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见江心秋月白》 分卷阅读1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1 《唯见江心秋月白》作者:说书人 文案: 奶凶奶凶的小狼狗攻x宠徒狂魔美人受(武侠、师徒,年下,生子) 11w字左右,总体算是个甜文。 排雷:狗血,生子,受二婚(高亮,前夫人渣),攻后期有丢丢病娇,并且承包了本文百分之九十的哭戏。 楔子 夜色侵霜,古道之上,双骑并行,马蹄声急。 嘶鸣一记,敲碎浓黑的夜,人影从马背滚落,压拽了路旁草木乱颤。 “阿昕!”师姐大惊,声腔因颤抖而变得古怪。 摔下马背的人只是简单一个翻滚就稳住了身子,乌黑的长剑抵在地上,扣在剑柄上的手苍白异常。粗重的呼吸从鼻端喷出,黑色兜帽披风遮住他的脸,阴影里露出小半个下巴。 白皙的皮肤,柔和的弧度,汗珠凝作一滴坠落泥土。 “师姐……”似叹似唤,江昕苦笑抬头,乌黑的眸子看向急急翻身下马的女子。 他轻轻摇头,道:“我不能走了。” 山脚下,那里刀光剑影,遍地尸骨,江行之已经带着人马追上来了。 江昕疼了一天,已是强弩之末,身下坠痛更甚,腹中那一团活物不给他留下分毫喘息的机会,衣袍下高隆的胎腹绷紧,正是痛的最厉害的时候。 “师姐……”江昕撑着最后一抹清明,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道:“你走,我……” 话未完又被急痛硬生生打断,江昕本以为自己生死关头走过好几遭,不畏惧这产子之痛,却不想到底是他想的太容易。 师姐用袖子狠狠擦了把脸,起身四处看了眼,入眼俱是草木灌丛竟无一处可避之地。她略一思量,俯身将江昕牢牢扶住,半拖半抱至灌丛深处。 “师姐……”江昕唇色惨白,睫毛上沾着滚滚汗珠,指尖死死扣住背后靠着的一株树,树皮粗粝磨破了苍白的指头,血肉模糊且不觉有丝毫疼。 “阿昕。”女子冰冷的脸上难得浮现温柔:“师姐替你走。” 江昕唇上仅剩的血色褪去,身子像是秋风萧瑟中的枯叶,摇摇欲坠:“不……”他拖着笨重难挪的身子猛地扑上两步,却只来得及捏住女子一寸染了秋霜的衣角。 玄衣女子转身,手中长剑去了鞘,在夜里划出凛冽的一记弧,似天边孤月,千万里无情。她口中哼着一支调儿,却是跟剑锋截然不同的柔意。 “直如玄,死道边,曲如钩,反封侯。青山转,转青山,耽误尽,少年人……” “阿昕,活下去。” 女子没有回头,带着歌的温柔,剑的决绝,消失在夜色里。 江昕抿紧惨白的唇角,低头看着手中被剑锋割下的一寸衣角,面具下冰凉一片,泪水浸透。他那不握剑的手攥做冷拳,一直抵在腹上。 压抑的苦楚呻吟被秋风吹得断断续续。 远去的歌声再也追寻不到。 谁也想不到江湖流传的那位断天门门主,会独自在夜色槐荫下产子。 月移,云更深。 霜白覆叶。 血腥味混在泥土里,汗水打湿衣衫瞬间化作无数冷意,黑夜的肆无忌惮让黎明迟迟不曾降临。 一束火光逼近,那燃木上的火簇竟是泛着淡青,像是黄泉的引路人。 锦缎长靴踏开灌丛,碾碎水洼里半片秋月。 “昕儿。” 男人的声音如云端月,温柔缱绻,像是在寻找跟自己玩捉迷藏的亲密爱人。 “你让师兄好找。” 轻描淡写的责备,无奈的宠溺,伴着一声叹息传入江昕耳中。 江昕背倚槐树,手中攥着身旁几簇杂草。掌心早已被划破却全然无觉。听到来人的声音,他只是死死阖眸,屏住呼吸,腹中的坠痛已至最后关头,到底还是没能躲过。 一声冷鸣,三尺长剑插在江昕面前。 江昕蓦地睁开双眸,身前斜插的正是师姐的佩剑一萼红。 一萼红染血,却不见那持剑的玄衣女子再归来。 “安师姐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成日里冷着一张脸,对谁都爱答不理。就连师父师娘也拿她没办法。”男人轻笑,薄唇一抿,无限温柔。“可没想到,她会为你,舍了名,也舍了命。可惜了……” “可惜了这世间再无人配得上这柄一萼红,我本不想杀她的。但昕儿你也知晓安师姐的性子,折损了三个一品高手,才送走她。” 江昕眉心骤紧,闷哼一声,咳出一口血来。苍白的五指扣进泥土中,抓出深深的指痕。有血从草木间漫出,蜿蜒一线,流到男人脚边,沿着那镶金嵌玉的长靴画出一抹腥红。 男人低头看了眼,弯唇一笑:“何必呢?到师兄这里来。只要你交出《灭灵引》,师兄还像以前一样疼你。” 江昕仿佛听不见,他的头深深低了下去,耳边一声长鸣,压抑的嘶吼从舌尖滚出。恰此时,一道银白闪电劈碎天幕,紧接着是响彻云霄的雷鸣。 惨白的是闪电,惨白的是江昕的脸,惨白的是出鞘的剑。 第一剑斩的是新生儿的脐带,第二剑斩的是男人的项上头颅。 无人看清剑势,在闪电消失,大地重归黑暗前,那剑已斩上脖颈。只听叮的一声,火光四迸,三柄长剑如鬼魅般挡在男人面前,合力抵住江昕破釜沉舟的一剑。 一击不成,局势已定。 剑气震碎江昕脸上的银色面具,皲裂后化作细碎银粉散开。天下第一邪教断天门门主江昕的容颜尽现,布满青紫伤痕,每一寸肌肤下的筋骨都如爬虫拱起,令人不寒而颤。 如此可怖。 对面男人俊美的脸上带着云淡风轻的笑意,目光仍旧如水温柔:“昕儿,你刚生下的孩子,都不看看他吗?” 婴儿的啼哭让江昕瞳孔收作一团,他剑锋一转,反手朝树下人影刺去。可方才那一剑已经耗去他的全部气力,刚刚生产完的身子早已不堪负荷。故而那剑锋如鸟坠深潭,只余死意。 刚出生的孩子身上挂着斑驳血迹,被黑衣人交到了男人手心里。 “是儿子。”男人笑了,脸上满是慈爱:“以你我的资质,这孩子将来必是武道奇才。”言罢,又是一声遗憾的叹息。 “倘若师兄知道你当日已有了我的骨肉,也不至那么快动手,好歹让你在江家诞下我们的孩子。可惜了,如今你叛出正道,成了邪教魁首,让这孩子也跟着受罪。” 江昕眼睁睁看着刚出生的儿子被师兄捏在手中,硬生生咽下喉间翻腾的血气心底,冷声道:“天不识你江行之,仁义在口,奸佞在心。” 男人不怒反笑:“是啊,这孩子,命苦。”说着,只手轻轻搭在了婴儿脆弱的脖颈上。 “江行之!”江昕眼前几乎已是一片黑,失血后的虚弱感剥夺了他全部的气力。 “灭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2 灵引”男人的声腔不复温柔,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点,连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又是一道雷鸣过。雷声落前,江昕动了。手中剑影如碧,凝万千剑意于一刃,似大河之水滔滔不绝,千万里奔腾而至。正是江家的《三千甲子黄河引》辅以《八百春秋白云诀》,一剑诀一心诀,相辅相成,任那剑意峰峦如聚,波涛如怒,一剑斩来! 这一剑原指向男人腕上脉门,雷鸣大振下剑势一转,忽向格在一侧的一品高手护卫。实中有虚,虚中有实,千变万化,只在一刹。 第三声雷鸣响起之际,四名高手已与江昕交手十余招。 “不愧是江家传人……”哪怕不是第一次见到师弟用剑,男人仍是惊叹。 江昕一个腾挪翻身,借势退避三丈,却忽然似退反近。一个折身如雨中归燕,闪电般袭向男人颈上人迎穴!这一剑,毫无余地,当是同归于尽的念头。 江昕周身俱是破绽,只为这一剑,取男人性命。他能感觉到四个一品高手的剑气已经直逼四处大穴,杀意尽显。他不怀疑,当他的剑刺入男人的喉咙时,背后的剑会一并插在他的身上。 双亡的局面,本无人能破。 男人唇角微扬,眼底是悲悯,笑意是冷毒,手中的婴儿像是被丢弃的垃圾,狠狠砸向一旁的槐树。 他赌,江昕舍不得。 大雨倾盆而至时,男人便知自己赢了。 在这个师弟面前,他从未输过。 断天门门主江昕身上插着四柄剑,头颅低下,怀中抱着一个刚出生便绝命的婴儿。在孩子被抛出去前,就已被男人捏碎了颈间骨。 江昕几乎成了个血人,从发丝至脚尖,无一不被血染透。 这让男人想起江昕嫁给他的那天,一袭红衣胜火,陋颜覆银面,却遮不住他天性轻狂,肆意张扬。 武林皆知江家的嫡子,生于昕时,惊才天纵。一流的出身,一流的资质,一流的风采,偏自甘堕落叛出正道。 “师弟啊,嫏嬛阁有灵丹名为神仙渡。你交出《灭灵引》,师兄替你求来这天下仅存数枚的灵丹妙药为你医伤。好好听师兄的话,若你喜欢孩子,再给师兄生一个就是。” 江昕大笑,悲撼如九天惊雷誓要斩碎万顷天地,血衣大展,无人看清那身影如落雁决绝,三丈之外竟是无边悬崖…… 他纵身跃去,携双剑,和亡婴。 永安十三年·江湖志 昕,明也。江氏传人,五岁习剑,七年有成,十二岁名列嫏嬛剑术榜前十。十六岁承袭家主之位,与师兄江行之结为连理。十七叛出家门入断天门,继任断天门门主之位。永安十三年,江湖四大家族,以江家新任家主江行之为首,围剿断天门。剿灭邪教孽党数千人,并于落英山斩杀断天门门主。至此江湖再度重回平静,建立崇武盟,推举江练为盟主。 江湖这段腥风血雨,也就此告一段落…… 是非黑白,正邪两道,凭何断?笔墨记一半,后人来评说。 第一章 西北边境,多是深山,荒无人烟。 林深之处,山谷之间,歪歪斜斜搭着一草庐。 月色正中,山林里偶尔传出几声野兽的低吼,惹得山禽跟着咕咕作响。 小屋子里的宁静被忽然变粗的呼吸声打破,急喘几息后,少年发出“嗬”的一声,从床上猛地坐起身来。 冷汗从少年额头滑落,打湿清瘦的脸庞。他深吸一口气,用力甩了甩脑袋,企图将梦中那无边血色抓紧忘掉。 “做噩梦了吗?”冷不丁的一句问候从身旁发出。 少年心头一紧,下意识的劈手一掌朝身侧打去。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重新塞回单薄似葱皮儿的被褥里。 “你身上有伤,别乱动。” 少年没有说话,方才他那一掌使了近八成力道,可面前这人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握一压,就将他所有的内劲儿化去。可见至少是个功夫不俗的。倘若这人真的想杀他,方才昏迷时大有机会,何至于留他醒来。 清风吹去薄云,月光洒落。 少年终于看清了眼前人。 床前搁了张小杌子,这人就坐在那。小杌子装下他那高挑的身量很是勉强。便显得有些憋屈,一双腿叠着蜷在身前,可怜巴巴。身上一件溜薄儿的粗衣,长发不束不冠,脸上罩着个不晓得使什么雕出来的面具。 瞧不见长得什么样子。 那人开口,声音有些低,像深谷里的风轻轻吹过枫林,沉静又动听:“如今入了秋,河里的红鲤个个翻肥,大的有两尺多长,成天在河里懒惯了,捉起来丁点劲儿都不费。捞上来一条,随便收拾一下,是烤是煮都成,吃不完的晒了干留着。就是得提防着山里的野狸子,那家伙儿狡猾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把鱼干儿给叼走了……” 少年冷冷打断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眼前人轻笑一声,摸了摸下巴道:“不好意思,扯远了。我是想说,今儿个鱼没捞着,这不,捞着你了。” 少年的目光一直落在眼前这人身上。 古怪的小屋,古怪的黑夜,古怪的人。 这人笑完了递了一碗水给少年,挑了挑下巴,冲他道:“甭瞎琢磨了,这黑坟山我住了一年,也没瞧见几个活人往这儿来。说说,你怎么就漂这儿了?” 少年迟疑一瞬,接过那破碗咕咚咕咚两口灌完水。山泉微甜,入了肚凉的他一个哆嗦。 那人见他不说话,也不再问,只是道:“叫什么名字?” 少年捏碗的手一颤,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抖了抖。名字?这种东西,他怎么会有。有了名字,就把自己当成个人看了,那些人怎么会允许呢。 可是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他不必再成为一个影子。想要个名字这种事情,不过分的,对吧。少年脑海里闪过灰暗的四角方院儿,一株攀援的花枝儿,努力向上爬着,盼着瞧一瞧院外的天地。 他曾隔着门偷偷问过送饭的阿爷,那是什么花。阿爷说…… “凌霄。”少年张了张口,道。 “凌霄……当筵意气凌九霄?”带着面具的古怪男人点头,道:“好傲气的名字。” 少年摇头,轻轻揪住被角道:“不,是满地凌霄花不扫的凌霄。” 微凉的大手盖住少年的脑袋,揉了揉。 “好,小凌霄。再睡一会儿,天马上就亮了。” 少年呆住,一时竟是忘了扒开按在自己头上的手。眼见这人说完就要走,他忽然反应过来,一手拽住这人的衣袖。 “等等!” 那人轻轻甩了甩袖子,企图抖掉拉扯自己袖口的小手,见无果,啧啧两声道:“轻点扯,小凌霄。我就这身衣裳能蔽体了。” “你还没告诉我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3 你是谁!”少年抿唇的样子透着倔强。 那人沉默一瞬,忽然弯了弯唇角,月色柔柔落在他的身上,粗衣竟似覆了薄纱,如丝如雾,飘然若仙。 “秋月白。”那人轻声道。 少年轻轻松开手,隔着面具,竟也感到无端温柔。 这是少年与他的初见。 为了彼此,他们不得不临时给自己起了个名字。 然后羁绊着,从月夜后的一生。 第二章 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 山泉凉且清,一抹暗红在水中柔柔散开,顺着白石蜿蜒流去。苍白修长的手指浸在冷泉中,粗糙的匕轻巧的划开鱼腹,掏洗去鳞,轻车熟路。 少年倚着一棵老树,目光冷冷看向在河边忙活的人,忽然将一颗小石子朝那人后脑勺丢去。 小小一颗,便是砸到了最多不过是疼一下。 未果,那人后脑勺跟长了眼似的,将头一低弯下腰去洗刀。小石子沿着脑袋朝前面飞去,投在水里,发出咚的一声。 正专心洗鱼的人吓了一跳,后知后觉的“盯”着水面看了会儿,皱眉嘀咕了一声。 凌霄听到,秋月白在小声骂他白眼狼。 “你当真看不见?”凌霄仍是不大相信行动自如的秋月白竟是个瞎子。 秋月白将鱼鳞刮了个干净,敷衍道:“小子,你这叫戳人痛处,可晓得?” 凌霄抿紧唇,许久才道:“你会武功。” “略懂。”秋月白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手上片刻不闲,将鱼搁在一旁,用匕首将树枝的一头削的尖尖的。 “你……”凌霄想了想,倒是开口道:“你可会使刀?” 秋月白闻言手上一顿,抬头道:“如何?莫不是想拜我为师?流落山野,遇到年迈的世外高人,学一身绝世武学,然后出去独步江湖,大杀四方?怕不是话本看多了。” 虽被奚落,凌霄也不恼。秋月白十分认真地对待那条死鱼,反复捣弄穿在竹签上,初秋的日头不毒亦不柔,映的水面上波光粼粼。秋月白长发不束,黑绸子一样软软搭在肩头,发尾浸在泉里,像是摇曳的水草。 “你又不年迈。”凌霄忽然冒出一句。 秋月白一怔,哈哈笑了起来,朝凌霄摆了摆手:“来,帮我把火生上。我给你露一手,等着吃烤鱼。” 说起吃,凌霄这才感到饥肠辘辘。打昨天起,秋月白只赏了他一碗凉水喝。 所以才大早上就起来捉鱼吗?凌霄边生火边想。 火起。 凌霄看着秋月白把鱼搭在了火上,然后…… 没有然后。 秋月白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炷香时间,两炷香的时间…… 凌霄眼瞅着那鱼被烤黑了一大块,这才觉得秋月白大概真的是个瞎子。 “还是我来吧。”凌霄叹了口气,从秋月白手里接过鱼。 …… 削去发黑的鱼肉,凌霄这才动手继续烤鱼,火候得当,翻转有度。不一会儿便是喷香扑鼻。 秋月白向来是将鱼烤到焦才能笃定烤好了的,闻着香味,险些没有把头扎进火里。 “坐远些,马上就好了。”凌霄有些担心的看了眼秋月白,怕他那一头绸子样的黑发被秋风卷进火里。 烧了怪可惜的。 秋月白听话的坐远了一些。 凌霄扯了鱼肉,先递给眼巴巴在一旁等着吃的秋月白,看他吃的津津有味,这才给自己撕了一小块塞进嘴里。 秋日的鱼果真是肥美,生养山泉中,肉质细嫩又带着天然的清甜,入口香软,虽无佐料倒也留住鱼肉了原本的鲜美滋味。 秋月白险些把舌头咬下来,正吃着,忽然“咦”了一声。“没有刺?” 凌霄含糊应了一声:“嗯,剔了。” 只是想到他看不见,顺手剔去了刺。 秋月白脸上那个老树皮雕出的面具糊了上半张脸,倒是露出了嘴巴吃起东西来丝毫不慢。虽说是瞎子,倒还顺手给那半张面具戳了俩洞洞,露出双没有焦距的眸子,难为他没有戳偏。 就着火堆煮了山泉,吃饱喝足,难得满足。 凌霄正搬石头将火堆压灭,看着一缕青烟飘飘荡荡,最后的余温也慢慢散去。 “刀啊,也不是不会。” 冷不丁的一句,轻的还不如随后的一声饱嗝响亮。 凌霄头都没回。 秋月白等了半天,没等来下文,忍不住用手里掰折的树枝戳了戳少年单薄的脊背:“你不是要拜我为师?” “我没有。”凌霄否认。 秋月白热脸贴了冷屁股,一时语噎。沉默了片刻,又不甘心:“据说我刀法还不错。” “哦。”凌霄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句。 秋月白有些闷闷,手里的树枝在碎石上划了划去,半天才试探着问句:“你真的不打算……” “不打算。” 秋月白彻底恼了,丢了树枝,抱着胳膊,端着架子道:“我在此住了一年都未曾遇见过活人,你我相遇未必不是缘分。我既欣赏你,你该抓住机会才是。” “你欣赏我什么?”少年问的认真。 秋月白摸了摸下巴,似回味无穷:“鱼烤的不错。” 凌霄扭头便走。 秋月白追在后面,絮絮叨叨的说了一路,临到日上中天,方才劝住了凌霄回心转意,肯给他一个展现自我的机会。 秋月白清了清嗓子,不太明白为什么收徒如此艰难,跟书上写的根本不一样。 “你在想什么?”凌霄看着眼前拎着一根树枝乱比划的人。 轻飘飘的树枝,颠三倒四的拿,秋月白嘴里念叨着什么,时而皱眉时而颔首,微微歪头的时候像是在思考什么。 秋月白迟疑了一瞬,忽然了悟似的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想起来了……” 不等凌霄问出答案,只见这是秋月白动了。 抬手,抡臂,劈刀,回步,压刀。 你有没有见过人用刀?若你曾见过,那便见过这等简单至极的招式。 你有没有见过人用刀?若你常见过,那便从不曾见过如此精妙的刀式。 昔年有侠客成青玉以柳枝为鞭,自创回风舞柳鞭,名扬天下。今日秋月白以树枝为刀,一刀劈下的声势倒也令这穷山恶水为之失色。 劲风扬起凌霄的发丝,落叶纷飞后,露出一张惊愕的脸。 秋月白施施然收回树枝,虽看不见对面人的表情,想来这一刀下去效果应是不差。 “吴家刀。”凌霄脸色惨白。 秋月白诧异的侧了侧头:“嗯?你认得?” 凌霄下意识后退两步:“吴家刀从不外传,你是吴家的人。” 秋月白嗤笑一声:“那倒不是,虽不外传,但未必不能学。” “你偷师?”凌霄皱眉道。 秋月白挠了挠下巴:“别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4 说的那么难听,不过是有前辈会吴家刀,看他使过。” 这个说法实在难以让人信服,毕竟是那样惊艳且熟稔的招式。 “小凌霄,甭瞎琢磨了。你若是想学剑,我能教你更好的。” 少年摇头,尚无棱角的脸颊已是初显带刺的倔强:“学刀。” 秋月白笑了,无声叹息。难得起了几分传承衣钵的心思,可徒弟竟是个一心学刀的。 也罢,学刀学剑又有何区别? 不过是将一份不甘不服不肯消磨的执念付与手中之物,然后拼尽全力斩下那一式而已。 借秋日一缕阳,借山泉一缕凉,借天地一寸方。 秋月白长身而立,难得严肃道:“今日之誓说与山鬼听,既不问身份,亦不问来处。兵本无不同,只因御其之人不同而异,用兵之人当知非兵御人,而是人御兵。此后闯荡江湖,为善为恶,皆在人心。只当问你一句可愿拜我为师,做我徒弟?” 凌霄既觉荒唐,又觉心安。对眼前人分明一无所知,可偏偏便不由自主的想要将自己交给他。他想,就这样吧,本就是苟且偷生的一只蝼蚁命,随人可践踏,最差也不过如此。 眼前人分明那样坦荡,坦荡到他连多犹豫一秒都觉得是浪费。 “我愿拜您为师,浩荡乾坤,不违初心。” 第三章 剑走轻灵,刀走勇猛。 剑法是风,刀法是洪。 秋月白出身武学世家,自幼习剑,七岁小成,达到“实剑剑境”。虽稚却锐,剑出寒光,得心应手,形到剑到。十四岁扬名, 达到“剑气剑境”。化有为无,气潜于鞘,人即为剑。 也是那年,骄纵的少年拐了同门师兄去闯荡江湖三千里。这一闯就是三年,尝遍江湖险恶,见惯人心沟壑,方知剑招剑式只是武学入门,能够让人处于不败之地的不只是精妙无双的剑法,而是风浪沉浮仍处明境的心。 他亦曾博览天下武学,不管小徒弟学刀、学戟还是学鞭,他都可以教,但能够教的只有绝妙的招式罢了。 秋月白心中明了,这个小徒弟定然是所背负着什么,这片深山困不住少年人。只是个人有个人的造化,何必忧于眼下。相逢是缘分,结作师徒是际遇,于他、于凌霄,都是如此。 晴空有孤雁过,秋日的天格外清爽。 秋月白啃着红彤彤的野果,酸的咝咝抽气,山果多汁,沿着他苍白修长的手指流下一道道红。他浑不在意,啃完将果核随意一丢,在衣摆上蹭了蹭手,这才舔着被汁水染红的唇,道:“刀法再如何出神入化,不外乎是砍、撩、刺、截、拦、崩、斩、抹、带、缠。而刀之利,利在砍。只这一个“砍”便大有学问在其中。” 凌霄在一旁静静地听着,顺便推开秋月白递过来的野果。 秋月白见凌霄不接,干脆又送到自己嘴里,他嗜酸,乐意摘些酸溜溜的山果当零嘴,没事啃着玩打发时间。凌霄也好奇跟着咬过一个,只一口就被酸的受不住,再也不肯接了。 “看好了啊。”秋月白弯腰在地上摸索到一根枯枝,随意掰去上面的枝桠,留下光秃秃的棍。 这便是“刀”了。 山中最不缺就是树,秋月白寻了一颗一臂环抱的树木,掂了掂手中的树枝,对准那树横砍下。 枝斜向前为砍,这一式下去,起初凌霄并未看出什么不同。 但是就在那一砍挥出刹那,秋月白的手背与臂浑成一线,秋叶忽的平地起,搅弄清风紧三分!无人能看清那一式的速度,只见残影一道朝桦树扑去。枯枝对桦树,无端有种飞蛾扑火的决绝,凌霄连呼吸都跟着滞了一瞬。 “刀”过,只听轰然一声,桦树倾倒。 凌霄久久无言。 秋月白甩了甩胳膊,舒展一下,摇头道:“这便是最简单的砍了。” 对于这个所谓最简单,任谁都不敢苟同。 “若想学刀,便先从砍开始。”秋月白将手中枝递给凌霄,又道:“何时以枝断树,何时算是学会了。” 枝是枯枝,不知道落在地上多久了,看起来有种颤颤巍巍的脆弱。可就是这样脆弱的东西,在秋月白手里有了撼树的惊人力量。 这如何能够做到?凌霄心中如是想。 “有何做不到。”秋月白似明徒儿心中所思,一手按住凌霄毛茸茸的头顶,捋了两把:“绳锯木断,滴水石穿,多的是不可思议之事。摘叶飞花亦能杀人,岂不是一样的道理。” 凌霄听罢,道:“我当如何做?” 秋月白拍了拍他略显瘦弱的肩头:“日砍三万,要求唯有一个,每一次都要竭尽全力。” 凌霄没有说行或是不行,但手中枯枝已经朝是桦树砍去。 枝叶飘零,少年脸上是稚嫩的坚毅。 飞鸟归,天色暮,夕阳余晖不再…… 秋月白溜达了半座山头才回去找被自己放养的徒弟,他本以为少年早已嫌枯燥负气撂了摊子,或是力竭在歇息。熟料还不等走进,就听见枯枝砍树声,一声接一声。 他自是听得出这每一砍都是少年的全力,丝毫没有懈怠偷懒的意思。 咔嚓一声,枯枝折断,汗水顺着少年的额头淌下,他弯下腰双手撑膝,大口大口喘粗气。须臾,又从地上捡了一根枯枝继续朝桦树砍去…… 秋月白静静听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天还亮着吗?” 最后一缕余晖随着这句话一并消失在乌压压的重山后。 “天黑了。” “回去吧。”秋月白冲他招手。 凌霄摇了摇头,又想到他看不见,开口道:“九千七百三。” 秋月白先是一怔,随即噗嗤笑出声来。 徒弟认真的样子真是可爱,哪怕看不见,也能叫人猜得出那挂满汗水的小脸上是一副多么执拗的神情。 “砍了九千七百三?今日是从正午开始的,又是头一天,这个数已是了不得。”秋月白道。 凌霄手中不停,眨了眨眼,抖落睫毛上的汗珠,轻声道:“不,是还剩九千七百三。” 这回轮到秋月白哑口无言,他见过太多有天赋的人,便是他自己当年也是顶着天纵英才、惊才绝艳、根骨清奇的名头被人一通乱吹。却不曾想这个白捡的便宜徒弟竟是如此习武奇才,当真是拾到宝贝了。 秋月白不开口,凌霄不停手。 师徒二人站在渐深的夜幕里,耳边只有枯枝砍树的飒飒声,枯枝断,再拾新。深秋的寒月笼在身,仿若一层薄光,裹挟几分清冷。 又是熟悉的咔嚓一声,枯枝再折。随后是少年身体砸在地上的闷响…… 凌霄胸口剧烈起伏,汗水蒙了双眼,湿透了松松绑起的长发,天边月也跟着朦朦胧胧,万千细碎的星子像是洒落在一个大棋盘,光怪陆离。三万砍,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5 不少一次。他双肩痛的麻木,浑身上下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像是溺了水的破沙袋,只能认命的往下沉。 一只手臂抄过他腿弯,凌霄浑身一轻,整个人离开地面。 “回去吧。”秋月白的声音比月色温柔,他一手环过凌霄肩头,稳稳将徒弟抱起。 凌霄别扭的抻着脖子,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秋月白修长洁白的脖颈,还有古怪面具下隐隐露出的下颌,那弧度是无法勾画的漂亮。 “习武贵在坚持,这才是刚开始便如此拼命,今后待如何?”秋月白轻声问。 凌霄不假思索道:“自当更努力。” 秋月白轻笑,少年人总是这般无知无畏。 凌霄却是听出几分意味不明的讥诮,直觉告诉他,那并非是冲他来的,却是叫他不明指向何人。想问,到了嘴边却忽然变成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师父为何带着面具?”问罢,凌霄自己也是吓了一跳。 秋月白没想到徒弟忽然发问,略迟疑一瞬道:“自然是貌丑,不堪示人。” 凌霄瘪了瘪嘴,倒也说不上信或是不信,或许只是无谓。他还想再说什么,却是累极,眼前越发朦胧,耳边夜鸦声也似催魂曲,勾的人不知今夕何夕。他不习惯与旁人太亲近,哪怕是全身脱力被秋月白抱在怀里,也是矜持的梗着脑袋不肯全然松懈。 可到底挡不住瞌睡,不一会儿就再也撑不住似千斤重的眼皮。 秋月白正走着,只觉胸口一沉,凌霄已经歪在他怀里睡着了…… 面具下薄唇微抿,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破旧的木屋不会因为多了一个人而变得不一样,可吱吱呀呀的木床却是因为多了一个人而变得拥挤了。 秋月白倒是不讲究,左右是自己徒弟,谁也甭嫌弃谁了,他把凌霄放到里面,自己挨着徒弟睡去。秋露寒,挤一挤反倒暖和。 月落乌啼。 火,大火。 人,死人。 长剑卷起血花,在锦缎凤凰屏上绣出狰狞的血牡丹,绽的婉转雍容。凌乱的脚步声,刀剑的敲击声,女人的尖叫声,孩童的啼哭声,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去!快去!救少主!”老仆狰狞的脸宛如恶鬼,他反手一刀格开伸手的剑,呲出一口森森白牙,吼道:“务必救出少主!” 火势更烈,他被推入火中,昔日华贵厅堂不负存在,名家字画付之一炬,金银玉器碎裂一地,他那锦衣玉食的小少主呦,正狼狈跌坐地上,红着眼圈哭喊,四处都是死去的仆从家丁。火舌肆虐,险些烧到那华贵的衣袍,看到他来,小少主双眸大睁。 瞳孔里倒影的是一张同样稚嫩的面孔,下一刻长刀已经穿透了少年的喉咙,血是温热的、粘腻的,带着腥气…… “嗬!”凌霄猛地从魇里惊醒,冷汗顺着额角淌下,冷的他一个哆嗦。 夜未过去。 他不敢回忆梦里那双眼,只得怔怔盯着屋顶出神。这草屋又破又旧,经年失修,草木稀疏的地方隐隐漏着月光一缕,繁星三两颗。倘若下雨,岂不是无处安眠? 只是这样的居所仍是影响不了秋月白,他睡得正沉,脸上扣着那个稀奇古怪的木雕面具。他从不束发,绸子样的墨发随洒随落,一只手耷拉在床外,倒是一副全然不防备的睡姿。 貌丑,不堪示人。 凌霄脑子里无端想起秋月白的话,鬼使神差的摸上那面具。 不该如此,秋月白救他性命,收他为徒,留他落脚,已是待他不薄。他不该如此做贼般窥人面容。可那双手魔怔似得已经捏住面具一角,只一眼,不妨事吧…… 冷汗悄然滑落,解面具的手无端有些颤抖,呼吸声在黑夜里太过清晰,凌霄手心已起了一层薄汗,又湿又冷。 先是窥得一瓣薄唇,苍白的、不含半分血色,淡淡微抿,如冰山一角让人迫不及待探得全貌。后是鼻尖、双颊、眉眼……面具揭落刹那勾起一缕墨发,如枝头叶婉转打了个旋儿,飘飘摇摇落下,恰巧落在脸上,随着均匀的呼吸噙在双唇间。 凌霄心跳漏去几拍,目不转睛的看着身侧人。 天阶夜色凉如水,落了他半身,宛若梦里。自古名花喻美人,牡丹太过雍容,白梅太过清冷,杜鹃太过文秀,水仙太过单薄。 他是山茶,千叶白。株丽枝秀,玉白花瓣重重又叠叠,生于万顷碧野,又染了千丈红尘。凌寒强比松筠秀,吐艳空惊岁月非。 凌霄终明,何为不堪示人。 倘若这般,倒不如不示人。 第四章 晨光熹微时,秋月白已醒。 他独居惯了,不曾想过还能有被人压醒的一天。小徒弟一条胳膊横在他腰上,锢得发紧。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埋在他胸口,睡得正沉。 这倒是让秋月白有些诧异了,虽相处时日短暂,倒也瞧得出这孩子是个相当难以亲近的性子。没想到还会对他露出这样依恋的姿态来。 总归是好事,秋月白心生欢喜,顺手按住凌霄的脑袋一通乱揉。 “唔。”凌霄昨晚梦魇困了半宿,揭了秋月白面具后,反倒是更加难眠,像是窥得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似的,揣着满心的惊艳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临近天明才迷糊睡去,这会儿便不太乐意睁眼,把头往下缩了缩,试图继续睡。 啪的一声屁股上挨了一下,秋月白端着架子,叹道:“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少年发奋时。太阳都要晒屁股了。” 凌霄睁开微红的眸子,瞪了身旁人一眼。他自小矜持惯了,从未被人这样玩笑似的奚落过。这一眼下去,自己反倒是怔了怔。 昨夜抛了面具,借了三分月色瞧得不真切,如今倒是看了个清清楚楚。散发不束,微乱。容颜不掩,清绝。粗衣布衫,与其说是随意不如直言穷酸,越是如此越是显得如山中随性的奇姝,不落尘俗。 秋月白察觉有异,下意识按向脸上面具,一摸之下见了空。 “我摘的。”凌霄盘膝坐在秋月白对面,坦白道。 秋月白迟疑一瞬,须臾间也释怀:“摘了就摘了,只要你不惧,无妨。” 凌霄皱了皱眉:“你……你何必说些貌丑不堪示人的话来骗我。” 秋月白扬眉:“何时骗你了?为师幼时顽劣,仰仗三分天赋剑走偏锋,练功出了岔子,毁了容貌难示人也不是一两天了。不过后来阴差阳错,从前偏离的经脉气运似乎又归了正途……”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摇头道:“是摸着不同以往,偏又造化弄人盲了双眼,我自己怕是瞧不见现在是什么模样了,当初带情急之下覆了面具上去的确只是担心吓到你。” 凌霄哑口无言。 秋月白反倒是好奇道:“如今是什么样子,说说看?” 凌霄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6 盯着他瞧了半晌,咬了咬牙,道:“平平无奇。” 秋月白笑了起来,眉眼如柳叶桃花:“那真是不错。”毕竟从前那是面相可怖,平平无奇已是质的飞越。 凌霄叹了口气,闷闷道:“那面具不方便,你我既已是师徒,就不必要隔那一层了。” 秋月白自然应允。 窗外晨光正好,凌霄跳下床,道:“师父,今日仍是三万?” 秋月白十分诧异,一把拽住凌霄的手腕:“且等等,你就这样从床上跳下去了?” “不然呢?” 三万何曾是一个小数目了,昨天凌霄竟能坚持下来已是毅力惊人,回来时浑身酸痛不得动弹,还是秋月白给抱回来的。正常来说,十天之内是恢复不来的,可只是一夜,凌霄就能没事人一样活蹦乱跳的下床了,怎叫秋月白不惊讶。 “看来我的运气倒也不是差的离谱。”秋月白感慨道。 “你运气很差?” 秋月白道:“天底下找不到第二个比我更倒霉的,不过能收到你这样天资的徒弟倒是破天荒的好运气了。” 这等天资搁在外头,怕是会被整个江湖的世家门派抢破脑袋,怎么就落在他手里了。 凌霄沉默一瞬,忽然开口道:“我听人说否极泰来,说不定就是从我开始。” 秋月白先是一愣,随即笑出声来:“不羞啊,这样的话都敢说。” 凌霄轻哼一声,扭过头去不搭理他。 脑袋上落了一只大手,顺时针揉了两圈,在徒弟炸毛前,又快速缩走。 “你说的不错。”秋月白声音里没有了笑意,清淡的像是深秋叶上霜:“否极泰来。” 凌霄扬起头,静静地看着这个年轻漂亮的男人,他的师父。还不等看清秋月白脸上神色,他已从自己身旁擦肩而过,手上一紧,被握在温暖的掌心里。 “走吧小凌霄。” 山中有溪,绕嶙峋山石,过万千林木,悠然而下,不知尽头。 溪水清浅,师徒二人洗漱罢胡乱吃了肉干山果裹腹,借着秋意与溪水相看。 秋月白盘膝而坐,拇指食指掐诀,五指朝心,静气凝神,道:“恬淡虚无,其气从之。你且闭目凝神,听水声。心不动且溪不动,心若动则溪水变换万千。听水过分流又合,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这天底下最柔弱的东西,可以驱使天下最坚硬的东西。多少武学巅峰者都是观水入道,观溪水走的是逍遥道,观湖水走的是静心道,观瀑布走的是霸道,观潮走的是狂道……诸如此类,多不胜数,除了扎实的武学招式外,强劲的内力也是必不可少。 这也就是秋月白带徒弟悟道的原因,只是每个人道不同罢了,不知道小徒弟所属哪一种,只能先摸索摸索看了。 静坐了半晌,秋月白有些期待地问道:“怎么样?你可悟出点什么了?” 凌霄一脸平静,道:“有一所感。” “说说看。” “想撒尿。” …… “朽木。” 凌霄不为所动:“您之前还说我是天才。” “梦话。” “呵。” 第五章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屋,屋里住着师父和他的小徒弟。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岁月未必催人老,但是小少年总有长大的那一天。男孩子的长大总是直接体现在生理和身体上,青涩又叫人困扰。 山里有条溪,溪便是溪,并没有人为它取名字,所以姑且就叫无名溪。清可见底的水,暗色石子和绿油油的水草间隐有红鱼穿梭,鱼尾柔柔一摆,水纹映月光粼粼。 墨缎的长发依附着苍白清瘦的脊背落的随意,发尾浸在水里乔装做了飘摇水墨,沉浮,又散开。他弯腰,修长的手指并拢,掬一捧泉水高举过头顶淋下。水珠散做无数股,沿着清隽的眉骨、微润的双唇、窄瘦的蜂腰,一一滑落,又重归溪中。 清冷的月光模糊了视线,粗重的呼吸在夜色里却是格外清晰。 终于,溪中人回了头,熟悉的眉目,茶色的双眸并无焦距,却是别样温柔。 “宵儿……” 浸了冷泉的声音偏勾起了一股火,从小腹烧到了头脑里,于是满心满眼都是他。灼烫一瞬,下一刻就是熟悉的湿热…… “嗬!”凌霄猛地坐起身来,他双手紧紧攥住被角,脸色由红转青。又是这种该死的梦…… 梦里人正在他身边睡得正沉,全然不知自己的徒弟是怎样的困窘。 凌霄神色复杂地盯着秋月白的后脑勺,自从流落黑坟山被秋月白收为徒转眼已是七个春秋。便宜师父虽瞧着有那么点不靠谱,但岁月恒长,足矣让凌霄全心全意的去依靠这个人。敬他爱他,只因师父待自己亦是如此,日升月落,山水流转,便无需言语也该明白那份师徒间的心意。 但也只是师徒间的心意。 如果没有这些糟糕的梦,凌霄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还有这份心思。他甚至不知该如何去评定这心思究竟是否龌龊不堪,山里呆久了,便也忘记红尘俗世里的条条框框,道德人伦。即便如此,他也知道,怕是不该的。 少年初长成的心思就小心翼翼地隐藏在一个个不齿的清晨。 秋月白醒来的时候凌霄正在外头苦大仇恨的劈木头,声音震耳欲聋。 “我说……宵儿,你这是干什么?”秋月白趴在窗户上探出脑袋,想问问这些可怜的木头究竟做错了什么。 凌霄正想着心事,冷不丁被吓了一跳,真气没控制住,一斧头将木头剁成了八块朝四面八方崩了出去。一时间院子里鸡飞狗跳,山头一霸大白鹅扑棱到水缸边伸长了脖子要跟不明暗器一决生死。 秋月白缩了缩脖子,躲过飞来碎屑。 凌霄把斧头搁在一边,在地上捡木头,头也不抬道:“做床。” “噢。”秋月白一点都不惊讶,这世上应该没有什么是自己徒弟不会做的,上到桌椅板凳修房顶,下至锅碗瓢盆做羹汤,甚至还辟了个菜园子种了青菜栽了果树,又捉了野鸡野鸭搞起了家畜养殖,据说最近还准备挖个鱼塘养鱼…… 做个床而已。 …… “哎,等等……好端端的你做床干什么?”秋月白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些年一直都是他爷俩住一起,也没觉得哪里不习惯。 “挤了。” 秋月白点了点头,感慨道:“也是,小凌霄长大了啊。”再也不能跟小时候似的抱着睡了。少年人火劲儿大,抱着跟个小暖炉一样,特别是寒冬里甭提多舒服了。 这话秋月白说的无心,凌霄却听者有意,脸从噌的一下红透。 “话说回来,怎么又把被子扯了。”秋月白十分不解,徒弟为何沉迷晒被子。 “今儿天气好,拿出来晒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7 晒。”凌霄胡乱说道。 话音刚落就听见平地一声雷,轰隆一下,阴云更重。 秋月白:“……” 这是要下雨了吧。 山里的雨来的急,凌霄又是收被子又是搬花挪草,忙上忙下。秋月白则是没骨头一样倚在窗前,闲的伸手去接雨。 修长的一只手,如他的人一样,苍白的过分。指骨分明,像是山里的竹。只是还没撩到雨,就被凌霄给硬塞回窗里。 “袖子要湿了。” 秋月白笑笑,抹了下手背上的雨,招手道:“别忙了,过来。” 凌霄放下簸箕,在腿上仔细蹭了蹭手,走过去按住了秋月白的脑袋,从兜里摸了把木梳,梳理他睡乱的长发。 秋月白被按住脑袋也不生气,这些年已让他早已习惯了小徒弟的照顾。他神神秘秘道:“你猜今天是什么日子?” 凌霄面无表情道:“生辰。” “猜对了!”秋月白做足了惊喜的模样:“今天是你的生辰!高兴吗?” “高兴。”凌霄认认真真的用草绳把师父绸子样的头发扎起来。那年他被师父追问生辰,可他哪来的生辰,就胡乱诌了一个。秋月白就这么当真了,每年还张罗着要过。 “等着,为师拿礼物给你。”秋月白说当真就从床上翻身下来,摸索着在床底下扒礼物。 凌霄一听礼物心里就紧张,细数这些年他从秋月白这里收到的礼物,想不紧张实在很难。譬如悬崖峭壁上的石花、深林里的老蛇、山洞里的小熊瞎子……尽管这些形态各异的礼物大多是被凌霄逼着放生了,但仍打消不掉秋月白每年送礼物的热情。 “师父今年要送我什么?”凌霄心里有点慌,生怕秋月白掏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秋月白从床下扒出个包袱递给凌霄,笑眯眯道:“送你上路。” 凌霄:…… 真的不敢打开了。 当然,包袱只是一个包袱,里面也没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上路就是上路,也没有什么不得了的含义。凌霄抱着包袱淋着雨,半天才缓过神来,身后的门紧紧闭着。 “师父,你要赶我走?”凌霄拧着眉,俊秀的一张脸被雨水打湿。 隔着门,秋月白略显懒散的声音变得含糊不清:“瞎说什么,是下山历练,历练懂吗?不历练是永远成不了主角的啊,少年。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凌霄握着包袱的手紧了紧,冷冷道:“话本里有没有写,主角历练前,世外高人师父要赠他些神兵利器、锦囊妙计。而不是丢个破包袱了事。” “你就饶了你那穷苦无依的老师父吧,凑够这堆行李已经很不容易了。”秋月白笑骂道。 凌霄眼底没有丁点笑意,闷闷道:“之前为什么没有跟我说过……” “小凌霄,你已经十六岁了。师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游历三千里了,当然,是我们小凌霄争气,七年便学有所成,不管是心诀刀式还是心性皆是上佳,师父已没有什么能教你的了。恭喜你,出师了,高不高兴?可是小凌霄啊,人外人,天外天,总有些东西是师父教不了的。你走的从来都不是避世的道,若是,你便是留在这里一辈子也无妨。”难得秋月白如此正经的同徒弟打开天窗说亮话。 凌霄听到最后一句时忍不住颤了一下,攥着包袱的指尖紧了紧,良久才低声道:“师父……你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门后沉默一瞬,忽又笑道:“怎的?舍不得了?按着话本上写的,小主角就在院子里磕仨头,留个坚毅的背影就成了,真男人就该从不回头看……”话音未完,窗子咣当一声,携山中风雨刮了满满一屋子。 凌霄已经站在秋月白面前。 “……” “我走了,师父怎么办?”凌霄心里闷得厉害,他隐隐感觉到这回师父并不是逗他玩。他是真的要让他走。可他若是走了,秋月白怎么办?谁给他劈柴?谁给他束发?谁给他做饭?谁给他缝衣?夜里被子掉了谁给他捡?若是生病了谁床前侍药? 倘若叫秋月白知道徒弟心里所想,恐怕要气笑,这是养了个小徒弟还是养了个老妈子。 “什么叫我怎么办?别忘了,捡到你之前,师父已经在这里住几个年头了。” 不提还好,提起这茬凌霄心里更难受。那时候秋月白自己过得简直是惨不忍睹,摇摇欲坠的小草屋,总烤不熟的草鱼,不知道打哪捡来的破衣裳…… “成了,在这样磨磨唧唧恐怕天黑前连黑坟山都出不了。”秋月白叹了口气,道:“别瞎操心了,你师父再不济也不至于把自己饿死在山里。你放心,我哪都不去,就在这里。保证养好院子里的鸡鸭还有房顶上的阿花。” 凌霄虽得了保证,心里却并没有踏实几分。他知道早晚有这一天,此间事未了,离去只是早晚的事情。可他眷恋这里,一草一木,一山一石,还有一人。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天来的这样快,猝不及防,一点准备都没有。 这一天,本与从前几千个一天没什么两样的。 但就在这样的一天,凌霄被强行出师了。 没有话本里的磕头,没有含泪的道别,没有绝世武器,锦囊妙计。有的只是那无情又狠心的老师父笑眯眯的拎着他衣裳后领把他从窗户扔了出去的场景。 斗笠扣头,蓑衣披身,凌霄沉默着转身离去,雨幕之下,少年踽踽独行。 …… 床下不仅可以藏包袱,有时候也可以藏点别的,比如一个可以刨三尺深的洞,和一柄被埋了九年的剑。 剑长三尺三,剑重五斤十三,剑身窄且薄,通体泛银,柄雕三枝寒梅,剑出则落雁忘归。 “薄幸。”秋月白苍白的指尖轻轻抚过冰冷的剑身,唇角微勾,却是苦涩。 “好久不见。” 第六章 出了黑坟山,行九个日夜至鹞子村,一路往南,途径三亭十乡才至清潭县。 秋月白给凌霄的包裹里放了几张上好的皮子,卖了钱倒也勉强足够一路盘缠,不至于让徒弟食不果腹。这么些年师徒相伴,凌霄早已习惯深山里的日子,出来一路都不敢回头,生怕一个回头就再也没有了走下去的心思。 饶是压着那念头,时不时还总是冒出,怕秋月白一人在山里无人照顾。一个双目失明的瞎子,做饭死难吃,还总有点少根筋,越想越是可怜。凌霄甚至脑补出了秋月白一人蹲在家门口傻傻盼着他回家的样子,要多空巢有多空巢,很是凄凉。 只是凌霄不知道,“空巢老人”师父正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美滋滋的招摇撞骗。 秋月白当然不会放心自己的亲传徒弟一个人来江湖闯荡,可是少年人不经历点磋磨又不成,于是便想了这么个办法。虽然没有给徒弟留锦囊妙计,也没有能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8 力给徒弟培养暗卫这种烧钱的东西,但是他亲自来暗中保护着还是可以的。省钱又实惠,很是经济了。 出山的时候秋月白给自己搞了个行头,扯了块布做成幡,上书八个大字“寻龙点穴,摸骨算命”,算事业、算财运、算姻缘,抓猫、抓狗、抓小三。都是可以的,行走江湖,谁还没有个一技之长了。 让秋月白没想到的是如今这行那么好做,想当年他十四出家门闯荡,就玩过这种把戏,生意很是惨淡。而如今走不出两步就有大姑娘小媳妇羞答答的表示要算命,秋月白只道莫不是沾了年纪大的光。 瞎了多年的秋月白倒是未想过是他这张脸招惹出来的,拜这张过分清绝惹眼的容貌所赐,粗衣草鞋,白帛覆眼,如此穷酸的打扮都能有种大隐隐于市的仙风道骨。 凌霄的脚程不慢,月余便已抵平阳城,他的地目的是江南,却不是为寻江南旖旎风光。 平阳城是当地最为繁荣的城镇,因为临靠几个大码头,往来行商的人多,便也免不得鱼龙混杂。其中一个码头通往清风山的缘故,来此的江湖人士更是多不胜数。 清风山,嫏嬛阁。 登嫏嬛而知天下事。 世间烦扰,恩怨难了,总有诸多疑问,登嫏嬛的人往来不绝,平阳城也就跟着热闹起来。 平阳城有茶肆。 凌霄问小二要了碗茶寻个角落的桌子坐下,那小二见惯往来侠客,其中不乏囊中羞涩者,但江湖人凭功夫吃饭,甭管年纪老少,衣着如何,总是得罪不起的。一碗清茶就一碗清茶,总比招惹了这些一言不合就爱动手的江湖人士强。 “好嘞——客官慢坐。”小二掸了掸肩头的巾子,二话不说跑去端茶。 凌霄用指尖点了点荷包里的铜板,琢磨着不知这些钱等会儿可够坐船。 “这天可真是热死人了。”一记尖细的女子声音从旁边传来,娇气又妩媚,简单几个字像是带了钩子一样,钩得茶肆里的人纷纷朝声音的来源瞧去。 来的是一男一女,男人身着黑衣腰悬双弯刀,神色疏冷。方才那话则是他身旁的女子发出的,那女子实在惹眼,姿色虽不足以令人惊艳,可那身段却是叫人挪不开眼睛。女子生的高挑,举手投足皆是一番风流态度,薄纱紫衣将玉臂半遮半掩,如雾里看花。流云裙裳随她一步三摇的姿态隐约勾勒出紧俏的腰臀。 叹一句天生尤物不为过,茶肆里的男人们都紧紧盯着紫衣女子猛瞧。那女子感受到四面八方火热的视线也不恼,反倒是摇摆腰肢,娇笑着冲周围人抛了媚眼出去。 只听见茶盏落地的清脆声,原是一个白衣年轻少侠红着脸打碎了茶碗。紫衣女子视线绕了过去,冲那少侠轻笑一声,三魂七魄也勾去一半。 白衣少侠身旁坐着的年轻的鹅黄衫女子气红了脸,桌子底下狠狠踩了师兄一脚,冲紫衣女子骂道:“不知廉耻!” “师妹!”白衣少侠回过神来,低声呵斥鹅黄衫女子。 鹅黄衫女子听师兄这般语气,愈加不满,恶狠狠地瞪了眼紫衣女子:“伤风败俗!” 紫衣女子眼唇一笑,柔柔道:“你这小丫头真有意思,姐姐我伤了哪家风,败了谁家俗?我怎的瞧着你这丫头桌底下跟男人勾来搭去才是不知廉耻呢?” 鹅黄衫女子登时怒火冲天,拍案而起,桌上剑眼瞧着要出鞘。忽然一记大力将出鞘的剑堪堪抵回,也恰是同时一个茶碗啪的一声反盖在两人间的桌案上。 “不至于。”凌霄没有抬头看两人,只是垂眸瞧着盖在桌面上的茶碗。 茶碗下面是一条黑色活物,状似虫茧。江湖间多是这种是非摩擦,凌霄本无意多管闲事,只是瞧这虫茧从紫衣女子指尖骤出,颇为古怪,便下意识的挡了这一遭。 周围一片寂静,且不是为这场纠纷,而是震惊于方才所见。众人皆惊,刚刚可有人看清那少年是如何出手的?没有,没有一个人看到。茶肆里不乏功夫相当不错的侠客,但都未曾看清少年的动作。说是像风,又比风干脆利落,说是像电,又比电灵动飘逸。 这会儿众人都不由得思量眼前那粗布衣衫的少年究竟出自哪门哪派?可是这江湖又起新秀? 凌霄没想那么多,只是略微可惜了一碗茶泼了半碗,既然紫衣女子不再出手,他也没有必要在中间横着,劝架这种事师父没有教过他。 “哪来这般俊俏的小少侠?”紫衣女子显然对面前这个身手和脸蛋都十分漂亮的少年起了兴趣。 凌霄神色不动,淡淡道了声:“多有得罪。” 紫衣女子掩唇一笑:“少侠出手就坏了奴家兴致,哪里是一声得罪就成的?不如少侠赏脸,陪奴家吃杯酒,如何?” “恕不奉陪。”凌霄没有兴趣,也不愿意多跟眼前这个妖娆的女子多做纠缠。 紫衣女子颇为惋惜,从袖袋里掏出一方精致的巾帕掩在唇间取一抹胭脂红,然后将盖在桌面的茶碗掀开用巾帕裹住黑茧塞入凌霄掌心,道:“谁叫奴家与少侠有缘,这宝贝就送了你了。” 凌霄虽有几分好奇,却并未想过索要,正要拒绝,却见紫衣女子已与身旁玄衣男人转身离去,不过一瞬就已寻不到人影了,轻功之高恍若鬼魅。 手中巾帕散开,里面空空如也,哪还有什么黑茧。 第七章 乘船的钱果然不够。 松柏遮蔽,冷光疏漏,平阳城的巷口有几个稚童正撅着屁股掷石子玩。绕了三道街,已瞧不见人,废弃巷口更显冷清。 凌霄慢慢走着,像是在思考如何凑足剩余的银钱。往清风山去的人太多,船家坐地起价,这是凌霄没有意料到的。 “出来。”凌霄冷冷一地低喝,方才脸上出神的表情全无,取而代之的是带着寒意的肃杀。少年脊背绷紧,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衣角无风自扬。 “呵。” 一记冷笑,隐匿在暗处的人现身,恰此时乌云蔽日,废弃巷口愈暗。来人分明魁梧挺拔却因气质显得森寒冷厉。 这人凌霄记得,是晌午茶馆里所遇紫衣女子的同伴。或许是那紫衣女子行事乖张,这黑衣男人反倒是没什么存在感。如今不见了女伴,方才让人看到男人这古怪的杀意。 杀意。 直白的、毫不掩饰的、杀意。 凌霄侧对黑衣男人,薄唇微抿,脑子里飞速且精确地丈量着他与黑衣男子之间的距离,若男人出手,以他此时的位置是迎是避,如何迎?往哪避?面对杀意,他所能想到的只有对战的每一步,至于为何战,已不重要。倘若一个人想要取你性命,与其去想为什么,倒不如去想怎么才能不死或是杀死对方。 思绪只是一瞬,下一瞬便是刀影,挟浮尘与光。刀影迎面而至,弯刀如钩,勾人性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9 命。深巷惊孤鸟三两只,扑棱双翅欲飞,却被一道刀光斜劈两半,血羽坠落,斑驳残壁。 残壁外是一株椿树,树叶受杀意纷落,碧叶如轻絮旋而坠下,而凌霄所站之处早已没了人影。 黑衣男人挑眉,一道战意从天灵盖而至,下意识横弯刀于头顶,一声枯响砸入双耳引嗡鸣不绝。男人虎口震裂,有血迸出,点滴洒落眉心。借势后退一丈之外,方才看清那迎击的闷响从何而来。 凌霄手中持半截枯枝。 他没有刀,所以处处是刀。 黑衣男人第一刀时,凌霄便已跃起,折了一根枯枝,注入真气以抗之。 少年黑发飘扬,双袖鼓起,半根枯枝亦可杀人。 黑衣男人张开五指,腥红舌尖舔了舔伤口,道:“可爱。” 凌霄眉心微蹙,对阵不言。 忽有暗香四散,似兰花幽幽,凌霄掩口鼻,身形如云纵,滑开三丈。再抬眸,黑衣男人早已不见踪影,若不是碧叶满地,静谧的小巷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丘原楼上,飞檐展翅,紫衣女子垂眸把玩手中短笛,勾唇一笑,妩媚又疏冷:“连个半大的孩子都打不过。” 黑衣男人盘膝闭目,闻言不怒,冷冷道:“孩子?你绝对没有见过那样的孩子。” 那样精纯的修为。 紫衣女子舌尖无意识舔了舔唇角:“也是……再过两年,不知道要俊成什么模样。” 话音刚落,女子纤腰已经被冰冷的手掌捏住,黑衣男人眼神森森:“嬉闹随你,这样的苗子不知道是哪个世家放出来历练的,别招惹。” “既然是历练,当然就不能一帆风顺了,今晚……”女子喟叹一声,眯起凤眼。 男人正待说话,忽见天边紫光一现,两人皆是一怔。 紫衣女子眉头一锁:“偏这个时候!” 男人阴森一笑:“门主召令,走吧。” 紫衣女子咬了咬牙,难得看上那么个俊俏少年郎,转眼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男人拽住紫衣女子手腕,两人纵身朝紫光处而去,一叶扁舟驶向南处。 黄昏日暮,溪边浣纱女捧盆离去,笑语晏晏间,发梢沾夕阳,泛着暖色光晕。城外有不少弃屋,稍微收拾下就可以住人,或许是往来侠客太多,其中不乏囊中羞涩者,竟心照不宣的留下这零零散散的空屋子无人破坏,只因不知何时自己还会在此落脚。 是个省钱的好去处,偏僻无人亦无妨。 凌霄盘膝静坐,细思今天与黑衣人的对战,虽然只交手几招,但是细细想来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生死间。这种对战这些年所见不多,从前秋月白与他喂招都是点到为止,虽招式精妙但却从未有阴冷杀意。这一冥想就是两个时辰。 夜幕深深,寒鸦凄鸣。 一道冷风吹开破败的草屋门,寒月映出屋中人。 月色笼盖少年身上,发髻不知何时散开,湿哒哒的黏在脸侧。他双眸紧闭,眉心间是用力皱出的深刻纹路,苍白的唇色,殷红的双颊,颤抖的睫毛像是被囚于掌心的惊蝶。 这一切发生在一炷香之前,凌霄忽觉浑身滚烫,似有一团火从丹田烧起,一路滚过骨骼,灼起血脉,窜入识海。他心道不好,这样状况怕不是走火入魔?电光火石间封了几处大穴,真气游走下竟再次催烧出这霸道的灼热,欲压欲旺。 短短一刻,凌霄已是浑身冷汗湿透,神智模糊。 门再次被风吹得吱呀作响,潇潇夜风猛地灌了满屋。 夜幕下,一人双臂抱幡,斜倚门前,墨发随衣袂飞扬,灰色瞳孔无神却又温柔。 一声叹息被风扯散。 “师父……”凌霄低唤一声,眼前一黑,脑中混沌一片。 第八章 残云蔽月,萤光回雪。 除却风声,似再无其他,于是天地也跟着诡秘地安静下来。静地能够清楚地听到一切,粗重的呼吸、血管被热血鼓涨,指骨紧捏出的咔嚓声、汗水沿着少年醺红的肌肤滑落打湿身下草垛的闷响…… “摸骨算命”的幡插在一旁,秋月白把小徒弟捞到怀里捏住手腕探脉,只觉得像是抱了个火球。 徒弟被暗算这种事秋月白并未觉得稀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的徒弟他最是清楚,虽有主意有心思,却又不是喜欢搞弯弯道道的人,到底少年心性,初入江湖遇到点挫折也是常事。 指尖下脉搏凸张,秋月白心里忽生出几分强烈的不安,等摸清脉象,那不安便具象化起来。秋月白苍白的面容上先是震惊、随即是恼怒、最后竟是满脸的无措。在这之前他一直觉得无论徒弟是中毒还是走火入魔都无妨,他有把握让凌霄安然无恙,但万万没有想到…… 窗外寒鸦乍一声哭号,秋月白打了个寒颤,蹙眉低骂了句脏话。骂完又觉不解气,当即抬手召起算幡,一掌拍碎外面的竹竿。竿碎,露出三尺细剑。 秋月白的佩剑,薄幸。 “师父……”小兽呜咽般的声音从凌霄口中发出,他蜷缩着身子,汗水湿透又被夜风吹干,心里热的发疯,身上冷的发抖,抬眸间恍恍惚惚只能看见个人影,但他知道那是谁。 秋月白脊背一僵,寻仇的念头猛然散去,现在还不是时候,当务之急是帮凌霄把蛊除去。 蛊,子夜门的蛊。 子夜门地处苗疆,许是离中原远的缘故,出世的门徒并不多。秋月白行走江湖时也只遇见过一个叛出子夜门的门徒。但是子夜门的传说却不少,“秋风吹不尽,子夜玉蛊情”。这样的故事里总少不得痴心人和负心郎,传闻子夜门门主年少时期曾来到中原,邂逅一侠客,少年意气,最是一年春好处。世人多薄幸,再多的温情不过黄粱一梦,梦醒,徒留无尽悔怨。 伤了心的门主回到苗疆,从此再未踏入中原半步。但往昔经历八成是对这位门主影响颇深,因为后来子夜门里尽是出些古古怪怪的蛊毒。 比如眼下凌霄身上这个“九夜欢”,听名字就不是什么正经蛊。 当年秋月白遇到子夜门的叛出者,也因好奇缠着他讲蛊,这才知道了九夜欢。那年秋月白尚且是少年,自幼离经叛道,玩心又重,追着人家讨要子夜门的蛊,不过终是没有讨来罢了。如今风水轮流转,徒弟反倒是中招了。 九夜欢顾名思义九夜欢好,蛊虫在午夜发作,发作时中蛊人神志不清,血脉逆行,若不以欢好相解,便落得个气血攻心,经脉自毁的下场。夜夜如此,九次方可彻底解开身上的暗蛊。 蛊融于血中,难解难寻,除非再次找到下蛊人。夜幕茫茫,何处去寻? 又是一声急促呻|吟,凌霄浑身抖的更厉害了,他的手死死捏住秋月白的衣角,像是拽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秋月白心一横,把徒弟拽起来扔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10 到背上,整个人如流矢般冲向无边夜色。 走出没多远,秋月白就实在走不下去了。凌霄身上烫如烙铁,身下某个部位也如少年秉性,意气风发,嚣张地顶在秋月白后腰,不安分地擦来蹭去。 秋月白倒抽一口凉气,忍着把徒弟甩出去的冲动,寻了个隐蔽的地方将他放下。 “也不晓得你怎么找的地方,方圆几里连个路人都没有……”秋月白自言自语,忽又想到有人又能怎样,不禁头痛欲裂。平阳城鱼龙混杂,傍晚的时候就会闭城,这会儿想连夜入城都不行。可凌霄身上蛊毒迫在眉睫,远水不解近火,附近连个活的都没有! 活的…… 秋月白黑着脸去解徒弟衣服,准备先用手试试,虽心知没有用,但至少徒弟不会那么难受吧。刚扯开衣带,原本还蜷的像个虾子一样的凌霄如遭电击,整个人从地上弹起来。 秋月白只觉得肩头一紧,凌霄的双手死死掐在他肩上,接着唇上一热,尖利的小虎牙已经咬破了他的唇,铁锈的腥甜溢开,胡搅蛮缠的舌头不由分说的硬闯进来。秋月白彻底愣住了,待反应过来,徒弟已经被他一巴掌抽开了。 “小兔崽子……”秋月白咝咝抽气,唇上伤口被夜风吹出细微的痛痒。 凌霄被师父一巴掌抽开后竟一动不动了。 秋月白心里咯噔一下,等了一会儿,才听到断断续续的低声呜咽,像是受伤的幼崽被人丢在冷风里,找不到回家的路。听得他心都揪起来了,暗骂自己下手没分寸,明知道徒弟只是中了蛊,做什么这么大反应。 “是师父不好……”秋月白扶起徒弟,柔声哄道:“别哭了,师父给你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他也不知道。 双唇再次贴合,凌霄小心翼翼地舔舐着秋月白唇上的伤口,这次他没有方才那么着急,一点点的试探着师父的底线。 秋月白浑身僵硬,大气不敢喘一个,每次尝试着推开凌霄,总能适时地听到他低低的啜泣。 “师父……我难受……”凌霄越贴越近,他是真的不好受,整个人形同溺水,溺的是岩浆流火。烧的四肢百骸都疼,钻心疼。 “师父知道。”秋月白心底越来越冷,如置冰窖。他伸手,摸到凌霄脸上一片湿漉漉,不知是汗是泪。 凌霄觉得自己病了,从那年黑坟山一睁眼的时候就病了,从秋月白的手揉在他头顶的时候就病了,从解开枯木面具的那一刻就病了。这病从未痊愈过,像是烧不尽的野望,秋月白的一举一动都能催生至漫山遍野,占据心头每个角落,他无能为力,只得投降。 世人管这病叫相思,相思使人老。 衣带纷落,凌霄紧紧抱住秋月白,流火里的唯一救赎。 秋月白从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这是他徒弟,当儿子一样养大的孩子。弟子事师,敬同于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停,打住,不能再想下去了。秋月白用力摇了摇头,企图把满脑子的道德伦理甩出去。 什么都没有凌霄的命重要,这是他的徒弟,亲的!活的!他养的! 秋月白心一横,紧紧抱住凌霄就地滚了几圈,水花四溅,与他一并坠入湖中。冰冷的湖水包裹住两具几乎赤|裸的身子,好似最后的遮羞布。 凌霄用力吻住抱着自己的人,两人散开的长发柔柔纠缠一处,少年结实的手臂紧紧箍住秋月白的腰,身下滚烫已经本能的寻觅去出。 秋月白心乱如麻,窒息感带出眩晕,破水而出的刹那脑海乍然清醒,乌云不知何时散去,月凉如水,映出湖面涟漪,圈圈波光荡漾。湿透的长发贴在身上,像是件蔽体的衣裳,凌霄抱住他的腰不肯撒手,小狗一样吻遍他全身,急的团团转。 “作孽啊……”秋月白苦笑,张开双臂环住徒弟,水下修长双腿缠上凌霄的腰,像一株不知廉耻的飘摇水草。 少年早已被蛊烧光了理智,得了对方无声应允,更是迫不及待。 秋月白指尖捏的泛白,在凌霄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清晰的指痕,汗水沿着额角滴落,这场纠缠并没有因为月色和湖水变得温柔。 忍了又忍,秋月白终于忍无可忍,低声骂道:“混账……你倒是轻着点……你……” 剩下的话又被堵了回去,秋月白头皮发麻,迷迷糊糊想,这算是什么事。少年的精力像是用不完,不知节制的索取更多、更多。秋月白生怕他蛊毒不净,纵容他一次又一次。 怒嫌月色,恨杀湖水。只盼晨曦破晓,一切结束,到那时是庄周梦迷蝶亦是蝶入庄周梦,都是俩字,荒唐。 第九章 晨光熹微。 鸣虫、清露。 凌霄做了个很长的梦,梦中他溺在水中,被一株水草柔柔缠住,水色缠绵,难舍难分。泥泞的喘息让梦变得旖旎,天上残月映在水中,水中银鱼游过指尖,山涧白茶花红了花蕊。 朦胧的面容,依稀是朝夕相对的人…… 凌霄猛地睁大的双眼,一片模糊后是晨曦的清云,朵朵团团的盘踞在天上,身下是沾染露水的柔软草地。他坐起身来,肩头滑落一件白色外袍。 外袍是简单粗劣的料子,唯有袖口绣了一朵茶花算得上是精致,足以可见用心。这袍子凌霄最是熟悉不过,因为衣裳是他裁的,花是他绣的。 “醒了啊。” 凌霄一怔,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站在身后的正是秋月白。 “师父?你怎么会在这。” 相别数月,师父似乎比之前消瘦了些,脸色苍白的吓人,整个人瞧着都不大精神,仿佛病了一大场。果然是照顾不好自己吗?凌霄这样一想,心里更是难受,早知如此就不该听他的话离开深山。 秋月白感觉到徒弟在盯着他看,思及昨晚浑身有些不自在,掩唇轻咳几声,哑着嗓子道:“我不在这,你还能好好站在这跟我说话?” 一语点醒,凌霄这才想起昨晚的不对劲儿,慢慢回忆道:“昨晚我只是冥思,之后好像是忽然间经脉刺痛,隐有走火入魔的趋势……难道……是中毒了?” “不是毒,是蛊。”秋月白从凌霄手里抽走外袍披上,顺手将竹筒里的山泉水递给他,轻声道:“江湖险恶,你该小心些才是,这次是我恰好在,倘若我晚一步,你当如何?” 凌霄缓缓点头,心下也明了,多半是白日里所遇的紫衣女子搞的鬼,他道:“是徒儿疏忽,所以昨晚是师父为我解了蛊?” 秋月白垂眸,背过身去,手指在树皮上扣扣索索,像是能抠出块金子一样专注,口中含糊不清道:“嗯……只是用内里暂时压制下去,当务之急是找到给你下蛊的人才行。” 肩头忽然一沉,凌霄竟是按住身子被扳回去,他能清晰感到凌霄灼灼目光落在自己脸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11 上。 秋月白呼吸一滞,手心都出了一层薄汗,瞧凌霄的反应该是忘了昨晚发生的事情才对,蛊入血脉,神志不清也是正常。可到底还是心虚,生怕他想起来什么。 “师父一直在我身边吗?”凌霄轻声问。 秋月白松了口气,伸手去戳徒弟脑门:“可不是吗,一点都不叫人省心。” 微凉的指尖点在少年眉心,秋月白恍然发现那个瘦弱的孩子是真的长大了,不知何时竟与他一样高了。 凌霄唇角微微扬起,又努力压下去,端端正正道:“劳师父费心了。” 秋月白心想,费心还是小事,主要是费腰。昨晚凌霄把他折腾的不轻,横冲直撞的小狼崽子,行事没有一点章法,说又说不听,打又打不得。临近黎明时才泻了火,软趴趴的窝在他怀里睡去。可怜他还要拖着快被撞散了的身子善后,先是给徒弟清洗一番,又是用内功为徒弟梳理了半个时辰,才稳住经脉中残余的蛊引。 如今凌霄活蹦乱跳精神的不得了,秋月白就没那么痛快了,稍稍动一动就浑身疼,还得强忍着故作无事。 “成了,咱们先去平阳城,当务之急是找到子夜门的人,解开你身上的蛊才行。”秋月白说着要动身,又被凌霄拉住。 凌霄的手心很暖,拢在秋月白冰凉的手上。 秋月白仿佛被烫了一下,下意识的甩开,向后退了两步。 凌霄一愣,心底浮起几分模糊难寻的情绪,秋月白不经意的抵触让他感到烦躁。不过是几个月不见,已经同他生分了? “咳……”秋月白不再说话,垂着脑袋径直往前走,实在是没脸抬头。 凌霄眸色沉了沉,抿唇不语跟在秋月白身后。 进了城,师徒二人找了个摊子吃了点东西,进而开始打听昨天那紫衣女子和黑衣男人的消息。凌霄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与秋月白听。秋月白听罢苦笑,这傻孩子长得俊俏平白惹了妖女不自知,倘若所料不错,那妖女该是瞧上自家徒弟,妄想一番颠鸾倒凤。这事不稀奇,子夜门规矩少,门中教徒多半随心随性,瞧上谁就敢捆走办了。 只是阴差阳错,俊美少年中了蛊夜夜挺银枪,紫衣女子却不知道为何没出面天天做新娘,苦了秋月白舍了脸面干这档子丢人事。 打听了一天,却没有丁点收获,昨天茶馆的相遇就像是场梦。今儿个茶馆依旧人来人往,江湖侠客云集,你来我往,刀光剑影,发生着或大或小的摩擦和奇遇。而那子夜门的一袭紫衣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没人见过…… 夜幕降临,清月已经悄然扶上柳梢。 秋月白心里躁郁,脸色都跟着阴沉起来,找不到子夜门的人,今晚的蛊又该如何去解。 “师父,休息一会儿。”凌霄拽住秋月白袖口,道:“你脸色太差了。” 秋月白正走着,被凌霄这样一拽,脑中一阵天旋地转,身形晃了晃才稳住。 凌霄一双眼净盯着他了,看他步伐虚泛,忙一手揽住他肩头,拧眉道:“师父?”抬手去探秋月白额头,才发现他额间滚烫。 “没事。”秋月白拉开凌霄的手,站直身子。 “什么时候起热的?怎么不跟我说。”凌霄声音里不自觉带着几分怒气,恼自己分明大早上就瞧见他脸色不好,竟没有想到去关心他是否当真病了。 秋月白稀里糊涂低烧一天,心里只惦记着赶紧找到子夜门的下蛊人,眼看着时间就要到了,着急上火地冲凌霄道:“都说没事了,啰嗦什么。”说罢又觉自己语气太冲,略微迟疑道,“真的没事,等会儿找个地方休息会儿就好了。” 凌霄只是看向秋月白,这一天下来,他敏锐地感到师父有事瞒着他。秋月白脾气极好,这么多年来,连句重话都没舍得说过他,如今实在反常。 “那我们现在就找个客栈歇息行吗?”凌霄只当秋月白病糊涂了,软着性子去哄他。自己一人随便风餐露宿都可以,带着师父可不行。 秋月白沉默一瞬,道:“那我们找个好地方住。” “好,住最好的地方。”凌霄笑了,小心拉住秋月白的手,就像小时候那样。那时他一心觉得秋月白眼盲,生活定然诸多不便,走哪都想扶着他,却不知道秋月白听声辩位的功夫炉火纯青。后来发现师父行动是在灵敏的可怕,又开始怀疑他八成是装瞎,没事就想绊他一下,或者拿小石子丢他,趁他不注意抽走他凳子之类的。最后事情以秋月白忍无可忍抓住徒弟打了顿屁股告终。 岫云河畔,灯火重重,丝竹不绝,衣香鬓影。 凤鸾楼前站着两人,引得满楼红袖招。白衣男子容貌清绝,黑衣少年俊俏无双,两人并肩站着便是引人侧目的风华景致。 “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凌霄面如寒霜。 秋月白哈哈一笑,仙姿佚貌的出尘气质全无,用手肘戳了徒弟两下,道:“还有比温柔乡更好的去除吗?你也不小了,今儿个师父就带你去长长见识。” “你哪来的钱。” 秋月白掂了掂手中的钱袋:“有师父在,你就放心大胆的玩。我的霄儿喜欢什么样的小姐姐?跟师父说说,这头一次吧,还是找个温柔耐心的姑娘陪你,喜欢腿长的还是腰细的?” “秋月白!”凌霄猛地出声呵道。 秋月白一愣,皱了皱眉头:“你这孩子怎么越大越没礼貌,谁教你直呼师父名讳的?”一点都没小时候可爱了,当初在黑坟山的时候多听话的孩子,每天洗衣做饭练功,勤快的不得了。 凌霄冷笑道:“带我来这种地方,你有点身为师父的样子?” 秋月白怔了半晌才挑眉道:“我不光是你师父,我还是你爹呢,教你点大人该做的事,怎么就不像样子了?师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成家了。” 凌霄猛地抬头,视线死死落在秋月白脸上:“你成家了?” “打个比方,比方懂吗。”秋月白有些头疼,叛逆期少年太难搞了。 倘若秋月白不瞎,他当能看到少年眼里翻涌的墨色,那是快要破茧而出的欲望。恼怒与占有,嫉妒与哀伤,求而不得与锲而不舍,交织一处,眼圈泛红的模样徒增几分诡谲的艳丽。 秋月白看不见,他指尖掐算着时间,心急如焚,伸手去拉凌霄要进青楼。 一道掌风迎面而来,秋月白下意识侧身避过,掌风没有伤人之意,点到为止。一刹那凌霄已经退避三尺。 “你同我动手?”秋月白有些不可思议,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向乖顺的徒儿像是只炸毛的猫一样,一言不合就伸着爪子挠人。 “你别逼我……”凌霄强压住种种念头,他不知道秋月白再继续这样,自己会做出来什么事。他咬牙看了眼秋月白,转身纵轻功而去。 少年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12 身形如鸿雁,纵身而起,黑色长发束成的马尾在夜色里同衣袂飘扬,上乘轻功梯云纵,秋月白教他的。 如今撵都撵不上了,秋月白傻在原地,不明白这是怎么个发展。不就是去逛个青楼找个姑娘吗?为什么搞的他好像是薄情郎,欺负了痴心人一样。 “糟了!”秋月白一个激灵,马上就要到午夜,徒弟这样跑出去蛊毒发作就真出大事了。 夜色渐深,月已中天。 秋月白一路寻到郊外林子,左右仍是不见人,冷汗顺着额头落下,他撑住一株芙蓉树猛咳。心道,凌霄这死孩子跑哪去了,又暗恼自己大意,明知道徒弟是个执拗性子还逼他去什么秦楼楚馆,万一徒弟根本不喜欢小姐姐呢?那明天去南风馆试试小哥哥吧……不对,现在根本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腰间多出一双手,猝不及防间被人从背后紧紧抱住。 “师父……” 少年声音里满是委屈,委屈地快哭了。 温热的唇印在秋月白颈间,扣在腰间的手开始撕扯他的衣带,滚烫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背上,衣裳沿着肩头滑落,苍白微凉的肌肤寸寸露出,青丝如瀑散开,星光琐碎疏漏林间。 秋月白认命的闭上眼,得,徒弟九夜欢又发作了。 第十章 今宵未把银红照,只道相逢是梦中。 晨曦姗姗尤来,昨夜星辰隐去,凌霄睁开眼就看见了秋月白。 露水深重,打湿了秋月白的头发,青丝沾衣草草勾勒出清瘦单薄的脊背。他盘膝坐着,双眸轻阖,唇色浅白。 凌霄动了动唇,硬是咽下“师父”二字,翻了个身,留个别扭的后背给秋月白。 幽幽叹息从身后传来,秋月白声音喑哑:“霄儿,你就别气了,师父错了还不行吗?” 凌霄没动,好似没听见一样。 秋月白撑着老腰,倒抽凉气。他最是了解自己徒弟的脾气,当真生气了便不爱搭理人。他有心哄哄,又不知道从哪开口,一时竟有些词穷。 就这样僵持了半晌,到底还是秋月白拉下老脸讨好道:“好徒弟,师父再也不敢了。”这事乱了伦理,可说到底凌霄并不知情,怨不得他。 凌霄慢慢动了动,闷闷道:“以后不要去那种地方。” “好,听你的。”秋月白苦笑。 “你要说话算数。”凌霄忽然转过身来,认真地盯着秋月白道。 难得徒弟有这么幼稚的时候,秋月白心情好了些,笑着点头道:“当然,师父什么时候骗过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怕是早就忘了这些年把徒弟坑的死去活来的是谁了。 凌霄得了这并不靠谱的保证,心里的气消了些,看着秋月白的脸色又忍不住心疼道:“师父,昨晚我是不是又蛊毒作祟了?是你用内力帮我压制的?” “嗯……”秋月白额角紧了紧,含糊应了一下。 凌霄眉心紧蹙:“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除了找到那两个人外,可有别的方法?” 秋月白叹息道:“除了子午门的人外,能解蛊的只怕唯有洛春山的神针一脉了,只是洛春山相隔甚远。”这蛊统共九次,还没跑到地方就折腾完了,远水解不了近火。 凌霄心下恼恨,恼自己不争气着了道拖累师父,恨如今束手无策只能看着师父受累。 秋月白如何猜不到徒弟心思,摸了摸他脑袋,宽慰道:“别担心,只要不是要命的玩意儿都算不得大事。有师父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话说了出口,秋月白硬着头皮想,要不就这样吧,一次两次跟八次九次也没多大区别,左右徒弟不知道,此事也就烂在肚子里了。 饶是如此,这几天秋月白仍是想要挣扎一下的,时不时旁敲侧击地问徒弟有没有喜欢的姑娘,或是想什么时候成家,中意哪种类型的女孩子诸如此类的问题。结果都是一样,凌霄留给他一个冷冰冰的后脑勺。 秋月白深感受挫,但想到徒弟尚且年轻,以后总会有心动的时候,也就不再多问了。 师徒两人在平阳城里住下,一边继续打听子午门人的下落,一边等候下一次嫏嬛阁登船的时间。嫏嬛阁每隔十五天开一次山,凌霄有心想要查一些陈年旧事,就不得不等待。 头两次蛊毒发作秋月白算是战了个措手不及,忽悠徒弟去青楼不成,只能咬牙认栽,左右都是睡,睡舒服一点总比荒郊野外强。说来实在没脸,头几晚被徒弟折腾的死去活来,可三四回之后这孩子就无师自通了,床笫间竟是将人勾的恍惚情动。 每每想到这,秋月白都忍不住给自己一耳光。 抽归抽,夜里春宵一度仍是频频失守,自己仿佛是残败城头上的破烂大王旗,面对凌霄的千军万马完全没有回抗之力,只能眼睁睁的看他游刃有余的攻城略地,招摇成王。 待鸡鸣破晓,一切成空,不复存在。仿佛聊斋里最香艳的诡事怕也不过如此了。 秋月白这厢是死了心,只盼着赶紧熬过去,只当迷梦一场。凌霄可不这样想,这些日子他面上不显,心里却如火燎刀绞般难受,师父脸色苍白一天胜于一天,整日恹恹寡言,常常白日里一睡一天,只怕是替他压制蛊毒而使内力虚耗过度所致。 凌霄不愿再这样,便想着自己用内力强压体内的蛊,内息在经脉游走几日隐约摸索出几分来,这蛊白日里蛰伏丹田里,临近黄昏开始蠢蠢欲动,待月上中天时一举爆发夺人心智。找到蛊毒所在之处,他只要尝试着封住自己的经脉,就有将蛊控制在丹田不泄的机会。 少年人艺高人胆大,说干就干,临到夜里盘膝调息片刻预备跟蛊毒拼个你死我活。倘若事事都能顺遂,便也不是江湖了。封奇经八脉,留蛊于丹田是何等凶险,越是想要压制,蛊毒反噬越是厉害,拉锯了两个时辰,终于成了强弩之末,凌霄猛地睁开眼睛,血从唇角溢出,窗外阴云蔽月。 …… 师徒俩本想着会在城中待上几天,客栈鱼龙混杂到底不方便,于是摸着门路包了间清净小宅院。院子里有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榕树,倒是阴凉。这些天便在这里住着,白天秋月白几乎躺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到了夜里黑灯瞎火摸到徒弟床上,行一场荒唐的房事,再拖着酸软的身子悄悄善后。 今儿个秋月白心绪不宁,抬头只觉得风雨欲来,乌云低压。他揣着葫芦出门买酒,劣酒入喉呛得人想要咳嗽。他闷灌了两口,差不多快到子夜时才慢吞吞回去。 这是第九夜,过了今晚这荒唐事算是彻底结束了,一念至此,心绪愈发难平。分明该是松口气的时候,事实却非如此,秋月白捏着葫芦在门外徘徊了好一会儿,满脑子都是此前夜夜泥泞的呻吟,纠缠的四肢,灼热的温度,不是没有情动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13 时,就这样结束了吗…… 一记耳光拍在脸上,秋月白低声自语道:“可别犯浑,这可是你半个儿子,想什么呢。” 反复深吸几口气,秋月白这才推门而入,倘若他双目能视,定会被惊个魂飞魄散。房间地上是一滩血迹,少年拄床半跪,墨发凌乱,面色雪白,唇角是触目惊心的红。 “霄儿?”秋月白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屋子里有淡淡的血腥味。 凌霄听见动静猛地抬头,一双漂亮的凤眸腥红一片,下一刻变指为爪,一把扣住慌忙近身探看的秋月白的喉咙,左手搓掌为刀劈向他心口。 秋月白本无防备,又是心急徒弟如今情况,未料到他会猛然出手,身前空门大开,被咄咄逼人的掌风笼盖。避已不及,凌霄这一掌来的疯癫,秋月白倘若一掌对上,凭他多年修得深厚内力,必然不惧,却只怕凌霄此时状态下反被己伤。 思绪只是刹那,秋月白咬牙身形堪堪晃开半寸,避开心脉,生受了一掌。一股灼热沿胸口炸开,喉间顿时血气翻腾,强压三息咽下腥甜。他借掌风后避三尺,身如轻燕灵巧避开凌霄再次袭来的劈掌,却故意卖了个破绽给他,在凌霄掐住他手腕的刹那反手似拈花一点,整个人如圆月半轮从头顶翻转而过,衣袂层层绽开如涟漪,足下轻点落在凌霄身后。 倘若此时有人在旁,该是看出这轻灵绝妙的轻功出自乌陵江家的江月流芳,只是能练到身随意动的平生难见。 捏住凌霄脉门的刹那,秋月白已渡了一股内力过去,沿经脉粗粗一转,便晓得发生了什么。 “傻小子,强压九夜欢也不怕走火入魔?”秋月白叹气,长臂一甩将徒弟扔回床上,不等他跳起来就是一掌拍在他丹田,精粹真气化开,第二掌拍在他后背,疏导经脉释放被强压丹田的九夜欢蛊。 被强压半夜的蛊毒如脱缰野马疯狂的席卷经脉每一寸,凌霄浑身如浴火,滚烫惊人。下一瞬身体本能的需求彻底蒙蔽了神智,他跌跌撞撞的压住秋月白,力道大的骇人。 秋月白不敢妄动,只觉得颈侧一麻,细密的疼痛炸开,原是凌霄一口咬了上去。他知道这蛊的厉害,若是顺其自然还好,被凌霄这样一压反噬的更凶狠,若不纾解用不了一个时辰养了这么多年的徒弟就要落得个经脉寸断而亡。 淡淡的血腥味散开,秋月白收敛了武者本能的防备,尽量让自己显得平和无害,免得刺激住凌霄。他缓缓抬手按在凌霄脑后,顺着柔软的青丝一下下安抚道:“不急……师父在这……” 禁锢着自己的人浑身抖了一下,颈间染血的齿关松了松,下一刻秋月白的衣服已经寸寸缕缕裂开,微凉的身体被压着重重砸在少年结实滚烫的胸膛。 要命了。 这是秋月白最后念头。 被掀在床上按住的时候,秋月白下意识的挣扎一下,只听见咔嚓一声,整个肩骨被凌霄抬手卸脱臼了。秋月白脸上闪过一抹痛色,不动声色的咬牙掰回肩膀,深知不能逆着来。他尽可能的放松身体去接纳凌霄的狂风暴雨,只是这风雨来势汹汹,直把人逼的抱梁柱而死。 尖利的牙齿啃上苍白的肌肤,留下或浅或深的痕迹,如宣纸上遗落的丹砂,滴落、晕开、风吹来换取一片瑟缩颤栗。秋月白灰蒙蒙的眸子蓄了一层水光,在眼眶中辗转流浪,散乱的墨发铺了满榻,两相纠缠。 修长的五指攥紧床褥又徒然松开,秋月白抻长了脖颈,企图努力调整失控的呼吸,心跳砰乱引得耳边嗡鸣,头脑也跟着昏沉起来。凌霄滚烫的指尖一寸寸丈量着身下人的腰线,劲瘦的腰身起起伏伏。 秋月白只觉得腰间一紧,凌霄的手臂已经将他的腰圈住提起,膝头分开他双腿,腰臀暴露无遗,后口被滚烫物什顶住,他下意识的一缩,腰上手臂猛地一紧,下一瞬两人相媾之处便如刀回鞘,一往无前。 “嗯……”秋月白冷汗津津,咬破了下唇才勉强止住了痛呼,脑中已是一片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凌霄似不满那止于唇间的呻吟,将扣住的蜂腰再度朝自己扯近猛顶一记。秋月白只觉小腹抽痛,脑子空白一片,耳边似长笛破音,尖锐刺人。 “别……霄儿……”秋月白慌了心神,一手扶住腰,努力想要扭头看他。头皮一紧,如墨绸的长发被攥住,凌霄五指大张扣在他天灵盖上。秋月白脑袋被重重压在被褥间,双手反剪被制。 被蛊蚕食神智的凌霄哪能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他挣扎在狂风热浪里,似受了神罚的人被丢进油锅里烹煮,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唯有身边人是一块寒玉,脂滑玉润,沁人心脾。他要拥抱他,亲吻他,吮他寸寸清意,噬他玉骨冰肌来换一份安宁。 粗暴到无可救药的纠缠,千丈白练荡尽青山,穿天透地的力道将人贯穿,浪头翻腾在脑海中把人寸寸拍的粉身碎骨,汗水湿透床褥,交缠的两句身躯如山峦起伏沉沦。一龙独跨山之凹,高耸脊背横伸腰,三千组练挥银刀,四川崖壁齐动摇。这样来势,谁堪招架? 秋月白的喘息支离破碎,全身脱力被凌霄死死抱在怀里,一个颠倒身形翻转整个人便坐在凌霄身上。凌霄坐起身来,紧紧抱住他,下巴搁在他汗津津的颈窝小口小口舔舐着,身下动静却毫无柔情可言。秋月白的脸埋在凌霄汗湿的头发里,喃喃道:“你这是要为师的命……” 凌霄双眸血红更胜,身下愈发顶的用力,次次皆是极限,搅的怀中人身软如泥,心若浮絮,只能努力环住凌霄脖颈不让自己瘫软下去。不知多久,方抽刀断水,而秋月白早已累得昏厥不醒。 第十一章 晨曦初露,天光破晓,昨夜春宵。 凌霄醒来时仍是昏沉,眼前光斑疏漏,缓了好一会儿方能看清。只一眼,脑子霎时嗡鸣一声,全身的血轰的一声蹿上了头顶,炸开的瞬间一片空白,只恨不得瞎了才好。僵硬的手臂还圈着怀里人的腰身,两人紧紧拥在一起,不着寸缕。 怀中人修长的身躯蜷缩作一团背对着他,散乱的长发将身子半遮半掩,身上青紫斑驳的痕迹便更显欲盖弥彰,每一处皆是无声控诉,控诉昨夜春宵翻云覆雨的狠厉与难堪。 只怕是梦,凌霄狠狠咬了下舌尖,尖锐的疼痛为他拉扯回了一丝神智,同时也将他推入了更深的绝望里。他浑身抖如糠筛,方才觉得身下不对,低头一看险些晕过去。秋月白浅浅的腰窝上是青紫的指痕,一路往下满是干涸白浊和刺目腥红,苍白的肤色变得惨不忍睹,可怕的是自己那处还浅埋在他的后口里。那里被折腾的狠了,红肿难入目,血丝与污浊斑驳涂抹。 凌霄眼都红了,抿了抿唇,带着哭腔唤道:“师父……” 秋月白正昏睡着,被这一声细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14 若蚊蝇的轻唤钻了心,一个激灵如一盆凉水泼了满头,霎时间清醒的不能更清醒了。他怔怔转过头去,空茫茫的双眸,咬破的唇上是点点血色,不用想也知道自己如今是副什么模样! 凌霄不敢动,秋月白却不能不动。他艰难的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苦笑,双手搭在凌霄肩头,将被吓傻的徒弟轻轻抱在怀里,拍了拍他的背,然后搓掌为刀,干脆利落的一掌劈晕了凌霄。 要不是怕把徒弟打傻,真想给他拍个失忆出来。 秋月白缓缓抽身,疼出一头冷汗,事已至此在想装聋作哑是不可能了,他撑着床柱起身,先是胡乱收拾了下床褥,然后出去打水。院里有一口井,秋月白借着冰冷的井水泼了全身,权当是冷静一下。洗干净了自己,这才打了盆水进屋,也没有烧水的力气,干脆直接双手浸水里用内力蒸热,湿了帕子给凌霄收拾身子。 擦净后给凌霄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用被子盖好,这才坐下摸了摸他额头,自言自语道:“权当师父混账吧,谁年轻的时候没遇见过几个渣,醒了后可别惦记这档子破事,天南海北的哪都是好玩的去处,且去走走看看,总会遇到可堪同你厮守一生的人。霄儿啊,保重。” 说完,秋月白眉头皱成个死结,只觉心里又酸又苦,静静坐了会儿,临到日上中天留了些散碎银两在枕边,转身离去。 秋月白那一掌下了狠手,角度又很是刁钻,凌霄昏睡到日暮黄昏才悠悠转醒。 黄昏的最后一线残红将人影拉扯的极长,落在床褥上像掺了细碎的薄金。凌霄稠密的睫毛兜了残红,轻轻扇了扇,便落在眼底,一片血红。倘若仔细看去,该瞧出昔年柔软精致的五官已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初显凌厉的模样。长眉斜飞,凤眸上挑,幸而薄唇线条微硬,才折去娇气,显出男儿英姿。 可惜秋月白是个瞎的。 眼瞎,心也瞎。 凌霄照例起床,先将被褥叠好,推门出去在隔壁厨屋里煮了一锅面,摆了筷,盛了碗。一碗自己吃,一碗搁对面。刚出锅的面热气腾腾,遮的雾眼朦胧。吃完、洗碗、如往常一般在院中练了一套刀法。 秋月白教他的刀法有两套,一套轻刀“鹧鸪天”,一套重刀“浪淘沙”,一走轻灵,一走沉猛。虽然秋月白使剑,但这两套刀法却是熟稔的很,教起来竟极得要领。再之凌霄悟性极好,根骨上佳,这套刀法早已炉火纯青。 只是刀势却不如平日大开大阖的明朗,反倒是透着几分阴郁和杀意,枯枝起刀影,影中藏花,刀背望月,平地卷狂风,月色沉如水。待收刀势,满院残叶皆碎落如屑,星星点点洒了一地。 月色下凌霄手中枯枝已断,他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终于意识到一个事实,秋月白这是不要他了。江湖之大,若有心要躲一个人,又该从何去寻。当初分明是他不由分说收自己为徒,如今说走就走,当真是翻脸无情。 凌霄微微抬头,额前滑落一缕碎发,将阴郁神色一割为二,一半痴一半狠。良久,眼神才渐渐清明,对着空荡荡的小屋子喃喃道:“你这辈子别妄想逃走,一步都不行……” …… 过了淮西一路往北,走了两月余,再往前将是洛春山。 争似莲花峰下客,栽成红杏上青天。江湖上没有人不知道洛春山杏林谷,阮家神针一脉。毕竟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早晚都得有个求医的时候,不管哪个道上的,即便是大奸大恶之人也都遵循着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行走江湖不杀医,他年可做杏林客。可能是少了来自江湖的压力,阮家这一代传人阮灵奚医术精妙,武功极差,轻功也就是个勉强能看。仗着蹩脚的功夫竟还能混的风生水起。因他长相俊美,性情洒脱且风流,混得个踏花公子的称号。 洛春山脚下,有客栈一间,秋月白将马缰递给小二嘱咐了两句。刚进门,就觉大堂气氛微妙,道道视线落在他脸上。大堂有两张桌子坐满了人,四方桌,刚巧八人,有男有女。有人佩剑、有人挂萧、有人执扇,虽神色各异,但无一例外都是美人,各有千秋。 秋月白垂眸,拣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侧过脸跟小二吩咐上两碟清淡小菜,一碗粥。这点东西搁哪都不够看,但那小二倒是没有丁点不耐烦,笑容可掬的应下,还细心地合上点窗子免得外面风大吹着这位苍白漂亮的客人。 饭菜上的极快,秋月白将粥推到自己面前,白粥并不能让人有食欲,但眼下能吃下去的也只有它了。还不等吃上一口,那环佩玎珰几声脆响,一个容貌姣好的红衣女子已经站在他面前。 “阁下也是往洛春山去的?”女子打量着桌前的男人,哪怕是自恃美貌的她也不得不承认,这真的是个过分好看的男人。说不出是嫉妒还是惋惜,她真盼着他能摇头。 秋月白耿直的点了点头:“姑娘此言,亦是同行?” 红衣女子冷笑一声:“看来是这样。” 秋月白不再多问,事实上他也实在是不想开口了,女子身上有股精致的脂粉香。他甚至能闻出来,这脂粉是‘临江仙’最经典的一款胭脂‘桂枝香’,浓郁的桂香扑面而来,活像是席卷了方圆十里的金桂花劈头盖脸的砸来。 想吐。这念头一起便一发不可收拾,下一刻身影已至门外柳树下,修长的指尖叩紧了树干,一口饭都没吃着自然吐不出什么来,反倒是难受。冷汗沿着秋月白额头落下,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显惨白。 红衣女子先愣住,这时坐在一旁的青衫男子过去拍了拍她肩头,示意她回去。 秋月白忍过一阵眩晕才直起腰来,方才弯的时间久了,只觉后腰泛酸,下意识的负手于后腰抵了抵。这一撑,倒叫明眼人瞧出些不同来。 一块手帕递到秋月白身前,儒雅的青衫男子先行一礼,自报家门道:“陈郡东道谢归云。” 原来是陈郡东道谢家的人,秋月白略一颔首,并没有回话的意思。一来他已经没有什么家门可以报,二来打小就对谢家的孩子好感度不高。这怪不得他,别家习武刀枪棍棒,他谢家偏跟人家不一样,从祖上开始都以乐器为武器,吹拉弹唱的跟人格格不入。秋月白不喜欢人家花里胡哨的武功,但江湖上推崇谢家的大有人在。 谢归云等不来对方的寒暄,也不生气,相比起来他更在意另外一件事。视线先是绕着秋月白腰腹转了一圈,随即只是盯着他右耳看。日光不烈,雪白的耳垂如珠莹润,秋月白满头鸦发扎的松松垮垮,垂落的发丝有意无意遮在耳后。 风来,掀起丝丝缕缕乱发,一只干净修长的手随风而来,那本是一双拿箫的手,出手却如风般无孔不入。谢归云虽没有杀意,但指尖所探之处却是秋月白耳后颈侧,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15 这本是习武之人的敏感地,要命之处怎可交由他人。 这一手出其不意,谢归云武器是箫,自幼练的就是手上的细致功夫,再加上距离太近,任是大罗神仙也得是个掌中之物,躲不开了。 可秋月白偏偏就躲开了,谢归云甚至没有看清他是怎么躲开的,指尖快要碰到秋月白耳后的一刹,刚才还吐得弱不禁风的人忽然变成了一团轻飘飘的柳絮,随着谢归云的指尖风飘开三尺的距离,落地无声。 谢归云的手落了空,僵在原处。 秋月白皱了皱眉,他尤其不喜欢别人碰他耳后。 “是在下失礼,这个权当给公子赔罪。”谢归云指尖舒展,夹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羊脂玉吊坠。 指甲划过美玉的细微声响让秋月白听个一清二楚,清冷如水的眉眼转眼就变了样,黯淡的桃花眼弯了弯,没什么血色的薄唇一抿一勾,只让人眼前觉得周身都暖了三个度。万顷寒江雪都跟着变成了柳叶杏花。 谢归云失神的功夫,秋月白已经不着痕迹的抽走了那块价值不菲的羊脂玉。 “谢公子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秋月白语气里倒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双指一搓,暗暗挑眉。果然是谢家品玉楼出品,质地上乘,绝对能卖个好价钱。要是谢归云愿意再出点血,秋月白不介意亲自撩开耳后给他看。 谢归云回过神来,这才发现眼前这个探不出深浅的美人双目无神,眸色泛灰,竟是个盲人。有心想问,毕竟相交甚浅,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这回倒轮到秋月白主动问道:“谢倾雨是你什么人?” 谢归云一愣,道:“正是家姐。” “她可还好?” “家姐去年嫁给了烟州潮关曹家的长子曹东亭,夫妻伉俪情深,琴瑟和鸣。”谢归云有些诧异,听此言该是谢家旧识,可为何他从未有过印象。 秋月白笑了,当年那个追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丫头原来已经嫁人了。他道:“改日登门拜访,再为你姐姐补份贺礼。” 说完又有点忧伤,他哪来的钱给小丫头添礼。 谢归云心生亲近之意,问道:“公子既是往洛春山去的,只是不知公子与灵奚是如何认识的?” 秋月白听他叫阮灵奚这样亲切,想着该是熟识的人,便道:“与他啊……打小就认识了。”这个小是真的小,俩人各自在娘胎里时都碰过面,阮神医的夫人跟他娘是金兰之交,俩人八成还妄想定个娃娃亲什么的。可惜秋月白跟阮灵奚有负众望,实在是没擦出什么火花来。 这话落在谢归云耳中就是另一番滋味了,他苦笑一声,暗暗叹息。秋月白穿着打扮可以说是穷酸,就连拴在一边的那匹老马都干瘦,怎么瞧都不是名门之后。谢归云自行脑补了一出青梅竹马被骗身,千里迢迢找情郎的戏码,相当惨了。 但是在座的各位哪个不惨?谁不是被阮灵奚撩到真心错付?若非如此,大家何必约在今天共同上洛春山向那负心人讨个说法?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秋月白没体会到氛围的诡异之处,还当大家都有病,要上山求医。 又怎料到这群人有病不假,那叫相思。 温粥入腹,眩晕感去了不少,苍白的唇色也有了几分血色。秋月白揉了揉胃,长舒一口气,这些日子忙着赶路,饥一顿饱一顿果真是不行,腹中时有绞痛,怕是要生胃疾,等会儿见了阮灵奚要昧他几味稀珍药材补补。 洛春山已不远,随众人走了没多远就到了,可若想进去就难如登天了。倘若谁都能随便入谷,那这世道就没有看病难的问题了。 山门自有阵法,硬闯阵法虽不会伤人,但让你在里面迷路兜兜转转个三五天还是可以的。当年秋月白来洛春山跟回自己家没什么两样,阵法自是困不住他,但这乌泱泱的一群人就不便放进去了。故而他也未曾进山,只是在一旁等着。 红衣女双手叉腰,使足了劲儿呵道:“阮灵奚,快给姑奶奶滚出来!”这一声内力炸开,山林都好像跟着抖了三抖,一群惊鸟呼啦飞到天上,几声鹰鸣清亮,那是阮家的巡山隼。 天上鹰隼一声长啸,投下巨大黑影,掀起大风,直冲秋月白而去。 谢归云大惊,洛春山的鹰隼是巡山报信的,从未听过会伤人!一声‘小心’憋在嗓子眼里,还不等喊出来,只见秋月白一动不动竟伸一臂出去。 鹰隼骨劲气猛,一爪下去这条胳膊都能抓废,所有人都惊的屏住了呼吸,怕是下一刻就要看到血肉模糊了! 然而事实上,秋月白只是搭了一条袖子进去,料子太差搁不住这一爪裂开了道道口子,鹰隼无意伤他,稳稳落在他臂上。 “一半?”秋月白顺了下鹰隼的翎毛,轻叹道:“长大了,真沉。” 当年还是一对幼鹰,秋月白和阮灵奚养着,俩智障少年给它们起了个相当有病的名字,一只叫一半,一只叫另一半。 “去吧,跟他说我来了。”秋月白抬了下手臂,一半儿振翅而起,绕着上空盘旋一圈方才离去。 众人再看秋月白的眼神已是异样。 秋月白瞎的心安理得,卷了下破烂的袖子,苍白的手臂上是几道红痕。 周围竟是沉默起来,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翠衫明丽的姑娘忽然开口,酸里酸气道:“这位公子跟阮灵奚关系匪浅,何至于跟我们同行。” 秋月白偏了偏头,不明所以,难道不是他们三番五次邀他同行的吗? 红衣女子冷笑道:“怎么着?有些人还没见到阮灵奚就开始呷醋了?” 翠衫女柳眉倒竖,话里三分怒气:“这话什么意思,也不知道是谁大早上涂脂抹粉,香的跟腌入味了一样。你那点小心思谁瞧不出?不稀地说你而已。” 红衣女羞的脸红脖子粗,绣鞋一跺:“连换五件裙裳搔首弄姿的是谁?莫说的跟你多清高一般!” 秋月白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样的展开,俩人刚刚还如亲姐妹般,转眼就开始互相揭短,撕破脸之后竟一人从腰间解下长鞭,一人从背后抽出长剑,动起手来。 翠衫银鞭如虹,刁钻狠辣,红衣长剑似月,不留情面。几个回合下来,红衣女显然力有不逮,剑招疏漏,被银鞭钻了空子,本是往肩头招呼的一鞭随着翠衫女腕间一抖,银鞭已如蛇信子一样舔上红衣姑娘的脸蛋。 只听有人‘噫’了一声,银蛇像是被人掐住了七寸,半死不活的耷拉下来,翠衫女子脸色一白,虎口发麻,指尖一松,竟失了武器。 与人对阵丢了武器是大忌,翠衫女子一颗心如置冰窖,汗毛从后背层层竖起,冷汗从额角流下。 秋月白缓缓将银鞭收成一团,似笑非笑道:“女孩子都爱惜颜色,伤了脸不好,这鞭子不错,渭川吕家?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16 还是陈塘惊云鞭一脉?” 翠衫女子迟疑半晌,咬牙接过秋月白递来的银鞭,脸红的滴血似的。她方才举动,哪还有脸自报家门,咬破了下唇没吱声。 红衣女捂着脸倒退两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说到底是她技不如人,更是没有颜面说话。 秋月白按了按额角,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了。阮灵奚这个浪货,留了一堆桃花债这会儿人家是找到家门口了。难怪他们对自己的态度如此古怪,感情将他也当成其中一员了。 这事太一言难尽了,秋月白甚是牙疼,提了一口气,冲山里道:“阮绵绵你再不出来,阿爸要放火烧山了。” 正在往这里赶的阮灵奚听见这一嗓子,脚下一抖,一个岔气从半空跌下来摔了个潇洒的狗吃屎。 秋月白喊完没多久,只见林动叶落,一个影子朝他扑了过来。他不避,被来人结结实实抱了个满怀。 阮灵奚用能勒死人的劲儿把秋月白的脑袋按在肩头,一双爪子用力拍了拍他的背。 秋月白一口气提不上来,刚想开口问候对方全家,脖颈几分温热,濡湿一点衣领。什么怨气便顷刻散了,唇角弯了弯,噙了个真心实意的笑。 阮灵奚哑着嗓子道:“阿昕,别提我小名,你永远是我爸爸……” 秋月白眉眼更弯,温柔道:“好啊,绵绵。” 第十二章 秋月白艰难地喘口气,拍了拍阮灵奚肩头,友情提醒道:“兄弟,你后院要着火。” 阮灵奚倒抽一口凉气,缩了缩脖子道:“阿昕帮我。” 秋月白挑了挑眉梢,顺势歪在阮灵奚肩头,好似被谁抽了脊骨一样软趴趴。阮灵奚十分上道的揽住他的腰,朝那群痴男怨女道:“谢各位送他回来,失而复得,实属大恩,改日定携夫人登门道谢。” 说完不等众人从这段关系里品出个一二三来,拽起秋月白拔腿就跑。求生欲当前,轻功超水平发挥,速度惊人。 待俩人停下来,已经一路撒丫子跑回杏林谷中了,秋月白撑着膝盖连声咳嗽,扶着发昏的头,喘道:“能耐了啊绵绵,这轻功登峰造极了。” 阮灵奚紧紧捏住秋月白的手,眼巴巴的将他从头到脚瞅了好几圈,闷声道:“你……你还知道回来。” 秋月白忍不住笑道:“这话说的,好似我才是那负心人,舍了你这如花美眷在家,自己个儿出去鬼混了一样。” 手心被捏的有些疼,秋月白嘴上调笑,心里却是挡不住的暖意。七年不见,故人如旧,实属幸事。 阮灵奚叹了口气,摇头道:“我有数不清的问题想要问你。” “我知道。”秋月白点头。 阮灵奚笑了,拉着他往前走:“只是这一路太累了,你该好好歇歇。你以前的屋子还给你留着,绿腰儿时不时要去收拾一下,你看那丫头心偏的很。” 屋子还是原来的那间屋子,甚至院子里的秋海棠都活的好好的。绿纱窗、篆炉香、琼珠帘、绣衾罗,一切都是熟悉的样子,只是秋月白看不到。 儿时常来此小住,江夫人跟阮灵奚的娘是闺中金兰,俩孩子自是亲近。自秋月白记事起,就在跟绵绵光着屁股蛋子上房揭瓦。后来少年初长成,三月细雨,杏花堆雪,他在花下练剑,阮灵奚坐在树上背《大医精诚》。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当然后来阮灵奚行医风格随心且奇诡,大医精诚八成是背到狗肚子里了。 年少无忧,却成过眼云烟。 秋月白醒来已是三天后,药香清苦萦绕满室,他只觉浑身脱力,真如被抽走骨头一样绵软,翻身的力气也无。这对习武之人来说实在不是妙事,下意识的撑着起身,腕上酸痛,起了一半便脑子一沉朝后倒去。 倒也没有摔在床上,有人稳稳扶住了他。阮灵奚一缕发丝垂落秋月白是额前,扰得他眉心发痒。 “我梦见我们小时候。”秋月白开口,嗓子微哑。 阮灵奚松了口气,扶他坐稳,先是倒了杯温茶给他灌下去几口,这才端了小炉上温着的粥吹凉喂他。 “我的哥,你还有心思做梦,你晓得自己睡了几天?”阮灵奚把粥硬塞进秋月白嘴里,这两三天他也没敢合眼,生怕自己打个盹的功夫挚友就去找孟婆喝汤了。 秋月白从躺下就开始高烧不退,口中胡言乱语,阮灵奚不切脉还好,一探到他脉象倒是连药都不敢乱用了,温熬了几天才算是挺过这阵。 秋月白十分配合的把粥咽下去,翻了个身,长叹一声,终于有点活过来的感觉了。 “守着你这个神医还能睡死我不成?” 阮灵奚苦笑,道:“倘若我真能救你就好了……前几年我就想,如果当初把你娶回洛春山是不是就没那么多事了?” “噗。”秋月白一口粥呛了个死去活来。 阮灵奚掰着手指头筹谋道:“现在也不是不可以,反正这些年我也玩够了,娶你回来搭个伙,凑活着把下半辈子过了,指不定还能添个一儿半女给咱俩养老送终。” 秋月白拿脚踹他:“给爷滚蛋。” 俩人闹腾一阵子,秋月白被阮灵奚按回床上,被子一卷,压老实了。 “说吧,这几年藏哪去了,你倒是走的干净,平白赚了我们小绿腰多少眼泪?”阮灵奚没脸说自己难受的昏天黑地那些年,只拉了娇俏可爱的小侍女来遮掩着质问。 秋月白拍了拍阮灵奚手臂,示意他松松手,喘不上气了。 “这话可长了。” 阮灵奚捏住秋月白下巴端详半晌,叹道:“真好看,你这是去哪脱胎换骨了?” 秋月白拍开他爪子,想了想道:“近九年前江行之带人围剿断天门,我重伤不敌自行跳了白槐崖,那时候丹田枯竭,全身武脉几乎全断……” 但是武者的本能还在,坠崖的刹那他将手中的长剑插入山壁阻了几回,最后落入崖下深潭,捡回一条命。他少年时性情乖张不羁,于武学上颇有天赋,族里长老都称他是百年难寻的上等习武资质。后来偏自己作死剑走偏锋要另辟蹊径,结果出了岔子险些丢了小命,要不是阮灵奚他爹正巧做客江家,他怕是坟头草都三尺高了。虽然勉强捞了条小命回来,但是经脉阻隔此生武学难臻化境,且一张脸算是彻底毁了。 正所谓不破不立,白槐崖下九死一生,废了全身武功却奇迹般脱胎换骨,那股经年缠绕经脉的邪流随之毁灭,得到的是真正的新生。 “一切都是重头开始的,这些年隐于山野也是重修武学。年少时总觉得江家的剑法太过死板,如今想来实在狂妄,这几年静下心来才真正看到山河所在。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17 ” 阮灵奚只从寥寥数语里体会到那生死间的凶险,他伸手拨开秋月白脸侧乱发。秋月白不躲不避,任由他的指尖抚过耳后,耳后柔软雪白,一点痕迹都没有。阮灵奚犹豫道:“阿昕……” 秋月白知道他要问什么,按下了他的手,道:“嗯,生下来了,也没了。” 阮灵奚呼吸一滞,没再说话。 天地分阴阳,玄化初辟,洪炉耀奇,铄劲成雄,熔柔制雌。除此之外,另有“垂珠儿”。“垂珠儿”本与男儿一般无二,但耳后生一红痣,犹如血珠,摇摇欲坠,故称垂珠。腹有胞宫,亦可孕子。若初次成孕娩子,红痣消退,就叫人瞧不出了。 “垂珠儿”罕见,但往往生的颜色无双,便叫贵人有心私藏。若是生在爱慕富贵的人家里,这样的孩子八成就卖给高门做禁脔去了,贵人多好雏儿,向来是靠耳后红痣来辨认垂珠儿是否还是个完璧少年。 江昕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垂珠,但他家世显赫不必琢磨这些弯弯道道的,自幼习武又没有垂珠儿的娇柔,便也跟其他少年无异了。 阮灵奚知道江昕有过一个孩子,因为那孕脉就是他给诊的。 秋月白舔了舔干裂的下唇,苦笑两声:“那时候天天巴不得胎死腹中,总想着没了才干净……” “你……”阮灵奚喉头发涩,到底还是忍不住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秋月白抿了抿毫无血色的薄唇,轻叹一声。 花开深楼台,最是春好处,那时的江昕不过十六七的年纪,与师兄结作侠侣。一年后,阮灵奚途径乌陵约见好友…… 玉白指尖搭了脉,不过几息间阮灵奚已经瞪大了眼。 江昕正病恹恹的趴在桌子上,乌黑的长发松松扎起,露出一段白皙的颈子。正赶上暑热天气,他便显得更是不耐,银色面具下眉头细细绞在一起,拿一双星子般透亮的眸子瞪阮灵奚。 “做什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江昕拿手朝自己额头扇了扇,贪一点凉气。 阮灵奚松开江昕的腕子,慢吞吞道:“疲累乏力,嗜睡厌食,你可跟行之师兄说过?” 江昕手上一顿,撑住脑袋道:“我爹走后……江家大小事都是他一人操心,整天里忙得脚不沾地,左右不过是天热的人难受,怕是暑气浸了身,又没什么大毛病,跟他说这些罗里吧嗦的事干什么。” 阮灵奚气的手指头戳他脑门:“你怕不是个傻子吧,自己肚子里多了团活物,都不晓得?” 江昕正要拍开直往自己脑袋上戳的爪子,闻言登时愣住,难得应了阮灵奚的话,活像个傻子。 “什么玩意儿?” 阮灵奚哼了声,翻了个白眼给他,言简意赅的总结道:“他娘的,都快四个月了,眼瞅着要显。” 江昕倒抽一口气,后退两步抬手捂住自己小腹,接着衣袖一拂,小楼绿窗大开,整个人已如归雁投林,转眼瞧不见了。 “哪去?”阮灵奚趴窗边喊他。 远远传来一句“跟师兄说——” 江昕没想过自己会有子,垂珠天生体弱虽能孕子却比女子孕子艰难许多,多半要娇养出的垂珠才方便结胎。像他这种自幼习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体质本觉得怕是没有结胎的可能了,偏是有了,既惊又喜。 心里有些紧张,一时间没了主意,只想赶紧见到师兄同他说,他们有孩子了。 阮灵奚不明白,这一别怎么就成了后来那模样,江昕成了残杀同门,勾结魔教的恶人。 …… 药香淡淡,熏染了阮灵奚眉眼,秋月白倚在床边,指尖勾住一缕帘穗,道:“林慕师弟是我杀的。” 阮灵奚没吭,他不相信江昕走火入魔杀害同门之说。 秋月白平静道:“那天回去,我看见江行之和林慕师弟房中偷欢。” 阮灵奚被呛了一下,他是见过林慕的,娇生惯养的小公子,模样生的也漂亮,只是脾气骄纵了些,打小就跟他们玩不到一处去。他倒是没想到俩人竟能搅在一起,依江昕那时的狗脾气,绝对要一剑抹了这俩人。 “杀害同门是真,走火入魔也是真。你知道我十二岁那年练功出了岔子,虽被勉强压制住了,但也埋下随时发疯的隐患。江行之诱了林慕师弟,他知道我在门外,故意拿话激我。我何曾能忍得了,便当真疯了。” 后来的事情秋月白自己也记不太清楚了,林慕师弟脖子上殷红一线,喷涌而出的血溅了他满身。林慕临死也没有想到,前一刻还同他缠绵的男人竟会拿他挡剑。缠斗声引来了师兄弟们,很多人亲眼看见江昕杀人,江行之不同他动手,只是边躲边唤他名字,让他冷静。几个回合下来,江行之重伤险些死在江昕剑下,师兄弟们这才真的相信江昕是疯了。 阮灵奚捏着白瓷杯的指尖发青,心道,江行之实在不是个东西。 秋月白又是一声叹息,按了按额角,道:“同门一拥而上,我心知当日杀不了江行之。神志不清下持剑而逃,一路上重伤同门无数,这些也是事实。我年少时玩心重,最受不得约束,虽顶了家主的名头,但真正行家主之权的是江行之。我逃了之后,江行之迅速收拢人心,成了名副其实的乌陵之主。他伪造我与魔教勾结的信函,说我之所以走火入魔是修了魔教心法的缘故,左右我是疯子,什么屎盆子都能往我这里扣,偏还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倒显得痴情。” 阮灵奚捏碎了手中杯,抖落一地碎瓷,垂眸道:“阿昕……” 秋月白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这都多少年了,那时候的心绪如何我早已想不起来,你也不必介怀。” 第十三章 九年前,江昕一路疯疯癫癫杀出乌陵,不过短短几天江湖上全是铺天盖地的追杀令,走投无路下他浑浑噩噩跑去断魂谷。 此生自断天休问,天下邪教出断天。 断魂谷每年开一次谷,来此的俱是江湖上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企图给自己寻一线出路。这是一场厮杀,进谷的恶徒们会互相残杀出一条血路,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会成为断天门的人,受断天门庇护。 江昕在谷中待了三个月,没人猜得到他是如何只凭一柄薄幸撑过那三个月的,生啖人肉,渴饮人血的日子秋月白实在不愿提起,也无意说给好友听,便轻描淡写略过了。 只恍惚记得一种锥心蚀骨的孤独,身旁所有活物都会是獠牙相向的凶徒,在那样的日子,他唯一的寄托竟是肚子里那团无知的活物。从未想过留着它,那种环境下怎么可能保得住一个孩子,没了才好,他这样想。后来有了胎动,他才意识到这块骨血原来也是一条命。 他曾用杀完人沾满血的双手贴在隆起的肚子上,感受手心里脆弱的动静。也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18 曾在夜半无人时轻轻跟它说说话,找回点当人的感觉。仿佛那些厮杀的日子里,他不再是孑然一身,而是有了个并肩战斗的同伴,尽管这同伴只是安逸的躺在他肚子里,偶尔还会在他生死一线时踹他一脚添点要命的麻烦。 断魂谷最后一役,薄幸浸在冷泉里,银白剑身被涤尽血色,那天江昕心情出奇的好,他取了一片叶子舀了些山泉灌进口中,碧叶打着旋丢落水中,飘摇而去。他甚至给自己哼了首不成调的曲儿。 “风也奇,雨也奇,纵横四海无强敌。看淡人间生与死,坦然今朝长别离。甘以鲜血溅长身,来生莫信……” 歌声戛然而止,薄幸反身一背挡住一柄鬼神莫测的弯刀。 “鬼刀弦月。”江昕剑身一抬,剑花逼开弯刀。 玄衣独臂的男人冷冷道:“血衣薄幸。” 江昕颔首道:“果然是你了。”两人曾在谷里并肩厮杀过,强者之间的临时合作并不少见,如今再见即是生死局面。 鬼刀弦月打量了他一眼道:“怎么还带着那东西?” 江昕无所谓的护了下肚子,眯起双眸,心里已经算出百招之内对方如何出手,口中却扯道:“我儿子又不要你红包,你瞎操心什么。” 鬼刀冷笑:“明年今日我给你们爷俩烧双份纸钱。” 江昕摆摆手道:“还是别了,明年今日让我儿子去你坟头上喊声干爹,免得你下面一趟走的孤独,你觉得如何?” 鬼刀轻笑一声:“如果不是这样的地方……” 他话没有说完,手中弯刀残影一现鬼魅般贴上江昕咽喉,那刀来的太快,杀意炸开,天色都跟着阴下三分。刀尖快要划破喉咙的刹那,江昕身形一闪,整个人如轻絮飘开,染血衣袍带出腥风,江月流芳的步法灵动至极,银光乍现,薄幸出手。 鬼刀变幻莫测,江昕步法便比刀法更快一步,刀剑相击擦出冰冷的清啸,弯刀如残月,薄幸似白练,不过瞬息已交手百招。鬼刀弦月刀锋一转直锁江昕腰腹,江昕身形极速翻,刀锋擦着腰身划过带出一抹血色。鬼刀唇角勾了勾,这便是江昕的弱点了。 江昕手上剑花一转,腰身反折避开刀锋直取鬼刀身前空门,鬼刀不避弯刀再度一转从下至上,铁了心要江昕开肠破肚。江昕眉心一紧,提了口气身子上翻堪堪避开,落下的瞬间薄幸格住弯刀一记,两人顺势滑开两丈。江昕身上已有不少伤口,几乎全是擦着腰腹留下的。鬼刀显然不会跟他走君子之道,这样的地方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他稳了稳呼吸,剑锋一闪凌厉而去,已经拖不下去了,必须得是以伤换伤的打发。 “河倾!”江昕低喝一声,长剑旋如光练一匹,剑气暴涨如大河之水滔滔而来,端是惊人气势。 鬼刀最擅长灵诡招式,对上硬钉子下意识的要避开,那江河之水却乍然间失了莽莽气势,转如圆月,四面八方笼盖而下。 “月落!”江昕脚下步法变换万千,将鬼刀逼到死角。 鬼刀双眸赤红,暴喝一声硬接下一记长剑,虎口裂开血迸出,弯刀刮着长剑一个翻转,长剑划开鬼刀半个手臂,而同时弯刀已经勾上江昕腰间,江昕再折腰身,舍了身后试图废去鬼刀仅存一臂。弯刀入骨,在他后腰抹出一道深刻血痕,这一刀几乎从后面将他腰斩。血同时从鬼刀的手臂和江昕的腰后迸出。 江昕闷哼一声,单膝跪地以剑撑身,腹中剧痛更胜,他腾出一手捂住腰后伤口,入手满是粘热的血。 鬼刀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本就是独臂,这会儿仅剩的手臂几乎经脉俱断,连刀都握不住。他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只药瓶,用牙咬开灌入口中。 江昕面色惨白,只见对面鬼刀周身肌肤忽然寸寸裂开,一瞬间已是个血人,但那只本该被废掉的手臂却再次稳稳握刀,以比方才更快的速度向江昕袭来! 怕是索命的药了,江湖中一些邪流会在吹灯拔蜡前服用这种药物,可以短时间内功力大增,但是付出的代价亦是不小。江昕不敢迟疑,长剑起,身形一转,反手一剑直刺鬼刀咽喉。鬼刀竟躲也不躲,剑锋如刺入石头上,半寸也进不得,原是鬼刀竟一手捏住脖颈剑刃。 江昕动作一滞,鬼刀一腿扫来。江昕只身旋起避开腿风,鬼刀趁机松开剑锋一掌拍向江昕面门。江昕竭力避开三分,掌风落在胸口,一股血气上涌,呛出口血来。鬼刀抬脚挑起弯刀,自上而下劈去。 江昕咳出一口血,正喷在薄幸冷刃之上,剑锋集聚三分天光,杀意尽显,云遮风动,林间剑鸣长啸,正是江家山河剑最后一式——四海归一!江昕昔年剑路走偏难入化境,可这一瞬间俨然已经突破,山河失色。刀剑相碰…… 弯刀像是陨落的星子,顿时失了光芒,坠落山涧。鬼刀一只沾满血的手五指尽断,光秃秃血淋淋的手掌朝江昕伸了出去。 江昕已经没有了避开的力气,鬼刀最后一招几乎震断他的经脉。 鬼刀血糊糊的手抵在江昕喉上,然后失力滑落正落在他隆起的腹部,里面的小家伙早就受不了这一番折腾,不安分的踢腾着。脆弱的、幼小的、又鲜活的生命。 鬼刀唇角露出个诡异的笑:“真好……爷有干儿子了。” 江昕应了一声,看着鬼刀含笑气绝,竟有几分莫名羡慕。 “咳咳咳咳……”薄幸跌落在地,江昕弯下腰去,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再醒来,他已是断天门新任堂主,江家彻头彻尾的叛徒。 —— 第十四章 阮灵奚在莲纹香炉里添了一匙白檀,袅袅青烟散开,熏淡了他的眉眼。他模样生的清隽风流,一双上挑的眸子不笑时亦含情,只是如今眼底微红,一截袖子攥在手里揉了皱。 秋月白虽看不见,但却敏锐揣测到了好友此时的心情。他抓了抓有些散乱的头发,轻咳两声道:“谁还没个点背的时候,这事过去太久了,不提也罢。” “是,不提了。”阮灵奚挨着秋月白坐下,又道:“你的眼是坠崖后盲的?” “可不,落了寒潭后全身经脉也断了个七七八八,经脉重修时原来邪路子里积攒下来逆劲总得在七窍里找个地出去,我干脆就自废了双眼。”秋月白轻描淡写的一说,自废双眼这事就好似拍碎俩鸡蛋一样轻巧。 阮灵奚听得只想打他狗头,翻了个白眼给他又想起秋月白看不见,实属白费力气,只得道:“可以治,五成把握。” 秋月白倒是高兴,连连点头:“五成?不少不少,我就知道你会有办法。” 阮灵奚有些头大,不知道是不是该夸好友心宽:“明天就能开始用药,可能有些疼,你得忍着。” “忍得了,我不怕这个。”秋月白倒不是托大,他受过的疼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19 实在是多不胜数,习惯了也就是那么回事。 “还有件事……”阮灵奚咝咝得抽着凉气,好像不光头疼还牙疼一样,问道:“你……可是跟谁有了夫妻之实?” 秋月白呛了一下,瞪大了灰蒙蒙的眼睛,猛一看很是无辜的样子。 阮灵奚揉了揉眉骨,半真半假叹道:“好歹我俩青梅竹马一道长大,我待你几分心意你能不知道?怎么总叫我碰上这事?你跟我说说,是哪个混账东西,叫我去会会他。你说我,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可又叫人捷足先登了去,冤不冤?” “你可闭嘴吧……”秋月白惨白着脸打断正在给自己加戏的阮灵奚,一双眉头紧蹙,胸腔里一颗心噗通直跳,手脚跟着发软。 阮灵奚扯了扯他腰间叠落的薄被,轻声道:“给你熬副汤药,一碗下去也就疼一阵子,睡一觉明早就没事了,如何?” 秋月白脸色再度惨白几分,下意识隔着被褥捂住腹部,脑中嗡地一下空白一片。半晌,那捂在腰腹间的手颓然滑落,浓如扇的睫毛垂下遮住灰蒙蒙的眸子,苍白的薄唇动了动,嚅嗫道:“我……我收了个徒弟……” 阮灵奚的暗示太清楚不过,秋月白从来没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着实让人措手不及,一时间显得更是茫然无助。 “收徒?”阮灵奚愕然,这是个什么样的展开? 秋月白绞着手指,苦笑道:“说来话长……” 七年相护相伴如何不长?可若说长,偏与凌霄间的点点滴滴皆能如数家珍,恍若昨日。秋月白甚至清楚地记得第一次遇到凌霄时,少年纤细冰凉的手攀在他手臂上,透着向死而生的倔强。朝夕日暮,春去秋来,若没有凌霄这一路又该如何走来,哪里还有今日的秋月白。 当年究竟是他救了凌霄,还是凌霄给了他一段救赎,倒也不可知了。 “所以你看……并非成亲了,只是造化弄人。”秋月白摇了摇头,低声道。 阮灵奚只是听,静静地听着这段纠葛,有些感慨,却也无可奈何。他阖眸咽下一声叹息,睁开眼睛看向秋月白,一字一句道:“不足三个月的双生子。阿昕,留还是不留?” 第十五章 明月皎皎照西床,夜不能寐。 窗外传来悠悠洞箫声,是一曲忆秋思。秋月白正辗转着睡不着,循着洞箫声推门出来,披了身月色走到榕树下。 阮灵奚正坐在树上断断续续地吹他那根紫竹洞箫,垂眸瞧见秋月白并不惊讶,反倒是从腰后抽出一支笛抛了下去。 “喏,你的笛子。” 秋月白抬手接住,在指尖挽了个花,道:“这么多年了,难为你还留着。” 这支笛子名叫“式微”与阮灵奚手中那根名叫“无衣”的洞箫出自同一根紫竹。 “你大半夜不睡觉瞎溜达什么?”阮灵奚晃荡着双腿,半掉不掉的歪在树上。 秋月白脚下一点,腾身而去,落在阮灵奚身边坐下,道:“你呜呜吹个不停,叫人怎么睡?” 阮灵奚脱下身上外袍给他披上,摇头道:“你可拉到吧,分明是你自己心里装着事,不知道惦记着谁呢,也好意思赖在我头上。” 秋月白淡淡拽了拽袍子,沉默良久,才深深叹了口气:“他还小啊……” 阮灵奚倚在树干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磕着洞箫,道:“十六七?不小了,你十六七不都成亲了?” 秋月白用泛灰的眸子默默瞅了眼阮灵奚。 阮灵奚抬手在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道:“我错了,阿爸。” 秋月白指尖用力搓着紫竹笛上缀着的同心结,又是一声叹息:“他心性坚韧,根骨奇绝,一旦入世绝非碌碌之辈,定有一番大造化的。一入江湖又岂是深山清修那般日子,总归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物。将来未必不能遇到可堪携手一生之人。他现在懂个什么,若我留着……只怕将来牵绊了他,反叫他为难。” 阮灵奚顿了顿,道:“你收徒为徒时,他年纪尚小,想必心里也没什么记挂。要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偏执不过,怕是要记你一辈子了。如今倒好,出了这档子破事你拍拍屁股二话不说走了,你就不怕他入了障,万一有什么想不开……” 秋月白被阮灵奚吓住,屁股着火了一样蹭的站起来,险些一步踏空掉下去,惊的阮灵奚赶紧拽住他。秋月白一手捉住阮灵奚腕子,急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凌霄不会犯什么傻吧?这小子性子拗的很……” 阮灵奚疼的龇牙咧嘴,扒开秋月白的手,道:“瞅你,刚刚还要跟你那宝贝徒弟相忘于江湖呢,这会儿又恨不得把人绑在身上了。” 你懂个屁,你又没徒弟。秋月白心里想着,又直直坐下去,皱着眉头不吭声。 阮灵奚蹲他旁边拿洞箫戳了戳他肩头,道:“我随口一说,你别这么忧心,仔细再惹了腹中难受。不过讲真的,实在纠结的话,听我一句,留下吧。我阮灵奚发誓以后就当自己儿子养,怎么样?” “你想的倒美……”秋月白拧着眉心背过身去。 阮灵奚没骨头一样趴他身上,拽了拽秋月白袖口道:“难得我这么上赶着给人养儿子……认真的说,阿昕,你如何打算?” 秋月白许久才道:“我这回出山,打算一是看顾着凌霄立足江湖,二是找江行之将陈年恩怨一并结算。如今平白生出这样事端,反倒是……也罢,天意如此。留着吧,待我生下这两个孩子后,再去会会那深得人心的武林盟主,到时候生死不论。如果我死了,好歹也算是给江家留个条血脉,只是辛苦你帮着抚养了,将来让俩孩子给你养老送终。” 他将披在肩头的袍子扯下扔给阮灵奚,纵身跳下树,一身轻快地回屋睡觉去了。 阮灵奚扯开盖在头上的衣袍,看着秋月白走远,自言自语道:“你啊,还跟以前一样心软……” 那晚之后,秋月白当真安神定志地在杏林谷里养起胎来,阮灵奚倒是好奇过他的那个徒儿,只是秋月白嘴严的紧,半个字也撬不出来,只得作罢。 日月窗间过马,转眼已是三两月。 秋月白曾坠崖落入过寒潭,入了冬天便有些不耐寒意,只是往日单衣惯了嫌棉衣不方便就不肯穿,仗着内力深厚仍是一溜身的薄。阮灵奚半吊子功夫就不能比了,刚一入冬就裹了狐裘,连脖子带脸缩到一圈绒毛里。 又是施针的日子,秋月白有些贪懒干脆没起床,屋子里烧着热烘烘的地龙,暖地人懒洋洋地没精神。阮灵奚照例冻得龇牙咧嘴地进门,伸着一双冰凉的爪子就要往秋月白被褥里塞,被一旁正换药香的侍女绿腰一巴掌给拍开了。 不等阮灵奚发火,绿腰已杏眼圆瞪,水嫩嫩一双小手掐着一把杨柳腰,道:“谷主这么往屋里钻,不怕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20 过了寒气给公子?仔细公子染了风寒,身子怎么受得住。” 阮灵奚看了眼歪在床头的秋月白。他眼上覆着药纱,长发不便束起,就只得散着,听见动静慢吞吞地翻了个身,应和道:“就是。” “就是个屁。”阮灵奚挨着床边坐下,拍了拍秋月白示意他腾个空出来,又对绿腰道:“你究竟是我的丫头还是他的?胳膊肘往哪里拐?” 绿腰给阮灵奚倒了杯热茶,笑道:“谷主说的哪里话,江公子哪里是外人了?” 阮灵奚长叹一声,嘬了口茶,含糊不清道:“女大不中留……” 绿腰瞪了眼阮灵奚,把药箱备好,温了一碗清酒,放轻了声音道:“公子昨夜又没睡好,谷主看看是不是少点药量,公子现在不比之前,月份大了使不得再折腾。” 阮灵奚收敛了嬉闹模样,扶着秋月白坐起来,双手绕到他脑后解开药纱,问道:“这几天眼睛疼了?我晓得你双生身子不好过,药使得也轻,若还是难受就先停一停,等你肚里那俩小崽子蹦跶出来了,再合计眼睛的事。” 秋月白摇了摇头道:“无妨,这点疼能忍得住。”他夜里睡不好倒也不只是眼睛疼,多半还是肚里孩子给闹的。说来这些日子待在谷里养的好,再之又是双生子肚子显得倒快,腰上也就吃力了许多。 绿腰拿了帕子擦去秋月白眼上的残药,有些心疼道:“公子别硬撑着,我瞧着公子肚子一天大过一天,人却清减了许多,一张脸上没点血色。” 秋月白依言用力搓了搓脸,闷笑道:“没事,早点治好眼睛,也好早些看看小绿腰长大了是什么模样。” 绿腰手上一顿,登时双颊绯红,咬了咬菱唇,羞地端了盆子出门去了。 阮灵奚咂舌道:“阿昕你可省省吧,少作孽了。” 秋月白伸了个懒腰,指尖闲闲搭在隆起的腰腹上,道:“我是说真的,也想看看你,看看天,看看杏林谷的桃花林、梨花坡。我想看的太多了,瞎的滋味真是不太好。” “阿昕,再给我半年。”阮灵奚抚过药包,九根三寸银针已经夹在指尖…… 窗边铜花瓶里插着三枝早梅,熏在药香里倒也开的艳。时间一点点过去,秋月白眼上重新蒙了药纱,脸色倒是比药纱更白,整个人有些恹恹蜷着,清瘦地脊背抵住墙,试图忍过眼上新上药的痛痒。屋漏偏逢连夜雨,肚子里俩刚能伸胳膊伸腿的小东西跟着凑热闹,惹得秋月白忍不住闷哼出声,身子蜷得更紧了些。 阮灵奚拂开秋月白按在腰侧的手,替他缓缓揉着,状似闲谈道:“最近江湖上倒出了个不小的事,你要不要听听?” 秋月白闻言愣住,心头一紧。 阮灵奚给自己倒了杯茶,吹散眼前热雾,道:“三个月前江湖上出现一少年,无人知道这神秘少年的来历,师承哪里。少年在短短三个月里连挑三个门派四大世家,一路从南至北,走到何处战书便下到何处。你说奇不奇?” 秋月白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年少轻狂。” 阮灵奚笑着道:“可不,跟你当年一个德性。你七岁学剑,十四岁那年出门游历也是四处跟人比斗。不过这少年如此招摇,却不只为成名,倒像是再找人。倘若对方败在他手里,便定答应要为他寻一人下落。” 秋月白彻底不说话了。 阮灵奚挠了挠下巴,叹道:“起初并没有人把这少年当回事,毕竟无名无姓无来历的,便是接到战书也只是让自家小辈迎战,结果一一惨败。各家高门眼见输的没了脸面,又不好跟一个后辈计较只得捏着鼻子认了,只是后边谁家谁派再接到战书便不敢小觑了,上个月临安贺家可是贺丁宁亲自应战的。” “谁?贺丁宁?”秋月白挺直了身子,方才懒洋洋的模样全无,提高了音,道:“那老东西多大年纪了?也好意思跟小辈动手,脸都不要了吗?” 阮灵奚看了眼秋月白,见他一副怒气冲冲恨不得马上爬起来打爆贺家老东西狗头的模样,无奈道:“你倒是听我说完,贺家这位老爷子可谓颜面尽扫,少年前后只出了九刀,便让对方无还手之力,再度一战成名。” 秋月白挑了挑眉梢,想说什么,到底给忍住了。 阮灵奚状似无意道:“你徒弟真厉害。” “废话。”秋月白随口应道。 阮灵奚:…… 秋月白轻咳两声,含糊道:“说这些做什么,他到底年轻,初入江湖随他折腾去。” 阮灵奚沉默下来,良久才叹息一声,开口道:“如此天纵奇才,又无师承门第,哪家不打他的主意?只是就在前些日子有人出面邀他往乌陵去了。” 秋月白覆了白纱的脸微微转向阮灵奚,道:“乌陵?江行之。” 阮灵奚听不出秋月白语气中的情绪如此,斟酌道:“是他,江湖上说他赠了少年双刀,并且答应他为他查探出所寻之人的下落。江行之成为武林盟主已有近十年之久,若想要寻人,自然不费力。” “双刀……”秋月白指尖微颤,无意识的攥皱了袖口。 阮灵奚轻轻拍了拍他手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秋月白有些脱力地倚着墙歇了会儿,就在阮灵奚以为他要困乏到睡着的时候,才听到他开口道:“那双刀,是鹧鸪天和浪淘沙?也好……” 鹧鸪天、浪淘沙本是一对双刀,它们之前属于一个红衣箭袖的女子。江家擅铸剑,而上一任江家家主却穷极一生心血锻造了两把绝世名刀,送给了爱妻,也就是江昕的娘。 阮灵奚咬了咬牙,横了心,问道:“他既然是你徒弟,你为何不教他剑法?” 秋月白皱了皱眉头,腹中孩子好像被他情绪所影响,有些不安地动着。他伸手揉了揉腹底,道:“他要学刀,我便教给他刀。当年我第一次教他刀法时,他就看出是吴家的刀,而且他身上启蒙锻体是吴家惯用的路数,我虽没问过他的来历,但并非没有想过……” 阮灵奚脸色一变,一把攥住秋月白的手,道:“他是吴家的人?可当年吴家……”吴家十年前已近没落,而且后来经历了一场…… “当年是我下令灭的吴家满门。” 秋月白的脸被药炉里袅袅白烟熏的模糊不清,他说这话的当口,肚里不晓得那个小家伙卯足了劲儿踹了一记,猝不及防一下,惹得他闷哼一声,身子一斜蜷成一团要倒下。阮灵奚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倒是不动了。 半晌,秋月白听见阮灵奚轻飘飘地叹息,“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第十六章 夜半,月缺,无人。 巡山鹰的鸣声长彻,夜中更寂。眼覆白纱的人独行夜色里,除了手中一柄长剑,肩头一个行囊外再无其他。他走的并不快,这样的夜色山路本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21 就不好走,况且他还是个双目失明的人,倘若只是这样就算了,腹前的隆起简直是最大的拖累。只是即便这样,他仍是要走,只因他有不得不离去的理由。 待出了洛春山,月已中天。 山道口停着一辆马车,驾车的是一个穿红衣的长辫子姑娘,这辆马车似乎已在这里等了很久。 秋月白听见动静时有些惊讶,但也只是一瞬。 马车窗上的帘子被一把折扇挑开,这样的隆冬天气里还拿着把扇子的,不是傻子就是流氓,还有就是不肯承认自己属于任何一种的阮灵奚。 “大半夜不睡觉,你消食啊?”阮灵奚趴在窗上喊道。 秋月白笑了笑:“绵绵……” 阮灵奚赶紧打断他的话:“别,你可别冲我笑,你不晓得你自己一笑起来多奇怪。” “有多奇怪?” “一股子祸水味。”阮灵奚摸了摸下巴叹了口气。 秋月白正色道:“那是有够奇怪的,不过话说回来,你半夜拦道是要跟我道别?” 阮灵奚拍了拍扇子,扬声道:“这话该我问你,你这是要同我不辞而别?” 秋月白跟阮灵奚多年情谊,平日里如何插科打诨都无妨,但最是明白对方脾气。听阮灵奚语气,便晓得他是真生气了。 “是我不好。”不管怎么说,先认错再说。秋月白深谙此道,上前两步轻轻拨开那险些砸碎在窗牅上的扇子,“杏林谷不涉江湖恩怨,而我此去少不得一番麻烦。” 阮灵奚向来吃软不吃硬,听不得秋月白几句软话,哼哼唧唧消了气,一脚踹开车门,朝他伸出手道:“上车,即便你要去龙潭虎穴又如何,我阮灵奚还怕了不成?你一路风餐露宿无妨,却不能委屈我俩大侄子,我陪你一起多少是个照应。” 秋月白仍是有几分犹豫。 阮灵奚不耐烦道:“你自己个儿掰着手指头算算,还有几个月光景?也不怕把孩子生路上,真当自己十六七呢,还任性的不行。” 这倒是戳中了秋月白心中所忧,到底还是拉住了阮灵奚的手,任由他将自己拽上马车。车里炭盆正烧的旺,隔绝了车外天寒。 侍女红萼打了个口哨,山鹰带路,马车夜色中行去。 南阳郡大洪山,百年前曾出过一个奇人,此人性邬,极擅机关术。史上赫赫有名的棘原之战里曾出现过一批傀儡军,就是出自邬氏之手。大战之后太|祖皇帝赏赐百千强,邬氏并一众族人归隐大洪山,并以机关术封山,从此销声匿迹。 就在半个月前,大洪山经历了一场地龙翻身,鬼神莫测的机关道毁了大半,隐隐现出一条山路,极有可能通往曾经的邬氏族地。 “此事极为隐秘,知情者不过几人而已,江行之身为穹武盟盟主,早早得了消息,便想要赶在此事传扬出去之前先探一探大洪山。”阮灵奚将手中密函折起,掀开炭盆,看着火舌明灭吞没这三千金买来的一纸书信。 锦帛擦拭过泛着寒意的剑锋,秋月白手上顿了顿,问道:“阿霄随他去了?” 阮灵奚点了点头:“根据嫏嬛阁传来的密函所说,因为此事所知人甚少,一旦泄露出必会在江湖中掀起滔天风浪。你家那小子武功高强,又无根底,除了你这没了踪影的师父外跟谁都没牵扯。江行之赠他双刀,又答应他去打听你的下落,想必便是要求他为自己一探大洪山。” 秋月白眉心皱起:“消息可准?” “当年嫏嬛阁主欠我一次人情,我以三千金叩门换了这消息来,应是八九不离十的。” 秋月白将薄幸入鞘,道:“往大洪山走,我去带他回来。” 阮灵奚看了眼秋月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道:“以江行之多疑的性子,恐怕会跟在你家那位后面,此去……” “碰见,就杀了。”秋月白开口道。 阮灵奚沉默一瞬,忧心道:“这些年江行之身边招揽不少奇人异士,你如今这个样子,若真碰上……” “绵绵。”秋月白拍了拍阮灵奚肩头,道:“我自有分寸,这次主要是把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徒弟带回来,决不能让他待在江行之身边,若无十足把握,我不会拿我腹中孩子的命去开玩笑。” 阮灵奚松了口气:“你心中有数就好,话说回来,我倒是挺想见见你家那小子,到底是何方神圣,把你给牵挂成这样。” 秋月白别过脸去,指尖下意识的抚上高隆的腰腹,心里跟着犯愁。若见了凌霄,可要怎么跟他说的清。 “瞧你这小媳妇样。”阮灵奚翘着二郎腿,人五人六地说:“若你想跟那小子过,就跟他说,老子怀了你的崽,你看着办吧。要是不想过,就说你嫁给了玉树临风的神医阮灵奚,孩子都快生了,让他这个一穷二白的小子趁早死心。” 秋月白淡淡一笑:“绵绵。” “嗯?” “你最近有点飘。” 正在赶车的红萼听见车厢里传来嗷的一声叫唤,没多大会儿就看见谷主大人裹着厚厚的狐裘缩着脖子从里面出来跟她一起坐在车檐下吹风。 “谷主惹江公子不高兴了?”红萼问道。 阮灵奚摸了摸鼻子,梗着脖子,小声道:“孕夫嘛,脾气大……让着他,让着他……” 岁暮天寒时,大洪山已近在咫尺。 第十七章 大洪层嶂郁岧峣,白日花宫响洞箫。鸟道西连嵩少迥,龙池南注汉江遥。 大洪山曾也是钟灵毓秀之地,绕过几里地龙翻身过后的狼藉,眼中便是豁然开朗之境。只是夜幕里,到底显得阴沉,邬氏族地销声匿迹百年,山里一鸟一兽都成了族地里的守灵者,或低沉或高亢的兽鸣似乎在警告着外来者不要踏足。 今晚恰逢一个毛月亮,月色便显得朦胧且诡异,听老人讲,毛月亮邪性,是孤魂野鬼最爱出没的时候。崎岖山路上一个有一少年独行,少年乌发身量颀长,乌发高束,一身箭袖红衣,脚踏一对流云靴。背上背了一把刀,右手提了一把刀。一把乌鞘,一把银鞘。 这样的夜,这样的少年,这样的红衣,这样的双刀。任是谁瞧见都忍不住退避三舍,哪怕是鬼神呢?走了半宿,方入山谷,这下,天上连毛月亮都不见了踪影,只是黑,黑的渗人。 山谷里有九十九棵旱柳,凌霄走着数着,待数到第九十九棵时忽然听见一声刺耳的琴音。那琴声何等狰狞,弹琴人似乎跟琴弦有八百年解不开的深仇大恨一样,每一声都竭力撕扯着弦,弹奏出令人匪夷所思的曲调。 接着开始有人唱歌,像女人的声音又像男人的声音,似乎又不太像人的声音,老锯一样咿咿呀呀哼着。凌霄屏住呼吸侧耳听了一阵子,方才听清唱的什么玩意儿。 “悲夫黄鹄之早寡兮,七年不双。宛颈独宿兮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22 ,不与众同。夜半悲鸣兮,想其故雄。天命早寡兮,独宿何伤……” 再然后就是孩子的笑声,一个孩子,两个孩子,三个孩子…… 叽叽喳喳吵闹不休。 凌霄心烦意乱,胸口窒闷,下意识握紧了掌心里的刀。冰冷的刀鞘忽然颤动起来,一阵嗡鸣拉扯回凌霄的思绪,他猛地睁大眼睛,抬手极快地封住了自己的听觉。诡异的声音戛然而止,一股气血翻腾在喉间,又被他咽了回去。 方才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声音竟是乱人心智的,凌霄心中惊醒,他深知此行不会顺遂,这山谷里处处透露着古怪。 恰此时,九十九棵旱柳无风自动,柳枝疯狂摇摆像是被一只无形鬼手攥住了枝干生拉猛拽一般,凌霄自封听觉无法察觉是什么在逼近,手中鹧鸪天出鞘,长刀划出一弯银月,破风而出,也正是刹那间,一只手已经直抓他脑后! 那手指诡异的长,指甲惨白,手臂惨白,脖子惨白,那张脸更是凄凄惨惨的白,但是却涂着艳丽的朱红口脂,她笑着,却更像是口脂画上去的假笑,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透不出丁点光。 凌霄手中的刀才不认对方是人是鬼,横刀劈了过去,惨白的女人却闪开了,速度快的让人看不清。但凌霄的刀更快,就在女人退避的瞬间,刀势已经截住了她的去路。 刀落在女人手臂上,却没有丁点的血,反倒是凌霄虎口一麻,鹧鸪天震地嗡鸣不止。这不是人呐,朦胧的月亮照在女人脸上,惨兮兮的白,红艳艳的唇,还有画上去的笑,那一刀砍下去分明是个木头疙瘩。 凌霄当即抽刀而退,身后劲风又起,横刀格开一记冷剑,这才看到不知何时又从林中钻出个男人,鬼画一样,跟那女人如出一辙。不到半刻,木鬼人越来越多,有老有少无一例外的画着张阴测测的鬼脸。 这木鬼人身法莫测,武器多样,浑身材质极坚,又不知痛。凌霄刀法愈发凌厉,身侧不多时便已是多了不少残木,他头上束发的缎带不知何时断开,长如缎的乌发披落肩头,半遮住过分凌厉的眉目,长刀只余残影可见。但听诡谲琴音一变,木鬼人攻势更猛,凌霄被困围其中。 一记大浪淘沙斩出,面前一具木鬼手中双刺一滞,凌霄只觉身后有掌风而来,正待抽身而挡,却发现手中鹧鸪天竟卡在面前这具木鬼身上。木鬼材质坚硬,身上处处机关,饶是凌霄巧劲蛮力齐用仍似不懂分毫,刹那间第二把刀出鞘,反手一背挡住后方来袭。却不料周遭木鬼如算计好的一般,暗箭直射向凌霄身侧空门! 凌霄眉心骤紧,双眸冷光一现,手中刀正待抽回而退,忽听得一声剑啸,蛟龙出水之势冲断周侧暗箭,剑影如冷雪映芙蓉,寒光照天地,待剑影一斩之下却是大海万丈的剑境。 是愤怒,长河翻腾的愤怒毫不掩饰在剑式之中。 凌霄猛地睁大眼睛,双刀僵在掌心,风拂开额前碎发,隔着四散的竹叶看见一人背影。还不等他开口,胸口被剑柄狠狠撞了一下。凌霄闷咳一声,被撞开三尺,而方才那处有一木鬼人被秋月白一剑劈碎。 “愣什么,不要命了?”秋月白有些窝火,若不是腾不开手,他定要抽板子教训这不听话的徒弟一顿。 凌霄咬了咬唇咽下千言万语,手中刀锋再起,背身站在秋月白身侧。 秋月白朝凌霄靠了靠,手中剑稍缓一瞬,侧耳静立片刻后,足下一点,飞身朝林间一处而去,嘱咐道:“是琴声!” 凌霄会意,随之跟上,这些木鬼形如真人,林间桑树下有一抚琴人,而这琴声就是破阵的关键。凌霄扫开阻碍,秋月白手中长剑直切琴弦而去!只听琴音忽转尖利,琴弦撕扯出狰狞的音色,在剑锋所指之下断裂开来。那木琴一碎,霎时间木鬼人竟集体炸开,滚滚烟雾从他们的身体里喷涌而出,木屑碎片如刀刃袭来。 秋月白赶紧闭气而退,一点腥苦的烟雾仍是灌入喉中,刹那间脑中嗡鸣一声,双腿一软险些跌落,又被身后凌霄一把揽住,裹入怀中。爆炸未歇,秋月白攥住凌霄衣袖,示意他退避。却不料身后一退居然脚下空空,原本立于此处的巨石不知何时裂开,正露出个井大的口。 这一落像是落到无底深渊一样,尽管凌霄把秋月白严严实实护在怀里,可是这不着边际往下滚着还是不免压着碰着,最后俩人一声闷响,黑暗中扑了满身土,才算是到了头。 秋月白闷哼一声,抖了抖身子蜷得更紧了些。 “师父!”凌霄紧紧握住秋月白手腕,什么质问都忘得一干二净,只是紧张问道:“师父?你受伤了?” 秋月白额头起了一层冷汗,咬牙咽下呻吟,捏住腰间衣裳,喘匀了一口气,道:“没有……”方才这一番折腾对他来说实在是有些勉强了,近六个月的身孕早已显了身形,这会儿正不安生,搅得他腹中阵阵闷痛。 原本秋月白是与阮灵奚一同上的山,山道狭窄崎岖早早弃车而行,却不料误入迷阵,两人走散。秋月白走了会儿听到有打斗声,这才寻声找到了凌霄。 如今俩人也不知道落到了什么个鬼地方,四周黑的不见五指,凌霄不信秋月白所说,执意拉着他的手摸索着,确认他是否当真无事。 秋月白想要拦着,却不及凌霄动作快,那手探上他腰腹间,也是顿住。 一瞬间,似乎这黑暗里已经静得连呼吸都听不见了。 火折子在凌霄手中亮起,有些泛白的火苗映得秋月白的脸色并不好看。他双眼覆着白药纱,露出清瘦的下颌,就连唇色也是苍白。他似乎感觉到凌霄近似乎发狠地凝视,下意识瑟缩一下,双肩颤了颤,颈间是兜着浓郁阴影的锁骨。 凌霄仍是死死看着他,看他一手撑着身后的石壁,一手有些无措地攥住腰间的衣裳,身前是挺起地不小的弧度。 秋月白呼吸乱了,腹中闷痛更甚,肚子里的小东西像个故意让爹爹难堪的捣蛋鬼,翻腾个没完没了。 火折子从凌霄指尖滑落,在地上滚了三滚,白焰猛晃,随即熄灭。留下一片漆黑…… 腰间衣裳被指尖揉搓地皱巴巴,秋月白甚至感谢这一片黑暗,做了他最后的遮羞布。他心知迟早要有这样一番处境,却不料来的这么快。快到他根本来不及去思考该如何给出个让两人都体面的说辞。秋月白脑子乱的如同一锅粥,心一横,只想着实在不成就先把事都推到阮灵奚身上再说。 打定主意,秋月白撑着石壁勉强起身,背对凌霄,清咳几声道:“那个……” 话还没出口,只觉得背上一紧,已是被凌霄从身后抱了满怀。 “师父……”凌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都是颤抖的。 秋月白愣住,他分明感觉到肩头上被眼泪濡湿,烫到了心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23 坎里。于是脑子彻底空白了,好不容易组织起的谎话一瞬间灰飞烟灭,连点渣都没给他留下。这也太犯规了,秋月白暗自叫苦,心却软的一滩烂泥似的。 他养大的徒弟什么性子最是清楚不过,凌霄从不是个软弱的孩子,超出年龄的冷静与自制有时候让秋月白都自愧不如,外冷内热的样子本不会讨人喜欢,却叫人心疼。 秋月白怜惜他,怜他小小年纪颠沛流离,惜他早早尝遍孑然一身的孤寂。在那样的年岁里,除了彼此,他们一无所有。 可幸好,他们还有彼此。 不管身份如何,处境如何,眼下如何,将来如何,他们仍是对方唯一的牵挂。陌路殊途,谁又忍心呢? 秋月白不忍心,哪怕想的千般通透,万般明了,身后少年一个颤抖地拥抱就已让所有的铁石心肠化为乌有了。 第十八章 “哭什么……多大人了……”秋月白叹息,紧接着只觉得肩头一疼,连心都跟着紧了紧。 凌霄恨恨咬住秋月白肩头,半晌才松了口,带着些许鼻音闷闷道:“你不告而别,倒是跑得快。如今别再想扯谎话糊弄我,你我师徒这些年,我什么都没有问过你,可今天你若不说清楚就别怪我……” 秋月白张了张口,脑子里翻江倒海一般,说清楚?他要是说得清楚当初就不会落荒而逃了。凌霄的鼻息烙铁一样洒在他颈侧,灼得心慌,秋月白定了定神,不管怎样先端起厉色,斥道:“怎么跟师父说话的!此事与你无关,你……”话没完,人已经被凌霄反手抵在石壁上。 秋月白傻了眼,他能感觉到凌霄将他禁锢在双臂间,两人的鼻尖几乎是相抵的,一种被桎梏的压抑感让他再度语塞,许久脑子里才冷不丁地冒出个不相干的念头来,这小子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 黑暗里凌霄的眼神已经冷了下来,他轻轻捏住秋月白下巴,逼问道:“师父,我再说一遍,你不要骗我。” 秋月白反扣住凌霄手腕,皱眉道:“当初你中了九夜欢的蛊,我那样行事也是迫不得已。这事怪我,是我不顾伦常在先……我……” “伦常?什么伦常?父子有亲、夫妇有别、长幼有序、君臣有义?”凌霄死死盯着秋月白,沉声道:“可谁又定下了不准动情的常理?师父,事到如今你还不懂吗?” 懂什么?秋月白一脸雾水,也就是这一愣的功夫,温热的唇已经覆在他唇上,先只是小心翼翼地厮磨,随即便是雷霆暴雨般不由分说地撬开他齿关,蛮不讲理地冲撞入他唇舌间,竭力地搜刮索取着。 秋月白身子猛地一僵,在此之前,他有想过很多。只想着当初那样一走了之,凌霄或许会恨他,就算今日凌霄拿刀砍他都是意料之中。但万万没想过,凌霄会对自己动情…… 从两人发生关系之后?还是更早以前? 凌霄见秋月白在自己怀里一动不动地发呆,只得在他唇上稍稍用力咬了一下。 秋月白吃痛的皱眉,别过脸去,挣扎着甩开凌霄的手,毫无底气道:“你这逆徒……” 凌霄倒是心软下来,将下巴轻轻搁在秋月白肩头,怀住他腰身,道:“不顾纲常的您,和坏了伦理的我,谁错的更多呢?师父,师父……我在这万丈红尘里只有你一个亲人,从前我不懂也不敢,可你走后我才明白,我所求不过是跟你一起,像从前那样。我的命是你救的,我的武功是你教的,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给予我的,若连你都不肯接纳我,你要我去哪里?” “你还年轻……”秋月白喃喃道。 凌霄轻笑一声,打断道:“从前我只恨自己年轻,未能在你尚懵懂之年就陪在你身边,可现在我庆幸自己还年轻,将来有足够的时间陪你走完剩余的年岁……师父,我不再是个孩子了。你告诉我,你腹中是我们的骨血对不对……” 秋月白绷紧唇角,没有回答。 凌霄倒是弯了弯眉眼,心中已有答案,直俯身抄过秋月白腿弯,直接将他横抱起来。 “你干什么这是。”秋月白本就被这番折腾搞的头昏脑涨,下意识拽住了凌霄领口。 凌霄抱得极稳,边走边道:“师父未免太莽撞,方才那般跟我破鬼阵,又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可有动了胎气?我带你尽快找到出口,我们早些离开此地。” 里面的路倒没有想象中那样难走,反倒是越走越有几分开阔,甚至隐隐听见有暗河流动的声响。 秋月白起先还有些别扭的试图挣脱凌霄的双臂,到后来渐渐没了动静。 “师父?师父!”凌霄心下一惊,接连唤了几声。 秋月白环在他颈侧的手紧了紧,闷咳几声,道:“不要紧,找你的路。” 凌霄脚步不敢停,好在他夜视极好,五感敏锐,在黑暗里也能走的平稳。但见怀中人诡异的安静,不由得心急如焚,道:“怎么回事?” “方才……”秋月白每挤出一个字都要努力集中好一会儿精神,咬着舌尖道:“破鬼阵时,不当心吸入了毒瘴吧……尽快出去,找阮灵奚……” 凌霄绷紧脸色,脚下步法更快。果然不多时便真见一处暗河流动,更似有点点微光若隐若现。那微光越来越近,隐隐伴着女子凄凉婉转的曲调。 这样的处境下,听到女子幽怨的歌声无异于见鬼。凌霄俯身将秋月白轻轻放下,双刀出鞘横刃于身前,做备战态。 秋月白目不能视,侧耳细听,轻声道:“愿得……红罗千万匹,漫天匝地……绣鸳鸯……咳,咳咳……” 凌霄反手抓紧秋月白袖口,沉声道:“师父你莫动,交给我。”刀锋一转,直指暗河尽头。 远处飘来一小舟,无人撑杆,却有一少女持灯坐在船头。 凌霄向来不信怪力乱神之事,任她是什么东西,先砍再说。当即飞身而去,刀绽寒光,劈头而下。那少女一动不动,口中仍是哼唱着什么,劲风掀开她额前一缕秀发。 借着少女手中幽灯,凌霄看了个清楚,原来她也是一具木疙瘩,刀锋有意偏了三分,一步错开这具精致的木头少女,免了她四分五裂的下场。 少女不躲不避,缓缓抬手从腰间解下一个酒壶,轻声道:“劝君莫惜花前醉,今年花谢,明年花谢,白了人头。何妨今朝图一醉,公子,饮罢。” 话音刚落,小舟乍停,止在秋月白身前。 秋月白低咳两声,抬手接去酒壶,拎了拎里面竟真的有酒。 “师父,你别……” 话还没完,凌霄就瞧见秋月白当真把那酒壶里的东西倒进了口中,惊得他两步上前,抬手要封其穴道。秋月白挡住凌霄的手,将人扯到身边按住,道:“别慌,里面没毒。” “你怎么知道没毒!”凌霄眼都红了,恨不得一掌下去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24 给他把灌下去的那口酒拍出来。但偏偏秋月白今非昔比,经不住人碰,腹前隆起那样明显,招不好就要吃大苦头。 秋月白拍了拍凌霄肩头,舌尖勾出一枚小小的药珠给他看,又道:“走之前阮灵奚给我的避毒丹,虽不能解毒,却可验毒,那酒入了口碰上此丹药,若当真有毒,味道会立刻变得酸苦。方才味道未变,我才敢喝下去。” “即便没毒,师父也不该饮酒。”凌霄气恼道。 秋月白撑着站起身来,真气在周身经脉游走一圈,长舒一口气,道:“这酒解毒。” 方才中的毒瘴,此时竟已被解开。 “唉……敢敬酒者有几多?公子好胆色。奴再赠公子一物罢。”持灯少女幽幽叹息一声,将手中灯抛了出去。 风灯朝石壁砸去,只听嗤得一声,整个石壁亮了起来,一簇接一簇的烛光燃起,连做一线,原本黑暗的石洞犹如白昼。原来石壁上缀满了相连的烛灯,借长明灯中的鲛油点燃。 石壁上,刻着一幅幅画,有的笔触细腻,有的则是凌乱不堪,也不知刻画的人是如何心境。 凌霄细细一幅幅画看了过去,这才明白邬氏灭族的秘密…… 秋月白伸出手去,指尖摸到斑驳壁画,凌霄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昔年邬氏族人在大洪山安家,从此不问世事,男耕女织,也曾做世外之桃源。壁画中讲述了一个邬氏孤儿的故事,这个孩子自幼父母皆亡,后被一个老木匠收养,取名墨斗。 “墨斗?做木工用的工具啊,这名字起得有够随意的。”秋月白接道。 凌霄按住秋月白的摸索石壁的手,引着他到壁画一处,道:“墨斗性情孤僻又极惧怕和生人打交道,一天到晚就呆在家中帮助老木匠做工,他做其他的手艺一般,唯有雕刻人像最是擅长,后来他竟自己琢磨着做出一个和他大小相仿的少女木偶,少女雕琢的惟妙惟肖与真人无异。他便日日夜夜将木偶带在身旁,寸步不离。他用自己攒下的一点钱去街头卖布的店子扯了一匹便宜的料子给她做了身衣裳,还买了胭脂水粉给她描了眉眼,少女就如同真的活起来了一般。” “这……”秋月白想了半天,只能叹道:“也是寄情了。” 石洞小路坎坷,凌霄揽住秋月白腰身,一路按着他指尖摸索到后面的石画,继续道:“墨斗若有闲暇时间便会研究木偶,后来偶然得知邬氏曾有一门傀儡术记载于典籍之中,唯有邬氏机关术传人才有资格打开地宫找到那本典籍。而邬氏每年会在族中选一名天资卓越的少年作为机关术传人,于是墨斗便动了心思,带着自己活灵活现的人偶少女去参加了大选。” 秋月白想了想自己年少时偷摸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市井小画本,道:“哦,废材逆袭流,看来他的那个小木偶是保不住了。” 凌霄一怔,道:“为什么?” 秋月白摸了摸下巴,道:“按套路来讲,废材逆袭是要有点契机的,不是死情人就是死朋友,不然主角怎么成长?墨斗除了个关系不冷不热的木匠老爹外就剩下命根子一样的小木偶了,相较来说,肯定是没了这块小木头对他的打击更大。” “……” “怎么不讲了?” 凌霄认真看了会儿,摇头叹息一声,将外袍脱下给秋月白披上,道:“地洞阴冷,师父不要着凉了……后来的事,还真的被师父说中了。少年心里有了目标,当真激起机关术的天赋来,他擅长木工,摸索着做出了许多精妙的小机关,一路杀入大选的最后关头。同族的竞争者心下怨恨,在大选前一晚挑衅羞辱之,当着他的面烧了他的那木偶少女。” 秋月白叹道:“这下怕是要黑化了。” 凌霄无言一瞬,道:“师父年少时倒挺闲的……墨斗眼见木偶在火中化作灰烬便疯了,他用臂上藏着的连弩射向了挑衅他的几个少年,其中有一人当场就死了。此事一出,族中人皆怒,后来少年被打断双腿,扔到了深山中。” “接下来就是报仇的戏码了。”秋月白指尖顿了顿,苦笑一声。 “墨斗在深山大难不死,竟无师自通了傀儡术,他做出了许多杀伤力颇大的傀儡。再后来……他带着这些傀儡杀回了族地。傀儡术本就是机关术分支中极难的一种,自然有人动了招揽的心思。墨斗假意被招揽愿将自己的傀儡术用来回馈族人,可这不过是假意罢了,墨斗从未忘记过那场火中烧尽的少女。” 那化作灰烬的是他岁月里唯一的慰藉和陪伴。 “后来墨斗做出了最精妙的傀儡,其中有傀儡擅音律可操纵更多的傀儡摆杀生阵,此阵成了之后,墨斗将自己的族人……全部杀尽。” 壁画的最后只剩下凌乱的残肢与血色,和祭台中间那个坐着轮椅的疯子墨斗。 秋月白这次倒是不说话了,世人皆苦,不过是个被逼入绝途的疯子,被人所负,于是负尽所有人。 “师父……”凌霄忽然出声,道:“壁画所指邬氏地宫就在暗河尽头。” 尽头有舟可渡,少女坐在船头招手,盈盈笑着,目光无悲无喜。 秋月白与凌霄乘着小舟,一路向前。 凌霄一直打量着精致的少女傀儡,疑惑道:“师父,这傀儡又是如何讲话的?” 秋月白从袖口中摸到一块巾帕朝少女头上丢去,不出片刻从少女右耳中飞出一只黑色的虫子落在他的指尖,那虫子不过指甲大小看起来并没有奇特之处。 “果然如此,这叫读语虫,可以学人话。它藏在少女耳中,那些声音都是它发出来的。”秋月白将沾了药粉的手帕捡回来,读语虫再度飞入少女右耳中。 幽幽灯火中少女的笑靥如花。 凌霄对那会说话的虫子兴趣不大,反倒是抬手抽走秋月白卷在指尖的手帕。上等的绢丝,帕子一角十分骚包的绣着一朵兰花,还有个绣工精致的“奚”字。 “师父这帕子哪来的?”凌霄挑眉问道。 “嗯?”秋月白没反应过来,半晌才想起这帕子是阮灵奚给他的,因为上面的熏香可驱蚊虫就带在身上了。 第十九章 凌霄没收了帕子,顺手将秋月白滑落肩头的袍子往上拢了拢,道:“师父,此间事了,我们就回去吧。” 秋月白下意识抬手搭在腹上,不走脑子地应了一声。 凌霄唇角翘了翘,忍不住凑上前些,极快地落了吻在他眉心。秋月白浑身一僵,登时恼羞成怒,持剑的手将动,就被凌霄一把按住。 “我错了,师父。”凌霄刻意将声音放软,无比乖顺道:“别恼,当心身子。” 秋月白背过身去,赏他一个后脑勺,心里却是一团乱麻。凌霄自小跟着他,向来省心,与其说是自己照养徒弟多年,倒不如说是被徒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25 弟照顾多年。如今俩人到了这种处境下,秋月白反而愈发想不到今后当如何相对。 “出现了……”凌霄站起身来,面前已出现一祭台,小舟恰此处而止。祭台有十八石柱,上面雕刻着似蛟的图腾。秋月白起身,跟凌霄一并踏上祭台,足下是太极阴阳八卦,而头顶石壁则刻有七星。 “看来这就是邬氏的祭台了。”凌霄从袖中取出一古旧布帛,待展开上面所画的正与其祭台所刻七星位置相对。此处步步暗藏机关,稍有不慎便会落个死无全尸的地步。 秋月白虽目不能视,但一贯直觉敏锐,刚要出声提醒凌霄勿妄动。话未出口,身上一轻竟被凌霄再度抄身抱起。 还上瘾了这是?秋月白眉梢微挑,却听凌霄道:“师父,我知这里如何走,你且抱紧我。” 秋月白未做声,凌霄已腾身而起,他向来过目不忘,方才帛上所书机关尽数记在心里,足下所踏正是七星绕莲的步法。每踏出三步,便能听见祭台一自开一块石板,待二十一步之后,祭台的中央 已现出一暗门,直通地宫。 方一入暗门,秋月白已经挣开凌霄双臂,自行起身,道:“你如何得知进入此处的方法?” 凌霄伸出一手牵住秋月白手腕,道:“我对这地宫又有何求?不过是受人之托来此取两件东西罢了。” “什么东西?”秋月白问道。 凌霄毫不隐瞒:“一本记录了邬氏机关术的《玄机策》,还有一物倒不知是何用处,只听说是用寒冰盒所盛的一枚丹药。” 秋月白默默抽出被凌霄攥在掌心的手,冷冷道:“就这两样东西也值得你拼命?” “我亦有所求罢了。”凌霄察觉到秋月白态度的变化,略微沉吟道:“师父生气了?其实今日能见到师父我已别无所求,只是已到了这里,不如看一看?” 秋月白松了松攥紧的指尖,到底是心软,不舍得苛责徒弟半分,半晌方轻叹一声,道:“何来的生气,只是不愿你这般轻易置身险境。虽说人在江湖免不得一番风雨,但也得谨言慎行。你为他独闯邬氏遗址,你可知他是怎样的人,可值得你这般?” 凌霄忍不住眼底浸了笑意:“若非如此,师父怕是要躲我一辈子?倘若见到师父,如何都值了。至于江行之是怎样的人,与我何干?只当还他赠刀之情罢了。” “江行之……果然是他……”秋月白沉了脸色,道:“那双刀你拿着用就是了,何来的赠刀之情,那本就是我娘亲的遗物。” 凌霄闻言一怔,连脚步都跟着顿了顿:“师父那双刀竟……” 秋月白掩唇低咳一阵,愈往地宫里走,愈觉得寒意入骨,他自顾自走着,轻声道:“极寒北地的冷玉熔做胚,后铸成双刀。九曲黄河浪淘沙,点醉梅花鹧鸪天,昔年双刀出成,名震江湖。原本这一趟出山,我也是想寻这双刀给你用,如今正好倒省了功夫。” 凌霄忍不住抚上腰间佩刀,道:“江盟主说此物是他师娘所留,难道师父曾与他是同门?” 秋月白身形晃了晃,伸手扶住石壁,闷哼一声。 “师父!”凌霄心下一惊,抬手将秋月白抚往怀中。但见他一手紧紧攥住腰侧衣衫,方知怕是忍了腹中闷痛许久了。 “这里太冷了……”秋月白喘了两口气,下意识朝凌霄肩头倚了几许,轻叹道:“这几个月把他们养娇贵了。” 凌霄能感受到秋月白微凉的气息轻扫在他脸侧,许是这一番折腾的缘故,秋月白声音愈发虚弱绵软。肩头承接着秋月白的全部重量,仿佛也就这样肩负起了他的全部。 凌霄不欲赶路,秋月白却不想一直呆在这地宫中,稍作歇息后便催促前行。一路倒也无事,穿过三重门便得以见到邬氏最为神秘的所在之处。 “这里有什么?”秋月白很是好奇,传闻昔年先皇曾赐邬氏金粉砌墙,绫罗万丈,珠宝美玉不计其数,想必此处定是金碧辉煌。 凌霄打量了一眼四周光秃秃的石壁,道:“除了地方大些,跟咱家破草庐无甚两样。” 秋月白,疑道:“如此?莫不是我们寻错地方了?” “应是没错。”凌霄走到最前面,大殿中央有一处高台,上面供奉着一檀木古匣。 秋月白孤零零站在他身后,忽然问出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来,他道:“霄儿,你听过祭刀奴吗?” 凌霄脚步微顿,回头看他。秋月白身形当真是消瘦不少,削肩长颈,蒙了眼的一张脸,露出个尖尖的下巴,薄唇一抿,就是让人心疼的苍白。偏这样还腰腹略隆,可怜兮兮地遮着。凌霄心底一烫,生出几分想要抱紧他的冲动。 有那么几年,尚且不太知事的时候,凌霄几度觉得自己是遇到了山精。貌美诱人的精魄,居于深山,恰得一凡人来解愁闷,借以消磨些岁月玩儿。后来他把这念头说给秋月白听,被笑了好一通。可如今想来,还不是如此么,若非鬼神作祟,自己何以遇上他,又何以被占据了整颗心去。 “我……不知呢。”凌霄不肯向前再走,心怦怦跳着,隐约觉得秋月白所言之事颇为重要。 秋月白默然,少顷,方道:“如此啊,你想听么?” “好啊。”凌霄见他走来,不自主地将手递去他掌心,指尖微屈挠了挠他掌心,示意他抓紧。 秋月白迟疑一瞬,终是握住了凌霄的手。这双手,他并不陌生,曾多年手把手教凌霄刀法,最是熟悉不过。如今不同了,少年人恨不得一天一个样,个子窜得快,握在掌心的这只手亦是如此。手指修长,骨节有力,掌心是常年握刀而磨出曾薄茧。 “你可知自古就有以人祭兵器的法子,血肉熔于炉,方得神兵降世。”秋月白道。 凌霄由他牵着往前走,闻言道:“不过传说罢了。” 秋月白扯了扯唇角,勉强勾出个轻笑,垂了头,道:“不是的,哪怕如今亦有相同之事。不过倒不是熔炉铸剑了,而是舍命喂刀。倘若家中得了新生子,便为他铸一柄刀,然后选出一个资质上佳的小童饲养家中。” 凌霄眸色一沉,脸色微变,语气却如常道:“还有这等事,养那小童作何?” “那小童即是为小主子养出的祭刀奴,家中自有秘传古法,以血养刀。小童养大后授其家传刀法,待成年之后,在祭刀奴体内养一枚蛊来控制他,日日放血养刀,待祭刀奴死,刀算已成。”秋月白说完,一阵掩袖低咳。 凌霄眼中神色明暗不定,许久才道:“有人生来富贵显赫,便有人生当如草芥,这便是命么。” “命?”秋月白边咳边苦笑道:“既都是命,又怎分贵贱……有些古法,早该不必存于世间了。” “是,当灭则灭。”凌霄抽手出来,看着秋月白,道: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26 “师父何故忽然同我说这个?” 秋月白指尖触了触凌霄腰间刀,道:“我娘亲就曾是祭刀奴,那年武林大会在乌陵江畔,我父亲得以见她。她跟在张扬跋扈的大小姐身后,低眉顺眼地捧着一柄刀……” 低垂的是眉眼,却不是脊梁。她奉刀而立,却似青竹冉冉。恰是公子多情时,不恋红妆好颜色,偏怜了奉刀姑娘眼底的几分倔强。乌陵梨花胜雪时,成全了此一段风月。可到底多波折,吴家的祭刀奴,定是不肯让人的。江家刚成年的小家主拼着得罪半个江湖硬是留住了别人家命定要以血奉刀的奴隶。只是祭刀奴已过及笄之年,身体里种了蛊,不过十年光景便和夫君阴阳两隔,只留个一个幼子。便是江昕。 秋月白低声诉完这往事,便不再开口。 凌霄唇角笑着,眸中似泣,无限心疼地将秋月白圈入怀中,下巴蹭在他肩头,颤抖着声音道:“原来、原来如此……我明了了……我竟才明了……” 秋月白倒似释然,拍了拍凌霄后背,叹道:“我既来寻你,便不再瞒你一分一毫,你若还想知道什么,我尽数说给你听,也好……” 也好了结你我一场恩怨,这话秋月白没说完。从他教凌霄武功时,就知凌霄刀法路数出自吴家,倘若凌霄是吴家那年灭门案留下的后人,那合该由他去偿命的。 凌霄贴着秋月白侧脸蹭了蹭,在他耳边道:“好,我们这就出去,师父同我好好说说从前。”说罢,他转身朝台上看去,抽刀拨开黑匣锁。而里面正是《玄机策》和寒玉盒。他伸手去取,始一触到玄机策,就听见细微响动。 “别碰!”秋月白大惊,手中剑银光乍现已如闪电般朝黑匣掷去!那《玄机策》下竟蹿出一条拇指粗细的赤红色毒蛇。就在毒蛇咬上凌霄的一瞬间,薄幸已至将其斩成两截,血迸出洒在黑匣中。只是为时已晚,蛇的毒牙已经咬在凌霄指腹。 “霄儿!”秋月白一把攥住凌霄手腕,并指如刀,划破伤处放血。又迅速封其大穴,就在他低头要为其吸出毒血时,被凌霄一把抽回手去。 “你不要碰!”凌霄捏住伤处,自己垂头把血吸出来,反复三四回,血色见红,方住口。秋月白取下凌霄腰间水袋,灌入他口中,“吐掉,吐干净。”又胡乱找了些解毒的丹药一并塞入凌霄嘴里,让他咽下去。 “咳……咳咳……”凌霄呛了一口气,倒是缓过劲儿来,没有大碍。 秋月白探他脉搏如常才稍稍放心,从怀中摸出一方素白巾帕为他裹住伤口。 凌霄低头一看,帕上一角仍是朵讨厌的兰花,不由道:“你怎么还有!” 秋月白一怔,没有反应过来:“有什么?” 凌霄抓住要扯开帕子,横眉道:“你收他这么多帕子做什么,我不要!” “什么不要。”秋月白恼火了:“这帕上熏了药粉可清毒,你这是使哪门子小性子?” 凌霄不吭了,半晌才委委屈屈道:“那天之后,你是不是去找他了,这些日子你也跟他在一处,是不是?” 秋月白略有几分诧异:“是又如何,我跟他自幼情谊笃厚……” 凌霄抓住秋月白的手送到自己嘴边,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又不敢咬破,完了轻轻舔了舔,冷冷道:“你再说下去,就不怕我出去第一个寻他。” “你找他做什么……你……”秋月白忽然愣住,后知后觉道:“你这是在吃醋?”说罢又觉得此言实在不妥当,哪有做师父的这样说自己徒弟,岂不是认了两人间的私情! 凌霄见秋月白忽的低下头,分明红了耳朵,这才心情舒爽许多。他这回不敢莽撞,用刀挑了《玄机策》和寒玉盒收入怀中。 那匣子失了宝物的瞬间竟自动合上,只听得啪的一声,紧接着地面开始摇晃起来! “这里要塌了!”秋月白仰头,只感到地动天摇。 “我们出去。”凌霄将刀背在身后,抄手抱起秋月白,避开落石,闪身入地宫一角,脚踢开璇玑星上一块石板,竟出一暗门。就在他们闪身入暗门之后,那地宫已撑不住轰然倒塌! 第二十章 夜深闻得鹧鸪声,阮灵奚抬手拨开遮在眼前的枯枝,叹道:“这深山老林的,往哪里找?” “主子若是累了,就先歇歇。”红萼回头道。 阮灵奚正要说话,却见红萼脸色一变,身后背着的一杆梨花枪如白蛇吐信般擦着阮灵奚肩侧刺了出去。月林散了清影,阮灵奚折扇反手大开遮住来袭,身如轻燕退避三尺。红萼裙裳翻飞,一杆梨花枪抡如圆月,挡在阮灵奚身前,将其护的滴水不漏。 来袭者一击不成,方才退避至后,他身着黑衣夜行,手持双刺,脸上覆了黑巾。退罢只是单膝跪地,似在等候何人。而此时,林中微响,一人已踱步而出。 阮灵奚背倚槐树,折扇摇得若无其事,既见来人时方手上一顿,挑眉道:“嗬,我当谁做这背后偷袭的小人行径,原来是盟主大人,失敬失敬。” 来人银冠长袍,容色雅致,稍颔首一礼,道:“阮谷主,别来无恙。” “呦呦呦使不得,盟主大人可别来这套。爷看见您这样就上火,您老可行行好吧。”阮灵奚手心汗都出来了,嘴里不肯落下风。 来人正是穹武盟的盟主江行之,他谴派凌霄为他山中取宝,又不肯全然信此人,自然跟随其后。但遇上阮灵奚却是意料之外。 江行之一笑,双手拢于长袍之下,淡淡道:“谷主怎会在这里?” 阮灵奚用扇子挠了挠下巴,轻笑道:“随处走走,谁知就遇到江盟主了,真是孽缘啊。不过实在不巧,我正要走,改日再去登门拜访盟主大人。” 红萼长枪一锁,衣袂张扬,枪尖卷落叶千百而起,划弦月半盏,落叶如刀张开织出屏障掩住两人身形。阮灵奚一搭住红萼手腕,轻功如踏云流风,就要离去。 江行之低笑,凤眸轻阖,叹道:“不愧是枪王后人,只是跟人做婢子太屈才了。”他倒不急,只是开口道:“素鳞,留人。” 那使双刺的男人低头应了一声,身形如鬼魅破开屏障而去。他竟不似方才,整个人如隐藏在暗夜中的一根刺,难寻难捉摸,却处处暗藏杀机。他本就是江行之培养的暗杀者,一把最阴险的刀! 红萼低呵一声,长枪挑地而起,以明对暗。枪最是磊落兵器,对上暗杀者的双刺虽能防却难攻。至于阮灵奚,除却轻功,别的功夫一概练的稀松二五眼,能做到不拖后腿就不错了。梨花枪画刃如雨,引槐林作响,枪刃如利风直点来者咽喉,双刺擦过长枪迸出星点银火。却是以伤换伤的搏命打法,红萼不落下风,却担忧身后阮灵奚,回首急声道:“主子先走!” 阮灵奚自知留下除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27 却拖累红萼别无它用,他眼底一片冰冷,轻功提到极致,白衣如鸿归退深林。 江行之抬手,道:“拦下他,今夜阮灵奚不能活着出去。” 他话音刚落,身后已出现两人,一人手挽长弓,一人执弯刀,得令之后一并入了战局。红萼被双刺白鳞缠得紧,无法脱身。双刺形如鬼魅,一沾既走,有意拖延着。阮灵奚走出不远,就听得身后有劲风掀起,他于空中腰身一折,堪堪避过羽箭,却不料第二支羽箭正封在退路之上。原来本是双箭连珠,阮灵奚避不得,展扇迎击,只来得及斩断半支羽尾,箭簇破开皮肉擦过骨头,力道之大竟将阮灵奚生生从半空撞下。 阮灵奚双眸大睁,呛出一口血来,始一挨地便翻身躲开一柄弯刀,那弯刀邪祟来势汹汹,招招夺命,正是摆明了不留活口。 红萼余光扫到身后,脸色煞白,不顾身前双刺已至,长枪回转,暴喝一声:“归凤!”隐隐间倒真似听闻凤鸣九天,长枪红缨如血,直扑弯刀!双刺划破红萼后腰,带出血色一线。 红萼负伤杀回,却被三支连珠箭逼退半丈,眼见那夺命弯刀已经勾上阮灵奚咽喉,只肖再进一线就能扯断他脖颈!恰此时忽而听闻笛声长啸,如排山倒海之势袭来,那笛音里自有一番醇厚内力,抵得弯刀一滞,接着便看见长笛携风与弯刀相击将其撞开。阮灵奚抬手握住长笛,翻身避开弯刀,垂眸一看,手中正是秋月白的那支式微。 弯刀一击不得,再度袭来,却见长剑如电,擦着弯刀而来,鸟雀惊飞间剑影生秋风。阮灵奚只觉得腰间一紧,被人护在怀里退避三丈,抬眸对上秋月白一双眼。 “伤哪了?”秋月白眼前药纱不知遗落何处,熏染的双眸微红,含着些许水雾。唇间微肿,额带细汗,若非时机不对,阮灵奚当真怀疑他这半日去哪里浪荡了。 阮灵奚撑起身封住自己几处大穴,咳口淤血,道:“江行之疯了,不要跟他硬碰,我们走。” “走不掉了。”秋月白抚上阮灵奚肩头,掌心温热粘腻,腥甜四溢,却是伤的不轻。薄幸横身前,秋月白抬眸,杀意笼罩周身,只听他冷冷道:“我要他的命。” 话音落,只见一道影势如疾风,形如残月,持长刀暴喝一声,月色不见,山中子规尖声凄叫,夜风狂啸,直朝一株老槐而去。那刀当如何形容!斫地一声海水立,露风三寸阴风号。羽箭齐发,却见刀锋偏转,斩作数截,待刀锋已至,羽箭再无魂,弯弓断裂,持弓射箭的人双目暴睁,眼看一刀斩来,人头飞出,做了刀下鬼。鹧鸪熄,长刀甩开一串血珠,红衣猎猎翻飞,黑发散开遮住少年冷厉面容,他借指腹擦去唇间溅上的一滴血,抬头露出双冰冷沉黑的眸子,长刀直指江行之。 阮灵奚呼吸都跟着滞了一瞬,喃喃道:“好凶的小美人……” 弓手的人头滚落在凌霄脚边,血腥味让夜色愈发骇人。 江行之淡淡一笑,好似方才被一刀削掉脑袋的并非是他精心培养多年的暗卫一样。他仍是抄手站在原地,只是视线落在了秋月白身上。“这位公子眼熟,可是哪里见过?” 秋月白头也不抬,掌心贴向阮灵奚后背渡了内力予他。阮灵奚呛咳着,低声道:“他身旁几个皆是高手,你……” “我知道。”秋月白袖下捏住阮灵奚手腕,缓缓抬眸道:“他到底多疑,今夜只带了几个心腹罢了,倘若出了这座大洪山,以他今朝在江湖中的地位,我再想杀他更难。” 阮灵奚心知秋月白所言不错,今夜势必将有人走不出这座山谷。但他实在忧心秋月白身体,怕他会撑不住。阮灵奚抬头看了眼挡在他们面前的小美人,沉声道:“清姨的双刀?这就是你家那个了。” 秋月白摸到阮灵奚后背箭簇,并指如刀,趁他说话当口拔了出来,疼的阮灵奚闷哼一声。 “我家霄儿,方才从我身上摸走你两条帕子,这会儿正火大着,你闭嘴少说话。” 阮灵奚抽着凉气,决定听挚友相劝,安静如鸡。 “江盟主。”凌霄将秋月白挡住,隔开江行之的目光。他与江行之无仇,江行之待他不薄,甚至可说是知遇之恩。只是方才,他厌恶极了江行之看秋月白的眼神,本能的想要将身后人护起来。 江行之收回目光,含笑道:“凌霄少侠,此行可还顺利?”他只字不提方才死在凌霄手底下的人,单这份从容,足矣让人惊心。 “劳盟主挂念,幸不辱命。”凌霄不动,他不知师父和江行之的恩怨,但却瞧得清楚眼下是何境况,怀中之物自然不会轻易交出去。 江行之面上不急,似闲谈道:“方才看凌霄少侠刀法凌厉,可见与此双刀磨合甚好,如此也算是没有辜负师父锻造出的神兵。只可惜师娘走得早,不然我定引荐你入师娘门下,授其刀法。” “承蒙厚爱,我自有师门。” 江行之笑了,目光再度落在凌霄身后,道:“少侠武功心性皆是上乘,自有名师相授。前些日子答应少侠寻找恩师,倒是有消息了。几个月前阮谷主引一人进谷,有人曾见杏林谷的座上宾与少侠所言恩师模样大致形似,想来该是身后这位。” “正是,劳烦盟主白忙一场,今日我已寻到家师。”凌霄抹去刀刃上的血。 “只是在下仍有一惑,若我所猜不错,少侠一身武功根基乃是吴家雁翎刀,心法则是我江家的白云诀,而招式就更是妙了,那可是我师娘自创的落鸿秋。无论是哪个,皆是武林中顶尖的功夫,能集众家之所长的凌霄少侠,该是何人教出来的呢?”江行之脸上笑意淡去,风扬起他衣袂与发梢,这张清雅的面孔竟让人不寒而栗。 “是我啊,师兄。”秋月白起身,冷冷道。既然江行之已猜到他的身份,便不再遮掩。 江行之眼底最后一丝笑意隐去,从见到凌霄后,他心底便有此猜测。许久,他唇角微翘,一字一句道:“昕儿啊,好久不见,师兄险些认不出你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活着怎么不来找大师兄?” 秋月白抬手将落在眼前的发丝撩开,淡淡一笑道:“岂敢,还不曾活够。” “这话,叫师兄听了寒心,这些年师兄心里只有你一个,疼你尚且来不及。你是我的师弟,是我的结发妻,若非你路入歧途,师兄何至于与你一别多年?”江行之语气中极是深情,只是在场无人能听的下去。 头一个听不下去的就是凌霄,双刀出鞘间就是一招烟水孤鸿直朝江行之而去,那刀风杀意凌厉,已是夺命的念头! 双刺拦路,对上双刀,素鳞挡在江行之面前,冷冷道:“讨教。” 凌霄冷笑一声,反手刀势一转,阔刀如叶,浪淘沙已负于身后,鹧鸪天细刃挑前。他的轻功承袭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28 江家暗香疏影,轻巧灵动,于双刺及身之前已如鱼滑开,让人捉不住破绽。秋月白细听片刻,确认凌霄未因恼怒而自乱阵脚这才放下心来。 “师弟教出了个好徒弟。”江行之看也不看两人,视线死死锁在秋月白身上,道:“只是今夜,你不该来这里。” “你诓我家霄儿来给你卖命,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江行之,你何以配用我江家姓氏,我们之间种种,便在今日做个了断。”秋月白冷声道。 “何至于这样?你大难不死,是老天爷怜你不是么?既然如此,我也不再与你为难,只要让你徒弟把邬氏的东西交给我,今晚我就让你们安然无恙的离开,如何?” “你怕了。”秋月白手挽剑花,指尖轻弹剑身,道:“你哪来的脸跟我谈条件,师姐坟前寂寥,只待我以你人头祭她泉下!” 江行之不再说话,抬手召弯刀客而上。“红萼!”阮灵奚眉心一紧,低呵一声。红萼持长枪而去,长枪挑开弦月一线,正截去邪如鬼魅的弯刀。 江行之此来不欲让人发现行踪,只带了四个暗卫。其中弓手已丧命凌霄刀下,双刺仍与凌霄缠斗,红萼阻住弯刀客。如今只剩下一人未现身,而秋月白等的就是此人。 杀江行之势必要先破其守备,自见他之后秋月白就能感受到一道强者的威压在附近,那是真正的武道巅峰者才能散发出的气息。与江行之浪费口舌也无非是在引此人出手,只是许久不见山动。 “没用的,你杀不了我。”江行之轻笑,似猜出秋月白心中所想,他反倒有了心思逗弄眼前人:“昕儿如今这模样真是好看,说来,你小时候便生的如玉琢冰雕,若非是那年我诱你错修心法,倒也不会毁了容貌。” 秋月白持剑而立,道:“师兄本是想要我命,谁料阮伯伯恰巧在,没能叫师兄如愿。” “是啊,可惜了……”江行之叹息道:“自那之后旁人畏你貌丑,避之不及,唯我愿意疼爱你,你自然也就与我亲近了。昔年,你曾言非师兄不嫁的,可是忘了?” 鹧鸪天一滞,双刺捕到破绽,反手一勾,如蛇蝎尾刺舔上凌霄心口。 “勿分心!”秋月白低呵一声。凌霄抽浪淘沙堪堪挡住双刺,退避三分,抬眸间怒意更胜。 第二十一章 “往事何必再提,师兄就不怕夜里孤魂缠身,难以安眠吗?”秋月白手中长剑微颤,发出嗡鸣声,剑心即人心,他已动怒。 “都是故人,有何可惧?”江行之唇角笑意愈显,他忽生出几分快意,他甚至不想眼前人死了,他想要将人囚在身边。将自己的功成名就一一摆在他面前,让他从心底去臣服。“他们可都是我的至爱亲朋啊。昕儿,若那孩子活着,也该到懂事的年纪了吧?真是可惜了……你梦到过他吗?你怀胎十月生下的……” 薄幸剑身湛然如霜雪,携万千滔滔杀意而出。剑影虚空落泉,剑啸雷奔入江。秋月白衣袂翻飞胜雪,眼底沉压怒意翻滚,他这一式连周身都不再提防,偏要一往无前夺江行之性命! 江行之指尖一拨,身后剑起而阻,方一触及薄幸就知差距难敌。堪堪躲开两招,便已狼狈不堪。他习武天赋不足,昔年与同门一起学剑,江昕悟性极好,往往是一瞧便会,其余师兄弟虽没有这等资质,倒也不曾太为难过。唯独江行之不同,他白日勤学,夜里苦练方能勉强跟上同门。 昔年练剑时,江行之不肯叫师兄弟们知晓,总是夜里偷偷地起来寻个没人的地方自己练上半宿。白日里所学剑法在手上走了一遍又一遍,却难以融汇贯通,他急出满头汗。 “师兄这里错了哦。” 那时冷不丁的一声,惊了江行之,连带着手中剑也险些从掌心掉下去。他寻声抬头,看见树枝桠上坐着个少年。 江昕刚巧啃完手中的果子,浑不在意地舔了舔指尖,见师兄瞧他,歪头一笑便往树下跳。江行之怕他摔着,下意识地扔下剑伸出双手去接他。 “师兄!”江昕笑嘻嘻地抱着他脖子落地。 “昕儿你、你来这干什么……”江行之有些慌乱,心里很是难堪。 江昕尚且年少,本是家中独子,自小被师兄弟们宠着,哪里懂得瞧人脸色。他弯腰从地上捡起长剑,道:“明日门中考校,所以师兄才会半夜来此练剑吗?” “是、是啊……毕竟师父考校严格,再练上几遍免得明日出错。正巧也练完了,天色已晚我们回去吧……” “可是师兄错了啊。”江昕有些不明白,拉住江行之袖口,直言道:“师兄方才练错了,所以才会难以融通,我练给师兄看。”说罢便提剑起式,那剑落入他手中便如有了剑魂般,行如青松,落如暮雨。少年身形轻灵,江家剑法本悟于黄河之巅,该是刚正澎湃的剑意。只是江昕不喜剑法沉重,偏要自行悟道,这一套剑法便与他相依而生,自成一家。 江行之看的痴迷,却犹如嚼在喉间一根刺,他甚至品得出胸口腥涩酸苦。同样是学剑,江昕年幼贪玩,何曾下过功夫,而他这般努力,结果却不值一提。 江昕纠罢招式,回眸见师兄眼中只有他,不由得心生欢喜,手中剑非但不停,而是将剩余剑法招式一气呵成般练给师兄看。待练完顶着额头一层细汗,邀功般对江行之道:“师兄你可看明白了?” “你是如何学得后面的招式?是……是师父私下教你的?”江行之问。江昕盼着师兄能多赞他两句,抹了把额间汗,笑道:“我爹哪有功夫管我,他只是把剑谱给我,叫我练着玩,若有不会的去问他就是了。我瞧着不难,便都学了。若是师兄想学,我们可以每天都来此处练剑。” “不、不必了……”江行之勉强挤出个笑来,掏出手绢给他擦汗:“晚上不好好休息,当心白天早课要瞌睡。” “我不怕,瞌睡便瞌睡去,爹若是打我,自有师兄护着我。”江昕笑着抱住师兄手臂,从小就是师兄照顾他,每次做了什么淘气事也是师兄替他在父亲面前求情。“我要和师兄在一起……”折腾了半宿,到底是困了,他揉着眼睛小声道。江行之瞧他犯了瞌睡,便背着他下山,那年月色温柔,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处,难舍难分。 …… 很多年后,他把江昕折在手里。毁他容貌,败他名声,将他逼出家门,看他步步身败名裂,方才拔出心头那根名为嫉恨的刺。只是却不曾想过,如今再遇他,只是几剑便再次让江行之明白两人间的差距犹如天坠,天赋是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江昕有的,他依然没有。 剑锋划云开,直取江行之咽喉间,他抬剑避之不及,仓惶道:“萧洄,你要看着我死吗!” 一柄剑划夜幕而出,似敛了寒冰的凛冽,冷入骨髓。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29 双剑相碰的瞬间,长河便落了雪山。 两人相较数十招后,江昕剑抵于地,身形滑开一丈,已然明白眼前是何人。 “听闻寒霜剑传人素来修的是出世道,何时也开始干涉江湖恩怨了。”秋月白捏紧腰间衣裳,强忍腹中绞痛,语气仍是冷淡不显。 男子身形颀长,着鹤纹青衣,神清骨秀、眉目清冷。他手中握三尺长剑,寒霜落剑端,长袖飞吟。 “萧洄,你还在等什么?”江行之恼羞成怒,拄剑呵道:“还不动手!” 秋月白低咳一声,勉强撑起身子,全身绷紧已是随时待发的状态。寒霜剑传人非等闲之辈,不容小觑。那边凌霄手中双刀已将双刺逼到死角,万不可分心。 “我只答应保你不死,何曾说过要帮你杀人。”萧洄语气疏冷,只是看着秋月白,若有所思道:“寒霜映雪,长河落日,寒霜剑与江家黄河剑是当世齐名的剑法。我观江盟主剑法时很是失望,还以为江家剑法名不副实,原来真正的传承在你这里。” 秋月白撑剑而道:“君子端方,不立危墙,阁下何必为身后人污了剑意。”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曾欠他人情,既应了此行护他性命,就不会言而无信。”萧洄略沉吟一瞬,又道:“我与你们并无仇怨。恕我直言,你如今非我对手,回去休养半年,半年后你若还活着,我必前去讨教真正的江家剑法。” “深仇不予言表,既然如此,不如今日领教寒霜剑。”秋月白摊双手奉长剑于身前,正色道:“江家第十七代亲传江昕,此剑名薄幸,剑锋三尺三。” 萧洄奉剑回道:“寒霜剑传人萧洄,此剑名逐雪,剑锋三尺七。” 两人战局既起,便由不得旁人插手,寒霜剑大隐隐于市,秋月白则是多年不入江湖,两人的剑法并未有人将其列入江湖月旦评榜中,但双剑现世的这一刻,其余人便皆知这是巅峰剑客的对决。傲雪凌霜,烟水孤鸿。萧洄剑出无情,秋月白剑行沉静,招式来往间已是生死两端。 薄幸剑挑秋水静,划寒叶携杀意湛湛,秋月白把轻功江月流芳发挥到了极致,身影剑影融于一体,全然让人看不清步伐剑锋所指。而逐雪添霜,防得滴水不漏,双剑碰撞,杀意与寒光齐出,搅暗夜风云诡谲。待两相走过百招,秋月白体力难支,腹间痛的几乎直不起腰身,这个当口又岂能容他半分失神,只是一步踏错,剑缓半分,露了破绽给萧洄。 萧洄反手抽剑而起,脚下轻功踏云梯,剑锋更胜闲庭飞雪抹向秋月白咽喉。秋月白翻身如燕,起落堪堪避过致命一击,却挡不住剑锋回转划破肩头,再行十招后,周身已全是伤口。逐雪愈发凌厉,薄幸由攻转守,萧洄一手掌风袭上秋月白心口,这一掌携深厚内力,落在身上势必震断心脉。秋月白化掌为拳,全力而阻,两人经脉皆是大震,分退三丈远。 阮灵奚骇然,飞身接住秋月白,手所能摸到之处皆是血。秋月白一手拄剑,一手绞紧腰间被血浸透的衣摆,偏头吐出喉间乱涌的血。 “阿昕!”阮灵奚抬手封穴,捏住秋月白下巴将丹药悉数塞进他口中。 萧洄抹去唇角的血,正待提剑再战,忽然顿住脚步,视线落在阮灵奚身上,轻声道:“是你?” 刀刃折断双刺,插入暗卫素鳞胸口,血光四溅浸透凌霄额前碎发。温热的血沿着他的额头滑落,绝艳的眉眼被血映的邪性诡异,凌霄抽刀毫无犹豫地朝萧洄当头劈去。萧洄抬剑堪堪抵住一刀,还来不及惊诧于刀势凶狠,另一刀已经横身而来。 “你敢伤他。”凌霄冷冷抬眸,眼底血红一片。 第二十二章 “霄儿不是他的对手……咳……”秋月白咽下一口血,摸索着拽紧阮灵奚的袖口,道:“我听不清了……”伤势太重让他耳中满是嗡鸣声,他本就是闻声辨位,如今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阮灵奚知道此时再想退已然来不及,江行之的势力遍布江湖,若今日让他活着,来日他们便没了生路。他从袖中取出九根金针,行针阳白、上星、睛明、听宫几处大穴。 “护住心脉。”阮灵奚不再说话,专心行针,梅花针在他指间封穴迅疾,一时间竟叫人只能看清指上残影。 秋月白依言护住心脉,针落眼间初时有些泛麻,片刻后,周身血脉逆势,剧痛从眼中起,头脑霎时空白一片,让他忍不住痛呼出声。阮灵奚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口中轻声道:“忍着,忍着,一会儿就好。” “嗯……”秋月白咬破了唇,浑身痛的痉挛,他感觉有什么从眼角流出,滑落到脖子里,喉间泛起腥甜。 凌霄听见动静,忍不住后头去看,手中刀锋微斜被逐雪剑挑开,剑锋沿着脖子滑下,一道血痕从下巴划到胸口,若再进三分,神仙也救不得。他翻身避开,足尖点在槐树上,借力回转刀式。 阮灵奚顾不上别的,只盼着这小美人能再拖一会儿,九根金针行遍穴道,不断有污血从秋月白眼角流下。这套激进的针法他从来没有试过,本想着有的是时间,用些温吞的法子给秋月白治眼疾便可。熟料遇到眼下这种境况也不得不搏一搏了,只是太受罪了。亏得秋月白能忍,不然阮灵奚只怕不等行完这套针,自己个儿就先崩溃了。 秋月白咬紧了牙,生怕自己一开口就会痛呼出声,这个时候若是叫凌霄分了心,才是糟糕。他听到自己上下牙齿磕在一起的声响,手指攥死指骨咯吱的动静,还有心跳震动着双耳如擂,然后就是疼,浑身上下无一不疼。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从头顶碾到了脚趾,碎的七零八落。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却像是过了百年般难熬。 终于,他听见阮灵奚说:“睁眼。”穴道上的针已经起了,他试着睁开,但眼前又湿又粘,他举着袖子擦了好几遍才擦干净。先是看到一片暗红,然后是斑驳的人影。 “看我,看我。”阮灵奚捧着秋月白的脸,使劲儿念叨。 秋月白大口喘着气,撑着阮灵奚的肩头站起来:“别念了,看得见,能撑多久?” 阮灵奚手还在颤抖:“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我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不破不立,若是运气好,对治疗眼疾将大有进益。若是运气不好,可能从此再也没了复明的可能。 “足够了。”秋月白在臂弯处将剑上血擦干净,没人能体会到他此时的感受,近十年的黑暗,在此时得以窥见半分夜月,目光所及每一寸都被重新赋予了定义。旁人道他虽瞎却不妨碍行动自如,这话说来不过是聊以自慰罢了,看得见与看不见到底是不一样的。 剑影似雪花飞堕,凌霄身形如风,拄刀滑开两丈有余,他半膝及地,缓缓抬头,夜色映得他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30 眉目愈发凌厉,一道血线从唇角滑落,他用舌尖将唇上腥甜卷入喉间,负在背后的刀交叠身前,脊背绷做弧线像是山坳里初长成的豹子,带着近似乎执拗的野性。 “霄儿。” 凌霄愣住,下意识地回头看去。隔着槐荫月影疏漏,他看见秋月白剑锋点地,步步走来。他看见秋月白袖口腰间沾染斑驳血红,露出一截持剑的手腕也显得青白伶仃,但他挪不开目光。因为他看到他的师父在看他。 那素来泛灰的眸子似乎揉了细碎的星子进去,眼角晕开的血珠平白添上几多艳色。凌霄脑子嗡鸣一声,倘若此时有人一剑洞穿他胸口,他也不惧,此生此世,有这一眼便已值了。只一眼,便胜却万千景致。将来黄泉路上走一遭,也是无怨无悔。人素来将极度迷恋称作为“痴”,便是如此罢。 “师父?”凌霄低唤一声,目光已挪不开。 秋月白稍一颔首,虽不合时宜,却也忍不住柔软了几分目光。这是他一手带大的徒儿啊,世无其二。 “寒霜剑名不虚传,只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阁下本是光风霁月之人,何必行助纣为虐之事。”秋月白并指抚上薄幸,抬眼看向萧洄。 江行之冷笑道:“师弟真会说笑,莫不是忘了当年谁坐在断天门的主位上。真当自己改名换姓就一清二白了?从断魂谷到爬上那个位子,你手上的人命何曾比我少了?” 秋月白不说话,只是眼梢似乎结了一层冰霜。 “怎么?戳到痛处了?”江行之生得一副温文尔雅的好相貌,越是得意时眼神越是温柔,滴出水般盯着秋月白,道:“师弟好手段,当年能让喻老贼把你一手捧上位,阮家这个没用的到现在还护着你,连收了个小徒弟都被你勾的五迷三道。” “你住口!”凌霄握刀的手指骨作响,眼中怒火难熄。 江行之看着凌霄,含笑道:“到底年轻,真当身后这位是你恩师了?把你身上的玄机策和寒玉盒交给我,作为交换我告诉你当年你全家灭门的真相,如何?” 阮灵奚心里头咯噔一下,下意识拽住秋月白。秋月白并不做声,只是对他轻轻摇头。 凌霄沉默许久,从袖中取出两物抛给江行之。 江行之接住两物,眸中迸出光彩,笑地开怀道:“吴家啊,你何不问问你师父呢?当年灭门令可是他下的。” 凌霄愣住,蓦地回头看向秋月白。 “是我。”秋月白看向凌霄,道:“本不欲瞒你,江湖有三物早不必存于世,以血祭刀之术,以引续命之法,以药开穴之道。或是伤人或是伤己,留它何用?有了它们便有了贪欲,江湖人人妄想得之,为此起多少腥风血雨。我灭他一门,既是报当年母亲早逝之仇,亦是要毁了这有违天道的祭刀术。” “师父……”凌霄目光闪烁。 秋月白知道迟早有这一日,只是到了这样的关头,五味杂陈齐上心头。当年狂妄,怎不多思量稚子无辜。倘若没有自己一意孤行,凌霄是不是就不用年少漂泊吃尽苦头。一手造就他,何尝不是一手毁过他。 “事实如此,霄儿。若你是吴家后人,我便是你灭门仇人。”秋月白拢在袖中的手忍不住掐紧,强撑着平静道:“江行之与我仇怨几多,我誓要取他性命。至于你我间的恩怨,待此事了结之后,要杀要剐皆由你。” “秋月白。”凌霄眼神骤冷,道:“你当初收留我,亦是因为我是吴家后人?这么多年,你只是为了弥补良心上的愧疚?” 秋月白猛地抬头,却是无言。于他心中,凌霄就是凌霄,是徒弟是孩子,亦是孤寂岁月里的陪伴与温暖。简单的“愧疚”二字如何能道尽十年光阴,这样的诘问太过伤人。 “凌霄少侠,敌我已明。你莫不是当真听他的?我这师弟绝处逢生的本事可是一流,你若是错过机会,将来再想杀他怕是不易。灭门之仇还容得了一拖再拖?今日你手刃仇敌,方才一切我都不与你计较,出了大洪山,你依然是我穹武盟的座上宾。”江行之心里畅快,他江昕脱胎换骨重活一回又能怎样,还不是再受上一回众叛亲离的苦。 凌霄负刀于身后,头也不回,步步走向江行之。 江行之看着凌霄走近,心头一跳,下意识抬剑抵于身前。饶是如此仍是抵不住鹧鸪天来势迅疾,血光四溅,从江行之腰腹到右肩狰狞一线。 “你!”江行之身形如鱼滑开,冷汗从额角落下,倘若方才再慢上一步,此时他已被鹧鸪天开膛破肚。 “多谢江盟主提点。”凌霄抖落刀锋上的血,道:“若非如此,我倒不知当年救我于水火之人竟是我师父。” “你说什么?” 凌霄冷笑一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中刀:“我何时说过自己是吴家人,我不过是吴家的祭刀奴罢了。当年吴家灭门时,是我亲手杀了自己的那位小主子换了一条生路。我本非良善之辈,师父行事如何,我何来资格评判一二。你也休拿往事来恶心他,你欠他的拿命偿,我欠他的,自有余生偿。” “江盟主。”凌霄刀锋做一线,掌心抚刀背,“我实在不想你这张嘴里,再说出关于我师父的任何一个字了,所以……”刀挑血光如冰雪拂胭脂,只见残影折枝,刀刀入骨誓要夺命,已近疯魔。 萧洄挑剑要阻,却被秋月白拦住。听闻凌霄一番话,沉积心底多年的磐石似随风烟消云散,叫人一时间百感交集。昔年往事走马灯般在脑中翻得急,最后落下的满心的熨帖与动容。 雪净鲛绡落刀尺,大珠小珠飘随风。这一次萧洄明显感到不同,方才交手虽觉秋月白剑法卓然,但并非不可破。只是眼下秋月白的速度提升一倍有余,似摆脱了某种雾障,对剑招预判精准的可怕。而萧洄修出世剑法,这些多年几乎心无旁骛,剑法更加纯粹,两人一时间不分伯仲。 江行之这边却扛得辛苦,他虽剑术造诣比不上秋月白,但凭着对江家剑法的熟悉和对同门师弟的了解,仍有几分回转余地。可对上凌霄就不一样了,双刀流本是狠辣的打法,大开大合的招式端是凶猛。凌霄一颗心里装满了秋月白,那点往事已从蛛丝马迹里品出个苦楚来,便是不细想,亦猜了个八九不离。叫他如何不恨? 凌霄足下步伐一摇,整个人已绕至江行之身后,鹧鸪天刀锋一点,力达刀尖直挑江行之脖颈。右手浪淘沙截刀阻住他上手中剑,双刀配合紧密,几乎寻不到半点破绽。江行之运足轻功避开致命伤,饶是如此也落得全身伤口遍布。 “萧洄!你莫忘了答应过我什么!”江行之眼底掠过几分惊慌,高声呵道。 逐雪剑剑锋一转,拼着重伤杀回,及时挑开鹧鸪天刺入心口的一刀。萧洄反手一掌将江行之拍开数尺,道: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31 “还不快滚。” 江行之有些喘息的机会,非但没有抽身而去,反而从袖中取出寒玉盒将里面的丹药吞入腹中。那丹药呈黑紫色,吃下去的瞬间江行之神色癫狂,纵声大笑道:“昕儿,这就是你要毁去的以药开穴之道,服用罢可冲十八武穴,也就是你所谓的根骨天赋!你有的,旁人为何不能有?” 秋月白眸色沉沉,眼看着江行之面色浮现不正常的酡红,随后全身骨骼咔嚓作响,持剑的手痉挛不已。江行之眼神愈发疯癫,他一生所求为何?不过是求居于人上,他是孤儿被江家主捡回收养门中,偏是个敏感多疑的性子,稍落人后便觉难捱。习武资质平平便成了他的心病,眼看着同门师兄弟皆比他强,心里便像是扎了根刺。如今他地位权势样样不缺,可武学上的平庸却骗不得人。他怎能甘心? 凌霄刀锋翻出缭乱的刀花,丝毫不惧地迎上江行之的剑锋。江行之嗑罢药只觉得一股燥热传遍经脉,反手抵上刀锋。刀锋五转,震如大浪怒号!只听一声脆响,江行之手中剑竟从半腰裂出一道缝隙,随着凌霄一声高喝,断裂成两半。血色喷薄如雾,江行之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断裂的长剑。 “这不可能……”血从江行之口中涌出,方才那一刀挟了凌霄全部内力。江行之未能避开,五脏遭受重创,身上刀伤见骨,伤及心脉,回天乏术,已是大限将至之象。 凌霄收刀,从袖中摸出一颗丹药,道:“你是说这颗药吗?可惜,我从未给过你。”纤细苍白的两指一捻,丹药化作齑粉,随着一口气吹散在夜幕里。 “你竟骗我!”江行之大怒,一口血从喉中喷出,身形踉跄几下跪倒在地。 “那又如何,不过是随手捏来的丸药,你不一样嗑得开心?”凌霄敲落刀背血珠,冷冷道。 萧洄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江行之,方才给过他脱身的机会,是他偏要回来送死。一个一心作死的人,他又如何救得了? 江行之眸中神采散去,半晌忽然撑着站起来,边咳血边朝秋月白走去。“昕儿……昕儿……灭灵引……救我……” 秋月白看着江行之,开口道:“师兄,当年你窥得江家秘典,只道灭灵引能重塑经脉,起死回生。为了灭灵引,你逼我至何等地步。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根本没办法修炼灭灵引。” “你胡说……”江行之不断呛咳出血,断断续续道:“你不愿给我罢了……咳,咳咳……你从未真心待过我,若非如此,你为何不给我灭灵引。倘若当年你嫁给我时,将它给我,我又何必把你逼上死路,你自找的,你活该……” “这辈子,我何曾骗过你。”秋月白垂眸看着江行之,忽觉竟悲喜全无:“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灭灵引需是江家嫡脉方能修习,你要来何用?况且,你知道的……从此再也没有灭灵引了。” 时至今日,以血祭刀之术,以引续命之法,以药开穴之道,尽数湮灭于江湖之中。 “我不信,我不信……”江行之喃喃自语道:“你是要看着我死,我对你来说算什么?不过是你江家捡来的一条狗而已……你们谁拿我当人看过……” 阮灵奚听不下去,怒而道:“江行之你说的是人话吗?伯父伯母带你如亲子,甚至把自己唯一儿子都嫁给了你,你如何对他的?你竟有脸说这样的话。” 江行之眼神已经涣散,闻言竟疯笑起来:“待我如亲子……如亲子……师父师母偏心,同门兄弟背后嘲笑我,昕儿……不过是,不过是贪图我纵容与你,你习惯了,才觉得那是爱……你根本就没有真正的爱过我……没有……” 秋月白剑尖抵住江行之心口,道:“师兄,你入障了。师徒之情,同门之谊,皆是真的,只不过你从不肯相信罢了。” “咳,咳咳咳……”江行之呕出喉中血,缓缓闭上眼睛:“我不信。” 秋月白冷冷看着他:“所以你可怜。”亦可恨,薄幸入心口,血沿着剑锋滑落,滴滴坠于泥土,如绽出的诡艳残花。 “昕儿……”江行之忽然伸手握住剑锋,苍白的唇动了动:“上来……师兄背你回家……” 那年月夜里,少年趴在他背上,小手紧紧揪住他的衣领,有那么一瞬间,江行之不是没有动过心。可动心又如何,他那颗心终究是跟旁人不一样的,那是腐枝烂叶污泥里长出的,蒙着世间最大的恶意。一片净土也无,又如何存放这份动情?既然无处安放,不如毁了也罢。 “师兄。”秋月白看着搭在薄幸上的手指一根根松开、滑落。薄幸猛地抽出,血终于绽开,溅满秋月白的衣摆。江行之的身子落在泥土中,再没了丁点气息。 “没家了啊。” 薄幸甩落一串血珠,秋月白低声道。 第二十三章 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已经过去,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极北的星子黯淡渐而隐去。风吹过无边落叶萧萧而下,铺盖住地上的血色,像是将这段江湖恩怨一并埋去。 凌霄将刀收入鞘,缓缓走到秋月白身边,一把将他抱在怀里。秋月白的额头磕在他胸口,后脑勺被紧紧按住,半晌才听见头顶传来凌霄闷闷的声音,“他死了,不准你再看。” 秋月白回过神来,觉得凌霄的话一团孩子气,显得有些好笑。刚想开口宽慰几句,忽然感觉有温热滴落在他额头上。待抬头,这才看到凌霄低垂着眸子看他,长长的睫毛上沾了白霜,看起来湿漉漉的。 “师父。”凌霄又唤了一声,乌黑的血从口中涌了出来,顺着秋月白的脸滑落,滴溅在他领口上。 秋月白下意识地举起袖子给他擦唇边的血,手还未碰到便眼看着凌霄身形晃了晃,倒在他怀里。 “霄儿……”秋月白有些怔怔地抱住凌霄。 阮灵奚抽了口气,忙起身跑过去。他忘记自己身上有伤,猛地起身时扯动伤口,疼的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一只手稳稳扶住了他,是萧洄。 “多谢。”阮灵奚来不及细想此人如今是敌是友,三并两步到秋月白身旁,拉过凌霄的手切脉。 “怎么回事?什么时候中的毒?”阮灵奚脸色发白,抬手封住凌霄心脉大穴。 秋月白紧紧抱住凌霄,闻言抬头道:“难道是地宫里的那条蛇……” 阮灵奚皱紧眉头,召那边方杀完人的红萼过来,对秋月白道:“此处无药,他的毒拖不得,我们赶紧走。” 秋月白不敢耽搁,起身抱着凌霄要走,奈何早已伤重不过在强撑罢了,腰腹间更痛的起不得身。阮灵奚拉住秋月白,要从他手上接过凌霄。 “我来吧。”萧洄冷不丁冒出一句,说罢又觉唐突,只得道:“在下本无心为难诸位,倘若信得过……” “可以。”阮灵奚应了下来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32 ,拽了拽秋月白袖口道:“阿昕,耽搁不起。” 秋月白颔首,他并不质疑萧洄品性。方才交手时若萧洄真心为难,他是撑不住那么久的。一行人于晨曦之时离开大洪山,寻到了先前留于山脚的马车,车上事先存有许多药材,或许能救凌霄一命。红萼伤势不轻,驾车的活儿就落到了萧洄身上。萧洄倒也任劳任怨,丝毫没有就此离去的意思。 车厢里满是浓郁的药味,汗珠顺着阮灵奚的脸滑落到下巴,秋月白沉默地递过去一方帕子。 阮灵奚一双眼里全是红色血丝,落下最后一针后接过帕子狠狠擦了把脸,有些虚脱的叹了口气:“你怎么样?还能看清吗?” 秋月白摇了摇头,从上了马车之后,眼前就开始变得模糊,这会儿几乎已经看不见了。但他在意的并非这个,只是将凌霄冰凉的指尖紧紧握在掌心,紧张道:“霄儿如何了?” 阮灵奚拉住他的手给他号脉,迟疑一瞬,才道:“得亏当时将毒血吸出,原本该无大碍,只是到底残留了几分余毒未清。此毒忌大动忌怒,动则毒侵血脉,怒易攻心。他半宿拼命,这才导致毒入心肺。我已施针控制住了蛇毒蔓延,至于能不能醒来,只能看他造化了。” 秋月白低头闷咳几声,拉过凌霄的手贴在心口上,不再说话。 阮灵奚见不得他这个样子,边帮他处理伤口边道:“他年轻身体骨又好,应该熬得住,倒是你……快别乱动了,让我看看都伤哪了。” 秋月白像是没听到一样,摸索着用湿帕子去擦凌霄脸上的血迹。 一番切脉之后,阮灵奚才松了口气,翻找着药材道:“药师佛保佑,没叫你落个永远失明,那行针凶险倒是将旧毒一举逼出,调养月余该是能恢复了……” 马车行到镇上,阮灵奚寻了个客栈安顿好凌霄,又看着秋月白喝了药才算是一摇三晃的从屋里出来,推门便瞧见萧洄在外面站着。 阮灵奚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号人跟着忙前跑后,一拍脑门道:“萧大侠?你怎么是还在这?”说罢又觉得不太妥帖,显得跟赶人走似地。 “他们还好吗?”萧洄问道。 尽管萧洄帮了一路忙,提到此事,阮灵奚仍有些气,冷笑道:“好不好萧大侠还不清楚吗?” 萧洄闻言一愣,指尖下意识捏紧袖角,沉默一瞬,才道:“你可是生气了?” 阮灵奚觉得这人当真是有意思,净是问些废话,挑眉道:“您说呢?阿昕肚子里是我没出生的干儿子,若是有丁点闪失,一尸三命您这可是损了大阴德了。” 萧洄无言,只是头更低了些,活像个犯了错沮丧至极的孩子。 阮灵奚倒是没想到出手如此凌厉的剑客竟是这么个不经说的性子,挠了挠下巴,决定不讨口舌之快了,转身要走。谁知还没走出两步就被人一把拽住手腕,恰牵动肩头伤口,疼的他倒抽一口凉气,怒火上来想骂人。 “别乱动,你肩上的伤还没处理。”萧洄松了松手,又怕阮灵奚跑,没舍得全松开。 阮灵奚扶着栏杆,喘着气:“我知道,我这就出去找个医馆。”他帮几人处理了伤口喂了药,但自己这个够不着,只能出去找人帮忙了。 “不必,我来帮你。”萧洄不由分说将他拉进屋里,按在凳子上。 阮灵奚撑着额头,看他倒水拿药,忍不住道:“萧大侠……” “叫我萧洄。” “萧洄大侠,你不必如此。”阮灵奚嘴上说着,手上倒是配合着解开了衣衫,趴在桌子上,道:“虽说不打不相识,我们到底跟您没什么仇怨,送我们到这就成了,再过叨扰实在过意不去。” “疼就说一声。”萧洄跟没听见似的,用巾帕擦去周遭干涸的血迹后小心擦拭着伤口。 阮灵奚皱紧眉头,指尖绞紧桌上铺着一块绣兰花软布。跟秋月白不一样,他长这么大没怎么吃过苦头。秋月白半生坎坷,血雨腥风生死边缘熬出来,打断骨头都不会吭一声,耐得了痛。阮灵奚自知武功差劲,也就没想过跟人正面刚,打不过跑就好了,所以没受过什么伤。 他是怕疼的,特别怕。 萧洄眼看着阮灵奚把脊背绷成弓,一双手拽着桌布,浑身都在颤。他手上顿了顿,把动作再放轻一些,饶是如此,趴在桌上的人仍是疼出一头汗。 “再忍一忍,马上就好……”萧洄连声音都跟着压低,生怕惊着他一样。 阮灵奚疼的迷糊,只觉得萧洄轻飘飘一句安慰绕到耳朵里,竟是说不出的温柔。人美,声音也好听,若是不会武功就好了……他这般迷迷糊糊想着,竟闭眼睡昏了过去。 萧洄见他没了动静吓了一跳,在看他呼吸还算平稳,原是昏睡过去了,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他把伤口包扎完,然后将阮灵奚抱到床上安置好。阮灵奚脸色苍白,眉心仍是皱着,似乎昏睡前那点疼跑到梦里搅得他不得安生。 萧洄盯着看了半晌,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眉心,刚触到又像烫到了一样赶紧缩回来。许久,才轻声道:“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么……” 第二十四章 晨辉洒过菱花窗牅,露出斑驳光晕落在地上。秋月白轻轻捏了捏捂在掌心的手,暖了一宿仍是冰凉。他叹了口气,将凌霄的手拢进被褥里,守了一天一夜,凌霄依然没醒。 秋月白有些艰难地扶着泛酸的腰身,缓了好久才迈开脚步,准备招呼小二送点热水上来。刚一开门就瞧见阮灵奚在外头。 “阿昕?”阮灵奚扶住秋月白,皱眉道:“你不会一宿没睡吧?” 秋月白有些疲惫地捏了捏鼻骨,道:“你帮我去看看霄儿情况如何了。” 阮灵奚脸色有些难看,严肃道:“我知道你担心徒弟,但是你多少也要顾及着些自己的身子,真当自己是铁打的么?还这样不知惜,仔细将来生的时候吃大苦头。” “我心里有数。”秋月白拉着他往凌霄床边走:“你快看看霄儿好些没有。” “你有个鬼的数。”阮灵奚接过凌霄的手给他诊脉,片刻后,他脸色微变。 “怎么样了?”秋月白心里莫名一紧。 “没事。”阮灵奚放下凌霄的手腕,故作轻松道:“今天再添一味药,我现在去药坊拿,等会儿让小二送热水和吃食上来,你挑拣对胃口的吃点然后去休息,这里就交给我了。”说完他便要走,却听见身后传来秋月白的声音。 “打小时候你就这样,扯点谎就心虚。”秋月白将手背轻轻贴在凌霄额头上,轻声道:“霄儿的情况你直说就是了,最坏不过是……撑不过去。” 阮灵奚靠在门框回头看秋月白,看他坐在床前背对着他,消瘦双肩撑不住素白的衣袍,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单薄,低垂下的眸子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33 同他的人一样冷冷清清,脸上神色很是平静。不是从容不迫的静,是万籁俱寂的静。他的脊背仍是直挺,仿佛这世间一切都无法将他压弯,又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去他仅剩的坚持。 “如果他真的……”阮灵奚摸了摸鼻子,有些难以把话说下去,“你怎么打算?” 秋月白沉默良久,将手轻落在腹上,道:“还能怎样?送他走,然后将两个孩子抚养成人。” 阮灵奚喉中泛苦,狠了狠心道:“我去拿药,日落之前,若是能醒来就无大碍了,若是醒不来……”他不在多言,转身离去。 屋里重归安静,连呼吸都几不可闻。秋月白绷紧的脊背忽然垮了下来,他弯下腰去,将额头重重抵在凌霄胸膛。 “我骗你的。”秋月白轻声自语,细不可闻:“你别走,我撑不下去的。” 听着凌霄微弱的心跳声,强压在心底的情绪就这样轻易地决了堤。“我后悔了。”秋月白低声道:“倘若知道是今日这样,当初我就不要放你走了,我们就在山里过一辈子也好。”相依为命的那些年,竟是难得的平静,野鸡野鸭大白鹅,后院子里的菜还挂着露水,房顶上的阿花不知道有没有跑远。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准时被饭菜的香气勾醒。他总想着,他的徒弟什么都好,什么都会。怎么就被他捡到了,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你不能仗着我疼你就这么任性”秋月白拉过凌霄的手,缓缓贴在自己腹上,“两个孩子我怎么养的过来,你要我把孩子托付给绵绵吗,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霄儿……”腹中孩子似是感受到他心境不稳,略有几分躁动,秋月白皱紧眉头,将凌霄的掌心贴在胎动剧烈的地方,愿他能一并感受到在这世间他们还有这样一份血缘的牵绊。 阮灵奚回来的时候看见秋月白仍坐在床边额头倚在床栏上,五指与凌霄的手相扣拥在腹上,垂着头一言不发。 “阿昕……”阮灵奚端了碗药,递给秋月白:“先给他喝了。” 秋月白小心地接过药碗,药匙凑在唇边吹散余热,然后喂进凌霄口中。褐色的汤药沿着凌霄泛白的唇角流下,他现在已经没有了吞咽的意识。 阮灵奚拧眉道:“喝不下去了?现在做丸药来不及了。” 秋月白将药匙放下,端起碗灌了一口。他俯下身去,一手捏住凌霄下巴一手托住他脊背,对着唇哺了过去。渡完一口后,秋月白的手顺着凌霄脊背抚了抚,捏住下巴的手改放在头顶轻轻揉了揉,似在温柔哄他喝药。 阮灵奚就这样傻愣愣地看着他喂完了一碗药,恍然回过神来,才想到感慨挚友果真是交了心出去了。倘若再说秋月白待凌霄只有师徒之谊,便是打死他都不信。 日升中天,然后西下,留了一片如血残阳。桌上饭菜凉透却无人动,秋月白侧耳听着凌霄几不可闻的呼吸声,似乎就能够从里面是寻到几分安心。阮灵奚靠在窗边,看见夕阳落在秋月白侧脸上,像是刻意涂抹上的艳丽胭脂,色由浓转淡,一寸寸褪去,最后留下一片灰暗。 天将黑了,阮灵奚起身关上了窗子。从窗边到床边只有几步路的距离,却叫他双腿如灌铅般沉重,他不知该如何安慰秋月白。就在他要伸出手按在秋月白肩头时,秋月白猛地抬起头险些撞倒他。 “霄儿!”秋月白一把拽住阮灵奚,道:“他动了!” 阮灵奚愣了一瞬,从一旁药包中抽出银针,骂道:“我操了,这小子!真他娘的能沉住气!” 秋月白提着一口气,看着阮灵奚落了七针,接着往凌霄胸口重重一拍,扶他起身。凌霄双眼紧阖,顺着口气俯身吐出污血。秋月白指尖颤抖,整个人像是被拧成一股,冷汗直流。 许久,阮灵奚狠狠喘了两口气,扶着凌霄躺下,道:“放心吧,这回死不了了。” 秋月白等到了这句话,一颗心像是被拔到了山巅上又被狠狠丢了下去滚了个七零八落。他抬手抵住额角,忍着巨大的眩晕感,许久才喃喃道:“霄儿,你怕不是想要了你师父的命。” “别介。”阮灵奚边起针边道:“都好好活着,算我谢谢你们两口子了。” 夜里秋月白又给凌霄喂过两次药,四更天时已脱离险境,唇上的乌青淡去,面色渐而恢复了几分。天亮时凌霄才算是恢复了意识,窗外落了临冬第一场初雪。 屋子里烧着炭盆,干燥温热中透着浓郁的药香,凌霄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花白,许久才瞧清东西。他稍稍侧头,看见师父就在身旁。秋月白一只手搭在床边,额头抵在手背上阖眸休息,眉间满是倦意,另一只手则是与他相握拢在腹前。 阮灵奚从一旁走来臂弯里搭着一件袍子正要给秋月白披上,正对上凌霄一双眼。他先是一愣,随即长长松了口气朝凌霄抛了个风流又揶揄的眼神。 凌霄眼睁睁看着阮灵奚把衣服给师父披在身上,然后一手揽住其肩头,一手抄过腿弯,还顺势给自己递了个眼神,示意他把手松开。凌霄低头看了眼两人相握的手,听话的抽出手来,看着阮灵奚把师父抱到一旁的榻上放好,又将大氅给他盖在身上。 做完这一切,阮灵奚才堂皇坐在床前,伸手捏住凌霄尖秀的下巴,压低声音道:“他守了你两天两夜没合眼,难得睡下了,让他再睡会儿。来,小美人,说说你是怎么跟你敬爱的师父搞到一起的?” …… 残腊初雪霁,梅白飘香蕊。临到下半晌,窗外的雪停,秋月白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挪了地方,不知何时竟睡到了床上,脑子里有一瞬混沌,片刻后清醒过来心头一惊就要起身。还不曾起来就被一双手按了回去。 “师父。”耳后传来凌霄的声音,秋月白身子僵了僵。凌霄整个人正紧紧贴在他背上,胳膊牢牢圈着他,掌心落在他肚子上打圈摸着,温热的呼吸吐在他后颈。 “你醒了……”秋月白声音有些嘶哑,说完心里忽然懈下劲儿,整个人更觉疲惫。 “嗯。”凌霄应了一声,拨开秋月白洒落肩头的柔软长发,将头埋进他后颈窝,用虎牙轻轻咬了一口。秋月白被他磨的痒,忍不住伸手去推,又被凌霄按住了手压在床上。 “先别闹,你身子怎么样了,绵绵呢?”秋月白挣了挣手腕,没能挣开,只得由凌霄继续按着。 凌霄微撑起身,细碎的吻从后颈啄到秋月白脸上,含糊道:“师父是说阮先生吗,他出去取药了,我自然是无事了。”他用指尖撩开秋月白的领口,埋头在锁骨上细细吮着。 秋月白将手搭在凌霄脑后,轻轻顺了顺他乌黑的头发:“刚醒来别乱折腾,静养几天。” “师父。”凌霄盯着秋月白的眼睛,道:“我本是醒不来的,但是又放心不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34 下你,我听到你在叫我。阮先生问我何时对你动情的,可这种事我哪里知道,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师父,我是戒不掉了。” “那就不戒了。”秋月白开口道。 凌霄浑身一僵,眼中迸出琉璃样的光彩:“师父……你再说一遍……” 秋月白挺了挺腰,换了个姿势卧着,阖眸懒懒道:“不说了,听不见就算了。” “我听见了!”凌霄额头抵在他肩头闷笑:“那就说好了,师父不准再不告而别。” “我哪敢。”秋月白捏住凌霄的手,按在掌心中揉搓着:“你这么不省心,哪天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师父……”凌霄揣着满心欢喜,浑身熨帖,抱着秋月白不肯撒手,蹭来蹭去不免动了小心思,忍不住贴在秋月白耳边道:“师父,我想要你可以吗?” 秋月白抬了下眼皮子,伸手勾住凌霄的脖子,含糊应了一声。 凌霄心神一震,小腹窜起一股火热,俯身吻住秋月白的唇。秋月白极是配合的任由他吮|咬,趁其不备,劈手一掌落在他后颈之上。凌霄哼都没哼出声,软软晕倒在秋月白怀里。 秋月白伸出舌尖舔了舔被咬红的唇角,起身把凌霄安置下,细心给他掖好被角,才低头将一吻落在他额头,道:“想什么呢,好好养伤。” 第二十五章 天寒不欲赶路,何况几人伤势未愈,便留下休养一阵子。客栈后面是一处腊梅林,若有空闲时,凌霄会扶秋月白一并出来走走。腊梅临水映花,玉质金裳,幽香暗吐,凌霄有时会折下三两枝递到秋月白手中,看他擎着花枝凑在唇边细嗅。 那次之后,凌霄不敢再提与他欢好的事,生怕逼急了师父挨打事小,若是醒来不见人就坏了。秋月白腹中孩子正是长得最快的时候,休养一个月便已不同,搁之前尚能行动自如,如今或行或卧都显得吃力了许多。待再过两个月,怕是更为艰难,凌霄心疼师父受这份累,便更不敢任性去闹他。 梅林景色虽好,到底天寒,凌霄担心秋月白受凉,就要一同回去。秋月白仗着内功深厚往年冬日惯是一身单衣,如今被徒弟看得紧,硬是里三层外三层裹了个密不透风,好不容易露出个脑袋,还被糊了一圈毛毛领。有些气闷,双手在袖中捧了个紫铜手炉,感觉走路都吃力。 凌霄自然看得出师父心情不佳,顺着哄道:“这也是为腹中孩子好,等来年开春天气转暖,身上自然也就轻便了,师父姑且忍忍。” “嗯,我知道。”秋月白不爱在徒弟面前使性子,拉过凌霄的手一并捂在袖中,慢吞吞往回走着。凌霄盯着秋月白,舍不得挪开眼,这么多年他所盼便是相守,一朝如愿以偿,恍惚像梦一样,生怕哪天醒来。 “啧……”秋月白挑眉,被盯得耳尖微红,伸手去捂凌霄的眼:“别看。” 凌霄挡住秋月白的手,顺势环住他腰身,道:“你人都是我的,看看又能怎么。” 秋月白哭笑不得,“没你这样从早盯到晚的,也不厌烦。” “怎么可能会厌烦?”凌霄皱眉,小声自语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厌烦了……” 秋月白心里一暖,唇角笑意浅浅,正要说话忽然眉心皱起,微微欠身。凌霄手上紧了紧,稳稳扶住秋月白:“师父?” “没事。”秋月白脚步顿下,缓了片刻方直起腰来。凌霄将手悄悄伸进秋月白大氅中,摸到浑圆的胎腹轻轻揉了揉,“孩子又踢你了?”秋月白引着他的手按到腹顶,道:“力气还挺大。” “怎么这么不乖。”凌霄皱着眉头,伸出食指戳了戳秋月白的腰。 秋月白笑着道:“已经是很乖了,比你省心多了。”最起码还不会乱跑,不用担心被人拐走。 凌霄轻哼一声:“你又拿我跟孩子比。” “不行么,都是孩子。”秋月白伸手捏了捏凌霄的脸蛋,虽然看不清,但想也知道这张漂亮的脸上该是写满不服气。 凌霄眼神沉了下去,垂头在秋月白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呵气道:“师父,我还是不是孩子您不清楚吗?若是记不清了,今晚我再帮您回忆一下。” 秋月白也不恼,弯了弯眸子,勾手捏住凌霄后颈软肉:“嗯?脖子不疼了?” 凌霄像是被踩到尾巴一样,气冲冲地将秋月白压在身侧的梅树上,捏住下巴吻了上去。 “唔……”秋月白伸手垫着后腰,纵容凌霄搜刮着唇间每一寸温热,细雪摇落在两人乌黑如绸的发间,被温热灼作小水珠,每一颗都藏满暗香盈盈。秋月白环住凌霄脖颈,少年人身量修长,宽肩细腰,清瘦又不显得单薄。 凌霄一手挑起秋月白下颌,一手抚在他背后,借着梅香凛冽渡一口热气过去,舌尖不依不饶地纠缠着。待分开时,秋月白两颊染上了淡淡的薄红,扶着胸口喘着气,低垂的睫毛上沾了亮晶晶水珠,看着凌霄浑身滚烫。见天色不早,秋月白催促着凌霄回去,免得再起什么奇怪的心思来。 两人回到客栈时天色已晚,客栈外面挂着俩红彤彤的纱灯笼,被寒风吹得打着旋。大堂里比平日人要多,三三两两一桌,或吃饭或饮酒,蹊跷地是竟无人说话,四下里安静的针落可闻。 凌霄扶着秋月白上楼,两人手握在一起时候,已是心照不宣。待走至楼梯中间,堂下忽然有一人高喝道:“就是他!”一时间拔刀抽剑声响起,为首的长衫男人踹翻长凳,朝凌霄而去。 凌霄手按在腰侧,闻声抽出鹧鸪天,寒光一线,只听叮叮叮几声,击落数枚暗器。 “师父,躲开。”凌霄把秋月白往身后一推,扯开披风从楼上翻身而下,此时大堂中食客皆起,手中兵器一一露出。凌霄手中翻刀迅疾,劈刀挑起一张桌子,木屑暴开四散如刀。堂中这些人虽然武功不及他,奈何人多势众,一时间竟也抽身不得。 众人见奈何不了凌霄,便将目光落在秋月白身上,至少看起来体弱又有孕的垂珠儿,必然要好拿捏的多。有几人绕开凌霄,冷剑泛着铁腥味朝秋月白而去。这一剑并未指向秋月白咽喉,想来他们只是需要一个能压制凌霄的人质而已。 只是他们选错了目标,那剑来得快、来得急,泛着森森寒光,秋月白眼睛未能完全恢复,看东西模模糊糊,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判断。他从袖中伸出一只手,苍白、劲瘦,犹如青竹,然后轻轻一捏,雷霆剑势戛然而止。 有那么一瞬间,时间似乎都静止了,无人能反应过来,待回过神时,只见秋月白另一只手屈指如兰,轻轻弹指在剑身之上。一道巨大的剑气沿着剑身哄然炸开,持剑的人肺腑一阵剧痛,顿时撒手吐血不止。剑花轻挽落入秋月白手中便不再是一柄简单的剑,剑起,风雨欲来,剑落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35 ,雨疏风骤,激荡出几片血花。 秋月白腾出手来解开身上狐裘,褪去大氅,露出一身素白衣裳。没了臃厚的束缚,整个人也能透过气来了,这让他心情稍好些许。他多半是躲避敌手来袭,但每出一剑势必会让对方再也起不来。没办法,身体不允许,只能用最省力精准的打法,换取最大的收益。 凌霄没有顾忌,看到秋月白卷入战局的那一刻,他凶性已出,抽出第二把阔刀浪淘沙。片刻后,大堂卷起一股血腥气,除了师徒二人外,再无一个能战者。 “霄儿,走。”秋月白扔下剑,转身上楼收拾东西。凌霄从桌上抓起一根筷子,弹指飞出将客栈的门钉死,紧随秋月白而去。 两人将东西收好,刚下楼推门就看见阮灵奚和萧洄在外面。 “阿昕!你没事吧!”阮灵奚一把拉住秋月白手腕,待看见大堂地上暗红,心里咯噔一下。 萧洄道:“此处不宜久留,红萼已经去驾车了,我们路上说。” 原来阮灵奚带萧洄满城逛着玩,临近晚上忽然见城中多了不少江湖人士。阮灵奚有心打听,略施小计套来了消息。原是大洪山的遗址传扬到了江湖中,不少人前去探宝,发现了江盟主尸首。后有人看出伤口中刀伤致命,而刀口正出自名震江湖的双刀鹧鸪天和浪淘沙。 半年前凌霄连挑江湖七大门派,江行之收其归入门下,赠他双刀,此事人尽皆知。江行之死于谁手便不再难猜。更有人推测出,江盟主拿凌霄开路大洪山,待凌霄得其宝物后,江行之过河拆桥,这才导致凌霄反水杀人。 如此一来,大洪山邬氏一族的宝物定然就在凌霄手中。穹武盟下了追杀令,借报仇之名,行夺宝之事。 第二十六章 深山月黑夜,子规声声啼,林中泛起淡淡的血腥气。凌霄甩开刀刃上的血,将身上染血的披风解开胡乱擦了把刀。寒风吹散他身上最后一丝血腥后,才翻身上了马车。他们离开客栈已有半个月,这半个月里遭到多次截杀,一路行来实在艰难。 马车里烧着炭火,秋月白阖眸靠在榻上,红萼将洗好的帕子重新覆在他额头上。萧洄擎着一盏灯,阮灵奚借着烛光挑拣药材。 “阮先生。”凌霄压低了声音,目光落在秋月白身上。 阮灵奚皱着眉头将受潮的药材拨开,低声道:“你师父动了胎气又染了风寒不宜再赶路了,我们还是找个地方避一阵子吧。” 凌霄走到秋月白身前蹲下,想去拉他的手,又想到自己一身寒气强忍着把手缩了回去。秋月白睡得不大安稳,眉头紧紧蹙着,唇色苍白。凌霄将手捂在唇间呵了口气,搓热之后才小心翼翼握住师父的手,垂头轻轻将吻印在手背之上。 “阮先生,我有话跟你说。”凌霄将盖在秋月白身上的毯子仔细掖好。 阮灵奚拍了拍手,推门下了马是车等他。车外极冷,他搓了搓发僵的指尖,忍不住叹息一声。 “阮先生,我师父就拜托你了。”凌霄行了个大礼,沉声道,“就按您说的找个落脚处让师父静养一阵子,不必再赶路了,我们就此别过。” 阮灵奚闻言皱紧眉头,道:“你要将行踪透露出去,你想一个人引开追杀的人?” “他们本来就是冲我来的,断没有拖累你们的道理。”凌霄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马车里,他不放心的只有秋月白而已。 阮灵奚倒是没说话,只是看着凌霄。少年眉目舒朗、长身玉立,虽尚且年轻但自有一番沉稳气度,这些日子接触以来,他心中明白这该是个值得好友去托付一生的人。凭心而讲凌霄的决定是正确的,秋月白腹有双胎随时都有早产的可能,一路逃杀对他来说太损耗体力了。 “好。” 不等阮灵奚开口,后面已有人出声应了下来。凌霄一怔,回头看见秋月白手持薄幸,从马车上跳下来。 阮灵奚吓了一跳,拔高声音道:“祖宗!我叫你祖宗成么?烧还没退呢,出来干什么?” 秋月白拢住衣领,握拳掩唇低咳几声,道:“绵绵,你回洛春山吧。” “我当然要回去。”阮灵奚有些急躁起来,“我带你们回去,等到了洛春山……” “到了洛春山也无用。”秋月白打断他的话,道:“杏林谷不涉江湖恩怨,你莫忘了。况且一座洛春山如何抵得有人夺宝心切,这一路来辛苦你了,不要再掺和其中了。” “师父!” 秋月白走到凌霄身旁,道:“先是你百般求我,让我不要抛下你,如今倒是你想丢下师父了。”他拉住凌霄的手,“走吧,你去哪,我跟你一起。” “师父,不要……”凌霄抽出手来,狠了狠心道:“你不要跟着我,我自己一个人他们奈何不得我,带着你才是麻烦,你大着肚子能帮到我什么?跟阮先生回洛春山去。” 回应凌霄的是出鞘的剑,银光一现,快如银蛇,任是绝顶高手也未必能防住这带着几分怒意的一剑。薄幸横在凌霄脖颈前,下一刻又被秋月白反手插在地上,抄起剑鞘照着凌霄腿上狠狠抽了两下。 “再说这种话气我,就打断你的腿。”秋月白越想越气,咳嗽连连。前些日子一次暗杀突围中他受了内伤,一直未能痊愈,自知不比从前。尽管知道凌霄这样说不过是为了逼他回洛春山,但这样被指为拖累实在叫人委屈。 “师父不要生气,是我混账。”凌霄感动又心疼,挨两下也不觉得疼,伸手将秋月白按在怀里,抱着便更不舍得松手了。 秋月白平复了一下心情,略微沉吟道:“此事从长计议,先回马车上。” 凌霄不动。 秋月白身上一阵阵发冷,身形渐而不稳。凌霄一惊,赶紧扶住将人打横抱起来,往车上走。待到了马车里,秋月白顺手点住他穴道。 “成了,别乱跑,听我说。”秋月白抽着气,揉了揉腰。暗道身子真不顶用,站会儿就腰酸,哪天真被徒弟嫌弃了也无话可说。 江湖追杀令一出,就是不死不休,倘若想与穹武盟抗衡单凭几人之力必不可行。但若能得一实力相当的门派相助,未必不能以杀止杀。 阮灵奚听了秋月白所言,思量道:“可是哪个门派愿全力相助……难道……” 秋月白拍了拍他肩头,道:“何必求人。断天门虽沉寂江湖,但却并非就此解散,只是当时权宜之计将其散于各地休养生息。现在所需要的就是一道集结令将他们重召回断魂山。” “你要重掌断天门?” 秋月白摇了摇头,道:“只有我,还不够。断天门历来都是喻家一脉相传,当年喻门主传位于我时,满门哗然,虽后来镇住了门中各舵,但到底有人心存不服。更何况如今离开近十年,重掌门派谈何容易。”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36 “那当如何?”阮灵奚问道。 秋月白回忆道:“喻家不是没有血脉,当年喻门主曾有一子,幼年失散,至今未寻回。喻门主曾与我说过幼子后腰有一尾红鱼胎记,以此为证来寻。算来,倘若喻门主独子若能活到现在,该是和霄儿差不多大。” 阮灵奚双手一拍,茅塞顿开:“我明白了,你是想让凌霄装作喻门主的儿子,协助他名正言顺地重掌门派。如此一来,江湖上追杀令又能如何,断天门下各舵没有一个食素的。” “正是如此,只是如何能仿造出一个胎记?” “这个好办,我用针刺造一个胎记,自有药材保证它不褪色。”阮灵奚征得了凌霄的同意,伸手解开他衣衫,露出整片脊背。 凌霄肤色玉白,背上线条分明,肩胛骨漂亮且匀称,看得阮灵奚啧啧称叹。“小美人身材真不错。”他真心实意地称赞着,并暗暗告诉自己好友在身旁,不能乱吹流氓哨。 待挑开衣衫,一点点露出后腰,阮灵奚彻底愣住了。 “怎么了?”凌霄见半晌没动静,出声问道。 阮灵奚揉了揉眼睛,喃喃道:“这算什么……阿昕,你不知道你徒弟后腰上有胎记吗?” 素白如玉的肌肤上赫然是一尾红鱼,色艳如火。 秋月白也愣了,这他哪知道,他瞎啊。 第二十七章 入夜,堆金赌坊里迎来了一批客人。身形魁梧的背刀虬髯汉、风度翩翩的青衣书生,腕带银铃的红衣少女,裤腿上沾满泥巴的农人……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身份模样更是各异,但他们今夜的唯一目的只有一个。地下最大的销金窟里悄然无声,今晚只有一场局。开局的是断天门上任门主血衣薄幸江昕,这一局召请了四位护法,六位舵主,十八位坛主。 这一夜,黑云翻墨,堆金赌坊血洒赌桌。据知情人道,那晚上座者是一玄衣少年,右手下坐前门主江昕,更令人惊奇的是从不涉江湖恩怨的杏林谷竟也掺和其中,当晚坐左下手的人竟是谷主阮灵奚。除此外还有从不入世的寒霜剑后人萧洄。红鱼为记,认祖归宗。自有人不服,推翻赌桌,结果在前门主的授意下被玄衣少年当场格杀,令立舵主。 这一夜的腥风血雨被载入江湖志,藏于嫏嬛阁中。 —— 永安二十三年·江湖志 断天门重归江湖,前门主让位喻家后人。喻凌霄掌断天门共十六载,立足江湖之巅,成就极恶之地,以杀止杀,唯心逍遥。其人凭双刀纵横江湖,心性至刚至韧,得褒贬各半。后有月既评道:正邪难辩,唯心唯我,收天下末路之徒,行江湖黑白之事。 此乃后话。 凌霄接掌断天门,江湖追杀令就不再算作威胁,虽仍有人前赴后继前来送死,只是不值一提了。断天门名正言顺的上位者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初始秋月白尚有几分放心不下,忧心凌霄年少镇不住各方势力。不过短短月余后,他便明白自己的忧心实属多余。他的徒弟比他想象的更凌厉,像是一把刚刚开刃的刀,杀伐果决。 至于秋月白,交托门主之位后便被阮灵奚勒令休养,他所居之地是断天门原址松梧山,重修葺之后择一风景雅致之处辟了园。用阮灵奚的话来说,此处山明水秀,集聚灵气最适宜养胎。 凌霄初掌断天门,事务繁多,多需时候熟悉几方势力,能腾出的空闲不多。秋月白有时一连几日见不到他,多半时候是阮灵奚陪着打发时间。 “你其实不必担心你的宝贝徒弟,喻家的人,呵……骨子里都透着点狠绝。”阮灵奚照例给秋月白诊了脉后,挑了桌上的杯给自己倒了茶。 秋月白低垂着眸子,闻言道:“我没有担心,霄儿的能力我从未怀疑过。” 阮灵奚挑眉指了指桌上香炉:“夜里不能安眠?” “我只是在想一件事。”秋月白捏了捏眉心,眼底浮现几分倦意:“这样于他来说究竟是好还是坏,我怕他……” “怕他立于风雨,哪日摧折。怕他处身权势,迷失自我。怕他刀染血腥,丧了心智。”阮灵奚接过秋月白的话,说完忍不住嗤笑道:“你是他师父,又不是他老子。何况人家老子都愿意给儿子这样一条路,你早晚都要放手的。” 秋月白心里何尝不知,阖眸轻叹。 阮灵奚心里一软,轻声道:“你别想太多,倘若真有一日……我说过,杏林谷永远是你的退路,我还在一天,你就安心来找我,你说好不好?” 垂帘之外,一门之隔,凌霄推门的手悬在半空,唇角的笑意渐渐淡去,所来不巧,恰闻这一句。只一句,就已让他心生冷意。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份不安像是一簇扭曲的荒草,强硬的滋生出丑陋的根茎,不留余地地爬满整颗心。 阮灵奚摇了摇秋月白的手腕,追问他:“好不好?” 秋月白正是走神,没听清他前一句所言,下意识点头应道:“好。” 阮灵奚得了这个字,放下心来。他长秋月白半岁,自认算个兄长,只是从来没办过半点兄长该干的事,说来惭愧。昔年秋月白出事时,他恰不在,乃至后来无力插手,此事一直都是他的痛处,提来无颜。如今许下这样一个承诺,也好弥补当年几分愧疚。 只是门外凌霄不这样想,春风料峭仍寒,吹散他周身温度,连眼底都结了曾冰。玄色长袍上有暗纹凌霄花。他终于明白,缘何朝为拂云花,暮为委地樵。不过是因为他心中所依生的树就是秋月白。一旦这人抽身而去,他便顷刻摧折,荡然无存。 园中花草摇曳,玄衣拂袖,步伐踉跄而去。 这些心绪秋月白尚且不知,他低头抚着自己高隆的肚腹,倒有心思对一旁阮灵奚道:“你呢?不妨收收心,看能否有个合缘之人。” “合缘之人?”阮灵奚想了想,忽然问道:“你觉得萧洄如何?” “萧洄武功心性皆是不俗……”话音一顿,秋月白登时明白过来,诧异道:“你说萧洄?” “对,就是他。”阮灵奚有些得意地把玩着手里的白瓷小盅,无不快活道:“我瞧上他许久了。” 秋月白拍拍他手背,示意他清醒一点:“他武功卓然,一剑能将你捅个对穿。” 阮灵奚伏案笑道:“我是干什么吃的?他就是个百炼钢,我也得让他化作绕指柔。” “别乱来。”秋月白叮嘱道:“萧洄不是你往日里那些红粉知己,只怕你会吃亏。”他怕萧洄无意,阮灵奚碰钉子。 阮灵奚倒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怎会,我若没把握吃下他就不会主动招惹,他是有情还是无意我看得出来,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晚……” 秋月白不免头疼,沉吟道:“若是被他追杀,你就玩命逃,往我这来。”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37 阮灵奚伸手在他肚子上轻柔一把:“在这方面,谷主我未尝败绩,你不要操心这个。这几天你心绪安宁些,万不可伤了元气,方才我细诊脉象,就是这几日了。” 秋月白眼底浮现几分暖色,小心扶住腰腹,点了点头。 第二十八章 江天一色,孤月皎皎。 秋月白本想等凌霄一起吃晚饭,只是夜色渐深不见他回来,料想应是事务繁忙,他只得随意用了点饭食后命人撤下。这些日子胃口不大好,人也常常感到疲倦,白日里听阮灵奚说到日子了,他心里也算是盼着孩子出生,也好尽快卸了一身累重。 待小厮送了热水,秋月白令其出去,自己解了衣袍搁在翠玉屏风上。水温正好,氤氲出薄雾,他抬手抽了支白玉簪将长发绕起,然后把自己整个人都浸在热水里。水柔柔裹上肌肤每一寸,拂开腰背酸沉,那点藏于眉心的疲倦随着水波漾开,一声舒服的喟叹散在水雾中。 秋月白将额头枕在手臂上,忍不住犯起困来,肚子里的宝宝像是从温热里得了份舒坦,高兴地舒展手脚。他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来隔着肚子安抚他的宝贝们,只是效果不大理想,孩子得了回应后作动地越发厉害。折腾了良久,胎动才算是安稳些,他也借着困倦彻底犯起了瞌睡。 夜色更深时,一双手推开门,桌案一角垂花烛台上的烛芯啪的一声爆开,火光被夜风吹得摇曳,映在壁上的人影忽明忽暗,拉扯出奇诡的形状。 屏风后,秋月白睡得无知无觉,水汽里透着丝丝清甜,他额头仍是窝在臂弯里,脸上醺出淡淡的红,睫羽如扇兜盛一颗细小的水珠儿,随着呼吸轻轻颤在里面似落不落。这样的姿态使他毫无防备地露出白皙纤长的后颈,细碎的绒发沾了水柔柔贴在温软的肌肤上。 滚烫的目光一寸寸摹绘在秋月白的身上,像是要刻到心底深处去。一只冰凉的手伸向他的后颈,就在即将掐住那一截白皙时猛地止住,下一刻指尖捏住发间白玉簪抽出扔到地上,登时发出清脆的玉石断裂声。 鸦色长发如丝如雾般倾泻而下,沉浮水中,在光影颓唐里柔柔散开…… “嗯……”秋月白迷迷糊糊间轻哼一声,不等他睁开眼睛,下巴上一紧已被人捏住被迫抬起。他一怔,试着问道:“霄儿?” 回应他的是沾染了酒香的唇。 睫羽上承载的水珠终于悄然无声地滑落在浴汤里,泛起一圈浅浅的涟漪,秋月白睁大眼睛。他的眼睛白日里勉强可看清,到了昏暗的夜里看什么都是一片影影绰绰。 唇舌缠绵对于两人来说并不陌生,但今夜似乎不同。凌霄捏在秋月白下颌的手极是用力,迫他抬头同时不得不吃痛张开齿关,由那温软的舌尖闯入,吮在舌上的力道不浅,尖利的虎牙磕在唇上隐约泛起腥甜。 秋月白尝到酒香时心下了然,只怕凌霄来时吃了酒,携了几分醉意罢。何必与一只醉猫较劲?他哂笑着要避开,只是方一动弹,就被对方察觉意图,一只手按在他脑后,猛地将两人的唇再度重重叠合一处,唇上破开的细小伤口泛着酸痛。 胸口起伏渐高,呼吸声沉重地灌满双耳,秋月白的手紧紧攀住浴桶边缘,水珠沿着指骨簌簌滴落,唇舌搅弄出的水声和如擂心跳让夜色静地惊人。就在心跳与呼吸都快要一并停止时,凌霄放开了手,清甜的空气猛地灌入肺腑,恍若新生。 搭在檀木沿上的手徒然滑落,秋月无力仰倒在水中。凌霄长臂一展抵住他后腰,将人从水里打横抱了起来。秋月白难得没有意见,乖顺地靠在凌霄胸膛直喘气。床上铺了缎帛,凌霄将他稳稳放在床上,擦去他身上的水,寸寸揉搓着他湿润的长发。 “跟人吃酒了?”秋月白闭着眼,凌霄落在他头顶的力度刚刚好,舒服地让人想睡觉。 “没有。” 秋月白轻笑一声,舌尖舔了舔唇上的伤口:“还说没有,都要醉糊涂了。” 凌霄沉声道:“没有跟人一起,只有我自己。” 秋月白闻言一愣,按住凌霄的手,尝试着去看他神色,奈何夜里视力不佳实在看不清,只得作罢。他叹道:“怎么,遇上难事了?” “嗯。”凌霄从后面拥住他,将下巴抵在他肩头,沉沉道:“我心有所求,却求而不得。师父,我该怎么办?” 秋月白将手覆在凌霄手背上,沉吟道:“可徐徐图之,若当真求而不得,便不要强求了,放手未尝不可。” “放手……”凌霄将着两字细细尝在舌尖,环住秋月白的手臂寸寸锢紧,低笑到浑身颤抖:“你叫我放手?” 秋月白被勒得难受,一把扣住他手腕:“你先松开我……” 凌霄闻言一把将他压在床褥上,眼底隐有痛色,嗫嚅道:“师父,不可能的。” “什么?”秋月白脑子有些转不过弯儿。 “不可能放手的。”凌霄看着秋月白,指尖沿着他额头一点点抚过清美的眉目,最后落到微肿的唇上,一字一句道:“这辈子、都别想。” 秋月白心头一震,脊背发冷,忽然意识到了徒弟今夜的反常。虽不知缘由,但这种危险即来的预感不会错,他抬手迅疾准备封其后颈,先放倒再说。 手腕被猛地攥住,有那么一瞬,秋月白甚至听到骨头脆响,一股剧痛从手腕传来,他倒抽一口冷气,咬牙咽下呻吟。 “师父,同样的招数你还想来第三次?”凌霄将秋月白的手压在床上,冷冷道:“打昏我,然后跟他走吗?” 秋月白喘息几声,腹中传来一阵闷痛,他忍不住紧皱眉头,“满嘴胡话,你醉了。” “师父说醉了,那便醉了吧。”凌霄笑了笑,他眉眼生的艳,随着年岁增长,这抹秾艳愈发张扬。倘若秋月白看得清,就会发现这笑意半分没有进入他眼里。秋月白到底没有设防,他不相信凌霄会真的伤他,所以当被封住穴道的时候,痛苦也来的措手不及。 鸦发遮了秋月白半张脸,他痛的几乎蜷作一圈,沉重的肚腹被他紧紧护在臂弯间,冷汗沿着额头滑落。 “一会儿就好了,师父。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会伤你,只是暂时将你的内力封住,三天之后自然就恢复了。”凌霄眼底满是心疼,他将秋月白捞起来抱在怀里,手顺着他脊背一下下安抚着。 秋月白忍过细密的痛楚,低声道:“这样你就会觉得安心了,是吗?” 凌霄没说话,许久才点了点头:“嗯……” 这样你就不会逃走了啊,师父。没有一点内力的你,拿什么离开我呢?很安心,我很安心。 秋月白有些许气恼,但想来多半还是自己从前教育方式不对,孩子心理出了问题,他有一半的责任。平复了心情后,他便想着去开解开解徒弟。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38 可凌霄并不需要开解,他也不想给秋月白说话的机会,细碎的吻一点点落下,从秋月白的眉心辗转落在他唇上,小心翼翼,满是温存。他的手沿着秋月白的脊背一寸寸揉捏过去,光洁的后颈、漂亮的肩胛骨、凹下的脊线、柔软的腰窝、温热的股沟…… “不行……”秋月白双手推拒着,他算是明白了凌霄起了什么念头。 凌霄指尖顿住,冷意覆上心头:“不行是吗,倘若那时不是为了解毒,师父也根本不会跟我做出这等事,都是被逼无奈所以才勉为其难走到今天这一步对吗?是了……你从来没有一次真心应过我,从来没有……” 秋月白提着一口气,道:“这都什么跟什么,我说不行是因为今天绵绵说、唔……”话未完就被扼住喉咙,声音被迫而止。 习武之人最忌将脖颈、胸膛这些致命点敞露给敌人,可秋月白何曾想过要防备自己的徒弟,被扼住脖颈的那一刻,他相信有那么一瞬凌霄真的起了杀心。他的徒弟,他的爱侣,求欢不得就想要杀了他? “阮灵奚,不要提他。”凌霄冷冷道,他伸出两根手指擦着秋月白柔软的唇瓣,叩开齿关,探入他口中,沾染津液。 秋月白手腕被扣住,压在头顶之上,口中含着凌霄两根修长的手指,被搅弄地说不出话来。凌霄的膝头分开他双腿,显然是个将其桎梏的姿态。 凌霄自幼习武,手指上覆着一层薄茧,摩擦着柔软的舌尖,带出一阵令人颤栗地酥麻,指尖越探越深,落入喉间时,引得秋月白阵阵干呕,待他实在受不住时那指尖自会退上几分容他缓口气,接着继续深入,秋月白泛红的眼角已经蓄起了水光。 待双指彻底从口中抽出,沾裹着缕缕银丝,凌霄忽而笑了,他垂下头去轻声问:“师父那时候叫了吗?” 秋月白知道他所指,这样的问题,至少此时他并不想去回答。 “没有是么,师父向来能忍,可是我想听。”凌霄眼神天真而冰冷,他的指甲沿着秋月白臀缝刮着,“你叫给我听。” 秋月白呛咳几声,忍着身下指尖的搔弄,皱眉道:“别胡闹,孩子快要出世了,此事不成。”腹中闷痛愈显,凌霄虽收着力气没有全压在他身上,但方才一番折腾已是让他有些承不住了。 “之前师父也是拿这个搪塞我。”凌霄指尖在秋月白肚子上轻轻画着圈,双胎的肚腹很是可观,因为孩子快要出生的缘故隐有下坠,更显累重辛苦。“可是师父,倘若没有这个孩子,你愿意陪我多久?还是说,你会立刻转身就走,一点牵挂都无。” 秋月白总算是听出他心结在哪里,有点气闷更多的是心疼,他抬手按住凌霄的手背,道:“你在乱想些什么,我既决定了陪在你身边,不管有没有孩子都是一样。” 凌霄微有动容,耳边却浮现出白日里秋月白应了阮灵奚的话,酸苦泛上心头。他盯着秋月白一双眼,这双眼睛里时时敛着几分温柔,让他几乎信了这些话。 “师父,许诺对于你来说就这样简单么?”凌霄低声自问,随便谁的要求都能应承,陪伴或是离开,不过在秋月白一念之间。“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他问。 “我若是知道,就不会被你封了内力,听你在这胡说八道了。”秋月白尝试着冲开被封的几处穴位,却发现内力被散去,没有几天根本恢复不了。 凌霄语气十分认真,眼底却浮现几分委屈,闷声道:“想废了您的武功,挑断您的手筋脚筋就关在这间屋子里,让你每天只能依赖我一个人。” 秋月白哑口无言,从不知道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偏执起来竟如此疯魔。 “但是我又怎么舍得让你痛。”凌霄将吻落在秋月白的眉心。因为舍不得,所以才将自己陷入痛苦,我要将这痛苦一字一字说给你听,然后从你身上讨来一份熨帖来慰我心神。 秋月白明白了,却明白的太晚。 烛泪层层落莲台,软绡红罗帐散落,遮得人影绰绰。秋月白的脚踝被凌霄扣在掌心,双腿被扯开屈叠起,腰下垫了高枕。陡然挺高的腰腹让他跟着头晕目眩,他下意识用双臂撑着身子要坐起,还未使上力气,身下尘柄就被凌霄一掌抓牢。 “你……”秋月白将呼声咬回舌尖,眉心紧了几分。他看不见自己白皙的脚趾已经无意识地屈起将绸褥夹在趾缝间颤抖着。凌霄瞧得见,他手上施力揉弄,指尖还沾染津液未干,每揉捏一下都换来身下人一阵颤栗。习武者讲究静心养神,于情事上多半自律,不得频泄阳精,伤及身骨。秋月白素来如此要求自己,何况有孕更不宜房事,便从未动过这样的心思。久不经事的身子,一旦被撩拨起情欲来,又何尝能控制得住。汗顺着额角淌下,晕在软枕上,引出几缕决明子的淡淡药香。 “我刚刚说错了,我不仅想听你叫,我还想看你哭。”凌霄俯下身去含住秋月白泛红的乳首,舌尖挑着圈,虎牙磨擦着顶端浅浅地咬弄。秋月白被咬的浑身打颤,脊背紧绷着,腹中钝痛渐显,他心知不可以这样了,可所有的理智都溃散在凌霄上下其手的挑弄下。他的手不自觉地勾住凌霄的脖子,挺着腰腹应和着,口中喘息愈重,酥麻的感觉沿着脊柱往上蹿,随着凌霄指尖一勾,巨大的快感像浪头打来,脑中登时空白一片。 凌霄看着掌心白浊,弯了弯眸子,问道:“快活吗?” “不……”秋月白喘息着摇头。 “口是心非。”凌霄吻着他的唇角,将沾满浊液的指尖一点点埋进秋月白后穴里,看他红润的脸色渐白,柔软温热包裹手指刚进去一半,怀里的人已经颤地躺不住了。 “不要,我现在受不住……”秋月白瞪大了眼睛,眼底水光漾了漾,挣着身子往后退。他抱着肚子,头发散乱地落了床榻,白玉般的肌肤上落了不少指痕,狼狈地不像话。凌霄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秋月白,他的师父出身名门,不管历经多少风雪摧折,骨子里都是骄傲与矜持的。正因为如此,凌霄更想要去侵占,想要撞疼他,看他软成一滩水在自己身下捞都捞不起来。 指尖插软了入口,进而就是粗硬的尘柄抵上,秋月白双腿大开身下被高高垫着,这让他不得不扶住自己高耸的肚子来稳住身子不跌倒,掌心下的肚子又硬又涨,闷痛阵阵。后穴被一点点撑开,汗晕湿了身下床褥,他像是池子里的莲,被乌篷船迎面撞折了腰径,拽散了花瓣,剥出了莲子,留下满池的残败。 “师父,十二岁那年我就梦到了这事,梦见你在我身子底下喘,双腿紧紧缠着我。醒来之后,我在冷泉里打坐一天,我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凌霄加重了力道,一下接一下的撞着,眼神灼热地看着秋月白:“现在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39 我明白了,因为您就是我全部的野心与欲望。” “凌霄!”秋月白指尖在凌霄手臂上狠狠抓出血痕。 “对,就这样,叫我名字。”凌霄浑不觉疼痛,开心又满足,他甚至露出小时候一样的情态来,央求道:“叫出来好不好,不要忍着。”秋月白颤地厉害,泪蓄了一双眼,到底屈服在凌霄的孟浪里,长腿勾住他的窄腰,委屈道:“太大了……” 凌霄心里轰然一声崩塌,所有暗藏的凶狠顷刻间被激荡出来,他伸手将秋月白抱起来转了身,让他跪趴在床褥上,寸寸吻过线条秀美的脊背,看汗珠沿着身体滑落,撞的床榻都跟着晃动。秋月白双臂抖地撑不住身子,若不是凌霄的手臂揽着他,几次险险压住肚子。他只觉腿根酸软,耳边满是泥泞的喘息,已被顶的分不清今夕何夕。太凶了,他怎么养出这么凶的徒弟,委屈的想哭。秋月白这样想,就当真埋在自己臂弯里喘着掉泪,肚子里痛的厉害,他甚至恨恨地想,大的小的都是一样的白眼狼,欺人太甚。 凌霄低头一口咬住秋月白的后颈软肉,在汗湿中留下一记血痕。身下人随着一声变了音的叫喘,阳精终于浇灌了满穴。秋月白眼前一黑,陡然软下身子,又被凌霄捞住圈在怀里。 “师父。”凌霄将手指插在秋月白凌乱的发间,指腹抹去他眼角珠泪,“夜色还长……” 第二十九章 漏传初五点,鸡报第三声。帐下从容起,窗间曨昒明。双烛落尽,滴了满案残红。凌霄从后面拥着秋月白,想到昨夜的一场放肆,眼底积聚难以言说的暗流。他轻轻将额头埋在秋月白发间,嗅着淡淡清香,忍不住弯了唇角。 他欢喜,尽管这一场欢好是他强求来的,却是多年来第一次让他感受到将珍爱之人握在掌心的踏实。不必念着师徒伦常,不必介怀缺失岁月里的坎坷,每一滴泪、每一声呻吟、身上的每一处痕迹、都是拜他所得,都是属于他的。 他心安又惶恐。 晨光上东屋时,凌霄才披衣而起,推开门山外清风传一缕清凉。 “门主。”仆役见主子出来,忙屈膝见礼。 凌霄回头看了眼屋里仍在睡的人,眸色柔软几分,压低声音道:“都退下吧,今天这里有我。”平日里两人皆用不惯侍婢,故而山上差使的人并不多。遣了下人出去,他独自收拾木柴劈好,烧了热水,闷了粥。 红绡垂帘悬起,绿纱轩窗半开,迎春瓶中吐蕊,粥温在紫砂小炉上。凌霄已将秋月白身上擦洗干净,换了新的中衣,檀梳挑起一缕鸦发缓缓梳过,秋月白眉头皱出一道深痕,显然是累极不肯醒来。 “师父……”凌霄伸手轻轻点在秋月白眉心,试着抚开纹路。 门外风动,传来暗铃声。凌霄指尖一顿,眼底温柔尽敛。 “门主,拂云山庄庄主拜帖。”是左护法传音入室。 “不见。”凌霄轻轻握住秋月白的手,他的师父还未醒来。 门外左护法不动,许久才传音道:“门主三思。” 拂云山庄愿与断天门交好绝对是百利无一害,倘若错失良机,实在可惜。凌霄心中明白,他深深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秋月白睡得正沉。昨夜一宿折腾,师父心里可会恨他?他恨不得将秋月白绑在身边,时时刻刻看着。 “师父,你等我回来。”凌霄俯身印了一吻在秋月白眉心,转身要走时又止住脚步,不安的心思作祟,人去房空的场面便回荡在脑海里。 他心里惶然。 …… 垂花扇门紧扣,山色天光。 临近午时秋月白方恍惚醒来,起先脑子是一片混沌不清,他下意识想要坐起来,刚一动身子就跌了回去,尖锐的痛感如利刃般从难言之处刮擦着脊椎直抵脑中。秋月白闷哼一声,脸埋在软枕中忍着头晕目眩,苍白的手指颤抖地攥紧身下床褥,冷汗覆了满额。 许久,缓过这口气,秋月白伸出手背贴在自己额头上,忽手腕酸沉,带出锁链相击的闷响……苍白的腕上覆着昨夜留下的道道青紫指痕,除此外,还有一根两指粗的银色锁链,一头锁着他的腕,一头锁着床栏,冰冷且沉重。 屋里静的仿佛再无活物,许久,秋月白方发出一声自嘲的苦笑。他强撑着起了身,伸手去摸桌上的茶壶,壶身凉滑在指尖打了个旋就摔了下去。 秋月白低头看着满地碎瓷,无奈的咬住指尖。往日他的剑会放到触手可及之处,只是如今怎么也寻不到了,想来是被凌霄收起来了。没有剑,没有内力,锁链如何挣得断。正思量着如何是好,忽觉腹中一阵急痛。 “唔……”秋月白闷哼一声,伸手抵住腰侧。本以为如往常一样忍上几息便好,熟料这回竟胎腹阵阵发紧,久痛不歇。他心下了然,怕是昨夜一番折腾动了胎气,孩子要出生了。 醉梦初醒,茶灶上正咕噜噜煮着水。阮灵奚拥着被子放空,身下钝痛昭示着昨宵一场贪欢。萧洄练剑回来,衣摆沾着山中清露,挑开帘便看见床上傻呆呆的人,忍不住笑了。 俊眉修眼,色若清霜。 不亏,阮灵奚在心里感慨着,昨晚翻车的积怨荡然无存。萧洄伸手揉了揉阮灵奚睡得乱糟糟的长发,“醒了?饿不饿?” 阮灵奚摇了摇头,抬手勾住萧洄脖子,带着点闷闷的鼻音道:“宝贝,跟你商量个事。”萧洄扶住他后腰,点了点头。“下回咱们换换,你这不成……我这把老腰都快折在你手里了。”阮灵奚光是想着就痛。 萧洄捏住阮灵奚下巴抬起来,细细打量片刻,反问道:“换你就可以?”阮灵奚一听此事有的商量,很受鼓舞,打起精神道:“那是自然,我向来体贴美人,不会叫你难受半分。” 萧洄轻笑一声,心道阮灵奚怕是没睡醒,竟以床笫之事来显摆,生怕他不会吃味么。“想在上面,那就在上面吧。”阮灵奚一愣,未曾想萧洄这般好说话,不等回过神来就被压倒在床褥间含住了唇。绸幔缓缓落下,遮了春色无限,片刻后便只剩下满耳喘息声。许久,床板咯吱作响,那破了音的呻吟夹杂着告饶。待细听,方知断断续续地讨饶声连作一句便是“我错了,萧洄哥哥,我不在上面了……” 折腰懒起床,这一折腾待再洗漱之后天色已近晚,阮灵奚跟萧洄腻在一起整天,方想起今日还未给好友诊脉。他稍微收拾了下药箱,拉着萧洄一并去山腰小筑。 残阳落红,寒鸟凄鸣。 秋月白从未觉得会这样难熬过,起初尚还有喘息的余地,到了后来紧痛不歇,神志恍惚,每次几乎要昏厥时,偏又急痛惹得清醒过来。身上雪白中衣湿透,分明是柔软的被褥却总觉硌得腰背疼痛不堪。腹如刀绞,骨如锥钻,长发湿淋淋地贴在肩头,绕在脖颈,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40 窒闷难耐。 他的霄儿还不曾回来。 秋月白心知哭喊无用,只是闭了眼将半边脸埋进枕头里,死死咬住被角,将哀痛地呻吟咽下。一天滴水未进,唇上干燥起皮,腕上是铁索磨破皮肉露出的腥红。 时间流逝,疼痛未歇,身上所有的温度却似一点点被抽离,他的眼前愈发恍惚不清,唯一的感受仅剩下痛楚,这痛甚至勾起了他很多不好的回忆,那时候的他亦是如此,独自一个人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又冷又痛。何苦呢,他在心里问自己,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仍如此。 有何不同?有何不同。 这念头随着锥心蚀骨的痛盘旋脑海,让他多少有些厌弃自己,腹中痛楚更甚,折腾了一天却不见破水,仿佛这疼没了边境,解脱变得遥遥无期。他不喊不叫,将自己捂在被子里,双眼紧闭,默默忍受着疼痛,昏昏沉沉间,耳边似乎隐约响起熟悉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 “凌霄。” “当筵意气凌九霄?” “不,是满地凌霄花不扫。” …… “只当问你一句可愿拜我为师,做我徒弟?” “我愿拜您为师,浩荡乾坤,不违初心。” …… “师父,我听说否极泰来,说不定就是从我开始。” “师父,何为伦常?事到如今你还不懂吗?” “师父,万丈红尘我只有你一个亲人。” “师父,您是我所有的野心和欲望……” 字字句句,言犹在耳,山盟海誓,虽死不负。秋月白猛地睁开眼睛,汗水沿着脖颈濡湿身下床褥,手指颤抖着攥紧软枕,一口气提在喉间,半晌化作一声呻吟,“霄儿……” 门被推开,珠帘被甩地乱颤,阮灵奚看见屋里情形时连呼吸都跟着一窒。 “阿昕?你怎么回事,怎么没派人去叫我?”阮灵奚两步上前,见秋月白这情况心知不好,抓了他的手正要诊脉,却触到冰冷的锁链。 “搞什么这是……你……”阮灵奚见秋月白腕上磨的血肉模糊,显然是想要费力挣脱留下的伤痕,待拨开铁锁一探脉搏更是心惊。“怎么内力尽失?疼多久了?凌霄呢?” 秋月白被他吼得清醒了几分,忍着痛道:“霄儿……不在……” 阮灵奚低头看见秋月白脖颈、锁骨上满是斑驳红痕,衣袖滑落所露出的手臂上指痕斑驳,稍一联想便隐约猜到了昨夜这里发生了什么。他不由得惊怒,道:“凌霄干的?他疯了吗,你现在身子怎么撑得住?他还封了你的内力,将你锁在屋里不闻不问?你……” 秋月白痛的说不出话,只是紧紧攥住阮灵奚的手,轻轻摇头。不是这样的,他的徒弟只是对他有所误解,一时糊涂。 阮灵奚脸色沉下来,闷不吭声地去拽那锁链,拉扯几下没能拽开,怒气冲冲道:“萧洄!萧洄!” 萧洄本是陪他来,一听见阮灵奚喊他,当即抽剑,一记寒光而过,锁链尽碎。阮灵奚抄过秋月白腿弯,将他稳稳抱起,低声道:“我带你走,不要那没心肝的东西……” 第三十章 夜寒天地黑,风拂叶动,凌霄将刀负在身后,策马要离去。血沿着手腕落在雪白的马鬃上,四周满是血腥味,倘若无夜幕遮掩,便可见遍地横尸的惨景。 拂云山庄庄主设宴流云亭,设下埋伏截杀断天门门主,这一场鸿门宴最后以拂云山庄六十四暗卫尽数死在流云亭告终。这一场宴会后来被江湖记事称作长亭绝杀,自此再无江湖势力胆敢怀疑断天门的实力。只是对于凌霄来说,这一天的蹉跎成了他最为后悔的事。 “门主留步!您身上的伤还需尽快处理。”护法拦住凌霄去路,若说此前门中尚有人对新门主有所不服,那么今夜凌霄所展露的狠厉果决已足够平息那些声音。 凌霄将身上玄色披风裹紧,抬手道:“不必了,此间事就由你们善后。”说罢,他便快马离开。山路难行,但他半分不敢耽搁。 染血的指尖攥住缰绳,夜色马蹄声疾,凌霄心揪做一团,天边无星无月,隐有几分凄惶之意。待到了山中住处,远远瞧见烛火通明,心才稳稳落下几分。他迫不及待推开篱落小门,眼底的光彩骤停。 阮灵奚也没想到会迎面碰见凌霄,秋月白被一件轻裘裹了个严实躺在他怀里。 “师父……”凌霄怔了怔,脑子里那根绷紧的弦像是骤然断开,所有不安的揣度都成了真。他果然是要走的。 阮灵奚回过神来,冷冷瞪了一眼凌霄,道:“让开。” 凌霄的视线落在秋月白身上,轻裘遮住了秋月白的脸,让他看不到表情。只能看到他苍白的双臂紧紧环着是阮灵奚的脖子,头埋在阮灵奚胸口,那是一种偎依又极度信任的姿态。 “让开?”凌霄只觉得心口洒了一捧冰渣又冷又疼,强行压下的血气翻腾,偏过头呛出一口血来。 阮灵奚没想到凌霄带着伤,迟疑一瞬,到底冷下心,道:“我自会带他走,保他安产,你既敢这样作践他,没道理还要让着你。” 凌霄抹去唇角血,抽刀而出:“你休想,他是我的。” 阮灵奚冷笑一声,侧身避开。萧洄意会,手中剑已迎上刀刃。凌霄刀势狠厉,今夜他的刀已饮了太多血,杀性未收,出手皆是致命。萧洄多是防守,不想再伤他,一时间两人不分伯仲,纠缠难休。阮灵奚趁机要带秋月白走,还未走出两步便觉环在他脖颈上的手臂一紧,怀中人颤抖不已,发出难以压抑的痛呼。 凌霄刀锋一滞,转身去看,萧洄堪堪收剑,仍是划破其手臂,带出一串血珠。他恍若未觉般朝阮灵奚扑去,伸手要抓住轻裘一角掀开露出里面的人。秋月白身上中衣湿透,长发散乱,整个人虚弱又狼狈不堪。散乱的中衣下露出一截白皙的腰身,腰窝上是淤青指痕,高耸的肚子颤巍巍挺着,腹里上下翻动,中裤濡湿隐带血色,正有羊水浸透衣料缓缓流出。 “别怕,是破水了,孩子快要出来了。”阮灵奚压着火气低声安慰秋月白,说完抬头狠狠道:“看什么看,还不烧热水去!”羊水已破,不能再走了,阮灵奚只得抱着秋月白回屋去。凌霄本想跟上来,又想到阮灵奚叫他去烧热水,只得匆忙收拾柴火去烧水,等烧好热水回到屋里,却看见秋月白中裤已经被脱下扔到一旁,地上满是碎瓷和断裂的铁索。 阮灵奚正将写好的药方递给萧洄让他回去取药,见凌霄进来,随手指着满地狼藉,道:“收拾。”凌霄不敢耽搁,阮灵奚让他干什么便干什么,匆匆收拾完后才敢上前去握秋月白的手,还不等摸到,就被阮灵奚一把抢走,恶狠狠道:“诊脉!” 凌霄跪在床前,垂着眸子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自打破水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41 后疼痛愈发绵长,秋月白只手按着侧腰,下意识的想要往下用力,但是苦熬一天的身子哪还有半分力气,只能躺在床上辗转。阮灵奚俯下身检查了秋月白产况,见产口未能开全,甚至连胎儿也未能全然入盆,心头一跳。他看了眼凌霄,冷声吩咐道:“扶你师父起来走走。” 凌霄一怔,不敢耽搁,抬起秋月白一只手臂绕在自己颈后,揽过腰身扶他下床。秋月白迷迷糊糊被从床上搀下来,刚站稳就觉得腹中胎儿猛地往下一坠,疼的他闷哼一声,伸手抱住肚子直喘。阮灵奚给他穿了件柔软的锦缎长袍,腰间松松系上遮风,又把他的手从肚子上拉开,道:“听话,别托着,你这样孩子难下来。” 秋月白被坠痛给疼清醒了,整个人使不上劲儿,胎儿入盆双腿难以合拢,只能硬生生挺着高耸的肚子倚在凌霄身上喘气。 “师父,我扶你走走。”凌霄声音都在颤抖,扶着秋月白的手臂却是稳稳当当。秋月白依在他身上其实并不重,除却肚子外身上哪里都清瘦的厉害。凌霄从后面扶着秋月白的腰,带着他慢慢走。秋月白却痛的紧,肚子又硬又坠,沉甸甸的压在腿根,莫说走路,就是这样站着都疼的双腿打颤。胎头往下走直撑开耻骨,腰背酸痛难耐,叫人站也不是蹲也不是。秋月白咬牙忍着走了几步,终是受不住疼痛,在一阵宫缩来袭时将脸埋在凌霄肩头,哽声道:“疼……” 只是一个字,让凌霄当即掉下泪来。阮灵奚在一旁冷眼看着,见秋月白不肯往前走了,才上前去,沿着他脊背往下顺着,口中哄道:“一会儿就不疼了,我给你揉揉,宫口不开孩子生不出来,咱们再走会儿。” 阮灵奚知道秋月白哪里最吃痛,掌心揉到尾椎骨上。凌霄低头看见阮灵奚的手,眼泪掉的更凶了。阮灵奚有点解气的横了他一眼,道:“怎么?心里不是滋味了?现在知道心疼了,早干什么去了。你把他锁在屋里一天,他就活活疼了一天,我要是今晚没来,他一个人躺床上破水了都没人问。你多狠的心能这样待他,你……” 秋月白听不下去,伸手去捂阮灵奚的嘴,喘着粗气道:“别、别说了……” 阮灵奚扒开秋月白的手,冷笑道:“怎么就不能说了?我就说,怎么着?你内力都被这小子给散尽了,还能打我不成?”秋月白哭笑不得,强忍着痛道:“你,别气……我没事……” “没事?”阮灵奚拧着眉头瞪他:“行,你没事,你好的很,那你倒是多走几步让俩小崽子赶紧下来。” 秋月白咬住下唇,在凌霄的搀扶下忍痛走动,走了没几步,忽觉宫缩再来,他猛地弯下腰去,下意识随着宫缩用力,将哼痛声死死咬在齿间。 “阿昕!”阮灵奚赶紧拉了一把椅子让他扶着,叮嘱道:“别跟着用力,还不到时候。” 凌霄扯过袖子把秋月白额头上的汗擦去,伸手给他揉着后腰,向阮灵奚问道:“能不能让我师父躺一会儿?”阮灵奚见秋月白的确已经到了极限,只得点头道:“扶到床上去吧,给你师父喂点水,我去看看萧洄药煎好没有。” 秋月白疼的躺不住,半坐着身子抱住肚子冷汗直流,身下又疼又堵,每一块骨头都要碎裂般酸痛,宫缩几乎不见间歇。凌霄端了水过来喂他,秋月白几乎一天没沾水这会儿从胸口到嗓子都火辣辣的疼,因喝的太急被呛的咳嗽连连,牵动着腹中疼痛愈重。 “师父!小心些。”凌霄放下茶盏给他顺着胸口。秋月白摇了摇头,舔着唇上沾着的水珠,小声恳求道:“渴……还要……” 凌霄端杯子的手发颤,洒了满桌的水,若非他将师父锁在屋子里,师父也不会受这样的罪。他这样想着,又端了一杯水喂给秋月白。秋月白喝了三杯才歇,一天没有进食灌了这么多水,又觉腹中胀痛,忍不住俯身呕吐。宫缩又来,他边吐边按着肚子忍痛,冷汗从额头冒出。 “师父……”凌霄慌了神,伸手拍师父后背,又怕惹得他腹中更难受。秋月白呕出些酸水,扶着床沿喘气,抬头隐约瞧见凌霄脸上有泪,就伸手去给他擦。“别哭,没事的……”凌霄睫毛上沾满泪珠,听秋月白这般说,珠子似的簌簌落下,哽咽道:“都怪我,都怪我。” 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秋月白最是见不得凌霄这个样子,心底那点气闷被哭的烟消云散,忍痛撑着肚子去哄徒弟:“别哭了……嗯嘶……你,你还年轻没见过,分娩便是如此,痛上一阵子就好了……” 凌霄摇了摇头,哽声道:“是我疑心重强迫师父同我行房,又怕你醒来一走了之就用了锁链,桩桩件件皆是怪我。”秋月白心下叹息,正要劝慰赶上宫缩急痛,脱口而出的是一声痛哼,抵在腰侧的手猛地攥紧衣摆,捏的指骨泛青。他忍不住稍稍抬起身子,身下钝痛更甚,瞬间脱力躺回床上,汗水蒙了双眼。 阮灵奚端了药推门进来,见秋月白脸色惨白,揪心地上前去探看情况,“产口开的太慢了,先把药喝了,等会儿再下来走走吧。”凌霄接过药碗一勺勺吹凉了喂他,秋月白强忍着不呕出来,中间又痛了两次,险些掀翻药碗。 “药劲儿上来会更痛,千万忍着些,不要跟着用力,待会儿没有力气生可就麻烦了。”阮灵奚又给秋月白号了一次脉。 秋月白点头示意自己记得了,凌霄又搀他下床走动,这一回比上次坠痛感更强,走了没一会儿药效上来宫缩更紧,他实在受不住扶着椅子弯下腰去,汗水沿着尖瘦的下颌往下滴,胎儿入了产道,开始本能的寻找出路,可惜产穴紧致难开,每下降一分就是锥心蚀骨的疼,腰背更是酸痛难忍。他几乎是控制不住的呻吟起来,痛了半晌才勉强抬起头来,咬住苍白的唇,垂眸小声喘道:“痛……我,我要出恭……” 凌霄满头冷汗,听见他这样说,忙连连点头:“好好,我去拿恭桶。” 阮灵奚顶着一脑门官司,把凌霄给拽回来:“拿个屁恭桶,还不快把你师父扶床上去,是孩子脑袋要出来了。” 秋月白躺回床上,阮灵奚解了他身上的衣袍将中衣掀开,原本高耸的肚腹已经明显坠在腿根处,小腹高高鼓起,是胎儿要出来的征兆。阮灵奚按着秋月白的肚子摸准胎位,怕两个孩子在腹中交锁。秋月白口中咬着巾帕将呻吟压在喉间,汗水不断地从额头滚落,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胎儿堵在身下的胀痛,腰腹艰难挺起又陡然落下。 阮灵奚用被子给他遮住些肚子,道:“胎位应该没问题,痛的时候就跟着一并用力,没事我在这。”秋月白虽能听进去他的话,可拖了一天的身子能用上的力气所剩无几,双颊咬的发酸,尝试着跟着宫缩用了几次力后就只剩下喘气的劲儿了。可是肚子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42 里这个小家伙犯起疲懒了一般,没了出来的意思。 凌霄在秋月白耳边一声声唤他,捏的他手骨都痛。秋月白倒是恍惚清醒了几分,他感觉指尖粘腻,摊开看见手掌上满是斑驳血色。这让他怔了怔,倒是忽然想到什么了一样,拉住凌霄手臂去看。他视力不好,这会儿又痛的头脑发昏,也辨不出凌霄究竟受伤了没有,只能出声去问:“你伤哪了……” 阮灵奚气结,摸准胎位在他肚子上重重按了一下,秋月白登时抱着肚子疼的浑身发颤,再也没有心思去问徒弟伤在哪了。阮灵奚板着脸,道:“还有闲心管别人,孩子再出不来会有危险的知道么?”这话让秋月白揪心起来,他不敢握着凌霄手臂,生怕扯动了他身上的伤口,只能死死拽住枕头两侧,喘了一阵子攒出点力气来,随着宫缩微微扬起脖颈,挺起肚子来,待一口气懈下来,无奈的倒回榻上。腹中的孩子迟迟不出来,撕裂般的痛楚太过于强烈。秋月白有些崩溃的将手腕横咬在嘴里,不等咬住又被凌霄拉开,凌霄将手递到他嘴边。“师父,你若是痛就咬着我。” 阮灵奚在一边点头,表示赞同:“咬着,有多疼就咬多重,若非喊叫太损耗力气,我都想让你叫出来,让这小白眼狼听听。” 秋月白将手覆在凌霄手背上,捂在心口。凌霄的眼泪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指尖,带着灼人的温度,他俯下身去吻在秋月白紧皱的眉心,将所有未出口的亏欠赋在其中。秋月白眼前模糊不清,他只记得紧抓着床褥拼命用力,身下痛楚更甚。待他听到阮灵奚说孩子要出来了,便下意识的伸手抱住凌霄,将脸埋在凌霄肩窝,长长痛呼一声,手臂颤抖着腰背俱挺起。 凌霄脑海中一片空白,眼中只剩下师父狼狈苍白的模样,直到一声啼哭传入耳中,方才像是被狠狠拽回了思绪一样,怀里的人虚脱的阖上眸子,攀在他背上的手也跟着卸了力气,缓缓滑落。 阮灵奚抱着新生的孩子举到秋月白眼前,道:“阿昕!是个儿子,你看一眼。”秋月白勉强睁开眼,只能看见一片影影绰绰,遂伸出手去想要摸摸,只是刚刚抬起手就失了力气。凌霄见状一把握住他的手,牵着他轻轻碰了碰孩子软软的小手。秋月白这才弯了弯唇角,露出个虚弱的笑来。 之前阮灵奚已经安排了萧洄找几个伺候的丫鬟婆子来,以免照顾不好孩子。将孩子给秋月白看过后便让丫鬟抱到暖阁里,趁这会儿功夫换了药方重新煎了药。秋月白歇了会儿,忽觉腹中急痛再至,抵着腰侧闷哼一声。阮灵奚急忙起身去看情况,却不见孩子出来。 凌霄心疼极了师父,方才生了一个已是耗尽了秋月白全部力气,如今肚子里这个若是慢性子秋月白当如何才能撑得住。秋月白当真是没有力气了,任由腹中翻江倒海的疼也只能躺在床上咬牙忍着,半点抬身的劲儿也没有。喂了两回药,疼痛愈发加剧可却不见孩子有出来的意思。 “阿昕,别睡过去。”阮灵奚抹了把头上的汗,稳了稳心神,这一夜何尝不是在熬他。秋月白听见他的声音缓缓痛哼一声,睁眼开看他,艰难道:“若是不行……你替我保住孩子……” 凌霄浑身一震,蓦地抬头狠狠盯着阮灵奚。阮灵奚只当没有看见凌霄的眼神,他毫不怀疑倘若自己敢应下,下一刻凌霄就能一刀要了他的命。 “别胡说,没事的。”阮灵奚伸手去摸胎位,心里越来越沉,果真是胎位不正才导致孩子迟迟出不来。时间已经够长了,不能再拖下去了。他揉着秋月白的肚子,揣测着胎儿的位置,抬头对凌霄道:“把帕子折了让你师父咬住,待会儿按紧了他的手,别让他疼起来伤了自己。” 凌霄心头泛冷,阮灵奚的医术自是不必怀疑。尽管秋月白产子几番凶险,阮灵奚只是心疼,倒没有格外凝重的神态,可此时他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所有闲散皆收,眼底是医者的冷静与慎重。他卷起衣袖,俯身贴在秋月白耳边叮嘱道:“阿昕,我要给你正胎位,你撑着点不要昏过去。此间事了,你若想走,我便带你和孩子一起走。” 秋月白睫毛上沾满汗珠,眨了眨泛酸的眸子,费力地摇了摇头。阮灵奚苦笑一声,捏了捏他的手,故作轻松道:“那你一定要撑住了,不然你家这位小疯子怕是要拉我陪葬。” 秋月白将双手递给凌霄,虚声道:“靠近我,闭着眼,你不要看……”凌霄按住秋月白的手腕,那腕上尚有被锁链磨出的血迹,他将额头轻轻抵在秋月白手背,闭上眼的瞬间似乎连心都被剜去一块,血淋淋地疼着。 西窗烛暗,罗帐昏黄。秋月白的手青筋暴起,被凌霄死死压在额下,耳边凄声惨叫让他头脑空白。眼泪沿着秋月白的手背淌下,濡湿两人纠缠在一起的发丝。阮灵奚脸色惨白,眼神里却是一片冷静,按在秋月白胎腹上的手极稳,他深知自己越是不忍,挚友就越是受苦,丝毫不敢生出半分退缩之意。 或许未曾过多久,但对于凌霄来说,却似是看不到头的漫长。他只能听到秋月白愈发是微弱的呼吸,连手都不在挣动了。方才听到阮灵奚一句淡淡的‘可以了’。 凌霄缓缓抬起头,看见秋月白半睁着眸子。这双眸子虽不能视物,却总如灰玉般收敛着天地间最好的温柔。只是如今眼底除却沉寂,不见其他。 “师父……”凌霄伸出手轻轻触了触秋月白湿润的眼睫。 阮灵奚擦去手上的血,取了银针来,边落针边道:“胎位正过来了,你腹中这个孩子太孱弱,我不敢硬来,你试着自己生。”接连落了十几针都听不到秋月白的动静,阮灵奚急了,狠心激他:“阿昕!你失去过孩子,难不成这个也不想要了?” 凌霄握着秋月白越来越冷的手,忽觉他指尖颤抖着,进而是艰难地抻起脖颈,发出一声嘶哑的呻吟。阮灵奚红着眼道:“用力,孩子就快出来了。”秋月白已经忘了自己身处何处,只能感觉到铺天盖地地疼犹如枷锁将他困死其中,他本能地将全身力气都送了出去,一次又一次。 明灭晓光初,终于得闻孩子一声细弱的啼哭。 第三十一章 阮灵奚最近算是找到了极大的乐趣——逗孩子。原本以他的性子是不太喜欢招惹软趴趴的宝宝的,但眼下秋月白身体虚弱没那个精力,凌霄更是一门心思扑在他师父身上,孩子看都不想看一眼。 无奈之下看顾俩宝宝的任务就落在了阮灵奚身上,起初也是不得章法,跟着奶娘前后询问了几天算是摸到点头脑来,拉着萧洄一人抱一个,其乐融融。秋月白毕竟是自幼习武的身子骨,内力恢复了后精神也渐而好转,只是难产伤了元气还需细细调养。 青花白瓷罐在小炉上温着,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43 阮灵奚揽袖盛了碗药膳出来。秋月白眼上又覆了药纱,这次产子又伤了眼睛,不得不继续用药。 “你家那个小疯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自打那之后阮灵奚固执地把称呼从‘小美人’换成了‘小疯子’。他低头吹凉了药粥,道:“你没醒的时候他衣不解带地在你床前照顾着,你醒了他反倒是不知道藏哪去了。” “他有心结,让他自己静两天也好。”秋月白叹了口气,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你也别想太多,当务之急是养好身体。”阮灵奚似笑非笑的打量着秋月白,挑了挑眉梢问道:“你要不要亲自喂养你家那俩小宝贝儿。” 秋月白一愣,下意识的伸手按住自己胸口,一脸茫然:“我?”阮灵奚乐了,弯着眉眼凑近道:“有什么难的,阮神医帮你圆梦。”秋月白一听,当即摇头道:“不要。” “不要就不要,耳朵红什么。”阮灵奚伸手要去掐他耳尖,被他轻松抬手捏住爪子。阮灵奚只得收回手,揉着腕子道:“你们这些习武之人就是这点不好。”想占点便宜很难,比如那谁。 秋月白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外面的动静,他拍了拍阮灵奚的手示意他出去看看。阮灵奚会意,推门出去,片刻后才回来,手上拿着一方锦笺。 “呐,给你的。”阮灵奚要递给他,又想到他看不见,便问道:“我帮你看看?”秋月白点了点头。阮灵奚打开锦笺,迟疑一瞬,才轻声道:“你徒弟写的。” 秋月白伸手捏住信笺一角,纸上似乎还染着淡淡暖意,落笔只有四字:去留随卿。 高楼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萧萧雨。青瓦飞檐,楼门紧闭,这是断天门总坛下最高的一处角楼。楼中空荡荡,待上过七层梯,方能听见里面传来一声陶器碎裂的动静。 凌霄伏在桌案上,长发未束,披落背后,乱遮眉眼,身上一件玄色长袍揉的皱巴巴。桌上、地上皆是酒坛,未启封的、已经空了的、碎裂成八瓣的、横七竖八,杂乱无章。他伸手捞过一只酒坛,将酒尽数倾倒进嘴里,烈酒沿着下巴流过脖颈,浸湿松垮的衣领。 “啪”的一声,酒坛再次碎裂在地,凌霄低声闷咳着,顺手又拍开一坛酒,正要捧起腕上忽然一沉。清瘦的指骨包裹着一层苍白又单薄的皮,却是纤长又好看,指尖带着一点点凉意。 “酗酒伤身。”是一道熟悉的声音,略有喑哑,却也温和。 凌霄怔怔抬头,窗外夕阳斜,落了一抹残红于来人身上,眉目便镀了一层浅金,霞明玉映也是美不可言。 秋月白将酒坛拨开,抬手解了身上斗篷,拉过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指尖轻叩扶手,道:“怎么?也不说话。” “师……师父?”凌霄本以为自己不过是醉酒,谁知秋月白竟真是亲自来了,他猛地起身,带翻两三个酒坛,跌跌撞撞上前两步,踟蹰着伸出手去,就在快要触到对方脸颊时又堪堪停住。半晌,他方收回手来无措地搓着衣角,屈膝跪了下去。 秋月白未说什么,他既愿意便让他跪着。 “师父该在房里好好休息,外面风大,当心受凉。”凌霄垂头道。 秋月白叹了口气,从袖中抽出一份薄册子扔到凌霄面前:“给孩子拟的名字,你选一选。” 凌霄苦笑着将薄册捡起来递给秋月白:“由师父定下就是。” “本想取一‘惜’字,进而想到双星良夜谓之七夕,‘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于是拟了‘七惜’与‘兰夜’做双生子名字,你看如何?”秋月白当真是认真的与凌霄商量着。 “七惜,兰夜……”凌霄低声将两个名字细细在唇间念了几遍,眼底浮起几分暖意,轻轻颔首道:“好……师父喜欢就好。” 秋月白点了点头,眉心微蹙,叹息道:“小的那个出生后身子一直不太好,多亏绵绵悉心照顾着,只是仍有些不足之症,让人忧心。” “怎么会这样?”凌霄猛地抬起头,急声道:“我去命人寻医,多找些名医回来看看。”秋月白摇了摇头道:“是怨我,当初孩子在肚子里待久了,天生的孱弱,只能仔细养着。” 凌霄眼尾泛红,膝行几步到秋月白面前,揪着衣摆阖眸淌下泪来:“倘若不是我……师父,我错了。”他一念之差由爱生妒,满腹疑心却险些害了这世上至亲至爱之人,心里也是悔极。 “去留由我?”秋月白轻笑一声:“你可想好了?” 凌霄眼睫轻颤,许久,他听到自己努力压制着颤抖的声音,道:“是。” 微凉的指尖抚过凌霄眼尾,秋月白看着指尖上细碎的泪珠,轻声道:“我自随阮灵奚离去,你我就此相忘于江湖。一别如斯,勿来书信,勿寄暖衣,勿复相见,待我百年之后,无需来祭,黄泉陌路,亦不同行。” 每说一个字凌霄脸色便惨白一分,待听完,整个人已是跪不住,摇摇晃晃勉力撑着方才没有倒下。 秋月白再度叹了口气,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想好了?” 割舍之痛犹如灭顶,凌霄以手遮目,泪如雨下:“倘若这是师父所决定的,我愿毕生相候……”他曾想将挚爱囚困于掌心间,却险些痛失所爱,若是如此倒不如就此放手,至少能全所爱顺遂无忧。 有掌心轻轻落在凌霄头顶,带着些许宠溺的意味,秋月白轻笑道:“可惜啊,我还舍不得。舍不得跟你相忘于江湖,寥寥书信难寄相思,冬衣夏衫想亲自为你穿,哪怕百年之后,我亦不愿独行。去留在我,便在我。” 泪坠于睫,凌霄仰起头,秋月白俯身将吻落在他眉心。最后一抹斜阳归去,天地间黯然一片,唯有眉心温度犹暖,直抵心扉。 “师父。”凌霄伏在秋月白膝头,小声道:“我想和你拜天地。” 许久,他于夜幕里听见一声应允。 “好啊。” 刹那间天地光华无限。 第三十二章 尾声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秋月白当初应了凌霄同他成一场婚事,待身子大好之后,此事便被提上了日程。以凌霄如今的江湖地位,便是广发请帖也使得,只是一来断天门毕竟是邪教前身恐惹是非,二来两人皆非喜欢热闹的人,于是定下了将婚事从简而办。 若按秋月白的意思,供上父母牌位,买上几坛美酒,裁上两身喜服,邀阮灵奚和萧洄做个证婚人,此事便妥了。凌霄却显得认真得多,亲自甄选了聘礼堆了满屋子。 “这是什么?”秋月白小指勾着彩色的丝线问道。 阮灵奚在一旁磕着果子,含糊道:“长命缕呗,还有旁边那是一对合欢铃、香草囊、鸳鸯佩、并蒂莲……” 秋月白哭笑不得,小心翼翼将东西整理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44 好,道:“他人又去哪了,成天瞧不见影儿。” 阮灵奚咽下嘴里的果子,道:“刚刚出门碰见他,说是要亲自挑选喜服的缎子,这会儿八成已经跟人商量上样式了。” “这般麻烦么,直接请人来量尺寸不就成了。”秋月白脑壳痛。 “有你徒弟在,你还用得着量么?”阮灵奚含笑打量着秋月白一把细腰,道:“君身已抱惯,何须问长短。1” “胡说。”秋月白正色道,耳朵没出息的红了。 阮灵奚简直没眼看,起身去暖阁逗孩子去。 凌霄亲力亲为地操办完所有婚事所需,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恰是个良道吉日,宜嫁娶。窗间梅熟落蒂,墙下笋成出林。阮灵奚将银红丝绦细细编入秋月白发间,待编完最后一缕时,方端了铜镜给他看。“怎样?” 秋月白抬手拨了拨眉心一点滴水玉额饰,道:“还行。” 阮灵奚很是不服,不过之前秋月白双眼彻底能够视物时,他便端了铜镜给他看,也就换来一句‘还行’,想来八成是秋月白自己审美有问题。 说来这事,秋月白也很是失望,原本阮灵奚跟他吹得神乎其神,结果一看铜镜根本不是那回事。说好的英俊神武呢,镜子里那张脸不能昧着良心说不好看,只是好看的方向不太对。总之跟想象中的差远了,他不是很喜欢。不过皮相这种事,原本也不是太在意,看在霄儿喜欢的份上,勉勉强强也就接受了。 “料子是特意托人快马从南边捎来的冰蚕云锦。”阮灵奚捏了一枚玉系在秋月白腰上,道:“寸锦寸金,这喜服下了足够的功夫。” 秋月白笑了,指尖抚过袖口:“他有这份心,我也欢喜。” 阮灵奚忍不住笑出声来,揉着眉头道:“成了,你高兴就行,这回好好过,我跟江叔、清姨也算有了交代。” 秋月白回头看向阮灵奚,眸光闪动,刚要说什么就被他打断道:“你那句话,我可不想听。”秋月白笑了笑,便不准备说了,握拳在阮灵奚肩头碰了碰。阮灵奚含笑道:“走喽,吉时已到——” 龙凤喜烛,月明星灿。东屋里红绸满悬,凌霄喝了三碗茶,在屋子里转了三四圈。 萧洄在一旁悠悠点燃喜烛,宽慰道:“不必心急,人又不会跑了。” 这句话非但没有起到任何安慰作用,反倒是叫凌霄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就剩下‘跑了’二字。这叫他当即坐不住了,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东院到西院,倒是不远。 阮灵奚挑着帘子刚带秋月白出来,就看见眼前一晃,闪过一袭红衣,当如烈焰夺目,绣祥云纹腰封裹了蜂腰,身量高挑,容色艳逸。阮灵奚忍不住心生感慨,这小子,越长越出挑。 秋月白一怔,先是上下打量了一圈徒弟,颇感欣慰。看见没,他养出来的,好看!只是脸色不大对,眼底凝重的仿佛被人抢了老婆一样,这让秋月白忍不住问道:“怎么了这是?” 凌霄回过神来,压下满目的惊艳,放柔的声音:“没事,就是太慢了。”说罢两步上前,伸手一拽将人拉进自己怀里,稍稍俯身直接把人抱了起来。 秋月白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出,正要推拒,就对上凌霄晶亮的眸子。凌霄歪了歪脑袋,鼻尖贴着秋月白脸颊蹭了蹭,小声道:“师父,你就让我一次好不好?”奶乖奶乖的,秋月白哪儿受得住这个,当即不动了,任由徒弟抱着。左右拜堂都同意了,还差抱一抱么。 阮灵奚看着凌霄大步流星地带走秋月白,咂舌不已。 有情之人终成眷属,半世坎坷换余生顺遂。红烛、喜服、良配;天地、高堂、一对。三礼三拜酒过三巡,恰是良夜正好,怎堪辜负? 喜被上撒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秋月白哭笑不得伸手一颗颗捡起来,孩子都半岁了,还撒这些干什么,正低头捡着,忽然眼前一暗,被什么东西兜头盖住。 “师父。”凌霄从后面抱住秋月白,将他欲抬起的手按在腰间。秋月白回过神来,才明白原是一块儿盖头,他在凌霄怀里缓缓转过身来。凌霄隔着盖头吻他眉眼,轻声道:“十一年前初见您,哪想过今日。敢想的时候,你我师徒一场,不敢妄为。妄为之后,日日夜夜惧怕失去。如今抱在怀里,又恍好似一场梦,是耶非耶有谁知……” 秋月白将下巴轻轻搁在凌霄肩头,轻笑道:“你说呢?” 凌霄双臂收紧,直接将人按在榻上,绣了并蒂花开的红盖头滑落枕侧,秋月白下意识攥在指尖,红锦绣缎映的手指莹白。 “师父,我心悦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凌霄垂下头,虔诚的落了一吻在秋月白唇上,他想将自己的心揉碎了,再一点点捧给眼前人,好叫秋月白知道他此言至诚,此情至坚。 “我知道。”秋月白回吻上他,想陪他枕前发尽千般愿,只道:“不要怕,我陪你走下去,除非青山烂、黄河枯、秤锤浮水、白日见星、北斗归南,否则此生不改。” 生不同衾,死当同穴,日月星辰,皆可为鉴。 凌霄不曾想得了这样一个承诺,先是震惊,随即忍不住红了眼眶。 “大喜的日子本就是想让你高兴的,不成想还把你招惹哭了。”秋月白忍不住笑着翻身将凌霄压在下面,直起腰身,居高临下地叹息一声,道:“怎么办,我哄哄你好不好?” 凌霄眸色闪动,咬了咬唇道:“师父当如何哄我?” “春宵苦短,总是能哄好的……”秋月白屈指如兰,弹指间绸绡帘落,被翻红浪。 【完结】 第三十三章 番外 【抓周】 七惜宝宝和兰夜宝宝在满周岁这天做了一件人生中的大事,抓周。 “我知道,我在现场,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据一名现场怪说:“榻上除了笔、墨、纸砚、书、算盘、铜钱这些常见之物外,还有把一指长的小木剑和巴掌大的小弯刀。” “两位小公子便在众目睽睽下开始抓周,惜公子刚一被放下来,就两眼放光地朝小木剑爬去。果然不出所料,将那小木剑一把抓在手里,然后就开始啃……门主夫人很高兴,把惜公子举了高高。” “接着就是小公子去抓周,小公子先是盯着面前的东西看了好一会儿,许久才懒洋洋地爬到榻上一角抓了一株药兰。阮谷主欣喜若狂,把小公子举了高高。” “那天所有人都很高兴,除了门主。据说后来还是门主夫人出马亲自哄好了门主大人,怎么哄的?那谁知道,夫人总归有办法就是了……” “哦,对。夫人那几天直说腰疼来着,我们说请阮谷主给夫人看看,夫人又不肯。” 【厨艺】 小七惜和小兰夜最近遇到一件比较棘手的事。 他们的爹,爱上了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唯见江心秋月白 作者:说书人 分卷阅读45 厨艺。 若搁在别人家其实也算不了什么大事,但搁在他们家真是要了命了。 其实家里也是有下人的,只是不多,平时也不怎么用。霄爹爹说男儿不可养出骄奢气,阿爹除外。从前家里的饭都是霄爹爹亲手做的,凭良心讲,厨艺独绝。 可能是那天春风正好,可能是那天日光暖人,总之阿爹就想不开动了做饭的心思。从那之后,哥俩儿过上了苦不堪言的日子。 阿爹这些多年第一次下厨,紧张地搓手手,问我们怎么样。 霄爹爹说,真好吃。 我们看着霄爹爹警告的眼神,沉重的点了点头,好吃。 阿爹得到了鼓励,做饭的热情前所未有的高涨。这种情况大概持续了半年之久,终于在某一天,阿爹把自己吃吐了。之后,顿顿吃,顿顿吐。霄爹爹终于忍不住,不顾阿爹劝阻找了大夫来给他瞧病。 大夫说我阿爹他有喜了。 阿爹终于不再做饭了,我们欣喜若狂,对阿爹肚子里那个拯救苍生的小宝贝充满了感激之情。我们当时想,不管阿爹肚子里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以后就归哥罩了! 【上元节】 这天是上元节,金陵城里有花灯展,最是热闹不过。 凌霄在儿子的强烈要求下带他们出去逛灯展,秋月白已有九个月的身孕,实在不宜往人多的地方挤,所以选择在家早点洗洗睡。 街市灯如昼,人山人海,七惜和兰夜一人抱着一盏兔子灯,看花了眼。夜空焰火团团簇簇,俩人仰着漂亮的小脸儿目不转睛,耍狮子的锣鼓队从东街到西街…… 三更天时,凌霄方回来,秋月白已经睡下了,听见动静抬了抬眼皮子。 “师父。”凌霄伸手贴了贴秋月白脸颊,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秋月白半睁半阖着眸子,掩唇打了个哈欠,往里挪了挪身子给他腾个空。 凌霄用指尖勾起秋月白一缕头发绕在指尖,献宝似的从袖中取出了一支檀木簪,在他眼前晃了晃:“看,我给你捎了礼物。” 秋月白从被窝里伸出手捏住,笑着掖在枕头下:“玩了这么久,孩子都回去睡了?” 凌霄正弯腰脱靴子,闻言忽然愣住了,半晌才扭过头迷迷糊糊道:“我带着惜儿和夜儿一起出去的?” 好像是这样啊。 秋月白默默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伸手朝他肩头砸了一拳:“喻凌霄,有你这样当爹的!” 凌霄自知理亏,赶紧把鞋穿上,胡乱将衣服一披,道:“没事,都这么大了跑不远……我去找回来。”秋月白沉着脸跟着起身穿衣,俩儿子那么可爱,万一被拍花子的拐走怎么办。 “师父,你在家等着,我多带些人去找。”凌霄不敢让秋月白大着肚子跟着。秋月白哪在家躺得住,执意要一同去找儿子,临走的时候甚至带上了佩剑。 与此同时,另一边。 小七惜和小兰夜打量着眼前的石窟和面前手持长刀的一群人。原本他们只是贪玩被街上花灯迷了眼,谁料等反应过来霄爹爹就已不见了人影,两人心宽并不当回事,沿着小河边看水里飘着的莲花纸灯,越走越远。等走至无人的地方时,竟被人从后面捂了嘴套上麻袋扛走了。 待被人丢下扯了麻袋,才发现到了这样一个地方。 小哥俩儿从小就在断天门总坛玩儿,与眼前之景相比那里更显阴森,所以倒也没有多怕,只是仰着小脑袋看坐在中央的人。那人一身黑衣遮面,只露出一双阴毒的眸子,方才正是他下令要将两个粉雕玉琢的兄弟俩烧成灰来平私怨。 石窟的中间甚至已经摆好了火刑架。哥俩儿不知道此人跟自己有什么仇怨,不过想来该是和断天门有怨方牵扯至他们身上的,霄爹爹不知道去哪儿了,阿爹还在家中,一时间无人能救他们。 “哥……”兰夜有些怯怯地躲在七惜身后。有人过来一手提溜起七惜后领子,七惜踢腾着腿假意挣扎两下,晃荡中趁其不备抽出此人腰间佩剑,直接朝他大腿砍去。那爪牙没有防备挨了一剑,吃痛惨叫一声,手上一松,小七惜借势就地一个翻滚,稳住身子横剑身前。爪牙怒从心来,拐着腿脚上前,原本蹲在后面瑟瑟发抖地小兰夜忽然跳起来,指间银针一现。那爪牙身子僵了半晌,无声仰倒,抽搐片刻,竟绝了气息,而眉心、脖颈、心口,皆插了一枚银针。 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间,这是兄弟俩第一次杀人,那年他们七岁。 只是两人到底还小,黑衣人折了一名下属后,便直接召高手按住了俩小家伙儿绑上了火刑架,干枯的树枝与腐叶,火烧起来的味道呛人难闻……就在兄弟俩觉得死定了的时候,外面传来动静,只听砰地一声一具血淋淋的尸体被扔了进来。 双刀滴血,玄衣红袍的是他们霄爹爹。长剑负后,白衣乌发的是他们阿爹,身后还有断天门的诸位叔叔们。 七惜和兰夜两人只觉得眼前白衣一闪,腕上麻绳断开,落入熟悉的怀抱中。秋月白一手夹住一个带至安全的地方,仔细检查一番,确定俩孩子没事才放下心来。而那边凌霄已经杀出凶性,刀法愈发凌厉,所至之处皆是断肢残臂横飞,血溅石壁。 秋月白皱了皱眉,下意识地伸手要盖住两个孩子的眼睛,却听到凌霄传来一句:“让他们看着。”这是他的儿子,注定要身处江湖中。秋月白犹豫一瞬,到底还是放下了手。两个小家伙儿脸色发白,浑身僵硬着,但都没有闭上眼睛,甚至没有往阿爹怀里靠一靠寻求一点安慰。 这场屠杀不过用了一盏茶的时间,最后一个人死在刀下后,秋月白忍不住蹲下身子展臂将两个孩子抱住,轻轻拍着他们被汗湿的背,俩孩子也终于噙着泪小声啜泣起来。 “别往你们阿爹怀里硬挤。”凌霄用沾了血的双手将俩孩子提起来扔给护法,然后扶起秋月白柔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秋月白摇了摇头,除了胎动厉害些,倒是还好。他以为还好,归至家中歇下,临到天亮时忽然腰腹酸痛,匆匆找了大夫来把出了胎熟将产的脉象。疼了一整天,临近傍晚时诞下一女,后取名觅安。 原本秋月白以为依凌霄的性子,养女儿八成跟养儿子一样的不走心,谁知竟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凌霄是个彻头彻尾的女儿奴,得了这样个小明珠,真真是捧在手心里,爱在心坎上,摘星捞月不在话下。小七惜和小兰夜更是欢喜有了妹妹,一天到晚趴在床前看着。一时间家里四个男人,俩大的、俩小的,都围着小觅安转悠,道一句众星捧月也不为过。 乃至于多年以后,江湖上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宁惹十殿阎罗王,不惹喻家小娇娘。 分卷阅读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