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丧病日常》 分卷阅读1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1 书名: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叶樱,一不小心来到了动荡的皇朝末年! 穿越一声吼,什么都没有, 对不起这玛丽苏女主名字我有罪。 开局先虐主,吃得苦中苦。 猪肉都得赊,赚钱全靠哭。 街邻不靠谱,还要斗地主。 那个地痞天天找她讨债, 讨着讨着就栽了跟斗, 季傲寒:好想把她讨来做媳妇怎么破? 本文女主不太励志,可能走不上人生巅峰。 本文又名《我的古代生活怎么可以这么丧病》。 本文又名《霸道地痞爱上我》。 感情线1v1,没有备胎搞破坏,没有小三赚差价。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樱,季傲寒 ┃ 配角:乡亲父老 ┃ 其它: 第1章 地主家猪肉香 这一年天寒,黄溪县下了场大雪。 县官老爷朱玄武在衙门的四方院里踱了几步,冷得一脸猪肝色,偏做出一身浩然正气的派头,连连贺了两句“瑞雪兆丰年”,就转身进了屋。 四名衙役也忙不着拍须溜马,赶紧跟了上去,毕竟屋里炭火烧得旺盛,比在这冰天雪地里吟诗装蒜给西北风看来得实在。 朱玄武哪里会不知道他们的心思,一进屋就把他们全都撵了出去。 “这寒冬腊月得冻死多人呐,想想都心肝儿疼——你们还不麻溜给本官收债去,难道还等着人死了搜尸不成!” …… 在厨房熬粥的叶楠,冷不丁打了个哆嗦,他不知道前几天白得来的阿姐差点成为被搜尸刮皮的对象,只以为是这熬粥烧着的小火抵不过外面的天寒地冻。 灶里的柴火烧得不旺,饶是窗户缝一直透着股寒风进来,就是不灭。眼下正是寒冬,柴火也不多了,多烧则浪费,少烧了又会夹生煮不熟,叶楠的火候控制得刚刚好。 按理来说,即使是穷人家的儿子,也没有烧火做饭的,才十四岁的叶楠却十分娴熟。只因为娘亲死得早,这个月初父亲也跟着去了,阿姐在父亲下葬那天又摔坏了脑袋,家里再也没个顶事的。 说起来这个亲姐,原先没和他住在一起。早年大伯家一直没添个一男半女,为了讨个彩头好招弟,竟然不要脸皮求着爷爷,要把当时才八岁的阿姐给讨过去教养。当时爷爷正是弥留之际,一心想叶家开枝散叶,就顺了大伯的意,向爹提出了这么个要求。爹纵是一百个不愿意,也不好拂逆了爷爷的意思。 谁知,这一养,恁是再也讨不回来。 原本以为自己从此孤身一人,没想到凭空多了个亲姐,叶楠心里总算有些安慰。哪怕她在爹出殡那天早晨,从山上滚了下来摔伤了头,足足躺了七天,今早才醒来。 这一天,正是腊月初八。 叶楠有些心不在焉,手里的活却没半点含糊,他收了神揭开锅,果然白米汤翻滚,眼看是熟了。趁着腾腾热气,他拿着木勺一搅,欢喜劲儿立马消失得没了影,这粥实在是稀汤寡水了些,有点拿不出手。 叶楠心想着,待会卖了家里那面五斗柜,就去买些猪肉给阿姐补养身体。只恨自己从小身体不好,爹的木工技艺,怕是要断在了自己手上。 舀好了粥,叶楠匆匆端着稀粥和咸菜萝卜干出去,登时烧火攒起来的热气都被寒风吹了个干净。借着风势推开木门,又赶紧反手合上,叶楠将饭菜放在了床头,喊了一声“阿姐”,见她瓮声瓮气地应了,又出去端自个儿的。 待叶楠出去,叶樱才从被窝里伸出半个头来。看着床头的稀粥咸菜,眼神有点复杂……穿越如同投胎,都是技术活,显然她技术不行。 不过复杂归复杂,谁还能跟饭过不去,更何况她穿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床上不吃不喝躺了七天! 这也是没办法,眼瞅着家里穷,养伤基本靠躺。 叶樱一边喝粥一边用滴溜溜的眼睛打量这个家,原先以为是躺着视角受限,坐起来才发现,整个内室一览无遗,真真是家徒四壁,没什么好打量的。 除了朴实的桌椅,也就墙头立着的那面柳木五斗柜,稍微有丁点为自家蓬荜增辉。 看到叶楠端着碗进来,一脸少年老成的模样却藏不住眼里的天真殷切,嚼着萝卜干的叶樱眼神更复杂了…… 叶樱在床上也不是白躺的,今早上原主的记忆就在她脑袋里过了一遍。现如今是某个没听说过的大周朝,眼看着皇家气数将尽,内忧外患不断,百姓活得那叫一个苦哇。 这原主也叫叶樱,小名桃姐儿,但大伯一家都叫她叶大丫,叶大丫活到十六岁也没活明白,唯一的功绩就是真的为大伯家招来一个儿子,唯一的愿望就是嫁得良人,唯一的兴趣就是攒嫁妆。 她这次从庄子里回家一趟,是受了大娘指使的。这位叫做李氏的大娘也是个异想天开,想象力丰富的,李氏觉着吧,叶楠他爹叶继荫在县城里定然有私藏,才能得了重病熬那么久不断气,叶大丫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说不定一个激动良心突显再加上心中歉疚,就告诉她这个从小不在身边的女儿了呢。 这个叶大丫和李氏说好了,到时候从撬出来的私藏里,可以抽一份当嫁妆。 这嫁妆害死人啊,恨嫁女叶大丫紧赶慢赶回到县城的时候,叶继荫已经断了气,棺材都出了县城门,正要往后山上抬,眼看着嫁妆就这么没了,叶大丫忍不住悲从中来,哭天呛地,那叫一个敞亮。 就连隔壁家一向刻薄的王氏,都跟自家汉子周大武说:“桃姐儿真是孝顺,小时候怎的没看出来,八岁就走了,还能哭得这么伤心,可怜见的!” 听见这话,叶大丫姑娘眼珠子一翻就昏了过去,从半山腰上滚了下来,这才摔伤了脑袋。总之,叶樱明白,自己是带着任务回来,要和自家弟弟争家产的! 这般琢磨着,叶樱看叶楠的眼神越发不得劲儿,甚至有那么点作贼心虚。 眼前这半大孩子瘦得跟猴儿似的,还悉心照料她那么久,叶樱虽然脑袋昏沉,心里却很亮堂,平白得了一条命,她绝不能再被大伯一家人当枪一般使。 叶楠认生,虽然眼前的是自己亲姐,却好多年没见过,阿爹出殡那日她又光顾着哭,也没搭上话。如今好生坐下说话还是头一遭,叶楠见她嚼萝卜干嚼了半晌没说话,忍不住出声:“阿姐,萝卜干有味么?” “有,特有味。”叶樱闻声回神。 叶楠得了称赞,勉强露出个笑脸。 原本吧,叶家并没有这么落魄。父亲叶继荫做得一手好木工,再加上选用的木材水亮敦实,做出来的家具虽然缺了点精雕细刻的富贵气,倒也不失文雅大方,就是大户人家也青眼有加。 守着祖宅做手艺活,日子倒也越来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2 越好,谁知年前父亲突然一病不起,就算再多的积蓄,也被这一年来的药汤给掏空了。眼下,亲姐好不容易回来,却要跟着一起吃穷受苦。 这般想了半晌,叶楠才又犹犹豫豫地说道:“阿姐,你还走不?” “不走了,往后都不走了。” 得了叶樱的允诺,叶楠总算笑了起来,眼睛闪闪发光看着自己的姐姐。 叶樱不由面上一燥,避过叶楠的目光,讪讪笑了两声:“你吃你的,别看着我。”遂低头喝米汤,心想真是忒天真纯良的小年轻,要是你知道,你姐原是回来跟你争家产的,看你还笑得出来不! 叶楠正应着,便听见有人院子里有人敲门,寻思着估摸是搬五斗柜的人来了,把碗一搁就去开门。 谁知迎面却是刘婆子的一张红彤彤的老脸,涂了好厚一层胭脂,就凑到叶楠跟前。叶楠连忙往后避了一避,这刘婆子是黄溪县有名的牙婆,专门做那倒卖人口的营生,若非走到绝境,任谁也不想和她打上交道。 还不待叶楠开口,刘婆子就发话了:“哎哟,没想到叶家小子模样生得这般俊俏,真招人稀罕。” 瞧见叶楠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刘婆子正了衣袖,换了副正经办事的表情:“听说你家姐儿醒了,我这有个差事,问她干不干?” “不干。”叶楠想也没想,说着就要关门。 刘婆子忙伸手按住了门:“知道你们家是读过书的,有气节不愿去当下人,这也没想着把你姐儿怎么样,就那天你爹出殡,她哭得整座山的人都听见了,要不是老婆子我看中了你姐儿嗓门够敞亮,这许家油水忒多的好差事,还轮不到她呢!” “那么好的差事,你找别人去……你松手。”尽管他没太明白刘婆子说的差事和嗓门有什么关系,但总归不会是什么正经活,便已打定主意一口回绝。 “不答应也不打紧,老婆子我也没白来一趟。”刘婆子挤眉弄眼看着叶楠的白脸皮儿,越看笑得越磕碜,露出一口黄牙:“什么时候你想去大户人家攀个高枝儿做个陪读什么的,就来找我,给你介绍个好你这口的!” 叶楠被她戏耍得面上通红,“嘭”地一声关了门。 刘婆子吓了一跳,脸上的胭脂被关门的劲风刮得扑簌往下掉,拍了拍下垂到肚皮的胸脯,她尖着嗓子冲着院子里唾了一嘴:“啧,闻见街头许老爷家宴席的猪肉香味了吗?你们家只怕是还没开火吧?想要活路,迟早还得来找我。” 这话在屋里床上坐着的叶樱也听见了,街头许老爷家的猪肉香味她也闻到了,不由和进屋的叶楠一阵面面相觑。 许家是县上的大户,出了名的阔绰,哪里是寻常人家能比的。 叶樱率先打破沉默,开口道:“要不,咱们把窗子打开?” 到底是少年心性,叶楠干脆地应了一声就去开窗,一股肉香飘来,叶楠没忍住,猛地闻了个满腔。 叶樱绝倒,真是香到想骂娘。 “杀千刀的许老爷,这回是做大寿还是娶姨娘?” 叶楠摇了摇头,“昨天夜里走了许家老太太,听说许老爷为表孝心这回要做七天法事,之后才发丧。本来是准备做足九天的,但不好超过县衙里那位,就低了一头。” 见叶樱没太听明白,叶楠又解释一句:“原先县老爷的爹去世,是做足了九天的。” 叶樱一听乐了,这果然都是做给活人看的,讲排场既要撑得起面子,还得顾及着不能压过当官的风头。好在是寒冬腊月,如果是夏天,放个七八天死人都得被自己臭活过来。 想到这里叶樱笑容一滞,翻身坐了起来,“刘婆子是不是说这差事是许家的?” 没想到叶樱到底还是听见了,以为她动了什么心思,叶楠急忙道:“阿姐你不能去,大不了我不上学出去找活干,且不说许家的下人没几个好下场,就说许老爷那傻儿子,打起人没轻没重,活脱脱一个小霸王……” 叶樱打断他道:“你想什么呢?”这叶楠不说话的时候跟闷葫芦似的,没想到一着急这脑洞也忒大了一点。 “我只是在想,我嗓门大跟这差事能有什么关系?总不能叫我一个丫头去抬棺材吧……不是,刘婆子说的许家油水多的活路,莫不是要请我去哭丧?” 叶楠一时愣愣地看着叶樱,有些没反应过来。 便在此时,又一阵敲门声响起,和先前刘婆子柔着手腕叩门的手法不同,这人把院门拍得不堪忍受,“嘎吱”作响。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坑,欢迎收藏~\(≧▽≦)/~ 虽然女主一开始日子难过了点,但是——小小的人儿啊,风生水起啊,天天就爱穷开心啊! 第2章 假衙役真恶霸 假如穿越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至少你还有一面柜子,可以卖了买米。 当叶楠红着脸解释说,家里即将断炊,不得不卖了柜子买粮的时候,叶樱心里拔凉拔凉的,敢情叶家空有祖屋,却四壁空荡荡,竟是都变卖掉了! 叶楠看着她面如土色,好似卖这柜子要了她的半条命,忙开解道:“阿姐别舍不得,等我抄书攒够了钱,再买个更好的……你躺着就好,左右就是以货换钱的事,我来就行。” 行将就木地穿好了搁在床头的袄子,正系那系带,听了叶楠这话,叶樱才抬头瞥了他一眼:“有什么舍不得的?我是怕你被人吃干抹净了去!” 虽说卖家当容易攒起来难,但她也不是那种死守着家当的人,眼下还有什么比填饱肚子更重要的? 想她在现代也是一名室内设计师,在某家具商城挂了名收提成的高级销售员,没想到来了这里第一件事竟然也是要卖家具。 推开屋门剥皮剔骨的寒风一股子灌进脖子,脑袋上摔出来的伤被风扯开口子一般疼,叶樱紧了紧棉胎都硬成了一块铁的袄子,小跑几步松了门栓,“吱呀”一声把院门打开。 谁知门外的汉子正把手肘子杵在门上,叶樱这一开门他险些摔了一跤。好不容易汉子站稳了身形,凑近叶樱道:“楠哥儿,你在家怎的磨蹭了半天才开门,跟个娘们似的,这柜子还卖不卖啦?” 说话间喷口而出的白雾带着浓浓的酒气,胡子拉碴怪吓人的,叶樱下意识往后退了小半步。 汉子似乎这才发现是个没见过的丫头片子,从喉咙里冒出来两声狞笑:“嘿嘿,这该是桃姐儿吧?咋的,还怕我吃了你?” 叶樱接触过的客户太多,什么人没见过,便是毛手毛脚的也不是没有,这种讨个口头便宜的阵仗她简直见得太多了。 眼前这个汉子就不像是来买柜子的,反倒是更像借着由头上门耍赖皮,便也嘿嘿干笑了两声:“哪能啊,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3 咱们是敞开门做买卖,就怕你吃不完兜着走。” 叶楠显然没想到自家姐姐这么硬气,猛虎下山一般,更是心悦诚服。只是这杜得贵家境殷实,出手也大方些,他又担心这笔买卖做不成,便将叶樱推去厨房烧水端茶,自个儿领了杜得贵进屋去瞧柜子。 叶樱撇了撇嘴,转身扫了一眼院子。还别说,没想到叶家都快揭不开锅了,这院子还真不小。院子虽只有一进,好在宽敞,一溜排正房中间一间是客厅,两边隔开来做了内室。 左侧的厢房前有一口井,旁边挂着腌制的大头菜和白萝卜,一看就是厨房。右边则是搭的草棚,原是关鸡鸭等畜生的,目前是只见鸡窝不见鸡,想来是都变卖了个干净。 院里有两棵须得两人合抱的楠树,按这两棵树的粗壮程度,树龄起码也有百年以上,多半是叶家太爷爷那辈就有的。即使眼下白雪盖头,依然兀自透着绿意。 进了厨房,叶樱就有些傻眼。她也不是没见过烧柴火的,真要自己来弄,还有些无从下手。 水缸里的水都结了一层薄冰,叶樱用瓜瓢柄把冰面敲开,刨开了冰渣子,才舀起来水。没有打火机也没找到火柴,好在灶里余火未熄,还闪着火星,叶樱便找来一把麦秆,塞进去引火。 谁知麦秆受了潮,明火没点着,倒是冒起来一股浓烟,呛得她眼睛酸鼻子疼,忙把捆成一把的麦秆扒拉开来通风透气。 这边还在忙着点火,屋里却传来一声“哐当”脆响。听到叶楠大喊了一声“阿姐”,声音甚是急切,叶樱一时气结,不就是没端茶倒水么?买个柜子而已,连甲方都算不上,甩什么脸子。 冲到屋子门口,叶樱就怔住了——这杜得贵竟把叶楠反身按在桌上,正伸手撕扯他的裤子。 也只是一瞬,叶樱就反应过来,顾不得地上的碎碗,一个箭步上前对着杜得贵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禽兽不如的混账东西,放开我弟弟!” 只可惜叶樱高估了自己的身板,本就瘦弱,又大病初愈,那力气就跟挠痒痒似的,惹得杜得贵更是口干舌燥,只觉得胸口的酒意热气都蔓延到了第五条腿。 杜得贵一张脸皮上挂着咧嘴笑,红着眼睛瞪得老大:“没想到好事成双,待会就来办了你,小辣椒不要着急!” 叶楠白着一张小脸,喊道:“阿姐你快走!” 他这话倒的确是发自内心,可没想到叶樱竟真的一言不发,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就转身跑出去了。 看着自家姐姐离去的背影,叶楠莫名心中一痛,想死了的心都有。 反正,若今日受辱,他日必然报仇雪耻,左右也是一个死,电光火石之间叶楠竟想了很多…… 正在挣扎反抗之际,一道热血就飞到了脸上,叶楠忽然觉得身上一轻。 “阿姐?” 只见叶樱拿着一块磨刀石,上面还染着血。这个,头一次动手打人,她不也是心里发怵不敢用菜刀么? 歪倒在一旁的杜得贵脑袋上好大一个血窟窿,一时血流如注都淌到了脸上,杜得贵怔怔地摸了一把脸,有点发懵。 “王八蛋,也不看看我是谁,欺负到姑奶奶的头上来!”叶樱踹了杜得贵一脚,还觉得不解气,又骂道:“老娘活了半辈子什么人模鬼样的东西没见过,别想欺负我们姐弟年幼无亲,你若再敢来犯浑,信不信打断你的狗腿!” 杜得贵连滚带爬出了屋:“你是谁?不就是个没娘养的小杂种,爷看得上你们姐弟是你们的福气!泼妇,敢打我,等我回去告诉我姑爷,定要你们生不如死!” 见叶樱明显愣了一下,杜得贵以为唬住了她,顾不得头脑一阵阵发昏,便得意起来:“哈哈,怕了吧,怕的话就跪着过来给爷道歉!” 叶樱没听明白似的,走到井边舀了一瓢冰水,就往杜得贵身上泼。你骂我泼妇是吧?我就泼给你看。 杜得贵正是头昏脑涨,哪里躲得开,登时被浇了个透心凉,倒是头上的血迹被冲刷掉了许多。 “好……好得很,给我等着!”杜得贵冻得再也受不了了,转身就往外跑去。 叶樱自然知道,如果让他就这么跑了,必定后患无穷,撒丫子就要去追,结果只听“嘭”的一声,叶楠竟直挺挺倒了下去,脸上颜色竟比这雪地还要苍白几分。 再顾不得追杜得贵,叶樱只好去扶叶楠。 谁曾想,杜得贵一脚刚跨出大门,就被一把银亮闪闪的刀给逼得退了回来。 跟着迈进来的是一个穿着官靴的青衣男子。 他穿了一身瓜州寻常的青缎长袍,并不见得有多贵气,身架子却是一等一的挺拔。 “季、季爷,好巧啊……”杜得贵见是青衣男子,瞬间有些两股战战,竟像是遇见了煞神一般。 要说他好歹是县太爷朱玄武的二姨娘的外甥,平素里仗着这层拐了几个弯的关系,竟也能在县城里横着走,可眼前却不大好使。 这季傲寒说是衙门里当差的,实际上手里却有一帮子小弟,货真价实的恶霸,还是朱玄武跟前的红人,却是他这种远到没边的亲戚关系不能比的。 “不巧。” 季傲寒的声音冷得像雪地里井水破冰,碰撞在一起的碎冰渣子。 见季傲寒收回了刀,杜得贵以为他好歹想起了自己是县太爷的二姨娘的外甥,登时腿也不打颤了,还打算恶人先告状。 叶樱简直目瞪口呆,懒得打断他,一步一歇要把叶楠给扶进屋。 难为他在刀尖子上还能添油加醋颠倒黑白,把他欲施不轨的龌蹉事说成是叶家姐弟要谋财害命。 叶樱再也忍不住:“你胡说,我们姐弟俩就算一起上,也打不过你一个。再说了,你见过谋财害命选在自家的?你自己磕了脑袋,还要怪到我们身上,把我弟弟吓出一身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说我打了你,却不知谁看见了?” 丫的,不就是胡说八道吗?谁不会似的。 叶樱本就声音响亮,这一顿抢白把杜得贵说得一愣一愣的,不过他也不甘落后。 杜得贵捂住头上的伤口呜呜乱叫:“季爷,你看我头上的口子,这丫头下手忒狠,她是要杀了我啊,季爷一定要为我做主哇——” “我是来收债的。”季傲寒抬眼看他:“穿了官服是衙役,脱了官服是恶霸。咱们县的规矩,是你姑爷定的,杜兄不会不知道吧?你要我帮你做哪门子的主?” 杜得贵见他果然知道自己和县太爷的亲戚关系,看准季傲寒不敢动自己,便越加口出狂言:“自然是谋财害命这一条,你快帮我抓了她们姐弟俩,否则休怪我到时候告到县太爷那里,顺便治你一个包庇凶手的罪名。”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这就是男主。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4 第3章 穷人的血泪仇 呸,这不怕流氓脱衣服,就怕恶霸穿官服。 听着杜得贵跟季傲寒掰扯,叶樱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最妙不过狗咬狗”,把叶楠扶进屋躺好,又给他盖好被子,才磨磨蹭蹭出来。 叶楠这病她这记忆里还是知道的,是从娘胎里落下的病根,伤了根本,犯了寒证,这些年也没养好。方才多半是受了刺激,才会旧病复发,发冷打摆子。 真真是,万恶的旧社会,穷人的血泪仇。叶樱只觉得千头万绪涌上了她的心,甚至有点想唱一首《不忘阶级苦》。 谁知季傲寒却冷笑一声,打断了叶樱心中激荡的bgm,只听他道:“杜兄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我是来收债的,若我抓了人,这叶家欠老爷的五两官银公债,找谁要去?” 一边站着的叶樱冷不丁一个哆嗦,猛然抬头,啥? 季傲寒顿了一下,冷眼扫向杜得贵:“你来还吗?” 杜得贵才被泼了井水,本来就冻得跟个冰块人似的,这一眼直接把他给削成了冰渣子,连个人形都没剩下,瞬间从色胚流氓变成官老爷家的乖孙子。 就算他家底殷实,让他一下拿出五两银子来挥洒,也是割肉一样疼。要知道,县城里一个成年壮丁即使累死累活地干一天活计,顶上天也就一百个铜钱,这还是工钱开得高的,许多人一天只有几十个钱的进项。 五两银子是什么概念?村里一家三口省着点花,能吃一年呐!再说了,他就是想憋一口气给撑面子,家里管钱的婆娘也不答应啊,回去非得被扒掉一层皮。 可是想找叶家姐弟俩的晦气什么时候不可以?到时候季傲寒不在,这叶家姐弟也跑不了,还不是由得自己揉搓?这般飞速计较一番,杜得贵便决计“大人不记小人过”。 “嗨,说什么呢这是!自然是我姑爷的事情重要,既然季爷有公事在身,我就不打扰了啊!”说完杜得贵一溜烟跑了出去,还不忘回头恶狠狠地剐了叶樱一眼,显然这事儿他是记下了。 不过叶樱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因为这里还有另外一尊煞神,他正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季傲寒每走一步,叶樱就眼皮跳一跳,心肝儿颤一颤,恨不得立即昏死过去。 这可是,整整五两银子啊! 她不过穿到一个穷苦小老百姓身上,连一个铜板都还没见过,可对面一上来就放要大招啊这是。 季傲寒在她面前站定,将刀往脚边的雪地里一扔,那铁皮包银的刀鞘,裹着锋利的雁翎刀,入地三寸而不倒。 “我刚刚是骗他的,你们家欠的债不是五两。”季傲寒突然开口。 叶樱只觉得自己被人从冰窟窿里拎了出来,喘了口大气,浑身都松泛了些,眼见着就要春风拂面。 “加上利息来算的话,应该是五两五百钱。” 乍、乍暖还寒。 季傲寒见她眼睛里的小火苗刚刚燃起来,就被自己一句话扑灭,很是戏谑地扯了一下嘴角。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子:“说吧,你们打算怎么还?卖你还是你弟弟?” 叶樱抿了抿干到起皮的嘴唇:“那个、季爷啊,咱们家啥情况你也看见了,目前真是一个子儿也拿不出,不过你放心,等我赚了钱,一定能还上! 你看啊,家里还有一面柜子正要卖了凑钱呢,都怪这杜得贵打岔。要不你看上了直接拖走?能抵多少抵多少——” “欠债不还的人都这么说,我都听腻了。”季傲寒颇不耐烦地打断她,又上下打量了叶樱一眼:“还是卖你吧,瘦是瘦了些,脑子跟许财主家的小儿子很般配。” 你才跟地主家傻儿子很般配,你全家都很般配! 叶樱恨不得将季傲寒一张嘴撕下来扔地上踩个稀巴烂,面上却不动声色:“口说无凭,借据呢?借据给我看看,我才从庄子里过来,谁知道你是不是讹我?”说着便伸手索要借据。 季傲寒看着她还没自己手膀子粗的脖子,握紧了拳头,好想掐断怎么办?一个个头只到自己胸口的丫头,竟然一点都不露怯,还敢跟他要借据,往常他出去收债,哪一个不是跪在地上哭爹喊娘求饶命的。 不过季傲寒还是从怀中掏出一张单据,想了一想又没有直接递给她,而是拿在手里展开给她看。 叶樱踮着脚尖仰着头,无奈寒风作怪,薄薄一张纸一直飘动,她恁是看不清上边的字。丫的,不过是张借据而已,又不是宣读圣旨,拿那么高摆明了是要欺负她。 季傲寒面色阴沉,一把抓住叶樱的袄子衣领,就把她给拎了起来,遂咬牙切齿道:“看清楚了吗?” 白纸黑字,按了手印,签的是她爹叶继荫的大名。顾不得季傲寒还拎着自己,叶樱只觉得心里有点凉。 一个铜板儿还没赚到,咋的还欠上钱了呢? “有些字我认不得,得等我弟弟醒了再说吧?”叶樱抬起眼皮来,不假思索地拌起嘴皮子。 只见季傲寒拎着她的衣领,一张杀气腾腾的脸缓缓逼近:“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打女人么?” 没想到这是一个有节操的恶霸。 “季爷,别冲动,原则要紧,原则要紧。”叶樱忙摆了摆手,挡住了自己的脸,却无意间看见他的眼角,斜拉下来一条细白的刀疤。 哎,这虽是叶樱的缓兵之计,但却也是实话,这里的文字略有不同,一时之间她还真只能看个大概。 不过躺在床上的叶楠一点都不明白自家姐姐的良苦用心,他才从昏迷中醒过来,就听到有人要打他姐姐,哪里还躺得住,拖着弱不禁风的身体,扶着墙就出来了—— “阿姐!” 不想叶楠却看到季傲寒,明显愣了一愣,略一思索,才想起来什么,犹犹豫豫最终还是开了口。 “狗子哥?” 你说啥?季傲寒和叶樱一齐看向叶楠。 “狗子哥还记得我吗?我是小楠啊。” 叶樱明显感觉季傲寒拎着自己的手有些发抖,还不待看清他的表情,就被他撒手一把推开,推得她一个踉跄,连退了几步,最后一屁股坐在雪地上。 好不容易爬了起来,叶樱却只看到季傲寒出了院门的背影。 这就走了? 叶樱终于憋不住笑出声——这个人人都要惧三分怕三分还得恨三分的恶霸,小名居然叫狗子啊! 叶楠面色苍白,脚下有些虚浮,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过来扶叶樱:“咳,阿姐你不记得他了吧?小时候狗子哥待我挺好的,可自从他做了县里的恶霸头头,每次隔老远看见他,他总是在揍人,我也不敢上前,都好几年没跟他说上话了……” 正觉着叶楠的手竟是比地上的雪还凉,怕是寒证又发作了,听他这么一说,叶樱登时有些愣神。 在原主的记忆里,是没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5 有这个人的,想来是八岁以前的记忆,太过久远。 “对了,阿姐,你怎么招惹到狗子哥了?”方才看到季傲寒,他明显是憋着怒气的。 不提还好,一提叶樱就忧心,便也不说话。让叶楠回床榻上躺好,又为他掖好被子,才道:“你先躺着吧,我去烧点水来,其他的回头再同你讲。” 这回烧水总算顺利一些,不过就算这样,待她将面盆端到叶楠跟前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此时叶楠已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叶樱就没有叫醒他,只用破旧但很洗得很干净的帕子,给叶楠擦了脸,叶樱才坐在床边上叹了一口气,连给弟弟买药的银钱都没有。 “阿姐别担心,这是老毛病,我已经习惯了,不打紧。”却是叶楠没有睡着,听见她叹气,便出声安慰。 “我吵着你了?来,喝点水。”叶樱没想到自己也有叫人“多喝热水”的这一天,她心里顶不是滋味,不由问道:“爹欠了五两银子的事,你知道么?” “狗子哥是来讨债的?”叶楠沉默了一阵,才又道:“自然知道,爹去世前嘱咐我卖了祖屋,先还了债,拿着剩下的钱去找你……对不起阿姐,因着你回来了,原本心想着就算卖了家产,我们也不必去投靠大伯。” 大伯一家是什么样的人,他岂会不知道。如若阿姐还在大伯那里也就罢了,现下阿姐就在自己跟前,万万没有羊入虎口等着被生吞活剥的道理。 “自然不去投靠大伯,只是,这房子咱们也不能卖。”在屋里走了一圈,拍了拍那五斗柜冲着叶楠道:“非但房子不能卖,这屋里的家具,我也会一件件置回来!” 听了叶樱的话,叶楠心里顿时快活了不少,简直要不药而愈,露出一个天真而信任的笑来。 阿姐的话,他就是信的。 但是这个家,不该阿姐来置,该由他来。 “对了,你知道刘婆子住哪里么?”叶樱哪里知道叶楠的小心思,思索半晌突然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一个真空小透明,这文还没有上榜,不知道野生小天使从哪里戳进来看到文的啊哈哈!涨一个收藏我都心跳加速仿佛恋爱了好吗!欢迎收藏评论哇,掉落小红包哟!!以及,感谢我的亲友观光团捧场。 第4章 天时地利人和 叶樱从家里出来,已经过了申时。 冬季日头短,四方天压得很低,跟盖了一只簸箕似的,日光很是稀疏不明朗。街上少有摊贩,便是行人也趁早回家,四散如簸箕里的蝗虫。 刘婆子住在城西,当叶樱准确无误地穿过了四条街三条巷站在刘婆子面前的时候,她正坐在门槛上,端着敞口碗吃一碗味儿很浓的肥肠面。 晃了晃翘着的二郎腿,刘婆子用筷子指着叶樱:“就知道你会来找我,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现在你还要不要脸皮啦?老婆子我都替你害臊哟!” 叶樱一早预料到,按刘婆子的性子,免不了要奚落她几句,便也不生气:“脸皮又不能当饭吃,你说是吧?” 之前她说要来找刘婆子的时候,叶楠死活不同意,不过她也说了自己的想法。刘婆子找她做的差事,十有八九就是哭丧。 哭丧,不就是四旧嘛,虽然有那么点封建社会的虚伪愚昧,但想破这一层,倒也没什么关系,不过是个卖点泪花的体力活。想想她在甲方面前的戏精演技法则一百式,说发烧能立马脸红,说喝醉就当场呕吐,哭丧应该也不算啥。 寻常人家大多觉得自家爹娘还在世,职业哭丧的人就跑去哭别人爹娘,实在晦气得很,但叶樱就不存在这个问题,她家现在她最大! 何况许财主家死了老娘,刘婆子急缺人,现如今她又有一副好嗓子,那叫一个天时地利人和,舍她其谁。 刘婆子是真缺人,嘲讽两句也就见好就收,显然是怕再把人给气跑了。 “老婆子我没看错人,是个有觉悟的。等我吃完这碗面,我带你去许家。”说着刘婆子又夹起一块肥肠。 放在以前,叶樱是绝对不吃肥肠面的,嫌味道大还油腻,但也耐不住晚饭还没有着落,肚子里没有半点存货,她一边默默咽口水,一边将视线放向别处。 刘婆子身后是一进院落,几个十来岁的小娃娃坐在屋檐下的长条板凳上喝稀粥,一个比一个喝得响,免不得被刘婆子听见,回头骂了两句“赔钱货”。想来是刘婆子领回来,预备调|教几天,就要卖给大户人家当下人的。 好不容易,刘婆子细嚼慢咽吃下了最后一块肥肠,又津津有味地把汤都喝下肚,再用帕子细细地揩拭干净下垂的嘴角,叶樱和几个小娃娃一齐松了一口气。 把帕子揣好,刘婆子招招手率先走在了前面:“跟我走吧。” 许天平是黄溪县的大地主,手里拽着一百多亩田地,佃户若干,光是县城外的田园庄子,就有好几处。就算和县太爷朱玄武比起来就是馍馍上的韭菜花,但也够有钱,够任性。 许家就在叶樱家所在的那条醪糟巷的主街上,离叶樱家并不算远,但主街和小巷,那就是天与地的差别。 作为县里的大户,许天平秉承着争取做门面担当的优良传统,把宅子修得格外豪华抢眼。只是昨天许老太太咽气以后,朱红的大门和墙柱,都被白绫和白雪掩盖,抢眼就变成了刺眼。 好在此时,天已黑了下来,只剩下白幽幽的大灯笼和人影参差,以及一阵诡异的哭天喊地。 跟着刘婆子从侧门进了许家院子,又见她跟管事儿的周旋几句,叶樱就得到了一段白色粗麻布简单缝制成的孝服,正思忖着要不要往头上披,就被刘婆子掐了一把,疼得叶樱瞪大一双眼睛,眼泪都要飙出来。 “还不快见过毛管事。”刘婆子赔笑道:“没调|教过的丫头,没见过什么大场面。” 毛管事毛事都不管,一双绿豆小眼就往叶樱身上瞅。 “见过毛管事。” 谁知叶樱一双汪汪的泪眼,正好小鹿般撞坏了毛管事四十多岁的脆弱心肝。 “不碍事,没调|教过正好,哦不是,我是说,哭得像样就成!”毛管事一脸好说话地笑道。 叶樱:“呵呵,刘管事真爱开玩笑。”我有一句mmp一定要讲! 刘婆子领了介绍人的钱便走了,毛管事带她去找正在做道场的黄天师。原本专门负责哭丧的人是由黄天师自己带来的,但是最近有两位感染了风寒,哭丧队伍登时就显得声势单薄起来,不得不抓了她这个“壮丁”以解燃眉之急。 法事要做七天,今天才第一天她就是来凑个数不算钱,余下六天每天工钱日结。刘婆子说这差事油水忒多,叶樱也没想到有这么多,每天五百个铜板的工钱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6 不说,做得好还有赏钱,叶樱瞬间觉得刘婆子一张涂了胭脂的老脸,都跟苹果一般可爱,虽然皮儿皱了点。 道场就摆在灵堂前面的院子里,黄天师站在祭坛前照着手里的一本黄纸书念经,他扬声念两句,身后的八名弟子中就有人压着嗓子接两句,剩下的敲锣吹奏,伴随着两位哭丧的艺人,抑扬顿挫,场面十分之和谐。 叶樱一时间,根本哭不出来。 不过也不打紧,天儿这么寒冷,风儿那么喧嚣,许天平早就倚靠在某位姨娘温暖的肚皮上,做他天下太平粮食满仓的春秋大梦去了。 再加上毛管事已经溜了,今天又没有客人看着,于是乎,到底是一个法坛出来的人,黄天师和八名弟子都很默契地开始偷懒。 到了后面声音越来越稀拉,哭丧的也不哭了,拉二胡的索性把二胡搁在一边,直到敲锣的敲了最后一声锣,黄天师终于缓缓转过身来,胡须随风飘动,颇有那么些飘然出尘,仙风道骨。 难怪能、忽悠得了人呐! 不过再像神仙他到底还是个凡人,黄天师肚子有点饿。 他扫了在场的所有人一眼,最后视线落在了唯一的一个姑娘叶樱身上:“丫头,会烤鸡么?” 哈? 叶樱还没反应过来,黄天师手下的八个弟子一听要烤鸡,连忙收拾了吃饭的家伙,给黄天师闪出一条光明大道来——就通往角落的一堆烧得噼里啪啦的篝火。 黄天师一边教叶樱烤鸡,一边烤着火解释说,这只大公鸡是做道场用的,现下已经没用了,明天要换只新的,这只就烤来吃了吧。嗯,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难怪刚才毛管事走的时候,黄天师千叮咛万嘱咐,明天一早还得宰一只大公鸡摆盘,要够雄壮的。 这不壮也不够吃啊! 拿着一只用柏树枝桠烤得外酥内嫩且香喷喷的鸡腿回家的叶樱,觉得自己打开了新大门。 一只大公鸡再雄壮,也只有两条腿,黄天师能分到一只鸡腿自然不消说,叶樱能够分得一只鸡腿,实在是因为她是一个外人。黄天师的弟子们心里原本十分不爽,眼睁睁看着叶樱揣着鸡腿走人,结果还是黄天师一通解释—— 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叶樱吃了几块鸡肉不说,还拿了这只鸡腿,这样就不会告发他们了……弟子们恍然大悟,纷纷称赞自家师父真是高瞻远瞩。 且说叶樱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原先在灵堂前吃烤鸡那浑然忘我的豁达劲儿,登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此时街上除了她恁是一个人也没有,四周静悄悄的,除了身后隐隐约约的脚步声。 好在家离得近,叶樱只好加快了步子。果然人在意识到危险的时候 ,潜力是无限的,叶樱从来没跑这么快过。 谁知她一跑,后面跟着的东西也开始跑,渐渐地跟不上她的脚步,一个着急就喊了一声。 “汪!” 我了个乖乖,原来是条小奶狗啊,叶樱觉得腿有点软,再也走不动路。 这是一只黑成煤炭的小狗,眼巴巴瞅着叶樱,准确来说是瞅着叶樱怀里的鸡腿。 “这个不行,这是我带回去给我弟弟吃的!”叶樱恶狠狠地拒绝道。 可惜拒绝无效,小黑炭依然摇着尾巴流着口水看着她。 “好吧,就给你吃一点。” 叶樱从鸡腿上撕下来一小块肉递给小黑炭,看着它埋头狂吃,摸了摸它的脑袋,心一横站起来转身就走。 她自己都养不活,哪里来的富余养狗。 小黑炭还要跟来,叶樱从地上抓了一撮雪就扔过去,因着只是想吓唬它,扔的时候故意偏了一点,并没有砸在小黑炭的身上。 谁知小黑炭以为她在跟自己玩耍,呆了一呆,立马一蹦三尺高,在那雪上翻了个滚又朝叶樱撒欢跑来。 行了行了,什么时候这么没气魄了,老娘有本事赚钱,还怕养不活一条狗? “跟着吧,有我一口,就有你一口,哦不,半口,你可不能吃太多,少吃一点听到没!” 有小黑炭的陪伴,叶樱一路碎碎念,很快就走到了巷口,却见一个瘦削的身影在那孤零零站着,不是叶楠是谁? 叶楠见是叶樱,连忙上前喊了一声:“阿姐。”尽管知道叶樱去了哪里,但他仍是担心得不行。 “你傻啊你,一直在这站着?”叶樱很生气。 叶楠只是点了点头,却隐下了他跑了几条街找了刘婆子要人,又到许家门口等人的事不提。 “罚你吃了这个鸡腿!” “……” 姐弟俩有说有笑朝家的方向走去,只有跟在后面的小黑炭,转头回望了一眼,若有所思地呜呜了两声,又撒开脚丫子追叶樱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写到一只狗的时候,我居然苏了苏了!!!! 第5章 一个比一个神 叶樱是被叶楠的背书声给吵醒的。 昨夜叶樱回来过后,叶楠将粥又重新热了热,才与叶樱一道吃晚饭。两人就着一只鸡腿相互推让了半晌,最后还是叶樱说先前在许家吃过,再加上如果叶楠不补养好身体,花的药钱只怕更多,这么一算实在划不来。 生一场大病的药汤钱,就能掏空一个家的家底,经过父亲一事,叶楠哪里还有想不通的,一想的确如此,便也不再推让,大方地接过来,只想着养好了身子,就能为家出一份力气。 于是乎最后就连一根鸡腿骨,也被蹲在桌下的小黑炭啃得渣都不剩。 小黑炭一点新来的自觉都没有,叼着骨头就往叶樱的床前走,找了个好位置便趴在地上啃骨头,好似知道这是叶樱的床一般。 正房原本就只有中间一间做正厅,隔出左右两间来做卧房,因着原先只有叶家父子居住,便也不嫌挤。如今叶继荫过世,叶楠主动让出自个儿的卧房给叶樱睡,自个儿去住原先父亲的房间。 即便自家姐姐再胆大,到底是个女孩子,再说那屋里一股子药味都还没散开,也只有自己这常年泡在药罐子里的人能受得住。 即便如此,叶樱也熬到了下半夜才睡着。原先穿过来的时候,无知无畏便也还好,现如今一心想一贫如洗还欠着外债,就怎么也睡不踏实。 眼下欠了五两五百钱,指不定过不了多久,没还完利息就又往上涨。哭丧这活在许家能做六天,怎么着也能挣个三两银子,这么一合计,叶樱便打定主意,到时候即便是砸锅卖铁,也得先把这笔明着是公家借债,实际上是高利贷的账给还清咯。 往后赚的钱,便是赚一个子儿有一个子儿,都是自家的,可以买米买肉添置家当。首先,得把这床铺上的棉被给换了!饶是她将袄子都搭在了棉被上,也依然跟睡在铁上似的——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7 睡到第二天早上,也没见睡暖和。 叶樱叹了口气,头昏脑涨地起了床,眼见着外面天色擦黑,便穿好衣服循着叶楠的读书声,摸出了屋门。 被清早的寒风冻得牙齿都咯吱咯吱打架,叶樱瞬间清醒了许多,跑进厨房一看,没想到叶楠正一边烧火做饭,一边凭空背书。 他见着火势渐小,又用铁钳在灶里扒拉了两下,夹了柴火塞进去,眼睛盯着灶火眨也没眨过,口中背书声也不打顿,却是朗朗上口。 他这般认真,也没注意到叶樱进来,倒是卧在灶台前边烤火的小黑炭听到了动静,翻身爬了起来,欢快地摇着尾巴,这才叫叶楠回过神来。 “阿姐,我把你吵醒了?怎的不多睡一会,快过来暖和暖和身子。” 叶樱连忙摇头,摸了摸小黑炭的脑袋瓜,只觉得被火熏得浑身都松快了,一时打趣儿说道:“苍老师说得好,除非你能躺在床上赚钱,否则就不要赖在床上。” 叶楠一愣,从未听说过这种言论,却觉得有几分道理,便问道:“不知这位苍老师,却是出自哪家,怎的没听说过? 叶樱噗嗤笑出声,连忙岔开话题,凑到跟前看着叶楠道:“我说家里怎的连书都没有一本,你是读的哪门子书,敢情是直接背的啊!” 叶楠刷地一下涨红了脸,便是在火光照耀下也十分明显:“小时候有一阵家里穷,买不起书。上学时先生要考背书,我便借了书全背下来,再还给先生。现下休了学,也要日日温习,勤加记忆以免忘记……其实,后来家里还是有几本书的,只是前些时候都卖掉了,等有钱买了纸,再默写下来便是。” 听叶楠说小时候有一阵家里穷,叶樱回忆一下,估摸着是大伯霸占了田地卷走家产那段日子,便有些咬牙切齿。待听到他竟能背诵并默写全文,更忍不住啧啧称赞:“别人都是抄书,你是默书,可了不得。” 要知道,小时候上学,叶樱最头痛的便是课文后面的那句“背诵全文”,若是碰上默写,更是一个头两个大。 别说这一世叶樱连字都还没认全,便说上辈子,叶樱从小学到大学都是学渣,眼见着自家弟弟天资聪颖尤不自知,便有些喜不自胜,若他日后考科举一举高中,岂不是美滋滋,便暗自下决心待挣了钱,便要先给弟弟买纸买书。 喝过稀粥,叶樱嘱咐了叶楠两句,就急匆匆去了许家,头天晚上说好了的,天亮之前就得到。 方才叶楠竟问叶樱,哭丧这活计还缺不缺人,能不能带上他,遭了叶樱好大一个白眼,这弟弟有的地方聪明过人,有时候却又蠢极,他是要考科举的,哪里能干这个,只怕到时候头一个刷下来的就是他。 于是叶楠即便再心疼姐姐,也是被堵得没有话说,却愈发内疚,自己一点忙也帮不上,只发狠把力气用来专研学问和背书,别看他仿佛脑子里就有一本摊开的书,指哪背哪,且一字不差,其实大部分还是刻苦用功的结果。 且说叶樱轻车熟路到了许家大院,恰巧黄天师携着弟子都已起了个大早,正在做着法事的准备。黄天师又恢复了白日里道貌岸然的模样,仿佛昨夜烤火吃鸡的事情俱是他灵魂出窍。 按照这里的丧俗,一般人家里有长辈去世的,灵柩最少要停三天以上,据说是期盼死者还能复生,如果三天还不能复活,才算是没了希望,因此做法事除了敬送亡灵,也有招魂一说。 不过,看黄天师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叶樱估摸着,他应该是从来没招回来过魂了。 许家的法事要做七天,头一天择日初丧,法事就较隆重,早中晚一天做了三场,往后几天只做白日两场。奇日死则偶日葬,许老太太是在初七晚上咽的气,法事的最后一天正好是十四,便要到那天下午才出殡。 昨儿个一早,许天平就差人给四处的亲戚好友报了丧,因此住的近些的,昨日就有人来吊唁,住的远的,也就这几日便到,一时间许府人来人往。 因着来吊唁的人都是沾亲带故的,哪一个都不能怠慢得罪,丫头婆子忙着伺候人,更是恨不得脚下生风,就连毛管事,也是转得跟个陀螺似的,于是偌大的一个院子里,一时半会竟没人顾得上叶樱。 叶樱也不发憷,跟黄天师打过招呼,领了孝帕往头上一披,找了个黄绫子绣花罩子的草墩,便跟着哭丧的两位师傅跪下了。 眼下法事还没开始,叶樱就看着供桌上的供品干瞪眼。黄澄澄的蜜桔,红彤彤的苹果,皆裂开嘴笑着一张脸朝她招手。供桌后面挂着黄幡,隔着后面便是许老太太的棺材。 叶樱只打量了两眼,涂了朱红的漆,眼看着应该是松柏木的,取的是松柏长寿的寓意。她知道棺材不能用柳木,因为柳木不结子。只是这松柏还遭雷呢,许天平竟也不怕被天打雷劈。 叶樱跟着几个哭丧夫跪的位置比较靠边,显然灵堂正中间宽敞的位置,是留给许天平一众家属亲眷的。 哭丧夫的职责所在,就是当主人家哭不出的时候,带着他们哭,当主人家哭累了的时候,替着他们哭,当主人家哭小声了的时候,帮着他们哭。 若是哭声小了,便会被视为不孝,会被方圆百里的人耻笑。许天平当然更好面子,因着这个,原先黄天师少带了两个哭丧夫过来,且解释说少了两个人也没什么,许家一大家子人呢,怎么也不会没有声势。 到底还是许天平懂自己家的人是什么货色,他自己都哭不出来,更莫说他那些姨娘和宝贝儿子。于是才赶紧找了刘婆子,点名说要哭声够响亮的。被黄溪县的人传为笑柄?这种事绝不能发生。 总之,哭丧这个角色十分之重要,关系着许天平的脸面。 哭丧是个技术活,上一世叶樱也见过,但那是现代化且一板一眼照本宣科的,莫说她根本没听明白哭的是个什么内容,便是知道,现下也有些不大合适。 旁边跪着的三位哭丧夫,除了一位不认识,还有两位是昨日就见过的,想一想也算是一起烤过火吃过鸡的交情,叶樱便往旁边挪了挪,用手拐子碰了碰右手边的汉子,小声问道:“请问赵大哥,这待会哭丧是怎么个哭法?” 这位叫赵来福的汉子个头不高,却长得极为圆润,只怕有一百五十斤不止,想来是平素里吃得很好,过得极滋润,叶樱看着他,就觉得自己的哭丧致富之路越发充满了希望。 赵来福也是知道她半路出家没有经验,但这哭法他一时半会也说不完,便说道:“不若你先哭来我听听看呢?” 叶樱沉思片刻,哇地一声哭出来,张口就道:“额错咧,额真滴错咧,额好悔啊,额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穿过来,如果额不穿过来,额滴夫君也不会死,如果额滴夫君不死,额也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8 不会沦落到这么一个伤心的地方……” 赵来福显然没想到她哭得这般声泪俱下,简直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竟有些不忍打岔,但本着时间紧迫,还是问道:“姑娘你哭得很好咧,果然姑娘家的哭起来就是比我们这些糙汉子更招人心疼,只是,你说的是个啥,我咋听不懂?” 叶樱瞬间收声,眨巴眨巴眼睛道:“赵大哥有所不知,这是我们老家那的家乡话。”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一开始是靠哭丧起家的,但后面会干其他的致富,不会一直哭的哈~总之不走寻常路! 第6章 吃饭基本靠抢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眼见着叶樱哭笑怒骂,那叫一个收放自如,赵来福不由地收起了对她的轻视之心,又见她诚心请教,竟无半点看不起这一行的意思,心里颇有些受用,索性也不跪了,盘腿坐下来,耐心传授经验。 “姑娘你听我说啊,这三百六十行,只怕有三百五十九行,都排在哭丧前头,更没法跟读书老爷相比,但也有自己的讲究,想要让客人们回去竖了大拇指称一个孝顺,你就得哭得主人家幡然醒悟痛哭流涕,这样你起一个头儿,剩下的主人家自己哭,也就能省些力气。 咱们做这一行的都有套头,那念词儿也是定好了的,专门拣那些催泪的唱,戳人心窝子,百试不爽,你是新来的,必定没听说过这套头。不过这也不打紧,哭丧还有一路叫散哭,也就是随心翻,想到什么就哭什么就是!” 哪里想到里面还有这么多来头,叶樱听得认真,正要问怎么个翻法,旁边另两位哭丧夫却耐不住寂寞,这教授新人的事怎么能被赵来福一个人独占了去,便抢着解释了起来。 杨阿四:“也就是哭你对棺材里头那位的思念和记挂,按你的年纪,可以念些奶奶对孙女儿的好!当然了,你也可以把自己当做许财主的第十七房姨娘,这样就能长一辈儿,嘿嘿!” 李向:“给你个大嘴巴子,对着小姑娘也说些不干不净的,丫头你别听他乱说,你还可以自责一下对长辈的不孝,骂跪着的,比捧那躺着的更见效,只是啊,这有钱人家啊,脸皮子薄,他不经骂!” 虽说都是做这个行业的,可到底死的也不是自家人,再说见的丧事多了也就少了那种苦大仇深的悲伤情绪,别看这些哭丧夫哭起来惊天动地的,下来的时候都惯会说笑,否则一天到晚哭丧着脸谁受得了。 叶樱会意,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晓得了。 这一笑比供桌上的蜜桔还甜,这些个常年在外讨生活,白日里吃大锅饭,夜里睡大通铺的汉子,哪里见过这么标致的人儿,登时十分愉悦,杨阿四更是忍不住打趣道:“明明可以靠脸蛋儿吃饭,姑娘偏要靠才华呢。” 叶樱知道他们都是走江湖憨皮惯了的,便也不往心里去,只苦着一张脸:“你也知道那是明明了!” 又是一顿嬉笑,正说着,三声锣响,二胡呜咽,一阵咳嗽,黄天师清了清嗓,法事便是开始了。 叶樱见众人皆神情一肃,便也跪了个端正,正酝酿着悲伤情绪,就瞅着许天平带着乌压压一帮人走了进来。 许天平也是个有能耐的,自从发迹以后,一连纳了十六房姨娘,连着那些抬进来的良家女,唱曲儿的淸倌儿,甚至还有家里长得俊俏的家生丫鬟!他是家中独子,许老太太也就惯着,只是气得正房妻子夫人柳氏,三天两头哭着要回娘家。 只可惜柳氏生了三胎恁是没生出一个儿子,恨得牙痒痒也没办法。倒是六姨娘刚抬进来那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在家中的地位如日中天,便是平妻也不过如此。 因此许天平这一进来,带着家眷就是二十几口人,他的身后紧跟着唯一的儿子许满仓,两边分别站着夫人柳氏和六姨娘,往后才是一众姨娘和女儿,还有随身伺候的丫鬟婆子,也就是这灵堂宽敞,否则还真是挤得慌。 这披麻戴孝也是有讲究的,眼下是许老太太的丧事,第一等的孝服只有儿孙和正房才能穿,皆是由最粗的生麻布缝制,断处外露而不收边,以显悲戚。其他不那么亲的,皆可以穿熟麻布且收了边的丧服,因此这一次,倒是姨娘和小姐们穿得比老爷少爷还要好些。 这就是亲和疏的区别,孙子辈也就只有许满仓可以和老爷一样穿生麻,故而六姨娘心里又有些飘飘然,头上戴着白绒花,就觉得自己貌若天仙。 可许满仓并不知道自家娘亲的用心良苦,从穿上这生麻布的破衣服到进来灵堂,他就一直嚷着要换一身跟姐姐妹妹们一样的好衣服。 六姨娘好说歹说才哄好了他,却见其他姨娘都捂着嘴乐不可支看笑话,不由地气急攻心,险些就要站不住。 叶樱看着这个只比自己弟弟小一岁的许满仓,他也不是真傻,只是从小被许老太太当做心肝捧着,护得太好,白长了个头,这心智却发育得慢,还如同小儿一般。六姨娘惨白着一张脸,他却还在皱着眉头一门心思扯衣服上的线头。 叶樱见他帽子上钉着一个粉白的棉球,莫名有些滑稽可笑,便心中好生感慨——地主真惨啊,总有个傻儿子。 这般想着,许天平一群人总算跪成了一堂,赵来福朝叶樱递了一个眼神,开口便唱。 叶樱听他唱的是《抱娘恩》,果然是有套路可循,俱是细说家中老娘为儿孙辛苦操劳云云,从黄花闺女出嫁唱到了身怀六甲,又从做月子苦唱到了洗尿布,大抵是寻常女子的人生历程,真真是万分感人,叫人悲从中来,一时之间许天平不禁痛哭流涕,诸位姨娘也跟着嘤嘤嘤。 却是不知,她们哭的是老太太,还是自个儿。 耳朵边俱是一阵一阵的哭声,叶樱也莫名有点悲伤,她的古代生活怎么可以这么丧。 跪在前面和赵来福搭腔唱和的李向,留意到叶樱哭了片刻还没有唱词,背在后面的手扇了扇,示意她赶紧开口。 叶樱一咬牙,便也豁得出去—— “娘啊娘啊,你去了何方,家中到处都有野狼,让我像只离群的羔羊……” “娘啊娘啊,你去了天上,眼见相公又想添房,让我免不得又想起娘……” 这是她方才想好了的词,唱的是悲催的夫人柳氏,不仅顺口,还能跟上二胡的节奏,在旁的吹拉弹唱和哭声中,也不如何突兀。 却说许天平再伤心,到底一把年纪了,平日里又不节制,这身子骨不济,哭了半晌便是气喘吁吁,声音越来越弱,只是苦于那些来得早的亲朋好友还在围观,不得不苦苦坚持。 更不要说那些原本就过惯了娇贵日子的姨娘,眼下都要没声了,被许天平一瞪,复又掩面嘤嘤哭泣,只是声势也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9 大不如前。 故而,原本浑水摸鱼的叶樱,声音就越发清晰起来。 眼下她正唱完了那句“多么想娘再唤我一声,帮我驱走这冬日的凄凉”,又倒回去唱开头两句。 这柔柔凄凄的声音却唱着夹枪带棒的词,就跟针尖儿一样,扎在了许天平的心口上,只是他也不好发作。毕竟哭丧唱的就是自己的不孝倾诉自己的委屈,毕竟叶樱唱的也都是实打实的真话,毕竟他原本想过了年再纳一房小妾,只是柳氏不依不饶罢了。 此番一个小丫头竟然敢这么唱,莫不是柳氏借机敲打他?转过头去看柳氏,果然见她面上容光焕发,脊背挺得笔直,心情极为舒畅。 此时的叶樱正在绞尽脑汁想唱词,一直到下午领工钱,才知道自己无意之中讨了柳氏的欢心。除了原先的五百钱,柳氏还专门叫婆子送来一个鼓鼓囊囊的素布荷包,说是打赏,当然这是后话。 哭了约摸一个时辰,许天平再也撑不住,黄天师也很懂得见机行事,便找了个空当暂停歇息,并告之许天平,只需要留下来几个人轮流哭便好。 许家除了钱多地多,也就姨娘多,许天平一听,果然吩咐姨娘们轮流值守,便领着儿子自行去了。只是那些个姨娘,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没有一个不想着捡便宜偷懒的,眼见着要中午了,客人都去了饭厅,便各自找理由也跟着散了。 黄天师一众人,在许家办丧事期间,吃住都在许家。因着叶樱跟他们目前算是一伙,也一同吃饭,中午便不回去。 黄天师是方圆百里最有名的天师,即便不是什么贵客,许天平也吩咐了人好吃好喝伺候着。只是到底是白宴,并没有什么大鱼大肉,大多是素菜和素肉,便是有猪肉也是剁碎了包进包子里。 大抵是物以类聚,人以穷分,忙了一上午的众弟子,个个都“穷凶极饿”,是以吃饭基本靠抢。叶樱凭借着灵活的小身板,勉强吃了个饱,简直要泪流满面——好歹不是稀粥了。 倒是赵来福,别看他身材浑圆走路要喘,坐在桌前却手疾眼快,专门夹那菜里少有的肉,最后还抢了两个白菜猪肉包子,偷偷塞了一个给叶樱。一想到家中还有个弟弟在喝稀粥,叶樱道了谢也就大方接下。 叶樱找了个角落,偷偷摸摸用手帕将肉包子给包了起来,正往怀里揣,就看到地主家的傻儿子许满仓憨痴痴地看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就是因为看历史书的时候,看到古时候百姓被地主压榨,日子过得很苦,才开了脑洞写的。所以在描写的时候,会比较讽刺和滑稽。女主就是一普通人,没有什么金手指,一开始干哭丧这活也是身不由己,其实这么写,也是有讽刺这些旧风俗的意思。 ╭(╯^╰)╮希望各位客官不要嫌弃,如果不嫌弃的话,就收了我吧嘻嘻。 第7章 欠债就得还钱 许满仓是丧期白宴而吃大肉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壮实,白嫩脸皮,笑起来一口白牙,两个梨涡。 惹不起这尊胖佛,叶樱转身要溜,许满仓却高声嚷道:“你一定是偷我家包子了!” 叶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我刚刚亲眼见你偷了我家的包子,正要藏。” 叶樱脸也不红,手上的青筋倒条条绽出,争辩道:“抢来的包子不能算偷……这饭桌子上的事,能算偷么?” 许满仓又憨笑起来,浑身上下充满了快活的气息:“包子我都吃腻了,从来没听说过还要抢的。” 他说话虽然幼稚,却有条有理,可见地主家的傻儿子并不是真傻子,只是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能顿顿有肉包子吃。 “因为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每天都有人好吃好喝伺候着,我们穷老百姓不抢就得饿肚子。”叶樱把包子塞进怀中道。 许满仓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那我就让我爹做包子给穷人吃。” 如果你爹许天平是个救济穷人的大善人,那我一定穿过来就是皇帝他后娘!这般想着,叶樱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再也懒得理许满仓,见他也没有大喊大叫,便寻着黄天师一众人去了。 下午的法事,许天平果然没在,他的十六房妻妾争吵了一中午,总算商量出结果,分成了四批轮流来跪着,有人来吊唁就哭两嗓子,连个泪花都没有,还绞着丝帕揩眼角。 估摸着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这个情况,叶樱不由心里一阵松快。只是棺材里躺着的许老太太,如果能显灵的话,只怕是要气活过来,棺材板都压不住。 因着主人家声音小,他们这些哭丧的不得不卖力一些。若不是有赵来福几个人唱大头,叶樱还真不一定能唱完全程。饶是这样,一下午过来,她也是声音嘶哑,连话都不想说。 直到从毛管事那领了工钱,又被柳氏手底下的婆子塞了打赏,叶樱才瞬间不药而愈,就连道谢的声音都清脆动听。那陈婆子是柳氏的心腹,是柳氏从娘家带过来的人,十分稳妥大方。是以塞荷包之际又以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如果唱得夫人高兴,往后还有打赏。” 有钱能使鬼推磨,古人诚不欺我。叶樱心中自嘲,往常说这句话的,都是使钱的主,现下她却是那推磨的小鬼,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我乐意推! 出了许府,还没有天黑,叶樱忍不住打开荷包看那打赏到底有多少,只见一撮铜板上,乖乖躺着一小块碎银子,约莫只有一两的样子,却已经白花花闪瞎了叶樱的双眼。 吞了口水,叶樱感觉手都有点抖,赶紧把荷包揣回怀中,这可是一笔救命钱! 柳氏打赏的铜板有一百个之多,加上五百个铜板的工钱,足足有几斤重,全部揣在怀里,叶樱莫名生出一种腰缠万贯的错觉来。 不过重归重,银钱的重量她还是非常愿意承受的。 思忖着先回去叫上叶楠,一起去药店给他买些温养身子的药材,然后再买点米和抄书用的纸,负重几斤的叶樱步伐十分轻快。不一会儿就走到了醪糟巷口,正欲转进巷子,听见有人说话,那迈出的步子又硬生生地退了回来。 那个声音她听过,那句话她也听过—— “债你什么时候还?”这从地府传来的,勾魂夺魄的,催命符一般的声音。 季、季傲寒。 刚刚应该没有被他看到吧? 但那个被要债的人显然就没有她幸运了,因为季傲寒不耐烦地冷声说了句:“有钱赌没钱还债?给我打,打到还为止。”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叶樱前脚迈出,后衣领就被人一把抓住,鸡崽子一般给拎了起来。 “见着我还想跑,你以为你跑得了,嗯?”季傲寒拎着她转了个面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10 向,阴冷地盯着她的眼睛说。 “季爷,我没想跑。你先放开我?”叶樱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我就这一身衣裳,扯坏了怪心疼的。” “听说你去了许府做工,还不乖乖把钱交出来……怎么一股菜味儿?” “你怎么知道我在许府做工?”叶樱举起手闻了一下,才想起怀里还揣着一个肉包子,这都揣了一下午了,没味道才怪…… “你变重了……身上藏了什么?”季傲寒没有回答,却觉得她比昨日重了很多。 “就一个包子。”没想到季傲寒自带秤杆技能,叶樱十分无奈。 “一个包子几斤重?”季傲寒只是冷冷地扫了她的平胸一眼,“啧,我还以为一天不见,这就平地起丘陵了。” 下流痞子! 叶樱心里唾骂了一句,也冷冷地扫了季傲寒一眼:“呵呵,季爷的小名也不是白叫的,这鼻子真是比狗还灵。” 四目相对,五指握拳,不见叶樱六神无主,只气得季傲寒七窍生烟。 “大哥,要不要兄弟们搜身啊,哈哈!” 眼见着季傲寒的一帮狗腿子都聚了过来,叶樱登时服了软,季傲寒不会打她,不代表他不会叫人打她,方才听见巷子里那人的哀嚎,就知道他们下手忒狠,这风险她可担不起:“这不是还没到最后期限吗?到时候一定还成吗?你看我也跑不了是吧?” “不成。” 此话一出,顿时响起一阵哄笑。 “好吧,我还。”叶樱一脸决然,宛如割肉赴死。 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用帕子包好的包子,叶樱换了一只手,复又去摸荷包,季傲寒实在没眼看,撇过头去扯了下嘴角。 好不容易哆哆嗦嗦摸出了荷包,叶樱一咬牙递给季傲寒:“喏,都给你行了吧。” 季傲寒接过来掂了一掂,挑眉看着她。只见叶樱捧着个包子,捂着胸口蹲在墙角,垂头丧气的模样,已是去了半条命的。 估摸着她是真没钱了,季傲寒撂下一句“明天我再来讨剩下的”,转身便走。谁知他走了两步,又倒了回来,摸出两个铜板,原本是想直接扔在叶樱的脚边,可看见她梳的发髻鸡窝一般,碎发在风中柔柔地舞动,枯黄又脆弱,便改了主意,把铜板搁在了她的头顶,这才又快步离开。 没见过还债还给小费的,他定是怕她饿死了,没处讨债去,两个铜板这是把她当叫花子打发呢。 “谁要你的臭钱!”叶樱冲着季傲寒的背影骂了一句,拿下头上的铜钱,一把扔在了雪地上。 待到季傲寒走得没了踪影,叶樱才抬起头来,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来。 那一两碎银子此刻正贴着她的胸口隐隐发烫。 是的,她一早就把那碎银从荷包里取出来贴身存放,左右欠债都是要还钱的,是以方才还了季傲寒一袋铜钱,她虽然心痛,但大部分都是在做样子给他看——谁叫这个季二狗子和她一样鬼精鬼精的,不好骗。 正暗戳戳地闷头笑着,就见一个路人正要去捡雪地上的铜板。 “住手,那是我的!” 路人:“我站这很久了,看见你扔的,你说不要他的臭钱。” 她又不是傻子,没事扔钱玩。 叶樱瞪了他一眼:“我扔的也是我的!现在反悔了成不成啊?” “……什么人啊这是?装什么装!”路人骂骂咧咧到底没有去捡。 不理他,叶樱喜滋滋地从雪地里把两个铜板给刨出来,吹去上面的雪花,透过铜板上四方的孔,就看到了小黑炭,正冲自己跑过来,身后跟着叶楠。 见是自家弟弟来接自己,叶樱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把包子递给他,又絮絮叨叨讲了在许府发生的事,讲了半晌走到了家门口,见叶楠面带忧色,叶樱才停了下来,等他开口。 叶楠犹豫了半晌最终开了口:“阿姐……我听人说,杜得贵死了。” 叶樱心里一沉:“你说什么?” “说是昨晚上就没回家,杜家今天找了一天也没找着,还是求了县太爷,衙门那边来人才找到,方才从三里外的河道里捞起来,说是喝醉酒走夜路摔了跟斗,磕破了脑袋,掉进河里去淹死的。”叶楠低声说道。 那脑袋上的伤,不就是她打的么?如果衙门认定是磕破了脑袋淹死的,那就犯不着她的事,只是他走的时候分明酒已经醒了,怎么就醉酒脚滑了? “阿姐你别怕。” 叶楠面上镇定,却难掩慌乱,见他还反过来安慰自己,叶樱拍拍他道:“说不定真是走夜路不小心掉河里去的呢?杜得贵死得着实蹊跷,但他若活着,必然会找我们麻烦,你和我只怕都别想安生。这事儿以后咱们谁都不许提,就当没见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 熬夜码字爆肝……溜一发男主,感觉感情线基本上喂了狗,会有人喜欢我写的这种巨幼稚的爱情吗?!我摸着良心觉得应该没有。_(:з」∠)_求收藏求评论,评论送红包摸摸大。 第8章 当家才知米贵 关了院门,叶樱先去看厨房屋檐下躺着的磨刀石,只见上面血迹全无,光洁如洗,好像从来没砸过人脑袋瓜似的,想来还是叶楠谨慎,早就洗了个干净,不由心中稍安。 小黑炭十分敏锐地感觉到主人的情绪,先前叶樱神色严肃,明知道有肉包子,它也不过来撒娇,见叶樱面上一松,立马缠了过来。因着它黑得跟炭似的,偏生四只脚是白色的,叶楠给它取了个诗情画意的名字,叫做“踏雪”,寓意着如宝马白蹄乌一般,四蹄踏雪,威风凛凛。 大概是太过附庸风雅,小黑炭一点也不稀罕,叶楠叫它一声“踏雪”,它理也不理,还用屁股对人,倒是叶樱叫一声“小黑炭”,它就飞一般跑过来摇尾巴,可以说是很给叶樱长脸。 天色已近黄昏,叶楠要去厨房烧火做饭,说起来,家里原本就没有多少剩余的米,叶楠只得将一顿饭的米匀成三顿饭来煮,是以这粥也越来越稀,估摸着今晚上的粥就和清水没什么区别了,哪里吃得饱肚子。 叶樱实在看不下去,将肉包子喂了小黑炭,拖着叶楠就出了门。今天这钱不花,指不定明天就被季傲寒搜走。她是个有想法的,凭哭丧攒还债太难,不如用钱来生钱。去街上转转,说不定还有赚钱的法子,再说了,债要还,这人也得吃饭,家里已经没米了! 现下社会动荡,土地兼并严重,百姓种出来的粮食,大部分都喂到了豪强乡绅的肚子里。这两年虽风调雨顺,但边关连年战乱,征税征粮频繁,庄稼人交够了赋税,能留下自己的口粮就已是万幸,故而拿到市面上来卖的大米委实不多,这米价比前些年上涨了一倍不止。 天下乱成了一锅粥,老天爷想赏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11 饭吃也没用。 这会叶樱正看着米价红了眼,一石米竟卖到一两八钱银子,论斤称还要贵一点,算下来,一斤米就要二十个铜板。家中只有她和弟弟两个人,就算一顿只吃一碗饭,一天怎么也得五两米。再说了,弟弟和自己都是长身体的时候…… 她这边还盘算着,那米店的伙计却已是十分不耐烦。 正是天黑了要打烊的时候,偏生这会有人来买米,一看这黄皮寡瘦的,就知道没吃饱饭,米店的伙计简直怀疑他们到底有没有钱买米,他已打定主意,若是这姑娘开口要赊米,他一定一口回绝,要是全天下的人都来赊粮食,这米店还开不开啦? 叶樱不知道伙计脑补了这么多,因着十斤米就要两百个铜板,且只能吃二十天,过年米价肯定还会上涨,那时候再买岂不是更亏,于是便要了十五斤大米,起码够吃到过了正月初七。 解决了粮食问题,叶樱又要拖着叶楠去买药,叶楠却偏说顺路先去买纸,好用于抄书,也能赚钱贴补家用。 尽管这个时代造纸已经十分发达,除了如粉蜡笺的各色纸张,还有诸如水纹笺,冷金笺等带有暗纹的,只是价格也不便宜,随便哪个,一刀俱是卖到了一两银子以上,真真是低调奢华。 这书店里头的书,便是童生考科举入门的四书五经,也卖到一两银子的价格,更别说大家专著和散文名篇。可见,稍微没有富余银钱的人家,在古代都是读不起书的。 叶楠是为了抄书卖,自然买的是书本用的青竹纸,也要一百二十钱一刀。别说叶楠抄书卖是有进项的,就算是拿给他写字读书用,叶樱也是舍得的,便果断买了一刀。 原本她还想买五十钱一刀的黄麻纸,自己用来学字,但一想到剩下的银钱不多,却还没给叶楠买药,便狠心拉着叶楠走了。 谁知跟着叶楠七拐八拐去了药铺,人家早就关了店门! 叶樱这才知道自己被叶楠给耍了,他定是知道药铺什么时候关门,才说顺路先去买纸,实际上就是不想花钱买药。 “阿姐,人家看病都讲究个疗效,我这吃了药却不过白白浪费……”叶楠讪讪道。 叶樱打断他:“什么叫白白浪费,就算治不好根本,能调理一下身子也是好的!” 这却是叶樱太过天真了些,她高估了古代的医疗水准。他们能看得起病的郎中,翻来覆去就几个方子,看病抓药基本靠蒙,蒙对了那是命不该绝,蒙错了便又是一出庸医误人的惨剧。 而那些稍微有名气一点的大夫,哪一个不是出诊费便要以银两计算的?更不要说汤药钱,若是长期吃药,能把家底熬穿,因此寻常人家生了病,大部分还是能拖就拖。 听着叶樱严厉的语气,抱着一袋大米的叶楠,忍不住想把脸埋进去:“好好好,等咱们先还完了债,我就听你的,可好?” 叶樱一下子没了脾气,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便瞧见街边有一个瘸老头,正收了摊挑起扁担要走,他扁担的两个箩筐里,一边码着几张木头的小板凳儿,另一边是累起来的竹编筲箕,满满两箩筐,看样子是要一个也没卖出去。 这寒冬腊月的,若非急着添置家具物什,又有谁会来买这些,一天都开不了张也正常,只是叶樱心软,到底还是见得少人间疾苦,不由多留意了两眼。 回家路上有些沉默,突然听见旁边有人唤了一声“桃姐儿”。 那不是她的小名么? 转过头去看,却是一家猪肉铺子前,立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只见她用蓝色碎花布包裹着一头秀发,滑下两道青丝,掩映了两道弯曲如月的柳叶眉,却遮挡不住一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凹凸有致的身段,手里却领着一把剁骨刀,不用猜,便是醪糟巷有名的猪肉西施了。 叶樱知道这个人,猪肉西施大名涂娇娇,她的丈夫去年便被征了军,猪肉铺子只有她一个人在操持,因她长得好看,便得了个“猪肉西施”的称号,惹得不少登徒子上门揩油。 好在她性格彪悍,曾经用一把杀猪刀,剁了一个好色之徒的手指头,虽然赔偿了不少钱,但也威慑了那些心存歹念的人,是以远近都没人敢惹她。 “涂婶子要打烊了吗?”叶樱对她颇有好感,语气自然有几分亲近。 “哟,果然是桃姐儿,月初见过你一回,这好些天没见着,还当你回庄子里了呢!”涂娇娇用手背拂了拂额前的碎发笑道,又朝叶樱勾了勾手指。 叶樱走过去说: “我不回庄子里了,不能留我弟一个人。” 都是在这条巷子里住了半辈子的人,涂娇娇当然知道叶家大房是什么品行,就当年大房闹分家卷走了家产那点破事,从巷头议论到巷子尾,足足当了半个月醪糟巷八卦居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一听叶樱不回庄子里去了,她便知道叶樱也是个有胆识的,毕竟,自立门户远比寄人篱下更加需要魄力。 “你们姐弟也不容易,看这脸蛋儿上连点血色都没有,我今儿肉都卖完了,还剩下这几节筒子骨,你拿回去熬了喝汤!”说着,涂娇娇就手脚麻利地拾掇案板上的骨头。 “这哪能成!涂婶子你赚钱也不易,留着自己吃吧。”叶樱连忙摆手。 “说的什么话,小小年纪尽学大人耍那一套客套话,还跟我客气啥?你不吃你弟弟还吃呢,这筒子骨里的骨油养人,我给你剁成了两截,回头记得用筷子挑里头的骨油吃。”涂娇娇包好了,递给叶樱,见她还是不接,又道:“你莫不是嫌弃这筒子骨不成?” “自然不是,涂婶子可千万别这么想!”叶樱赶紧解释,心想着再推辞也不太好,便接了过来,口中又是连连道谢,心中却默默记下了涂娇娇的情谊。 这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猪肉西施涂娇娇是个仗义的人。 一直到第二日中午,叶樱才知道仗义的不止涂娇娇一个,还有许天平的宝贝儿子许满仓。 中午吃过饭的空当,许满仓就拎着一包裹的肉包子来找叶樱,他也不说是什么,就把包裹往叶樱手上塞,吓得她脸都白了。 许满仓:“他们都不吃,给你吃。” 叶樱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他,他该不是真的拿包子去送人了吧?所以送不出去全给她? “我不给别人吃,他们说我是傻子,只会吃独食,我给别人吃,他们也说我是傻子,地主的儿子怎么会给别人分包子吃。” 他说的好有道理,叶樱竟然无言以对。 “你不是傻子,只是还小,不太懂事。”叶樱只得安慰他,掏出一个包子咬了一口:“我吃。” 许满仓掷地有声道:“我不小了,我爹说要给我娶媳妇儿。” “啥?” 叶樱还没反应过来,跟着许满仓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12 身后伺候的丫鬟婆子却都听了个真切。 作者有话要说: ╭(╯^╰)╮索性也没啥人看,我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写,冷就冷吧哈哈哈反正我一定要完结! 第9章 醪糟巷有人才 都说大户人家的奴婢训练有素,嘴巴严实,只可惜到底人多嘴杂。 本着反正这么多人都听到了,就算追究起来也不能查出来是谁说出去的——这一说三道四准则,许财主要给儿子许满仓娶媳妇儿这件事,整个黄溪县城的八卦居民都知道了。 而这离叶樱听了许满仓的话,一下子跳开了一丈远,差点被肉包子噎死,不过过了两个时辰。 可见不管是在什么朝代,也不管经济水平如何,更不论天灾人祸,八卦永远是跑得最快的一个。 所幸,叶樱不过是一个干着晦气的哭丧活计的穷丫头,没有一个人把她打上眼,是以避开了街上 长舌妇们的谈论中心。 毕竟她们的女儿,哪个不比叶樱更身体健壮好生养? 许满仓虽然痴傻不懂事了些,但那也是许大财主的儿子啊。 去许家做个童养媳,即便是将来做不了正室,也可以保一世吃穿不愁。远比嫁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要划算牢靠得多。不过这都不是顶重要的,关键是这许财主家的彩礼,指不定比别人家丰厚多少,想都不敢想喂! 这般一合计,许多家里有女儿的,登时都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是许财主的亲家! 有把女儿当做赔钱货想卖个好价钱的,想把女儿嫁出去攀个高枝的,真正心疼女儿的真是少之又少。 领了工钱正要回家的叶樱,并不知道这些。因着许满仓是六姨娘所生,便是正室柳氏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她听说叶樱和许满仓厮混一处,许满仓竟还给了她一包裹的肉包子,便对叶樱也厌恶了起来。 本着不能浪费粮食,拎着一包裹冷冰冰的肉包子回家的叶樱,此刻内心和包子馅儿一样凉。 她从许府出来的时候,故意走得慢腾腾的,就是盼着柳氏说好的赏钱,结果赏钱没盼来,却听了一耳朵的闲言碎语。甚至有人说她上赶着近水楼台,却不过是猴子捞月一场空! 莫名其妙被摆了一道,叶樱突然觉得,许满仓哪里是傻子,她才是。 正推门进院,临旁的门却打开了,倚靠在门上嗑着南瓜子的,正是隔壁家的王氏。 叶樱对她影响极为深刻——王氏便是先前只说了一句话便气得原主叶大丫两眼一翻滚下山坡的那位,是个牙尖嘴利的主。 “桃姐儿回来啦?” 她嗑着南瓜子,脸上的横肉越发鼓胀,随着瓜子壳轻微一声响,又立马松弛起来。 “王婶有什么事吗?”左右躲不过去,叶樱便接下了话茬子。 “哎呀,今儿我突然想起你爹,那可是咱们醪糟巷出了名的正派人,你娘去世了啊,他愣是连续弦都没想过!”王氏吐了瓜子皮又道:“可是有些人啊,啧啧啧……” 叶樱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想我爹做什么?王婶有话直说,倒不用拿我爹来做由头。” 王氏哼了一声:“我这是提点你,你却一点不知好歹,你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重,就什么人都招惹,还做那晦气的话,怕是把叶家脸面都丢尽了,果然是庄子里来的,没学到你爹的半点好!” 叶樱早就知道,自己做这个卖哭的活计,定然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但她又不是手里拎着的包子,还真能被人拎着走,任人拿捏不成? “我爹真那么好,你也不用常念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他有意思呢。咯,咱们就住两隔壁,你要红杏出墙怎么不趁早,现在人都没了。”看到王氏气得胸脯起伏,叶樱继续道:“还是说我不出去干活,你要看在我爹的份上养我和我弟弟?” 王氏哪里见过这么不要脸皮的,登时乱了方寸:“你这个姑娘家,怎么一点不知羞,什么话都敢乱说!哦,怪不得还去勾搭许家小少爷呢,也不看人家许财主瞧不瞧得上你家的破庙。” 叶樱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她家是透着一股子凄清,但也没到破的地步吧…… “我家也不需要别人看上,咱们就两隔壁,半斤八两!说得好像看不上我就能看得上你似的……” 且说她现在一听到许满仓的事就烦,又不知道王氏吃了哪门子枪药,没来由的嘲讽她,叶樱懒得和她吵,正想说一句“关你屁事”结束争执,就被人打了岔。 “人家王嫂子也想有个丫头片子,好嫁给许府的小少爷呢!奈何生不出呀——” 这话说得极犀利,直戳人心窝子,叶樱自愧不如。 却是对面的胭脂铺洞开了一扇窗,一个白净面皮儿的姑娘扒拉在窗沿上,杏仁眼斜挑看了一眼叶樱,枕着手臂十分慵懒,指不定听了多久了…… 果然听她又说:“你们这吵得好生没趣。王嫂子又没有娃娃要带,这难免闲得慌,要吵嘴这不是可以找我么?欺负人家小丫头算什么能耐,当真是越过越回去咧。” 她一张涂成樱桃红的小嘴开合,吐出的话却是能见血封喉。 王氏如今已三十有四,却一直没有生育,这是她心中的隐疾,哪个也碰不得,即便她平时说话刻薄,大多数人也不会专门往她心尖上插刀子,这胭脂铺的女老板林仙儿却是个例外。 王氏一息之间就没了容光,灰败着脸,瓜子也忘了嗑。但毕竟身经百战的,很快就镇定下来反唇相讥:“那也好过你,都二十一岁了,还没人要!” “我有没有人要你会不晓得?上门求亲的人你没看见?倒也不怪你,毕竟你眼神不好。” “……” 天上杀下个林妹妹,得了,叶樱见战火已经转移,正开门要躲,却不想门却先开了。 从里面探出头来的不只叶楠,还有季傲寒。 所以,这是有多少人在听墙角! “阿姐……”叶楠一脸愧疚,原本才给季傲寒开过门还没走进屋呢,她一说话叶楠就听见了,正要出去帮腔,却被季傲寒给按住了脑袋。 可他到底听不下去别人污蔑他姐,又急又气,却不想半路杀出个林仙儿,救人于水火。 季傲寒抱臂扫了王氏一眼,吓得王氏脸色由灰转白。 但王氏到底看不上季傲寒这种穿官服的地痞,可又屈服于他的淫|威,是以用“果然是个浪|蹄子”的眼神看了叶樱一眼,便关门进去了。 倒是林仙儿颇为大胆,见叶樱要道谢的样子,她却瞧了瞧自己的指甲,抢先开口:“你不用谢我,我才懒得帮你。我就是跟她不对付,她快活我便不快活,她不快活了我就快活。”说完挥挥手,也就关窗了。 “……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13 ” 这一刻,叶樱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小小的醪糟巷还真是,风云汇聚,人才辈出啊。 只是不知林仙儿和王氏有什么仇? 她想着便问了叶楠。 却不想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你以为当没看见我,我就会忘了收债吗?”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我朋友说,这文之所以冷到南极是因为大过年的大家不想看这么丧这么晦气的文,让我写个福寿禄这种吉利神仙的哈哈哈哈哈说是冲喜,阔怕。 第10章 杨大夫瘸老头 你说活生生一个恶霸头儿,愣是活成了收债的打手,这人生乐趣就是一天到晚找人讨债,也实在是悲催了些,这是被朱玄武给压迫成什么样子了啊! 这般想着,叶樱看向季傲寒的眼神,就带着一丝丝同情。 朱元璋曾经说过,打不过的敌人就是朋友,叶樱决定和季傲寒做朋友。 是以在上交了今天的工钱给季傲寒以后,叶樱倚靠在门口,冲着季傲寒说了句:“明儿个再来啊,季爷慢走不送!” 季傲寒身影一顿,握紧手里的雁翎刀。他怎么会听不出叶樱的阴阳怪气,倒是从来没有欠债的还盼着讨债的上门的。 可是,她说再来就再来,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是以后几日现在叶家门前的季傲寒,突然发觉自己也是不要脸皮的。 季傲寒一日日收债,许家的丧事也到了第七日老太太出殡的那一天。 黄溪县以一条横贯县城的黄溪得名,黄溪是金水江的支流,许家的祖坟就在金水江和黄溪分流的明前山山坳上,聚两水相捧的灵气,是黄溪的风水宝地。 一早就请人画了太岁打了墓穴,只需要在太阳落山那一刻落柩,一切便都妥当。 只是这前面的程序也很多,随着报丧鼓一敲,抬灵柩的“八仙”便把许老太太送出了门,许天平捧着排位领着儿子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众亲属家眷,哭丧的和吹拉弹唱的走两边。 这哭声也有讲究,要哭得惊天动地响彻云霄,才算扫清了老太太的轮回路,也好叫她一路上不孤独寂寞。 按理说惊天动地也没个标准,还是哭丧夫自己说了算。然而许天平在意的显然不是能不能上达天听,玉帝阎王听没听见不要紧,他是得要左右街坊都听见! 这可苦了叶樱,所幸这也是最后一日,本着送佛送到西,叶樱倒也尽心。 待太阳收敛了最后一道光芒,叶樱总算松了一口气。 却说孝媳妇儿要捧一把米,第一个跑回家里的,就能争取到第一个吉祥。而许天平有一妻十五妾,个个都想争第一。 夫人姨娘要跑前头的,丫鬟婆子哪有不跟着的理。是以下山的时候,一群平日里走路都不会大步迈的,急着下山连滚带爬——仿佛背后有鬼在追,场面十分壮观,真真是叶樱见所未见。 也不知道是谁抢了第一,从明前山下来,他们这些做道场的事儿也就了了,领了工钱,又领了一回许天平打赏的赏钱,叶樱这才从许家出来。 因着冬日寒冷,老年人最是难熬,黄溪县近日里丧事不断,黄天师的生意爆棚,也着实缺人,就商量着让叶樱临时入伙,可以随时走人,叶樱暂时也没找到挣钱的行当,便答应了下来。 好在做这伙计虽然面上听去实在不好听,更是不吉利,却胜在一个来钱快,不过几天功夫那小袋子里就有了余钱。 掂着袋子里的铜板,叶樱自然也是有了底气,眼瞅着家中盐也要见了底,就连还债的钱也保了底,便大大方方领着叶楠上街去了。 这回她学了个乖觉,不待叶楠又想出什么法子糊弄她,自拉着叶楠便往药店走。 此时正值午后,药铺自然是敞开着门的,一个尖嘴猴腮的伙计候在两扇大门外,瞧见叶樱二人来了,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遍,也不招呼,只懒洋洋地朝里喊了一句,“杨大夫,来人了。” 杨大夫全名杨熙,生得样貌平平,却宅心仁厚,虽不是这附近顶好的大夫,倒也得一干百姓喜欢,实在有几分名气。如今他方送走一位病人,客客气气请叶樱坐下,叶樱却是往旁边一让,露出后面矮大半个头的叶楠来。 “原来是这位小哥看病,那便请小哥撩起衣袖吧。”杨大夫一眼瞧见叶楠袖子上的补丁,却习以为常,按寻常的习惯把起脉来。 不过十几个呼吸的时间,杨大夫已经收起了手,“说实话,小哥这病根落下太久,小店条件有限,你们也……但是调理一下总是好的,这附子细辛汤将就喝着,以后注意着也就是了。” 说话留一线靠自己悟,叶樱当然知道他没说的是什么,就算他能治,自己也付不起药钱。 说着又开了方子,十副药也只不过一百来枚铜板,倒让叶樱一阵错愕,直以为听错了价钱。 那伙计嘴向下一撇,背着杨大夫奚落道,“瞧什么瞧,也就是杨大夫肯给你们这些兜里摸不出半两银子的看病,换谁家也懒得管你们。” 这么说竟是没有收诊费的!没想到这年生还有此等人物,叶樱不由高看杨熙一眼。 至于伙计的嘲讽,叶樱只瞪他一眼,到底刚领了杨大夫的情,便没好还嘴,只拿了药领着叶楠往外走。 许是看了病心中石头落地,脚步倒快了些,刚一出门便险些撞到一人。 叶樱也唬了一大跳,忙不迭地往外侧过身子,想让人先过,那人却是扯出一张小板凳坐了下来,一手抹着脸上的泥点子。 叶樱一愣,倒想起来,这正是那天在街边瞧见的瘸老头,他两个框里的东西早就是满满当当的,也不知是依旧一个也没卖出去,还是又填补了新的。 叶楠倒是眼尖得很,远远瞧见街角一个男孩手上沾着泥团,见他望过去,还龇牙咧嘴地吓唬他,“看什么看,再瞧我便连你也砸。” 话音刚落,他倒像是瞧见了什么,面色一白,一溜烟地往拐角处跑了。 叶樱也懒得理会这种熊孩子,低头看着瘸老头扯着破破烂烂的帕子擦脸上的泥点,顿时涌起一阵心酸感,掏出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 瘸老头却是淳朴一笑,怎么也不肯收,“大闺女,你收着吧,老头子我就不给你弄脏了。” 叶樱看着瘸老头那沟壑纵横、布满风霜的脸,又看看那双满是爬满厚茧与旧伤痕的老手,心里满不是滋味。 “姐……”叶家也是木匠出生,看到瘸老头叶楠不由想起自家已过世的父亲,开口想求自家姐姐帮一把瘸老头,然而想到姐姐维持生计的不易,却也舍不得继续后头的话。 叶樱拍了拍叶楠的肩膀,低头想了想,到底从怀中掏出几张纸来,“你这小板凳太无趣,寒冬腊月谁买这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14 个,倒不如换一换。” 说罢,她也不待瘸老头回话,扯了叶楠就往回走。一来她也不好意思听瘸老头说什么感谢的话,二来也实在心疼将原本想着要换钱的东西送出去。 至于她送那东西能不能赚钱?后世人人喜爱的玩意,她不信如今就会无人问津。 作者有话要说: 亲友如神助。 第11章 杜家人找上门 前些天为许财主家哭丧,得了三贯钱的工钱再加上柳氏和许天平的打赏,叶樱统共挣了五两一百个铜板。除去买米买药等刻不容缓的物什,叶樱竟是一个铜板也没舍得花! 这实在是因为,尽管哭丧是一个来钱快的活计,但到底世道不太平,能做得起道场的人家并不多,而如许财主一般阔气的更是少之又少,故而叶樱跟着黄天师奔波一天下来,顶上天儿也就一百个铜板的进项,是以除去还债,真的剩不下来多少银钱! 叶樱算了一下,原本五两银子的债是还完了的,还有一笔五百铜钱的利息也终于攒够了,且不说还有几日就要过大年过了年这利息又得翻一翻,她终究对季傲寒不太放心,便打主意最后一笔利息债要亲自往衙门的账房先生那走一遭,把这事儿了结,叶樱才能安心踏实地过个年。 正想着还了钱,还可以扯布给自己和弟弟做一身新衣裳,出了门的叶樱就和一个凶神恶煞的妇人撞了个正着,她身后还跟着两个汉子,却都不是醪糟巷的熟悉面孔。 叶樱正准备着道歉呢,谁知妇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哭骂:“你就是叶家的人?我可算找着了!你说你给我相公灌了什么迷魂汤,他才会在回家路上摔进河里去,大冬天做个淹死鬼!” 叶樱心里咯噔了一下,这莫不是杜得贵的家人找上门来了? 可从杜家娘子的话中,显然她并不知道隐情,只是心里不痛快上门来撒泼。可杜家既然找到了这里来,就说明她肯定知道杜得贵是来了叶樱家的,眼下叶樱若推说没见过杜得贵,反而会坏事。 “这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你既然是杜得贵家的,便应该知道他爱好喝酒。他来我家买柜子时,就已经喝醉了。”叶樱见她想往院子里扑,伸手拦住了大门。 那杜家娘子果然有备而来:“我们家哪样家具不是惯用新的?却要买你那破烂货?莫不是你编的由头!” 叶樱愣了愣,杜得贵当然不是为了买那柜子来的,但如果不提她砸了杜得贵脑袋的事,自然也就不能提杜得贵的禽兽行径。无论这是不是编的由头,最后都会栽进杜家娘子给她挖的阴沟! 倒是闻声从屋里出来的叶楠掷地有声道:“我当时说要卖五斗柜的时候,是杜大叔说要来看看的,很多人都可以做见证。你说不稀罕我家的破烂货,莫不是看上了我家祖传的吃饭家伙?” 叶楠说的却是他房间里的那口黒漆木大米柜,里面装的俱是叶家木匠的工具,说起来这木匠还是个精细活,除了市面上惯有的刨刀锉刀和锯子等,叶家还有很多自个儿琢磨出来的工具和图谱,光是雕刻用的小刀就有数十把,是以这一套下来,价值也不便宜,市面上更是没有这慢慢攒下来的工具齐全。 只是叶继荫生了一场大病,这些工具就再也没见过天日,但这并不意味着没人打它的主意,莫说自己留着鼓捣学门手艺便是请位木匠来替自己做工也成,再不济转手卖了也是不少银钱呢。 瞧见杜家娘子面上一红,显然是被叶楠说中了心事,叶樱就气不打一处来。先前隔壁那王氏出言不逊,便是因为要借工具使,因王氏一向喜欢贪图些小便宜,只怕有借无还,叶楠便以父亲还在丧中的理由给回绝了,王氏这才逮着她撒气。 杜家竟然也打了这个主意,叶樱那点因打了人产生的心虚登时被心火烧得渣都不剩,便怒道:“不是来买五斗柜的?难道被我弟弟说中了不成?还是说你见我叶家无长辈,存心上门讹我们?” “自然是来买柜子的!我兄弟心肠好,看你们穷到揭不开锅,又欠了外债,才变着法子接济你们,谁知——倒是你们让他平白搭上了性命,叫你们给个说法咋的。”杜家娘子还没出声,她后面站着的汉子却抢先转了话头,想来也是杜家的人。 叶樱见他话里话外都是要赔偿的意思,心中越发冷静,便道:“既然是来买五斗柜的,原本杜得贵说的就是来看看,我们也没说一定要卖,价格没谈好没卖成他便走了,你还要什么说法?什么叫我们让他搭上了性命?” “你!”杜家汉子见讨不着便宜,一时气急,一脚提起石子正好砸中旁边的院门。 “哪个狗犊子竟然敢砸我家的门!”王氏一把打开门唾骂道。 看着满天飞的唾沫星子,叶樱一怔。 这时候,对面的胭脂铺也开了门,林仙儿斜斜挑了一眼王氏,也不看其他人,只听她道:“哟,我一向以为就你最爱贪别人家的便宜,没想到到底是咱们醪糟巷巷子窄了点,竟没想到还有人这么不要脸皮呢。” 这话不痛不痒,明面上还是在嘲讽王氏,却着实打了杜家娘子一个巴掌。 王氏上次没吵赢,这会人多,再也不能输,便叉着腰回骂道:“这自家淹死了人,偏生没脸没皮上别人家闹的,我还当是跟你学的本事。” 一时之间,杜家人和叶樱姐弟俱是有点呆。 还是杜家娘子先反应过来:“你说价格没谈好?怎么可能,你们家都穷成那样了,还能讨价还价?我看你怎么还债!” “债我已经替她还了,有问题吗?” 杜家娘子正要发作,转头一看来人 ,立马没了胆气:“没……没问题。” 季傲寒眯着一双细长的眼睛,眼角的刀疤就越发明显起来:“那还不赶快滚。” 来得快去得更快,转眼间就散得个一干二净。 “季二狗,哦不季爷,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那我的利息不用还了吗?”尽管明明是自己还的钱,还被季傲寒拿来装大款,但到底是他救场及时,叶樱便颇有些狗腿地问道。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贴一张纸在门上,上面写着“家有恶犬,生人勿进”。 “你想都别想。”因着方才已经开了替她还债的口,季傲寒也不是那种平白占人口头便宜的人,原本想说不用还,但听她竟然喊自己小名,立马恶狠狠改口道。 “可赶明儿传出去,人家都知道你季爷慷慨大方出手阔绰已经帮我还了债,你白白担着这个名声,会不会睡不踏实?会不会吃不下饭?” “不会。”季傲寒很想白她一眼,被他罩着就值五两银子? 却说家里的小黑炭,见着季傲寒竟从来没叫过,还一个劲儿卖萌撒欢,原先叶樱还在想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15 ,估摸着天下狗子是一家,眼下倒让叶樱觉得,季傲寒更像是它主人似的。 “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杜得贵到底是不是摔跤掉到河里淹死的?”叶樱突然低声道,收留小黑炭的那天晚上,她分明听见背后有人声,第二天就听说杜得贵死了,实在是蹊跷得很。 “是。”季傲寒摸了摸手里的雁翎刀:“他当时气愤至极,半路倒回来找茬,在街上碰到你跟了一路。” “那你呢?” “我出来找狗,用脚绊了他一下,天黑他没瞅见。”季傲寒又撮了一团雪去扔小黑炭。 若真是如季傲寒说的这么简单,那杜得贵吃疼怎的没听见个声,掉进河里也没有呼救?看来个中细节,季傲寒是不打算说了,只能烂在肚子里。 半晌,叶樱抿了抿嘴唇,干巴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等一下,这么说,小黑炭是季傲寒的咯? “你找的,不会是它吧?”叶樱瞪着小黑炭,敢情这不是一条流浪狗! 到底季傲寒最后也没有把小黑炭带走,因着他说:“一个鸡腿也能骗走的狗,丢了也罢。” 且说原本叶樱是打算去县衙的,如今有季傲寒一道,更是畅通无阻。 这些日子叶樱跟着黄天师也不是白跑的,黄溪县的大致街巷都被她摸了个清,但去县衙还是头一遭。别看现在民生凋敝,往上一百年黄溪县也是远近闻名的富庶大县,只可惜肥地良田就是那上等的五花肉,谁不想来啃一口?连百姓手里的肉末星子只怕都要抢过来榨油。 是以叶樱站在黄溪县衙门前的时候,也想跟着黄溪县广为流传的那样,骂县太爷朱玄武一句王八蛋。护一方百姓的才叫神兽,朱玄武就一龟孙子。 按理说,“官不修衙,客不修店”,所谓地方官员不修衙门,一是在流官制度下,为官一任三年,大多都是过客,自然不用修衙门,二是,朝廷并不会拨钱给地方官员修衙门,如果县官想修,只能自掏腰包。越是破旧的衙门,越能体现为官清正,算得上是古往今来的廉·政传统。 可如今朝廷动荡,流官制度早就形同虚设,朱玄武在黄溪县已做了八年知县,他又好大喜功,将衙门建设当做县城的门面来做,故而这黄溪县衙愣是修缮出了高门大户的富丽气息。 等叶樱找到了衙门里管账的项师爷,才知道季傲寒又耍她一遭,她的债已还了干净,只需要等她亲自签字拿回借据便可两清。 项师爷噼里啪啦拨弄着算盘,瞅了叶樱一眼:“我原想着翻过年下个月利息又生利息,结果今儿个季爷一早就来还上了。” 坐在椅子上的季傲寒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将那借据好生仔细看了两遍,叶樱这才麻溜撕了个粉碎,又将原先揣来打算还债的半贯钱扔给了季傲寒,一时心头十分松快。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过年是两周换榜,想压点字数,所以这两周暂时隔日更咯。当伴娘感冒在床上躺了两天,才爬起来更文的作者君在这里鞠躬道歉! 看到有小天使说文好看,简直比夸我好看还让我开心啊。 谢谢收藏和评论!我会努力写好的,还有谢谢你们不嫌弃这篇文很丧哈哈哈,如果觉得过年看这个很晦气可以收藏了等过完年再看~~emmmm我好像在骗收藏哈哈哈 第12章 新寡妇老童生 腊月二十八清早,叶樱在厨房发面。 上一次叶家做面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连一块发酵用的老面引子都没有。叶樱只得在和面的时候,加了些盐和白糖,又在碗沿磕了一只鸡蛋,抖着手淋了一溜拉丝的鸡蛋液。 这鸡蛋一只就是五个铜板,磕得她老心疼,好在剩下的鸡蛋搅匀了还可以用来炒菜。 这里的面粉没有现代的细腻,手感却意外良好,她在手上沾了些许面粉以免沾手,然后柔着手腕子使巧劲儿将面团推开又拉回来,直到面团变得光滑滋润,叶樱才拍了拍手上的面粉,松了口气。 叶楠一早就背着书袋出了门,说是找书店商量卖价去了。他字写得清晰隽秀,虽然偏瘦了些,但筋骨脉络已然初现,想来是从前下过苦功夫的。 从前叶父在病中的时候,叶楠就做过抄书的活计,只是那会急需用钱,书店老板又趁火打劫,价格开得很是低贱。眼下却是不用急了,他自然想卖个好价钱。 将面团用笸箩盖好,让它慢慢发着,叶樱打水洗干净手,又对着水盆照了照,看着倒影中这张越加熟悉的年轻面孔,顺手将一缕发丝挽在了耳后。这是一张青涩的脸庞,有三月樱桃的光洁,又如四月初桃儿粉嫩,还未成熟起来,但已然值得期待。 拍了拍袄子上的面粉和灰尘,叶樱揣了荷包出门。 昨儿个下午找醪糟巷末的裁缝铺改了两身成衣,约莫已经改好了。 因着原主叶大丫根本没打算在这黄溪县长住,也就没带什么衣服过来,里衣尚且能够得上换洗,但袄子却只有叶樱现在穿的这件,还是刚穿来时的那身。这天寒地冻的,恨不得把所有衣服都裹在身上,她也就顾不得心里那点儿洁癖作祟。 叶楠如今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他却还穿着去年的旧袄子,竟是一年都没添置过新衣,连里衣也有些短了,露出手腕来。 现如今无债一身轻,叶樱哪里还能这般委屈自己,更不能委屈了弟弟。 只是做衣服这一针一线的,是个精细活,急不得也快不起来,便是她知晓裁缝铺的春四娘有一双巧手,也不指望赶在过年前就能做好自己和叶楠的新衣裳。于是索性找了两件叶父生前的旧衣服拿去改,俱是深灰深蓝色,好在她也不喜欢穿时下姑娘们喜欢的俏红嫩绿。 春四娘做得一手好女红,是醪糟巷公认手最巧的一个。她平日里深居简出,在自己的裁缝铺里做衣服,没活计的时候就绣花拿去卖钱,也不见跟谁亲近,饶是这样一个从来不争不抢的人,却依然是醪糟巷里饱受争议的人物,只因为她是一个寡妇。 正所谓“促风暴雨,不入寡妇之门”,既是为了避嫌,也是以为寡妇不吉利。春四娘平素里不吭气,却是个闷声做大事的,她索性直接开大门做裁缝生意,又因为手艺好,久而久之,倒也有一些生意上门。 最要紧的是,她价钱出得很公道,给叶樱改了两件冬日穿的衣服,可算熬了一宿,也只收了二十个铜板。叶樱试了改好的新衣服很是欢喜,便想在春四娘这里挑几样布料,给自己和叶楠一人做一身春衣。 叶樱上辈子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每天都得点外卖的主,让她做饭已经是极限,女红什么的,还是交给裁缝吧。 “倒是难得见年轻姑娘愿意穿这颜色深沉的衣服,你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16 既然是做春装,不若选几样颜色鲜亮活泼点的。”春四娘立在柜台前,翻了几样布料出来。大多是玫红、嫩黄和草绿色,只因这几种色的布料最易染得,而一般姑娘家都喜欢。 叶樱面露尴尬,尽管现在自己只有十六岁,可心理年龄却有二十六岁,这颜色穿上身,非要她的命不可! “要那个吧!”还好她眼尖,在布堆最底下瞅到了一块浅蓝色的布角。 春四娘一看,抿嘴笑道:“我就说你跟那些姑娘家不同,没想到还是个雅致的人儿,有眼光。早知道不给你推荐那几样了,倒显得我俗气了。” 叶樱嘿笑一声:“春姐姐这身就一点都不俗!” 春四娘不过二十四岁,却穿了一身墨绿,偏生不显老,只是看上去越发冷清:“你当我年轻时不喜欢穿红戴绿的?可我是个寡妇。” 叶樱一愣,忙开口道:“那又如何,喜欢穿什么颜色,还不全凭自己高兴。” 春四娘笑了笑,还没说话,大门就进来个高瘦的妇人,很是风风火火,叶樱手里比划着的布料愣是被吹卷了边角,却是醪糟巷高家的媳妇儿封氏。 封氏也是来取衣服的,显然没想到会碰见别人,只对春四娘道:“四娘我的衣服都做好了吧?快取给我,我儿还在外面等我呢。你也知道,他是要考科举的,就不进来了,我拿出去给他试试。” 叶樱抖了抖手里的布料,对封氏很没有好感,探头一看,门外果然站了个呆头呆脑的书生。 醪糟巷谁不知道,高家老爷子高玄六十八岁,考了五十年科举,愣是连个秀才都考不上,当了一辈子童生,他儿子高飞也并没有一飞冲天,反而连书都读不进去。直到有了孙子高明镜,三岁就嚷着要看书,高老头登时重拾希望,简直老泪纵横,扬言醪糟巷要出一位举人老爷。 封氏用手扇了扇灰尘,上下打量着叶樱,最后把视线放在了叶樱的新袄子上:“哎呀桃姐儿,这袄子不是男人家的么?你该不是改了你爹的旧袄子吧?” 叶樱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是啊,你有意见?” “你爹这不是都……入土了吗?怎么还能还穿他的旧衣服,也不嫌晦气。”封氏皱着眉头后退了两步,像是怕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似的:“听说你现在跟着黄天师干活,见天儿帮那些死了人的人家哭丧,模样好好的一姑娘,怎么脑子不好使呢?” “是啊,所以这位大婶您最好离我远一点,不然你儿子考不上举人,你还得怪我过了晦气给你。”叶樱并没有把她的话往心里去,却不知封氏已经在心里默默否定了她这个预备儿媳妇人选。 “按封婶子这么说,你也不该在我这做衣服,我可是个寡妇。”春四娘抱着一叠衣服走了过来。 叶樱挑眉,这已经是春四娘第二次说自己是个寡妇,可话里的意思却完全不同,若说方才是顾影自怜,此时却是用自嘲来嘲讽封氏。封氏若真是那么计较晦气的人,怎么会来春四娘这里做衣服,还不是因为这里价格便宜。 封氏面上一僵,她眼睛不太好,女红也稀松,还得花钱请人做衣服,本来就已经被公婆嫌弃了,又怎么敢出去请更贵的裁缝!不过她倒是很会给自己找台阶下,封氏语气陡然一变:“嗨,四娘你可别这么说,咱们巷子里谁不知道你手艺好的!我就是看中你这一点!” 春四娘只是笑笑,也不言语。 送走了封氏,叶樱扯了六尺蓝色细麻布,另外四尺稍浅的,搭配一下刚好能给自己和弟弟一人做一身衣裳。因着春四娘和她投缘,只收了三百二十文布料钱,连定金都没要,只说等过一阵子衣服做成了,再给做工的钱便是。 叶樱自然求之不得,又喜欢她沉静却热心,很是乐意结交,约了改日一起吃茶,这才离开。 她也没急着回家,而是去了集市。因着已经在年边上,很多在外面打工的伙计都回了庄子里,是以街上有不少酒楼商铺都关了门,但这并不影响集市上的热闹,有更多的小商小贩,想趁着过年再挣一笔。 此时被围得水泄不通的便是一个瘸老头的小摊,他旁的什么都没卖,只在跟前的地上放了两只可以前后摇摆的小凳,做成了马的造型,甚至还有黑墨画了眼睛,十分有趣。 旁边的小孩们排成了队,眼巴巴等着上面的人下来,快点轮到自己玩,没奈何的家长只有乖乖交钱,左右也就两个铜板的钱,却可以玩一盏茶的功夫,也就依了。 叶樱挤进去一看,可不是她图纸上画的木马么!这瘸老头倒是有几分手艺,做得比她想的还逼真,可见她没有看错人。当时,她将这图纸送给瘸老头,便不是白送的,一来是想看木马在这个朝代有多稀奇,二来也是想看瘸老头的手艺能不能做出她画的东西。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个瘸老头,远比她想的会赚钱啊! 原本按她的想法,如果瘸老头能做出来的话,应该是像小凳一样贩卖。谁知他短短几天时间,做出来两只,就投入到了市场上。用专业词汇来说,这叫市场调查。 或者说,试水。 眼看就到了中午,围观人群都散开了,连那些没轮上玩一次的孩子,也被哭着拖走。 叶樱没有说话,她在等瘸老头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都腊月二十八咯,要过年了哎。 咱们叶樱终于要开始转行了,老泪纵横ing 啊卖萌打滚求收藏求评论。 第13章 母鸡就得抱着 当你想要和别人达成合作,却不好意思先开口的时候,通常情况下是因为担心自己的条件不足以打动对方,是一种没有把握的表现,说白了就是因为穷。 叶樱很穷,不过她之所以要等瘸老头先表态,是想看看他的为人。这世上,会做木头的太多,会做人的却很少。 瘸老头干咳了一声:“当日是姑娘可怜我一个糟老头,才把木马的造法送我,今日挣的银钱,有一半应该是姑娘的。”说着他将口袋里的铜板悉数倒在了地上,转身折了一截枯枝,把地上的铜板一分为二,往叶樱脚边划了一半,没有半分犹豫。 这坐地分赃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叶樱笑了笑,她倒也没看错人:“你当真要分我一半?你可要想清楚,凭这两只木马,别人也就是过年图个热闹,往后可赚不了多少钱。” 瘸老头面露窘色:“姑娘还怕我反悔不成?昨日恩今日报,哪有等往后的道理。” “既然你照着图纸都能做得像模像样,过些日子旁的木匠得了这木马,再一琢磨,自然也做得出来,这本就不是长久的买卖。何况你也说错了,我没有可怜你……”叶樱蹲下来,帮他把铜钱都装了回去。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17 “之前不过是想试试你的手艺——现在我想请你,做我的伙计。” 这木马生意不是长久之计,叶樱说得很直白,也够诚恳,瘸老头明显愣住了,却也晓得,如果不是他有心分一半利润给叶樱,只怕这个鬼灵精的丫头,也不会瞧得上他一个瘸了腿的老头子。 瘸老头不是那种扭捏的人,眼前这姑娘心思通透豁达,把自己的想法摆在明面上给他看,你偏生还不会觉得她有什么腌臜,没有挟恩图报这一点更是正和他的脾气,但到底碍着一把年纪,要在一个姑娘家手底下讨生活难免有些心里没底,便没有一口答应。 叶樱也没有强求,只说如果他愿意,届时可以到醪糟巷找她。 还有一天就是年三十,她要去找猪肉西施涂娇娇买点猪肉,等明后天做点好菜。谁知好巧不巧,往常不到天黑不打烊的猪肉铺子,今儿个竟然没开门,像是知道她要来似的。 叶樱拍了拍门喊道:“涂婶子你在吗?是我叶樱,想买点肉,这回是买,不是赊……” 屋里分明有动静,却没人开门,叶樱莫名有些害臊,莫不是被她赊怕了吧? 正巧醪糟巷未来的举人老爷的娘路过,只听封氏说道:“大过年的你鬼叫什么呢?涂娘子的相公没有回家,她正伤心着呢!你说这也是,被拉去充军就是往阎王那里送,眼下外面乱着呢,十之八九是有去无回了,但就算死了也会有个信儿的呀,咋涂娘子的相公连半点消息都没有!” 封氏这段话说得十分顺畅,显然是之前已经跟旁的嗑瓜子群众唠过无数回。 这时,猪肉铺子拉开一扇门,涂娇娇拎着一把刀红了眼:“你他.娘.的放屁,我相公活得好着呢!再乱嚼舌根子,信不信我……”还没说完,涂娇娇眼泪就流了出来,她也不瞧叶樱,抹了一把泪,“嘭”地一声就关了门。 近几十年来,边外游牧为生的戎国兵强马壮,越加贪图起大周这块肥肉,时常洗劫边关城镇,因着他们全民皆兵,纵马来抢了便跑,让百姓无可奈何。朝廷更是怕极了他们,年年送上的粮草布匹更是数以万计,只可惜恶性循环,戎国更加肆无忌惮,如今首领更迭,更是有进犯大周一统天下之意。 按理说,纵使边关告急,也轮不到在黄溪县这离边关老远的地方强行征兵。却是朝廷偏安一隅,为了喂饱戎国这匹饿狼,年年增税,担子都落在了百姓的身上,再加上地主乡绅也变着法子压榨百姓,是以近几年各地都有流民造反,各处起义军揭竿而起。朝廷不攘外敌,却征集大量壮丁充军来镇压流民,涂娇娇的相公只怕就在此列。 若那些起义军杀地主开粮仓救济流民也就罢了,偏生还有许多土匪流寇趁乱横行,浑水摸鱼,所过之处更是惹得百姓苦不堪言,只怕这大周皇朝的命数,终是要尽了。 叶樱叹了一口气,白了封氏一眼。 封氏也白了叶樱一眼:“小丫头懂什么?我这不把她激出来,死在屋里了都不知道。你也别在这杵着,那悍妇凶着呢还要你安慰?别把你切吧切吧剁了!你还瞪我不是?该干嘛干嘛去!” “……” 叶樱突然觉得,以封氏的辩才,她儿子高明镜,还是有希望考上举人的。 且说叶樱前脚进了门,叶楠后脚就回了家。他忙活了一上午,总算谈好了书价。因着他抄写的都是科考入门的四书五经,价格并不算高,好在需求量大,书店也是愿意长期收的,故而给到了九百文一本的价格。 除去纸墨的材料钱,叶楠花个十天八天默一本书,能净赚八百文左右,勉强相当于一个成年壮丁的收入,是以他也很高兴,这一路都是跑回来的,直到将大半贯铜钱搁桌子上推给叶樱,他才坐在凳子上喘气。 叶樱将铜子儿都推了回去,她可没忘记“伤仲永”的典故,更不能做方仲永的爹娘,便道:“你别总想着抄书,需知做学问不进则退,这钱你自己留着买新书看,过了年就回去上学,姐还指望着你有出息呢,知道没?” “姐……”叶楠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开口。他眼下要服孝三年,是考不了科举的,且说这社稷动荡,朝廷腐败,卖官鬻爵数不胜数,凭他一介白衣没钱没势,科举一途是走不通的,他亦不愿做这昏庸乱世的官,但这话他到底是没有跟叶樱讲,只暗自下了决心,另寻出路。 叶樱也没注意到他的心事,只道日后还要跟着叶楠学字,这才放他去做老面馒头。 坐在灶前烤火,看着自家弟弟忙活,叶樱心中甚是慰藉。别看叶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自小生病养出了一身少爷的身子骨,可因着打小就没娘没姐在身边,愣是磨练出一套厨艺来,总的来说,比她好。 不多时,叶楠便将韭菜炒鸡蛋端上了桌,就着散发着香气的老面馒头,浑沦吃了个饭。没有肉,叶樱吃得很是没滋没味,这馋虫一被勾起,竟怎么吃都不觉饱。 饿从心中起,胆向两边生。 叶樱想起原来叶大丫在庄子里的时候,是抓过野鸡的,便拾掇着家里的工具,预备去田里逮只野味来解馋。猪肉西施这一关门,她买肉的决心也就土崩瓦解了,毕竟,猪肉很贵啊,尤其是过年的时候! 吃不起吃不起。 越是吃不起,猫在田埂后面的叶樱口水越是淌得欢畅,回锅肉小炒肉红烧肉,都已经是上辈子的滋味了……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不会嫌弃吃了长胖,如果一定要加上一个期限的话,她愿意胖十斤! 这般想着,叶樱看着白茫茫一片只剩下稻桩的农田,心中越发的凄凉。 她不是傻子,也知道冬天山上有的是饿绿了眼的豺狼虎豹,一不小心就会变成它们的口粮,便没有往山上走,只寻了一片开阔的农田挖了陷阱,野鸡通常会来这里找些漏在地上的粮食。 陷阱挖得不算深,她在上面盖了一层稻草,又稀稀拉拉撒了些陈米,只等着贪吃的野鸡来上当。 眼睁睁看着一只乌漆墨黑的野鸡优哉游哉迈着小碎步就踱了过去,试探性地划拉了一下脚,就要踩上陷阱,叶樱心都紧到了嗓子眼,这可是她头一次捕猎,母的就母的吧,还可以炖汤来着。 正思忖着回家是野鸡炖萝卜呢,还是炖菌菇呢,田地里兀自生起一阵哀嚎—— “季爷,我再也、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哎哟救命啊,饶我这、一回吧……”一道身影连滚带爬向了陷阱所在的稻田。 季傲寒着了一身玄色衣衫,面上含煞,身后跟着一群小弟,端的是地痞聚集,恶霸会面,吓得前面那人屁滚尿流,吓得她最终决定要炖菌菇的野鸡,一动不动呆在那里,都忘了飞! “季爷饶命啊,我真不知那小麦是您在经营,不然怎么也不敢往里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18 面掺水啊!”那人抱头哀嚎,眼看着跑不了了,连忙滚下来磕头求情。 叶樱心头一沉,没想到眼见着荒年,这些人竟是什么亏心事都做得出。 要知道,小麦的吸水能力很强,一百斤的小麦能掺合二十斤的水,摸起来依旧干燥不说,还颗颗饱满,卖相反而更好。如果不知道里头有这一遭,必然吃大亏,再加上若是没有及时晾晒,过不了多久小麦怕是全部都要发霉泡汤! 眼下这年月,若是小麦都发了霉,上哪里弄饭吃去,只怕许多百姓想死的心都有。 这种祸害,真真是可恶至极! “前几个月听说有往酒里掺水的,我没计较,如今倒是越发大胆了,连小麦里也敢掺水,若非被我发现,只怕过年黄溪县一半的百姓,都得吃发霉的粮食……”季傲寒顿了一下,冷笑起来:“呵呵,孙掌柜,你比我还黑心啊。” 那孙掌柜显然已经被吓懵,只听到季傲寒说要和他比,也不管好歹,抖着腿连忙道:“不敢和您比,小的不敢、不敢啊!” 众人哄笑出声,见季傲寒依旧冷着脸,连忙憋笑相互推搡一阵,只感叹孙掌柜怕是要玩完。 季傲寒身后站着一个壮汉,颇有表现欲,走上前去,一把拎起孙掌柜摔下,然后抬脚踢飞…… 正中叶樱铺好的陷阱。 那傻不愣登的野鸡,吓得哇啦尖叫一声飞走了。 叶樱很懵,我的野鸡炖菌菇啊! 丫的,真真是倒了大霉,煮熟的野鸡都被吓飞了!你说你们往哪边踢不好,非得往她这边踢,你说孙掌柜往哪边飞不好,飞得落她陷阱里。 却说季傲寒一群人见壮汉踢了一脚,孙掌柜竟然不见了踪影,疑心他耍什么花样,赶紧都朝孙掌柜落地的地方围了上去。 叶樱恶狠狠抓起一团雪掷了过去,正中季傲寒的后脑勺。 一时空气有些静默。 一众地痞流氓哪个不是在季傲寒手底下吃过苦头的,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用雪球扔他们家老大? 可是他们老大是怎么回事?明明一副要杀人的样子,转过身瞧见是个姑娘,竟然就哑巴了。 众地痞:他们老大不会是真的栽了吧?就这没胸没屁股的小丫头? 叶樱叉着腰没好气道:“你……赔我的鸡!” 季傲寒反手拍掉后脑勺上的雪,扯了扯嘴角:“你想死吗?” …… 灯火如旧,黄昏如期。 黄溪县恶霸头头季傲寒,怀里抱着一只母鸡,手中拎着猪肘子,跟在叶樱后头,走入了醪糟巷…… 叶樱说了,母鸡得抱着,拎着走吓坏了就不生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宝贝儿新年好!!平安喜乐啊!! 【3.10 】麻辣鸡!这章居然又被锁了,作者君暗戳戳来修改一下,伪更希望大家不要介意。 摸着良心说,我是一个辣么纯洁的人,又没有写少儿不宜的东西!为什么要被锁! 第14章 嘿嘿嘿过大年 将母鸡关进了鸡圈,听着它咯咯叫唤两声,萧瑟的院子登时平添了几分生气,叶樱拍拍手颇有些心满意足,好歹家里也有了家禽不是?以后吃五文钱一只的鸡蛋也不用心疼了不是?这般想着,叶樱笑眯眯地看向季傲寒。 “嘿嘿嘿。”这季傲寒就是一肥羊啊,待宰,可杀。 “用你那种眼神看过我的人,现在坟头草都三尺高了。”季傲寒剐了叶樱一眼。 此刻他心里格外不爽,往常有人这般明目张胆图谋他的好处,只怕手脚都被卸了下来。可眼下他提不起气,看着叶樱眉开眼笑,他的凶残蛮横悉数被化解,一寸寸丢盔弃甲,恍惚间季傲寒竟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他还担心那朵棉花疼不疼。 “除夕来我家吃饭吧,老实说,我有点心疼,毕竟那猪肘子三个人有点不够分,但怎么说也是你买的!”叶樱自顾自地说道。摸着良心说,其实她不心疼,不过是觉得逗他好玩。 果然季傲寒板着一张脸,挡住叶樱道:“你当真是一点也不怕我?”在叶樱这种不要脸皮的人面前,季傲寒头一次感觉自己恶霸头头的威信受到了挑战。 正将季傲寒往门外推,听他这么说,叶樱翻了个白眼,这莫不是恶霸当傻了,哪有人见天儿要别人怕他的?她怔了怔才道:“人生有三大险事,可谓刺激、有趣,捋老虎胡须,拔老虎牙齿,摸老虎屁股!” 季傲寒咬牙切齿半晌,才低声道:“你想摸我屁股?” “……不想不想。”叶樱一怔,连忙摆手。 叶楠挽着衣袖,正拎着那节猪肘子要料理,见季傲寒和叶樱双双面红耳赤,以为是又在吵架,连忙上来打圆场:“咳,狗子哥,明晚上来我家吃饭。” 季傲寒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大步出了院门。 “我要是来我就是狗——他心里肯定这么想的。”半晌,叶樱幽幽开口。 生逢乱世,何其无辜。纵使社稷飘摇山河残喘,在除夕夜的爆竹声中,也得回光返照,精神重抖擞。不求连城璧,不求杀人剑,百姓所求不过平安喜乐,却最是难得。 听到了敲门声,叶樱连忙放下手里的菜盘子,跑去开门,瞧见来人,小黑炭先一步扑了上去,狂摇尾巴。 叶樱负手倚靠在门上,冲季傲寒挑了挑眉,荡开一个笑来。 拎着一坛太平包谷烧的季傲寒,突然觉得自己很像是一条狗。 …… 季傲寒在叶家过年的事,惊呆了醪糟巷的四方街邻,平素里的恩恩怨怨,都在“大过年的”此时暂且摞下,显现出邻居间的一团和气来。 王氏打开了木门:“有古怪。” 林仙儿撑开了花窗:“很稀奇。” 周大武拿出一只小袋:“二位嗑瓜子吗?” 王氏的相公周大武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平素里沉默寡言的,鲜少见到,这初一早晨也无事,就跟着凑热闹。 封氏从后面探出头来,神叨叨冒出一句:“哎呀,竟叫人抢了先!” 三人齐回头:“你说啥?” 林仙儿慌忙吐了瓜子皮儿,樱桃小嘴一时也顾不得合上:“哎哟我说封嫂子,你该不是瞧上桃姐儿,想让她做你的儿媳吧?” 封氏被猜中了心事,忙皮笑肉不笑道:“哪能呢,我家明镜是要考科举的,那可是未来的举人老爷,怎么能和她这种晦气的沾上边。” “嘁~”封氏这话听得王氏耳朵都起了茧子,难得和林仙儿同一阵线,颇不屑地嘲讽出声。 “吱呀”一声,叶樱打开了院门,整了整袄子,从里面走出朗声道:“大过年的,封婶儿在我家门前表决心,也不怕沾上晦气?” 封氏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磨叽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19 了几句才离开。她看叶樱的眼神莫名有些怪异,她家主事儿的公公高玄莫不是老糊涂了,究竟是看上叶樱哪点好,竟然指望着叶樱这丫头进她家的门!封氏觉得,这样的儿媳妇不能要,她镇不住。 叶樱也懒得理封氏,昨儿个除夕,黄溪县赵家那因中风而半身不遂的老爷子,偷偷叫宝贝孙儿喂了一个桂圆,谁知竟被噎住了,不消几息就咽了气,恁是没撑到新年。 对此叶樱只想说,吃货须谨慎,且行且珍惜。 因着过年有的哭丧夫也放假回了家团年,黄天师一时急着要人手,今儿一早就打发人来找她。原本做哭丧这活计就是一时生活拮据情势所迫,如今债也还了,过了年叶樱正打算去旧革新换个行当,可到底是黄天师请她去的,就权当是转行前最后一回哭丧,也算是还黄天师这些日子里带着她的人情。 没曾想她正打算出门就听见封氏这么一句,登时有些无语。在这个时代十六岁嫁人是很正常,但她并没有囫囵吞枣将自己嫁出去的打算,再说了,她又不是砧板上的五花肉,可着人指指点点挑肥拣瘦? 且说赵家也是黄溪县的富户,赵老爷喜吃肉食和甜食身形肥胖还患了消渴症,中风已有三年,眼瞅着就要撑不住了,一家人都等着老爷子寿终正寝,怎么着也是喜丧一件,结果大过年的出了这档子事,免不得要大办一场,冲一冲晦气。 叶樱这段时间对哭丧一行颇有些研究,散哭一路更是信口就来,跟着黄天师就进了赵府,倒也不怯。 赵家虽富,到底比不上许天平,排场小了不少,但因着是做珠宝玉器发家的,陪葬品却是不少,眼前都摆在供案上,只等着黄天师做法后放入棺材。除了赵老爷生前喜爱的花瓶首饰,还有一对儿极其显眼的白玉蝉,有对穿眼,约莫是佩带在胸前的佩蝉。 一般来说,玉蝉都以放在口中为佳,取“含蝉”能精神不死,再生复活之意,可惜赵家老爷子喉咙里那颗干桂圆,现在也没取出来,按黄天师的说法是气门不通,只能改用佩蝉。 叶樱眼皮一跳,还不待黄天师吩咐,就赶紧跪了下去,把头埋得低低的。 从外面抬脚走进来的,可不是好久没见的许满仓,到了年关吃食更讲究,他倒是越发白胖精神。只见他身后跟着六姨娘,低垂着眉眼,眼睛微红,远不像当初许家死了老夫人时那般眉飞色舞。 叶樱这才想起,六姨娘姓赵名月娥,是赵家的庶出姑娘。 赵月娥之所以能在许家混得风生水起,除了肚皮争气生了许满仓之外,便是因为有着赵老爷做靠山,尽管中风不顶事了,那也是她爹啊!可如今这靠山没了,日后她在婆家难免受气,指不定正房柳氏要给她小鞋穿,赵月娥如何能不伤心。 见赵月娥不哭老爹新丧,专哭自己凄凉,叶樱也就知道了个大概,只道人心隔肚皮,当真多的是弯弯绕。 许满仓却是个心大的主,一群人哭得他头晕脑胀 ,他倒撇下自家哭得快晕厥的娘亲,自顾自的一通厮混玩耍,惹得人仰马翻,一群丫鬟婆子恨不得多个□□出来。 赵月娥哭得响亮,叶樱倒是省了不力气,看着这一出生动滑稽的热闹场面,实在是有些不耐烦,只想快些收工走人。 好不容易捱到中午,黄天师做完了法事,哭丧的一行人正要下场,却听得有个赵家的家生仆人惊叫一声:“玉蝉不见了!” 这陪葬品不见了便是一通好找,可恁是找遍了灵堂也没找到踪影,那家仆正要去报告自家主子,就被赵月娥黑着脸给截住了,真拿嫁出去的姑娘不当主子?现下可是她发威的好时候。 “玉蝉好端端放着,还能自个儿飞走不成?”赵月娥扫了灵堂所有人一眼,又鄙夷道:“真不知是穷成什么样了,连这等东西也偷。” 也只有他们赵家自家人和黄天师带来的人能靠近供案,她话里的意思,是有人顺走了玉蝉,而在供案底下跪着哭丧的叶樱几人,离得最近。 黄天师老脸一红道:“瞧您说的,要真怀疑我的人,不若你让人搜身便是!”他这话说得好生忐忑,一来是不相信自己的人会手脚不干净,而来又真担心万一真有人见钱眼开,岂不是砸了他的招牌。 说搜便搜,赵月娥带来的丫鬟婆子总算排上了用场。 “没搜着……说不定是半路出去藏起来了呢!”为了开解自己的办事不利,一位丫鬟连忙道。 “那又是谁上午离开过?”赵月娥皱着眉头打量着叶樱:“我记得你出去过。” “……” 得了,赵月娥必然还记着叶樱先前帮柳氏唱那一段散哭,方才没找她麻烦,原来在这等着她呢,叶樱心中翻了个白眼,沉声道:“我没有偷。”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感觉感情发展十分顺利,没办法,就是写不出来虐,这样也挺好╭(╯^╰)╮ 第15章 这一波她不亏 赵月娥一想到赵老爷子去世了, 她却什么都捞不着,就气不打一处来。要是在许府还能打骂下人撒撒气, 眼下只好拿这丫头出气。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赵月娥冷笑一声道:“谁不知道你没爹没娘的, 听说只要给你钱什么活都干……” 握紧了拳头, 叶樱简直要被她气笑了, 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听说”二字, 一人一口唾沫就可以淹死人了。赵月娥想逞能立威,只可惜找错了对手,她又不是那些闺阁里的娇小姐俏姑娘,岂是那般好拿捏的。 想用她做垫脚石, 也不怕自己摔跟头。 “呵呵,六姨娘说话真真诛心,换做旁人只怕跳河的心都有。”叶樱并没有如赵月娥预料的那般羞愧欲死,脸皮儿都不带红的,反而闪耀着容光, 精神奕奕。 赵月娥只当她是死鸭子嘴硬, 只等着看她的好戏。 叶樱慢条斯理道:“我干的就是哭丧的活,听六姨娘的意思,这活不齿……可我前日哭的是你在许家的婆婆, 今日哭的是你赵家的亲爹,你轻贱我便是轻贱你婆婆和亲爹, 就是轻贱你自个儿,六姨娘方才哭得那么伤情, 旁人只道六姨娘嫁了人还如此念娘家情,竟原来都是假的不成?这屋里这么多人,你偏生要怀疑我,就因为我没爹没娘好欺负?可你不是也才死了爹也才没了婆婆?” 赵月娥脸色刷白,因着坊间流传叶樱勾引她儿子,着实让她丢了脸面,带着私心想惩治这丫头,借机打压柳氏的气焰,这才怀疑是叶樱偷了玉蝉,心一横便放了狠话:“好牙尖嘴利的丫头,谁跟你说这个了,就问你把玉蝉偷哪里去了!若你不如实招来,就拿你去官府治罪。”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20 得了,又是一个拿官府压人的,和那杜得贵莫不是一丘之貉? 黄天师眼看事情要闹大,一想到他和叶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赶忙上来劝解:“使不得,有话好好说,这里面怕是有什么误会。”说着看了叶樱一眼,示意她别乱说话。 若是旁的人被赵月娥指认偷了东西,他可能会怀疑,唯独不会怀疑叶樱,所以当赵月娥一口咬定是叶樱偷玉蝉的时候,他反而松了口气。想他黄天师大半辈子什么人没见过,叶樱这丫头,看着鸡腿肉包子两眼放光,看那玉蝉却半分念想都没有。 没想到黄天师会为自己说话,叶樱领了情收了一身戾气,她倒是真怕去衙门,若县太爷担得起“明镜高悬”四字能明察秋毫便罢,可黄溪县那位,显然是谁愿意使钱就替谁说话的主。尽管她并不认为赵月娥会把事儿戳到衙门那去,但保不准会出什么岔子,眼下还是找到玉蝉要紧。 只不过她绝不能松口,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叶樱一双眼睛透着精光,脊背挺得笔直,吸了口气沉声道:“你口口声声说我偷了玉蝉,却不知是谁看见了?我既然没有偷,怎么会知道玉蝉哪里去了。与其在这逮着人咬,不如好好找找,否则旁人还当六姨娘你故意混淆视听,监守自盗呢。” 赵月娥气急败坏道:“你、你敢说你之前出去不是偷偷把玉蝉藏起来了?” “我除了去茅房,再没去过旁的任何地方。”叶樱又补充了一句:“你可以尽管让人去搜,只不过提醒你,眼下是你亲爹的法事道场,耽搁了时辰你就是大不孝。” 这不是个讲证据的地方,叶樱只希望赵月娥能念着这是她爹的灵堂,留点余地。 谁知赵月娥被这句“大不孝\"给刺激得一个激灵,她一个庶女想要衣食无忧有什么错,嫁给许天平做六姨娘有人骂她不孝,她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正高兴,可又有人说她儿子傻,是她的报应,如今连一个丫头片子都敢这么说! 赵月娥哭花了的妆都扭曲起来:“啧,用不着你提点我,你叫我出去搜,说不定就还藏在你身上,我偏要搜你的身,来人啊,脱她衣服!” 有些人便是你让她一尺,她就以为你怕了,还要进一丈。 叶樱没有说话,她还在等,等午时一到,赵家的正主赵明辉来为赵老爷子合棺,赵明辉此人她听说过,应该不是个不讲理的主。 赵月娥也知道赵明辉一来,就没她这个出嫁多年的庶女什么事儿了,连忙借着用帕子去揩脸的时机,瞪了身后还没出手的婆子一眼,随后幽幽道:“你可知道偷盗是大罪,是要削了籍做奴婢的,正好我还缺个倒洗脚水的丫头。”说着赵月娥身后那身材壮硕的婆子就挽了袖子过来,要脱叶樱的袄子。 “我看谁敢!”叶樱反手从供案底下抽出那把刚杀过鸡还沾着血的短刀,刀尖指着那婆子。她总是让自己身陷险境,没有退路,叶樱暗自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纵使是为奴为婢,都是些端茶倒水的差事,往常平顺惯了的,那婆子一把年纪,却也没见过比划刀子,被唬得连连退了两步。 月娥在那婆子胳臂上狠狠拧了一把:“没用的东西,白长一身肉!”却也不见她自己上前,到底是怕叶樱发疯,在她身上添几个窟窿,便道:“黄天师,你的人……你来搜,不愿意?那你来赔啊。” 静默如钟的黄天师像是被钟杵猛地一撞,脸色大变,他做这一行三十年有余从未见过鬼神,他心中再清楚不过,天师就是个骗人的假把式,可若做出脱女娃娃衣服的缺德事,连人都做不好,还怎么做天师,怎么面对鬼神! 这般想着,他反而平静起来:“六姨娘,黄天在上,都看着呢,你莫要做得太绝。今儿个这差事,咱们法坛不接了。”原本给人开坛做法,有一条就是不问别人的家事,这是江湖规矩。他不过是个跑江湖的,凡事冷眼旁观惯了,可如今说出这一番话,心中竟有些年少时的热血,找回了逝去的青春。 黄天师的八名弟子都和叶樱相熟,早就气得牙痒痒,可碍于师父没有表态,不敢擅自开口。现在一听师父撂挑子不干,都干净利落开始收拾东西,抬鼓撤案从叶樱跟前走过,挡住了赵月娥的视线,隐隐有维护之势。 叶樱突然觉得,她这一波不亏。 收拾好东西黄天师也没走,叶樱是他带来的,总不能就把她扔在这不管,正和赵月娥对峙,就进来一个朱红锦衣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一群家丁打手,只听他道:“黄天师,这是要走?”正是赵家现在的当家主子赵明辉。 黄天师面上一沉,只怕这下谁都走不了了!都说赵明辉是个讲理的人 ,没错,但他讲的都是对自己有好处的理。 “赵老板,本天师法力微小,镇不住赵家这高门大户,您另请高明吧!”黄天师想想丰厚的香油钱,暗自咬咬牙,他登时又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年少的热血能当饭吃吗?逝去的青春能当钱使吗? 赵明辉眯眼道:“我爹还在灵堂躺着呢,你们就要撤案走人,这不是打我赵家的脸吗?”说着身后的家丁拎着木棍就围了起来。 这是要打架了?黄天师将手里的浮尘一抖,摆了个招架的姿势。 赵明辉冷冷看了赵月娥一眼,吓得她一个哆嗦。赵月娥心中明白,他根本就不是看着兄妹之情替自己出头,只不过是好面子,即便是赵家的一条狗跟人起了争执,赵明辉也会护着。 “要么把玉蝉交出来,要么你卖身做我赵家的奴婢。”赵明辉给了叶樱两个选择。 叶樱很安静,玉蝉交不出,奴婢更不可能做,左右是这些人仗势欺人,现如今也只有“狐假虎威”这一茬了,反正信口开河惯了,也不多这一次,叶樱索性大声道:“要我卖身做你赵家的奴婢,知不知道我是谁的人!” “你……你是谁的人都没用。”赵明辉冷笑,十分轻蔑的扫了她一眼,若她真有什么背景,还会来做这等卖哭的活计? “我是……”叶樱还不待开口,就听见外面一阵响动,两个家丁被甩出人群摔倒在地痛嚎不止,一息之间赵家打手围成的圈就破了一个缺口。 “赵老板,你们要她做你赵家的奴婢,这不是打季某的脸吗?”季傲寒拖着他的雁翎刀,缓缓从那缺口走来,拎着木棍的打手一时都不敢上前拦截。 果然是他。 被赵月娥诋毁的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21 时候,叶樱反唇相讥,被要求脱衣服搜身的时候,她用刀反击,可如今,叶樱莫名鼻子一酸,她这才发现,原来她握刀的手,一直是抖的。 “哦?她是县太爷看上的人?”赵明辉皱了眉头, 季傲寒沉声道:“不是。” 赵明辉抚了抚额笑了,如果是县太爷看上的人,他的确惹不起,但如果不是,他就没什么可顾忌的:“哦,竟然不是……那是季爷的人了?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你,不过是县太爷养的一条狗而已。” 反正你,不过是县太爷养的一条狗而已。 叶樱猛然抬头看着季傲寒,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因为她发现季傲寒笑了。她从未见他笑得这么灿烂过,恍如一夜春风来,万千花树怒放,只是叶樱竟觉得寒冷刺骨。 季傲寒收住笑,盯着赵明辉一字一句道:“等玉蝉找到了,我让你知道有没有关系。” 黄天师稳住身形,出了一身冷汗,好久没有摆过这个招架的姿势,他差点撑不住!擦了擦汗,他心中暗自感叹道,年轻人的世界真是大起大落! 这时候,季傲寒的一个跟班跑了过来,手里拽着赵月娥的宝贝儿子许满仓,吓得赵月娥心肝儿猛颤:“快放开我儿!” “娘!”许满仓被人拽着,衣领卡着脖子透不过气来,他哪里遭过这种罪,登时要哭出来,伸着手要娘。他挥舞着白胖的手,上面缠着一根黄线,黄线上系着一只玉蝉,正在空中打着旋儿,赵月娥宛如被雷劈。 许满仓这才一眼看到了叶樱,笑着跟她打招呼。 叶樱只觉头昏脑涨,笑不出来。真真是,好玩得很。 她气得要哭,突然听到“咔嚓”一声,伴随着赵明辉的哀嚎,只见他翻到在地,嘴巴却合不上,竟是下颚骨被季傲寒一手给卸了下来。 “我让你知道,欺负我的人有没有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我苏了,一边写一边捂脸。哦,十二点前还有一章,真是过年一时爽,赶榜悔断肠。 第16章 摇摆木马开始 从赵府出来, 和黄天师一行人告别,不同于第一次看见他们那个黑灯瞎火的晚上, 此时阳光四溢, 映照在雪地上, 分外透亮。 原本叶樱就告诉了黄天师这是她最后一趟哭丧, 只是没有收一个好尾, 还让他们白忙活一场, 叶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倒是黄天师的徒弟安慰她,他们不过是不做赵家的生意而已,总有别人需要做法事,生意并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又道他们可是一起吃鸡的交情,说着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黄天师略一颔首,领着人就走了。叶樱歪着脑袋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又是初见时仙风道骨飘然出尘的天师道人模样。 季傲寒抿着唇一言不发,只拽着她的手腕子拖着她往回走。 恍惚间叶樱只觉, 比她刚来的时候, 薄了几分透骨寒意,原来,天气在她没注意的时候, 已悄然回暖。 …… 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小雨洗了新绿, 眼下院子里已然冒出一股春意,哪里还有当初积雪覆盖的旧景。屋檐上的灰瓦牵起雨线, 叶樱倚靠在门上,瞅着院子里的两棵楠树出神。 这几日没见着季傲寒,叶樱又想起那天回来的路上,他笑着说——我是个奴隶。 季傲寒还是季二狗的时候,是被父母卖给朱玄武的,签的活契。在这个时代,活契就意味着还有赎回去的可能,但这个期限只有三年。三年,如果三年没有人为他赎身,活契就会变成死契,从生到死,一代一代,皆为奴为俾。 季傲寒没有等到他的父母,没有人给他赎身,所以他成了朱玄武的爪牙,是黄溪县的恶霸。    叶樱皱着眉头在屋檐下踱来踱去,心里没来由的烦闷。 正在此时,兀自响起了敲门声。叶樱半晌才反应过来,忙一溜小跑去开门。 叶楠才出门一会,莫非是落下东西又回去取?说起来这两日叶楠总早出晚归,说是先生急着要帮手,他得去搭把手,顺便学点本事。叶樱一向对自家弟弟很放心,便也没有多问,由着他去了。 谁知门外站着的,却不是去而复返的叶楠,而是瘸老头。只见他一身是泥,竹篾编的斗笠上沾着树叶,手里拎着一个竹筐,里面俱是木匠使的工具。 瘸老头肿着眼睛开口:“姑娘现在还要人不?” 叶樱愣了一愣,忙点头将瘸老头迎了进来,又舀了一盆清水,让他洗去了身上的淤泥。 “你这是……”怎么弄成这样了?知道瘸老头脾气,叶樱后面的话没有说完。 “路滑,摔了个跟斗。” 递给他一条干净的帕子,瘸老头倒是再也没像第一次那样怕弄脏了帕子,而是直接伸手接了过来,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叶樱这才看见他脸上的瘀伤。 可他既然说是摔了个跟斗,自然是有意不说,叶樱也就没有开口询问。只是见他那条瘸腿在打颤,想起过年的时候,季傲寒拎来了一坛子酒,便去柜子里翻了出来。 这酒季傲寒没怎么喝,她和叶楠更是滴酒不沾,也就当时做菜除腥的时候用过一点,所以还剩下许多。将酒坛子捧给瘸老头,叶樱道:“你喝酒不?不喝的话抹在腿上,也好受些。” 瘸老头脊背一僵,显然是没想到叶樱观察如此仔细。接过酒坛,他一张脸也柔和下来:“下雨天这腿就疼。”说着从腰际翻出一个挂着的竹筒,倒了些酒来喝。 “这么好的酒,拿来擦那废腿多可惜。” 此时瘸老头脸上才有些笑意,他又开口道:“姑娘想不想知道,我这条腿,是怎么断的。” 叶樱默默无语,等着他的下文,一般喝了酒的人这个话开头,就是要讲故事了。    “我原本是县里富贵人家的家生子,十三岁那年……” 所谓家生子,就是奴婢在主人家所生的子女,家奴的子女世代为奴,永世服役。 瘸老头叫做李柏,因着是地主家的家生子,从小就跟着一位小少爷身后做小童,可那小少爷十分顽劣,非闹着要骑马。 李柏劝不住,只得在前面牵着马,谁知那小少爷嫌马走得太慢,非要学着大人扬鞭策马,结果自然惊了马,摔下来断了腿。李柏的腿,是那小少爷后来叫人牵了马来踩断的。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22 那少爷养好了腿,李柏却因为疏于照料,落下了残疾。 “姑娘我跟你说句实话,我看到那木马的时候,恨不得一手撕了……姑娘你别往心里去,是老头子我没跨过这道坎儿。”李柏喝了酒,面色微红,有些发窘。 叶樱笑出声道:“是我大意了。你叫我桃姐儿吧,他们都这么叫我。” 李柏摆了摆手接着道:“天下的小孩儿谁不想骑大马,你心思灵巧,能想出木马这玩意儿,还交给了我来做,真是造化弄人,我还不知好歹就不是个东西。你既然愿意让我做伙计,有什么吩咐直说便是。老头子我一把年纪无儿无女,也不图什么报酬,只要每日饭菜管够。” “成。”叶樱是个爽快人,听他这么说,也没半点犹豫,当即答应了下来。只不过除了管饭,叶樱还允诺给李柏报酬,按李柏做出来的家具来算,每件抽三成利算是工钱。 说干就干,趁着下雨天,叶樱和李柏将里屋那口黑漆的大木箱给抬了出来,打开一瞧,李柏就激动得连连说好,说是神仙楼阁他也能造出来。 叶樱暗戳戳地想,喝了酒的人就是狂。咳,果然天下匠人都执着于工具啊,这就如剑客痴迷于好剑! 且说摇摆木马是十五世纪一位德国人发明的,灵感来源于一个有摇摆动作的炼金术符号,是一个雌雄同体的人站在弯弯的月亮上。一开始是先有的摇篮,之后有的摇摆木马,一直到了十八世纪,摇椅才被发明出来。 叶樱的心思很长远,摇摆木马只是个开始,之后也会尝试制作摇篮和摇椅。 这个时代的摇篮还是那种系绳吊篮,如果要摇起来,非得一直让人推着不可,而利用惯性左右摇摆的摇篮则不同,可以省不少力气,应该也会有市场。 至于摇椅,连现代人都对它爱得深沉,这个时代的人没理由不接受!只不过,摇椅毕竟比较大件,且需要很多加工精良的弯曲木材,是以被叶樱暂且放在了后面。 目前最要紧的,自然是先制作一批摇摆木马,趁着年还没有过完,狠赚一笔小孩的压岁钱!毕竟,从古道今,小孩的钱都最好赚。 眼下工具在手,木匠也有,唯一缺的就是木材。因着木马只是给小孩的玩具,不用太考虑承重和耐用性,反倒是轻巧一些的木材比较适合制作木马。现代多半都是用的夹板,也就是合成木板,他们用不着合成板,却也能找到一些轻型木材,而且木质轻基本上就意味着便宜。 叶樱仔细询问了李柏之前的取材来源,便决定等雨停了之后,和他一起跑一趟。 李柏往常做那些小件家具,都是在老屋后面的一片树林子里砍的树,他制作木马用的是荷木,叶樱知道,这是一种现代人做家具看不上的乔木,按木匠的话来说,这树的命比较贱,给点雨水就泛滥,不到几年就能窜得老高。 最重要的是,那片林子既不是果林,也没有珍贵木材,再加上草杂藤茂,愣是荒了很多年,没有主人!叶樱听得两眼放光,这意味着,第一笔买卖,是无本之利。 万事开头难,中间难,结尾也难,好在制作成果还算不错。好不容易等到春雨下透,天色放晴,李柏和叶樱砍了树,又依瓢画葫芦,待做了两匹木马拿去街上卖的时候,已经过了五天。 有叶樱亲自操刀,比起之前李柏摸索着做出来的那两匹,现在这两匹无论是做工还是画工,都要精良生动一些。 叶樱并不打算找黄溪县做家具生意的铺子寄卖,那样会被中间商赚差价不说,等那些生意人摸透了制作技术,肯定会批量生产,到时候就没有她啥事儿了! 却不曾想,叶樱刚在地上摆好了摊,立马就有大户人家的小厮来收,要价也高,足足给到了一两银子一匹,两匹木马转眼就卖了出去。 这木马竟然是未卖先火的节奏,叶樱有点懵,拉了人问才知道,许财主家的儿子和县太爷的儿子都有一匹,说是费了好多功夫才得到,现在县城里的小孩谁不想要? 原来前些天李柏根本不是脚滑摔跤,而是被人揍了一顿,他之前做的两匹木马,竟是被许满仓手底下的人给抢了! 叶樱一时气结,也不好戳穿。虽说还误打误撞提前做了宣传,可这叫什么事儿啊…… 这一天是正月初十,离元宵节还有五天。虽然将木材打磨光滑十分花费功夫,好在荷木质地轻软易打磨,木马的结构简单,又有了先前的经验,叶樱和李柏的速度也快了起来,赶在元宵节的前天晚上,愣是做出了二十匹木马,凑了个整。 叶樱上一世见过太多客户,什么样的东西能讨人欢心有市场她会不清楚?是以她又花了一晚上,为木马画上生动的表情,有呲牙的,有咧嘴的,十分喜庆讨喜。 只可惜这一年是狗年而不是马年,否则还有个更喜庆的由头。 她忙了这一阵,都没顾得上叶楠,原本这木工也是体力活,她没打算让叶楠插手,可叶楠这早出晚归,也不知在忙什么。之前他说给先生搭把手,可讲道理,逢年过节的,再刻苦教学的先生,也该放学生休沐才对。 忙完了倒头就睡的叶樱醒得很早,躺着床上听着叶楠还同往常一样早起背书,生火做饭,然后将碗筷摆好再来叫她起床,见叶楠又要出门,叶樱翻身坐了起来。 “你跟我站住!”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码了七千字……简直要吐血,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哈哈哈哈哈。阔怕。黄天师:我骗钱,说谎,吃鸡,可是我是好天师。 第17章 看着怪心疼人 “阿姐, 你叫我?”叶楠回头一脸天真地看着叶樱,眼睛都不眨, 只是白脸皮儿却慢慢浮起了一层薄红, 出卖了他佯装的镇定自若。 叶樱一眼瞧出了他的心虚, 心道她从小没跟叶楠住在一块, 前些日子同舟共济那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现如今想想, 还真算不上多亲近。尽管她拿叶楠当亲弟弟,保不齐叶楠心里还防备着她,就算他有事瞒着自己,也是人之常情。 这却是叶樱想岔了, 她混迹商场惯了,之所以如鱼得水,靠的不过是利来利往的算计,对姐弟真情这种关系并没有什么自信。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对叶楠倒是没来由的相信, 自打她穿过来, 这个弟弟就表现得比她还成熟懂事,她是十分熨帖安心的,这般想着, 便按捺下即将脱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23 口而出的那句“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张了张嘴没想出个话头来,叶樱干巴巴说了句:“忘了跟你说, 今儿个元宵节,等你回来, 咱们晚上出去吃!” 叶楠一愣,应了句“好”,便抬腿出门,只是走到门口,他似乎又打定了注意,便缩了头转回来:“阿姐,你是不是有事情要问我?” “没有!”叶樱一口否定。 “哦,那我走了!”叶樱干脆道,又指着桌子补充了一句:“鸡蛋别放凉了!” “……” 真是不按套路出牌的小少年,一点都不懂女人心,你这样娶不到媳妇儿的我跟你说,叶樱默默腹诽。 愣了会神,一看日上三竿,叶樱连忙起来洗漱吃饭,如今有了余钱,伙食也好了不少,稀粥馒头自不必说,昨日家里的母鸡开始下蛋,今儿叶楠就给她煮了个白水鸡蛋。 摸着良心说,叶樱不喜欢吃白水煮蛋,但这只母鸡是她厚着脸皮从季傲寒那要来的!母鸡她自然舍不得吃,可若不吃这鸡蛋,怎么着都觉得有点亏。 豁出去的脸皮,要靠蛋白质补回来。 且说元宵节要到晚上才热闹呢,叶樱之前和李柏商量好,等半下午人多的时候再开始摆摊,便也不着急,洗漱了一番就去找春四娘。之前在春四娘那做的衣裳已经穿在了身上,见裁剪合身且针脚细密,一看就是好手艺,索性叶樱又在她那做了两身换洗衣裳,一身豆绿一身柳黄,俱是春日里顶清爽的颜色。 这一来二去的,和春四娘也就越发熟络起来,因着是先前就约好的,春四娘一早就在家中候着她。 春四娘素来脾气温软,又是经历过变故的人,愈发心淡如水,见谁都笑吟吟的,只是缺了点活人气儿,见着叶樱来,倒像是回魂了一般,忙端出一早做的红糖糍粑要叶樱尝。 这红糖糍粑切成了条,整整齐齐摆成一盘,又淋了一层红糖汁,看起来模样喜人,咬一口更是格外软糯香甜。春四娘见叶樱爱吃,笑道:“又没人跟你抢,你且斯文点罢!” “春姐姐有所不知,如今这乱世,过一天是一天的,谁知道下一次吃这么好吃的红糖糍粑是什么时候呢!”叶樱话虽这么说,却放下了筷子,她也就解个馋,春四娘将一整盘端上来让她吃,可她还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将一盘吃完。 默默回了个味儿,叶樱才想起来拿衣服的正经事,春四娘用一根手指头戳了她的脑门道:“楠哥儿是个争气的,你还怕以后没有红糖糍粑吃,这不是戳他心窝子么!我看你弟弟很是心疼你这个亲姐啊,不说黄溪县,就说咱醪糟巷,有哪个做弟弟的,愿意把钱都拿来给姐姐做衣服的。” 叶樱一呆,没太听明白:“春姐姐,你说什么?” “楠哥儿没跟你说么?他前几天来找过我一回,挑了一块烟粉色的料子给你做春衫,我看他选的颜色跟你很合衬,只当是你让他选的这个色呢!”春四娘说着从柜台后面捧出来几件衣裳,最上头就是一件烟粉色的交领,衣襟上绣了两朵粉白的樱桃花,清新别致透着一股温柔恬淡气息,一看就知是出自春四娘之手。 叶樱不知说什么好,愣愣地在春四娘的催促下试了新衣,只想回去收拾叶楠那败家子儿! 春四娘却以为她不喜欢那绣花,忙解释道:“我是看这烟粉色跟你很配,就是素净了些,才自作主张修了两朵花儿,你若是嫌弃,我拆了就……” 叶樱一把拉住春四娘的手宽慰道:“我的春姐姐,谁不知道你绣工了得,你给我绣的花我要是还嫌弃,才是不知好歹呢!”就是有点心疼钱……可惜叶楠已经付了料钱,她也不好再问价格。 付了工钱,叶樱又邀了春四娘三日后去茶馆吃下午茶,当做答谢,这才拎着一堆用素布包裹起来的新衣服回家,身上就穿的那件烟粉色绣樱桃花的交领,颇有一种逛完商场摆驾回宫的错觉。 那种剁手后的酸爽,她已经好久没体验过了,叶樱忍不住想要泪流满面。 …… 吃过午饭,和李柏一起去集市上踩了点,叶樱最终决定将摊位摆在桥头那颗老柳树下面。一来那座石拱桥正是人流必经之处,二来因着节日气氛,这老柳树树梢上挂着一盏大红灯笼,远比旁的八角水墨花灯亮堂,不至于黑灯瞎火。 这是块好地方,怕有人来占地方,就得有人守着,因着李柏腿脚多有不便,叶樱只得让李柏在老柳树下守点,她去家里搬那二十匹木马。 木马虽小,可既不能折叠,也不能累在一起,好在木质轻,也不算太重。叶樱到底是人单力薄,她约莫算了一下,一只手拎两只,约莫也得跑五个来回,是以有些两股战战,可一想到这都是钱,不由凭空生出一股劲儿来。    只 见她拎着木马健步如飞,走得很快,累了就停下来歇一歇,畅想一下以后赚了钱的有车生活,复又咬咬牙拎起木马就走,那两条并不乌黑柔亮的辫子,随着她的步伐跳跃摇晃,晃得季傲寒被催了眠一般,移不开眼。 坐在酒楼二楼窗边嗑瓜子的刘连,拍了拍自家老大:“大哥,老爷叫你呢!”今儿元宵节,县太爷在鸿福酒楼设宴,像他这种所谓的衙役,只能在包间外面候着,到底是混混出身,这大过节的,谁不想出去逍遥快活,轮到他当值只能自认倒霉。 可一想到自家老大也在坚守岗位,还眼睁睁看着相好的就在楼底下,却仿佛那流浪织女儿隔着银河,刘连登时生出一丝丝英雄落魄心心相惜的感觉。 因着前些日子跟着季傲寒去过赵府英雄救美,刘连也认识叶樱,于是他又忍不住接了一句:“大哥,要不要我叫几个人帮嫂子一下,看着怪心疼人的。” 季傲寒冷淡地扫了刘连一眼:“谁要你心疼。” 刘连摸了摸后脑勺,吐了瓜子皮儿心道,是是是,不要我心疼,你自个儿心疼行了吧!他口上却正经道:“今儿个母老虎出山,大哥你进去仔细着点儿。” 朱玄武今年四十有四,有一妻三妾,儿女双全,既不像许天平那样看上谁就大大方方纳妾娶进门,更不像贺大地主贺广袤那样直接财大气粗强抢民女。朱玄武是个官儿,他爱惜名声,又自以为是风流才子,更把风月幽会当做天下第一风流之事。 说白了,朱玄武喜欢偷腥。 他原本也可以光明正大一点,毕竟怎么说也是个官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24 儿,可谁让他有一个知州老丈人,有一个知州千金做夫人。 知州千金白夫人是读过书的大家闺秀,平素里打骂下人都能念两句诗,跟几个姨娘勾心斗角都能编一出大戏,用刘连说的话就是在天上悬着上不去下不来,还自以为是神女下凡。 因着季傲寒不善阿谀奉承,行为作风彪悍,一介混迹街头的武夫地痞,白夫人一向看不惯。可季傲寒总跟着朱玄武,自然对朱玄武有没有私会哪家姑娘最是了解不过,是以白夫人又不得不总找季傲寒问话,她总疑心季傲寒故意欺瞒她,每一次都百般刁难。 方才刘连一番话,实在是提醒季傲寒,生怕他在元宵节,还讨一顿苦头吃。 好在这一次酒席并不是朱玄武的家宴,而是县里几个官员带着自家夫人小聚,而白夫人又极要脸面,并不会因私事在饭局上当众发作。 季傲寒推门进去,坐在朱玄武旁边的白夫人就对着他道:“小季这脸红的,当真是未曾饮酒心先醉啊!” 第18章 我和她不相熟 季傲寒没有接茬, 低眉顺眼做够了奴才姿势,回答道:“老爷有何吩咐?” 朱玄武哪里有什么吩咐, 只好按兵不动, 等着夫人开口。 白夫人登时有些不愉, 只觉得方才吃的龙虾都在她心里爬, 分明是自己开口喊了季傲寒, 季傲寒却不给她面子, 张口先提老爷。只是她在外人面前,那是一等一的大方得体温婉静美,季傲寒不回应她,也不好直接发作, 只是冷漠着不说话,既给自己台阶下,也叫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心中生了怒意。 倒是她旁边的老妈子会来事,主子丢了的面子,做奴婢的就得捧起来, 老妈子不忘夫人之前的吩咐道:“夫人今儿略喝多了些, 一时心中不爽,要早些回去了。元宵节热闹,夫人想走回去, 只是这街上人忒多,恐那些粗莽汉子冲撞了夫人……” 虽说季傲寒是朱玄武的手下, 只为朱玄武跑腿做事,可夫人开口, 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朱玄武更是巴不得白夫人先走一步,便跟着允了,又嘱咐了好生伺候夫人,在一众同僚面前,做足了夫妻和睦的花架子。 季傲寒点了点头,等白夫人拢她的白兔拜月云锦披风,方才打开门请白夫人先走一步。一套动作做得恰到好处,不失礼也不显谄媚,想来是平素见惯了官衙里的声色犬马,更是见惯了朱玄武和白夫人之间的惺惺作态,这些场面于他而言,就如同街头上的老艺人隔着白幕演了一场皮影戏。 前些日子朱玄武在细街一座没有名气的勾栏院,结识了一位情投意合的红粉知己,这段时间感情正浓,是以特地叮嘱了季傲寒,他的行踪要隐秘,一干手下嘴巴都得捂严实咯。 这些天季傲寒都有心避着白夫人,却还是被白夫人找着了机会,可见是用心颇多,眼下季傲寒自然是掉以轻心不得。 想来白夫人是发现了蛛丝马迹,又忍耐了好几天,心中委实着急狠了。果然这才走出酒楼,白夫人就忍不住开始发作:“官人越发器重你,你倒是越发不拿我当一回事了!” 跟在后头的季傲寒,余光瞥见了叶樱的一身烟粉色衣裳,却没有看她一眼,目不斜视地回答道:“属下不敢。” “呵,你有什么不敢。”白夫人顿了顿,用丝帕捂住嘴角笑道:“别当我什么都不知道,这黄溪县哪个敢不给你面子,听说你前些日子,还去赵府救了个偷东西的小贼呢。” “是个姑娘。”白夫人又轻言细语补充了一句。 原本坐在街边小板凳上磕瓜子作围观状的叶樱竖着耳朵一听,差点咬到舌头。 “一场误会,不劳夫人记挂。”季傲寒面色不改,只当白夫人说的是个认不得的人。 白夫人朝旁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会意道:“夫人的意思很明白,她找不着勾引老爷的狐媚子,却可以找到季爷的相好,季爷仔细掂量着。”这话忒歹毒,白夫人这种大家闺秀是说不出口的,是以要手底下的婆子来讲。 原本以为季傲寒怎么也得着急上火,却不想他一脸云淡风轻:“夫人的威胁怕是没有什么用,那姑娘不是属下相好的,与属下并不相熟,夫人不常出门,还是莫要听信旁人的谣传为好。” 好你个季傲寒,好你个不相熟!嗑瓜子的叶樱终于嗑不下去了,眼见着过了饭点,已是下午光景,街上也越来越热闹,而这两人杵在这里,一个是县官夫人,尚且有些人不认识,可另一个是县里的恶霸头头,身上还披着一身官衙的皮,是以路人走到这里,都远远绕开,以老柳树为中心,愣是形成了一带空旷的地盘。 正好,原来还担心这么多木马摆不下,眼下还有人给她腾地方!叶樱将手里的一把瓜子都递给了李柏,又把木马挨个摆好,占了左右两边的位置,那些惧着季傲寒而挪远了的摊贩,都看着她又急又气! 且说白夫人哪里肯信,冷声道:“我给了你机会,你却不识好歹!我早已知道那狐媚子的来历和住处,你觉得如果我告诉官人,说是你透露给我的……他还会信你用你么?” 季傲寒心中暗笑,以白夫人的秉性,如果真知道了朱玄武新欢的住处,只怕现在都已经把人赶出了黄溪县,哪里还会给他机会,还会在这里和他周旋? 这般一思忖,季傲寒淡定道:“属下只做分内之事,夫人倒是可以试试。” 摆好了摊面的叶樱,正听见季傲寒的话,回头一看,啧,这是僵持上了呀?    白夫人盯着季傲寒,想要从他冰冷僵硬的面皮上,扑捉到一丝丝焦急和惶恐,可惜她眼睛瞪出花来,也没能瞧出个所以然来,平素里季傲寒固然油盐不进,可到底身份有别,在她面前也算规矩,从来没有今日这般大不敬过,仿佛一夜之间长了反骨似的。 自觉威信受到了挑战,白夫人一向端庄得体的形容风姿险些绷不住。若是旁的下人,她早就命令婆子打耳刮子了,可这季傲寒不同,他是朱玄武的爪牙,当街打了季傲寒的脸,就相当于打断了朱玄武的爪牙。再怎么的夫妻有嫌隙,可到底夫妻一体,凭这一点,她也不能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啊! 因此,白夫人愣是一口气往心里憋,只想着换着方式折磨季傲寒:“你不说没关系,我就不信你没有软肋,不信你的兄弟就没有软骨头,届时一打听,自然知道你相好的姑娘是谁——”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25 “夫人,注意身份,您逾矩了。”季傲寒打断她。 放在往常,遇到白夫人胡搅蛮缠,季傲寒糊弄着也就过去了,可眼下在叶樱跟前,不知怎的,季傲寒不愿意服这个软,也不想让她看见,他对着别人低声下气。 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季傲寒多半得遭,叶樱猛地干咳一声,站了起来:“我说,你们要吵可以回家去吵吗?挡着道了!” 从来没人敢这么对自己吆五喝六的,白夫人很震惊,一时竟忘了身份,愣愣道:“哪有挡道了?这不是很宽敞吗?” 白夫人身旁的孙婆子骂道:“住口,你以为你是谁?敢这么跟夫人说话!” 叶樱撇了撇嘴,示意白夫人看旁边::“不用管我是谁,反正和你们不相熟,我可是好心提醒你们……” 季傲寒听着一句明显讽刺他的“不相熟”,心里咯噔了一下。 白夫人回头一看,果然见旁人虽离得十尺远,却都可着劲往这边张望,竖着耳朵听八卦 ,再看季傲寒,显然他是知道周围的情况的,却明摆着要看她的笑话。她哪里会想到,季傲寒还有这等威慑力?只怕自家官人都要被他架空了! 内心惶惶的白夫人,这下倒是面如其人,若非涂了胭脂,只怕比纸还白。 不给白夫人发怒的机会,叶樱见人多了起来,四面八方的眼神都瞧着这里,此时不做生意更待何时?只听她大声嚷嚷道:“居家带娃必备,过节送礼不丢面子!木马只要一两五百钱咧!” 这价格是叶樱先前和李柏商量好的,这一次卖出,肯定就会有很多仿货,到时候必然就不如现在这般好卖了!虽然贵,但赚的本就是有钱人家的钱,穷人家哪里舍得花钱给孩子买这个,再说贵得也不太离谱,对大户人家来说真不算啥。 那些穷人家的孩子一早就眼巴巴看着,叶樱就单独分了两匹木马放在一旁,由着李柏来照看,专门供给那些穷人家的孩子玩,一样是两文钱玩一炷香的价格,没有提价。 先前是碍于季傲寒的淫/威无人敢靠近,叶樱这一吆喝,摊位前顿时就围满了人,直把穿金戴银的白夫人,挤了一个踉跄,头上的金簪都歪了。 这可还了得,今儿朱玄武同僚聚会,都是带了夫人的,为了在一众女眷面前撑场面,白夫人戴上了最精致的一支金簪,是她兄弟从州上捎过来的,一看就不是黄溪县这种小地方的做工,是以让她很是长脸。 一手拎着衣裙,一手扶着金簪,花容失色的白夫人由着季傲寒护着,脚下不停地去了。 且说白夫人回到家就一通发气,因为护卫不利,季傲寒被白夫人告了一状,扣了一个月饷钱,季傲寒手底下的兄弟刘连,愣是罚打二十大板。白夫人原本要打的是季傲寒,只可惜朱玄武不给她这个机会。 谁知季傲寒却主动要替手下承担责罚,说是他的失职。 因着季傲寒是为了替朱玄武瞒那档子事,朱玄武再不是个东西,到底心虚,就改口只打十大板。而县里的衙役,又没有人敢下重手,俱是拄着打人的大杖欲哭无泪。这是他们的老大,怎么打得下手! 却见季傲寒板着一张脸单手俯撑在地:“不打就换人来,婆婆妈妈的出去别说是我的人,要打就快些动手,打完了老子还有事。” 季傲寒觉得他有必要去找叶樱解释一下。 被季傲寒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刘连,盘腿坐在季傲寒旁边,听他这么说,猛地一拍大腿道:“老大,你今儿个可是把叶樱姑娘得罪惨了!” “……” “那么多人瞧着呢,你却说和她不相熟,你让一个姑娘家把脸往哪里搁啊!” 季傲寒一个鲤鱼打挺利落起身,抬起腿就是一脚正中刘连的屁股:“妈/的,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被打屁股的男主角吧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希望看到这里的人不要弃文!二狗子会崛起的! 第19章 二狗子请闭眼 上元佳节, 月出日落天已昏,灯烧人沸满地春。 黄溪县的恶霸正挨个收保护费, 待到了叶樱的摊位面前时, 只有一匹木马在摇晃, 上面坐了个总角的女娃娃, 这女娃娃不知怎的和家人走散了, 原本哭成个小花猫, 现在却玩得不亦乐乎。都不用叶樱哄的,十分乖觉,叶樱默默吐槽,小孩子就是心大。 除了这一匹专留下做宣传, 其他的木马都已被抢了个干净,叶樱净赚二十八两五百钱,心头可算是乐开了花。此时她将铜钱都换成了银子,坐在这里不过是为了看个热闹。 原本那钱庄老板还想让她换成银票,说一个姑娘家出门, 还是银票更便携。上辈子用惯了手机支付的叶樱, 当然知道银票的方便,但是她信不过。现如今世道不太平,指不定哪天就要打仗, 到时候钱庄老板跑路,她往哪里要血汗钱去, 还是真金白银揣在身上踏实。 叶樱见惯了季傲寒那表面上凶神恶煞,实际上乖得摇尾巴的恶霸头子, 再见到这一脸横肉的恶霸,愣是没反应过来。不过她素来机灵,眨眼之间收拾了摊位,那还在骑木马的小女孩竟比叶樱还机灵,拉着叶樱喊了一声“姐姐”,似乎她们在这里只是歇脚玩耍,并不是摆摊。 交保护费是不可能交的,打死也不会交的。 那恶霸抖了抖肚皮上的肉,埋着头显出两寸宽的双下巴:“骗胖爷我好耍?”先前这里生意有多好,当他眼睛瞎了没看到? 谁知他后面的瘦猴跟班却拉住他道:“胖虎哥,这个姑娘就算了吧!” 胖虎转过头去不解地问:“为什么!” 瘦猴缩了缩脖子,看着胖虎身后的来人,含含糊糊地说:“因为她是……的家眷……”    “谁的?天王老子的?哎呀就说你这瘦猴忒担心了!”胖虎挥开他。 “我的。”季傲寒缓缓踱过来道:“你有意见?” “……” 最怕空气忽然安静。 胖虎脸上的肉都在颤抖,正开口求饶,就听见那小女娃脆生生叫了一声“爹”。 吓得胖虎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女娃叫叶樱“姐姐”,怎么还叫季傲寒“爹”,这关系也忒乱了?胖虎莫名有些蒙圈。 瘦猴见胖虎坐在地上发怔,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26 以为他是吓懵了,想去扶他一把,可胖虎太重,他使出吃奶的劲儿,愣是没扶起来。 一时场面有些尴尬。 还是从人群里挤出个身穿长衫的青年人,冲过来就搂着小女娃,捏着她的脸蛋急切问道:“小夏,你跑哪里去了!我买个糖葫芦的功夫,你就不见了,吓死爹爹了!” 小夏伸出小手指了指叶樱:“我在跟这个姐姐玩,有乖乖等爹爹来找。” 叶樱摸了摸脸,觉得这个汉子有些眼熟,待他转过身才想起来,这不是当时为叶楠抓药的那位大夫嘛!叫什么来着,杨熙。 杨熙一身蓝衣,颇有些沾久了笔墨的文雅气,又是县里医馆的挂名大夫,比一般的书生多了些沉静和自若。 杨熙却是不记得她了,想来当时叶樱一身旧衣面容枯瘦,跟如今比起来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再加上每日诊断的病人何其多,不记得也是正常。 杨熙对着叶樱恭恭敬敬作了个揖,并没有因为她是个黄毛丫头而有半分轻视。 叶樱侧了身子没有受礼,又摆了摆手,表示不必如此。 小夏拉着杨熙问道:“叶哥哥呢?” 杨熙捏了她的脸蛋:“还不是你干的好事,我和你叶哥哥分了两路找你,只怕他现在还在找,左右约定在这鸿福酒楼楼底下碰面,咱们且等着吧!你饿了不?” 叶樱和李柏也不走,就坐在小板凳上嗑瓜子。因着小夏还一手牵着叶樱的衣角不撒开,叶樱没办法只好搭腔:“好巧啊,杨大夫也约在了鸿福酒楼?” 杨熙颇不好意思,倒是小夏一本正经地点头:“叶哥哥请客。” 叶樱扯了扯嘴角,又看向另外一边料理完胖虎的季傲寒:“好巧啊,季爷在鸿福酒楼设宴?” 季傲寒倚靠在那颗老柳树上,嘴角含着一截冒了嫩芽的柳枝,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呵呵,呵呵。”叶樱从兜里抓了一把瓜子,干笑了两声:“真是巧。” 看着这满街珠翠鱼龙乱舞,接踵摩肩好不热闹,叶樱突然看见了春四娘。春四娘难得穿了一件水绿色衣衫,独自坐在河那边的廊子里看河灯。 这元宵佳节,约莫她还是一个人吧,叶樱站起来一跺脚,将一把瓜子都塞给小夏,又叮嘱了李柏在这里等着叶楠,就朝永安桥那头跑去。 季傲寒轻拍树身,抬脚就跟了上去。 灯火明灭,月光倾泻,满地碎银。 叶樱猛然收住脚步转身道:“季爷跟着我作甚,咱们不熟!” “……” 对于季傲寒的一贯沉默,叶樱已然习惯,她自然知道,季傲寒当时说和她不熟是为了把她从事情里摘出去,是以也并不如何生气,可季傲寒却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让她十分无奈:“好吧,你跟就跟吧,可你走得很猥琐,跟个采花大盗似的。” “……”季傲寒很想说,他屁股疼,可是他不能说。 叶樱走上桥,略一思忖突然又转身说:“好吧好吧,我这样的身材也没什么可采的,难道你屁股疼?” 恍如平地上生了石头,季傲寒一个踉跄,撞在了叶樱的身上。 叶樱急急扶住他,仔仔细细打量着他的脸庞,这季二狗一晚上神情恍惚,别是下午回去被白夫人给那啥……了吧? “季爷?季二狗?你是被白夫人榨干了?……唔……” 黄溪河上,河灯漂流,永安桥头,游人如织。天上烟花束束绽放,恍如一夜东风来。 季傲寒放开叶樱,勾唇笑道:“今夜季某就当一回采花大盗又何妨。” 刹那间烟花乍响,亮如白昼,映照出叶樱的一脸绯红。叶樱:现在说什么能反杀,在想等,挺急的。 叶樱嘴角荡开了一个笑,勾了勾手指,叫了声“二狗子闭上眼睛”,季傲寒就跟着凑了上去,着了魔一般闭上了双眼。 鸿福酒楼老柳树下站着的三个人,正在远距离围观。小夏掰开杨熙捂着她眼睛的手,脆生生问道:“叶姐姐是要亲那位哥哥吗?” “哎,叶姐姐竟然偷偷溜啦!” “……” 杨熙和李柏对视一眼,皆是哈哈大笑。想来这些小女儿姿态,他们这些人已经是许久没看到过了,此番竟生出了些长辈对晚辈的怜惜。 却说那边叶樱想请春四娘一起过元宵节,毕竟大家都是家庭残缺,凑在一起也热闹,好说歹说才说动了她。这边季傲寒却还站在桥头闹别扭,还是叶樱拖着他才走。 小样,不就是要蹭饭吃么! 三人回到鸿福酒楼楼底下,哪里还有李柏和杨熙父女的身影,倒是鸿福酒楼的小二眼尖,见着叶樱一行人过来,赶忙上来迎接,说是叶楠已在二楼候着。 叶樱却奇怪这小二如何认得他,小二便开口解释道:“方才那位客官说了,和季爷一起来的就是!”敢情叶楠这死兔崽子,连这一茬也算准了。 待叶樱上了二楼,才知道这世界有多奇妙。 只见杨熙父女和叶楠、李柏竟坐了在一桌,叶楠正给小夏剥花生米逗她玩耍,一看就是混熟了的。 一行七个人坐了一桌,虽然不是一家人,看上去却有老有小,十分和睦。 “阿姐……”叶楠这才担心起叶樱会怪罪,心中有些忐忑。 叶樱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咬牙切齿笑道:“你不必说了,我都已明白了。别的回家再说。” 看到这情形,叶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叶楠这段日子,怕是跟着杨熙学医去了!据说杨熙的妻子在生小夏的时候难产去世,至今是他一个人带着孩子,也是不容易。估摸也算这个原因,叶楠才会请杨熙父女一起来过节吧。 叶楠哭丧着一张脸,完了,阿姐这么说,回家铁定是要挨一顿骂的,心中那桶七上八下的水彻底打翻。 因着是自己请客,才赚了钱的叶樱,还是割肉一般疼。本着出的血都要吃回来的原则,叶樱吃得格外专心致志,竟没有瞧见杨熙和春四娘相言甚欢。 洞悉八卦的叶楠,早忘了回家还有一顿骂,忙碰了碰自己姐姐的胳膊肘,叫她抬头看。 叶樱吃得很是舒坦,靠在椅背上,抚着圆滚滚的肚皮,眯着眼睛想到:要是杨大夫能和春姐姐在一起,倒还挺般配的,不若她便做一回搭桥的喜鹊?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27 回头得好生问问春四娘,有没有再嫁的意愿,毕竟这个年代,寡妇改嫁要遭人唾弃的。 作者有话要说:深夜发糖,小心蛀牙!家眷是个梗。我我我……第一次写吻戏,好害羞捂脸遁,写得比较隐晦。好了别说了我知道你们更喜欢描写直白的。然后,这是练手文,有很多很多不足之处,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前面的错别字,后期会一起改。然后,从前码字听战歌,今天码字都听小幸运了,。然后,卖萌打滚求收藏求评论!然后,为了纪念二狗子和咱们女主第一次亲亲,这章评论发小红包~ 第20章 这人天生带煞 叶樱姐弟自不必说, 杨熙丧妻小夏无母,李柏一生未婚膝下无子, 季傲寒更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俱是家庭缘薄, 如今坐在了一起, 宛如一个鳏寡孤独互助送温暖聚会。因着都是性情率真之人, 一席人愣是吃到灯火阑珊才散场。 回到家中的叶楠, 十分自觉地站在叶樱面前等着自家姐姐发落,却不想叶樱只吼了一句:“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明儿去医馆别迟到了!” 弟弟要弃文从医,她能有什么办法, 左右这个世道考科举也没什么指望,更何况以叶楠的性格指不定被生吞活剥了,学医倒也不错,至少他可以自己调理身子骨不是? 但保不定什么时候就改朝换代,朝廷官员必定有一番大清洗, 到时候官位空缺, 叶楠又出了孝期,届时再入仕途也不迟,只是这样一来, 他的课业就不能落下。 想到这一点,叶樱又叮嘱了一句:“早晚记得温书学习, 你背得烂熟的书就不必抄了,改明儿得了空, 去书坊挑些书来读。” 叶楠正是这个意思,也知道当下学习比抄书赚钱更重要,便一一应下。 自从叶楠有了主心骨,此番又有了目标,每日白天在医馆帮忙学习,早晚更是忙着读书练字,还能挤出时间来做一日三餐,身子骨反而硬朗了不少,看上去倒也不病怏怏的了。 杨熙就叶楠这一个徒弟,见叶楠记忆力惊人,更觉捡到了宝贝。不说背书这一项,就是抓药,那一面墙的药屉,药材不下几百种,他当年熟识药材过后,也是花费了半个月的功夫才准确记住每一种药材的位置,可叶楠竟只用了他一半时间! 再加上杨熙是个活菩萨心肠,本着济世救人的理念,对叶楠没有半点藏私,倾囊相授。若非小夏只有五岁,只怕杨熙都动了日后把叶楠招为女婿的念头,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好在叶楠一心学习,并没有注意到杨熙总用一副老丈人看女婿般慈爱的眼神瞧着自己。 再说叶樱和李柏,近日来也继续做木马赚钱。因着那些木马俱是卖给了有钱人家的孩子玩耍,竟没有落在外面工坊木匠手里。旁的人想仿制跟风,那摆弧却是个难题,一时半会还研究不出来。 眼下还是叶樱独家制造,可那些工坊的匠人哪个没点心思和手艺,再过些日子,一准琢磨出来,趁着现在还能赚钱就先赚着,等到时候市面上都在卖木马了,她就改卖别的。 可即使是这样,叶樱还是小瞧了山寨制造者们的智慧,再加上木马本就简单,这一月还没过完,一家家具工坊就推出了木马,还是铺了软垫的豪华升级版,气得叶樱要吐血。 这倒也给叶樱替了个醒,不管她怎么出新品,总会有仿制版,再说这都是后人智慧结晶,并不是叶樱的专利,其实她也乐得普及大众。因而她不可能永远只赶那一波新样式,还得拿出质量,打出自己的口碑来。 但在此之前,叶樱只能走在别人前头,求新求快。自从别的工坊相继推出花样别出的木马,价格也就压了下来,他们就不再大批量制造,只接定制木马,工作量也不大,是以这两天她把木马的活都交给了李柏,自己琢磨起摇篮来。 眼见着家里场地小,又只有她和李柏两个人,等到摇篮开始量产,两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叶樱就开始想换个大点的场地,再招几个学徒。仔细算了算,现在她身上有不下五十两银子,租个场地再招两个人手,都是一笔不小的支出,但却非花不可。 之所以招学徒而不找熟练工,一是叶樱担心熟练工两下学会了新样式就跑路,二来则是为李柏考虑,他没有后辈,如果晚年收两个徒弟,说不定还能承欢膝下,让他老生宽慰。 李柏却是不懂叶樱的想法,直说自己从来没教过徒弟,别耽搁了赚钱的时机,可到底拧不过叶樱,只好应承了下来。 只是这学徒也不好找,除了前些天和春四娘去吃过一回茶,给春四娘灌输了一波再嫁的新思想,这段日子叶樱愣是没空闲,连要给杨熙和春四娘牵线搭桥的事,都只得先缓缓,好在这事儿得慢慢来,也不着急。 很快就到了二月,黄溪县远近一片新绿,不管是土匪头子要烧山还是天王老子要换人,草木都兀自疯长,一派生机盎然。 叶樱这红线还没牵上呢,这日就有人上门,却是要给她说媒。 抱着双臂哭笑不得,叶樱看着刘婆子道:“人牙子现在兼职做媒婆了?” “这兵荒马乱的,谁还敢往家里添人,生意不好做!”刘婆子跺了跺脚,苦着一张脸:“死丫头这还说上我了,你还不是哭丧转行卖家具!” 叶樱今年十六,大好青春年华,一张秀气的鹅蛋脸将将长开,用刘婆子的话说就是,一看这眉眼脸蛋儿就是有福的,此时有人来说媒,说是意料之外,实际上也情理之中。 叫叶樱意外的是,请刘婆子来说媒的那位,竟然是封氏。原本吧,封氏是瞧不上叶樱的,因叶樱靠哭丧发家,又没有父母,始终有些晦气,而封氏她儿子高明镜,那是要考科举的! 可谁知,二月的这场童试,高明镜发挥失利,被刷了下来,封氏登时着急了。眼看高明镜也不小了,本就到了娶媳妇的年龄,原想着先考上个秀才涨些身价,就能攀个高枝娶位小姐,可如今通通成了泡影!又因为封氏对自家儿子太过自信,原先和高明镜有意向结亲的姑娘家,都被封氏给半路截胡,现在人家是怎么也不愿意的了。 这一时半会,封氏是再也找不到比叶樱更好的人选了,没有父母怎么的,嫁过来就没有娘家人,还能少给一笔彩礼,做过哭丧的活计没关系,现在不是改行发达了吗!封氏的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 只是封氏却算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28 漏了一遭,并非所有人都稀罕未来的举人老爷。 叶樱也不再和刘婆子打趣,直接就拒绝了,并让刘婆子给封氏带句话,就说“我这人天生带煞,八字不合的人靠近了就得倒霉。” 刘婆子拍了拍胸脯:“我了个乖乖,老婆子我没见过你这么狠的姑娘,你们住得这么近,都是一条巷子的人,这话你不自己去说,偏要老婆子我来得罪人!” 叶樱咧嘴笑道:“别说你没从封氏那收了彩头,我可不信。” 往常都是刘婆子单方面骂得别人狗血淋头,绝无对手,活了大半辈子,遇到叶樱跟她掐架,平生第一次有一种和人互损的爽快感,比吃了一大碗肥肠面还心情舒畅,她便笑道:“算你丫头有眼界,我也觉得你和高家那小子不般配!” 又聊了几句就散了,叶樱突然想起一茬事,趁着刘婆子还没走远,忙追上去问道:“你那儿有没有能做活的人?” 叶樱也是见着刘婆子才想起来,与其招学徒发工钱,不如直接买来,这样跟着李柏干活,她心里也踏实些。跟刘婆子约好了,晚上叶樱就带着李柏去刘婆子那挑人。 刘婆子说的倒也是实话,她生意不好,手里压着很多人,光是男孩就有十来个,都是穷人家出生,大多数黄皮寡瘦,小的只有五六岁,年纪大点的也不过十五六岁。 那些志在于攀附权贵飞黄腾达的,一心想入大宅子给富贵人家当下人的,听说这回挑的人是给人当学徒,将来要做一个木匠,都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这倒方便了叶樱,直接把这些个剔除在外。但凡任何一门手艺活,要学好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愿意吃苦耐劳,甘愿给别人当下人使唤的,不要也罢。 如此剩下的就不多了,叶樱就叫李柏从剩下的人里面挑了两个手脚灵活,适合做木匠手艺的,只道:“你就当徒弟挑吧!” 最终李柏从刘婆子那领了两个人回去,俱是十四岁出头的少年。一个个头还不如叶楠高,天真活泼,走路生风十分麻利,另一个是个李柏挑好了,刘婆子才说是个哑巴,身量高出常人,性子却沉静。 刘婆子卖不出去,压在手里还得管饭养着,而那些富贵人家来挑人的时候,这俩一个太瘦小,一个又是哑巴,关键是还一点儿也不主动,都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脱手,实打实的赔钱货。索性也不指望能卖给大户了,这会有人接手,刘婆子高兴还来不及,价格就要得低了些,两个人加一起只要了叶樱十三两银钱。 名儿还是回到家中叶楠给取的,因着他们姐弟和李柏都是木字旁的名字,叶楠也给他们俩取了树名。矮个儿的叫叶榕,取榕树之茂,个头高却哑巴的叫叶桉,取桉树之高。 既然是给李柏招的徒弟,当即就行了拜师礼,又端了敬师茶。 叶樱家小,是没法再添人的,叶榕和叶桉就暂时和李柏住一块,好在李柏也搬了过来,在醪糟巷租了房子住,隔得也不算远。 李柏领着两个徒弟去安排住处,这前脚一走,后面就来人了,却是抬着两口红柜子来的。 来人叶樱也认识,是许天平府上的毛管事,叶樱没让他进屋。他便就地将那两个柜子打开,里面俱是流光溢彩的绫罗绸缎,只听他道:“先恭喜姑娘了,咱们老爷不嫌弃你,咱家少爷稀罕你,要纳你做少爷的……” 啥? “你抬走吧,我不答应。”懒得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叶樱截了他的话头,直接掐断了他的想法。 倒是叶楠一把将他推开,仿佛毛管事站在叶家屋檐下,都是一种侮辱,平素里从没跟人红过脸的叶楠,此时却怒不可遏:“拿着你的东西赶紧滚,告诉你家老爷少爷,想也别想,咱们叶家虽穷,但是不稀罕!” 第21章 叶楠关门放狗 毛管事没留神, 被叶楠推了一个踉跄,瞪着绿豆小眼, 唾了一口骂道:“不知好歹!我家少爷看得起你, 是你祖上积德, 这是多少人求不来的!” 叶樱也被叶楠唬了一跳, 赶忙上去将他给拉到了身后。她哪里是怕叶楠推毛管事, 而是担心毛管事还手, 叶楠招架不住…… 见叶楠被拉住,毛管事还以为是叶樱怕惹事,不敢得罪自己,便愈加口不择言:“有少爷脾气就当自己是少爷了?也不看看你有没有一个好爹!” 今儿不想骂人, 怎得非要逼她呢,叶樱暗自叹了口气,张口道:“是是是,你有一个好爹,可惜人傻, 你爹也有个好爹, 好在钱多。你也是个好孙子,十分孝顺,到处张罗着给自己找个娘。只是不知道谁愿意当你娘, 反正我不愿意。” “……你”毛管事被这一段话绕晕,愣是没从中理清自己的辈分, 登时一双小眼睛都不晓得往哪儿转了。 自从住进了醪糟巷,叶樱骂人的功夫渐涨, 可谓无人能出其右。见毛管事如此不堪一击,左右就是个跑腿的,仗势欺人罢了,也就不逮着他撒气,挥了挥手道:“你且哪儿来回哪儿去,告诉你家老爷,我不愿意。对了,东西都抬走,别挡着道了!” “叶楠,关门,放狗!” 毛管事赶紧先溜一步,小黑炭差点就要冲了出去,叶樱一拉拎住它脖子上绑的项圈:“得了得了别吠了,你这小奶狗吓唬吓唬人就得了啊!” 待毛管事走后,王氏这把门隙开一条缝:“够泼辣,算你狠。” 对门的林仙儿也掀开了花窗:“比我毒,就服你。” 叶樱一阵无语,她就知道,只要是在家门口吵架,一准有这两位听墙角! “不敢不敢,怎么说咱们三足鼎立,不能失了你俩位的水平是不?”叶樱笑道。 王氏和林仙儿难得统一口型:“那是,好歹你骂人的功夫,也是咱们俩教出来的。” 这话叶樱没法反驳。 王氏和林仙儿是冤家对头,整个醪糟巷的人都知道,是以巷里的姑娘少妇们要去逛街看戏,从来不敢将她们俩一起叫上,只要一碰上,必然从头吵到尾。 叶樱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王氏和林仙儿感情很好,又住对门,平素里也以姐妹相称。可前些年黄溪县突发大水,王氏的丈夫周大武又没在身边,巷子里的人都往山上转移,王氏抱着儿子没看着路,跌进了河道里。 当时才十六岁的林仙儿,本能地拉住了王氏,却没有拉住王氏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29 的儿子。王氏求林仙儿别管自己,去救她儿子。林仙儿这一松手,那王氏哪里还有命,而王氏儿子已经没了影,这叫林仙儿如何撒手? 结果王氏儿子没了,倒把林仙儿怪罪上了,就连林仙儿的婚事,也被王氏给搅黄了。林仙儿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另娶她人,又怎么能不恨上王氏?总之,如今二十六岁无子的王氏,以及二十一岁未婚的林仙儿,中间打了个死结,除了她们俩,没人能解开。 俗话说的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多久街头巷尾的人都知道,叶樱拒绝了地主家傻儿子的婚事,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许天平被叶樱给打脸了。 而此时,季傲寒正穿着单衣,在叶家院子里帮叶樱劈柴。听说了这事儿,季傲寒直接就赶了过来,许天平和封氏可不同,打了他的脸,绝没有好果子吃,明枪还有他挡着,可到底暗箭难防,许天平一肚子坏水,指不定会使什么绊子。如今也只有见招拆招,只希望想打叶樱主意的人,招子都放亮点,被他逮住了,就别想好过。 他也不是没想过直接拔掉许天平,可如今群贼四起,流民乱窜,许天平手里有一百多亩地以及各种产业,如果许天平出了事,势必引起争端,黄溪县就会乱,如今黄溪县还乱不得。 “没想到一夜之间,你这么招人待见,真不知他们看上你哪点好。”甩了甩手腕子,季傲寒往那楠树底下一靠,敞开的衣襟露出好看的锁骨。 说得好似她就没有什么能让人看上的好,叶樱翻了个白眼。 “我只是庆幸,我下手早。”季傲寒眯了眯细长的双眼,若有所思道:“否则你这么贪财,指不定就跟谁走了。” 叶樱猛地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磨得牙齿咯吱作响:“你是不是找死?” 季傲寒趁机在她薄红的脸蛋上啄了一口,仰天大笑,极其狂妄:“好在你只贪我财,我只好你色,咱们岂不是正般配。” “……”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二狗子突然这么会撩? 这边春意渐浓,许府上下却像是扣在了冰窖子里,大气都不敢喘。许天平坐在家中生闷气,方才季傲寒的人刚过来敲打了他一番,他哪里还敢直接去找叶樱的麻烦。 可这被人打脸还不能还手,他脸上烧得慌,只好在一众姨娘身上撒气。 他指着柳氏的鼻子骂道:“都怪你这婆娘,提前不打听清楚那叶樱是谁的人!还想跟季傲寒那疯狗抢人?当真不是你生的儿子就乱拾掇,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柳氏还真是故意的……她哪里知道叶樱是季傲寒的人,只不过听说叶樱和六姨娘赵月娥不对付,这才借着给许满仓收房的名义,故意怂恿许天平差人向叶樱说媒,就是为了让赵月娥不痛快。当然这些她怎么也不能说出来,抹着眼泪抽泣,左右她娘家底子硬,许天平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立在一旁告状的六姨娘狠得牙痒痒,收拾不了正室柳氏,她还收拾不了一个叶樱?这般想着,她就在许天平耳边说了句:“老爷,收拾叶樱何须你动手呢!” 果然不是一类人,都不上一张床。许天平一听就有了想法,登时气消了不少,在赵月娥细腰杆山揩了一把:“还是你机灵!” 第二日一早,许天平就请了黄溪县另外一位大地主贺广袤上茶楼里喝茶,这贺广袤比起许天平,更加专横霸道,肆无忌惮,强抢民女强占良田,无恶不作。 只是这茶喝了半晌,味儿都淡了,许天平却还不说明来意,贺广袤可没这闲功夫修身养性,正要开口问,就见许天平隔着屏风指了指:“来了。” 贺广袤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也是一呆,敢情这许天平是给他介绍妞儿来了? “许兄和她们有仇?”一个是十五六岁的黄毛丫头,还有一位温柔似水的少妇,一看就是良家子,可贺广袤转念一想,要是她俩惹上许天平,只怕早就被收拾了,还能大费周章送到自己嘴边? 是以贺广袤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问道:“许兄是有求于我?但说无妨。”反正我是不会答应的。 许天平嘿笑道:“你这铁公鸡谁不知道?我哪敢在你身上拔毛。这不听说你喜欢雏儿吗?这个够烈性。” 谁知贺广袤却看着恬淡如茉莉花茶的碧衣少妇,摸了摸小胡子一脸淫/笑:“腻了,现在我喜欢这个。” 正是和叶樱一起吃茶的春四娘。 作者有话要说:二狗子大家都是同类你为什么要虐狗…… 第22章 我们的醪糟巷 前日和春四娘去吃茶, 叶樱一番旁敲侧击,总算弄懂了她的心思。因着整个黄溪县历来都鲜有寡妇改嫁的, 莫不是从一而终, 孤独白头, 是以春四娘一开始根本就没有动过再嫁的念头。 不过这人呐, 再没有动过心思, 只要经旁人一点拨, 也会被勾出些念想来。架不住叶樱日日灌输婚姻自主嫁娶随心的观念,这几日跟杨熙父女走得亲近,杨熙是个克己有礼颇有主见的人,小夏又天真可爱惹人怜, 素来温婉含蓄的春四娘,也难免会想,要是当初她嫁的是杨熙该多好啊,真真是造化弄人。 至于杨熙那边,叶樱就交给了叶楠。瞧着叶楠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 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少年郎的模样, 自小没娘的他,深得巷里粉面少妇们的疼爱,混得久了, 对这些街头巷尾的八卦却很是熟稔。 昨儿叶楠就有了交代,他师父杨熙, 医术不赖小有名气,薄有家产还洁身自好, 颇受大龄待嫁女们中意,只是杨熙早年丧妻,嫁过去是续弦,待字闺中的姑娘们多少有些介意。 不过那些媒婆是这样宽慰女方的:“虽说有个女儿……可到底是女娃娃,左右不过是筹备一份嫁妆就是,长大了也分不了家产,到时候嫁过去生个大胖小子,还不是你当家做主?想怎么着都行!”可惜她们想得遥远又美好,杨熙压根儿不接招,不仅没有续弦的意愿,甚至都没见和哪位姑娘走得亲近。 自从元宵宴上见过一回,不过杨熙心中惦记着春四娘,小夏更是成天嚷着要去找春四娘玩耍,碍着不能玷污了春四娘一直以来的清白名声,向来对小夏慈爱宠溺的杨熙,恁是没有答应。最后还是小夏哭着嚷着说想要一个娘,杨熙才让叶楠领着小夏去春四娘那玩耍。 眼见着这群搭桥的喜鹊都要累死在天上,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30 牛郎织女还在桥两头顾左右而言他,叶樱内心有点崩溃,很想对他们说:姻缘一线牵,珍惜这段缘。 这天一大早,叶樱先等着李柏过来吃早饭,打算完了再去找春四娘。 昨儿晚上他们按照改了好几次的图纸,依稀做了个大概雏形,只需要稍加修改。自从有了叶榕和叶桉,许多技术要求不高的准备活,李柏手把手教过以后,就都交给了他们,进度倒是快了不少。 不多时,叶榕和叶桉就抬着一架摇篮,跟在李柏后面进来。李柏腿脚不方便走路慢了些,两个人抬着摇篮也不紧不慢,就在后面跟着他的步子走,一看就是把这师父放在心上的尊着的,让叶樱看了心中稍安。 这摇篮是赶制出来的,做工粗糙了些,也没有抛光打磨,摸着还有些刺手,不过架子结实,摆弧合适,应该是没错的了。叶樱拍了拍手,莫名有些跃跃欲试,这摇篮她不能躺,家里又没有奶娃娃,左右环顾一周,瞧见了长肥了一圈的小黑炭…… 颤巍巍蹲坐在摇篮里的小黑炭,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叶樱,自觉狗生十分艰难。 摇篮的制作要难上许多,好在是给奶娃娃用的,也就不用上漆,省下了一道磨时间的工序,叶樱决定还是小规模制作几架,送去集市上看看反响,几人正拟定制作规划,就听见封氏在外头喊。 叶樱皱了眉头,前几次才拒绝了这门亲事,让封氏面子上很不好看。一直没见高家有动静,今儿封氏找上门,该不是来找她吵架的吧? 谁知叶樱把门一打开,就瞧见气喘吁吁的封氏,她弯腰缓了个劲道:“不得了,贺广袤带人来抢春四娘了!” 叶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真是悲催的,你说她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就被那挨千刀的畜生玩意儿给瞧见了呢,我这还有两身新衣裳给了工钱的,出了什么事儿可别耽搁了……”封氏还在絮絮叨叨,见叶樱脸色不愉,她才打住改口道:“我这是看你跟她关系好,来跟你说一声,想想办法,再说了你不是认识季、季爷吗!” “春姐姐现在在哪里?”叶樱沉声问道。这贺广袤她是知道的,可谓是坏到了骨子里。仗着有钱有地,他见着喜欢的姑娘就抢过去蹂/躏,之后再看心情给些钱打发了事。 要知道,在这个许多穷苦老百姓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虽说黄溪县还没有到易子而食的地步,可也根本不可能有人会为了一个女娃得罪贺广袤,甚至还有人家为了粮食,主动把姑娘送上门去。 “我刚瞧着还在春四娘家门口,你说平时看她风都能吹跑似的,没想到这回这么刚烈……” 不等封氏把话说完,叶樱就转身回屋,叫了跑得快的叶榕去找季傲寒,又嘱咐了李柏几句,叶樱这才呼了口气镇定心神,在家里扫了一眼,从那口打开的大黑柜子里,取了把榔头出来。这是叶家祖传的木匠工具,用来锤木头的,如今用来打人,不知顺不顺手。 封氏一看脸都吓白了,扯着嗓子喊道:“你个死丫头,你想干啥?” 叶樱不理她,拎着榔头就往春四娘家跑去,她希望来得及,一切都还来得及。 春四娘住在醪糟巷的巷尾,往常叶樱去春四娘家的时候,感觉只是几步路的距离,可如今,这小巷子,从来没有这么深过,叶樱觉得跑不到头。跟在她后面的叶桉,不会说话,见她委实心急,索性迈开步子先一步去了。 所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春四娘无牵无挂,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一时半会,想要将春四娘就地办了的贺广袤,愣是没讨着便宜。 先来的叶桉和贺广袤的两个打手厮打在一起,叶桉个子极高,往那壮汉面前一站能高个头,就叫人望而生怯,拳脚都施展不开。可到底不过十四岁,哪里是两个练家子的对手,两下就被掀翻在地。 叶樱赶到的时候,正听见“嘶啦”一声,春四娘白皙瘦削的肩头就露了出来,更是惹得贺广袤兴致勃勃。 这是春四娘今年的新衣,柳叶青的颜色,衣服上盘着一圈柳条,和叶樱那件烟粉色绣桃花的衣衫是同一个款式,春四娘说,这柳叶就是她。叶樱红了眼,抬手对着冲上来拦截的打手就是一榔头。她极狠,锤的是人最硬也最脆弱的膝盖骨,直叫那打手痛呼一声抱着膝盖摔倒在地。 见着叶樱,叶桉挣扎了两下爬起来缠住了两个打手,挨着拳头也一声不吭,好叫叶樱过去救春四娘。 却不想春四娘一脸绝望,见着有人过来 ,被人轻薄的她心中涌起满腔屈辱,登时有了轻生的念头,推开贺广袤就要往墙上撞。 “春姐姐!” 别啊…… 远水不解近渴,叶樱冲上去已是来不及,可是没想到,春四娘要撞的那面墙,突然多出来一个人,春四娘哪里会料到,直接撞在了他身上。 他又很腼腆,不好意思伸手接住软倒的春四娘,只闭着眼睛等着春四娘缓过神来,口中念着“非礼勿视”。 是个蓝衣书生,叶樱见过的,封氏的儿子高明镜。原来高明镜是跟封氏一块过来的,封氏去找叶樱,他就在这守着,可他素来胆小又怕疼,瞧见两个打手揍人如此凶悍,差点吓得走不动道,一直躲在墙角不敢出声,刚才那闪现的英勇举动,实在是来自于心中老夫子的鞭策。 叶樱过去扶起春四娘,又拢好她的衣衫。举起榔头冲着贺广袤呵道:“你敢过来,我就敲碎你全身的骨头!” 突然冲出来两个人,贺广袤一时有些蒙圈,不过这些场面他见着多了,不消多时就回过神来,冷笑道:“一个黄毛丫头还敢口出狂言,真当我贺某是吓大的吗?” 叶樱握着铁榔头的手紧了一紧,看了一眼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叶桉,手无缚鸡之力的高明镜,虚弱不堪的春四娘,心中有些发虚,不过她却没表露出来,咬牙坚持道:“不信你试试,你手底下那个,就那边那个,膝盖骨就是被我一榔头敲碎的。” “杨某也不介意,在你身上多留几个血窟窿。” 叶樱闻声抬头,好个杨熙! 杨熙换了身月白锦的衣袍,颇有些丰神俊朗,一看就是细心收拾过,手里还牵着小夏,显然是来找春四娘的。 叶樱大喜,随即又翻了个白眼,你不是不来的嘛…… 小夏这孩子心大,叶樱一早就知道,可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31 也没想到心大成这样。她瞧着有人欺负她的叶姐姐和春娘,撒开杨熙的手就跑了过来,扑在春四娘身上哇哇大哭。 让贺广袤很没有面子。 “哟,原以为是个清水的贞洁烈妇,敢情外面还有个相好的啊。”贺广袤眼神不善地看着杨熙,示意另一位手下将他拿下。 “四娘她一清二白,我们行的端做得正,你休得在这里胡言乱语。”杨熙怒道,甚至没注意到靠近他的打手。 叶樱有点绝望,她差点忘了,杨熙是个抓药写诊讲道理的大夫啊!正要开口提醒,就听到巷子转角传来涂娇娇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 “欺负我们醪糟巷的人,也不看看我手里的杀猪刀答应不答应!” 一阵春风过,哗啦啦吹走了冬日里枯败的落叶,也吹乱了涂娇娇额前的头发,吹卷了封氏簇新的衣角,吹散了王氏眉间的幽郁,林仙儿捂着樱桃红的小嘴咳嗽一声,只听她轻轻柔柔娇滴滴道:“涂婶子啊,什么时候了,还抢人风头。” 她们的身后,跟着醪糟巷十几口人,将贺广袤堵了个严实,有王氏的丈夫周大武,闷声不说话手里却拎着扁担,有封氏的公公高玄,拄着拐棍满头白发,有瘸着腿的李柏,甚至还有些,平时见着叶樱也没个正眼的人…… 他们都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本来想写到季二狗出场再打住,但是这是醪糟巷专场,不能让二狗子抢风头。啊啊啊我真是热血沸腾超喜欢醪糟巷的人们的!!虽然每个人都有不好的地方,但其实又隐藏着一颗好心。之所以叫醪糟巷,是因为我刚开始写的时候,想吃醪糟哈哈哈哈~对了,作者君暗戳戳开了接档新文的文案求预收,《重生带货女王[娱乐圈]》, 戳进专栏就可以看到啦,默默求一波预收!! 这是一篇娱乐圈+时尚穿搭潮品种草的文,感兴趣的就收藏一下吧,顺便收藏一下作者啊!嘻嘻。对了对了,那个封面还是我自己瞎做的,皇冠都是我自己画的,是不是太闪了有点看不清楚字……恩,没事,带货女王就是这么闪。 第23章 杨熙如此大胆 这边春四娘心中激荡泪眼婆娑, 那边贺广袤却是有苦说不出,一向是他骑在别人头上惯了, 哪里受过这等委屈。 被一群彪悍的市井小人给唬住, 委实是丢脸丢出了黄溪县, 要是被生意上往来的酒肉朋友们知道, 非得笑掉大牙不可, 他哪儿还有面儿在黄溪县混? 毕竟提枪上阵, 哪有被一榔头给吓回去了的道理!不过话虽是这么说,眼前的形势却由不得贺广袤作威作福,他只恨没多带几个人来。 贺广袤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便放了两句狠话, 打算回头带够了人手,再过来找回场子,只见他一撩暗红印花的衣袍,冷笑道:“哟呵,又来一群不怕死的!还想打架不成?真是扫了爷的兴致, 你们现在让开道儿的, 贺某就不计较了,否则别怪贺某不客气!” 叶樱扯了扯嘴角,你当我是傻子么?索性你回去都会“不客气”, 又怎么会让你好端端地走。 再说醪糟巷一干人,既然愿意来这里, 自然想到了会被贺广袤报复的可能性,但贺广袤这么说, 一想到他平素里的恶行,有些纯粹来帮场子凑人数的,或者和春四娘不是那么要好的,就有些怯了的意思。 可带头的涂娇娇和林仙儿一介女流都没有退却,他们这会要是走了,哪里还有脸在醪糟巷呆?是以一群人恁是动都没动一下…… “贺爷想怎么个不客气法?”人群后头又冒出来一个声儿,端的晏然自若,仿佛是茶馆唠家常一般,和醪糟巷一众人扯着嗓子吼,光靠声势唬人,更叫人心安。 走在前头带路的是叶榕,后面跟着的,正是姗姗来迟的季傲寒。 瞧见叶樱手里还拽着铁榔头严阵以待,活像一头护崽子的豹子,季傲寒下意识低头掩盖了眼里的温柔笑意。 贺广袤摸了摸小胡子:“季爷平日里那么忙,请你喝酒都不来,这会怎么有空到这小巷子里来了?” “贺爷这想一出是一出的,你以为咱县太爷会不知道?”季傲寒恰到好处地哼了一声,既摆出了县太爷朱玄武的威严,又听不出怪罪,叫贺广袤觉得,县太爷是要帮他的! 于是,贺广袤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塞到季傲寒手上:“叫县太爷和季爷为小的操心了!” 季傲寒掂了掂,做足了恶霸的样子,叫醪糟巷的一群人没来由地胆寒,这来的是友是敌,别又一尊瘟神吧!叶樱倒是不急,她一看季傲寒气定神闲的模样,就是还有后招,耍着那贺广袤玩的。 按季傲寒的风格,如果他没有其他解决办法,一来就会将贺广袤给揍得半身不遂不能翻身,这样才能永绝后患。 果然季傲寒接着就说:“县太爷没空管你这破事,但一听到说是贺爷想娶的女人,倒是让季某带了句话,就说嫁娶自由,寡妇无碍。” 贺广袤愣了一下,他也没想娶春四娘啊,县太爷该不是会错意了吧?可到底是县太爷开的口,贺广袤还是道了谢。 叶樱心中一乐,乍一听这话是县太爷替贺广袤开了个寡妇也能娶的小灶,可实际上对贺广袤来说,却是半点儿捞不着好处的。她接过岔:“县太爷说的是嫁娶自由,寡妇无碍,可也没说是要嫁给你啊,你道个什么谢?” “这……”贺广袤看向季傲寒。 季傲寒会意道:“说的是嫁娶自由,自然得先问春四娘答应不答应。” 春四娘赶紧摇了摇头。 叶樱又道:“你看,别人不想嫁给你,听县太爷的话,哪来回哪儿去吧,别在这丢人现眼!” 季傲寒和叶樱这一来一回唱着双簧,众人也就明白了过来,季傲寒带来的这句话,本来就有空子可钻! 贺广袤冷哼一声:“我呸!谁想娶一个寡妇?怕不是要全家倒霉。” 这话说得忒狠,扶着春四娘的叶樱,明显感觉到她的颤抖,春四娘才恢复了点血色的脸,登时又白了下去,咬着唇没有发声。众人一时竟不知说什么,生怕说错话再往春四娘心口扎刀子。 “哇——”小夏又哭了出来:“你乱说!” 这哭声给了杨熙莫大的勇气,经历了这件事,他还有什么礼可拘的,之前竟然是他迂腐了。他简直不敢想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32 象,要是没有叶樱,没有醪糟巷这一干人,他拉着小夏过来,看到的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黄溪县杨熙,愿娶春四娘为妻!”杨熙上前一步,深深作揖。 黄溪县杨熙,愿娶春四娘为妻! 众人皆是震在当场,没想到平素里温和有礼的杨熙如此大胆,如此……如此爷们! 见春四娘没有回应,杨熙又道:“青山长河为鉴,街坊四邻作证,我杨熙若是他日有了二心,定然天打雷……” “别说了……”春四娘出声阻止道,又抿着嘴不说话了,最后用蚊子嗡嗡声低低说了句什么。 这话估计也就叶樱和小夏听见了,小夏当即大声道:“爹爹,春娘答应了!” 且说这一日化险为夷,还添了件喜事,叶樱很是高兴,也就不去想贺广袤走的时候那狠厉的眼神。反正她将许天平都得罪了,也不在乎多一个。 倒是季傲寒将那一袋子银子拿出来给叶樱,叫她都散给了街邻。他不管春四娘也不管杨熙,可若没有醪糟巷这帮人先来一步,还不知道叶樱会不会受伤。 待大家都散了,季傲寒才冷着脸拖着叶樱往叶家走去,叶樱这替人强出头的毛病,是得治一治! “你只想着春四娘,可有想过自己,若你有什么好歹,叫我……”这话说得太文绉绉又矫情,虽是季傲寒真心话,可他到底说不下去后面半截。 叫他一个人如何过活。 “这不是有你收拾烂摊子么。”叶樱见他板着脸,就嘻笑讨好道:“再说了,我可是叫叶榕去叫的你,他跑得可快了,还好你来得及时,我也没想到是那样紧迫的情况,吓得我铁榔头都要拿不稳了……我以后见着危险一定一个人先跑,绝不回头!” 季傲寒冷哼一声:“现在知道后怕了?” 讲真,她叶樱活了两辈子,也就今年最惊险,上回掏刀子,这回拎榔头,贼刺激,想想是真的后怕的,不由地脸色有些发白。 季傲寒从袖子里掏出来两张银票递给叶樱:“喏,贺财主塞给我的,我知道你肯定把银子都散光了,这就给你留了个大头。” “……”季二狗子什么时候学会护食了? 叶樱一边不好意思地拒绝:“哎呀,这多不好啊,我一个人拿大头。”一边乐呵呵伸手去接。 季傲寒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毕竟这一次,咱们叶樱功劳最大是不?” …… 且说到了晚上,叶榕一边给受伤颇重的叶桉上药,一边声情并茂地解说白日里他去找季傲寒的情形。 原来叶榕在街上就撞见了季傲寒,朱玄武正带着季傲寒去私会小情人,这般正想将季傲寒打发了,又不能叫人看出个所以然,可以说叶榕去得刚刚好。 朱玄武一听是贺广袤看上了寡妇,就想着往日里贺广袤也没少送钱来,自然是要帮贺广袤的。可他是个装模作样的官儿,不能明着说“叫贺广袤娶了寡妇”这种话,才说了那么一句隐晦的话来。所以,季傲寒当真是带的原话,只不过省掉了“贺广袤娶,春四娘就得嫁”这个前提。 估计要是被贺广袤知道,得记恨死季傲寒了! 贺广袤是个极其小心眼儿的人,被醪糟巷的人撕下了一层脸皮,自然要找回来。要不是季傲寒放下话,用县太爷的话压着,叫他不能明着打击报复,只怕都带人上门了! 可即使是这样,杨熙和醪糟巷的街邻依然受到了影响,不仅有人假装病人去杨熙的医馆闹事,砸了好多药材,贺广袤还仗着产业极多,放下一句话不做醪糟巷的生意。前日王氏去买米,竟然不给卖,今儿感染了风寒的林仙儿去看病,也不给抓药。 好在还是杨熙会做人,也放了话,往后醪糟巷的人看病一律不收诊金,药钱半价,这才把气得打算去勾搭贺广袤,然后趁机收拾他一顿的林仙儿,给劝了回来。 又说了到时候请大家都去吃他和春四娘的喜酒,恁是叫醪糟巷的人没有什么怨言。 杨熙和春四娘的婚礼订在了清明节过后的三月初九,阳春三月好时令。这些日子春四娘都在忙着缝制嫁衣,叶樱就琢磨着到时候送她个什么礼物。 那日叶樱抖了抖银票仔细一瞧,好家伙,贺广袤真是有钱的主,这两张银票加起来,整整两百两银子啊!叶樱有一种一夜暴富的感觉,最近花起钱来手都不带抖的。 她先是采购了一批好木料,预备先做两个试水,再批量生产。古时的摇篮大多数都是竹子或者藤做的,多是用绳索吊在房梁或横木杆上的传统制式,不若她这种能够自己摇摆。要知道,如果没有人推着摇篮,很多奶娃娃是不肯乖乖睡觉的。不仅新鲜有趣孩子喜欢,还能剩下大人许多力气。 她选择的又是木质较软的桐木,同样是偏软的木料,桐木安神却不会像松木那么容易开裂变形,打磨抛光就行,也不上漆,毕竟漆对奶娃娃来说不安全,是以不仅造型抓眼,功用喜人,还贴心地打出了安全健康牌,哪有卖不出去的道理?很快就批量生产起来,并且打出了名头。 只是这一回她留了个心眼,但凡是她叶家制造,都在不明显的地方,用特殊的手法刻上了一枚树叶做标记。 还真让她给算着了,没过多久就有工坊跟着仿制,结果质量不过关,把人家孩子给摔伤了,一听出了事儿,那家工坊就撇得干干净净,都赖到了叶樱的头上。 还是叶樱指着那标记,这才证明了那是冒牌货!可这样一来,这标记也算暴露了……叶樱不得不每个摇篮都刻上序号,如此一来,就算有人仿制了标记出了事,也不怕吃官司。 眼见着清明节就要到了,但凡祭祖,都要在清明节前的,过了清明,都算是游魂野鬼。是以清明前两天,叶樱就撂下活计,叶楠也请了假,去给叶家列祖上坟。 谁知这前脚刚迈出大门,就被季傲寒给截住了,只听他幽幽道:“祭祖这么大的事都不叫我,真不拿我当自己人……” 叶樱:“也没见你拿自己当外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开始要变天了~~ 第24章 一定会找到她 黄溪郊外, 山野初醒,树树皆是春`色, 山山撒满晨晖。 祭了祖, 叶楠也来不及看这景色, 就先一步往山底下赶, 今儿杨熙去祭拜亡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33 妻, 这医馆没人, 还得他去守着。 倒是季傲寒和叶樱无事,从山上慢条斯理地游逛下来。路过一座荒了的土地庙,土地公和土地婆俱是灰头土脸,极为破败, 唯有蜘蛛网结实透亮。想来也是,如今天下不太平,求一个小土地老儿保佑有什么用? 季傲寒走了过去,折下一截松柏枝桠,代为扫把, 打扫了一番, 完了不见干净,又用袖子去揩土地的泥身塑像。 拍了拍一腿儿草叶露水,叶樱搁下竹篮, 取出香蜡。她先划了火柴,将蜡点燃, 再就着蜡烛,去点九根香。 季傲寒从篮子里掏出一壶酒, 倒了一杯搁在碑前,也不嫌泥湿露重,一撩衣袍就地跪了下来,只听他道:“土地老儿,从前我没拜过你,也不是看你官儿小,玉皇大帝我都没拜过。都说是临时抱佛脚,今日打扫了你的庙,但愿你记得我这回的功德。” 那一把香受了露水的湿气,有些潮,叶樱一时半会没点着,也就一边继续点香,一边静静听着,她还从来没见过季傲寒这么说话。 “这个月初,戎国破了隔壁省城,离咱黄溪县只有六百里,若戎国敌军逼近,我势必要上前线的,往常这地儿有我罩着,往后就得靠你了。” 叶樱的手抖了一抖,季傲寒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季傲寒又道:“我只是不放心一个姑娘,原本一心想娶她为妻,又怕我死在了战场上,让她一个人做寡妇。今日想让土地爷做个见证,我战死也就罢了,若我能活着回来,不管她去了哪里,一定会找到她。” 受了潮的香一经点着,就冒起阵阵白烟,熏得叶樱两眼发酸,几欲落泪。她也不说话,就跟着季傲寒跪了下来叩了三个头,然后拉着他往家里走。 她已暗自下定决心,一定站在原地,等季傲寒回来找,不把自己弄丢。 从那日祭祖过后,忙于战备的季傲寒,常常不见踪影,有时要夜里,才会过来瞧瞧叶樱。原本叶樱也忙,可自从敌军将近的消息传开,添置家具的人就少了,尤其是这等供孩子玩耍的东西,哪里比得上车马和米粮,一时米价暴涨,叶樱的生意却一落千丈。 做家具这一行,本就是太平年代百姓安居乐业时才能发家,是以叶樱倒也不介意,如今空闲,就让李柏好生带徒弟,毕竟磨刀不误砍柴工。她相信,总有雨过天晴,可以上山砍柴的那一天。眼见着杨熙和春四娘婚礼在即,叶樱总算准备好了礼物,预备着等那天再送过去。 转眼就到了三月初九,春四娘嫁人的那天。小夏抓着春四娘的婚服衣摆嚷道:““春娘,你真好看。” 小夏从小没娘,如今倒是很大方地准备叫一声“娘亲”,可是春四娘不允。她跟小夏说,你娘生你付出了生命,你要记在心里,不能忘了她,春娘更不能取而代之。 小夏似懂非懂,倒也听话,仍是叫她“春娘”,却比之前对春四娘还要亲近些。 因着一个是续弦,一个是再嫁,两个人都低调,并没有大宴宾客,只请了亲朋好友和醪糟巷一群人吃喜酒,倒也热闹。就连那一向滴酒不沾的高明镜,也跟着喝了两杯,登时一张白皙的脸庞就红了个透。说来这婚事,还真有他的功劳,是以他十分自豪当时挺身而出,心道老夫子诚不欺我。 这一日,季傲寒也来了的,他不跟着起哄,就陪着叶樱坐角落里吃菜喝酒。 “你送他俩的礼物,是个什么物什?”季傲寒突然开口问道。 叶樱搁了筷子:“差点忘了,我这就叫人抬进来。” 抬进来的是两把摇椅,油光水亮,质地一看就是上品,椅子背上刻着一对儿大雁。这是叶樱研究了十多天才赶工完成的,自然是出自李柏的手笔,是以做工也是上乘。 一群人围着都跃跃欲试。叶樱忙隔开他们:“哎哎哎,这是我送春姐姐和杨大夫的,祝福新人白头偕老——你们要想试,回头照顾我生意呗!”惹得大伙儿都说她是借机宣传自家的新货,实在是狡猾得很。 “你们懂什么!在我们那,有一首老歌,唱的是……”叶樱无奈地摇摇头,叉着腰就要辩解,想着歌词忽然脸一红,又道:“算了算了,我狡猾嘿嘿嘿我认输。” 将叶樱拉回角落,季傲寒问道:“那首歌唱的是什么?” “……不告诉你。好吧,等你从战场上回来,我再告诉你。” 叶樱此话一出,二人神情俱是一黯,从红烛暖光里透出些忧郁来,这里还有喜庆的红衣红灯笼,可千里百里之外呢,只怕染红大地的,都是将士和百姓的鲜血。 再说叶樱在春四娘婚礼上所送的摇椅,也被传为远近一段佳话,那些个日子照旧过的高门大户,还专门寻到叶樱这里来订做摇椅,毕竟近些年战乱太多了,这些贪念享受的人,大多数都比较麻木。 不过夏天到来的时候,叶樱已经有一个月没接到生意,三月的这场婚宴,仿佛是战乱前,最后一刻的热闹狂欢。她明显感觉到,黄溪县的集市都不如往常热闹了。莫说那些关了门回乡下回山上的,有些胆子小又家里宽裕的,都离开了黄溪县一路南下去投奔亲戚, 仅三个月,如蝗虫掠地的戎国铁骑再破一大城,也就是黄溪县的省府金水城,敌军离黄溪县,不过四百里地,中间仅隔着一个葛州。葛州城的守城官被乱箭射死,如今只有知州大人带着将士苦苦守城,可那知州是个文官出身,从未带兵打过仗,能想到的唯一的法子,就是多写几封书信,发给邻近的县城州府求救。 黄溪县根本就没有驻军,季傲寒是朱玄武手底下最能打的,朱玄武怎么舍得派他出去打仗。季傲寒要是一走,谁来保护他的安危?可又转念一想,戎国的实力如此强悍,就算把几个城的兵力都派过去,只怕也顶不了多久,唇亡齿寒啊,下一个还不得轮到黄溪县,他反正是要跑路的,若是季傲寒带人去支援,说不定还能拖得久一些,让他有更多时间收拾家当走人。 这么想着,收到求救信的当天,朱玄武就催促季傲寒带着人往葛州城进发。临了他站在衙门门口送行,义正言辞道:“保家卫国,刻不容缓啊!” 朱玄武的心思,季傲寒如何能不晓得?不过他本就打算带人赶赴战场,如今更是懒得和朱玄武周旋,张开道:“祝县太爷一路顺风。” 朱玄武一愣,略略有些尴尬,只好装傻充愣呵呵一笑。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34 季傲寒再也不看他一眼,牵着马转身就走。待他从葛州回来,定要取朱玄武狗命。 原本不过是一群穿了衙役官服的地痞流氓,如今却要保家卫国,原本不过是一群拿着锄头耕作的庄稼汉子,如今却要奋勇杀敌,季傲寒调转马头,扫视着身后的六百三十一人。没有任何正规军队的整齐划一,这是愿意跟他一起去抵御外敌的所有人。 得到消息的叶樱,赶来给季傲寒送行,看到的不过是季傲寒领着众人浩浩荡荡远去的背影。    金水江奔流不息,注定他们所有人,都不会青史留名。 叶樱觉得,她得给季傲寒留个念想,于是将视线从那滔滔的江水上收了回来,冲着季傲寒的背影喊道:“喂,二狗子,你要是敢死在外头,我就敢随便嫁人,咱们走着瞧!” 那声音散在了怒号的江风里,季傲寒没有回头。 …… 叶樱哭丧着脸回了家,一众木字旁的都不敢说话,也不知如何宽慰她。毕竟,这一次委实是凶多吉少了些,那季二狗走的时候竟也没来和叶樱告别,显然是知道情况凶险,不敢让叶樱牵肠挂肚,是以才走得如此决绝。 好在叶樱很快就振作起来,不到最后一刻,她是不会走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不能提前送李柏走。有的时候,她是一个理性得很冷血的人,她当然希望,季傲寒一行人能联合其他州府的官兵击退敌军,她愿意拿自己的命来等,可不敢拿家人的命来赌,所以她得先给他们安排好退路。 李柏敲着烟杆,很是生气:“丫头,老头子我活了大半辈子,临了还被你瞧不起!再说了,咱们能走到哪里去,要真是打到黄溪县来,其他地方也未必安宁。” “我不是那个意思……”叶樱只是想着,李柏年纪大了,还腿脚不方便,若真到了紧要关头,只怕根本跑不了! “反正我不走,叶桉叶榕你们走不走?” “师父在哪,徒弟在哪儿。”叶榕看了叶桉一眼,见他直摇头,便替他回答道:“桉哥儿也不走。” 一直沉默的叶楠突然开口道:“你们还真得走,咱们人多目标太大,届时真要打过来,咱们也可能顾及不到彼此。不若叶榕叶桉和李爷爷先走,相互也有个应衬,你们找个隐蔽的地方先住着,再捎信过来,到时候咱们再走了,也有地方可以落脚是不?” 李柏自然没法反驳,他也知道自己留下委实是个拖累,不过是拼着一把老骨头罢了,也就应了下来。叶樱前些日子,赚了不少银子,再加上季傲寒从贺广袤那诈来的两百两,足足有五百多两银子。 塞给李柏五十两,再给叶榕和叶桉各三十两,叫他们分开揣着,以免遗失或者走散了没有银子使,又给他们规划好了路线,叶樱这才心中稍安。 第二日一早,叶樱就让叶楠去送李柏几个,他们一走,一会就来了人。只是叶樱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朱玄武手底下的爪牙,一字排开,堪堪把叶家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叶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来:“县太爷手底下的人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我们县太爷说了,他去南方知府一路上山高水远,需要一辆宽敞的马车。”那衙役扫了院子里两个楠树道:“而你们院子里,有两棵上百年的金丝楠木,正好给老爷做一辆马车。对了,先说好,另外一棵树砍了要带走,献给知府大人的,可别动什么歪心思!” 叶樱叹了口气:“朱玄武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他丫的乌龟王八蛋! “放肆!县太爷岂是你这种人可以骂的?”衙役怒道,一巴掌就要扇过来。在季傲寒手底下受够了气,如今季傲寒走了,他就是衙役头头,自然要耍足了威风。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叶樱一把捏住他的手腕子,震得虎口发麻,却是没后腿半步,她横眉倒竖,呵道:“放肆?听说县太爷都在收拾东西,准备跑路了,弃官而逃的人,怎么骂不得?”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之所以如此呛回去,不过是因为,朱玄武有求于她。 果然,那衙役一想到正事,就收敛了脾气,这是朱玄武交给他的第一件差事,可不能办砸咯,不然走的时候不带上他可怎么办! 只见他招了招手,几名衙役押着人鱼贯而入。没想到却是刚刚走的李柏几个,皆被钳制住不得动弹,叶楠因被勒住了脖子,更是脸色发紫,叶樱登时心上一突,暗叫不妙。 衙役一脸油光:“你要是不答应,这几个人就以逃兵论处——” 叶樱哪里还敢耽搁:“……你先放人,少了他们任何一个,这马车我也做不出。” “好,就给你三天时间。” 待朱玄武的人都走了,叶樱赶紧去扶起叶楠,又为他顺了顺气,这个关头可千万别发病。 “阿姐,这树,咱真的要砍?”叶楠声音还有些发颤。 说起来这两棵楠树,原先叶家祖辈修建了院子的时候,是没有的,可后来不知怎么就从地下长出来两棵楠树树苗,尽管木匠对好的木材都十分着迷,可愣是没人打这两棵树的主意,每一代都对这两棵树爱护有加。这是他们叶家枝繁叶茂不断根的象征,若是连这两棵树都砍了,只怕下了地府,要被祖辈打断腿的。 更别说叶楠从小在这两棵树下长大,已经有了很深厚的感情,自然是舍不得。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法子呢?之所以答应,全是为了他们! 叶樱想的却不是这个,从前旁的人不识货,不知道叶家有两棵价值千两的金丝楠木,可如今一折腾,赶明儿大家都知道了,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指不定多少人眼红。 这树留不得,留下了是个祸害。 也是它们的寿命到了头,咬咬牙,叶樱红着眼说了一个字:“砍!” 作者有话要说:熬夜码字,最为致命。 第25章 朱玄武的死期 第一日, 叶樱果然叫人把两棵楠树从根锯断。 季傲寒赶到葛州城,率小队尖兵突袭, 冲乱敌军阵脚, 杀了个出其不意, 斩戎国大将曹齐一臂。 第二日, 叶家院门紧闭, 自内传出敲敲打打刨木头的声音。 季傲寒和其他州县带来的援兵会和, 援兵将领多狡黠怕死之辈,推季傲寒为先锋领兵出城杀头阵,季傲寒斩敌一百七十七,浴血而归, 雁翎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35 卷刃。 第三日,朱玄武来催促,叶樱只道还得等等,楠木需打上蜡,才能防水有光泽。 戎国军队于夜晚再次发起攻城, 戎将曹齐扬言要在第二日正午之前攻破葛州城门, 生擒季傲寒,报一臂之仇。 三天转眼就过,今日, 有一场硬仗要打。 叶樱一早就敞开了院门,好整以暇地坐在了屋檐下。没有了那两棵高大的楠树, 院子里格外敞亮,晨曦照在叶樱的脸庞上, 泛起一层温柔润泽的金光。 原来早就该走的李柏师徒三人,愣是一个都没走。当然,如今也走不了了,朱玄武昨日下令封锁了城门,那些想要逃跑的,都被衙役给撵了回去。朱玄武自己要逃,可他逃出去之后,还不能被同僚笑话,不能得一个舍城弃民的恶名被老丈人看不起。封锁城门,造成严阵以待的假象,届时若黄溪县被攻破,他亦可以凭借这一城百姓的英勇牺牲,换得一个好名声。 李柏就坐在砍掉的楠树木墩上卷烟叶子,叶榕来来回回为那鸡圈里的老母鸡添了三次菜叶,叶桉拿着一把扫帚,扫得满院灰尘腾腾。 听见门口有响动,几人齐刷刷望去,却是叶楠从外头跑了回来。 叶榕问道:“楠哥儿,你咋回来了?” 叶楠走过去站在叶樱面前,见叶樱抬起眼皮看着他,就解释道:“我还是不放心,待会若真打起来,我也能帮忙是不?” 叶樱翻了个白眼,也不知他说的帮忙,是帮着治伤还是捡尸体?又挥挥手示意他别挡着光:“起开,杵我跟前干什么,别挡着我光合作用。” “……” 听得外面来人报信,叶樱嘴角勾笑,站了起来,带着人走了出去。 若今日正午葛州城破,下一个就是黄溪县,朱玄武今早必走无疑。 季傲寒临走前,曾告诉留守县城的刘连,如果前方战事吃紧葛州城守不住,就放出朱玄武要走的消息,届时只需要煽风点火,百姓必然群起而攻之。 叶樱就是那个煽风点火的人,如若葛州城破,她就替季傲寒,取朱玄武狗命。 因着在金水江畔,又是两河分流之处,作为水陆交通要道,黄溪县在大周朝高祖皇帝打天下之时,曾做过一时的军事要塞。黄溪县有两道城门,中间隔了十丈。因着后来天下太平,里面一道城门荒废已久,只有外面一道晨昏开闭。 今早朱玄武得了戎军大举攻城的消息,再也顾不得其他,索性财货早就收拾妥当,携带着亲眷就朝城门赶去。大战前夕父母官弃城而逃,是要被百姓的唾沫给淹死的。他们朱家的马车一向四轮红漆,嚣张惯了,自然坐不得,得在县城内改换一辆新的。 可他一向骄奢淫逸惯了,哪里坐得来那些劣等马车,怕是在逃命的半路上,就得把他的一把老骨头,给折磨散架了!是以这才打上了叶家两棵金丝楠木的注意,正巧,要投奔的白夫人娘家父亲,最喜欢文玩木雕之类,届时过去了献上这一棵好料子,连礼物都是省了。 朱玄武打着如意算盘,连带着看白夫人的眼神,都愈发浓情蜜意,此刻哪里还记得外面那些红袖添香的佳人知已,他又感叹了关键时刻还是结发妻子最顶用。 在约好了的地方等了好一会,朱玄武眼看着日头越来越高,周围人也多了起来,说好的马车仍然没有出现,心头颇为不安。这会看着叶樱领着人过来,也顾不得那些规矩,就质问她:“马车呢?” 叶樱往他身后一指:“县太爷不要着急,就停在您身后呢!” 朱玄武一喜,回身看去,身形猛然一颤,那城门前大大方方摆着的,竟是一口十二页的大棺材,棺材盖面上用红漆书了五个大字“狗官拿命来”,上面的红漆还没有干透,淋在地上如血一般。 “这金丝楠木直且实,木性又稳,乃是木中大材,关键是还防蛀防腐,可保人在地下躺个百八十年不腐烂。”叶樱踱步解释,又直视着朱玄武高声问道:“县太爷可还满意?” 朱玄武气得双手颤抖,连连后退两步:“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城门口的那两面金丝楠木的棺材,委实诡异得很,一传十十传百,不多时,县城门口就围满了人。 “我有什么不敢的?”叶樱嗤笑一声:“县太爷要逃命,也是人之常情,可你千不该万不该,用整座县城百姓的性命,换你一个好名声。这里这么多人,只消我高声喊一嗓子‘县太爷要逃跑了’,你觉得会如何?会被他们一人一棍活活打死……” “你……你想要怎么样?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朱玄武只觉两股战战。 叶樱哪里是想从朱玄武这里讨便宜,可他既然开了口,叶樱还真想到一个物什,便道:“我要季傲寒的死契。” 朱玄武一听,突然笑了起来:“果然是他的安排,果然是他!我早该知道的,他不会那么老实……” 可话是这么说,还是从一个小箱里,翻出了季傲寒的死契。叶樱一把抢过来,看了两眼是真的,就信手撕了,扔在地上,拍了拍手,回头对刘连说:“连子,我这边事儿办完了,剩下的交给你。” 叶樱用看死人的眼神看了朱玄武一眼,微微欠了欠身:“县太爷,要不是如今我改了行,一定多叫上几个哭丧夫,在你的灵堂前哭上几声。哦,应该,没人会给你设灵堂了。” 说完就走,只留下朱玄武吓得破了胆,看到迎上来的刘连,连忙喊道:“那个、你、快把她给我抓起来!休得在这里胡言乱语!” 刘连冷冷看着他:“朱玄武,你为了留住季大哥,杀了他父母的时候,将我家妹妹送给贺广袤的时候……坏事做尽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有这么一天了。” …… 朱玄武的那些手下,哪个不是望风倒的狗尾巴草,眼见着朱玄武犯了众怒,都假把式抵抗了几下,就在人群里消失不见,连真正护着他的人都没有。 朱玄武一死,黄溪县城门大开,要逃命出城的百姓就都收拾细软逃命去了,只剩下那些无处可去,或者叶樱这种,还在等着将士们归来的人,他们都有亲人要等。 这日正午,戎军没有攻破葛州城,此后三天三夜里,两军陷入了焦灼相峙状态,葛州城将士苦守等待后方支援,戎将曹齐伤口发炎昏迷不醒,戎军没了主心骨,也渐渐被消磨了锐气。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36 只是谁也没想到,趁着黄溪县内百姓四散,没有抵御外敌的能力,一群流寇趁机侵占了黄溪县。这些人里面,或是早年落草为寇的,或是犯了法被朝廷通缉的,但更多的,还是那些因为饥荒,吃不饱饭,被逼着烧杀抢掠的农民。 这时候,叶樱正和叶楠几个,在院子里挖坑,将能够埋的值钱东西,都给深埋下去,只留些碎银子,若是流寇来收刮银钱,也不至于因为没有一个子儿而激怒他们。 那一口装满工具的大箱子,自然也要好好收拾起来,毕竟,这可是吃饭的家伙。李柏和叶楠都极其心疼这些物什,生怕被人发现,挖的坑就很深。 这时候,闷声不响挖泥巴的叶桉,一铲子下去,挖到了硬处,还以为下面有石头,可抛开泥土一看,却并不是石头,就急忙指了指,叫李柏来看。 李柏到坑里伸手一摸,一双浑浊的老眼都闪着精光,他赶紧用土将下面的东西遮住,然后叫叶桉把黑箱子抬过来埋了,又填实了土,在上面盖上青石板,确保万无一失之后,这才将叶樱叫到了一边。 “那下面的是……丫头,你知道阴沉木不?”见叶樱呆呆点了点头,他又叮嘱道:“你先别告诉别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叶樱蹙着眉头应了,面色一片平静,心中却翻江倒海。 这可是,阴沉木啊! 所谓阴沉木,有着“东方神木”之称,乃是古时候那些受到地震洪水泥石流这些自然灾害,被摧毁沉在了水底地底的木材,在经过高压和缺氧和微生物作用下,经过千年万年碳化形成的一种木料。 这种木材,因为长时间的浸泡和磨压,变得材质肌理富有美感,刚劲古朴,又因为不变形还防腐,被称为“树之精魂”,乃是世人辟邪纳福的宝物,甚至有一些大户人家,愿花千金求一段阴沉木镇宅,因此有“纵有黄金满箱,不如乌木一方”的说法。 叶家那院子里能长出两棵金丝楠木,再想到这地下的阴沉木,也就不足为奇了。 因着稀少不能再生,阴沉木少有大件家具流传,大部分都做成了工艺品。尽管有这莫大的机缘,叶樱却不敢多想,眼下情况紧迫,也来不及多想。 好在这些流寇占了县衙,开了粮仓,大肆喝酒吃肉,虽说奢靡程度比朱玄武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却只收刮财物牲畜,并没有屠城的意思,叶樱便稍微放下了心,否则这黄溪县是呆不下去了。 醪糟巷一众人,大部分都回乡下或者山上的亲戚家避难去了,除了巷子口的涂娇娇。今年过年的时候,她相公就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此时还在哪里打仗。 壮了胆子,叶樱就去巷子口找涂娇娇,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不能留涂娇娇一个人,好歹大家在一起,也有个照应。待走近的时候,听见前面一阵喧哗,叶樱赶紧止住了脚步。 “咱们大当家说了,朱玄武虽然没死在咱手上,可他的县衙却是咱们拿下的,这功劳就得算在咱们身上,如今要在黄溪县办一个百豚(小猪)宴,犒劳犒劳兄弟们。听说你是这县上有名的猪肉西施,这宴席,就交给你来办吧!” 涂娇娇是何等火爆脾气:“想让老娘给你们杀猪?没门!” “哟呵,还犟上了,你也不问问,你这猪肉西施的名号,是谁告诉老子的!是你相公啊,哈哈哈哈想不到吧!如今他可是咱们的九当家。” 原来,涂娇娇的相公,之所以没有回来,并不是死在了战场上,而是转投了叛军,做了流寇。 叶樱一时心中五味杂陈,在一阵静默之后,听到涂娇娇沉静地说:“我跟你们去。” 这去了还不知道会怎么着呢,叶樱好生着急,眼下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第26章 赛西施涂娇娇 七月的天, 火热的太阳升得老高,烤得地面直冒烟。黄溪县城的铺面大多关门歇市, 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 头也不抬, 也不知是畏那日头, 还是惧这乱世。 叶樱独自一人在街上晃荡, 自从那百来号流寇将县太爷的府衙一锅端, 把那明镜高悬的牌匾拆了之后,大街上已看不到一个管理治安的衙役,有的只是无家可归的难民。偌大一个县城,再也没有往日为了鸡毛蒜皮之事东拉西扯的人间烟火气。 不知不觉, 叶樱就走到了县城大门口,抬眼一看,登时被吓得冒了一身冷汗,只见大门口上,俨然挂着一个脑袋, 模样倒是不太熟悉。 正愣神, 一只手从后面拍了拍叶樱的肩膀,惊得她猛地一个哆嗦,却连叫都不敢叫, 余光一看,没想到是几日不见的刘连, 叶樱这次松了一口气。 跟着刘连进了旁边没人的小巷子,叶樱这才开口道:“跟你商量个事儿, 下次能别这么吓人吗?” “嫂……嫂子,对不住。”刘连往巷子口看了看,接着说:“您这没事就别出来晃荡了,黄溪县城如今不太平,要是出点啥事儿,大哥回来我怎么交代啊!” 叶樱沉默一阵,抬起眼皮问道:“城门口挂的那脑袋……是谁?” “哎,还能是谁,是咱们黄溪县的县尉呗。这帮流寇入城本来是要拿县太爷先开刀的,结果朱玄武这不是被我们给……”刘连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又道:“这才宰了县尉出气,黄溪县城里头的衙役都被冲散了,如今没几个人敢冒头的。” “那你冒头干什么?不知道枪打出头鸟啊?”原本靠在墙上的叶樱一听,连忙站起来挡住了他的身影,以免巷子外面的人路过瞧见他。 刘连挠了挠头,颇不好意思地笑道:“嘿嘿,说来不怕笑话,这还是大哥教导有方,咱黄溪县的衙役脱了官服就是一地痞恶霸啊,谁能看得出来——” 叶樱打量了他一眼,难怪他没有穿官服,而是赤身披了一件粗布衣衫在外头,连官靴都换成了一双不合脚的草鞋,一看就是情急之下换的行头。等下,这不就是那群流寇的行头么? 这群流寇沿江而上,长期在江边上窜惯了,沿路入伙的大部分又都是流民,草鞋就成为了他们的共同特征,打的旗号就是“结草军”。刘连换了这一身,不用猜都知道他打算混进去搞事情。 想到这,叶樱心下一顿,突然盯着他沉声道:“你要去干什么?” “不干什么啊。”刘连错开叶樱的眼神,往巷子口瞟了一眼。 叶樱见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37 他不打算说实话,就问:“现在你能联系到的,还有多少人?” 刘连哂笑一声:“就十几个吧,大部分都跟着大哥去了,留下的这些个嘛,平时借着大哥的名头在县城里撒野,到了这个档口,早跑得没影了!” “县衙内外有一千多号流寇呢,怎么着?想做孤胆英雄,以一敌千?”叶樱一句话把刘连堵得没有话说。 “我不拦着你。”叶樱开口道:“我可以帮你,你跟我说说吧。” 刘连吓得往后一跳:“开什么玩笑,要是让大哥知道你跟着我那什么出生入死,我非得被他打断腿不可!” 提起季傲寒,二人又是一阵沉默。 半晌,叶樱哑着嗓子开口道:“……到时候咱们不告诉他呗。” 前线战况不明,季傲寒生死未卜,可她和刘连都固执地认为,季傲寒一定会活着回来。 …… 金水江畔,暮色四合。 蹲在草丛里的叶樱感觉脸上被叮了一下,不慌不忙伸出大拇指,摁死了一只吸饱喝足的水蚊子。 她的身后,是上百艘竹筏,竹筏上站满了稻草人,上面插着大周军旗,这是刘连和她领着人忙了一下午的成果。 那群所谓的结草军,大部分都是饥民流民,被官兵一路围堵追杀,本就是强弩之末。恰巧戎军攻至葛州城,结草军料到那些官兵不敢跟戎军硬碰硬,他们才铤而走险端了黄溪县,颇有些在豺狼肚皮底下寻喘息之机的意思。 只可惜到底是流寇,没有目标规划,只一味抢掠财物粮食,满足一时之需,根本不可能成气候。这样的流寇队伍,如今还有很多,趁着乱世想出头,最后终会被真正的起义军碾压,要么死要么散,不过是一群趁机吸血的水蚊子罢了。 按刘连和叶樱的意思,是不打算和这支流寇的队伍发生冲突的,左右是一群惊弓之鸟,只要打着官兵的旗帜,能把他们吓跑就好。 夜色袭来,刘连朝叶樱点了点头,就踩着他的草鞋往城中县衙跑去。 隔了一炷香的时间,叶樱估摸着他入了城,就给手底下的人打了个手势,让他们点燃扎在稻草人上的火把,划着竹筏慢慢往城中靠近,若是从城墙上遥看,只能瞧着一片火光缓缓逼近,定叫他们以为是官兵压境。 至于百豚宴那边,叶樱从叶楠那搞了好多蒙汗药,交给刘连的人,混进去交给涂娇娇,让她下到酒水里,到时候只要县衙里流寇的头儿一倒,刘连再带过去官兵从水路追来的消息,还怕这些失去了主心骨的人不望风而逃? 左等右等愣是没有半点声响,别是刘连被发现是假冒的了吧?叶樱手膀子上被蚊子叮了一片水泡,眼见着等不下去了,就听到远处一片嘈杂声响,约莫是流寇动身出城了。 顾不得抓痒,叶樱拔腿就朝县衙跑去,她得去找涂娇娇。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叶樱还是被眼前的场景唬了一跳。县衙里摆着七八张大圆桌,桌上俱是好酒好肉散发着腾腾热气,若不是桌边地上躺着满满当当的人,叶樱还以为这是当年许天平给他老娘做大丧那一回。 能坐在这县衙的圆桌上吃肉的,才是这支流寇队伍的主力,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寇,和外面那些混一口汤喝的流民有本质上的区别,如今都被刘连带着人一股脑儿绑了带走。 “等一下。”从院门后面走出来一个人,听声儿就知道是涂娇娇。 叶樱正松了一口气,就被走来的涂娇娇吓了一跳:“涂……涂婶子?” 她依然穿着那身蓝布碎花的衣裙,只是浑身是血,她发髻上依然戴着那支荆钗,只是头发散乱,她的手里还拎着那把杀猪刀,两眼再没有半点光。 这哪里是那个,曾经在屋檐下案板前,招呼叶樱剁着筒子骨的涂娇娇,曾经拎着杀猪刀,仗义出手救春四娘的涂娇娇,曾经……原来,这是那么一个神采飞扬的人啊。 刘连也是怔了怔,将手里绑了的那个人拖到涂娇娇面前:“他……在这,就交给你吧。”叶樱这才恍然大悟,约莫这个人,就是涂娇娇的相公了,如今结草军的九当家。 涂娇娇没有应声,只抱起桌上的酒坛,将那地上的人浇醒。 地上那人一醒,见自己双手双脚都被绑住,又环顾一周发现没半个同伙,眼看着涂娇娇拎着杀猪刀一脸漠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立刻伸手来拉涂娇娇:“娘子啊,快、快给我松开!” 涂娇娇没有应,只木然地用袖子去揩拭那把杀猪刀,只是上面的血迹已经干凝,她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那人见她没反应,又道:“你是生我气了是不?你放了我,我给你做红烧猪蹄子吃,你从前不是最喜欢了吗?” “你是怪我回黄溪县没有找你吗?我这不是没找到机会么?” …… 任那人又哭又求,涂娇娇置若罔闻,将那把杀猪刀的刀刃,对准了她相公的脖颈。 “宋三哥,看到这把杀猪刀没有?你走了以后,都是我在使。人家都说一个女人家,怎么能做得来屠夫的活计。我原以为我早就习惯了,这原本没有什么,我心想着你回来就好。可如今你回来了,我才晓得什么叫做麻木!” 涂娇娇冷笑一声:“今天宰杀牲口累得很了,我就在想,这把刀砍在人的脖子上,是什么感觉?” 地上的宋三牛高马大,却为了活命半跪在地,如今一脸灰败颓丧,宛如一个将死之人。以他对自家娘子的了解,只怕涂娇娇是真的下了杀心。 红漆的大圆桌上,蜡烛流了一桌的泪,灯花跳了两下,回光返照又亮了起来。 涂娇娇一刀挥下去,割断了他脚上的绳索:“当年我在山上受了伤,你背我下山,救我一命,如今我还你一命,只是以后都莫要我在黄溪县看见你。你走吧。” 宋三愣在当场,转过头去,却没有马上走。 “宋三哥,咱们夫妻,就散了吧。” 涂娇娇站在原地,看着宋三离去的背影,闭上双眼,泪如雨下。 叶樱冲上去一把抱住涂娇娇,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涂婶子,你吓死我了,你身上好多血。” 过了不知道多久,涂娇娇突然开口:“……这是猪血。”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写涂娇娇杀了他相公,最后还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38 是决定写她心软放走了,这才是我想要写出来的涂娇娇√。 前几天身体不舒服在床上躺了几天,结果把人躺懒了,断更不好意思……恩,从前一章开始,这文后面剧情就不那么日常了,画风突变掉收掉得我心肝儿疼。之所以没更也是怕更新了还要继续掉啊……不过还是要硬着头皮更新哈哈哈下一章溜二狗子。 第27章 十一月乘衣归 却说结草军的三当家, 百豚宴的时候巡城未归,倒成了落网之鱼, 眼见着流民乱窜, 他竟就这般集合众人, 率领着大队伍走了, 也不回去救自己的几个结拜兄弟, 明摆着要撇下大哥二哥, 自己做老大。 到底是抄惯了水路的,出了城临近一看,那些个所谓的官兵大船,都是些草垛子假把式, 立马反应过来,这是被人给阴了啊!大手一挥就要原路返回。 好在刘连也知道,自己这一招管不了多久,结草军一出城,他就领着人关了城门。结草军三当家早就将黄溪县的情况摸了个底, 如今没有官兵也就不虚, 更是知道黄溪县城内俱是战斗力低下的平民百姓,当即率千人兵临城下,叫嚣着“缴械不杀”, 若明日天亮还不开城门欢迎结草军,就要屠城。 既然没逃难选择了留守黄溪县城, 又有谁会愿意开门投降?更何况,纵使县城内人走了大半, 可还剩下几千百姓,即便是手无寸铁,要真是打起来,也未必会输给结草军,只不过势必伤亡惨重罢了。 黄溪县城没了县令和县尉,如今却越发团结起来,端的是全民皆兵,但凡能使得出力气的,都被召集起来,拿起兵刃严阵以待。此刻守着城门口的,正是元宵节跟叶樱打过照面的胖虎和瘦猴,只是这回再见面,大家都不约而同选择忘记往日的过结。往日里大大咧咧的涂娇娇,这个晚上也鲜少言语。 叶楠和杨熙救治受伤的百姓,叶樱几个自然跟着帮忙。好不容易得了会空,叶樱就在城墙根下寻了个有灯的地方,就地坐下歇息。看着不远处的叶楠时而眉头深锁,时而安抚病人,给人上药包扎的动作却从来没停滞过,她忽然发现,原来那个瘦弱不堪的弟弟,已经长大了啊。 这在叶樱看来,是一件惊喜交集的大事,可对于怏怏天地,对于如今的黄溪县来说,却不过是墙头瘦草长高了一截。 倒是翻过年已经六十岁的李柏,颇有些生死看淡,这会还在家里琢磨着木头,仿佛要在一夜之间,将自己的手艺全部传授给叶榕和叶桉。李柏就想着,若真的开战,年轻人总比他这个瘸老头活下去的机会多些,若真要逃跑,也不能给几个小辈拖后腿,现在把手艺传下去,也不会留什么遗憾。他的意思,就连不能说话的叶桉也是心知肚明,更别说一向心思活络的叶榕,只是二人也没有说什么,只一心扎在木头上。 月光皎洁如碎银,涂娇娇的杀猪刀豁了口子,她就在那敞亮的月色里嚯嚯磨刀,那声音听了直叫人心慌。 一时间乌云蔽月,涂娇娇和叶樱齐齐抬头。恰在此时,只听马长嘶,刀出鞘,划破寂静深沉如墨的夜空。 叶樱麻溜爬上城墙,只见城下结成方阵的结草军,被活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一队人马势如破竹冲来,毫无防备的流寇队伍溃不成军。 刘连振臂高呼,大开城门,与一众民兵出城迎敌,前后夹击之下,结草军匆忙四散,一时之间场面十分混乱,叶樱却像是在城楼上扎了根。 那个一骑当先的人,那个腹背受敌浴血奋战的人,那个挥刀斩敌首的人,他是季傲寒啊! 待到结草军四散,天色已然发白,坐在马背上的季傲寒,一身青衣染血,他忽然抬起头来,远远看着城楼上的叶樱。 一轮红日乍破天光,照耀在季傲寒的身上,让他的身影变得朦胧飘渺,越发不真切起来。叶樱心中一急,就要下城楼去迎接,却见季傲寒冲着她开了口,离得太远,叶樱并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好在看他口型就能懂。 隔着孤马几匹,隔着刀戟横斜,隔着风烟百丈,叶樱停下了脚步,望着季傲寒调转马头,毅然决然地带着人离去,再没回头。 季傲寒只说了四个字:等我回来。 …… “阿姐,咱们家真的要开棺材铺啊?”叶楠扶住额头,十分无奈。 离结草军围城已经过去了二个多月,季傲寒一直没有回来过,原来那天下午,葛州城外的戎军久攻不下再加上戎将昏迷不醒,立即就撤了军。季傲寒一收到黄溪县城被围的消息,当即就带着人回来救援。 后来朝廷的官兵赶到,和戎国军队临阵对峙,最终还是大周朝服软求和,又答应送上粮草布匹和金银财宝数不胜数,才让戎军罢休。 天气已渐渐转凉,好在黄溪县逃难在外的那些人大多都已经回来了,如今的黄溪县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气,只是叶楠觉得,和往日又有些不一样,安宁的生活一旦被打破就再难以抹平,所有人的心中都悬着一块石头,久久不能落地。 那日季傲寒没跟叶樱告个别就带人走了,叶樱一没哭二没闹,表现得异常平静,可叶楠总觉得自家阿姐哪里不对劲,比如说,她打算将就那些木料,开一个棺材铺。 这些木料还是原来预备批量生产摇椅的时候采购的,现如今都堆在院子里。木匠是个安平年富,乱世里死的职业,现下谁还敢往家里添置家具?是以叶樱的生意计划暂时搁了浅。 可叶樱又想着,这批木料放着也是放着,索性当时给朱玄武做棺材的时候,都做过一回了,这老话还说一回生二回熟呢,不如就开个棺材铺度日吧,还能让叶榕和叶桉磨练磨练手艺呢。世道不太平,最不缺的就是死人。死者为大,只要不是穷到没钱吃饭,亲眷都会给家里的逝者准备一口薄棺。 见叶楠在旁边一脸欲说还休,叶樱忙把他往外推:“打住打住,你就什么也别说了,我和李伯都商量好了的。你忙你的去,医馆里不忙呀?别瞎掺合。” 择了个对门林仙儿胡扯的黄道吉日,叶家的棺材铺就在巷口租的屋子开了张,名字是叶樱自己取的,叫“别来”,牛鬼蛇神休走,黎民百姓别来。 叶樱也没想到,接到的第一个生意,就是刚刚赴任过来的新任知县。说是新知县半路上遇到了盗贼的袭击,好不容易捱到黄溪县,已经是回天乏术,没多久就咽了气。 朝廷上头一时半会也找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39 不到合适的人选再委派过来,况且那些个官儿都紧着自己的命呢,谁还敢过来?是以就在黄溪县的县官里推选了个人出来做知县。 这个人叶樱也认识,就是原来做师爷,后来做了县丞的项宽。如今项宽掌了一县父母官的大权,却是两股战战如坐针毡,因着这县丞吧,就是个辅佐县令的小官,他原来的主要职责是管理文书和仓库,如今黄溪县乱成一锅粥,他如何治理得来? 好在项宽做惯了狗腿,懂得看碟下菜,季傲寒如今不在县城,可他的小弟刘连在啊,当即委任刘连做了暂时的县尉,黄溪县的治安这才堪堪好转。 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下,外头爆出了官府为了暴敛私财,竟然以草木灰掺合食盐出卖,欺骗百姓的事情。无论在哪个时代,食盐都是生活必需品,于百姓而言,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掺了草木灰的食盐自然是不能食用的,真真是叫百姓苦不堪言。 古代食盐通常都是朝廷专门设盐官管理,垄断经营,不仅是为了控制百姓,更是为了通过盐向天下征税,乃是国家财政税收的重中之重。如今出了这样的事,百姓不敢购买官盐,私盐一时猖獗起来,朝廷的财政越加捉襟见肘,外面的暴民一波接着一波群起。偏偏朝廷严查私盐贩运,却对以草木灰掺合食盐的事情置之不理。 听到风头的黄溪县风声鹤唳,抢盐成风,叶樱自然也知道食盐的重要性,默默地开始准备囤积食盐。可黄溪县本来治理不严,官盐中也被检查出掺合了草木灰,一时之间都陷入了恐慌之中。 这官盐,是从州府那边过来的,项宽一个小小县令,还是赶驴上趟,纵使焦头烂额,也束手无策。直到有天夜里,某人暗访县衙,轻车熟路找到项宽商谈了半宿,从这以后,黄溪县的食盐才堪堪从草木灰的噩梦里解脱出来。 也是在那天早上,早起的叶楠打开门的时候,发现院子里躺着一个包裹,打开一看,竟是用黄纸包裹着的一袋食盐。叶樱的手抖了一抖,才稳稳接过,心中浮现出一个人影来。不去想他为何回来也没打声招呼,只要还活着就好。 十一月冬至这天,大雪下了一整日,叶家几个围在一起包饺子。 正在擀着饺子皮的叶楠突然道:“如今这外头盐越来越贵了。” 烧着柴火的叶榕抬头叹了口气:“可不是,我今天在街上,看到很多人吃不上盐就差去抢了。还好咱们家……”叶榕还要说什么,见叶楠给他使了个眼色,就赶紧闭上了嘴。不用明说,他们都知道那盐是谁送过来的,却不敢当着叶樱的面儿提。 叶楠最是懂他家老姐,明面上不动声色,回头一准在没人的地方哭鼻子。 坐在一旁包饺子的叶樱没有出声,放在上一世,哪里会为这种一两块钱一袋儿的调味品发愁。好在黄溪县如今没有恶盐泛滥,否则哪里还有饺子可以吃。 正捏着饺子皮儿出神,叶樱忽然听见外面有人轻叩院门,小黑炭冲过去吠了两声。叶樱猛然回神,放下手里的饺子皮就冲了出去。 一把打开院门,冷风呼啸灌了进来,吹得叶樱一个哆嗦,可她眼也不眨,门口站着的人,不是季傲寒是谁? 天色晦暗,风雪大作,远人归来。 季傲寒怔怔看着她泫然欲泣的小脸,没有说话。 叶樱见他披了披风,里面却穿着单衣,再没忍住,伸出一双满是面粉的手,摸了摸季傲寒瘦削的下巴,带着哭腔道:“冬、冬衣已经给你做好了。” 季傲寒张开双臂,将叶樱拉入怀中,用披风裹了个严实,笑了笑道:“我回来你不高兴么?怎么还哭了,我忽然魔怔了,还以为是初回见你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我明明是一个市井百姓日常文来着,却在战乱的路上一去不复返,自虐啊自虐。 第28章 好白菜和狗子 叶樱听了这话, 吸了吸鼻子,想起去年腊八初见时的种种, 埋在季傲寒怀里的脑袋探了出来揭底儿道:“等下, 别说得跟一见钟情似的, 那会你还抓着我衣领子, 逼我卖身还债的好不?” 季傲寒见她鼻头冻得通红, 眼神越发温柔, 捏了捏叶樱的鼻头:“早知有今日,当时我就该更凶狠些,叫你、叫你……” “叫我什么?”叶樱追着问道。 季傲寒轻笑出声,又将叶樱拥入怀中, 躬身低头,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凑在她耳边说道:“叫你无路可走,只得委身于我。” 脸红心跳的叶樱还不待开口,就听见身后的叶楠冷不丁开口道:“阿姐, 饺子下锅了, 调料你要不要放醋。” “……”叶樱嘴角那抹不知不觉勾起的笑一时间有些僵硬。 原来吧,叶楠对季傲寒和自家亲姐的事儿也挺喜闻乐见的,毕竟那是小时候忒崇拜的邻家大哥, 自小就跟在屁股后面玩。可自从季傲寒不声不响走了这一遭,别人不知道叶樱有多难受, 作为她的弟弟,他还能不知道?从来没做过女红, 还拿着针线一针针的戳,那戳在叶樱手指头上的针尖儿,都扎在了叶楠心口子上,他替叶樱委屈。 叶楠在那屋檐下站了半晌,越瞅越有一种好白菜被猪给拱了感觉,心里忒不是滋味,挑了挑秀气的眉毛看着季傲寒,我把你当大哥,你一回来,就想把我当小舅子? 叶家无长辈,叶楠只有这么一个亲姐,叶樱的终身大事自然是顶要紧的,他如何能作壁上观?想到这里,叶楠冷淡地扯出一个笑来:“季大哥,我有话跟你说。” 见叶楠很是疏远客套,也不用那小屁孩的语气叫他一声“狗子哥”了,而是摆出成年人的姿态,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季傲寒也敛了笑容点头,将叶樱推进厨房,就跟着叶楠去了。 叶樱也不知叶楠和季傲寒说了什么,只是二人再出来的时候,已没有了方才的剑拔弩张。    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饺子,叶樱不好开口问,索性放下心来,享受这难能可贵的团聚。叶榕好奇季傲寒前些日子的经历,季傲寒难得话多,便娓娓道来,叶桉乐呵呵给李柏倒酒,叶楠在旁边朝她递眼神,又夹了个饺子给她。 季傲寒从断戎将曹齐一臂说到戎军撤退,又从贩卖私盐讲到跟如今县令项宽的私盐合作,其间只挑好玩的来讲,各中惊险却是一字不提。事实上,他在葛州城一战受伤颇重,之所以没有在退敌后赶回黄溪县,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40 不过是怕回来了也活不成,反而叫叶樱难过。若非路上遇到医术高明的郎中,多半就死在了外头。 当然,这些是不能讲出来的,否则不免又叫叶樱担惊受怕一回。 可饶是这样,依然叫人听了心惊胆战。叶樱如何不知季傲寒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吃的苦头都往肚里咽,打掉牙也和着血吞,定然是避重就轻了的。 不知怎么的,叶樱的眼眶就有些发红,那金豆子在眼眶里打转,就要落下来,她连忙埋头咬了口饺子。 咦,磕牙。 从饺子里夹了个铜板儿出来,叶樱愣了一愣,破涕为笑,连忙偷偷揩了眼泪。好在几个人都在听季傲寒说话,无人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撇开这一段,季傲寒又说外头官盐掺合草木灰的事早就有了,私盐一道已慢慢兴起 ,只是和官府作对得走暗道,发展得慢了些,可到底是官逼民反,如今是压不住了,不仅长途贩运南北倒货的商人胆儿肥了起来,沿海更是有不少盐帮聚集,很是鱼龙混杂。 他索性就和剩下的兄弟一伙辗转山东数月,从沿海将食盐私运回中原各地贩卖,一来是见百姓被官府坑害得苦不堪言,二来也是觉得其中有利可图,如此往返,不仅解了许多城镇的燃眉之急,也借此发展了自己的势力。 何况他们一伙都是混混地痞出身,黄溪县的小巷子里打过架,葛州城的护城河前杀过敌,什么明道暗里的阵仗没见过,和沿海的盐帮份子打交道根本不惧,也比那些正儿八经的商人更加上道,讨江湖人喜欢,是以没什么人为难,一路上还算顺当…… 待到吃了晚饭,大家都知情识趣地散了,叶楠自觉去厨房洗碗收拾,叶樱才拉着季傲寒往寻了个没人的地方问话。 “先前你跟我弟弟说什么了?” 季傲寒晚上喝了些酒暖身,眼圈微微泛红,一双狭长的双眼里有灯火摇曳,眼光流转间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孤僻冷冽,倒是平添了几分风流气。若非眼角那道刀疤,直叫人以为是个清俊的公子哥。 听叶樱这么问,季傲寒愣了一愣,想起方才和叶楠的谈话。介于这是叶樱的亲弟,季傲寒简直拿出了见老丈人的真诚。 别看这未来的小舅子弱不禁风,碰上叶樱的事却一点儿也不含糊。尽管得了季傲寒摸着良心的保证,叶楠也大有如果你负了我姐姐,我未来有的是法子收拾你的架势。还好叶樱不知道这一茬,否则一定会给自家弟弟点个赞。 被小舅子欺负一阵,季傲寒盯着她颇孩子气地嘟囔道:“他说……他家好好的白菜被狗给啃了。” “噗。”叶樱没忍住笑了出来,随后又绷着脸道:“谁是白菜了,皮痒了不是,看我不收拾他!”    季傲寒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子,突然开口道:“你怎么不问问我是怎么说的?” “嗯?”叶樱被拉得凑了过去,其实她是挺想知道的。 “我说……”季傲寒在叶樱脸颊上啃了一口,借着酒气低低在她耳边唤了一声:“汪。” 如果你叶樱是颗白菜的话,那么我季傲寒是猪是狗,我也认了! …… 因着第二日季傲寒就要走,他头天晚上回了家,翌日一早就带着手下出了城,一如既往地没有来和叶樱告别。叶樱打开院门,怔怔出神,仿佛昨日回来过的季傲寒,不过是一场大梦。 对门儿的林仙儿一早开了胭脂铺子,正抱着一只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瘦猫打呵欠。见叶樱失魂落魄的,立马就来了精神:“哎,桃姐儿,杵这儿想情郎呢,年轻就是好啊,这脸蛋白里透红,比涂了胭脂还好看呐,要不要姐姐我送你点儿口脂,包你迷倒一片不寂寞啊~” “……难怪你生意一直不好。”老实说,上辈子不化妆不出门的叶樱,仗着年轻,说白了就是穷,已经清汤挂面很久了,后来有了银钱,又一直没得空闲,如今是挺想买点胭脂水粉的,可被林仙儿这么一说,简直不敢买了好吗! 这种隔街互怼当然少不了王氏,昨晚上季傲寒回来那阵,她可是和林仙儿听了一耳朵的八卦!王氏按照惯例,先是嘲讽了林仙儿几句:“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嫁不出去那么饥`渴难耐啊。” 叶樱一挑眉,这话题是不是升级了啊。 谁知王氏说了林仙儿一嘴,又转过头来对叶樱说道:“桃姐儿不是我说你,你家季爷在外面闯荡,保不准遇到几个模样好又体贴人的,你可得长点心啊!” 叶樱一时语塞,干笑了两声。 王氏只当她没听进去,又接着碎碎念:“你说你傻笑个啥,有没有听到心里去啊,咱们姐儿几个都是过来人……” 赶在过年的时候回了趟黄溪县的季傲寒,还没把两个月没见想得紧的叶樱抱个满怀,就听见叶樱张口问他,在外面有没有遇见几个模样好又体贴的…… 季傲寒心中郁结,险些吐血三升,他觉得这是一道送命题啊!告诉他,是谁出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糖越撒越甜,我都快成情话小王子了好吗!可惜我不是男的,不然我得撩多少妹纸啊。 第29章 季二狗等等我 开了春, 这日叶樱摘了一撮椿芽,预备回家做香椿炒鸡蛋。她在现代就极爱这道时令菜, 清明前的椿芽鲜嫩拔尖儿, 还有一股特殊的香味, 和着鸡蛋一炒, 那味儿叫人永生难忘, 只可惜现代椿芽太贵了, 超市里竟然是论两卖的。 不过眼下都贵不过食盐。自古以来,盐铁官营,食盐的生产运输和销售都由官办,而盐利统归朝廷。“天下之赋, 盐利居半”,足见盐利乃是朝廷财政的支柱。 只是这都架不住为官者丧心病狂,每月拨给各地方官府的官盐数量根据需求上下浮动,却是基本稳定的,如果官盐中出现了草木灰这等以假充量的恶盐 , 那么真正的官盐——只怕是被盐官拿去私卖谋取私利了。一般的盐官哪能这么大胆, 祸害范围如此之广,还不是朝廷上下官员沆瀣一气! 百姓一旦对官盐失去信心,官盐卖不出去, 朝廷的财政就会大大缩水。大周朝的皇帝这才坐不住更改了食盐税法——愣是将盐税提高了一大截,原先两百文一斗食盐的价格, 如今整整翻了四倍,就说黄溪县, 若非有私盐充市,只怕大部分的百姓都吃不上好盐了。 季傲寒做的就是私盐贩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41 卖,利润奇高,可也十分凶险。莫说乱贼群起,水陆两道都不顺坦,便是南来北往惯了的漕运,也有了自己的武装,那些黑吃黑的盐枭,地方一霸的船王,又有哪一个好惹? 然而这些还不是顶要命的,说到底,私盐贩卖是违法行为,原本按照大周朝律令,贩私盐三斤就可正法,如今朝廷一片混乱,律令成了一纸空文,是以私盐贩卖盛行,官商勾结,禁而不能止,但难保有官员杀鸡给猴看。 叶樱日日提心吊胆,总怕有个万一,劝过季傲寒几回,他却笑得讳莫如深,显然是有事儿没告诉她。虽然叶樱明知不告诉她是为了保护她,可这步子却没法再轻快起来。 走进巷子里就听到封氏跟涂娇娇聊天,二月童试第一场出榜,封氏的儿子高明镜排在首甲,如今已和几位过了县试的同窗一道去了金水城准备府试,更有金水城那位知府大人亲自接见,可谓一时风光无限。 这几日正是封氏春风得意的时候,见着谁都喜气洋洋一脸柔和,叶樱恐她拉着自己再讲上一回高明镜光宗耀祖的事迹,冲她俩笑着打过招呼,就先溜一步,留涂娇娇一脸尬笑,直用眼神瞪着叶樱,怪她不讲义气。 那香椿炒鸡蛋讲究火候,叶樱不敢把火烧得太旺,一边翻炒一边想着,季傲寒过年后就出了远门,往来一趟得两个月有余,眼见着都到了三月初,左右就是这几天回家。若是在清明时节回来,还能吃上最后一波椿芽。 叶樱一直等到三月末,也不见季傲寒回返。前些天留着没掐的椿芽,已窜得十分茂盛。她如何能坐得住,正寻思着去找刘连打探消息,就见刘连领着个人来找她。 来人叶樱也见过,是季傲寒的手下肖梨儿,往常总是见人就笑,显出两个梨涡,可眼前却让叶樱吓了一跳,他非但笑不出来,脸颊上有两道细口子已泛白,手膀子还用粗布吊着,十分狼狈。 叶樱急忙上前一步问道:“你怎么受了伤?季傲寒呢?他人呢?” 肖梨儿看着叶樱,蠕动了嘴皮子却说不出话来,“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我对不住,老大他,被官府的人扣住了,我……” 叶樱心中一沉,只觉耳边轰然炸开,是了,肖梨儿受了伤,若季傲寒能回来,自然也应该一道回来的,眼下他只怕是……回来不了了。 “原本我们这一路都很顺畅,也没有走漏风声,可不知为何会被金水城那边知道了归期,让我们中了埋伏……原本大伙儿都撤了,都是我的错,总拖后腿,要是老大不折返回来救我,也不会被流矢射中,如果不是为了让我逃跑,也不会被抓住。” “……你说他中箭了?”叶樱听到这里总算回过神来。 刘连将肖梨儿拉到一边,蹲在地上沉声道:“还是我来说吧,你先别急听我说,老大暂时还没事。小梨子一回来我就知道出了事,赶紧派人查了一下,才敢把他带过来给你报个信。 就你们巷子里那个高明镜,前些日子不是考了个首甲去金水城参加府试了么,还受到知府大人的接见。高明镜自然要夸黄溪县的好,结果说漏了嘴,把咱黄溪县食盐里没有草木灰的事儿给说了出去。可坏就坏在,去年金水城破,原来的知府被削了官职,现在这位新任知府,说起来咱们还真有点仇,就原来朱玄武他老丈人,他奶`奶`的,当时就不该把那姓白的婆娘给放了,谁知道会回娘家告状。 白知府新官上任,自然拿黄溪县点火,没有草木灰意味着什么?上头拨过来的官盐根本就没有拿来卖,意味着黄溪县的知县项宽和私盐贩子勾结,公然卖私盐。就点了项宽过去问话,用项宽全家性命威胁,逼他供出了咱老大……” 肖梨儿淌着泪,哭道:“你说咱老大,用好盐换了官府的恶盐,盐税还不是被项宽交了朝廷,自己贴钱进去补窟窿,这是造福一方百姓的事啊,最后落了个什么好?” 叶樱显得很沉默,埋着头一直没有答话。 刘连担心道:“嫂子你撑住啊,咱们会把人给救出来的,保证完好无损带到您跟前好不?”这话刘连说得很没有底气,可这一次纵使他拼了半条命,也要说到做到。 “他现在关在哪里?”叶樱突然抬头问道。 …… 从黄溪县到金水城,走水路逆流而上得要六七天,太费时间,走陆路官道也要四五天,而叶樱只用了两天两夜。 天刚蒙蒙亮,兀自打着呵欠的守城卒役缓缓打开了城门,城门外等着进城赶集的菜农和商贩他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是当首那个跳下马车的姑娘,还是叫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俊俏的小脸雪白如纸,好看的桃花眼里布满血丝,跳下来走路都有些发虚,几天没睡觉似的,当真是乱世里美人如草芥,否则这等相貌的小娘子,还不得关在家里,好好疼爱一番? 叶樱倒是没注意这些,呼吸了一口清晨新鲜的空气,紧了紧背上的包裹,踏进这座从未来过的大城。 季二狗你可别死,等等我,这回换我来救你。 作者有话要说:我摸着良心说,这……这应该不算虐吧?啊啊啊我不管,求收藏啊仙女们天使们宝贝们!! 话说你们喜欢吃椿芽吗!!我都好几年没吃过了,今天吃了感觉味道没有记忆中那么好了qaq,早知道就不吃了,应该让那个味道一直留在记忆里的!╭(╯^╰)╮ 第30章 我要玩个大的 去年金水城被戎国铁骑踏破, 经过一年的休养生息,已修复得七七八八, 当时的满目疮痍, 都叫往来行人的脚步和车辙给碾散了, 只有新建的城门, 证明它曾经破败过。 叶樱此番来金水城, 并非孤身一人, 只是刘连召集人手须得多待两天,约好了后日一早在城内汇合。叶楠原本一定要跟着一起来,可他身子骨弱如何经得起这等车马劳累的折腾,再加上这次是来救人的, 还不知会走到哪一步,叶樱如何能将亲人都牵连其中。是以叶樱明面上答应了他,却清早独自上了路。 所幸她带足了银子,除去留给叶楠李柏几个的一笔应急钱,剩下六百余两银子不得已都换了银票, 可谓是倾其家产。然而她也知道金水城乃是首府, 多的是一掷千金的富户,这六百两银钱肯定是不够的,只能算是用作 打点的敲门砖。 事实上, 这次她就是存了买季傲寒出狱的心思。古时候犯法,只要不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42 是上头那位下了斩首的死命令, 是可以花钱周旋赎罪的,太平盛世尚有一朝大臣捐白银万两, 保纨绔儿子免于刑法之灾,如今乱世末年,她就不信,不能用钱给季傲寒砸出一条生路来! 如朱玄武所言,白知府喜好文玩木雕,一截好料子看得比黄金重,原先叶家院子里那棵百年金丝楠木,朱玄武都当献宝似的,她自然也可以投其所好。毕竟,她叶樱旁的真没有,就不缺好料子。只是白知府和季傲寒有仇,她傻了才会直接带着银子上门求放人,还得找个法子。 寻了个还算干净的客栈,叶樱将裹在包袱里那段阴沉木拿了出来,用手摸了摸,不敢再耽搁,简单梳洗了一番,想了想又换了身最得体大方的织锦衣衫,方才出了门。 “官爷,您行行好,让我进去看一眼我相公吧!” 金水城的大牢前,一个着了褐色细布衣裳的中年妇女,正央着守门的狱卒,把一个细布荷包往人手里塞。 那狱卒飞快地摸了一把荷包,脸上露出恼色,唾了一口,凶巴巴地骂道:“滚滚滚,你当打发叫花子呐,你家相公就值这几个子儿?”守门是个肥差也是个苦差,他自然要好生压榨一番,可若是随便给几个钱就放人进去,只怕这差事得黄。就算他想收,里面的兄弟也不乐意是不? 站在墙角的叶樱看到这一幕,微微皱了眉。一来金水城,她就刻意在府衙附近溜达了一圈,摸到了金水营城大牢。狱卒这种收人钱财与人方便的行径,倒是在叶樱的预料之中,只要愿意收钱就成,还就怕他油盐不进呢! 整理了一下行头,叶樱就朝着大牢走了过去,她有意打扮,自然是为了避免狱卒狗眼看人低。虽说穿戴朴素了些,比不上城中的大家闺秀,可那端起来的架势颇大气凌厉,叫人不敢轻视。 狱卒见着叶樱很是面生,穿着素净却处处透着讲究,便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姑娘,也没有这精神气,只当她是某个低调的官家小姐,说不定还有个厉害的背景,瞬间换了一副脸色来待人。 叶樱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扬了扬眉,顺势往那狱卒怀里塞了一锭足十两的银子,那狱卒是个人精,回手摸了一把,就满脸堆笑,将叶樱往里面请。 进了狱门,一股阴森死气扑面而来,叶樱连个眉都没皱一下,抬脚就走了进去。 迎面是狱头和一干手下,叶樱又免不得打点一番,给了狱头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请他和手底下的人喝酒。也难怪那狱卒明明想收些油水,却不放之前那妇人进来,门口那一关都只能掏出来几个银钱,里面这一道坑又如何填得满?更何况,这还没看见要见的人。 “姑娘大方。”收了钱,刀疤脸的狱头将手里正在玩的骰子往碗里一扔,接着问:“姑娘要看的人是谁?” 直接指名道姓显得太急切,叶樱想了想道:“三天前,从金水江畔带回来的那个。” 狱头愣了一愣,不禁有些犹豫:“七天后要砍头的那个?知府大人说了要严加看守,这……” 一听季傲寒七天后就要斩首,叶樱脸色唰地一白,面上的笑险些挂不住。见狱头说到这里没了声,等着她的动作,心领神会地,她又摸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搁在方桌上。 两天两夜,叶樱想过无数种季傲寒在大牢里的惨景,他中了箭受了伤,也不知有没有人医治上药,他脾气倔性子冷,也不知有没有人逼供上刑……她不敢往下细想。 可待终于见着他的时候,叶樱没想到是这么个场景。 季傲寒倚靠着墙,和隔壁的犯人狱卒隔着铁木栅栏凑在一起,他就坐在那石榻上,右肩的伤口已被包扎好,左手摇着一只红漆骰子筒,闭着眼嘴角噙着一丝笑。那骰子筒摇罢,往石榻上一扣,季傲寒睁开眼,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叶樱。 几个狱卒犯人混在一起,看他没有反应,连忙叫道:“开呀,别说你失手了想耍赖吧?咦,这姑娘你认识啊?” 季傲寒不理他们,翻身下榻,朝叶樱走去,嬉笑道:“这谁家的姑娘啊,来这地方会情郎呢?”说着生生定住了想要迈过去的脚步,又转身走了回去。 “季傲寒!”叶樱一句“你混蛋”卡在喉咙上,又咽了下去,扯得喉咙生疼带出了哭腔:“你……疼不疼啊?” 季傲寒身形一滞,转身道:“小爷好得很,不劳你挂心,哪儿来会哪儿去,有吃有喝还有人一起耍钱,没看这正玩骰子么?” “季傲寒,你看不起我,从来都看不起。每次出远门你都不敢跟我告别,每次遇到事情你都把我推得远远的,你以为假装不认识我,我就能滚回黄溪县过安生日子了吗?”叶樱一掌拍在铁门上:“我告诉你,不可能,你要是死在了这里,这辈子我都不会安生!” 她将话压得很低,却掷地有声,仿佛一颗骰子落进陶罐,清脆悦耳,激动人心,回荡在幽闭的金水城大牢里,一直到她转身离开,都没有人说话。 季傲寒僵硬的脊背挺直,伸手去开那骰子筒:“哈哈,谁说我耍赖,四个六,混江龙!”众人皆去看那骰子,只有季傲寒知道,这声笑来自他胸腔内的震动,牵动了伤口也不管不顾。    过了半晌,季傲寒突然开口道:“刀疤。” 一直杵在那没走的狱头听见他叫自己,沉默片刻应了声:“季老大。” 刀疤早年也是黄溪县的小混混,只不过一早就从黄溪县的一帮子地痞里脱身,还在金水城混了个狱头当,可以说日子过得很是滋润。他也没想到,前两日官兵送到牢里来的,是位故人。 记着往日的情谊,刀疤帮季傲寒上了药,可他也只能帮到这里了,想让他私自放人出去,想都不要想。 “你说你犯什么傻要替我治伤,让我躺着等死不是更好?”季傲寒将手里的骰子抛起又接住,摸了摸右肩离胸口很近的伤口:“刀疤,再等三日,你拦不住我的。”    刀疤嗯了一声: “你要是跑了,我们牢里的兄弟都得玩完。我拦不住你,所以我救你。我救了你,你就不会逃,因为你是季老大。”言下之意,季傲寒绝不会落井下石,恩将仇报。 季傲寒笑了:“嗯,我不从你的地盘跑路。” “不从大牢里逃,就只能在去法场的路上……届时有官兵押送,你没有胜算。”刀疤握紧手里的刀,不知是担心季傲寒的安危,还是害怕他反悔。 ……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43 再说叶樱前脚出了家门,叶楠和叶榕两个后脚就跟了过来。然而叶楠也没算着,他姐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坐上马车那叫一个一骑绝尘,留下他们跟在后头吃灰,生生落后了大半天才赶到,只是哪里还有叶樱的身影? 好在叶楠深知自家姐姐的脑回路,这不,一进了城,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赶紧到府衙大牢外边蹲着。谁知自家姐姐没蹲到,却在巷子口的转角处,碰上了黄天师一行人。 叶楠挪了过去,指了指府衙大牢:“你们……也等人啊?犯了什么事儿啊?” 蹲在墙角的黄天师,没穿那一身黄衣道袍,哪里还有半分仙风道骨,就一胡子拉碴的糟老头子:“你是?哎,我认出来了,你姐呢?你也蹲这儿等人啊?不会是等你姐吧……” 叶楠点了点头。 黄天师又道:“哎哟,这都什么事儿啊!我就知道那黄毛丫头是个刺头,不叫人省心,可在黄溪县作天作地,咋犯到金水城来了啊?” 叶楠斜睨黄天师一眼:“你这天师的称号,是骗人的吧?” 黄天师有些窘,老脸微红:“你还是太嫩了点,你姐头一回见着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好吧。” 正说着,一道阴影挡住了交头接耳的两个人,抬头一看正是叶樱,只听她道:“黄天师?缘分啊!” 黄天师被她这一个突如其来的“缘分”吓得脖颈子往后缩了缩,总觉得没好事。 却说黄天师之所以蹲角落,实在是因为,他的一个徒弟出了师,头一回开法坛做道场太紧张,漏了馅儿,还将一盆狗血浇得人家主人满脸都是,结果被告上了衙门,抓进了大牢。别人说了,得三百两银子才善罢甘休。可这么多钱,黄天师几个跑江湖的,赶上战乱都穷得卖裤子,哪里拿得出来。说到这,黄天师简直老泪纵横。 “原先我还想着花钱找个假天师来演一出戏,突然发觉没人比你更合适……这么着,救你徒弟出来的钱我来出,你呢,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要玩个大的。”叶樱拍了拍黄天师的肩膀。 “你出?你哪里的银子?认了干爹?做了那许少爷的童养媳?”黄天师心道,这丫头片子一开始连饭都吃不上,看着烧鸡眼睛就放绿光,咋突然这么阔气了呢? “另外再加一百两算你和几位师兄的辛苦费。”叶樱没有忍住,翻了个白眼,这人就不能想她丁点好? “丫头,咱做道场也讲个心安理得,不能做对不起良心的事。” “再加一段阴沉木,事儿办成办不成都是你的。” “嘶——成交!”黄天师倒吸一口冷气,够狠。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卡得飞起,各位看官久等了。黄天师惊喜脸:我,我不是领盒饭下线了吗?居然还有我的戏!各位父老乡亲,比心爱你们哟!(づ ̄3 ̄)づ╭ 第31章 黄天师太优秀 这一天夜里, 凄凄惨惨戚戚的哭声四起,从金水城的深巷传来, 各家各院的市井小民从睡梦中被吵醒, 惊出一身冷汗。有人听闻是去年战乱枉死的百姓在哀嚎, 有人听闻是戎国战死他乡的将士在啜泣, 俱是哭得惊心动魄。 这城里好多百姓都是战乱之后重新回来的, 谁没有个亲人朋友死于战乱?是以这哭声越发撩动百姓们心中的那根弦, 让人跟着捶胸跺脚抹眼泪。 守城巡逻的官兵领了头儿的命令,四散开去搜寻闹事之人,可这一时之间,竟分不清哪处是百姓哭, 哪处是冤魂泣,实在是束手无策。 这一闹,连着就是三天不间断。若说头一天百姓们还能触景生情感怀一场,这连着三天夜夜新鬼烦冤旧鬼哭,眼看是阴魂不散啊!前儿城东某官员早上一出门就撞见一堆白骨当道, 昨日西市的卒役巡城碰见带刀的戎军战士在城墙根上飘, 偌大的金水城,已陷入了恐慌之中。 刘连两天前就和叶樱汇合,他手里有人手, 也能弄到牢里的消息,便知道季傲寒碍着刀疤的原因, 这几天都不准备越狱,无疑增加了逃出生天的难度, 这是用信义二字把他家老大往死路上逼啊。气得刘连把刀疤拎过来,揍也不是,不揍更不是!你说从前都是穿一条裤子混的,咋刀疤就能这么多弯弯绕呢? “咱说好的不乱吓唬人呢?”叶樱一巴掌拍在叶榕后脑勺上。 这一出金水城闹鬼,正是叶樱几个伙同黄天师一行人的手笔。一到了凌晨,四位哭丧夫加上叶樱一个半路转行的,哭几嗓子换个地方,要论催人心动人魂,再没比他们的哭声更厉害的了,这几日便搅得金水城不得安宁。 黄天师手底下几个吹拉弹唱的徒弟皆是跃跃欲试,想着若再加上琵琶二胡,唢呐洞箫,那叫一个全城皆为道场,岂不是忒霸气?好在都被叶樱给拦住了。毕竟,哪个孤魂野鬼出来哭,还自带伴乐的? 叶榕蹲地上撇着嘴嘟囔:“我没乱吓唬人,樱姐,昨儿那卒役还想调戏你来着,要不是楠哥儿挡着,你都要被吃豆腐了!我就是替你出口恶气。” “……干得好,可你胆子忒大,被他逮住了看你怎么办!”叶樱扶额。 叶榕咧嘴一笑:“我跑得快,抓不住我,你别看他白日里的威风样,碰上我还不是被吓得屁滚尿流。” 叶楠听了摇摇头:“他们不是怕你,去年金水城被攻破,死伤的将士百姓无数,他们是怕戎军啊,都怕到骨子里了。” “可不是,要是戎军再杀过来,只怕这座城的人都得弃城逃跑咯!”黄天师又穿上了他那身黄衣道袍,整了整衣冠:“你说本天师都在府衙前转悠老半天了,知府大人这龟孙子就缩在府上不出来,咱得逼上一逼,添点火候。” 第二天早上,白知府家的两扇宅门,被黄天师的徒弟泼了两盆狗血。早起开门的白府家丁连滚带爬回去禀告主子,白知府总算坐不住了,他得找个天师,驱鬼辟邪。 黄天师往门前一站,胡诌了几句因缘际会替天行道,就被请进了白府,而此时,离季傲寒上法场还有三天。 白府修建得何等气派风雅,进了大门一汪半亩见方的清池,数百红鲤翻腾,其上架着一座赤松木搭成的小桥,低调而奢侈。好在黄天师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沉得住气,那眼里没有半分惊叹艳羡,端的飘然出尘。倒叫领头带路的小厮高看一眼,心道不愧是世外高人。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44 堵在桥上的白知府屏退了看热闹的妻妾,将黄天师请到了早就设好的法坛前。黄天师就着从前那一套,口中念念有词,将一柄桃木剑耍得虎虎生威。 谁知,这日风儿有些喧嚣,黄天师用剑尖挑起来的符纸一经燃着,就往黄天师宽大的袖袍上窜,火顺着袖袍就烧了起来,唬得白知府往后退了两步。 黄天师集中生智,抽出旁边一位侍卫的佩刀,大义凛然地割袍断袖,口中念念有词:“恶鬼休缠!” 一同跟随黄天师来的几个徒弟皆是一怔,这是个什么操作?原先可没计划这一出啊! 黄天师收了剑,暗自抹了一把冷汗,心道好险好险,差点就演砸了,还好他行走江湖宝刀未老啊,否则待会回去被叶樱那丫头骂一顿,那可就老脸丢尽。 然而也正是有这么一出歪打正着,白知府越发对黄天师尊敬起来,见他事毕忙上前问道:“天师,这……怎么个说法?” “眼看是过了清明,孤魂野鬼无人祭拜,出来闹事。哎大人您也知道,去年金水城破,枉死的百姓和攻城死在这的将士不计其数,这些都还好办,大不了做场法事送走了就是。可那些战死他乡的戎国将士,实在是难以压制啊,只怕是要阴魂作祟,出来伤人了。”黄天师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抚了抚胡须,哀叹一声。 “那可如何是好,天师定要想个办法诛了金水城的邪祟。”白知府急忙道:“要准备些什么,你直说就是!” 黄天师心里一乐,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有几分吞吞吐吐:“那是自然,不过需要一个人来助我诛邪,能镇住那帮戎国厉鬼的人。这个人,还得麻烦白知府来找。” 白知府问道:“此人是谁?还望天师明言。” “金水城远近,只有去年葛州城一战险胜,狠挫戎军锐气,领军的先锋斩戎将曹齐一臂,更是叫戎军闻风丧胆,就是这个人,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是叫……季傲寒!”黄天师说完,就静静垂袖立在一旁,看着白知府的反应。 白知府面上闪过一丝犹豫:“天师可知此人正在我金水营城大牢,乃是死罪。” “哦?”黄天师作恍然大悟状:“难怪厉鬼作祟却不伤人,原来杀神就被大人拘在城里坐镇呢!大人英明!” 听了黄天师的恭维,白知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道事关重大他要思量片刻,再做答复,便送走了黄天师。 说来他这是怕啊,那戎将曹齐有多凶猛,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能斩曹齐一臂,季傲寒的能耐不小,当时若不是被箭射中,还真不一定能活捉。把季傲寒放出来诛邪是小,可还能不能再请回大牢,白知府心里真没底。 却说黄天师赚了个满盆,领着一众徒弟们从白府出来,直奔叶樱住的客栈。待他坐下,猛灌了半壶凉茶,这才缓过劲来:“我可真是豁出一条老命了啊,这事儿办成办不成,你丫头可别怪我……那白知府看起来斯文风雅,可老子行走江湖啥样的人没见过,他转个眼珠子我都知道他心怀鬼胎,贼精贼精的。” “行了,阴沉木少不了你的。”叶樱笑了笑:“不过眼下还没完,白知府拿不定主意,咱还得用阴沉木吊吊他的胃口,晚上继续装鬼哭去,我今晚上去白府外头哭,专门挑靠近他卧房的地儿。” 黄天师吹胡子瞪眼:“不是,那可是阴沉木啊,你说得跟灶房里堆的柴火似的,我咋有些不信呢,要不你先给我瞧瞧?” 叶樱白了他一眼,将藏在柜子底下的阴沉木抠了出来。 “怎么有一股味儿?”黄天师凑近嗅了嗅。 “……哦,跟马桶挨得近了点,可能窜了味儿?”叶樱想了下不假思索回答道:“你瞪我作甚,吹吹风散散味就好了嘛。” 隔日,黄天师为白府做法事,需得牢中季傲寒相助诛邪的事不胫而走,叶樱几个又将其中恩怨纠葛散播出去,城中百姓无不暗骂白知府公报私仇,城中官员富户更是看不过眼,对白知府已有微词。 要知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百姓呆不下去能收拾细软走人,他们这些大户人家的根基事业可都在这,搬家如弃业,多少有些舍不得。 是以这一日,白府就收到了许多帖子,大多都是绕着弯子叫白知府以大局为重,不就是个贩卖私盐的么?天底下那么多盐商,杀了这一个顶什么用! 如果说这些帖子还只是让白知府坐立难安,下午收到的一封无名贴,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帖子没有明摆着说要放了季傲寒,只说这场法事若能解决了金水城闹鬼的事情,保一方安宁,愿将一段镇宅的阴沉木亲自送上白府,保准白家一扫阴郁,平步青云。 白知府琢磨来琢磨去,终于在季傲寒上法场的头一天,去衙门提审犯人。白知府手底下的卒役押着季傲寒去衙门大堂的半道上,季傲寒已反手撬锁,只等着见到白知府,就先发制人。季傲寒在牢里蹲了这么多天,等的就是这一刻。 就在季傲寒要撬开锁的时候,刀疤突然急匆匆走了过来,大声说了句:“犯人就交给你们了,虽说白知府派了大批官兵守在衙门外面,但你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说着朝季傲寒使了个眼色。 季傲寒手一顿,慢慢松开。刀疤这话是说给他听的,告诉他外面官兵包围,叫他不要轻举妄动。 而此时,左等右等已乱了分寸的刘连,就要带着手下兄弟去大牢救人,却在门口被叶樱拦了下来。 刘连心中着急:“嫂子你别拦着,咱混混有混混的道义,我就是豁出这条命也把老大给救出来。” 叶樱怒道:“你以为他为什么不要你们去救,因为他舍不得你们去送死!你以为我不着急,可他的命是命,难道你们的就不是?救出来一个,搭进去十个,划不划得来你自己不清楚?” 刘连和他身后的众人皆红了眼,各种凶险他们自然知道,可从前除了季老大,谁把他们这些人的命当人命看?多数巴不得他们早点死,此刻,他们才真正认定了叶樱这个人。 叶樱静静道:“你们信我,再等等,大不了明儿一起劫法场!” 作者有话要说:叶樱:黄天师你真是秀,天秀,陈独秀,蒂花之秀,造化钟神秀。 第32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叶樱话音一落, 黄天师就窜了过来,原来是他得了白知府的邀请, 要去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45 做法事。眼看白知府是答应了, 众人皆是一喜。 道场依黄天师所言, 摆在城门口, 按他的说法是, 此处冤魂厉鬼最密集, 实际上则是为了方便季傲寒一行人逃跑。白知府本着做完法事,再将季傲寒押回大牢的心思,增派了许多卒役官兵在城墙下站桩扎根。 黄天师看这阵仗,实在有些头皮发麻, 可如今骑虎难下,他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一通比划下来,他递给季傲寒一把桃木剑,叫他耍刀。白知府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看他拿的只是把桃木剑, 也就忍住没吭声。 季傲寒几时耍过这等假把式, 碍着黄天师绷着一张脸,他只得应下,比划了几个看起来威风的花架子招式, 倒叫围观的百姓喝了彩。隐在人群里的叶樱嘴角一抽,看不出季二狗还有江湖卖艺的潜质! 那边季傲寒比划着, 这边黄天师请白知府上前一步祭拜黄天鬼神。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白知府只好接过黄天师递过来的三根清香, 冲着城楼作揖。 一拜,再拜,三拜。 季傲寒从供案底下抽出一把银晃晃的刀,旋身架在了白知府的脖子上。 “大、大胆!”白知府手一抖,抖得香灰掉落,烫着了他只握笔杆子耍文玩的一双手,痛呼却不敢出声。城墙上的官兵都围了过来,拉开弓箭,对准季傲寒。    “ 叫你的人开城门,出了城我自然会放人,否则定叫你脑袋搬家。”季傲寒冷声威胁。 “大哥!”刘连驾着马车冲来,逼得围观的人群纷纷让道:“上车。” 不等季傲寒开口,黄天师已先一步上了马车,最后季傲寒才横扫将他团团围住的官兵一眼,提着白知府的肩膀,飞身上了马车。 “走。” 马车上,叶樱和季傲寒面面相觑,因着今儿的计划,叶楠叶榕和黄天师的徒弟们,都已事先在城外候着接应,没了旁人打岔,原本狭小的空间里,透着一丝尴尬。 驾车的刘连突然道:“大哥,官兵追来了,看这架势,是不打算救人质的样子。”黄天师一撩车帘,见远处烟尘滚滚,颤巍巍坐了回去:“完了完了,我为什么要来淌这趟浑水哦!” 季傲寒沉声开口:“马车跑不过马,前面转角跳车。” “跳、跳车,我这一把老骨头……”黄天师又是一抖。 “连子你护着他些。”季傲寒说完,就把黄天师推了出去,放下搁在白知府脖颈的刀,将叶樱拉到怀里,看了她一眼。 叶樱怔了怔,旋即露出笑来,将包裹里一截阴沉木抛给白知府道:“白知府应得的,忘了跟你说,如今全金水城的人都知道你得了一截阴沉木,您好自为之。” 白知府急忙打开包裹一看,果然是一段阴沉木,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正要说话,马车急转弯颠得他翻倒在地,待他再稳住身形,却见季傲寒已抱着叶樱跳车而去,车上只有他一个人。无人驱赶的马车,一直往前奔。 看着后面紧追而来的官兵,白知府暗叫不好,大声嚷嚷道:“别,别放箭啊!是本官啊……” 季傲寒护住叶樱在地上翻滚一圈,又抱起她朝灌木丛深处奔去。 叶樱就那样挂在他身上,看着他的伤口渗出鲜血,心中那点怨气早就烟消云散:“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跑。” “叶樱。”季傲寒突然开口:“我没有看不起你。”我只是怕,怕我拼尽全力却护不了你,舍不得你疼,舍不得你难过,战乱也好,什么都好,我都想替你挡着,守你这一方安宁。 “嗯?你说什么?”耳边擦过树叶飒飒响,叶樱一时没有听清。 季傲寒轻咳一声:“我说,你变重了。” “……” 穿过一片树林,叶榕和黄天师的徒弟已分别驾了马车,在一棵挂满槐花的老槐树下等候多时。一行人汇合之后,并没有直接回黄溪县,而是绕远去了旁边的葛州城。黄天师记挂着叶樱许诺给她的那段阴沉木,也就跟着去了葛州城。 在葛州城买了个两进小院,一行人养伤的养伤,修整的修整。逃出来的第二日,就从金水城那边传来白知府被误杀射死的消息,也不知那些官兵,是本来就打算连他一并射杀,还是为了抢夺那截阴沉木。 自从季傲寒知道叶樱为救他散尽家财以后,脸皮越发厚了起来,往日里聚少离多,哪有如今天天看着叶樱来得快活,他就是再添两道伤口也愿意。 这一停留,就过了一个月余,季傲寒的伤势已大好。金水城那边一直未传来通缉季傲寒的消息,就连跳大神预备着亡命天涯的黄天师,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而就在同时,戎国的铁骑卷土重来,势如破竹连踏三十一城,竟只用了十七天,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就杀到了金水城。战乱的消息再次传来的时候,曾经倾其所有拦截过戎国猛将曹齐的葛州城,再也经受不起战争的创伤,百姓来不及收拾细软,就纷纷逃命四散。 叶樱和季傲寒一行人,也在这一天,往黄溪县回赶。可谁也没有料到,戎国的军队这一次,并没有先拔掉靠左的葛州城,而是径直奔黄溪县而去,只比叶樱晚到一会。 叶樱回到醪糟巷的时候,就被林仙儿拎着耳朵骂:“你说你去哪儿不好,回来作甚?来送死吗?”还没来得及撤出的黄溪县百姓,被堵了个正着,没法从城门出去,已然是走投无路。 季傲寒拉回叶樱道:“走不了城门咱们还可以走水路,黄溪大河横贯县城,出了城就是金水江,他们戎国铁骑再快,却是怕水。你……带着人先走。” 叶樱看着季傲寒的眼睛,最终点了头。黄溪河道边停靠的大船上,俱是挤满了人,有的还没爬上去,船却直接开动,一刻也不愿多呆,一时之间好多人都掉进了河里。 叶樱看着在河里扑腾的人,眼里闪过一丝悲凉,富裕的人家早就坐着自己的船出了城,再不然也买了大船的船票,说到底最后被放弃的,还是穷苦百姓。 涂娇娇急道:“咱们还有几百百姓,哪里来的那么多船载人?老娘、老娘还不走了!” 也不是非要船才能载人吧?叶樱猛然抬头,咬牙道:“想离开的都跟我来。”说着也不去看那些人疑惑犹豫的脸,带着叶榕叶桉就朝醪糟巷走去。 棺材铺,别来。 叶樱深呼吸一口气,双手打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46 开了大门,院子里赫然躺着数十口宽敞的黑漆大棺材,还是她走时的模样。 “搬吧。”叶樱出了声,众人才醒悟过来,谁说一定要坐船才能渡河,棺材、棺材也可以啊! 将众人都安排好,叶楠给叶樱挪了个位置,只等她上去。叶樱摇了摇头,猛地一推棺材,将叶楠一行人送离河岸,转身朝季傲寒的方向跑去。 再说季傲寒带着千百人守城,于五万戎军而言,无异于螳臂当车,可就是这样,为了让自己的亲人撤离,黄溪县的男儿无一后退。 因着黄溪县曾做过一段时间的军事重地,有两道城门。季傲寒就命人打开第一道城门,放一部分敌军进城后再关上。如此一来,就将敌军的先锋部队截在了两道城门中间,啃不下五万敌军,就先掰下来一口一口咬碎了! 这次敌军大将依然是曹齐,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明知道这是季傲寒布下的口袋,却不愿率全军出击,只想着一点点磨掉季傲寒的锐气。 曹齐安坐于马背之上,风吹着他空荡荡的袖子,见季傲寒浴血奋战,忍不住嗜血大笑,季傲寒,你斩我一臂,我就砍你手足,我就是要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个倒下。 …… 叶樱奔跑在黄溪县的街道上,往日热闹非凡的大街,已是一片狼藉。 金水河畔,她和春四娘赏过春花秋水;醪糟巷里,她和林仙儿斗过嘴和王氏吵过架;老柳树前,她和李柏摆过地摊卖过木马……这些、这些,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一幕幕闪过眼前,才知是如此珍贵,可终是一去不复返。 只剩下,黄溪城门,她和季傲寒遥遥相望,一时风烟俱静。 一阵冲锋号角传来,季傲寒突然勾起一抹笑。远处天边,扛着赤色起义军旗帜的军队,冲杀而来,和戎军战在一起。这是一支叫大周朝廷咬牙切齿,欲除之而不能的起义军,号赤炎军。 这支队伍和所有的反贼都不相同,因为他们有一个极其富有统领才华的首领,所过之处群寇归附,势必要直捣大周皇城,改朝换代,建一个太平盛世。 而此刻,赤炎军直奔黄溪县而来,救黄溪县百姓于水火之中。 只是远观,叶樱就知道他们个个骁勇善战,可到底人数悬殊,这次来赶来救援的赤炎军将士,仅戎军的五分之一。一波冲锋过后,已是后续乏力,为了避免他们陷入腹背受敌之境,季傲寒大喝一声:“开城门,接他们进城!”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啦,估计还有三章吧~\(≧▽≦)/~破而后立,要建一个太平盛世,打仗是不可避免哒!接档新文求预收《魔教大佬的巨星团》,古穿今的魔教老大要混娱乐圈,装得了童星,拐了个影帝,签了一波骨(画)骼(风)清奇的新人,打造了一个巨星团的故事~戳进专栏就可以看到啦! 第33章 怀壮志从军行 赤炎军首领李越, 俨然和季傲寒是认识的。李越以“驱除狄戎,匡扶天下”为号, 广招贤人义士, 走的是正义之师的路子。早前季傲寒做私盐生意, 大部分利润都捐给了赤炎军补充军需, 虽说没有参与军中事务, 可在李越看来, 他却是赤炎军必不可少的一份子。 他翻身下马抱拳,和季傲寒相视一笑:“上个月听说你被抓进大牢,我们赤炎军正和朝廷官兵周旋,一时没来得及救你, 这不,一甩开官兵就奔黄溪县来了,还好来得及时,不然可得悔死我了!” 季傲寒收刀回身,扬起下巴看着城墙下围城的戎军, 扯了扯嘴角:“五万戎军, 曹齐挂帅,你来了可能会更后悔。”言下之意,这一战凶多吉少, 李越带着一万赤炎军前来,可能是有来无回。 李越干笑两声:“只要能坚持个半个月, 赤炎军大部队就能赶过来救援,别说你怂了啊。” 季傲寒摇了摇头, 转过来看着叶樱,他早该知道叶樱不会走,也罢也罢,季傲寒叹了口气,任由叶樱给自己包扎伤口。 李越是何等精明人物,一眼看出其中关节:“季兄弟不介绍一下?” “我未过门的媳妇儿。”季傲寒拉过她,抬手帮她擦了擦小脸,也不知是磕了还是碰了,她脸上一层青灰,像个烧火妞。 擦干净脸上的灰,露出个姣好的脸蛋来,李越只看了叶樱一眼,问了声弟妹好,就又和季傲寒谈论起御敌对策。 眼下最要紧的,还不是外面的五万敌军,而是城中百姓死的死,撤的撤,他们这上万将士,没有多少粮草,要如何挨得下去,越是持久作战越是需要充足的军备物资,否则到了最后,城中将士将不战而死。 正一筹莫展的时候,黄溪大河上飘来数十匹棺材,竟是原先走了的百姓,都回来了!这些百姓走的时候,是看见叶樱留下来的,他们的孩子、丈夫,也有留下来守城的,既然叶樱都能留,他们也能!是以到了最后,还没走远的百姓得知赤炎军赶来救援,都燃起了希望。 也不知是谁说了句要回去,说出了大家的心思,所以愿意回来的,又赶了回来。有了这些百姓做后援,捐粮的捐粮,出力的出力,还没到晚上,军灶就在黄溪县城里搭了起来,李越总算松了一口气,撑到援军到来,应该不是问题。 “阿姐……”叶楠喊了叶樱一声,不等她教训人,就连忙说:“你看大家都回来了,你要是还让我一个人逃跑,就是你的不是了。”说着将春四娘和小夏交给叶樱,就跟着杨熙去给守城的将士包扎治疗。 叶樱被说得哭笑不得,看着李柏师徒三人就在不远处忙活,现下这样,至少大家都在一块儿,也好。 李柏见着叶樱,朝她招了招手:“丫头,这是我这些日子琢磨的,改良劲弩,杀伤力很大,要不你叫你家那位,试试?要是能多杀几个敌人,也算是老头子我出力了,我和小桉小榕带着人赶制一批,说不定能顶用。” 叶樱接过来看了看,山桑木做的□□,檀木做的弩身,铁为枪膛,坚硬结实,虽然笨重了些,却极适合守城,便点了点头,把季傲寒领了过来,叫他们去试了一回。没想到果真射程远,准心高,还能同时发射十支箭,战斗力很是惊人。李柏这就带着一批稍微懂些手艺活的百姓,连夜赶制。 此时的黄溪县,再无当年市井的火热喧闹,再无小民的怨声载道,有的只是这些曾经有过利益纷争,恩怨吵闹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47 的百姓,一起守护着这座破败的县城,以期盼着未来,那个可以供给他们安居乐业,再为蝇头小利争个几天几夜,再为儿女情长吵个喋喋不休的太平盛世。 十天,黄溪县城久攻不下,战事拖延却进展甚微,戎军每每攻城,必有损失。眼看着城中又开始燃起炊烟,曹齐的脸上泛起一层薄怒,眼中闪过一抹阴厉。 眼下正是六月初,河水上涨的汛期时节,黄溪县旁就是奔腾咆哮而去的金水江。曹齐叫来一个副将,低声嘱咐了一句,那副官露出一抹难掩的惊恐之色,最后还是应声退了下去。 这一日晚上,曹齐命手下将士堵住金水江,迫使金水江奔流而下的江水改道支流黄溪大河,用江水灌黄溪县城。 乘着夜色修整的黄溪县军民,被滔滔江水惊醒,还不待反应,转瞬间水已涨到六尺,黄溪县城变成一片汪洋泽国。 好在大多数人都并未睡着,又是江水边长大,多半都会游泳,当下顾不得行李和粮食,相互牵着往高处游去,纷纷上了屋顶和大树。 叶樱一手抱着小夏,一手划着水,寻了一棵高大樟树,将小夏推了上去。 “叶姐姐,小夏要春娘……”小夏哭也不哭,极其安静地对叶樱说道。 “好,我去找春娘,你乖乖呆在这里别动。”叶樱喘了会气,转身游回醪糟巷,方才江水来得突然,她和春四娘被冲散了。 再说醪糟巷那边,由于地势偏低,眼看房顶也要被淹没了,林仙儿一个不慎被冲来的浮枝断桠刮倒,手里没了着落,登时就淹没进了江水中,被冲出老远。 手正胡乱抓着,突然有人一把拉住了她。林仙儿抬头一看,竟然是和她素有恩怨的王氏,这双手自然是王氏的,曾经王氏还拉着她赶集看灯赏花,可是自从上一次发大水王氏失去了儿子之后,二人再也没有交好过。 “哇呜呜,咳咳,你别放手啊!”林仙儿满脸是水。 “我不放,不放,你抓紧了。”王氏一手抱着粗壮的树冠,一边把林仙儿往身边拉:““你个小浪`蹄`子,当初你抓着老娘,不要老娘死,老娘也偏不要你死!” 一个浪头卷来,将林仙儿埋进了水里,王氏感觉一直抓着她的人渐渐松开,意识到只怕林仙儿呛了水,心中着急,一边大骂一边使劲儿拽人,总算将林仙儿拖上了树。 “你听见没有?有本事醒过来跟老娘再吵三百回合,看谁输谁赢!你要是输了还得叫我一声姐姐!”王氏见林仙儿失去了意识,忙用手去捶她胸口,好叫她把呛的水吐出来。 “林仙儿你听墙角的时候,耳朵不是贼灵吗?” “林仙儿 ,你胸怎么平成这样?你起来姐姐告诉你丰胸秘籍!” “林仙儿,我跟你说,你就一嫁不出去——” “咳、咳。”林仙儿闻声猛然坐起,哑着嗓子骂道:“你才嫁不出去,你全家都嫁不出去!本姑娘嫁不出去还不是因为你吗!” 王氏骂得太激动,看她突然醒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回过神的时候,已然泣不成声,一把抱住林仙儿,哭道:“对不起,我当时不该怪你,这么多年不该怨你……” 叶樱和后来找到的春四娘,看着这一幕相望而笑。 由于粮食都被江水冲走,城中百姓抢救回来的粮食,根本不够供应城中军民的消耗,一时不得不减少百姓的吃食,将能吃的树叶草皮都扒拉出来,以供应打仗的将士,可纵使是这样,百姓也毫无反叛投降的意思,依旧坚守如初。 无非就是将锅架在屋顶上,无非就是将头枕在树冠上,无非就是……无非就是……叶樱看着水面上偶尔漂浮而过的死尸,垂下了眼眸。可能唯一令人安慰的便是,城里一片临死寂静,城外的敌军怕水一时也不敢进城。 黄溪县被淹第三日夜,季傲寒率小队人手夜出,突袭围堵金水江的敌军,开金水江堤坝,使被堵截在黄溪县城的江水,全部反灌戎军军营。 戎军将士大多畏水,一时措手不及被江水冲散。李越大开城门,率赤炎军出城迎敌,乱作一团的戎国军队溃不成军,弃甲而逃。 …… 黄溪县一战后,赶来增援的八万赤炎军,和李越部前后夹击,重挫戎军,使之败退北方。 这一日,眼见赤炎军在大周百姓心目中的声望越来越高,李越就要拔军西进,直捣京城。 这一日,季傲寒率领黄溪县旧部,归入赤炎军,愿助李越一臂之力,以战止战换天下太平。 这一日,杨熙将药铺交托给叶楠,只穿一身蓝布衣,拎着药箱,从军行。 春四娘已有了身孕,一手牵着小夏,将自己连夜缝制的几件衣裳,塞到杨熙手里。 季傲寒这一次,总算没有不告而别。 他就穿着一身软甲,露出里面的青衣襟,别着一把雁翎刀,坐在高高的战马之上,俯下身来亲吻叶樱的额头。 他伸手揉了揉叶樱的头顶,只说了一句:“你想要一个太平盛世,我去给你打下一个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嗷这一战的灵感还是来自于历史上很有名的水攻晋阳~ 第34章 远人归·结局 赤炎军开拔之后, 黄溪县城登时少了许多活人气,若非逃难的百姓陆续回返, 只怕就是一座死人比活人多的鬼城。 项宽连忙下了命令, 鼓动百姓将城里城外的死人深埋, 做了一场全城大清扫。之后, 项宽自个儿摞了官职, 依旧做回县丞师爷。他原本就是赶鸭子上架, 如今又在鬼门关外走一遭,更知权力在手不过水能载舟,到底还是做个闲职松快些。 朝廷那边忙着应付群起的叛军,科举之路前途惨淡, 前去应试的人数更是降到了有史以来最少,皇帝老儿甚至没有亲自主持殿试,可想而知最后只能草草收场。高明镜获二甲进士,因未能鼎贾三元,最后主动回黄溪县做了知县。 高明镜这一路可谓险山恶水, 把胆子揣在了腰杆上, 能活着回到黄溪县,委实是上辈子积德。他一向埋首故纸堆,不知人情世故, 更不知自夸黄溪县一派清明的时候,将私盐的事儿捅了出去, 惹出季傲寒的牢狱之灾。 可这事儿,封氏却是晓得的, 是以高明镜这一回来,封氏就拎着高明镜去叶家赔罪。要知道,许多古代父母,一旦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48 儿子做了官,那在家的地位,就比家里的老爷子还要高上几分,一家亲眷甚至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冒犯了官威。 封氏的宝贝儿子如今不仅是举人老爷,还是新官上任的县太爷,封氏却并没有因此在自家儿子面前畏手畏脚,高明镜也没有摆高高在上的姿态,让叶樱高看了一眼。 叶樱知道高明镜是无心之失,又曾经挺身而出救过春四娘一回,倒也没有难为他,只是隐隐担心,黄溪县往后有了这么一个忒迂腐的书生知县,可要如何是好啊……不过好在,迂腐是迂腐了一点,高明镜心眼儿不坏,至多就是底下的人多帮衬着点。 叶楠自从接手了杨熙的医馆,有时候忙得没空回家睡。除去那些在大战中受伤生病的人需要看顾治疗,这几日叶楠还接收了好几位腹泻呕吐的病人,也没有明显的腹痛,只是腹泻严重,说是夏季为了解暑,喝了未煮过的井水。 直到第二日,腹泻的病人猛然增至三十几位,伙计嘟囔道:“西街那边的郎中也接收了好多个拉肚子的病人,最近几天连茅厕都变得抢手了!” 正忙着写药方的叶楠,突然手中一滞,脸色白得吓人,怔怔出神间显出一抹病态。 旁边的伙计以为他中了署,忙端来桌上的茶碗给他缓缓:“叶先生这是中了暑?歇一会吧,左右就是些吃坏了肚子的病人,也不着急。” 叶楠摇了摇头,端过茶碗看着漂浮的茶末,问道:“你们喝水,可都是烧开过后喝的?” 伙计笑道:“哪能啊,又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身子娇贵,咱寻常百姓可没有那么多讲究,这天儿热得冒烟,反正开水也要放凉了喝,很多人为了省事,就直接喝井水了。” 听伙计这么说,叶楠心中咯噔了一下,眼神变得晦暗不明起来,突然意识到了事情可能超出了想象。 当机立断,叶楠让伙计以药材不够用,还需去采买,须得多等一时半会为由,将那些腹泻病人都留在了医馆。随后叶楠就匆匆去了医馆后院,见叶樱正帮着春四娘洗衣服,一把将她从木盆前捞了起来,又将她手里还拽着的湿衣服扔回了盆。 自从叶楠接手了医馆,春四娘就给他在后院收拾了一间厢房,有时候忙得太晚,也有地儿歇息。春四娘又有了身孕,叶樱就三天两头往医馆里头跑,既能帮衬着春四娘做些活,也是为了和她说话帮她解解闷。 方才叶樱和春四娘正有说有笑,被叶楠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见叶楠的脸色不太好,忙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小楠子你忙昏头了?” 叶楠没有接茬,挡住她伸过来的手:“阿姐……你有没有腹泻?” “怎么突然问这个?没有啊,我们吃的不都是一样的嘛,我肠胃可比你还好啊。”见叶楠一脸郑重,叶樱收敛了笑:“到底怎么了?” 叶楠看了春四娘一眼,到底还是直接开口道:“这些病人住家分得很散,不存在下毒或者某个地方的水不干净,我怀疑……是霍乱。” 春四娘捂住了险些惊呼出声的嘴,叶樱抚了抚她的肚子:“春姐姐别着急,这不是还没盖棺定论么?肚子里孩子要紧。” 说完叶樱才觉这话说得忒没水准,要真的霍乱,整个黄溪县都得玩完,肚子里的孩子还能不能出生都不知道,春四娘表情之所以如此凄惨,多半也是想到了这个。 古人说过,“大军之后,必有凶年。”一场大战之后,尸体腐烂,极易导致瘟疫蔓延,没有兵戈硝烟的死亡,是战争的延续,是阎王收的利息。可对战争麻木到习以为常的百姓们,早已放松了对瘟疫的警惕。 眼下大家都忙着重新修房建屋,清点旧物,谁也不会想到,就在洪水褪去不久之后,几番烈阳高照,一场瘟疫可能正在悄然蔓延。 深埋尸首加之生石灰杀毒这种惯用的办法,是项宽对瘟疫的预防措施,若是放在前几回,运气好说不定就此揭过,不会出什么差错。可黄溪县这次不同,遭受水攻,洪水淹城,又是春夏之际,霍乱只怕早在洪水没有退去之前,就已经扎下了深根。 这般想着,叶樱麻利地拢了拢头发,说道:“这事儿不能耽搁,眼下医馆呆不得,我先回家叫叶榕来接春姐姐过去住,再去找高明镜,春姐姐你先收拾东西。” 叶楠点了点头:“我去找县城里其他几位大夫问问,看看是不是都这个情况,最好没有我想的那么要命。”话是这么说,叶楠却知道木已成舟,这话实际上是安慰春四娘的。 叶樱赶到县衙的时候,高明镜正在为战后黄溪县的重建忙得焦头烂额,把这事儿一说,满头虚汗的高明镜整个人一晃悠,颓然地坐在了那把梨木太师椅上,好在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熟人,也就没有官威这一说。 “八九不离十了,你预备怎么办?”叶樱心里火烧火燎,还是耐着性子问。 “这事得马上报告上级,我这就、这就立马写信,叫人赶紧送出去。”说着高明镜就抖着手去握笔。 叶樱将他手里的笔一扔,怒道:“高明镜你读书读傻了吗?你看了那么多书,我就问你,你知道一座城惹上瘟疫之后的结局吗?” “不是朝廷派大夫来救治吗……”高明镜越说越没了底气,是了,他发觉他从来没有在书本上,看到过瘟疫之后的结果,因为根本就没有结局,这个发现让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你不知道那我来告诉你,因为大多数瘟疫都治不了,如果治不了,朝廷为了控制瘟疫的继续蔓延,就只有一个办法!”叶樱垂眉,张口清晰地吐出两个字:“烧城。” 高明镜陡然睁大双眼。 见高明镜一脸懵懂,叶樱又道:“到时候朝廷派遣官兵来围城,一个都跑不出去,大家都得完蛋,你想死我可不想。” “老天为何要我黄溪县饱受磨难……”高明镜坐正了身形,抬起头来:“我不想死,也不想大家死,你说我要怎么办?” …… 这天下午,当叶楠聚集了黄溪县的几位大夫郎中,确诊引起上百人腹泻呕吐不止的正是霍乱之后,高明镜就率先命人关闭了县城大门,限制百姓的自由出入,为了避免传染到其他城镇,甚至狠心下闸,断了黄溪河道。 之后高明镜又依照叶楠的提议,在县城西人少的地方,寻了座旧庭院,当做临时的医馆,将有腹泻呕吐的病人全部转移过去,由城中几位大夫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49 治疗。叶楠摊开一张全城布局图,和几位大夫将霍乱患者住处的水源皆用红圈标出,衙役沿街穿讯,告诫百姓不要饮用污染水源,也不要食用生水。 然而即使是这样,感染范围并没有得到有效的控制,只因黄溪县地下水皆相连,一时间黄溪县人人自危。高明镜不得不在城东设置了隔离区,想要出城逃命的百姓在隔离区域内呆上三日,如果没有出现霍乱的症状,就放其出城。 往常碰上战乱,都是叶樱让叶楠先跑,这一次却是叶楠要叶樱先走,叶樱自然不肯,险些吵了起来。这几日叶樱来送饭,姐弟俩总是怒目相对,最后还是叶楠败下阵来。 春四娘在旁边摸着眼泪,是她没照顾好小夏,竟然叫她也染上了霍乱。蜷缩在小床上的小夏,小脸黄瘦却十分乖巧:“春娘别哭,是小夏不乖,不听你的话去吃了脏东西。” 霍乱患者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城西医馆里人满为患,有的病人体力不济,已经到了脱水虚脱的地步,其中还有喝惯了生水不幸感染的李柏。 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身子骨,如今已是眼窝深陷皮肤皱缩,仿佛一夜之间就要灯灭人亡。李柏忍住四肢冰凉肌肉痉挛,将过来送饭的叶桉和叶榕往外推,惹得叶桉涨红一张脸,不能说话只得呜呜大叫。 叶樱提着饭菜盒子,轻轻在叶桉胳膊上拍了拍,把他安抚下来,这才走过去找叶楠。 这几日叶楠片刻不得休息,与几位大夫探讨救治的办法,可到底医术有限,有的大夫已经打算放弃,便是救人无数,也生出一丝生死有命的挫败感。 “真的没有办法了么?”叶樱挨着叶楠坐下,看着他瘦削苍白的脸。 “不是咱们的问题,老夫治不好的病,就是把给皇帝看病的御医叫来,也未必能想出治疗的方子。”一位约莫六十好几岁的大夫正在用艾草水洗手,正是黄溪县最有名望的莫大夫,医术为人称道,比之杨熙更是高明许多。 这几天一直都是他在主持大局,但这人有个毛病,倚老卖老,看叶楠年纪轻轻就做了大夫,很是看不过眼,甚至有意为难。 看着他吹胡子瞪眼,叶樱心中翻了个白眼:“您老这么厉害,也没有方子?” 莫大夫回过头来道:“说来倒是有个古传方子治疗霍乱,不是卖关子,实在是那药材,老夫活了大半辈子,愣是没见过,所以多说无益。” 其他几位大夫刚刚抬起的头,又埋了下去,这说了当没说嘛,做大夫的,都知道有的药材可遇不可求,谁手上没捏着几个古方,可能凑齐药材试验一番的,又有几个? 倒是叶樱顺口问了句:“什么药材这么稀罕?” 莫大夫摸了摸胡须:“告诉你们也无妨,阴沉木知道不?” 啥玩意儿?叶樱一愣,扣住叶楠的腕子的手紧了紧。叶楠会意转过头来看着叶樱,眼里已有星星笑意。 刹那间枯木逢春。 莫大夫接着说:“莫说是黄溪县,就是咱大周,只怕都难找到一根两截的,更别说用来治疗霍乱,你们要是谁有,我就……” 叶樱扬了扬眉接嘴道“你就怎么?” “把医馆里妙手回春的招牌摘下来送给谁!” “这就不必了,招牌你自己留着。若我拿得出来,你就——你就把胡子剃了。”叶樱抿嘴一笑。 “成。” 叶樱带着人回了叶家祖宅,叫人将整个院子的地面挖了个底朝天,除了白知府那一截,以及给黄天师的一段,其余的她根本就没动过。从地底下抬出来的阴沉木,打磨成末,足以医治整座黄溪县城的病人。 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若非当初叶樱狠心砍了两个金丝楠木,也就没有今日救命的阴沉木了。 几日后,小夏已能下地玩耍,李柏也有明显好转,他拉着叶樱悄悄问道:“丫头,你真的把阴沉木都捐了?哎哟,我的心,咋就这么痛呢。” 叶樱嘻嘻笑道:“哪能啊,我偷偷留了一段,等你好了,留着给你玩的。” 李柏嘿嘿一笑:“那就好,那就好。” …… 等笼罩在黄溪县城上空的乌云散去,县门大开的那一天,城内城外的百姓无不欢欣鼓舞,站在城楼上亲自下令开城门的高明镜,才挺直的腰杆儿又弯了下去,蹲在角落默默抹了一把眼泪。 这一天,不知是谁传开,黄溪县城最有名的莫大夫,六十三岁高龄,竟然把一撮白胡子给剃光了!更叫人啧啧称奇的是,心气儿极高的他,一把年纪没有寻着一个称心如意的徒弟,好不容易这次主动收徒,那年纪轻轻的叶大夫,竟然把人给拒了,可就算是这样,莫大夫也没有恼怒,医书药方不要钱似的往叶大夫医馆里送。 也是在这一天,叶氏家具坊重新开张,因着刚刚经历过战乱洪水,许多家具都泡了汤,没有人介意她是不是哭过丧,也没有人介意她是不是卖过棺材,叶樱的生意异常火爆。 她依然喜欢鼓捣那些新奇讨巧的玩意儿,时不时推出一些叫人意想不到的新式家具,比如说那可以对半折叠的月牙桌,不仅外形风雅,还省地儿,一时成为了畅销货。 索性大家都是重新建屋,叶樱就在叶樱祖宅的原址上,重新修了一座两进的院子,李柏师徒三人就将租来的房子当做库房,都搬过来住。 春四娘大着肚子,还住在医馆到底有些不方便,叶樱便把她和小夏一并接了过来,住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一直到这一年的冬天,春四娘临盆,杨熙赶了回来,亲自为难产的春四娘接生,保母子平安。 杨熙带回来了季傲寒的消息,大周王朝一朝覆灭,李越称帝,季傲寒官拜大将军,位及王侯。 “那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叶樱问道。 “新朝建立,根基不稳,需得他坐镇一段时间,暂且脱不开身。”杨熙是这么回答的。 新朝的改革来的大刀阔斧,朝廷上下一番血洗,土地改革的政令一下来,更是叫穷苦百姓们拍手叫好。原先被迫卖身为奴的百姓,皆可取消奴籍,代价仅是去郊野开垦荒地,荒地归开垦的百姓自有。像许天平贺广袤这样的大地主所拥有的大片良田土地,高明镜都在上头示意下,收归国有,再重新划分给了百姓。 西京,皇城。 “你当真要走?那黄溪县有什么好?朕的妹子甚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古代丧病日常 作者:和烟老 分卷阅读50 是喜欢你,你就留在京城,做驸马爷如何?”李越一身金丝玄袍,已非当日赤炎军中的模样。季傲寒是一起拼杀过来的兄弟,如今还手握重兵,李越舍不得他走,更不敢让他走。 季傲寒抿着唇,沉默片刻方才开口道:“黄溪县没什么好,可那里有人等我。” 李越嘟囔了句:“就那个姑娘?也没见比安宁漂亮,远不及安宁聪慧端庄……” 季傲寒眯起了眼睛,唬得李越只得作罢,心中默默叹气,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看来他妹妹一片痴心,怕是要付诸东流咯。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放心,我答应给她一个太平盛世,不会抢你位置。你最好做个好皇帝,让这个太平日子长久一些……至于军权,你爱给谁给谁,我只要当初跟我从黄溪县走时的旧部,走的时候一起走的,回的时候自然要一起回……” “好吧,朕认输,果然留不下你,安宁在城门口等你,说你走她就跟你一起走,你去把她劝回来……”在外人面前不怒自威的李越,此时哭丧着一张脸,差点挂在季傲寒身上:“算哥哥我求你了。” 安宁公主一袭绯红劲装,裹着雪白的狐皮领儿,小脸蛋在寒风中冻得通红。城门大开,二月的寒风灌了进来,安宁公主遥遥看着季傲寒的队伍骑着马走来。 他穿着银甲亮铠,他着了青色衣袍,他面上有一道疤,他眉眼寒冷如霜,安宁公主第一次见到季傲寒的时候,就和现在一个样,她喜欢他这幅模样。 可季傲寒没有给瑟瑟发抖的安宁公主一个关切的眼神,只说了一句:“公主回去吧,莫叫你大哥担心。” “你就不担心?你就要走?本公主就要跟你去看看,你喜欢的那个人,究竟哪点比我好!”安宁公主说了挥动长鞭,就跟了上去。 季傲寒总算有了反应,他扫了安宁一眼:“你跟去的话,会惹她生气。” 安宁公主撇了撇嘴:“你怎么喜欢一个心眼儿那么小的人?” 季傲寒看着安宁的眼神已有些冷,可一想到叶樱,就柔和下来,勾起一抹笑意:“她心眼儿不小,她是个很大方的人,数度散尽家财,第一次砸锅卖铁救我出狱,第二次以棺材代船救了很多人,第三次捐阴沉木救全城百姓。” 季傲寒又道:“公主请回吧,是我心眼儿小,只容得她一个人。” …… 四月,叶樱猫在院子里樱桃树下的摇椅上打盹。 晌午的时候,许满仓来找叶楠,去给他爹瞧病。如今许家大势已去,众位姨娘树倒人散,许满仓反而开了心窍,活得比从前不知道快活了多少倍。 趁着周大武下地去了,王氏硬拽着林仙儿去了茶楼,要给林仙儿介绍个如意郎君,林仙儿推辞不了,心想着不能自己一个人受折磨,就把涂娇娇也给捎带上。 叶榕心思活络坐不住,最后放弃了手艺活,帮着叶樱看铺子打理生意,倒是叶桉对木匠手艺越发沉迷,一外一内一动一静,倒是叫李柏多了些捧着阴沉木琢磨雕工的闲心。 自从叶家扩建,叶楠几个就在院子里种了许多树,樱桃树、楠树、桉树、柏树还有榕树,依着他们的名字来种,春天都抽了新芽。叶樱就在树下安放了两把摇椅,过着忙里偷闲的小日子。 如今这一棵樱桃树,眼见着樱桃都快红透了,抬头望一眼,叶樱都能馋出口水来。 熏风吹过,树叶婆娑,院门吱呀一声,有人走了进来。 待他坐在了旁边那把摇椅上,叶樱才惺忪睁开眼,转过头去瞧着来人,一身青衣还似当年。 “回来了?” “嗯,回来了。” 季傲寒捡起她睡着时,落在地上的书。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旁边有一行歪歪斜斜的小字批注: 要是二狗子还不回来,今年樱桃就不给他留了。 分卷阅读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