悠的往街上晃荡。 凡事赶早不赶晚,做生意的更需勤快。乾五门一开,摆摊卖货的商贩便持着令牌如潮水般涌了进来,扬鞭吆喝,赶着牛车驴车奔驰而过,扬起阵阵白烟。 徐偃王靠在边上给疾行的车马让路,往左一看,五步外在巷口停靠这一辆牛车,拉车的牛两眼硕大,红如火焰,头上两只尖角,利如锋刃,全身黑缎似的毛溜光滑。 徐偃王捋须轻叹,天上果然胜过凡间,连拉车牲畜都这般壮硕好看。 那商贩坐在牛背上饮水,见他一直往这边看,放下水壶,扬声道:“这位先生,我家的蔬果都是给燕凤楼特供的,不单卖。” 徐偃王回过神,不好意思的挠挠脸:“我不买,不买。” 商贩从牛背上跳下来,往前走两步,上下打量他一番,扯起嘴角乐呵呵道:“先生是前来应试的试子吧,今日便是出榜的日子了,您怎么不往试院去?” 徐偃王瞧瞧日头,道:“午时才张榜,不急,不急。” 商贩哎呦一声:“先生,这榜单虽是午时才出,但试子们都是开禁就去排着的,这点早就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了。今年更是奇,有一帮穿锦袍戴玉带的世家子弟从半月前就在试院门口堵着了,也不知是要做什么,就一声不吭、不分昼夜在那守着。您要是不早点去,怕是连榜的边角都瞄不到。” 徐偃王迟疑的点点头:“是,是吗,那我还是快些去吧。” 商贩将手在衣服上抹了抹,拱手作揖,道:“相逢即是缘,小商我在这儿先说几句吉利话,给您添个彩头,祝先生您蟾宫折挂,金榜题名。” 徐偃王拱手连连称谢,转个身快些步子往贡院去了。 昴日星君的白鹤从头顶掠过,几声鹤鸣声后,天红云,金波喷薄而出,耀眼刺目。 杜若单脚立在枝头,一手遮阳,一手背后,远远瞧着大门外神色各异压着嗓子交头接耳的试子们,眉头发紧,深吸一口气。 天仙子步履端详的走到树下,躬身行礼,盯着脚下一块方砖,扯着嗓子道:“圣帝,刘大人让我来问问您,可还有需再审的地方?若无,便让仙童焚香换衣,午时出门张榜。” 杜若往下瞅了一眼,密密叠叠的枝叶将天仙子遮的严严实实,只露出官帽红艳艳的顶,“刘大人主持甄试多年,一应事物早就熟络于心,做起来更是有条不紊面面俱到,绝无疏漏之处,你等听从刘大人安排便可,不必问我意见。” 天仙子闻言不动,仍低头看砖,憋着的话不知说还是不说,害得脖子先红个彻底。 杜若不愿为难老实人,叹口气,从树上跳下来,拍拍他肩膀:“你同刘大人说,门口堵着的贺氏子弟不必司礼殿操心,待会儿我同张榜的童子们一同出去,有我镇场,看他们谁敢闹事。” 天仙子握紧拳,偏了偏脑袋,咬咬牙道:“贺阁主残害无辜罪应当诛,贺氏有何脸面前来问责!更何况若不是您执意维护,让诸位大人公正判卷,不要因此事而牵连贺氏试子,贺二公子又怎会榜上有名,您已是仁义尽至,何必一再容忍他们得寸进尺!” 杜若倚着树,似笑非笑的瞅着面前这位难得义愤填膺的青年,“你这是读了他们往贡院里投的那几份骂人的文章了吧。这些污眼的东西,烧了便可,何必拆了看气自己,咱们司礼殿讲理,不必同他们一般见识。”杜若将袖口挽了挽,“行了,你赶紧回去给刘大人吃颗定心丸,待会万一要是闹起来,我杜若一力承担,绝不牵连司礼殿,再说我不行,不是还有陆兄呢嘛。” 陆吴不知何时从树荫里冒出来,一身官服从头到脚都是琐碎物件,他掸掸红袍上沾着的细叶棉絮,摇摇头:“我今天穿戴得如此整齐,不准备下场拉架,圣帝您自求多福,争取只动嘴不动手。”说罢,随意看了一眼天仙子。 天仙子赶紧作揖,倒走三步,转身离开。 杜若瞅着他这一身像 分卷阅读65 欲望文 分卷阅读66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66 是新郎官喜袍似的衣服,白眼一翻:“他们要是骂我还好,若是一群八尺汉子跪在我跟前嚎啕大哭给他们阁主求情,啧啧啧,我还真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打人的冲动。” 陆吴笑笑:“那你可悠着点,明日就是封神会,可别挂了彩。” 杜若挥挥手,直起身子就要走,被陆吴伸手拉住,“干嘛,不是说好的你自己一个人去给玉帝呈报吗?” 陆吴定定看着她,眸光闪烁,清冽若山泉,“此番事了,我们便去人间,寻个繁华地,好好歇歇。” 杜若眨眨眼,忽的一笑,眉眼弯弯,反握住陆吴的手,轻轻晃晃:“行啊,天天吃王母的蟠桃也腻了,正好改改口味,去尝尝镇元子人参果。” 陆吴随之一笑,道声:“好。” 钟鸣三声,午时到。 大门缓缓打开,先出来的是一队天兵,他们手持□□和槊,沿着贡院围墙,一字排开,尾随其后的是一支庞大的仙乐队,两部鼓吹,箫笛和鸣,所奏之曲飞舞灵动又不失磅礴大气。 一曲毕,两列仙童方才缓步步出贡院,他们皆身着素罗袍,为首两位仙童手持障扇,其后分别持幡、幢、旌旗,捧着仙榜的则在队伍最后。这一系列仪式从头到尾下来,需足足两刻钟。 杜若仍然立在枝头,负手瞧着这游龙似的队伍慢慢腾腾的往前挪。 平日里穿金戴银的贺氏子弟今日一身素服,连头发也只是用带子束着,朴素的样子让知情人看了还以为是被抄了家。他们静静在门口立着,沉默不语,榜单张贴在墙上,他们也瞧也不瞧,只死死望着大开的门。 那边榜单下鸡飞狗跳、几家欢喜几家愁,他们这边静如止水,颇有天崩地裂于眼前,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 待众人看完榜,有心情往这边凑着看热闹的时候,为首的贺氏青年一声令下,掀袍膝盖着地,哐当一声跪倒一片。 众人哗然,瞬间哭的也不哭了,乐的也收收嘴角,将这一群将男儿膝下的黄金跪得粉碎的人们团团围住,议论纷纷。 人群里突然挤出一少年,急急走了两步,一把揪住为首的男子,双目冒火,咬牙切齿,喉头滚动,最后只蹦出两字:“起来!” 杜若看着那失态的少年,玉簪刻有家纹,正是贺氏二公子贺文彬。 贺文彬见那男子对他置若罔闻,猛一把松开他领子,瞪着垂头跪着的一群人,高声命令道:“起来,我让你们起来你们听见没有!” 为首男子淡定自若的冲贺文彬一拱手:“二公子,我等为家主诉冤无门,为求见圣帝一面,不得已才如此,还望二公子恕罪。” “你们!”贺文彬斯文久了,如何也是骂不出口,手指颤颤,险些红了眼圈。 杜若瞧着羞愤难当的贺小公子,就地起云,悠悠飘了过去,拉着长音道:“我方才听,有人要见我。” 贺文彬看见圣帝,僵在半空的手指才有了反应,赶紧躬身行礼。 杜若立在云端睥睨这一群愚忠的贺氏子弟:“司刑殿的文书写得不够清楚吗?要不要我再给你们念一遍?” 为首青年抬起头,说话铿锵有力:“敢问圣帝,我家大公子因何赴难,为何所死,天下可曾还其公道,还其清白,这些,旁人不知内情,您不可能不知!若要判罪,归根结底,是您不义在先,并非我贺氏无风起浪。” 杜若冷着脸哼笑一声:“你们莫不是来讨罪的?” 青年平视前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不敢。” 杜若在云上踱了两步:“你们若是来找我求情,我还有心情听你们说几句好听的,若是来讨罪,大家也别在这儿干耗着,同我阴阳怪气的说些胡话,死刑殿空旷的很,咱们一起过去,有理说理,就事论事,如何?” 贺文彬红着脸,却仍站如青松,未有一丝颓态,低头沉声道:“贺棋,家姐不在,贺氏理应由我主持大局,你等莫要再这里胡搅蛮缠下去,赶紧随我回桑和,违者,领罚!” 名唤贺棋的青年淡淡看一眼贺文彬:“小公子,我等来此是为还贺氏清白,当死谏。”又瞪向杜若,“若圣帝当真问心无愧,为何对我所提的问题避而不谈?” 杜若一笑,眉目都松弛下来:“当年天帝下的旨令是正天道,诛魔君,白纸黑字上可没说让我一命抵一命,救不回贺涛就自刎谢罪。至于贺涛他身前所作所为,我尚不知全貌,你这个小辈倒好像亲眼见过一般,我都忍不住想要请教请教你了。” 杜若挑起眉,又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无赖样子,“贺氏清白不清白,关我何事?我又不是写史书的,俗话说得好,对症下药,你们要改,也要去找上任司礼殿大人,别来找我,不是我推辞,实在是我文笔不好,改不了,不过有一事我倒可让你们如愿,死谏重在死”杜若从云上跳下来,立在贺棋面前,敛下目光,“我将你等当庭杖毙,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44章 旧人 贺棋不卑不亢的看着杜若,双目相对,犹如黑云涌动,无声炸开一道惊雷,暴雨如注。 众人沉默的观望着这一出闹剧,隐隐感受两方对峙间的暗流涌动,身体想要逃离这骇人的漩涡心里却又被震慑的不敢轻举妄动。 徐偃王摸一把头上冷汗,他倒不是被这边吓得,贡院附近来来往往的人实在太多,他在走向纷乱的人群里挤了许久,好不容易离大门近了些,结果各奔东西的人流却突然都不动了,将他生生卡住,以至于榜单近在咫尺而他却一个字也瞧不见,简直令人急躁。 杜若仔细观察着眼前这个人,总觉得他身上的这股气势似曾相识,还未深思,却见他挑起嘴角,诡谲的笑了笑。 刹那间,杜若眼皮不可控的跳了跳,耳边似乎能听见一张面具裂掉的声音。 贺棋将杜若面部丝毫的变化收入眼底,淡淡开口,语气低沉,隐隐带些盅诱的味道:“圣帝,您手持屠刀大义灭亲,将亲友的冤 分卷阅读66 欲望文 分卷阅读67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67 死当做过眼云烟,此等气魄众人敬畏,但个中苦楚,冷暖自知。人活着是为执念,神仙亦是如此,您魂散了大半,身子伤个透底,苟延残喘到如今,总要有个念想,这个念想,在贺某看来,与我家家主所思所行,并无不同,只不过她敢为之,您却畏手畏脚,定在原地下不了决心。” 贺棋在贺文彬惊恐的目光中站起来,缓缓走近杜若,肩膀相贴。 “盘瓠虽聪慧,但终究是小才,若无人指点,终其一生也思不透符惕六异阵的玄妙。他在外面折腾得天翻地覆也解不开,如何关进游仙枕缚手缚脚的反而却轻而易举的破了阵,圣帝,这是你在帮他。” 杜若微微偏开头。 贺棋在她耳边轻轻呼出一口气:“阵破了,旁人奈何不了,再不情不愿,破了四角的游仙枕也只能交给您填填补补,毕竟符惕六异阵的生死契在您手里。” 一声马嘶声毫无防备的破空而来,杜若习惯般的皱起眉,等了等,却没有听见战场上本该紧随其后的哀厉高亢的画角声。 明黄令旗随风猎猎,杜若远远望去,马背上的人并非戎装,而是一身红青色的官服。 传信使。杜若眉头紧皱。这位在天帝身边掌管捧节奉使之事的仙官她并不常见也不愿见,因他每次不是传达威恩抚喻,便是颁诏受命出征,上回见他,正是百年前奉旨讨伐魔君之时。 浮云蔽白日,风吹幡动,道路尽是姹紫嫣红。传信使持令旗下马,昂然傲立。 贺棋早在马嘶声中退回去跪下,杜若盯了他一会儿,回身同传信使作揖。 传信使上前两步,将杜若扶起来,温声道:“圣帝,此处人多,我们另寻他处说话。” 杜若再望向贺棋,后者似笑非笑,板板正正跪在那里,像是只乖巧的狐狸。杜若瞧着他,只觉心头犹如坠着一块巨石,欲落不落,惴惴不安。 “刘大人。” 被点到名的刘大人垂头呲牙咧嘴,磨磨蹭蹭的站出来。 杜若盯着贺棋,沉声吩咐道:“我随传信使去澄明楼议事,你等留在此处,若是仍有人寻衅滋事,如何处置,我方才已经说清楚了,杖毙即可。” 刘大人斜看一眼跪得整整齐齐的贺氏子弟,只觉一口气哽在胸口,心中叫苦,迫于无奈也只能遵命。 小道边种着奇花异草,一方正盛一方歇,悲喜参半。 杜若同传信使一前一后走着,传信使偷眼瞧着圣帝阴沉的脸色,不敢多言,跟在后面,直到了澄明楼才清咳两声。 “经年不见,圣帝身子可好?”传信使长揖而坐,端茶问道。 杜若摩挲着茶盖:“劳天帝挂念,我这些年传道讲经修身养性,更兼有仙丹灵药补着,以前落下的老毛病都快去根了。” 传信使笑笑,神色却已然端肃:“您在这儿休养生息,天宫本不该来打扰,但事出紧急,天帝思来想去,还需请您出山。” 杜若压住茶盖,心里冷哼一声,天宫素来是这般模样,遇到难事莫不张皇失措,多士盈庭而一筹不吐。 杜若将手抬起来,收进袖子里攥紧,微微一笑:“今时不同往日,五族和睦共处,无地起烽烟,我猜天帝所求,定是喜事。” 传信使头冒冷汗,别开目光,灌下两口清茶:“阴司三生池里的莲花一夜枯败,池水渐渐污浊,已是一潭死水了。阴司连日彻查,到现在也没寻到缘由。这三生池关系着六道轮回,若不能疏通,后果不堪设想。诸位神官的道场不在鬼界,去了阴司法力受限,所以要请您帮忙。” 传信使低着头,竖耳听杜若的回应,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只得抬起头,这一瞧,正对上圣帝的眼睛,而那双常年雾蒙蒙看不出喜怒的眼睛正隐隐发着光。 “圣,圣帝,您还好吧?”传信使结结巴巴的小声询问道。 杜若敛下目光。 神仙活得久,可再久也有个头。她东闯西踱多年,早已意懒心灰,五族之间的血雨腥风于她而言不过是小打小闹,她只等着哪日碰上天崩地裂六道紊乱的大难,好像诸位先辈那般以身化劫,羽化了事,死个彻底。 如今,她千盼百盼的大劫似乎是到了。 杜若松开攥紧的手,将桌上的令旗接过来,懒懒往后一仰,乐呵呵道:“等过了封神会,我便去阴司看看。” 传信使眨眨眼,惊讶于圣帝答应的如此利落,愣了一下赶紧起身拜礼,说些感谢的客套话。 杜若笑看着他,脑海里却徒然幻化出残星欲曙的天色,天的尽头是片片烧得血红的断壁残垣,遍地火红间,一道人影缓步走来,手持三尺青锋,冲她轻然一笑…… 陆吴! 杜若霍然起身,茶盏被无意挥开,哐当落地,砸个粉碎。 传信使慌忙跪地,额头抵着地面,浑身微颤,以为是刚才哪句话说错把圣帝给惹怒了。 杜若急喘了几口气,扶着桌案坐下,撑着额头,看一眼张皇失措的传信使:“我这几日没休息好,精神有些恍惚,让传信使受惊了,旨意我已接了,若无别的事,您就请回吧。” 传信使不敢抬头,含糊两句,连忙拿起文书退出去。 门外守着的天仙子同擦肩而过的传信使行了礼,隔窗看看圣帝苍白的脸色,犹豫了片刻,脚黏在地上,不知是去是留。 杜若打起精神,挥挥手让他进来。 “那群贺氏子弟走了吗?” 天仙子摇摇头:“还在原处跪着,不过守兵们已将围观的试子们尽数驱散了。” 杜若使个法术将碎裂的茶盏复原,面无表情拿在手里:“去,把那领头的贺棋给我叫来。” 天仙子悄悄一瞅杜若,又迅速瞧向地面,还未回话,一道人影已然迈进门槛。 贺棋面色悠然,遥遥冲杜若一拜,待天仙子退出去,脚一勾,将门关死。 分卷阅读67 欲望文 分卷阅读68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68 杜若凝视他半晌,神思反倒沉静下来,慢慢道:“你,可是上河旧人?” 贺棋一挑眉:“不算是。” 杜若向前探了探身:“你认得林尊主,可是替他来向我报仇的?” 贺棋眼珠转了转,摆摆手:“也不算是,毕竟林尊主是自己寻死,您不过顺水推舟,没能阻拦罢了。” 杜若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忽而浮起笑意:“当年我领兵灭城,途经碧落时被一幻阵困了整整两日,至今想起来仍是胆战心惊。方才我还惊奇为何看着你面熟,原是在幻阵中交过手,并非初见,而是久别重逢。” 贺棋看向她双目:“圣帝真是好记性,我本来琢磨着您若是死活想不起来,我便再布一次阵,让您进去好好回忆回忆。” 杜若无奈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贺棋眨了眨眼:“我想借圣帝的游仙枕一用。” 杜若微皱眉。 贺棋道:“游仙枕镇魂亦可养魂。圣帝有想救的人,我也有,您不愿胡作非为,那便让我来。” 杜若沉默半晌,长长一叹:“你想救林陌。” 贺棋扬声道:“难道您不想救他吗?难道您就甘愿看着女华仙君酷刑不死,心脉不断,永无安宁之日吗?” 贺棋再上前一步:“《回风》一曲,可生死人肉白骨,这一曲,我已习得十之八九,只要您破开符惕六异阵,放我进去,一切便成了。” 杜若神色无波,抬起视线,望向贺棋,不知是对他说还是在规劝自己:“生死有常,便是仙佛也不可忤逆,否则” “否则什么,天下苍生与您何干啊,他们巴不得您赶紧赴死替他们受劫!”贺棋猛一甩衣袖,“圣帝,我已说了,若您不敢,不愿,便交给我,呵,若不是林尊主开膛剖心将符惕六异阵的生死契交由你继承,我又哪里需要低声下气的跑来这里求您!” 杜若平静地注视他:“你真的只是为了救他,并无其它妄念?” 贺棋冷下神色,嘴角挑起一抹嘲讽:“林尊主与我有恩,我自然倾力救他。在下无才无德,活得却清清楚楚,不像您,同杀姊仇人日日厮混在一处,为屠杀旧部的敌首效力尽忠。” “你”杜若蓦地起身,只觉头眩目晕,一个踉跄,便天旋地转的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45章 影卫 风起,初时微微荡荡,飞花落叶;而后时停时歇,隐隐呜咽。 贺棋垂头看着昏在坐席间的杜若,头枕臂,云鬓乱,蛾眉浅淡,樱唇全无气血,不同于清醒时的气盛势强,柔柔软软,终是流露出一丝惹人怜爱的女儿情态。贺棋淡漠赏了片刻,步子轻轻,缓缓上前,近些,抬起手。 “不可!”一声低喝突起,纱幔翩飞霎时风来,金梁玉柱被这声气所撼动,摇摇摆摆,晃晃荡荡。桌上银碗金盘歪七扭八,玉酿琼浆倾洒在地,涎玉沫珠,水花四溅。 贺棋听到声音,收了手,面上和乐熙熙,转身含笑相迎:“子江兄,暌违多年不胜思念,你这个神官当得可心安理得,悠然自在啊?” 风定,片片飞屑中化出一人影,身着墨蓝箭袖的甲戌神展子江犹如猛兽出疆,急匆匆赶到圣帝身侧,单膝跪下,一手搭脉,一手愤而去扯贺棋衣袍,怒道:“你可真是胡来,若圣帝有个三长两短,你我还有何颜面去见尊主!” 贺棋拾起滚落在脚边的金樽,扬首将它转着,慢条斯理踱了几步,边走边道:“美人如同清酒,饮者方知香醇。往日总是隔着刀山火海惊鸿一瞥,今日静看细看,果然别有一番风味,尊主栽到她身上,倒也不亏。” 展子江顾着察看圣帝伤势病情,不听他胡言乱语,只咬牙切齿着胡闹二字。 贺棋轻轻笑笑,举杯望穹顶,流光落影,又是静若止水的漠然,开口却是怒其不争的恨恨怨言:“尊主城府无双、心机深沉,十岁便能疏通鬼界脉络,将上河旧部聚沙成丘,而后创隐真宗,集天下能人义士,暗中落子,步步为营,不到十年,五族阡陌尽入棋盘,风纬雨经,织成天网,管它天帝阎王,尽是尊主掌中之物。我就是敬仰尊主才学气度,才肯心甘情愿归属隐真宗,于他乡隐姓埋名多年,任劳任怨,只待大业建成,可惜千里之堤,却因一人毁于一旦。”贺棋眼中闪过阴鸷寒光,刺向被展子江以身护着的圣帝,冷冷道,“尊主敬她护她,掏心挖肺的对她好,恨不得日日守在她身边,替她受灾挡难,可结果呢,一盘好棋全崩,雄图霸业成灰,连他自己都只剩了几缕魂,几缕魄,飘飘零零,押在符惕六异阵,死都死不痛快。”言到此,他像是觉得可笑一般咧开嘴,面露讥色。 展子江给圣帝服下灵药,回头看着贺棋,眼角眉梢尽是无奈:“小十六,你我同为隐真宗影卫,共事多年,情同手足。今日你就听哥哥我一句劝,尊主对圣帝推心置腹,圣帝对尊主亦然!当年之事已成过往云烟,尊主尚不计较,你又何苦陷在泥潭不可自拔,非要闹得鸡犬不宁兵荒马乱啊?” “她不救尊主,是不为也,非不能也。”贺棋手指轻叩金樽,叮铃几声脆响,“一人之命与数人之命孰轻孰重,她慈悲,不愿伤及无辜,可我不同,拿天下换尊主重生,依我来看,并无不妥。” 展子江张张嘴,却无力出声,只得呆看着贺棋,侧身挡着昏迷不醒的圣帝。 贺棋微微一笑:“尊主让子江兄誓死护守圣帝,碍于你我同宗的情面,我定不伤她性命,实话说,有另外一位大神盯着,我也拿她没有办法。今日激一激她,无非是想让这位慈悲菩萨愧疚些,煎熬些,毕竟,救人的法子可不只有一种。” “不止一种?”展子江将这段话在心里绕了绕,无法理解般的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僵硬开口,“便是符惕六异阵你能解了,那游仙枕也并非其他养魂的圣物可以替代的,更何况,桑和贺氏藏纳的《回风》不过冰山一角,断字残篇,任谁看都是假的,你何来的法子啊?” 贺棋笑而不语,用袖口擦了擦金樽,手一松,掷 分卷阅读68 欲望文 分卷阅读69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69 在地上,长眉斜挑,凤目瞥向窗外。展子江随之看去,呼吸一滞,险些喘不过气来。 无声无息间,窗外竟已是灼灼辉辉,烈火飞腾。 满目赤焰。司礼殿众仙官在火海中各显神通,扇风的扇风,倒水的倒水,可任由他们移海倾江,火舌却是分毫不减。整个贡院波涛翻涌,水火相撞处飞烟四起,声如霹雳。 展子江见此景象,大惊失色,扑到贺棋身上,揪住领口:“十六,你布的是何阵?还不快解开!” 贺棋低眉敛目,轻巧的将展子江的手拨拉开,退后一步,拱手作揖:“子江兄,此阵自有人知、自有人解,若无它事,小十六我先行告退,来日再叙绵绵旧情。” 展子江只觉一股寒流倾盆而下,瞬息便封了奇经八脉,他僵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瞧着贺棋化作一缕青烟,在梁柱间悠悠荡荡,缠缠绵绵,许久才淡淡散去。 烈火艳艳。展子江眨眨被火光刺痛的眼睛,微微转头,又被惊到,倒吸一口凉气。 方才还昏迷不醒、衣冠不整的圣帝不声不响的端然立在他身后,望着窗外,目光阴郁,眉宇间杀气难掩,犹如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圣,圣帝!”方才的话也不知她听进去了多少,展子江动不得身子,只能任由额头冷汗缓缓流下,落在睫毛上,摇摇欲坠。 杜若看也不看他,绕过去,抚上窗棂,将轩窗大开,黑烟滚滚,扑灭一室灯火。 “圣帝。”展子江尽力将脖子扭到最大限度,“此阵神秘莫测,凶险异常,您定要三思而后行啊,依下官看,还是等着陆吴天神回来,多商量商量,破解起来稳妥些。” “嗯。”杜若将发带松开,用手拢了拢头发,再重新扎起来,偏头瞄他一眼,隔空点穴,将展子江从别扭的姿势中解脱出来,“那你就留在这里等他吧,我有急事,先走了。” 展子江眼疾手快的拉住杜若的袖口:“圣帝!” 杜若停住步子,回身挑眉:“怎么,你想拦我不成?” 展子江咬咬牙,将袖口拽的更紧些:“下官不敢。” “那还不松手?”杜若甩甩胳膊,“自觉点,别逼我把你掀开。” 展子江两眼一闭,双膝一屈,重重跪到地上:“圣帝,您现在身子虚弱,若是执意犯险,极有可能引得旧疾复发!恕下官直言,您的命,是林尊主以命抵命换来的,便是您不在意,也该替林尊主惦念珍重。无论何事,还是等陆吴天神回来,再从长计议。” “陆吴,呵”杜若有笑声却无笑意,怀柔灵巧的杏眸眯成卧凤,眼角尖尖,好似藏着一柄精钢长刀,“他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般信任他,啊?” 展子江直接把头砸在地上:“下官” 官字音刚起,杜若便将他拎起来,眉目舒缓,眼神却像是山巅上常年不化的冰雪,偏偏又在快要将人冰冻住的瞬间,落下一抹艳阳,扬起温暖笑意:“行了,我知道你关心我的安危,只是封神会将至,我出去送几张请帖,不送死,你放一百个心吧。” 展子江打个寒噤,总觉圣帝这一张脸上风云变幻,真假虚实无人可知。 杜若喝一口残酒,在心里冷冷一笑。 她这些年步步退让,为人所唾也不过是摆摆脸色,装傻充愣多年,似乎还真骗到了一些自以为狡诈的傻孩子,真是令人扼腕。他们也不想想,在龙潭虎穴身居高位而无车马喧的她,能愚钝到任人摆布,受人宰割?都是七窍玲珑的聪明人,到了这步,比得可是耐性。 当年她被神尊算计得生不如死,如今,吃一堑长一智,她也会忍,会装,会借刀杀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阴司碧落河畔,赤金灯多如繁星,亮如白昼。河中千帆过,跃浪翻波,船上明珠喷彩雾,龙口喷碎玉。两岸黑影叠叠,全是来看和亲公主仪仗的小鬼小怪。 贺棋立在奈何桥上,看那浑浊黑水被红绸染成绯红,吹弹的喜音高高低低,落进他耳里,却是霜落红叶,化作血水,淌入五脏六腑,尽是涓涓寒脉,全无半点与民同乐的欢喜。 朔风骤,桥上凭空现出五六道人影,他们衣着各不相同,将杜若围住,单膝跪地,齐齐叩首。 贺棋淡淡开口,眼若点漆,凝着沉沉冷意:“何事?” 为首一人着一身半旧棉衣,戴一顶素色花帽,低声禀报道:“属下失职,二殿下遇刺,遇刺身亡了。” 贺棋难得怔了怔,面罩寒霜:“行凶的刺客呢?空手而归,是想领死吗?” 影卫赶紧道:“宗主息怒,只是,那位先生此刻就在阴司城上,是他让属下请您过去,而且,而且”影卫的声音越来越低,踌躇着要不要接着说下去。 贺棋一把掐住影卫脖颈。 影卫挣扎两下,惶惶开口:“那位先生手持一无字镶金玉牌,说是,说是昔日尊主遗物,用来号令全宗。” 第46章 交锋 幽冥门是阴司正门,内外均有瓮城,瓮城外侧建有一箭楼,其上艳霞散彩,弦歌吹舞。楼下河水浩浩汤汤,冲击着粗壮的桥桩,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幽冥门门洞之上,为二层三重檐的正楼,原本应该站在此处迎亲的二殿下如今倒在血泊中,殒身碎首,血染喜服。血迹旁,头戴箬笠身穿布衣的蔡宜双手揣袖迎风而立,四周刀枪剑戟映着寒光,侍卫们横眉竖目,怒视着这位不速之客。 方才蔡宜好似轻羽飘落,在众军严防死守间,毫不费力便取了二殿下性命,手起刀落,滴血不溅,而后暗器齐飞,倏忽之间将所有蓄势待发的侍卫定在原地,不得动弹。 碧落河上铜锣乐声越发近了,蔡宜侧耳而听,眼里瞅着玉桌上的珍馐百味,手指打了一小节拍子,忽而一撇嘴,高声道:“小朋友,出来吧。” 贺棋躲在暗处,闻言自知行迹败漏,遂整衣端肃,急忙驱步,近前倒身下拜:“草民十六,拜见蔡将军。” 分卷阅读69 欲望文 分卷阅读70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70 蔡宜哈哈一笑,十分亲切的把贺棋拉起来,将刀剑往边上推推,破开一条道。两人避开一众侍卫,步至迥廊。 环堵萧然,贺棋凭栏远眺,只觉阴风随浪生,拍在身上,透骨的寒。 二皇子不受父王待见,其它皇子可近前嘘寒问暖,他却只准在殿门外屈膝叩安,无人注目,无人怜惜。为了自己的千秋大业,贺棋将他寻来当棋子,豢养猛虎一般,枕戈饮胆十数年,表面醉生梦死,实则养精蓄锐,静待来日。 鬼族从不接纳外客,联姻者便已然失去夺嫡的资格,这对其它受宠皇子来说是灾难,但对二皇子而言,却是天降良机。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贺棋这些年运筹帷幄,落子布棋,由点及面,在阴司上下织就天罗地网,待成亲那日,四轮画望车入宫,和亲公主下轿,两位新人携手入殿,伏地叩拜之时,由隐真宗影卫假扮的潜伏多年的銮仪卫便会拔剑抽刀直取阎王,与此同时,城外驻军、宫城禁军、殿外羽林军三箭齐发,内应外合,兵变谋反。 可现在,贺棋双拳紧握,看着身侧衣衫猎猎、笑容可掬的蔡宜,眼神晦暗深沉。这位名列青史、云游四方的鬼族老前辈,究竟为何横插一手,贺棋他看不透,也看不清。 时间紧迫,身前是即将行至的公主仪仗,身后则是风谲云诡、一触即发的谋逆之征。贺棋等了片刻,终是熬不住,率先开口:“蔡将军,阴界数代皇权更迭您都静观其变、不予理睬,为何今日现身此处,更做出手刃皇子之举?之中缘由,还望您点拨一二。” 远处黑雾阴霾,迎亲船上的五凤高楼被遮的严实,只有顶上一颗夜明珠隐隐透着光。蔡宜将目光收回来,冲着面色凛然的贺棋轻轻一笑:“若想聚魂,必要容器。我将你千辛万苦做成的容器给毁了,你就不必想着去符惕六异阵救你那呼风唤雨的林尊主了。” 贺棋似是被利剑刺到了痛处,浑身一颤,眼波里一簇烈火奔腾。 “你助二皇子成王,便是想着林尊主凝魂重生后,君临天下,霸业已成。”蔡宜喟叹般摇了摇头,“你当真以为,这就是林尊主所想所愿,成了,他便得偿所愿,心满意足?依我来看,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罢了。” “一厢情愿又如何。”贺棋渐渐冷静下来,沉声道,“事已至此,早无退路,蔡将军便是现在将在下杀了,在下也能在死前将所谓的天道轮回、六道法则打得七零八碎,让诸位以身化劫,都与我这无名无姓的蝼蚁陪葬。” “小伙子,别激动啊。”蔡宜淡淡看了他一眼,笑吟吟道, “玉石俱焚太惨烈了,我一条老命丢了也就算了,你这正是大好年华,奔了死路岂不可惜。” 贺棋面罩寒霜,眼神变幻,半晌沉声道:“蔡将军,我抽身而退可以,但您总不能让我空手而归吧。” 蔡宜大笑,抬手拍拍贺棋肩膀:“你可知女华仙君,一人逆天道而行,受灾的却是一族生息。老夫受先君所托,护阴界周全,只要不伤及我族根基气数,管你逼宫弑君还是叛乱谋逆,我权当看戏。至于那令牌”蔡宜从袖子里掏出一手掌大小的木匣,将盖子打开,露出金镶玉的一角,“此物是另一个小朋友给的,说是借我玩两天。方才你那帮影卫真是难缠,我只能用它做饵将你钓出来。你若是喜欢,就去找那位小朋友喽。” 贺棋的目光落在令牌上,波澜不惊,微微一凝便转开:“那蔡将军可否将这位贵友名姓告知在下,若得空闲,十六定携重金去其府上拜会。” 话到此处,迎亲船上五凤高楼已经全然在阴霾中现了出来,通体贴金,熠熠生辉。贺棋偷看一眼,按捺住自己,面色不改。蔡宜将木匣啪嗒盖上,长眉斜飞,又是一笑:“两族联姻,大喜之日,皇子于城楼之上暴毙,此事如何解释都难免让人觉得蹊跷,是不是?” 贺棋凝目看他,缓缓道:“将军所忧,在下自有办法可解,还望将军,坦诚相告。” “好。”蔡宜鼓掌三下,“小十六果然是爽快人,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此物所有者,姓杜名若,位列仙卿,执掌东方,受众神尊称一声崇恩圣帝。” “阿嚏。” 阎王抬起头来,关切而谨慎的望向对坐面色惨白看起来病恹恹的尊客,亲手奉上茶盏,含笑道:“圣帝,您近日忙于甄试,想必很是辛苦,这等送请帖的小事,派使者来便行了,似您这般亲力亲为,真是折煞我也。” 杜若揉揉鼻子,又掩面咳了几声方才缓过气来,接过茶盏,往后一仰,慢慢饮茶:“我也算是看着纯禧长大的,昔日的小丫头不觉间竟也到了摽梅之年,今日出阁,我这个做长辈的,总要来看看。” 阴司终年不见日,森罗殿纵然烛火通明,但依旧比不得天庭大殿,光线还是黯沉。光影间,舞女似花中飞蝶,红袖翩翩,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 阎王凑在圣帝跟前,明明连音容相貌都记不大清,却能面不改色的堆砌辞藻,将经年不见的二皇子夸得天花乱坠。杜若不忍打断他所谓的肺腑之言,只将目光在他脸上打转。 阎王滔滔不绝许久,有些口干舌燥,趁他喝水,杜若赶紧岔开话题:“怎么不见小殿下?” 阎王笑意僵在脸上,低眉敛目,小口小口抿着茶喝。 那日派出去的南北二命师仓皇而归,只将小殿下背了回来,跪在阶下,皆是惊慌失措,他若不是看见南命师肩头刻下的“蔡”字,早就大发雷霆,将两人押入背阴山大牢受罚去了。 想起蔡宜,阎王也难免背后发凉。这黑泽刀落到这位手里,算是物归原主,两家再争,便是无理取闹了。 阎王不动声色的把茶盏放下,慢吞吞笑道:“我那小儿自小好动,想必是同小鬼们又跑到哪处玩闹去了,圣帝若要召见,我便让侍卫去寻。” “不必了。”杜若目光若流波,随着舞女纤弱的腰肢摇曳,“前些日子小殿下帮了我不少忙,之后碰不上面,一直没来得及道谢。我也不知他喜欢什么,这回过来便随便拿了些酒果,烦劳您给他送过去就行了。” 殿门大开,穿着藏 分卷阅读70 欲望文 分卷阅读71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71 青色宫服的宫人近前来报,说是纯禧公主已到了幽冥门,换船为轿,由二皇子骑马在前,一路向北,过五门,入大殿。 阎王浅笑俯首对銮仪卫主管大臣吩咐了几句话。杜若的目光一掠而过,苍白的脸色如黄昏暮色一般暗下来,又因心口发闷,憋出几丝晚霞般的潮红。 那銮仪卫主管大臣偷眼看杜若,双目相对,一触即散,各自掉开。 杜若垂着眼,慢慢撇着茶上浮沫,半晌,从袖口里翻出玉轴绫锦卷轴,手指拂过锦上织秀的祥云瑞鹤,在阎王转过头的同时,双手奉上。 阎王瞅着卷轴两端翻飞的祥龙,知是天帝圣旨,袖子里的手却绞扭在一起,霍然起身,两步跪到座下,郑重一揖。 杜若将圣旨轻轻放到他手上,抱了茶杯暖手,静候他看完。 阎王打开之前便将内容推演个大概,三眼两眼看了,竟还是冷汗直冒,再瞄一眼沉静自若的杜若,心里更是没底,跪在地上,一张脸皱成苦瓜相,哎呦一声便开始倾吐道歉谢罪的官话,左一句惭愧无地五内俱焚,右一句无颜见青天罪该万死。 杜若挑挑眉,欲将阎王搀扶起来,弯腰的时候却耳鸣目眩,幸而把住桌案一角才堪堪稳住身子。阎王被她这一晃惊到,匆匆探前身子,“圣帝,圣帝您这是怎么了,要不要我宣御医给您看看?” 杜若跌坐回原处,冰凉的手指撑着眉心,小幅度的摇摇头:“神思困顿罢了,无碍。” 话音未落,杜若只觉身子一紧,被人使巧劲揽住,气息拂在耳后,犹如风中落叶,辗转一声叹息。 第47章 业火 大殿寂然,梁柱间烟云缭绕。 杜若垂目瞧着,握着自己的手微微颤抖,满是刀痕血色,向上看,素来整洁的玉色罗斓服已是破损。 陆吴在她耳边再沉沉吐出一口气,偏过头,眉眼弯弯,冲着她委屈道:“说好要等我回来,你怎么又自己先走了。” 杜若看着这张似乎永远带笑的脸,眼底是若有若无的眷恋,她静静看了两眼,还是僵硬地直起身子,挣脱开满是灰尘血腥味的怀抱。 陆吴眉峰一挑,随即将手收进袖口。 “能把你折腾成这样,那阵法果真高妙,幸好我没有逞能进去送死。”杜若扯扯嘴角,“我卜了一卦,说今日会有一劫,避不开,化不了,你猜,这劫会折寿还是会夺命?” “八成是劫财。”陆吴化出把椅子坐下,顺便把阎王也请回席上,“玉帝刚同我说,他近来忙于新政,花钱若流水,如今囊中羞涩,实在拨不出银两给封神会,所以恳请你能填金补银,排场大不大无所谓,只要不寒酸就好。” 杜若冷哼一声:“这钱我不出,就是办砸了,丢的也不是我的脸。” 陆吴将垂下来的头发理顺,冲阎王歉然道:“今日是纯禧和二殿下的大喜之日,我们两手空空冒冒失失就来了,真是失礼,还望阎王见谅,待忙过了这段日子,我们定会补上。” 阎王干笑两下,行礼的手才抬了一半,一股庞大的气泽轰然袭来,陆吴眉宇间煞气徒增,旋身将杜若护住。 御前侍卫反应也是极快,抽刀拔剑,一边将被骤风掀翻在地的阎王小心翼翼扶起来,一边围成一圈,筑成一道铁墙。 杜若和陆吴飘在半空。大殿前三千仙娥献舞的歌台已碎的凄零,珠帘伴着玉柱飘飞如箭。杜若瞧着四散奔走的众生,手抬起,却被陆吴压了下来。 “我来。”陆吴手指凝出道道金泽,如渔夫撒网一般,将惶惶逃命的众生罩住。 “小心。”一斗大的青绿古铜鼎从陆吴左侧袭来,连带着不同角度射来的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杜若弯腰闪避的同时,手腕一翻将陆吴拽起。 陆吴身子一歪,手上卸了力,原本即将织成的金刚罩瞬间散落,金丝化蝶,起伏两下便没了光泽。 殿里被狂风巨浪震得一塌糊涂,除了少数修为高的还站的安稳,其余小鬼小怪早被气泽震得喷了数口鲜血。 火蒸腾,煌煌烨烨,灼灼辉辉,抬眼望去,红油门扇,红阁朱殿,一片都是红的。 炮云起处,乾坤震荡,一株株业火红莲拔地而起,摇曳在风中,妖艳至极。 杜若从云头下来,立在阶前,犹如立在悬崖峭壁。 陆吴忍不住去拉她,生怕稍一恍惚,眼前人便会坠入火海,万劫不复。 杜若听到动静,缓缓转过头,对上陆吴雾蒙蒙的眼睛,声音轻灵灵的,在“噼里啪啦”的烧灼声中显得微弱:“业火,燃尽地狱罪人之火,神尊当年正是受此启发,才创下祁阳阵,将九州凶兽尽数诛杀。你我有幸,今日竟能亲眼目睹业火复燃。” 陆吴看着那双平淡无波甚至有些死气沉沉的眼睛,心中越发惴惴不安,小心翼翼往前走了一步,抬手,虚握住杜若的双臂:“杜若,你先过来……” “你说这火是幻术还是真的?”杜若笑着打断他,“我眼前所见,何为真,何为假?” 陆吴怔了一下,双手不受控的就顺着衣服滑下来。 杜若收了笑,将身子侧了侧,脚尖踮起,又往后退了半步:“神尊和你都给我下过清心咒。你们因着或好或坏的理由,将别人的记忆肆意篡改、肆意抹灭,妄图精心雕刻出一个乖巧听话的玩偶,可惜”顿了顿,杜若彻底转过身子,“她过早的醒了。” 说话间,宫门大开,金光红霓似利刃般劈开烈火,不断绵延,铺成一条康庄大道。数千员持铣拥旄的影卫在前开道,其后黑压压一片,皆是持刀仗剑的士卒,步履齐整,所行处,黑雾阴霾。 杜若望着这些不速之客,神色一变,又成了平日里吊儿郎当,好像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惧怕的随和样子,乐呵呵道:“瞧这排场,该是新郎官脚踏祥瑞,闪亮登场了。” 大殿众鬼神或倒或躺,只剩双目炯炯瞧着,万般静籁中,宫门处骤起黑沙,一人立在云端,穿得却不是大红喜服,一袭白衣内敛,眉梢眼角却尽是睥睨天下的张扬气魄。 分卷阅读71 欲望文 分卷阅读72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72 贺棋缓步走下来,衣摆被风捧起,带有王者的风华,眼神若有若无的扫荡在杜若身上。 杜若顿感周身一阵寒风,带着万般哭嚎的细碎,合着刀锋直直刮来,她闭上眼,再睁开,刀锋已不过咫尺。千钧一发之际,身后人如鬼魅般现在刀锋侧,两指轻拨,那刀锋便反向而行,一挥袖,歪斜的楼阁腾地窜出烈火,瞬间燃为灰烬。 杜若垂下眼眸,瞟见玉色罗斓服破烂的一角,无动于衷。 陆吴同贺棋如黑白双子,在火海两侧冷眼对峙:“贺棋,你私引业火,可知此举会使天下生灵涂炭?为全你一人,便任由无辜众生丧命九泉?” “古有盘古开天劈地,今有我贺棋焚天灭地,一个创世,一个灭世,皆是壮举,有何不同。天地之间,万物皆是蝼蚁,无力自保的蠢物,连自生自灭的资格都没有。”贺棋将一番胡话说的义正言辞,眼角扫过瑟瑟发抖的鬼界君臣,对着杜若笑得有些夸张,“圣帝,我说得可对?” 杜若看向他身后,马车载的五凤高楼摇摇欲坠,纯禧挣扎着站起来,倚着歪斜的梁柱,猛一把扯了盖头。 沉默中,千万目光都聚在杜若身上,都在听她一句答案,看她选择哪方。 史书中崇恩圣帝是叱咤风云的传奇,可如今,众鬼神看着这位婉丽柔美的女子,这位匹马沙场、刀落处血溅三尺的枭雄已被岁月打磨的没了棱角、失了锐度,明明容颜不老,却有了美人迟暮的颓然。 陆吴剑眉肃穆,开口声洪如钟,自带浩然之气:“罪子贺棋,堵莲池,燃业火,忤逆天道,祸乱九族,罪大恶极,为天地所不容。今日,我以天神之名,替天行道,众将随我,将此罪子,就地诛杀。” 尾音未落,陆吴并着四方鬼神皆已祭出兵器,刹那间,黄风滚滚,紫雾腾腾,惊得人心惶惶。 杜若立在两阵中间,一副处变不惊的漠然样子,全然无视双方的兵甲相向,如千斤秤砣般压着两柄出鞘的利剑。 陆吴死死盯着她,眼里快要崩出火花。她偏一偏头,陆吴的目光便柔和一分,待杜若全然转过身,两人面对面立着,陆吴瞧着她,仿若喜极而泣,眼里似能淌出温温细流。 可这温水还没在冰冷的空中蒸腾出热气,杜若已如折翼的鸟,展臂,后仰,决绝地跌了下去。 见此一幕,陆吴原本黑若墨玉的眸子顿时闪出道道银光,他猛地向前跨一步,登上烧的残败的殿阶,伸手,却没能捞到一点衣角。 红衣似火,灼灼若辉光,陆吴想着杜若最后那一眼,顾盼似九春,看着他,眸子中分明有一丝不屑和释然。 众鬼神直愣愣瞪着半跪在殿阶上飘然欲坠的陆吴,方才刚聚起的战意和勇气卡在嗓子眼,生怕这位大神一个想不开,往下一栽,随圣帝一同去了。 半晌,陆吴撑着剑站起来,握剑之手绷出青筋。 远方角楼忽然扬起一角旌旗,刹那间,四面八方忽然漫来莫名的压力,众人只觉浑身似是浸在寒池,不由登登登战栗起来,连带着刀戟发出空鸣声。 下一瞬,两道光影相撞,便起刀剑交错泠泠。 两人若道道惊雷,疾行在业火之上,所过处,走石飞沙,翻江倒海。眼瞧着一道道火舌被风浪席卷着呼啸而来,阎王再也顾不得自身安危,奋力拨开护卫,冲到最前方,一己之力支起结境,护住自己的子民。 结境好似风雨交加中的瑟瑟行舟,从这里望过去,双方都是拼了全力,贺棋白袍被割了一角,陆吴的剑柄被削了半片龙鳞,强力的波动震得心口疼,那一招招,朴实无华,却直夺命门。 又一道光影袭来,蛟龙盘绣柱被从中生生劈裂,大殿残存的一角终于坍塌,倾倒的汤汁散落在金瓦银砖上,进贡的种种贺礼被折断的蛟龙盘绣柱砸的粉碎,隐约可以听见各路鬼神心疼的诶呦声。 几个来回,撑着结境的手又被狠狠刺了一下,阎王护着结境倒吸一口冷气。 天边轰然霹雳,飞涯鹏鸟嘶吼略过赤焰烧云,一身黑曜直襟长袍蓦然陷进两团光影,交界处,风起云涌。 刀剑划过石阶,声声刺耳,片刻,风定云止,飞涯鹏鸟高飞盘旋而出,浓雾散开,破空出现的男子清晰的走入众人视野。 姿容既好,神情亦佳,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他扶起浑身是血的贺棋,直起身,冲着陆吴微微一笑。 第48章 凡间 春风过岸,枯草青,野花盛。 鸡鸣拂晓,江边草屋柴扉开,现出一位素衣木钗、脂粉全无的女子,她懒洋洋打个呵欠,举臂伸展伸展身子,这才捧着食盒,溜溜达达往外走。 一路走来十分荒芜,望到尽头也不过零星几户人家。女子靠着江边慢慢悠悠走着,直到远远瞧见起早的农夫,这才空出一只手,将背着的白纱斗笠戴到头上来,将不俗的容貌尽数隐了去。 河岸靠着一只船,身子佝偻的老渔夫守着鱼篓,举着藜杖去赶来这捣乱的稚童,脸蛋通红的小女娃跑着跑着撞到人身上,回头一看,睁大的眼睛便弯起来,背起小脏手,甜甜叫了声“神仙姐姐”,女子垂头低低笑了笑,颇为豪爽的冲女孩子一抱拳:“谬赞,谬赞。” 老渔夫动作十分敏捷,左挥右打了一会儿也不见喘粗气,往这边瞧一眼,呵呵道:“若是天上仙人来,定不生疏你这张脸,叫一声神仙姐姐,实在是合情合理。” 女子将食盒放进船舱,将斗笠掀下,“老伯,别贫嘴了,快进来吃饭,我今日熬的粥水放多了,有点稀,您可千万不要嫌弃。” 老渔夫低头钻进来,瞅一眼稀薄不见米的汤水,不禁摇头叹息,拿藜杖在矮桌上轻轻一点,刹那间白水变鸡羹,外加两屉馅大皮薄的蟹黄包。 “这才叫人吃的饭,你做的,还是回去倒进邻舍猪舍食槽吧,他们家那七只小猪实在不懂得兄友弟恭的道理,抢食抢得犹如仇敌在世,最小的那只好像已经两天没吃饱了,可怜,可怜”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抹了把脸,渐渐地皱纹消退,露出一张俊容,剑眉一挑,将女子的手打下去,无奈的拉长音:“杜若,女孩子家家的,就不能讲究点?” 分卷阅读72 欲望文 分卷阅读73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73 杜若嘿嘿一笑,将筷子在桌上磕了磕,夹个包子塞进嘴里,含含糊糊道:“谢蔡前辈赏饭,大恩大德,杜若没齿难忘。” 蔡宜慢条斯理的拿起汤匙,眼睛盯着杜若:“今日看你脸色红润许多,昨天夜里睡得该是不错,药要记得吃,别总是有一顿没一顿的。” 杜若抬眼一笑:“要我说,您就该用法术给我治,如今这山上的奇珍异草都被我吃了大半了,也不见个好。” 蔡宜皱眉:“你现在是凡人,身体又孱弱,哪里受得了法术,便是强行受下了,也活不过一世。我辛辛苦苦把你从业火里捞出来,又勤勤恳恳给你补了两缕残魂,折腾了半天,不就是希望你这丫头能多活些时日嘛。你要是真觉得我大恩难报,就把脑子里轻生的念头给掐断埋干净了。” 杜若诚诚恳恳的嗯了一声,埋头吃饭再不吭声,倒是蔡宜不用吃这些五谷杂粮,捏这个勺子,唠唠叨叨打开了话匣子。 “你这孩子也是一根筋,我当真以为你老谋深算设了个局,结果呢,抱着个游仙枕就往里火里跳!以身殉葬拯救苍生,你怎么就这么伟大呢,我们这帮老骨头还没死干净呢,哪轮得着你们这帮小辈来领这等殊荣,啧啧”蔡宜瞧着杜若毛茸茸的头顶,恨不得拿勺柄去戳,“你同陆吴常年混在一处,怎么就没学学人家的七窍玲珑。你祭了天地,坠落凡尘,他则累累功勋,不仅被天帝一夸再夸,更因护驾有功,被阎王奉为上宾,当然,他也的确是厉害,两两对阵,小十六被他一剑挑下火海,身负重伤还能将一直潜逃在外的林尊主收押天牢。” “那不是林陌。”杜若喝一口鸡羹,声音略轻些,敛着眉目道,“当年在金光洞求学,没人陪他玩乐,他便剪纸塑泥作小人,注入阴气,让他们活蹦乱跳的同他作伴,后来他长大了,这些玩伴便也随着他长大了,他照着自己的模样给他们重新描眉画眼,便成了他自己的影子。影子的言谈举止,惟妙惟肖,除了衣着,与他差别无二。” “衣着?”蔡宜闭目沉思了一下,虽然同为一族,但对于这位后起之秀,他不过见过两三面,实在对比不出什么。 杜若端起碗哧溜碗底的肉渣:“林陌喜青衣,从不着黑服。” 蔡宜转着脑袋哦了一声,忽然反应过来,眯眼瞅杜若,带着些不怀好意的笑:“红尘春风暖,桃花朵朵开,一枝幽香暗,一枝辉光灼。敢问佳人,欲折哪枝?” 杜若正正神色,像是认真思索了片刻,尔后摇头:“佳人好色,细竹青木皆有风采,左手不愿松,右手不愿放,思来想去,不如清心寡欲,只愿做那皎皎星月,隔着云雾远远望上两眼便心满意足了。” “不成不成”蔡宜摆摆手,“又不修那正统仙道,没必要心地那么清净,像我是一把年纪没脸老牛吃嫩草,你这有合适的,为何不选个归宿,两人帮衬着,总比一人扛着好。”又想到好玩的,蔡宜又不正经起来,“你真该瞧瞧当时的情形,林陌不,假林陌跟陆吴那叫一个针锋相对,下手都是快准狠,捅得全是要害,真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杜若揉着眉心笑笑,抓起斗笠,往船头坐下。 江水澄净,船划出一道水纹,像是镜面裂开一道纹路。杜若玩着一根狗尾巴草,撑腮看着两岸青山。 山一座座往后退,带着她的记忆一篇篇翻过去。 她小时打打杀杀,走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莽撞路子,若不是有女华在身边照料着,她不定哪天就葬身某处不知名的荒丘了。 不知打了多久,某一日她倚剑喘息,四下张望,突然惊觉那些紧咬在身后的猛兽都已成了手下败将,他们跪在阶下,叩首大呼圣帝。可惜有得必有失,当她兴高采烈的回过头去,一直照料她的姐姐手持三尺青锋,从九重天一跃而下,以身赎罪。 春寒料峭,她跪在徐国的雪峰之上,抱着血肉模糊的女华,头一次哭得像个孩子。 她想救女华但无计可施,走投无路的时候,神尊从天而降,说他有办法,但条件是归顺天族。她看看阿姐,点点头。 她有将才,却没有周旋在各方势利间翻云覆雨的能力,但怀璧其罪,百战百胜的功勋让人钦佩的同时也让人忌惮。她磕磕绊绊的走着,从儿时的自保变成了为一方效力的杀神。 再锋利坚韧的刀剑,用过度了也会断会折,旁人都惧她怕她,说她早晚有一日造邪魔吞噬。她一句句听着,心里警惕着,可日日穿梭在战场,难免有失神分心的时刻,当她知道女华同四大凶兽锁进游仙枕的时候,终是悲愤难灭,发了狂。 把她镇压下来的还是神尊,她在清心咒的折磨下浑浑噩噩过了数月,再醒来,便什么也记不得了。 神尊以静养为名,将她送到乾元山,师父对她极好,后来的小师弟也对她很好,可她过得并不开心,脑袋里空洞洞的,连看着夜空回忆的能力都没有。 林陌从襁褓婴儿转眼长成七岁稚童,她一直在同清心咒挣扎,就好像两个旗鼓相当的人每日每刻在脑海里打架,不死不休,这种折磨直到鬼魔妖三族来犯才变了个方式,她重新拿起剑,将跟自己打架变成跟别人打架。 “你笑什么?”蔡宜探过头来,“想什么好玩的事呢,跟我说说呗!” “没什么,只是觉得自己活得挺好玩的,想对一个人好的时候,她不在身边了,想救一个人的时候,反倒让她生不如死,兜兜转转到了最后,竟然是自己一剑将人杀个彻底。” 蔡宜瞧着她笑得像哭的表情,想说些安慰话,却又觉得难以开口。 “你觉得我布了个局,这话说得没错。”杜若将狗尾草放到水面上,看它划出一道道水痕,“我破开符惕六异阵,放出四大凶兽,逼得天帝将游仙枕交给我处置,又暗中豢养林陌留下的影卫,在各大家族布子落棋,一来兴风作浪,二来探寻《回风》的断字残篇。” “那曲子其实” “我知道,什么生死人肉白骨都是假的,只是曲中似有故人在,焚了毁了不过是断了念想。而我找这首曲子,便是想记起人来,不至于回忆时 分卷阅读73 欲望文 分卷阅读74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74 只有一道剪影。” 蔡宜摸摸鼻子,抱膝继续听她讲。 “可惜,我只适合当将军,没胸襟当帝王,没学识当讲师,更没胆量当那个焚天灭地的千古罪人,当我看见业火的瞬间,我只想跳下去一了百了,让火把缠了我一辈子挥之不去的心魔烧得干干净净。”杜若将狗尾草扔掉,抬起双手,缓缓捂住眼睛,“我累了,她也累了,与其让她回到世间受那些未来不知的苦,不如我走掉,在大山大河间飘飘荡荡,全当与她相伴了。” 蔡宜仰头看天,今天是个好天气,云淡风清,万里无云,春天尚不灼灼的阳光温暖而明媚,他又偏头去看缩成一团的杜若,阳光撒在她的后背上,却透不进她低埋的头和紧闭的眼。 “你走也走不干净啊,总有人记得你,岁岁年年积成心魔,像藤条一样紧紧攀着,谁也挣脱不开。” 杜若微微动了动,良久,方才小声喃喃了一句:“对不起。” 蔡宜去够船桨:“虽然医者劝人生,但生死由自己,所以不必对我道歉。” 杜若摇摇头,神色有些茫然:“我是对不起陆吴,仔细想想,我对他,似乎总是失约。” 第49章 炊烟 草药一簇簇一把把堆积在船上,灰灰绿绿,将木船变作草船。杜若仰躺在上面,闻着春水浸润泥土的味道,觉得这气息真让人踏实。 蔡宜哼着不知哪族的民歌,反反复复几个音调。黑泽刀勾着他的衣角,随着摇桨的动作来回摆动,不一会儿刀鞘往下掉了些,露出挂着泥渣的刀柄——刚才割草药全靠这位闻名古今的绝世宝刀。 袅袅炊烟飘在芦苇上,给这一方静谧的山水染上烟火气。几位农妇结伴在江边浣衣,嬉笑打闹间扬起点点水珠。杜若看着她们,笑得祥和。 蔡宜又给脸上画起了鱼网纹。到了岸,清早过来捣乱的小孩又呼啦啦地聚过来。蔡宜将藜杖横在他们身前,护着草药。杜若从船上蹦下来,端着鱼篓,跟孩子们细声细语的讲条件:“好孩子都是乐于助人的,愿意帮老伯搬草药的乖孩子都会得到奖励,一筐草药奖励一条鲤鱼哦。” 小孩子们听了有鱼吃便一哄而上,把蔡宜撞得七倒八歪,蔡宜怀里抱着藜杖,嘴上忙喊着慢点慢点。 小孩子们背着端着草药跟在杜若后面,最小的小姑娘有些昏昏欲睡,被杜若抱起来。邻舍家的小男孩踢着路上石子,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兴高采烈的跑到杜若前面。 “杜姐姐,你们家来了个客人,长得特别俊,比我三哥还高,比我四哥还瘦,穿着一身白衣裳,一动不动立在门外,我早晨出门时就见到他了,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哦,是吗,这么久了,他应该已经走了。”杜若将小姑娘歪斜的小脑袋正正,靠到自己脖颈处,对孩子们笑道,“这一路辛苦你们了,把筐放到路边就行了,我把小丫头送回去,你们也快些回家吃饭吧,别让父母等急了。” 小孩子们乖乖挥手作别,一个个蹦蹦跳跳走在夕阳下,将日落西山的垂暮之景映衬的分外活泼。杜若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睫毛直直遮着眼睛,上面被夕阳染上金色,颤一颤,似乎能掉下几个金珠。 邻舍种着一株海棠,海棠枝繁叶茂,同昴日星君那株扶桑树一样,不知不觉攀上了自家的墙头。杜若将斗笠的白纱翻上去,心情颇为愉快的推开柴门。 院子里被打扫过,墙角放的药炉也被从里到外清理的干净,劈好的柴整整齐齐堆在旁边,往上看,半开的轩窗下放这一个净瓶,瓶里插着一株海棠花,白色的,像是早春还未融的雪。 杜若脸上的笑僵住了,她定定看着瓶子里的花,不愿意挪开半分。屋里屋外的两个人隔窗静静站着,谁也不开口,只盯着海棠花出神。 半晌,陆吴长叹口气,放弃了这场沉默的对峙,低声道:“你身子好些了?” 杜若挪了挪脚,嘴角往上提了两下,发出的声音仍然有些不自然:“你呢?你身子好些了吗?” 陆吴笑笑,匆匆几步从屋子里走出来,在海棠花树下立定:“我瞒着真人逃出来的。山上春天来得晚,桃花梨花海棠都不开,我看着无趣,便想着跑下来看你。”他又上前一步,展开双臂,目光柔和而坚定,“你不过来吗,就这一步。” 杜若没有抬眼,手在衣袖里攥成拳头,挣扎了片刻又一点点松开,她盯着被山上污泥染黑的鞋尖,缓缓道:“纵是我悬崖勒马,之前犯得罪过也足以被押进天牢地府千刀万剐。神尊把你塑成一把经纬天地的利刃,你又何苦背了师恩,一而再再而三的护我。” 陆吴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会儿,忽而笑出声来:“反正你不过二十年的光阴了,换到天上仅仅只有一朝一夕,他们便是要将你缉捕归案,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杜若自嘲的笑笑:“不牢你们费心,等时日到了,我会自行了” “你真不过来吗?”陆吴猛地打断她的话,晃晃抬起的手,偏头看她的眼神真挚得宛若孩童,“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肯定合你心意。” 像是被无赖缠得不耐烦了,杜若皱着眉头去看陆吴,边说边往前走:“我最烦同你说话,一会儿东一会儿西,绕来绕去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陆吴笑得好看,待人走近了,便去拉手,他虽是男子,但保养得当,比起杜若这双饱经风霜从不搭理的糙手,他那一双手可谓是色泽莹白,纤细柔嫩。可惜两个人的手都是冰冰凉凉,手掌贴在一处,没有一点温度。 陆吴亲昵的用鼻尖去蹭杜若,被杜若偏头躲开,后者身子直往后仰,嫌弃的仿佛面前是多么难以忍受的腌臜之物。陆吴显然已是习惯杜若的态度,笑得依旧开心,松开一只手缓缓摆平,片刻后,掌心化出莹莹柔光,柔光渐渐散开,露出薄薄白雾,一只沉睡的小白犬蜷缩在里面,听到风声,颤了颤耳朵。 “鹄苍。”杜若伸手要去碰,僵在半空中又落下。陆吴把她摇摇欲坠的手拉起来,将这一团柔 分卷阅读74 欲望文 分卷阅读75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75 光放到她的手心上。 “真人为了救它,废了不少仙丹妙药,我这里有三百六十颗药丸,需每日喂它一粒。”陆吴对上杜若扬起来的眼睛,狡黠的眨眨眼,“这药我不能给你,往后我们一起,不能让你毫不顾忌的就离开。” 杜若仔细的观察着鹄苍,隔着白雾抚顺它的毛发:“你何苦呢,二十年不过转眼间……” 陆吴将她抱紧些,将眉间的苦涩压下,换做憧憬未来的希冀:“知足常乐,二十年,心满意足了。” 日头从山顶落下山底,蔡宜拎着大鸡大鱼颤巍巍的沿着小路往小屋去,一进门,便被屋里的饭菜糊焦味扑个满面,他咦了一声,眼珠子转转,马上又乐呵呵的笑起来,拿藜杖点了点木门,清清嗓子喊话:“开门,送饭的来了!” 一人从屋里不疾不徐的走出来,开了门,现出一身被水打湿的月白衣裳。蔡宜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陆吴,打趣道:“打扰了打扰了,我来得不会不是时候吧?” 陆吴擦擦脸上的水,拱手作揖,还是一派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上仙模样:“蔡前辈莫要取笑晚辈,快请,快请。” 厨房里一片狼藉,锅碗瓢盆在两个大神仙的折腾下倒的倒歪的歪,锅里黑漆漆一片,蔡宜拿锅铲艰难的翘起一块,左瞧右看,眉心挤成一个“川”字,似乎是难以相信他们可以把饭做成这个鬼样子。 杜若和陆吴规规矩矩的立在旁边,杜若将手里状似暗器的烧饼往袖子里塞了塞,不想被蔡宜一眼瞄到,只好尴尬的偏过头,任由视线飘来飘去。 蔡宜撇撇嘴,拿扫帚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往一处堆堆,将自己提溜过来的食材往桌上摆好,将袖子一撸,拿起锅铲。杜若和陆吴乖乖的偏过头去瞧,认真稀奇的样子犹如观摩一场稀世决斗。蔡宜瞟他们一眼,叼起一根胡萝卜,桀骜不驯的扬起下巴:“别在这站着了,碍事,出去出去,大好时光,随便找个花前柳下谈情说爱去。” 杜若拍拍手上的饼渣,先把傻笑的陆吴给踹出去,然后从桌上顺了两根洗净的胡萝卜,转身之际忍不住叮嘱道:“前辈,多放点盐,我不想吃清汤煮白菜。” 蔡宜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随手将烧成黑铁般的烧饼扔进火炉。 杜若和陆吴并肩在房顶上坐下。凉风习习,海棠花的花瓣飞雪般的往梁上落,杜若随手拾起一瓣,拿在手里转着玩:“当年在乾元山第一次见你真容,也是在海棠花下,只是那株是红海棠,衬得人更加好看。我当时看你,只觉得是个脑袋坏掉的美人,如今认识的久了,这第一印象却一直深刻的难以磨灭。”她将花瓣扔开,回头看他,故作轻松的开口问,“纯禧她,她还好吗?” 陆吴摩挲着她的手:“挺好的,近日来常往朱陵丹台去,听听经,看看道,过得平静而祥和。” 杜若脸色刹那有些苍白,嘴唇颤了颤:“她,她往日都是活泼好动的。” “啊,你想错了。”陆吴拍拍她肩膀,“殿下可不是深受打击皈依佛门了,她去朱陵丹台是为寻九曜星君。” “九曜星君?”杜若脑子难得卡了一下,幡然醒悟的时候连说话的声音都高了一个音调,“怪不得,怪不得那几日他又是醉酒又是闹事的,原来是伤情了。” “当初地府即将坍塌的时候,众人自顾不暇,殿下又生了死念,从侍从手里夺了剑就要自刎,我当时身中数剑神情恍惚,实在来不及阻止,众天神神力受损又使不上力气,危急时刻是九曜星君坠下仙台,用手握住刀刃,拼着灰飞烟灭的力气将殿下救了起来。黄角大仙虽然一向瞧不起邋里邋遢的九曜星君,但毕竟是自己女儿的救命恩人,孩子们又两情相悦,便不忍棒打鸳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这倒是个好结局。”杜若定定看着梁上一处野草,“我想是赶不上他们的喜事了,他们恐怕也不欢迎我,崇恩府里有一个木匣子,里面藏着许多宝贝,思来想去也没有合适的人送,只好托你送给纯禧,以你的名义。” 陆吴揉揉她的头,轻轻道了声:“好。” 第50章 寂灭 二十年太短,朝朝暮暮,由春到冬,天干地支都来不及一个轮回,转眼便是到头的期限。 陆吴陪着杜若过着倒计时的日子,除了每天喝不尽的药,两人也算是过上了他曾期许的,如凡间戏本里才子佳人恁相偎依的诗酒生活,元朔守更,上元赏灯,春社祈农祥,寒食宿酒肆,两人居无定所,四处游荡,犹如孩童般,不愿往清净的地方躲,总是往市井热闹处凑得欢。 第二十一年的冬至,杜若那好似蓬草扎的身子终是被寒风彻底吹散。陆吴从外面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坐在床边,唠唠叨叨的说个不停:“这是我从松运楼抢来的,馅料讲究,薄皮包馅,他们招牌上写得花哨,说吃这个能驱鬼邪,包治百病,来,你尝尝!” 杜若静静看他,平日惨白的脸上浮起半分血色。两人隔着雾气望了半晌,杜若轻轻开了口:“我这几日感觉精神不少,应是回光返照,之前你答应我的话,可算数?” 陆吴提提嘴角,将勺子转开,把馄饨送进自己嘴里,垂下头,说话冒着热气:“算数,明日我们便启程,去崇德山。” 崇德山也正值寒冬,山不见草色,湖不见青波,浓雾罩着几座枯山,烟云缭绕,勉勉强强添上一丝仙气。 杜若窝在陆吴怀里,眼神有些涣散,没有力气,只能很小声的同陆吴说话,陆吴竖着耳朵听,听不清也一句句应着,鹄苍跟在两人身边,白团子似的身子时不时蹭蹭主人的小腿。 “不用上山了,山下有墓地,当初给姐姐迁坟的时候顺便就给自己挖好了,你替我刻个碑,作为酬谢,这山里的赤华木随你处置。” “随我处置?那我可就都搬去了,正好阎王托我给他家要成年的小殿下建府,用了赤华木,我便可以心安理得的狮子大开口了。” 杜若深吸了一口气,眉目疏朗开,低低笑两声:“褚绛小殿下帮了咱们不少忙,你给人家建得好些,别总整些奇奇怪怪的机 分卷阅读75 欲望文 分卷阅读76 游仙枕 作者:汇之 分卷阅读76 关暗室吓唬孩子。” “好好好,我规规矩矩来,保证不胡闹。” 半截石碑立在黄土间,碑前立着一香炉,里面水土交杂,冻成一块硬疙瘩。 陆吴将碑前一处扫净,垫上厚实的棉衣。杜若勉勉强强的跪倒在上面,抬手,轻轻拂过碑上青灰。 “我要过去陪她了。” 陆吴听着这声喃喃,想嗯一声,但嗓子发涩,半天出不来声。 杜若回头看他,抬起另一只手,颤颤抚上他的脸颊,眼角发红,“怎么办啊,我有点舍不得,舍不得”说到这儿,她又像是忽然惊醒一般,紧抿着嘴,再不说话了。 风中无声,只有鹄苍围着两人转,呜呜咽咽。 陆吴将心头翻上来的酸涩压下去,把杜若的手握住:“世间有法则,违逆天道者理应自裁谢罪,你不愿违心,我也不愿。”他把杜若抱起来,郑重道,“自此以后,青山绵绵,江水汤汤,望之即望君容。” 杜若眨眨眼,万千话语绕了许久,到了嘴边化作缓缓一句,保重。 群山静寂,静水流深。 陆吴抱着没了声息的杜若,仰头望天。 日丽风和,无雪无雨,一点异象都没有,平平淡淡的一如这相守的二十一年。 …… “风吹散花,遍散佛土,随色次第,而不杂乱,柔软光泽,馨香芬烈,馨香芬烈,馨香”九龙丹霞屏风后传来一声低咳,持扇的小仙吏被这一声惊醒,正正身,眼疾手快的把快要砸到讲师身上的金玉扇拔起来。一身黑衣的木德星官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继续一板一眼的诵经, “足履其上,陷下四寸……” 朱陵丹台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趴在桌子上,一手撑腮,一手握笔。书页被风翻得哗啦啦的响,片刻,被一把折扇“咚”一下定住。 小娃娃被震得弹起来,擦擦口水整整衣冠,装模作样地划划写写。 挽起发髻嫁为人妇的纯禧公主面色不善的把折扇收起来,九曜星君拦住她扬起的巴掌,笑得谄媚,“这么多仙友看着呢,回去,回去再教训。” 纯禧公主哼了一声,将九曜星君的手甩开,愤愤道:“你们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宝节幢幡在风中瑟瑟,台下众仙童仙娥换了一批又一批,台上讲道宣法的仙人也另择他人。 九曜星君垂头去摸《无量寿经》,墨香未散,熏得人恍恍惚惚。 朱陵丹台下忽而扬起细细微微的欢呼,是孩子们趁着课间休息前后左右的交头接耳声。小娃娃伸伸懒腰,偷看了眼怒气未消的母亲,往父亲旁边挪一挪,奶里奶气的问道:“陆吴哥哥呢,他还没有回来吗?” “都说了不能管神尊叫哥哥!”九曜星君无奈的摇摇头,“神尊身负重任,哪里有空闲时日,这不,刚从战场下来就跑到极北降服凶兽去了,哎,神仙也不能这样不要命的活呀!”九曜星君叹口气,拍拍儿子的头,“你可要乖乖的,神尊虽没回来,但他送到咱家充当戒尺的折扇可一直在呢,马上就要考试了,要是考砸了,啧啧,我可拦不住你母亲。” 小娃娃乖乖地点点头,握紧拳头作加油状。 说笑间,一匹火红的天马自万里外横行而来,马嘶声响彻四空,众天神扬头去看,风云后身着红青官服的令使一手握缰绳,一手高举明黄札书,伴着三声高呼急刹在九龙丹霞屏风前。 狂风骤起复又平,令使翻身下马,还未等喘匀了气就将札书展开,里面白纸黑字,是封哀书。 小娃娃听不懂那些言辞晦涩的话语,拽拽袖子想让母亲给他解释解释,他这一抬头,却先被父亲的脸色吓了一跳,再转头看母亲,母亲已然落下两行清泪。 他慌慌张张地站起来,轻轻摇了摇母亲的袖子,母亲三两下拭去泪水,蹲下身与他平视,带着哭腔道,“令使说,陆吴天神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可能,可能很久很久都不会回来了。” 小娃娃似懂非懂的看着母亲,忽而把折扇抱进怀里,咧嘴笑开:“没关系啊,我们有哥哥的扇子,看见扇子就像看见哥哥了!” 泪水滴到手背,母亲抱着他,泣不成声。 钟声哀鸣,木德星官闭目听了,从八宝紫霓墩上站起身来,面北而立,三拜三起,继而跪坐,沉声低诵经文。 “世尊,习恶众生,从纤毫间,便至无量。是诸众生有如此习,临命终时,父母眷属宜为设福,以资前路。或悬幡盖,及燃油灯;或转读尊经;或供养佛像,及诸圣像……” 分卷阅读76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