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路人》 分卷阅读1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1 《同行路人》储羌 那年小黛还在,那年吴菲还在,那年我们满怀希望,那年我们爱意正浓,那年红日当天,那年青春正好。而今我们再次相聚,酒过三巡,就着暮春的夜色,闻着空气里不知名的花香,唱起歌来,歌声飘荡在芝溪河上,荡漾进每个路人耳里,他们回头看着这群疯子。我们不想和别人解释这乖张行为,只是在歌声里,我们在彼此的眼中,又遇见了从前的那个奔跑着的自己 第1章 第一章 走过一段田埂,爬上眼前的一个小山头,风把枝桠吹开,我在枝桠里看着我的教室。额头沁出一层薄汗,心里荡漾着一种滋味。这是四川的一个县城。从家到学校,有很多条宽敞并且车水马龙的路可以选择,可我偏偏喜欢这条绕在山间的,不被多数人知道的小路,自从和她走过之后,这条路就成了我们隔三差五,拜访的地方,在这个大大的世界里,它仿佛只属于我们而已……。 高三,学校做出决定,要把整个高三年级的学生搬出校本部,去一个叫“党校弯”的地方,这个地名从名字上可以读出两个意思,一是这里有所党校,二是这里七拐八绕相对僻静。在一片密林背后教学楼的房顶若隐若现,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和大三线建设时期的某个军事基地有几分神似。班主任在讲台上,做着搬校区的动员工作,在他的说辞里,党校弯成了一个可以改变命运的地方,一个不去就不算获得完整人生的地方。或许他说对了一半,当然也可能全对,因为那个地方的确给了比我想得更多的东西。 开学一周后的第一个周末,我们心不在焉的上完第一节课,下课后,大家就开始收拾书本,打包清理。提前两节下课,这或许是整个高三过程里一次难得的福利,所以轻松的气氛一直环绕在我们周围。然后的然后,这种轻松渐渐因为那些垒在课桌上,像山丘一样的书本变得沉重起来。事实上我们在假期补课的时候,便听说了关于搬校区消息,当时搬校区的传闻只是作为一段亦真亦假的消息在大家之间流传而已。那时候只当是一个可能而已,直到有天说要搬校区的时候,这个消息才得到印证。只是印证和搬校区这个动作之间是无缝对接,这让我们变得仓促起来。大概从高一起,我们大多数人便不再背书包了,这导致现在搬校区时书本只能抱着走,还好路不算远,党校弯就在学校本部的后面。我抱着一堆书走下教学楼,在还没走出校门之前,整理得整整齐齐的书便开始向左边倾斜。于是我半蹲下来调整书本,但没走几步又向□□斜,于是我走走停停不断调整,在出校门之后,一种酸胀感从手臂向上蔓延,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知识的重量。难以想象,我在接下来的这一年要做的就是把头埋在这堆该死的书里去。在我的左右全是和我一样哀怨的人,因为负重,大家彼此之间很少说话,低年级的学弟学妹冒着违反校规的风险和我们一起混出来,他们在从我们身边轻盈的跑开,然后冲进校门口的那些小卖部里。年轻真好!我不禁发出这样深沉的感慨。 我抱着这堆书在跨进高三部大门之前,一坨隆起在地面的水泥亲切问候了我的脚尖,我精心保持的临界平衡被打破了,一个踉跄之后,我坐在地上,书本散落在我周围,我抬头看着新校区刚刚装修过的门楣,几个金黄的大字在阳光里发出耀眼的光芒。那些从我身边走过的人,嘴角挂着一丝微笑,我能想象到此刻他们的手也因为抱着书而酸胀到不行,但他们还是乐意把仅有的力气花在嘲笑我的狼狈上。对此我无可奈何,当我把书本重新码好,准备继续自己的征程时,胳膊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楚。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胳膊上有血流出来。十分钟之前我还在哼着小曲,庆祝提前两节下课这件事,十分钟之后我的心情跌到了谷底,人生就是这样,世事无常。我只好坐在路边一截横着的电线杆上,望着那些从我身边经过的人,等了半天还是没有在人群里发现我那几个死党。“需要帮忙吗?同学”顺着声音,我的目光落在一个女孩满是笑容的脸上,酒窝随着嘴角上扬而变得清晰。在我还没开口之前,她已经从我旁边抱起了一半以上的书,“呃……我自己来吧……呃”我确定在那个时候我很需要帮助,但也确定我的帮助不应该来自于一个女孩子,但在我婉拒之前,她已经把整个事情变得顺理成章了。当我意识到男女有别那天起,就不常常和女生说话,至于那天老天对我做了什么,我并不知道,但总之,我再不能自如的和任何一个唇红齿白的女生四目相望。她走在我前面,摇晃着黑黝黝的马尾,接着她意识到还没问我该往几楼走,于是她放慢脚步,直到和我在平行的位置,“你的手没事吧”,“没事,破了点皮而已”,“你几班的?”,“三班”,“哦,三班啊,我有个好朋友也在三班,吕灵,认识吗?”,“认识”一路上她问一句,我答一句,我想说得更多一些,可事实是她比我说得更多,在我想到合适话题之前,我们已经走到了教室的门口。她帮我把书本放在桌子上,还没等我来得及问她是几班的叫什么之前,她已经甩着马尾,消失在教室门外,我冲出教室在走廊张望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她的影子。 我把课本一本本的塞进桌匣里,一边塞一边想着刚刚发生的事,当我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她是谁?文科还是理科?住校还是走读?这些问题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在我脑中,但我并没意识到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关心另一个人的一切。我独自走在路上,脑中反复想着同样的问题,直到一个人拍了我的肩膀,我望向拍肩膀的方向,蒋焉却出现在另一边,他一脸坏笑,而且乐此不疲这个游戏,认识他这么久,这是他和我特有的打招呼方式,不过他这个方式只骗到我三次,前两次之后我便识破了他的把戏,不过就在刚刚,我被他耍了第三次。和蒋焉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和他在红星桥分开,他问我这个周末打球吗,我扬起胳膊,给他看我新鲜的伤口,他摇摇头没有一丝怜悯的走掉。我又开始反复脑中的那些问题。直到走到我家楼下,我总算明白了一件事,我可能已经喜欢上了她,是的单纯而顽固的对她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好感。而在这之前我喜欢过的唯一一个人还是白娘子,或许因为我是个超级慢热的人,才会在高三的时候遇见一个和白娘子等量齐观的人。 . 第2章 第 2 章 从高三开始,父母对我的思想教育变得频繁,他们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和我交流的机会。所以每顿饭我一半是就着菜,还有一半是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2 佐着这些话吃完的。在他们话开始变多的时候,我的话就愈发的少了,我通常只用“嗯”和“知道了”就能完成和他们的整个沟通,而这一切看上去天衣无缝,其实我们谁也不明白对方究竟说了什么,听进去了什么,后来的后来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叛逆期。在叛逆期里,父母负责掐断我一切关于学习之外的念头,而我却偷偷保留了对一个不知姓名女孩的好感,并且任由这个好感在我心里蔓延生长。 高三部的阳台对着山,凡目光所至,皆是层层翠绿。这种布局仿佛是要我们心无杂念,所以只允许我们看这一山的苍翠,山和教学楼围成一个院子,院子里有棵树,也许是太过孤独,它便努力的生长,想把头探出教学楼,去感受外面的阳光雨露。它的枝桠一直长到了五楼的高度,这些枝桠试探着从五楼阳台伸进来,不过在这些枝桠更加茂盛之前,被终结了。我们这些心思缠身的人用这些枝桠打发课间的无聊,我们摘下每一片触手可及的叶子,然后看它轻轻的打着旋飘走,我们在失去自由的时候,给了叶子自由,即使在飞旋之后它便迅速枯萎。在这个班主任称为洞天福地的地方,我们把足足有半块砖头厚的《金版教程》打开关上,关上又打开,老师在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板书,我们勾出书里每一个可能的重点。我努力的控制思绪不要飘向除了黑板之外的任何一个地方,但是这种控制力只能在课程的前半程起作用,后半程我就不知道身在何处了。 从搬校区到现在,已经有两周,在两周里我没有在任何一个地方再看到过她,从那天下午消失之后她仿佛就彻底从我的世界消失了。这让我愈发感觉失望,这是种前所未有的体验,这种失落的感觉仿佛是一直往下坠落的过程,不知道何时才能落到低。当我想看白娘子的时候,我可以在电视里看到,而当我想看到她的时候,只能脑海里重播那几段仅有的,渐渐模糊的片段。我把这件事告诉蒋焉之后,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当然没有更好的办法。他除了对篮球爱得一塌糊涂外,这个世界仿佛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点燃他的心,至少在当时我是那么认为的。直到多年后,在同学聚会上,他才告诉我,他不是不喜欢女生,而是在高一发的那本生理卫生上看到了释放荷尔蒙产生的过剩精力的方法,并付诸实践。现在想想一个男生专心的攻读生理卫生,并笃信其中的条款把它们奉为圭臬,这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情。搬校区的这两周,我一下课就趴在阳台上和班上的几个吊儿郎当哥们儿一起看楼下过道经过的女生,他们为每一女生打分,周而复始,乐此不疲,当某个发育完美的女生经过时,便开始在窃窃私语,然后发出阵阵哄笑。女生们用最快的速度通过他们的眼神涉及的范围,可再快也是无用的,男生的眼神稠密而不容逃避。我和他们一起,搜索每一个经过的女生,但是除了听到他们哄笑之后,一无所获。于是我决定再给自己一周时间,如果这周还看不到她的话,就只有去找吕灵了,不过那是最坏的打算,当一个男生向别人打听一个女孩子的消息的时候,无疑就是在公布他喜欢那个女孩。接下来的事情可能就是那个女孩先从吕灵的口中得知了我对他的好感,在我表白之前否定掉我,这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一个面对面的表白,即使失败,也是自己亲眼所见。但如果这一周她还不出现,我也别无选择了,于是我和那几个乐于对女孩品头论足的哥们儿一起趴在阳台,打量着过往的女孩。我目光在她们身上不多停留一秒,我没有多余的目光去欣赏她们的美,即使她们真的很美。 . 第3章 第 3 章 周六上完下午第三节课后,我懒洋洋的拖着扫帚去到公共区域,从搬到高三部那天开始,公共区域的卫生便划归到每一个班级,我们还没来得急为搬校区后告别了打扫尘土飞扬的操场而高兴,学校立马给了我们新的惊喜。我们班的公共区域是和教学楼隔着绿化带的一条路,高大的悬铃木耸立在路两旁,这里的春天一定很美,阳光穿透枝桠射在路面上,男生拍着篮球经过,女生手挽手嬉笑声散满整条路,我的想象是基于美丽的春天,而现在叶子落得满地都是,看上去这些叶子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被清理过了。当看到这一切的时候,蒋焉首先问候了某人的母亲,接着在一阵骂骂咧咧中我们开始了工作,我们把树叶归成一堆,然后接着又去归拢另一堆,在十分钟之后,路面渐渐露了出来,蒋焉嘴里还在继续说着什么,他的嘴在他的扫帚接触地面之前就开始念叨,估计到结束之后,也不会停下,我心事重重没办法附和他,虽然以前我经常这样做。明天就是归宿假了,离学校远一些的住校生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回趟家,走读生也跟着住校生一样享受了这份福利。三周一次的归宿假是我们心情的一个波峰,高兴的心情大概从下午第一节课开始蔓延,到最后一节课大爆发,我们像一群关在笼子里的牲口,在主人打开栅栏那一刻,迫不及待的往外冲,想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学校。不巧的是今天轮到我们打扫公区,而且还是这样一片人迹罕至,落叶满地的地方,可能这个周末整个学校再找不到比我们还倒霉的人了。蒋焉喊了我几声,我才从灵魂出窍里回过神来,看着他一脸的兴奋。原来他发现了倒垃圾的捷径,我们一箩筐一箩筐的往绿化带里倾倒树叶。省去了绕半个操场的力气,我本该可以为这个小幸运感到高兴,可我还是心事重重,目光呆滞。我继续扫着那些新掉下来的落叶,三年来我第一次想多一些时间呆在学校里,尽管我明白她很大可能在我拿着扫帚走下教学楼的时候就已经走出了校门,但这里有她走过的路,有她经过的喷泉水池,就算不能碰着她,但还是可以通过这些意向和她建立起一些瓜葛。走出校门,她就像一条游向浩瀚的鱼,我连一个涟漪都看不见。我为着这自欺欺人的可能性帮蒋焉他们把工具带回教室,固执的以为多在学校停留一分钟,就可以多一点希望遇见她。放好工具,在阳台转角洗完手,还是没能等到她的身影,楼道里一个人也没有,除了我的脚步声以外,没有任何声音,我的心和这楼道一样,空空如也。我慢慢的走下五层楼,整整六个转角,都没能遇见她,我不知道这么小的学校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浩瀚,在这里我尽然不能遇见我想遇见的人。我失望的离开,美丽的夕阳,万道霞光,也照亮不了我阴沉的心境。在路过球场的时候,蒋焉像我挥手,他朝我喊道,“还差一个人”,我快步向篮球场跑去,希望接下来的大汗淋漓会让我感觉舒服一些。 在接下来的一周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3 里,我还是没有去找吕灵,原因是我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来掩饰我喜欢那个女孩这件事,在找到合适借口之前,我已经被测验试卷包围了,繁重的课业让我几乎快要忘记有那么一件事等着我去做。我不再趴在阳台上在一群过往的女生里找她的影子,因为我试过,这个方式根本不奏效,况且父亲说我的英语太差,这会成为我高考的一个短板,于是我常常利用下课的时候多看一篇完形填空,我不知道这样做对英语提高有没有用,但我做了之后便觉得心安理得,即使再考了不及格,也可以说我努力过。接下来的日子里,陪伴我最多的就是做不完的作业和测验,唯一的消遣就是翻翻和蒋焉换着买的足球报,后来这唯一的消遣被班主任划定成严重的错误。于是唯一的消遣也消散了,只剩下索然无味的生活了。高三是个可怕的东西,它能吃掉你大部分的时间,剩下来属于自己的时间少得可怜,但那也是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可以和梦想在一起的岁月,即使再多人怀疑高考这座独木桥的合理性,也改变不了大多数人都想往上挤这个事实,即使这结果会有很大概率是头破血流。我们知道总有人可以笑着通过它,而且我们大都愿意相信自己就是笑着通过的那个幸运儿。于是我决定认真的去做这件事情,我要笑着走过那座独木桥,这大概是我人生至此,最为具体的一个梦,就像主席台上迎风飘扬的旗帜一般,在蔚蓝的天空里红得通透,显得分明 . 第4章 第 4 章 搬校区后没过多久,蒋焉就报名参加了体训队,他说这样便可以有无懈可击的理由打篮球,而且每天下午最后的两节文化课可以不上。我很羡慕他有开明的父母,在我父母那里,我是无法说通他们让我去当体育特长生,在他们的思想里,文化课永远是第一,其余的一切都必须为它妥协。后来更多的时间我从操场经过看见的是蒋焉拖着一个汽车外胎在跑道上咧着嘴冲刺,看来体能训练占据了他的大部分时间,这似乎跟他的初衷南辕北辙。蒋焉参加体训队之后便不再约我打球,这让我的生活开始往无趣的方向发展。但我有时间无趣吗?对了高三好像是没有这样一个空白时间出现的,更确切的说,这些空白的时间很快被各类检测试卷占据。接下来的时间里,一个奇迹在我身上发生了,我的英语第一次及格了,老师竟然把我叫到办公室满脸笑容的对我肯定,这让我很受用,他看上去和我差不多高兴,表情里除了高兴之外还有一丝不可思议,看得出来,他在这之前已经放弃了我。现在他终于把一坨烂泥敷上了墙,这种逆转让他收获了意外的惊喜。 每隔一周我和蒋焉轮序去公区打扫卫生,树叶落尽后,枝头上发出不少嫩绿的芽,这条宽阔而人迹罕至的路在这个季节大概是最美的时候,没有落叶也没有纸屑,我们只是象征性的挥动几下扫帚就坐在花坛边混时间。蒋焉从兜里掏出一支香烟放在鼻子下深深的吸一口气,然后把过滤嘴在烟盒上磕磕,接着点燃,动作专业得像有几十年的烟龄。他闭上眼嘬一口,从鼻子里腾起的烟向空中飘去,这里没有谁阻止他做这件事,在树荫下,花坛边,吸烟也变成他的真正享受。他睁开因为烟熏而眯着的眼睛发现我正看着他,于是问我要来一支吗?我摇摇头。自从上次在厕所里他给我吸过一口之后,我便对这种劣质香烟没有半点好感。蒋焉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他说他要去成都读体育学院,我点点头说还不错,其实我对那个学校没有半点了解,他问我想好考哪所学校没,我低头踢着扫帚对他说时间还早呢,谁知道呢。在这一刻我其实很羡慕他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可以奋斗,而我的目标总是在快要变得清晰时,又躲进朦胧中去。蒋焉一支烟抽的时间很长,他不像其他偷吸香烟的人一样迫不及待的用最快的时间解决问题以规避被老师发现的风险,他慢慢的吞吐,享受着烟叶带给他的愉悦,直到燃烧的部分接近过滤嘴他才把它踩灭顺着排水沟的地缝扔进去。在他这支烟灭之后,我们也可以在合理的时间回去,这样便没人发现我们偷懒这件事。 星期二传来一个好消息:出差的高三部体育老师回来了。这标志着我们的体育课不再会别其他老师代管了。球场里的杂草已经疯长到半米高了,一阵微风过后,它们高傲的摇晃着身体,宣誓着它们对球场拥有独一无二的掌控权,不过现在它们的末日来到了,它们即将见识到什么叫精力过剩的宣泄。 这是搬到高三部以来的第一节体育课,三个班同时在一个不大的操场上课,这让平时荒芜的操场在这时显得有点拥挤。我们按照一贯的做法绕着操场跑了两圈,然后等着体育委员抬出一筐篮球,剩下的时间便可以在球场上冲刺跳跃。初春的太阳在今天显得有些格外明媚。很快所有女生都聚集在礼堂边上的一颗大树下聊着她们感兴趣的话题。女生们总能在第一时间找到一个没有太阳的地方然后坐下,把一节体育课变成一堂情感交流课,对此老师们丝毫没有办法,老师唯一能做的是叫她们不要回到教室,仅此而已,这和男生的生龙活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若干年后这些女生们又会开始热爱锻炼,因为她们开始在意自己身上多出来的赘肉,而那个时候的男人又开始讨论汽车的排量和操控度,体育和他们之间被隆起的腹部渐渐隔离开来,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别,从一开始就没有统一过。 我高高跃起扇掉了对方一个球,这让我立马爽到了心低,这是种廉价的征服感,让我带着一脸笑,跑着去捡那个扇出球场直奔礼堂的篮球,大概是力量太猛,球滚在我前面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它被一个女生挡住,我捡起球,想对那个女生说声谢谢,在我抬起头的瞬间,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酒窝,明眸皓齿,这张让我在学校里寻找了半个多月的笑脸竟然在这里。我没有料想到,她会以这样轻而易举不可思议的方式出现。“你们今天也上的体育课?”先开口的竟然又是她,我只简单的“嗯”了一声,不是我不想说话,是我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它们一起出现然后拥堵得像路上的汽车一般动弹不得。于是我尴尬的站在那里对着她尴尬的笑着,在我准备开口的时候,身后那群小子已经开始拼命的叫嚷开来了,仿佛我不会去整个世界就要毁灭一般,我指着身后那群鬼哭狼嚎的队友无奈的对她笑笑,“那我先过去了。”“嗯,去吧。”我拍着篮球回到球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用尽了自己当时在篮球上的全部造诣,我想用这些自以为帅到登峰造极的动作弥补我言语上的笨拙,我认为她会看到我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4 的动作并喜欢。于是我单手上篮,□□运球,然后用余光瞄她所在的位置,尽量让自己的动作出现在她恰好能看见的地方。在几个回合之后,我已经累的气喘吁吁,当我再看向她的方向,那里已经没有她的影子,我终于狼狈的用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气,同伴问我是不是疯掉了,我笑笑说或许是吧。我的确疯掉了,当看到她的那一刻,心脏跳动的节奏就完全变了,那是种可以体会到血液是在身体里怎样流淌的感觉,当和她四目相对的时候,我确定我是站在云端,除了她的无暇,其余的一切都化为乌有。 很快我便从体育委员那里打听到和我们一起上课的是十班和五班,五班就在我们隔壁,我在阳台上站了两周如果她在五班的话,没有不看见的理由,所以她一定是十班的,十班在三楼我在五楼,没有遇见也就有了合适的理由。当我终于知道她的班级的时候,那种摇摇欲坠的猜测便彻底终结,现在我有了走近她的可能,但具体的步骤和方法我一点也不知道。第二天我和蒋焉去公区的时候了,我把这一切从头到尾的讲给他听,他抽了两根烟,然后熄掉烟头皱着眉头对我说,“递纸条吧”,我问他这有用吗,他肯定的点点头,并列举了体训队的那几个哥们就是这么泡到妹子的。于是那天晚自习,我躲在桌上堆起来的书后,开始了我人生的第一封情书,写一行用卷子挡住一行,句子里满是谦卑和仰慕,我终究还是把心中的热烈藏了起来,我不敢写我见到她的时候是如何的电光火石,置身云端。当我挪开遮挡卷子把句子连起来的时候,又觉得有些不妥,于是如此反复,整整三节晚自习,我除了修改这封不到五百字的信没有再做其它事。当下课铃响起的时候,我终于完成了这封让我不是很满意的情书,但我也确定自己真的不能再写出比这个更好的了。我把信夹在书里,走出教学楼,一股夹着着青草味道的风扑面而来,这让我感觉很好,我知道这风是从后山吹来的,那座我常常看见但从未登上过的小山。黄黄的街灯温馨的照耀着街边的小叶榕,大排档里一群人正在推杯换盏,我独自的走在这路上,和稀稀拉拉的行人擦肩,我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只是心情莫名的好,好到唱起一首美丽的歌来。 在写好那封信的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又对它做了反复的修改,最后这五百字的情书被浓缩成了一张真正的字条,我只留下了一句话,“我是三班的冯知可以认识你吗?”在一切都是未知的情况下,这种试探性的话可能才是最合适的,于是我天天揣着这个字条,等待合适的时机送到她的手上。有好几次我跑到十班教室外张望,可是终究没有勇气把这纸条递到她手里,也不愿意把这私密的信托他人之手送给她,于是接下来的时间我便开始在焦虑和希望中来回颠倒,一会儿想当她拒绝我,我会如何坠落冰窖,一会儿又想她给了我一个微笑,我在一个角落偷偷牵起了她的手,于是又开始傻笑,而这一切的前题——“纸条”一直被我揣在兜里,直到有天我妈帮我洗衣服的时候,指着洗衣机的纸渣叫我以后在把衣服放进洗衣机之前要检查兜里是不是都掏干净了,望着桶底碎成渣的纸条,我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在那刻我想我不能再拖延了,我必须要在事情败露前把这字条送出去,于是我在回到学校后马上采取了行动,我用课间操休息时间走到十班的阳台,我倚着阳台上的一根柱子,偷偷的打量着教室里的动静,我努力的搜索着她的身影,在心脏快要跳出来之前,我看到了她,她坐在桌前,一手拿笔,一手翻书,恬静而美丽,像晴空里的一朵白云,悠悠然的就那么飘着。我带着这个极大的秘密站在即将揭晓谜底的人的窗外,束手无策的等着那个合适的时机,可她一动不动的坐在座位上,手里翻着着钢笔,看着书,我不知道我还能在这里坚持多久,我只知道自己的勇气在一点点耗尽,而对此我没有半点办法。突然,她抬起头看见了窗外的我,那目光把我照了个通透,但一股强大的力量支撑着我去迎接这目光,令我吃惊的是我终究站在那里没有回避她的目光,我几乎花光了所有的勇气才让自己的目光定在她的双眼而没有漂移。她用笔指指自己,然后疑惑的看着我,我向她点点头,她朝我笑了笑,然后放下笔走出教室。在她走出教室之前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样或许会让我那些缺氧的细胞重新获得活力,当然在这个间隙我还整理了一下头发,我担心一缕头发的凌乱会干扰事情的进展。我尽量让紧张的情绪藏在心里,把表情变得无懈可击。她走到我面前,看着我,面带微笑,微笑里藏着疑惑,我知道她在等我说明来意。我并没有说一个字,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我大脑里的那条语言通行的高速公路再一次被堵得水泄不通,这个时候说话只会是结结巴巴,少不更事的我,在第一次面对这类情感的时候,惶恐而慌张。不过我早已料想到这一点,于是我从兜里掏出那张纸条,上面是那句去芜存菁的话。我用最快的速度把它塞到她手里,像是交出一颗滚烫的心。我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当我走到楼梯的拐角处,便飞快的跑了起来。直到跑到五楼喘着粗气才发现我刚刚完成了一件多么伟大的事。 . 第5章 第 5 章 第一节晚自习之前是惯例的播放英语听力,除了几个把英语作为自己毕生追求的女生聚精会神外大多数人都选择充耳不闻,各自干着各自的事情。我小跑着跑到老师身边,说要上厕所,老师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参考消息》,但他同意了我的请求。天色还不算黑,操场上的路灯还未亮起,只有围墙外零零散散的有人家开着灯。自从那张纸条递出去之后,三天时间里,我陷入了极大的焦虑中。我内心混乱而燥热,教室里压抑的气氛让我愈发难受,于是想到了来操场走走,静静心,放弃还是继续,我必须给自己选择一个方向。 体训队霸占了这个时候的操场,偌大的操场上回荡着他们的声音,这些年轻的生命像是黄昏时从山洞中飞出的蝙蝠在夜色的映衬下莫名的亢奋。当我走到食堂门口的时候,看到了蒋焉,他已经不再拉着轮胎跑步了,我猜不出他又在练什么新项目,他跟我打招呼,递给我一瓶喝了一半的可乐,我摇摇头。他脸上的汗珠层出不穷的冒出来,然后汇聚到下巴,摇摇欲坠后被他一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问我怎么样了,我无奈的对他摇摇头,他咧着嘴一笑然后从运动短裤里掏出一支快要压折的烟,示意我跟他躲到大树背后去,那是颗高大的樟树,但夜色让它不再像白天那么一目了然。教学楼在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5 操场边,这个时候已经灯火通明,它看上去像一个四方形的灯笼,我们从树后看它,仿佛它是这个地球上唯一的光源,在本能都向往光明的前提下我却开始想远离它,蒋涵把烟拔得一明一暗,闪烁得像星星的节奏,我问他还有烟吗。他递给我已经抽了四分之三的烟,我接过快要燃到过滤嘴的烟,浅浅的拔了一口,一股苦涩的味道让我的味觉和嗅觉同时受到刺激,接着一阵咳嗽。蒋涵从我手中躲过烟继续抽着。我问他体训队感觉怎样,他说除了坏的一切都不赖,我想跟他说说我感情受挫的事,但考虑再三还是和他聊起意甲罗马对阵拉齐奥的那场比赛,就这样我们一直聊到第一节课晚自习响铃,之后我朝着那个四方形的灯笼走去,蒋焉望着乌泱泱的天空,自言自语到的说着:再耐心等等或者事情还有转机,我问他说的是不是拉齐奥现在的局面,换来的是他的大笑不止。我回过头对着他喊到,事情成了我请你抽最好的烟,虽然说话的时候天色已经黑得看不清蒋焉的脸,但我能听到他哈哈大笑的声音。 那晚下夜自习铃声一响起,我便冲出校门,跑进夜色中去,本来我以为那首刚刚学会唱的《某某某》会是我此刻的主旋律,但现在看来自己主观想象乐观得可怕。忘记一个人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它的难度和记下英语单词相当,而我不擅长记住更不擅长忘记。就要这么给自己的惊鸿一瞥说再见,心里有一万个不舍,在夜的寂静里一个人踱着步,斟酌再三还是决定要抱有一点念想。 星期二,那是个明媚的天气,天空除了洁白的云朵剩下的便是蔚蓝。体育课的克星是下雨,在往常,我总是祈祷不要有一片乌云留在星期二的天空,但阴晴不定的天气总会给我几次事与愿违的经历。今天我想在教室里坐着发呆,可天气又明媚成了这个样子。我不想在体育课的时候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这会让我显得有些难堪,虽然我确定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她还有蒋焉知道那个纸条的事情,但一到操场我就觉得自己变得透明,藏不下任何一个秘密。我在铃声响起的时候才跑向集合的球场,目光尽量回避五班集合的球场。围着操场跑了两圈我们便解散了,我本想去找蒋焉打球,可他抽烟被老师发现,正在礼堂边的单杠上做引体向上,那些躲在阴凉处的女生都把目光投向这个仅有的“景色”,这让他表演欲十足,中途还来了几个单手的,在女生的欢呼中蒋焉把惩罚变得愉快而轻松,他是幸运的,享受着因祸得福带来的满足感。在蒋焉周围,我没有看到那个令我不安的身影,也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无所事事的我胡乱的在篮球场上跑了几圈后觉得比以前累了很多,只好作罢,趁还未下课去还没变得拥挤的小卖部买水,蒋焉正蹲在墙根和一个女生说着什么,他问我去哪儿之后叫我也帮他带一瓶冻过的水。我走在我们常打扫的公区,地上没有一片落叶,路上没有一个行人,静得只听见风吹动树叶的声音,我快步走向公区的尽头,小卖部就在尽头的转角处。 水在走出小卖部后不久就被我喝掉一大半,到现在它已经变成了一个空瓶,我本想扔掉它,但这条路上没有垃圾桶。阳光从树叶里射出来,变成一根根明亮的光柱,这让我想起了那些从教堂彩色玻璃中射出来的那种温柔祥和的光线,它们轻轻的从我身上抚过,这让我低落的心情不那么糟糕,我本想把这景致好好欣赏一番,但蒋焉那瓶冻过的水提醒着我该适可而止,它凝结了水汽由小聚大,挂在瓶子外,汇成一滴落在尘土上,于是我快步走向操场。“嘿,等一下”,在这静得可以听见风吹树叶的林荫里,我的身体被一个明亮的声音定在路中央,回头的时候在路的另一头看见了她,她微笑着站在那里,一束从树梢穿过的光打在她脸上,把一个酒窝照得明媚,一个酒窝照得娇羞。我想向她跑过去,因为她如此美好的站在离我恰到好处的地方,她站在那里,把我阴沉的心照耀得通透无比。我快步走向她,但在离她还有三步远的地方我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于是我呆呆的站在那里,任由她的笑脸将我俘获。“你也在上体育课?”这次我先开口了,虽然这是一句显而易见的废话,但除了它我再找不到更合适的一句开场白,“嗯,我们的体育课不是一起的吗?”显然她还记得上次我们体育课上的碰面。她穿着一件黄色的小外套,里面打底的衣服露出粉色领口,我不好意思再把目光往上移动,所以只停留在衣领的位置,我盯着那颗圆润的领扣,仿佛它才是我的对话对象,“是啊,是啊,上次我们上课还见过面哈”。我不敢提纸条的事,虽然我很想知道她的看法,但还是说些不着痛痒的话来遮掩我的慌张。我问她要不要去操场集合,她带着娇羞的说今天是个特殊日子不用上体育课然后看着我,我说:“是啊今天蛮特殊的,我也不集合。”说完之后,她就一直笑,我想可能是我太幽默了吧,或者是她笑点低。我递过蒋焉的那瓶水给她,她摇摇头说不能喝冷的。我们站在那条没有行人和落叶的路中央聊着,直到下课铃声响起,她朝我笑笑,说下次见,我点点头,目送她离开,自己的脚步像粘在路面一般动弹不得,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我竟然忘记问她叫什么名字。在楼道里我把水递给蒋焉,他问我这水是不是从厂家那里拿的,能花这么长时间,我不想听他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脑子里完全上刚才那个邂逅,蒋焉的抱怨在此刻是一种伴奏,我的主旋律正在激昂的演奏中,在进教室之前我抱着蒋焉转了个圈,放下的时候他骂我是个疯子……。 . 第6章 第 6 章 从上周起,蒋焉就开始骂我重色轻友,因为我不再和他一起骑车回家了,高二缠着父母买的山地车让我疯狂的迷恋了好久,不过现在它已经被我放在学校车库里一周多了,我想我真的开始移情别恋了。我用步行代替骑车,这让我能有更多机会在路上遇见她,尽管我知道她并不讨厌我,但一切都还只是开始,接下来怎么做,没有人能教会我。但有些技能是与生俱来,不需要别人口传心授。我用了几天的时间掌握了她的活动规律,于是我有把握在我准备得足够充分的时候遇见她,而事实上,每一天都觉得今天不行,固执的认为明天的自己看上去会更精神,发型会更阳光,皮肤也不会暗沉。于是有好几次我在她背影远远的位置停下了脚步。就这样时间又被拖延了下去。当时间拖到我认为的极限时,我和我的拖延症决裂了。那天我小心翼翼的跟着她走出校门,在一段路后走到了和她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6 并行的位置,其实这是一个不适合打招呼的角度,因为一般人都习惯迎面的点头微笑,我的脚步并不轻盈,这让我在离她半步距离的时候被她发现了,她看着我,脸上挂着我熟悉的笑容,我紧张的情绪放松了一半,放松到刚好够我可以平稳说话的位置,我开口讲的第一句话是问她家住哪里,现在想来这是一个糟糕的开场白,不过当时我就是这么说的,而她也认真的回答了我,那个地址详细到甚至包括了门牌号。其实我这个糟糕的开场白里隐藏了一个阴谋,她不管回答我家在哪里,我第二句话已经准备好说“好巧啊,我家也在附近”。当她听到我第二句话时,一丝惊讶在她脸上闪现,之后又被微笑代替了,我说要不一起走吧,她点点头,从哪天起我终于知道这个让我魂牵梦萦的女孩名字叫萧黛,人如其名,温润如玉。我们跨过红星桥,我一直陪她走到了政府街,她指着一个巷子对我说要分路进去了,站在巷子口的我对于这样的戛然而止不知所措,停顿片刻,还是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延长同行的距离,于是只能停下脚步,目送她走进巷子,在确定她身影消失在巷子深处之后,我才转身朝家走去。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常常用这种“偶遇”的方式和她同行,当我察觉出她并不排斥这种“偶遇”的同行后,以前那颗包含各种揣测的心变得从容起来,在无限接近她的过程中,我体会到了生命里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这种感觉不可名状,如春雨沐面,微风绕身。 我们就这样同行着,在外人眼中,我们的关系一目了然,但我们之间却还保持着若即若离的状态。一切都很好,我们只是缺少一个契机,而那个契机何时出现,我猜不到也懒得去猜。两周之后的一天,英语老师在课堂上大发雷霆。在她激动的表述中眼镜一次次滑落到鼻尖的位置摇摇欲坠,于是我全神贯注的等待着听她眼镜掉落在地上发出的清脆声音,但她一次次破灭我的期待,总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又把眼镜推回到原来的位置,这让我颇为遗憾。后来她越骂越厉害,直到所有人都把头深深的埋进课桌上的书堆里,她才发泄完心中的怒火。其实她的怒火归根结底只是因为我们班英语月考年级前十的人数只有三个,而她心中的“假想敌”一班竟然有四个之多。其实她大可只把英语拔尖的那几个女生单独叫到一边训斥,这说到底都是她们几个人的责任,但她偏偏要拉上一个班的人。这对于我这个长期英语不及格的人而言,是一种不公平的待遇。那晚我们都没有好果子吃。在骂完我们之后,老师叫英语科代表去分发试卷准备讲评,英语科代表的脸涨得通红,悄无声息的完成着老师的指令。我看看时间,离下课还有十分钟,想想十分钟之后,我就会重获新生,心情便又开始荡漾起来。老师一道道题的分析,我玩弄着手里的钢笔,心不在焉的等待着下课铃声响起。在漫长的等待后,我终于听到了那急促而有力的电铃声,伴随着铃声安静的教室里也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老师显然察觉到了异样,于是她把水杯用力拍在讲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那声音像包公拍下惊堂木一般,立马产生了巨大的震慑作用,窸窸窣窣的声音在一瞬之间便消失无踪,整个课堂只剩下她的声音,至高无上的回荡在教室中。教室外,外班的学生一个个从窗前走过,他们望着我们说说笑笑,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我无奈的叹了口气,低头看着试卷,但那试卷上红色的大叉让我心情愈发糟糕,这万恶的英语课已经让我有了生无可恋的感觉。老师讲评完最后一道题后,不紧不慢的拧开水杯,细细的嘬了一口,从喉咙里吐出两个我们期待已久的字来——“下课”。 走出教室后,拉闸的保安正打开电箱准备熄灯,看到黑压压的出来这么一群人,他又把手缩了回来,无比惊讶的望着我们。下楼后,我径直的往车库走,今晚没有小黛同路,我便没有慢条斯理步行回家的心情。 自行车踏板感觉有些问题,踩上去吱呀作响,我心里诅咒着这倒霉的一天,什么事情都让我遇上。我踩着这辆吱呀作响的车一路骑到校门,在校门处我看到了一个熟悉身影,她抱着书本站在那里朝我挥手,我仿佛看见了自由女神,一手拿着火炬,一手抱着《独立宣言》。我从车上下来,刚才吱呀乱响的车便安静了下来,她指着我的车说:“你骑车回家?”,我顺手把车扔到保安室边上,说车坏了,她朝我笑着,我也笑着望着她,两个酒窝明朗的挂在她脸上,美得像夜色里的星星。“以后放学我们都一起走吧”,这句没有任何修饰和遮掩的话就这么直白的从我嘴里说了出来。“嗯”她点着头同意了,之前我想了千百遍如何表白心境,结果抵不上身历其境的这句有感而发。那晚我们一起走进蓬溪的夜色里,一天快要结束了,而我们的故事却从这时开始了。 从那晚之后,我们每晚放学都一块走,自行车又重新被我锁在车库,任由蜘蛛在上面结网安营。她的教室在三楼,我高她两层,在这种背景下,造就了她等我,多于我等她的事实,这种情况有些另类,不过我们很快都适应了它。校门的路灯在右边,她喜欢抱着书本站在左边,她说这样我一出教学楼就能看见她,她是聪明的,灯光的却让她更加显眼。走出教学楼的那一刻也就成了我一天里最美好的时刻。记不清从第几次开始我用蒋焉的方式和她打招呼,站在右边用手点点她的左肩,不过她不像我那样笨,第一次就识破了我的把戏,瞪着眼睛鄙视我这个落了俗套的游戏。我们渐渐熟悉起来,笑声多了也就把拘谨赶跑了,一路上聊着不同的话题,没有一个晚上会重复昨晚说过的话题。回归园的灯光被浓密的小叶榕挡去了大半,只有街对面的灯光蔓延到脚下,她说她怕黑,所以我们从来没有从行道树下走过,虽然我想对他说我能保护她,但开不了口让她知道。 . 第7章 第 7 章 蒋焉要去成都集训之前问我有什么东西要带,我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到有什么需要带,直到三天之后才最终给了他答案。这个县城实在是太小了,所以我们养成了出远门之前问朋友需要带什么东西的习惯,我的第一双溜冰鞋就来自于一个很远的地方,在模糊的记忆里仿佛是一个满脸笑容的叔叔帮我捎带的。蒋焉,隔三差五问我和她发展的进度,当问到第三周我告诉他我们依然手指头都没碰在一起过,他便不再问下去了,他坐在花坛边上,趁打扫卫生的间隙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用两根指头拉着烟盒头上的一根透明带子将它绕烟盒一圈,一个完整的透明包装外层就被他分成了两半,他取出一支烟,上嘴唇撅着把烟夹在鼻子底下深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7 深的吸了一口气。我已经熟悉了他这种怪诞的姿势,看得多了,便觉得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我也开始觉得这才是吸烟的正确步骤,当然这种判断来自于吸一口也会被呛得咳嗽的我。 树叶牢牢的抓住枝桠,饱满的吸收着阳光,一阵风吹过,它们也只是轻轻摇晃几下又牢牢的站立。蒋焉站起来抖落落在□□处的烟灰,然后缓缓坐下,他说自己越来越不想呆在学校了。这句话有些突兀,毕竟能去成都集训的学生是体训队里比较拔尖的苗子。这是他付出了比被人更多努力换来的结果,但现在他尽然想要否定之前自己的坚持。 我十八岁,认识他超过十二年,这个世界上可能除了他自己,我是第二个了解他的人。当第二个人不明白他想法的时候,就只剩他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我问他想干什么,他掐灭手里的烟头,用力把它扔进绿化带,对我说他想过一次足够疯狂的青春,说完之后又开始笑,说他下周去成都,集训半个月,让我记得帮他把车棚里的车打些油,不要等回来的时候踩不动。我问他还要考成都那所大学吗,他咧着嘴露出一颗虎牙说,流那么多汗,不考就白流了,不仅要考,而且还要志在必得。在认识他的十多年里,他说过要做到的事情仿佛还真没有没做到的,与考大学比起来他做到了很多更不可思议事。三年级在厕所边上,六年级一个比牛还壮的男生把他推到路边的积水里,他穿着湿了半边的裤子一言不发的在教室坐完最后两节课,放学路上他对我说的话没有任何反应,直到我问他怎么了,他才吐出两个字“报仇”,然后我看着他背着书包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一周后,在同样的地点,那个胖子全身湿透的站在水凼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在他周围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都捂着嘴笑,我好不容易才挤进去,看见蒋焉站在他边上,恶狠狠的盯着那个哭泣的胖子。第二天一条乌黑的伤痕明显的卧在蒋焉的手臂上,我问他疼吗?他笑着说,那胖子被我收拾了你看见了吗?我好奇的问他是如何制服那个胖子的,他骄傲的告诉我,他用他爸集邮册里的邮票做交换,让几个六年级的混混在把那胖子扔水里了。我不懂他用自己挨一顿父亲的打来交换报仇时候的快意值不值,但从心里很佩服他。 在蒋焉离开的日子里,我并没有觉得生活有什么不同,只是在某天我和小黛肩膀的距离只剩两根指头那么宽时,我想找个人分享这份喜悦,这时才想起蒋焉来。也是在那时才想起已经忘记了要给他自行车加油这件事,于是我吹着幸福的口哨拿着机油一遍遍抹在那些紧密咬合的齿轮上,告诉它们我真的恋爱了。她开始叫我大冯,我也开始叫她小黛,这种相辅相成的称谓像刚刚挂在树枝的果实,虽然幼稚到了极点,却又是那么朝气蓬勃。 每晚的最后那几分钟,我都用来全神贯注的听下课铃声,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跑下教学楼去。料峭春风中我们虽未执手相拥,但温暖竟然也能传递,我不知道那是怎么做到的,但当时,我千真万确的感觉到了。每晚我们总是在红星桥过去的那个巷子口分开,相对于同行的甜蜜而言,这个时候总会有些别的滋味,于是在那个巷口边又一次分开前,我对小黛说,要是我们能更多一些的时间呆在一起就好了。小黛说让我转到她们班上去。我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她也明白我在说什么。事实上我们多些时间呆在一起,就多一分被发现的风险。毕竟高三阶段的恋爱是“十恶不赦”的大错。我们的浅尝辄止,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于是我们笑着分开,我告诉自己知足者常乐。 班主任在开校时的家长会上强调高三的重要性,说十年磨一剑,现在该是开刃的时候了,要家长引起重视,无论在生活上,还是在思想上,都要密切了解孩子的动态,在特殊时间,就必需有特殊手段,才能达到特殊目的。爸妈开完家长会仿佛理会到了真谛,晚自习回家之后,给我喝一种酸得过头的酸奶,吃一些莫名其妙的药丸,椭圆的和晶莹剔透的。然后用这个时间问我在学校里的学习情况。除了我和小黛的事,我乐于让他们知道他们迫切想知道的一切。我和小黛依然每晚见面,依然经过回归园,后来我们不约而同的发现,可以用降低步伐的频率,缩短步幅的长度的方法让我们可以多一些时间在路上,于是我们在这种小智慧里乐此不疲。有天当我们站在红星桥桥头准备分开的时候,我对小黛说,今晚我送你回家吧,小黛瞪大眼睛看着我,问我是不是疯了。没有等她回答,我便往桥那头走去,小黛从我身后跑来,并行,保持着半个拳头的距离,我们又按照约定俗成的速度走着,但是谁都没再开口讲话。那刻路边的大排档里传来食客们在酒精刺激下激昂的喊叫,几个路人从要打烊的超市里提着东西走出,芝溪河的水缓缓的流过红星桥那两个巨大的桥洞,黄黄的街灯照耀着每天一样的街景,我不知道要如何把这个平淡的日子描述成我生命中的某个节点,只记得那天的星辰和月光明亮耀眼。我没有刻意要去记住那刻,但却再也没能忘记它。我们就这样不说话的走着,在过斑马线的时候,我以躲避穿梭的汽车为借口牵起了她的手,而过完马路后就再没放开她的手,直到我们的手心里传来一阵潮热。穿过巷子,穿过我往常止步的禁区,站在她家楼下,互相道别后,我看着她转身走进楼梯间,声控灯一盏盏的亮起,直到连成一串通明,接着又渐次熄灭。这时我握紧手心里还未干涸的汗飞奔着跑往家的方向,我得到了我最想得到的,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感觉到爱情的力量,也是第一次知道有种快乐竟然可以让一个人置身云端,像一片羽毛一样轻盈的飞着……。 . 第8章 第 8 章 搬校区后一个月学校就开始筹备八十周年的校庆,而这种喜庆用了两周的时间才从校本部蔓延到高三部。领导原本是不想让高三参与这种于学习无关的事情,但是思来想去几经研究后,也不知道怎么就想通了,决定让高三的同学参加进来。这次校庆是学校历史上,为数不多的一次盛会。校门处的报刊栏上,详细的介绍了学校的前世今生,展示了历代校长如何披荆斩棘,把学校发展壮大至今。我长久的站在报刊栏前,直到热泪盈眶,因为我发现我们学校的历史已经被追述到开元盛世,我知道这似乎夸张得有些过了头,但是还是愿意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如果没有这场校庆我真不能从这些钢筋混凝土中找到她过往的影子,这或许就是校庆的初衷吧,可能是吧,谁知道呢。在这种喜庆的气氛中,不知道是谁在晚自习之前打开了教室里那台只有英语老师放过一次教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8 学电影的电视,把它调到了中央五台,几个男生用拖帕杆撑起锁电视的铁箱盖,全班男生如饥似渴的看着略带雪花的体育新闻,忘记了身边的一切,直到有人喊班主任来了,大家在一阵慌乱之后各就各位,慌乱中人人自保,却忘记了关电视。教室里只剩下铁箱子里央视主持人深沉厚重的播报声。班主任走进教室,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这个重点班的电视会在这个时候打开。班主任一连问了几声是谁开的电视,都没有得到回应,只有央视主持人宏亮而饱满的声音,这时令人期待的画面出现了《nba今日五佳进球》,于是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教室的各个角落传出,大家缓缓抬起头,像雨后拔节的春笋,无数双眼睛开始从课桌上堆积如山的课本缝隙里发出渴望的眼光,但令人遗憾的是这些眼光在汇聚到电视上之前撞见了班主任搜索的目光,当班主任发现这个环节对我们的吸引时,冷笑一声,关掉电视。这种“惨绝人寰”的手段是他惯用的,虽然很痛苦,但我们已经习以为常,短暂唏嘘后,我们又恢复了元气。不过班主任可不想这么轻易的放过我们,他拧开茶杯喝了一口水,清清喉咙,我们知道他即将开始长篇大论了。谁也不知道他要讲多久,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定比一个五佳球的时间长很多很多倍。我拿出下午在新华书店买的《理综试卷》,准备游弋在题海里,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把班主任的滔滔不绝的讲话挡在我的世界之外。也不知道班主任讲到第一点的第几项的时候,整个教学楼沸腾了起来,当我再抬头的时候已经看不到班主任了,更确切的说我连前排的同学都看不见了,伸手不见五指,整个教学楼里黑压压的一片,当我明白过来停电这件事之后,阳台上已经站满了人,班主任用最大的音量控制着着失控的场面,但他的指令只传到了离他最近的两三个人耳里。不过等到他喊得满头大汗的时候,大部分同学还是听到了他在说什么,班主任要我们去小卖部买蜡烛,回教室等待。 我站在教学楼前的空地里四处打量从身边经过的人,我希望在他们中间找到小黛,跟着人流走到小卖部的时候还是没能看到她,在人群里听到有些班已经提前下夜自习了,我望向校门,校门的路灯灭了,但还是依稀看到一些黑影从那里欢乐的闪过。当我挤到小卖部的柜台前时,已经没有蜡烛卖了,我身后陆续过来买蜡烛的同学,在听到没蜡烛的时候便一哄而散。教学楼被星星点点的蜡烛照得忽明忽暗,在忽明忽暗中间夹着几件干脆一点光线没有的教室,小黛的教室里闪烁着烛光,于是我决定跑过去告诉她待会儿在哪里会和。三楼阳台上站满了人,虽然看不清他们的脸,但爽朗的笑声表示他们拥有一个不错的心情,我站在小黛的教室外,看到小黛的座位空着,摇摇头上楼去了。五楼的过道人少了很多,重点班的学风仿佛在这一刻必须体现出来以起到榜样的示范作用。当然这种学风是被面色铁青的班主任握着茶杯站在教室门口坚守住的。我空着手走进教室,借着邻座的光线收拾坐上零散的东西。当我收拾好东西抬头的时候班主任的身影不知道在何时已经消失了,同时身边的座位也空出了很多,只有几个女生还在烛光下写着什么,她们刻苦到这个地步真是令人发指,我转着手里的钢笔,盘算着这电什么时候能来。钢笔掉在地上再捡起时,我发现小黛坐到我前排。她冲我傻傻的笑着,酒窝在黑夜里变得朦胧起来,我问她什么时候来的,她说她在外面站了十多分钟,等到我们班主任走了就偷跑进来了,她责怪我为什么不往窗外看她一眼。我对她说,要是我知道她在窗外,会毫不犹豫的冲破班主任的防线去见她。她对我的答案很满意,递给我半截蜡烛,让我点上,我向窗边一个认真看书的女生借了火,我说借个火的时候,她说“嗯”,,我说谢谢的时候,她已经认真到听不见我说话了。同座那小子已经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我蜡烛递给小黛,然后把堆在我桌上的书放在同桌的凳子上,小黛把蜡液滴几滴在桌面上,然后把蜡烛切口对应好桌子倾斜的角度安放,这让蜡烛看上去笔直工整的立在那里。做完这些,她便托着腮看着我,我望望四周,在确定没有异样目光后也把视线停留到小黛脸上。一些时间之前,我站在那条长着悬铃木的路中央,只敢看小黛露出外套的粉色衣领,更早之前,我在校园里用了两周时间寻找那个为我捡起书本的女孩而没有结果,而现在她尽然安静的坐在我面前,我不能不感慨这个世界对我如此慷慨,我如此幸运。认识小黛以来,这是第一次面对面的坐下,黑夜给了我们很好的保护,教室外站着的那群人只关心何时下晚自习,在我们点燃蜡烛之后,等待在阳台上的人已经有一大半不知去向,教室里除了我和小黛就只有远处靠窗的几个女生,她们很认真,如果不是天塌下来,她们是不会把注意力从书本上转移开的。我想去牵小黛的手,自从上次牵手之后,我就再没有敢碰那双手第二次,仿佛我的勇气已经在第一次里面消失殆尽了,蜡烛燃烧了一大截,我还是没有去碰一下小黛的手,因为我觉得就这么安静的呆着也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幸福。我们聊了一会儿后小黛让我和她调换位置,她坐在我的位置仿佛在思考什么,然后叹口气说我的书桌太乱了,问我是怎么和这个垃圾堆和谐共处的,小黛这个比喻是很对的,上次生物老师要评讲一套模拟试题,我从得到这个指令开始,用了快十分钟还是没能找到那张该死的卷子,最后在老师鄙视的眼光中和同桌盯着一份试卷度过了难忘的一节课。当我从思绪回来的时候,小黛已经开始收拾我的课桌了,她低头从桌匣里拿出东西,又转身把凳子上的书归类码整齐,当她从一个低头再转换到一个抬头的时候,一缕头发就从耳根后滑落了出来,飘在她被烛光印红的前额,这一刻是美好的,这种美好竟然就这么突如其来的降临在我面前,那刻即使我打开教室里所有的窗户,也不再能自如的呼吸。我放任自己坐在她对面的位置,贪婪的欣赏这美丽的面庞,也从那一刻开始“停电”成为一种给我带来愉悦情绪的唤醒剂,这种感觉长久的伴随着我,直到在若干年后当停电变得越来越偶然,我和这种电光火石的感觉方才渐行渐远。小黛把一堆试卷递到我手里让我看看有多少还可以留下,我大概翻翻,难以取舍,最后决定把它们带回家。做完这些,她拍拍手上的灰尘,然后利落的把那缕滑落的头发束在耳后。蜡烛快要燃烧到桌面,小黛用笔芯把倾斜的棉线拨正,光亮又重新回到了我们脸上。阳台上已经没有了一个人,学校比之前安静了很多,小黛用笔芯挑着快要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9 燃尽的蜡烛,扭着头问我可以走了吗。我点点头,然后和她一起吹灭那个跳动的火苗。不是很明亮的月光吃力的透过楼梯间的窗户后,变得越发微乎其微,在夜色里小黛牵起我的手,刚还和她一直说笑的我像被电了一下,变得不知所措,而小黛言语流畅,虽然我看不清她的面庞,但我知道和我的茫然相比,她的表情要从容许多。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当时作了娇羞的一方,不禁汗颜起来。我们从教学楼出来,白天刚修剪过的草坪散发出青草的味道,那是自由而愉悦的味道,和一步之差的教学楼里的空气是判若云泥,借着夜色的掩护我牵着小黛走在只有月光的路上,那刻我真实的握紧了我的幸福,它暖暖的软软的,像云朵。我们刚迈出校门,教学楼一下灯火通明起来,校门的路灯也在那一刻同时亮起,照在我和小黛的脸上,也照在我们牵在一起的手上,我们对视一笑,然后牵着手向黑夜里跑去,耳边只听见了呼呼的风声和小黛清脆的笑声……。 . 第9章 第 9 章 虽然高三全部搬到了党校湾,但食堂只有一个,我们不得不为了吃饭而走更多的路。和往常很多次一样,我们一路小跑的去往食堂,一走进校园我的目光立刻被这里到处飘着火红的大气球所吸引,气球努力的拉起一条条写满字的条幅,在去食堂的路上有不少人驻足观看条幅上写着的字,后来他们发现每个条幅都是一样的长度,一样的内容,唯一不同的是落款处写着的名字。那些名字都是这个学校中的龙凤,现在他们的名字都飞在了天空之上,我想着很多年前的他们是否也站在操场之上,愿望只简单到把一颗篮球送进篮筐。三五个高一的男生在操场边上顺着条幅把气球往下拉,他们比我们早下课十分钟,现在吃完饭,当然有足够的精力去折腾,我羡慕他们此刻的轻松。正当我决定快步走向食堂的时候,他们松手把拉到地面的气球放开,当气球到达最高点时,彻底挣脱了绳索的束缚,飞向了天空,随着人群爆发出的一阵笑声,几个保安飞奔的往操场边赶,那几个高一的男生,见状四散跑开,我笑着走进食堂,只是在心里祝福那几个男生好运。 蒋焉坐在我对面,对我挤眉弄眼,我木愣愣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要传递的具体含义,接着他把头移到我耳边,叫我请客,说他看见我在回归园牵了小黛的手。我既害怕我和小黛的事情被别人发现,但又欣然接受别的男生看见小黛在我身旁时的羡慕眼神。看见蒋焉一脸奸笑,我竟然毫无抵抗的把兜里的钱掏出来都给他了,一边给一边嘱咐他此事不可宣扬。当然那一把钱加起来不会超过十元,不过这足够他在网吧里买到一些不错的散烟了。蒋焉喜欢在网吧里打发时间,他算的上蓬溪县第一代网民,多年后他更愿意把自己称为蓬溪网民的鼻祖。县城里的网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悄然的流行起来,那些在上一周还是麻将室,服装店的门市,下一周就挂出有网吧字样的巨大灯箱。在蒋焉的影响下我跟他去过几次网吧,不过对他玩的游戏提不起半点兴趣,他用牙叼着烟,键盘和鼠标交替切换得错综复杂,手已经没有空闲优雅的夹着烟嘴了,烟雾熏得他眼神迷离,烟灰落在键盘上,又被他敲击进缝隙里。这和那个坐在树下吸烟的蒋焉站在完全对立的面上,一个优雅一个市井。在我的世界里,游戏厅一直是一个被妖魔化的地方,老师和父母不止一次的告诫我要对它敬而远之,但我还是喜欢偶尔掀开挂在游戏厅门上的红色门帘,走进那片喧嚣中去,更多的时候是去找玩伴,有时候也会买一两颗币在若隐若现的罪恶感里猛烈的敲打着那几颗按钮,用力晃动快要被□□的控制杆。在我发现它并没有让我着魔的迷恋的时候,就知道这一切对于我而言是可控的,说到底我现在对小黛的热情远远大于游戏。 当班主任意识到电脑这个“洪水猛兽”正在腐蚀他学生的时候,一切已经为时已晚。于是他用了他能想到的所有办法,但没有什么成效。后来他出现在网吧,用手拎起蒋焉的衣领,尽管蒋焉站起来比班主任高了一个头,但班主任似乎没有打算放下举起的手,三年来我第二次看到他这样愤怒的脸,上一次是因为年级第一没有出现在他带的重点班里。那晚夜自习我们没再看见蒋焉他们,也没有看见班主任,那扇紧闭的办公室大门隔绝了我们探寻的目光。直到夜自习下课那扇大门依然纹丝不动,同学们路过的时候都侧目议论几句,我看着那扇门,也猜不出蒋焉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周二下午刚上完第一节课,英语老师刚走出教室,班主任就踏上了讲台,算上刚刚被英语老师压堂的几分钟,这个课间休息已经来不及去一次厕所了,班主任念了几个人的名字叫他们去学校礼堂开会,这中间包含蒋焉。念出来的几个人里除了一个女生外其余都是和班主任长期斗争的差等生,但无论如何蒋焉归到他们一类还是有些勉强。不过从这些同伴来看,等待蒋焉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在公区,我们敷衍的扫着路面上零星的落叶,又坐在花坛边,蒋焉坐下,手伸进裤兜,然后又放在膝盖上,我以为他会拿出一根香烟,然后用和以往一样的程序悠然的点上,可他空着手在膝盖上扯那根不是很明显的线头。我问他昨晚班主任都说了些什么,他朝我笑笑,显得无所谓。说快三年了,班主任能说的和以前说的没什么差别,只是可惜了那包从老爸那顺的烟才抽了两根就被收缴了。看来是我多想了,那扇紧闭的门后只是一场促膝长谈而已。蒋焉望着树上的某根枝桠,或者根本就是没有聚焦点的把视线安放在那里,然后缓缓转过头来对我说,他可能不能陪我高考了,这句话让我错愕,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说完这句话后,他情绪低落。我想起两年多前得知我们同时考进重点班时候他脸上洋溢过的灿烂笑容,而现在那些笑容已经找不到了踪迹。我想问他为什么,但话未出口,他便用手势制止了我。他此刻或许更需要一个倾听者。他扯出膝盖上那根线头,放在嘴边一吹,那根线头便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缓缓坠落,线头落地,他也开始往下讲关于那个礼堂的会和那扇办公室紧闭的门后发生的事。 那晚班主任和他谈了很久,他也全盘接受,只是说到要请家长来学校时,蒋焉拒绝了,他说自己可以做主,不需要请家长。我当然知道他为什么要拒绝,蒋焉是和爷爷奶奶一起长大,在和他相处的这些年里,我没见过他父母,只知道他们在外地打工,对于他们,蒋焉不想提及,我也没有兴趣多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10 问。最近几年他爷爷身体不是很好,出于对爷爷的保护,蒋焉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于是他说服不了班主任,班主任也不再打算说服他,在一周后他的名字出现在了分流名单上。 “分流”,一个我们熟悉而厌恶的词语,实验中学每届高三都会分流部分学生去职高,这样可以保证相对较高的升学率,而升学率的高低是衡量一所学校办学质量的重要指标。“分流”自从发明起便屡试不爽,所以久而久之就成了提高升学率的有效手段,就像消炎就用抗生素一样,只要能起到作用,也就不再理会是否滥用这个问题。蒋焉没有说礼堂里开会的内容,但是我看到那个唯一的女生回教室后红着的眼睛。我问他为一口气就放弃高考值得吗。蒋焉说,做很多事情都需要一个借口,就当这口气是我的一个借口吧。我让他好好想想再做打算,他说谁容得下一个重点班里有一个抽烟上网的体训生,即使他是班主任他也会把自己扫地出门。我很难理解蒋焉,即使我是他最好的朋友。在外人眼里他是个五毒俱全的坏学生,抽烟,上网,做了高中生不该做的事,但我也看到过他,谦和,热情,温文尔雅的一面,但这些品质对一个重点班的高考学生而言是无用的,它们不会为高考加分,不会保证学校的升学率,只要有一样亵渎了学习的纯粹,那他便不再是个“合格”的高中生,即使他拥有所有那些美好的品质,也会以分流的形式被扫地出门。 蒋焉向我讲完一切,便用手托着腮,继续用放空的眼神望向某个角落,十多年来,我第一次看见他如此低落,这让我轻易的判断出高考在他心中具有的分量,而他拒绝为自己做任何的努力,甚至第一个走上讲台在职高校长的和颜悦色中,在那张印着无数空格的一栏,填上了“蒋焉”两个字,或许外人以为这是叛逆,但叛逆不能解释一个人所拥有的一切个性。这条路安静得只有风声,我和蒋焉没有再说一句话,我只想递给他一支烟,看他悠然的点上,吐出烟圈。直到铃声响起,我们起身准备离开,“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呆这里了吧?”,“嗯,下周的这个时候我已经在城南职高了。”他拍拍我的肩膀,把扫帚递给我,“那就再帮我拿次扫帚,我彻底解放了,你还得继续努力啊,哈哈哈”,当他笑起来的时候,我看见天空布满层层的阴云,过不了多久这里注定会有一场雨。我想多年后我只会记得最后一次和他打扫公区,但记不得一共打扫了多少次公区,这意味着最后一次的付出超过所有付出的总和吗?我想着这个问题,在还未明白的时候,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 蒋焉去了城南中学,他们几个人的座位被取消,桌椅被移出教室,放到了一楼的储物间,班主任忙着指挥班上同学作位置调整,几经规整,教室又变得满满当当,仿佛他们从没在这里出现过。校庆的红气球在操场上高傲的飘着,每个气球都把他们主人的名字高高举起,想让更多人看到。若干年后当气球上的这些人走入风尘,又会是谁代替他们在这里飘扬招展。 . 第10章 第 10 章 小黛说她参加了校庆的的节目表演,问我有空来看吗,我说她应该问我到时候有空来观摩指导吗。小黛笑了起来,露出两个酒窝,然后用手里的书打在我肩膀上。我问她是什么节目,她神秘的把头扭到一边,叫我不许打听。然后瞪大眼睛,用低沉的声音告诉我必须仔细看,到时候表演结束了告诉她,她是第几个出场,只许对不许错。我认真的点点头,向她保证会完成任务。 学校里的一切都在往校庆的方向进行,食堂的馒头中间点了一颗花生米大的豆沙,紫菜蛋花汤也不再那么清澈见底了,学校外面的网吧也打出了校庆期间包夜送饮料的促销。每天的早操例会被取消了,这样不仅会减少垃圾的产生,也使得光秃秃的球场上刚扑的草皮有生长的机会。高二和高一的学生被动员起来把行政楼的玻璃擦得跟没了一般,以前五楼和六楼之间掉了几块瓷砖而留出的空白也被新瓷砖填补,那块黑黑的斑块我看了两年多,现在找不到它们,心里竟然有了种不舍感。小黛每晚下晚自习都会去排练,我本想送她,但她告诉我,排练太晚他爸不放心,会来接她。我问他爸会吃人吗,她说当然会,要是愿意我可以去试试,虽然我知道能孕育出这样一个漂亮女儿的父亲不会有多狰狞的外表,但我对她父亲还是有种天然的敬畏,嘴上不服,但是心里还是回避见到他的可能。每晚下晚自习我都去艺术楼二楼趴窗户,虽然舞蹈室的门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而且是开着的,但我还是觉得这里更适合我,小黛从巨大的镜子里看见我,然后从教室里跑出来,递给我一个包,让帮她保管好,然后示意我坐在排练厅里的一个中年男人是她老爸。我接过包,放在窗台上,继续看着小黛排练,每当小黛转身的时候,我便冲她傻笑,全然忘记了在不远的地方坐着那个让我敬畏的男人。 星期三的体育课,我们站在操场上等了半天,也没看见刘老师来,邻班的老师把库房钥匙给了体育委员让他把篮球抬出来,在我的印象中,没有体育老师的体育课总会被某个老师以各种借口占用,但今天却是个例外,我们分了篮球,在完全没有管束的情况下,自由自在的疯癫起来,不再需要绕着操场慢跑两圈的铺垫直接就开始篮球对抗。女生三三两两的在校园的角落里聊着她们感兴趣的话题,有一部分已经跑回了教室。 晚自习之前班主任坐在讲台上翻着报纸,铃声响后他依然翻着那张看不完的报纸,中间有几个同学上去问题才打断了他,于是他才吹开漂浮在杯子上面茶叶喝一口。下午的体育课对抗太激烈,不过汗湿的衣服现在也快要被穿干了,全班都静静的只听见偶尔的咳嗽声,我很顺利的便从桌匣子里找到了我要看的书,如此顺利,让我想起小黛的整理颇有成效。“报告”全班同学都被一声突兀的声音打断了,在同一个节拍下抬起头来,包括最认真的几个女生也把目光投向门边,“进来”班主任若无其事的点点头,又接着翻看那张看不完的报纸,蒋焉居然回来了,安静的班里开始响起七七八八的议论声,当这种议论保持一段时间之后,班主任终于决定打断它,于是他合上报纸,站起来,用目光扫射,被扫过的那片区域立刻安静,于是教室又恢复了往常的安静,只听见蒋焉整理课桌的声音。 我们班的体育老师,也是校体训队的教练,上次蒋焉去成都那次,他就是领队,五十多岁,算是学校的最德高望重的那批人。他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11 几天没看见蒋焉来训练,刚开始只以为是蒋焉生病了,但一周后他从学生那里得知,蒋焉去了城南中学,于是他用最短的时间爬上六楼,在校长办公室里问这件事情的缘由,校长对他说木已成舟,就随他去吧,他把校长递给他的水放在茶几上,问这是第几个木已成舟。校长说这也是学校为了升学率不得已的取舍,于是他拍着胸膛说,别的学生不敢保证,但蒋焉只会提高升学率。校长说服不了他,只好叫人把班主任叫来,几个回合下来,班主任也说不过他,在他保证会把蒋焉送进二本院校后,校长拿起电话拨通了城南中学。于是他一个人坐县城里的摩的,迎着呼啸的风去城南中学提人,下车的时候,他从后视镜看到自己被风吹起来的头发便用手往下按按,手松开之后,头发又重新挺拔起来,不过这怒发冲冠正好配合他心中的情绪。刘老师在城南中学的教学楼里七拐八绕的找校长办公室。三年前监考他来过城南中学,所以觉得不用打听就能轻易的找到校长办公室,当他走到以前的办公室,看到的却是里面黑压压的学生。这时他才觉得一切不是想想的那么简单。最后保安师傅把手指向学校围墙外的一处工地,说校长在新校区。中职教育在什么时候开始繁荣,没有人注意,但这新校区看上去要好过刘老师奋斗了三十年挤在居民区中间的高中要宽敞不少。 当刘老师找到蒋焉时,他还在上金工课,他正在努力把一个铁块磨成一个六边形,大概在磨到第六边快要成形的时候,他的铁块被一只手抓住扔到窗外,然后被这只手拉到了教室外,到这时候蒋焉才看清楚满脸凝重的刘老师和他头上那几缕挺拔的头发。实验课老师从教室里追出来,刚要发话,就看见校长朝他挥手示意他进去。蒋焉就这样从城南中学回到了学校,当走出校门的那刻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顺从的跟在老师背后。 蒋焉回来的消息以各种方式在学校里传播,他成了一个奇迹,他是这么多年,第一个打破那条规则的标志性人物。同学都以各种方式打听他这传奇的几天都做了什么,而蒋焉告诉我他什么都没做。而当我这样告诉别人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相信,不管怎样我相信他的确什么都没做。他告诉我这些天他想明白了一些事。蒋焉的确变了很多,虽然他还是抽烟,也还是上网。 我整整有一周的时间没再和小黛一起回家,只是趴在窗户外等她排练的间隙和她说几句话,然后赶在他老爸来之前保持好距离,小黛说等过了这几天给我个惊喜,我知道她是在安慰我,也不期待那个惊喜,我只要和她一起走在那条不短不长的路上,哪怕一辈子都是高三。 离校庆还有两三天,淅淅沥沥的雨还没有打算结束的意思,天气和学校努力营造的氛围有不小的差距,可以想象那个刚补上新瓷砖旁边的窗户里,校长正焦虑的望着这灰暗的天空时,心情糟糕到什么地步。行政楼一楼大厅里堆满的透明雨衣和雨伞,这些都是刚运来的,学校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小黛说再排练一晚就结束了,我说我站在外面看都看会了,你们还要排练一晚,小黛让我跳给她看,于是我放下雨伞,跳了起来,之所以我会跳,不是因为我有天赋,更多的是因为我趴在窗户外面,眼睛就没有一刻从小黛身上挪开,竟然在不经意间记得她有几次下腰,又在何时向两边挥舞跳跃,我越认真她越觉得好笑,当小黛笑到蹲在地上的时候突然没了声音,于是我停下来,看见她爸站在我身后,雨水从收拢的伞上落下,在地面汇集成一个大大的水滴,于是我慢慢向窗台移动,去拿我放在上面的雨伞,手在碰到雨伞之前,听到身后他爸的笑声,这笑声让场面有些尴尬,我在考虑要回头还是不回头的时候,他爸已经站在我面前,问我是和小黛一起表演的同学吧,我回头看看小黛,小黛向我眯下眼,于是我点点头,他爸拍拍我的肩膀说我跳得很不错,动作很有力度,让小黛向我多学习,我拿起伞找了个借口,飞速冲向楼下,当伞在雨里撑开的那刻,我才体会到心跳恢复正常时给人带来的平静。 早上上学从本部过的时候,几个工人正在用钢管搭架子,正门口也挂出了两个灯笼,一夜之间进校门的过道两旁全部被带着字条的红色气球占领,多日不见的太阳,也慢慢的露出了头。走到高三部大门口就已经看到有人拖着凳子往外走了,铁凳子在水泥地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音,这个声音还在慢慢的壮大着。蒋焉在人群里朝我挥手,但我完全没意识到有人在叫我,当他走到我身边的时候,我才看见他拖着两根板凳,他把其中一根递给我,然后跟我说话,直到他重复第三遍的时候,我才听清他是在问我是不是聋了,我揉揉耳朵,对他说可能是吧,他把耳朵凑近我想听清楚我在说什么,于是我慷概的对着他的耳朵声嘶力竭的说“可——能——是——吧”,从高三部到本部的这条路上,完全被拖着凳子的学生占领了,场面像极了非洲角马的大迁徙。一个妇女从路边的阳台上探出头,怀里抱着的孩子还在抽泣,豆大的眼珠挂在脸上,看上去委屈极了,可以理解,这凳子擦地的声音可能是他人生里第一个难以忍受的痛苦。去校门口的丁字路口塞满了车,路两边停放的车辆让不宽的路看上去更加拘谨,只有最倒霉的司机才会在今天路过这里,他们使劲的按喇叭,以为这样可以为自己开辟一些空间以便见缝插针,但喇叭声很快淹没在更大的嘈杂里,显得无力而苍白,于是他们打开车门,走到队伍边上,想看清这队伍是否有尽头。丁字路口变得越来越拥挤,近校门的时候,学生的步伐已经细碎到挪动的地步。不过此刻,我和蒋焉正坐在路边的米粉店,等待那碗有着少许牛肉和洒满香菜的牛肉米粉,牛肉粉这种东西吃了十多年,每天早晨吃一碗已经成为我生活中一个重要的仪式,在这个仪式里蒋焉一直坐在我对面,从没有左边也没有右边过,那时候我们的零用钱很少,所以从早餐里省出来的钱就成了一个重要来源,五年级的时候,我们整整省了一个月,每早上两个人分一碗,老板从开始的惊讶,到后来端上来就直接插两双筷子的理解,让我们感动。我们用这钱买了一张游戏卡之后发现还需要买台游戏机,于是我们换了家早餐店,但是吃到第三天之后我们最终决定放弃,因为我们发现从上午第二节课开始肚子就开始呼唤,那是我们第一次觉得填饱肚子比什么都重要。后来蒋焉用压岁钱买了游戏机,而那张卡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12 蒋焉把一根露在嘴巴外的米粉吮了进去,红油在他嘴边扩散开来,他在吃第二口的时候问我记得二娃吗,我问他是不是以前住在东街钟鼓楼下边的谢凯,他点点头。我很奇怪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谢凯,但他在我疑惑的时候正往嘴里一口接一口的吃,仿佛忘记了这个话题是由他起的头。在一个犀利的饱嗝之后他说起来谢凯,原来在城南中学的那几天,他打听到谢凯的消息,透露这个消息的是睡在他旁边的一个黝黑的小个子,说起来这个小个子我好像也有些影响,大家小时候上街串下街的耍,仿佛认识的一大堆人里是有个被叫着非洲人的家伙。那时候一放假就拿着一把画片上到处找人挑战,你可能和的对方不熟,但这不阻碍你和他玩一下午画片。我家住在红星桥南,蒋焉和谢凯都住在桥北,初中之前我们三个经常混在一起玩,关系很铁,我们常常到谢凯家玩,他家的电视是彩色的,还有录放机,暑假我们常常在一起拉上窗帘看一个下午的僵尸片,直到楼下的爷爷把房门敲开为止,那时候满脑子已经是僵尸的影子,他爷爷显瘦的身材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和剧情里的某种情节立刻产生关联,常把我们吓得魂飞魄散。吓人归吓人,但他爷爷和奶奶对我们很不错,只要我们愿意几乎可以包吃包住,谢凯的父母在外地,所以家里就住着他们三个人,我们的到来总会让这个繁华街道边的屋子更有生气。在认识谢凯之前,我的世界里最远的地方是北京,但谢凯告诉我广东比北京还远,说这话的时候,他自信满满,所以我认为他说的是真的。我常去他家玩但从没见过他父母一面。谢凯说这个可以证明广东离蓬溪很远。我问谢凯那离蓬溪到底有多远,谢凯依然自信满满的告诉我要坐很多天的汽车。这听上去让我咋舌,因为从蓬溪到外婆家坐二十分钟的车对我来说算是远的地方了。我问谢凯坐几天车是不是就到了地球的另一边,谢凯说大概是吧,然后给我一张他父母抱着还不会走路的他站在海边的照片,这也让我以为我见到了地球另一边的景色,以为世界的一般是陆地,另一半是水,我想象着谢凯的父母是怎样在这些波澜里站稳了脚跟。我对谢凯父母能到那么远的地方羡慕不已,总觉得他们家隔不了多久就会从世界另一边寄来很多新奇的东西,那些都是些我们从未见过的新鲜。小升初的三结合考试之前,谢凯把一大堆游戏卡交给我和蒋焉,望着这些我们要不吃好几年早饭才能攒到的游戏卡,我们知道他要去世界的另一端了,也知道我们或许永远不会再见面了,那是我们作为人生第一次体会到分别的痛楚。他说到了那里会给我们写信,但后来我和蒋焉都没收到过他的信,也许他写过,但谁能相信,一封信能从那么远的地方完好的寄到蓬溪,出现在我们面前。临走之前他送给我和蒋焉一人一块电子表,当我们熟练的学会怎么用的时候,谢凯便真的走了。三结合考试前一个月县上通铁路了,蓬溪车站设在大石镇上,我和蒋焉花了三元钱坐着三轮车一路颠簸到车站送谢凯,但到站的时候连火车都没看到,值班员告诉我们火车半小时前开了,这里一天只有两班车经停,而刚走的那班是最后一班。我们在红星桥碰头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亮,最晚打鸣的鸡也还在熟睡中,我们认为自己已经足够早了,但还是错过了更早的火车,我和蒋焉站在铁轨边,望着它向两个方向延伸,一边有些昏暗,一边升起了太阳,我问蒋焉谢凯是往哪边走,蒋焉说有太阳的那一边,我觉得他说得对,于是和他一起看着谢凯消失的方向,算是目送这位朋友了,之后便走出了站台。后来的日子里我们记忆里仿佛完全删除了这个人,谁也没再提起过他,当我们真以为忘记的时候,他却出现了。 蒋焉从那个非洲黑娃那里弄来了谢凯的联系方式,是一串用蓝黑墨水写在试卷上的数字,这串数字从试卷上撕下来时,留着不规则的边缘,我看着字条问蒋焉打过吗,蒋焉说他还没想好说什么。不过谢凯真的要回来了,他户口在蓬溪,要参加高考就只有回到户籍所在地,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条合理的规则但既然制定了这条规则,剩下的部分就是服从。吃完米粉,我们已经看到了队伍的尾巴,于是毫不犹豫的加入到那个尾巴中去。操场上用石灰画出一个又一个的矩形,矩形里是阿拉伯数字,每一个数字代表一个班级,那些数字被无数的脚步践踏之后,已经模糊成一团白。参加这种大型活动对于在这个学校混到快毕业的我们来说深谙来得太早可能不如来得迟些,太早不知道哪个数字属于自己班。而现在我们要做的只是从人群里找那个最光亮的脑袋,它属于我们班主任,而班主任总是站在班级方阵的前方,像一座灯塔向所有他的学生放射出指引方向的光芒。蒋焉比我先看到灯塔,然后我们拖着板凳在人群里不停的喊“借过”也不知道喊了多少声,才找到自己的阵地,见缝插针把椅子放好。“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各位老师同学们……”画得浓墨重彩的主持人,用她最圆润而清澈的声音打断了操场上的嘈杂,主持人已经换过很多个,但每逢大型活动,这些台词都会如约而至一字不差,它们仿佛是一段巫师祭天的一段咒语,只有念过之后才能天人相通,活动才能圆满举行。前排一个女生从身后默默拿出一本教辅材料,拿起笔开始在上面勾勾画画,这种画面让我想起了小学那篇讲述童第周的课文,正当我要把思维发散开去的时候,班主任也注意到了她,咳嗽两声示意她放下书,专心听主席台上发出的一切声音,于是女生点点头,把书本放在身后,同时默默的从兜里拿出比手掌还小的单词宝,记起了单词,我想这大概就是“最初的倔强”。校长的大背头比任何时候都光亮,那种光亮是不同于我们班主任秃顶的光亮,那是一种代表学校的光亮,当班主任的光亮遇见这种光亮之后,就会自动熄灭。那么多粗而硬的头发,校长一定需要梳坏很多梳子才能驯服它们,让它们向同一个方向倾倒。我只在高一的新生大会上听过校长讲过四川话,后来教育局发文要求推广普通话教学,校长当然身先士卒,从此以后,我们的集会在他讲话的那部分总是有着满满的欢笑。主持人不断介绍着上台讲话的人,直到我们在地上画着的五子棋玩到第六局时,校长又重新回到了主席台中央,他胸前的那朵红色花在微风中用力摆动,他用一贯的极不标准的普通话宣布实验中学八十周年纪念活动正式开始,我站在蓬溪中学八十年校庆的操场中央,看着那些高高飘扬的气球下飘动着的名字,想着我是这八十年一瞬的见证者是该高兴,还是无动于衷。鸽子从我们身后啪啪啪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13 的飞起来,所有人都站起来回头去看鸽子飞起来的地方,当他们回过头的时候,气球又不知从何处飞来布满了整个天空,气球还没散去,主席台上的表演已经开始了,这一切让大部分人应接不暇,而在这狂欢的一瞬间,那个低头看单词宝的女生又默默的开始拿笔在教辅材料上勾勾画画了。 蒋焉问我小黛的节目什么时候开始,我望着舞台,告诉他我和他一样一无所知。于是他从紧密的方阵里穿梭出去找个地方吸烟。我坐在石灰线上,和我两步之远是高二的学弟学妹,就在不久前,我还坐在石灰线那边,不过是一个假期的光景我就成了毕业班的一员,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总比我的笑容要光彩许多,我总是羡慕比我年轻的人,尽管羡慕他们时,我也相当年轻,但我总是这样不由自主的羡慕,我总是把自己假设到他们那个年纪,然后想象生命从那个时候再来一次,这样就可以消除现在知道的错误,我总是这样想,以为生命该是完美无暇的,但多年后我终究发现,不完美也是生命的一部分,就像台湾是中国不可分割的领土一样神圣。不知道过了多久蒋焉带着一股浓郁的烟草味回来了,他用微黄的手指拍打我的左肩,我望向右边恰好看到他那张诧异的脸,“快出去吧,小黛在外面等着你。”我打算问他什么事的时候,人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把我的话完全淹没掉,于是我从这掌声的夹缝里往外见缝插针的走着。在我刚从人群里探出半个身子的时候,就被一只手往外拽,在我看清这双手之前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小黛的眼眶里几滴眼泪摇摇欲坠,在这之前我以为她只有笑这一种表情,“就上次,在排练室我给你那包,你放哪里了?”,“家里啊,你这是怎么了?”,“包里有我们的表演道具,还有半小时节目就开始了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别急,你就在这里等我,剩下的交给我。”,小黛咬着嘴唇抬头望着我,黑色的眼珠在泪水润泽里显得清澈而透明,看上去美极了……,在我发散出更多想法之前,小黛对我说,“快去啊”,我从恍惚中抽身出来用最快的速度冲向车棚,守车大爷在我把车推出车棚之前一直跟着我,反复看了我好多遍,大概我动作的敏捷惊动了他职业的敏感。我快速走到自己常提车的位置,心里喊了一声糟,守门大爷平静的把手指向车棚角落,于是我看见了几个月没骑的车,已经是变成了一个生物群落,车把手和前轮之间几只蜘蛛安然的等在它们的陷阱中,一只蜗牛用粘液把自己封在坐垫边,也不知道它用了多久时间才爬上了这样一个高度,可能是发现无路可去就开始等下一场大雨的到来。我捏了下车胎,前胎还残存了一点气,后胎已经把自己完全放空了,我从角落里推出这辆沧桑的车,守门大爷微笑着递给我一把打气筒,这一刻我想起了雷锋,心里冲出一股暖流,我接过打气筒刚要说谢谢,大爷就转身走进屋里了。在我唤醒这辆车灵魂之后,大爷已经带上老花镜,拿着一支笔指着本子里标注的一行,于是我知道刚给我打气筒不过是缓兵之计,目的是怕我跑了不缴停车费,这让我把刚联想到雷锋的位置换成了一个举着幡穿梭于市井的算命半仙。 风在我耳边呼呼的刮,我背着包穿梭在人群和车的缝隙里,从红星桥的坡一把闸也没捏的冲下去,我仿佛背着一个可以拯救世界的东西,在世界塌陷之前必须把它送到,然后看到世界的尽头升起一轮给人带来希望的太阳。这个比喻有些过分,但换个角度来说也是中肯的,小黛站在操场的某个地方等我,整个操场都是热闹的人,她站在热闹人群的背后,假如她哭了,没有人会发现,更没有人会转身,她即使嚎啕大哭,那哭声也会被掌声淹没掉,而我是那个唯一可以让她眼泪不掉在一片狼藉的草地上的人,而她就是我要拯救的世界,我愈发快速的踩着踏板,在冲进学校门前的仙农巷之后,清脆的声音从脚下传来,车链在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断了,我把车锁在一颗行道树上,背着包冲向操场。 小黛的目光一直就没有离开过我消失的那个转角,我刚一出现,她就向我跑来,我也奋力向她跑去,我们用力践踏掉彼此之间这仅有的距离,这个画面像极了《新白娘子传奇》中那个断桥相逢的桥段。我把包递给小黛,小黛脸上那对酒窝出现在我熟悉的地方,小黛推开包,给了我一个紧紧的拥抱,在我没来得及反映之前,幸福已经把我完全包围,这个拥抱就在几千人的背后,就在几十个大红气球下面,就在舞台的嘈杂和人声鼎沸间,悄悄而又明目张胆。那刻我看到几只没有飞走的信鸽停在食堂顶楼上,它们看到了这一切,它们是我们唯一的观众。我从人群里挤到蒋焉身边坐下,他问我去哪里了,我告诉他快看节目,他问我有什么好看的,我笑笑告诉他,这个节目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他给了我一个鄙视的表情,然后和我一起伸长脖子等待小黛出场。很多年之后,我已经不记得小黛那个舞蹈伴奏的曲子,也不记得当时蒋焉在我耳边碎碎念叨着什么,只记得那个节目结束后,我疯狂的鼓掌,从第一个鼓掌到最后一个结束,大概那是我人生到那个时候为止最激烈的喝彩,我以为小黛能听见,是的她可以听见。 . 第11章 第 11 章 我在一堆书里选择放归宿假时带回去看的,每个假期不管它的长短我都怀着敬畏的心尊重它们,带上几本书回家,这跟逢年过节走亲戚提着伴手礼有几分相似,是一种仪式和安全感结合各的产物。虽然每次带回去的书,总是远远大过我实际的阅读量,但我从没想过要减少带几本这件事。在我纠结恶补一下英语还是锦上添花的把理综搞得更有声色的时候,蒋焉把我从教室里拉出来。在我先要问他之前,他告诉我,谢凯明天回来,我惊讶的看着蒋焉,想等他再一次确认。“明天去车站呢,还是和你相好的共度美好时光,选择吧。”蒋焉笑着问我,我坚定的望着学校后山的杂草目光如炬的吐出几个字“两样都要!”然后朝着蒋焉后脑突然一击,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笑着跑向楼下。 星期六一大早我和蒋焉在楼下吃过早餐,站在街边等了半天都不见一辆火三轮经过,当时间过去半个小时候,一辆人力三轮慢慢悠悠的向我们驶来,蒋焉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又过了一分钟,人力三轮终于停在我们面前,骑车的人看上去有五十多岁,我们差不多遇到了整个蓬溪城里最德高望重的车夫了,车夫拉着我们慢慢的起步,在蹬了大概十多脚之后想起了还没问我们去那里,而我们也忘记了告诉他要去哪里。蒋焉告诉他去车站之后,车夫说声好嘞,叫我们坐好,在我们都以为他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14 马上会发力的时候,他转身告诉我们去车站有两个坡,得加一块钱,我答应了他的要求,只是叫他尽量快点,于是他又说了第二声好嘞,到这一刻我们终于明白好嘞只是一个语气助词没有实际的意义,就像去餐馆吃饭,你催菜的时候,总会被告知被催的那个菜正在锅里一样。车夫很健谈,东拉西扯的跟我们讲起他所知道的所有关于蓬溪的和世界的新闻,在谈到巴以冲突的时候,我们到了第一个坡,车夫说这个坡有个名字,我问他叫什么,他说这个坡叫刚娃。我在蓬溪生活了十多年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坡有这样一个顺耳的名字,我笑着看看蒋焉,蒋焉也摇摇头。车夫从车座上站起来,用力的踩着,当他再次坐回车座的时候开始,开始解释这个名字的由来。他说这个坡和他的大儿子很相像,所以他给这个坡取了和他大儿子一样的名字。我问他坡和人有什么相像。他笑着说这个坡看上去很陡,但是只要掌握好节奏,控制好力道,踩上来很容易,他大儿子跟这一样吃软不吃硬。我第一次听到有人给一个坡取名字,这本身需要多么不俗的想象力,而这个有想象力的人却干着靠体力挣钱的活。在第二个坡前,车夫直接从车上下来,一只手拉起车轮后的绳子,一只手掌着车把,看上去像极了那幅《伏尔加河上的纤夫》 ,而我们坐在车上就象征着剥削的枷锁,这让我们有些不自在。所以在一般情况下,我不愿意选择人力三轮,一看到车夫发达的小腿肌肉我就想起了剥削这个词,而剥削这个词不是什么好词,我不喜欢和它产生联系。我和蒋焉从车上跳下来,车夫说惊讶的看着我们说已经上了一个坡了你们不坐上来不好算账嘛。我告诉他蒋焉是我们学校的体训生,成天拉着轮胎在满是油渣的路面上跑步,有身用不完的力气,拉轮胎是浪费,拉人才是物尽其用,当我说到这的时候,蒋焉已经坐在车座上,我让车夫和我一起坐进车厢。蒋焉朝让我们坐好了,然后用力踩向踏板,这车立马脱胎换骨般的充满了生机,向着坡顶冲去。这个坡比第一个陡一些,也短一些,我想车夫的第二个儿子应该桀骜不驯,满是叛逆,这让我想到了自己,我在父母眼里是不是也有坡这一种属性。蒋焉一直把车骑到车站,给钱时,车夫不好意思多收那一块钱,但最终我们还是把钱塞进了他手里,他又慢悠悠的踩着他的三轮车向来时的路走去,这回遇见他两个“儿子”的时候应该高兴些了,它们都变成了下坡的快意。 蓬溪的老车站在和人民群众的斗争中败下阵来,一个双向两车道的路总是被行人和摊贩塞得比实际上的更窄,这个五十米长的出站口,一辆车通行还算将就,最怕的是遇到会车,每当这个时候司机就从车窗探出头来,让轮胎从摊贩地摊的边缘无限接近的地方一寸寸的开过,在这拥挤的间隙,小贩总是不放弃任何一个商机,他们把锅盔,花生和其它乱七八糟的零食分成一个个的小包,用簸箕递向每一扇打开的车窗,虽然成功率不高,但也不是为零,所以他们乐此不疲。在这样的背景下老车站在一年前顺理成章的变成了蓬溪最大的农产品交易市场,而车站搬到了城郊,当然政府不这样称呼,他们说这里是开发区。一条宽敞的马路从城区一直延伸到新车站,这条路上过不少次蓬溪新闻,在新闻里这条路叫做六十米大道,我原本以为这是它的长度,想着可能是比老车站出站口长了十米所以才能上新闻,当然每一个进步都值得肯定,十米也是进步,也应该表扬肯定。当我站这里时,怎么看也不止六十米,于是才知道这是它的宽度。这里的环境很简单几乎一句话就可以形容下来,这里除了车站前卫大胆的候车大厅外,再没有其它建筑的存在,六十米大道上一些工人还在安装路灯,车站门口的地图上明确的标注着开发区未来十年的构想,但我看了很久也没找到自己现在站的位置,在还想进一步研究的时候蒋焉拉着我走进候车大厅。候车大厅很大,大到显得空空荡荡,阳光从穹顶的玻璃射下来,照耀着一排排整洁的座椅,座椅上零星的点缀着数目不多的旅客,更多的人都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出现在进站口,消失在出站口,仿佛这里原本不需要一个候车大厅。“当,当……”我回过头去看见传出声音的大钟时针指向八点的位置,问蒋焉谢凯大概什么时候到,蒋焉看看时钟说快了,我想他和我一样糊涂。 我们透过检票口的玻璃,看着进站的汽车,长途汽车和乡村客运的中巴车有着明显的区别,它们都大而且高,而谢凯就在这种大而高的车上,所以我们要发现他来时的车不是件难事,只是这五年多的时间里他还是那个一笑就露出大板牙的谢凯吗?五年前我和蒋焉去火车站的时候,他的个头和我一样,但现在我需要保持一定距离和他说话以免出现仰视的尴尬,于是我开始猜想我会不会是三个人种最矮的那个,于是我把背挺直等着答案即将揭晓的那一刻。大概在我保持这个姿势五分钟之后决定去上厕所,我问蒋焉要去吗,他说刚抽烟的时候就方便过了。“冯知,冯知……”刚进厕所没多久就听见蒋焉在大厅里喊我的名字,但此刻我没办法刹车,等爽完之后跑到候车大厅已经看不见他了,而检票口后面一辆高而大的长途车正在倒车回正车位准备进站,我知道是谢凯来了。我跑过检票口和蒋焉一起看着从车门上下来的每一个人,当看到一个梳着郭富城一样四六分头型的人我和蒋焉互相看了一眼确定那就是谢凯,这时那人也看见了我们,他向我们跑来,在那块写着“旅客通道请勿逗留”的牌子下,我们三个拥抱在一起,组成了通道上最大的一个障碍物,旅客从我们身边侧身而过,而我们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给别人带来的不便,不知是谁的拳头在捶打我的背,我也将这种节奏传递到他们身上,这是我们分开五年后的第一个拥抱,仿佛也是人生中的第一次拥抱,在这个时候,肢体语言可以完全替代一切语言,所以我们什么也没有说。我们在同一时刻被对方敲开了过去的门,让那段岁月美好的部分顺着大门一直流淌到现在,直到我们都感觉到了它的温暖和惬意。“好啦,二娃,快过来拿东西”,这时候我们才看见谢爸站在一堆行李边望着我们笑。 谢凯回来的第二天晚上,我们就去了奎格广场的露天茶馆,本来我们这个年纪更适合去网吧,但那里带上耳机盯着屏幕之后就变成了各自的世界,而我们需要的是是交流。谢凯坐在藤椅上左顾右盼,一直问这奎格公园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的,什么时候给全铺上地砖了,我们一点点给他讲,蓬溪这五年的变化。每天生活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15 在蓬溪其实并未看到谢凯眼里的那种不可思议,当他问起的时候,才猛然想起我们周遭已有了不小的变化。谢凯走之前,全城有一半是青瓦房,施工的工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但一切仿佛在某个时候起了变化,城里到处跟二战时候一样,处处都是瓦砾和断壁残垣,无数个水泥搅拌机在街边发出刺耳的声音,卵石,河沙倾在街边占去了大部分的路面,行人跳跃着走过满是障碍的街道。当拆迁队站在上河街那片最后一排青瓦房的时候,我心中有了一丝悲凉,我几乎记得每间店铺卖什么东西,也知道在他们中间隐藏的那家我最喜欢的包子铺,当我还住在乡下的时候,每次上城都会要求父母带我去这里,当我把一个沾满红油的包子塞进嘴里的时候便构成了我童年最美好的回忆。当拆迁队第一斧子劈在它榫卯了不知多少个春秋的大梁上,我知道这一切便不会再出现在我眼里。在文物保护的意义上说,那的却是一条没有保护价值的老街,它没有鲜明的历史符号,没有层峦叠嶂的布局,没有雕梁画栋的工艺,所以它是历史前进上的阻碍,属于被历史车轮碾碎的那一部分。我们必须用大楼代替它,贴满瓷砖,按满明亮窗户才是时代发展的佐证,所以在这刻我们大多数选择了这种佐证,我知道我那种怀旧的思想是少数而卑微的,但还是保留了它存在的空间,或许有和我一样的人,只是他们也是无力和渺小的。我问谢凯还记不记得小学时候的美术老师杜老师,谢凯用嘴吹着他一缕垂下来的头发让它归位,当那缕头发再次垂下时,他说他记得,问我怎么说起他。于是我笑着给他讲起杜老师,小学二年级开始,铅笔都还使得不熟练的我们,被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强迫临摹他画在黑板上的牡丹。在上课前他就进教室,撅着屁股用彩色粉笔在黑板上勾勾画画,我们好奇的围在这个新老师身边猜他画的是什么,当他画好后,我发现那是我见过的最像牡丹的牡丹画。然后他要我们把黑板上的牡丹花搬到自己的作业本上,那堂课静悄悄的,只有铅笔和橡皮接触纸面划出的声音,当下课铃响起的时候,我还在用橡皮擦掉牡丹花上不够圆润的地方,他叫小组长收上所有的画,当我望着我那张像一个洒满葱花的大饼别收走之后有些小遗憾,我想要是再多给我些时间,它会不那么像大饼。一周后,当小组长把我的“大饼”发给我的时候,我看见在它边上多了一个鲜红的九十分,那大概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画画的天才,因为那九十分过分鲜艳,浓浓的墨水深深的印在那张纸上,从背面也能看到它渗出来的红,我拿着它跟周围的所有人比过,在确定我是最高的分数后,才把它折叠起来放进书包的夹层中。从那一天开始每周期待星期五最后一节的美术课,像期待动画片一样期待着,我认真的画着每一幅画,但总是不能再得到九十分,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却喜欢上了画画的本身。他教我们如何用毛笔在五笔以内画麻雀,让我们坐在操场边画那个角落的银杏树,让我们用宣纸在五颜六色的颜料里乱蘸学“扎染”,他上课的那几个班是全校唯一有写生课的班,我们也骄傲的以为我们是全校最会画画的人。小学的美术课通常是一种形式,上课的老师多数是快要退休的其它学科的老师,学校为了照顾他们就安排了这课时量少的美术课,因为领导认为画画再差的大人也可以当画画最好学生的老师。不过杜老师不是那种兼职的代课美术老师,他是美术专业毕业的,听说是学校的高材生,因为参加了某个政治事件后分配到了小学,这些消息都是多年后,听父母谈起,小城不大,一个人的经历故事往往一传十,十传百,所以在一条街上大家互相没有什么正真可以隐藏的东西。在五年级的一节写生课上,杜老师把我们带出校园,爬上学校对面糖酒公司的楼顶,这栋楼一共八层,在当时的蓬溪城鹤立鸡群,在这里可以俯瞰蓬溪城的大部分,那次课的名字叫“鸟瞰我的家乡”,那也是我第一次听到“鸟瞰”这个词,在没理解它意义之前杜老师要我们把自己想象成鸟,用鸟的眼睛去看自己的家乡,然后把看到的画出来。于是我趴在天台的围栏上,把下巴放在粗糙的水泥台面上,看到青色的瓦房沿着细细的芝溪河向远方伸展开去,鸽子落在奎阁公园的避雷针旁,人力三轮的车棚跟着车夫的节奏一起一落,广场大铁门边补锅匠吸引了一圈人把自己围在中央,我看到了所有的风景,那些我常常穿梭的小巷,我驻足过的小店,但不知道怎么把他们留在自己的本子上。我终究回忆不起我到底画了些什么,但一直记得那天我看到的所有。在五年级的最后一节美术课上,杜老师让我们画出自己未来的样子,那节课的名字叫“理想”,我画了一个小人站在一朵云上,那时候我分不清理想更接近现实,乱想便是天马行空。杜老师叫我们收好自己的画,等我们长大了再拿出来看,他说做一个有理想的人就是一个幸福的人,虽然我不能理解“理想”和吃一个上河街的红油包子后的幸福是怎么产生联系,但还是选择相信这句话。在小学毕业之前我一直觉得我将来会成为一个画家,那张打着九十分画被我放在抽屉的一本书里,夹得工工整整。九十年代,蓬溪城的各个角落都出现一种叫酒吧的娱乐场所,那是一个大人们欲言又止的地方。上初中后的一个寒假,我在工人文化宫边上的一个酒吧旁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用刷子在桶里蘸蘸又在墙上画画,那幅画色彩浓重,人物抽象,我不知道他画的什么,不是我第一眼就能认出的牡丹,也不是那只五笔勾勒的麻雀,但那身影的确是他,他是蓬溪城里唯一一个头发过肩的男人,那个粗壮的马尾随着他起伏的背影摆动,那幅为酒吧画的广告画已经完成大半,应该在我看见他之前就在这里画了些时候,我总觉得杜老师不该为酒吧画那广告画,但又说不出反对的理由,我快步走过那个脚手架,在和杜老师擦过之后,画画的梦想便不知不觉的坠入尘土中去了,人生就是这样奇特,一个刹那便改变了正要驶入的方向。谢凯听得入神,我不知道我凌乱的讲诉了些什么,然而他听得起来兴致,那缕头发垂下好久但忘记了在让他归位。就在我们现在坐着的地方几年之前还是片柚子林,柚子林的边上靠近河岸的地方是竹林,一颗黄葛树不知道从几百年前开始把根扎在竹林之间,粗壮的树杆扭曲而粗壮的伸向四面八方,因为它矮而粗壮所以在这颗树上无论什么季节总爬满了顽童,大概每个蓬溪人的人生开端都是从爬这刻树开始的,我们三个也不例外。我不知道这片园林绿地是什么时候修建,只是当我在这里玩耍的时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16 候它已经有了岁月的韵味,这里白天属于顽童,夜晚属于情侣,广场里几乎没有灯。在月上枝头的时候,情侣们就占据了河岸,在竹林下互诉衷肠,那时候的情侣不如现在这般外放招摇,他们都含蓄而内敛,每当我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他们就像雕塑一样停止一切即将或正在的行动,尽管我只是个小孩。我不爱打扰情侣们的一刻春宵,只在意柚子林那些从树洞中探出两根触角的天牛,常常趁午睡的时候偷跑出来去那片柚子林,熟练的用食指和拇指捏住它们的触角,看它在我的控制中张牙舞爪,便有了一个快乐的午后时光。直到几年前,一台推土机开进了柚子林,一个下午的光景这里就成了平坦的土地,接着广场的四面八方被围栏和外界隔绝了起来,当它再和我们见面的时候,就是现在的样子了,当人们第一次踏上它新铺的地砖都在猜测雨天是否会变滑,站不住人,在音乐喷泉打开的那一刹我站在人群中一起欢呼,轻易的把从前广场的模样忘得一干二净了。 . 第12章 第 12 章 晚自习之前的时间我把它称为美好时光,高三之前都回家吃饭,而现在我和小黛决定留在学校吃饭,我们都和父母说是为了节约往返学校的时间。在这个完美的理由面前父母没有拒绝的可能。在这个决定之后,我和小黛的每次晚饭都在食堂二楼的一个角落里碰面。小黛爱喝酸菜汤,不过很多人爱好和她一样,排队打饭再排队打汤的时候,汤就到了别人的碗里。不过和小黛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我们的桌上都会有两碗满的快溢出来的汤。我排队打饭小黛负责打汤,小黛端着两碗汤迈着细碎的步子走向那个属于我们的角落中去,而在这个过程中她做到了滴水不漏,她是我见过平衡最好的人,至少在端汤这方面可以排到全校前三。在吃惯了家里伙食十多年之后,食堂里那些爆炒不到位,油水省着放的饭菜也算是别具一番风味,吃过几顿后也算是接受了它的味道。饭后我们会去操场散步,那时候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但月亮竟然挂在天空,小黛问我这个怎么解释,我抓着脑袋告诉她因为月亮也喜欢看晚霞,我知道这个解释不美丽而且不圆滑,但小黛望着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出她当真了。当我们走到操场球门后面的时候,小黛让我站住,我好奇的看着她努力的猜想她让我站住的目的是什么,当我想到偶像剧中那些经典桥段的时候,心中一惊,不停的假设“要是老师看见怎么办,要是同学看见怎么办……”,在经过一番激烈的心里斗争之后,我还是是慢慢闭上眼睛,决定冒这个险,等那一个吻不偏不倚的坠落在我面庞。小黛把我从自己的思维里叫醒,手指着检阅台上的大喇叭让我仔细听,我恍然大悟之后略带失落的看着那个大喇叭,打量着它能给我带来什么奇特的感受。学校的广播除了做广播体操用之外,就是晚饭后的这段时间会再次响起,学校班级轮流管理广播站,有时候也播放广播剧,不过在我们学校没有一个能播完整的广播剧,因为新一任的班级总喜欢放自己感兴趣的。我听了半天也没发现特别的地方,转头看小黛的时候,她也莫名其妙的看着那个巨大的喇叭,她看着我笑笑告诉我该回教室了,当我们走到主席台体育保管室的门下,小黛把我拉住,激动的指着喇叭让我听,“高三.三班的冯知同学,有人为你点歌《某某某》,祝你学习进步,幸福快乐每一天。”,接着那首歌从略带杂音的大喇叭里传来“谈恋爱,跟某某某,爱情开始在月光地下走…………”我木讷的站在那个巨大的喇叭下,声波把每一个字清晰的送到我的耳朵,耳膜的振动在心的位置得到巨大的回馈,一股暖流冲到眼眶中,小黛的眼睛在我眼中变得模糊和闪烁。在我记忆里我只会在被老爸暴揍一顿后才有这种生理反应,而现在我正第一次体验到哭会被疼痛以外的另一种情感束缚。小黛看着我笑得出了声,我在她的笑声里哭得更厉害,月亮明显的挂在夜空中,照射着我和她,七点半自习铃声响起,歌声也戛然而止,我拉着小黛跑向教室,在和人流汇聚之前才松开牵着的手,从那天起我开始学习这首开启我人生爱情的歌曲,把它誊抄在笔记本中,偶尔翻出浅唱两句,虽然我只会开头,但那不妨碍我真切的认为这首歌只专属于我和小黛。 十月以后蓬溪的雨越来越多,连绵的雨不大但却漫长,漫长到当你撑着伞的时候,努力回忆也想不起这雨开始于何时,操场里没有积水,对于这一点我并不感到奇怪,在高一开学的第一节体育课上刘老师就为我们忆苦思甜的讲诉了这个操场的兴造史,其中更是详细的剖析了它的工艺流程,这让我相信如果愿意,他可以带班教授土木工程一类的课程。他说这操场的跑道是如何挖地三尺,又是如何用石头把它填到合适的位置,石头的棱角都统一的朝着天,再在石头上铺上细土,这样一到下雨,雨水就顺着这些细土流向这些石头的缝隙中,他说没有一场大雨可以让操场积水,他信誓旦旦的讲诉着这一切,让我们凭空想象着当年几千师生是如何在这里挥汗如雨,当我们在踏上操场之后的那一刻,对脚下的方寸之间细细评鉴,虽然得不出什么结论,但相信这是片神奇的土地,一片带着几分魔力的土地,刘老师爱这片土地,当他头发还没稀疏之前就爱上了这里,我相信在掉光之后他会更爱这里。我也喜欢这里,操场象征着自由,自由等同于操场,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这么以为,现在也没改变过。雨和操场是对立面的存在,从小学开始只要是下雨,体育课必然被轻易取代,是取代不是交换,当我明白了取代和交换的含义后,就越发虔诚的乞求不要在体育课下雨。自由在这样的雨季就显得越发的珍贵。而刘老师告诉我们这片不积水的操场后,我仿佛进入了一个梦想的世界里。 教室里的日光灯在这样的天气里从下午就开始点亮,我模糊的视线看不清化学老师写在反应式上的电子是几价,教学楼边上的教师宿舍的雨棚发着重复单调的滴答声,我揉揉眼睛努力去看清黑板上的字迹,可我最终还是放弃了,当我艰难的辨识到其中某一行的时候,老师已经挥舞起黑板擦,把那些我要奉为圭臬的化学式搞得灰飞烟灭,那一刻我知道,这辈子我和化学是情深缘浅了。教室里座位的排序每周都要进行调整,从左到右边,从后向前,这是一个复杂的变动方式,保证每个人坐遍教室的每个位置,这是一种公平得不能再公平的方式,只是我运气不好在雨季的时候调到了教室靠后的位置。我想我得去配一副眼镜了,拒绝了它那么久,可还是到了需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17 要戴上它的时候。吃饭的时候我对小黛说了我想配眼镜的事,她惊讶的咬住汤匙望着我,然后“噗哧”一笑,我知道我五官显得孔武有余而文质不足,但不知道小黛在脑子构想出了哪种画面,以至于让她笑得花容失色。于是我低头继续在肉末豌豆中找寻肉的踪迹。小黛认真的望着我,仔细的打量一番之后对我说:“你还是去配眼镜吧,不要怕丑,因为你已经足够丑了,我不会把你扔向社会祸害别人。”我趁她讽刺我的时候夹走了她餐盘里那块最大的肉,当她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肉已经顺利的塞进了我的嘴,于是她扬起手中的汤匙挥向我的头,我知道她不会打我,所以连眨眼的条件反射都被自己省略了。只剩下她余怒未消的把举在空中的汤匙放下,然后竖起拇指。 星期六下午,我带着从老爸那里要来的两百元钱去了医院,在医院旁边的白塔下和小黛汇合,在满是消毒水的过道里小黛和我坐在木质的过道椅上,看着白大褂和打着吊瓶的人从我们面前穿行,我从兜里翻出刚刚挂号后找补的零钱给小黛看,那是一大把的钱,我告诉小黛等我配完眼镜就请她去吃中河街的那家麻辣烫,小黛用力的点点头,表示对我的想法极大的赞同。医生给点了散瞳的药水,要看我是真性近视还是假性,我闭着眼睛被小黛搀扶着走向座椅,小黛一直告诉我脚步该如何迈,仿佛是在操作一台笨拙的机器,但最终我还是安全的回到了座椅上,小黛问我疼不疼,我轻微的点点头,让自己看上去显得严重一些,其实这散瞳的药水一点都不痛,凉悠悠的还蛮舒服。小黛攥紧了我的手,我能感觉出她的紧张,因为在力道比以往显得重了许多,我享受着小黛对我的担心,一种变态的愉悦在心里升起。我告诉小黛等会我的瞳孔会变得很大,然后可能暂时看不见东西,小黛问我这么严重为什么一开始不跟她讲清楚,我说是为了不让她担心,小黛略带哭腔的自言自语:“验光怎么这么吓人,太吓人了……”,“冯知”医生叫我的名字,我噌的一声从座椅上站起来,走向眼科室,当我意识到什么不对的时候,又回头慢慢摸索起小黛的手,她在我胳膊上一拧,问现在看得见吗。我揉着胳膊努力的点头。 从医院出来,我们上了一辆三轮,其实眼镜店也没多远,但是兜里的钱让我觉得可以享受一下生活。风吹起小黛的头发,在车篷下,小黛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闻到了一种味道,那是种让人无法描述的芬芳,我把手绕过小黛的肩膀,让这种味道离我近到奢侈的距离。 眼镜店里的镜架在货柜的日光灯下显得精致,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逛眼镜店,店员把各种样式的镜框摆在我们面前,每个镜框都有完美的说辞,这样更搞得我无从下手,于是拿起又放下,在镜子前确认后又让小黛建议,折腾了半个小时,差一点就把人家的存货拿出来选了。在选择镜片的时候,我选了最便宜的光学镜片,这是为了让麻辣烫丰盛一些。又过了十多分钟,店员拿着一副湿漉漉的眼镜在毛巾上擦擦,然后递给我,戴上后我才发现我的世界已经模糊了太久,以至于我对现在的清晰感到陌生。我拉着小黛走出眼镜店,在夜色里我指着最远的一个霓虹招牌对小黛说:“张二酒楼,联系电话:082……”,然后转身告诉小黛,以后无论她走多远,我都能在人群里轻易的找到她。小黛说她不想被找到,然后笑着跑向红星桥,我幸福的看着她的背影,清晰的跑动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路灯,霓虹,人群,而她明显得像黑夜中的月亮。 . 第13章 第 13 章 在“娜卡”女生成为谢凯女神之前的时候,一个薄雾笼罩的早晨,她站走到院坝中央,等二伯父从里屋提出一个大包裹,弟弟站在屋檐下看着她,于是她走过去把东西塞进他的口袋,这是她保管的生活费。弟弟喜欢了很久的带有24个鞋带孔的鞋子,她一直没有舍得给他买,捏着这些钱,弟弟的愿望可以变成实现了,不过现在激动的情绪被另一种更剧烈的情绪覆盖的彻彻底底。当她抬头的时候,弟弟的眼泪混合着鼻涕挂在人中穴摇摇欲坠。这是种无声的哭泣,无声到只要你没看见就不会意识到他的悲伤。于是她用同样无声的泪回应,在朦胧的晨光中,薄雾把这一切变得更加迷离,他们的伤心是独自的,而非渲染。“燕妹崽,给你爸妈带的酸菜你装进去没有?”二伯父的问话打断了这一切,惜别的痛楚就这样被一笔带过。从初二起,吴菲就决定不再读高中,虽然在做这个决定之前,她的成绩还算是中等偏上,在做这个决定之后,成绩就跟屋檐下的燕子一样飞到了不知道哪个遥远的地方去了。在这之前她要做弟弟的榜样,所以她一直是老师眼中的乖乖女,按时交作业,字迹工整,热爱劳动,团结同学。而现在一切都变了,她想让自己变成坏学生,变得让老师不待见,她受不了老师那种期待的眼神,因为她知道自己从来就不会变成他们所期待的那样。第一次逃课,她站在学校的小卖部里看电视,当铃声响起的时候,她脚步本能的往外迈出一步,但很快她又收了回来,她用尽所有的勇气把自己定在这里,就像一根小草在狂风中紧紧的抓紧地面,虽然她不喜欢看《水浒传》那些打打杀杀,但还是把紧盯着屏幕,心脏像是刚跑完一百米那样狂跳,这是害怕也是兴奋,是一种病态的亢奋,她一个人站在小卖部中间,见怪不怪的老板走到后院去洗菜做饭,狭窄的小卖部变得像宇宙一样空旷,她渺小得像一粒沙。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是一年,仿佛是一个世纪,铃声终于响起,她释然的走出小卖部,和那些下课的学生擦肩而过,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和他们不再一样,她觉得自己比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勇敢,她迈出了想迈出的步子,该是时候走向她想要的方向了。 逃课一周之后,老师终于把她请进了办公室,老师诧异于这个乖乖女彻底的转变,他问她是不是听不懂,跟不上学习进度,吴菲摇头,他又问是不是家里有变故,吴菲摇头,他又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吴菲摇头,老师耐心的猜测所有的可能,尽管他真的是一个好老师,但是吴菲还是摇头,因为吴菲也不知道答案在哪里,但就是不想再读书。当然她没有这么直接的告诉老师,半个小时后,老师让吴菲下午把家长叫来,这时,吴菲想起了二伯打在弟弟屁股上的大手会不偏不倚的落在自己身上,那个大手会把吴菲父母在远方的梦一起击碎。于是她拼命的抽泣,让老师收回成命。幸运的是老师给这个曾经的好学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18 生网开一面。后来吴菲果然很少逃课了,她坐在教室里望着操场上空盘旋的鸽子落在房梁上,看几个人在追抢一个篮球,从一上课起就等待下课的到来,她用这种温和的方式如愿以偿的成了一个差生,坐在最后一排属于差生的位置上,那是一个老师不会分出半点关注的地方。于是她心安理得的当起了差生,她在这里找到了她真正的快乐,每一节课都有事情要做,她帮男生把皮筋编在一起做成威力巨大的弹弓,在桌匣里用小刀刮火柴头上的□□做□□的子弹,用三根彩色的塑料管编出全班最长的手链,她一度想,如果生活可以一直这样过下去,就在这间教室里一辈子,也不是什么糟糕的事。在父母刚出去打工时,吴菲和弟弟的奖状贴满了堂屋的一面墙,就在那个供着天地君亲师的牌位左边,一进门就可以看到的地方。父母告诉吴菲等她考了好成绩就把她接到广东去,这成了吴菲学习的动力,她每得一次奖状,就觉得自己和父母在一起的时间就近了一些。那些墙上的奖状总会斑驳掉落,当它们掉落的那天,时间已经过了很长一段,很长到不会有人为那些“顺理成章”的荣誉唏嘘。吴菲说服了自己,也改变了父母对她的希冀,她用了整整一年时间,把这个过程拉长到一个合适的长度,所有人都不会觉得突兀,包括她自己。 曾经吴菲五点就要起床,这个时间让她有些挣扎,不过现在她反倒有些兴奋,自从她心中安上一个倒计时钟,一切不如意都变得轻描淡写起来。从二伯父家到学校要走一个小时的路,在这条一个小时的路上,他们会遇到家比他们更远的同学,然后再一起遇到家比他们更近的同学,他们像一条条来自山间的溪流汇聚在一起,变成一条河,在这条河里他们嬉笑打闹,声音盖过树梢上叽叽喳喳的鸟儿,这是他们人生的开端最熟悉的路,他们知道路边哪里有野果,哪里拔节的庄稼就要成熟,就算让他们闭上眼睛,也能嗅出自己站在哪颗树下。走在这条路上的吴菲总是快乐的,从她人生懵懂的记忆里,她能寻找到的第一份快乐就来自这条路,那时候她坐在爸爸的背篓里摇摇晃晃,她伸出舌头,吸进一口气,这样就能尝到一种类似甜味的东西,这是种只有她自己能理解的味道。接着在这条路的另一头会出现一个琳琅满目的市场,那是一个她以为可以买到世界上所有东西的地方,那里有在太阳下耀眼的蝴蝶结头饰,烫嘴的红糖锅盔,香几条街的小笼包,还有录像厅外音响里传来武侠片劈哩啪啦的打斗声……,吴菲能想到很多,而想到很多的时候都想到了这条路,这条路一头是温暖的家,一头是热闹的集市,这条路像一根扁担,挑起吴菲的整个世界,她爱这条路,爱这条保持她世界平衡的扁担。只是后来扁担的一头换成了二伯父家,另一头换成了学校,快乐少了几分,但她和弟弟还是像七八月的天气一样晴朗。在吴菲的学校里,除了家在镇上的孩子可以回家吃饭外,其余的就自己带饭或者吃学校食堂,吴菲和弟弟是后者,尽管学校的饭菜很便宜,但二伯父还是决定让他们带饭,那些装在罐头盒子里的饭,到了中午就会孕育出一种难以下咽的味道,单从吃下它们而言这算不了什么,但对于一个已经意识到面子的女孩子而言,吃那种罐头盒子里的饭,总是有些难为情,于是她从四年级开始就不再打开过一次罐头盖,尽管这让她一天有一半的时间在挨饿,但她还是坚持到了上初中。现在她觉得是时候向过去告别了,她记不清自己是从哪一个清晨醒来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但这个问题却越来越明显的摆在她面前。直到有一天她和二伯父从学校办公室走出来,手里拿着她的肄业证,这是她第一次请家长,这时她想起自己曾经那样害怕过二伯父扬起的手,怕那只手击碎她的梦,而这一切终究没有发生,但那个梦碎得悄无声息。 从二伯家到场口的有条机耕道,幸运的是出门前没赶上下雨,站在场口等车的时候,吴菲再一次确定鞋面只是被露珠打湿了。这天对吴菲来说,有些特别,她在初中第一次逃课开始就预想到有天她会在这里登上开往远方的大巴车,命运竟然可以被一个十五岁不到的女生猜中,这听上去很有些不可思议,但她就要去远方了,在十四寸电视里她看过很多的悲欢离合,于是她也以为自己会在这里哭得一塌糊涂,于是她一直等着那个时刻到来。二伯父对她说自己要去买包烟,直到汽车开动那一刻二伯父也没有把烟买回来,于是吴菲看着场口上的那棵黄葛树的枝桠上最后一片叶子消失在车后,只是她自己也不会意识到从这一刻起,自己和家乡之间的距离便不可逾越的产生了。十六岁出来打工,准确的说是十五岁零八个月,对大多数还在为高考奋战的学子来说,这正是一个集聚了最多人生理想的年纪,对吴菲来说,也是她为理想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她的理想单纯而简单,就像一朵花只想在春天盛开。 汽车在路上走了两天,在刚开始她告诉自己,要把沿途的风景都看一遍,于是她用手托着腮,看着村小,烤烟收购站,被远远抛在身后,接着她看那些用石灰粉写在山崖上的大字,看着一切她熟悉和陌生的东西,直到在睡梦中被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窗外除了路灯黄黄的光线外只剩黑漆漆的一片。走出车厢,把行李搬到一个自认为合适的位置后开始打量这座陌生的城市,但在暗淡的光线下她连这个轮廓都看不出来,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来接她的堂哥也许已经在路上了,她这样想着。天渐渐的就亮了起来,和她一同下车的老乡们在天亮之前就消失夜色中了。车站进进出出的人群开始多起来,吴菲的心也开始乱起来,她是个勇敢的女孩,至少她在二伯家看完电视敢一个人穿过一片田野回家,她一直以为夜色中的那片田野是世界上最恐怖的地方,但现在她觉得那只是之一。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一直朝吴菲打量,吴菲的目光和她凌空相遇几次后,吴菲不再朝那个人的地方看一眼,她觉得回避是最好的自我保护。她心中一直重复着二伯父告诉她的那句话“下车后那也不要走,就在停车的地方等你哥,他就会找到你”,现在她把一切都托付给了堂哥,就像一只坠落到茶杯中的小虫,无力的挥舞自己那对弱小的透明翅膀。那个被她托付的堂哥,在她记忆力最清晰的映像还是几年前还带着她们姐弟去山上掰邻居家的苞谷,她想着这样的堂哥会不会靠谱,不过事已至此多想无益,等待命运的审判吧。在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那个女人一定是人贩子,她会以各种借口和自己套近乎,然后自己的肩膀被她拍一下后,整个人就会听由她摆布,好的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19 话她会逼自己说出钱藏在行李中哪个夹层里,坏的话等自己一觉醒来就会发现已经被卖到一个老男人家,那个男人举着皮鞭告诉她不要想跑,这周围都是山,变成鸟也飞不过这最矮的山头,然后用吸烟过量的嗓门笑出最毒辣的笑声,吴菲越想越害怕,当她抬头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和她四目相望了,吴菲倒吸了一口冷气,话到嗓门又被憋回去,她觉得这个时候要表现出一种临危不惧,大义凛然的气场,坏人才可能知难而退。于是她也迎着那个女人的目光盯着她。她看到那个女人把手伸向腰间的小包,她想这该不是往手上涂□□要开始对自己下手了,她决定要是看到那个女人手上有一点异样,就跑,有多快跑多快,吴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来迎接她生命中的劫数。“住店吧,就在车站边上,只要四十元……”,她看到那个女人伸出的四根指头没有粉末,紧张的身体一下放松下来,看来是虚惊一场。打发走那个女人之后,吴菲也开始嘲笑自己疑神疑鬼,草木皆兵,她想起同桌听说她要去广东打工之后给她灌输的外出八大忌,其中一条就是,以车站为圆心,一点五公里为半径,画圆圈,凡事这个圆圈里面和自己搭讪的都是坏人,在这样的理论下,她想她战胜了第一个坏人,而那个坏人一定是想把她骗去黑店。 熙攘的人群中吴菲看到一个人向自己挥手,于是神经又开始绷劲,不过很快他看见发现那是个她熟悉的身影,吴菲从行李上站起跑向他,在他胳膊上用力打了一拳,堂哥揉着肩膀夸妹妹几年不见力气越发的大了。吴菲端详着这个几年前还在上山掰人家苞谷的堂哥,却找不出一点几年前顽劣的影子,皮肤白了不少,个子也长了五六公分,就连笑起来也不像从前那样傻乎乎。来广东之前,堂哥已经帮她联系好了工作,也就是和他一起在发廊里上班,堂哥今年年初开始上手,当发型师,现在是九月份,尽然只有一个女客户抱怨他把刘海修得太薄,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就连他的师父也在感叹凭什么他就遇不到一两个骂街泼妇。堂哥和店里所有人的关系都处得很融洽,这里没有勾心斗角,他们一起见证了这个店是怎么从三张椅子变成六张,吴菲也很自然的融进了这个小集体。最开始的任务是洗头,店里的小芹是她的师傅,那是一个年纪长他一两岁的本地女孩,用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普通话告诉她放水的时候先要用手背感受水温,手背和头皮一样敏感,手背感觉合适后头皮也一样觉得舒服。对于女孩的细心而言,这些要领掌握起来很快,她也顺理成章成了店里一个重要的组成,她活波爱笑的性格把这个二三十平米的地方变成了快乐的福地。时间比想象的快,事情也比想象的顺利,很快她拿到了人生的第一笔工资三百六十五,她把三十五元零钱递给店长,换了四张百元钞票。在宿舍里她把这六百元看了个仔细,她知道着第一笔工资的可贵,但又说不出具体可贵在什么地方,于是她在这天的日记里记下,“10月10日,是开心的一天,是丰收的一天,我要继续加油,赚钱,再加油,再赚钱……”。 一个月后,堂哥开始把一些简单的活交给吴菲,比如在自己修剪完后,让吴菲拿着推子修一下鬓角之类,吴菲的天赋从这一天开始得到了释放,一周后她缠着堂哥要拿他的头做处女秀,堂哥经过一番挣扎后答应了她。晚上关店门之后,堂哥坐在椅子上,表情凝重,仿佛是一个烈士走上刑场,吴菲给他套上挡发布,这让他和死刑犯只差一块写着名字画着大红叉的木牌,可以想象在他心里一直在期盼有人高喊一声“刀下留人”,不过直到一撮头发掉在他面前也没有人喊,他看着那撮头发,默默的闭上眼睛,等待着这煎熬的时间结束,他最坏的打算是提成光头,戴鸭舌帽。同事在后面指指点点,一会儿又是哄笑,堂哥知道自己的形象已经毁于一旦。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到毛刷开始刷脖颈,然后吹风开始吹,然后听见吴菲叫小芹带客人去冲水。堂哥睁开眼,端详着奇迹发生在自 己头上,他不敢相信这是第一次的作业,虽说还有很多瑕疵,但外行真的看不出多少纰漏来,无论是头发的层次,还是头发的长短,再到耳发的处理,都有板有眼。在老家,人们把在某方面天赋异禀的人称之为吃某口饭的人,从吴菲这一代往上数,只出过吃庄稼饭的人,现在她算是一个有趣的分支。吴菲自己也不敢相信她能做到个程度,放下剪刀和梳子的时候,她发现额头上竟然有了薄薄的一层汗。在那之后,吴菲洗头的时候少了,剪头的机会越来越多,直到有天店里不得不再找一个人专职洗头。 她踩着公主车往返于出租屋和发屋,她熟悉这路上的一切,知道在那里停下,去买合适自己口味的早点,相对于这条街,她已经成了本地人。对于那个生活了十多年的山村,这里的热闹在夜晚也不会消失,在老家,一过八点钟,就算是在镇上,街上也少有行人,她喜欢热闹,就像喜欢一种舒适的天气一样,每一个擦肩都让她感觉少一点孤独,和小贩她也愿意多说几句,她活泼开朗,拥有着这个年纪的一切属性。只是偶尔她在写日记的时候会哭,至于哭的原因,那就是女孩子的秘密,这个秘密谁也不知道,所以大家都觉得她只会笑,不过这种误会不是坏事,至少吴菲自己这么认为。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店里的阿梅开始感叹自己肤色开始暗沉,一脸羡慕的望着吴菲吹弹可破的皮肤,阿梅感叹岁月不饶人,而吴菲在这岁月里生长,过完十七岁生日,吴菲竟然长了一厘米,和表哥的毛绒玩具相比这算是她收到的一份大礼,因为她可以骄傲而安全的呆在1一米六的身高范围里,因她名副其实的一米六一了,况且这个高度和她喜欢的偶像一样。 在吴菲以为还是春天的时候,广东的冬天已经来了,在这之前,吴菲一直以为会有一场大雪作为冬天的开场白,因为在过去的十多年里,她认识的冬天总是这样发生的。不过在这里她只能在商场里那颗巨大的圣诞树下发现冬天的到来。冬天,一个特殊的季节,对于蓬溪这个山区县城而言,这里的冬天不象一般南方那样温暖,换句话说有些寒冷,但冬天对于吴菲来说,寒冷重来都没出现在记忆里,冬天留给她的记忆只有快乐,热闹。家家户户十一月份就开始陆陆续续的杀年猪,做腊肉,灌香肠,直到灶台上悬挂的腊肉香肠,被炊烟熏黑的时候,春节就来到了。吴菲和弟弟总爱站在妈妈的菜墩旁,等待妈妈把一块肥瘦兼半的肉塞到他们口中,然后蹦蹦跳跳的玩一会儿,直到第二次出现在菜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20 墩边,那是她们觉得最好吃的东西,尽管这只是猪肉,但有了年的气氛后就嚼出了另一种味道来。圣诞过后,堂哥便和吴菲商量好回家的时间,买票的事一定得赶早,这对于混迹广东两三年的堂哥而言已经写在他的生存法则里了。吴菲不懂这些,全部交由堂哥打理。转天堂哥问他回家都买了些什么,吴菲又想起那个困扰她有些时候的问题,在她的礼单里考虑到了所有家人,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弟弟,爸妈,伯父一家,大舅,二舅……,她努力回忆每个人的喜好,但除了头疼再没有其它,她打电话给妈妈的时候,妈妈笑过一阵后,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除此之外只告诉她爸爸的爱好是抽烟。但吴菲对这个显而易见的爱好作了排除,她不想看到爸爸咳嗽的样子,于是她又陷入了沉思 . 第14章 第 14 章 汽车进入贵州,车窗上开始凝结出浓重的水汽,吴菲用食指在上面涂鸦,然后透过这些凌乱的笔画看窗外的风景闪过,这千篇一律的风景让人昏昏欲睡,这路上的风景和来的时候仿佛不是一样,她找不出一个坐标来告诉自己离家还有多远的距离,于是任由汽车在这迷茫的路上行驶,在耗尽她所有兴奋之前,汽车在一个饭店门前停下,如果不是车灯直射到那个摇摇欲坠的招牌,这个地方不会这样醒目,当吴菲下车后确信了这一点,吴菲以站的地方为原点,环视一圈,找不到这里除了这个饭店外的其它人类活动的踪迹,星星在这样的夜里却极其明亮,晚风不知从哪里吹来一股炊烟的味道,吴菲凭着这味道断定不久就该到家了。总之这里白天应该是有一幅不错的风景,但现在更重要的是吃饭,一路上除了些不关痛痒的零食,肚子已经空空如也。她准备点一些好吃的犒劳一下自己,于是翻着桌上那张被油渍反复侵润的菜单。但是堂哥打消了她的这个想法,当她正在看桌上那个菜单的时候,堂哥已经把两份搪瓷碗装的饭菜放在桌上,告诉她那菜单是有文章的,吴菲努力想看清这饭菜都是由什么组成,不过瓦数不高的灯光让她作罢,于是她只有把这个任务交给舌头去完成,她尝出了土豆的味道,接着是肥肉的味道,接着是芹菜,再接着是种说不出名字的豆类,这些食材不知道是根据什么原理拼凑到一起的,总之在它们背后应该有个极富想象力的厨子,不知道是饿了的原因,还是很饿的原因,总之这饭的味道是她最近吃过最可口的,不知不觉的开始大快朵颐,这样仿佛有些不美,不过在这样的地方饿着肚子,美就只能排第二。 坐在吴菲前几桌的人陆陆续续站起来,朝院子里张望,吴菲这时候也听见了嘈杂的声音,等她站到院子边的时候,看见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坐在地上,边上几个男人骂声不止,有两个手中拿着棒子,那个男人想从地上爬起来,被拿棒子的男人一脚踹回了地上,于是他不敢再爬起来,另一个男人在骂声中又踹了他一脚,于是他便不敢坐起来,人群也开始对这个男人指指点点,从只言片语里吴菲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在出了一口恶气之后,店家开始向人群数落这个男人,说他去后院抱柴的时候,看到他正从红薯窖里爬出来,于是人群里响起一阵“啧啧”,大家仿佛都不明白现在还有人冒着风险去偷红薯,刚才还睡眼惺忪的人们开始对这个奇闻趣事投来极大的热情,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开始摆她在老家听闻的类似的事情,于是人群围着这个睡在地上的人听那个女人的讲诉,仿佛地上这个人只是一个好听故事的引子,吴菲看着地上的这个男人,脚上的解放鞋有些新鲜的泥土,虽然不新,但也不脏,吴菲猜想他曾经可能有过贤惠的妻子,腰上的钥匙表明他有家可归,他目光平视刚好落在围观他人群的脚上,那是种复杂的眼神,在他被踹倒之后目光再没向上挪动一寸,一个人大概只有被彻底击败之后才会有这种眼神,他完全放空自己的眼神,没有一个焦点的把视线蔓延着。以眼关心,无论这种方式的误差有多么巨大,但吴菲相信自己的判断,她觉得他不是彻底的坏人,但遗憾的是人们已经给了他审判,或许连他自己都这么认为。吴菲帮不了她什么,连一个同情的眼神都给不了。司机在车上连按了三声喇叭,山谷也回应了更三声,人群走向汽车,关门,启动,在车开动后,那个人还安静的躺在地上,边上一个人都没有了,连打他的人都不知道去了那里,但他还是躺在那里,汽车绕过了几个弯,那个饭店便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吴菲想要闭上眼睛,但她的心却飞到了另一个地方。 吴菲想起了自己的一个要好的朋友,那是个叫艳霞的姑娘,那个总是梳着不对称辫子的姑娘,陪着吴菲跑遍了她们能看见的每一座山,她们一起去采洋槐花,一起偷苞谷和红薯,她们比赛谁敢吃那种鲜艳但不知名的野果,那是个和吴菲一样充满阳光的女孩,但对吴菲而言,她又是一个奇怪的女孩。小学三年级那年,妈妈因为她去艳霞家里玩而打了她一顿,这种不知道理由的挨揍让吴菲委屈而难过,但面对妈妈的巴掌,她还是选择服从。于是从那之后,她们无所顾忌的疯闹里多了一条不可逾越的规则。在四年级的一个午后,班上一个同学哭着说自己削笔刀不见了,那是把印着彩画的削笔刀,比班上任何一把削笔刀都耀眼,吴菲见过,也借来把玩过。那个同学总是在每次用完后小心翼翼的擦拭一遍,而现在他把自己的宝贝弄丢了,这让每个见过那把刀的同学都为他感到惋惜,在唏嘘嗟叹之中,他们的目光接二连三的像一个方向汇聚,艳霞就在那些目光的焦点上,像一只在烈日下被放大镜炙烤的蚂蚁,她躲不开这些目光,最终沦为傀儡,她小声的抽泣着,尽管她想把委屈用最安静的方式宣泄出来,但还是有人发现她在哭泣,那个发现者用最毒辣的语句向其他同学宣告,那个贼就她,而泪水就是偷窃最好的佐证。于是他们涌向艳子的座位,把那个小小的地方围成了一个规整的圆,艳子趴在这个圆心中央,除了哭泣,没有什么可以做,好事者,打开她那可怜的锈迹斑斑的文具盒,把那些半截的铅笔,和用两支笔的零件组装的怪异钢笔,倒在桌上,艳子迅速的从那些东西中抓起什么拽在手中,他们逼她交出来,艳子却拽得更紧,于是他们分工明确,有的按手,有的抱着艳霞,剩下的一根根的掰开她的手指,在手掌完全打开的那一刹,艳子彻底的哭了,而他们开始哄堂大笑,他们哄堂大笑的是艳霞手中那张皱巴巴的全家福上一滴墨水正好印在艳霞爸爸胡须的位置。在笑过之后,他们开始失望,当艳霞把那些散落在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21 桌上和地上的文具一样样拾起的时候,他们盯上了艳霞的书包。这个时候,去办公室拿作业本的吴菲回来了,她得知这一切之后,也走向那个逐渐形成的圆,她和她一起呆在圆心,她泼辣的从抽屉里拿出艳子的书包,对着在场那些目光平静的说“这里每一个人都可能是贼,你们要搜那大家都得搜”。最终在第一节课上课之前,那把印着彩画的小刀被发现在他主人书包的夹层之中,他反复端详这那把失而复得的小刀,脸上露出了笑容。大家都为他庆幸,艳霞也为自己庆幸。吴菲挨的那顿打,让她明白今天的事为什么会发生。很多年前,就是艳霞文具盒里那张全家福上站在左边的男人,艳霞的父亲从外面带回一个说普通话的女人,那个据说有着白皙皮肤的女人就是艳霞的妈,在吴菲的印象中,那是一个带着香气的阿姨,她总是穿着漂亮的衣服,像个仙女一样。吴菲记得有次自己和艳霞进屋的时候,这个女人正在哭泣,艳霞把刚采的花递给吴菲然后也融进相同情绪,吴菲立在门槛边,看了半天不知道该走还是留。从那天起,吴菲就再没看见过那个仙女笑过。后来在蓬溪的街上,吴菲看见艳霞的爸爸站在没有棚的绿色货车车厢里,胸前挂着一个有红色叉叉的牌子,街道两边都是人,货车从人群之间缓缓的开过,大人们议论纷纷,在这样的小地方,人和人拐弯抹角,总有些联系,他们相互讲诉着站在车上的每一个人,在人们的议论中,一个女孩冲出人群,跑向货车,像一只受惊后乱窜的小鹿,在她的哭声中,吴菲听见,“爸爸不走,爸爸不走……”,那是艳霞,那个她熟悉又陌生的艳霞,她认识那个在课堂上回答问题会脸红的艳霞,那个胆小的常常躲在自己背后的艳霞,但眼前这个女孩让她陌生和难受,于是泪水开始汹涌起来。艳霞跟着车跑了一小段,被她姑姑抱了出来,在那个脸色铁青的女人怀里,艳霞无望的挣扎着。车上艳霞的父亲喊着艳子姑姑的名字,让她照顾好艳霞,然后就消失在街道的另一头,人群中有人发动摩托,兴奋的说要到二马滩去看“敲砂罐”,应和者打着口哨,跟着囚车消失在街道的尽头。这是遂蓬溪每年都要上演的一幕,就像每年苞谷会结出硕大的果实,但吴菲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截电缆就能要了艳霞爸爸的命,她想象那是一截闪着金光的电缆,就像阿里巴巴看到的宝藏一样在黑夜里闪着耀眼的光。后来艳霞的妈妈在一个雨后的早晨彻底消失了,那天天气特别好,阳光洒在叶子上还没来得及消失的水滴上,发射出耀眼的光,竹林里的笋子拔节生长。当艳霞再和吴菲一起站在洋槐树下拿着竿子打花的时候,艳霞已经忘记了自己没有了爸爸妈妈,她依然笑容灿烂胆小,依然会在课堂上脸红害羞,她仿佛忘记了一切,就像这一切还未发生。那个让无法以为是仙女的阿姨,不知道从哪里来,现在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她像一片云,飘进这个山谷,又像一片云飘出了山谷。 当吴菲看到烤烟收购站的时候,家的味道迎面袭来,当初她拼命想逃离的地方,现在又变成热切期待的一头,车开在那条挑起她童年快乐的“扁担”上,于是她又变成山间的一条小溪。爸妈比吴菲早到几天,现在正和二伯父,弟弟一起站在机耕道上等他们。一年前,吴菲也和弟弟在站在同样的位置等爸妈,他们用相同的目光相同的姿态等待一年的团聚。当吴菲从车厢里走出的那刻,她看见弟弟向一只猛虎向她飞奔,在奔跑中,她看到了自己的从前。 对春运不了解的人,只感叹他规模之巨,说它是最大规模的迁徙,但参与其中的人有更多情感层面的体会。用朝圣来类比春运更为贴切,它们相同之处都是在经历一番波折之后,获得情感上的归宿。对吴菲来讲,她吃进嘴里的每块食物是归宿,听见的每句乡音是归宿,钻进太阳晒过的被褥里,做一个家乡的梦,就是这种归宿的升华。 阳光下,吴菲帮妈妈盘头,盘那种她在广东学到的时髦的样式,一边是起伏的波浪,一边是零碎的辫子,然后用镜子照给妈妈看,妈妈一边否定这个发型适合自己,一边又反复琢磨面带微笑,她看得出来,妈妈很喜欢这个发型,这让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坐在那根红色板凳上让妈妈梳头的情景。弟弟在卧室里带着耳塞玩弄她送的随身听,嘴里咿咿呀呀的唱着。爸爸和二伯父商量着要把老屋拆了重新起座楼,这是件吴菲开心的事,她已经预定了二楼的一个房间,并且告诉爸爸要把窗户要开在能看见院子里那棵梨树的地方。 在老家这十多天里,吴菲睡了最安稳的觉,撒了最缠人的娇,吃了最美味的菜,唯一遗憾的是,还没等到满上长满野果子,就得走了,上车的时候,她带着满满的希望,在明年,或许他们家的楼房就起来了,她会拥有那个窗户对着梨花的房间,或许她能在镇上或者蓬溪开一家发廊,或许明年开始他们一家就再不需要分开,或许……。 . 第15章 第 15 章 日子在高考的巨大压力下,依然有惬意的分支。如果没有认识小黛,也不会有这个分支,小黛把我的生活带入到另一片天地中,像是在沉闷的房间中开了一扇可以闻到花香的窗户,有时候我远远的跟着小黛,从背后静静的看着我的这扇“窗户”,看着她挽起的袖口露出分明的白皙皮肤,看她脖子上那根红绳上系着的精细的结。我从没有感觉到如此幸福,也从没有这样紧密的抱着幸福。小黛看见我耳朵上有个小凹孔,说我下辈子会是女的,我问她为什么,她摸着自己戴着明晃晃耳钉的耳朵说,有耳洞下辈子就是女的。在她的描述中,我们下辈子是不会在一起了,这多少让我有些遗憾,在遗憾的是“不会在一起”,甚至忘记了在它之前有“下辈子”的修饰。也许她说的是对的,一个人怎么可以幸福两辈子,我不是那样贪心的人,所以也会在拥有时,把笑容挂在脸上。 下夜自习回到家,通常是先喝一袋酸奶,然后洗簌完毕,看下书。酸奶是绵阳一家公司产的,自从在我们楼下开了店后,喝它就成了我晚上的必修课,酸奶对于我们这个小县城来说,是一样新鲜的东西,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尝到这种稀奇古怪的味道,我故意放大这种稀奇古怪的味道,把喝酸奶表现成一件上刀山下油锅的事,这样爸妈会多给我些时间让我灌下这所谓的营养,而我在这多出的时间里,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越是稀少越是可贵,那些在以前不会多看一眼的节目竟然变得这样勾魂摄魄。那晚我照例进行着我的酸奶阴谋,在父母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22 第三次催促时,我终于让吸管里传出了喝空的声音,我慢吞吞的站起来,眼睛饥饿的扫过电视屏幕,电视里正在播放蓬溪县要分划行政区域的消息。蓬溪电视台的女主持人,正在播发相关消息,一年多的时间,县城里已经演义出来很多个关于分县而治的版本,甚至有人说这是两派斗争到不可调和后,上面调停的结果。现在最终版本从她唇红齿白的口中念出来后就,热议的话题就只剩下执行。我不关心政治,况且这根本算不上政治,我只想看看体育新闻,关心一四川全兴在甲a上的排名有没有上升。 自从那晚那则新闻之后,爸妈在饭桌上就一直围绕这个话题展开,一会儿告诉我李叔叔要去新县城了,问我知不知道,就是那个一年级的时候给我生日蛋糕点蜡烛的李叔叔,一会儿告诉我张阿姨也很有可能要去新县城,就是那个经常给我们家打电话叫打牌的张阿姨。我努力的回忆也回忆不起在我人生中有吃生日蛋糕这回事,倒是那个经常在午后响起的恼人电话,让我对张阿姨有些印象。张阿姨去新县城,这算是分县而治给我带来的最大利好,至少那个恼人的电话不会再搅人好梦。我依然和小黛在夜自习前去操场幽会,依然和蒋焉一起调侃谢凯和他的“娜卡”女神,那个在大人们口中热议的话题,再努力也吹不进我们的世界来,至少当时我是这么以为的。 晚自习前,小黛和我从食堂走出来,像操场入口的那盏路灯走去,小黛看着我,又看看地面,然后迅速牵起我的手,我被这种疯狂的行为吓到了,常常提醒我要举止得体要保护好我们爱情秘密的小黛,竟然在光线如此不暧昧的地方牵起了我的手,我虽然怕被老师看到,但比起这种幸福来,冒点风险又算得了什么。当我们走到操场跑道边隆起的边界时,小黛兴奋的跳了起来,这让她的马尾扬起后重重打在我的脸上,我摸着正在燃烧的脸,狐疑的望着小黛。“冯知,你知道吗。今晚刚刚好,520步,哈哈哈……”,我继续望着她,她拉着我的耳朵,那个有着耳洞注定我们下辈子不能在一起的耳朵,对我说,“520啊,我爱你啊,哈本儿,你听清楚没得。”,小黛说她爱我,她尽然比我先开口说出这三个字,还记得一个月前,我问她喜欢我什么地方,她的回答让我有些失望,她说“喜欢我喜欢她”,后来我去新华书店看了一本叫做《爱的释义》的书,书上有小黛这种回答的解释,说这代表她对这段感情有着被动的态度,说如果要从她那里得到一分爱需要付出十分爱的激励。那天我合上书,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书店,街上车水马龙,天空阳光明媚,我找不出不开心的理由,但我还是自我安慰的想着,我喜欢小黛应该是无穷大,无穷大被分成十份就是十份无穷大,所以小黛喜欢我也是无穷大,这种自我安慰的方式让我舒服了很多。但在之后的时间里,我常常揣测着自己在小黛心中的地位,在这种揣测的过程中会有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感觉,但现在,我亲耳听见小黛说出了那三个字,她拉着我的耳朵,把这三个字清晰的灌进我的灵魂,像三颗石头砸进我心中的池塘,激起涟漪,然后稳稳的落在池底,我望着小黛,把那本该死的《爱的释义》丢到了天边。 晚上在我继续酸奶阴谋的时候,爸爸问我想不想去樟木县,我望着他,示意再说一遍,老爸喝了一口茶,把一片挂在嘴角边的茶叶吐像一米开外的垃圾桶,等茶叶准确的降落在目的地后,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樟—木—县”,我问老爸那是怎样的一个地方,竟然有这么信手拈来的名字,还有我为什么要考虑去那里。老爸面带微笑,就像他在县里即开彩票上抽中洗衣粉时一样,他说他有机会调到樟木县,樟木县呢就是蓬溪的樟木镇,分县后,新县府就在那里。他正在说着的时候,老妈打断了他的话。在他们的谈论中我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如果老爸调到樟木县去,可以从科员往上走走,但老妈觉得以我老爸那颗赤子之心走到头也走不了多远,去一个新地方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比起老爸的“高升”,老妈更愿意选择她笼络了几十年的人际关系。所以老爸也有些恍惚想听听我的意见。我是不会恍惚的,我怎么可能离开蓬溪,我才不要和小黛做牛郎织女,于是老爸听了我的意见,说明天就去答复领导。我继续喝着我的酸奶,把时间拉得足够漫长。 日子就这么平静的过着,后来李叔叔走了,张阿姨也走了,但街上依然车水马龙,赶集的时候,人群依然摩肩接踵,我以为蓬溪街上的人会少一半,但现在证明我设想的一切是多么幼稚,我依然得排队才能买到街角的“熨斗糕” 。县城里一点没有改变,这种波澜不惊让我有些失望,我想在我的记忆里都不会有一个片断会记着这次“重要”事件。在我快要忘记分县这回事的时候,“这回事”又清晰的出现在我面前。 那是二零零五年十二月三号,阴云笼罩着蓬溪城,连续几天的降雨,不但没有拨开乌云,反而让云层变得更加浓重,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这是个连绵的雨季,一旦碰上这样的天气,班主任和其他科任老师会贪婪的瓜分掉课程表上唯一的两节体育课。有时他们会不约而同的出现在课堂上,当两个老师遇见的时候,先到的那个就会口是心非的谦让,而后来的也会知趣的笑着退出去,我仿佛能听到他在转角的地方捶胸顿足的声音。高三下期是不会再有体育课了,“素质教育,全面发展”的口号是喊不进我们这所固若金汤的学校的,所以这场连绵的大雨让我们的体育课在文化课前早早毕业了。 我站在小黛教室外面,背靠着阳台上的那根柱子,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恰好可以看到小黛,而老师的视线全被两扇窗户间的墙挡住。小黛他们的班主任大概快五十岁,头发谢顶让他看上去快六十岁,一般有着这种发型的人,会让人有着猥琐的感觉,但他仿佛是我看到的唯一能够把这种发型驾驭出学者风范的人。他是学校里出名的爱拖堂,绰号叫“一分钟”,因为每当下课铃声响起时,他都会说“再耽搁大家一分钟”。下课铃对他而言是无效的。高三的晚自习最后一节课是真正的自习,但他还是霸道的占据了它,所以他的存在就成了我等待的原因,听上去怪怪的,哦对,是小黛的存在才是我等待的原因。“一分钟”,从课堂里走出来,余光快速的扫过我,然后从我身边走过,接着是那些鬼哭狼嚎的男生从门框里挤出来,他们快速的跑过,仿佛要把耽搁的时间通过奔跑来弥补。小黛走出教室,我接过她手里的书,当我们站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23 在教学楼出口的门廊时,雨下得更大了,我撑开伞,准备走出去,小黛拉住我,“雨太大了,等会儿再走吧。”,我望望路灯照耀下密集的雨滴收起了伞。人群从我们身边走过,消失在雨中,还有四五个没带伞的同学和我们一起在门廊里等雨停。一间间教室熄灯后,教学楼楼安静得只能听见雨声,小黛和我坐在台阶上,我感觉她忽然向我身后靠,当我抬头的时候,看见“一分钟”撑开伞走出教学楼,我挺直腰杆掩护着小黛。结果很成功,“一分钟”什么也没看见,然后消失在雨中。我和小黛互相讲起今天发生的趣事,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再回头的时候,门廊里就只剩下我和小黛。“走吧,这雨看样子是不会小了。”我拍拍屁股站起来,一只手拿着书和伞,一只手去拉小黛。小黛站起来,回头看看教学楼,拉拉我就往楼上跑。我跟在小黛后面,想去拉住她,问她在跑什么,但是碍于手上的东西,我不能全力加速,就这么跟着跑上楼去了。还没等我把话问出口,我们就已经站在她教室门外,楼道里空无一人,只有盏日光灯吸引着一些大大小小的飞虫,它们一次次的撞击着灯管,微弱的碰撞声在安静的楼道里显得分明起来。小黛拉开窗户,从窗台上拿起钥匙打开教室门,而我一边安静的看她完成这一切,她走进教室,朝我挥挥手,于是我的脚步就自己的跟着她移进了教室。教室里黑黑的,过道里的灯光被墙壁挡去大部分,剩下的一小部分射进窗户,成了教室里唯一的光源,我闻见黑板散发出粉笔灰的味道,也闻见作业本上香型圆珠笔的味道,小黛拉我走到她的坐位坐下,从抽屉里递给我一个盒子,我接过盒子,在黑暗中我摸索着它的棱角,想知道在它里面装着的是什么,小黛拉住我的摸索的手,看着我,教室里唯一的光线被她的大眼睛反射给我,我好像看到一片土地又像是看到了一片海洋,“冯知……”小黛欲言又止。我害怕有人跟我说话的时候先喊我的名字,过往的经验告诉我这不会是好事,比如我妈高兴的时候都叫我小名,我爸也是这样,当他们要开始一番苦口婆心的教育时,就会叫我的大名。“你敢吻我吗?”当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小黛的话电光火石般的击中我的心脏,我感谢黑夜为我遮挡了脸上绯红的颜色,这样让小黛不会发现我的紧张,“为什么不敢。”我尽量把语气修饰成痞味十足。“那好”说完,小黛闭上眼睛,那一瞬,我想到了从前,四年级的时候,我带着一群孩子去砸马蜂窝,我敢第一个扔石头,三年级的时候我和六年级的人挣乒乓台,我敢把他推下台去,我敢一个人在晚上穿过麦田去我外婆家,我敢爬最高的树,一度,我以为我胆子不会小,一度我以为我胆子很大,但现在,我望着小黛在黑夜中明亮得像月亮的脸,不知所措。在我的想象中,跨到这一步需要某个铺垫,但事实上也许本来就不该有铺垫,于是我闭上眼睛准备不顾一切的吻下去,就在这一刻我被一双柔软的唇碰到了灵魂,我仿佛吻进了另一个世界,一开满温暖而且昂扬的花朵的世界,我在那里飞翔探索,把一切未知变为已知,把幸福一口一口吞下。我感到激烈的心跳,又感到回应着我的另一个起伏剧烈的胸膛,雨水从屋檐汇聚从澎湃的水流撞击着地面,过道上飞虫拼命的对着光明横冲直撞,我和小黛在黑夜的庇护下,把自己交给对方,又从对方那里得到另一个自己,我和小黛搂紧对方,像是要把一个自己摁进另一个胸膛。就在这时,一束耀眼的灯光扫过我们,快速的把我们从另一个世界拉回现实,我们一起低下头,把头深深埋到桌子下,心跳也换了一个频道继续猛烈的跳着,祈祷不要被那巡夜的保卫发现。还好,保卫只是发现教室有扇窗户没有关,关上窗户后,脚步声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雨声中完全听不到。我们扬起头,我看见小黛额前被汗水粘着一绺头发,于是我轻轻的把它拨下,她笑着拉起我跑向楼下,我撑起伞,在黄黄的路灯下,我看到一滴泪挂在她笑着的脸上,我问她“是在哭吗,是不是后悔了。”她一拳打在我背上传出一阵空响,“叫你打好伞,不要再让雨溅到我脸上来!”,我想也是,小黛泪点不会这么低,再说初吻给我不至于后悔到哭吧。 于是在雨中,我们走过河滨路,走过回归园,走过飞云桥下的李面包,走过红星桥,街道上除了我们,只有欢快跳动的雨,我以为这就是我要的世界,正如世界给我的一样。站在小黛家楼下,她让我埋下头,然后把一个吻印在我被雨滴打湿的额上,“冯知,那个盒子里装的是张信哲的专辑,里面有我们都喜欢的一首歌,保管好它,那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生日礼物?”我惊讶的望着那个盒子,努力的回忆这是这是几月几号,看着楼道中一盏盏亮起又熄灭的声控灯,最后熄灭在小黛家门,我转身的时候怎么不明白这到底是补送的生日礼物还是提前送的,因为无论如何我的生日也不在十二月。回到家,我把磁带放进随身听,一首一首的快进,直到耳塞里传出“谈恋爱,和某某某,爱情开始在月光底下走……”。 小黛送了我盒磁带,然后得到了我的初吻,于是我问小黛是不是用这盒磁带骗走了我的初吻,小黛说我的初吻连磁带盒子都不值,我想想也是,要骗也是我骗走她的初吻,女生的初吻比男生要金贵得多。也许我太笨,从端倪里看不见玄机,也许这个玄机被刻意隐瞒起来我无从发现。总之小黛让我看见的是阳光,从没有过一丁点的阴霾,于是我在她的晴朗里看着世界,直到世界崩塌的前一秒,依然还是清空万里,春光明媚! 那天下午,我站在她教室门外靠着柱子等“一分钟”讲完课,然后和小黛汇入人群中,小黛带我停在校门外的一个岔路口,这个是个不出众的岔路口,以至于我路过它无数次也没在过意它的存在,一米左右宽的泥巴路蜿蜒了二十米后消失在一个转角,“冯知,陪我走走吧”,小黛指着这条路,“好啊”我没心没肺的开启了探险模式。我们走上了那条路,人群消失在我们身后,五点过的太阳还显得很明媚,要不是芭茅草枯黄的叶子,我会误以为这就是春天。我没有问小黛为什么今天会走这条路,只是专心的拿着根树枝打开路两边的杂草。我们挥着汗沿着路爬上一座山岗,我惊讶的发现,蓬溪全城都在我们脚下,我指着百货大楼的钟塔对小黛喊,“你看啊,那边过去就是红星桥了啊,我们家都在那个方向,要是再高点就能看到我家了,呃,看到了,看到你家楼顶上那棵树了,在那……”,我转身指给小黛看,小黛却抱住我,连同我手里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24 的那根树枝一起抱着,我解开小黛的手,看见她印在我外套上的泪痕,傻痴痴的我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我只猜到了一个不好的结果,但猜不到产生这个结果的原因。“冯知……,我们在实验中学呆了快三年,不是在第一年认识,不是第二年认识,偏偏要毕业了,你出现了……,也许第一年认识,我们就会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在一起时间久了,就会失去新鲜感,就会讨厌对方,就会吵架,就会冷战,就会说恶毒的话伤害对方,就会不痛不痒的做陌路人……,但是现在……我看见你站在教室外等我,我会高兴,看见你端着两份菜绕过人群走向我,我会幸福,看见你为我撑起的伞把你的脸映成红色,我会温暖……”,我感到双脚支撑不住我的身体,浑身软绵绵的,就像一片羽毛,任凭哪里来的一阵微风,就能把我吹得无踪无迹,我慢慢抬起手,轻轻落在小黛肩上,我多想安抚那个起伏的肩膀啊,但无力的手却什么也做不了。“怎么了,”,心中的千言万语尽然被这三个轻而易举的字概括了,我应该说得更多一些,至少比小黛多一些,但那刻混乱的思想组织不了一句完整的话语来,我只看见那条一米宽的路仿佛是条正在变宽的银河,我在这头木讷,小黛在那头抽泣,我只看到远处车流不息却听不见声音,阳光依然明媚,它把我们的泪水照耀得晶莹剔透,小黛嘴里不停的说着,但我什么也听不见,只看到她起伏的肩膀和天空中还没坠落的太阳。我们坐在山岗上,小黛依偎着我,我把左手放在她肩上,风吹过我掌心的汗,我感觉到人生最刺骨的凉……。 我们坐在山岗上,看着蓬溪城第一盏灯亮起,然后它像四面八方扩撒,直到万家灯火,黑暗淹没了我们的来路,我们远离了蓬溪,我想这黑夜不要再亮起,就这样和小黛安静的呆到永远。我总是想着这些不可能的事,而小黛最终还是会走,想起没有她的时光会什么怎样的惨淡和空白,心里又是一阵绞痛。小黛用肩膀撞撞我,然后把表放在快贴在我鼻子的位置,借着星光我看到了时间,我把她衣袖拉下遮住了时间,然后她朝我点点头,于是我们达成了逃课的默契。 我和小黛用了一个晚自习的时间不停的讲着,从小时候的糗事讲到将来的理想,一会儿讲到笑,一会儿又哭起来,直到听见实验中学下课铃声响起。我牵着小黛往来路走,小黛却把我拉向另一个方向,我实在不敢相信这个柔弱的女子尽然比我还不怕黑。在穿过了一个养殖场场后,一条平坦的道路出现在我面前,在道路的另一头我隐约看见了汽车闪过的车灯,那些车灯很快就要照亮隐藏我和小黛的黑暗,我深深吸了口气,和小黛对视之后,向路口走去。我们像一对飞蛾一样,扑闪着翅膀,像灼热的光明走去,等那些光明把我们穿透。小黛说,今晚我们把以后的眼泪都流干净了,以后就不会再哭了,我望着小黛努力往回收眼泪,但小黛眼泪还是滴在了我的手背,小黛说这是最后一滴,是她作为女生的权利,而我不能再哭了,我笑着往边上一甩头,那滴眼泪就飞到了不知哪里的尘土。我们走过那条走了无数次的回家路,路过那些路过无数次的店铺,我们在街道上牵起了手,尽管我们穿着校服,尽管被异样的眼神打量着。多年后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记得这晚蓬溪街头两个早恋的高中生,违反校规逃课,恋爱,如果他们记得,又会不会明白在这“叛逆”背后隐藏着如何的波折。 我和小黛站在她家楼下,我吻向小黛,小黛抬起头迎向我,我们紧紧的抱在一起,用生硬的技术承载着青春的爱情,我想起了那个只敢在操场角落让我牵手的女生,那个在校庆的人群背后抱住我的女生,那个让我心神不宁寻找的女生,那个正和我唇齿相交的女生,她是仿佛是一片云彩,被一阵看不见摸不着的风吹进我的世界,也正如那片云彩的到来,她又被风吹出我的世界,我抱她抱不着,我抓她抓不到。我吻着小黛,直到我们都尝到了咸咸的苦涩,小黛走进楼梯间,我看到声控灯渐次在每个楼层亮起又熄灭,直到停留在小黛的楼层,我固执的等着最后那盏灯熄灭,当楼梯间再度黑暗的时候,我转身往回走,深深吸一口气,露水带着微凉撞进了我的身体,我忍不住回头看向小黛家,看见小黛那层楼的灯亮了起来,我知道那是小黛还在看着我,于是我跑向那里,当我站在她家楼下时,那盏灯终究还是熄灭了。 . 第16章 第 16 章 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我不遗余力的说服我爸调到樟木县,但老爸在更早之前已经被老妈说服,这最后的希望在一开始就变得绝望。时间一天天的向那一刻逼近,在剩下来的时间里,我和小黛奇迹般的和这个残酷的现实脱离开,我们照样打闹,照样一起吃饭一起逛操场,像一只在巨浪里快要颠覆的船又重新驶进了平静里。这在心理学上大概叫做“屏蔽处理”,在无能为力前面,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后来蒋焉和谢凯请我们去了一家蓬溪最高档的餐厅,在那个装修豪华的包厢里,桌上摆的层层叠叠,我想这大概花光了他们这学期所有的零花钱,要不是伤离别,这真是一顿不错的饭局,在以往我很少见他们这么铺张,我想他们大概更多是在庆祝我又回归到他们单身的阵线里吧。他们向我和小黛举起饮料,但却想不到说辞,说什么相亲相爱只会触景生情,“为期末考试干杯”,小黛说完一饮而尽,我们也重复了一遍,然后喝光了杯子里的饮料。蒋焉和谢凯是我和小黛恋爱的唯一目击证人,现在他们又唯一的见证了我们分开。蒋焉问谢凯还敢去追“娜卡”女神吗,谢凯吃一口菜,满嘴油光的说:“追,怎么不追,再不追,好的都让冯知祸害光了”,我和小黛相视而笑,在笑容里我看到自己在小黛眼中的倒影,圆寸头,招风耳。 “请监考员甲分发试卷……” 一月份,期末考试和凛冽的寒风一起来到,我们挪开桌上码得跟山一样高的书本,迎接那些试卷。在最后一堂理综考完后,天空飘起了雪花,这种在白天的降雪聚集不起来,每片雪花一碰到地面就立刻融化,尽管这样校园里还是被一种亢奋的情绪包围,我提前了十分钟交卷,出来时,小黛已经站在门外等我了,她说要不是监考老师不批准,她会只坐五分钟就交卷,反正考得好考得差她都不会知道答案,说到这里我们都听出了些异样,心照不宣的看看对方,浅浅的叹口气。于是我问她想去看电影还是滑旱冰,她说为什么不能两样都尝试,我点点头,拉着她走进雪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25 花中。那天我们玩得像两个孩子,穿梭在蓬溪飘着小雪的街头,雪花落在小黛黑黑的头发上,也落在我的睫毛上,我们奔跑着,在我们最后的时光中气喘吁吁……。 我们尽力去做一些开心的事,但越是美好的时光就越是短暂,那一刻终究还是到来了,蒋焉和谢凯陪我一起去了县委大院,院子里停着几辆大巴和货车,几个人正在往车上搬家具,我们坐在大院的假山旁,吕灵从门口走来向我挥手,在她身后是五六个女生,在一番交流后明确了事先约定的任务。小黛穿着一件粉色的羽绒衣,和她父母从家属楼里走出来,她还是那么美丽就像我第一次见到她,我们目光穿过车子和人群在大院里相遇,我用干涩的笑容向她示意,她回应我同样干涩的笑容,吕灵带领着女生一起向小黛招呼,我们跟在他们身后走了过去,这样能够让自己不那么显而易见。在一番寒暄之后她们围住小黛的父母,问他们什么时候带小黛回遂溪,小黛去那边的哪个学校读书,联系地址是什么……。蒋焉和谢凯掩护我和小黛走到车尾,他们一个站在一个方向为我们把风,在这偷来的时间里,我们终于又站在一起,我的心狂跳不止,血液在身体里奔腾不息,我感到喉咙干涩得像龟裂的土地,“到了那边,照顾好自己……”,我努力的挤出几个字后,我们眼泪终究还是掉在了寒冷的地上,我抱着小黛,用力的把她揽进怀里,想用一个长久的拥抱捍卫过去所有经历。蒋焉的咳嗽声响起了,我转头看见他正对我挤眉弄眼,这比预想的时间要早了不少,我们不得不分开了。车尾的排气管颤抖着冒出热气,小黛的爸妈催促着她上车。保卫打开了大院的铁门,车一辆辆的驶出大院,小黛隔着车窗向我挥手,司机娴熟的打着方向盘,在院里掉了一个头,车胎在地上磨出一圈黑印后迅速的驶向门外,它载着我的小黛,载着我爱情的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望着空荡荡的大院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哭声惊起电线上的一群麻雀,麻雀无序的在大院上空乱飞。蒋焉拍拍我的肩膀,谢凯拉开蒋焉,于是我一个人在县委大院里肆无忌惮哭着,然后站起来跑到大院门口,看到车消失在南门口隆起的地平线上。我边哭边走,他们跟在我身后,我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该在哪里停下来,要不是谢凯把我拉住,也许我就会这样一直走下,走到精疲力竭。蒋焉说我还有他们,是啊,我还有他们,在那刻起我不得不又回归到他们中去。那天我成了蓬溪分县而治中,被严重波及的受害者。 . 第17章 第 17 章 吴菲最终如愿以偿,在实验中学门口的仙龙巷开起了一间属于自己的理发店,从盘下店面到装修都是她一个人完成,当电路安装完毕,她把店里所有灯都打开,然后站在街对面,在那刻她觉得这间店仿佛是这条街上最亮堂的地方,她想一个安放梦的地方原本就应该这样灯火通明。关于这间店,吴菲想到了很长远的未来,在那个未来里她拥有一个能让自己傻笑的梦想。 在蓬溪开理发店,这个实现得比想象更早点的愿望,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父母的资助,因为在吴菲理发店开张的同时,弟弟也考进了蓬溪中学初中部,这样她既可以成就自己,也可以兼顾弟弟的生活。这样弟弟也不用一放归宿假就坐车回乡下去二伯父家。也许是上帝不愿意拿一个如此可爱的姑娘开玩笑,所以给了她这一段美好时光,一切都很顺利,弟弟入学考试考了年级前十,理发店的生意也比预想的好一些,从前店里的老主顾还是愿意到她这里来,她依然爱笑,生活依然美好。每当在电话里她和父母聊起自己的生活,总是洋溢着一点点小骄傲。生活的顺境,总给人很多快乐,所以吴菲会不由自主的哼唱某首歌里的一段。 实验中学下夜自习的时间也是吴菲准备打烊的时间,她不用去看挂在墙上的钟,只要看到实验中学门口涌出的那波人流就知道是九点一刻。这天她像往常一样打扫卫生,在清理到沙发的时候看见一个盒子,一个包装精致,用彩带交汇成一个十字,在十字交汇处是一个美丽的结。吴菲有想打开它的欲望,但理智还是克服了好奇心,她用掸子掸干净后,把盒子依然放在原来的位置。她想也许明天盒子的主人会记起它来。在之后的几天里,盒子从沙发放到茶几,又从茶几放到镜台前,位置越来越显眼,但它的主人还是没有出现,中间倒是有几个熟客问里面是不是装了什么好吃的要不要拿出来一起分享,除此之外它仿佛已经被彻底遗忘。后来吴菲想,也许在盒子里会有它主人的信息,有了信息就自然能找到它的主人。于是这个盒子在它店里静静的呆了一周之后终于等来了被开启的机会。吴菲仔细端详着这个盒子,想尽量在不破坏它完整性的同时打开它,几经揣摩,她还是不得不选择用剪刀剪开那个精致的结,那根丝带是这个盒子的软肋,一剪刀下去,一切都明白的呈现在她面前。盒子装着一个漂亮的手链,细致的扣一环一环交错在一起最终在一个漂亮的锁扣处汇合,吴菲很喜欢这种素雅不妖艳的手链,她想要是自己在柜台里看到它或许也会想像它戴在自己手上的样子。她把它戴在手上,对着灯光,光线匀合的打在她的手臂上,让手链发出耀眼的光。吴菲取下手链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回盒子去,就在这时她看见底盒的缝隙处仿佛还有什么东西,那或许才是它想要找的关于这个盒子主人的信息,于是她把内盒取出,在底盒里赫然躺着一个折叠成心型的蓝色信笺纸,吴菲当然知道在这里面会藏在什么秘密,她只是为那个粗心的人感到可惜,一番用心良苦却掉在了自己的店里。吴菲把它放回去,又取出来,看着那个被剪开的十字结,吴菲还是决定继续探索下去,于是她打开了那张蓝色信笺……。 在吴菲打开那个盒子之前,谢凯在经历几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夜晚之后,终于决定做些什么。在见到吴菲之前,谢凯有足够的自信,他觉得自己有一个高鼻梁,有对浓眉毛,嘴巴也算中规中矩,而这一切在一个轮廓分明的脸型衬托下更是相得益彰,但吴菲的出现让他对自己的一切开始质疑,他觉得自己的鼻梁是不是太高了一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东方人的含蓄内敛,眉毛太密会不会抢了眼睛的风头,而那张让他满意了十多年的脸型也变得有点太铿锵,让他显得过于孔武有力,多了分鲁莽,少了分灵秀。于是他开始后悔起来剪掉一头长发的举动,也许长发会在一定程度上修饰自己,把自己变得更饱满一些。总之他做了很多改变,也否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26 定了很多改变。他不断打败自己,他被自己的反复折磨着,也被自己的勇气阻碍着。在吴菲面前他不再是之前的谢凯,也许只有吴菲能把之前的他还给他。 在蓬溪街头,谢凯走进走出很多家店,最后站在一个硕大的毛绒熊前,他开始神采奕奕,他觉得女生应该不会拒绝这样一个萌得令人发指的礼物。他见过很多次男生在女生生日的时候送这样的礼物,那些女生都会开心的接受,所以在他看来,这一定是再合适不过的礼物了,在店员为他取下这个硕大的熊时,他又改变了注意,他想象自己抱着这个硕大的熊穿街过市,显得招摇,这样的礼物小女生满意但吴菲会怎么看,会不会觉得自己幼稚而不成熟,吴菲那样的女生,应该有一件属于她的礼物,至于那件礼物是什么,或许就在蓬溪城的某个角落吧。于是他对店员说了声抱歉,又开始寻找的道路。 经历了无数个确立和推翻后,谢凯选择了手链,他不确定这是件很好的见面礼可以助他打破僵局,选择它只是因为他再也找不到一件比这个更好的了,他明白礼物只是一个载体,这个载体承载有限,剩下的还要靠自己努力和命运眷顾。努力可以无限放大,那么眷顾呢,谢凯又陷入到一个无穷的沉思里,在这个沉思里他把一本蓝色信笺打开,写一句想一句,每一句要花费的巧思都远远超过八百字的作文。当他完成这一切的时候,长舒一口气,仿佛站在了一个山岗,看到了山下的风景,现在是他努力去接近风景的时候了。 吴菲慢慢展开那张信笺纸,她小心翼翼的记着每一个折痕,她想着记住这些折痕,这样可以帮助她在看完信后再把它复原。当她展开那张纸,注意力从折痕移到信的内容时,两个熟悉的字眼闯进了她的眼帘,那是两个她写过无数遍的名字,不过这里的两个字写得比她写的更清秀漂亮。这不是吴菲第一次收到这类书信,在初中的时候,就有男生对她做过同样的事情,在看完那些信之后,她会觉得面红耳赤,会把它们揉成团丢掉,像丢掉一团炙热的火焰。那时她会觉得自己和这些风花雪夜有距离感,觉得自己那样做就是个坏女孩,对不起父母和老师,爱情对于她而言,只出该出现在电视里。“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尽管这句话听起来像某首煽情不到位的情歌里干瘪的感叹,但它却很好的概括了一个人成长的历程,而吴菲经历了这样一个历程。回首自己的过往,她在更多时候都是一个人,一个人为弟弟做饭,一个人写作业,一个人躺在广东小房间里发呆。如果不是这封信,她或许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不知道自己是孤独的,而这封信在这个时刻出现,巧合的点开了她。她突然觉得自己需要一个肩膀,一个依偎和一个拥抱。她看完那封信,找到了这个盒子的主人,她看着盒子里漂亮的手链,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她觉得自己有想要见到这个人的冲动,想要知道在这封信背后站着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讨厌还是顺眼,是明媚还是黯淡。她这样想着,就开始努力回忆这几天所有见过的人,她知道那个人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个,她想起那个三十多岁要他剪平头的男人在镜子里看自己的眼神,会不会是他,然后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她想有着那样猥琐目光的男人不会有这么画心思为她准备礼物,他的方式应该简单直白,于是她又想起了那个染着头发的混混,接着又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她想那种男人的表白会多几分匪气。她一个一个的回忆,又一个一个的否定,最后否定了全部,剩下一脑子的迷茫,于是她决定做一个大胆的决定,安照信上说的戴上手链,等那个人自己来解开答案。 在谢凯悄悄放下那个盒子和那个盒子里的秘密后,开始在无限的等待里煎熬,每当路过吴菲的店面,他总若无其事的看几眼,每天带着希望路过,又带着失望走开,但第二天他又会重新燃起希望,他的希望和太阳一起升起落下,落下升起,在他再次升起的时候,终于看见那条手链反射着太阳的光透过玻璃射进他的眼,那是他见过最耀眼的光,像漆黑的夜里唯一的光源一般耀眼璀璨。他高兴的一路小跑,跑到气喘吁吁,尽管这一切离成功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但他还是找到了高兴的理由,尽管这个理由牵强附会了一些。 一切按照谢凯所预想的一样推进,而吴菲也在等待里寻找答案,像往常一样九点一刻实验中学的夜自习下课铃声响起,吴菲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开始盘点打烊,当她收拾好手包准备关门时,看见谢凯站在门外,吴菲对谢凯很脸熟,她清楚的记得是她亲手剪掉了他那头垂肩的头发,然后又一步步把它们变短到现在的模样。“同学,理发吗?明天好吗?”,“好,好……”,谢凯的嘴条件反射的回答着,当他发现这个简短的对话会毁掉他长久以来集聚的希望时,决定把人生到此为止的勇气都拿出来,“还有什么事吗?同学。”还没等谢凯把深思熟虑的话说出来,吴菲的话又把她勇气耗尽了一半,“我,那个……盒子……嘿。”谢凯说完这句不完整的话,感觉一股血液自下而上充溢着他的脸,他知道这股血液让他本来绯红的脸变得更加绯红,他想要补充一下这句不完整的话,让自己的意思表达的更明显一些,但吴菲抬起手,指着那条手链,看着他,于是他点点头。他本想把头底下,人在紧张的时候总是这样保护自己,但他觉得那会让他看起来很傻,于是他迎着吴菲的目光挤出一个肯定的笑容。他不知道这个笑容是否如愿以偿的传达出一种安静和沉稳,但这总比低头要显得更有战斗力。吴菲看着眼前这个大男孩,阳光而拘谨,在她搜索所有的记忆里仿佛唯一漏掉的人就是他,而最不可能的人却最可能的站在她面前。她恍然大悟,她想是只有这样的男孩才应该拥有那样清秀的文字,和细密的心思,自己早该想到是他,但却忽略掉了这个可能。现在她等待的答案站在她面前,她不知道这个答案是否能够完美的解答她心中的疑问,她无法判定这个答案是错误的,但也无法接受这个答案的正确性,她觉得该是他,又觉得不该是他。整个小店的灯光照射在他们身上,把他们透射到熙攘的人群中,小店在无比喧嚣中变得无比安静,他和她始终保持着对话刚开始的距离,一个站在店门,一个站在茶几边,时空仿佛停滞了,空气里的浮尘开始坠落,他们似乎等待着尘埃落定,等待着这无边无际被终结。但熙攘的人群没给她们答案,灯光没给他们答案,浮尘绕着他们不肯坠落,他们站在咫尺的距离,又隔着澎湃的海洋。“该怎么称呼你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27 ”,“谢凯”,“等我头发长了,还能找你理发吧”,“当然,欢迎,谢凯同学”,“那,不打扰了,嘿嘿”谢凯转身走进人群,融进人流中去,吴菲拉下卷帘门,也汇进人流中去。今晚的蓬溪那么平静,黄黄的街灯照着熙攘的人群,庞大的人流汇聚后又消散在一个个路口,直到剩下空荡荡的街头。谁也不会知道有那样一朵小小的浪花在一个小店被澎湃的激起过,谁也不曾想到那朵浪花多么激烈的拍打着一颗炽热的心。 在这个城市的黑夜里,谢凯澎湃的心渐渐平静,绯红的脸也开始褪去滚烫的颜色,他静静的望着天花板,看着一只小虫绕着灯打转,他的思绪也像这只虫子一般绕着一个又一个的圈。在城市的另一头,吴菲看着手链,那根她喜欢的素雅手链,她想把它取下来,但又觉得心里若有所失,戴着又感觉不像从前那样合适,她看着它那些细密而精致的扣,一环扣着一环,一环重复着上一环的精致,戴上它等待答案,答案出现了,取下它又变成另一件需要思考的事。夜空在冬日难得的晴朗起来,星星排列成无数可以遐想的图案,这里面是不是藏着一个答案可以来回答这些疑问的总和,谢凯想知道,吴菲也想知道。 补课的时间只有十多天,但这十多天却组合成了一个让人难捱的长度,这使得尽在咫尺的假期变得遥不可及。这十多天在谢凯这里被一种情绪放大后更是遥遥无期。爱情也许本来就不会顺理成章,尤其是那些给人无限憧憬的爱情。每天他都路过娜卡,每次路过他都在等待着发生什么,他的目光眷恋的从店门的落地窗扫过,看见吴菲认真的为客人打理着头发,他盼望着有天当他再次路过的时候,会被一个声音叫住,当他循声而望的时候,吴菲站在街对面目光楚楚的看着他。越是这样盼望,谢凯越不敢和吴菲四目相望,他从越来越远的地方经过店门,从越来越多的人头阻隔里窥探。那个燃起他人生第一团熊熊烈火的女孩此刻却仿佛是一块寒冰,要慢慢冰封他所有的想象。没有人会告诉谢凯他该这样做,于是他像暴雨将至前的燕子,一次次盘旋一次次掠过。人在遇到另一个人时,变得战战兢兢,变得如履薄冰,一切的勇气在这个人面前会被归零,一切厚颜无耻在这个人面前变得谨小慎微,当这一切都同时发生的时候,这个人就彻底的爱上了另一个人,也许每个人都会遇到这样一个人,但是只有很少的幸运儿会得偿所愿,这就是书上说的小概率事件。谢凯被哪个声音叫住,那他的小概率事件就变成必然事件,如果那个声音没响起,那吴菲就会是飘过他生命里的一朵云彩。 谢凯在这被拉得无限长的时间里游荡着,他不知道自己会被推着走向那里,又会在哪里停下,当他再次经过“娜卡”看到那扇卷帘门被厚重的拉下,那一刻他的时空被停滞了,他的所有希望和期盼被无情的阻隔在门外,他站在街对面那个他熟悉的街沿,木讷的伫立在那里,就像路边的一块路牌,箭头一动不动的指向“娜卡”,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吴菲为什么会离开,离开了还会不会回来,在他第一次被吴菲扣动心弦的那天起,这扇门总是为他的目光打开着。而现在这一切发生得毫无预兆,因为在前一晚他还看见吴菲在店里为客人打理头发,谢凯手心冰凉的站在那里,任由每一个人擦肩而过。他屏蔽掉一切和他打招呼的笑脸,他痛恨自己的懦弱毁掉了这一切。他想哪怕自己早一刻知道吴菲会离开,也不会那样毫不珍惜的让时间流走,他会放下一切顾虑,站在那双洋溢着温暖笑容的面庞前。但这一切都有一个不能假如的前题,吴菲终究是走了,他不知道吴菲从哪里来,现在她又会去了哪里,一切以未解开始一切又以未解总结。谢凯浑身软绵绵的,心中空得仿佛可以装下整个世界,他在自己的空旷里嘶吼,又在自己的空旷里听着寂静里的回音。一切都得归零吧,那些燃起来的激情总会平息吧,当这一切燃烧被扑灭,剩下的冒着一缕缕烟雾的灰烬会是怎样的苍凉。谢凯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走进学校,他坐在政教楼下的喷水池边,用石子投向池塘,那些在寒冬里懒得游动的鱼被这波澜惊动,游一小段后停下来继续它们的慵懒。“谢凯” 谢凯听见背后有人在叫他,但此刻他谁也不想理,“谢凯”那个声音不厌其烦的再次响起,他只得无奈的回头去应付,“啊?!”谢凯说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啊” 字,全部复杂的情绪被塞满在这个字里,所以语调也从一声变成了三声。那是一种喜极而泣,失而复得,重见天日的总和,他在回头的那一刻,看到那双楚楚的眼神,听见那声他等了无数天的声音,像是一个死囚听见了国王的特赦。吴菲站在他身后,池水倒影着她,那些被石子激起的波澜把她的身影晕开又合拢,那是谢凯的吴菲,那个无数牵动谢凯梦萦的女子,毫无征兆的消失,又踏踏实实的出现,谢凯看着吴菲,情绪在心里翻江倒海,但他尽力用平和的语气和表情来应答,“你怎么在这?”“帮弟弟拿通知书”吴菲对着谢凯摇一摇手中的信封。答案如此简单,谢凯想象了一万个最坏的结果来吓唬自己,却没想到这样一个结果安慰自己,他在用绝望的方式坠落,却被柔软的托起。谢凯刚张嘴想说什么,安在政教楼边上的电铃响起,铃声把谢凯还未出口的话挡了回去,于是在铃声里,他对着吴菲尴尬的笑着。“快去上课吧”吴菲转身向校门走去,谢凯望着吴菲的背影,那个背影仿佛又要走向那扇关闭的卷帘门,仿佛又要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于是他深吸一口气,跑向吴菲,在铃声里他逆着跑向教学楼的人流,冲向他的希望。他叫住了吴菲,胸口因为运动后剧烈的起伏,这正好完美的掩饰了他内心的紧张“放学后,我……来找……你”,还没等吴菲答应,谢凯就转身消失在了那群狂奔的学生中。 夜自习的三节课,谢凯翻出又放进无数本书,每本书都无法让他安静的看进去,手中转着的笔在模拟题上写不出一个字来,他躲在课桌上码得像山一样的资料后思绪乱飞,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压抑,一会儿抓狂,一会儿又傻笑。当时间越来越接近的时候,他也开始越来越纠结,他在那刻似乎才想起,这个约定只是自己说了,吴菲还未应,他努力回想自己匆忙的转身后是否有答应的声音,但终究没回忆起来,于是他开始茫然了。最后一节课的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也让他清醒起来,在最后一刻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或许有些冒失和无礼,所以他慢慢的收拾课本,尽量拖延时间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28 ,他想这样就会在他走出校门的时候看到“娜卡”关上的门,也就不会有冒失和无礼。他慢慢的收拾整理,当完成这一切的时候,教室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走出教室,关上灯,夜晚的凉风清新而又寒冷,在黑夜里,他感到自己又变回了空空如也的状态,他又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他不得不把努力交给明天,在这之前他已经这样做了很多次。谢凯独自走着,三三两两的人从他身边经过,当他走到先农巷,一束光照进他的眼,那是先农巷里为数不多的光明,他熟悉这束光的主人,这束光和它主人一样温暖而明媚。吴菲是在等他,而他尽然那么草率的决定失约,相比其它,失约更让人显得冒失和无礼。吴菲一只手拖着腮,一只手翻看着杂志,她时不时的打量着街上经过的人,当她再次抬头的时候,看见了谢凯,“你来了”,“啊,今天值日,打扫了下卫生”,男人的谎言总是这样信手拈来,即使是在最用心的女士身上。虽然谢凯也不想用一个谎言开始对话,但相比起他想爽约的真实意图,这个谎言的负罪感就少了很多。“你等我下,等会儿,边走边聊吧”,吴菲从抽屉里拿出钥匙,谢凯看见桌上他送的那个盒子,安静的躺在那里,他不确定那个盒子是空的还是装着手链,他把目光落在吴菲手上,但衣袖遮蔽让他还是找不到答案,他希望她戴着手链,或许这样会让他感到希望大于失望,安心大于忐忑。但不知道答案也未曾不是件好事,他可以把一切假设在她戴着手链上。 卷帘门放下时,发出奇怪刺耳的声音,像是在为一场比赛鸣号。两个年轻人走在蓬溪街头,用寒暄的方式聊着,这种奇怪的聊天方式奇怪而又必然,他们各自知道为什么会一起走在街头,但又都顾左右而言他。他们聊很多其它的话题,尽量铺垫,好让关于盒子和那条手链的故事出现得含蓄而内敛,不会突兀得让人尴尬。 他们靠着芝溪河的栏杆,看着灯光倒影在荡漾的水中,谢凯梦寐以求很多次的画面,现在真实的出现在他面前,他想长久的停留在这一刻,长久的停留着,无所谓吴菲的答案究竟是什么。他所知道的世界从没有如此美丽过,心也没有如此升华过,他看见吴菲耳朵边的头发,柔软而安静的勾勒着她脸的轮廓,眼睛有着河水一样明亮的倒影,他从未如此接近过吴菲,也从未感觉那股力量如此强烈的锁住他的灵魂。谢凯无法逃脱,也不想逃脱。 谢凯收罗了全身的勇气,他觉得不会再有比这样的夜色更适合表白。于是他看着河水,说出了萦绕在心中很久的话,那些话就像泥土里的种子,被雨水滋润后,被阳光照耀后,爆发出蓬勃的生机,它们快乐的开枝散叶,茁壮生长。谢凯说完那些话之后,勇气所剩无几,不再能够支撑他去看一眼吴菲脸上的表情,他不知道她脸上写着快乐,还是透着凝重,于是他望着河水,等待那个他等待了无数次的声音。吴菲也望着河水,她的沉静的看着河水,像是开在芝溪河边的一朵花。在吴菲的心中,谢凯是一个阳光帅气的小伙子,她不讨厌他,或者说她对他是有些好感的,所以在寻找到那个盒子的主人时,在诧异里也混进了惊喜。在那些浪漫的电视剧里,她也幻想过自己的恋爱会安放在一个怎样的人身上,但无数次的幻想里都没有假定过那个人会是一个高中生。而当这个人以这种身份出现时,她变得措手不及,她开始纠结起来,她希望得到所以害怕失去,她希望长久所以害怕短暂,她希望所有好的结果,所以担心各种坏的不期而至。在谢凯等待的那些时间里,同样的困扰也折磨着这个女孩。 “做我弟弟好吗?我不介意再多一个弟弟,你介意多一个姐姐吗?” 在经过长久的沉寂后,吴菲望着谢凯等待他的回答。这个问题把谢凯推到一个被动的地方,他本以为吴菲只会给他两种选择,肯定或者否定。于是在长久的沉寂后谢凯以为会等到一个拒绝的答案,于是他狂跳的心开始收敛,等待着吴菲最后的审判,但吴菲给了他第三个选项。思维在他已经混乱的脑海里旋转起来,在旋转了不知多久后,谢凯得到了答案,“弟弟也好,但你确定比我大?”,“我确定”,“那,好吧” 吴菲扬起手,露出手链,手链在街道的照耀下闪着黄色的光,“谢谢你,弟弟” ,谢凯看着手链,挤出一个微笑,现在他比快乐难过,但又比绝望好很多。 谢凯在接受了弟弟这个角色之后,开始顺利成章的进出“娜卡”,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像别人介绍他和吴菲的姐弟关系,在他看来,现在做的一切都是曲线救国,总有一天他会如愿以偿,他就这么固执的相信着,于是在心里就依然那么喜欢着。 世界在老师的嘴里,被划分成两个部分,一个是学校,另一个是社会,他们常常讲告诉学生不要和社会上的人过从甚密,那样只会百害而无一利,他们举出鲜活的案例,又在案例里添油加醋,让一个单调的故事变得饱满而又惊悚,这些故事作为他们讲道理时最好的佐证在每一届学生中流传。谢凯觉得自己和吴菲的确也是两个世界的人,只是吴菲更像是不惹尘土的仙女,在她身边自己显得混浊起来,而关于老师费尽心思勾勒的世界,他忘得一干二净。 . 第18章 第 18 章 补课期间的最后一节课,头发花白的物理老师用比年轻人更蓬勃的语调,评讲着上周的模拟试卷,自从理科三门被揉成一张试卷后,物理的统治地位就在那张试卷上显现了出来,这也为他在和其他科任教师抢夺自习的时候平添了几分自信。他说我们是他送走的最后一届,希望可以有一个完美的结尾来点缀自己的几十年教学生涯,但我想起明年的七八月份,老头子就可以早上提着鸟笼吃一碗牛肉米粉后开始他闲适的一天,心里除了羡慕就怎么也挤不出一点伤感来。他经过我的座位,我本能的开始躲避,他详细的对一个斜坡上的小车做受力分析,箭头把那个可怜的小车画成了一只刺猬,他激动的唾沫溅在前排同学的头顶,两年多年的时光我已经熟悉了他的每一个爆破点,这让我能准确的躲开他每一次的袭击。这个爱看《说岳全传》的老师其实也蛮可爱,他总让我们高考时候要来一次枪挑小梁王,我知道这在他的江湖里意味着横空出世,他希望我们都是社会栋梁。我收回思绪,认真的盯着黑板,或许在未来,我可以如他所说,一鸣惊人吧。 假期前的最后一节课是熬人的,准确的说,假期前的下午每节课都熬人,最后一节课熬人熬到令人发指,我心里痒痒的,耳朵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29 只能听见外面汽车的喇叭和人群里小贩的叫卖,我看着教室外伸展到五楼窗户的树枝在微风里晃动,打开又关上太阳直射教室黑板的路径,这让黑板在反复擦拭后被抛光的表面,时而明亮时而暗淡,仿佛人的脉搏一样,那些亮起又黯淡的部分写着一道很重要综合题的答案,我努力的看,但还是看不清写的什么,于是我放弃了誊抄,拧上笔,决定用一个放松的姿势作为这学期的ending。 铃声终于响起了,虽然下课铃和上课铃是从一个电铃里传出,但前一个总是能够从内心深处唤起人的愉悦,在以后的人生中,我再没遇到任何一个声音有过这样强烈的煽动性。到那时,我该有多怀念自己的学生时光呢?班主任在铃声中走进教室,这是极不协调的一幕,就像你正在欣赏一段音乐的时候,有推销啤酒花生的小贩把你从沉醉里弄出来然后问你要不要来点什么。我知道用小贩来比喻班主任有些不恰当,因为他比小贩更具有恐怖的权威性。他和物理老师相视一笑,然后顺理成章的走上讲台,然后点了几个学生课代表,把一捆捆试题分发给他们,他边发边说着这些试题的来历,他说这些试卷是他帮其他科任教师发的,他们虽然不能亲临现场,但是这每份试卷里都有着他们殷切的希望,希望我们好好珍惜,权当是新年礼物,祝我们新年愉快。这些强制让我们收下的礼物,让我们苦笑不得。除了那几个学霸用犀利的眼神接受挑战外,我们都被这些试卷从无限的遐想里拉了回来。试卷从前排传给后排,排排递进,直到桌上多出了厚厚一层散发着新鲜油墨的试卷。我望着它们,知道我的假期会非常“充实”。班主任在发试卷的间隙,开始苦口婆心的讲解假期里要注意的事情,窗外站着越来越多的人,他们中的一些开始往教室里打探,应该是先放学的班级的同学在等教室里的某人。这种“等待”让我想到了一个月前的自己也在等待,我看着“一分钟”是如何拖堂,我看着小黛的脸是如何从人群里鲜明起来。我多么希望教室外的人群中,有一张我熟悉的脸,在我走出教室的那刻,她向我跑来,把自己的课本塞进我的书包,一起下教学楼,走出先农巷,走进那个属于我们的世界。我这样想着,就这样难受着。 在没有小黛的日子里,我又开始和蒋焉谢凯一起骑车上学放学,我不再一个人去走那些熟悉的路,那样会让我有不好的感觉,和蒋焉谢凯一起打打闹闹,我才能没心没肺的笑着。小黛去樟木的一个星期后,爸对我说有电话找我,是个女生要我还书,爸说借人家的东西一定要记得还,这样下次再借的时候就会容易,诚信是一种美德。我兴奋的跳了起来,我的兴奋让我爸一脸错愕的望着我,他在思考是不是他的话触及了我内心,才让我有这么大的反应。我急迫的去查来电显示,回拨那个电话,电话里响起了嘟嘟声,“喂”,我听见了小黛的声音,这是这么多天来,唯一能够拯救我的声音,我紧紧拽进话筒,仿佛紧紧拥着小黛。“哪位?”,“小黛,是我……”,我听见话筒那边陷入了沉默,然后传来了抽泣,那些抽泣在听筒里变得清晰无比,这让悲伤被放大无数倍后向我袭来,我在电话里喊着小黛的名字,让她不要哭,喊着喊着,感觉自己也快要哭起来,于是我问她想要听个笑话吗,她抽泣着说随便我。我想了一会儿,发现我所知道的笑话肤浅而庸俗,没有一个能把人从低落的情绪里拯救出来,在我苦思冥想的时候,小黛要我讲以前讲过的恶搞版农夫与蛇。于是我开始讲那个从前给小黛讲过的农夫与蛇,我绘声绘色的讲着,比第一次讲的时候更加卖力,用更多的铺垫堆砌后才让一个梗出现,我讲完后,奇迹出现了,电话那边传来了连续的笑声,我很诧异一个笑话在第二次听起来也会有这么神奇的效果。“喂,好笑吧”,“比第一次差远了”,“那你还笑?”,“我是笑你呢……哈哈哈”,我想也是,一个笑话讲两遍,这本身就是一个笑话,在笑声里,我们讲着这些天触目惊心的改变,互相开玩笑,那场撕心裂肺的震动仿佛被甩得很远很远,她把她看见的一切讲个我听,我也把我经历的所有讲给她听,仿佛我们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弥补起,彼此失去的时光来。她告诉我,她的新学校有一半在扩建,现在所有的学生挤在剩下的一座老教学楼里,这让我想起小黛是如何在那些残垣断壁中跳跃着走过,然后去一所老旧的楼房上课,在我的想象中,她像极了一个被巫婆拘禁在一所破旧城堡的公主,而我却不是那个能解救公主的王子,这种无力感幻化成一种情绪,让我有些不自在起来。我让小黛告诉我怎么可以在樟木县找到她,她惊讶的问我是不是要去樟木县,我说大概是吧,然后她给了我一个看起来很陌生的地址,我端详着这个陌生的地址,直到能够顺口的把它们念出来。我握着电话从左手交换到右手,又从右手还回左手,忘记了时间的存在,直到爸在边上催促我吃饭,我才无奈的放下电话,然后把那个号码誊抄下来,夹在桌上的杂志里。 我看着小黛给我的地址,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在做些什么之前首先要知道如何过父母那一关。回忆从出生到现在的这十多年里,我竟然没有一刻是在父母监管以外,他们知道我爱去的地方,也知道我所有朋友的家,这些在以前看来并没有影响到我的生活,但现在我觉得这一切是我这个计划的强大阻碍,我需要很努力的思考才能想出一个破解的法子来。我努力的思考着,向着这个巨大的困难发起挑战。人的潜能是无限的,在几分钟之后我就想到了一个完美的计划,在那一刻我开始佩服自己出类拔萃的智商。十多分钟之后蒋焉出现在我家,对于蒋焉,我爸妈再熟悉不过,他踏进我家门的次数比我们家所有亲戚加起来的总和还要多,自从上次我们家搬家的时候他帮忙抬过柜子之后,老爸更是把他概括成一个乐于助人,有担当的好孩子。蒋焉走进我家门,手里拿着一摞书。我们在隐秘的相视一笑,他嘴甜的跟我爸妈寒暄之后,然后把书递到我面前。我故意把声调提高许多。大声问他这是要干什么,他也提高声调的回答我,“帮我划下重点,顺便再讲解一下吧,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啊,再不努力就只有辜负爸妈的希望了。”,“来我看看,咦,你这语数外,理化生都齐了啊,你这不是一下两下就能搞定的呀,得费些功夫呀”,我们确保这些对话可以让洗菜的老妈和看电视的老爸都听见,我用余光扫视着他们的表情,觉得成功就在眼前。我合上书,对着蒋焉无奈的摇摇头,“你欠下的账太多了,我想帮也是无能为力啊,况且你看我也走不开嘛”,“你一定得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30 帮帮我啊,叔,你帮我求求情吧”,在这里我不得不佩服蒋焉的超常规发挥,他淋漓尽致的表现出一个求知欲强烈的青年那种渴求的眼神,在那刻我差点笑场,于是把头扭像一边,在老爸的角度看来,我显得有些决绝。于是老爸放下遥控板语重心长的对我说,“你在学有余力的情况下,对朋友能帮就帮吧,人家蒋焉有学习的欲望,就该无条件的支持他”,“就是,就是,叔你就让冯知到我家住两天,帮我画画重点,讲讲疑难点,恶补一下”,我面露难色的望着老爸,“唉,我这走不开啊”,“去吧”老爸眼神里流露出一种骄傲,在这种骄傲蒙蔽下,我们完美的蒙混过关。我慢吞吞的收拾起我的书本,流露出一种无奈,让整件事的可信度再高一些。我们憋着笑,直到下到楼梯间,才相视大笑,谎言是件坏事,但这刻它莫名其妙的让我们笑得前仰后合起来。 我把书包扔在蒋焉家之后,就直奔蓬溪汽车站,这被偷盗出来的时间显得特别珍贵,我站在蓬溪车站写得密密麻麻的时刻表前,寻找了半天也没看到去往樟木县的车次,于是我问在一旁的工作人员,她不耐烦的指着检票口前一张硕大的指示牌,我看见那个指示牌上有手写的两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樟木”然后画了一根箭头指向其中一个检票口,可以看出仓促的分县让客运站的基础服务没能跟上去,这让这个工作人员一天可能要回答一百多遍同样的问题,她此刻可能已经心生厌世情绪了。我快速的走向那个检票口,登上一辆快要报废的中巴车,在中巴车的挡风玻璃前挂着一块指示牌,上面有着和检票口一样风格的歪歪扭扭的大字,看得出来它们都是同一个司机的书法作品,这种字体让我轻易的想起当时司机叼着烟,一只手拿板,一只手执笔,一挥而就的场景。车很快被坐满,当我前后和旁边都塞满人后,司机满意的发动汽车。 车开出车站,绕着开发区转了一圈后,驶上一条我完全陌生的道路,我看着窗外的行道树飞驰而过,在更远的地方是收割后的庄稼,在庄稼边的树林中隐藏着些房屋,我想象着在这些房子中有一栋属于我和小黛,我们可以长久的住在这里,播撒些种子,看它们在土地里生根发芽。我无限的接近小黛,思念也被无限放大,在这些放大里,我从车窗吹进的风里闻到了小黛头发的味道,那些味道不经过虑直接飞入大脑,让我想起小黛的微笑。在我座位的前边坐着两个相识的熟人,他们聊着樟木的现在的改变,和未来的蓝图,他们分享着相互的见闻,在那些见闻里充满了希望,他们因为分县而感到希望和快乐,我坐在他们后面显得格格不入,我想要是这次分县没有影响到我和小黛,我会很乐意的加入到他们的谈话中去,可事实让我对他们的话题有着本能的反感。那些连绵的山峦和高低错落的田野仿佛无穷无尽,它们不断的重复着我刚刚见过的风景,这让我惊讶我和小黛之间竟然隔着这么多的山峦。车在山间路上蜿蜒前进了不知多久,在一棵树的背后,我终于看见了一个城市的轮廓,我把头伸出窗外,尽管这不复合安全规定,但我还是想在第一时间看清它的样子,它远远的躺在两山之间的平地,一条河流把它平均的分成两份,狭长的城市像一个巨大的唇印被印在大地,不知道是我因情所困,胡思乱想,还是它原本在是上帝之吻,我想这座城应该有一个更好听的名字,而樟木这个名字显得随意而无趣,我想如果它叫吻之城应该更有趣些。车绕着城市边上的山徐徐下行,房屋和河流都变得清晰起来,车开始在拥挤的人流中不停的按着喇叭,人群在车前缓缓的分开道路,车像一艘逆水而行的船,艰难的移动着,在司机快要耗尽所有耐心之前,车终于到站了。我第一次站在樟木的土地上,呼吸着这陌生而令人愉悦的空气,我打开字条,看着上面的地址,我知道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接近它,它或许就在那些熙攘的人群背后,城市的某个角落中。 我把字条递给摩的司机,司机自信的甩头,示意我上车,车在通过大桥后,又穿过了一个广场,最后在一懂爬满藤蔓的楼房前停下,我走过爬满藤蔓的大楼,看见那个隐藏在两颗悬铃木之间的大门,树杈相交,在大铁门之上自然的形成一个漂亮而浓密的门拱。这让我想起了那个把长发垂下让王子爬上去的公主,她住的城堡像极了这个样子,这让我顺理成章的把自己想象成勇敢的王子,现在是我解救公主的时候了。 我走进电话超市,拨通了小黛家的电话,非常幸运,接电话的是小黛本人。这让我把刚刚编好用来和她父母周旋的话扔到一边。小黛说她知道我要给她电话,所以一直守在电话机旁,这让我对女生这种神奇第六感佩服不已的同时,猜想着是不是蒋焉走漏了风声。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从早上吃的什么,聊到中午吃的什么,以及晚上准备吃什么,话题杂乱毫无主体。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我要欲扬先抑,然后才能顺利成章的把感情推向高潮,那个年纪的我,总是对做浪漫的事乐此不疲,幸运的是,我恰好有那样一个欣赏我拙劣演技的观众。我问小黛想不想见我,小黛说不想见,我问为什么,她说“才怪”。我们总是玩这种幼稚的游戏,把一句话分成两个部分,先说一半让对方幸福或者不爽,然后等到对方有了你期待的反映后,再说出这句话剩下的部分“才怪”。小黛叹口气,说我们是不是要等到西湖水干,雷锋塔倒才能相见。我听见她调侃里的失望,觉得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于是我的那盘菜也该出锅了。我告诉她西湖水已经干了,雷峰塔也倒下了,小黛莫名其妙的问我然后呢,我告诉她,我看见了两棵树,两棵树后有道铁门,铁门一半关上,一半打开,打开的那一边墙上爬满爬山虎,一个补锅匠在墙根敲打着锅底……。我听到小黛在电话里兴奋喊着我的名字,骂着我,我挂上电话,对着电话超市门口的玻璃抓了抓头发,准备用最好的精神面貌迎接幸福的降临。 我站在马路对面,等待着小黛出现,我看着那个补锅匠生着一堆熊熊的火,他拉着风箱让火苗更加蓬勃,直到可以把铁片融化,然后把它砸进锅底的孔洞中去,我的心也被他一锤锤的填满。在恍惚之间,我看到一个女孩从铁门走出,四处张望,那是小黛,剪短的头发,让她以另一种美出现,我兴奋的朝她挥手,喊着她的名字吗,声音穿过街道,穿过车辆的轰鸣,直达小黛,她看见了我,奋力的朝我挥手,车辆在我们之间飞驰,我们在街道两边欢呼,我们没有一个观众,却把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小黛穿过街道,走向我,站在离我咫尺的距离,我看见她起伏的胸膛,闻着她淡淡的发香,她难以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31 置信的眼神里充满着泪光,我抓紧她肩膀的时候,不小心把泪水弄撒在地上,就像碰掉了荷叶上的露珠。小黛拉着我衣服帽上的绳头,把绳头的铁坠推上去又拉下来,她说她想也就这几天到蓬溪来找我,没想到我先来了樟木。我说因为我的爱比她强烈一点点所以扛不住还是来了。小黛拍拍我的肩膀说这话她信。她望着我,我看见她的大眼睛打量着我的脸,仿佛要从我脸上找到某种答案。我不知道那天我把心里想的是否都写在了脸上,如果是,那小黛一定读到了我的全部。 我们走在樟木县,那些陌生的街道横在我面前,它们互相交错,织成了一张大网,我在这网中完全失去了方向,那些陌生的路口将要通往哪里,我又是从那个路口而来,全都成了未解的迷。小黛在我身边,不管我问了还是没问,她总给我讲着那些她认为我不知道的事情,仿佛那些事情我必须要熟悉起来,因为她生活在其间,于是我也那么认为着。第一次深刻的理解爱屋及乌,所以我觉得我快要爱上樟木了,大概因为一种气味,或者一种期许吧。小黛带我站在她的学校面前,摇晃着铁门上的那把锁,然后无奈的望着我笑,我耸耸肩,指着在新建房后露着屋顶的建筑问小黛是那里吗,小黛说她的教室在三楼这里看不见,新教学楼应该会高出老教学楼不少,再过几天,就会把它完全遮挡,我想我是幸运的,不早不迟,恰好看到了它的一点棱角,用这点棱角去构建一个小黛生活的世界,应该足够了。我看着大门,想象着如果门没锁的话,能够走进她的学校去看看是件不错的事,只可惜现在我们站在铁门外,看着塔吊把钢筋和泥沙送上楼顶,新楼一点点的高耸起来。 小黛跟我讲她认识了新的朋友,那些新的朋友让她认识了新的樟木,她说她们常常穿梭在大街小巷,去寻找那些稀奇古怪的味道,于是我问她这里有冲饼吗,小黛兴奋的朝我点点头,然后拉着我穿过几条街道站在一个冲饼摊前,她一直叫摊主多加些料,我在一旁惊讶小黛口味的改变。这让我想起了第一次和她在蓬溪街头吃冲饼时,她和我打赌可以一口咽下冲饼的样子,她把冲饼拿起,仰着头放进嘴里,我等待着奇迹出现在她脸上,但她却平静得像湖水,当我正要佩服她的时候,这湖水开始泛起了浪花,眼泪被冲饼的后劲冲击出来,她挂着泪珠在冲饼摊前跺着脚向我比划,老板笑得前仰后合,说他从来没见过被冲饼搞得这么狼狈的人。我递给小黛水,她狼吞虎咽的喝着,把自己维护了多年的淑女形象送到了遥远的天边,于是她哭着,我笑着,我们一起在街头前仰后合。大概也是从那天起,我们之间开始没有秘密没有拘谨,把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完整过的自己展现给了对方。 小黛带着我走在那些不认识的曲折中,在一个路口她忽然牵起我的手,我诧异的看着她,她却笑着看着我,我看到阳光从树叶之间零碎的投射下来,斑斓的落在小黛的手背上,那些手背上细小的透明绒毛,柔软的反射着光彩,那些光彩温暖的照进我的心中后,让我的鼻腔一阵酸楚,竟然有些想哭。在我们的交往过程中,不曾有过这样的光明正大,我们总感觉自己是在做一件不正确的事,所以回避异样的眼神,回避明媚的光线,我们总在等待光线足够暗淡,暗淡到牵手不会被发现,我们总在等待人迹罕有,罕有到温存不被撞见,而现在,樟木街头车水马龙,小孩子在我们身边跑过,家庭主妇提着菜和我们擦肩,对于我们的出现路人更愿意关心小摊前的一个棋局,我们牵手从他们身边走过,惊不起波,泛不起浪,我喜欢这种无视,在这种无视里,我们完整了爱情。 我们不知道在不大的樟木县穿梭了几个来回,直到走得饥肠辘辘的时候才决定停下来,在一家餐馆里坐下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变暗了,我不知道这一天是怎样被挥霍掉的,仿佛是一呼一吸之间就快没了,小黛往我碗里夹着菜,说我回了蓬溪她就照顾不了我了,我叫她不要说这么煽情的话,不然就哭给她看,于是小黛让我哭一个试试,我把她夹给我的菜和着一口饭咽下去,对她说等我吃饱了再哭。 走出餐馆的时候,街灯已经亮起,黄黄的街灯在街道上映出一个个圆圆的大光晕。小黛问我今晚住哪儿,我才意识到这是个问题,白天逛了一圈还没有安排下住宿,于是我们开始在街道两旁搜寻旅馆,一番找寻下来,最终在离小黛家距离合适的地方找到了家旅馆,我让小黛在外面等着,等我开完房间再进来。老板是个中年妇女,戴着露半截指头的手套,织着另一双手套,我猜不出正在织的是双什么样的手套或许应该是双不露指的吧。她看见我进门就放下手中的活,跟我介绍她旅店的优势,这些优势密密麻麻的写在门外那个硕大的灯箱上:遥控彩电,24小时热水……,我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向她要了一间二楼的房间,她让我把身份证递给她登记。我惊讶的摇头,问她住旅店需要身份证吗,她对我说记得身份证号码也行。对于刚领证不久的我,对那窜号码的陌生号码依然陌生。我走出旅馆走向小黛,小黛问我好了吗,我说我没身份证住不了店。小黛抿着嘴,想了一会儿对我说,“跟我回家吧”,我木讷的站在那里,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惊得一动不动,我想我进门的时候是先叫阿姨好还是先叫叔叔更妥当,要是他们问起更多,我该怎么解释,在这些思绪中,我挤出两个字,“好……好”,“噢,你想啥呢,我是叫你跟我去拿我的身份证啊”小黛的话,瞬间把我从无限遐想中拉了回来,摇摇头跟着小黛往回家路上走。 小黛从楼上跑下来,喘着气对我说,“走吧,我拿我的身份证帮你试试”,我接过小黛的身份证,看到那张被拍得像是放大镜下效果的照片忍不住笑起来,小黛有些生气,抢过身份证,说她老了,比这个还要胖十倍,还有我笑的时候,我收起笑容,想象着小黛嘴里的遥远未来,在那个未来里,我们一起长满白发,爬满皱纹,那时候我们该住在哪里,哪里能安放下那样一个白头到老的永远。 我打开电视,坐在床上,背靠着墙,小黛坐在床的另一边,和我相隔半个床的距离,我不停的摁着遥控板,总是不知道该在哪里停下来,小黛看着电视,仿佛也没有更好的建议,于是我们不停的切换着电视台。在屏幕画面的跳跃中,我的脸开始发烫起来,我不敢看小黛,更不敢去牵她的手,仿佛每一次触碰都会引起一次剧烈的爆炸。房间的安静,把胸中的起伏无限放大。我起身去泡茶,用滚烫的开水浇开那些扭曲的茶叶,直到它们在水中舒张开来。我把茶杯递给小黛后,坐到了她身边,她抿一口茶,看一眼电视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32 ,看一眼电视又抿一口茶,那杯茶仿佛在她手里永远也不会枯竭,可以一直这样喝下去,我扯着膝盖上的一个线头,等待着她永远不会停下的动作。耐心的等待总是会有结果,小黛拿着茶杯,把嘴唇上的水抿干,然后看着电视,我拿过她手里的茶杯,挡在她和电视之间,小黛抬起头,望着我,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少女的羞涩“干嘛呀?”,我牵起她的手,放在我胸口,那是一头躁动的野兽,只有小黛的安抚才能让它从狂躁中理智起来。那一晚,寒冷而无风,冬日的街道异常安静,我们在离蓬溪六十公里的另一块土地上,升华着我们的爱情,我们把根扎在一起,绕上了圈,把思念的累积燃烧成灰烬,终于我们在另一个滚烫的躯体中找到了一个自己。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一瞬,又像是永远,我们渐渐平静了起伏的胸膛,褪去了脸上滚烫的绯红,小黛把一个吻印在我的额头,我回应她一个同样温暖的吻,她指着墙上的时钟,我无奈的点点头。我们走出旅店,沿着无人的街道走着,像是在蓬溪夜自习后走过的那段路一样,只是这里没有河滨路,这里没有红星桥,但闭上眼睛,闻着风里送来的发香,一切又都是最初的某样。我想世界每天都在改变,樟木城里耸立起的一座座塔吊,它们不停的构建和修饰这个着城市的轮廓,每一次眨眼之间,每一次呼吸之间,这个城市又多了无数砖瓦盖在楼顶,当这些眨眼和呼吸累积起来,轻易就把一个城市变得新鲜而陌生,那些曲折的街道直了,那些阻隔的墙拆了,你再难认识你以为熟悉的城市,但因为一个人,一个拨动你心弦的人,她的脚步曾经踏上过这片土地,她的味道曾经在这片土地上飘荡,即使这片土地在本质上已经面目全非,但你只是因为她就能轻易的把那些改变抹去,从土地里找到一种让你愉悦亲近的属性。 小黛走在路上让我注意经过的那些醒目的店铺招牌,说这样我才能够找到回旅店的路,于是我抬起头看着那些霓虹在冬日的黑夜里闪耀着不算温暖的光。在绕过了那些陌生的路口,穿过一个小巷后,我竟然就看见了那两棵悬铃木掩映下的大铁门,那扇大铁门突兀的出现在我思绪乱飞之间,在它出现的前一秒,我还把手放在小黛的衣帽下,和她说着我们在蓬溪的趣事。小黛拉我走进铁门,门卫大爷用职业的眼神打量着我这个闯入者,小黛用甜美的笑脸让他把警惕的心放了回去,继续坐在藤椅上听着他的收音机。小黛指着三楼一处亮着灯的房间对我说她就住在那里,我看见那个地方温暖而可爱,亮灯的房间隔壁阳台上挂着腊肉和香肠,那些腊肉和香肠已经做好了一些时间,看得出他们家已经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决定在樟木过年了。在我仰头的时候小黛把冰冷的手放进我的脖子,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凉意刺激得大叫,小黛在作弄成功之后得意的笑着,突然给我一个安静的手势,我们同时抬头看着三楼阳台出现一个人影,在暗淡的光线中我看出那是小黛的妈妈,我把小黛拉到树下,直到阳台恢复平静,仿佛躲过了一场不小的劫难,我们庆幸着自己的幸运,我问小黛,“我们妈怎么还没睡”,“因为你这个儿子还没给她请安”,我抬头看着那个亮灯的地方,想着自己何时才能够光明正大的走进去。 小黛嘟着嘴,摇着头要我吻她,我们用一个浅浅的吻结束了这一天,她向我挥手,说明天要早起,她会很早来查房的,看着她走进楼道,我心里便五味杂陈起来。大铁门吱吱呀呀的合上,我在门卫大爷关门的最后间隙里冲出大院,两棵茂盛的悬铃木形成的巨大斗拱,把我的回眸无情的阻挡在它之外。我沿着来时的路慢慢的走着,街上的人比刚来的时候更少了,我记着小黛给我指的每一个醒目招牌,直到旅馆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走进房间,打开电视,看见小黛喝剩的半瓶水还放在电视机上面,电视机跳跃的光线透过那半瓶水折射出可爱的光,我在里面找到小黛和我的过去,我们奔跑着欢笑着,不知道何时眼皮变得沉重起来,便昏昏的睡去。 早上,我在一阵连贯的敲门声中醒来,打开门,一个女孩背对着我站在门外,我自然的联想起这种小旅馆特有的特色服务,我接受不了这种污秽的东西,于是准备关门,在做出这个关门动作之前,一个熟悉的声音把我从睡眼惺忪里叫醒,我听出来那是小黛的声音,于是使劲揉揉眼睛,终于看清楚这个浓妆艳抹的女孩竟然是小黛,我愕然的看着眼前的小黛比实际年龄成熟至少十岁,而她还在搔首弄姿的问我美吗,我不知道该说美还是说很美,因为在被吓到的同时我还清楚的知道打击一个女生的自信心会有什么样可怕的后果。“真好看,我被你惊呆了”,小黛开心的笑起来,白牙齿在红色的唇色中显得更加洁白。“我早上五点过就起床啦,偷拿我妈的化妆品化的,你看这腮红,红不红,我妈可珍惜这玩意儿了,每次只抹一点点,不过我今天抹了个够,嘿”,我看着小黛脸上不对称的腮红想象出那个偷化妆品时候惊心动魄的紧张场面,“你喜欢吗,怎么你不说话啊,要是你不喜欢,那我就白忙了一早上了”,小黛有些失望的望着我,像一只披着华丽羽毛的小鸟被一场大雨淋湿了全身。我把小黛拉进房门,深深的把她抱在怀中,我吻她画得浓浓的眉毛,吻她不对称的腮红,吻她红得像火的唇,直到吻花了她的妆,直到把她脸上的色彩蹭到我脸上,我们望着彼此的花脸,大笑起来,笑声被小心的包裹在这间十平米的小屋里,这里回荡着我们的温暖。我望着小黛的大花脸,想起我们第一次相遇时,她清纯得像一捧水的脸,那捧水像魔一样的控制着我在校园里去寻找和等待她再次出现;想起那晚夜自习停电后,她静静的坐在我的对面,我在蜡烛的跳跃中看到她被映衬得绯红的脸;想起分开之前的那晚,在山岗的夜色里,我用手指触碰到湿润的那张脸,这些脸保存着我的希望,幸福和暗淡。它们像渐次开在我人生青涩道路旁的花,被一个人种下,开出不一样的花,我经过它们,凝视它们闻着它们的花香,对它们讲着我的衷肠。 从旅馆出来后我被小黛带进一家羊肉汤店,在我的印象中我们从没进过这么正式的店子,在以往我们更喜欢选择那些可以有口舌之欢乐,充斥着浓油赤酱的地方。小黛为我讲解樟木县吃羊肉汤的文化,说着在这个季节吃羊肉如何大有裨益,在她的喋喋不休里我仿佛看到了一位母亲的雏形。她帮我把豆腐乳夹到碗里,又问咸淡合适吗,要不要加点醋。她在那些琳琅的杯盘碗碟中熟练的拿起某个又放下某个,动作和从前帮我整理课桌无异,她安静而有效率的调制好两碗蘸水碟,一切就绪后就开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33 始了等待,在等待里小黛和我对视,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这种莫名其妙的尴尬让我们相互一笑看着窗外的过往的行人,我猜我们都以为对方会先找到个合适的话题吧,后来她夹着碟子里的裹满调料的豌豆脆脆的嚼起来。我们是这间店里唯一的两人桌,靠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为了弥补这种失落感,落地窗安装在这里,这间店唯一的浪漫留给了这里。白色的汤,在锅里翻腾起来,我以为可以吃肉了,小黛却帮我盛上一碗汤,说这是樟木吃羊肉的第一步,我和她恪守着这条规则,喝下暖暖的一碗汤。我们一边吃着一边聊着,那些腾起的热气,感染了我们的情绪在锅面上打着欢快的旋,小黛不停的给我夹菜,说这个好吃,那个有益,直到我再也塞不下去,当我感觉到很撑的时候,离别也就渐近了,我咽下小黛夹给我的最后一块肉,当它稳稳的落下去时,我们已经带着饱胀感迎着寒风走向车站。 一切顺利得没有半点卡顿,我正要排队买票时,一个中年妇女问我是不是去蓬溪。在她口里我知道去蓬溪只需要上车,满员就走,简单到连候车大厅都不需要进。这些顺利让我们在分开之前少了些铺垫,这应该不算是什么好事,至少我们都没这样期待过,但另一方面,这种仓促仿佛是一针麻醉剂,让我们的分别少了些许疼痛感觉。小黛让我回蓬溪好好学习,高考的时候和她考同样的大学,我点点头,朝她挥挥手,让她也要加油,我们说着这种冠冕堂皇的告别话,却把“想你,舍不得”之类的话完好无缺的掩盖起来,让它烂在各自的心里。如果不是车站人太多,我更愿意在上车之前给她一个吻,用吻告别更能让情感释怀,可是没有如果。我隔着空调车密闭的车窗望着小黛对我说话的时候,已经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看见她手舞足蹈,像是在跳一支舞蹈,这支舞蹈用无声作为伴奏,摄人魂魄,她用力的比划着,我努力的听着,但只能听到发动机轰鸣的声音,我哈了口气在车窗上写了个大大的“再见”,小黛也哈口气,写了个“保”字,还想写另一个字时,车已经开动,她的食指在车窗上留下长长一横,我猜想她是要写“保重”吧,只是司机不会给我们多一秒的时间。她朝我挥手,我回头看见她娇小的身躯慢慢淹没在人群里,只剩那手还在人群之上起伏着挥舞着,我不敢再回头,这个再看下去,这场景会让我崩溃,而我不想我的哭泣会把邻座妇女怀着的小孩吓到,毕竟他正呆呆的吮吸着奶瓶朝我张望。再见了,小黛,再见了,小黛,车载着我消失在山间的蜿蜒中,我仿佛只是做了一场美丽的梦,现在,是该梦醒的时候了。 . 第19章 第 19 章 新学期在一场励志演讲中开始,学校不知道在哪里找来了一个嗓音沙哑的中年人,他说他游走在全国三百多所中学之间,在他的励志演讲之后,原本厌学的青年又对人生开始了重新的认识,原本品学兼优的青年则更上一层楼。于是高三部里响起了一轮比一轮更激烈的掌声,把几片摇摇欲坠的树叶震落,在空中胡乱的打着旋。 这学期一开学,我能明显的感觉的学习气氛比从前紧张了一些,有更多的人比我早到教室,也有更多的人比我晚走,这让我不得不改变自己的作息时间,同这些勤奋的人保持一致的步调,好让自己少一些负罪感。但谢凯是个例外,他下夜自习之后,总是到吴菲的店里,帮忙收拾,他扫干净地上那些长短不一的头发,又掸着椅子上的灰尘。蒋焉给他取了一个新绰号“二掌柜”,我觉得这个绰号形象而生动,于是每次路过娜卡的时候,我就叫他“二掌柜”,蒋焉在一边起哄打着口哨,他挥手让我们离开,但在他的表情里我找到了他也喜欢这个绰号的细节。 谢凯每晚等着吴菲关门,然后送她回家,在外观上看,他们是对情侣无疑,但已经叫得顺口的姐弟称谓,又让他们的关系疑窦丛生,一切仿佛只差最后一步,但最后这一步要往那个方向迈,他们都不知道,或许一步迈错,就是万劫不复,于是无论谢凯还是吴菲都愿意在这种欲说还休的暧昧里挥霍着青春。在吴菲生日那天,谢凯等在吴菲的店子里,也不知道他是通过何种手段查到吴菲生日的,但事实是他就是查到了。那天他也不扫地也不掸椅子上的灰尘,这让看惯了谢凯做这些的吴菲感觉有些诧异,在诧异的同时想起,这些原本就不该他做,但自己也忘记了从哪天起已经习惯他在这个时刻在店里忙碌。等吴菲忙完这一切,谢凯从书的夹层里掏出一张生日贺卡递给她,这时吴菲才记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二十一岁,吴菲之前猜想过自己是如何踏入这个年纪,在她的任何一个幻想里,都充满了鲜花和祝福,而现在如果没有谢凯,她会差点就忘记这个以为会很特别的日子。她接过谢凯的卡片,看着上面密密的写着一行行字,她觉得这张薄薄的纸,是她二十一岁生日的唯一证据,心中淡淡的忧伤之后,又腾起一团暖暖的火苗来,她把它放进抽屉的一本杂志里,以免让它的任何一角卷曲,或许多年后,她的回忆里需要这个印证。她看着谢凯,把最美丽的笑容挂在脸上,“谢谢你,弟弟,你是唯一一个记得我生日的人,那我这个姐姐是不是也要满足你一个愿望才好?说吧,想吃什么,姐请你。”吴菲看着谢凯,谢凯回避着吴菲的眼神,在一番沉静后问吴菲“一定是吃的吗?”,吴菲望着谢凯想了想,又爽快的补充一句,“只要不是太苛刻,姐都行。”,“我想你……做我……女朋友”娜卡店子里的空气仿佛顿时平静,空气里的氧含量极具减少,这让谢凯在安静的店里清晰的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他后悔说出这一句让彼此都下不了台的话。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在谢凯快要窒息之前,吴菲开口了,“我再当你一年姐姐,如果一年之后,你还是这样想,我会考虑的,好吗?”这大概是谢凯至今为之听过最让他愉悦的话,尽管那个“如果”还有一个前提约束着,但他还是愿意把这句话的前半段删除后,让自己在它的后半段里兴奋不已,他似乎可以预见到那天,他是如何明目张胆的牵起吴菲的手,如何明目张胆的做他这个“二掌柜”。吴菲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这句话更像是一句潜台词,现在她给自己下了一个最后期限,她要在这最后期限里找到真正的自己,或许那个真正的自己从没有像现在的自己这样徘徊犹豫。 吴菲从来没想过会在自己的小店里遇见她,当她坐在椅子上看着镜子里的吴菲也惊讶于背后那个熟悉的身影。她站起来,抓着吴菲跳起来,吴菲感觉到肩膀上那双手因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34 为激动而充满了力量。吴菲记起最后一次和艳霞见面的时候,还是小升初的那个暑假,在那个暑假里,艳霞把自己的一个盒子送给吴菲,在那个盒子装满了有蝴蝶结的发夹,镶满珠子的压发条,那是艳霞最宝贵的东西,这些东西和它们刚买来的时候一样新,甚至有的还带着包装的透明塑料纸,艳子只有在最重要的日子里才戴着它们,戴完后又把它们放回包装里,自从艳霞的世界里没有了爸爸,那些本来就稀少的重要日子就变得更加零落起来。吴菲还记得自己当时如何惊讶的捧着这个盒子,她仿佛捧着一盒闪着刺眼光芒的宝石。她太过激动,激动得忘记抬头看着艳子脸上的泪珠,当她合上盒子的时候,艳霞已经把眼泪擦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没哭泣过。艳霞告诉吴菲,自己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至于那是哪里她也不知道,只知道那里离海很近。吴菲知道蓬溪离海很远,所以她揣测着那个地方几乎到了世界的尽头,吴菲问艳霞会回来吗,艳霞说她也不知道,或许会吧。吴菲说她会帮她保管好这盒宝贝,等她回来,但艳霞只是笑笑,说不用保管了都送给吴菲。第二天艳霞就彻底从村子里消失了,从此那座在半山腰的房子再没冒出过一缕炊烟,直到吴菲看到艳霞家的屋被后山上的落石砸垮了一半,她便相信艳霞这辈子也不会回来了,也相信了村子里流传的艳霞妈妈带着她改嫁到了沿海的一个有钱人家的传闻。吴菲只是偶尔想起这个儿时的玩伴,但不认为自己会见到她,直到看见眼前这个时髦的女人,她们回忆着那些过往,谈着笑着,仿佛那个分开的暑假就在昨天。艳子告诉吴菲这次回来是带着未婚夫专程给父亲扫墓,扫完墓就置办酒席准备结婚了,吴菲惊讶的看着艳子,艳子又神秘的指指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吴菲问艳子要在哪里办酒席,艳子说在蓬溪,吴菲一脸惊讶的望着艳子,然后高兴的跳起来,“你回来啦?”。“嗯,不走啦!”离开的那个夏天里挂着泪的两个小女孩,轨迹又重合在一起,吴菲想起那个和自己奔跑在田间地头满脸泥污的女孩,那个被冤枉后躲在自己身后的女孩,一转眼把她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待嫁新娘,心里总有好多感慨,她从没觉察到时间是怎么流逝的,然而时间悄悄的给了她们一张比青涩成熟的脸,她们仿佛是两朵一夜之间绽放的花朵,挂在枝头迎着太阳的光芒。艳霞牵着吴菲的手,问她男朋友是哪里的,吴菲摇摇头,艳霞惊讶于漂亮的吴菲竟然还是孤芳自赏,于是向她说起自己身边有几个不错的男士,要帮吴菲撮合,吴菲对这个话题还饱含有女孩那种本能的娇羞,仰着头把话题岔到了天边,那天她们聊了很多,一会儿哭着笑,一会儿笑着哭,仿佛二十年的人生可以历经所有酸甜苦辣。在谈话间,吴菲知道艳霞一家是如何在厦门从颠沛流离到安身立命,吴菲问艳霞厦门美吗,艳霞说厦门很美,她说那种美和她隔着一层玻璃,只看得到它的形,闻不到它的味,吴菲对这个奇怪的比喻有着深刻的理解,当她第一次站在异乡的高楼大厦中也闻不到那里的味道,异乡的美丽客观存在,但离内心总有段不近不远的距离,人就是这样,只要人生的开端在哪里,根也就扎在了那里。艳霞说她的人生有一半是不幸的,剩下的一半是幸运的,在她这一半的幸运里,她有一个对她和她妈都不错的继父,有一个让她从如沐春风的恋爱走向安稳婚姻的丈夫,说道后半段,艳霞眉飞色舞,在那些停顿和连贯中,吴菲仿佛也沐浴到了她生活中的阳光,吴菲很想知道当初抛弃艳霞离家出走的艳霞妈是怎么找到艳霞,又是怎么把那段伤痕弥合起来的,但话在口中,又咽了下去,或许是血浓于水,再大的创伤也会在亲情里荡漾开吧。 送走艳霞,店子里恢复平静,她从抽屉的一叠钞票里整理出几张来塞进口袋,这些是弟弟每个月的补课费,从弟弟到蓬溪上学的那天起,吴菲几乎负担起了弟弟生活的一切开销,她觉得自己多努力一些,父母就可以少付出一些,父母少付出一些,她的天空便晴朗一些。在吴菲的世界里,她要得不多,她只希望生活就像现在这样,由简单和小进步组成,有规律的作息,顾客的微笑,这些就足够让她体会到幸福的滋味,况且她现在还多了一个“弟弟”,生活原本可以按照这样的安排走下去,但一个电话在她平静里扬起了波涛。 送走艳霞的那天下午,吴菲正准备打烊,隔壁电话超市的老板走到吴菲店里,一边吹着冒着热气的面,一边用眼神告诉吴菲有她的电话。吴菲不知道有谁会在这个时候给自己电话,在答案还没猜出来之前,她提起了听筒,电话那头是她母亲的声音,尽管惊慌和无助让那个声音和往常有很大差别。吴菲拿起电话听筒的手,在母亲哽咽的话语里越攥越紧,直到她感觉到心沉没后溅起的一阵凉意。吴菲挂了几次终于把听筒挂了回去,老板吃着面,用惊讶的眼神看着走出去的吴菲,在他的往常的记忆里,吴菲在临走之前会给他一个满怀诚意的谢谢,今天的反常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吴菲坐在店里的沙发上,打发走每一个进来的客人,现在她已经没有力气举起剪刀去打理头发。她感觉天塌下来了,压在她身上,无论她站着还是坐着,都感觉到那股重量不偏不倚的压在她身上。后来她叹口气,望着门外走过的人群,从嘴里尝到一股咸味,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哭,她走到桌前,拿出笔,从账本上扯下一张纸,写了一封信,然后把信和抽屉里的钱放一起放在一个小提包里。做完这一切,她又回到沙发上,等待一个人出现。九点过,实验中学下夜自习的铃声响起,人潮在铃声之后,汹涌的淹没了先农巷,他们奔跑着,说笑着,吴菲在这些嘈杂里用手托着腮,目光呆滞的望着墙角一条歪歪扭扭的裂痕。直到谢凯出现,他走进吴菲的店铺,把书本放在桌上,就去拿放在角落的扫帚。吴菲从沙发上站起来,望着谢凯,眼神复杂而不可琢磨,在这种未知的眼神里谢凯脑子里闪过一阵窃喜,她猜想吴菲或许是已经考虑清楚了,要给他一个答案,于是他等待着幸福降临,然后砸在他头上。“我要走了”,谢凯激情燃烧的胸膛刚想敞开,结果被这四个字浇灭成一堆灰烬,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又不知道怎么打断吴菲的话,“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帮我照顾下我弟弟,这里有封信和一点钱,信帮我转交给他,钱你每周给他一些,他花钱没计划,你帮我管着一点”,“你要去哪里?去多久?为什么要走?”谢凯一下问出了三个问题,在接过吴菲的小提包后,他迫切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我爸出了些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35 事情,别忙告诉我弟弟,过不了几天我就回来。”谢凯没有再继续追问,她看到吴菲前额的头发有些凌乱,这让吴菲的脸看来有些憔悴,谢凯想把它们拨回原来的位置,但又觉得有些突兀,但最终他还是伸出僵硬的手,把那些凌乱的头发从吴菲的前额清理开去,做完这些,谢凯感觉到一种无力感,他觉得自己应该给吴菲更多的保护,但事实上自己能做的并不多。他希望自己可以突然变得强大起来,在那种强大里,自己的胸怀会是吴菲的港湾,越是这样想着,谢凯越是困惑着。他帮吴菲拉上卷帘门,一路上他们再没说过一句话,这是他们认识以来最安静的一个夜晚,就像冬季冰封的湖面一般,僵硬而死寂。谢凯想说一些安慰的话,但那些话总是□□涩的喉咙阻挡着,最终还是没有一句蹦出嘴来。 吴菲的爸妈,在广东的十年时间里,从玩具厂做到洗车店,从洗车店干到电子厂,最后他们在建筑行业稳定了下来,城市的新建对吴菲的爸妈来说是种幸福,幸福的不是他们可以享受这些新建所带来的改变,而是他们可以有干不完的活挣不完的钱。每栋楼房新建的第一步,都需要打一些基坑,这些深坑被灌上水泥插上钢筋后就是一栋楼的基础,这些基础就是一栋楼的根,这些根紧紧的抓住地面才有了稳固的上层建筑。吴菲的爸妈就是这些造“根”人,这个纯粹的体力活动有着不错的报酬,不错的报酬也代表着这份工作有对等的风险和辛苦。对于刨了一辈子地的吴菲爸妈来说,这种接近土地的工作,更给他们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所以在他们眼中,这份工作是不错的。他们转战在广东大大小小的工地,一栋栋建筑在他们造的根上拔地而起。在吴菲爸妈看来,让一座高楼扎根不是难事,但他们想在这座城市扎根却是个不小的挑战,无论从子女的教育还是自己的医疗,都是不得不得考虑的问题。所以和他们一样的人中,有一大部分,他们干一样辛苦的活,挣一样辛苦的钱,推倒老家一样破旧的屋子,又盖上一样崭新的房屋,他们和周遭一样的人生活在一起,就不会感觉到生活的天平没有向他们倾斜,于是在这种“一样”的圈子里,他们是局部快乐的。 那天吴菲的爸妈像往常一样,扛着工具,去昨天他们还没挖成的坑,今天再努力一些,顺利的话,上午就可以找工头结工钱,于是朝霞在他们眼中是美丽的色彩。上午十点一刻吴菲的爸说有些口渴,于是他停下手中的活,去拿旁边的水杯,这时一辆拉脚手架钢材的货车从他身边经过,一个颠簸,没有锁死的车斗打开了,钢材倾泻下来,发出巨大的声音,在这种巨大的声音里吴菲父亲的喊叫声显得微不足道,直到钢材滑落的声音停下来,工地的人才听见吴菲父亲的喊叫。不过一切都结束了,钢材压住了他的双腿,他像一只被脚踩住腿的兔子,血丝布满了他的双眼,让他的眼睛红得吓人,工友们把钢管一根根从他腿上抬开,直到露出血肉模糊的双腿。在上救护车的时候,他已经气若游丝,他痛苦的□□以接力的方式转嫁到吴菲母亲身上,她的哭着一遍遍喊着吴菲父亲的名字,医生说要一直这样喊下去,不要让他到医院之前失去意识,于是吴菲的母亲按照医生说的那样不停的喊着,喊到最后,模糊得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嘴里说的是什么,她拽着他的手,那只手的冰冷把她的温度也一点点吞没干净,直到两只同样冰冷的手握在一起。医生望着片子向这个农村妇女描述着她丈夫的病情,那些词语陌生而吓人,像一支支利箭射进她的胸膛,她看着那些片子在灯前清晰的黑白光影,在那些明暗里,她看到白天耀眼的惨白和黑夜无尽头的黑,医生指着片子上的一处,用笔在哪里绕着圈,说必须要从那里截肢。医生尽量把这说得轻描淡写,仿佛是从树上折下一段枝桠。她想起这个男人如何用这双腿背起她摘树上的樱桃,如何用这双腿踏进田野把秧苗插成一排,如何用这双腿的起伏把房屋变得雨落不进,风刮不透,现在医生说要截断它,于是她望着签字单,不知所措,医生走出门去,说让她早做决定,房间里只剩下她和这张签字单,她举起又放下,放下又举起,直到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断断续续落在了家属签名后的那根横杠上。 吴菲到医院的时候,父亲已经做完手术,他走进病房的时候,父亲正打着点滴,看到吴菲进门,他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容,母亲递给吴菲板凳,坐在父亲身边,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就忍不住要哽咽,她努力的把这个情绪憋了回去。她拿起桌上的一个苹果,削起来,这种专注可以让她转移注意力,她在想等那个情绪走远些才和父亲说话。这应该是她削过最完整的苹果皮。她把苹果分成小块,把其中的一块小心的递给父亲,父亲摇摇头,于是吴菲把苹果放在桌上。隔壁病床的病友在家属的环绕下侃侃而谈。那个病人仿佛在阑尾手术之后看清了人生的大是大非,他向他们讲人生要懂得舍得和放下,道理大得连整个住院部都快装不下。围绕着他的亲人,用一阵阵的笑声捧着他的场,病房在这里更像一个舞台。邻床的吴菲和父母坐在那里,气氛陷入了尴尬之中,他们在相同的时间忘记了要如何说话。换点滴的护士走进病房,吴菲和母亲同时从床的两边站起来,她们目不转睛的看着护士怎样把旧药瓶放下,又怎样把新药瓶挂上,护士被她们的眼光搞得有些不自在,换好药瓶便匆匆走了出去。父亲闭上眼睛,好像是睡着了,吴菲的母亲小心的站起来,看看门外,示意吴菲和她一起出门。吴菲轻轻的站起来,和母亲一起走出病房,站在楼梯间,楼梯间的窗户小而高,把光线聚在一起,在墙壁上射出一个和太阳一般耀眼的光斑,母亲开始变得滔滔不绝,那条悲伤的河流从她嘴里涌出,把吴菲淹没在它的波涛里,吴菲望着那束射进楼梯间的光线,泪水让它看起来有些曲折。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吴菲回头的时候,母亲已经不见踪影,她从空荡荡的楼梯间走出来,在进病房看见坐在父亲床头的母亲,在床边他们聊着相对轻松的话题,这种假装的轻松在红而肿胀的眼睛衬托下显得格格不入。人总是喜欢在脆弱的时候假装坚强,尽管这种假装看起来肤浅而幼稚,但他们总相信这种坚强可以把一种情绪禁锢在自己身体里,不让它再向别人蔓延,只是这种各自的禁锢变成了一种呼应,在这种呼应里,悲伤照样肆无忌惮的把他们各个击破 。 谢凯每天都从先农巷走过,没有了吴菲的先农巷显得空空荡荡,他觉得这段一百多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36 米的路显得蜿蜒而漫长。每当他从校门迈出,总是期待吴菲的那家小店,开着门,亮着灯,她站在店的门楣里向他招手。他一次次满怀希望,又一次次失望,有时下夜自习,他会打开店门,把卫生打扫一遍,尽管,这些地面已经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然后他坐在店里,直到先农巷里大部分商铺都熄了灯,才从沙发上起身走进黑夜中去。他从来没有这样思念一个人。吴菲带走了他灵魂中的某一部分,而这一部分的缺失,让他坐立不安,他没有经验和力量与这种缺失对抗,所以无奈的接受着这种缺失带来的无力感。 在谢凯思念的尽头,吴菲的父亲一天天好转。这种好转也包括重新接受自己,在这种好转过程中,他因为上厕所弄脏了裤子,而大发雷霆,因为拖鞋只有一只,大发雷霆,这种暴怒的脾气很多次毫无征兆的降临在吴菲母亲头上,她像一个在大雨中忘记带伞的人,被突如其来的大雨弄得狼狈不已。不过终究是雨过天晴了。他们办理了出院手续,出现在人头攒动的车站,他们被迅速的淹没在人海中,他们的悲伤,高兴,压抑,激昂在这里被稀释分解,直到它们渐渐变得微不足道。车站里走出来的新鲜面孔提着行李,和自己的同伴有说有笑,在谈笑的间隙里他们打量着这个全新的世界,那些新鲜的面孔多么熟悉,熟悉得就像吴菲父亲自己,他看见他们,如同看见了自己的昨天。那年他也是这样满怀期望的踏进这座城市,小心翼翼的把自己那个不大的梦想安放在这里,不过现在他该回去了,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了,尽管他或许还留恋着这里。他看着车窗外,突然兴奋的告诉吴菲某个从车窗外闪过的高楼,说他在那里干过,那个老板人很好,结算工钱的时候还请他们吃了一顿。吴菲张望的时候,那栋父亲口里的建筑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父亲的嘴角依然挂着笑容,然后意味深长的轻轻叹口气,轻到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到。 当谢凯再次见到吴菲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了,当他从攒动的人头之间看到“娜卡”的灯光,那道灯光射透了他的胸腔,他感到心脏一阵狂跳,人却呆呆的站在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外看着吴菲,她看见吴菲整理着桌子上客人看过的书报,揣测着自己累积了一个月对吴菲说的话中哪一句该是第一句。他选择着不同的词汇来组成他的思念,然后又打乱这些词语组成的句子,觉得吴菲现在更需要像样的安慰,只是暂时不知道这些安慰该从何说起。他走进店子,拍了一下吴菲的肩膀,吴菲转身看见站在背后满脸笑容的谢凯,于是她也回应给他一个笑脸。一个月没见,谢凯本以为他们之间该有更多话要说,他之所以得出这个理由是因为他在这一个月深刻的思念着吴菲。但事实是,他们每讲一阵话后就会莫名其妙的戛然而止,这种生硬的停顿在他们之间前的对话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次,但今晚他们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这样的停顿。他们关上门,走在蓬溪街头,谢凯看着吴菲想说些话开导她,“我们去喝酒吧”,吴菲说出这个建议后,望着谢凯,“好啊”,尽管谢凯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建议没有准备,但还是觉得没有别这更好的建议。酒是一个神奇的东西,人开心的时候需要它,它让人更开心,难过时候更需要它,它让人忘记伤痛,无论是高兴还是难过,我们似乎都愿意买醉,在醉意里,大的无穷大,小的无穷小,于是我们用它放大好的,让好的更好,缩小坏的,让忧伤滚到九霄云外去。 红星桥头的鸡市街,被一个个帐篷占领着,这里是大排档的世界,田螺在油锅里噌噌冒着浓郁的香味,白炽灯照耀下的厨师在一堆调料面前举起又落下他的大勺,火苗在锅里上窜下跳,他像是在指挥交响曲。帐篷里男人的划拳声和女人的嘻哈声,让这里成为蓬溪夜色中的一方热土。服务员把菜单丢在他们面前就走开了,现在这个点正是大排档最火爆的时间,所以服务态度相应的显得简单而粗暴。“想吃什么点吧”,吴菲把菜单丢给谢凯后,转身对服务员要了箱啤酒。这样看来,吴菲更像是男士,而在一旁勾菜单的谢凯就显然更像女士了,这让谢凯感觉有点奇怪,于是他快速的在菜单上勾着,想迅速完成这个不光荣的任务。在等菜的间隙,吴菲把自己面前的酒杯和谢凯的酒杯一起倒满,说她要感谢这些天谢凯对她弟弟的照顾,说完后他们一饮而尽,然后砰的一声把酒杯放在桌子上,杯里的泡沫沿着杯壁滑向杯底,在还未接近的时候,酒又重新斟满,他们就着桌上那碟炒黄豆,各自喝了一瓶酒。菜终于才上来了,刚从火炉上端下来的砂锅还哧哧冒着热气,于是吴菲又举起酒杯说庆祝上菜。他们一杯又一杯的喝着,谢凯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只知道从前没有这样喝过,他们畅快的聊着,不再有莫名其妙的停顿,他们聊着以前聊过的,以前没聊过的。火炉上腾起的烟一缕缕悠然的飘向远方,消失在深邃无尽的夜色中,这里是蓬溪唯一还闪着光亮的地方,吴菲觉得,这里是无尽黑夜里的一座孤岛,她不想离开这座岛屿,在这里她找到了安稳,而那无尽的黑夜只让她感到飘摇无边际,于是她不再回头去看那些夜色笼罩下的蓬溪,她只把迷离的目光投向桌上的酒杯,酒精装下肚子,悲伤被挤退到角落中去。他们就这样一杯杯的喝着,喝到笑容愈发肤浅,喝到哭泣变得莫名,喝到吴菲不再畏惧无边的夜色,于是他们离开这座孤岛,像无尽的黑夜中走去。蓬溪的夜色从未像这晚这样浓重,天空里没有一星半点的星光,他们在夜色里走进了吴菲比黑夜更黑的住所,吴菲看不清谢凯的脸,谢凯只听到吴菲的呼吸。谢凯在黑暗中闻见熟悉的发香,他循着这味道用力呼吸,于是他的嘴唇电光火石般的触碰到吴菲的额头,那刻,谢凯的酒醒了一半,他一动不动的定在那里,他的唇和吴菲的额头精确的保持着刚刚接触的距离,他舍不得退后一步,他不想浅尝辄止,他又不敢再进一步,他怕他做的这个梦会因此而飞灰湮灭。在这个时候,醉意和朦胧的夜色在谢凯的权宜天枰上加到了大胆的那一边,于是他向前一步,缩短了他们刻意保持了两个月又十天的距离。谢凯不知道那间屋子有多大,但它包容下谢凯不循常规的叛逆,它像一个宇宙,宽敞无边无际,它肆意的给予他们自由,谢凯在这种自由里闭上眼睛,他的唇感受着同样温度的回应。吴菲曾经幻想过她的初吻,应该发生在一个有白色沙滩和蓝色大海的地方,那天阳光透过椰子树照耀着她的脸庞,她仰着头向着太阳,而后那个吻便适时的从天而降。幻想总是天马行空,现实让吴菲的幻想,错了时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37 间,错了地点,但幸运的是那个吻却和幻想里的角度一样从天而降,吴菲闭上眼睛,她感觉到沙粒在脚下软而温暖,阳光透过椰子树照耀着她的脸庞,她得到了那个她幻想里的梦,于是她笑了,笑得没有声音,没有表情,没有任何人听到,没有任何人看到,这个笑小心而隐秘,只在她心里开出一朵摇曳的花。两颗澎湃的心,在这间小屋里此起彼伏的相互辉映。人生可能不再会有哪朵浪花会像初吻一般美丽,也不会有哪朵浪花会在很久以后的回忆里依然闪耀着光彩。初吻是一颗划过青春夜空里的流星,它拖着照亮黑夜的光芒,一瞬而过,却照亮了一个方向,在那个方向里有一扇门,那扇门朝着爱情的方向,打开它,爱情便以喜怒哀乐的模样向我们靠近,无论我们在爱情里笑得多么欢畅,哭得多么狼狈,只要我们回头,回头朝着初吻的方向,我们依然会看见那片被流星划过的夜空静谧而安详,无可替代的告诉我们,爱情最开始的模样。 . 第20章 第 20 章 从樟木回来后,我和小黛一直保持着书信的沟通,我们大概是蓬溪和樟木之间唯一还写信的人,在人们已经习惯了电话沟通的年代里,我们却回归到最原始的书信,小黛说,说过的话就像烟雾一样,会被风吹散,散在风中的话无形无踪,信上的字是一个个小石块,再大的风也吹不散,这些小石块是我们构建爱情的基础,石块越多基础越牢,基础越牢,爱情不倒。我对小黛充满诗意的比喻深切的认可,于是我在收到她一封封小石块后,回应她更多的小石块。每周五的最后一节自习课我都用来写信。两节课的作文课上,我要绞尽脑汁才能挤出八百字,而周五的这节自习课,我却文思泉涌,很多年后,我才知道,我们这种恋爱方式被称作柏拉图式的恋爱,我觉得这个名字拗口而晦涩,但在它的释义里我们却被深刻的概括着。在很多年后,我听见一大群人和另一大群在争论,远距离的恋爱可弃还是可取,他们旁征博引,据理力争,每一个论述都有实例作为支撑,无懈可击,于是我顺理成章的想起我和小黛的过去,我想起那些年我和小黛竟然忘记了对远距离恋爱的质疑,我们傻乎乎的思念着对方,也被对方傻乎乎的思念着。那时我们的心里只装下了满满的思念,因为这样,便心无旁骛起来,若干年后,当我们被铅华所染,走在路上耳朵里听的,眼睛里看的都是新奇,在那样的新奇里,我们才不知不觉的变了,才想起了质疑,想起了用现实这杆秤去称爱情的重量,当拿出秤的时候,爱情就不再只是爱情了。这种改变不能简单的被判断为正确或者错误,只是时过境迁,人心随波,我们是现实里的人,也就迟早会落现实的窠臼,我们会去逛菜市场,买一块三毛钱的白菜,我们会去饭馆酒肆,推杯换盏,只是当我们回过头的时候,能够看到我们是怎样出发的,在那个出发点上,我们如何高举过一次爱情至上的旗帜,那也就无悔青春,无悔人生了。所以我们不必要去争论恋爱的形式,所有的形式都是爱情的载体,无论载体如何,爱情都有同等的份量。我幸运的在那个出发点,遇上了那样一个女孩,我们坚贞不渝的相信着爱情的存在和它必将延续到永远,我们执着得像傻子,但太过精明的人又怎能拥有纯真的爱情。我们一封封的写着信,一层层的盖着我们的堡垒,未来有多远,当我们不去思考的时候,它离我们还很远很远。 时间越接近高考,我和小黛也越紧张的思考哪所大学更适合我们,我们就像一对即将私奔的男女在村口张望走哪条路出村,小黛英语和数学是强项,我理综比她更胜一筹,小黛的理想是当一名教师,而我的理想是做个足球记者,当老师就选师范院校,这个显而易见,而当足球记者,我却不知道该在摄影方面见长还是在文字方面拔萃,我遗憾这么多大学门类里竟然没有我的一个小天地,小黛说让她再仔细找找看,说不定还真有个专业是培养足球记者的,不过很多天后她还是一无所获。于是我开始思考我是不是可以去师范院校,选个师范专业,毕业后和小黛一起到同一所学校教书,她当班主任,我当科任老师,我们又可以一起去食堂选个合适的位置吃饭,把某个安静的座位当成我们的“老地方”,我不想上课的时候,小黛帮我代课,有学生惹小黛生气,我帮忙收拾,想着这些感觉越来越好,于是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小黛,小黛基本同意我的看法,只是她觉得她代课这条必须改成我帮她代课。 窗外的树叶从嫩绿变成深绿,树叶茂盛起来,鸟儿躲在茂盛的树枝里,亢奋的叫着,我和小黛的通信塞满了我座位下的纸盒,我把试卷放在盒子上,掩盖着我的秘密,但这秘密越来越大,我不得不为它们找一个新家。我问小黛的信是不是也多到没地方放,小黛说她那里空空荡荡,让我还要继续努力才能让她放信的地方充实起来,我猜想她一定把信搬回了家,于是我开始羡慕小黛有一个给她私人空间的父母,而我的父母从来都觉得我的房间是他们神圣不可分割的领土,所以我的独立运动每每受挫,他们依然肆无忌惮的在我的房间进进出出,打着为我收拾房间的旗号,探索我的秘密,如果我有本日记,他们会毫不顾忌的一起分享。如果这些信搬回我家,它们迟早有天会成为我父母的阅读刊物。我曾经和他们促膝而谈,跟他们讲诉私人空间的重要性,他们愉快的答应会给我私人空间,不过要等我高考结束之后,在那刻我发现,我人生的很多事情,都要在高考之后实现,这让高考除去考试之外,在时间节点上也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在那个时候把高考比作里程碑,是恰如其分,但在课余读到的一些书,让我又对里高考的重要性开始有些质疑,在父母眼里,我接受的那些叛逆思想无异于毒草,如果我把自己心里的困惑讲给他们听,得到的除了巴掌就剩下拳头,虽然父母对我一直是慈祥的,但当我敢质疑高考时,就没有了慈祥的前提。其实我也没有多大胆量敢去尝试一种不同于大众的路,虽然在心中我佩服那些孤胆英雄,但现实里我只能对他们仰慕而已,在我的生活圈里,蒋焉是个敢于离经叛道的家伙,但这个离经叛道的家伙现在也在为高考而笔耕不辍。于是我的叛逆被收起来,因为它既没有动机,又没有同盟,敢于怀疑高考的重要性,对于那个年纪的我来说本身就是叛逆。 如果说高考是一场战争的话,我们现在已经闻到了战场上的硝烟味。学校每个月都要举行一次大规模的月考,在月考的间隙,各科的测评见缝插针,所以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38 我们天天都在考试,人生里最密集的考试在这一个时间点倾泻而下,我们不停的在那些试卷上写着画着算着。尽管这些考试只是高考前的一个练习,但我们却不敢怠慢它,因为老师从这些成绩里观察着我们的思想动向,他们像医生看化验单一样看着我们的成绩谨慎而严苛,一不留神,我们就会进办公室接受正能量的熏陶。周末的班会上,老师在黑板上写了大大的几个字母abc,然后像疑惑的我们解释这几个字母的意思,他说我们可以被分成三个层次,a优生可以考一本,b优生可以考二本,c优生可以考三本,在解释完这几个字母含义后,他开始在每个字母下写分数线,我们对着分数线归纳着自己的位置,这种定位自己的感觉紧张而刺激,那些被划定在a优生里的默不作声,他们把飞扬的神彩浅浅的藏起来,而b优生开始交头接耳,互相讲诉着自己本可以进入a优生的实力,课堂很快被这些议论充满,在接近临界点的时候,老师拍拍课桌,教室又神奇般的迅速恢复平静。老师说每一个层次的人,都应该努力,在高考之前的任何一次努力都会转化成我们成绩的一部分,他亢奋的讲着,树叶在窗外轻轻的摇曳着,我在他的话语里找到了一种飞向高空的力量,那种力量充满全身,让我轻飘飘起来。我无法抗拒班主任满满正能量的洗礼,每次班会后,我仿佛都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那个时候,那个年纪,激情似火,任何一次煽动都会让我醍醐灌顶血脉喷张。当很多年后我变得颓废而消沉的时候,总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在一个贴满励志标语的教室里听着一个中年男人唾沫飞溅的讲着壮怀激烈的话,在那种氛围里,我们坚定的相信每次努力都会有最正面的反馈,现在我想起那个时候,不是因为那些话有多正确,那些道理有多深刻,而只是单纯的怀念,那个激情似火,一点就着的年纪。那个年纪完美的得刚好,在那个年纪里,我敢于相信一切,没有觉得什么是遥不可及,这种自信和狂妄自大扯不上半毛钱关系,它就像一种本能,自然的存在在体内,你不需要察觉它,而它却驱使着你勇往直前。 窗外的夜色里,蛙鸣掺杂着虫鸣,从夜色里的各个方向传来,我铺开信纸,望着夜色想着要写给小黛的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写信给小黛,而小黛仿佛也没有足够的时间给我回信,我们之间不知不觉达成了减少写信频率的默契,在高考面前再没有什么是第一位,包括我和小黛的恋情,虽然我们谁也不会承认这一点,但我们的行动做出了选择。教室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的窃窃私语,老师坐在讲台上,嘬茶水的声音,在这种安静里显得明显而突兀,老师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各人,他不厌其烦的告诉我们,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再多的东西可以交给我们,唯一剩下的就是各自的悟性,于是他喝着茶看着报开始了他职业生涯里惬意的旅程,而我们各自在题海里悟着自己的前程。当我做完了今晚不知道第几遍的完形填空,眼睛干涩得发疼,于是我拿出眼药水,在眼药水的朦胧中我的思绪便跟着升腾起来,我突然有种想要走出教室,站在阳台外,在那里用一种旁观者的眼神来看自己,在那里我会看到一个埋头在一摞书后的青年,我看到他锁紧的眉宇。我这样想着,那种置身事外的轻松感便迎面而来,于是在我高考之后要实现的目标里,我新添了一项:毕业后再回母校参观下届高三毕业班的晚自习。我知道我的快乐是建立在幸灾乐祸上的,显得邪恶,但那又怎样。 蓬溪城的阳光越来越明媚,明媚得把一切照射得透彻,街上的女士开始撑起各种颜色的伞行走在这强烈的阳光照射下,像一朵朵移动的蘑菇。这阳光仿佛要消灭掉蓬溪城里所有的阴暗面,从早到晚,不断的切换着合适的角度。谢凯走在阳光下,在离他不远的街沿上是一排小叶榕,和树荫相比,谢凯更喜欢阳光。他的选着独特而另类,整条街上没有一个人会放弃树荫,但他特立独行的选择了阳光。谢凯总是最特别的一个,当我第一次在车站看到那一头长发的他就这样肤浅的认为过,直到后来他喜欢上了一个“社会人”佐证了我最初的判断。在人群中,大多数人有一样的发型,一样的走路姿势,一样的喜好和一样的厌恶,这种共性让他们相安无事,在他们的相安无事里养成了明锐的目光,这种目光能够发现那些不同于他们的异类。我是大多数人中的一个,在茫茫人海中,我高度的保持着和他人的步调,我听着他们的步调,模仿学习,不越雷池半步。但我看见了谢凯不同于我的步调,并觉得那些步调会让他误入歧途,但另一方面,我又羡慕他特立独行的个性,羡慕他在高度一致的共性里拥有着个性。我总觉得他似乎会走一条不同于我们的道路和我们相遇在终点,但不知道我们会在哪个地方分道扬镳。 谢凯走在阳光里,圆寸的发型让他白皙的脸庞明显得耀眼,也许再走不了几个来回,那些耀眼的白皙都会暗沉下来,就像他一度澎湃过的心。在那间小屋里,谢凯以为他和吴菲就会这么开始,自然而然顺理成章,直到他走出那间小屋最后吻着吴菲的额头时,也这么认为着,他想到了遥远的未来,想到在那个未来里,他和吴菲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那个地方是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吴菲在那里,他这样幻想着,就这样高兴着,这样高兴着,便开心的哼唱着。当爱情向他袭来时,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感,那种幸福感,让他漫步云端,高高在上,人生再没有比如愿以偿更完美的了。他只想简单的拥抱着这显而易见的爱情。人生总是有无数的惊喜,人生也总是有无数的失落,命运总是会不经意间把你送到一个高度,让你看到不同的风景,当你以为这就是人生的时候,它却悄悄的松手,直到你重重的坠落,把心摔碎,这些扬和抑,起和停,毫无章法的组合,于是就攒成了人生。 小屋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谢凯走进吴菲的店子,吴菲正在给一个客人染发,她把那些粘稠的染料抹在那个中年女人的头发上,直到整个脑袋都被这种稀泥涂满,在这期间,谢凯安静的坐在茶几边的沙发上他习惯的位置。随手拿起的杂志都是他看过的,而桌上的报纸,还是他上周买的足球周刊,这间房屋不大,所以找不到一个可以安放视线的地方,最后他不得不温故那些新闻。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吴菲聊着,但话题总会被中年女人岔开到十万八千里以外,谢凯无奈的继续阅读着手中的报纸,等着吴菲干完这一切。不知道过了多久,中年妇女从坐位上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39 起身,三百六十度的打量着自己的新发型后,满意的离开了。谢凯从包里拿出一支玫瑰,把它插进吴菲桌上的杯子里,谢凯觉得一段爱情里不能没有玫瑰,所以他在回归园的花店里买来了这支,花店的老板告诉他,把花插进花瓶里,过几天就会全部绽开,当吴菲问谢凯为什么要把玫瑰插进被子里的时候,谢凯正往水杯里加水,他把老板告诉他的又一字一句的告诉吴菲,吴菲问他为什么要让玫瑰花开花,现在的样子不是很好吗,谢凯看着紧束的花瓣,竟然无言以对。在他的经历中的确没有看到过一朵绽放开的玫瑰花。那个年纪的谢凯当然不会去深究这其中的原委,他怎么会知道爱情最美好的地方就是在它含苞待放,欲明不明的朦胧时。谢凯看看玫瑰花,又看看吴菲,吴菲用手弹走花上的一颗水滴,“你还是拿走它吧”吴菲看着玫瑰花,平静的说着,这几个字穿透谢凯的心房,在他风平浪静的心海里砸出浪花。他想过的所有情节里,都没有现在这句台词,这句话超乎了他所有的想象,于是他呆呆的站在那里,平静的继续往杯子里浇水,直到杯子里的水快要溢出开,他才觉得该说些什么,但是说些什么呢,似乎没有一句话可以把他从这里拯救出来。他看着吴菲的脸,那张平静得没有表情的脸,把所有的情绪都深深的掩藏起来,他在那里找不到答案。“玫瑰花不错,放哪吧,说不定它的确会全开”,吴菲起身,视线从玫瑰花移到透过手套染在手上的颜料,她搓着它们,整理着这些顽固的颜料。“吴菲……”,谢凯欲言又止,“姐,我上课去了,晚上见”,谢凯走出吴菲的店,像一个战败的战士丢盔弃甲的逃离战场,他迫不及待的想离开那方他播撒过希望的方寸土地,他在脑中一遍遍回放那夜,小屋里发生的一切,他想起那张火热的唇,想起它是如何欢畅的迎接他,每一个回合都是满满的火热,他想不起有哪一个一个细节能够推翻他确定吴菲已经接受他的事实,然而最终这些肯定都被打翻,吴菲仿佛忘记了那一夜,那些历历在目的温存已经被她清理得干干净净。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谢凯杂乱的头脑被这些杂乱的问题弄得更加乱七八糟,最后他固执的认为,是自己的莽撞破坏了浪漫的气氛,他想按照之前他和吴菲的约定继续下去,一切会是顺利的,于是在他脸上又洋溢出希望的神彩,带着它们,谢凯走进了教学楼。 吴菲父亲的病情总算是稳定下来,离开十多年后,当他再次躺在老屋的时候,总是感慨万千,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能轻易勾起他的一段回忆,下雨的时候,屋顶滴下来雨水,他指挥着老婆把盆子移到靠近立柜的一个位置,他听见雨滴把盆子砸得叮当作响,竟然有着故友来访的惬意,他知道这个漏点,在十年前就知道,那时候吴菲还扎着一对小辫,老婆也年轻得刚好,吴菲牵着他的衣角告诉他这里漏雨了,他焦虑的看着屋顶说下个晴天就上屋顶翻翻瓦。最终他还是没有翻瓦,在下一个晴天里,他坐车离开了蓬溪,去了广东,这个漏点的滴答声在千里之外被他屏蔽完全,他流汗,疲劳,结账,欢喜,他一点点的把一个新的梦想在心中构筑起来,他和老婆商量着某天路过时候看见的不锈钢窗棱适合不适合在老家新房里用,在他的梦里,他们一家围坐在一起,看着电视吃着饭,门外风吹过竹林摇曳出美妙的声音,一年,两年,三年,时间的流逝让他无数次觉得自己离这个梦很近,当有天他赚够了盖新屋的钱,却发现了更多留下来的理由,于是老家的那个漏点离他越来越远,远到,他已经快要忘记它的存在。现在他躺在床上,雨滴落在盆里,每一声都撞击着他的心,那些声音越来越沉重的敲打着他的心,直到他抓狂的发火,要移开那个盆,吴菲妈妈顺从的拿走那个盆,她已经适应了他无端的情绪波动,所以会默不作声,当她发现沉默比安慰有用之后,便选择了沉默。雨滴落在屋里,在立柜前晕出一个圆形的水斑,他仰着头,轻轻的闭上眼睛。 出院后,村医就成了他家的常客,五十多岁的老村医已经对吴菲父亲的血管分布了如指掌,现在他不戴老花镜也能够顺利的找出血管,套上针,挂上吊瓶。吴菲妈妈送走村医后,屋子里又恢复到之前的安静,广东那边的赔偿还没到位,家里的积蓄已经所剩无几,他们的心情和现在阴雨连绵的天气相互辉映。吴菲每周回家一次,把一周收入里的大部分,留给母亲,从这刻起,她成为了家庭的支柱,她庆幸自己还能够做到这些,每次交给母亲钱后,她的心情就会轻松一些,她希望有更多的钱,于是她把关门的时间往后移了半个小时,虽然这半个小时在很多时候是白等,但那些偶尔的顾客光临还是让她认为这是个正确的决定。 吴菲和弟弟住在大伯家的时候,她对父母除了思念剩下的就是恨,当她看见别的家长把热饭送到学校的时候,总羡慕他们有关心自己的父母,雨天河流漫过了桥,别人可以趴在父亲背上,她只能把弟弟的手抓紧些,然后趟过去,在吴菲的世界里很多位置都是留给父母的,然而那些位置很多都是空着的,空白越来越多,就留下来盛装误解和埋怨,吴菲一度希望自己快点长大,长大后和弟弟离开这个家,永远也不要再见到父母。她把自己的每次委屈和小情绪的根由都归结到没有父母在身边,这些归结让她找到很多借口,所以她觉得自己理所当然不该有个好成绩,理所当然不该比别人优秀,理所当然不该和成功为伴,那段时间,她放弃了自己,她想要把自己变坏,用这种坏去报复父母,所以她有了第一次站在小卖部里逃课的经历,然后执拗的从初中辍学。然而亲情终究是亲情,她的报复在初中辍学后也戛然而止,当她明白生活不易的时候,也就理解了父母,在理解之后,从前的那些埋怨都成为一个不懂事的小女生藏在心中的秘密。 吴菲看着谢凯走出店门,看他在快要走进校门的时候,跑了起来,那些凌乱的脚步把吴菲的世界也踩得凌乱不堪。吴菲知道那晚发生的一切意味着什么,那是她的初吻,那晚她的确喝了很多酒,那些酒把苦闷压下去,暧昧浮上来,她知道自己的清醒带着醉意,或者说醉意里自己是清醒的,她能感受那些拥抱里的温度,于是她跨过羁绊,腾空而起,飞翔在那间空旷得像宇宙的小屋里,她想一切都停留在这一刻,但时间从未对任何一个人停滞过一秒,她感到拥抱慢慢无力,温度慢慢消散,当重新剩下一个人坐在小屋,她感到自己失去的所有,再没有力气去重新获得。对于吴菲而言,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40 谢凯最开始是一个普通的客人,后来是一个不错的朋友,再后来,她对他开始迷惘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该把他放在哪个位置,他比朋友特殊,但比男友又差一步距离,她确定自己喜欢他,但不确定喜欢一个人是否是打破一切不可能的枷锁。谢凯像是老天给吴菲出的一道难题,让她无数次思考,无数次无解,她想把这一切交由时间,以为这就可以变得简单,但时间让她对谢凯的感情变得超过了自己的把控范围,最后她得到了答案,决定要义无反顾的去爱一场,哪怕在这场恋爱里有很多一定让她止步的不确定。所以她收拾出了明媚的心情,像一朵花在晨雾里迎接第一缕阳光,她决定面对一切的挑战,但挑战却超过了她的预期。父亲受伤,让她停下了所有,这些所有里,包含那份刚刚下定的决心,也许一切原本可以顺利下去,也许再过一些时间,他们就能去白塔下面去拍幼稚的大头贴,不过这些也许的前提已经不存在了,她的恋情刚刚萌芽,就失去了生存的土壤,恋爱和生活放在天枰上,就自然的往生活这边倾斜过去。父亲的伤势每天占据了她思考的大部分时间,作为长女,她觉得自己必须接过父亲卸下来的担子,尽管那担子看上去很重。爱情的阳光曾经那么夺目,吴菲浅浅的感觉到它们照耀在肩膀上升腾出的那丝温暖,她想闭上眼睛沐浴其中,但这个愿望似乎有些过分,生活并没有向她慷慨的开启那扇通往幸福的大门。她想要给谢凯解释,但现在,她连自己都说不通。 . 第21章 第 21 章 教室外的香樟树,沿着教学楼生长,一直长出了和教学楼一样的高度,它随意的把枝条伸进那些开着的窗户,它的惬意生长和教室里那些紧张气氛格格不入,微风偶尔摇曳着那些枝桠,它懒洋洋的配合着晃动,它长久的生长在这里,见过了无数张毕业班学生扭曲的脸,现在它只关心阳光和雨水。讲台上老师唾沫飞溅的在分析一道综合题,那道综合题关于带电粒子和磁场,谢凯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带点粒子,在磁场里绕着看不到尽头的圈,他感到脑袋肿胀,昏昏沉沉,浑身被一种无力感包裹着,他不再在乎一节课的长短,也不在乎老师是否拖堂,他像一尊石像,把自己和外界隔绝得干干净净,他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恍惚,在恍惚里他觉得自己还有机会,之所以会有现在的局面,只是自己操之过急,他一遍遍的在心里念叨“操之过急”,好像这四个字是解开他尴尬局面必须的咒语,他把所有的不确定都归结到这四个字上,这四个字是唯一让他心安的借口,他说服自己继续等待,时间到了自然水到渠成。但世界上最难的事情莫过于等待,等待无论长短都给人煎熬,那种不确定性让人如同坠下深渊,在下坠的过程中手无抓拿,脚无踩踏,谢凯想得到爱情的甜美,不幸的是他先得到了爱情的另一部分。大概一切美好都是在获得足够挫败感之后才姗姗来迟,他这样想着,直到心不再跳出那样胡乱的节奏来。 在谢凯的记忆里,没有什么东西不可以得到,只要一个东西在他喜欢的前提下就会顺理成章的得到,他拥有我们这群人中的第一台学习机,第一辆山地车,第一部手机,他总是走在我们的前面,总是看到比我们多一些的风景,摘到多一些的果子。他自己不知道挫败感是什么,我们也没看见过他挫败的样子,他总以一个优越而不讨厌的形象出现在我们面前,时间久了我们就和他一起相信,他会一直这么优越下去。而爱情,改变了一切,它像是突然喝止一群打闹顽童的老师,把那些恣意妄为统统击碎。他意识到自己必须重新树立一种爱情观。喜欢等于拥有这个屡试不爽的公式在这里不被承认。谢凯在晚自习之前找到我和蒋焉,我们一起慢步在学校教师宿舍下的林间小道,三个人中两个都在享受爱情带来的苦果,只有蒋焉一人置身世外,他脸上洋溢出一种诡异的微笑,看得出那是对自己单身主义得意的赞许,他递给谢凯一支烟,又递给我一只,我接过烟,虽然我不怎么会抽,但还是决定用浪费烟草这种方式回击他的得意。我们躲在一个刻着厚德载物的大石头背后抽烟,蒋焉每吐一口烟,就把头伸向石头外在过往的人群里警惕的搜索班主任的身影,这是多年逃避打击养成的习惯。谢凯吸着烟,望着密密麻麻的枝桠,他的骄傲和优越感跟着烟雾一团团的消失在头顶大概二十公分的地方,他把还剩一大截的烟戳向大石头,蒋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手当在烟和大石头之间,他接过谢凯手中的烟,像是从魔鬼手中救下了公主,他嘴里碎碎念着这些烟的来之不易,仿佛每一支烟后面都有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谢凯叫我们帮忙分析他和吴菲的事到底能不能成,我想起了我在新华书店里翻看的那本叫做《爱的释义》的书,我本想把这本书推荐给他,但是觉得那书或许会误导他,于是我一本正经的告诉他,“态度决定一切”,这句充满哲理的话是今天我刚从足球报上读来的,是米卢说的。我现学现卖,谢凯赞许的点点头。我不知道那晚的谈话会不会对他有帮助,但我们能做的本来就不多,我是自身难保,饱受相思之苦煎熬,蒋焉有一身力气,但只会拖着轮胎在操场上扬起一阵沙土。我们在那块石头背后长吁短叹,聊完爱情又聊未来,十年之前,我们奔跑在蓬溪的大街小巷,翻过芝溪河里的每一块石头去找螃蟹,那时候我们的烦恼只有家庭作业,我们的世界快乐占据着半壁江山,后来我们长大,快乐变小,烦恼和迷惘开始抢占阵地,我问他们想回到过去吗,谢凯朝我一笑,说这才哪跟哪,我们正年轻着,干嘛要回到过去,去未来看看吧,蒋焉在一边笑得前仰后翻,说我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看着这个平时五大三粗的家伙吐出这么文绉绉的话来,我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柔情似水了。铃声从石头背后传来,我们走出来时,教学楼已经灯火通明,我们站在教学楼对面的林间小道,灯光拉长我们的身影,我们拍拍屁股上的松针,谢凯指着教学楼对我们说,“冲啊”,我们应和着他也喊着跑着,那栋明亮的建筑,仿佛就是谢凯口中说的未来,我们跑着冲向它,像冲向自己的未来。未来在前,我们为什么要回到过去,我们的舞台在未来,那里才有属于我们的精彩。我们的身影消失在教学楼的入口,融进那些笔和纸磨出的沙沙声里。 教室里从开校起就挂了一本日历,每个值日生早上第一件事就是撕掉昨天,露出今天,谢凯还记得它刚挂上去的时候,一百多天看上去厚厚的一本,高考的那一页藏在这些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41 厚重背后像是遥不可及,那个地方除了值日生记得外,其余人不会多看一眼。但某天当谢凯值日的时候,高考就在七十六天之后,他倒吸了一口气,觉得这一切似乎过得太快了些,这七十六显得薄而脆弱,仿佛窗外的一阵风就可以让它们一片片如雪花般坠落下去。未来有多远,不去想就很远,当想了,那就在面前。在谢凯想象的美丽未来里,有一大部分是和吴菲关联的,他想象的美丽未来是有一天他拿着自己心仪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跑进吴菲的店里,吴菲看着录取书上他名字上盖着红红的章,然后她扑进自己的怀抱,接着他深深的把她揽进自己的幸福里。这个美丽的未来正直而善良,小巧而不贪婪,它就像一朵沾着雨水的小花,开在一个安静的地方,散发着恰如其分的芳香。这个美丽的未来给谢凯带来无数次挂在嘴角的笑,这些笑一点点累积,变成一个熟悉的符号,只要当他嘴角动到这个位子,便想起了这个美丽的期许。那晚送吴菲回家之后,他觉得自己和这个美丽的未来只剩下日历上的天数,但后来的事实让这一切又开始显得不可琢磨。一个十八岁的青年,用自己最真挚的情感和最稚嫩的阅历去深爱一个人,这从一开始就带着极大的冒险精神,但对于一个十八岁的青年,他的视线会绕开挡在他面前的任何障碍,直抵他的所想。他努力的修正着自己可能的不足,思考着是哪个细节让吴菲不能彻底接受他,他觉得他如果知道这个弱点,就一定能改掉,但事实是那个弱点总是对他避而不见。他拿着前几天吴菲送给他的手织毛围巾,这条显得不是很规整的围巾是他继续等下去是有意义的佐证,五月份的天气显然用不上这围巾,但吴菲说她从年前就开始织,只是太忙了没有赶在冬天离去之前送给他。谢凯显然能从这围巾上找到另一种形式的温暖,他把它放在背包里,每天和自己形影不,虽然不是时常把玩,但知道有这样一个东西和自己咫尺距离,也是种莫大安慰。 高三部,校门,楼道,以及任意一堵显眼的墙壁都被各种各样的标语占领着,以前的青山绿水不见了,全是这种耀眼的红色配上方块白字的标语横幅,这些在在风中起伏的标语,更像是斗牛场里的斗牛士手里的红幡,这种红色充满了所有看见它的瞳孔,同学们本来已经足够亢奋的学习态度变得更加盎然起来,近在咫尺的高考,让学校里最有厌学情绪的人也不再逃课,他们即使睡觉也要呆在教室里睡,这让他们觉得心安理得。毕竟耳濡目染中,做到耳濡一项也不枉多年后给别人谈起自己高三一回,蒋焉的专业成绩在学校里是第三,文化成绩只要不发生意外,他那个不算很高的理想就能轻易实现,谢凯说要考政法大学,现在看来他的分数线高过了那所大学往年招生线一大截,得偿所愿对他来说也是不难,而我算是我们三个人中压力最大的一个,从前一段对选择专业的迷茫再到现在选择大学的迷茫,就一直迷茫着,之所以迷茫是因为我顾忌太多,我必须和小黛进同一所大学,这中间就有太多的割舍退让,后来小黛对我提起沿海的一所大学,我信口的答应下来,对于这种不耳熟的大学,我都归类到轻松拿下的范畴,我只是觉得用一个高分去读这样一个学校是不是一种浪费,但是想到能和小黛在一起,这种浪费就显得无足轻重。有天和同桌谈起要报考的大学,当我说到这个大学的时候,他显得有些惊讶,然后对我竖起大拇指来,我被他的表情和动作搞的一头雾水。在后来我去查了它的分数线,竟然比我最好成绩还高了十分。小黛去樟木之前,成绩和我不分伯仲,但现在看来她已经在我之上了,我当然不好意思开口叫小黛选一所我更有把握的大学,那会让我显得有些难堪。我应承了下来,就只得咬牙往上赶,我的动力来源就是小黛,当想到因为我的原因而和她不能在一起念书,心就开始摇摇欲坠起来,那是语言不能准确描述而大多数人都经历过的虐心感觉。我用更多的时间埋头在书本之间,直到我的眼睛酸涩难忍,流出幸福的泪来。多年后当我回忆起这一段时光,我给它取名叫做“充实”,那是段幸福的时光,在那段时光里,我做着大大小小的梦,大大小小不切实际的梦,但我没有觉得它们高高在上,我认为只要努力虔诚,实现梦想就是理所应当,就是探囊取物,就是这种简单的信仰,让我单纯的充实着,充实 的快乐着。 . 第22章 第 22 章 吴菲托着腮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今天生意不是很好,屋外正在下蓬溪入夏以来的第一场暴雨,雨水沿着屋檐汇成水窜,凶横的砸向地面,溅起的水花,让吴菲的落地窗上布满了泥点。暴雨太过突然,行人在仓促中东奔西跑,街道在一瞬之间变得安静,只剩下了雨声。这场雨并不像看上去那样糟,至少吴菲觉得这场雨让她有了片刻休息,这段时间,她加长了营业时间,把每个月一天例行休息也取消了,每当她想要歇歇的时候,躺在病床上父亲的样子就会出现在她脑海里,这让她觉得这些歇息充满了负罪感,几个月前吴菲衣食不愁还小有结余,但现在拮据和窘迫被用来形容她的生活,广东的赔偿是判下来了,但因为种种原因,赔付期限一推再推,仿佛遥遥无期,他们把时间给了对方的每一个借口,但生活从来不会像他们那样善良,父亲的后续治疗要钱,弟弟学习要钱,亲戚借款要还,她的生活被一个钱字搞得乱七八糟,她需要钱,医生说再要八万父亲就有可能站起来,弟弟说每个月交六十元就可以得到老师的特殊辅导,姑姑说借的那一万可以先还五千,因为她儿子马上要接媳妇需要些钱,这些钱,明码标价,简单或者复杂,如果你拥有钱,一切困局都会在交易后烟消云散,如果没有,即使你看见每一个人头顶都是晴空万里可,但世界上唯一的一朵乌云也会永远飘在你的头顶。如果父亲没有站在车厢的左侧,如果他没有站在那里喝水,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吴菲现在或许会轻描淡写的跟一个闺蜜谈理想,说自己开发屋的梦想只是想盘一个蓬溪最好看的头,这和钱无关,这是艺术,自己早上八点开门,晚上九点关门,不多赚一分影响生活质量的钱,她会告诉身边的朋友自己从来不会成为钱的奴役,她要的只是生活,而钱只是生活中的一个因素,她或许会这样长久的清高下去,清高到拥有更多的钱。但现在她的人生往另一个方向发展,一个庸俗的剧情,一个□□得没有美感的生活,把她想过的清高举起然后摔成碎片。她看着窗外的雨,那浓重的乌云把天空堆积成土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42 地的颜色,吴菲像是看见一面巨大的镜子,照出了自己的心情。 “大老板”,吴菲被这熟悉的声音从毫无头绪的思考中拯救出来,她回头看见艳子站在自己背后,艳霞和上个月看到的时候一样,她脸上挂着新婚女人的甜蜜笑容,那些笑是区分幸福和不幸福的判别标准,现在艳霞拥有着它们显然也拥有着幸福。艳子坐在镜子前,吴菲看到她的刘海被打湿后杂乱的挂在前额,吴菲拿起吹风和梳子,给艳霞休整,“怀孕了,这么大的雨还到处乱跑,不怕你老公把你骂死。”艳霞的肚子比上次见面时候大了一圈,“哼,他现在说话连带着一点情绪都会被我骂死,我现在的地位已经高高在上了”。艳霞骄傲的摸着肚子,这让吴菲想起法海要收白娘子的时候,因为她肚子里怀着文曲星而饶了她,眼前的艳霞让吴菲回忆起了那个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连续剧,她觉得喜感十足。吴菲的联想被艳霞的惊叫破坏,吴菲以为梳子夹住了艳子的头发,艳霞却从椅子上弹起来抱住吴菲亲,她说她好久没有吹过这么漂亮的发型了,这个发型让她在孕期变胖后第一次找到了满满的自信,吴菲确定艳子说的不是恭维的话,因为她对自己的手艺从来都很自信。漂亮的发型让艳霞兴奋不已,在这间发屋里,她像是一颗太阳,把吴菲潮湿的心烘得暖起来,吴菲暂时屏蔽掉自己生活中的琐碎,开始漫游在吴菲勾勒的婚后家庭生活,听她讲自己如何用道理说服了婆婆,如何驯服老公,吴菲仿佛看见艳霞坐在她们家最高的那把椅子上,成为发号施令的女王。在艳霞的快乐里,吴菲是快乐的,她们忘记了外面大雨倾盆和狼狈的路人。艳霞问吴菲有男朋友了没有,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吴菲叹了口气,作为回答的前缀。她摆弄着手里的长柄梳,摇摇头。“太好了”,吴菲惊讶于眼前这个朋友竟然会为她喝彩,居然用“太好了”这三个字来讽刺自己。艳霞激动的牵着吴菲的手,表情像偶像剧里的一样夸张,吴菲从她忽闪里眼神里看到一片苍白。“还记得安少康吗?”,“安家街的那个?”,“嗯,嗯,就是他”艳霞激动的点头,仿佛记得这个人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吴菲一头雾水的望着艳霞,艳霞拉起吴菲的手和她讲起安少康的现况,艳霞口的安少康已然是一个事业小有成就的人物,艳子说他在市里的工业园有一家上百人的厂,每个月发工资的钱款都是请专业的押运公司用铁皮车拉到厂里去,吴菲仿佛是在听一个神话故事,而这个神话故事的主角有那样一个平庸的过去,她难以想象一个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她记忆里隔壁村安家街的安少康,永远穿着一双和泥巴一样颜色的解放鞋,他们家住在去青岗镇的必经之路上,每次从那里过吴菲总能看见另外三个比安少康更脏更瘦小的弟弟,他们家的窘迫状况是一个话题,在方圆十里范围内长久的被拿出来温习,每温习一次少康就能多发现一双冷冰冰的眼在看他,安少康比吴菲大五岁左右,但他爸爸比吴菲爷爷还大一岁,安少康的妈是个外省人,说着这个村里没人懂的方言,人们只听见她每天咿咿呀呀的训斥着这群孩子,他们家有太多地方和这个安家街不一样,这些不一样,让他们看起来像是怪物。安少康的妈妈常常等河边洗衣服的女人们嘻嘻哈哈的说笑声消失在转角的竹林处,在确定彻底的离开后才从她的破屋里走出来端着一家人的脏衣服去河边洗,那时太阳已经落山很久了,月亮在天空里变得明亮起来,水里映着它的倒影,少康妈妈便端起盆子沿着那条弯曲的小路踏着月光走向河边,这或许在画家笔下会是一幅意境不错的画,光线柔和,人物生动,但生活在这中的少康妈妈这辈子可能都体会不到这意境,她太忙了,忙得没有时间笑,也没有时间忧伤,在村里的其他人眼里,她是个可怜的女人,但人们口中的可怜只在人们口中流传而已,她种两季庄家,给三兄弟吃饱,衣服大的改小,坏的补好,让三兄弟穿暖,她太忙了,每天一起床就有不少的衣服等着她洗,有几头猪等着她喂,她常常低下头去的时候是早上,抬起头来,月亮就挂在了天上。她在这个村里没有朋友,所以没有人知道她在来这个村之前她经历了什么,所以村里人在自己的无限想象中给了她一个不堪的过去,女人在大槐树下闲言碎语的讲着她“可能”的过去,那些“可能”被讲诉了很多次后,连编出这些“可能”的人自己都相信了这些可能,村里所有人都对她敬而远之。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这个现象不止一次的发生在这个世界的无数个地方,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是一个群体,他们并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但就是不被这个世界接受,这一切都基于他们身上那些于世无害的不同点。这个村没有任何人看好这个家会有一个明媚的未来,也许他们在自己低矮的屋檐下也从来不曾大胆的想象能够拥有的未来。吴菲努力的把现在那个被人叫着安总的人和那个低矮屋檐下胆怯的安少康联系起来,她庆幸安少康扭转了命运,没有淹没在大槐树下的流言里。艳子问吴菲有没有看见安家街新起的那栋楼,吴菲想起上次回家的时候看到的那座在建的洋楼,四个门面对着路口的大槐树,楼下堆满了河沙水泥,吴菲当时没有理由去在意那座楼的主人,只是小心的趟过工地淌出来横流的水。现在她知道了那座楼的主人,也就明白了那朝向大槐树的四个门面的意义所在,吴菲想起那天的大槐树下没有人,也许是因为天气寒冷或者是其它的理由,但吴菲宁愿相信她们是因为自己恶毒的言语而愧疚。快意恩仇,绝地反击,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体验,它只属于少数幸运的人,它不是物质财富,但更能让人愉悦畅快。 屋外的雨停了,狼狈的行人又恢复到闲适懒散的节奏中来,一阵微风送来了大雨过后泥土的味道。艳霞讲完安少康,望望屋外消散开来的乌云,手抚摸着隆起的肚子,夕阳的一抹光亮透过厚重的云层在她脸上映出耀眼的光,吴菲从没看过她这样美过,或许是肚里的孩子让她稍显稚嫩的脸庞多了几分母性的光彩。艳霞拉起吴菲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吴菲朝镜子里看,她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艳霞把她的脸从镜子那边扭过来,“大小姐,说了一下午,你有没有听出什么来”,“听出来了,你说你重了十斤,我有个朋友怀孕的时候重了二十多斤……”,“哎呀,哪是这个事,我明明说的是安少康,来来,把笔给我,有笔吗?”吴菲从抽屉里找出一支记账的笔,艳霞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本杂志,在一个美女露出的大腿上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递给吴菲,吴菲看看这窜数字又看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43 看艳霞,这串数字的答案或许就藏在艳霞的脸上,在吴菲找到答案之前,答案从艳霞唇红齿白的口中飘了出来,“好了,我也不拐弯抹角了,这种事情也是正常的,你年纪也不小了,抓紧点时间还可以跟我儿子定娃娃亲,这是安少康的电话号码,有空的话……当然我知道你有时间也不会打,毕竟女生面子浅,实话说吧,我这次来也是受人之托,也想成人之美,安少康对你有些意思,你好好考虑一下吧,好了,雨停了,再不会去婆婆该说我了”,艳霞说完,笑着朝吴菲挥手告别,艳霞在她背后,感觉脸上滚烫,她望向镜子,看到一张红彤彤的脸尴尬的出现在镜子里。在她二十多岁的人生里,第一次这么直白的遇见“婚姻”,一闪而过的“婚姻”这个词,让她焦虑而惶恐,她觉得在婚姻面前她还是个小孩,她担当不起婚姻的责任和义务,在她理解的婚姻里,女孩会因为走进婚姻而加速衰老,那些纵向和横向的皱纹会从婚姻里某天开始随时随地的突然出现,爬在额头脸颊,挥之不去,妈妈如此奶奶如此,外婆也如此,吴菲在自己发散的想象里惶恐不安,在不安里把那本有电话号码的杂志塞进一摞杂志的最底层,然后又把桌上的一叠报子压在上面,这样层层叠叠之下,让她找到了一些安全感,她放起音乐,她跟着哼唱起来,她觉得这样的哼唱可以替代走一直绕在脑海里的那些问题,仿佛有些效果,但当她去拿桌上的水杯,目光不自觉的就落在最底下的那本杂志上,那些被刻意回避的问题越是回避越是在脑海显现,她从那堆杂志下抽出那本有电话号码的杂志,横穿街道,把它丢进十字路口的垃圾桶,当垃圾桶翻转的桶盖停止转动前她回到了自己的店里,被音乐环绕着,感觉好了不少。 吴菲在店里迎来送走每一个顾客,然后把学校九点一刻下晚自习的铃声作为自己一天结束的信号,谢凯会在这个铃声之后几分钟之内出现在她店里,帮她打理收拾店面,然后和她一起走过回归园,路过红苕市桥此起彼伏的虫叫蛙鸣。从旁观者的眼光看去,他们是一对情侣,但事实上他们不越雷池半步,他们之间的关系在一个奇怪的位置维系着,谢凯怕走近一步伤害吴菲,吴菲怕远离一步刺痛谢凯。如果爱情原本可以是一份只有口舌之欢的快餐多好,但偏偏它就是一杯韵味十足的茶,等你发现它时,它已经潜移默化的成为你生活中难以戒掉的瘾。在这种奇怪的关系里,吴菲也忍受着它的折磨,她喜欢谢凯的,在她的人生里第一次羞涩的出现“爱”这个字眼的时候,谢凯就站在她面前,他把她心中的爱从朦胧变得清晰,她猜想过谢凯会给她生活带来的不同,她也愿意闭上眼睛等谢凯把一个吻印在她的眉间。但现在,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占据着她大部分的精力和财力,她筋疲力尽之后,风花雪夜的事对她而言,已是力不从心。她曾经在某个无眠的夜晚告诉自己,等父亲的病平复之后,就把头靠在身边这个男孩的肩膀上,挽着他的手,好好的和他爱一场,一直爱到最后。但现在她想让他再等等,也让自己再等等,她知道这种等待显得自私,但她总听到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不可以”。在那些胡思乱想的“假设”里,假设过谢凯不愿意等她,那个“假设”让她难过,她想如果有天“假设”真的发生,她不会怪谢凯,但会伤心的哭一场,不,是很多场。她想问谢凯愿意等她吗,但很多次话到嘴边又被咽了下去,取而代之的便是些无关痛痒的话。可惜愚钝的谢凯也没发现那些停顿之后挤出话语的生涩,于是他们就这样两杯透明的水,清澈的爱着彼此,但却没有交融的机会。 每周二吴菲都回一次家,之所以选择星期二,是因为这天的客人是一周中最少的,这是她认真总结之后得出的结论,选择这天会给她减少歇工带来的损失,她在超市里买了几斤苹果又买了各种营养品,本来她还想买黄桃罐头,只是肩上的背包已经满了,这让她有些难过,她知道父亲爱吃罐头,但这次她满足不了了,于是她在心中提醒自己一定记住下周第一个就买罐头。购物袋在她食指上勒出一个红印,当她两根食指都出现红印的时候,就走到了汽车站,汽车站的位置刚刚好的出现在她快要崩溃的地方,坐上青岗镇的车,把袋子放在脚边,长长的呼一口气,人生又开始美好起来,售票员站在后门窗边,把半个身子都探出车来,招揽着一切潜在的顾客,她大声的重复着“青岗,青岗勒,还差一位了啊,人齐就走勒”,车在站前临时集市狭窄的过道上缓慢的走着,驾驶员频繁的按着喇叭,让那些快把摊子摆到路中间的小贩让出路来,车像一艘帆船,在微风下逆流而上,显得寸步难行。吴菲不敢和任何一个小贩对视,这种对视会让他们误以为你想要买他们的东西,紧接着那些装满锅盔,花生,饮料的篮子就会相互簇拥着出现在你面前。不想要这种麻烦发生,那就让自己的眼神游离在蓝天白云之间。当吴菲的目光从蓝天白云之间返回的时候,车已经飞驰在乡间道路上,售票员因为先前车站的卖力招揽耗费太多精力,现在已经靠着椅背睡熟,任由车辆的颠簸胡乱的摇晃着她的头。吴菲拉开窗户,绿油油的稻田铺满山谷中的所有平坦的土地,由远及近全是这种生机盎然的绿,吴菲想起自己最惬意的回忆就是在放学之后,太阳落山之前走在写些绿油油之间的田埂上,阳光金黄,不热不燥,映黄她们的脸蛋。她们追逐打闹,奔跑在山谷之间的田野上,那时候的快乐不知道怎么描述,但它无穷无尽,那是种不知道忧伤前提下,本真的快乐,在那些快乐里有稻田,所以现在看到稻田便是快乐的。再过些时候,布谷鸟就会在每个山头唱起歌来,如此便有了声音,风吹拂田野,带来稻香。如此一来,声音,味道,美景组成的美丽夏天,从每一个角度去欣赏都是饱满的。在那样的夏天里不应该有快乐不起来的理由。望着飞驰而过的稻田,吴菲盼望着父亲的伤快一些好起来,最好是在布谷鸟飞走之前。 吴菲妈在院子里收晾晒了一天的被子,当她转身的时候,看见了走在小路上的吴菲,她跑到院子尽头,从吴菲手里提过东西,吴菲结接过妈妈的被子,被子里散发出阳光的味道,这味道熟悉而亲切。妈妈今天的心情看上去很不错,她讲着锅里的菜来自哪里,如何美味,这久违了的唠叨,现在听上去像音乐一样让人感觉轻松,而轻松这种感觉似乎已经离开这个家庭有些日子了。吴菲走进父亲的房间,父亲把茶杯放在床边的凳子上,桌上堆满了东西,这其中包括吴菲想买而没买成的黄桃罐头,父亲的茶杯在凳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44 子上摇摇欲坠,或许父亲咳嗽一声,它就会应声倒地。“哟,都快堆成小山了,爸,我这一周没回家,家里都可以开小卖部了,多少人来看过你啊。”,“什么多少人,就……”,“就大队上的邻居亲戚,前前后后都凑一堆来了。”吴菲爸从中间接过吴菲妈的话,让吴菲妈有些摸不着头脑,在围腰上擦擦手,转身走出了房间,吴菲把削好的苹果递给父亲,那个细节在她低头削苹果的间隙消失得无影无踪。爸爸精神看上去比上周好了不少,电视被移到床头,反复播放着一段保健酒的广告。爸爸告诉吴菲自己现在的生活就像神仙一样,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他说要是自己不受伤,一辈子也不能享受到这种待遇。吴菲在父亲的笑声里听到了快乐和忧伤,于是也跟着笑出了快乐的忧伤。上周回来母亲在厨房里对吴菲抹着眼泪说起去父亲去医院做康复治疗的费用还差一大截,吴菲也跟着哭,她们母女相互安慰着止住了哭,又擦干净眼泪准备端菜吃饭,母亲端起一锅番茄蛋汤,还没走出门吴菲就看到一滴眼泪滴在锅里,她拉住母亲的手,把汤锅接过来,朝母亲挤出笑容,然后端着锅走了出去。她不知道女儿何时开始拥有一颗比自己坚毅许多的心,那个背影比自己更有担当。和上周相比,这次屋子里的气氛没那么压抑,除此之外仿佛还多了些许轻松,轻松的源头就藏在这间屋的某个角落,不时更新着笼罩在屋子里的低沉情绪。但那源头究竟是什么呢?吴菲不明白,也没有去问,她怕自己的一个不小心,会捅破这脆弱的气氛。 第二天回到城里,吴菲拨通邻居家的电话,在等待了一小会儿之后,听到电话那边母亲喘息的声音,因为她总是为了节约时间而一路小跑来接电话。吴菲在电话里说自己到蓬溪了,给母亲报个平安,母亲又给她嘱咐了几句出门时就已经说过的话,就挂了电话。嘴里还留着家里饭菜的香味,但人却在蓬溪,太阳西沉,华灯初上,吴菲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于是她走到柜台背后,拉出抽屉,那里放着纸巾,她拿出一张,铺平上面交叉的褶皱,当这些褶皱被铺平,泪水开始在眼眶打转的时候,隔壁王姐嘻嘻哈哈的走进来,要吴菲给她烫头,泪水就像害羞的精灵撞见了陌生人一般,眨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二天早上,吴菲到门市的时候对面的早点铺子里冒着腾腾的热气,她打开店里的灯,对着镜子整理起自己的头发,她想把这些被风吹乱的头发整理好后,再去对面吃得饱饱的,然后开始她一天的工作。当她刚弄好头发从镜子里看到弟弟从街对面朝自己跑来,这是周一,这个时候应该是早读时间,而他怎么出现在这里,在吴菲疑惑的时候,弟弟已经跑进她店里,他喘着气急切的说着话,汗珠顺着耳鬓流成一道小河,那些词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吴菲感觉到头顶一阵发麻,他告诉弟弟先回学校认真上课,弟弟走过街道跑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吴菲,吴菲朝她用力挥挥手,她把动作故意做得坚定而又有力,于是弟弟跑向学校,留她一个人在这明媚的早上,不知所措,心慌无助。她拉下店门,拦住一辆三轮朝车站赶去。 风呼呼的在她耳边想起,她捻着手里的车票,把它捻成一根细长的条,她脑子空空的,本来打算用它来想办法,但到了这个关键时刻,它却罢工了。吴菲看着窗外,很多画面出现在脑子里,她想起父亲站在院坝边拿竹竿敲李子树上黄灿灿的李子,自己提着竹筐在下面跑着捡,那时候父亲高大而强壮,当她抬头的时候,她觉得她看见了世界上最强壮的人。刹车的顿挫让她从胡乱的思绪里脱身出来,她疾步走下车厢,穿过人群的阻扰,朝家的方向跑去,她跑一会儿歇一会儿,直到她看到她家朝向马路的那面雪白的墙,浑身上下再没有一点力气。小路上下来了伯妈,她招呼着吴菲,“怎么这么快你就回来了?”吴菲一头雾水的望着伯妈,伯妈回以不解的眼神,吴菲心切绕过伯妈往家走,“门我都锁了,你有钥匙吗?”,“锁门?我爸妈呢?”,“你妈早上来喊你伯伯去准备人手,把你爸往城里送,后来来了辆车,我以为是你伯伯找的,结果车刚走,你伯伯叫的车才到,那车不是你叫的吗?” 吴菲没有叫过车,爸爸坐的又不是伯伯叫的车,那爸妈到底坐了谁的车?那车到底要往哪里开?一连串的问题把让吴菲急得泪光闪闪,她匆匆的和伯妈道了别,又坐上开往蓬溪的车子,售票员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这个刚下车又上车的女子眼睛里泛着的泪光。车在路上蜿蜒前进,司机悠闲的跟前排的乘客聊着广播里刚播的那段趣闻,任由一辆辆摩托超过他然后扬长而去,吴菲紧紧的盯着司机的方向盘,她有种把它抢过来自己驾驶的冲动。不知道到过了多久,在吴菲快要耗尽所有耐心的时候,车终于到了蓬溪,她下车拦了辆三轮往县医院赶,她不确定父母在县医院还是在中医院,但父亲做完手术后的检查都是在县医院,所以爸妈在那里的可能性更大。三轮车上,吴菲想到弟弟描述中父亲的病情,心急促的跳动着,把一股股血液泵到脑中,接着汗从头皮冒出,而手脚却变得冰凉。 吴菲走进医院大厅,大厅里人头攒动,每个窗口前头排着一条长队,吴菲在每个队列里焦急的搜索自己熟悉的身影,当她找到第三个队列的时候,她听到背后熟悉的声音,回头看见母亲手里拿着缴费单,在前后两个高大的男人中间显得越发弱小,吴菲穿过人群,走到母亲的身边,她看见母亲额前凌乱的发和惊魂甫定的眼神,这种表情久违得陌生。她很小的时候看见母亲在暴雨来临前抢收谷子,在最后一担谷子挑进屋后,母亲坐在堂屋的长凳上,手握着搪瓷杯子,眼睛望着豆粒大小的雨点坠落在她刚刚战斗过的“战场”那种眼神和现在吴菲看到的一模一样,这种眼神告诉吴菲事情没有发展到最坏的结果,于是她长长的喘了口气。 缴完那些红红绿绿划价单后,吴菲望着钱包里还有张十元的票子安静的躺着,她庆幸自己的子弹不但没有打光,而且尚有盈余。吴菲整理着缴费单,把它们小心翼翼的叠整齐放进挎包里。她走进病房,看见父亲头上挂着四五支吊瓶,对吴菲而言,吊瓶的个数表示着生病的严重程度,现在她看到了从未看到过的数量,她感觉到鼻子一阵酸楚,她觉得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于是她努力的把眼泪憋了回去,剩下一张红彤彤的脸,父亲看着吴菲,用力的挤出一个微笑,那是一个比哭更像哭的笑,吴菲握着父亲的手,枯瘦的手有些冰凉,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刺骨的河水里捞起了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45 一支树桠。吴菲望着父亲,说着些宽心的话,父亲把目光移动床头上方的空调上,扭头对他来说有些消耗体力,他用轻微的点头回应着吴菲,吴菲自顾自的说着,安慰着父亲也安慰着自己,说着说着吴菲感觉父亲的手轻轻的握住又放开,她看过很多苦情戏里的人都是这么去世的,她紧张的看着父亲,父亲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她顺着父亲的目光望去,看见一个年轻的陌生男子站在床头,她迅速的打量了一下这个男人,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于是她大脑飞转起来,在一瞬间她明白了这个男人是谁,她没好气的站起来,目光中充满着敌意,她尽量把腰杆打得笔直,但这显然没有什么用,对方高达的身材让她的眼睛刚好够平视他的肩,她后悔自己莽撞的站起来的,如果坐着用高冷的语调质问他气势要比现在强很多,但现在她不得不仰着头看着他,而他确只需要平视前方就可以完美的避开吴菲的眼神攻击。“哟,终于现身了呵!”那个男子尴尬的点着头,“现在知道来了,早干嘛去啦……”,“呃……”“吴菲!你这是干什么呢!”吴菲正要发作,却被母亲挡了回去,“妈,你对他们还客气什么啊,要不是他们,我爸会到这一步吗?”“你在说什么呢,要不是人家把你爸送进医院,我一个人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还不快谢谢人家。”吴菲尴尬的望着那个年轻男子,激昂的表情还来不及撤退,疑惑却在心中蔓延。“你不是广东那边的?”年轻男子摇摇头,回应给吴菲一个无奈的笑容,“人家是,安少康,广东来的啊,安家街的安少康”,吴菲觉得自己的莽撞让自己下不来台,刚刚酝酿好剑拔弩张的情绪马上要切换到和颜悦色来,跨度不小,但她还是不得不这样做,于是她把气氛的尴尬转移到了苹果上,她拿起两颗苹果问安少康吃不吃,在还没等到回答前,人已经走出了门去,跨出门,她咬着嘴唇,庆幸自己从尴尬中成功解围。水槽前排了四五个人的队,相对于这层住满病人的楼层来说,两个水龙头显然不够。相比于其他排队人的不耐烦,吴菲显得从容,她摩挲着苹果,跟着队伍缓慢的移动着,她想起艳霞口里的那个安少康和今天她见到的安少康迥然不同,按照艳霞的描述加上她自己的想象,安少康应该戴着小指粗的金项链勒着粗壮的脖子,留着寸头,一身匪气,满脸骄横。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今天见到安少康后却发现他不应该是安少康,吴菲都被自己这种逻辑打败了,什么叫做“安少康不像安少康”,或许是艳霞言过其实,或许是自己想象丰富。但不管怎样,即使安少康就和她想象中的那个一模一样她也应该去感谢他,如果不是他,父亲现在或许还在来医院的路上,而在路上就意味着一切都可能发生,从某个角度来说,他可以算作是父亲的救命恩人,想到这里,吴菲觉得自己手中这两个苹果显得不够隆重,但她又想不出来怎样的礼物才能表达出她的感谢。吴菲拿着两个苹果走进病房,在这之前,她想好了一堆话,这些话主要是由表达歉意和衷心感谢的句子组成,在进门之前她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把这些话说得顺溜而不显累赘。当她把尺度拿捏得刚好的笑容挂在脸上,走进房间的时候,安少康不见了,只看见妈正在给爸擦手和脸,她走到爸身边,把洗好的苹果放在床头柜上,“他呢?”,“刚走了,说是有事,我说等你回来送送他,他硬是不干,看来你是真把人家给得罪咯。”母亲说完端着盆去倒水了,吴菲把苹果递给爸,爸摇摇头,望着吴菲笑,吴菲不明白爸的笑容发源于何处,她们家现在这个状况不让人哭已经是最好的了。吴菲啃着苹果想着自己刚才的莽撞,越想越觉自己有些过分,她想等父亲出院了,亲自去赔礼道歉加感谢。而眼前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去银行把自己上个月存的钱取出来应付那些红红绿绿的划价单,她把包里剩下的最后一张十元钱递给母亲,让她去买点午饭吃,现在她的挎包终于空空如也了,但她却有种莫名其妙的如释重负,她想这大概是压力过大后出现的幻觉,多么奇妙的幻觉,吴菲无奈的摇摇头。她现在只能步行去银行了,当然这对她来说已经算不上是什么困难,只能归类到麻烦一类中去。一个人在他被激发出强大的内心之前,往往连自己都不会知道自己灵魂会有怎样一股和命运抗争的力量。忙完了医院里的事,在回店的路上,很多问题浮现在吴菲脑子里,没法解答。她不知道安少康家和自己家有何种瓜葛?为什么送父亲到医院的不是别人而是他?堆在父亲桌上的慰问品又不是是安少康买的?如果这些都是安少康做的,吴菲仿佛明白了什么。明白了这些之后,吴菲有些不知所措,但她知道在生活的磨难里,突然有人助一臂之力,无论如何自己都应该心存感激。 . 第23章 第 23 章 每天晚上,值日都会在关教室门前,撕掉当天的那页日历纸张,第二天第一缕阳光正好射在崭新的日期上,红色白底,在阳光下那么耀眼。这日历刚开始看着新鲜,到后来就不敢仔细去看它,它递减的速度让我感到恐怖。当我亲手把日历撕掉揉成团,扔进垃圾筐锁上教室门的时候,离高考便剩下三十天。这是我高中生涯里最后一次值日,教学楼过道上明亮的路灯让我能看见学校后山上树木茂盛的样子,在这个夏夜里鸣虫躲在树木下的草丛里喧嚣不止,它们每年的夏天都是如此,置身事外当然可以如此放纵。教学楼的灯在我身后一层层熄掉,这三年的一切在这暗下来的瞬间竟然历历在目,清晰可见:三年前,父亲带着我走进先农巷,走进这学校,礼堂里人头攒动,寻找,排队,缴费,直到领着那张盖了红印章的入学书,开始了我的高中生活。在那一排法国梧桐下的过道中无数次的穿行,跟着蒋焉抽了第一口烟,在食堂里沉浸在没刷饭卡而端到饭的窃喜里,踢球大胜邻班后买饮料当香槟开的庆祝,还有在校庆时,在人群背后紧紧抱住小黛。当我想起这些的时候,它们仿佛都发生在昨天,我知道这个比喻是一个很老很烂的修辞手法,然而现在我想不到有更贴切的话语来表达。或许三年本来就是一天,第一年是早上,第二年是中午,第三年就像这星空繁星点点,让人思考和回顾。 我走出校门,路灯下,一阵风吹过,带着青草的味道,它让我想起小黛以前站在这个位置等我的画面,心里隐隐的开始痛起来,这种痛让人不舒服,更确切的说是令人讨厌,它痛得不深不浅,恰好在涌出泪花之前戛然而止,让人没有发泄出来的可能,我叹了口气,快步走了过去。或许不去想她,才是唯一解决这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46 个问题的方法。 “最近怎么看不见谢凯”,当蒋焉向我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了这是一个问题,现在眼里只有高考,我竟然把自己的兄弟都忘记了,心里大呼罪过,但转念一想,如果不是蒋焉和我一班,我连他也会一起忘记了,想到自己是如此公平,心便得到了救赎。“他们文科班要背的东西多了去了,说不定现在正在那个角落里背得唾沫飞溅”,蒋焉拿下插在耳朵后的笔挠挠头,对我的解释颇为信服,然后把物理卷子铺开,和我讨论起带电粒子在磁场里的运动轨迹。 谢凯当然也背书,但不像我说的那样,是因为背书而消失在我和蒋焉的视线里,他每天下自习都会第一个冲出校门,喘着气跑进吴菲的店子里,一口气喝下桌上那杯吴菲在街对面给他买的冰咖啡,如果那时店里还有客人,谢凯就翻翻学习资料,在一边静静等着,如果没人,他就和吴菲一起收拾店里卫生,擦镜子,归置理发工具,扫地,拖地,他快乐的干这这些,把他娇气公子的形象扔到十万八千里外,他开心的笑,于是流出幸福的汗,晶莹而通透的汗珠是他的骄傲。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快乐从来都是这么不讲道理。 拉上卷帘门,在黄黄的街灯下,他们走着聊着,有时大笑,有时沉默,谢凯对吴菲说现在自己要是高一才好,那样还有三年时间和吴菲呆在一起,吴菲笑着说,如果凭三年前的手艺来这里剪头,会被饿死。谢凯告诉吴菲,自己饭卡里的钱足够和她一起分享。吴菲听完后哈哈大笑,说:“好啊,你养我,不过我吃得很多,哈哈哈”。谢凯是从心里想保护吴菲,只是不是三年而已,他想把这期限延长到一辈子,但他说不出口,他觉得这些话最好还是藏在心里,一旦说出来就莫名其妙的变得空洞。他小心的保护着他们之间的距离,时间久了他便开始觉得这个距离本生就是恰到好处的恋爱距离,而急于求成的表白在他看来愚蠢而又笨拙。 中午放学,蒋焉的自行车爆胎了,我和他推着车去找修车铺,以前满大街的修车铺现在越来越少了,高一的时候校门口还有两个,现在已经不见了踪影,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去南门口看看。“南门口”这是个多么具体而形象的地名,仿佛是专门给外地人准备的,好让他们第一次听见就知道自己身处在这个县城的南边关口,据说土地革命时期一队人马打着火把,从这里把革命的种子带进了这个小县城,在这里建立起苏维埃政权,我始终认为仅仅为了这个光荣的历史这里也应该矗立一座和凯旋门类似的建筑,而事实上这里仅有的只是一根被刷成红白相间的竹杆横卧在两根铁支架上,它懒散的横在路中间,一头挂着一个圆饼石头做配重,另一头落在马路对面的一根铁支架上,一个老头手扶着有配重的一头,收费放行,他的头发落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全白了,远远看着就像是顶着天使头上的光圈。从我记事起他就在这里,夏天的时候可以看见他腿上的枪伤,小时候我总觉得若干年前他就在那群打着火把的人中,他和他们一起把革命的种子带进了蓬溪,这种思维的延续让我一直对他抱有敬仰,即使后来我知道那个枪伤不可能来自那么遥远的年代。南门口不会有凯旋门,他那根挂着限高标志的竹竿就成了那段历史的注解。 自从分县之后,南门口的街边就停了往返樟木和蓬溪之间的车,新旧不一,参差不齐,从它们七零八落的狼狈中,可以窥见当初分县的仓促。不管分县有多么长远的意义,但在我看来,它对我是有百害无一利,如果没有这场“政治阴谋”,站在我身边的就不会是五大三粗的蒋焉。蒋焉目不转睛的看着修车铺的老板是如何把车胎取出,而我看隔壁店铺里的电视,上面播放着《新白娘子传奇》,正演着白娘子被法海抓住要关进塔,许仙哭着伸手去拉那一段,我看着白娘子和许仙够不着的手,心中升起了闷闷不乐之感,转眼间竟然开始忧伤起来,我凝望着内胎浸没在水盆里鼓起的泡,木讷而呆滞。从前看到这段时候无感的我,现在看来却满满都是伤感。我对号入座的把自己想象成许仙,但这个世界比法海还强大,而我却比许仙更羸弱,想起我的白娘子,一种无力感便贯穿全身。我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小黛和我约定的那个大学,越临近高考信心越是不足。小黛说她五年级的时候和家人去那所大学看过,那是个绿树成荫的地方,道路在那些绿荫下蜿蜒伸展,通向不同的地方……,她的描述,让我对那里无比向往,向往着我和她可以走在那些绿荫下,走进属于我们的世界中去。 修车师傅在蒋焉的轮胎上发现了两个漏洞,这让蒋焉又要多花一个补丁的钱,不过蒋焉却笑着说这是祥瑞之兆,爆胎都爆的这么与众不同,一定是祥瑞之兆。蒋焉从来都是这么乐观,我从未见过他为某件事犯愁超过五分钟。我很羡慕他这种油盐不进的性格,和他相比,我是被生活束缚的人,而他早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我曾经问他要是考不进体育学院怎么办?还复读吗?他笑着告诉我,青春年少大好时节,为什么要重复干一件事。然后他又问我同样的问题,我却陷入沉默当中。修车铺对面是电话超市,我想起今天是星期五,于是走进电话超市。进入高考倒计时之后,我和小黛的通话压缩到一周一次,蒋焉时常开导我,说我们比牛郎织女幸福多了,我顺着他的话一想,心情的确晴朗了不少。我打的电话是小黛宿舍楼下的公用电话,这电话使用频率很高,往往要打四五次才能打进去。我拨通电话,拿起听筒,里面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找谁啊”,我还没体验过一次就打通这部电话的经历,竟然有些措手不及,电话那边又“喂喂”的催促了几声,“你好,帮我叫下萧黛”,“高三的吗?”。“嗯,对对”,“高三的还在听讲座呢!”,我挂下电话,走出电话超市,对面的蒋焉朝我挥手,满面春风,看样子,轮胎上的两个洞已经完美的被堵住了,我和他顺着南门口的坡骑着,风吹乱了我们的头发,而他依然满面春光。 . 第24章 第 24 章 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在镜子里打量着自己的新发型,在仔细看过一遍之后,露出满意的笑容,这单生意前前后后花了吴菲好几个小时,不过好在烫头的利润要大过理发,她从抽屉里拿出小本,刚准备记账,电话超市的胖老板就过来叫她接电话。于是她放下本子,跟着走出店子。 电话是妈妈打过来的,说家里有事,让她马上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47 赶回来,吴菲感到背脊上一阵凉意,接着心开始狂跳不止,她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怎么了?”,“下午家里要来客人,你爸帮不了我什么,你回来帮帮忙。”听到这,吴菲长出一口气,顿时感觉自己轻了不少,觉得一阵风都可以把自己吹走。吴菲想不出是什么客人,她猜或许是幺爸要从广东回来,在广东混得不错的幺爸一直是吴菲家最尊贵的客人,从吴菲记事起就这样,所以能让妈妈如此兴师动众的,吴菲只能想到是幺爸。只是这不年不节的幺爸为什么突然造访,这让她有些想不明白。这个疑惑直到她坐上车也没能想出个一二三。 挂在墙上的倒计时,像是秋天的落叶一般,在墙上摇摇欲坠。还剩十天高考了,这个非同寻常的日子离我们竟然如此的近了。班主任每天晚上都会花二十分钟给我们做思想动员工作,围绕着“冷静,沉着”这个主题,他把自己从教二十年来发生的故事一一讲给我们听,在他的故事里,我看到学长们有人脸上洋溢着青春灿烂的光芒如同太阳一般,也看到有人低声啜泣,开始彷徨的人生。班主任讲到高兴处眉飞色舞,讲到伤心处,摇头叹息作痛彻心扉状,但那些年韩寒的书已经可以在学校旁边的书店租到,他的故事,和我们要踏上的独木桥是两条路,但他成功了,在踏上独木桥之前,知道不走独木桥也有可能到达彼岸,是种奇妙的体验。但桥就在我面前了,我不再有多余的心思思考别的途径。 两天前我和小黛通了高中阶段的最后一次电话,我们约定在高考前不再互相干扰,等高考结束,我们再胜利会师,她说她想把高中最后一个暑假留在蓬溪,她会在她外婆家住上一个多月。这是高考前我听到的唯一一个能让我高兴的消息。 还有三天高考的时候,班主任把准考证发到了我们手上,再三叮嘱它的重要性,他说证在人在,人不在证也得在。当准考证发到我们手上时候,教室里一阵议论,我看到了那张我人生中最不堪入目的照片安静的展现在自己眼前。我瞟了一眼同桌的证件照,和我一样像是被面目全非脚踢过一样,而其余人的窃窃私语让我知道大家的照片都拍得足够糟糕,于是心情不那么难过了。班主任刚才的话在这样的照片面前显得多余,面对这样的照片我想我们中没有一个人愿意让自己的准考证落入他人之手,会好好的保护起来,连爹妈都不让看,当然这可能正是教育局领导们的用心良苦。 蒋焉的专业成绩已经达标,只要他不在考场上睡着,以他的文化课水平考上那所体育院校是手到擒来。在最后一次考试上,我最弱的英语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完形填空竟然全对了,这是我高中三年来的第一次,我觉得这是祥瑞之兆,标志着我和我的理想又近了一些。 谢凯在高考前又回到了我们的队伍当中,这让我和蒋焉颇为诧异,他总是找各种话题和我们聊,像是任何一段空白都会让我们之间显得尴尬。所以我们接着他的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也不好再问他这段时间都忙了些什么。我们三人走在蓬溪街头,像童年时候一样,岁月悄无声息的从我们身旁掠过,让我们在毫无察觉中成长。在分手的时候,谢凯对我和蒋焉说,高考结束晚上去河滨路ktv聚聚,我们点头答应。蒋焉望着谢凯的背影,满是羡慕的说,“从小到大,他这土豪的气质是有增无减”,我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咱们会后来居上,他推开我的手,说我这话太多余,必须得居上,而且还要更上一层楼!样子像极了劲霸男装的广告男主角。蒋焉问我明天是上午还是下午看考场,我对他说是今下午,他吃惊的望着我,仿佛我刚告诉他这世界上有外星人而且就住在他家隔壁一般。 我和蒋焉的考场在下河街小学,若干年前我们正是从这里走出来,现在的回归仿佛是在告诉我,凡事有始有终。走进学校,我惊讶于那颗被雷劈了一半的洋槐树竟然已经茂盛到遮住半边教学楼的地步,蒋焉拉着我离开洋槐树,说现在不是伤情怀古的时候。但我的记忆大门已经打开了就懒得再关上,索性开始了回忆。小学时候每天放学我们就在这颗洋槐树下集合,老师总要讲一些安全问题,比如过马路要看车,不能下河洗澡之类,讲完这些,我们就被分成五个小队,然后手牵手的离开,因为的我家就在学校旁边,每次一出校门就到家了,为此我总是有些失望,心里很羡慕那些能够穿越大半个蓬溪城的同学,羡慕他们可以在漫长的路上嬉笑。那时,我踮着脚也够不着洋槐树上的那个树洞,但总想去看看树洞里有些什么,现在我不用垫脚,也看能清楚的看见它,只是这个让我猜想了好几年的洞,除了洞口的蛛网外,就只剩漆黑一片。六年或者更久之前,当我背着书包走出校门的时候,蓬溪城像清明上河图一样温暖,街两边都是青瓦房,一些小巷穿插在它们之间,隐秘至极,我们把这些小巷称之为秘密通道,我们爱在这些小巷中穿梭,它把我们从一处安静带到另一处喧嚣,一处明亮带到一处幽暗,我总觉得它有某种魔力,像某种时空隧道。街道两边的屋檐伸出一部分,街沿的台阶高出地面一截,遇着下雨,即使忘记带伞也不需要狼狈,你只要沿着街沿慢慢走就好,你不会被淋湿头,也不会让污泥脏了你的新鞋。那些临街的店铺里,有让人着迷的牛肉米线,还有香到忘记忧伤的小笼包,那时我们要求不高,幸福总是会被恰到好处的满足,每当我感冒没有食欲的时候,妈妈就会掏出一元五毛钱让我去吃街道转角的那家牛肉米粉,当我唇齿留香的从食店走出时,病就神奇的好去了一大半,多年来这尽然就成了一剂治疗我感冒的特效药。 那时候街道还没有现在的一半宽敞,汽车几乎看不到,满街都是闲散或者匆匆的行人,融洽的邻里关系总让我们三步一停的打招呼,问候寒暄,当时我生活在期间,并没有觉得这有何处可圈,何处可赞,但多年后的经历让我明白,那时候的生活状态是快乐幸福的。我无忧无虑的穿梭在这些小巷里,捉着奎阁广场里梧桐树上的鸣蝉,追着河滩边的蜻蜓,直到某天街头巷尾都在谈论一件事,我的快乐便停顿了下来。我不明白青瓦房有什么不好,也不明白高楼有什么好,当工人拿着锤和钢钎推倒房屋埋葬了我的小巷,我背着书包难过极了,只在心中默默祈祷他们只是拆这一处而已,但这种自欺欺人的祈祷连哄自己五分钟都不可能。后来下河街被拆完了,中和街和东街也被拆了,只剩下上河街孤零零的飘摇,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48 而那时,我已麻木的忘记了感慨。街道两旁被一堆堆的建筑材料占据,墙上被刷上各种口号,“重建蓬溪,指日可待…… 百年大计,始于安全,质量第一,造福百姓”,老师告诉我四个字的都是成语,于是我在心里默默的记下它们,以便在期末考个不错的成绩。期末考试的前一个月,父亲告诉我,我们要搬家了,我知道我家的青瓦房迟早要拆,但没想到会这么快,我跑到后院和鸡笼里的两只母鸡呆了一下午,因为我知道不久它们就会成为餐桌上的一道菜。我把自己的饼干喂给它们,但它们因为饼干太甜而置之不理,但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东西给它们,那已经是我能有的最好的了。那时我只是觉得心里不高兴,也说不好这种不高兴从何而起,也许现在我会认为那时一种怀旧的感伤,但那时又岂止怀旧那么简单。六年级毕业之前,我们搬家了,而我放学后依然老房子走,当我看到锁上的大门时,才记起我已经搬家了,我垫几个砖头,抓住窗户,看着老屋里的一地狼藉,看了很久,直到手开始酸疼,于是我背着书包转身离开,从此再也没有回到老屋,直到它被夷为平地。 蒋焉的笑声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他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一个靠窗的位置,他说这是个上风上水的位置,可以让他事半功倍。蒋焉在我眼中一直都很高冷,今天的他让我有些陌生。我趴在阳台上,让风吹过面庞,心里好多的感慨,就像那些随风摇曳的树叶一般,而我不知道该从那片树叶开始。算了吧,就这样。 第二天便是高考,我坐在书桌前,按亮台灯,随意的翻看着理科综合试题,而桌旁是牛奶热茶,爸妈忙前忙后的招呼,搞得我有些受宠若惊,不过想到高考要是失败了,会不会把牛奶换成辣椒水,再配合上棍棒招呼我,就悲从中来,差点把牛奶喷了一地。妈问我干什么,我搪塞的指指电视。 高考期间一切发出噪声的活动被明令禁止,窗外朱家河坝的夜宵摊点没有了划拳嬉笑,于是河滩草丛里的各种鸣虫的叫声就显得分明起来。九点半,我在床上躺下,高三以来,我从没这么早睡过。我用手枕着头,望着天花板,看着河水反射上来的微微光亮,这光亮,让我想起小黛和我在山上看到的蓬溪夜景,那晚蓬溪的灯火照进我们的泪珠里,一颗颗通透光亮,美丽得那么近在咫尺,落地却消失得悄无声息。想着想着眼睛竟然有些湿润起来,我迅速的深呼吸几口,蒋焉说人在紧张激动的时候,深呼吸是平复心情的有效方式,我试了试,效果还是有那么一些,我催促自己早些睡着不要再胡思乱想,夜还未深,蓬溪已经万籁俱寂,晚安蓬溪,祝我好运。 一大早蒋焉就在我家门口等我,我匆匆吃完早饭,带上个鸡蛋就跟他踩着单车往学校赶,今早是最后一次看校长在台上训话了,虽说平时不怎么喜欢他,但离别的感伤让我又想多看他一眼,我们把车扔到车棚就直接去了操场,两个气球拖着条幅飘扬在主席台上,教导主任,副校长,年纪主任已经坐在各自的位置上,校长走到台前,对着话筒吹了几口气,在确定音响良好之后,开始了讲话。他言语温和,语速适中,而上个周他还在这个地方大骂这届高三是一群酒囊饭袋,浪费父母粮食的蛀虫,这种反差让我们大为诧异,到最后,他竟然说,我们这届高三是学校的骄傲,我们彻底懵了,大家面面相觑。但既然校长都说我们优秀,我们的自豪感也就油然而生,校长稀疏的地中海发型在激昂的演讲中被震起一缕,微风让这缕头发在他额前飘摇,他推了推自己的眼睛,接着一个连贯的动作让那缕头发归位。我从来没这么长时间的看过我们的校长,因为他总让人畏惧,高一的时候,为了规范高中生仪表,就是他把我和蒋焉从队伍里抓出来,让我们一群长发飘飘的男生站在主席台当反面教程,从那时起我再也没留超过五厘米的头发,也把他划进了不受我欢迎的名单里,我整整怕了他三年,也讨厌了他三年,但这一刻我却觉得他不那么讨厌,甚至他那缕摇摆在前额的头发让我觉得可爱,唉,我不能再胡思乱想了,再这么煽情的想下去,恐怕会影响了自己的考试,于是我抬头看着停在宿舍顶棚上正准备起飞的鸽子,等着他讲完。一阵激烈的掌声响起后,我们排着队出发了,在要跨出校门之前,一串火炮噼噼啪啪的响起,我们穿过腾起的烟雾,奔赴各自的战场。 高考结束后的那天下午,一群女生和班主任站在操场篮球架下讨论着刚刚结束的高考,班主任看着我走过来,问我考得怎样,我说还行。几个女生正在为理科综合那道物理大题的第二个小问争论着,我伸长脖子在人群中搜索着蒋焉,但是无果,心想这个平时都提前交卷的人在面对高考的时候总算是沉下心来。正当我准备放弃寻找时,一只力量过剩的手拍在我肩上,我头也不用转就知道这是蒋焉。班主任问他怎样,他笑着摇摇头。我们会和后,就跟班主任到了别,在我们临走的时候,班主任又把填志愿的时间和我们说了一遍,再三嘱咐我们不要忘记了时间,三年来他总是这么唠叨,但这次可能就是最后一次和我们唠叨了。 我们汇入人流走出考场,高考结束带来的轻松感让我忘记了去看那颗老槐树,也忘记了缅怀我的小学时光。临分开是,蒋焉叫我晚点找他一起去赴约,我这才想起谢凯在几天前说过的那桩事,我佩服自己竟然把它忘得一干二净。 蓬溪的滨河路边自从千禧年开了第一家ktv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现在几百米的滨河路已然成了ktv的天下,在高考期间被迫停业后,压抑了许久的癫狂的个体们从四面八方朝这里汇集,今晚这里会比白昼更喧嚣。谢凯是我们那群发小里家庭条件最好的,所以多年来我们习惯了他的慷慨,像毕业之后请我们唱唱歌这种事,自然也是顺利成章,蒋焉一路上计划着唱完歌去哪家烧烤吃一顿,这大概才是他来参加聚会的真正动力。 我们走过公交站台,蒋焉正准备掏出他的香烟第一次明目张胆的在大庭广众下抽一支他的毕业烟,烟刚送到嘴边,他又放了回来,用胳膊碰碰我指指远处的一个人,我顺着他指去的方向看过去,一个穿着西装,头发被精心打理过的男子站在ktv的闪烁的灯箱旁。我的近视度数可能又在增加,直到那人朝我们走来我也没能认出他是谁。当在还有十步距离的时候,我惊讶的发现,他是谢凯。我跑到他身边,转了一圈,又看着他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49 硬生生把不长的头发强行分成四六分,头顶露出的一条明亮的分界线。谢凯挥拳打在我肩膀上,让我不要做出这么夸张的举动,我回头时,蒋焉已经把香烟抽了一半,他一脸淡定的样子,分明是故意把我的惊讶衬托得一无是处。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不得不收起我的惊讶,轻咳了两声,把自己的情绪调到合适的程度。谢凯让我们先上楼去,他继续在下面等其余的人。在楼梯上,我问蒋焉,“你觉得谢凯的打扮是不是有点太成熟”,“我刚才叫你看的时候,还以为谢凯的爹也来唱歌了” ,蒋焉猛吸了一口烟,把烟蒂扔在地上踩灭,“那刚见面的时候你还那么淡定”。蒋焉耸耸肩,对我的问题不作解释。 上楼走进包厢,已经有七八个人到场了,大部分是谢凯班上的同学,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和蒋焉倒成了局外人,不过仔细看看,这里面还是有几个面熟的但又叫不出名字的,大家一阵寒暄,也就熟悉得差不多了。蒋焉走了一圈烟,发出去三根。平常躲在厕所里抽烟的他们,像是解放区的人民一般,呼吸着自由而没有异味的空气。等了大概二十分钟,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大家在短时间的拘谨之后,很快熟络起来,关系一理顺,还有好几个是小学同学,虽然不同班,但美术课都是朱老师教的,这样算起来也是同门师兄。不过大家心知肚明,整个下河街小学就一个美术老师,这样算起来,我们的师兄弟可以从南门口排队到北街了。但无论如何,这层联系让我们消除了仅有的尴尬。 蒋焉站在屏幕前,唱着五月天的歌,脖子上的青筋若影若现,期间,他甚至把脚踏着茶几上,几个原本坐在沙发上的人,显然是被他的情绪感染,和他肩并肩站在大厅中间,高声的和着,当他们正在把一个尾音飙高的时候,门被推开了,因为逆光,我隐约看见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直到门口的几个人站起来和他们打招呼,我才看清那男的是谢凯,那女的是先农巷美发店的女老板。亢奋的蒋焉他们并没察觉,所以专注的处理着歌曲的结尾,深情的互相对望,仿佛他们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过去。谢凯带着他的女神找了个空档坐下,似乎在说着什么,但他们的对话,在歌声的掩映下变得微乎其微,不过我无意探听他们的对话。我开了瓶酒,倒满了三杯,这是给蒋焉他们的奖励。他们用重叠式的唱法反复的唱着歌词结尾处的那个词语,仿佛要感动了所有人才肯罢休。蒋焉的搔首弄姿的表情让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我把酒杯端到他们面前,结束了他们的表演,放下酒杯的时候,我感到自己是正义的化身。 蒋焉放下酒杯才发现,谢凯已经进来了,他把话筒递到谢凯面前,谢凯指指旁边的人,于是蒋焉把话筒放下,然后端起酒杯和谢凯干了一个。谢凯拉着她的女神去点歌,点歌屏幕的光在这昏暗的包厢里显得明亮,那明亮的光照在谢凯的脸上,像是一轮月亮,那女孩垂下的长发若有若无的遮在谢凯面前,这就恰如其分的构成了一幅很有意境的画。我从没见过谢凯这样认真的去对待一个女孩子,我们都以为他只是对这个女孩有一时的热情,而这种热情会在一两个月后消失殆尽,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现在依然对她抱有初心。文科班里那么多唇红齿白的女生,他却没有乱花渐欲迷人眼,而是执着的单恋一枝花,这种执着是需要足够的力量支撑的,而形容这种力量有一个不是很中听,但又恰如其分的词,这个词叫做“鬼迷心窍”,当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就会不由自主的去想见她,想和她在一起,这个人萦绕在自己的梦里,活在自己未来的想象里,在那一刻,在那一时,那个人就是自己的全部风景,是纠集所有快乐的总和。 我胡乱的想着这些,直到边上的朋友拉我喝酒,我才从恍惚里走了出来,蒋焉说我像个大叔,融不进他们的生活,我无奈的摇摇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一股热流充满全身。谢凯和她在屏幕前唱着歌,唱到歌词里暧昧的那一段时,下面便开始起哄,这样看来知道内情的不止我和蒋焉。之后大家相互使个眼色会意,然后开始“专注”的玩起游戏来,蒋焉和另一个活跃分子把气氛搞得很是热烈,仿佛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阴谋。在他们唱了三四首歌之后,一个男生走到大厅中央,关掉音乐,我一头雾水的看着他,猜测他是不是要来一段自编的饶舌。然后事实证明我想象过于丰富。那个男生朝大家笑笑,径直的把话筒递给谢凯,谢凯穿着一身西装,梳着成熟的发型,这种三十岁往上的着装,让他和ktv的环境格格不入,不过这种格格不入让他比我们更加鲜明。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呼出,整个包房里一片沉寂,这让服务小哥以为音响线路上出现了什么故障,从门缝里向里张望。“今天……”谢凯刚开口,话筒便不合时宜的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他朝我们笑笑,迅速的拿起茶几上的另一支话筒,“在几个小时前,我们正在为人生第一次大考而奋笔疾书,那场考试或许是我们人生的某条道路的一个开端……”,谢凯的讲话风格让我思考一个问题,我在想是不是每个人一旦穿上西服后就会左右逢源的打起官腔来,我们的校长便是这样。正当我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谢凯拉下墙上的一块布,随着那块布落下,布后那神奇的一幕把我们都惊呆了,墙上用彩灯布置出两颗心,心上是一对翅膀,旁边是一束鲜花,灯随着布落下而点亮,闪烁着神奇的光,谢凯转身走向那堵墙,拿下那束鲜花,走到吴菲面前,“我用了一秒钟喜欢上你,用了两百八十七天等待时机,吴菲,我喜欢你”,谢凯讲完这句,我们都和谢凯一道把期望的眼神转向吴菲,然后整齐的喊着“在一起,在一起……”,吴菲用手捂着嘴,暗淡的灯光下,我尽力看清她脸上的表情,但事与愿违,我猜想她应该是喜极而泣了吧,于是等待她下一秒伸手去接那束花,然后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们这样理所应当的想着,也觉得事情必然这样发生,偶像剧里有太多这样的桥段,女主角接受求爱的鲜花是一部戏发展到高潮的标志。包厢里一直回荡着“在一起”的声音,但是这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大家都意识到了一丝尴尬,谢凯把花举过头顶,望着吴菲,姿势变得有些僵硬,在短暂沉寂之后,吴菲把手伸向谢凯,只是这双让谢凯魂牵梦萦的手不是去触碰那束花,而是放在谢凯肩膀上,她想扶起谢凯,但谢凯拒绝了吴菲,他依然单膝跪地,包房里静得没有一点声音,事已至此,我们都猜出了结果,吴菲转身跑出房门的那一刻,验证了我们的猜想,谢凯依然跪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50 在地上,那双锃亮的皮鞋倒影着他沮丧的脸庞,一时半刻,我们竟然都没了注意,包房里被尴尬笼罩着,而我们却不知道怎么去化解它。谢凯从地上站起来,把花轻轻的放在茶几上,然后朝几个哥们挥挥手,那几个哥们儿立刻会意的把气氛搞起来,包房里又满是歌声和划拳声,香烟腾起的烟雾飘向昏暗的灯光,刚才的一切仿佛被我们这些没心没肺的人忘得一干二净,至少在我们脸上找不到一丝和它有关的表情,谢凯坐下来,松开领带,解开衬衣上的第一颗纽扣,开始和我们喝酒划拳,时不时站起来拿过话筒唱一两句高潮部分,仿佛真正的狂欢时间是从刚才失败的表白之后才开始,玩着玩着我们就真的忘记了那回事儿,蒋焉一个劲的散烟接烟,把他平时省吃俭用一个星期的口粮都拿出来挥霍掉了,房间里的气氛疯狂而融洽,那晚我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吸了多少二手烟,唱了多少歌,直到我的喉咙快要说不出话来。那晚我们没有时间的概念,不用再去想怎样把已知条件带入一个公式,不用再喝寡味的纯牛奶来保证营养,我们彻底和一个时代告别了,一个在以后的回忆里标签是“充实”的时代。 我们一直唱到了凌晨,后来有人提议去网吧包夜,这是一个完美得没有瑕疵的建议,除了几个女生外,其余的人都达成共识,大家收拾完东西,清点好人马准备杀向网吧,但是等了好久都不见谢凯回来,直到有人发现他瘫坐在过道里,我们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网吧,他点点头,于是我们扶着醉醺醺的谢凯一起去了网吧,我们在网吧里很快进入游戏角色,满眼都是装备和地图,而那晚谢凯带上耳机后,连机都没开,就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七点刚过还不到八点,包机时间还有四十多分钟的时候谢凯起身便离开了网吧,疲惫的我们昏昏欲睡,没人注意到他,他也无意打扰大家。疯狂一晚后,我们各自散场,我回到家蒙头大睡,直到醒来才发现已经是下午三点,本打算下楼去买份报纸看看标准答案,但客厅的餐桌上已经有一份报纸放在那里了,精神恍惚的我正好懒得下楼,索性打开电视坐下开始对答案,看到语文前五题错了两道的时候,我放弃了舒适的坐姿,背脊一阵发凉,于是我正襟危坐,接着看答案,心里默念菩萨保佑,半个小时候后,我舒服的长叹一口气,我对自己反复讲着一句话“正常发挥,正常发挥” ,然后打开电视看了起来。多年后爸妈告诉我,那天他们的心情比我更忐忑,看到我彻夜不归后,以为我考砸了,看我回家直接去了卧室,也不敢问考得怎么样,因为在邻县有个学生因为高考失意离家出走了,基于这个新闻的影响,他们不敢给我压力,哪怕一点点。后来想起来有些好笑,笑过之后又有些无奈。 谢凯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但他觉得自己醉了,那晚去网吧的路上,他躺在三轮车的靠背上,刚好可以看见月亮,那轮月亮很明亮,就像张若虚诗里一样美,唯一的遗憾是它还未圆满,它的残缺把谢凯低落的情绪轻易加倍。其余人有说有笑,喧闹嘈杂,谢凯看到无数笑脸和自己擦肩而过,而唯独自己目光呆滞。刚刚的那场表白,谢凯在心里早就猜到了答案,而他还是选择去表白,这种孤注一掷,注定了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显得悲壮,但他决定要做个爱情的死士,打扮得光鲜明亮,走进枪林弹雨,现在一切结束了,他也负伤了,万箭穿心,手脚冰凉,三轮车摇晃着谢凯,摇晃着摇晃着,一颗泪就咸咸的划进了他的嘴角。他想时间倒退,退到下夜自习后跑向吴菲的路上,退到和吴菲只有两拳距离的时候,如果时间可以如愿以偿的停留在那里,谢凯愿意生活在这个狭窄的时间片断里,做那个时间的囚徒,只是他现在做囚徒的资格都没有。在网吧里他带上耳机,闭上眼睛,这样便听不见,看不到,他心里空空的,没着没落,那片滋养他生命的土地一瞬变成沼泽,放眼看去还是一片翠绿,但是没有了一个支点,前后左右半步也踏不得。在很久以后,不知道谢凯会不会在一个有晚霞的黄昏,回忆起青春里的这段,如果会他又会怎么定义它,初恋或者暗恋,仿佛都是,又仿佛都不是,它比初恋少了相依,又比暗恋多了相视,在以后的岁月里,谢凯不会后悔,因为我们中的大多数,都可能不会有谢凯一样的勇气和机遇,在自己爱入心扉的人面前,表露出自己的真情实感,换个角度看,他或许是幸运的。若干年后谢凯会明白一个道理:越是满怀期望想要得到的,越是得不到。命运在大多数时候都和人开同样的玩笑,它总乐意送给人遗憾,而把完美偷偷藏起。 吴菲走出包厢后并未走远,她站在河边的一颗柳树下,看着河水里倒映着街对面的灯光,一些鱼儿在夜色中游弋,用尾巴划破水面完整的倒影,然后把光的碎片送到岸边。她庆幸谢凯没有追出来,她怕再一次去否定一张满怀希望的脸,况且在那张脸上也有她的希望,她怕自己会在感性的怂恿下不计后果的接受谢凯,刚才的拒绝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现在她已无力再去抵抗。吴菲知道谢凯是一个好男生,如果他不是高中生,如果他不需要因为上大学而离开这座城市,如果他只是一个有着平凡职业的男生,再如果父亲没有受伤。她甚至可以抛开前三个“如果”和现实决裂一次,昂首挺胸的去面对流言蜚语。可惜“如果”太多,而且没有一个“如果”站在吴菲身边,吴菲做了命运的傀儡,命运没有给她任性的机会。她喜欢谢凯,这种喜欢是改变不了的,但她若干次叫醒幻想着幸福的自己,告诉自己这份幸福过于奢侈,遥不可及。于是现在她用冷若冰霜的脸,划开自己和谢凯之间银河缥缈。她现在站在岸边想着他们的之间的琐碎,想着那个可爱的男生是怎样走进他的世界里,又是怎样在她波澜不惊的世界里掀起一朵朵浪花来。但自己刚刚拒绝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拒绝了他,她觉得自己今生没有做过比刚才更残忍的事,她叹服自己已然成为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她躲在柳树下,满是自责和愧疚,她不知道在包厢里的他该如何收场,担心那些状况他无法如何应对。她靠着栏杆,看着刚刚自己夺门而出的地方,想走进去,但最终还是止住了脚步,只剩街灯拉长的身影代替她去无限接近。她就站在那里,不能靠近也不能离去,直到看见谢凯被众人架出登上了三轮车。吴菲才从树下走出,黄黄的街灯照在她大大的眼睛上,明亮而美丽,她看着载着谢凯的三轮车随着车夫一起一伏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远得消失在了红星桥的另一端,她告诉自己人生里美丽的一段邂逅就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51 此落搁笔。 两个月后谢凯拿到了录取通知书,是他梦寐的政法大学,两个月后,吴菲穿着洁白的婚纱站在台上。两个月后金榜题名的是谢凯,洞房花烛的是吴菲。他们在各自的世界里迈出重要的一步,也是这一步让他们之间的可能像扬在风里的沙尘。主持人风趣幽默,婚礼现场人们言笑晏晏,杯盘碗碟之间的碰撞清脆而响亮,这里春风十里,新人红光满面,吴菲嫁给了安家街的安少康,这天安少康穿着西服打着领带,仪表堂堂,他仿佛就是那晚谢凯的翻版,甚至连发型也如出一辙,这天吴菲一定在某个瞬间想起了谢凯,又或者她已经把安少康当成了长大后的谢凯。她一度模棱两可的和谢凯保持暧昧,但那晚她拒绝了他的表白,她尽量不把谢凯带进深不可测的绝望里。但事实上那种模棱两可的暧昧,已经让谢凯误以为他们之间会有一个圆满存在。涉世未深的谢凯没经历过爱情的摔打,这一回他重重的摔了一跤,而那个绊倒他的人远远低估了他摔到后的疼痛,只轻描淡写的以为它会像来得快忘得快的一场噩梦。吴菲曾经找到过一些接受谢凯的理由,然后她尝试说服自己安心的在这里开着理发店,等谢凯大学毕业,她想那时候自己也未满三十。但父亲的那次病危让这些理由显得幼稚而愚蠢,那次如果不是安少康伸出援手,她一个弱女子只会束手无策。安少康长他三岁,事业有成,对她温柔体贴,她想不出拒绝他的理由,对于她和她的家庭而言,她不可能有第二个选择。谢凯和安少康,爱情和婚姻,一个高雅一个世俗,一个高高在上一个触手可得,尽管大部分人都仰望星辰,但归根结底还是生活在尘世间,“谢凯”作为一个自私的选项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她不能背叛家庭选择自私。她给予了他最温柔的目光,她也许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个曾经飘扬着一头长发的阳光男孩,但永远不会明白那个男孩为何又剪短了头发。但现在时候到了,她决定要去做一个贤惠的妻子了,那段回忆就让它在心里的某个角落安放下来吧。 事实上在谢凯邀约吴菲去滨江路ktv表白的前一天,安少康已经托自己的远房婶婶到吴菲家说明了自己的意思,吴菲的脸红得像九月的石榴。少康的婶婶和父母话很投机,聊到了很长远的未来,吴菲没有融进他们的谈话中去,只是希望他们早些结束,少康婶婶存在一秒,吴菲就尴尬一秒。送走少康婶婶,母亲问女儿的意思,她还带着徜徉在先前谈话里的笑容,父亲脸上也挂着久违的笑容,吴菲不想辜负他们,不愿意把刚刚播种在这个家庭里的快乐减损分毫,她对母亲点点头。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她也知道一切冥冥中早有定数。 吴菲要结婚的消息谢凯是从长辈的一次谈话中知道的,蓬溪城不大,人际关系七拐八绕总有些瓜葛,楼下一场再平常不过的街坊谈话,谈话里一场再平常不过的婚礼,婚礼里不再平常的一个名字从一个长者嘴里滑出,谢凯心猛烈的一震,泵出的血液滚烫而猛烈,一瞬间他便面红耳赤,他端起桌上的一杯凉水,一饮而尽,在他喝第三杯的时候,长者抓住他的手,告诉他再渴也没有这么喝水的法子。谢凯挤出一个笑容应付着,然后起身跑向楼上,他关上房门,走到书桌前,把椅子端开,然后蜷缩着钻进书桌下,现在这个角落,是他唯一安身立命的地方,他把自己和这个世界隔绝起来,在黑暗里,他用力的把滚烫的眼泪挤出,他太久没哭了,这眼泪的味道让他回到了很久很久的以前,他忘记了那时候的自己为什么哭泣,只记得眼泪的味道空白得只有咸,现在他可以放肆的哭,就像个孩子一样,像以往任何一次愿望得不到满足后的宣泄。哭着哭着心不再猛烈的狂跳,呼吸不再急促,哭着哭着他便睡着了,在睡梦中,天还是那么蓝,水还是那么绿,他还是那么热烈的想要跑着去吴菲的店里,但那条路变得漫长无比,他跑啊跑,跑啊跑,身边却重复着一样的景色,终点遥遥无期,如果这个梦不醒来,谢凯会一直跑下去,正如他所想的那样,他要做这段充满希望的时间的囚徒。 两个月后谢凯坐上了去南方的火车,我们在他脸上找不到关于落寞的表情,他还是那么意气风发,风吹拂着他渐渐长长的头发,他离去时仍是此间少年。我和蒋焉都去车站送他,在车站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拍拍肩膀互相说了点几句鼓励的话,比如大家都要混得出人头地之类,几个人说说笑笑没聊几句,火车便开动了。谢凯又走了,就像几年前的时候一样,我们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再也见不到他了。爱情终究离他远去,他跨过一千公里的阻隔,绕了千百座山,跋山涉水的来,遇见了这若即若离伤人心脾的缘分。也许他应该像吴菲一样想得通透,就当这一切是冥冥中早有的定数吧。在他最痛苦的那段日子里,我们尝试着去开导他,但他闭门谢客,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给我们,后来我和蒋焉说算了吧,以他的性格不会出什么乱子。后来,谢凯说那时候的他不想在蓬溪多呆一刻,坐在火车上,他头也不敢回,他害怕一回头,就看见那个满怀希望的自己奔跑在路上。他靠着车窗,火车响起有节奏的声音,田野在车窗外划过,燕子飞旋在稻田上,稻穗低垂,庄稼快熟了。一些时间之前,他留着一头垂肩长发,也是这趟火车把他带回蓬溪,那时候,他心中无物,吃着泡椒凤爪就着红烧牛肉面,当时他心里考虑的只不过是要不要再来一份盒饭。谢凯问自己如果记忆可以抹除,如同鸟过无痕,他会不会抹除关于吴菲的记忆,然后依然心中无物的大嚼着零食。这个问题被提出来后,很快便有了答案,吴菲的笑容是他见过最撩拨心弦的表情了,怎么舍得那么轻易的把记忆抹去分寸。 爱上一个人,当她让人无限的想要亲近她,在她身旁,听她说话时口齿碰撞的声音,看她忽闪的眼睛,即使她什么也不做,也是一道风景,这个人就不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生物个体,她的一颦一笑都有万千的魅力,于是我们无限制的抬升她直到神的高度,然后放低自己直至卑微如同尘泥。我们为她着迷的同时已经忘记了这俯仰之间可怕的距离,于是祸根便就此种下。谢凯便是这样的爱着吴菲,在一起时候快乐无限,分开便落入了万丈深渊。谢凯不想用“天涯何处无芳草”这句烂大街的话安慰自己,他宁愿把自己交给时间,他相信时间的力量温润而绵柔,会让他慢慢好起来,他相信在火车的终点,那个新的城市有更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有更多的未知等着他去发现。于是他拦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52 住餐车,要了两份盒饭,一口接一口鲁莽的吃起来,他不去理会眼镜上粘着的饭粒,不去擦下巴的汤汁,他疯狂的咀嚼着,仿佛要咽下一个世界,整整五分钟他都这样吃着,直到吃光盒饭里的最后一粒米,挑起最后一片菜。腮帮酸楚时他终于停了下来,目光呆滞的看着窗外,剩下对面的乘客一脸惊讶的表情。他看见车窗外大山深处,一缕缕炊烟升腾起来,月亮在太阳的余辉里渐渐明显起来,车厢里先前的喧哗也渐渐安静,偶尔有一两声孩童的吵闹和大人的咳嗽声,谢凯决定回铺里躺着,尽管这个夏天让他已经忘记了如何早睡,但他已经坐在车窗边发了几个小时的呆了,身心俱疲,是时候该歇歇了。 第二十六章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和谢凯的失落不同,这个夏天因为小黛的回归,我过得无比惬意,在整个夏天里,除了去学校填志愿外,我再没有和蒋焉碰面,他中间找过我几次,但我都太忙了,无暇顾及,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再打扰我,只是叫我得到了通知书后知会他一声,大家一起聚聚。那个夏天蓬溪气温创了新高,三十七八度的高温持续了一周多。白天除了网吧我们几乎没有地方碰面,只有等到晚上,才出去走走。不知道是我脑子被热坏了,还是小黛的脑子短路了,我说带她去吃商业桥上新开的“罐罐煨”,她竟然也没有反对。商业桥上两边都是商铺,我们要去的店挤在其中。按照风水上来说,桥下有流水过,这个地方是不聚财的,但总有些倔强的人不信邪偏要在这桥上做生意。“罐罐煨”老板就是其中一个,他偏要在大热天光着膀子做这道为大家送去“温暖”的美食。有人敢做,当然就有人敢吃,当别人都在吃刨冰消暑的时候,那火热的砂锅冒着热气端上了我们的桌子,而戏剧性的事情也随之发生——电停了。等了一阵,老板拿着蜡烛走进来,温馨的竟然一下就被烘托出来了,我心里窃喜着这是个意外的收获。我们忘记了酷热和停止转动的电扇,热气腾腾的砂锅配上这闷热的天气,我们吃得差点中暑,现在想来有些不可理喻,不过当时真的觉得好快乐,因为这让我想起,在学校晚自习停电那次,我们也是这样点着蜡烛说着笑着,那时候我们的故事还在开端。或许是因为和小黛的温馨一刻都发生在停电的时候,在我以后的人生里,停电从没给我带来失望,唯一失望的是停电了找不到蜡烛,驱不散黑暗。吃完砂锅我们又去吃了冰粉,于是我们成功的吃坏了肚子,如此便成了真正的同病相怜。 我们的故事一点点向着我们预想的方向发展,几个月的分别让我们更珍惜来之不易的相聚,我们想着老天是会给我们一些小恩惠的,运气会站在我们这边,所以等通知书的时间快乐大于煎熬的部分。正如我们事先商量的那样,我和小黛都填了那所约定的大学。自从估分后参考了那所学校以往的分数线,从前消极的我现在自信爆棚。我料想考上应该八九不离十,于是整体在网上搜这所学校周边的环境,有什么地方好吃好玩,然后看它离市区有多远,几天下来,我已经达到了在论坛上回答其他考生问题的地步,俨然有种我已经被录取的感觉。当然这份自信最终没有被打击,我如愿的考上了,当我拿着录取通知书跑回家时,爸妈也陷入了疯狂,我们三个人抱在一起跳,仿佛那一刻我们赢下了整个世界,在我记忆中,这应该是我们家空前的盛况。老妈拿着电话给所有亲戚打了一个遍,老爸在一旁仔细阅读报到须知,而我翘着二郎腿看着《情深深雨蒙蒙》享受着无尽荣光。看着看着我突然从椅子上起身,跑下楼,刚才兴奋过头,拿了通知书一口气从学校跑回家,也不知道小黛现在的情况如何,于是我跳上三轮车就往小黛家赶,车刚到门口我就看见了小黛,她脸上没有表情,一个人背着一个小黑书包从保安室那边走出来,我走过去问她怎么样,她看见我,肩膀便开始抽动起来,刚才我拥有的兴奋被击得粉碎,心从云端开始下坠。我把她的头放在我肩上,她便放心的哭了起来,看着她手里捏着的通知书和我的是两个颜色,我知道我们不能再坐在一起吐槽食堂的饭有多糟了,那个建在山顶的体育场不会有我和小黛一同的脚步了,想到这些我也有些想哭,但我把哭的权利留给小黛,我知道她难受的程度要远胜于我,毕竟那所学校是她三年以来梦想的另一端。如果不是小黛,我根本不会想到要去考这所学校,因为我觉得我再努力也很悬,但是一想到小黛,我又觉得不能爽约。其实我一度觉得自己不过是在和命运做无谓的抗争罢了,而自己之所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是为了让心中的念想更长久一点的存在而已。但生活的剧本总是离奇,考上的那个人竟然是我,刚才的喜悦已经被小黛的泪水淋湿了一大半,我无奈的摸着小黛的头,安慰着她,哭了好一会儿,小黛突然抬起头望着我,问我考上哪里了,我如实的告诉了她,她竟然破涕为笑,用拳头打在我的胸膛上,一个劲的问我“是真的吗?是真的吗?”,我朝她点头,她高兴的笑了起来,而刚才的泪珠还挂在脸上,而她却在笑。她说我们中至少有一个人完成了这个约定,这个约定就不算彻底失败,说到这里她突然又哭了,说自己哪怕做对一道选择题也就考上了,说都怪自己不好,当我想伸出手安慰她时,她突然又停止了哭泣拉着我往前上走,我问她要去哪里,她只是让我跟着她走就好,那天偌大的街道上,川流的人群中,我只看见小黛飞扬的马尾,它是我眼里唯一的景色,我想要长久的住在这景色里,而不想这景色住进回忆里。我们只想在一起,这个不大的要求却在现实面前显得过分。我不知道是我们太贪心,还是命运太吝啬。 我们坐在一家精致的餐厅里,餐厅在二楼,整个大厅有三分二的地方是落地窗,在这里可以清晰的看到窗外的街景,现在还不到十一点,所以我们成了这里唯一的客人,小黛看着菜单,在上面勾勾圈圈,我环顾四周感觉到浓浓的小资情怀,这种情怀在喝茶的那个精致小杯上便可见一斑。从前我只顾着浓油赤酱的口舌之欢,带着小黛毫不讲究的品尝着蓬溪城里的各色小吃,甚至常常站在路边等待着串串煎炸至金黄。现在想来我的确忽略了许多东西。小黛合上菜单,把她递给服务员,然后端起桌前的杯子抿了一口,又轻轻放下,她看着我,我看着他。一个狂躁的暑假里,我们竟然没有这样安静的凝望过彼此,我在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一个傻傻的样子,我庆幸自己第一次接触到的爱情和自己幻想的一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53 样美,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子收留了我的梦想。我们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竟然没有半点尴尬。窗外下起了雨,小黛望着窗外,“地面空气受热,促使底层空气上升,水汽凝结,这便是对流雨。”小黛说完望着我笑,说书上是这么写的,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也跟着笑了起来。这场突如其来的雨,雨势磅礴,让街上的人狼狈不堪,他们拥挤着站在街边不宽的台阶上躲雨,焦急的张望着阴沉沉的天空。雨撞击着落地窗,然后顺着窗户流下,在划过一道道水痕后消失无踪,落地窗在雨里变得朦胧起来,我们看见街道上流动的黑影,耳里听见玻璃被雨滴敲击的叮当声。桌上的菜层层叠叠的摆着,这明显超过了两人份,我吃惊的望着小黛,想她告诉我,刚才她对菜单都做了些什么,这看上去明显是在用排除法点菜。小黛朝我的碗里夹了一块肉,示意我可以开动了。这餐饭我们吃了很久,而那场雨也下了很久,我们聊了很多,我把我当初如何在校园里寻找她那一段讲给她听,又告诉她如果找不到她我又会采取什么样的策略。她惊讶的表情挂在脸上像定格了的3d照片,然后哈哈大笑,说自己都没想到自己有如此魅力。我们聊着我们之间不算长但又波折的故事,每一个画面都历历在目,聊起那些快乐的回忆,我们笑得前仰后翻,那一刻我真想做个没心没肺的人,就那么傻傻的笑着,一直不改掉这个表情,但我们最终还是聊到了分别。“分别”这个词就像美丽天气里的一场破坏气氛的雨,它就那么不紧不慢的下着,任由你如何斗志昂扬,它都会把你淋成落汤鸡。这是我们第二次遇到这个词,第一次我们不可思议的战胜了它,但劫后余生的我们还来不及庆祝,转眼之间它又横亘在我们之间,如此这般,豪情万丈便也开始心灰意冷。我拿起纸巾去擦挂在小黛脸上的泪珠,想说些宽慰她也宽慰自己的话,但谁知道,话一出口声音就开始不争气的颤抖,眼泪在眼眶里摇摇欲坠,随时都会滴落在我的伸出的手臂上,于是我不再说话,以免场面尴尬。其实那时的我也想好好哭一场,但心里有个声音总叫我控制住,于是眼泪在眼眶里回旋碰撞的我,安慰着哭泣的小黛。小黛一边哭一边说,“你知道吗?我前几天还梦见过自己考上了那所学校,梦里我们坐在去学校的火车上,我也不知道现在是个噩梦没醒过来,还是那个美梦醒的太早,但不管怎么说,我都为你高兴,现在我不用出川了,把我的路费花在这顿饭上,也算物尽其用了,现在,我好多了,你看雨也停了,我们走吧。”那场雨在我们情绪平复之前停了,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扑鼻而来的是泥土的清香。刚才的哭泣仿佛从来就没发生在小黛身上一样,她的马尾一左一右,摇摆得和从前一样高,而我也和他一样,迈着飞扬的步子。这就是年轻时的我们,有撕心裂肺的痛,但也有百折不挠的韧,在被彻底击倒之前,我们对这个世界总抱有无限希望。 我们走在街道上,积水打湿了我们白色的鞋子,我知道,以后这样同行的机会会变得很少了,我们如此的需要对方,但脚下却少了一片共同的土地。在以后,我的天空晴空万里时,小黛那里可能正淅淅沥沥的下着雨。小黛和我并肩走着,走到县委大院的时候,她挽起了我的手,我把她挽在我胳膊的手放到掌心,然后十指紧扣,勇敢的享受着这份幸福,昂首走过雨后的街道,那刻的幸福,不可磨灭的就这么烙印在了我十八岁的心里,那天我们真正的毕业了,各种声音在我们的爱情面前渺小而卑微,我们踏过去,把它们踩得支离。当然在把小黛送到他外婆家之前,我们还是把手放开了,她说怕外婆看见。我们站在她外婆家楼下的花台边,小黛问我愿不愿意等她。对于这个问题我想都不用想就疯狂的点着头。“那好,为了实现我们的计划,我再努力一年,但在没有我的时间里,外面的世界诱惑种种,你能能安心等着我?” ,“曾经沧海难为水……”,还没等我说出下句的时候,小黛捂住我的嘴,说行了她懂了,她不习惯这么肉麻的表态。于是我把剩下的那半句吞了回去。小黛朝我挥挥手,然后转身走开,走到一半回头看见我还在那里,然后朝我竖起拇指,我看见她马尾摇晃着消失在楼道,那一刻我感觉到我们又活了过来。 那天晚上我终于想起了蒋焉,我觉得我应该找他聊聊,我已经忘记了有多久没见他了。于是我蹬起我的脚踏车七拐八绕的去找蒋焉,到他们家时,已经汗流浃背,我把自行车放在一边就去敲他们家门,开门的是蒋焉的妈妈,他让我进屋,说倒水给我喝,我跟着阿姨进了屋。进屋一打量发现没这小子踪迹。我转身正要打听蒋焉去处时,一杯热水已经端到了我手里,紧接着她的问题抢先一步——“小冯,考上那所大学啦?”,在得到答案后蒋焉妈妈一阵赞不绝口,面对这么诚恳的赞许我嘴上说的客套话和心中所想完全相反,在得瑟了一小会儿后我清醒过来,便询问蒋焉的踪迹,他妈摇摇头说,蒋焉要是有我一半懂事都不会让她这么操心,她说蒋焉不到饭点是不会回来的,有时候到了饭点也不回来,说去网吧学习什么办公软件,上大学时用得着。我被蒋焉这么粗制滥造的谎言吓到了,差点笑场,但是在和蒋妈妈告别之前还是保守住了蒋焉的秘密。 有了蒋焉妈妈提供的线索,寻找起来便容易多了,我径直的把车骑到小学背后的一个网吧,我知道这里是蒋焉的老巢。蒋焉上网的首选便是这种黑网吧,这间由三居室改造的网吧里,有二十多个位置,一个大衣柜突兀的放在墙根,让本来不富裕的空间显得更加紧凑,我曾经和蒋焉探讨过他为什么会喜欢这种环境,他直言不讳的告诉我,说这里有家的感觉。如他所说,此刻网吧老板正捆着围腰在厨房里做炒饭,靠近厨房的几个网友已经吃上了炒饭,老板还让其中一个把盘子伸过去,再赠送他一勺。我想这起码也是黄金会员才有的待遇,看着那个少年的黑眼圈,我更加坚信了这一点。这种吃玩一条龙的服务的确很有家的感觉。老板端着盘子从我身边走过,放好炒饭,又热情的招呼我,让我先坐坐,再有一会儿就有位置了。蒋焉坐的位置正好在那个衣柜边上,他的白体恤在黑衣柜的映衬下显得醒目,我站在他背后看着他手指飞快的敲打着键盘,脸上洋溢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笑,我在蒋焉背后站了两分钟,他仍然没有发觉我,依然带着耳机眼睛盯着屏幕,用聊天软件同时和三个人聊天,我拍拍他的肩膀,他才回头看见我,他让我在门口等他一会儿,然后转过身,脸上依然洋溢着那种微笑,我问他要了一支烟,点着后走出网吧,烟味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54 呛人而苦涩,我抽一口便咳嗽几声,边上一个初中模样的小男孩从我身边走过,猛吸一口手中的烟,然后挑衅着把烟吐向天空,我知道我吸烟的姿势笨拙而外行,面对这样的挑衅,我无可奈何,只能默默扔掉手中的香烟。我在外等了好半天,身边等机子的人都换了好几茬,在我耐心快要耗尽之前,蒋焉终于出现了,他递给我一支烟,我摇摇头,刚才那一支的味道已经够我回味许久了,相对于烟来说现在我更想喝酒,于是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蒋焉,他朝我竖起拇指。我不爱喝酒也不会抽烟,烟酒都沾的蒋焉说我一直这样坚持下去,多年后就可以得道飞升。其实我酒量不在蒋焉之下,只是酒对于我而言只有郁闷的时候才想起它,它是低潮时候的救命稻草。 我们坐在路边小店,河风阵阵,除了偶尔出现那么一两只蚊子外,这里完美极了,我想给蒋焉讲讲我和小黛的事。现在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我找不到第二个倾诉对象,我知道没有恋爱经历的他不可能给我一个像样的建议,但现在我没有别的选着,思来想去我决定把他当作一个树洞。蒋焉点好了菜跑过来,一颗接一颗的吃着桌上的煮花生,嘴唇嘬出奇怪的声音,他一面吃一面招呼我和他一起分享美食。而我望着那碟花生完全没有食欲。我打开啤酒,把面前的酒杯倒满,泡沫像一朵盛开的花,涌出酒杯后消失得没了踪迹。我喝了一大口,叹了口气,酝酿好情绪,话差不多已经到了嘴边,“老板,那个排骨不要烤得太焦了哈”,蒋焉这一嗓子把我搞得措手不及,刚才要说什么,又想不起来了,于是我干了酒杯里余下的酒,好让灵感再次浮出水面。但显然一杯啤酒交换不来失去的灵感,所以我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在烧烤上来之前我已经喝完了一瓶酒。我看见蒋焉一幅欲说还休的样子,这和那个同我从小长大的厚脸皮蒋焉完全不同。在我迟疑间,他开口说话了,在他的陈述里,我看见了一个神奇的女子,款款走来,四两拨千斤的举起蒋焉,把他安放在一朵柔软的云朵中。蒋焉竟然恋爱了,那个靠无休止训练带来的体力消耗对抗荷尔蒙的男子,竟然缴械投降了。我当然想到过蒋焉会恋爱,但是没想到会是现在,而且是这种方式。但细细想来,蒋焉做的每件事从来都没有循规蹈矩过。蒋焉谈起那个女孩,眼神聚焦在河水中的某一点,把她描述成一位神圣不可侵犯的女神。我问他那个女孩叫什么,他告诉我叫“丝丝”,我一听便知道这是网名,于是我又问他真名叫什么,他挥挥手说,他只愿意叫她“丝丝”,其他名字是对她的亵渎。听到这里我觉得蒋焉快疯了。我问他和她见过几次面,蒋焉对这个问题嗤之以鼻。他继续讲着他们之间的故事,我饶有兴致的听着,一边喝酒一边大快朵颐,全然忘记了自己找他的初衷。当他讲到这个“丝丝”家住在北京的时候,我的下巴掉在了桌子上,他朝我长大的嘴里扔了颗煮花生,然后无所谓的看着我。我实在佩服蒋焉,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硬是让自己的爱跨越了大半个中国,这么大的格局,我这种凡人真是看不懂,体会不了,樟木和蓬溪的距离已经搞的我头大了,而他们却数十倍于我们。我不知道他们要怎么料理这段感情,但他的激进和勇猛让我获得了不少正能量,正所谓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和他比起来,我那所谓的距离,一下变得微乎其微,不过是比邻间的一堵墙而已,于是我开心起来,那些阴云在我心里散开。我又开始幻想着在将来的某一天里,我和小黛走在大学的林荫路上,阳光暖暖的照耀着我们,我们可能是在去往图书馆的路上,可能是去阶梯教室,也可能只是漫无目的的溜达,但重要的不是某种可能,而是那一刻我们在一起。 小黛最终选择回蓬溪复读,她觉得蓬溪才是她的福地,远离樟木,也就远离了那个噩梦般的高考结局。八月的一天,我和小黛一起走进先农巷,上次来这里还是在小黛去樟木之前,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同来过这里了。大概是因为离正式开校还有段时间,所以学校旁只有一家超市开着门,沿街叫卖的小贩也没了踪影,平时拥挤不堪的街道,现在却只有冷清。才毕业不到两个月,我竟然开始对这里有了陌生感。在校门口,小黛停住了脚步,她说就到这里吧,我点点头,“你去学校的时候,我恐怕没时间送你了。”,“我一个大老爷们,还需要送吗?”,“那你自己要照顾自己,到了那边给我电话,等着我,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会拿到我想要的东西。”,“嗯,一定会的,我这么笨的人都能考上,你一定行!加油!”,“嗯,加油!你回去吧,路上小心。”。我站在校门口,看着小黛走过喷水池,走进那片梧桐树下,明晃晃的不锈钢大门隔断了我和小黛,我幻想着小黛突然从那边树林下跑出来,手里拿着和我一样的录取通知书,说一切都搞错了,她的录取通知书被压在一堆废纸下,现在终于找到了。我站在校门口,一个人笑得跟个傻子似的,口里重复念叨着“好,真好”。直到教学楼的铃声急促的响起,我才从恍惚里清醒过来。那片梧桐树茂盛而稠密,我和小黛曾经在它的林荫里相遇,在那里有我记忆里最美的小黛,而现在它却无情的吞噬掉了我的美好,我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它,于是转身走出了先农巷,学校门口几个工人正在用闪亮的新字更换从前老旧的字,那些字在绳索牵引下缓缓升起,迎着阳光,闪着耀眼的金黄,我不敢直视它们,在恍惚间,我觉得它们仿佛是如来在五指山顶降下的那道灵符,彻底压实了一切的抵抗。 那个夏天在剩下的时间里,我每天晚上都去接小黛放学,送她回家,在夜色里,在街灯下,我们一路总是嬉笑打闹,我们没有再去提那些关于分开和等待的话题,我们回避着我们无法解决的难题,于是我们都没心没肺的享受着在一起的时光,多年后有句话开始流行起来,我们才知道那时候我们已然是“活在当下”。在忘掉分别的前提下,我们是快乐的。我帮小黛拿书,她挎着我的臂弯,那段时光幸福而短暂,像是一份珍馐,味美无比但却少得可怜。 在我去学校报到之前的最后一晚,小黛给老师请了假,理由是要和一个老友告别,我不知道这么无理的要求是怎么被通过的,但她那晚她的确没有再去上夜自习。这原本应该是伤感的一夜,但我们却在网吧里定了两个包夜的位置,然后在外面胡吃海塞起来。我们用实践证明了味觉的满足感能治愈情感带来的创伤,虽然这是个治标不治本的法子,但我们找不出一个更好的法子替代它。最后我们端着两杯果汁去了网吧,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打开电脑,却不知道干什么,于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55 是胡乱点了部电影,小黛靠在我的肩上,看着电影,我在喜剧的目录下找到这部电影,但事实上它更像一部悬疑片,这当然违背了我的初衷,但小黛仿佛看得入神,我也就甘愿做她的靠枕,这部对于我来说冗长的电影终于在一个多小时后结束了,我迫不及待的把光标移动到右上角关闭窗口,当我回头的时候小黛正在擦眼泪,我好奇的问她被哪个场景感动了,她告诉我太多了,当时愚笨的我只以为小黛泪点太低,多年后我才明白她那句“太多了”的意思。后来我问小黛还看电影吗,她摇摇头,靠着我的肩,看着我玩游戏,游戏里我更换着打空的弹夹,声音清脆无比,枪声响起,血液四溅,我杀红了眼,拿着机枪对着墙壁一排扫射,我也不知道能击中什么,但那飞溅的火花,让我血脉喷张,我在亢奋中终于被爆头了,我一次次复活一次次死去,直到我的手指变得僵硬,眼睛布满血丝。小黛温暖的眼泪打湿了我的肩膀,它们穿过衣服侵入皮肤直攻人心,我把头靠向椅背,望着天花板上旋转的风扇,任由眼泪从眼角滑落,我们真的要分开了,这一刻终究到来了,窗外环卫车轰鸣着开过,路灯在某一刻全部熄灭,天亮了。之前想好的话,竟然没有一句适合现在的场景,我们走出网吧,我捧起小黛的脸,把热烈的吻送到她嘴唇上,她闭上眼睛回应着我,那刻蓬溪街头空空荡荡,那刻我们成为了彼此的全部,我们在这个长久的吻里透支着青春最后的力量,用这力量去抗争着人生境遇里的一次挫败。那轮初升的太阳用并不明媚的光线照耀着我们,它见证着这个早上发生的一切,却未发一语。后来小黛执意送我到我家楼下,站在楼梯入口,我把她额前的头发捋向耳后,然后长久的抱着她,再分开时,我们竟然都笑了起来,在笑声里,我们挥手作别,老天用一场暴雨把我们浇得狼狈不堪,后来又送上彩虹安抚我们,我没资格选择补偿的其它方式,总之有胜于无。我跑上楼,停在楼梯间的通风窗看着小黛,我看见她转身时候飞扬的马尾在朝阳下摇摆着,我知道这一切不算太糟,于是我快步跑向房门,小心翼翼的打开,趁父母醒来之前回到卧室,我躺在床上沉沉的睡去。 后来据我妈说,那早上怎么喊我也喊不醒,他们以为我猝死了,我爸摸着我的颈动脉,在触碰到那有节奏的跳动后告诉我妈,不用太担心。我只记得那早上,我起床后,头重脚轻,睡眼惺忪,至于是怎么吃的早饭,怎么出门的都忘得一干二净。当我坐在车上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了,司机在核对人数,做发车前的最后准备,窗外贩卖饮料的小贩正在找补一个乘客的零钱,远处一个工作人员正在给一位上了年纪的乘客讲解着什么,一群麻雀落在车站旁粮仓的空地上捡食着遗落的麦粒。这些场景每天都在这里上演,它们填补着平凡的一天,然后是平凡的一年,它们的存在不因悲喜,不因阴晴,它们各自安好不为车窗内乘客情绪左右。妈递给我一颗桔子味的水果糖,说含着它不会晕车。我拨开糖纸,塞入口中,一阵果香涌上心头,车便在这种体验里驶出了站台,临街的店铺在车窗外一一划过,我闭上眼睛,任由风在耳边呼呼吹过。心里有很多关于道别的话,但少了倾听的那个人,“再见了,蓬溪”。我把万语千言汇成了这一句话,在心里默念千百遍,直到高速路上最后一块关于家乡的标牌消失在车尾的尽头。我知道从那一刻开始我的人生驶入了另一片不同于以往的地方,在那个未知里,有我满怀的希望和等待,于是我沉沉的睡去,在一个纯粹的睡眠中,疲惫的我连做梦的力气也消失殆尽。 . 第25章 第 25 章 时光匆匆,草木枯荣,我们在各自的天空下或明媚或低沉。当我们不再生活在那个出门打个酱油都能碰见熟人的小地方时,才发现世界之大,才深深的理会到距离这个词语的含义。谢凯去了南方,近半年都没有消息,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蒋焉说他可能已经看破红尘,浪迹江湖了。不过一年之后,他出现在了蓬溪街头,那次我们喝酒到深夜,各自讲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只在外面读了一年书的我们仿佛老成到了厌倦人生,彼此大倒苦水,蒋焉讲起了他的网恋,他把那段看不见摸不着,时间又不长的网恋讲得荡气回肠,在某些动情之处他还一度哽咽,最后这段感情用了三瓶啤酒的长度才讲完,蒋焉讲完这些,用启发的眼神望着谢凯,谢凯摇摇头,说自己还是单身。我知道蒋焉是想让谢凯讲他和吴菲的事,于是在蒋焉没说出口之前按住了他。在谢凯回蓬溪之前,我碰到过吴菲,那时她已经挺着肚子,现在算来已经足月。我不知道谢凯是否知道这个事,即使不知道,也不打算把这事告诉他,我知道吴菲在他心里的位置,知道这个女子曾经在他心中卷起的波涛。几番争扎难得终归平静后,我不想再看到他为此难过一次。现在这种状态或许是最好的状态,不碰面,给大家都留存一片记忆,不去破坏。那天,蒋焉提议回母校看看,我未作答,谢凯已经应和。于是我们走在那条往返无数的道路上,嬉笑着回忆当时有趣的往事,在先农巷的路口,当谢凯看见那间熟悉的门市挂着陌生的招牌时,沉默了,我刚想拍拍他肩膀,但在我扬手之前,他已经从那店面前走了过去。我知道他内心还过不了这道槛,尽管他面无表情。吴菲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在她的生活里,未来更多的是自己的孩子和丈夫,生活的琐碎挤占了她所有的时间,她也许不会再有余力去想起谢凯和那段被掐死在萌芽阶段的爱情,她的人生不再有和谢凯交集的可能。我不能帮谢凯什么,甚至我觉得我任何一句安慰都会显得多余,他现在需要时间这剂良药,在时间的拉扯下,他会刀枪不入,然后铁石心肠,因为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一个中年男子会被少年时的情感折磨得狼狈。但愿他能够早些好起来。其实在自我愈合的方面,蒋焉算是一个不错的榜样,在爱情的暗箭明枪里,他重来只会受皮外伤,自从那段网恋过后,他又相继展开了多段恋情,当然都是网恋,而且有几段还是共同进行。蒋焉告诉我们爱情就是要广种薄收,无心插柳之作,或者才是人生的归宿。我无法苟同蒋焉的爱情理论,但又不能说服他,他已然成为一个吊儿郎当的花花公子,和祖国大江南北的适龄女青年乐此不疲的进行着这种浅尝辄止的爱情。 现在再来说说我自己吧,大学第一年,我适应了在一个新城市生活,我知道如何乘坐十路公交车去“城市之心”看书,也找到了一家价廉物美的小餐馆每逢周末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56 在那里改善生活,有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多了两三个交心的知己,这座城市给了我很多快乐,这种快乐恰如其分的调节着我的生活,每个周末我都给小黛打电话,从之前的欲言又止,到后来的畅所欲言。不知道是已经习惯了这种远距离的相处,还是对命运作弄的逆来顺受,总之我们都没有在电话里流露出一星半点的低落情绪给对方。我们在电话里分享着发生在身边的趣事,竟然也能笑得前仰后合。日子在这不痛不痒的日子里一天天过去,复习一年后的小黛,考了个全县第三,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被彻底震惊了,然后陷入狂热的兴奋中,我告诉她再过些时候我就放暑假了,到时候要喝个一醉方休,我挂掉电话之后都还在手舞足蹈,这种兴奋延续了一段时间,直到第二天早上我才发现了问题的所在。在第二天早上我开始思考全县第三是个什么概念,在想清楚这个问题之后,我兴奋的情绪就变得微妙起来。小黛如果以这个成绩报考我们学校,那肯定是板上钉钉,但是以这样的成绩报考我们学校是对分数的浪费。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在想明白这个问题后,一切就变得简单多了。最终我们放弃了胜利会师的理想,小黛应该去了更好的地方,那里有更适合她的土壤。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变得这么理性,送她去学校的时候,我们竟然可以做到有说有笑,直到他父母出现,我才悄悄从站台的另一处走开,偷偷的站在一个隐秘的位置朝她挥手告别,她也朝我的方向挥手,长时间的分离把我们打磨成现在的样子,它让我们习惯分别,安于现状,我们完全忽视分别时间的长度,也忘记距离延伸到几千公里,我们没有再去细想这个问题的实质,可能分别久了也就麻木了许多。我们之间一直没有放弃,一直都在努力,但是命运只把可怜的时间留给了我们,我们用那些曾经快乐的短暂相处作为养分,滋养我们爱情的种子,当这颗种子存活并且发芽时,我们快乐无比,后来它开枝散叶,我们仍旧高兴,再后来,它枝繁叶茂,我们便有些力不从心,心里隐隐担心着有天会刮起一场无来由的大风,而它浅薄的根基抵不住剧烈的摇晃。 大学四年时光,我信守诺言,抵挡住诱惑。小黛在我心里的地位至始至终没有动摇过,在我未来的人生规划里,有很多地方都顾全我们两人的关系。小黛说她毕业后不想出川,就想在川内找个离家近的工作,她说她希望自己能够在未来照顾父母。毕业那年我没有费太大力气,就在老家省会找了份工作,因为有着国有企业的外壳,父母很是满意,当然小黛也很满意。这工作轻松,不算繁杂,在那年里我拿到了人生的第一份薪水,感觉到了独立带来的自由感。我遥想着一年之后,小黛也就大学毕业了,到那时候我们也算是修成正果,苦尽甘来,想到这里幸福自然而然就显露在脸上。在临近小黛毕业的前一个月,这种幸福感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冒出来,有时是在我坐车的时候,有时是在我吃饭的时候,有时也会发生在卫生间对着镜子的间隙里,总而言之便是如影随形。那一年是幸福的,刹那之间离我所料想的幸福便近在咫尺。那些天我的舌头好像坏掉了,它竟然在空气里尝出了甜味。在那些日子里,我所能做的就是安静的等待,如同小时候坐在一份生日蛋糕前那样,只要时间到了我便能尝到美味的蛋糕。 事实上我对于未来的种种期许,不过是自己的幻想而已。事情的发展并不是朝着我料想的方向,情况发生了一些变化,小黛告诉我她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我在电话这头显得有些尴尬,我不知道是该先祝贺她的努力有了回报,还是对那延长了的等待有所反击,小黛在电话另一头等候着我的回应,而我悄无声息的挂掉了电话,电话再几分钟之后再次响起,我最终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和小黛大吵了一架,那是我们认识的以来第一次吵架,我拿着电话,咆哮着我的不满,我把一句话重复着讲了很多遍,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把考研的计划提前告诉我,我觉得我的“等待”被她的这个行为羞辱得一无是处。我打断她每一次想要插话的机会,倾泻着自己的情绪直到我听见小黛哭泣的声音。我最终安静下来,让小黛挂掉电话,直到盲音响起我才无力的放下手里的电话。在后来的几天里,我们开始了冷战,冷静下来之后,我想要为那天自己的无理给小黛道歉,但想来想去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巧合的是那些天有个项目马上要验收,疲于应付的我分身乏术,于是就那样一拖再拖。在那些天里,我总是莫名其妙的听见手机的短信提示音,但打开手机却没有信息。几天之后,我终于忙完了手里的工作,决定在下班后给小黛一个电话,大度的恭喜小黛考研成功。至于那遥遥无期的等待,我已经说服了自己去接受它。 那天我忙完所有工作,回到家已经是八点一刻,刚进家门,手机便收到一条信息,这次不再是幻听了,我看了是小黛发的,心想着正要给她发信息,她却早了我几秒钟,看来情侣间的默契还在。打开短信之后,我看到了那是条有好几页的短信,一种不祥的预感从我脑子里一闪而过。我一字一句的读完这条信息,然后关上手机,去卫生间洗了个脸。夜晚的空气比白天要清新,但也多一丝凉意,我望着满天的繁星,感受着风吹过面庞时的清凉,点燃一根烟,在烟雾腾起之后,我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我失恋了。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失恋,所以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先哭一场,但最终我没有哭,只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没有着落,我觉得这应该是饿了,于是我煮了一包速冻水饺,蘸着红油辣椒,一口口的吃着,我希望饱足感可以给自己带来一些安慰。我大口大口的嚼着水饺,却怎么也填不满心里空着的地方,那块地方像黑洞一样吞噬掉我的一切,只剩一颗心在它上方颤颤巍巍……。 眼前一行行的闪过小黛的短信,那是条理性的短信,条分缕析着我们未来所有可能的发展方向,欲扬先抑,情感顺畅,既有自己的无奈,也有对命运作弄的叹息,我仿佛能看到小黛写这条短信时的面庞,她不再是我熟悉的小黛,不再是那个扎着马尾挽着我走在蓬溪街头的小黛,她有着成熟的思考和理性的判断,她勇敢的跳出了这段没有希望的感情,并且伸过手来拉我上岸,我的“坚持”在她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执迷不悟。那晚,我彻底失眠了,第二天我买了去小黛城市的机票,那是我第一次坐飞机,我想要立马站在小黛面前,飞行是达成这种迫切需求的唯一手段。我走得过于匆忙,连请假的流程都省略了,直接在机场巴士上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57 给主管发了条短信,我知道我会被骂得狗血淋头,所以发完短信后,我便关上了手机。一路上,我想着要怎么挽回这段感情,用怎么样的对白开场,在怎样的点切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在脑海里想象了无数个场景后飞机着陆了。我冲出机场跳上一辆的士,二十分钟后出现在了小黛的学校门口。钟楼上硕大的时针恰好落在四点的位置。从早上出门算起,不过才几个小时,这几个小时里,我穿越了大半个中国,把我们的距离狠狠的拉近到了咫尺之间。这咫尺的距离对我显得陌生,我惶恐而不安,深呼吸几口之后,我拨通了小黛的电话。我告诉她我到了她的学校,她对我的突然出现感到诧异,问我是不是在和她开玩笑,我把校门外那张巨幅的音乐会宣传海报读给她听,于是她相信了这不是个玩笑,她叫我站在原地等她,她马上出来。挂掉电话,回味着她刚才那句在“在原地等她”,一时心里又掀起百般滋味。我站在学校门口的广告灯箱旁,看着上面那些红红绿绿的图案打发着时间,一对对情侣从我身边走过,他们打情骂俏,情意绵绵,没有半点想要收敛和低调的意思。几分钟后小黛从校门里走出来,我远远的看见了她,我朝她挥手,这时她也看见了我。小黛在我眼中总是最醒目的那一个,只要她一出现,余下所有便虚化成背景。小黛穿着一条连衣裙,一双时尚的高跟,比上次见面时成熟了许多,马尾被散开,头发带着波浪温柔的披在肩上,无疑,她更美了。小黛在我面前站定,带着微笑,我想给她一个深深的拥抱,把她埋进自己的怀抱,但理智告诉我这样做不合时宜,所以这个拥抱在成形之前被我扔到了很远的地方,我们寒暄了几句,客套的对话让气氛显得尴尬,仿佛我们刚刚认识,从未说过半句情话。在沉闷一小会儿后,小黛脸上又扬起了我熟悉的笑容,她眉飞色舞的告诉我这里有家不错的店,那里有味道不错的水煮肉片。我很高兴小黛还记得我爱好,不过现在我没什么胃口。我让小黛待会儿带我去她们的食堂吃饭,说我想要参观下她生活的环境,我这么说,也是这么想的,比起水煮肉片的唇舌之欢,我更愿意尝尝小黛生活的细枝末节。小黛一脸诧异,但也没有反对。她说时间尚早,先带我逛逛她们学校,参观个彻底。我点点头,跟着她走进了校门,她给我介绍哪栋楼是里有她们系的实验室,哪栋楼里有她本科四年去得最多的阶梯教室,哪座楼的楼顶可以上去,在晴朗的天气里把周围一览无余。很遗憾我没有在以往的日子里出现在她描述的周遭里,那些地方只有小黛的形单影只,我多想跳进她的过去,哪怕只是在雨里为她撑一次伞。小黛给我介绍着这些陌生的大楼,最后她指着铺满睡莲的池塘对岸,我看见一栋三层小楼,她说那是她马上要搬去的研究生寝室,我朝她手指的方向点点头,对她说那个地方应该风水不错,外观上给人一种人杰地灵的感觉。小黛被我的话逗笑了,于是我也和着一起笑了起来。我和小黛在校园里走着,完成着一个我们多年前的梦,那时候,我们努力的想要考上一所大学,然后一起在校园里散步,可是天不遂人愿,我们越走越远,今天我飞了一千多公里,尽管它只是个梦,但终于把这个梦做得踏踏实实的了。我想这样,人生可能就会少一些遗憾。我们一路上说说笑笑,似乎把我们的现状忘得干干净净,谁也没有提分手这件事。后来我们随着人流走进食堂,偌大的食堂比高中的大了两三倍,这种大带来的不是温暖,相反它的大让我感到空旷。我环顾四周,想要找到一个类似高中时候我们常坐的靠窗位置,但每个窗边都坐满了人。我转身要去打饭,小黛拉住我说这里交给她就好。 几分钟之后,两份饭菜就打好了,我们坐下,开始吃着,这个时候该说的话已经说完,想说的话又不到时候,于是我们默默的吃着饭,谁也没再理会谁,周围的人说说笑笑,他们的喧嚣把我们的沉默完美的掩盖了起来,所以我们也没觉得尴尬。细细想来,我和小黛已经有很多年没一起在食堂吃过饭了。在我们关于爱情的回忆里,食堂是我们甜蜜的回忆场景之一,那时候在蓬溪,放学后我们两个本来可以不去食堂吃饭的走读生,却偏偏一顿不落的去食堂。吃饭是借口,在一起待着才是目的。我们总比别人花更多的时间吃饭,那时候蒋焉说我们像两只病猫一般,慢条斯理得让人发指,而我们一起追打他,用以证明我们是老虎。不过时光荏苒,春花秋实,现在我们又一起坐在食堂里,不过环境变了,再努力也找不到当时的感觉。我慢慢的抬起头,看着小黛,她正在专心的把鱼刺一根根排列在餐盘的一边,看得出来她早已吃完,她看见我在看她,便放下手中的筷子,问我是不是吃好了,我点点头。 走出食堂,天色渐暗,去图书馆上自习的同学从我们身边匆匆走过,太阳还没落下山头的时候,月亮就已经升起,现在它越发明亮了,独自霸占着天空,把周围的一切都洒上它冷冷的白光。我们两在人群中逆行而走,显得格格不入。我们走到了池塘边,对面的研究生公寓已经星星点灯的亮起了灯,那些灯光星星点点的撒在水面上,不像钻石更像饭粒。我定住脚步,转身对着小黛,“就到这吧”,或许是因为我底气不住咬字不清,小黛没有听得分明,“什么?”,“就到这吧。”我又轻轻的重复了一边,“你回去吧,明天你还有课,跑了一天我也累了,明天还得上班。”,“你要回去了?”,我点点头,“哦”小黛轻轻的应了一声,“你先走吧”我望着小黛说,“还是你先吧”,小黛坚定的望着我,“那好吧,祝你幸福”说着,我转过身,那是一个漫长的一个转身,在那个转身里,无数个画面交织在我眼前,身体猛的一颤,一股血液冲入头顶,像一个习武之人一瞬被人武功尽废,一无所有。“冯知,等一下……”,她话音未落,我便猛的回身抱住了她,吻住她的唇,把她剩下的话吻得个心知肚明,在这个长久的吻里,我看到了我们的过往,看到了六年前我们如何相识,五年里我们如何守望等待,看到那时的她笑靥如花的看着我送去的演出服然后在校庆的人群背后和我的第一次拥抱,看到教学楼后山上分别时她哭得梨花带雨,看到她从樟木给我寄来的粉色信笺纸上工整清秀的字迹,看见我们挽手走在樟木街头灯光打在她脸上的黄。那个吻终于结束了,我们像是从一场梦里醒来,木讷的望着对方,她拍着我的肩膀说以后我们可以做好哥们,我把她脸上的眼泪抹去,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她的提议。我们决定分开了,小黛说她想送我一程,我摇摇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58 头,她也就没有再强求,我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像是阳春里的一阵风,拂面而过不知所终。我走上那条石板铺就的小径,通往灯火通明的校门,她的目光是我对这段爱情最后的拥有。我终于还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爱情消亡,我原本以为在它消亡的进程里我能做些什么,但当我真切的站在小黛面前时,一切炙热的词语,都被凉风吹透。在校门等待的那十分钟里,我在临街的落地窗上看到了自己——一个从一千多公里外横冲直闯到这里的青年人,额前挂着一缕被风吹乱的头发,黑色的上衣,黑色的裤子。暗沉的服装和手里那束红艳的玫瑰花格格不入。我在镜子里看了自己十分钟,也是在这十分钟里我终于冷静下来,那些澎湃了一路的血液一点点的归于平静,我扔掉了手中的玫瑰花,知道它不能粉饰我们之间的感情。没有旁人的安慰,没有对方的解释,没有酩酊大醉后的眼泪,就那么静静的看了自己十分钟,想明白了很多东西,心就这么释然了,最终我决定放下这段曾经让我置身云端的爱情,坠入那无尽的虚空中去,我不想让这段感情因为最后无谓的纠缠变得冗长,好聚好散吧。第二天,我站在机场检票口,广播里传来某个航班降落,某个航班起飞,没有偶像剧中飞机起飞的最后一刻女主挽留住男主的情节,我在空乘人员的微笑里顺利的走进了机舱。飞机发动机轰鸣,加速,爬升,它把我带到一万英尺的高空,而我的心却落在了这座城市,我依然还爱着小黛,浓烈的如同刚在树荫下偶遇她时。我也爱这座陌生的城市,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因为小黛,它多了很多特别的色彩,我可能不会再踏入这座城市半步了,我仔细的俯瞰着它,我觉得这样做可以多一点的把它融进我的记忆中,带回我的城市,我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但就是忍不住要这样去做。 我朦胧如雾的初恋消散了,剩下的林林总总都清晰可辨。年少时以为爱情无坚不摧,多年后又总以为爱情不堪一击,一次次为求自保而从爱情漩涡里抽身。在我以为爱情是无坚不摧的时候,并没有送出一朵玫瑰花。在我以为爱情不堪一击的时候,却无数次赠人玫瑰。时间让我变得圆滑世故,时间让我离初恋遥不可触。 芝溪河的水日夜流淌,它从不轻易泛起浪花,甚至涟漪都罕有,它在更多的时候都以这种样子出现,它静静的倒影岸边的垂柳,静静的对着月亮,静静的听人嬉笑哭泣,静静的湿润顽童的裤脚。它见过很多神采飞扬的面庞,也见过很多郁郁寡欢的背影,它不喜不怒,不焦不嗔,所以波澜不惊。和芝溪河相比,我只是过客,过客的情怀总是局限,无非得到和失去,无非追名和逐利。我曾经高兴是因为路上有同行的人,我曾经失落是因为月光照独影。我把青春留在这片土地,融进河水中,或许我很难有机会同别人讲起自己的青春,讲起青春里的那个她,那就让这河水载着我的过往,一路向东,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流淌。 很多年后,我和小黛像若干年前还未相识的我们一样,毫无瓜葛,在彼此的世界里计较着衣食住行,我们并没有像她说的那样做哥们,分手后只联系过一两次,因为我觉得把自己扮演成一个无动于衷的人很累。在刚分手的那段时间里我给自己制定了一个毫无空闲的作息表,用业余爱好把工作后的闲暇填得满满当当。在那段时间里,我锻炼出了腹肌,读完了几本从前不能坚持看下去的书,爬过几座不算高的山。我强迫自己去做一些之前想过而并未尝试的事,也是强迫自己不要留出闲暇去想起这段感情。每一天都会落下每一天的尘埃,时间一天天的过去,那段感情上也就落下了厚厚的尘埃,只要风平浪静,一切都各自安好!就像我放在书柜低层的那些信件,它们在故纸堆中越陷越深,深到总会有一天我彻底忘记它。 最后一次听说关于小黛的消息是分手后的第三年,谢凯说他在深圳碰到过小黛,我没有打听更多关于小黛的事情,因为我身边已经有了妻子,她隆起的腹部,孕育着我们的希望,过往的花前月下,刚要浮出水面,就被我用力的按下,毕竟时过境迁了,我们都有了自己的生活,我不想在明媚的日子里陷入一段悲伤的回忆里。 因为工作原因,在后来的日子里,我回蓬溪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原本让人不适的异地生活,渐渐被替代,我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习惯了步行几分钟便可到达的超市,习惯了小区里每周末的一次篮球聚会,习惯了雨后水泥地上蒸腾起的热气,习惯了挤在公交里看手机。在这些“习惯”的另一边是我只有过年才回一次蓬溪,是每回去一次蓬溪的陌生感便增加一分,是蓬溪在变我也在变。 滨河路边的小叶榕,不知道从何时起浓密得不成样子,树上垂下来的气生根显示着它想要继续拓展的野心。记得高二那年拓展滨河路的时候刚移栽来的小叶榕是何等弱不禁风,树叶稀疏,枝丫凌乱,仿佛一脚就可以把它踹翻,而现在它们已经在此落地生根枝繁叶茂。走在树下,和我擦肩的都是陌路行人,在他们中间没有我熟悉的脸庞,离开蓬溪十年有余,我所经历的,大概便是“物是人非”这个词所描述的惨淡吧。恍惚间,蓬溪便老了十岁,回归园里坐满了在午后晒太阳的老人,他们或者打牌,或者唱歌,他们在阳光下打发着时光。十年前也是回归园上空的阳光照耀着青春年少的我,走在路上,我身旁是同样青春的朋友,那时我目不斜视,只看前方。十年后,我回归园旁感慨颇多,我想起了从前的蓬溪,想起了从前的朋友。 高中那帮同学里,有些人一毕业仿佛就人间蒸发,无论你怎么打听,他还是杳无音讯。蒋焉和我每年过年时候都能在蓬溪碰头,我们互相看着对方一年年隆起的将军肚,无言以对。和谢凯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三年前,他们全家移民深圳后,回蓬溪的理由只有扫墓祭祖。十多年时间过去了,有很多曾经讨厌的人变得不那么讨厌了,对曾经喜欢的人也变得不再情有独钟了。在一次五六个人的小聚会上,我们产生了一个共同的想法,想要找到那些久未谋面的故人,想唤起那些久未出口的名字时,有人应答。于是说干就干,我们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寻找和邀请,同学会的时间一改再改,终于在暮春时节成行。散了十多年的班级被大致复原,全班七十五人,实到六十人。从前爱捣蛋的同学有好几个已经成了老板,说话头头是道“在商言商”。从前内向的同学,还是静静的坐着,更愿意当一个倾听者。我们回忆着过去的事情,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同行路人 作者:储羌 分卷阅读59 从前的一件件小事,现在聊起来竟然让我们笑声不断。我们聊着过去,用一个个小故事,拼凑着我们的青春岁月。在那些岁月里,我们吃三毛一个的包子,嚼得满嘴冒油,踢七人制的足球,挥汗如雨。在一次次放学铃声响起后,我们冲出先农巷,走在夜色里的蓬溪街头,那年小黛还在,那年吴菲还在,那年我们满怀希望,那年我们爱意正浓,那年红日当天,那年青春正好。而今我们再次相聚,酒过三巡,就着暮春的夜色,闻着空气里不知名的花香,唱起歌来,歌声飘荡在芝溪河上,荡漾进每个路人耳里,他们回头看着这群疯子。我们不想和别人解释这乖张行为,只是在歌声里,我们在彼此的眼中,又遇见了从前的那个奔跑着的自己。 . 分卷阅读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