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惆怅还依旧》 正文 第 1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1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内容简介: 一个女作家,她徘徊应酬于家庭主妇与职业女性之间的艰难处境与历乱情怀。也把一般受人俸禄的打工仔惶恐与委屈心态,借写作行荣,通过虚构的桥段,陈列在读者面前。 致于说,女主角终于成为一个既是作家,又是商家的两栖动物. 序 更新时间:20130424 22:23:03 字数:790 先此声明,这的确不是我的故事。 很多读者朋友每,总爱问: “那女主角是不是你本人?” 我当然有我的故事。然,还未供诸于世。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呢,现在还言之过早。但可以肯定的是.果真有此一日,那本小说的名字必然会是“我的自傅”或“我的故事”。 也有甚多的读者朋友在后,作兴玩一个寻人游戏,猜猜故事中的人物究竟是社会那位知名之士。 对于这个反应,我满心欢喜。无非证明我笔下的人物可以随便在现实生活内寻找得到。这正正是我所希冀的写作效果。 实际上,寻人游戏一定是不得要领的,因为我从没有完全模仿一个人而写成一个角色,角色的遭遇也决不是真人的实际境况。 然,我用了个人的感情、感慨、感受、感触,去创作、描绘和刻划故事中的人物与事件,这倒是千真万确的。换言之,我利用真人真事去刺徼我的思维,把能表达类同意义的故第情节与人物个性幻想出来,宣诸笔墨。 例如这个“惆怅还依旧”的故事,我只是拿了祉会上普遍存在着的一楼现实得近乎残酷的婚姻,套在一个女作家身份的女主角身上。写她徘徊应酬于家庭主妇与职业女性之间的艰难处境与历乱情怀。也把一般受人俸禄的打工仔惶恐与委屈心态,借写作行荣,通过虚构的桥段,陈列在读者面前。致于说,女主角终于成为一个既是作家,又是商家的两栖动物,那岂不就是梁凤仪?不,我只是挑选社会上的确存在着的人物,放在故事里头而已,那么巧,这一次,我这种文化与商业的混合种,正正合了小说的架构,如此而己。 小脱当然有真实感,因为故事其实事众人的故事,感慨是你和我的感慨。情节与人物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也会发生在我们身上,一旦发生了,他们流的眼泪,我们也会流! 梁凤仪 第一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2:23:03 字数:8073 一连四天,假会议中心举行的本城消闲读物展览会,人山人海,简直挤得水泄不通。 穆澄被大会邀请,作为特别嘉宾,每天中年时份,站到她的个人书摊上为读者签名。 完全大出穆澄本人意料之外,亦非大会始料所及,摊位一早就团团围满了人,每个人都在伸长脖子等待自己的偶像到场。 穆澄不是什么大明星,没有威煌的座驾,载她至会议中心,当然更没有随从跟班。 她只是算准了时间,烛个儿自太古城坐地铁至湾仔站,再徒步到海傍的会议中心去。 沿途但见旗帜飘扬,都是书展的宣传标语。 从高士打道一带至海傍去的天桥,行人极多,大部份都朝书展进发。 人人都在匆匆走路,彼此擦身而过,并无人特别对这位名满本城的女作家行注目礼。 穆澄虽已是城内一个为人熟识的名字,毕竟她本人崇尚低调子生活。甚少亮相人前,故而公众并不对她的脸孔熟识。 曾有那么一次,穆澄跟旧同学方诗瑜吃下午茶,碰上了诗瑜的同事,一经介绍,那同事瞪着穆澄好久,微微张着咀吧,不经意地喊出来。 “天!我以为穆澄是个男的。” 不算太笑话。 穆澄这个名字固然并不女性化,加上她的成名作《今宵多珍重》,以男性为中心,写一个由低层一直捱上去,奋斗而成企业臣子的故事。穆澄那刚劲的笔触写透了男性的心态与动静,如此的刻划入微,深入人心。读者误以为她是个男的,更证明她的成功。 穆澄毫不介意。 可是,当她一脚踏进会场,那个环境之内完全充塞着爱看书,留意文化圈动态的人。穆澄开始被指指点点,人们争相传颂: “那个就是穆澄!” “穆澄?哪一个?走去哪儿去了?” “穆澄来了吗?她的摊位呢?” 穆澄差不多是被在场的读者簇拥着来到专售她作品的书摊上。 穆澄其实是个木讷的人.她从来都不应酬,也不晓得应酬。 她是个实斧实凿的作家,每天都在与世隔绝,埋头苦写。 她其实也是个如假包换的家庭主妇,每日都尽忠职守,做陶祖荫的贤内助,把一头家打理得干干净净,光猛清新。 穆澄认为这对一个男人是重要的。 辛辛苦苦的在外面捱世界,回到自己的窝。还不得舒展,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自嫁了陶家这么多年,穆澄很坚持要做个好妻子,让丈夫无后顾之忧。 一念至此,穆澄就立刻在心中长叹。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又岂只要胼手胝足地把一个家居洗刷干净,打理三餐温饱,还有一箩又一箩的人情世故,一堆又一堆的姨妈姑爹,需要应付。 那种苦,也不必多说了。 目睹如今围绕在自己身边的读者,感慨良多。 这一群,其实是自己的米饭班主,没有他们买自己的书,年中不知赚少多少版权费?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2 章 没有读者,就连报馆的稿费,也不能开口要价。根本上可能连专栏也不能维持。 故而,自己年中那一百万的收入,全仗读者的惠赐。 穆澄是个非常非常坚持知恩报德的人,她是个宁可天下人负我,我决不负天下人主义的虔诚奉行者。 对于读者,她不但爱护,且感激,由衷的尊重。 照说,应该由她这个受惠人致意才对。 如今呢,倒转来,以金钱支持她生活舒适的读者,还给她如许难能可贵的精神支持。屡屡以各种实际行动去证明她的备受爱护,证明她的文章有价,实实在在的使她惊喜交集,铭感心中。 穆澄坐在自己的书摊内,不停地摇动笔杆,为读者购买的新书签上自己的名字。 有两位年轻的女学生,穿着校服,背著[],在等候着穆澄稍稍停了笔,便怯怯地拥前去,说: “穆澄,我们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穆澄台起头,望住眼前两张善良年青的脸,心上没由来的惊喜。 她好像看到自己好多年前的样子。 那大概是二十年前了,其时她才十六岁,课余的各种读物之中,最爱的是爱情与武侠小说,本本畅销书都念得滚瓜烂熟。 那年头,作家尤其不在公众面前亮相。几难才见得到自己的偶像。 不像如今,时代不同了,为着生意,所有吃群众饭的人,不只限于艺员明星,就算是作家、画家、音乐家都需要有配合宣傅的计划,作某种程度的公关行动。 穆澄并非介意。她其实乐于跟捧她场的人接触,亲自说一声多谢。 她只是不太习惯。 因而,穆澄对住两位年青读者,说: “好,你们问吧,我能答覆的话,必定尽力而为。” “你的陶先生有来书展吗?” “啊,没有,他没有来。” “为什么呢?他应该陪你!” “他比我还害羞,不晓得跟陌生人谈话。” “我们并不陌生呀!天天看你的专栏,我们跟你好像已成好朋友,好朋友的丈夫,不一样是老友?” 这么简单的一条人际方程式,也只有少年十五二十时才想得到。同时,才会相信。 有什么关系会复杂得过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呢? 穆澄真羡慕胸无城府的人,以及未经江湖洗礼的年青朋友。 穆澄笑盈盈地答: “多谢你们,我们真的不算陌生,但陶先生是个比较古老的人。请原谅他的保守!” 两位女学生看穆澄如此谦和有礼,于是放胆地缠着穆澄问: “陶先生最爱你那一本作品呢?” “啊!”穆澄听了这句问题,登时红了脸。 她不晓得作答,因为陶祖荫从来不读她写的书。在婚前如是,婚后也如是。 这样子坦白道来,是不是太失礼了? 穆澄本可以顾左右而言他,或者立时间拉下脸,叫对方别再问这么私人的问题,可是,她办不到。 一则,她明白读者是关心自己,方才发问。谁在这世界上还有心思管别的事?除非事件对自己有利。又谁在这世界上还有闲情说别的人?除非那人是自己真正关心的。 二则,穆澄的性格很坦诚,除非不说话,否则说的都是真话。 三则,这还不算是什么私人问题了。除非读者的兴趣涉及到其他难于启齿的事情,否则,探讨一下作家的生活,也不能拿干扰私隐为理由,不予处理。 太多人现今犯那种矫枉过正、大惊小怪的毛病了。 穆澄不会不正己而正人。 故此,穆澄叹一日气,缓缓地答: “陶先生并没有读我的书。” 两位女学生听罢,一个睁圆了眼睛,那乌溜溜的眼珠子凸出眼眶之外,像在下一分钟就要掉下来似的。另一个呢,慌忙用手掩着嘴,完完全全的错愕。 “怎么会?”她俩异口同声地说。 “陶先生他很忙的。” 纵使丈夫不在身边,穆澄仍替他打圆场。 这是穆澄多年来自揽上身的习惯。 积习自然难返。 “他应该关心你的作品,你的生活啊!”那个拿手掩咀的女生,一放下了手就嚷。 真正是童言无忌。 年青人的意见值得尊重,只为他们坦率。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3 章 穆澄其实相当感慨。 好一句“他应该关心你的作品与你的生活”,知道这番道理的是外人,而非自己的丈夫。 陶祖荫应该做的事很多,可惜,应该做的与实际做的,可以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码子事。 穆澄根本不是个怨天尤人的人,她的苦,她心知也就算了。当然更不曾往陌生人面前长嗟短叹,说长道短。 她还要编个较好的借口,令自己下台、为丈夫保存体面,也使爱护她的读者放心。因此她说: “夫妻二人各有各的工作岗位,不一定要交换自己的工作情报,才是关心对方的。我们在下班时份,恨不得把有关事业的资料都放在脑后,认真是不提也罢,我也从来不研究陶先生会计工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一看数簿就会得头昏,大概他一,就会脑胀,这只表示我们的兴趣有出入,并不表示我们的感情有任何褪色,是不是?” 这么一番话,言之成理。 只是最后几句,稍嫌画蛇添足。 无论如何,穆澄说话的诚恳态度,使两位女学生十分的满意。 正当她非常努力地摇动笔杆继续签名时,突然有人轻轻地喊了一声: “穆澄。” 她台起头来,看见有位女士,面目姣好的,手里拿了一大束玫瑰花。交给她。 穆澄很自然的接住了,还未开口跟对方打招呼,只见对方立时间流泻一脸的泪来。 穆澄吓得掷笔跃起,说, “太太,什么事了?” 穆澄紧紧的握着对方的手,一时不知如何把话讲下去。 “请你坐下来,息一息吧!”穆澄七手八脚的招呼着她。 “对不起,对不起,我失仪了!”那位女上一边揩泪,一边道歉,完完全全一副狼狈的模样。 连穆澄都有点手足无措。 那位女读者一直艰辛地啜泣着,竭力使自己平伏下来,对穆澄说: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看见了一个把我的种种遭遇与苦衷都写了出来的人,我实在太感动、太感动了。” 感动的其实是穆澄,这证明她的作品已深深引起读者共鸣。 穆澄并不知道那个笔下的故事如此探得这位读者之心,她的作品实在很多。 然,不要紧,写的每一个字被人欣赏,那种满足感有甚于稿费。 女读者留给穆澄一个名片,是一位叫曾致芳的女士。职衔竟是一间地产测量行的人事部经理。 穆澄暗想,怕又是一个辛辛苦苦自低层爬至高位的职业女性。所遭遇的困难、辛酸、委屈、艰辛,实有雷同。并非巧合。 穆澄作品之所以受欢迎,无非是她用对了模式,以现代男女的苦水,写在稿纸之上。于是,人人捧读,都似在照镜子,既惊且喜,又感慨、又伤心,像倒泻五味架,什么滋味都齐全。 这位曾致芳女士,想必是其中一位。 穆澄只留在摊位两小时。已经腰酸背软,手足麻痹,一则是人太挤,二则读者个个热情地拉手拥抱,再加签上上千个名字,实在劳累。 她是拖着疲乏的身躯,抱着满手读者送的礼物,带着愉快的心情,离开会展中心,回家去。 坐在地铁内,穆澄没由来觉得惘怅而失落。 基本上,地铁的气氛很平民化,一坐到里头,不论你的身家与身份如何,都突然改变了,人人有个划一准则,彼此相若,并不能再有鹤立鸡群的气势。 纵使穆澄这个本城首屈一指的作家,一旦离开了书展,就仿如明星离开银幕,演员离开舞台,光芒立即收敛,变为常人。再加地铁的背景,穆澄自觉由云端返回大地,感觉难免有点酸溜溜。 回到太古城那八百呎的小公寓去,她不知是累,抑或怅然若失,并不想动手做什么,只把那一包包读者送的礼物,放在床上拆阅。 礼物林林总总,都是读者送的。有相架、笔、首饰盒、花瓶、茶杯、茶叶、记事簿,全部都附有张读者写的小字条,表达心意,写道: “我送的相架,希望能用来放你全家福的照片。” “送你一支笔,恭祝长写长有!” “你写稿一定口渴,水杯给你载咖啡。你喝咖啡吗?” “香茶一包,醒脑提神,可使你笔下的故事更精彩!” “你写稿这么忙。怕你会忘记陶先生的约会,故送你一部记事簿,希望你会有美丽而温馨的拍拖时间。” 还有很多封,很冬封读者来信,洋洋万言,都在传递一个挚诚的消息,就是: “穆澄,你的读者爱护你!” 突然的,穆澄打了一个冷战。 她感到惶恐。 就在上星期,轰动全城的新闻,就是红透半边天的歌星傅漪。自杀身亡。 千千万万的歌迷拥到殡仪馆去送殡,出动了极多的警队,以保卫治安,有如戒备暴动似。 为傅漪的死,歌迷所流下的眼泪,不知凡几?令人感动的场面使对歌坛毫无认识的其他市民都惊叹与侧目。 这么多人拥戴敬爱的一个艺员,可以觉得生无可恋,因而自杀。为什么? 傅漪的群众基础与影响力,一定比穆澄大。 傅漪的资产与收入,肯定比穆澄丰厚很多倍。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4 章 傅漪甚至比穆澄更年轻动人,前途似锦。 傅漪收的歌迷礼品与信札,更不可胜数。 然而,她自杀! 为什么? 并非无人爱她,只是她最希望爱她的人偏偏没有爱她而已。 怎能叫穆澄不震惊? 穆澄最爱的人,直至目前为上,无可否认是丈夫陶祖荫。 可是,祖荫爱她吗?并且,祖荫爱她爱得够深吗? 穆澄一念至此,情结由亢奋感动的高层面,直线下降至忧疑焦躁的极低底线。 作家尤其敏感。 如果不是基本上的思想构造不同,怎可以有这么多故事创作?天天写、晚晚写、年年写、月月写,永无休止,毫无尽头地笔耕,所谓丰富的灵感,无非是捕捉生活上的各式资料,无事化小,小事化大而已。 穆澄这个作家症状,威力发挥到私生活上头,其实是令自己不好过的。 像穆澄的老同学方诗瑜,就是大情大性,天掉下来当被盖的乐天主义派。 穆澄曾纳罕地问: “你怎么可能如此无忧无虑,了无牵挂似?” 方诗瑜大笑,答: “老友记,如果我事事都放在心上,早已尘归尘,士归土,早归天去了,还能如此轻松地翘起二郎腿跟你喝茶?”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请别忘记我们在商界混饭吃的,三朝两日就一个大转变,要感怀身世,揣测别人对自己的爱恶,那儿有这个空?怕只怕忧心两天之后,该人该事根本己消声匿迹,或甚至改头换面,那就认真浪费精神感情与体力,如何划得来?” 方诗瑜的名字女性化,人呢,爽快得像个小男童。她再补充说: “最好只爱自己,只照顾自己,其他的人与事一律不管,最低限度少管为上。” 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 谁又能勉强得了谁? 于是两个老同学,一个依然开朗豪迈,一个照旧细心敏感,却非常适合在她们本行内发展,这倒是最幸运的了。 穆澄想呀想的,一直钻进牛角尖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直至有开启大门之声,穆澄才晓得移动身躯,从房门望出客厅,看看来者是谁? 竟是良人。 穆澄慌忙站起来,打算迎出去。 陶祖荫已经走进房里来,头一句话就问: “开饭吧!我肚子饿。”然后伸手解领带。 天!穆澄一时间呆住了。 她恨本忘了煮晚饭这回事。 于是,只好靦腆地答: “今天我到书展走了一趟,回来晚了,故此还未预备晚餐。” 陶祖荫皱一皱眉,一屁股坐到床上去,正在脱他的鞋子袜子,不经意地问: “什么书展?” “国际书展,在会展中心举行。” “你买了很多书?” 穆澄叹了一口气,想改正丈夫的问题,因为答案应该是: “我卖了很多书。” 书展已举行过三天,她才正式亮相。首二天的售卖成绩,她遥遥预先,成为全场之冠。今天亲自出场,提笔签名。销路必然更劲。 可是,穆澄没有作答,她只说: “我们到附近餐馆去吃一顿好不好?” “一天到晚要跟客户同事应酬,外头的菜肴,顶矜贵的吃得腻了,回家来就是想吃一顿家常便饭,换换口味。” “对不起。” 穆澄真不明白,她笔下流畅尖刻,说话却无法玲珑剔透,人总是木讷。 其实,那句道歉的话是不必说的。 祖荫有大把机会上各式酒楼餐馆,吃尽鲍参翅肚,可是,自己呢? 彻头彻尾一只灶底猫,每天在自己的窝内。早年。是吃昨晚剩下来的菜,每晚又都洗手作羹汤,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有百分之九十时间,须像个新娘子奉侍翁姑似地招呼陶祖荫。 如果祖荫喜吃家常小菜,那么,她也喜欢吃日本鱼生、福记鲍翅、太平馆乳鸽、雅谷西菜等等等。有没有人问她,注意她的需要了?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5 章 没有。 真的没有。 就算连假日,陶祖荫都要跟父母与兄弟一起吃饭,都必然是先以父母主意为主意,翁姑有全权决定去吃什么菜,穆澄没有发言权。 并不是说穆澄反对孝顺,只是,人心肉造,有来有往,长年大月的迁就老人家,那对老人家有没有偶然作兴也令媳妇好过一点呢?又那做儿子的,可不可以在尽他为人子的责任之同时,也考虑令他的妻子有起码的权益? 穆澄每个星期日都盼望。陶家随便一个成员,会得开口问自己一句话: “大嫂,你想这个星期日不上茶楼,改为吃些什么好?” 如果如愿己偿,人生就不需要有希望了。 穆澄苦笑,她嫁后。生活一直充满期许与盼望。 陶祖荫已经换好了睡衣,干脆坐在床上去,按动那电视机的摇控掣,在选择台心水的画面。很明显地,他并不打算再往外头跑了。 连商量都属多余。 穆澄又注定要往厨房苦干去。 换了是别些女人,怕已经吵起架来了。 她从来都不是个吵架的女人。 小时候已养成了上乘的忍功。 记得那年大概还未到十岁的样子,班上坐在她身边的一位女同学,叫周琼珍的,一眼瞥见她[]内有张红星宝珠的相片。登时怒容满面,喝问: “你是她的影迷?” 穆澄摇摇头,答: “今天替妈妈买报纸,随报附送的。” “扔了它!”周琼珍命令式的说。 穆澄愕然,一时间也不知所措。 “听见没有?扔了它!”对方穷追猛打,并不放松。 穆澄虽是个温婉的人,但对于一些原则性的问题,她从小就晓得坚持。 从平日的相处对话之中,穆澄知道这姓周的女同学迷另一位跟宝珠一般当时得令的女明星,因而自动自觉,自作主张地“对付”别的有票房威胁性的女明星,对宝珠产生厌恶感,事在必然。 穆澄根本不是个喜欢看电影的女孩,她只爱念闲书。心目中无所谓宝珠不宝珠。 宝珠的相片对她当然不是弥足珍贵。然,那到底是她所拥有的东西,别人没有权利褫夺她之所有。 故此,想停当了,穆澄不打算理会同琼珍,反应很冷淡。 周琼珍看到宝珠的相片,就已经心火盛,现今看穆澄那副要理不理的、吊儿郎当的模样,更是火上加油,不由分说,就伸手去抢宝珠的相。 下意识地,穆澄把[]盖合起来,刚好打在对方的手背上。周琼珍“哎呀”一声,才缩回了手。 是从牙缝里发出来的声音,周琼珍很绝地对穆澄说: “你等着瞧!” 这就是说:周琼珍要跟穆澄开战了。 她倒也言出必行,且行动极之迅速。 一眨眼的功夫,同琼珍已经跑到老师面前去告状,说穆澄私藏女明星照片。那年头,学校风气也真有点奇怪。中外明星歌星照片是严禁收藏的。大抵学校不认为学生以艺人作偶像,是值得鼓励的。 第二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2:23:03 字数:9474 穆澄就读的那间教会学校,最鼓励孩子们放满一个[]的圣经、圣相、圣物。 谁个带了一张半张猫王皮礼士利的照片或剪报回学校,被搜了出来,罪加一等,因猫王是个男的。 老师接获投诉,只好公事公办,把穆澄叫到身边来问: “是有这回事吗?” 穆澄点头,她不是个有说谎及抵赖习惯的孩子。她甚而懒得解释:今早替母亲买彩画报纸,那张相片是附报赠品,她忘了夹在报纸上交回给母亲,如此而已,自己并非什么宝珠迷。她觉得事实摆在目前,她是暗藏违禁品,姑勿论是有心抑或无意,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何必噜苏? 老师循例武训了她一顿,然后罚留堂抄一个课题三次。 回到家,立即吃了父亲两记耳光,固然因为他是父亲,对自己的孩子有绝对性的无上权威,更为穆澄留堂,延慢了家里吃饭的时刻尚属事小,阻碍她父亲饭后打麻将翻本则是事大。 在成长的过程中。穆澄对父亲的感情淡如水。 直至她到社会上工作了,嫁了,而父亲又死了,她才慢慢的发觉亲骨肉,又总是有好过没有。 当然,令她有这种思想上转变的最大因素并非来自江湖上的风险,而是因为父亲死了。 任何人在世上烟消云散时,在世的人都不介意把他当为圣人。何况是自己父亲? 这也不去说它。 跟周琼珍的这一段嫌隙。在孩子时代是件大事,更何况,穆澄并不因为受了一次罚,就能平息这姓周的心头怒火。 她是越看穆澄越不顺眼,为什么?可能因为穆澄不跟她吵闹,穆澄甚至不反抗。仍然自顾自的埋头念书写字听课,没事人一样。 周琼珍火了。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6 章 对于撩是斗非的人,最恨就是他的强权没有得着回应,被欺负的一方。根本不当作曾被欺负。于是原以为重锤出击对准敌人鼻子打他个七孔流血,却变成了空拳,扑了个空。对方还轻盈地走开了,自己却因用力过猛,没有了承接力,而致摔个头破血流。那的确是很狼狈的一回事。 穆澄十岁大时,并不明白自己分明已经默默地吃了亏,为什么周琼珍还是不肯得些好处便回手? 直至她开始涉足社会。她才恍然而悟。 根本上,江湖上就充塞着这种人。 周琼珍对穆澄的报复,就是联合一大班同学,杯葛她。 每天有两度小息时间,同学们本来都三五成群的跑到操场去耍乐,或是在小食部买东西吃。 穆澄突然的被孤立了。 没有小朋友敢跟她站在一起聊天、讲笑话、说功课、谈明星、跳橡筋绳、喝汽水。 一日之间,众叛亲离。 穆澄走近同学堆去,各人不是立时不说话,就是作鸟兽散。 本性无事生非的人,最怕天天过的都是太平日子,闷都闷死,难得有人领头寻到个欺压对象,也不管是非黑白,跟对方有仇没仇,总之实行一呼百诺,单以凑热闹为目的,就够兴奋。 于是,穆澄四面受敌。 她一时间愣住了,要接受这前所未有的场面,无疑是震惊与吃力的。 四顾无人,她急于要找到个依傍。 平日跟她一起上学的李俊英。其实是她同一间大厦的芳邻,应是最理想的求救及商议对象。 此念一生,顿时把气馁的情绪压下,立即在操场一角把李俊英寻着了,问: “我有话跟你说!” “好哇!”李俊英答得爽朗:“可是,我现在刚要到小圣堂去!” 他们学校后花园内有问小圣堂,热心的同学,都趁小息时候去祈祷的。 穆澄因心情有异,一时间并未想到李俊英不是教徒,她从没有利用耍乐时间敬礼神明的习惯。 穆澄只说: “那么,放学时再说吧!” 李俊英又说: “啊,我忘了告诉你,今天放学,我约了同学要去看公余场,不能跟你一道回家。” 至此,穆澄觉得事有跷蹊,她一时无语。 李俊英也是个聪明儿女,慌忙补充说: “这样吧,今儿个晚上,你来我家,或我上你家也可以。” 穆澄愉快地点了头。 到底是最谈得来的好同学。当晚,两个小女孩躲在睡房里商量对策。李俊英说 “求和吧!明天一早,你跟周琼珍说声对不起,大事化小!” 李俊英说这话时是老成而认真的。 穆澄反对,嚷道: “为什么呢?我非但没有做错,且是个受害人。” “可是,他们那一边人多势众!” 穆澄没有再说什么,她抿着咀,在沉思。 一个她狐疑的问题,若隐若现的出现脑际。 “你没听过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句话吗?电影里头的惯用语!”李俊英还是诚恳地劝她。 穆澄点一点她那小脑袋。说: “你明天陪我去跟她说吗?” 李俊英答: “怕什么呢?周琼珍不会把你吃掉的,独个儿跟她交代,好过有旁的人,万一有什么变卦,彼此下不了台。” 这就是说,李俊英不打算给她作伴了。 穆澄心上萦绕的那个问题,慢慢显得清晰。 再过了几天,问题不单浮现。且真相大白。 穆澄没有跟周琼珍讲和,她默默地承受着班上所有的白眼与压力。 本来上学放学,她都与李俊英结伴同行的,这一阵子,俊英的妈妈老陪着她上课下课。 倒是晚上,李俊英总在饭后就上她家来,借故问一些功课。跟她聊上半小时的样子。 穆澄明白过来了。 李俊英自以为聪明绝顶,既不在风头大势上,站到穆澄一边去,与众人为敌。又不愿意让穆澄认为她不够朋友,缺乏义气。于是,只好自己奔波劳碌一点,在无人见到的时间,去应酬安抚穆澄。 李俊英的世故手腕,自小了得。难怪她被同学一直推举为班长。对了,李俊英需要群众基础,以达到在班上参政的目的,故而她别无选择,只得八面玲珑。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7 章 为一个比较亲近的同学而冒上犯众怒的险,李俊英已决定不干。 穆澄至此,恍然而悟。 这以后,她也作出了决定。 随李俊英去吧,人各有志。 晚上,当李俊英到访,她却在睡房里装睡,没跟她相见。 穆澄是敏感,还是小器呢?真是见人见智。 她给自己的解释是,朋友是要来共患难的,且自己的友谊是见得光的,在大太阳底下闪闪生光的,而不是像孤魂野鬼般,只在黑夜才出现。 在那段极端苦难期,李俊英带给穆澄的失望与难过,有甚于那凶巴巴的周琼珍。说到头来,周琼珍只不过是那几十个班上的同学之一,有什么特别的渊源与交情可言? 然,李俊英却是自己选择的朋友,且是朝夕相处的好同学。 穆澄没有怨言,她只是一骨碌把这些闲气与苦恼吞到肚子里去。这一段日子,她额外用功。 没办法。连上体操与小休时间,都百无聊赖,只好静静地坐到角落去念书。 有一天,下课铃声下响,孩子们成群的涌出班房,到操场去耍乐,穆澄看看窗外,阳光灿烂,她干脆留在课室内读书算了。 才翻开书本,就有个动听的声音叫她: “穆澄!” 她抬起头,看见了方诗瑜。 她们是同班同学,但少有来往。 方诗瑜是班上的马骝精,一天到晚跳蹦蹦,只管玩得天翻地覆,是运动能手,功课低手。平时跟穆澄没有交往,很有点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味道。 这一声招呼,对穆澄而言,真是旱天之雷,都不知有多久,未尝在班上有同学主动地跟她招呼了。 穆澄战战兢兢地问: “什么事?” “外头这么好天气,你却在这儿念书?” 穆澄苦笑。 “来,我跟你去跳绳。” “什么?” “你不喜欢跳绳吗?行,我可以跟你到沙地旁跳远!” 方诗瑜的语气肯定,没有犹疑。 这令穆澄惊喜交集。 竟有人如此不着痕迹地帮自己一把忙。 在以后共同成长的日子里,穆澄最敬重方诗瑜的也是这一点:她不但施恩不望报,她压根儿并不认为自己曾对人有恩惠。 的而且确,诗瑜胸襟之广,已胜穆澄。 只为后者对面前的愁苦与挑战,以一个得体大方的办法应付。 前者呢,对任何人情事理上的瓜葛纠缠,全部视若无睹,我行我素。 在这第一次的相交之中,穆澄认定方诗瑜是拔刀相助,但方诗瑜根本不认为穆澄需要什么援助,她把周琼珍布下的天罗地网看成透明,横行直过,通行无阻。 人怕鬼,是普遍现象。 只为人未试过不怕鬼,如果试过,可能出现的结果,就是鬼怕人。在整个过程中,方诗瑜没有向穆澄提及过有关班上冷战与杯葛一事。她只是发现班上有一个小朋友可以陪她运动,如此而已。 穆澄最怕运动,她的功课了得。然,体育成绩永远仅仅合格,也不过是老师给的同情分而已。跟在方诗瑜身边,体力不胜负荷,然而,心情愉快。 也真是时来运转了。 大考过后、穆澄品学兼优,成绩为全级之冠。这还不是意外,最令全校震惊的是,穆澄投稿参加中国学生周报的征文比赛,得了冠军。这项成绩,不但班主任脸上极具光彩,且各老师都与有荣焉。校长更明令高年级同学主编的校内通讯,要把穆澄的得奖之作刊登出来。 也真亏这么小的孩子能写出这么老到深刻的文章,文题叫做“寂寞何价”,就是把她被杯葛的故事写了出来。 简单一句话,文穷而后工。诚恳的感情、真实的遭遇、彻底的领悟、流畅的文笔,加在一起,如何不有反应与掌声? 说时迟,那时快,班上的气氛顿时有异。 恶势力似乎慢慢引退,首先跑回穆澄身体来的小朋友,就是那堆怕事的同学。 现今都不怕事了,纷纷相约穆澄加入自己的活动圈子。 那堆曾经摆明车马欺负穆澄的人,有着靦腆或是不忿,只远远地观看着穆澄的动静。这也不过是他们唯一能作出的回应。 穆澄心里头宽松高兴,表面上仍是没事人一样,谁跑来说话,她都微笑倾听。 那位女齐天大圣方诗瑜,依然故我,以往不曾为穆澄落难而噜苏开解,今日亦不以穆澄得意而表示兴奋。她当一切好与坏的事都不曾发生过,只以行动跟穆澄做朋友。倒是李俊英比较难于处理,一时间,她也没有对穆澄刹那红起来,而忙不迭去结纳。她只是静处一隅,先应付她心头的尴尬。 说到底,李俊英是聪明人。她知道穆澄敏锐的心思早已洞悉乾坤。她现在即使跑到她跟前去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也不能再挽回穆澄的心。 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当穆澄再落难时,赶快证明自己的态度与立场,那才是重建友谊的时刻。 政客一定要敌我分明,太过份面面俱圆,任何人在赞美对方世故老练之同时,心一定冷笑及起了戒备。 李俊英由小到大,直至现今是立法局的一员猛将,都不曾体会到最最重要的关键问题,是她表面上做人相当成功的背后的一个疮疤,总会有一日发作出来,后果堪虞。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8 章 目下,方诗瑜听到对李俊英的批评越来越多,穆澄很替俊英担心,说到底是一场同学,但总自觉无能为力,因为每个人都有自由选择她认为恰当的处世法则,旁人休得妄议!小时候的这种经验,对穆澄真是刻骨铭心。 以后呢,类同的事件,类同的角色,类同的结果,在她的前半生,不停浮现。 认真是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走到文化圈子去寻食,一脚踏进去,争赢了几个不错的专栏地盘,立即受到各方非议,把她的文章议得一钱不值,那种声讨的气势,直烧到各报的总编辑办公室去,威力差点到达将之铲成平地。若不是有几个栽培穆澄的老编辑,把持得住,本城不会再有这么一个作家的存在了。 写稿十多年,穆澄永不打笔战,被人冤屈咀咒,骂得如狗血淋头,她都忍住,绝不回应。还是老话,她不是个吵架的女人。 方诗瑜的道行始终比她高,说: “财经版以前经常说我,这阵子疲态毕露。” “只为你不回应!” “不,只为我根本没时间阅报。”方诗瑜摊摊手说:“全部由我秘书指定报纸,只把有要事报导的市场讯息新间剪给我看,其余的没法兼顾。” “你建议我写专栏,连副刊专栏都不看?” “孺子可教也!”方诗瑜翘起大拇指赞。 替陶祖荫煮的一顿饭,惹来穆澄一大堆回忆,有点感慨。 把一汤三菜放到饭桌去时,疲态毕露的是穆澄。 陶祖荫喝了一口汤: “汤是滚的,不是煲的!” 穆澄知丈夫脾气,他喜欢饮煲好的汤,那才够火侯。 “对不起,时间不够!” “为什么早上不煲好汤才出门去逛街呢?” 穆澄想分辩,第一、她从早上起床后,根本没有停过。为了要去书展站岗,她要先把稿子赶好,传真至报馆,才能出门。自己姓什名谁也记不起来,怎么会记得煮汤? 任何人投入在工作之中,都会浑忘一切私事。 只可惜,坐办公室的人是名正言顺地上班,在家里头造胶花,或爬格千的熟手女工,却没有被视为也在从事一份正经工作。 徒呼奈何。 其二、穆澄很想大声抗议,她不是去逛街,到书展去值班,是她的本份与责任,对业务有惊助。 谈起逛街,穆澄差不多有半年未踏足过百货公司与名店。 她不敢。 那些最吸引妇女的服饰越来越贵,一念到要笔耕整几个月,才能支付一套像样的套装,她的心就寒起来。 每次方诗瑜邀请她结伴到名店去选购衣物,她总是借故避开。 人比人,比死人。 那方诗瑜一跑进名店去,气势如虹。一式几件全部包起来,差不多免试身。 在商场上习惯大起大落的女强人,不是挥金如上,而是经历金钱数字一般以千万甚至亿万计算,那一万几千的一件半件衣饰,怎么会看成一回事? 穆澄不同,举凡超越三位数字的银码,对她,就有震撼力。 唯其如此,何必自暴其丑,自惹烦恼?干脆眼不见为净。 故此。她很少逝街。只除了到超级市场去时,会流连得久一点之外。根本早已忍痛一刀斩断购物欲。 然,这种心态的转变牵连着环境的掣肘,她从没有跟陶祖荫提起,免伤他的自尊心。 妻子的身光颈靓、衣履鲜明,有一定程度上反映丈夫的经济能力与慷慨程度。 她不能令祖荫不安乐。说到底,一个以专业资格去打工的人,年薪半百万,也不过能维持中上家庭而已。 现今,他们小两日子,公一份,婆一份,各施各职,两个人有两份粮,还有甚多松动。一旦有了孩子,支出就不可同日而语,且祖荫的家累,其实十分重。他的父母及弟妹,还得依赖他为生。 这也不去说它了。一念及二代这个问题,穆澄就头痛。 怎么越想越远呢? 还是赶快把思维拉回现实来。不要再胡思乱想下去,免得无端端难受。 她回了祖荫的话: “明天给你煮一些好汤补数好不好?” “也难怪一些男人在结婚多年之后有婚外情,阿二靓汤,的确吸引。” 祖荫是笑着说这话的,听上去很轻松,并无恶意,然,穆澄还是一怔。 祖荫这个人一直有个毛病,就是自以为幽默,其实往往选错题材,挑错方式,结果画虎不成反类犬,弄得人无所适从。啼笑皆非。 穆澄当然没有把他的这番话放在心上,只微低着头,扒她那口饭。 祖荫又提她: “你明天可真不要到外头逛了,你知道爸妈要来吃晚饭,好歹弄得像样一点。他们老人家也只不过一星期左右才来打扰儿媳一次。” “祖荫,你父母从来都是在受欢迎之列,你少担心!” “是你少敏感才好!婆媳的不和,自古皆然,程度问题而已,这个我完全明白!”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9 章 穆澄硬生生地把丈夫这句责难吞到肚于里去。 要否认,无从否认。 的而且确,家翁家姑都不是善类。自嫁进陶家之后,不知受尽多少闲气。 要说自己跟他们相处得如鱼得水,水乳交融,是太违背良心的话。 然,维持表面安宁,还是做得来的。 为了这份“家和”,穆澄自知吃了多少苦头,仍落得今日陶祖荫如此一句毫无谅解的说话,真令人苦恼。 穆澄在心内呐喊: “我需要鼓舞,我需要鼓舞!” 那个呐喊的声音,渐渐的由强而弱,很轻微地骚扰着她心深处,细说: “我只是需要鼓舞,一点点的、很小的鼓舞,就可以了!” 陶祖荫望住穆澄那木无表情的脸,忽然的生气了,说: “怎么?就只为我坦坦白白的跟你说上几句话,又不高兴了!我越来越怕跟你推心置腹,因为换回来的必是这副欲哭无泪,活像全世界都欠负了你的嘴脸!” 说罢,陶祖荫掷下碗筷,干脆走回房里去。 穆澄面对着一席残羹剩菜,不再欲哭无泪,脸上熨热的两行酸泪,沿脸而下,清晰的滴在台面上。 小夫妻闹别扭,偶然生一阵子气,没有什么大不了。 所谓床头打架,床尾和,极其量过一两天,甚或只一两小时就好了。 况且,所执拗的其实是芝麻绿豆的小事。 然,生命里头,每天每时每分每秒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只不过是小事而已,那有什么天经地义、家仇国恨的大事发生? 如果在这些小事情上得不到支持和爱护,还有什么希冀了? 穆澄挑灯夜写,更为开心。她的笔墨充满灵气。源于生活中不住的失望、难堪、愤慨与感触。说得最苦一点,她的文章,以眼泪写成。也只有如此的竭心尽力写,才使穆澄拾回一点安慰。因为她确信,读者眼睛雪亮,感受清明,她所传递的讯息会通过故事与散文,安全地送抵读者之手,然后,他们会珍之重之,产生共鸣与回应。 穆澄专心一志,逗留在书房内,她甚至有点恐惧要回到睡房去。 摇笔杆直至天色微明,穆澄疲累地走回睡房去。 她轻轻的推开门。 又轻轻的关上。 纵使把噪音控制到最低,依然骚扰了睡熟的丈夫。 陶祖荫转了一个身,以混浊的语调发出“嗯嗯”之声,表示他的不耐烦与不满。 穆澄看着丈夫这细微的反应,疲意全消,代之而起的是一阵寒意。 这位枕边人,连睡梦之中,也不曾对自己的工作与生活作出任何支持。 一切以他为出发点,以他为中心,以他为终站。 穆澄可以辛辛苦苦的营生赚钱,可是,却不能因为对家庭有功劳,而忽视丈夫的需要。 目下,他正在甜睡,那么,穆澄就不应骚扰他,否则,就是讨厌。 一点都不夸张。曾有一次,陶祖荫干脆向妻子表示: “你若晚晚都要在书房内爬格子,干脆在那儿过夜好了,免在半夜三更被你吵醒!” 穆澄一听这番话,老压抑着澎湃的思潮,叫自己别多心。 一个工作整天,异常劳累的男人,要求有一觉好睡,是合情合理的,为求达到这个微小的希望,并不对任何人存在任何恶意。 自此之后,穆澄尽可能配合陶祖荫的上床时间,纵使睡在床上,文思如潮涌,她却不爬起来写稿。 翌晨起来,那昨晚的灵感却跑得精光,小说的布局,与情节亦走得一干二净。 唉! 做人真难!为人妇更难! 穆澄望着丈夫的轮廓,有太多的感慨。 这个男人,跟自己有如此深厚的关系与感情,在这静谧清泠无人的深夜,她突然发觉自己跟他距离甚远,比她的读者还要远。 跟一个陌生男人睡在一起,令穆澄毛骨耸然。 穆澄瑟缩地在床上,用手环抱着自己,紧紧地抱着自己。 她其实多希望有一只强有力的臂弯将自己拥抱,将自己保护。 任凭外头风大雨大,她总之在臂弯内安全、妥当、温馨、快慰就好了。 一个女人之所以需要男人,无非是要这种感觉。当年,她嫁陶祖荫的目的也是如此。 老实说,陶家岂只不是豪门当户,类似陶祖荫的人材,本城一个中环就有上万。不论家势与人材,都不过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连穆澄的母亲都皱起眉头请她三思: “女儿,如果仍是要靠你自己双手,才有追得上时代的生活享受,又何必嫁!” 当年穆澄对母亲的说话,只领会一半。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10 章 她有自己的预算。 穆澄认为小康之家,最无风无浪。一宿两餐不愁就好了。 嫁入豪门深如海,也不合她个性。 至于说丈夫本事不本事,也不过是见仁见智的问题。 太能干的丈夫,一样会有伤教夫婿觅封侯的烦恼。 况且,人比人,比死人。嫁了个政府署长又如何?人心没厌足,过得一两年,丈夫再不升司宪,又会闷闷不乐,就算他再爬高一级,妻子也会要求对方努力成为本城九七之后的第一位港督。 故而,一切过得去就好。 唯其彼此的能力、人品、相貌都不相伯仲,甚至对方在某方面此自己高一点点更安乐。 嫁进陶家之后这些年,才发觉原来不是这回事。 穆澄已经超越了那个震惊的阶段,而变作失望,不知所措。 穆澄从未敢回娘家去向母亲吐半分苦水。 她固然不是个愿意陈列自己哀痛的女人,更不是个不为老人家感情着想的不孝女儿。 再下来,若果母亲不谅,尤记当年,塞她一句: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那又如何是好了? 当然,能够生育抚养穆澄长大成人,且有今天成绩的女人,不会愚蠢,穆澄相信在这些年,她母亲是会或多或少地体会到她在夫家的难处。 只是母女俩心照不宜,提来徒惹唏嘘,何必? 每早,陶祖荫都早起。 换言之,穆澄也不能老赖在床上,对比下变成一条懒蛇似。 祖荫没有在家吃早餐的习惯,他起床后,只需要一杯浓咖啡。穆澄煮咖啡的手艺,也是在婚后才练回来的。 祖荫上班后,很多时,穆澄会得重新躺到床上去,再眠一眠。 当她可以烛自霸住一张大床,知道整间屋子都没有任阿人来骚扰她,需要她迁就、需要她相处、需要她奉承时,那种畅快与舒坦,妙不可言。 穆澄一整天最安乐,最能补充精力的就是这早上的两三小时。 这天,她只略躺了一会,便匆匆起床更衣,准备到超级市场去买菜。 第三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2:23:03 字数:11605 今儿个晚上,陶家有贵客。 太古城这个地方的商场越开越多越盛。穆澄惯常去光顾的一家,有齐各种物品及家庭用具,方便得不得了。 时代真是不住进步。穆澄小时候,在学校附近开了第一家超级市场,母亲带她上学放学,老是三过其门而不入,宁可跑到肮脏之极的露天街市去买菜。 穆澄最恨母亲硬要把她带到菜市场去,好端端一对白皮鞋,必然洒满污点,难看死了。 穆澄是个爱洁净的人。 只是母命难边,小女孩作不了主,没办法不跟在大人屁股后头办事。 穆澄每次把白雪雪的鞋子踩在湿腻腻、脏兮兮的街市地上,她就全身起了鸡皮吃塔。 禁不住把个小脑袋望向蔚蓝色的天空,默默祷告:希望有一日,母亲会光顾干净整齐的超级市场。 小楼澄咬咬下唇,非常肯定的想,这一天是早晚要来临的。 果然。 走在超级市场内,穆澄觉得舒服。 推着购物车,她可以随意搜购喜欢的货品,这个行动满足了女人的购物欲。填补了她没去逛百货衣饰店的遗憾。 这阵子,逛超级市场还有别的乐趣,就是货品越来越多了,例如增加了各式贺唔与杂志的摆售,最吸引穆澄。 她完全可以站在杂志或贺咕架前,把一个小时消磨掉。 那些节日贺咕的句子,蛮有意思,很能刺激穆澄的思路,帮她构思到小说的情节,以及体会到某一些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至于杂志,穆澄更加爱翻。 有阵子觉得自己一站就成个钟头的样子,把人家的几本杂志都看得滚瓜烂熟。 实在过意不去,于是好歹也会把其中一两本有特别精彩内容的画报买下来。 将心比己。如果那些读者只光站着打书钉而不买穆澄的书,她不也是赚少一笔了吗?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她穆澄想,会不会有一天,在超级市场加设一个售卖流行畅销书的架位?她可以每天到这儿买菜时,看到有人把她的作品从书架拿下来,放到购物车上去。 那种感觉,一定相当相当的欢乐与好受。 当穆澄第一本著作面世时,她在当日一早跑去书店,看到自己的架上的那刻,她的眼眶立即湿濡。 犹记得穆澄坚持不肯离开书店,一直站着等,直至有第一个读者把她的架上取下来,拿到收银机旁算帐,她的眼泪忍不住流泻一脸。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11 章 无非是那种被人接受、被人欣赏的安慰,深深感动她。 那第一个读者在翻看她的作品而未确定是否购买时,穆澄的心,差点自胸口跳出来。 她有一种要走上前去求对方给予一次机会的冲动,穆澄很想对他说: “先生,我不会令你失望,你的那十多块钱是一定物有所值的。” 书价由十多块涨至目前三十多块钱,涨幅双倍,那是多少个年头的事了! 其间有过多少挣扎、劳累、苦楚,真非局外人所能想像。 无论如何,最艰辛的日子怕已经过掉了吧? 现今只要穆澄的新书一面世,必然货如轮转,才刚刚放在书架上,便又立即在下一分钟,被读者买走了。 穆澄心里想,为了获得这个成果。不论受怎么的委屈与艰辛。也应毫无怨言的。 穆澄挽了几大袋食物,漫步回家去。 别看她是个纤纤弱质似的女人。那高窈而清秀的身段,那幼幼细细的手脚,在在都予人一种侍儿扶起娇无力的倦慵感觉,她其实力大如牛。 那几袋重甸甸的食物在她手上,挽得轻轻松松。 只为穆澄训练有素,老早习惯成自然。 成长后,考上外国大学,就开始要学习照顾自己。事无巨细,不是自行动手干活,谁会料理你? 嫁后呢,更不得了。陶祖荫非但不帮忙,只是一古脑儿把个贤妻抱回家去,享现成的福份。 也不算是夸大,她这位丈夫是一向饭来张口,茶来伸手的。 有那一天夫妻二人去购物,付钱的不错是陶祖荫,但所有粗重的工夫,包括挽物在内,都属穆澄的职责范围。 于是几大袋的重物将穆澄挽的两条手臂拉得活像长臂猿似,陶祖荫也只会昂首阔步,走在前面,对满头大汗、急步跟着他的妻,视若无睹。 有些时,购物过多,穆澄不胜负荷,只得求救。 陶祖荫也会得分担穆澄的负担。然,他会一脸不高兴的说: “男人挽个塑胶购物袋走在通衢大道上,简直难看兼失礼。” 穆澄想,说得也不无道理。 每念到惹了丈夫不高兴,自己心头也会觉得刺痛,也是划不来的事,于是,以后就不敢再要求对方代帮忙挽什么东西了。 其实,如果要穆澄选择,她宁可付钱,由陶祖荫负责挽购物袋。 这种感觉,随着年龄渐长而增加。 她因而得了灵感,写了个有关有钱女人养小白脸的故事,把女主角那种无奈、苍凉的心态写得细腻绝伦,引起不知多少读者的共鸣与感慨,半年内竟买过七版! 可见其道不孤。 本城怕有很冬男人像陶祖荫,又有很多女人像穆澄她自己。 回心一想,这丈夫给他的写作灵感还是不算少呢! 唉,文穷而后工。 话说回来,最实际的得益,就是练就一身蛮力,日子有功,完完全全的举重若轻。 回到家去,穆澄三爬两拨的把各式买回来的菜肉洗好切好,先放回冰箱备用。 然后赶紧换过一套较整齐鲜明的套装,到外头午膳。 约的人是她母亲。 穆太太的小名叫惠敏,娘家姓程。 嫁给穆澄的父亲穆迪时不久,就生下此女,之后不久。穆迪患癌逝世。她抚孤守节至今。 穆太太是个有能耐、坚强、不屈不挠的女性,自不待言。也为了这位母亲守寡经年,穆澄对她更添几重敬意。女人独个儿在江湖上苦撑,固然不是易事。 寂寞尤其难耐。 比起自己的母亲来,她是太不中用了。 当年嫁给陶祖荫,也为了太寂寞的原故吧!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天天写,夜夜写,永不休止似的摇笔杆,忽然午夜垂泪,觉得孤清难受。倒不如一头钻进一个男人的怀抱撒娇撒嗲,那才快意。 还有,万一那一两个难缠的报馆编辑,还打电话来作各式滋扰,穆澄就不用想前纳后,干脆把电话筒摔掉,然后大声对自己讲: “不写又如何?有人负责养你,清茶淡饭过一辈子,只要你穆澄不怕,有谁个奈得你何?” 就为了这份自以为是的安全惑,穆澄认定非嫁不可。 嫁后如何,如寒天饮冰水,冷暖自知。 这且不去多讨论,免得伤感。 然,回头看那硬挺挺地自己守着丈夫的灵牌,把女儿带大的母亲.不由得了心生佩服。 穆澄从来没有问过母亲。她究竟为什么不再嫁?或若她愿不愿意有第二春?抑或干着急,而实在碰不上机会? 不论成因如阿,后果不变。 穆太太是的而且确要捱尽这些寒来暑往,才到得今天的。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12 章 她从没有在女儿跟前唏嘘过半句。 日后,穆澄那一触即发的倔强脾气,也许很大部份受她母亲影响。 所谓好女两头瞒,穆澄对什么人都可以怠慢,对母亲不能。她不要穆太太担心自己嫁后,变了个蓬头垢面的灶底猫,故此,每逢跟母亲见面,总装扮得比跟老总喝茶谈稿费与版权费,还要认真。 穆澄是很节俭的,轻易不肯到昂贵的餐听去一转,然,对待母亲,又是例外。 她约了穆程惠敏到一流酒店内的西餐厅,为的是要边吃午膳边看海景。 穆太太跟穆澄走在一起,人们很容易就看出她们的关系来。 固然因为相貌相似,最主要是整个人的气氛都雷同。 母女二人都予人一种异常光洁干净的感觉。 穆程惠敏面目姣好,轮廓分明。上六十岁而仍然像五十刚出头。若不是那只盈光水滑的发髻盘在脑后,使她显了一点年纪,足可以充四十七、八岁的。 守寡三十多年,出身中等家庭的一个女人,能如她的这副模样,实在已得天独厚了。 当然,若果细心的面对面观察,会留意到穆太太脸上有不少沧桑过后的痕迹,现今的安泰怕未能完全抹煞曾有过的艰辛,单是耶双眼,一笑起来、鱼尾纹整堆的涌现,就落实了美人迟暮的事实。 穆澄一坐下来,点了菜,她母亲就说: “你那刚出版的小说,对白写得那么精彩尖刻,念得叫人舒服。然,情节太平淡,读者会觉得不够味道。” 原来穆太太是女儿的忠实读者。 “妈,不能本本都风起云涌、惊涛骇浪、曲折离奇,总有一些只写写自己心声的轻松小品。” “为什么不能够?电视台的肥皂剧,经年累月的播演下去,那个JR演的演员,买田又买地,不知多安乐。” 穆澄望母亲一眼,心想这位太太打扮清雅,形相秀丽,没人会想到她是最重视现实的一个人。 是上了年纪的缘故。 更是因为她曾经沧海。 “下一本小说,写些什么题材?” 母亲是多么关心她呢!穆澄又想,如果自己当演员的话,她必是个称职的星妈。 穆澄答: “写一个作家和读者恋爱的故事。” 穆太太瞪一瞪眼说: “如此的哗众取宠。” “不。”穆澄很认真地说:“我是真心诚意的。” “你是说,你有一种跟读者恋爱的感觉?” 穆澄歪一歪头,答: “如果有人真的欣赏你,从而爱护你、关怀你,再进一步负责你的起居饮食、安全健康,以及其他一总生活的需要,你会怎么样?肯不肯以身相许?” 穆太太没有答。 穆澄非常肯定地说: “我会很爱恋跟随一个终生如此照顾我的人。我会觉得幸福,我会觉得无憾。” “太好了!你已经找到了这个人吗?还是你仍在寻寻觅觅?” 母亲闲闲地答穆澄的两句话,如穿心宝箭,立时间叫穆澄痛彻心脾。 太一针见血了。 可见这些日子来,女儿做的门面功夫实在瞒不了母亲,嫁后境况,穆大太早已略知一二。只是当事人刻意隐瞒,权充快乐,免得过也就无谓揭她的疮疤了。 如今,看见穆澄那副渴望有人照顾爱护,渴望得人心人肺的痴傻模样,穆太太一阵难堪,便再也忍不住出言相问。 穆澄微垂下头,答: “那只不过是小说的桥段而已。” “你的小说向来崇尚真实的切身感受,这是你的作风、特色,不是吗?” “是的,对读者,我一向尊重,且有一份牢不可破的感情。” “澄,拿一大群人作为自己的爱恋对象,精神寄托,为什么呢?一定是由于自己感情无寄托所致。大多数有幸福家庭与完美婚姻的人。不会成为宗教迷。理由就在于此。” 母女俩一时无话。 “澄,我实在担心你!” 穆澄把个笑容立即挤出来: “妈,你是杞人忧天。” “但愿如此。” 穆太太望了女儿一眼,再问: “今晚周末有什么节目没有?” “祖荫的家人来吃晚饭。”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13 章 穆澄说这话时有点尴尬,她其实应该把母亲也请一请,一家子聚在一块儿欢乐今宵才是,可是,她不敢。怕吃力不讨好。 祖荫父母并非好好相与,言语经常尖刻,对亲家奶奶也不大放过。而母亲呢,是个极有涵养的女人。绝不会回赠一句半句以泄心头之恨。只会把不快放在心上,慢慢消化掉。 要是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坏掉母亲一个周未的清爽? 活至今日,穆澄才发觉,独身也未尝不好,孤寂虽难熬,一旦人多嘴杂,单是应付人情是非,就经常有痛不欲生之虞,起码疲累得使人厌世。 夸大?一点也不。 今儿个晚上可能发生的一切,就是一例。 未到晚上六时,祖荫的父母。就带着祖荫的弟妇李秀娟,两个弟弟儿子,以及祖荫的妹妹祖玲,摸上门来。 脚才踏进来,那位陶老太就问: “大嫂,还未开好麻将台?” 穆澄答: “啊,对不起,我以为等祖荫下了班,吃过饭才搓牌!” “怎么了?我们搓牌也得等儿子批准?大嫂你不是一向替他拿主意的?” 穆澄也不去多想她家姑这句话,飞快地把麻将台开到自己的睡房里去。 饭厅等下要摆晚饭,客厅又被两个顽童及家翁霸住了。有什么办法。 穆澄这房子就是小。 原本呢,以他们小俩口目前的收入,绝对可以负担较宽敞的居住面积。 就在去年,太古城面海的那幢大厦。有个十八楼的单位出让,价钱相当合理,大概是因为业主急着移民之故。 穆澄跟那房产经纪去了三次。每次一驻足在那个可以眺望海港的房间,整个人就心情开朗起来。 穆澄想。这层楼有一干二百多呎,有三个房间,刚好拿一个做书房,一个做客房。前者是她生财之地,光猛清爽至为要紧。写作的灵感往往在宁静幽雅的环境之下最易培养出来。后者呢,可供母亲小住,夫家亲戚来耍乐。譬方说,一桌子的麻将开在客房内,那管他们搓个天光达旦,也是自成一国,不至骚扰陶祖荫睡觉和穆澄写作。 穆澄是个恋家的人,对家居环境尤其注重。 几难得去年的出书版权费骤增,可以充作为首期,实在喜不自胜。 回家去跟丈夫商议,起初,陶祖荫唯唯诺诺,并没有太多意见,看样子是肯了的。 谁知道要作实签署临时买卖合同及交订金时,便起了变卦。 陶祖荫跟穆澄说: “我们现居的这一层还可以。搬来搬去怪麻烦的,常言道:上屋搬下屋。不见一箩谷,何必?” 穆澄心平气和地解释,她需要一处比较目前更舒服的地方,因为她留在家的时间多,且家中也正正是她工作上班的写字楼,且在经济能力上,他们完全负担得来。 说上了几车子的话,对方仍无动于衷。 终于陶祖荫作了结论: “我答应了弟弟帮忙他置业。祖德工作多年,生了两个孩子。还要租住别人的房舍,实在有很多不便。我们口袋的余钱,且帮他们一帮,别只管自己享受。” 原来这才是真相。 穆澄整整一个礼拜睡不好。 大想念那面海的一层楼宇。 太激动于丈夫的那番预算。 好一句:“我们也别只管自己享受。”大帽子无端端的扣下来,自已竟成了一个自私自利,贪图安逸的小妇人。 别说要求提高家居质素,不能算是好高惊远,贪于逸乐。就算答案是肯定的又如何?钱不只是陶祖荫独力赚回来的。 细细计算之下,穆澄这位在家庭做手工业的熟手女工,她的收入早已凌驾丈夫之上。 原来自己赚钱给自已享用,也算错,也算不应该。 祖荫前些时搬写字楼,只为他的机构盈利甚丰,故而拓展业务,改善员工的工作环境。这可是人人觉得天公地道,人人叫好的一回事。 独独穆澄的情况需要作异乎常人的处理? 悲哀吗? 无奈吗? 岂有此理吗? 是不是通天下的人都在先照顾了亲朋戚友,让他们丰衣足食,自己宁愿捱饥抵饿,那才是正确呢? 穆澄想:请恕我没有这份汪涵海量。 然,一意孤行去把那幢面海的房子买下来是不管用的。自己已是陶家的人。 陶祖荫不肯搬过去,或者搬去新居后苦口苦脸,怨声载道,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丈夫要把他银行户口里头的积蓄,双手奉上双亲,以去贴补弟弟置业,有他的绝对自由权,以后每月出粮,先拨一笔到银行替弟弟偿还房屋按揭,才将剩余的家用交给穆澄,也真叫没有法子的事。 穆澄这个家庭主妇,是否就真能狠得下心,餐餐量入为出,餐餐清茶淡饭,由着丈夫白受苦了? 怎么说,穆澄也出不了手。 不知陶祖荫是不是看中了她这一点,于是自把自为,既照顾父母与弟弟,还供他那小妹念书。一份粮差不冬悉数捧回家。对穆澄只是象征式的予以家用。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14 章 说起那陶家小妹陶祖玲,已经三十岁过外,念书不成,跑到外头去工作,三朝两日又嫌人工少,工夫多,辞掉了职,赋闲在家,便上一些成人夜校,念念英文及商科,美其名为小姑居处。仍在求学阶段。日中跟些女友逛逛街,或陪在母亲身边搓麻将,这种生活,穆澄听到都反胃。可是,有什么办法。这位小姑子是翁姑二人的宝贝,碰不得! 总之,穆澄一嫁入陶家,就活像走上奈何桥。最好快快一骨碌喝口孟婆茶。前事忘掉,重新为人! 现今,自己屈居斗室,成全了他人,反过来,还被翁姑认为地方浅窄,招呼不周。也真欲哭无泪,无话可说了。 穆澄但愿快手快脚,把一干人等招呼妥当,过得了这一晚就好。 当穆澄把煮好的送肴放到饭桌时,顺眼往客厅望去,真是惨不忍睹。 平日是窗明几净,整齐干净,现今被祖德两个男孩捣乱得天翻地覆。 那两只小猴儿干脆连鞋子也不脱,就在硫化上跃来跳去,玩他们那个叫“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游戏。穆澄苦笑,也真是太名符其实了。 “好啦,好啦,把鞋子脱了,免弄得地方太脏,等会儿你们伯娘要多一番功夫!” 穆澄说这番话时,还是笑脸迎人的。可是,得回的反应就太令人失望了。 穆澄的家翁放下了杂志,抹下了脸,对媳妇说: “大嫂,难得小孩子活泼好动,为甚么要阻止他们了?你未曾生养过,就不知道做父母的心情,我们恨不得孩子能一天玩足二十四小时,如果整天坐着不动,怕是患上痢呆症了!” 穆澄整个的呆住。 她有一种冲动,在下一分钟,就要冲过去,拉起那两个小顽童,扔出门外去。 她家翁又再借题发挥,揭她的疮疤、刺她的心。 是的,老人家抱孙心切,这种情怀。不难理解。 但,不能为了她穆澄嫁进陶家这些年,都没有生养,就周时的备受责难,且用那尖酸刻薄的言语,戳得她一心是血。 难道穆澄自己不着急,不难堪,不愧怯? 连丈夫陶祖荫,在这事上头,直至目前为止,仍未给过自已甚么压力,倒经常由次一等的所谓亲人来攻击她,也真是太过份了。 一念起那两个顽童如今居有定所,也无非是她的功劳与牺牲,跑到自已的地盘来,还肆无忌惮的严重破坏,更气! 然,她还是极力的控制脸上的肌肉。把那口鸟气硬生生吞下。 小童无罪,更无辜。自己正不值别人拿他们的行动为借口来攻击自己,又怎能不正己而正人? 千错万错,都是在孩子们身边的成年人的错。 穆澄默然地掉转头去,收拾饭桌。 突然的在背后有很巨大而清脆的霹啪之声,回头一看,孩子们打碎了一个读者送给她的水晶烟灰盅。 穆澄赶忙别过脸,快步走回厨房去,把弄好的送菜搬出来,完全当没有事情发生过一样。 哀莫大于心死。 此之谓也。 饭桌上,穆澄默默的嚼着,牢记着久不久就要给家翁家姑小叔小姑,甚至那两个顽童添菜。 穆澄已习惯了事无大小,都克尽妇道。至于对方的反应如何,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小叔子的这对儿子其实是顶讨厌的。 那大的一个,少说也差不多有九岁了,拿一对筷子在手,尽往一碟碟菜上挑,把那鸡块翻来又覆去,最终还是没有一件上意。歪一歪头,一对筷子往咀里塞两秒钟,再抽出来,朝另一碟菜进发。 看得穆澄连胃口也掉尽! 若是她的亲生儿子,老早把他吊起来,打个屁股开花而后已。 现在呢,连不满都不敢写在脸上。 穆澄的翁姑把两个孩子捧上天,不论这两位齐天大圣如何的无法无天,凡人一律休得妄论。 穆澄的小姑手陶祖玲说: “大嫂,你有把自己写的书放在家里吗?” 穆澄一听,便知就里。每次他们来。小姑子一定会拿她的一大堆书走,广送她的猪朋狗友。 穆澄最后把心一横,这班亲戚一上门来,她就把自己的书收到床底下去。 并不是她寒酸,而是太激气。 本来有人欣赏自己的作品,双手奉送,也是乐意的。但必须受馈赠的人明白,这是一件礼物,有它本身的价值。 可是,很多人拿了穆澄的书,非但不感谢,还以为是给穆澄天大的面子。这小姑子就是一例。 每次都有类同的一句尖酸刻薄的话,塞给穆澄: “大嫂,我拿几本书去替你做做宣传,若有没有人喜欢看,这阵子电视台的节目十分老土。也许闷起来翻翻书也是好的。” 穆澄差点儿想问: “要不要我向你三呼谢恩了?” 时至今日,以穆澄的名气也真不必如此低声下气的求人为她的书推介了吧? 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些人明明占了人家的便宜,还要讲尽口响的说话,连一点最基本的尊重与回报都不肯支付。 穆澄实在忍无可忍。 这世界也真不只陶祖玲是这种人。那日一班旧同学叙旧,饮中国茶。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15 章 其中一位女同学叫周丽姬的就说: “穆澄,我的同事不知多喜欢看你的小说,下次茶叙,你应该带些书来送老同学才对。” 穆澄哑然,一时间红了脸,不晓如何作答。 倒是方诗韵抿着嘴笑,说: “幸好穆澄不是开米铺,否则也应该在下次叙面时提包米来分派老同学才对!” 周丽姬知道自己被抢白,立即反攻: “这怎么同呢?书是可有可无!” “当然相同,都是赖以维生之物,前者是身体口粮,后者是精神食粮。穆澄是靠写书讨生活的。你若跑上律师楼叫人家替你签法律文件,举手之劳而己,人家也不肯白白帮忙而不收费吧!灯油火蜡、伙记人工,还加十年寒窗苦读的学费本钱,这条数怎么计?” 穆澄对方诗韵感激至极。 太说到她心坎上去了。 这种剥削了人家利益而仍大模斯样、自以为是的人,真是太令人气愤了。 因而在陶祖玲出现之前,穆澄把她的都收得密密实实的。 当然,表面上,穆澄还只好礼貌地回应她的小姑子,说: “谢谢,我这儿碰巧没有书。” 陶祖荫白了穆澄一眼,他知道妻子在撒谎,一直以来,穆澄的小书房都有很多她的作品,是出版社送来的样书,他心想,分明是妻子小家子气,舍不得送人。 一本书,才不过几十块,一杯大酒店餐厅内的咖啡价钱而已,紧张些什么? 陶祖荫可没有想到有些名贵餐馆,一天到晚单靠卖很多杯很多杯咖啡,就已发了达! 人们不明白的道理也真是太多了。 陶家兄弟姊妹在这做人的涵养上,竟是如此的同出一辙。 陶祖玲完全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更不晓得看人家的眉头眼额。 她竟还说: “大嫂,我们街口就有间书店,那老板说认识你的。你不就打电话给他说一声,我改天到店上拿就可以了。” 真是无名火起三千丈,穆澄忍无可忍,只差没拍案而起,正色道: “如果我真有势力,这个电话宁愿搭进去给银行总经理。叫人去拿些钞票出来,还干手净脚得多。” “大嫂。难怪街外的人都在弹劾你,文章写得泼辣尖刻,真是人如其文。” 正正是那个混到一把年纪,养了两个猴儿。依然没本事有积蓄缴交房屋首期的男人。 对,就算穆澄是个刻薄小家的小女人,然,她也从不把难听的说话宣诸于口,教听的人难受而下不了台。 她更绝对绝对不会对长辈无礼,对那些于她有恩惠的人不留余地。 穆澄对所有看不顺眼的人,不公平的待遇,不能接受的事实都埋怨、谩骂,甚而咀咒,却只在心上,极其量放在笔尖上去。 非迫不得已,她几曾说过一句有失教养的话。 如今,她说了,只这么一句半句就被人家执住了,因为不安,眼眶蓦地温热。 “祖德,你少说句话吧,自己知道自己事,在人家屋檐下过,轮不到你申张正义。省得你大哥难做人。” 哦,原来最利害的角色,尤在后头,那是穆澄的家姑。 眼泪在眼眶内打转,没敢掉下来,否则,她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穆澄那亲爱的丈夫陶祖荫先生必然会说: “别动辄以泪洗脸,满肚委屈似的,好不好?” 好,穆澄把什么都吞到肚子,努力告诉自己,她没有委屈、没有难堪、没有苦楚,她只有开心,开心,好开心! 不愉快的事,以致于一切苦难都会过去的。 真的不必悲哀。 候了一个世纪之后,家翁家姑小叔小姑小孩,齐齐撤退,打道回府了。 感谢主! 房子再变为穆澄的世界,的而且确,只有她一人开始清理功夫,陶祖荫闷声不响的走进睡房去。 穆澄躲在厨房内清洗碗碟,突然的听到丈夫叫她,再奔回睡房看个究竟。 陶祖荫正在把那副麻将收回麻将盒内,并说: “先帮忙把这些什子收好。不然,挡在这儿,我躺在床上根本不能看电视。” 于是夫妻二人也算同心合力。清理了睡房,让陶祖荫得到一个安乐齐整的天地。也算托赖了,这位大男人主义的丈夫不至于完全袖手旁观。是让穆澄去收抬睡房,至于其他家务,也就不可能再指望他帮忙了。 穆澄的工作效率向来迅速,只一小时多一点,房子重现光洁,恢复旧观。 穆澄有个怪僻,室不大也不打紧,一定要优雅,她才能安住其间,放心工作。 回到睡房去,祖荫还未睡,正在看周末电视。看到妻子进来,对望一眼,彼此都似无话。 终于还是祖荫开了口,说: “你跟我家人的嫌隙日深。”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16 章 穆澄不想分辨,因这是事实。 “是不是写作令你烦躁?作家额外多心。” 穆澄还没有回答,祖荫已下结论: “当然,如果没有你的这份性格,如何可以把空中楼阁写成酷似现实的一个个故事?简单一句话,完全是小事化大,无是生非的本领。但,穆澄,我告诉你,分不开工作与现实生活,是很危险的一回事。小说作品受欢迎,不等于做人受欢迎。” 穆澄把这番话全听进耳去,她脑袋内只清晰地浮现出一个问题。 什么时候、什么环境、什么原因会令到自己嫁给这么一个男人? 一个五官端正、有专业资格、有高尚职业、有健康身体的未婚男人,当年出现在穆澄面前。 于是,她就这样的嫁了。 大概跟世界上很多很多很多女人一样,到时到侯,觉得还是嫁的好,于是就结婚去。 从前嫁掉的女人,就是一生一世。 如今入错行,立即转行。 嫁错郎?拍拍屁股走个没影儿。 律师楼头,坚决要离婚的人往往是女不是男。 穆澄突然的回过神来,吓一大跳,怎么自己会一下子想到这么毛骨耸然的大问上去了? 离婚! 不、不、不。没有那么严重。 连她笔下的男女主角,经常有闹婚外情,也没有一个离婚。 离婚不是穆澄能接受的一回事,就算想像自己接受离婚也有困难。 还是陶祖荫说得对,自己原来真爱小题大作。 这一惊,使穆澄眼眶里原本要滚下的眼泪。吓得缩了回去。 她立即回身跑回厨房,埋头苦干。一直至疲累不堪,才回睡房,一头栽在枕上,好歹睡去。 睡觉真是大快乐的事。 穆澄从来不介意自己会一睡不醒。 第四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2:23:03 字数:8310 唯一可惜及顾虑的是亲人会伤感。正所谓死者已矣,生者何堪? 然,如果真到了生无可恋,那又不同,还有什么人的感情需要兼顾了?反正在生,也是各行各路,各自修行,就不必管其他,干脆只理自己的清爽为要。 此念一生,又是满头大汗。 这一晚,真是太惊人了,才压熄了心头那个离婚的歪主意,如今又想到轻生的问题上去。怎么得了? 穆澄越急越睡不好,连连发着一些似是幻觉与想像的碎梦,完全辗转反恻,直至天明。 不知是不是早晨天气格外的清凉,穆澄觉得很冷。 她试拥着棉被,瑟缩着把身体蜷成一团。背上尤有一阵的凉快,分明是汗、冷汗。 忽然之间,身体内的血液文宛如万马奔腾一般,搅得她通体滚热。极不舒服的。 一张软被盖着是热,不盖是冻,真不知如何是好! 穆澄轻轻地叫了一声: “祖荫!” 没有回应。 “祖荫!” 对方“嗯”的应了一句。 “我很不舒服。”穆澄嚷。 “睡吧!睡醒就没事了。” “祖荫!” “你别又无病呻吟好不好?一个星期工作六天,只得今夜我可以安安稳稳地睡至日上三竿,你也要半夜三更噜苏个够的吗?” 祖荫一个大翻身,干脆抱了枕头,蒙着耳朵再睡。 穆澄没有再作声,她直怔怔的躺在床上。一直过了很久很久,阳光老早艰辛地穿过那一幢幢大厦的倾斜角度快到房间来,穆澄才撑着身手,试坐起身来,头重得像有几担铅压在身上。 穆澄无法支持,再钻回被窝里去。 这一下,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是病倒了。 陶祖荫不知往那儿去了? 穆澄一连喊了几声,全屋静悄悄,没有反应。 没办法,她只好等,等有人出现在睡房内,再图后算。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17 章 这么一等,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室内全然静谧。 穆澄口渴得实在太厉害,迫不得已,她只好支持着,一步步,一手扶墙,一手扶椅的走入厨房去给自己倒杯清水。 旱时一滴如甘露。穆澄喝了一口水,才略为定过神来。 她伸手摸摸自己的额,发烫的。事在必然了。 病倒也真不足为怪,体力与精神同时虚耗受损过甚,就捱不下去了。 真不知大清早,丈夫就往哪儿跑了。 这么的一个丈夫,要来何用? 幸好穆澄还晓得苦笑,证明只是小病而已。 电话铃声忽然在这个时间响起来,穆澄踉跄地走过去接听。 “你醒了?”是祖荫。 “是的。你在那里?” “真是,我老早已跟朋友去吃过早餐了,你要不要出来走走了今天是星期日。” “祖荫,”穆澄挣扎着,连站起来,双腿都有酸软的感觉。“不成呢,我是真的病了!” “你幻想成真,是不是?” “我说的是正经话。” “好!好!都信你,那么,你是不会到外头走的了,别等下又埋怨星期天,我都不关照你!” “祖荫,你回家来吃午饭吗?” “你既是不舒服,我回来反而要你忙这忙那的,我不就到妈的家去,或在外头胡乱地吃点东西,反正到了下午就跟同事有牌局。你好好的睡个饱,我令晚会夜一点才回家来。” 这已经算是陶祖荫最大的体贴了。 一整日,穆澄都躺在床上,没有走动过。 直躺得实在腰酸背痛,才稍稍又支撑着病体,改为坐姿,扭亮了电视机,欣赏星期日的午间节目。 空着肚子饿了半天,穆澄实在再捱不下去。她有个怪脾气,吸收工作量与食物成正比例。昨晚心情影响,已经吃得不多,隔了一夜半日只得滴水沾唇,太辛苦了。 于是她跑到厨房去,从冰箱拿出昨晚吃剩的菜肴,放到微波炉去热一热,就用膳。 食物吃下肚去,一阵温暖充实的感觉。十分好受。 穆澄走回睡房的脚步也似乎踏实了。然。才再躺在床上去一曾,身体内就有异样的变化,好像五脏六腑都开始扭曲,以致于慢慢移动位置似。 穆澄有点害怕,这种感觉越来越不舒服,越来越难受,越来越辛苦。 她又得竭力撑起自己。再跑进洗手间,紧紧赶得及把刚才吃下去的食物全部吐呀吐的、吐得一地都是。 身体像是停当了一点、舒畅了一点,可是那一地的脏物,气味酸臭,刺激她的嗅觉,令穆澄赶快逃离现场。 因身子像掏空了的缘故,更觉软弱无力,穆澄于是在床上一直昏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微微转醒过来,发觉周遭一片黑暗。往窗口望去,对面那幢大厦家家户户的窗口都已闪出灯光来。 原来,夜已深了。 祖荫仍未回来。对,穆澄醒起来了,丈夫说今晚跟朋友有牌局,今晚夜一点才归家。 可是,现今不是已经夜了?祖荫这就会随时回家来,穆澄醒起,那洗手间的脏物仍未清洗,这怎么得了? 霍然而起,也不知那儿来的精力和狠劲,一下子就把洗手间的地板清洗干净,才回到书房去坐好,如牛的喘着气。 穆澄摊开了纸和笔,开始写作。 她在病中写作。 说到底,现世纪是太平盛世,也真不可能希冀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灾难去刺激文人的思路与笔触。 生活上能发生这一宗宗、一件件不称心、不如意的小事,累积而成压力。去帮穆澄寻求发泄,宣诸笔墨,应被视为以贩文为生者的一种福份。 从这个角度看,对于所有的磨难,应怀着感恩的心,是真怨不得。 也只有在创作的过程上,穆澄的心境最无杂念、最专注、最投入、最舒畅。 这以后,穆澄小病两天,慢慢康复过来,生活就一如过往,淡如水,平如镜。 日子如此这般的过下去是好还是不好,穆澄都无心思考。 或者,她的一门心思都放在写作上,她的作品绝对风起云涌,波诡云谲,令人惊叹、骇异、感慨、刺激。总之极尽官能起跌之能事。 谁会想到笔下生辉、如花似锦的作家,本身的真实生活会茫茫然,毫无头绪似的。 月底之前,穆澄有件比较兴奋的事,就是应一位老报人的邀约,同晋午膳。 卢展棋是本城文化界一个相当受尊重的名字,至今他仍是一张销路相当好的中商日报的总编辑。 可以这么说,他是第一个欣赏穆澄文章,把她带入文坛的人。 当年,穆澄把自修的文章寄去中商日报。卢展棋正任副刊的编辑。相当欣赏年纪小小的穆澄能写老辣的文章,于是予以采用。 这真是对穆澄太大的鼓励了。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18 章 记得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文章在副刊中刊出来。差不多感动得流眼泪。 虞展棋栽倍穆澄,固然是认为她文章写得活泼,而又泼辣,很一针见血,此外。也因为他的确有此需要。 副刊中有些作家经常脱稿,老害编辑在最后关头急得团团转。 自然穆澄的稿件被刊登之后。这位酷爱写作的小女孩得到了极大鼓励,竟然把两个星期共十四篇稿都寄去报馆。被卢展棋收了、放好、备用。 一个月下来,说也奇怪,竟有起码十页的稿会被取用。每天在专栏内寻找自己的大作做了那个作家的替身,成了个兴奋游戏。 但有一个月,穆澄忽然对这么一个游戏感到失望,因为凡三十天都没有一天曾刊登过她的稿件。 穆澄当时第一个反应的确以为是副刊没有空档的问题,自然不以为意。 可是,过了另外的几个星期,穆澄细读副刊时,发觉有些专栏作家脱稿如故,可是填补他们的位置的,再不是自己的文章。 穆澄开始纳罕。 很简单的一个结论,就是穆澄文章写得不好。凡有什么事故发生,首先罪己,一定是自已学艺不精所致。这是穆澄一向的做人处世态度。 心想,那张叫中商日报的报馆编辑先是无缘无故的提拔了自已,刊登作品,一定是文章本身有可取之处,现今作一百章没有被挑选的痛苦与失望。 还要不要再接再励,永不言倦地把稿于写下去、寄出去? 穆澄的自信心动摇了,正在踌躇之际。竟收到一封署名中商日报卢展棋的信,写道:“穆小组:欣接你的多篇大作,写得实在好,这样的文章,不应再作替身之用,恕找未征求你同意之前,转交给中西日报的副刊,他们正准备另辟一个专栏,由你执笔。日内自会刊出,也是每天一稿,请直接寄去中西日报的傅易先生收,傅先生是总编辑。稿费从优。中商日报副刊卢展棋上” 穆澄把来信连念了两次才敢相信是真。她开心得在屋子里飞舞,整个人像飘了上云端,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再下来,再飞上去,再下来,那种感觉刺激而舒服。 伸长了脖子,盼呀盼的,才盼到了中西日报刊登自己稿子的那一天。 穆澄有如一个待产小妇人般,终于目睹自已的孩子出生了,抱在怀,细细检阅,果然眼耳口鼻皆全,她的一颗心才放得下,才晓得心欢快慰。 这就是穆澄进军文坛的开始。 然,她跟卢展棋的交往还未因他带领她走入文坛而开始。 穆澄一直没有跟卢展棋见过面。 她的专栏在中西日报开辟之后,穆澄曾恭恭敬敬地写过一次信给卢展棋,同他致谢。然,没有回音。 老实说,穆澄有点失望。 在此后的几个月,她在电话里头跟那位中西日报的傅易先生交谈,有意无意的表达了这重关注。 傅易干笑了两声。道: “你写好自已的文章,就是对棋叔至大的敬意与谢意了。” 说得也是。 这以后,穆澄的确非常专心的写。把她作为一个少女的内心世界,对人事的触觉,对社会的期许,都非常真挚地表现出来。 有那么一天,报馆转来一个小包裹,穆澄抱在手内,不知是何物件,蹬蹬蹬的跑上楼,把自已关起来,打开包裹一看。 天!金光灿烂、辉煌夺目的宝贝。 不正正是一大束的读者来信。 穆澄第一次证实自己有读者,铁一般的证据,毫无疑问地放在自己跟前。 穆澄仰天长笑,继而欢欣洒泪。 一点都不暇,这是一个作家成长过程内千真万确的反应与感受。 对于读者的来信,穆澄珍之重之,把它们念起码一遍,叠好,放在一个铁的饼干箱内,再细细地回忆。 她整个人。毫不保留地投入在与读者沟通交往之中,而觉得畅快。 自那个时候开始,穆澄的老友方诗瑜就取笑她: “你在跟你的读者恋爱!” 对嘛,少女时代,只会把小男友的约会与信札放在心上。然,穆澄不! 她的生活之所以越来越丰盛,越来越充实,只为与读者的精神来往越频密,越亲切。 有时午夜梦回,她也会觉得忧心戚戚,怕突然之间,读者会弃她而去,她又会变为光秃秃的一个人,毫无依傍似的。 方诗瑜总是笑她: “庸人自扰!” “不,”穆澄答:“事情来得太顺遂,令我恐慌!” “你难道是请枪手的呢?不也一字一行的写出来,供人品评?盈亏自负,有什么好怕?” “我并不认为人生会有太多的一帆风顺。顺逆二境必会轮流替换而至。” 方诗瑜没她这么好气。道: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19 章 “幸亏你没有中马票,不然,更一天到晚杞人忧天。” 穆澄的顾虑终于证明并不是空穴来风,她的灵感叫她知道将会有困难随她的好运而至。 只是,不论穆澄的心理准备有多充足,这次的考验仍令她震惊,且绝对的手足无措。 就是那天早晨。当穆澄细细读着副刊的每一段文稿时,其中的一段把她吓破了胆。 怎么可能? 那个专栏报导一段花边新闻。说近日文坛崛起一位新秀,那形容分明指的是穆澄。这还不打紧,倒是说她那个晋身的过程很惊心。 卢展棋的身份被提了出来,文辞之间,说他与她有点奇怪而暧昧的关系,因此老棋就久不久抽了别个专栏的稿,让小女友得以一展所长。 及后,报方发现这个真相,明令不可用穆澄的稿件,于是,卢展棋只好多方奔走,拜托他的后辈,给穆澄一个笔耕地盘,长期安置了吧。 那段专栏的结尾竟还这样写道: “也真是姓木的时来运到,以她那种向读者兜售自己思想生活的粗糙情怀,差强人意的文笔,还有创作大量作品,叫读者捧场的胆识,相信她在文坛还有一段日子走。这世界是接纳奇人异士的多,唯真能狠得下心、挺得下脸,就不会有绝路。” “不要轻瞧女人,为了自己的成功,她们的手段了得!” 穆澄阅毕全文,觉得天旋地转,金星乱冒。 那不应是她,不会是她吧?怎么可能?跟事实相去何只千万里?简直无中生有。 她连卢展棋先生的面都未曾见过,他跟她关系暧昧?这种话也说得出来,且白纸黑字的刊登着。 天下间有胆识的人不是她穆澄,而是光天化日的造谣者! 还未定下神来,电话铃声就响,是李俊英,非常非常的大惊小怪道: “穆澄,你怎么弄出这样子的乱子来了?” 穆澄怔住,她自明所指。 “不论是否有其事,你也太不小心了,这种人际关系对你的前途相当不利,我看,你得向有关方面疏通疏通,或者,在你的专栏内澄清一下,不然,幸幸苦苦地建立的口舌渠道,就要毁诸一旦。目前,你是真正有读者的,然,群众基础可以五时花六时变,一下子就作山崩地裂式的转移!” 穆澄静静的挂断了线。 她愧歉,好像不领这位老同学的情似的。 然.对方开头的一句话令她寒心,教她失望。怎么能说“姑勿论是否有其事”这句话呢?那就是李俊英对自己的信心不足,有百分之一的机会信以为真,都是对她至大的侮辱! 穆澄虽是个温和与木讷的人,但有一些原则,她是非常非常固守。而决不让步的。 她认定朋友之间的相处,一定要有最起码的信任。一下子有点风吹草动,就对朋友的行为品性起了疑心,这种人相处何益? 在这宗跟卢展棋的瓜葛上头,她足足恼了李俊英几半年之久,才平得下气来。 压根儿就是冤狱。 她为了有冤无路诉,而痛苦地哭了好几天。哭得双眼像两个大核桃似,连方诗瑜看见了。也忍不住笑起来。 “你还好笑?”穆澄嗔怨。 “你究竟有没有借镜子?那模样儿的确是怪形怪状的呢!” “身为老友,半点都不寄予同情,成什么话?” “谁叫你自作自受?” “什么?” “不是吗?芝麻绿豆似的事,看成天大。” “这还算是小事呢,名誉攸关,士可杀、不可辱。” “真是好志气!”方诗瑜翘超大姆指,继续嬉笑怒骂地说:“你这种古老十八代式的志气,只怕你死完又死十万九千七次,还未能平息江湖是非。” 穆澄怔住了。 方诗瑜正式地说: “人际是非与误会,无日无之,根本与空气一样,满满的充塞人间。几张报纸内的几个专栏,报导得几多?此其一。 “穆澄,也请你别夜郎自大,社会上知道你名声的人固然不多,你个人的荣辱,除了在几个有心整蛊你的人与真心关怀你的人心上占了一点儿的份量之外,根本微不足道。且完全没有资格长时期霸占着这等人的心,而成为他们永远的话题。此其二。 “有智慧的读者,一定只有兴趣读到大太阳底下对他们本身有利的资料与讯息。这等非常个人的是非,相等于新闻版内那一则则社会上鼠窃狗愉,甚而伤人抢掠的新闻,极其量可以占用篇幅一天,翌日即为类同事件取代,此其三。” “为这种无聊是非尚且会生闷气,哭肿双目。若到国家有难、民族蒙尘、世界不景气、天灾人祸,甚至你亲人的生离死别时,你又何以表达关怀与悲痛?此其四。” “最愚笨的人,莫过于被人痛骂,立即还手。所谓初而口角,继而动武,后果轻则敌人为能成功地刺激你而欢欣雀跃,重则两败俱伤,琅珰入狱。我的天,为谋害自已的人花精神与时间,这条算什么数?此其五。” 方诗瑜一口气数落穆澄,最后叹一口气,作了总结: “还有其六、其七、其八,一直数下去,足有几百个理由,你不必为这些事苦恼。 “真是任你饱读诗书、满腹经论,且是才华横溢,连这些显浅道理也想不通,纶若哭肿了双眼是为自己的肤浅与量窄,也还情有可原。” 君子爱人以德,穆澄还是深明此理的。 她对方诗瑜感激至极。 她讷讷地,惭愧地垂下头来,问: “那么要不要求个水落石出呢?” “水涨水退,自有时令。换言之,要利用庞大人力物力去吸水。以求石出,不必了!时令早晚而至,自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需要下一分钟就把元凶擒拿归案,你要办的正经事蛮多呢!”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20 章 聆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至此,穆澄稍稍平了气。 当然,罗马并非一日建成。修养亦然。 穆澄再将胸怀开拓,还是稍稍的细读副刊专栏,留意着这宗是非的发展。 陆陆续续的还有一两个专栏在作出回应,乘机批评她的文章与内容。 穆澄也不声张,她细细地数一数越来越多的读者来信,以此肯定自己的信心。平衡自己的忧疑。 再下来,有一天,她发觉那攻击她的专栏又写道: “姓木的不敢回应,只为她理亏。” 穆澄像被戳了一下似的,整个人气得自椅子上弹起来。 随即,她再缓缓坐下。 方诗瑜教训她的那番金石良言,掷地有声。经常有效地影响着她。 她不会再中计。 有人事必要带着兵丁于人家城堡之外虚张声势,就由得他吧!城内人管自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勤劳干活,享受收成就好了。 如此一来,疲累与损失者是谁?太不言而喻了。 过了一段日子之后,反而是方诗瑜关心地问起她来: “那件无中生有的桃色案件发展成怎么样了?” “暂时无疾而终,将来再再个什么机会抒发,可不得而知了。” 说这话时,但见穆澄气定神闲,悠然自得。 方诗瑜又忍不住说: “你的道行日深了!” “承蒙你教学有方。” “岂敢,你慧根天生,冰雪聪明而已。”方诗瑜又兴致勃勃地问:“对方看你不作出反应,会不会又扬言是你理亏了?” “果然是有江湖经验之人。” “你不生气了?” “不屑。” 方诗瑜拍案叫绝,鼓起掌来。 这又过了一大段日子,傅易跟穆澄联络过一两次,什么也没提起,只道: “有其他的杂志与报纸,要我聘请你为他们写专栏,你可有空?可愿意?” 穆澄非常认真地考虑,是否应该把写作当成职业了? 答案似乎是肯定的。 她母亲轻轻松松地说: “有什么比做自已喜欢的事而又能获得报酬更畅快?” 说得太对了。 这就是她成为专业作家的开始。 至於穆澄踉卢展棋的交往,竟是在她于文坛立足的若干年之后。 事情的发展是这样的。 第五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2:23:03 字数:12134 有些文化中人,毕生卖文为生,实则家徒四壁,全无隔宿之粮。在穆澄未入行之前的一大段日子,本城的出版社营运困难,出版社本身营运并不企业化,对于维护作家的利益,亦很马虎。一般贩文者,只靠报馆的稿费为生。 说到报馆稿费,也只是近这几年才因为时移世易,调整至一个较为合理的水平。从前,别说太远,即使在七十年代,也是很微薄,薄得不能每月只为一间报纸、一个专栏面可以维生的。 这种情况,一直令社会人上有个错误印象,认定了从事文化的人,必是穷书生无疑,年青有为的男男女女。免得过,都没有志愿成为笔耕贩文之士。 穆澄当然留意到这个现象,时至今日,她有时跟一班旧同学茶叙,都会有啼笑皆非的际遇。人们在分账时总是迁就穆澄多一点。自动让他有便宜可占。加上,她装扮朴素,言语低调。更落实了朋友们以为穆澄的收入不过尔尔。只有方诗瑜咆哮抗议说: “你们竟不知单是她这人的版权费就已多过本城督爷的薪金了。收入根本傲视同侪!” 穆澄吃吃笑,也不说什么。她不是故意装穷,她更不愿意充阔,她的作家酬劳没有正确地为外间人士所了解,对穆澄而言,只有一个遗憾,就是影响着年青人加入写作行列。毕竟世界是现实的世界,人们要求有碗安乐茶饭是合理的,于是都把写作列入嗜好之列,不打算贡献全副精神与时间,或许写作界因此而错过了不少可选之材,那是相当可惜的。 话说回来,老一代的文人报酬际遇的确不如现在,潦倒落泊的文士不少。 有一天,穆澄在读完副刊之后,忽然纳闷非常,因为专栏报导了老作家金风逝世的消息。 死讯被发现的过程尤其令人神伤与感慨。 金风是年逾六十的文士。他在几张报纸上都有专栏,专门针对时事,作相当有见地的评论。多年以来,穆澄是他的忠实读者,她也相信金风的读者很多。 有关金风的像相与私生活,完全是隐闭的。由于他的专栏集中评论时事,就连一点关于自己的风声,都没有泄漏过。 他从事写作几十年,未曾有过一天半天脱稿的习惯。非但如此,由于他职业操守好,根本就有储稿的习惯。中商日报负责发稿的助理编辑一直将他的稿件发至最后一份,才猛然发觉,这阵子金风没有把新稿寄来。他下意识地觉得事有跷蹊,于是向卢展棋报告。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21 章 卢展棋跟金风不算相熟,但对于再老一辈的文人,有相当尊重,他很明白金风的习惯与作风,诚恐真的出了甚么意外,于是慌忙查看金风的联络电话。 没有。报馆竟无人有他的家居电话,就为他太守规矩,从不麻烦编辑催稿,故此,大家都似乎没有需要跟他联络了。 卢展棋分别跟几间报馆的编辑,包括中西日报的傅易联络过,都不得要领。事实上,在别家报馆,金风还有不少的存稿在,其他编辑就更不曾发觉有甚么不对劲处。 没办法可想之下,卢展棋只好向报馆的出纳部门,取了金风的地址,亲自摸上门去。 那是慈云山的地段,金风住的是那种等候政府徙置到公共屋邸去的铁皮小屋。 卢展棋摸上门去,叩了一阵子门,已知事不寻常,立即掉头寻到了警察,讲明原委,安排破门而入。 也无须冲进屋内,各人已知凶多吉少,因为门才被打开,一股难以想像的腐尸气味就冲进鼻子来,令人作呕。 专栏没有形容金风的死因与死状,事实上,人老即死,自古皆然。凄凉的情况只在于一个人要苦撑几十寒暑,直至最后没能为力以维生的一天。才引起外间的稍稍关注,发现他己离尘世。 何其不幸。金风连治丧费也没有。于是卢展棋义不容辞地带头向各报馆的编辑募捐了一点费用,以最简单的殓葬方式为金风办理丧事。 穆澄看罢报导,情绪忽而低落至极,如果有一天,自己都有如此际遇,怎好算了? 那时候,身边的亲人只有母亲一个。老人家当然会比自己先走一步。几十年里,难保穆澄的遭遇不就会像足这位金风先生呢! 她吓得一身是汗,慌忙摇了个电话去找方诗瑜,神经兮兮的说: “诗瑜,你答应,无论多忙碌,也要每隔两三天,最好是一天,给我摇个电话!” “你发甚么神经病?” 方诗瑜正在忙于公事,忽然接了这么一个言不及义的电话,觉得好莫名其妙。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们好朋友好通点声气。比较安全。” “好,好,好,都依你的。” 方诗瑜但求快快把老友应酬掉,好再集中火力做工去。 之后,穆澄又赶紧查看自己的银行户口,那存款的数字忽然的在感觉上变得微不足道,令她冷战频频。 穆澄告诉自己,从今之后,更要省吃俭用。以备年老不时之需。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心理上超过这种变化,以致于忧心戚戚,当她认识了陶祖荫之后,就很快生了一种落叶归根、有个依傍、结束无依的感觉。 当然,开源之外,仍须积极节流,穆澄坚决不胡乱花一个子儿。 只是应用的也不能太省。例如,穆澄想,应该把小小的帛金送去给金风治丧委员会,聊表一点对文化前辈的敬意。 穆澄从来都希望自己能对别人厚道一点,那么,将来总有一日,投桃报李,这种报应是来自天意抑或人力,都不相干,总之,自己今日如何待人,他日亦会备受类同待遇就好了。 致送给金风的帛金,以支票形式寄给卢展棋,并附了一张字条。 原以为又会石沉大海,谁知这次有了回音。傅易代卢展棋约穆澄见面。 穆澄喜不自胜,严格来说,卢展棋还是穆澄恩师呢! 他们的第一次茶叙,在那间叫陆羽的茶室,傅易也在座。 卢展棋已是上了年纪的人,年龄在五十开外。样貌整洁端方,有种凛然的正直之气在眉宇之间,很惹人好感。 穆澄跟行内人尊称对方“棋叔”。 “很高兴终于能见到你!” “我也是,真人此文字还要秀气,却没有文章里头的霸道,不像是个泼辣人。” 大伙儿都笑了一阵,穆澄写文章是非常认真的,感情使到尽头,也见尖刻。但做人的确是两回事,卢展棋没有看错。 “这儿是金风先生治丧处发回的毛巾与糖,你且收存,也替他向你致谢,你实实在在的有心。”卢展棋说。 “金先生有没有亲人?”好像这样子问,很笨似的,穆澄一时间红了脸。 “没有,非但没有亲人,且连朋友也没有。”卢展棋答,很感慨。 “你们不是他的朋友吗?” “不,我们只是相识,从无来往。金风先生年青时在文坛相当活跃,后来招来口舌之争,他是心灰意泠,绝迹江湖好几年,其后实在为了生活,没法子不再找我们给他地盘写稿为生。” 听得穆澄浑身不舒服,稍稍放软着身子,以求镇定。 “比起金风先生这一类行家的际遇,穆澄你是相当的幸运了。”傅易说:“当然,也为你处事做人的胸襟相当宽敞。说到底,时移世易,现今谁还以旧时的一套是非加诸别人头上,以为可以生到什么干扰作用,也是过份乐观了。从前的电影明星,可以为流言困扰而自杀身亡,如今,巴不得你为她做宣传,总之越提她的名字越畅快!这也好,都算是光明面的处理手法。” 经傅易这么一说,穆澄就有点靦腆,他无形中提起那宗有关她和棋叔的传言来。 倒是卢展棋大方,他主动加入话题,反而使气氛好过: “那时,我和傅易都担心你初入行,抵受不了酸风妒雨,以及是是非非,谁知你管自埋头写作,完完全全没事人一个,连相关语都在文章中寻不出来,这真是太令我们兴奋的一着,穆澄,令我们安乐尤在其次,最难得是因此赢得了读者的信心,他们不会捧一个状若麻疯,专门撩是斗非,一天到晚骂街的泼妇!” 一定是受了鼓励,穆澄大著胆子说: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卢展棋干笑,呷了一口茶。傅易代他发言: “完全是无中生有。那段你投稿去中商日报的日子,只为棋叔用多了你的稿件,旁的人心生不忿,于是诬指棋叔偏私,帮助自己的女朋友成名!” 事隔多年,穆澄仍轻声惊呼。 无中生有的是非,其恐怖的震撼力,令人不能自已。 棋叔这才补充: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22 章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懒得分辩,干脆想办法把你介绍到中西日报去,你的文章实在好,胜在诚恳真实感人,切合时代需要,因而一说即合。没想到这些贫咀烂舌之士,因看你是初生之犊,声势凌厉,故而东拼西凑的把能破坏你的名声的资料纠集,旨在挫你的锐气。” “结果锐气没有被挫倒,你反而赢得了明眼人的赞许,你在读者心目中反成了个公正健康、磊落大方的人!” 傅易这么说,一派洋洋得意。他年纪比棋叔小,是新一派的编辑,有他的豪气在。 这一次的见面,解了多年的谜。 实则上,回想起来,那个谣言之谜揭不揭晓也无所谓。时间一过,从前种种都不再重要,紧张的是将来。 因而,棋叔也指点了穆澄的将来。 他说: “一定要进军出版界了。” 穆澄把兴奋的心情硬压下去,很有点犹豫。 能在报纸上有写作的园地,已经很难能可贵,穆澄不敢对自己的写作前途抱太大的奢望。 傅易是比较年青而心直口快的,他附和着卢展棋对穆澄的鼓励: “棋叔说得对,在工作上头要有风驶尽里,一定要寻求突破,在写作行业上找出路,在写作行业上找出路。只有喜欢读你文章故事的读者,会掏腰包,买你的书。” “他们会吗?”穆澄茫然而不肯定地问。 “他们会的。”卢展棋答。 “在外国,作家根本不写每日专栏,他创作了书,直接交给出版社发行。书籍与报纸是两种不同的媒介,向读者提供不同的享受。” 傅易说这番话时,真有点像个生意人的口吻,并不像个编辑。 穆澄这个感觉不久之后就被证实不是敏感了。 她讷讷地回应: “我没有门路。” “有麝自然香。穆澄,你放心,我们会为你留意。”卢展棋说:“且,傅易快要转工,到一家具规模的出版社去工作。他的才干不只在文化上头,涉足商界,更有发展。” 穆澄因着金风的去世,而第一次拜会了卢展棋,是的确其建设性的。 短短两个月后,傅易把一份艺文出版社的合同放到穆澄跟前时,她开心得双手抱住自已,有一点点不知所措。 傅易说: “这是我加盟艺文的第一个贡献,我相信你会成为我们旗下的一粒亮晶晶的写作明星。” 说这番话时,是在许多许多年以前了。其时,傅易也不过是本着尽力鼓励穆澄而作的夸大之辞,完全没有想过多年后的今天,真的流行每间出版社都有旗下红星,至少宛如电影公司的模样,有了对象群众认可的偶像。就是卖座的保证。 穆澄进军写作界以致出版界的过程,其实是算十分顺利的了。 她有时也诚惶诚恐,疑幻疑真。 过去了这许多年,她在文坛的地位已然确立,成为书店的销畅读物皇牌,读者心目中的一个挚友良朋,穆澄仍然周时不敢过份自信。 这天,她穿戴整齐,去踉卢展棋茶叙,很自然地就表达了这重心意。 “棋叔,我是真正幸运的人了,最低限度有缘跟你认识,得你提拔。” “穆澄,说你的作品跟你的个性不吻合,可又不是。然,能写如此配合时代感情与精神作品文章的人,竟有古老保守的头脑,真是少见!你那得人恩惠千年记的思想,是过时了!凡事也靠你的努力!世界上没有永远的幸运!” “就是为此,每天早起,我都问自己一句话,今天我的书会不会再不畅销了?” “顾虑是需要的,因为我们最重要的是可以好多久。但过份忧疑就未免庸人自扰。” “棋叔,每次见你面,都好像打了一支强心针似的。” “那么多请我饮茶吧。反正以后我们见面的时间不多了!” “为什么呢?”穆澄惊问。 “我考意退休,到加拿大去定居了!” “你还年青呢!” “六十岁出头了!” “世界许多成功人物是自六十岁才开始的。” “我从十四岁出道至今已经四十六年,是太累,老早应该休息了,我不知多渴望只是看书写字,安度晚年,若不是经济环境不许可,我老早已经成行。” 说了这句话,彼此都默然。 一阵子,穆澄才说: “报馆的公积金很微薄是不是?” “跟巴士公司工人的待遇相去不远。” 实展棋苦笑。 真是无话可说了。文人生活清苦,似有积习难返之势,好像贩卖文章与从事文化的人,都应该义不容辞地承担生活重担,和经济的迫害。 名与利二者一向不可双收,自古皆然。还是一般文人作茧自缚,认定了一谈钱财。立即变俗。只好跟贫穷结下生死不解之缘,才算是清。 那一个办报的人不是商人?在商言商,开源至要,尤应节流。反正世界认同文人能吃苦。这么千秋万世都已经过了,旨不在今天今时。 唉! 第 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23 章 穆澄真是啼笑皆非。 穆澄也知道,自己提出怎么样的私人相帮,都属枉然。还是那句话,文士风骨,太深入人心。局外人与局中人都同时认可的事,谁敢违背,似是罪该万死。 要报答卢展棋。也就得另想办法。 “别只说我,你的新作几时出版?” “下星期。” “什么题材?” “说一个女作家跟读者谈恋爱,轰轰烈烈的,至死方休。”穆澄说这话时。表情相当轻松俏皮。 这恰恰跟卢展棋脸容刹那间变得肃穆,成了个强烈的对比。连穆澄都发觉异样,因而半途收住了笑容,战战兢兢地问: “棋叔,你听到关于这本书的什么恶评?” 一般来说,穆澄是在把文稿交给报章登之后,才出版成书的。也许故事连载于报章时,已经有读者回应。而穆澄是非常重视读者的意见的。 卢展棋果然点了头,郑重地说: “穆澄,取材要万分小心。因为群众对偶像的思想与感情,很多时是超越常情常理,不能揣测到的。若然你还推波助澜的话,有时会招致到意想不到的麻烦。” 穆澄很感激卢展棋的细心提点,但未免觉得这前辈有点小题大做。当然,她还是恭谨地继续聆听教训。 卢展棋煞有介事的说: “别的例子不说,你还有看我们报纸那个叫珍珍手记的专栏吧?” 穆澄点点头。 珍珍根本是个男的,这是全行皆知之事,但就为他写得传神,不论是气氛与笔触都令读者深信珍珍是个千娇百媚的万人迷,于是怪事连连发生,他月中收到的鲜花玫瑰,转手卖回花档,也可换到一席丰富的酒筵。至于约会他的男读者,更不计其数。最离谱的一次是有位男读者抱住一束花坚决站在报馆门口等他。站了半天,珍珍回报馆来,一脚踏进大门,那报馆护卫员就对那读者说:“喂,这位就是珍珍了!” 连穆澄都张大嘴巴,急问: “那读者怎么反应?” “信不信由你!他即席昏过去,还要劳烦报馆的人送他进医院去。”穆澄听罢拍起掌来哈哈大笑。 “我也是珍珍的读者,他的确写得生鬼而又销魂,连我们女的念了,有时都觉心旌摇动。” “穆澄,你还不知道这世界是光怪陆离的世界,不能不小心翼翼,凡是吃公众饭的人,都不可轻率,对捧你的人要保持一个合理而诚意的距离,是最安全的。” 穆澄在老行家面前似小女孩,她托着腮帮问: “这跟我的新小说有什么关系呢?你怕我的读者真想跟我谈恋爱?” “我怕有人会认为你是会跟读者谈恋爱,因而出什么乱子。” 穆澄又忍不住笑: “棋叔,别看得恋爱是如此儿戏的一回事。两个人未经相处,就生感情,小说归小说,当不得真,这是众所周知的道理。” “那么笔友结缘呢,又怎样解释?” “那仍是交往沟通的一种,总之,单程路在恋爱上头行不通,对不对?” 实展棋无奈地耸耸肩,他当然知道穆澄入世未深,且又性子耿直。旁的邪恶事,一天不发生在她身上,她就不容易知晓。 回到寓所的大厦来,穆澄开了信箱,跌出好几封信,都是些银行信用卡、水费、电费等居多,要是管这些账,也够头痛。 她忽然之间羡慕起诗瑜来,诗瑜曾说: “挣扎到有女秘书的最大利益是不用再管零碎杂务,实在太烦太烦了。我宁可荷枪实弹的勇战沙场,为国捐躯,也还死得壮烈,怎么可以无端端走在人家屋檐下,楼上刚好扔只玻璃樽下来,误中自己,一命呜呼?冤枉!” 天!穆澄想,她就是那天天被玻璃樽扔中的不幸人! 穆澄一直翻那些信,其中一封以淡梨红色的信封写来的,那信封的纸质非常非常雅致高贵。 谁写来的? 穆澄打开来看,字写得很雄浑有力,用墨笔写的,更见心思与功夫,看看署名,单一个“清”字。 穆澄记不起来,她有那一个朋友同学姓名有一个“清”字。 无论如何。把信念下去: “澄: 请原谅我如此冒昧地直称你的名字。 然,这样子比较亲切,我只是希望能表达我对你的一番诚意感受罢了,你会接受吗?读罢了你最新的报纸连载小说《惆怅还依旧》。有无限的期望、憧憬与喜悦。总的一句话,你写得实在太好了! 我在静心等待单行本印出来,再会一读再读三读。 在搁笔之前,我就有一个请求。自《惆怅还依旧》出版日开始,容许我每天送你一件小礼物表达心意,好不好? 施比受有福,尤其“施”的对象是自已心目中最重要的人物,那份踏实与安慰,万圣你成全。 清” 穆澄一口气看罢,不禁莞尔,读者一般是很热诚的,而这位署名叫“清”的读者,更是有点心意的人吧! 穆澄把信再好好一瞥,但见上款下款,合共是“澄”、“清”二字,好像是互相呼应似。 怕是这位读者刻意的安排吧!故而连他的姓氏都不写出来,为求达到这个后果。 日常生活委实是刻板、沉闷得可以,若不靠着这班读者的一些额外鼓励,粉饰着穆澄的起居,渐渐的怕会觉得了无生趣。 第 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24 章 穆澄心想,自己跟读者怕已是在某一个层面上心连心、手牵手地生活着,比起实际上与她同室而居、同衾共枕的人还要彼此思念、牵挂下关注、爱护起来的。 这种感觉,总的来说,仍是好的。 穆澄的新书《惆怅还依旧》,一出版就被抢购一空。不知何解,一个星期下来就要印刷厂拼命赶印。 穆澄得到这个喜讯,并非来自出版社,而是她光顾了二十多年的一家书店老板告诉她的。 “穆澄啊!这本新书怕是你的一个突破了,一天到晚跑进来说要买这本书的人多得很。照看现今的趋势,三个月内售出人相轻这回事。 这些年来,穆澄的书再畅销,仍有同文肆意批评说: “这些供人们消遣的读物,有什么文学价值可言?穆澄的书永远不是(红楼梦)!” 如此评论算不算好笑?穆澄并没有想过自己是曹雪芹。 一个人最大的本事应是确切地知道自己的才华与实力。不能高估自己,妄自为大,招致灭亡,才不可低估自己,妄自菲薄,却步不前。 穆澄从来都只是一心一意的以现时代坊间最易接受的文字与思想,通过创作的故事表达出来。她为自己写作而定的目标,根本上已经成功地达到。 世界容纳的文化产品至多至繁,能够赢取市场内的一份支持力量,就代表了它的存在价值。 这份成绩不被认同,是曾一度令穆澄气愤的。 直至傅易劝她: “你的文章是为广大读者写的。你的书是被广大读者看的,不要只执着于同行内的评论,而舍本逐末、而轻重倒置。更何况也只不过是行业之中一小撮人的意见而已。” 这才稍稍平了穆澄的气闷与不忿。 日子一过下来,她写作的坚持与稳定的市场销路,也许慢慢慑服了更多的人,且终于盼得到有人肯站出来说一句公道与鼓励话,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日来,穆澄的心境还算开朗的。 她在想,如果没有事业和工作的女人,悲哀必定更添一重,无他,生活案头的喜怒哀乐都系于一个人与一家之上的话,可能会出现过于一面倒的情况了。 这些天来,由于新书畅销,陶祖荫的泠面孔,看在穆澄的眼中,也不觉得太难受。 就像今晚,穆澄老早的烧好饭菜,一直等祖荫下班,等呀等的,候至电视台的那黄金时间播映的长篇肥皂剧都已收科了。还未见踪影。 穆澄开始起了一点点的忧疑,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了? 她又不敢摇电话到公司去问个明白。因为曾经有一次,在差不多跟现今类同的情势下,她摇电话去找丈夫,当晚,就被陶祖荫训斥一顿,说: “平生最怕那种丈夫迟归一两小时,就紧张到要去报警的女人!” 穆澄当然不是这种女人,但自己对丈夫的关心上心若被视为不大方的监管行动,也真叫没法子的事。 穆澄闭上了咀,惯常的以那种有则改之,无则嘉勉的态度去应付丈夫的责难。 故而,这一夜,她也不能采取些什么行动。 直至等过了九点,电话才响起来。 “我不回家来吃饭了,公司有事!” 就这么简单约两句话,也不解释原因,更不致歉,陶祖荫就挂断了线。 穆澄呆坐在电话机旁好几分钟,然后才晓得想,是老夫老妻了,所以应该是士这个样子的。 唯其搭通了让自己下台的阶梯,她才能稍稍挺一挺腰,站直起来。跑到厨房去把饭开出来给自己吃。 独嚼无滋味,事在必然。感受如何,不必细数。 忽然的,有人按动门铃。 穆澄抬头望向大门,心上竟掠过一阵兴奋,好像活在深山野岭内的人。忽然来了个远亲,添一份希望,加半点生气。 她立即走出去开门。 “陶太太,你的花。” 只间人语响,根本看不到人。穆澄只见一大蓬的百合花及星花,出现在铁闸之外。 然后那送花人才几经艰难地把一张脸露出来,首先展示一个笑容,原来是大厦管理员忠伯。 “陶太太,有位先生放下这束花,着我送上来给你。” 穆澄呆了。 实在太美、太清丽、太眩目、太使她晕眩。 第 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25 章 半生人未试过收如此一大蓬优雅的花。丈夫固然未试过送她花,就是读者表达的心意,也决没有如今的一番气势。 穆澄把花抱进屋来。整间房子都立即芬芳馥郁起来。 穆澄坐下来把花放在膝上,她家根本没有合适尺寸的花瓶可以安置这份重礼。 她把附在花束丝带上的卡片拿下来,拆阅: “澄: 愿你快乐 清” 啊,又是他!那个叫“清”的读者。 穆澄想,这人真有心思,兼有品味,连短短四个字“愿你快乐”,都似乎满载情意。 不过,也实是太破费了。穆澄把卡片翻来覆去的看,发现不到他的地址。否则。一定要写张回条,除了谢谢对方的雅意之外,也真要请他别破费了。 这一晚,穆澄一直伏案写作,她根本都没注意到丈夫何时回来。 翌晨,穆澄起床,跑到厨房去,吓一大跳。 怎么那一大束的白百合,被塞到垃圾桶去? 一家子两个人,既不是自己的所作所为,就必然是另一个人的举止行动。 为什么祖荫要这样做了是因为妒忌吗? 穆澄轻轻惊呼,心想,糟糕了,丈夫一定是有了误会了,男人也有小家子气的。尤其是原来他紧张自己的感情的话。 也真难怪他不高兴,一般来说,真是只有异性朋友才会有如许心思,买这一蓬漂亮的花。 当陶祖荫起床喝咖啡时,穆澄讷讷地试图向丈夫解释: “那束正是一位热情的读者送来的!” 的确,在这之前,穆澄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然,她并不需要准备答案,因为陶祖荫只是冷淡地说: “制造废物而已!你应该在专栏内通知你的读者,以后请折现金!” 陶祖荫的这句说话如果以轻松的语调说出来,她可以认定丈夫只是幽默而已,自己的感受会好得多。 如今硬生生的塞她这么一句话,岂只令人难过,直情连昨天收花的喜悦,都给连根拔掉。 日子真是在太沉闷、太沉闷的气氛下渡过。 整个下午,穆澄的写作进度极差,伏案工作多时,稿子写得并不称心如意,这样子支撑下去,不会得出好结果来。 且穆澄有个习惯,她不大修改故事的情节,所有桥段与对白,都是顺着自己当时的所想与意念写出来,一挥而就,好与不好都在一下笔时就成了模式,这才见真性情,一旦作太大改动,反而失真。 故此精神不好、灵感不来、情绪不稳时,穆澄宁可不写。 这个下午,也真是太难过了。 穆澄掷笔,决定放弃,站起来,百无聊赖地在房子走了几圈,一种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的无奈,更涌袭心头。 穆澄于是抓起了电话,摇给方诗瑜。 对方答: “请问谁找方小姐?她正在开会。可否给我们留下电话,以便方小姐稍后回你电话?” 穆澄谢过了就算,也不劳留口讯了。 远水不能救近大。等到对方回电,自己都已捱过这几小时的孤寂时光了。 穆澄没办法,想起母亲来,即摇电话回娘家。 电话响完又响,一直持续五分钟,却没有人接听,母亲显然有她的节目了。 穆澄再禁耐不住,她挽起手袋,走出街去。 一直无目的踱着,在太古城的商场内乱逛,根本连浏览窗橱的心情也没有。 走出商场,不期然地步向海边,呆呆的望住九龙那边平坦坦的机场,遥看飞机的升降。 穆澄想,怎么可以振翅高飞,去得远远的,脱离这个尘世,过一些完全平静、没有俗务、没有亲人、没有生活挂虑的日子? 只这么一个念头,却顿觉满心舒畅,不亦乐乎! 穆澄就这样的站在海边半日,直至黑夜来临,她才意兴阑珊地走回家去。 再伏案工作时,她把这天的感受写在一篇杂文内,传真寄去报馆。 那段文字是这样的: “忽然的想,有人把我带至老远的一个地方去,过一些近乎原始的生活,是一个我愿意作的新尝试。 这些年,不得不承认,纵有很多很多意想不到的生活成绩,也实在太疲累了。 我需要的是憩息。 我需要的是安宁。 人们都说作家很多忙得不能接受虚无飘渺的念头。然,我不是的。 第 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26 章 我的每一个愿望都有很深的诚意。 就如这天,我累了,跑到海边去呆站一整日,心情也就回复过来,再有力量返回普通的、劳动的、烦嚣的世界去!” 也许穆澄说得对,她把郁闷的衷情诉诸蓝天、诉诸碧海、再诉诸读者之后,整个人都像减了磅,轻松起来。 这个周未。陶祖荫向她建议说: “爸妈叫我们回家去吃饭打牌!” 穆澄心平气和地答: “我跟你去吃饭,饭后让我回来赶稿好不好?我根本都不喜欢打牌!” 陶祖荫点了头,就这样子决定下来了。 晚饭吃得很早,陶家的人太热爱麻将这游戏。 穆澄并无埋怨,她尽了做儿媳妇例行亲善拜访的责任,恨不得早早回家去享受她的工作。 当灵感如泉涌至,而又可以心无旁骛的奋笔直书时,是万二分畅快的。 穆澄回到屋子来,才扭亮了走廊的灯,就有门铃声。 她想,这么巧。好像候准了自己要回家来,才按门铃。看看手表,还不算夜,才九点的样子。 她打开大门,隔着铁闸,又看到了很大很大的一蓬白色百合与星花。 天!又是那个叫“清”的读者送来的花! 怎么办呢?等下陶祖荫一回来,又把花扔掉了。 第六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2:23:03 字数:10924 她的一门心思尽放到如何处理那蓬花之上,很自然地快快开铁闸,准备一把接转了花,才想办法。 穆澄在接转花之后,那蓬百合就挡住了她的视线,没法子看到来人的脸,想又是大厦的守卫员忠伯无疑。 对了,刚才自己回家来,忠伯远远见到自己,就立即转身走回大堂办公室,一定是匆匆把花带上来吧! “忠伯,谢谢你费心!” 话才讲完,穆澄觉得不对劲。因为她稍稍从一蓬花侧面望过去,来人非忠伯。 她微微一愕。 还未作出适当的反应,对方已经走进屋子来,顺手的把铁闸连大门关上。 “请问你是那一位,是花店还是大厦管理的人呢?” 穆澄一边说,一边伸手打算扭亮了灯。 蓦地她的手被对方捉住了。 “这是干什么的?”她惊叫。 连连的退了两步,再厉声喝问: “你究竟是谁?” “我是心仪你的人!”对方说:“我的名字叫清。” 天! 穆澄一时的恐惧消失了一半,代之而起的是微微忿怒。 这个自称“清”的读者真是热情过份,不知礼教,怎么自已跑上门来了? 虽说跟读者是朋友,毕竟素未谋面。且就算是朋友,也不可以胡乱在未征求对方同意前跑进朋友的家来。 何况,穆澄觉得这位读者刚才捉住她的手那个动作,实实在在太粗莽了。 借走廊的灯光,看到那个叫“清”的读者的脸,眉目还算相当清秀分明的,并没有讨人厌的模样。 她终于伸手扭亮了客厅的灯,一室大白之后,对方的模样更清晰。 他,高高瘦瘦,脸色近乎苍白,两只眼睛骨碌碌的散发着难以一下子形容的光芒,使他看上去比穆澄还紧张。 穆澄并不客气地说: “先生,谢谢你的花,但,请你离去吧,我并不习惯招呼不认识的朋友。” 对方瞪着她,没有回应,好像听不明白穆澄的说话。 “先生,请回了,我这儿并不方便你逗留。” 穆澄一个箭步走至门旁,伸手打开了铁闸。 幸好,对方并没有再阻挡她。 然,他仍然呆立着,不动不走,只望住穆澄,目光专注得令人稍稍震栗。 穆澄想,如果他还这样子赖着不肯离开,便只好叫大厦的警卫上来帮他了。 她的手开始有点发抖,很明显地表示恐惧。 情急之下,穆澄高声叫嚷: 第 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27 章 “清,你听见没有?立即给我走!” “清”愕然,像在迷惘之中清醒过来,连忙说: “好,,好,我走,我走!” 这才踏出大门去,穆澄赶紧把铁闸关上,重重的呼一口气。 那一大蓬百合花还扔在门旁的茶几上,百无聊赖的躺着。 穆澄想一把抓起它,开门。掷还给送花人,但,回心一想,不能再去惹他了。 一个女人守着一头家,原来是这么为难而又恐怖的,真正白白捏一把汗。 无端端闯进一个陌生汉子来,他要干什么失礼与鲁粗的事,也是可以的。 穆澄忽然很想丈夫快点回到自己身边来,比较有安全感。 她立即扑进房去,拨电话至翁姑家去找陶祖荫。 “祖荫,今天晚上可否早一点回家来?”穆澄的声音透着悲凉,且近乎哀求。 “为什么?”祖荫很直觉的问。 “我一个人在家有点怕。” “怕什么呢?”祖荫好莫名其妙。 “怕有什么意外。刚才有位读者无端端的摸上门来。” “这不正正遂了你的所求吗?你终日恨不得跟读者多接触多培养感情。他们是你的米饭班主有甚于我!” 穆澄哑掉了。 “别是借个借口,不愿意我跟家里人多见面吧?” 穆澄的失望达于顶点。 为什么自己的婚姻会如此的像一潭死水? 陶祖荫之于她,或她之于陶祖荫,重要性在那儿呢?只为了彼此在名义上有个归宿,有个依傍,如此而已? 穆澄并不会版起手指细诉彼此的得与失。在陶祖荫,他娶了穆澄,生活上的起居饮食,有妻子的悉心照顾,在家用方面,他拿出来给穆澄的仅足以维持一般生活开支,要吃得好一点,要多一些汤水,要维顾多一撮亲戚,全靠穆澄的贴补。 甚至想到了闺房之乐,穆澄刹地红了脸,她想,自己决计不是个非常注重肉欲的女人,然,偶尔夜深人静,生出一阵空虚的感觉,也总会轻轻抱着丈夫,希望得着轻怜浅爱。但很多次,陶祖荫都以不耐烦的声音说: “我累得很。不像你,天天可以元龙高卧,随时随地有休息机会!” 自己的劳累,丈夫并不知晓。解释也属无聊。 相反的,当陶祖荫有他的迫切需要时,他几曾考虑过穆澄有她身心上的困累,而稍稍放她一马? 想着,想着,似乎婚姻之于自己,只不过得着一层名份,向街外众人有个交代:她不至于举目无亲。 这层作用也有它的存在价值,穆澄觉察到,一个背后有支持力量的职业女性,很多时有一份无形的保障,人们不能太将她欺到头上去,他们会想,穆澄大不了退出江湖,当全职家庭主妇,唯其她有后路可退,人家反而会承让三分,不会追到最尽头。 这最近的一次事件,适足为沦。 另一位女作家,也有相当资历的,笔名叫虹雨。跟穆澄其实并不相熟。 忽而有天,电话摇到穆澄家里来,穆澄既惊且喜,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虹前辈,忙请教益。 对方客气地说: “穆小姐,不好意思骚扰你,只为有件小事,不得不摇电话来!” “请说,请说!” “是这样的,一连几封你的读者来信,报馆都转到我的地址来,我曾摇个电话去给编辑解释,可是情况仍没有改善。” “对不起,骚扰你,要你上心,真不好意思!” “穆小姐,我这些年也是你的读者,知道你很实贵读者的来信。故而无论如何想转达到你的手上,只是报馆答应问了你的准许,才把你的地址相告。让我转寄,他们迟迟没有答覆,我本打算把信件原封退回给报馆,又似乎有点不放心。几经艰幸才拿到你的电话。” “为什么不在你的专栏寄语给我?我可以立即给你联络。” “唉!试过呢!” “我没有看到你的寄语,真的。请相信,我天天都拜读你的大作。” 穆澄有点急躁,更多的是难为情。她怕对方误会自己摆架子,说到底,虹雨在文坛已经写了三十年,单是这份韧力,就已经值得人对她予以一定程度的敬重。 穆澄不是个热衷于跟文化圈内联络的人,但这并不表示她对从事这个行业的老行尊有丝毫轻蔑的三思。 因而,她很紧张地跟虹雨解释。 “穆小姐,你少安毋躁,我的寄语你没有看到是一定的,因为编辑没有刊登出来。” “为什么?” “不必追究为什么了,写稿子的人都有上司,你听过水妮的名句吗?上司要下属站着死,下属不可以坐下来。总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不谈过往,但说将来。穆小姐,我如何可以把你的几封读者来信转交给你?其中一封沉甸甸的。怕是有上万字呢!” 穆澄对虹雨感激不已,对方完全没有必要如此劳心劳力,以求把属於穆澄的读者信安全兼肯定地归还自己。 文人不相轻,基本上已是难能可贵。 穆澄于是说: “我们出来儿个面,喝杯下午茶,或吃顿饭,好让我谢谢你的盛意与关心,好不好?” 第 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8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28 章 “穆小姐,”对方分明的迟疑着:“我比你更不善应酬,且也不好骚扰你太多时间,现今,你是字字千金,时间放松不得呢!” “前辈你这么的不赏我这后辈面子?” 虹雨轻叹,说: “摩登江湖,那还有什么前辈后辈之分?永远是长江后浪推前浪,穆小姐,你肯如此礼貌地称呼我们一声大阿姐,已令人安慰了。” “你言重了吧?” “不,我是实话实说,且是看在你的诚意份上,才敢实话实说。穆小姐,最低限度,你有丈夫维护你,有个得体的家庭作荫庇,书畅销是锦上添花,无人能奈你何。可是,我们呢,几十年的孤军作战,一下子手停就是口停,谁会看得起?” 穆澄完全愕然。 她不知如何应对。 贩文者之苦,她是道听途说得多了,但,还是第一次,她亲耳听到行家诉说凄酸。 虹雨大概有种一不做、二不休的心态,既已打开话匣子吐苦水,也就不再避嫌了,她继续说:“唯其有后台。不论势力如何,总是好的。否则十年没有加稿费,谁又敢说一声半声了?” “为什么不争取?” “是可以争取,问题是结果可以属于另外一回事。譬方说,稿费是决不增加了,要就吞一口气,继续写下去,要就双手奉还专栏,排队轮侯笔耕者大有人在。你看这两个结果,是谁更吃亏了?” 穆澄嚷着抗议: “读者需要质素。” “对,然,读者购买一张报纸,单纯为捧一个作者专栏的场,究竟有多少呢?” 穆澄哑然。 “穆小姐,你在文坛的际遇还真算顺风顺水了,你不会明白我们走的崎岖之路是如何吞声忍气?如何难以为情?” 穆澄忽然的急于没话找话说: “这么说,还是能出版成书比较着数,最低限度读者只为爱你的文字,才花那笔钱,可以把功劳完完全全的袋袋平安!” 说完了这句话,她才猛地醒起,虹雨并没有出版过什么书! 不出版的原因很多,大有可能是她本人没有兴趣承受出版的压力。可是,如果虹雨是尝试过结案文字出版,而得不到预期的成绩,自已这么一提,岂非无端触动别人痛痒之处? 以自己的欢愉与成功,跟别人的伤心和失意相提并论,是至为刻薄与小家的。 穆澄急得管自涨红了脸。双手交替的拿住电话筒,很有点不知所措。 文人尤其敏感,真是太糟糕了。 虹雨倒不以为然,继续说: “所以,你且听老姐一句忠告,非要好好的珍惜你的家庭与你的出版事业不可。我不是商家人,但我也明白,手上的筹码越多,你做的生意越大,盈利越丰。好自为之。” 穆澄听后不知多感激,一曾连声地说: “千多万谢你的教诲。” “我看,穆小姐,我们见面且不必了,彼此留个电话号码,有便通通消息,空中结缘好了。至于读者信,我送到你管理处放下,请取回好不好?” 穆澄当然不会有异议。 跟虹雨的这次接触,使穆澄的思想焕然一新。 对她仿如一潭死水似的婚姻,打了一枝强心针。 她发觉丈夫于她的保障依然是非常重要的,如果她像虹雨般孤零零一个人支撑局面,说那番委屈气馁话的人就会是自己,而不是对方了! 虹雨的出现,像在穆澄小家庭的火炉内添了煤球,不但霹霹啪啪地溅起一点小小大花,更加添室内人无比的温暖。 穆澄在心理上更向丈夫让了一大步。 这个叫“清”的读者出现,是虚惊一场,啼笑皆非,然,静坐下来一想,陶祖荫在穆澄心目中更形重要。 如果不知道家里头有个属于自己的男人终究会回来,那种感觉是不安全的。 因而陶祖荫一两句稍稍尖刻的语调,也真不必上心了。当作是老夫老妻,熟不拘礼的老实话,不就算呢! 穆澄一念至此,声音立时发软,温柔得宛似一碗春水,道: “祖荫,我没有阻碍你跟父母畅叙的意思,只不过一屋子幽幽静静的,怪令人想念你!” 连穆澄都奇怪自己怎么突然之间讲起这种近乎肉麻的情话来。 与此同时,陶祖荫也晓得作了一个他自以为幽默的反应: “不愧是大作家,能说这么动听而逗人喜欢的说话。这样吧,我搓完这四圈就回来!” 穆澄挂断了线,重重吁一口气。 从来甚么干戈都是闲气所致,谁能退一步,讲半句好话,真心与否,也不必管了,总之见效就好。 电话铃声又响起来: “我找穆澄小姐。我姓甘,甘正贤。” 甘正贤是文坛老将,也是政经日报的副刊总编,穆澄当然知道。 “甘先生,你好,我就是穆澄。” “穆小姐。我们副刊改版,有个小园地腾空了,你来给我补一补?” 第 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9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29 章 穆澄愕然,不知怎么回应。 不是说她不喜欢替政经日报写稿,这张报纸还是蛮有社会地位的,读者属于中上阶层,听说稿费也不菲。然,穆澄对甘老总下令形式的邀稿,不无错愕。 穆澄当然不是小家器的人,她只是对老甘这口气有点不习惯。 穆澄想,也许对方是前辈,不必惺惺作态,对后辈真话真说算了。 穆澄于是咽下一口气,说: “多谢甘老总栽培,我怕写得不好。” “不会,我说成就成,就这样一言为定!” “这样吧,甘老总,让我考虑考虑,才答覆你的盛情!” “我才不是如此噜苏的人!你家里有传真机吗?” “有!” “好,我明天把画好的版位给你看,包你满意!” 也不再等穆澄反应,就已挂断了线了。 如此毫无选择余地,不容商榷的约稿,真的叫人不辨悲喜。 还有一点令穆澄忽然惴惴不安起来,怎么对方提都没有提起会给自己多少稿费了? 若然在多年前,还未写出个名堂来的话,就算免费笔耕,也是天公地道。 然,今时今日,总应该给她一个公道的价钱吧! 穆澄想,等下次老甘再来电话,厚着脸皮,跟他说一说。 要是推不掉,一定得多写一段稿的话,最低限度知道自己每月的收入增加若干,才算安稳。穆澄伸手摸摸自已的脸,滚辣辣的。无端烫热! 为什么?谁管作奸犯科,或是做了些什么难为情的事了? 只不过打算开声踉所谓“老板”讨个合理的薪酬数目而已,有何不妥? 偏偏就是不妥,那老甘会得想:文人雅士。怎么跟我斤斤计较起来了?叫穆澄如何作答? 文化圈中是的而且确还有这种自命为清高,实则迂腐的思想,根深蒂固地存在着。 连穆澄都一下子有了顾虑,等于深受影响了。 从前当西席的书生,肩负无比神圣的教育责任,多不敢跟东家讲多半个子儿的价钱。年近岁晚,若是学生的父母怜念着一年里所花的心机与劳累,多赏一个沉甸甸的红封包作压岁钱,已经谢天谢地。 时代进步了,执教鞭的人终于盼到今日世界,教育行业出现完整制度。薪酬有了范畴,以资历学历而划分着各种等级,也因教授的儿童年岁与需要,甄别教员的资格,总的一句话,有个谱可跟了。 可是,靠文字过活的写稿人呢。仍然逆来顺受地接纳着那些不伦不类的稿费。 文化圈内,谁不知道水妮是在稿费上头,执拗得最紧的一个? 要说水妮是目下红透半边天的大作家,任谁都不能否认。她远比穆澄出道早、成名先。她的作品持续流行了十多年,至今仍无衰颓迹象。 近年穆澄以雷厉风行的姿态出现文坛,很分了她的一点光芒,然,水妮两个字在报纸副刊土、或书本上,仍是信心的标志与畅销的保证。 穆澄也是水妮的读者,她的文字泼辣火爆到令人血脉沸腾,像帮助自己做了一次热身运动。阅后,整个人出一身汗,舒服到了不得。 水妮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穆澄不知道,直是无缘识荆。 别说是穆澄,就算是行内人也没几个晓得水妮的模样儿。 她似乎是隐居深山的一个人,等闲人不会见着她的面。 不过,她的名字一直震撼文化界,对她文章的评价,好评占多数。可是江湖上对她个人的批评,就不敢恭维了。 人人都知道这位水妮,见钱开眼,所有副刊,都要预付她半年稿费。她才把稿件交到老编的手里。出版社要在一签约之后,立即付她若干万本版权费,就自不在话下了。 总之,没有本票拿在手里,休想水妮给你写一个字。 行内人对她的这种功利态度,总是摇头叹息,认为这是庸俗的行动,只有穆澄不作此想! 既然行业内没有定下来的规矩,足以保障从业员的薪酬利益,就只能自己动手,那又有何不可? 写稿人岂只要维生,就算喜欢吃好、穿华衣、住巨宅,也是人之常情。若这也要算虚荣的话,也太可笑了。 穆澄简直对那位叫水妮的大作家佩服得五体投地,她曾经有过傻想,最好能找她来当自己的经理人,那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翌日,甘老总果然如期把新副刊版位的草图传真至穆澄家里来,并附上字条,写: “穆澄: 请于下星期日之前,开始把稿传真至报馆来,副刊比其他版早发四天稿,换言之,你需要有四天的储稿存于我们处。我最不喜欢作者脱稿。 甘白” 穆澄拿住这字条,轻轻地叹一口气。 脱稿的确不是个好习惯。等于一般职员上班,三朝两日就又是病假事假的,教同事和客户找不着,顶不方便。读者完全有权利每天摊阅报纸,就跟作家相见,阅文后或拍案叫绝,或嘘声四起,这倒无所谓,全都算是捧场之举。若然消声匿迹,是有点叫人失望的。 文坛前辈教训后辈,要守江湖规矩,不可脱稿,理所当然。 只是,老板一边叫伙记准时上班,另一边也应告诉对方一声,月薪若干吧! 这不是市侩,这是伙记应得的尊重。 穆澄并没有沿门托钵似的兜售文字。 第 2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0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30 章 穆澄甚至不缺这份稿去维持生计。 更不需要写这张报纸,以抬高自己的声价。 完完全全不明白为甚么时至今日,尚有人把她的文章看成可以呼之则来的货色。穆澄需要把今年的税单翻出来引证,才得以使自信心重新确立。 单是本港的版权收益就已过百万,还有零零砰碎的电影公司、电台电视版权费、台湾和大陆版的收益等等,若连每月稿费都计算在内,已达二百万年薪之数。 除了那起在财经界任事的精英,在哪一个行业可以找到如此丰厚的收入? 政府高官之中,要算港督是顶爷了吧?实际袋袋平安的现金,未必及得上一个摇笔杆的。 时代已然进步,群众对所有娱乐与教育,都心甘意愿地付出肯定而合理的代价。 只是,有些人还没有心理准备去接受这个事实。 反映他们的心态,通常有两种。 其一是不愿意正视事实。穆澄曾在一次电台访问节日中,稍报导了有关她的个人收入,轻描淡写的讲了几句话: “六位数字的年薪,是可以赚得到的,希望年青人会注意写作行业,加入我们的行列,为文化界放一份异彩!” 结果呢,行内人没有一个注意及欣赏穆澄的用心良苦。同意和赞成穆澄催谷后辈的做法。人们只是以不屑的口吻,奔走相告: “有没有听那姓穆的在电台的访问?哟,不得了,写几年稿子,写到有百万过外的收入,就忙于卖广告,那不知道是真是假!就是真的又如何?谁在本城不是那个年薪与收入?” 这最后的一句话,尤其啼笑皆非。 六年前的一个调查显示,本城月入超过六万元的人,占不到百分之五。 把这三年薪金的疯狂涨幅计算在内,仍只不过有百分之十的人可以攀得上年薪六十万而已。 做生意者例外。 穆澄暗自摇头叹息。反正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必有正反二面的回应。正面来自读者 ,反面来自行内人。 她曾以此问好友方诗瑜。对方滋油淡定地倒一杯茶,望望她才说: “你行家有多少人?” “大概几百的样子!” “算够一千好不好?是不是所有人都持偏见?” “那倒不是。”穆澄一下子想起辅助自己管身的傅易与卢老总,已打从心里笑出来。 “打个五折,差不多了。” 穆澄点点头。 “你的读者呢?有没有上万之数?” “单以每本书的销路计,已经过万。” “且通常一本书是辗转相传,很多人合份阅读的,是不是?” 穆澄又连连点头。 方诗瑜拍拍她的肩膊,说: “愁恼些什么呢?你的算术再差,也懂这条数吧!为大多数而活吧!少数必须服从多数!” 穆澄从此开朗了,虽还因性格使然,显得小心翼翼,言谈间尽量避免提及自己的收入,但,毕竟。她已把一些不肯接受她在写作上成绩事实的人,搁置一旁,不拟着自已的情绪起落。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行为反应,去否定有些专业作家已成为社会出色的一份子,就是把人家的文字看成不值钱,以及不能卖钱的货色。 这老甘的表现,怕就是其中的表表者。 话说回来,那位大名鼎鼎的水妮,除了一家顶尖儿的报馆及杂志,长期有她的文章小说转载之外,其余都只在小型报刊上才会发现她的作品。 为什么,因为传媒一旦做出个名堂来,就认定他们的笔耕地盘可以算作家广告费,还要掏腰包付稿画?笑话了!象征式酬宾还勉强可以的。 那水妮不卖账,她厉行自定主义,只介意作品单行本的销售量以及专栏稿费,其他一律不管。于是老甘之流,无奈其何!只能打穆澄这种温吞水性格的人的主意。 其二呢。有些文化界的老前辈认定吃这行饭的人,一定不能跟铜钿扯上丝毫关系,否则影响人格。 尤有甚者,举凡写得好文章的人,都似乎应该与群众的口味绝缘。换言之,群众一喜欢的作品。就必流于俗套。 要人人看得沉闷无比,恹恹欲睡,或者似懂非懂,甚至莫名其妙的作品,就被一些专栏棒起场来,认为是旷世奇才之力作。 穆澄想,若以此定义为准,是怕天下间最俗不可耐的书,要算是《红楼梦》、《水浒傅》、《三国志》等等了。问良心,穆澄并非如此斤斤计较那些稿费,她所写的报纸稿酬再高,也难以跟版权收益相提并论。 反正有一定数量的作品要交给出版社,就来一个一石二鸟,一物二用,光赚报馆稿酬,再交给出版社印行好了。 如此说,多写一两间酬劳不过尔尔的报纸,对她还是属于一举两得的。 可是,穆澄希望获得最起码的尊重。 目前,她一直替一张销路较低、名为香江晚报的报纸写长篇小说,屈指一算,已有两年,稿酬之低,教穆澄不敢张扬,以免贻笑大方。然,她非常准时的交稿,一直写下去,且写得非常用心。 无他,香江晚报的老总标叔是个文质彬彬的文化人。久不久就摇个电话给穆澄说: “穆小姐,你的专栏帮助了我们报纸的威望,真要好好的酬谢你,只可惜,我们销路不如理想,广告收费有限,以致两年下来仍不能提升你的稿费,真要请你见谅。” 如此谦虚有礼,且真心诚意地表达了谢意,穆澄心上实在安慰。 好说话人人爱听,不是要什么巴结,只是不希望自己努力一番之后,还似被人赏脸带挚,否则,就不能在本行内立足似的,委实令人难受。 第 3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1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31 章 金钱上吃亏有数得计。 自尊的受损,深不可测。 穆澄真想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那老甘的纸条扔掉算了。 翻心一想呢,穆澄就气馁了。 就算老甘这种自以为是的老前辈在行业内占少数,也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的。 情势实在太显而易见了。像卢老总、标叔等那起古道热肠、公平正直的文化人为数不少,然,偏偏就是正派人不会搬是扯非,这是他们的长处。 短处呢,也有,就是相当怕事。有谁个恶人站到人前去造谣,他们心知肚明真相,仍不敢挺身而出,说句公道话。如此一来,外间人尽听到坏话,事情往往一面倒,吃亏的依旧是被造谣的无辜人!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好汉不吃眼前亏。穆澄想着想着,也不大够胆子冒这种可能有的风险。 想来自己不只胆小如鼠,而且也是不够骨气,一两个回合就折了腰,委委曲曲的吞掉一口闲气。 但从宽处着眼,事情的看法也未尝没有转寰余地。说到头来,每行每业都有老行尊,人家是的确行桥多过自己行路,食盐多过自己食米,要在这么多年的艰辛打滚之余,摆一下款头,还有什么叫不可以的? 再讲,自己也别死牛一面颈,把太空时代的价值观念与做事方式,便架到老一脱的人身上,也有不公平之处。 什么叫做代沟呢?这甘老总的思想行径与穆澄的,不也是一种? 凡事最怕有比较。若把穆澄放在商界去任事,怕也会有这种格格不入的问题出现,不必看成挑战自尊的底线如此严重吧! 一直往这方面想,穆澄的心就宽松了。她竟不期然地又摊开稿纸,沙沙沙的开始模拟一个新故事。 还是决定向甘老总交卷了。 穆澄有个习惯,她喜欢一口气把灵感透过笔触流露纸上,直至累得再抬不起笔来为止。 一口气的工作多天,一部长篇小说便赶在甘老总的限期之前,交到他手里去了。 稿件是穆澄以邮寄方式寄交报馆去的。 寄出后多天,都不见甘老总打电话来,很有点石沉大海、不知音讯。 穆澄于是担心了。 会不会寄失了? 本城的邮政制度一等一。然,凡事总会有意外。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要真,可太辜负自己的一番苦心与量度了。等下收不到稿,害老甘以为穆澄没把差事接下来,不给他老人家面那就糟透了。 穆澄再想深一层,总是觉得不安当。如果老甘收到稿,没有理由不给自己关照一声。说一句半句欢喜话。近年来,央穆澄要稿的报章杂志还是很不缺的。 单单是最基本的礼貌,老甘也会得着个助理编辑之类的先生与小姐给她打个招呼吧! 一定是稿收不到,误以为穆澄不肯答应帮忙,若再来电话催问,也就太难为情了。 于是,穆澄决定拨电话到老甘办公室去,问: “甘老总吗?我是穆澄。” “什么事?” 对方的语气,并不热情。这教穆澄更肯定稿件是寄失了,幸亏自己做事调详,肯补这个电话,方才不会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来。 第七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2:23:04 字数:10301 “甘老总,我已经把一个长篇小说的稿子,寄来给你了,是不是收不到?” “收到了。”对方说,语音非常的冷漠。 这使穆澄更为骇异,嚷: “没有收到你的电话,我一直胆心寄失了。” “我们这么多专栏作家,每次收稿都要打电话去报告,岂非忙死了?” 穆澄整个的愣在那里,分明是独个儿的站在家中的电话旁边,偏偏就有种被千万对眼睛看牢自己出洋相,害自己下不了台的极端难为情感觉。 她下意识地要抓着另一个话题。为挽回面子,也为打破沉默,希望。此好好的完结了这番对话。 于是。穆澄说: “请问老总定下了给我多少稿费没有?” 穆澄其实也是有气在心头,才自我冲破桎梧,问了一句她始终出不了口的说话。 不是吗?自己已平和谦厚地执了后辈之礼,把稿子准时双手奉上,从没计较过应得的待遇问题。就连收到手稿,回一个电话都被认作多此一举,是不是太伤她的自尊心了? 既如是。穆澄才把心一横,干脆向对方讨回另外的一个公道。 谁知不问犹可,一问之下,所得的答案,更令穆澄有种吐血的冲动。 老甘竟答: “我这还不能告诉你,报馆现今未作出决定,要看看文章的质素如何,才可分类到不同的稿酬上头。”老甘还哈哈笑,满是幽默地说:“单看那书名,稿酬不会低过一百元一千字吧!” 穆澄并没有把电话摔掉,完完全全是拜托她日积月累的温驯性格使然。即使盛怒,她也能把那奔腾上涌的热血,压得住,只稍稍涨红了一张脸,算是一种发泄。 今时今日的穆澄,小说单行本一印就是上万本的她,还要受这种老编的窝囊气,算不算笑话? 纵使有人愿意听穆澄诉苦,也以为她闹职业病,凡事夸大三分来讲。以便得出个奇情曲折、引人入胜的效果。 当晚,穆澄一直沉默,不大有劲讲话。草草的吃完一顿晚饭,快手快脚的把碗碟洗好了, 第 3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2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32 章 就躲上床去。 能睡得着的话,永远是最佳疗治心情的方法。 陶祖荫把枕头垫高,手还拿着遥控器,在选看电视台的节目。他对电视节目的欣赏,有颗忠贞不二的心。 这一点倒是穆澄在婚前没注意到的。 她在被窝里轻轻喟叹,婚前不知道的事,也委实太多了。 经常在穆澄笔下的婚外情之发生,只为夫妻二人沟通不足,那女人并不怎样成人长进,老是只顾埋首研究左邻右里、猪朋狗友,以至于影视娱乐圈中人的无聊私隐。以至于在品味知识上远远落后于丈夫,终至备受遗弃。 如今,穆澄稍稍回转头,望着陶祖荫那副看电视节目看到入神的表情,她不禁打了个寒噤,慌忙把张薄被拉紧。 这下意识的动作,惊动了陶祖荫,问: “还没有睡着?” “睡不着!”穆澄干脆转了个身,面对丈夫。 “祖荫,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我在听着。” “我意思是,先把电视机关掉。” “有这个必要?” “有。”穆澄忽然间固执起来。 这反应把陶祖荫的视线自萤光幕上吸引过来了。他问: “有什么要紧事?” “没有。”穆澄说:“只想跟你闲谈。” 陶祖荫没好气的再全神贯注在电视机上头,说: “那么,等我看完这个节目,再闲谈吧。” 穆澄很希望自已能一下子坐起来,交叉着手,怒容满面地喝道: “什么意思了?跟我谈天说地还不重要,宁愿要电视节目也不要我?” 事实摆在目前,结婚多年的夫妻关系往往如是。而自已的际遇,稍异于人者。 只不过是步伐快一点,提早带来一连串的失望而已。 怎么向丈夫解释这些天来的委屈?怎么向他介绍一个全然陌生的行业?怎么向他诉说那姓甘的荒谬、无礼与不是? 全部都是一个又一个的难题。 不说也罢。 其实,一时之间渴望发泄心中抑郁,也会想到跟陶祖荫好好一谈。 或者穆澄并不一定要对方听自己诉苦,她只想借助一些其他轻松话题,冲淡今日的无奈与愁苦。 听听生命中的伴侣对人、对事、对社会、对国家、对世界的种种看法与见解,也是好的。 甚至,如果要以电视节目为题也未尝不可,穆澄会愿意跟丈夫谈谈明星艺员的演技,那一个有观众缘?那一个是目前城内最热的话题?或者大肆批评一下电视长剧的犯驳之处。 也是令人有朝气、有指望、有活力的。 然而,陶祖荫没有给穆澄这种生活上的兴奋。 一切都在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八字真言之内,切实笃行。并不越雷池半步。 都说,写作是孤军作战,是寂寞至死的一个行业。 著名女作家三毛曾说: “写作是最寂寞的,晚上写作,还有灯相伴,日间呢,连盏灯都没有了。” 一番话,吓得江湖上出名生性活泼趣怪乐观的大作家倪匡,坚决不肯在白天拉开书房的窗帑,以便能亮了灯,陪他写作。 人是群体的动物,人于是需要伴侣,盘古初开,以至于今,都是这副模式,不易变卦。 穆澄突然的发觉,自己是无比的孤立。 固然选择了世界上最最最最寂寞的工作,为终生职业,竟还选择了一头静如一潭死水的婚姻,如何的去捱完此生此世? 她忽然的有个要冲出牢笼的意念。 霍然而起,也不做声,披上了一件毛外衣,换上一条牛仔裤,就夺门而出。 那个更衣的过程,怕也有五、七分钟的样子,然而,没有人提出关心、甚而质问: “这么个时候,还往外头走干什么呢?” 就因为没有人提出任何关注,穆澄只有笔直向前走,似乎面前只有这条路了。 夜还未深,街道上的行人已经稀疏。根本上就是个阖家拥着绵被看电视的时候,为什么自已要无端端的发这一趟脾气呢? 穆澄觉着微寒,双手环抱着身子,一直走到海傍才驻足下来。 她仍然在作内心的一场拉锯战,是生命无甚意义,生活过份委曲难抒,抑或她穆澄无中生有,为作新诗强说愁? 生命的真谛是什么?不是丰衣足食吗?不是薄有声名吗?不是有家有室吗? 第 3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3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33 章 除了这些,她穆澄还拥有一大群并不相识,却心肯意愿地跟她神交、拥戴她、爱护她、甚至迷信她的读者。 穆澄,这个人,在世界上已活得比一般人安稳与畅顺。 只为生活上遇上一些不尽如己意的人与事,就思考起生命的意义这个大前提来?有那么严重吗? 穆澄心里是这样想着,耳畔竟似真的有人在说: “穆澄,请快乐一点,求求你!” 穆澄有一秒钟的功夫以为是幻觉,她回转头来一看。吓得连连后退,腰背紧贴在栏杆上去。 “是你?”穆澄惊呼。 “是我,穆澄!” 怎么这个叫“清”的读者会像鬼魅般,突然又出现在跟前了? “你在这儿干什么?”穆澄下意识的喝问。 “我看见你独个儿在这附近蹓跶,怕你会生意外。现已夜深了。” 穆澄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她在思考,是否应该给对方说句多谢,人家毕竟是好意。 穆澄终于没有说,她只道: “我这就回家去了!” 对于这位读者,穆澄有种莫可明言的恐惧,怕是为了上次他登门送花,是太造次了,吓着了自已之故。 太孟浪、太热情、太急躁,这是不合自己的脾胃与个性的,穆澄想,自己是天生的白开水拥护者,多一点颜色与刺激的生活,都吃不消,都只能在自己的笔下寻觅色彩。 也许为此,她才能一古脑儿把自己那种潜藏而实质不欲、不能、不愿显露的爱热闹、爱曲折的意识,倾泻在稿纸之上。 实际的生活,依然平淡、无奇。 怨不得!是命定的。 还是归去吧! 那叫“清”的读者似乎没有亦步亦接的陪着穆澄步回家去。他只站在遥远的一方,目送着偶像朝回家的方向走去。 穆澄不曾想过,为什么这人会神出鬼没?也没有什么稀奇吧?他怕就住在附近? 回到家去,一切又复归平静,包括了穆澄的心境。不是真的闯出笼牢,往外走的这一趟、新鲜的空气、明亮的月色,令她整个人清朗起来。 只不过是那读者的骤然出现,令她发觉,还是不要胡乱地希冀生活上会有异于平常的人事比较妥当。 穆澄为自己的窝缠气馁。 一个愿打,一个愿捱,才会得出这个结果来。 穆澄的两个家庭成员,正正是这副样子。 故言,当穆澄看到熟睡的文失,并没有为自己的外出而有所牵挂时,她只叹了一声,再没有太大的嗔与怨。 外头有个陌生汉子,不是曾走到自己身旁来,温言柔语地备极关怀?可是,能接受吗?只差一点没有被他吓个半死,所以说,也不能埋怨这个睡得适坦的男人并没有尽他做丈夫的本份。首先,是自己认为他适合,才把自己的手,穿进陶祖荫的臂弯内,走进圣堂去的。 穆澄本身都不是个言语玲珑,面面俱圆的人材,怎么不正己而正人? 穆澄到底没有白花时间与精力,这一夜的思考与经历,令她感悟出一条真理来。 生命的意义在乎如何自说自管,设法向自己交代,尽情开导自己。 太悲凉? 一点也不。这重意义是要被千干万万的人肯定下来的。 穆澄相信,以此为题材写一个小说,所能引起的共鸣,会是通街通巷。谁不是在今天,为自己能活得舒适与畅顺一点,而自圆其说? 为求突破?谈何容易? 中东战火冲天,局外人有权从心所欲,大声疾呼于主战反战的两派理论之中,任择其一。致于那些非要跻身于战场上,战个你死我活的士卒,如果反战的话,徒增心头的负担与顾虑,那种不甘不忿的情结对决一死战,有百害而无一利,相反,只有选择信仰自己为正义而战 ,才能激励士气。 垂死之人,如果还不肯相信有来生之说,或有天堂一途,又有什么指望呢? 生命是不住的为自己寻找安慰借口的一场游戏。应该是绝对正确无误的吧! 当她跟方诗瑜见面时,对方说: “同意。意义正确,手段错误。” “何解?” “我生活得比你积极,你生活得比我悲观,如此而已。” “还是不明白。” “比方说,你临死,为了安祥,一心信奉有来生,有止主,以图安慰。我不,我认定世界终于有一日,能发明到医治癌症、爱滋病等顽疾,使人的寿命得以延续,我愿为此而捐献我的部份财产,深信成功之日在望,以之作为使我冥目的安慰。” “你好伟大!” “不,我只是坚强,并不懦弱!” “然则,你认为我懦弱!” “当然。画公仔不用画出肠与脏,彼此心知肚明。” 第 3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4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34 章 “我抗议!” “抗议无效!” “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向那姓甘的什么老总鞠一个躬,说句多谢栽培,就跟他断绝来往。这是一等一的行为,其次,是摔掉电话前,请他以后没有想清楚出多少钱稿费,不要再打电话给你。” 我没好气的说: “你的这个是纯商业行动!” “你的行业为什么要成例外?穆澄,请站起来,率领行业专业化、职业化、商业化,行业才有更大的发展、才有更多的指望。” “你又在演说!” “对,很认真的向你游说。有那一个行业需要发扬光大,而不需要人才的不断涌现与加盟?面到今时今日,市场上那三位两位当时得令的作家,包括你大小姐陶穆澄在内,有那个不是拥有过千万的个人市场集资力量?” “什么?你胡扯些什么?” “真凭实据,绝不夸大。流行小说与畅销读品,每本卖三十至二十五元。你的作品每年销量多少?” “四十万本上下的样子,有两位男作家以及另一位女作家的作品比我的还畅销,肯定每年超过五十万本。” “你晓得加减乘除的简单算术是不是?那不就等于一年之内,每位流行作家的个人集资力量超过一千万元?这不是一盘商业数据是什么?在商言商,这是应该拿来做宣传资料,向市场推广的。可是,你的呢?鬼鬼祟祟,不敢摊开数目来讲,为怕惹人妒恨,好笑不好笑?请环顾今日社会,有那一家公司,不论上市与否,不每年欣然公开宣布业绩,展示实力,以祈取得公众的信任与再度投资。妒忌?那一小撮一小撮不肯跟社会同步前进,躲在狭隘的角落里为自己的怀才不遇而悲鸣者,你们还纵容他们干什么?要真妒忌的话,也轮不到你穆澄。” 方诗瑜继续说: “地产王卢翁、珠宝业邓氏、饮食界老伍,为什么就不惹他们同行的闲话了?难道只有他的才是真材实料,你不是?” “或许因为他们的确抛离同业的表现太远!” “非也,只为他们行内人老早把自已的工作全盘商业化。你们不同,还在走着模糊至极的路线。请弄清楚创作长期在图室内的巨著,是另外的一回事。” 方诗瑜是越说越气愤: “再多的消闲作品,仍有大量的读者可以消化,问题是来来去去那几个作家,缺乏生力军,为什么?因为坊间仍然以为作家穷,年青人有潜质的都不肯尝试这个市场、加入这个行业。多么的可惜!你有责任扶掖后进!” 穆澄重重叹气,她何曾不作此想,甚而尝试作出此举?岂只无功而还,还为此而很受一点闲气,这也不去说它了。 “怎么?你不同意?” “不是不同意,只是无力肩此重任以挽狂拦而已。” “因为你用的方法间接!” “唉!大小姐!”穆澄叹一口气:“怎么才算直接呢?” “登高一呼,要求写作人首先团结,为本身利润谋福利。” “天!你在叫我造反!” “历史教训是,如果压迫力大,有理由起来革命。” “你别是认真的!” “我是,绝对是的。念书所为何事?不外乎在明话之后赴诸实行。以经历作为心得,以历史作为凭借,谋求生活的不断改进。长话短说,穆澄,站起来,自己开设出版社,以现代化的市场推广方式去拓展文字书籍市场。以更公平合理的酬劳,吸引更多有潜质的写稿人加入这个行业。唯其你亲自做起书业的老板来,才能直接而有效地实践理想。” “好了,好了。”穆澄的脸由微红而变青白,慌忙的摆着手,吓得什么似的:“诗瑜,我只不过是受了那甘老总的一点点窝囊气,同你发泄而已,并没有要你为我想出如此一个轰天动地的主意来!我实在承担不起!” 方诗瑜说: “只管埋怨际遇不佳,有什么用?我告诉你,举凡待人不公平者,绝对不会得些好意须回手,我担保你口中的那位老甘,不会就此罢休,跟这种人交往,一定还有更吃亏的在后头,天下间要占便宜的人,必定取易不取难,你提供了最优厚的备受欺侮的条件,别说我言不在先,恕不得人!” 也难怪人家说从商的人总是巴辣,方诗瑜就是一例。 跟她吐一口苦水,她也有本事成箩理论与计划的讲出来,实斧实凿,毫不容情地对付人家。 这种个性大概是现世纪最见效的生存之道吧?然,如果退让、眷恋、含蓄依然能令自己活下去,也就不必张牙舞爪,搅得自己劳心,人家激气。 跑出来跟方诗瑜聊了半天,穆澄回家去时顿觉累成一团似。在外头商业机构做事的人,为什么整天坐在写字楼,穿梭于各幢商业大厦的会议室内,都会在下班时忽尔憔悴?就是因为要你谋我、我算你、攻心计、用权术,以保障权位,以争夺利益。一旦踏足这个圈圈,就无法自拔了。 每念至此,穆澄尤爱她的职业。 家庭式手工业之中,写稿总比较做塑胶花好一点点的吧! 刚打算躺到床上去小睡一会,才烧晚饭,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是穆澄母亲! “你跑到那里去了?我等了你一整天!” “跟诗瑜直吃了差不多两小时的中午饭,谈得兴奋!” 穆澄母亲似乎没有兴趣知道穆澄跟诗瑜的谈话内容,只说: “我跟你商量一件正经事。我隶属的那个照顾老人的慈善机构扶老会,打算筹备一个百货义卖展览会,网罗市面上最畅销的货品出售,将盈利拨归扶老会作各种基建用途,筹备委员会的会议上,提出了希望能卖你的作品,如何?” 穆澄并不是活跃于社会公益的人,这个扶老会是她唯一肯参加的社团,这是穆澄知道的。 去年,穆澄就曾应她的邀请。到扶老会的会址,向一班会员畅叙演说。对于年纪大的人,能够培养出阅读的兴趣,用以抵销寂寞,消磨时间,且还增加健康的生活情趣,真有很大的感动。 穆澄兴高采烈,一叠连声地踉她母亲说: “好,我去跟你安排。” “澄!”穆太太突然的这样叫了一声。 “什么事?妈。” “我知道你有一颗慈善之心,你从小就有。可是,千万则把这份心情硬加到别人头上去,让人家误会你借慈善为名,占尽便宜。”穆太太再加一句:“你明白我的意思?” 第 3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5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35 章 “我明白。” 穆澄在心内暗暗佩服母亲的独到眼光与宽敞胸襟。 的而且确.她如果一时兴奋,见义勇为地游说出版社,请他们赞助,就是强人所难了。这世界上最讨厌的,莫如强迫别人混淆善事与人情二事。前者要求在于无条件的心甘情愿,后者若没有肯定的实质回报,也必会有无可奈何的成份在内。 就算向出版社取个回扣,也得审度情况,看是否牵强。也许开心见诚地跟傅易交代一声,他肯帮忙固佳,否则也不必勉强。 为善之难就往往在于本身的经济能力有限,但,又不能接受太多朋友的帮忙。穆澄摇电话到出版社去找傅易时,很婉转地表达了她的意思。 傅易爽快地答: “多年老朋友,我还有不明白你的个性的?就照发行价给那间扶老会好不好?” “好。太谢谢你了。” “难得一下子有个团体包销一万本书,就算薄利多销,我们还是受益不浅。书印了压在仓内干什么呢?做生意最紧要是货如轮转。” “傅易,你极有生意天份!找个机会介绍我的老同学方诗瑜给你认识,你们一定谈得来!” “方小姐是商界市场推广的一流高手,久仰她的大名,真要聆听教益,对我将来的事业发展必有帮助。” “出版社有你是莫大的福份!” “人们往往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有怨言?”穆澄觉得奇怪,傅易从来绝不埋怨。 “不,我只会采取行动。” 穆澄一时间摸不透傅易的三思,呆了一呆。电话里头有一阵子静谧。 穆澄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说: “哦,什么行动?” “挂官而去,另谋高就。” “你是认真的?” “对,从下个月起我就脱离文化圈,跑到商界去做事。”那声调竟是极端愉快的。 “天!”穆澄轻喊。 “由清变浊是不是?世纪未,正好浑水摸鱼。” “你不是这样的一个人。” “多谢,你的这个信心令我感动。” “是真心的,你加盟到哪间机构?” “百货业。在即将于丽晶广场开幕的丽都百货公司,负责男性服装、皮具、银器等部门的采购与推广。” “太棒了,全新形象全新制作。我预祝你成功!”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那么的义无反顾。 穆澄突然的感触,问: “转行要有很大的决心,是不是?” “决心很可惜来自无可挽回的失望。” 穆澄没有太分析傅易这句话,她只一古脑儿思考自己的问题,茫然地问: “如果我也转行,你看如何?” 对方还没有回答,穆澄又说: “外头人事顶复杂,是不是?我看我应付不来。” “这么说,穆澄,你一定跟你家里的人相处绝顶愉快!” 一针见血,世界上只余两个人,却会有政冶的场面,斗个你死我活。 穆澄想起陶家众人,立即有一阵的晕眩。 “你不是认真的吧?我指你那转工的念头。” “不,不,我只不过说说而已。” “穆澄,在你的天才内寻求突破吧!祝福你!” 穆澄在挂断了电话之后,苦笑。 突破?谈何容易,又从何着手? 穆澄想,来来去去那画稿纸,那枝笔,写下的故事,交到报馆去,又影印一份交出版社。作业是如此简单,一成不变。如何可以使之奇峰突出,真是费煞思量了。 无论如何,穆澄已经完成了责任,为那扶老会取得了一个折扣,无形中等于减低成本,增加收入,做成功这件公益事。 日行一善,穆澄想,今天精神应该额外清爽才对。那些无端引起的杂念想头,应该把它扔到一旁去,什么转工不转工呢?日子过得平平稳稳就好。 一日一把心定下来,立即想到要烧几个好菜,等陶祖荫回家来吃晚饭。 还有件颇重要的家庭事,要踉祖荫商量。 第 3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6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36 章 前一阵子,有笔小积蓄,原本打算搬到较大、较明朗的单位去,然,就为着要成全祖荫的孝悌之道,摊动了一部份给陶祖荫的弟弟置业,每月做弟嫂的,还得斟量帮补祖德的房产按揭。这也不去说它了。 过掉了这段日子,祖德也应该有个归还本金的期限给穆澄才合理。尤其这阵于,穆澄很留心那些海外物业。纵使不是打算移民,但在人人都嚷着这几年本城房产会得节节下降时。又有什么投资可以做呢? 穆澄只不过是个一般的家庭妇女,她自问比其他职业女性的理财知识还要差,因为缺乏了社会接触之故。 在外头干活的姐儿,也别说要做到像方诗瑜般地位,就是比她职位低很多的,都能坐在偌大的写字楼内,而跟成百上千的同事交往,你一言我一语。道听途说的消息多着,尤其是有关商界的营运资料,怕更是俯拾皆是。 自已呢,天天面壁苦写,何来渠道灌输现代化的理财知识? 穆澄把幸辛苦苦笔耕的稿费,放在一个储蓄户口,另外每收到一笔版权费,便又放到银行去做定期,前几年,流行做美金外币存款,穆澄也就从俗,也开了一个阶段绿簿仔,把一部份积蓄进去。 年结下来,利息所得并不多,这一年还算好,早几年物价飞升,通涨利害,她就忙于把利息贴补使用,弄得满头大汗。 也真真只有由房产保值,是穆澄比较能想得到,同时可以放心经营的。 陶祖荫的实际理财功夫如何,真的不得而知。穆澄从没听过他谈及投资。实牙实齿的一份粮分三份,一份自用,一份家用,一份孝敬父母兄弟,如此而已。 这阵子,海外地产在本城的销路不俗,穆澄于是留意了,起着一点点野心,准备跟祖荫商量,看他还有多少现金在手,好夫妻同心,一同作海外置业。 饭桌上,穆澄有一点点的紧张,问: “祖德搬进新居已经有好一段日子了,他们现今的经济环境怎么样了?应有点进步吧!” 祖荫用筷子夹了一口菜,先送进咀里,吃完了,才答:“你实话实说吧!” 穆澄登时红了脸,好像被识破自己心里头什么奸狡计划似的,一时间出不了声,只拼命的把一口口饭扒进口里。 “怎么?又不好意思直接提出来要祖德还钱?” 陶祖荫的语气实在太鄙夷,穆澄不知自己是否有点老羞成怒。她遽然放下了碗筷,说: “祖荫,别以为我一天到晚只在钱银上头跟你家里人计较,我其实已经节节让步。”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心里头大概有鬼。” 穆澄忍无可忍,把声线提高: “我究竟是你的妻子不是?这儿又是不是你的家了?我们的前途如何,你有没有好好的盘算过?” 说着说着,穆澄竟然红了双眼。她是太觉着委屈了。 如果说心有灵犀一点通的话,他们夫妇之间的心照不宣,其实是在各走极端。 穆澄未曾坦坦白白提出问题,陶祖荫就已经连消带打,认定是穆澄自私、不是。 陶祖荫看穆澄满眼盈泪,仍没有退让,他理直气壮匀的说: “你若是我的妻子,就应该跟我携手照顾家人。倒仍要三朝两日,就提起从前的那笔旧账,总不肯一笔勾销?” 穆澄放下碗筷,迳自跑回书房里去,用力地关上门。 差不多是记忆中的,第一次,她发了丈夫的脾气。 是有忍无可忍这回事的。 第八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2:23:04 字数:6025 什么呷赶狗入穷巷?那些人只会埋怨狗的疯狂反噬,而从没有想过是谁首先动了粗,企图把狗赶尽杀绝,才出现迫不得已的场面。 穆澄这一下子的气恼,绝对有可能其来有自。 一个丈夫对于一个女人的作用是什么?无非供应精神及物质两方面的需要。以后者而言,穆澄完全不需要陶祖荫,一样可以获得如今水准的起居饮食。 穆澄忽然抿着咀,狠狠地闪过一个念头:若不是身为陶家妇,没有了那一大堆姨妈姑姐的拖累,她甚而可以活得更潇洒、更漂亮、更富裕。 这代表了人性的贪婪吗? 不,要求代价之举纵使不是神圣,但是合情合理。 穆澄心口相向,几大的贫困、艰难、冤屈,自己还是肯容肯受肯捱肯忍,但一定要在精神上觉得极大的支持与满足。 简单的说,只一句话,一就爱我,一就养我,二者并存、无以上之。二者欠一,也无不可。若皆欠奉呢,太令人难以守下去了吧! 在这一刻,穆澄并没有想过,守不下去的第二个步骤是什么? 她满脑涨痛,好像有大量溶浆溢岩在心底,一触即发,就要趁着那个刚才已经冲开了的缺口爆发出来似。 其余一切的分析,於穆澄,都是无能为力的。 基本上,她今天的反应,已着实大大出乎自己意料之外。以前,穆澄并不认为自己会认真的动怒及发脾气,尤其对陶祖荫。 这是一个人的新纪元?里程碑? 真是太好笑了。 忽然,有人叩房门。随即陶祖荫出现。 在那转念之间,穆澄心灵燃起了希望的火花。 她希望丈夫会得走进来,坐到她的身边,拖起了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 双方都不必互相道歉,只消低垂着头,把两个前额抵在一起,然后呼喊对方的名字: “澄!” “祖荫!” 第 3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7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37 章 那就可以把一场夫妻斗气的闹剧完结了。 纵使不能如此情意绵绵,最低限度陶祖荫可以非常简单地说一句: “孩子气了:赶快把碗碟洗掉吧!” 穆澄仍是会装作没事人一样,站起来走向厨房,让一切回复正常的。 是不是太窝囊了? 不是的。只不过翻心一想,弄僵了局面?始终要收拾。已经是肉在砧板上,虽有一倏窄窄的迂回的羊肠小径,都应该自动走下台算了。 穆澄那声叹气,还未著迹,已听到陶祖荫泠冰冰地说: “你的电话!” 随即转身走回客厅去,带走了穆澄那个只呈现与一逗留一刹那的最卑微最卑微的愿望。 她那走回客厅上去接听电话的脚步,有点迟疑。抓起电话筒来,声音是平板的。 “你是大嫂?” 穆澄惊骇,怎么夫妻之间才吵了三分钟的架,要劳动到家翁出马。陶祖荫这是搞甚么鬼的?要是他来这一招。自己岂不是也要摇电话回娘家请救兵?太滑稽了,是不是? “老爷,你好?吃过了饭没有?” “吃过了,吃过了,今晚的菜实在好,我还肆意地买了杯。” 穆澄支吾地应酬着。这位陶家老爷是绝少如此轻松地没话找话说的。这更使穆澄纳闷,真想请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在这么个时刻,穆澄情绪混淆,脾气焦躁。 “你们也吃过饭了吧?刚才我跟祖荫聊过几句,他说你怕已走回书房去开工写稿了!” 穆澄一时不晓回答。 “大嫂你真是个勤力人吧!摇笔杆这回事真不是简单,大多数人拿起笔来,成千斤重,比抬抬扛扛还要吃力。你可是洋洋洒洒写个痛快,大嫂,你每年的新作有多少?” “十二本的样于。” “都是小说?” “有小说,也有散文。” “却一样畅销啊!” “托赖吧!” 这么一言一语的拉锯对话,显然未踏入正题。 “难怪那书店行业内的人都说大嫂你棒!” “是过誉。”穆澄不期然地补充一句:“你怎么知道书店业的人讲些什么呢?” 陶祖荫的父亲老早已经退休,这以前在一家中型出入口公司里头任职,管一些零碎的杂务,根本与书业、文化等扯不上边。 “是这样的。我的一个旧同事自己一家大小,胼手胝足,在住处的楼下开设了间小书店。他们知道我的媳妇是大作家,故而经常给我说些消息。”他随即立刻补充:“都是很中肯的资料。” 穆澄笑,真不知这老人葫芦里头卖什么药? 谜底其实很快就打开了,对方说: “我这位旧同事姓杨,开的一家书店叫珍宝,你听过没有?” “没有,本城有二百家书店。” “当然,当然。可是他们的地点还好的,虽说是在廉租屋屯,但这最近有过一项调查,平民屋屯的人购物能力至高,出人意表。” “生意一定不错。”穆澄只好继续应酬。 “单是卖你的,就已赚了一笔。他们额外请我向你道谢一声。” “太客气了,作者应该多谢书店才真,他们多卖我的书,等于增加我的版权费。” “这就好说话了,所谓投桃报李,大嫂,我看你是可以答应到珍宝书店去,给读者见个面,签字留念之类吧?” 穆澄恍然而悟,老人家摇电话来,好言吹棒的目的原来在此。 随之而来的是极大的困扰与难堪,她心上的话,立时间就在嘴里说出来: “这我是不能答应的。” “为什么呢?”对方的语气变得并不友善,很有点苛责与怪异的味道。 穆澄真不知怎样向他解释才好,其中一个千真万确的理由是: “也曾有许多间书店邀请过我,都一律推辞了,怎好意思又额外的答应一家呢?” “这一家不同,选择也要得讲情份。” 这真令穆澄辞穷,陶父把自己的地位身份尊严全部押进这一铺内,他赌得未免太大了。 有时人总会为了一时意气,强出了头,收不回来,只有弄出一团尴尬与狼狈这陶父在他故友跟前必定是夸大了海口,把他的承诺硬要媳妇履行。现代式的父债女还,令人气不甘。 穆澄只好婉转地说: “我每年只出席一次国际书展,跟读者见面……” 话还没有说完,陶父急不及待地插嘴: “哦!原来要是顶大规模的什么国际书展,才请得动大作家是不是?你的作品里头,不是时常表扬那些有气节之士,鄙夷什么见高拜见低踩的情事了?怎么说一套。做一套呢?” 第 3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8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38 章 穆澄的脸上的肌肉连连颤动,她相信自己的容貌在此刻变得扭曲、痛苦而丑恶。 没有比无情白事的被人指着鼻子骂秃奴更难受。 对!穆澄把心一横地想,硬是扭横折曲,断章取义,把自己说成眼高于顶的人,就随他去! 做人要有胸襟,做事也该有尺度。 在商言商,就算穆澄肯像舞厅里的红牌阿姑般拼命转台子地去跑书店,她也有选择的权利与法则,不由得人把她的权利抹煞,以之交换回别人的光彩。 小店,他们贾穆澄的书不会少给半个回扣,座落在山边的店铺,仍是分销据点,不会亏待作家分毫。穆澄对那家珍宝没有偏见。 这份心意,经营书局的生意人应该最清楚。每年,穆澄在过年时寄上贺卡,亲自写一两句问候恭贺意头说话。多年前初出版单行作品,且还未结婚,一条光棍的自由身,定必在年中抽空拜候各间书店,不论店大店小,无分彼此,一律处理。 穆澄坚定而微带冲动地答: “我可以去珍宝书店看望他们,但不能为他们接见读者。” “这有分别吗?” “有,前者为私,后者是公。” 私事只设交情,讲辈份,公事呢,等于生意,穆澄不一定要接。言尽于此了罢! 挂断了线之后,穆澄突然的觉得满身轻松,刚才在陶祖荫父亲身上所受的局促气,忽尔烟消云散。 她有点奇怪,自己竟是喜欢借题发挥。将祸福转嫁别人身上去的吗? 不,不,完全不是这个意思。穆澄明白是一种非常清新的做对了事的感觉。在她的身体内滋长,随而扩散,令人血脉畅顺。精神爽利。 良心与行为背道而驰时。一定惴惴不安,在乎是谁遮掩得好罢了。 穆澄当然不是作奸犯科的人,谁又是了?谁不是像穆澄般过着平凡日子?然,在日常普通的人情事理内,仍有很多很多数之不尽的错误处置,令人悬起半个心,不得安稳。 穆澄就太熟识这种情绪了。 这些年来,差不多每天每时,她都在不知不觉的诚惶诚恐中度过。犹疑于自己的意念、思想、愿望之中,不论什么言行,都既怕开罪别人,又得失自己。 只如今,简简单单的回了陶父的话,返回书房去,她觉得安稳,完全没有不妥当的感觉。 人,做了一件对上自己脾胃的事,原来可以这么开心! 所以当陶祖荫愤怒地推门进来时,穆澄并没有惊惶失措,她整个人的神绪犹在极度安乐之中。 “请你不要把跟我呕气的怨恨发泄到老人家头上去!”陶祖荫这样说。 “你说什么?祖荫。”穆澄的脸一点不是造作,的确莫名其妙。 “爸爸说你无礼。” 对,父要子亡,子不亡,是为不孝。这时代竟真的跑回来了。 穆澄心上像被人连连锤了几下,她觉得痛,但仍旧忍得住。还有一点点从容就义,荡气回肠的气氛。 她心平气和地说: “若然不能答应帮他老人家的忙,算是无礼的话,我很抱歉。” “你一意孤行?” 祖荫显然急躁,连走了两步,又用手抓头发。那动静把他的心意与底牌露了出来。 “你是指到书店签名一事?” “还有别的吗?”陶祖荫气极说。 “对。我不能开例。” 当穆澄在电话里头把这场闺房战役告诉方诗瑜后。诗瑜大声在一头叫嚷: “真棒!你有没有听见我在为你鼓掌?真的,用头夹着电话,腾空两只手来为你鼓掌。你是可造之材!” “我却不知是那儿来的勇气。” “陶祖荫还在跟你冷战?” “可以这么说,然,不要紧的。”穆澄还懂得自嘲:“他跟我冷战与热战。情况与感受实大同小异,稍一不留神,就分辨不出来了。” 方诗瑜哈哈大笑: “穆澄,有些人的智慧齿在少男少女时代就已被解决掉,有些人呢,长到一把年纪才生出来!故此,是真有突然间开窍这回事,每个人的成熟、超脱、修成正果的时间都不同,你看来潜质极佳!” 穆澄不无感慨。凡事讲积累,贮存的是幸福与闲气,迫出全然不同的样子来。现今自己的景况,其实处于后者,认真而言,不值得庆祝。 “穆澄,还差那么一点点,我看你整个人会得变、变、变,七十二变!” “我不是马骝精!”穆澄没好气。 “我的确有这个想法,全新型的穆澄会令全人类吃惊。” “几时?”穆澄跟她耍下去。 “再吃几顿苦头。领悟得更透彻之时。” “怕已是尘归尘,土归土。” “不会,硬骨头的人死不掉。看看我就是一个例,商场上的风浪越大,我越勇不可挡。任何人都有反击力量,不容忽视。” 穆澄耸耸肩,不置可否。 第 3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9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39 章 反正日中除了克制自己,收拾心情,埋头写作之外,稍稍休息时,也只有找这好朋友聊几句,松弛神经。 穆澄忽尔想起,为什么方诗瑜不结婚?从没有听过她提起过谈恋爱?是神女无心?抑或襄王无梦,如此的孤军作战,直至老死吗? 谁又不是了?一念至此,分明密封的斗室,突然也觉阴风阵阵。 穆澄又一夜没有睡好。 醒来时,已是满室耀眼的阳光。 这是她生活上的一个突破。竟没有为陶祖荫而准时早起,是婚后鲜有的现象。 并非故意的斗气,实在是天亮之前才叫做有一阵好睡,故而起不来。 如果陶祖荫因此而更认定穆澄在跟他继续闹别扭,就随他去好了。 人要认定对方的动机行为好坏,是主观见解的事。 否则。何来虽无过犯,面目可憎的情况。 穆澄梳洗之后,为自己烧了一壶咖啡,坚决地全心投入工作。 世界上没有投资比工作这么能十拿九稳。 这是穆澄与方诗瑜一直认同的道理。 穆澄心想,什么都假,作品的质与量必须持续优异,就有生存的价值。 无可否认,穆澄已开始接受一个现实,她不可以为了陶祖荫,或为了这个家而活得有意义、有希望、有光彩。 穆澄叹气,自己已经算是不幸之中大幸的一个。 肯定世界上有无数嫁后的妇女,发觉原来枕边人只不过是一个在某些时份有声有气的同屋共住者而已。 因而大多立即寻求感情出路。不是闹个天覆地翻的婚外情,便是专心做个好妈妈,抚儿育女。 穆澄没想过自己有勇气再跟别一个男人交心。 至于下一代,穆澄不敢对自己能生育寄予太大的厚望,毕竟已经嫁了多年,仍未梦熊有兆,一定是她和陶祖荫之间的身体出了什么毛病。 穆澄也曾建议过,夫妻二人去做个全身检验,但陶祖荫并不热衷。 他提出的理由不无道理: “除非我们非要把那心目中的理想拿到手不可,否则,何必寻根究氏?” 万一检验结果,证明他们真有某种先天或后天的体能缺憾。倒是无端的惹来烦恼。 有无绕膝承欢的子女,其实到现世纪已不要紧。如令养儿防老的定义,才无非是以之作为感情寄托与生活意义。 最重要的问题是,对子女的爱锡。是所有人际关系中唯一的被当事人接受,面无损自家的感情单程路。 天下间没有人会取笑为人父母者为下一代牵肠挂肚,可以舒适的、大方的、肆无忌惮的、一厢情愿的爱念孩子,就是最彻底的精神付托。 这么多感情淡薄的夫妻,仍然撑得下去,就是有儿有女分散注意所致。 她,穆澄,只好抓紧事业,赖以激励自己天天精神奕奕地工作。 向人摊开双手,若是一无所有,那日子怎么过? 穆澄并不多为自己捏一把汗。 在摊开稿纸写作之前言。她每天必腾一小时出来,阅读几张报纸,也把自己的专栏剪存,留为纪念。 穆澄呷了一口咖啡,翻阅政经日报,那副刊的版位又改动了。 第九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2:23:04 字数:6949 这是报章的习惯,久不久就把报纸版位挪动,为求读者有新鲜感。 究竟这种做法对不对?有没有人认真地调查过?读者是否宁愿取其惯性、并不一定贪新忘旧?就真的不得而知了。 有些作者顶痛恨编辑把他的专栏移位。穆澄对这种安排倒没有强烈的反应。 她觉得有麝自然香。 如果自己的专栏有读者,他们自然会把它寻出来。 穆澄于是也细心地参加这个寻宝游戏。 翻了老半天,竟没有把自己的那段连载小说找着。 她开始奇怪、狐疑、纳闷。 为什么? 小说是长篇的,不可能刊登了一阵子就中断。这是从没有在报界发生过的事! 穆澄又是把整个长达十多万字的长篇小说写完了,交到那甘老总的手的。更没有脱稿之虞。 突然间的心慌意乱,只好抓起电话摇到报馆去。 对方的答夜是: “请在下年二时后摇电话来。编辑部没有人。” 穆澄急得如热窝上的蚂蚁,在小小的客厅内急急的转来转去。 第 3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0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40 章 忽然的冲进浴室去,往镜上一照,竟见自己一脸油光,还有从额流下来的两行冷汗。 穆澄完全知道自己像什么。 如假包换的是失了骨肉的心理。 不是吗?做为母亲的女人,无情白事发现自己的宝贝孩子不见了。怎不急出一头白发,一脸憔悴? 尤记得小时侯,总是穆澄的母亲带穆澄上学放学。一大,班上生了意外。 坐在小穆澄旁边的一位女同学宋瑞芬突然呕吐大作,于是老师一边把她带到休息室去躺一下,一边通知家长把她带回家去。 那宋瑞芬虚弱地对老师说: “请让穆澄陪我!” 于是穆澄就课也不上了,一直留在休息室,坐在床沿。拖着宋瑞芬的手,以示支持。 她原以为下课时,母亲若找她的话,老师会得向她解释。 直候至宋瑞芬的家人来把她带走了,小穆澄才赶紧跑出校门。 一看到了神情狼狈的母亲,差点要高声叫出来。 穆太太的那个模样,像足了现今镜子里的穆澄。 眼神散涣得令人以为她在下一分钟就要灵魂出窍,太可怖了! 就为自己的亲生骨肉不知往那儿去了。 为此,穆太太当年曾在惊魂甫定之后,跑去跟穆澄的老师理论。 穆太太从来不是凶巴巴的人,她是有教养、有思想、有风度、不作兴吵架斗咀的人。 这一点性格穆澄也顶像她妈妈。 但,也忍不住咆吼道: “你知不知道不见了自己孩子的惊惶恐惧是怎么一回事?” “对不起,穆太太,我一时事忙走开了,忘记交常校工,要给你说一声。” 对方是诚恳而郑重地道过歉了。 穆太太仍不放过,尽情发泄地答: “这样子吓人,是无药可救的。” 说罢,头也不回地拖着穆澄就走。 这是穆澄所见,母亲最动怒、最难看、最激动、最不礼貌、不斯文、不客气的一次。 只为不见了亲生骨肉。 这是最严重的一回事。 完全可以震伤做母亲的每一条神经。 由早上候至下午二时的那半天,穆澄完全的失落。 真的掉了孩于,犹可以上报警。 现今不见了自己的专栏,竟是投诉无门。 几次抓起电话来,希望摇到陶祖荫的办公室去,把她的忧疑与遭遇相告,好帮助自己平手惶恐的情绪。 只是不敢。 陶祖荫一定会嗤之以鼻。 在他,这算得什么一回事? 针刺不到肉不知痛。他如何能了解写作行业的人对自己作品的心理。 这犹在其次,最重要的是陶祖荫一直没有认真地关怀过穆澄的事业。 最近几天,为了穆澄异军突起。表示了前所未有的抗拒行动,令陶父大大的失了一次威,那二十四孝的儿子陶祖荫,那有不幸灾乐祸的份儿。 穆澄突然间伤心地哭了起来。 怎么可以有事发生了,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守在屋子,无人关怀、理会、照顾、打点、帮忙? 还是独个儿撑下去,直至无能为力的那一天一时! 哭得连鼻子都塞了,穆澄只有微微张咀呼吸,辛苦得简直不成话。 穆澄摇电话到政经日报去,找甘正贤。 对方一听。就问: “谁找甘老总?” “我是穆澄。” “你找他什么事?” “可否请他听电话?” 穆澄由焦急而变为愤怒。语调十分强硬,说: 第 4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1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41 章 “我有急事找他,请通传,否则,我要亲自跑上报馆来一趟。” 对方迟疑了会,才答: “请等一会。” 穆澄紧握着电话筒的手,微微湿濡,是泠泠的汗。 过了一阵子,另一把男人声音从电话筒传进耳来。 “是穆澄?我姓张,是专管副刊的编辑。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的?” 穆澄坚持: “我找甘正贤。” “他在开会,不能听你的电话,穆小姐,如果是关于副刊的事,我可以为你解答。” 穆澄没有办法,这姓甘的避着不跟自己讲话,已经透着事有跷蹊。 “张先生,今天我没有看到副刊内有我的小说,是改版的缘故,放到别的版位上去吗?” “不,我们正准备把你的小说寄回给你。” “什么?” 穆澄以为自己的耳朵有毛病,她的声音稍微提高了。 “我们改版是为了最近的一项市场调查,认为我们的报纸,不适合有小说栏,故而,我们决定删掉了你的小说。这是上头委员会的指示,大概甘老总也无能为力。” 穆澄吓呆了。她从没有遭遇过这样不合理、不公平的怪异事。 稍一定神,她才晓得理论: “改版是报馆的自由,我们做作家的无权干预。然,小说刊登到一半就删掉。怎么向读者交代?” “我们不能做每一件事都向齐所有人交代。” 这么一句话,堂皇冠冕地压下来。令穆澄无辞以对。 “穆小姐,我们的责任只是通知你。日内请取回原稿,我们以双挂号寄出的。将来有机会再合作。” 就这样便挂断了线。 穆澄气得整个人发抖,活着的这些年,她未试过被人如此的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惨过伴舞的欢场舞女。不是吗?穆澄刻薄自己地想,最低限度那些嫖客会找数。会认账。 商场赖账都有赖账的道德标准。江湖上盛传的一个有关名作家古刚的故事,就是一例。 古刚的奇情迷幻小说。曾有一个时期疯魔中港台以致于东南亚、美加,总之有中国人住、有中国人出现的地方,都有他的作品流传。 他的文字刚劲独到,情节诡秘曲折,读得人心弦摇荡,热血奔腾。只为他本人都是极传奇的一个人物。 私生活的放荡形骸,使人看在眼内,不但不生反感,反而觉得他豪迈与潇洒。 跟他交往过的、读过他文字的,无人不喜欢古刚这个人。 他的嗜酒、嗜赌、嗜色,全都被朋友与读者接纳下来。无人舍得对他予以任何责难。 总的一句话,文字的魅力,能掩盖了他的种种不是之处,能化丑为妍,能令人胸襟视野广阔。 所有人都只愿古刚能快乐地活在世上,然后写多一些好的作品,增加大家的兴趣与娱乐。 然,天不从人愿,天也许真的妒恨英才,古刚犹在壮年,便已遽然逝世。 他的死,也曾引起坊间极多的揣测,有人指他自杀,把安眠药混在酒里头,喝到自己不再会醒过来为止。 也有人说他长期浸淫在色欲烟酒的伤身玩儿中,早早已经掏空了身子,根本只差借什么名堂亡故而己。 无论如何,古刚死了。 身后萧条,无人照顾。 还是靠几个义气朋友,纠集了一些钱,替他办丧事。 文化界老是有这种生前风光至极。身后落寞苍凉无寄的情况发生,好令穆澄心死意冷,自惭形秽。说到头来,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话说古刚的丧事正调理停当,灵堂上,白衣素烛,候着一些有心的读者来拜祭之时,闯进了几名彪形大汉。 为首的一个人,不致于凶神恶煞,但真的双目如铜铃般炯炯有神,很不怒而威。 他带领四个手下,一色的黑西装。结黑领带。先在古刚的灵位一字排好,恭恭敬敬的行了三鞠躬礼,才再着了治丧委员会的人谈话。 委员会主席是另一位当时得令的男作家金匡,古刚是他的非常非常亲近的朋友,自是义不容辞,为他办理最后一件大事。 “金师傅,在下姓裘,单名一个展字。” 金匡一听名字,就知道是哪一路的人,说: “展大哥好!古刚泉下有知,会得感谢你来看他最后一面!” “古刚是对我们社会作出过贡献的人,对他致敬是应该的。不但我们一班兄弟对他表示敬意,还有其他的朋友,做过古刚生意的,都有心向他致意。” “谢谢,谢谢!”金匡一叠声地说。 “金师傅是明白人,客套说话之后,可否容我问句说话?” 金匡也是江湖奇侠,极有性格,道: 第 4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2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42 章 “好,好,有话别吞吞吐吐,直说了,好商量,一就一,二就二,最紧要是爽快!” “这就不怪小弟唐突了,古刚生前欠了我们一大笔债。” “人死如灯灭,叫他拿什么还?”金匡一脸坦然:“况且,人人知道古刚的确身后萧条。” “金师傅,江湖行走,总有起码的道义。” “对,可是耶起码也得有个谱,否则,我们做他兄弟也为难。你不就为手足后人积点福,放过己死的古刚吧!” “赌债,可以一笔勾消,那是我们的生意档,赚少了。不算一回事。酒菜钱。也不必多计较了,反正就当我们的酒楼向古刚致敬,请他几席酒,算不了什么一回事!只一笔数,非找不可。” 金匡忙问: “什么数?” “花姑娘们的皮肉钱,一定要付。女人从来都应该是养在深闺的,人家肯腾个身子出来做事,不能无赖,欠这种账。金师傅,我们此来,只是代表她们向你讨回一点古刚宿娼的费用以及一点公道。” 金匡闻言,半点犹疑都没有。立即说: “好,数目多少,我们几个人筹送给你。欺负妇孺,不耻所为。” 这故事一直流传在文化圈,视为美谈。 穆澄苦笑,岂非要下作到把自己的正当家庭主妇的身份眨至跟妓女无异?也不是故意把作家的身份,拿去跟出卖色相者相比。穆澄有她的一番苦衷与苦心。对待出卖皮肉的女人,江湖中人尚有拔刀相助,扶助弱质之举。难道她一个女子,摇笔杆干活的,就不值得敬重。而还以她应得的利益? 稿子是一字一汗,辛辛苦苦捱更抵夜地写下的,只为当日一时心软,尊重前辈而作的决定。 今日,就是以情还情,以义抵义,那姓甘的却不能摆架子,连亲自解释的功夫也省掉,真是太目中无人了。 穆澄的一口鸟气,无处宣泄,于是乱套件毛衣,抓起手袋,便冲出门去。 紧紧赶得及在余李王律师楼关门之前,约见了在那儿挂牌做律师的旧同事王倩玉。 把过程一五一十的转告对方,那王律师听罢,作了个粗略的结论: “报纸馆要改版,删除任何一段文章,都有绝对的权力。等于资方要劳方引退,是无须理由的。只要补足薪金赔偿即可。” 穆澄直挺挺的坐着不动,忿怒与冤屈使她差点觉得呼吸有困难。眼花头晕,像要倒下来似。 如果连法律都不能保障劳工阶层的公平利益,还有没有公理? 王倩玉继续解释: “当然,你既然是己写好了整个故事。是可以向报馆追讨稿费的。他们最低限度应该补偿你的损失。” “这还在其次,可是,我的声望呢?读者对我的信心会否动摇?” “要证明他们删了稿而令你声望受损,是比较困难的。除非你打算浪费金钱,以官司跟他纠缠下去。” 当穆澄给方诗瑜报导这回事时,她立即大摇其头。非常紧张的说: “不,不,不要把此事扩大,犯不着!” “我的一口气怎办?” “那算什么?你的一口气不是这样子争的。胜利了只是一场战役,而非一场战争,何苦来哉?” “你不在其位,不明白受到的侮辱。” “你怎么肯定是对你的侮辱?” 方诗瑜把政经日报摊开,继续说: “所有的小说都删掉,换上了一些明目张胆的香艳奇情小说,连标题都赤裸裸地写:“让我们去造爱”,这样的副刊新风格,留你穆澄的文字在里头,绝对不是一件值得高兴与恭维的事。” “可是,”穆澄实在心痛气翳:“当日姓甘的如何恳求要稿,今日总应该向我交代一声,这是起码的尊重与礼貌。” “你怎么知道对方不是跟你一样难为情?有些人自知理亏,不敢正视受害人,也是有的。每个人都有他的苦衷。” 穆澄咬咬下唇,不想再分辩下去。 她知道方诗瑜并非为那姓甘的讲说话,也不是认可整件事,只不过,她没法令自己好过。 每宗事件发生,可能多至成千上万。 甘正贤闷声不响,做出这种硬要伤害人家自尊心的事,可能是情不得已。他顶头还有上司,还有所谓编辑委员会。他个人作不了主,维护不了自己邀请回来的作家,应该最丢脸的是他。 也有可能,姓甘的这种老行尊,根本看不起任何写稿人。一律视为下属,调兵遣将,权操自上。他拥着报馆的地图。当作自己的版图,我自为王,称雄称霸,目中无人,也是没法子的事。 任何君子与小人。都有风生水起失意寥落的可能。现今若是碰上姓甘的鸿运当头,他的对手就要倒霉。原是一字般显浅的事,这年头,司空见惯了。 每个人若不是有其不可告人的苦衷,就是有自由选择处世做事的手腕与态度。 其实是要盈亏自负,成败不看一朝一夕。 然,事业道途上出现这种突然而至的祸患,叫穆澄的信心顿失,她无法不诚惶诚恐。 原来日一夕之间,任何一间报馆,任何一个老板。都可以将穆澄的饭碗,随他的心意而捏破。 穆澄从来没有想过会有失业这个可能。 更令她难过的是,一直以来,她都有信心,以为只要自己的作品有水准,叫好又叫座,就无人会动她的写作地盘。 她以为读者是她的守护神。 她以为自己的勤奋,最低限度有一定的保障。 她以为今日的声望,已到无人能动摇的境地。 第 4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3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43 章 原来,不是的。 如此的发现,绝对可以令一个神经与心智脆弱的人崩溃。 “被遗弃的感觉很难受。是不是?”方诗瑜问。 并且,她伸手紧握着穆澄的手,以示支持和安慰。 穆澄听了方诗瑜的那句话,再忍不住掉下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来。 “对不起,”穆澄说:“我很失礼!” “别傻,又不是在外人面前。” “实在难过。” “我明白,曾经沧海,我是过来人!” “你?”穆澄问。 方诗瑜叹口气,点点头。 “你不是强人?” “强人也有眼泪。那个自强不息的过程,一样有甚多的障碍。别人为了本身的利益与苦衷。请你让路,真是无日无之。你今天才尝到了苦头,算是迟来的劫。也是你的幸运。” “你怎么自舔伤口?” “我由着它一边流血,一边仍奋力作战。最要紧的是不要被对方看到你已受伤。这是第一步。” “我打算采取法律行动。” “不要抬高对方身份,法律要来维护社会上更严肃的事。” “我的声誉有损。” “谁说的?” “我猜。” “一定是估计错误。你的书依然有人买,就是明证。” “可是,如何向读者交代?” “不必交代,你以后出版的作品质量但佳,就是最好的交代。把不能交代,难于交代的责任。放回对方肩搏上。” 穆澄继续问: “我的稿费?” “官司打赢了,仍是输了。” “为什么?” “因为那两三万块钱,不足以弥补你动员的人力物力、精神时间。又因为你紧张那些稿费与那个专栏,正正是致命伤,造就了对方的得意与得戚,完全划不来。” 穆澄一时无辞以对。 第十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2:23:04 字数:6181 “穆澄,你未试过闹失恋?” 她摇头。 “所以说,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失恋的疗伤方法其实很简单,说穿了的道理,一字般显浅,就是从此之后,不要再把男人放在最显要视觉、最不可或缺的地步。一于把他们视为可有可无,极其量是有则固佳,缺亦无妨。这种心态一奠定,,牢固,就百战百胜,攻无不坚,兼刀枪不入,百毒不侵,以后尽量横行四海,挥洒日如。” 穆澄望住说得眉飞色舞的这位挚友。 她突然的感触。 眼睛里发出了一个询问的讯号。 方诗瑜接收了。 她微微低下头去,柔声地说: “是的。不单是公事上的经验之谈。” 穆澄立即拥抱方诗瑜,感动地说。 “不必为我的觉醒,而暴露你的疮疤。我已很感谢!” “穆澄,我是为你好,唯一的一劳永逸,釜底抽薪的办法就是不要再紧张那些你完全无法控制的人与事。” 穆澄说: “这真是太可怖了,除掉初生的婴儿,可以任由摆布之外,还有什么人与事肯定在自已控制之内?” “在感情上独立,在事业上也独立。后者指的是自立门户,自起炉灶。” “我没这个能力。” “无人天生是个老板人材。很多事是会迫出成绩来的。你没有能力开办报馆,就算,有也不管用,你的作品不可以集中在一家报馆刊登。 “对报馆专栏,是既来之则安之。尽了交稿本份,他们刊登固然欢喜。抛进垃圾桶去,你就看也别看,提也别提,一不上心,就无人会刻意对付你。人家只喜欢整蛊人家心里所好。 “然后,穆澄,站起来做出版社,把自己的书出版发行得更好,全权控制。那才是办法。” 第 4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4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44 章 第一次,穆澄认真考意这个看上去像天方夜谭的建议。 穆澄想,应该找多几个谈得来的人,给她一点意见。 第一个要找的就是母亲。 从小到大,穆太太的智慧与经验都有效地影响着穆澄,她有信心自母亲处得到些启迪。 然,这一次,并不如穆澄想像中顺利。 因为她还未及摇电话给母亲,穆太太已经非常急躁地找上门来,跟她说: “澄,你得跟出版社讨一个特别人情,我们预订的那一万本书,他们不答应运出卖物会场,叫我们怎么去抬?” 穆澄有点啼笑皆非,她长年大月的光顾那街口的士多,应咖啡、牛奶、鸡蛋、面包等等,都准时送上门来。何况是成万本书? 能一下手卖出一万本书,那份收益是可观的。 大概有什么误会之故。看母亲的神情紧张,她也就把自己心目中的问题暂且搁一搁,先行处理了这件事再说。 电话摇利出版社去,才猛地醒起傅易已经离职了,接手办理这件事的是一位新上任的姓孙的先生。 穆澄把经过给他讲述了一遍,然后说: “孙先生是否可以帮个忙,把那一万本书送抵卖物会现场呢?” “对不起,如果个个作家都要我们管接管送,那还怎么得了?” 穆澄因为跟对方并不熟络,不好意思问:是不是个个作家都光顾出版社买一万本书籍呢? 她只好又咽一口气说: “可否就看在我的份上,帮这个忙?” “穆小姐,我们的作家多若恒河沙数,必须一视同仁,任何人订书,都只能开部车子去我们的货仓点算收货,不作例外。” 穆澄在文化界工作少说也有十多年了,从不敢在同行面前说半句夸大话,这阵子,实在太多激心刺肺的不合情理个案发生,叫她再忍不下去了。只道: “连我也不能例外么?” “对不起,我们大公无私。” 穆澄点点头,作罢。 至此,她已完完全全地觉醒过来了。 回头对母亲撒了一个谎道: “请放心,总之准时把书运抵现场就是!” 穆大太虽看到女儿的神色有异,但她既不说什么,也就无谓查根问底。更惹对方烦忧。 这是她多年以来赖以跟女儿相处融洽的法宝。 穆太太才一脚踏出陶家,穆澄就再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她的眼泪积贮多年,再无所保留地一泻千里。 不只为了刚才一宗半宗个案的委屈。而是经年累月的愚蒙,得到了一朝的觉醒。 好一句“大公无私”,出自出版社代表人之口,伤透了穆澄的心。 从小到大,穆澄都没有接受过这种特殊的“大公无私”的对待。 全班同学考试,她名列前茅,操行又拿甲等,于是校内的老师就额外的疼她,年中的奖品一箩箩地抬回家里去。 同学们不管是仰慕她品学兼优,抑或意欲利用她的聪敏勤快,辅助他们的功课,总之,在一群同年纪的孩子里,她一直受到特别的礼遇。 穆澄享受着这一总的偏袒,但从没有恃宠生骄。 她往往把老师的奖赐,尽量与同学们分甘同味。同样,同学对她的额外迁就,例如把圣堂内的好位置预留给她望弥撒、主动替她去轮侯戏票、为她去小食部买汽水等等,穆澄都感激于心,必然在功课上头,予同学们悉心帮助。她坚持别人花在她身上的心机,会有肯定的乐观回报。 直到走出校门,穆澄享用着这些偏私,而从无愧色,永远相安无事。 穆澄一直以为用自己的成绩换回额外奖赏。这才是公平交易。 她对那种公社式的、俗语所谓“做是三十六、不做仍是三十六”的大公无私很陌生,因而大吃一惊。也实在难于接受。 最令她惶恐的其实来来去去只有一点,就是突然间通过了这一连串的事件,使穆澄明白到职业上的掣肘,觉醒到自己事业上的命脉完全握在资方手上,而不是她一直以来认为的,由自己的天份与努力决定际遇。 一整天,穆澄在家都慌失失,坐立不安。 晚上无法入睡,事属必然。 在穆澄脑海内忽然的出现了一个可怖的画面,一大群卷起了衣袖的工人,从那个装满了库内,搬出了一包包的书,一个传一个。直至最后接手的一人,干脆就把书扔到大海中,卜通一声,连个影儿也没有了。 穆澄紧张地走上前去抓住其中一个工人。问: “你们扔谁的书?” 对方木无表情,并不回答。 穆澄再扯着另一个问,一连问了多人,都得不到答案。 她情急了,不顾一切的扑上去伸手扯破了那包书的纸,看到了里头那一本本穆澄的作品。 穆澄惊呼,死抱着那包书不放,叫嚷: “你们怎么要扔掉我的书?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做?” 第 4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5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45 章 其中一个工人使劲地把穆澄推跌在地,然后,仍旧继续着他们的操作。 穆澄在地上呼天抢地: “怎么可以?我的书还有很多读者看,还能卖很多钱!” “我们不需要那个钱!” 一个巨大的身躯站到穆澄跟前去,清清楚楚地说了这句话。 穆澄惊呆了,她停止哭泣,昂起头,仰望那巨大的身影,看不清对方的面目,太阳只在他的身上细上了一条金色的幼边,把他衬托得更有威严、更多架势。 之后,穆澄醒了。 睡衣湿腻腻的贴着背,怪不舒服的。 她才打算跑进浴室里去淋一个莲蓬治,就立时间醒起,早上的报纸,怕已在门前了。于是飞快地奔跑出大门口,拾起了那画报纸。 不由分说,七手八脚地翻出副刊来,查看她的专栏是否依然健在? 扰攘了半天穆澄才晓得跌坐在梳化上,呼出重重的一口气。 穆澄看到一地凌乱的报纸,她气馁得整个人似要瘫痪掉,别说动,就是连呼吸都困难。 平生第一次,她面对一种可以在下一分钟,自己就一无所有的恐惧。 如果事业与工作的生死存亡操之于他人之手,任由摆布,她穆澄还有什么? 还有的只不过是那好比一潭死水的婚姻,跟一个可有可无的丈夫罢了! 想起了陶祖荫,穆澄苦笑。 任何一个女人如她的条件与所作的贡献,怕都可以找到个一如陶祖荫的男人,做自己的所谓丈夫。 这个思想是悲凉、可怜、无奈、以致于绝望的。 她是如何收拾起支离破碎的情怀。支撑着荏弱无力的身躯,坐到方诗瑜办公室内去的,连穆澄自己都不知道。 方诗瑜把一叠签批好了的文件交给秘书后,就说: “我这个上午不办公,请代我回绝电话与会议,并请代我关上办公室的门。” 秘书如言照做了。 “对不起,”穆澄说:“阻了你的办公时间。” “不要紧,工作比朋友更易找到适合的。天下间没有永远的宾主,但有永远的朋友。” 这两句话立即又撩动起穆澄激动的情绪,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诗瑜,我不能像你般本事,可以随时另谋高就。我的谋生技俩只是独孤一味,一旦失掉了凭借,世上无人可以扶我养我。” “你这最后的一句话,才是最没有办法可想的事。其余的都不应该是问题。 来,好好的告诉我,又发生了什么事了?” 穆澄于是把经过与感受讲了一遍。 “诗瑜,我承认我敏感。” “凡是寄人篱下的人都敏感。世界上又有哪一个打工仔不发类同的恶梦?谁敢担保手上的一份牛工,可以永远保得住而不生变幻?一觉睡至大天光的人,只不过是不瞧这个方向钻牛角尖,以免预支愁苦而已。” “我是突然的觉得不安全。连所谓销畅卖座的纪录都不能再起到保护作用了,你叫我怎么办?” “因而你惶恐、怨怼、甚至气馁了?” 穆澄点点头。 “穆澄,这是很不必的。你必须学习面对现实。从事的角度去看事,抽离你对工作与工作机构的感情。首先,你要弄清楚的是,没有人认真的要去对付你,那位姓甘的与现在这位姓孙的,都如是。就算有人要对付你,你都要视若无睹,不当一回事。你别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们把你当作与众不同的特殊份子看待。工作上头的人际关系应该尽量处理得简单一点,只一句话,合则留,不合则去,谁也不害谁,谁都不欠谁。能够做到这地步,已是我们的利益与尊严保障。” 穆澄静听着,没有造声。 “请相信我,世界上的特殊份了只有一个,就是养活你的那个人。” “那是我的读者!” “不,读者只是令你生活更舒适、更丰足的人,他们起着的只是锦上添花的作用。读者之于作家、歌迷之于歌星、观众之于明星,关系尽皆如此。明星需要大银幕与萤光幕作为媒介去争取观众,正如你也需要出版社与报章去维持你的读者一样。故而,穆澄,我们无分彼此,都只不过是营营众生,仰承着老板鼻息讨一口安乐茶饭的人。” 穆澄在打泠颤。 “别说我们这起走在人家屋檐下的小伙记,就算威威煌煌地坐到行政立法局内的某些议员,要保住那名位,一样要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主子爱听的话。忙不迭的以各种借口,什么买回英军营地、贴补中东战争,将成亿成亿送回老家去,一样要准确地举起他们赞成之手,万一有谁午夜梦回。有半分民族正义感油然而生,怕也只会矛盾顿生,苦了自己。” 穆澄捧着那杯热茶,连连的喝着几口才说: “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有。”方诗瑜答:“最釜底抽薪的方法是无欲乃刚,我们做得到吗?” 穆澄当即苦笑,心领神会。 是很可怜可笑的一回事,最有辉煌工作成绩与效率的打工仔,都做不到这一点。一日一有求于人,受惠于人,就必矮掉一截。 很清楚的一盘棋局放在穆澄跟前。 她再好再棒再勤奋再不计较,她的专栏都只不过是一份报纸内的一个小方格,也只不过是出版社盈利的一个百分比而已。 而回转头看,报章与出版社的支撑,却无可否认地正正是穆澄的全部。 他们可以没有穆澄。穆澄不可以没有他们。 第 4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6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46 章 那位孙先生其实不过在实话实说,出版社的确应该大公无私。个个作家的境况都不过如是罢了。请问,有那个作家不是出版社与报馆的员工? “穆澄,不要对所有商业机构存有任何感情上的憧憬。他们是应该在商言商,不可能将整盘生意的命脉放在一单业务,或一撮职员身上的。这才是聪明健康而正常的做法。我们只能够自己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好想呢?正如你说的。我们要穿衣吃饭!” “又未必,还是那句老话,何不站起来穿自己的衣,吃自己的饭,或者会更艰难辛苦一点,享受的程度与质素又减低了,但仍旧值得你一试,以求日后长远的安乐!” “自立门户?” “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机会与条件,你有。” “我?” “不是吗?手上有基本客户,已经封了蚀本门,那一个机构内的人轻易有这么一重强劲的关系与援引,而能支持他誓无反顾地另起炉灶?” 穆澄再没有说什么话,她仍然惶惑而逃惘。 聆君一席话,连带感情上怨恨那性孙的都觉得不必要与不应该。穆澄只觉得她虚虚幌幌、孤零零地,无所适从。 创业? 哪有口里说的容易。 自己半生未曾到外头接触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心里那份对社会的陌生与害怕,怎么向方诗瑜解绎? 不是身在困境中的人,不会理解,说了也是白说。 穆澄一向有什么愁苦问题解决不了,只消跟方诗瑜见一面。畅谈一会,就会得轻松过来。 只这一次成了例外。 方诗瑜除了答允以她公司的运货车,帮扶老会运载了那一万本书,算是解决了一项穆澄的困难之外,犹有极多的重要的忧虑与失望,凝聚在穆澄的心头,令她的情绪极端低落。 太阳每天升起来,照耀着大地,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要营营役役、勤勤奋奋、忍气吞声、诚惶诚恐地生活。究竟有其中的百分之几的人够胆识够能耐,自创天地?不也是做一日和尚敲一日钟,一直捱至老死? 就算有那么一个细细的百分比,实行鼓起勇气,闯天下去,又有多少人真能自立工国。吐气扬眉? 她,穆澄何德何能?算是老几? 想着想着,发觉自己的境况比一般家庭主妇还要凄凉。 不是吗?手无寸铁、胸无点墨的女人,尚且可以叠埋心水,靠在丈夫身边过一世,管他是何咀脸,总之是长期饭票,理所当然的承受照应。 打一个残忍点的比方,白痴者虽没有机会尝过人间欢乐,可是也避过了尘世的苦楚。 不像她,试过有可观的事业。以之为生存下去的最有意义之依傍,突然发觉这个依傍是不牢固的、不可靠的、可以随时改变的,就仿佛专职主妇发觉丈夫有外遇,威胁到她日后生活的安危似,都那么的痛不欲生。 要回头,可以抓到的凭据,又是什么呢? 没有,什么都没有。 第十一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2:23:04 字数:5741 穆澄突然在极度困扰、彷徨、愁苦之中作了一个傻想,怎么可以再世为人? 除了结束自己的生命外,最好就是有另外一个人,不论他从那里来,是天使抑或魔鬼、是人抑或是神,总之,把她带走,远远的带到一个宁静的地方,让她不愁衣食,不用工作,不与亲友交往,不用向任何人交代任何事,就这样活至老死,诚一大幸事。 作家一般的宣泄情绪方式就是把自己所思所想所受所恨所期望的一切,都写将下来,供诸于世。 穆澄也就情不自禁地把她的这个愿望与感觉写在一篇杂文之内。 她在文末写道: “真的,这是我多日以来深思熟虑、真心诚意的一个愿望,不会实视,但,我仍然虔诚地期许。怎么可能有一天,我一觉醒来.就已梦想成真?” 日出日落,春去秋来,仍然是要今日不知明朝事、无目的地、心慌意乱地生活下去。 穆澄在这天傍晚,才惊然醒起,家里缺了甚多的蔬菜食物。 不为什么,只为这阵子陶祖荫一直没回家来吃晚饭,他以疏离妻子,作为支持他父亲的要求得不到回应的报复行动。 亲情不错是极之可贵,但要将之建筑于别人不合理的支出上头,是使人失望的。 穆澄的无神无绪无心工作、睡眠、饮食,更使她一天到晚躲在屋子内不肯出外走动。 到底不能不上超级市场买一点日常用品与食物,于是穆澄出门了。 随便搜购了一些必须品之后,穆澄挽了两袋东西,就走进超级市场的升降机内。 车房是最低一层,然,穆澄没有车,她正打算放下胶袋,按动G字,就有位男士冒失地直冲进升降机内来,且以极快的速度按动那个闭门掣。 穆澄不经意地抬头看对方一眼。 吓得有点天旋地转。 之后,穆澄就没有了知觉。 一定是过了很久很久之后,穆澄才转醒过来的。 穆澄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不过像平日睡醒了一觉似。 是应该起来了吧,睡得太多,恼子会变得实鼓鼓的,根本不能再好好思索,构想写作题材。 她往左边望去,枕畔空空的,陶祖荫已经上班了吧? 这些日子来,穆澄很心绪不宁,更加颠倒昼夜,每每在丈夫起床上班时,她还在睡梦之 第 4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7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47 章 中。 穆澄慢慢坐起身来,她看到一种异象。 穆澄用手擦一擦眼睛,看清楚,眼前仍然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房间的布置跟自己一向的住处不同。 难道陶祖荫把家私调过位置安放吗? 不,根本连墙纸、家俱、窗布。全部都不一样。 房间大得多,漂亮得多。 一室都是耀眼的白。 白色的窗布、白色的墙纸、白色的地毡,连家俱以致于被褥.都是各种深淡不同,而互相调协着的白。 房中唯一的色素,就是那分散着放的盆栽。还有,在妆台上,放着一大蓬白色的百合与星花,周围伴以些少青葱的绿。 百合与星花,天,穆澄整个人坐直了。 一切刚才发生过的情景都重新出现在穆澄的脑海里。 她不是到超级市场去买菜吗?她不是走到电梯内。正要伸手按掣,就有人冲进来吗?那个男人,不正正是曾经闻进过她家里来那个叫清的读者吗? 对,就是他。 他是送穆澄一蓬一蓬又一蓬大大的白色百合与星花的怪人。 穆澄问自已,现今究竟身在何方了? 越想越觉得恐怖,穆澄禁不住大声叫喊: “天!这是什么地方?是什么地方?” 她一骨碌的走下床,亦着脚,冲向房门,房门是锁上的。 她走不出去。 回转身来,穆澄认清了周围环境,的确不是她居处的睡房。 她被人掳带、幽禁于此。 被那个叫清的男读者吗? 穆澄突然的失声惊呼。 房门就在此刻开启了,走进来的人,不出所料,正是他。 “你为什么带我到这儿来?这儿是什么地方?” 穆澄不敢走近清,她只是背着墙,一直瑟缩的退到墙角,确定自己不会腹背受敌,然后,她瞪着眼看那个男人。 清的面容是寂静而祥和的,眼神平静得似乎缺了生气,他对着穆澄微笑,没有半点恶意。他且开口说话: “你睡醒了?” “我怎么会睡在这儿的?我不是在超级市场买菜吗?” “是,买完了菜,我把你带回来!” “放我走,这儿不是我的家!” 穆澄太觉着危险了,她鼓足勇气,提出要求。 清没有反应。她仍然望住穆澄微笑,很温文的,并无半点恶意的微笑。 “清,听见没有?”穆澄开始咆哮:“放我出去。你躲开,让我出去!” “这儿是你的家!”对方说。语调是随和而自然的。 “不,不,这儿不是的!” “澄,你想想,你自己说过什么?” “我说过什么?” “你说,你喜欢远离所有人群、社会。有人能静静的照顾你、爱护你、养活你,让你毫无烦忧,悠悠然地,不用再想念婚姻、事业、亲朋戚友、以及开门七件事的柴、米、油、盐、醋、酱、茶,只要安安稳稳的活着,直至老死!这儿就是你的理想居所了,你会得到你梦寐以求的一切。” 穆澄吓得竭斯底里地尖叫,然后整个人使劲地冲向房门。 清的身手是敏捷快速的,就在穆澄飞扑过来的那一刹那,他把身子一闪,退到房门外面去,再把房门关上。 穆澄拼命槌门,大力的、抽尽她体内每一分精力,集中在双手,槌着门。 门,紧闭着,完全没有回应。 外头与里头,都没有回应。 空中只响超了穆澄自己的哭叫声。 声音由大、而细、而微弱。 穆澄整个瘫痪在房门前的地毡上。像在烈日下奔跑完的一头狗,不住的在喘气。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第 4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8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48 章 穆澄傻笑,她给自己说。这只不过是一场恶梦而已。 连日来,只因顾虑太多。精神疲倦,最容易使人造梦。 才不过在多天之前,梦见自己的书被人抛进大海里,怎么会有其事呢?结果不是白白被吓一场罢了! 故而,只消盖上眼睛,一会儿再睁开来,就会发现。仍旧躺在八百呎的太古城小公寓内了。 真是的,那小笼牢不知要陪伴自己多少年,要摔开它。老是摔不掉呢! 过一阵子,一切就会得回复正常了。 穆澄把身子卷成一圈,瑟缩住白地毡之上。 过了好一会,她睁开眼,情况一点都没有变,她依然看到一个陌生的环境。 穆澄紧紧的握着拳头,捶在白地毡上。 她痛恨白地毡,生生第一次痛恨白色的一切。 原来,穆澄是很钟爱白色的。 她曾在买进太古城那间小公寓时,跟陶祖荫为了装修问题,生了颇大的意见。 穆澄希望装修得一屋的白,图个清爽明亮,人生活其间,也会得轻快玲珑起来。 可是,陶祖荫反对。 理由是白色易惹尘埃,姑勿论穆澄如何保证会弄得家居清洁。陶祖荫只是不肯。 为了免伤和气,穆澄迫得迁就。只要求丈夫让他把睡房额外处理。 陶祖荫依然坚决反对,于是连睡房的地毡都是栈棕色的。 不是白,绝对不是,是浅棕色。 穆澄在此刻多么的渴望自己躺在浅棕色的地毡之上。 她开始啜泣,开始嗔怪自己。 作家真是太爱幻想、太爱制造故事,怎么可能因为一位读者曾给自己送过一大蓬的白色百合与星花,又因这阵子情绪起跌太大,就联想到人家把自己掳带幽闭起来了? 她穆澄只不过是个普通女人,守着她一辈子。有什么用? 一定不是一份喜悦,而是一份负累。 无人在世上会嫌麻烦不够多的。等一会儿,幻觉就会自动消失。 就算真有其事,那读者也不过是因为热情之故,跟她开一个玩笑而己。 这个玩笑是大了一点。然,不相干,等会穆澄会给他说:她不再怪他了,只要他放她回去就好。 自己那呕气的丈夫,再无心于妻子,也是会负起码的责任与担挂的。 对,陶祖荫一定会四出找寻她,他到底是自己的丈夫。 他甚至会报警。对,他一定会。 穆澄告诉那个清,她丈夫是会设法来救她出去的。 她要告诉他去。 都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穆澄时而迷惘,时而清醒。 她觉得困倦,而且饥肠辘辘,因而,穆澄轻轻的蠕动身躯,以抵销体内一种越来越难受的感觉。 忽然,耳畔有着声响,有人开门进来。 穆澄立即尽全力作了个翻身,打算在地上爬起来,立即冲出门口。 可惜,太迟了。 清已经将房门关上,并上锁。把那锁匙放在口袋里。 情况似乎更糟糕了,现今只有他和她两个,一室共处。 “澄,我来给你送饭。看,都是你喜欢吃的,清清淡淡的小菜。” 清把一个托盆盛载的食物放到妆台上去。 “来,坐下来慢慢吃,吃饱了再算!” 穆澄望望那托盆的食物,再望望清。他没有说错,都是她最喜欢吃的小菜。 穆澄下意识地问: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些什么?” “你在专栏内写过,我记得。” 天下间没有任何一份关怀比这一份更令人觉得恐怖与忧虑。 “吃吧!饿着肚子,就想做什么都不行,是不是?” “你想做什么?”穆澄惊问。 “你不是想吸一口新鲜空气。看看外头景物吗?那总要吃完饭再算吧!” “吃过饭,你就放我出去!” 第 4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9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49 章 “好哇!我们一言为定。” 穆澄怯怯地坐下来,开始吃饭。 开头的动作还是缓慢的。但食物到了咀里,非但因为可口。而且饥饿的难受感觉一下子就像崩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于是穆澄大口大口的居然吃了个痛快。 清一直静默地,仿如坐在画廊欣赏一幅名画的知音人,看着穆澄用饭。 “吃完了!” 楼澄放下碗筷,站了起来。 “现在就让我出去?” “好!” 清答应得爽快。随即先拉开了睡房那垂至地面的厚厚窗帘。现出了两扇玻璃门。他推开了,然后回头对穆澄说: “来,我们到阳台上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兼看落日!” 穆澄跟着清走出阳台,那其实是个很宽敞的平台花园,起码有睡房面积的两三倍,放置着一盆盆的盆栽,令平台变得青葱雅致。那花绿的太阳伞与摇椅,更令环境添上明澄舒适的一层生气。 穆澄急步直趋栏悍,展示面前的是一片汪洋大海,俯望,才知道身处的是楼高三层、临崖而立的建筑物。 穆澄回转身问: “你不是说好要放我走?” “没有。澄,我只是说,我们到外头吸一口新鲜空气,让你看看海,看看落日,看看斜阳!” 说着,清也伏在栏杆上,与穆澄并肩的伏在栏杆上。 耳畔响起滚浪拍打崖岸的声音,跌荡有致。在夕阳的霞光之中,溅起的浪花在纯白之中添上色彩,更觉壮丽! 穆澄想,如诗如画般的情景竟在眼前。这白色的小楼,这雅致的花园,以致于这醉人的黄昏景色,都只能出现在她的笔下。怎可能是真的? 她咬一咬唇,觉得痛楚,一切都非梦幻。 “我们在什么地方?”穆澄问。 “天之一隅。” 这个当然了。穆澄认真地看这男人一眼,忽而觉得他似乎并不如前的可怖。 最低限度。以同一个问题问陶祖荫,他的答案永不会如此的有意思。 “为什么把我带到这儿来?” “因为我知道你会喜欢!” “我喜欢的事,你都为我做!” “竭尽所能,不过,有的或会有心无力。” “带我回家去!我喜欢回家去!” “这儿就是你的家!” “天!”穆澄气得不能再讲下去。 她瞪着眼看,好一会,不期然地说出来: “清,你神经不正常。” 清诧异,不说什么。 “真的,你在做着禁锢别人的一宗罪行,你知道吗?”穆澄尝试开导他:“如果你不是有恶意的,那一定是你思想出毛病。” “人们总爱从事物的表面去判断内情。这并不公平。” 穆澄骇异,这个人的谈吐,一点都没有不正常,且,不是有太多人能以一两句说话,表现他的内涵。 “你的目的是什么?” “为你的理想而努力。” “我与你毫不相干。” “我之于你,或许是不值一文,风马牛不相及。然,你之于我,代表一切。” “这也不表示你能褫夺我的自由。” “除非此举是为你好!是吗?锁在牢狱内的人都一样认为被褫夺自由。然,那是为他们好。” 穆澄气得不能再气。 她冲回睡房去,狠狠地把自己抛在床上。 对于今天,她已放弃。 穆澄原本想,明天再想办法吧! 可惜,不但是明天,就是第二、第三、第四、很多个很多个明天,穆澄都没有办法可想。 除非她愿意攀上平台花园的栏杆,耸身往下跳,摔不死的话,或有机会逃出生天。 清一直守望着她。准时准候,一天四餐,把美味的饭菜、果点、下午茶送进来,有时竟还陪着她一起用膳。 第十二章 第 4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0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50 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2:23:04 字数:5970 睡房的另一头通至浴室及小偏厅。厅内搁着一大张花梨木做的书桌,有齐纸笔墨,穆澄可以随意写稿。还有一大堆的书排列在齐天花板的书架上,随穆澄取阅。 小小的睡房之内,甚至有一套极佳的音响器材。有很多只古典与时代音乐唱片,可供用者选择。 一切都设备齐全,只除了与外界音讯隔绝。 穆澄曾经问: “为什么没有电视机?没有报纸?” “我们不必要知道世界正在发生什么。” 这原本正正是穆澄的期盼。 不必理会明天、不必担心前途、不用应酬诸式人等、不愁衣、不愁食、不对时事治安政治经济牵肠挂肚,甚至没有了最讨人厌、最惹烦忧的人际之间的是是非非。 能做足以上各点,己身处世外桃源。 穆澄,她现在不是真个如愿以偿吗? 只能够叹气,千亿种无可奈何压在心头。 穆澄唯有苦笑,别以为小说与电影情节当不得真。她在上演着《COLLECTOR》和《沙丘之女》。 面前的这个男人,百分之一百肯定神经有问题。 然而,这么多天以来。他对她岂只全无恶意,没有半点越轨的行动。还只如他 所说的,静静的侍候着她,让他起居饮食都获得照顾,舒适地生活着。 撇开了理智,单纯以情感及官能的享受来说,穆澄现今竟觉得满足而安乐。不为什么,只为一种侬不可破的泄愤泄恨的情绪与心理作祟,帮助她得出了一份适应困境的能力。 在意外发生之前,穆澄实在已太深切地觉得周围的人都不认同她存在的价值,不论是她丈夫、陶家的一总人、报馆、出版社等。尽皆如是。生活上能接触以及要接触的一干人等,都没有把她看在眼内。 穆澄稍有违逆他们心意的举止甚而思想,就是辜恩负义。就是忤逆人伦,就是罪该万死。 穆澄心肯意愿地为所有人鞠躬尽悴,死而后己呢,半点额外的奖赏也没有。 她的世界是做对了是本份,做错了要惩罚的世界。 穆澄的遭遇与感觉在每况愈下,只为一个原因。她仍紧张他们、珍贵他们、尊重他们,而他们对她,不。好,穆澄咬一咬牙,如今她失踪了,忽然之间在各人还等待着她苦苦耕耘、默默贡献时失踪了。看他们怎么想? 人往往在死了之后,特别的惹亲友怀念。如果他们因这种心理作祟而对她有所思念、牵挂、舍不得,就是穆澄最称心满意的效果。 万一他们刹那间就把她忘得一干二净,并火速地另找别人替代她的位置呢,也就更加要死心了。活在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兴趣可言呢? 把心一横,穆澄渐渐的压抑着本能的恐惧,顺利地强迫自己随遇而安。 原本,被囚的头一个礼拜,穆澄完全不能入睡。 她想,一个男人可以一厢情愿至如此决绝的地步,把自己心仪的女人锁起来,他的目的何在? 除了满足一份心灵上的安慰之外,一定还会涉及肉欲。 正常的男人尚且如是,何况对方的神经出了问题。 穆澄一念至此,整个人不住的打哆嗦。 眼瞪瞪的望着那扇房门,心想,随时在下一分钟,他就会走进来,然后为所欲为,毫不客气、毫不容情地把她整个吞噬。 她是手无寸铁的,完全没法子反抗的。 况且,穆澄肯定对方晓得用迷药。 在超级市场的电梯间,一见了面,他就以一条毛巾遮盖着穆澄的口和鼻,刹那间,穆澄就没有知觉了。 所以,施蒙一定是他的惯技。 自己完完全全的是肉在帖板上,仟由宰割。 穆澄没办法可想之余,只有把自己锁进浴室之内。 浴室门是唯一可以由自己控制,在里头下锁的。那个疯男人要破门面入,最低限度要花一番功夫。 一连几天,穆澄躲在浴室不肯出来。 每当浴室门被清轻敲着时,她整个心就离起几丈,叫嚷: “你想怎么样?” 对方的答案永远那么温驯而简单: “我给你送饭!” “放在外头,你先出去!” “好!” 穆澄把耳贴在门边,听到了开房门和关房门声,才敢稍稍的把浴室的门打开,探头出来看清楚了,快步将盛载食物的托盘抱了进浴室,再关好门,始能安心吃那一顿饭。 浴室有一道装有美丽窗花的窗口,自那儿送进日光与月光,让穆澄知道时间的飞逝。 他一直没有任何不轨的行动。 有一夜,当月光柔美地照进浴室来,洒在依傍着马桶、坐于地上的穆澄身上时,她心里忽然之间起了个怪怪的念头。 他一直没有任何不轨的行动。 第 5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1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51 章 为什么呢? 是因为这个人根本失常,不可以任何常理去揣测他的行动与思想? 抑或穆澄本身根本不够吸引?对方只迷恋她的书,而非她的人? 穆澄骇异于自己竟有这个念头。 是可鄙、可耻、可怜、可笑的一个念头。 穆澄怎可能是个不自爱的女人?这个念头,只反映出她对婚姻、对陶祖荫的极端失望,甚而反感。 那些婚外情的发生,往往就是建基于此。 如果这疯男人不是神经失常,他以常人的手段去结识穆澄、追求穆澄,天天送她那一大蓬一大蓬白百合伴星花、读她的文章、跟她研究文化活动、陪她散步于斜阳晚影之中、与她促膝畅谈儿时旧事、再为她计划未来,并带她到这么一个似画又如诗的境地,最后那一步会是什么了局?太顺理成章了吧! 穆澄想着想着,她以手撑着马桶,借一借力,就站了起来,开了浴室的门,走回床上去,躺下。 月光仍然毫不吝啬的、笑盈盈的照进来,轻盖在床上的穆澄身上。 自那晚起,她再没有躲进浴室去。 这天最早,天一亮,穆澄就转醒过来。经过大半个月的惶恐折腾,她似乎已逐渐适应环境,最低限度一入夜,就能好好睡上一觉。 一看床头的钟,还只不过六点多。平日,清是在七点才把早餐送上房来的。 穆澄躺在舒适的床上,享受清洁被褥床铺所带来的一阵温馨,她突然的把身处困境这回事忘得一干二净。 多少年了,她造梦都未曾想过会有如今的这些日子。 可以肆意地睡至日上三竿,等候一个服侍周到的人捧上美味的早餐。然后竟日坐在艳蓝天色之下,看书、写字、跟那陪伴自己的人谈天、说地、玩扑克、下象棋。 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安宁在于与世隔绝。 有人必有事,有事必有纷争、有骚扰、有困难、有艰辛、有妒忌、有怨恨,有其他一切丑恶至极的行为。 现今,什么也没有。 吃过社会苦头与人情是非的折磨,不会介意自己变作一具行尸走肉,总好过徨徨然不可终日的在人与人之间吵闹、斗法、争夺、你虞我诈、弱肉强食。 名符其实的退出江湖。 穆澄苦笑,她竟然这么容易就屈服了。 外头世界还有什么值得依恋的? 这些天来。头一个不再想念的就是陶祖荫。 更不会联念起他的一家。陶家各人的脸谱,突然的都蛮得滑稽、可笑、微不足道。 她只想念母亲,记挂方诗瑜。因为穆澄肯定这两位会担心她、设法寻找她,甚而会为她的痛然失踪而难过、而悲伤、而痛苦。 骨肉至亲、血浓于水,怎么能割舍? 朋情深厚、知心难得,怎么能忘记? 穆澄一跃而起,如果她不设法离去,而太耽于逸乐,就是太不负责任了。 外头世界无论怎样凄苦难熬,总不能如此轻率地撒手不管! 要真想离开这个世界,倒不如奋身跃下千尺悬崖算了,怎能悠哉悠找她在崖上偷生享受? 穆澄想,先躲在房门后,等一会,清一走进来,自己就跑出去。他双手一定是拿着托盘的,根本没法子可以在短时间之内把房门关上。 于是,穆澄赶快穿戴停当,候在门旁。 果然,差不多一搭正七点,清就推门而入,扬起的声音非常清晰与愉快: “澄,早晨,是吃早餐的时候了!” 他才踏进房里来,门后的穆澄立即乘其不备,像一枝箭似的从门旁走了出去。 穆澄像脱了疆的马,飞奔的见路便跑,直由三楼奔至楼下,打算冲出大门。 大门当然的上了锁。 她逐个门窗测试,看有那一度可以打开,让她跳出园子去。 没有,通统都是有窗花的。 穆澄第一次看清楚房子,地下是客饭厅与厨房,二搂是另外三间睡房,三楼全层才是她的住处。三层楼完全没有侧门与后门,而大门一定是永远上了锁。 穆澄走得一额是汗。扰攘了半小时,她只好放弃,慢慢的,扶着楼梯,重回自己的睡房去。 她疲累地跌在床上,不甘心的流起眼泪来。 “澄,不要难过。” “我失败了,仍在你的魔掌之中。” “要不失败,其实不难!” “如何?” “不要再尝试,不要再挑战!” 的确是至理名言。 穆澄慢慢坐起身来,以奇特的眼光望住清。 第 5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2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52 章 “来,”穆澄说:“告诉我。你究竟是个什么人?” “一个常人。” 喝醉酒的人,一般都不肯承认自己喝醉。 “清,我想跟你好好的开始交谈。” “我们不是已经开始了好多天了吗?” “你有没有亲人?” 清笑,有点觉得穆澄的问题问得幼稚: “怎么没有?你不就是我的亲人?” “你什么时候开始认识我?” “从你写专栏的第一天。” “那不是很久以前的事吧!” “你想证明什么呢?”清说:“证明相识的日子浅,就不能算亲人?有些你对牢一辈子的人,仍然有非常陌生的感觉。你之于我,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就亲切!” 穆澄耸耸肩,差点无话可说。 “你在本城长大?” “也到过外国。”清答。 “你的真名字呢?” “澄,我没有骗你,我的确单名一个清字。” “姓呢?” “郭!” 啊,第一次,穆澄知道对方的姓氏。 “郭清,让我告诉你。我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为什么?” “因为我有家人,他们会挂念我。” “为什么还要自欺欺人?” “郭清!”穆澄咆哮:“你这算是什么意思?” “你的文章剔透玲珑,老早已将你出卖!我知道你生活得并不愉快,且委屈。在你身边 的那些人呢,如果他们待你好,怎么会得出这样子的结果?” 穆澄无法再跟对方执拗下去,她突然的觉得胸口有一阵的翳闷,好像有一股冤屈之气在 蠢蠢欲动,要直冲出口腔似。 穆澄微微的张着咀,只觉得真有一阵酸气传出来。稍嫌刺鼻。 “你有点不舒服是不是?”郭清问:“我让你好好的躺一会,还是你喜欢我仍旧陪你讲话?” 这种细意的关怀与不经意的迁就,不正是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 郭清,你为什么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呢?穆澄在心内叹息。 或者,一个正常的男人根本就不会做着一个正常女人所希冀的一总事。 悲凉,是不是? 穆澄的身体是真有点不舒服,体温似还高升。不知是不是着了凉,抑或连日的张煌恐惧担忧形成一股压力,趁着精神一松弛下来的空隙就发作。影响了健康,事在必然。 郭清每隔两小时就敲门,问: “我可以进来吗?” 然后为穆澄带来水果、零食,且为她戴上耳筒,说: “听听音乐,音乐可以怡情养性,且能使精神舒畅。” 穆澄想起了她从前在病中,吐了一地,依然要谨记在陶祖荫回家之前,撑着支离的病体,把地板洗刷干净。 穆澄不期然地舍不得郭清离去,她扯着郭清聊了一阵子天,不知是没话找话说,抑或语出存心,穆澄问: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有父母兄弟吗?” “有。” “他们呢?” “都在外国。” “父母健在?” “母亲,只有母亲。她另外嫁了一个男人,但那不是我的父亲。他们有他们的子女!” “嗯!”穆澄想,怕不是个愉快的经历,故而影响他的精神。“为什么不跟他们在外国居住?” “不想依赖他们!” 第 5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3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53 章 “你母亲会对你牵挂!” “会的。在她的心目中,我永远是个孩子。她不肯相信我已经成长,我可以照顾自己,非但能照顾自己,且可以照顾她。” “找机会向她证明嘛!”穆澄只是随口的说。 然,这句话引起了郭清热炽而激动的回应。他的眼神突然集中在一个焦点上,脸容肃穆,说出来的话,却带有一种决绝的味道: “对,我一定会!我母亲不相信我,她从来没有相信过我。 “小时候,父亲死了。我告诉母亲,我已经可以照顾自己,可以在求学的同时,找兼职以帮补家计。我不要她到外头干那种抛头露脸的工作。她只是不肯,她要我专心念书,她不要我兼职,她以此为借口,继续在外头跟其他男人胡混。 “她以为我不知不晓,怎么会?我每一夜都伏在窗口看着她由个什么臭男人送回家来! “有一天,母亲对我说: ““清,我找到了,他答应照顾我们!他的确有足够的能力照顾我们!”” ““什么!”我怪叫:“照顾我们?我们需要别人照顾吗?妈妈,我们不需要,我们不需要任何人,我们只要母子相依为命,请相信我可以照顾你、照顾自己,完全可以,妈妈求你别嫁!” “结果,她还是嫁了! “母亲从来没有信任过我!” 穆澄浑身冰冷,她开始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男人,为什么会义无反顾地把她锁在一所屋子里。只为实践他心中长期的理想与心愿,他要证明自己可以独力照顾一个女人、养活一个女人。 然后,他就完完全全的拥有她,不让外界任何人接触她的精神与身体。分享她的时间与心 思,占用她的能力与才华。 第十三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2:23:04 字数:3565 他将她自社会中抽离,在人群内架空。 “郭清!”穆澄叫看,“郭清,郭清!” 她要提高,才能把沉淀在回忆之中的郭清唤醒。 “请你出去,我很累、很泠、很想休息!” “好!” 郭清回过神来了,立即应命。 他在离开穆澄睡房前,还晓得先为她盖好了被。 “澄,过会儿我给你熬一些稀米饭好不好?” “不,求你,出去,暂时不要进来。我什么都不要吃,饿一下子肚子对我的病体有帮助,求你!” “好的,好的,澄,请别忘了你需要我时,就叫我,我在二楼。” “我会。你别把睡房门关上,我必要时可以高声叫嚷或走下来找你,反正我走不了,大门紧闭着。” 睡房中又再只得穆澄一人。 怎好算了?穆澄想到一个异常恐怖的问题。 她将永远对牢这个神经失常的汉子,作为他名符其实的禁峦。 这怎么可以? 人生到底要有齐悲欢离合、甜酸苦辣才算是正办。 漫漫长路,走得累了,或许需要一个驿站、一座行宫、一段假期。 然,仍不可能直至老死。 小时候,她无端端的被那凶巴巴的同学周琼珍拉大队杯葛,日子又何尝好过? 在那年纪、那阶段,一样的痛不欲生、愁苦无告。 然,必有重出生天之日。 婚姻没有拯救的希望,就谋求一个终结吧! 坏的不去,好的不来! 一间报章不适合自己发展,还有很多很多间报刊杂志。 一家出版社有轻蔑之意,也并不等于没有第二家文化机构不予机会与青睐? 如果一下子气馁了,放弃一切,怎对得起母亲、对得起方诗瑜、对得起不住支持她的读者? 天无绝人之路。 一定是条条大路通罗马。 更何况,生命是为自已的,故而必须为自己而活。 生命也是属于爱护自己的人的,因此也需要为他们而活。 其余的一切,都不足道、不足取、不足挂齿。 必须主动冲出笼牢、突破桎桔。 事不宜迟。 第 5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4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54 章 穆澄的身体仍是荏弱。胃内老是翻腾看一股酸气,不住的往上涌,整个人都在发翳,而且发闷。 为什么呢? 一个念头飞快地闪过穆澄的脑袋。 不会吧? 月事是差不多两个月没有出现了。穆澄一直不以为意,她认定只为一连串不愉快的事件令她心情郁结,以致于影响了贺尔蒙分泌,也是极普通的事。 婚后这些年,她都没有避孕。承受着翁姑的不近人情的压力,老实说,也望能快快的有个宁馨儿,可以交差、免烦。 年纪渐大了,也真隐隐然觉得家中有个孩子是好的。 不独为了热热闹闹,多点生气,更为了世间无情的人物太多,感情不敢胡乱抒发,以免招致失望。日子有功,彷如银行的银粮积压过多,急谋出路,最妥当也莫如有自己的亲生骨肉,可以义无反顾,毫无疑虑地把所有感情与爱宠放在孩子的身上。 说到底,穆澄还是盼望能有一日怀孕的。 只是年纪已经三十多了。为人母的可能逐日减退,她就无谓再刻意地寄予希望世间上多的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呢。 穆澄想呆了。 一种浓不可破的母性感觉,突然而来把她包围。 穆澄想,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在这个环境之内出生,更不能任由郭清将她的孩子随便摆布。 这个险不能冒。 母亲有责任保护孩子,让他在一个安全、健康而正常的地方出生,这是无可置疑的。 一定要逃走。 一定要。 主意大定之后,穆澄坐直了身子,交叉着手,集中精神去想办法。 她其实在这几个钟头内是极度极度亢奋而快慰的。 就为了那个将为人母的可能,忍都忍不住要笑出来。不管可能性有多高,已成了穆澄下定决心逃离此地的原动力! 她一直等到深夜,方开始行动。 穆澄蹑手蹑脚地走出睡房,再走下二楼。 三间睡房的房门都开着。 穆澄没有取走鞋子,她试试探头进去,找到了郭清的睡房所在。 郭清显然是睡熟了。 穆澄在相当漆黑的房间,愣住了。 郭清的衣裤会放在那儿呢?他平日有个惯性动作,就是把他的那串钥匙用完之后,就放回左边的裤袋里。 现今完全无法可想。 只消穆澄在房中多走几步,都可能把郭清吵醒,那么就前功尽废了。 穆澄一直站看,集中目力,在黑暗中搜索。 良久,仍不得要领。 郭清均匀的鼻息,似乎不住的给穆澄重大的压力。在下一秒钟。他都可以吁一口气,就自睡梦中转醒过来。 穆澄胸口的翳闷又骤然出现了,一股酸气自喉咙无端的呛出口来。 这是一个警告,或许发自子宫内的一个胚胎,给予母亲的警告。 他要穆澄尽快想办法。 穆澄大著胆子,向床头走前了几步,隐约看得见郭清的脸。 他实在绝不难看,非但不难看,且无可否认地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一个英俊人。 太可惜了! 穆澄为郭清难过,更为郭清的母亲难过。 为了这个儿子。穆澄差不多可以肯定郭清的母亲承受的苦难决不比她的儿子少 一出悲剧之内,不一定有为非作歹之人,但一定没有幸福的脚色。 现在是几点钟了?穆澄想想还有多少时候她可以下手呢? 床头放看一个闹钟,且闪看夜光。穆澄瞥了一眼,已经是凌晨二时多。 就这一瞥,使她喜出望外,那闹钟的旁边不正正是一串钥匙? 天!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穆澄有看狂喜。 那串铁匙像在黑暗中发看亮光似,能一刹间燃亮了她的心。 多少天来,由于失望绝望,以致于不敢想像有逃回现实的念头。如今,一切都成过去,她就要回航,重投现实生活的怀抱了,穆澄喜不自胜。 她快速地伸手过去,抓紧了那串钥匙,然后,猛地回头,发足狂奔。 就因为她的动作过猛,发出了微微的声响,把郭清惊醒了。 第 5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5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55 章 “站住,谁?” 郭清整个人跳起来,发现穆澄已冲出睡房去,他立即追赶。 穆澄正走落楼梯,回头看到郭清那张苍白至极的脸,心上一惊。脚下虚踏了一步,整个人在一刹间失去重心,就直滚落楼梯。 当郭清把穆澄扶在怀抱中时,穆澄的小腹疼得不住在抽动,眼泪直滚出来,额头上白果似的汗珠源源不绝的渗看,根不不能停止。 “你怎么样?”郭清急嚷。 “痛,很痛!” 郭清放下了穆澄,站起身去,先扭亮了客厅的灯。再回去把穆澄扶起,放到梳化上去。 郭清才安置了穆澄,一回头,就大吃一惊。 从搂梯口穆澄跌下之处,一直至梳化,都是血迹。再留心一看,穆澄的裙子。 一大片的湿濡,尽是血红。 不是摔倒了,或擦破皮实那么简单。 穆澄一直抱看肚子在呻吟。 脸色已经如同白纸,连眼神都有点散漫。 郭清推着穆澄的手,情急至极地问: “你觉得怎么样?” “痛,……不能再动了……好痛……。” 穆澄挣扎,不住地抽动着身躯,那一脸苍白的肌肉开始扭曲,五官都变了样子,整个人分明在极度的折磨之中。 郭清吓呆了。 “让我死……让我死……!太痛!” 郭情说: “澄,你不要死,你不要,我不可以让你死,我不能没有你!”忽然郭清站起来,说:“你等等,我去找医生!” 郭清把穆澄平放在梳化上,立即冲出门去。 穆澄真的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小腹像有把小刀在不停地割切皮肉似。 且她清楚地觉得下体在不住流血。 一种绝望的情绪把她整个人笼罩着,在这一刻,千真万确,生无可恋,不如归去! 她想叫住郭清。不要去找医生了,没有用的,她这就要死了。 在她离开人世间之前。最低限度有一个全心全意对她的人陪在身边,也算是一重安慰。 且别管这人是谁。 穆澄转脸望向大门。 第十四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2:23:04 字数:5382 大门开着。 的而且确。肆无忌惮的开着。 是刚才郭清情急地走出去,而忘了把大门关上。 一个念头闪过,随即支撑着穆澄站起来,跌跌撞撞的直冲向大门,再冲出花园,再冲出花园的栏栅之外。 下体的血,跟眼里的泪、额上的汗,依然汨汨而下。 穆澄不顾一切,急步的跑,向前跑。 她无视周围的环境,那似乎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路,久不久,有一盏路灯,发出微弱的灯光,使两旁的树更似幢幢的鬼影,令人心更慌更寒更乱。 穆澄无暇他顾,她把身体上每一分力量与精血,都抽调到两条腿上,发狂地奔跑。 直至一声巨大的雷响,在穆澄的头上发出,她呆住了。 滂沱的大雨就在这一刹那间下起来,穆澄被浴在狂雨之中。 她好像是泥做的一个洋娃娃,至此,被雨一淋,登时崩溃,变回一堆烂泥。 穆澄再回复知觉时,依然是一室的白。 她缓缓的张开眼晴,再闭上,泪水又自眼角沿沿滴下。 还是被捉回去了。 半生从未想过自己会痛恨起白色的睡房来。现今所有白色的东西,都令她讨厌、恐惧、憎恨。 难怪说鲍参翅肚天天吃,一样会厌。 人生不能只要幸福,不要苦难;只要欢笑,不要眼泪;只要成功,不要失败。 唯其有了苦,才知道甜之可爱。 穆澄太愿意从头再起,重新为人。 第 5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6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56 章 她不要被囚禁在这个了无色彩、了无生气的白色笼牢里。 她低声呼喊: “求你,让我走,让我回去!求你,放我!” “澄,你已经回来了,请放心,你已经回来了!” 这是谁的声音? 那么的熟识而又陌生。 穆澄睁开眼睛,以为又在造梦。 怎么见到母亲呢? “澄,你且看看,诗瑜也在你身边!” 穆澄再度睁开眼睛,果然见着两张带看两行热泪,哭笑难分的脸孔,由蒙糊而至清晰。 她伸手去摸对方的脸,轻喊: “妈?诗瑜?” 两个女人一下子都忍不住伏在她的身上,痛哭失声起来。 这些哭声,唤醒了穆澄,她真的回来了,回到现实世界来了。 “这儿是什么地方?” “医院,澄,你晕倒在郊区的公路旁,被开过那儿的一辆货车看见了,载到医院来。” 母亲说。 “澄,不用怕!恶梦已成过去!那人已经落网!” “谁?”穆澄一下子想不起来,随即才记起:“是郭清吗?你们把他怎么样?” “警方把他带走了。他们一发觉你是失踪的那位女作家,立即在周围展开调查,郭清因而被捕。” “现在呢?他怎么样了?” 穆澄竟然由衷地关心起郭清来。 她不能解释这种感情,只是她从没有觉得郭清是一个坏人。 世界上的坏人,多着呢,并不是他!差太远了。 “澄,不要再问他,他已经消失,他已经不存在。你要活过来,好好的活过来!” 母亲握看她的手,把她的手送到唇边。 穆澄点点头,自语道: “我已经回来了,好,重新为人,从头开始!” “澄,我先回去了,祖荫刚来了。”方诗瑜说:“还有几车子的话,来日方长,我们再谈。” “诗瑜,我跟你一起走,下午再来看她!” 母亲与诗瑜一走开,穆澄的视线就接触到陶祖荫。 她当然还记得,这个男人正正是她的丈夫。 “祖荫!”她跟他打招呼,一切如常,从来如是。 “你觉得怎么样?警生说,不会有大碍,身体会很快复原!” 穆澄点点头。 夫妇二人在重劫之后,竟无衷曲可诉,两人都缄默,一室静谧。 他们显然的比以前更陌生。 “警生有没有告诉你什么?”祖荫问。 “没有。我刚转醒过来,然,精神还算好的。” “你知道你已小产?” “嗯!”穆澄微微惊呼。 她不知道,她根本连自己怀孕都不知道。 一切都太突然了,来不及接受这个事实。回忆整件意外的经过,穆澄一下子不晓得应作何反应。 多么可怜,应该说,还未确知世界上曾有自己的骨肉,便来告诉她,孩子已经夭折。 穆澄的喜悦在心上才刹那干涸,悲哀就急不及待地弥漫全身。 她不知道丈夫对此有何感觉? 她甚至垂下了眼皮,不敢看祖荫。 无可避免的,她心上歉疚,觉得对祖荫不起。千幸万苦的等到怀孕的一天,为了一宗如此荒谬可悲的意外,把他们的骨肉无情地置之死地。 她是无辜的,祖荫亦然。 “是几时的事?”祖荫问。 第 5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7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57 章 穆澄并不明白这个问题。 她抬起眼来,望住丈夫: “什么?什么几时的事?” “你怀孕是几时的事?是被绑之前还是之后?请老老实实告诉我。” 陶祖荫清清楚楚地问。 穆澄整个人在此刻完全苏醒。 她睁开了眼睛,望住陶祖荫这个男人,完全说不出声来。 “为什么不答我?”陶祖荫看见了妻子脸上那极度难堪的表情,仍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继续追问。 “对你有分别吗?”穆澄说。 “嘿!”陶祖荫干笑雨声:“你问得算不算幼稚?” 穆澄并不幼稚。 她成熟得不再去向陶祖荫提供答案。 她把脸别过一边去,不屑再望这男人一眼。 对于一个被掳的女人,怕是不相不识的探访者,犹有一句两句好言慰问。 请原谅,某些特殊的情况下,再不能引用熟不拘礼为宽容的借口。 丈夫对妻子的关心原来等于零。 在他的心目中,最紧要知道的是什么?是太太太太太令人失望了。 就在此一刻,穆澄非常悔恨。 悔恨为什么不在某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走进郭清的睡房,赤条条地睡到他的床上去。 如果他沾辱了她,那悲哀仍不及跟自己有十载夫妻恩情的陶祖荫一席话之万份。 穆澄想,连向这位陶先生说: “请明白,这是一宗身不由己的意外,请记得我是无辜的受害人!” 也属于不必了。 陶祖荫比起穆澄是太肤浅、太粗劣、太卑微了。 他竟还努力不懈地去落实这份与穆澄在情操品格上的距离,毫不有讳言地继续说他的话: “你的沉默是否意味默认了?外头的谣言正盛。报章全部绘形绘声。尤其影画杂志,把整宗案件描绘成粉红色的香艳个案。 “还有,人们的指责有他们的道理,甚多文章批评你咎由自取。谁个作家如你般爱标榜自己的感情动向与私生活,活色生香地把自己推销给读者,还要创作一个跟读者谈恋爱的畅销小说,实斧实凿的引诱别人想入非非。你得为哗众取宠而付出代价是应该的,我们陶家的人可是无辜。” 穆澄悄悄按了床头那叫护上进房来的手掣。 “穆澄,我告诉你,这几天来,我比任何时间都难受。这样子下去我难保父母不会要我向你提出离婚的要求!”陶祖荫犹在巴巴的说他的道理。 护士已经走进来,笑盈盈地问: “醒过来了!怎么一醒过来。就忙不迭地讲话呢?那要虚耗太多精神!” 护士看了陶祖荫一眼。 祖荫连忙自辩: “我是她的丈夫!” 护士谅解地笑了一笑。 然,穆澄回过头来,郑重地对护士说: “姑娘,不是的,他不是我的丈夫。麻烦你请这位先生出去,我需要休息。” 什么也不用说了吧!对於穆澄失踪的那段日子,她的经历如何,根本不用深究,人们的反应只有两种,一种是同情,最光洁大方的处置是关心,但不再提起。另一种是幸灾乐祸,最要不得的态度是肆意张扬,尽情夸大。 都随人家去吧!他们有绝对自由。 包括陶祖荫在内。 哀莫大于心死。 穆澄甚至对自己曾怀孕一事,刻意地忘记。她不认为自己与陶祖荫之间应该有孩子。孩子为爱而诞生,可以。为满足某些人的欲望而来此世界受苦,就很不必了! 穆澄出院之后,先搬到方诗瑜家去小住。 她这个决定,一为怕住在娘家,给母亲和自己太大压力,彼此为急于要穆澄的伤口痊愈,反而越发难以如愿。二为方诗瑜告诉她,就在她家楼上有个单位出让,彼此的条件一谈即妥,只差一个月就可成交。那就没有必要搬来搬去了。 这天,两位老同学都早起,一起在厨房吃早餐。 “为什么你家没有订报纸?”穆澄问。 “公司里头大把报刊,我省回这笔钱!”诗瑜答。 穆澄微微笑,并没有再问下去。 反而是方诗瑜不好意思,自己招了供: “穆澄,真有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回事的,你成长了很多,可喜可贺!” 第 5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8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58 章 “是吗?多谢夸奖!” “早知如此,我不用取消报纸派送!我相信你已经很能经得起考验。” “连有襟枕之爱的人,都去讲我的坏话,说我的不是,还有什么比这更残忍,更不可忍受的?坊间人说什么,小儿科而已。” 诗瑜翘起大姆指赞。 “大大的出乎你意料之外,我并没有斩脚趾避沙虫,还是乐于在理发店做头发时,看齐各式画报周刊,对我的报导与批评,知之甚详!” “天下间众多谣言之中,要算造一个女人的谣,最最下作!我们已经要抛头露脸的在社会上撑,何以还要妄加迫害?”方诗瑜说:“我跟一位记者绝了交,不惜公报私仇,已嘱咐我公司的公关部,凡是他走上来我们机构搜集情报,或是要访问谁,一律拒绝!” “因为他造我种种谣吗?” “对,人性何以凉薄如此?自己既非身历其境,知道内幕和真相,何必在人家遭逢不幸之时,还要借题发挥,加增当时人的精神压力?行行都有专业操守,断不能为了资料出众,而连最基本之恻隐之心也埋没。哗众取宠者谁?” “这只证明一点!”穆澄说。 “什么?” “我还有宣传与报导的价值。” 方诗瑜大吃一惊。 “攻击我的人,一就是纯悴对语不惊人誓不休的报导有独特兴趣,于是不经意地以找为题材。一就隐隐然觉得我犹有余勇,快要重张旗鼓,故而先挫一挫我的锐气!” “是真的吗?” “什么意思?是指我对那些人的估计,抑或是我即将大展拳脚一事?” “当然是后者。” “真的。” “打算怎样进行?” “自己开出版社!” “实行从无到有?” “几艰难都做。以后的日子,不容许有任何恶梦。如果要把我的书扔进大海里,一定是写得不够好,那么由我动手,自己扔!不用劳烦别人!如果写得还有人看呢,钱当然由我赚!” 方诗瑜拍起手掌来,道: “肯不肯接受新股东?” “看谁?” 二人大笑。 “告诉你,”方诗瑜兴致勃勃:“我不但在资金上头对你有帮助,且还在市场推广的专业上有一手,又在金融界做事,有什么资金周转问题,仗看行走江湖十数年,也有好些门路可走。我看你还是要定我这个帮手了!” “姑且录用,以观后效。” “说真的,开出版社要有计划,你可有腹稿?” “一点点知识是有的,还须从详计议。比方说出版事业无非仰仗几个成功因素:一要有卖座的作家,二要有间价廉物美的印刷与植字公司,三要一处容得下存货的仓房,四要一个负责的发行。” “第一个条件,我们已有你!” “这并不足够,我们立即要跟行内的名家打招呼,动之以诚,酬之以利,希望他们助阵加盟。另一方面必须培养新血,十年前穆澄也不过是个陌生的名字而已。” “第四个条件,我是不熟不做,所以由你负责。可是,第二与第三项包在我身上。因为有一家印刷厂,规模相当,他们自小厂做到今时今日,全仗我家公司的财务支持,这个客户非常有信用,一定可以殷实价钱给我们安排印刷。至于厂房,更是易如反掌,单是我们公司名下的货仓地皮就有几十万呎,我给主席交代一声,不成问题。拨几万呎地方出来,够你用了吧?” “够本城全部出版社用!”穆澄开朗她笑。“你还有什么贡献,快快说来好安我的心!” “穆澄,现今要消费者掏腰包,不但要讲货真价实,还要注意宣传和包装。海,要读者们选择,先要把他们吸引过来。这些工夫是我的老本行,你不用担心!只是,有一点,我不放心!” 尾声 更新时间:20130424 22:23:04 字数:9167 “什么?” “本来,任何工业都可以制作归制作,批发与零沽是另外一些业务,不一定要齐全。但,今日竞争剧烈,手上的注码越多,赢的机会越大。而且,我们要有非常充足的心理准备,在奇迹未创造成功之前,人们对奇迹创造者的攻击一定不遗余力,因为社会是现实的社会,一个人的得,分分钟等于另一个人的失,不可不防。而防范的措施,依然是那句老话,增加目己台面的筹码。” “我对本行的所知,其实仍极有限。” “找相熟的行内朋友谈一谈,会得出一些头绪来。” 穆澄点头。 “事不宜迟,我们给自己定的工作死线,永远是昨日。” “领教。”穆澄说:“我这就去进行了。” 穆澄立即去拜会傅易,两个人见了面,重重的握着手,久久不愿意放下来。 “太好了,太好了!”傅易一叠连声地说:“我是说,能见着你实在太好了,我不晓得怎样形容自己的感觉,你知道我并不善于辞令!” “我明白,老朋友还用说什么话呢?” “你知道朋友们都想念你,香江晚报的标叔,当然还有棋叔,我今天晚上就得挂个电话给他,他刚好在你出事不久就到温哥华去,一直有写信回来,封封都问,究竟你有消息没有?这阵子,他怕已经在那些画报上看到你重获自由的报导了。但,那些作不了准,我要告诉他,你已经出来在朋友面前走动了,这才令他老人家快慰。” “不单走动,且还要大展拳脚!” 穆澄把计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傅易。 听得傅易兴奋得不得了: 第 5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9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59 章 “原来是福不是祸,穆澄,太棒了!我支持你!” “是要你的支持的。因为我知道不支持的人还有不少!” “本城首屈一指,控制百亿以上资产的亿万富翁都有对头人,都被报章含沙射影的批评,你穆澄不是个例外。直熬到有一天,人们确知再多言语,再多方破坏都不可能动摇你的江山时,自会鸣金收兵,只伺机偶然发作,你不就当他们技痒难熬算了!” “那将是一个非常遥远的路途!” “只要你回顾就知道自已其实已浪费了多少年的光阴。时间其实一幌就过。” 说得太好了,三十多岁的女人还能有几个十年? “穆澄,方诗瑜的说话对极了。要增加出版社的注码,有两条路径。” “请教!” “第一,你要拥有一个合适的传媒,着力地为你出版社宣传。这个,你显然没有能力办得到了。但,不要紧,把宣传费打在成本之内,好的宣传会得事半功倍,你已有皇牌在手,以方诗瑜的经验,一定会有成绩。” “那么,第二呢?” “第二是有,最好有自己的书店,唯其你有自己的一条生意线,其他书店就会更辅助你,这叫相辅相成!” “开一间书店能帮助多少呢?” “开一间书店不能帮多少,开好多间好多间书店,就不同了。” “我那儿去找资金?” “你的信誉就是资金。” “你言重了。” “不,我是认真的。穆澄,就找现在做事的丽晶连锁百货公司,就已在业务会议上提出过,应该效法外国百货店,增设书籍部门。你可以循这个生意意念着手,先接触丽晶百货,跟我们老总洽谈,把个总代理拿到手。” “我能吗?” “万丈高楼从地起。”傅易说:“我替你约个会面时间好不好?” “好。” 真没想到,傅易口中的老总,亦即丽晶百货的总经理是个女的。 “穆小姐,你的骇异还不只于此呢!”那位名为程劲秀的总经理说:“我是你的忠实读者!” 穆澄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只会得傻笑,一时间竟不晓得如何应对。 她毕竟仍是个商场新手。 还是程劲秀把话接下去: “傅易跟我说,你打算承办我们百货店的中文书部?” “是的,不知道能否胜任了”穆澄诚惶诚恐。 “你一定得跟我说,你必能胜任,我才会放心把整个中文昼部的总代理权交到你手上去。” 说这番话时,程劲秀是和蔼可亲而非常认真的。 穆澄非常非常的感激,且感动。 只为自己其实讲了一句没有自信心的肤浅话,对方非但不以为忤,而且还苦心孤诣地教导一招商场推销术,实在难得。 “程小姐,我对流行畅销书有很大程度的认识,百货店内的书无非也是货式的一种,买手的眼光与判断很重要。本城寸金尺土,不能白白浪费租金与人工,必须买入的每一件货品都有出售的潜质。货物一定如轮转动,分秒必争。” 得着了程劲秀的鼓励,穆澄发挥了她的所长,说得头头是道。 “我们丽晶百货一共在港九有十多间,你能应付得来吗?” “可以。如果应付一间不成问题,就一百间也一样,只不过是行政调度上需要一套有效率的法则而已。” “好,你准备何时开始?” “给我一个月的筹备功夫。” “可以。合同的细节,我让你跟傅易谈,好不好?” 穆澄告辞了,重重地握看程劲秀的手时,说: “不知该怎么样谢你!” “不用谢!”程劲秀拍拍穆澄的手背:“女人在大太阳底下干活不容易。如果不互相帮助、互通声气,怎么得了?” “是太感动的一回事了!”穆澄对方诗瑜报告自己跟程劲秀相识以及谈生意的经过时说。 “这姓程的在商场内极有闻名,花边新闻多如电影明星,商界人称她是九尾狐。”方诗瑜答。 “什么?这么一等一的合理人,给她起这么一个浑名?”穆澄怪叫。“真是太莫名其妙!” “有什么不明白的?你现今只不过是个畅销作家,有看你不顺眼的也会把你当只小狐狸看待呢。将来你若成功地集商家与作家于一身,怕得的浑名比程劲秀更劲更棒,叫十三尾狐也说不定!” “那是恭维的标志。” “谁说不是?” “嘘,闲话少说。你是否有门路,让我见一见美利超级市场的管理层?” “哈哈!”方诗瑜笑:“果然是认真办事的一个人,走出门路来了!” “对。事不宜迟,我们的工作死线是上个月。” 第 5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0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60 章 穆澄果然在三天之后就去拜会美利超级市场的经理钱逸,对方是个男的.且上了一点年纪,面部表情极少。只一味的望住穆澄,静听她娓娓道来,由头到尾,姓钱的未出过半句声。 “钱先生,”穆澄继续鼓其如簧之舌:“超级市场既已议行卖录影带。怎么不可以也卖畅销书呢?本城喜欢看书的人着实不少,只是人人都忙,没法子额外抽空去钻书店,我们帮他们把购物的时间与品种集中,催谷方便购物方法。一定会有良好的效果。如果凡是去超级市场买菜的女人,都买一两本书,那数目是极为可观的。” “你给我们多少回扣?”钱逸问。 “你说吧!” “如此慷慨?” “不是,回扣多少当然有一定意义,但盈利多寡在于回扣百分率乘以能卖出的本数。我的目的是催谷读书风气,鼓励人家以购畅销书作为消遣节目之一。这个市场一打开,才是真正的收入来源。” “好。穆小姐,你分明是个商场新秀,竟有如此胸襟与志气,值得支持。人们太作兴压榨同行取利,而不晓得把眼光放在消费者身上,那是不对的。” “多谢,钱先生。” “我们全线四十多间店铺都可以把总代理权交给你,就希望你不会令我失望。” “一定不会。”穆澄喜出望外。 “不过,我有一句忠告,请容我直言。” “聆听教益。” “踏入竞争的社会,你不会每天都遇上欣赏你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 穆澄微笑点头。 钱逸先生的说话当然是诚恳而正确的。 单在拓展市场上,穆澄也有遇到困难,有些百货店的买办分明已经跟穆澄讲好条件,忽而又打退堂鼓,为什么? 方诗瑜替穆澄打探出个所以然来: “他们听到有点传言,说你不是个实斧实凿地做生意的人,只存心推销你的书籍,旨在表扬自己。” 方诗瑜以为穆澄会忿怒,可是穆澄没有,她只是微微笑,道: “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自己误信谣言。选择错误。” “那要靠我们的努力!” “当然!” 她们重重的握了手。 这一个月来,穆澄日以继夜的筹备出版社及图书公司的工作,差不多每天睡不足四小时。 “这样下去,你要在下个月就老掉十年。”方诗瑜说。“真希望新同事能快快的上工!你可以稍稍放下工作,继续你的写作。” “放心,我应付得来。从来都是一身兼两职。” 穆澄想,谁个以为家庭主妇不用付出精神心血和体力,就大错特错了。 过往,她投资在婚姻与家庭上。 现今,她把对象改为生意。 如此而已。 然,她很相信,后者的收益更多更大更无可限量。 出乎很多人意料之外,却在穆澄预测之中。出版社出版了第一本书,就是穆澄被政经日抽稿的那个小说,三天之内售出三版,还未到十日,就已过万,跟着卖个断市。印刷厂被总发行直接催得屁滚尿流,穆澄只站在一旁微笑。 那些在连锁百货公司与超级市场内发售的中文书籍,一开步,就见稳健,销书量比穆澄预期的还要理想得多。 穆澄,在新的写字楼内,工作至凌晨四五点钟,干脆在梳化上,小睡一会,便又再醒来,重新投入工作。 日以继夜,有无休止。 唯其拚命工作,满脑子充塞看生意的盘算,她才没有空闲下来想感情的问题。 这天,秘书小姐一回来就走进穆澄的办公室内提她: “穆小姐。今天十一时,你要到律师楼。” 穆澄把视线自文件上移向秘书的脸: “什么?” “十一时你与曹律师有约。” “啊,对!小湄。麻烦你把这全年的出版时间表交给编辑部李小姐,我已签批。并请转告他们一事,不必规定出版数量,有好的作家,一发现,立即全力催谷栽培。有知名度的作家愿意加盟,更无任欢迎。” 秘书正要转身,穆澄又把她叫住了: “别忘了把这份时间表传真一份给方小姐的写字楼去,嘱咐宣传部起草了新书推荐计到,也必须交一份给方小姐过目。还有,”穆澄道:“你欠我一杯咖啡!” 小湄笑看走出去了。 穆澄想,十一点去见曹律师。 办理的是离婚手续。 她突然之间,累得连叹气都没有力似。 这也好,澄明自己用对了疗治创伤的方式。 自那件意外发生之后,她立即全身全心投入创业之中,除了工作,也还是工作,这才可以分估她的心思与时间。 第 6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1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61 章 若不是秘书提点,她根本记不起约好了律师商讨离婚事宜。 有人叩门,秘书取了一杯咖啡进来,放到她面前: “穆小姐,外面有两位客人求见,没有预约的。” “什么人?” “他们说是陶祖荫的父母。” 穆澄一怔,只思考了一秒钟,就对秘书说: “请他们进来吧!” 陶父与陶母走进办公室来时,很着意打量周围的环境。 陶母还加一句批评,说: “写字楼还真像样呢!” “请坐!”穆澄站起来,把他们招呼到客用梳化上去。“我们有一段日子没有见面了,两位老人家还好吗?” “托赖吧!”陶父说。 “大嫂,我们到今天还算是自己人的话,容我实话实说了。你现在是个大忙人,也不好转弯抹角的大费你的时间。”陶母的脸色凝重,非常认真地说这番话。 穆澄简直觉得对方有点大兴问罪之师的语气。 “大嫂,少年夫妻,总有吵闹的时刻,不能过份认真。你跟祖荫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明白他的个性?要他学着那些爱情小说的男主角般口若悬河,甜言蜜语呢,怕是没有这个本事了,可是他心肠是好的。否则,矛头指向你的风言风话,难听的话虽多,他也没有放在心上,仍以你为妻。如果连这一点忠诚都不为你欣赏。就真是无话可说了!” 穆澄一直微笑地听看面前的这个老人家讲话。 “简单一句话,”陶父接口:“我们此来。是希望当个和事老,不要闹离婚这回事了。大嫂,这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对。正当你大展拳脚之时,尤其不要让谣言永无休止似地传播下去。人家都在说,你这人顶犀利,经历过这个大意外,竟没事人一般。立即就重出江湖。背后可是有什么有钱的男人撑腰,故此还闹离婚。” 穆澄缓缓地站起身来,说: “多谢你们的谅解,也多谢两位抽空来探望我,我身边还有点公事待办,请恕我失陪了。” 陶父与陶母面面相觑。 还是由陶母先发难: “真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你果然是个巴闭泼辣的女人,我们祖荫的亏是吃定了。” “离婚是一回事,祖荫名下的物业可不能让给你!”陶父立即接腔。 穆澄笑问: “祖荫名下有物业吗?” “太古城住的那幢房子呢?” “对不起,你们记错了,那是我出的首期,也是我用供的物业。”穆澄想起陶祖荫还有一点可取,当年他看不是目掏腰包置的业,因此让穆澄单独以自己名字作业主登记。因而,穆澄说:“分居期间,如果祖荫仍要住那儿,也无所谓,正式离婚之日才交屋好了。” “看,老头子,这是什么口气?”陶母嚷:“难怪祖荫不肯上来跟她说话。” “你未免迫人太甚!是不是打算连祖德的那笔首期也要我们归还?” 穆澄终于叹一声,心想,途长路远的跑上她的办公室来,目的其实不过是看看能否挽回两个儿子现住的物业罢了! 都已经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为难他们干什么呢! “那是祖荫送给他弟弟的钱,与我无干!”穆澄放了对方一马。 两老分明的松一口气, 穆澄礼貌地多加一句: “你们慢走了!” 目送看两个老年人的背影,穆澄心头有更多的感慨。 穆澄没有把陶父陶母前来相见一事跟母亲说.她只轻轻地交代: “我跟祖荫己经办理了分居手续。” 穆太太点点头,等待她女儿说下去。 “我没有提出任何要求,太古城那间小公寓,讲明让陶祖荫再住一年。” “宽宏大量。” “不,但求无愧于心而已。” “你今天中午能陪我吃午饭吗?”穆太太问。 “对不起,妈,我要去看望一个朋友。” “是约了诗瑜?” “啊,不是的。这个朋友,你并不认识。” “穆澄,你要带眼识人。一错不能再错。” 穆澄笑: “妈,你想得太远了,完全不是那回事。” 第 6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2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62 章 “还有,江湖上你有朋友,可是请不要忘记,你的敌人众多,有些人并不愿意见到你成功!” “妈,放心,我珍惜我的敌人可能比朋友多。他们迫使我警惕、勤奋、不敢自满、不怕困难、不怕劳累。敌人起着的作用,分分钟不下于朋友。” 穆澄辞别了母亲,一直开着车子,风驰电掣的向着郊区进发。 沿途,汽车电话响起来,是出版社编辑部的李玉华,欢天喜地的叫嚷: “穆小姐,急不及待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水妮答应加盟了。” 穆澄说: “恭喜你,一定是你的口才了得,游说成功!” “不,穆小姐,是你出的条件无可抗拒。” “物有所值。”穆澄是真心诚意说这句话的,一个作家的每一个字,都是血和汗写成,她完全明白,绝对了解,苦撑二十多年的行业前辈,她必须致敬。且是生意上的一项合理投资,肯定可以赢回相等的利润。 “还有别的事吗?”穆澄问。 “图书部的赵郁怡要跟你报告一坐事情,你请等一等。” 每逢穆澄离开办公室,一摇电话回去,就有千万种事情等待她处理。 这一头传来赵郁怡的声音: “老总,有两件事要跟你讲一讲。第一,端华百货有意思成立中文书部,请我们去治谈总代理之事,你亲自出马,还是由我代表你去?” “你去吧!祝马到功成!”公事总要放下去,让下属多接取经验。快快成长好。 “我们那百货店系列的书店,本周十大畅销书榜爆了冷,有一位新进作家,专门写写真小说的,叫张宝儿,竟排名第三。你没有听过这名字吧?” “没有。”穆澄皱一皱眉毛:“请公关部的同事设计一下宣传广告,催谷一下这张宝 儿的小说吧!我们的连锁书店尽快搅一个张宝儿作品介绍周。” “老总,她并不是我们出版社的作家呢,肥水岂不流过别人田?” “连锁也一样赚钱。且,自己先行有表现,总有被赏识的一天,张宝儿或会跳槽。” “对,”赵郁怡与奋地说:“我们的作风是并不积极挖角,但绝对欢迎跳槽。” “没有其他事了吧?”穆澄问。 再转一个弯,就到达目的地了。 “还有,小涓叫我告诉你,虹雨女上送了一篮生果来给你,还附上一张字条,说:祝你生意兴隆,生生猛猛!” “太好了,我一定会。” 把汽车停泊好在停车场之后,穆澄走下车,直趋询问处。 穆澄礼貌地对当值的一位护士说: “我已经预先得到警方和院方的准许。探访一位姓郭的病人。我叫穆澄。” “是,穆小姐,请你乘电梯,按三字,第三0三号房。” “谢谢。” 穆澄走到三0三号病房,正要叩门,里头刚走出一位雍容而高贵的女士,跟她碰个正着,对方年纪大约是四十多五十岁,穿一袭松身的碎花旗袍,很高雅、细致,满身除了一只成色极高的方钻戒指之外,并没有首饰。 她瞧穆澄看了一眼,有点情不自禁、怯怯地问: “你是穆小姐?” “对。这他是?” “我是郭清的母亲。” “啊,伯母。” “穆小姐,你比你的文章更清秀。” “伯母过誉了。” “难得你来看郭清,他们刚才告诉我,我还不大敢相信。更要多谢你对我的称呼。” “伯母,你太客气了。” “清儿无状,作了对不起你、极之冲撞你的事,我都不知怎样说才好。”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作些什么,不知者不罪!” 穆澄想,严重的情况且不去说它,单是比起一个拿起笔杆去造谣诋毁别人者,郭清是值得原谅得多。 “我并不知道清儿的病会复发,就以为他在香港生活得很好。他早前写信来美国给我,说认识了一位很要好的女朋友,要筹备结婚了,于是我给他买下了那郊区别墅。谁知一切都是他自编的骗局。” “医生怎么说?” 郭清的母亲摇摇头: “不可能确知会不会复元,复元之后又会不会复发。他有一个极不愉快的童年,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有机会,我再告诉你。穆小姐!” “好。伯母,我先进去探望郭清。” 推门而进,病房内静悄悄的,没有人。 护士从阳台上走进来。给穆澄打招呼。说: 第 6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3 章 惆怅还依旧 作者:梁凤仪 第 63 章 “郭先生在阳台上晒太阳,你是穆小姐?” 穆澄点点头,走进去。 踏进阳台,果见好阳光,照满一地。 郭清默默地坐在太阳伞下,这令穆澄想起那一次他与她在小白屋相处的日子,那个时候。坐在太阳伞下的是穆澄,而不是郭清。 穆澄走近郭清,微笑地打招呼: “郭清,你好!” “好!”郭清抬眼看穆澄,也笑了笑。 他看上去跟常人无异,除了表情较为迟钝一点点之外。很难看出他是个神经病患者。 “我是穆澄,我来探望你呢!” “啊,是吗?谢谢你,请坐!” 穆澄呆住了。 曾几何时,她是他心上的一切。为了她,他不惜千方百计把她禁锢,据为己有。而如今,他把她忘个一干二净。 或者,不单是神经出问题的人才会如是。就是常人,都会选择自己要记得的记住,要忘怀的忘记! 比如她,穆澄,又何尝想再要记起以往? 人人都只应有将来。 郭清或者明白,他的将来不会有穆澄,故此就干脆地把她忘掉了。 无论如何,郭清从没有做过他意识到是对穆澄有伤害的任何一宗事。 他,是少有的、对穆澄友爱仁厚的人。 穆澄伸手过去握看郭清的手,说: “我这次来看你之后,或会有一大段日子没空来看望你了,你要好好保重!” “好的,我会。” 郭清笑看回应穆澄。 她笑起来,看到一排很雪白很健康的牙齿。 穆澄突然间眼睛湿濡。 天下间也真大多太多看上去清纯可爱一如郭清的人,而实际上,却完全不是表面那回事。 “郭清,我要走了。多谢你,给我一个很大、很有用、很有建设性的觉醒。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小白屋内。跟你共叙的时光,感谢你!” 穆澄站起来,吻在郭清的额上。 郭清仍然笑。突然重覆看穆澄最后的一句说话: “感谢你。感谢你!” 穆澄擦掉了眼泪,才系好安全带。开动汽车,离开这间精神病院。 艳艳红日,照亮着整个世界,但不知能否照亮穆澄的心。 或者,一个作家的心,是会永远淌泪淌血! 只有商家人的脸,才能永恒的披看阳光。 —完— 第 63 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