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玲珑录》 分卷阅读1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 《燕山玲珑录》作者:乾凌踏月 文案: 江湖,道义,暗器,谋杀 武林大会三名门生突遭暗杀,凶器是消失十年的燕山墨冰针,突然出现的门派隐谷,洛阳盛极一时的贪欢楼之谜,华山印水派惨遭灭门,新婚之夜离奇自尽的新嫁娘...... 玲珑山庄少主十年前便被卷入这场漩涡,抽丝剥茧过后,矛头赫然指向了他最亲近的人......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雪桥,裴无念 ┃ 配角:花邀酒,司空月瑶,宋焰亭,彻静 ┃ 其它:一点都不虐 第1章 第 1 章 紫琅城,七月小暑天。 岸边柳枝儿刚伏了蔫,一条长河连着一条挂红伞灯笼的长街,河上飘着几艘破落渔船,三两个船夫正盖着开了边儿的草帽忙里偷闲打着盹儿。 天香楼就落在紫琅城中这条最繁华的长街上,周遭人潮涌动,忙忙碌碌,唯独它却静得悄无声息,因为一日二十四时,唯有黄昏和半夜是它最热闹的时候。 此时正值上午,日头还没悬中,伙计,鸨娘,小姐却都早早的做了准备,打扮得颇为周正,挨着紧闭着大门站在天字一号的房门口,手指悄悄地在糊窗的花纸上挖了个洞,窥探着里头的境况。 “他这是把我们天香楼当家了啊!”鸨娘穿红戴绿,挨着门缝,话虽然听着是抱怨,却分外喜气。 一个新来的姑娘扒着门缝,紧挨着老鸨,看得津津有味,又面露疑色,“这位公子啥都没带,拿得出钱吗?” “这你就不懂了,没钱他也能变出来。”边上又紧紧凑过来一个布衣小伙计。 小伙计探头探脑,沿着口水,眼睛恨不得长在房里的女人身上,身子却还止不住往身边的姑娘上歪。 “啧,哪次来不是摇钱树,实在不成咱也能一纸债书送到玲珑山庄去。”鸨娘喜滋滋地摇头,回头一看是伙计,三角眼一溜便知他安得什么心思。 她扬手敲敲伙计的脑袋,有些不耐道,“去去去...干活儿去!” “大白天的,除了这位爷,我干什么活儿啊。”伙计直了身子,说话间颇有点委屈。 “玲珑山庄?”新来的姑娘扒着门缝,又不懂了,捻着帕子张大了嘴,“那种名门显贵会到咱这儿来吗?” 鸨娘捂着帕子嘿嘿嘿地笑,“莫说玲珑山庄,咱这儿有迪迪,皇帝老儿都得来!” 室外叽叽喳喳响成一片,室内百果飘香,宋雪桥躺在那方梨花软榻上,身边东方迪迪正举着颗剥好的荔枝往他嘴里送,边送边笑道,“红尘一骑妃子笑,你这享受的倒是妃子的待遇。” “我这么可爱,享受两天妃子的待遇又何妨?” 宋雪桥嚼着荔枝,答得十分从容,他已经在此住了一周有余,大门不迈,二门不出,每天就由着紫琅第一美人东方迪迪里里外外地伺候着他,此举引得了不少东方迪迪的主顾不满,偏他二两黄金撒下去,那帮人就声儿都不吭了。 合该有人拼死拼活三两年都换不得东方姑娘一笑,也合该他少年便可成天宿在这天香楼感怀风流,谁叫老天有眼,给他安排了个好胎。 “呸,不要脸。”东方迪迪一荔枝扔到他胸脯上,“知不知道伺候你,老娘得罪了多少主顾?” “息怒息怒,美人息怒。”宋雪桥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直了身子,左左右右地活动活动筋骨,又挪到墙边,打开了房内唯一临河的一扇窗户,吸了两口气,看着外头的渔船笑道,“我又不是不给钱。” “给钱?”东方迪迪柳眉倒竖,叉着腰,“您那几件儿衣服昨儿个我可是亲手给你洗了,连亵裤里头都没二两铜子儿,这回是不是又得让你姐姐擦屁股?” 宋雪桥不答话,只是伸了个懒腰,迎着东边儿的太阳光笑得灿烂无比。 东方迪迪晃着杨柳腰,倚到东边的案上,嘲道,“宋大公子,是不是又有什么破事儿,惹得你不敢回家?您那位姐姐,次次上门要债的时候,可是把我们天香楼的人当成渣滓败类呢,还是......” 窗外流水潺潺,耳中没有东方迪迪的絮叨,有的只是马蹄声渐近,不是三月踏落花,而是急急匆匆地奔赴沙场,马的胸前一定挂着七只八角铜铃铛,此时正在哗啦哗啦响得欢腾,只是外头莺歌燕语,听不清来者是几个人。 宋雪桥猛然回过头,陪笑道,“东方姐姐,你不是真生气吧?” “哼。”东方迪迪鼻子里一声哼,抱着手臂转过身去,她等着宋雪桥这个小王八犊子安慰安慰她两句,却忽地听楼下一阵烈马嘶鸣伴随着尘土飞扬,还有一声尖锐的女人喊声,“宋雪桥呢?!” 东方迪迪大惊,她深知宋雪桥此人秉性,忙转头看窗边,“你是不是真得罪什么.....” 人早没了踪影,只有窗口两簇落花。 东方迪迪哑然。 门外是鸨娘的狗腿略带颤声,“姑娘,咱么这儿白天不接客,也没有接女客的道理......这。” “谁要你们接客!本姑娘是来找宋雪桥的!” “宋公子不在这儿......”。鸨娘心虚地绞着帕子。 “不可能!我师兄说了他在这儿,他就一定在这儿!”司空月瑶眼睛在屋子里看了一圈,很快, 东方迪迪那间唯一亮着灯的天字一号引起了她的注意。 鸨娘擦着汗,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眼前这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脚尖轻点厅中桌椅,燕子一般轻盈的悬身而上,眨眼的功夫就落到了二楼朱红的栏杆上。 小伙计梦想就是做个武林高手,故有些见识,忍不住拍手,“好俊俏的武当身法!” 鸨娘柳眉倒竖,狠狠瞪他一眼,小伙计低了声,吐吐舌头缩到一边。 天字一号的门忽地大开,夹杂着浓郁的花香袭面而来,东方迪迪鬓边插着两只带水的海棠,一身红云般的绣花薄纱,正似笑非笑地斜斜靠在门框上,雪白的胸脯高高耸起,若隐若现。 她看着一身蓝白劲装的司空月瑶,目光又移到司徒月瑶尚未发育的胸脯上,“小姑娘,别来无恙啊。” “小”字音颇重。 司空月瑶不会不知道什么意思,脸旋即一片铁绿。 楼下已经有看热闹的姑娘发出了轻笑声。 “你是什么人?”司空月瑶几乎是咬牙切齿,手已经扶上了腰间佩剑,“把宋雪桥交出来!” “我是他的情人,所以我为什么要把他交给你?”东方迪迪眨眨水灵灵的眼睛,“再者说,他也不在我这里啊,不信你大可进去搜,我房间就这么大。” “你......”司空月瑶气得两眼冒烟,剑已锃然出鞘,抵在了东方迪迪胸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2 口,楼下有人一阵惊呼。 小伙计又忍不住鼓掌,“好快的剑!” 鸨娘焦急地一掌拍在他的脑袋上,“闭嘴吧你!” 东方迪迪不为所动,笑得更风情万种,“哦......不过前几天,他是来过我这里,除了几句酸溜溜的情话,没留下别的,您是他什么人?帮他把账给结了吧。” 司空月瑶眼里终于泛起了泪花,手里的剑也拿不稳般渐渐发抖,她站在栏杆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空中却忽地飘过两片叶子,直直插在了门框上。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东方迪迪惊叫了一声,却没挪动身子,定睛去看,才发现那是两片纯金的金叶子,幽幽地泛着冷光。 “这么多可够?”一楼大厅走进来一个和司空月瑶同样衣饰的男子,只不过他并未佩剑,袖是流云一样的广袖,正从从容容地走进来,朝司空月瑶一笑,“师妹,你可以下来了。” 这一笑,可谓惊天地泣鬼神,厅中众女子包括那位年过半百的鸨娘,都有些意乱神迷。 司空月瑶抹了把眼泪,飞速地收剑,跳下楼梯,委屈道,“师兄。” 男子将司空月瑶一揽,护到身后,抬眸看看东方迪迪,“我师妹素来没有什么礼数,也怪本门教管不严,还望东方姑娘海涵。” 小伙计喃喃,“你是武当的.....裴无念?” 裴无念广袖翩跹,微微一笑,不显贵气,反倒随和,“在下裴无念。”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口冷气。 武当派现如今张仲逑当家,门生百八十人数不清,但能在江湖中有排名的不出三个弟子,裴无念年少成名,到眼下这一辈儿,便是这三弟子榜首。 哪怕不在江湖里游,不在武林上混,也有多数人听说他的名字。 裴无念出名并非因为某年兵器谱或英雄榜,而是在他十二岁那年几大门派论剑大会上,几个旁门派的色老头对武当的新入门的女弟子动手动脚,因这几人平日里作恶惯了,几个小姑娘也是哑巴吃黄连,众人敢怒不敢言。 他正巧端着果盘路过,挂着张和颜悦色的脸劝了几句,不料对方仗着家大势大,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并没什么好脸子,为首的老头子还踢断了他的佩剑。 裴无念不仅没生气,反恭恭敬敬地捡起剑走了,老头还不忘大肆嘲弄几句,说武当不过如此,养出来的都是些软骨头女人脸。 于是当日下午的比试大会上,未到年龄的女人脸裴无念突然上台,笑如春风,一对五,赤手空拳拆了那几个老头子的骨头,从此名扬武林,一发不可收。 武当上上下下都说裴无念是个好苗子,将来不得了,事实证明,这个人的可怕远不止于此,等他长到十六岁,正是翩翩公子好年华的时候,印水山庄再次开了个兵器谱大会,让各门各派带着自家少年前去观摩。 其实众人皆知,观摩是假,择婿择媳是真,印水山庄长子陆展沐和次女陆林林,都到了择婚年纪,不料那次过后,众家女儿开始纷纷打起了裴无念的主意,武当好好一个道门仙境,往后一年都陷在水深火热的媒人踏平门槛的境况中。 如今天香楼里的这位武当大师兄,果然当得起三千粉黛尽折腰一说。 裴无念往前一步,手中又多了几片金叶子,对东方迪迪笑道,“剩下这些也给你,只要你告诉我宋雪桥走了多久?” 鸨娘没等东方迪迪答话,已经上前将金叶子尽数收到袖子里,贼溜溜地转眼睛,笑成一朵花儿,“好说,好说,都好说。” 作者有话要说: 填坑ing...... 第2章 第 2 章 宋雪桥百无聊赖的走在路上。 有扎着包子的小孩坐在石墩上,认得他,笑嘻嘻地丢过一颗石子儿,“嘿,今天你又被天香楼丢出来了?” “不是。”宋雪桥踢了石子儿,也笑了,挪到他身边蹲下来。 “那今天你能请我吃山楂吗?”孩子略带期待地看着他,宋雪桥以往见到小孩,都会大方的买给他们糖葫芦。 “不能。”宋雪桥颇为伤心的摇了摇头。 孩子眼里的火花灭了下去,“你怎么又穷了。” “我本来就是个穷光蛋,你要我如何?”宋雪桥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小孩看着不远处一个小贩举着殷红的糖葫芦,咽口水。 “想吃吗?”宋雪桥看看他。 小孩拿眼睛斜他,“当然想。” “真的想?” “真的想。” “那我有个办法能让你吃到。”宋雪桥朝他眨巴眨巴眼,又看看糖葫芦小贩。 “什么办法?” “你现在去路上,一会儿会来一队或是一个骑着挂铃铛骏马的人,你上去,向他讨要一串糖葫芦。” 小孩咽了咽口水,“然后呢?” “如果他给你买了,你就回来,我在巷子里等你,再给你买一串。” “如果他不给我买呢?”小孩挠挠头,毕竟对他来说,向一个陌生人讨要糖葫芦是件难事,因为不是每个人都像宋雪桥这样随和好说话。 “那你就跑!拼命地跑,跑得越远越好,因为不给你买糖葫芦,那人一定很凶。”宋雪桥伸出手作老虎状抓了一抓。 小孩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像是在进行一项江湖密谋,他很担心自己的同伴,“那你呢?你能跑掉吗?” 宋雪桥朝他呲牙一笑,“我跑起来老虎都追不上,你不用担心我!” 小孩终于放心了,他小跑出去,缩到了一家布坊门口,伸出一颗脑袋,朝宋雪桥点点头,宋雪桥长舒一口气,蹑手蹑脚地往一边的巷子里窜去。 江南之地多水乡巷子幽深,迷宫一样层层叠叠环绕,他想寻找一个最安全的位置,就必须往里面绕一绕,但他在第二个转弯时便撞上了一个人。 “这位仁兄,不好意思,劳烦让个道儿,在下有急事!”宋雪桥自诩谦谦君子,此时逃命要紧,顾不得惹别的麻烦上身。 “除了糖葫芦,阁下眼下还有别的急事?”可惜撞上那人并不买他的帐,语气却依旧是温温柔柔。 宋雪桥揉揉撞疼的额头,顿时一凛,待看清来人之后,却霎时眉开眼笑,壁虎一样挂上去,“裴兄!早知道来的是你,我也就不必落难狂奔了!” “那如果来的是我呢?”身后女声清亮,但聋子都听得出里面的隐隐怒火,“如果是我,你是不是就继续回天香楼找你的东方姑娘?” 小孩自司徒月瑶身后探出脑袋,手里抓着串糖葫芦,嘴巴里还包着几个,支支吾吾道,“姐姐说,如果告诉她你在哪儿,就买十根糖葫芦给我,先兑现两根,剩下的一会儿给我。” 宋雪桥心道失策,这年头小孩怎么都如此市侩? 他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3 嘴上反应却很快,谄媚道,“月瑶,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师兄我这么洁身自好的人,只会和她们吟诗作对,而非行苟且之事,妓院的姑娘,也是要人疼的。” 司徒月瑶火爆脾气,听他一本正经说着这些胡话剑又要□□,“你还记得你是我师兄,我武当可没你这样的师兄!” 宋雪桥点点头,“也对,挂个名而已,你们武当什么招数我也就学了几样。” 裴无念仍旧一副笑面虎的姿态,语气也没有一点不快,“那请问,您疼了她几天?” 宋雪桥掰掰手指,厚颜无耻道,“不多不少,你们来的七天前。” 司空月瑶气得剑都未曾拔,直接套着剑鞘就往宋雪桥脖子上横去,“你不是东西!” 司空月瑶虽然是个三脚猫,但毕竟是武当的弟子,这一剑极快,杂着劲风,迎面扑过来,虽然略有收势,常人必定还是躲闪不及,宋雪桥却轻轻一绕,身法极快地从裴无念身前移到身侧,那剑就对着裴无念的侧脸呼啸过去。 裴无念没有武器,也并未闪躲,只轻轻抬起一只手,像弹一只小虫般随意,在那把剑的身上弹了一下。 那只剑鞘便突然扭转剑势,往另一侧偏去,卷起的风带起裴无念肩侧一簇黑亮的长发,随着那把剑从司空月瑶手中脱离出去,“哐当”一声落地。 小孩叼着糖葫芦也忘了嚼,眼睛瞪成了一只青蛙。 “好了,你要闹到什么时候,我们来不是找他算风流账的。”裴无念无奈将手负到身后,“月瑶,别意气用事,忘了师父的交代。” “你师兄这点说的对,意气用事往往坏了大事。”宋雪桥坏笑着煽风点火。 那把上好的青光剑可怜兮兮地倒在地上,司空月瑶默默地捡起来,她可以跟宋雪桥这个无赖叫嚣,但绝对不敢违逆裴无念的意思,所以她咬牙切齿地甩了宋雪桥一个眼刀,转身往外走去。 “对了,做人不能言而无信。”裴无念淡淡看向那个小孩,“十根糖葫芦,不能作废。” 小孩方才被那一剑惊道,原本已经呆了,听闻有糖葫芦吃,脑袋又活络起来,忙不迭的点头,一脸期待的看向司空月瑶。 司空月瑶回头又狠狠地瞪了一眼宋雪桥,宋雪桥一怔,旋即又颇感委屈,明明下命令的是裴无念,这眼刀也能往他身上飞? 等司空月瑶终于牵着小孩走了,裴无念才转头看他。 “大师兄,你看我干什么?”宋雪桥被他看得一阵发抖,裴无念人送外号笑春风,可谁都知道他是个笑面虎,能不得罪就不得罪,他道,“我最近应该没惹你吧?” “你当然没惹我。”裴无念缓缓摇头,“但我想知道,你惹到谁了?” “我怎么知道,我一不干涉江湖中事,二不勾搭良家妇女,三不烧伤抢掠,世界上还能找到比我更安分守己的浪荡子么?”宋雪桥摊摊手,神色很无奈,“但有时候,麻烦并不会因为你安分守己就放过你。” “不过你消息还算灵通。”裴无念挑眉,“所以七天前你就躲在了天香楼。” “是。”宋雪桥很老实的点头,“郢阳武林大会出了这种事情,就算是傻子也会第一个想到我身上来。” “这种事情”说起来源,也是傻子都听说过。 宋雪桥是玲珑山庄庄主宋定涯的儿子,不多不少十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一个暗器怪才,名丁墨白,自号燕山道人,自古怪才多邪佞,他终日窝在燕山,不仅武功高强,且精于暗器,他做出来的暗器,狠辣且毒,尤以燕山墨冰针和梨花溅最为出名,发动者可无武功无内力,就算是个黄发小儿也能瞬间杀死一个武林高手,所以诸家对其百般忌惮。 终于在一个中秋,在燕山别离山庄发动了对他的一场围剿。 一个武林高手再高手,也无法在众人围困下想逃命,所以必然需要抓住一个冤大头的人质,很不幸,当时并不知道那些大人在干什么,窝在草堆里捉蚂蚱的宋雪桥成了那个冤大头,被燕山道人当场掐晕了拎小鸡一样带走。 宋定涯大怒,拔剑去追,后两人于燕山道人生前为自己建造的机关墓前生死一战,宋定涯取回了燕山道人的头颅,而燕山道人则在最后关头携着宋雪桥彻底关闭了墓门。 宋定涯举着一只头颅在墓周仓皇寻找了半天,也再无别的入口,三天后,他只能神智萎靡地回到了别离山庄,所有人自然而然地认为宋雪桥给燕山道人陪葬去了。 于是,为了答谢宋定涯这位英雄,他们拿那颗头颅祭祀上天,甚至为宋雪桥举办了盛大的葬礼,玲珑山庄里里外外的鬼哭狼嚎足足响了七七四十九天......就在葬礼结束的最后一日,所有人在门口发现了面色红润,身强体壮的宋雪桥。 他一脸惊愕,“谁死了?哭着么大声?” 宋夫人抱着他,哭得更加厉害。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宋雪桥平安而归,玲珑山庄却也不得安宁,燕山道人墓的所在,燕山道人墓的机关,燕山道人墓的秘籍......无一不在困扰着武林中人。 甚至有人猜测没头的燕山道人在最后关头,把全部身家教给了宋雪桥。 玲珑山庄哭笑不得,没头的人连话都说不了,如何教得?可偏偏就有人信了,明里暗里旁敲侧击,打听者众多,惹得人头疼不已。 也是在这种情况下,宋定涯积劳导致旧疾复发突然猝死在玲珑山庄,而宋雪桥被送进了当时最不问世事的武当休养,随着时日流转,本以为这事会被人淡忘,想不到今年郢阳武林大会,燕山墨冰针居然重现人间。 还杀人了。 杀的还不是什么小喽啰,而是衡山的阮十二娘,当时的阮十二正赢了峨嵋一局,一收长鞭,意气风发的时候,突然面色一青,直挺挺地倒在了台上。 所以,等验尸结果一出,消息传遍武林,所有人大惊失色的同时,也重新将目光放到了宋雪桥的身上,流言蜚语再起,有人说,宋家小子就是燕山道人的唯一传人,也有人说,宋家小子掘了燕山道人墓,挖出了墓里的传世秘籍。 如此这般,接踵而来,故宋雪桥不得不躲,偏他听那马蹄声,以为武当只来了司空月瑶一个不讲理的疯丫头支援他,没想到武当那帮老头子待他甚好,居然派来了个很讲理的裴无念。 “挺有自知之明。”裴无念仍旧在看他,瞳仁幽暗,“还有呢?” 宋雪桥道,“你们武当作为地头蛇肯定肩负了不小的责任,所以你们必须来找我,问清楚这件事到底是不是跟我有关......” “跟你无关。”裴无念打断了宋雪桥的话,又补充道,“你没有那个胆子。” “也对,你了解我。”宋雪桥往巷子外走去,边走边悻悻道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4 ,“我要是有那个胆子,还用窝囊在紫琅郡?” 巷子口的砖石上拴着两匹马,一匹乌漆漆,一匹皮毛似雪,马脖子上铃铛响叮当,宋雪桥自觉地牵了一匹,探头看看四周,奇道,“你们没带别的人?” “没有,就我一个,月瑶是硬要跟来的。”裴无念负着手走上来,翻身而上其中一匹,笑如春风,“你知道我那个‘还有’问的不是这些。” 闹市上人潮济济,宋雪桥虽然确实不知道裴无念这个“还有”指什么,所以他很诚实地朝马上的裴无念笑道,“宋某人愚钝,裴兄大可直言。” “你大可以躲回玲珑山庄,去妓院很有意思?”裴无念瞥他一眼。 宋雪桥人已在马上,拍了拍马屁股,眉飞色舞道,“是啊,妓院多好玩,裴兄成天窝在武当那种清心寡欲的地方多无聊,什么时候我这儿花灯节,你过来,我带你去逛逛.....” 话音还没说完,裴无念突然收了笑,语气不善道,“真不好意思,东方姑娘我已见过,并无甚兴趣,下不过下次花灯节,我一定会让月瑶陪你去逛一逛。” 裴无念的马忽地绝尘而去,嘲讽得蹬起黄泥,溅了他的马儿一脸。 宋雪桥有些郁闷,他是好意,司空月瑶不喜也就算了,可以理解,何苦人称“笑春风”的裴无念对他也这般语气不善? 第3章 第 3 章 宋雪桥并非后来上武当才认识裴无念,具体年龄大概是八到九岁那个坎坎里,依稀记得当时裴无念还很瘦小,也不甚爱笑。 彼时各门各派彼时常常交流感情,除了少林一帮和尚,基本每隔一段时间,都是东家一桌酒,西家一桌肉,宴席办得如火如荼,玲珑山庄身处江南富庶的鱼米之乡,屋后临山,门前临水,宋定涯又好广交朋友,当仁不让的成了其中一份大头。 爹好客,儿子自然也当仁不让。 宋雪桥那时候还没成为倒霉的人质,大人吃席谈事,他就带着一帮半年大孩子在山庄里捕鱼遛鸟捉蚱蜢,玩得浑身是泥还不肯停下,常被大人举着扫帚追着打。 华山一脉印水山庄彼时也有个年纪跟他相仿的小少爷,名为陆展沐,因家中都无兄弟,只有姐妹,一来二去,混得烂熟,勾肩搭背跟亲兄弟一样。 俗话说,作恶成双,两人时常联手,横行霸道,为非作歹,左家摘两颗枣,右家讨要个瓜,好不威风。 直到有一天,陆展沐突然神秘兮兮地告诉他,他听小厮说,武当的张老头带着个漂亮非常的小姑娘来了玲珑山庄,但小姑娘羞涩,自打白天来了就一直呆在湖上书斋里,不肯出来见人。 宋雪桥正在挖黄鳝,一听,铁锹都丢到了一边,一颗泼皮浪子心在他七八岁的时候就展现的淋漓尽致,当即大喜,二人商议决定夜探湖上书斋。 玲珑山庄的湖上书斋并非真正是书斋,而是宋定涯在院中湖上所造客房,八面玲珑呈环状,雕梁彩绘,中有一莲花儿汉白玉石台,可供舞姬乐师湖中奏乐,声音辽远空阔,入住之人可从房间窗户观赏湖光山色,美人美景,也是宋定涯最引以为傲的建筑之一。 而这座巧妙地湖心建筑则成了宋雪桥眼里执行他计划的一环。 说来也简单,月亮初升时玲珑山庄开饭,夜幕全黑时,客人回房,在这段时间里,湖上书斋除了各家房门口有家奴看管,旁处连只耗子都没有,他二人轻功都是打小就学,从汉白玉石台跳进其中一间绝不是什么难事。 陆展沐闻言,拼命点脑袋瓜子,“宋兄当真聪明。” 宋雪桥十分谦虚地摆手,“哪里,哪里。” 于是当日夜晚,两个身影鬼鬼祟祟钻进了湖上书斋,又鬼鬼祟祟上了那座汉白玉石台,月色温润,东北方一间客房里幽幽地亮着一盏灯,灯下人影幢幢,在窗纱上照出一片暗色的光影。 陆展沐扒着石台点头,啧啧道,“身材不错。” 宋雪桥点头,也啧啧道,“这样的姑娘,放在武当那种地方,周遭都是些成天练剑打拳的家伙,多不好。” 陆展沐疑道,“为何不好?武当武功高强,教出来的姑娘肯定独步武林!” “那就不温柔了。”宋雪桥盯着那抹似乎动了动的身影,摇头晃脑道,“姑娘武功高强不被人欺负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被人好好疼爱,保护他们不被欺负才是正道。” “那她们自己拼命修习武功,岂不是来得更方便?”陆展沐不解。 “说了你也不清楚!”宋雪桥从袖子里“啪”地一声展开扇子,“进去瞅瞅有多漂亮!” 汉白玉石台四周有四座莲花灯柱子,二人一前一后旋身而起,脚尖一点掠过莲花柱子,像壁虎一样趴在了雕花窗子上,互相一使眼色,同时直挺挺撞开窗户,跃进了屋子,屋子里的漂亮姑娘正举着书,顿时一凛,一柄长剑已经出了鞘。 “这么高!” 宋雪桥被窗台绊得一个趔趄,“呸呸呸”吐掉了口里的黄泥,又去拍自己白色小衫上的灰,身侧跟着进来的陆展沐反应较快,看着那道寒光,已经快哭出声了,“宋......宋兄。” “宋你个头。”宋雪桥还在锲而不舍地扫着自己的袖子,完全没在意那把长剑已经落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们是谁?”美人终于开了口,声音也软软糯糯的,好不可爱,宋雪桥瞬间笑弯了眼,顺势抬起头,“在下宋雪桥,敢问姑娘芳......” 脖子上剑锋冰凉,宋雪桥停下却不是因为这个,而是他看直了眼,“哇!姑娘果然当得起国色天香二字!” 陆展沐哆哆嗦嗦,“是四......个字。” 眼前“姑娘”比他们还要矮上一截,瘦瘦小小的,虽然穿的灰不溜秋,面色却颇为白净且清爽,眸子如星,唇如早樱,宋雪桥认为这样的人眼中如果多一些艳色应该相当勾魂夺魄,只是非常可惜,此时美人眼中除了警惕就剩下怀疑...... “宋家公子?”美人终于稍稍收敛了眼中的敌意,转而有些古怪的意思,一个剑花入鞘,“你们为何不走正门?” 宋雪桥扇着扇子往前两步,挑眉笑道,“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在下也并无冒犯之意......只是。” “男女授受不亲?”美人皱起了眉头,“你们来找月瑶?” “原来你叫月瑶啊,好名字啊好名字!温婉可人!”宋雪桥笑眯了眼,大加称赞。 美人神色更加古怪,似乎想跟他们解释什么,却听屋门瞬然“砰——”地一声被一人踢开,一个红衣小女孩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大声叫嚷道,“师兄?谁找本小姐?” “师......兄?”两人看看眼前的美人,又转眼大量进来的红衣小姑娘,登时目瞪口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5 呆。 红衣小女孩抓着只鸭腿,大声道,“在下武当司空月瑶!这位是我师兄,裴无念。” 宋雪桥震惊之余还未来得及答话,陆展沐一听这名字,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口无遮拦道,“莫非是张道长几年前在山脚下捡的那个裴无念?” 司空月瑶的脾气现如今来说,已经收敛许多,八九岁时则达到了爆炸巅峰,稍一撩拨就能炸得昏天黑地,一听这话,面色一变,鸭腿一扔,一拳就招呼了上来,“不准你说我师兄!” 除武当少林外,几大山庄的高手多数是世家子弟,从小便锦衣玉食,专人教养,裴无念纵使在同龄人中再怎么优秀,也只是个捡回来的孩子,不被大家看重,个子也不高,瘦瘦小小小的,性格有些温吞,难免叫别人看了觉得好欺负。 司空月瑶就不同了,司空乃本朝官家大姓,入山门前就被养的身强体壮,从小又是山上打打杀杀下来的,年龄虽小,一拳力气却足以叫陆展沐鼻青脸肿。 宋雪桥来不及多想,忙挡在他们两个的混战中间,“息怒!姑娘息怒!” “我叫你欺负我师兄!”司空月瑶鼓着腮帮子,一拳挥下去,丝毫不留情面,“印水山庄了不起吗?!有钱了不起吗?” “我不是故意的!”陆展沐大声讨饶,旋即又侧身去避开司空月瑶的金刚拳,“我随口胡说!小姑奶奶!” “再打下去要出人命!”宋雪桥也挨了两拳,鼻青脸肿,哼哼唧唧道,“我道歉!我帮他道歉!” 他们当然不能跟一个小姑娘动真格,只能希望她尽快撒完气,好停手。 “快!”司空月瑶终于打累了,甩了甩自己的头发,两个小辫子迎风飞舞,“道歉!” 裴无念傻了一样看着眼前的一团混乱的场景,他的年龄和阅历并不能告诉他接下来该如何做,毕竟打群架这种事儿,武当门规严谨,莫说亲眼见到,恐怕听都很少听说,司空月瑶虽然是异类,却也从不敢在山上作妖。 再者说,武当像陆展沐这般不懂事儿的大少爷也是少数。 门外忽地想起一阵脚步声,夹杂着交谈,屋子里除了司空月瑶,所有人都一怔,毫无疑问,是那帮大人谈笑风生地回来了。 宋雪桥彼时突然回过神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把司空月瑶推到了裴无念身上,也不顾她如何哭闹,扶着鼻青脸肿的陆展沐就跳出窗外,上了汉白玉石台,蹑手蹑脚地出了湖上书斋,一路狂奔,直到身后的声音和灯火都逐渐消失不见,才在主屋后一座高大的草垛前停下来。 “咱现在怎么办?那姑娘真是个母夜叉。”陆展沐喘着粗气,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疼得他呲牙咧嘴。 宋雪桥境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但他仗义地拍拍胸脯,“一会儿你先回去,就说和我捉鱼摔的,你爹疼你,绝不会如何!” 陆展沐向来拿他当大哥,点点头爬起来,“都听你的!” “欸,不对啊!”陆展沐摸了摸自己的肿下巴,“那母夜叉肯定要向我爹还有你爹告一状,说我们欺负他们是兄妹,我爹肯定不会不会放过我啊!” “完了。”陆展沐又沮丧地垂下脑袋。 “那你也说是我的主意!总之全推到我身上就对了!”宋雪桥眨巴眨巴眼,晃晃自己的扇子。 “这样你怎么办?”陆展沐皱眉,“那我太不仗义了!” 宋雪桥去摆摆手,“我躲在这草垛里头,明天过后再回去,他们就忘啦,再者说,我自小被打皮实了,也不怕。” 说罢,宋雪桥还挽起自个儿的袖管,露出一截白白胖胖的手臂,陆展沐终于放心了,热泪盈眶的用力勾了勾宋雪桥,“宋兄好气魄!你等小弟我先回去探个虚实!晚点给你送棉被来!” “好兄弟!”宋雪桥也热泪盈眶。 眼看着陆展沐吭哧吭哧地走远了,宋雪桥呲牙咧嘴伸手摸摸自己引以为傲,此刻却被打的发肿的脸蛋,长叹出一口气,突然转身,狗一样刨开草垛外的一层金色的干草,里头霎时露出一个可供躬身进去的洞口来。 这里是宋雪桥打小被揍了以后,或被揍之前的绝佳藏身之地,理由很简单,只要犯了错,躲起来,没人能找到他,必然惹得全山庄出动找来找去。 等过了这段时日,再可怜兮兮地出来,宋夫人和大小姐定然抱着他哭爹喊娘,左看看右看看他有没有饿着或者受伤,宋定涯此刻即便气歪了胡子,也不好再动他,不然肯定被妻子女儿追着一通数落。 人嘛,总是喜欢失而复得的。 久而久之,这个小小的草洞里面已经被他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和吃食,秋夜风凉,草垛子有些窜风,他躲进去,扯了些草杆往身上盖了盖,又打了个喷嚏,这才眯着眼,和衣睡了过去。 第4章 第 4 章 宋雪桥是被热醒的,即使在梦里神游,他也想不通,为何这西风凛冽之际,自个儿会热得发汗? 他闭着眼翻了个身,想扯掉身上的草杆,却忽地抓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软软的东西挺凉,像隔壁阿婆做的冻豆糕,很香,很好吃。 他抓得舒服,砸吧砸吧嘴,今儿一晚上忙着和陆展沐为非作歹,居然忘了去厨房偷点热乎的东西吃,当真失策。 紧接着,五脏庙终于开始轻轻地叫唤起来。 冻豆糕缓缓在眼前飘来飘去。 宋雪桥就这么瞪大了眼看着,知道那冻豆糕讨好般飘到了眼前,他想也没想,张嘴便咬去,冻豆糕却骤然一缩,避了开来。 “不得了了!成精了!”宋雪桥一吓,迷迷瞪瞪中直起身就拼命往外跑去,身侧那冻豆糕精似乎也被他吓了一跳,忙伸出手将他扯了回来。 鼻尖一阵淡淡的凉意袭来,嘴巴被捂住,宋雪桥很快清醒。 冻豆糕精开口说话了,语气有点压抑的焦急,“你想被宋庄主打死么?!” 虽然不知是敌是友,但宋雪桥此刻绝对不希望被宋定涯抓到,于是他坚定的摇了摇头。 冻豆糕警惕地听了听四周动静,确定没人以后,才松了一口气般放开了他,又默默地坐到了 一边。 外面天色已经全黑,只有一点冷冷的月光,屋子后头寂静无声,宋雪桥看不清来人,但能肯 定不是陆展沐,加之这人似乎不希望他被宋定涯抓到,他又摸到自个儿身上的厚被子,顿时感动非常,抱拳道,“不知阁下哪位大侠?滴水之恩,小弟定当涌泉相报!” 冻豆糕一怔,像是在黑暗中抬头看他,旋即又埋下头去,没回答。 宋雪桥天不怕地不怕,想到刚刚自个儿摸到的大概是此人的手,那样凉,又不回话,脑子里古怪的想法便蹭蹭蹭往外冒,开始胡说八道,“莫非阁下是鬼?正在行善积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6 德做好事以便轮回?” 冻豆糕听他这话,又有了点动静,一双圆丢丢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亮光,似乎更加不可思议的看他,宋雪桥被看得一阵发毛,往被子缩了缩,“我不说了,不说了,您该怎么投胎怎么投胎。” “我......是来代师妹向你道歉的。”冻豆糕略有些迟疑地开了口,“把你们打成那样还告状......很不该,也希望你们不要放在心上,她一向都是如此。” “啊?”宋雪桥脑子里飞速转着,师妹?道歉?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旋即大喜道,“裴兄!” “......”裴无念似乎很不习惯被人这般热情相待,往外又挪了一点。 宋雪桥短时间内算盘却打得飞快,他觉得以裴无念出剑的身手,极有可能成为他和陆展沐为非作歹小分队的一员得力大将。 再加之那小脸跟姑娘一样秀气,万一他们闯了祸,只要将裴无念推出去哭哭啼啼几句,说不定都不用他每日亡命天涯。 于是他往裴无念身侧挪了挪,嘿嘿笑道,“我说裴兄,这是小事儿,我们也有不对,不你不用介怀。” “真的?” “真的真的。”宋雪桥挠挠头,“陆展沐怎么样了?” 裴无念此时手无佩剑,整个人都是小小的一团,小声道,“你揽了所有罪名,所以陆公子没事,我方才去找了他道歉,他正准备给你送被子,说你在这里。” “怪不得,我说我这地儿颇为隐秘。”宋雪桥啧啧抬头打量自己的狗窝,心道陆展沐还算仁义。 他继续套近乎,“不过,这地方你可是第一个进来的,那从今往后咱就是哥们儿了!” “哥们儿?”月亮斜斜地照进来,裴无念一双眼睛颇为纯净,他似乎对这个词很新鲜。 “你看啊!”宋雪桥给他掰指头,“陆展沐是印水家的大公子,他家还有个小他三岁不知道在不在吃奶的妹妹,我家一个我,上头一个亲姐姐,你是武当的弟子,我看了下,跟你亲的也就司空月瑶那个小姑娘。” “所以啊,咱都是没兄弟,只有姐妹,不如结拜当个哥们儿咯?”宋雪桥数完几大山庄,一拍手,“日后行走江湖,打打杀杀,互相也有个照应。” “行走江湖?”裴无念抱着膝盖,又是一脸怪异的看着他,“你们不当庄主吗?” “当庄主?”宋雪桥撑了下巴,“像我爹一样整日里交际走访,哪有一点江湖侠客的样子,当真无趣。” “可玲珑山庄的武学怎么办?”裴无念对他这个回答似乎很难理解,众所周知,玲珑山庄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创下武林大会双头筹的门派。 且与其他门派不同的是,玲珑山庄擅双兵器,一剑一鞭打天下,其中剑法广而精,有薄如树叶的软剑,也有重逾千斤的精铁重剑,宋雪桥的祖父宋怀所创《无双剑谱》共四十八卷,已被武林传为神话。 至于鞭法,宋雪桥胞姐宋焰亭十六岁初上擂台,不到半个时辰,一条软铁鞭就已经甩下了七八个榜上有名的高手,由此可见一斑。 这样声名显赫的家族和绝世武学,外人求都求不来,宋雪桥不仅不愿当庄主,居然直言觉得无趣。 “武学?我会不就好了。”宋雪桥满不在乎,“况且我不喜欢用剑,用剑易伤人,人命可贵,还是用手比较有分寸。” “唔......”裴无念点点头,似乎觉得他说得有理。 “还有!你那个武当剑法才叫厉害,剑横到我脖子上,我都没发现!”宋雪桥半带真心,半带阿谀地拍拍他,“太快了!” 小孩都爱别人夸自己,想来裴无念也不例外,宋雪桥正为自己的小小心眼感到愉快,却被打断,裴无念摇摇头,“不行,还不够快,我师父快多了。” 裴无念相当严肃,眸子晶亮,满是上进心地看着他。 这下倒把宋雪桥搞得不知如何作答,半晌,他老成地拍了拍裴无念的肩膀,“裴兄,你还小,现在达到木眉道人那个水准的,不是妖怪就是神仙,但十年之后,说不定你就能出师了!” 这话他是真心的,天地良心。 “真的吗?” “真的!”宋雪桥三根手指对天发誓,继续忽悠“那咱拜个把子,日后我也好见证你成为武林宗师的那一天!” 裴无念有些激动地红了脸,“嗯。” 宋雪桥大喜过望,他没想到这个武当的小子这么好骗,他麻溜地爬起来,掀开棉被,开始往草垛深处挖了起来,很快,一个中秋剩下的小月饼,几根麻花,一坛子米酒就被他挖了出来,抱在了怀里。 “你这是干什么?”裴无念有些好奇。 “拜把子啊!”宋雪桥振振有词,“没有鸡,没有羊,没有猪,就用用月饼麻花应该也行,至于歃血......” “等等?要歃血?”裴无念声音抖了抖。 “不用不用!”宋雪桥拍拍他表示安抚,又埋下身子去鼓捣,“那个太疼了,就用米酒得了。” 等那些小物件一一摆好,月亮也十分给面子地从云层里完全探出了头,照得金色的草垛一派银衣素裹,煞是好看。 宋雪桥领着裴无念对着月亮熟练地拜了一拜,这才猛然想起来,“裴兄,你多大?” 裴无念认真的回想,“师父捡到我的时候,我将将断奶,他们说大概是宣正十年八月生人。” “那你是九岁,我是宣正十一年腊月生的,今年也要满九岁!这样我该叫你一声裴兄!”宋雪桥笑眯眯地下了定论。 “哦,好。”裴无念有些愣愣地点了点头。 裴无念有些愣,裴无念有些呆,裴无念凶起来剑很快,这便是宋雪桥童年时期对他的三个最大的印象。 也拜他那位师妹所赐,等到第三日,各家宴完都走光,他终于偷偷摸摸的溜出草垛时,宋定涯第一次无视了宋焰亭和宋夫人的求情,将他扒了裤子打了个痛,边打边红着脖子喊,“我叫你欺负小姑娘!我叫你带坏展沐!我叫你惹人家大师兄!” 宋雪桥咬着板凳角,闭着眼喊打得好,没有半点不愉悦的意思,一边窃喜勾搭上一个哥们儿,一边琢磨着自己该什么时候出去浪迹江湖。 第5章 第 5 章 浪迹江湖,说得豪情万丈,真正实践起来却困难无比。 年少时哥哥弟弟坐屋顶畅想未来,一个个都是英雄大侠,豪迈非常,可如今看来却都成了镜花水月,宋雪桥托着下巴发呆,当时的三个孩子里,也就陆展沐常年在外浪迹天涯,他和裴无念,一个终日在紫琅郡游手好闲,一个终日在武当金顶闭门习武,竟都不是当年那般心性了。 另者,当初他那两位小弟长相身手也大有长进,不仅都长得比他高,比他壮,而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7 且在江湖上声名鹊起,裴无念自不必多说,就连屁颠屁颠给他打下手的陆展沐如今也因行侠仗义,人人尊他一声“陆大侠”。 唯独见到他,不冷不热地甩出一句,“哦,那个冤大头宋家小子。” 莫名其妙就矮了一个辈儿,宋雪桥非常不服,冤大头是他的错吗? 要怪也得怪燕山道人,活着的时候不给他安宁,就连做了鬼也不放过他。 裴无念打发走了司空月瑶,宋雪桥本以为他关于此次暗器事件有要事相商,不料“妓院”话题过后,这位大师兄虽然仍旧一脸温和,却连话也不同他讲了,一个人慢慢走在前头。 着实憋,憋死个人。 两人已出了紫琅郡,一前一后骑着马晃晃悠悠地走过一片树林,马儿累了,两侧梨白杏花香,还在江南地界,新雨渐濛,不像赶路,倒像遛弯,宋雪桥天生耐不住寂寞,也不想继续跟在后头吃黄泥,拍拍马屁股,小跑两步并肩上去。 刚想搭腔,裴无念不动声色扯了扯自己那匹白马的缰绳,往前挪了半个马身。 马随主人,傲气得很,鼻子里一哼,朝宋雪桥斜眼,一样没有好脸色。 宋雪桥也朝它瞪眼,锲而不舍地扯了扯自己的缰绳,再追上去。 裴无念也不看他,甩给他玉雕般的半个侧脸,再往前挪半个马身。 如此来来回回七八下,宋雪桥终于受不了了,扯住了他的袖子,“裴兄,长路漫漫,旅途寂寞,您就不想说些什么?” “你要我说什么?”裴无念仍旧懒得看他,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但宋雪桥很高兴,这起码证明裴无念还愿意理他,“比如说......我们现在去哪儿?” “回武当。” “我这问题问得有些傻。”宋雪桥单手拍拍自己的脑袋。 裴无念并不看他发傻,只一个劲儿在前头走。 “那......就说说武林大会的事儿!”宋雪桥努力找话题,“千里迢迢从郢阳赶过来,总不会就带我回武当拜个年吧?” 裴无念目不斜视,“年早过了。” “那拜个晚年!”宋雪桥啧啧道,“郢阳的年货我可是想得很!” “你去给江湖塔给阮十二的尸体拜个晚年也挺好。”裴无念终于扭过头来,扫一扫自己袖子上那只手,又抬头看了他一眼。 宋雪桥浑身一凛,很自觉地放开,旋即又惊愕道,“居然是公孙给阮十二娘做的尸检?” “是。”裴无念敛神道,“除了他,天底下也没有第二个人敢妄下定论,说这件事跟燕山道人有关。” 公孙清宴算是这天底下的一大奇人。他是一家名叫江湖塔客栈的老板,腰缠万贯,二十二岁那年娶了他的老熟人江湖上四大美人之首的叶影束,惹得一方艳羡。 同时他也是个神医,至于神到什么地步不好说,虽不能生死人,肉白骨,但他会解千种奇毒,专治各种刀伤枪伤,但凡还有一口气儿的,送到他手上,十有八]九能拉回来。 燕山道人别离山庄大开杀戒那回,几大门派弟子几乎一半儿身中暗器剧毒,死尸一样横七竖八地倒成一片,便都是他窝在药庐子里接筋脉接了几宿,硬生生从阎王手里抢来的。 更让人惊叹的是,公孙清宴活神仙一样的本事,却天生盲了一双眼。 那双眼宋雪桥也曾见过,几年前,他还没娶叶影束,兵器谱擂台挂着红绸,设在江湖塔边,叮叮当当打成一片,他去看过热闹,见到路旁一个穿浅碧色袍子的人在路边给一个摔伤的老人上药。 老婆婆哭闹道,“那帮挨千刀的挤伤了我!” 公孙清宴微笑着柔声安慰,偶尔抬起的脸足以让人看傻,眼神清澈柔和,瞳仁浅棕温润像隐着远山氤氲——可惜没有焦点。 宋雪桥活到弱冠,一直自诩美男子,那一刻倒觉得自己成了王八。 也正是因为如此,公孙清宴人品颇得赞誉,他的话也极少有人不信,尤其是能治燕山道人暗器的,目前来讲,天底下确实只有他一个。 阮十二娘的尸体经他验过,一锤定音,所以几天之内燕山墨冰针现世的消息才得以传遍江湖。 宋雪桥突然干笑了两声,“怪不得闹得这样大,这样看来燕山老头的魂还......真是不肯罢休啊。” “所以师父很担心你在此时期被奸人所害。”裴无念纡尊降贵看他一眼,“只是想不到,你躲在天香楼,日子过得比我们想象得快活多了。” 完了,又绕回来了。 宋雪桥忙打哈哈,“我无双剑谱已经练到了八重,哪有什么奸人来害我。” “你觉得足够?”裴无念淡淡道,“燕山道人墓如果真的被旁人打开,而那人不是你,后果是什么,你想明白了吗?” “无非就是腥风血雨,他在暗,我在明,我成众矢之的,他是缩头乌龟。”宋雪桥在天香楼那七日早已想通了这一点,他将胳膊枕到脑后,也不抓缰绳,自己那匹马聪明,会屁颠颠跟着跟着白马走。 他叹道,“可那又如何?没做过就是没有,我两手空空,各家都看在眼里。” “这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师父担心的是,时日久了,不仅是那些缩头乌龟,恐怕不少名门大派也盯着里头的秘籍和暗器。”裴无念皱了眉头。 宋雪桥却咧开了嘴,挑眉道,“还有呢?” 裴无念道,“过不了多少时日,他们一定逼你带他们去找燕山道人的墓,即便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些人也不会放过你。” 宋雪桥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他在被挟持的途中,被燕山道人塞下了几颗药,一路都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自己身边一壶清水一匹马,还有一张地图,他就自己回来了。 然而这套说辞他已经跟无数个人用过,可惜,没几个人信。 但他此刻关心的倒不是燕山道人的烂摊子如何如何,他探身朝裴无念咧嘴一笑,“师兄,你终于肯理我啦?” 裴无念反应极快地也朝他一笑,春风扑面,“接下来,我又不想理你了。” 眼前白马突然一惊,长嘶一声,接着又像发了疯一样往前狂奔而去。 “欺负本公子骑术不如你喽。”宋雪桥抱着胳膊,哼了一声,又急急忙忙策马追上去。 紫琅郡到郢阳城快马加鞭也要走上半月有余,由南及北,一路也是风景名胜数不胜数,走走停停,宋雪桥也趁着风光好,旁敲侧击才知晓司空月瑶去了玲珑山庄报信,顺道去金陵置办些兵器,给今年新上山的弟子们使。 宋雪桥听到消息时,正四仰八叉地倒在客栈床上翻书,随口嘿嘿道,“今年也不知道女道有几人,年方多少,姿色如何?” 裴无念一直跟他一间房,理由是怕出意外,宋雪桥也并不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8 介意,又不都是黄花大闺女,谁也占不着谁便宜。 彼时裴无念正坐在桌旁喝茶翻书,原本已经打算理他了,一听这话,脸又青了三分,手里的瓷杯重重往桌上一磕,咬牙切齿,“你要是敢把乌烟瘴气带到武当去,别怪我把你丢下山。” 武当山山形险峻,山石棱棱,山下密林幽深,丢下去还有数不清的山林野兽,稍微想一下就觉得背后发凉。 虽知他不可能这么干,宋雪桥还是一个哆嗦,“蹭——”地一声跳下床,掀袍坐到案边,语气讨好,笑嘻嘻道,“小弟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裴无念突然掀开眼皮,深深地看他一眼,起身合书走了出去,只留下衣袖间一缕清香甩在他脸上。 宋雪桥坐在桌边,自言自语,“我又哪里惹到他了?” 这下板着脸三日有余,他们才磨磨蹭蹭行至郢阳城内,四处才开始热闹起来,这地方宋雪桥每年都要来上几趟,给几位师父跪上一跪,也不觉得多新鲜。 只是让他有些没想到的是,他原以为裴无念是那种不下山的武痴,却不料几年不来,这城中上至檐角横飞的大酒楼管家,下至街边卖玩意儿的小贩,竟都笑嘻嘻地喊一声,“裴公子好。” 裴无念自然是含着笑一一应一声,宋雪桥牵着马,心下大骇,这脸变得也忒快了!今早上还冷着! 有大胆俊俏的小姑娘甚至走上前来,捧着一篮子红绸细细扎着的桃酥,飞红了脸,头也不敢抬,“裴公子,一路辛苦,奴家一点点小心意......” 宋雪桥不知哪里来的作恶欲,一下子窜到了裴无念面前,“好好好,我帮他收!我帮他收!” 姑娘一愣,见也是个相貌俊秀的,脸更红了,“你是......?” “我啊?”宋雪桥抱着竹篮子挑眉朝姑娘笑,“我就是裴公子雇来的跟班!他的东西我负责抗!他的衣服我帮他洗!他丢了猫我帮他找!” “跟班?”姑娘“扑哧”一声捂着帕子笑了,“果然是大门大派,连跟班都玉树临风。” “这话我爱听。”宋雪桥眨眨眼,暗送秋波。 裴无念突然上前一步,朝哪小姑娘粲然一笑,“多谢姑娘,在下一定择时回礼。” 墙角竟一片抽搐声,接着是无数竹篮子碰撞和姑娘们叽叽喳喳的声音,送桃酥的姑娘脸已经成了猪肝,“没没没......不不不用。” 宋雪桥看看裴无念,暗自吸凉气,一来,他突然想到了爆竹司空月瑶,裴无念打小就把她宠上了天,若是这种时候跟着一起出来,恐怕能被郢阳的姑娘踩死,二来,他也很玉树临风......可为什么没人看他? 不对,裴无念在看他,一脸不怀好意。 果然,裴无念幽幽地开了口,“这位小兄弟最爱桃酥,一路过来恐怕也馋了,让他吃几块如何?” 遂他的意,宋雪桥笑容僵住了,他出身江南,桃酥从小就是吃腻了的,现如今刚一路奔波,本来就有点恶心,篮子的桃酥个头儿极大,新鲜地冒油,他方才纯粹是图个好玩,没想真吃,若是这几块吃下去,肚子就要坏了。 可裴无念在看他,漂亮小姑娘也在一脸期待地看他。 宋雪桥只好干笑,“如此佳品现在吃岂不无法回味,等我带回去慢慢享用!” “你若带回去.......”裴无念靠近一步,笑意更浓,“姑娘怎知你的心意?” 宋雪桥咽了咽口水,好在这时,空中突然飞身降下来一个淡紫色的人影,竟没有一点征兆,身法如同鬼魅。 “好功夫!”宋雪桥正待鼓掌。 来人却指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有空在这儿招蜂引蝶!不知道先去办正事儿么?!” “叶叶,我又不是故意的。”宋雪桥抓着桃酥,缩了缩脖子。 第6章 第 6 章 周围人群又是一阵骚动,甚至有人开始激动地窃窃私语起来,来者是个女子,年纪不大,容姿艳丽,在宋雪桥看来可与东方迪迪一教高下,只是略有倦色,一身团花描银的紫衣,勾去了半条街人的眼。 唯一可惜的是头发已经盘起,用一根镂花簪子松松挽着,不用多说,是他人妇,公孙清宴他老婆,江湖塔老板娘叶影束。 宋雪桥讨饶的同时,嘀咕道,“说是保我不受奸人所害,郢阳第一美人和第一美男你俩往这儿一戳,还不是跟活靶子一样。” 裴无念道,“你说什么?” 宋雪桥干笑,“我夸你呢。” 人群还在躁动,街边烙饼的小贩手一抖,油溅了路人一身,郢阳武林大会。 自然有不少外地高手前来,恃才傲物,有色心也有色胆的不少,一个双刀的彪形大汉自他们身侧路过,不怀好意地看了眼叶影束,吹了一声哨,一双手就伸了过来,还打算在她腰身上摸一把。 叶影束正盯着宋雪桥正准备二次发作,突然娇笑着回头,也伸出自己一只柔若无骨的手,轻轻巧巧地抓住了大汉伸过来的毛爪子,大汉自认有戏,大喜过望,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线。 宋雪桥心道哥们儿好走,裴无念面无表情。 “这位大哥,你有何指教?”叶影束笑得能滴出蜜来。 大汉还未来得及说话,脸上登时变色,五官也扭到了一起,那只手突然“嘎达”一声,软乎乎地垂了下来,像是被人瞬间抽去了骨头。 叶影束还握着他的手臂,微笑,“我在问有何指教?” 大汉满头大汗只能喊道,“女侠...饶命!” 人群陷入静默,接着又隐隐骚动起来,不到半柱香,整条街跑了一半。 那送桃酥的小姑娘双腿发抖,宋雪桥眼疾手快扶住她,又把她往外带了几步,嘿嘿笑道“姑娘,今日不便,改日再叙!” 小姑娘愣愣地点点头,匆匆往巷子外跑去。 “今日这位大哥好像不便?要不我们也改日再叙?”叶影束手中用力,柔声道。 “不不不......”大汉叫苦不迭,“不敢了!” 宋雪桥喜闻乐见,捅捅裴无念,“大侠,此等仗义之事,你怎么不动手?” 裴无念目不斜视,“你觉得需要我动手?” 宋雪桥抱抱桃酥篮子,啧啧道,“有道理。” “请滚吧。”叶影束笑眯眯地甩开了大汉,大汉如获大赦,抱着手臂,连滚带爬地走开,踉踉跄跄消失在一个路口。 “呸!哪来的窝囊废。”叶影束骂道。 宋雪桥正待夸夸她的身手又有精进,叶影束却直接朝裴无念抱了抱拳,“裴公子,张真人已在江湖塔等候你们多时了。” 又转头看他,眼中凶光毕露,“是不是这小子又沿途作怪了耽误行程了?” 宋雪桥一凛,忙朝裴无念挤眉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9 弄眼,好在裴无念这回倒是没有害他,只道,“舟车劳顿,到这儿慢了一些而已,师父下山,叶姑娘亲自出来,是不是又出了什么大事?” 叶影束看看四周又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低声道,“不仅是张真人,几大门派的人都未离开,阮十二死后,又死了两个。” 说罢,她顿了顿,眼睛扫向宋雪桥,“恐怕......他们都在等宋雪桥。” “可惜即便他们等我,也毫无意义。”宋雪桥拎着桃酥,“我什么都不知道。” 裴无念道,“先过去见师父。” 叶影束在前面带路,沉声嘱咐,“我之所以先出来,也是为了提醒你们一点。” “郢阳进来人多口杂,江湖塔也不一定安全,你们一定要小心为上。” “的确如此。”宋雪桥点头,“不过,已经有人找上门了。” 宋雪桥手里捏着一块红绸,红绸是从包桃酥篮子上扯下,轻轻一翻,一片青色的叶子飘出落在了他的手上。 叶子上刻着一些发黑的字迹。 叶影束转身看了一眼,便惊得四处看看,怒道,“你为什么不抓住那个小姑娘!” 宋雪桥眨眨眼,“因为我怜香惜玉。” 裴无念看一眼叶子,“那个女孩不是隐谷的人,她不知道这片叶子什么时候被嵌进她的红绸。” 宋雪桥点点头表示赞成,“好一手借花献佛。” 就在前一年的武林大会,江湖上还没有隐谷,隐谷,顾名思义,大隐隐于市,他们不像几大山庄和几大门派一样,辉煌地里在世上供人瞻仰,门生趋之若鹜,他们躲在哪里,并没有人知晓。 在路上遇到的每一个其貌不扬的人,都有可能是他们的一员,隐谷谷主名为花邀酒,无人见其形貌,也只是在此次武林大会挂了一个名,派来的是手下两名弟子,八仙斧成定,流星锤祁垣啸,仅在第二日就大胜了少林,上了门派榜第三位。 没有人怀疑他们的实力,有嫉妒的人讥讽他们是邪教,但隐谷和那些邪教颇为不同是,他们都很随和,从不胡乱杀人,甚至连通信器具也是文绉绉的一片叶子。 “他们这是给我送请帖来了。”宋雪桥将叶子展开。 裴无念道,“说什么?” “三天后午时三刻,摘星阁一叙。” 叶影束急道,“不能去,祁垣啸跟成定的武功,我们都探不出底。” 宋雪桥把叶子收进袖子,笑着指指裴无念,“我俩联手呢?打得过吗?” 叶影束摇摇头,“裴公子固然厉害,万一他们群攻呢?” “那我就跑呗。”宋雪桥往前走了两步,江湖塔在一堆建筑中鹤立鸡群,招牌漆金,耀目无比。 “这个世界上,能追上我的人应当不多。” 叶影束不说话了,宋雪桥虽然总是一副随随便便的模样,但他的轻功确实排的上江湖前三,这也是他在武当为数不多学到的招式。 这一点,她承认,也没有人会不承认。 “自求多福吧你。”叶影束翻了个白眼,率先走进江湖塔。 江湖塔共七层,果然人多口杂,武林大会这一月有余,一楼食客是赶来观摩的小门小派,多数喝着酒,大声讨论着这些天的事,二楼才是几个声名赫赫的大山大派,三楼以上则是他们的住处。 裴无念不动声色往他身前挡了挡。 “别慌,这儿不会有人把哥哥我怎么样的。”宋雪桥拍拍他。 “你好歹也是武当的人。”裴无念道,“如果有人把你怎么样,你打不过,丢的是武当的脸。” “你就这么肯定你身手比我好?”宋雪桥咬牙切齿,皮笑肉不笑道,“要不咱俩单挑去?” 裴无念还没来得及回答,叶影束就摆摆手,“你还是算了吧,你轻功也不如裴公子,最后逃走都没办法,那才是丢人。” “叶叶,你也瞧不起我啊?”宋雪桥故作伤心,“他明明三年前还跟我平手。” “不是我瞧不起你啊。”叶影束提着裙子带他们走上二楼,像是要继续往前走,边嗤道,“我不过实话实说,不信一会儿让你师父评评理。” “我可是外家养的,他可是武当亲生的,你说张老头喜欢谁?”宋雪桥更委屈了。 裴无念哼道,“白眼狼。” 叶影束却突然一顿,笑着打开了身侧的一扇朱红的门,嘲道,“这话有种当着你师父的面儿说。” 宋雪桥一看上当,忙摆手,“我是开个玩笑而已。” “小兔崽子,你这个玩笑开得倒是好!” 声音苍老如洪钟,力度十足,不怒而自威,屋内共有五个人,两个坐着,三个躺着,坐着的一个是挂着笑的青衫公子,一个是鹤发老人,长须道袍。 躺着的都盖着白布,毫无动静。 宋雪桥掀袍给老人跪下,乖乖道,“徒儿见过师父!” 裴无念对着老人一抱拳,“师父。” 叶影束自觉的走到公子身边,朝张仲逑道,“掌门,你为他操碎了心,这回瞅见这小兔崽子怎么背后说你的吧。” “他是欠打。”张仲逑眯了眯眼,也不让宋雪桥起来,“不过这一账先记着,公孙,你跟他说。” 公孙清宴微微一笑,“虽然您这徒儿是有些该打,但他跪着看不到尸体。” 医者仁心!宋雪桥热泪盈眶,感激的看看他,公孙清宴虽然看不见他,但好像能感觉到一般,朝他点点头。 张仲逑也不是有意要罚他,宋雪桥素来口无遮拦,全武当都晓得,他早生气生麻木了,挥挥手,“你起来吧。” 公孙清宴走到三个人身边,三个人身前都点着蜡烛,公孙清宴扬手,轻轻掀开了靠外的一条。 除了宋雪桥倒吸一口凉气,每个人都很冷静。 竹板榻上躺着一个人,白衣一尘不染,手臂缠着一条织锦暗纹的红绳,长发散在肩头,身材曼妙,看得出是个年轻女子,可惜五官错横,布满青筋,看不出半点人的影子。 “峨嵋的人?”宋雪桥皱了皱眉头。 “峨嵋的琼茉儿。”公孙清宴神情有一丝痛心,但他随即掀开了第二条白布。 这回不仅宋雪桥眼睛瞪大了,裴无念也是赫然一怔,他上前一步,颤声道,“无奕?这是怎么回事?” 竹榻上是个蓝衣道袍的少年,面色祥和,已经僵硬,但脖颈一圈已经是浓重的深紫色。 毫无疑问,这是个武当的弟子,名为无奕,说明是裴无念一辈儿,是张仲逑的亲传,而且看年纪,才刚入师门不久。 从进门起就平淡异常的张仲逑看了两眼榻上的少年,突然将手中茶杯往地上砸去,怒不可遏道,“混账!欺人太甚!” 第7章 第 7 章 屋中几人皆静默不语,这样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0 此时躺在这里,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任谁都没法不痛心。 宋雪桥上去,将无奕脖子上的衣服轻轻敞开,伸手去探那些紫色的纹路,手指触到的皮肤光滑平整一片,竟然不是掐痕,而是影子一样的斑痕,像是从皮肤中长出来一般,他旋即抬头去看公孙。 “是毒。”公孙清宴无焦距的眼睛看着他,似乎懂得了他的想法,“阮十二死后,众人皆以为是仇家寻仇,并未往燕山道人身上想,所以武林大会仍旧在进行,并未想到后来琼茉儿也中了一样的燕山墨冰针,段无奕也是。” “暗器是一种,毒却不是?”宋雪桥探到无奕脑后,摸到了一个肿块,他皱眉抬起尸体的头,肿块不大,处在紫色纹路上,已经深成了黑色。 公孙清宴点点头,“阮十二是鬼伞毒,且加了别的药,段无奕和琼茉儿是子绝草,都是一等一的剧毒。” 裴无念垂下眼睛,微微握紧了拳头,“有没有线索?” 公孙清宴无奈一勾嘴角,“若是有,各家早就去查了,也不会现在还在江湖塔等消息。” “到真是挑衅。”宋雪桥盖上白布,“从衡山到峨嵋,再到武当,一层一层上来,这是要把武林得罪个干净。” 叶影束早端好另一杯茶上来,放到张仲逑身侧,叹道,“不然也不会把你从紫琅叫回来,你的处境现如今来看,实在危险。” 宋雪桥自然懂得她说的危险是什么,明暗两面,都是虎视眈眈。 张仲逑重新端起茶杯,神色又趋于冷静,下令道,“无念,明天你带雪桥回武当山,随后带上无渺他们去查。” 裴无念点点头。 宋雪桥托着下巴道,“师父,我不回武当。” 裴无念略微惊愕的看着他。 “这种时候莫要胡闹。”张仲逑又差点摔了杯子,“躺着的这三人,不说数一数二,却也都是高手,却毫无知觉的就中了招,你是最后一个接触丁墨白的人,如果他们真要对付你,燕山墨冰针上换一种药,你就落到他们手里了!” 张仲逑为人正派严肃,话一向简短,难得一次说这么多,宋雪桥有些感动,但他还是坚持道,“你让大师兄去查?怎么查?你们有多少线索?” 张仲逑瞪大了眼。 “隐谷。”裴无念看向他的袖子。 宋雪桥自觉的掏出叶子,“你说这个?” “行踪不定,他们一出现,武林大会就死了三个人,又对你有莫大的兴趣,你觉得.....这算不算线索。”裴无念顿一顿,“三天后,摘星阁,我代你去。” “摘星阁?”张仲逑扫了扫宋雪桥。 叶影束插嘴,“有人给了宋雪桥一片叶子,上面说三日后摘星阁一叙。” 裴无念点点头,对宋雪桥道,“所以你还是回武当避一段时日。” “他们是缩头乌龟,可我不是。”宋雪桥摊摊手,“你去了摘星阁之后呢?” 张仲逑瞪他,“当然是探听消息。” “方才我们说了,单打独斗,裴大侠武功盖世,可能胜,可万一群攻,摸不清底细,就只有跑的份,又能探到什么消息?”宋雪桥分析给他们听,“所以这事儿需得从长计议。” “我知道。”裴无念皱眉,“所以我会带上武当弟子,尽力活捉。” 他确实没有别的办法,宋雪桥盯着那张漂亮的脸,突然很想揍他。 好在张仲逑气过后,开了口,“无念,冷静。” 他转头看宋雪桥,挑了挑上飞的眉毛,“那你倒有什么灵丹妙法?” “我是个粗人,不比各位名门雅士,所以我的朋友也是三教九流。”宋雪桥苦笑道,“所以......我能找到色方丈。” 闻言,屋中四人皆一震。 色方丈是谁,无人不晓,能找到他的人,几乎没有,了解他的人,完全没有。 因为他是个和尚,却干着和尚不该干的事,顶着和尚不愿顶的名,他也从不在庙里,见人时或大口吃肉,或大口喝酒,或抱着几个衣衫轻薄的美人,神色正经地和你说一句,“阿弥陀佛。” 虽然他以前曾是少林高僧,但如今没人瞧得起他,还给他起了这样一个略带讥讽的外号,他却笑眯眯的受了,狂笑道,“色]就是色,人生无色,何谈人生?若佛容忍不了我破戒,又何谈慈悲?不信也罢!” 宋雪桥虽不了解他,但喜欢这样豁达的人,所以他认识了色方丈。 色方丈常年游历江湖,知晓的东西比很多人都多,他的赌资花柳钱也是靠出卖这些消息得来,一字千金,贵得吓人,一个主顾够他活很久,故能找到他的人也很少。 同时,他不惧怕江湖中任何一个门派,因为天下武功出少林,没有门派轻易去惹一个声名狼藉却又深不可测的人。 “你认识寻饮?”张仲逑惊愕道。 寻饮,应当是色方丈那个不知道还算不算佛号的佛号。 “他是我朋友。”宋雪桥老实道,“所以我能找到他。” 公孙清宴笑道,“宋公子当真厉害。” “也许因为都是个色鬼。”叶影束毫不留情。 裴无念又是一脸欲言又止,冷冷地看他,门外却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的人声,各种脚步噼里啪啦地下楼,似乎还有各种兵器的金属碰撞声,有个公鸭嗓高声响起,“宋家小子在哪儿?!” 门被撞开,冲进来一个佩长剑青年,额前束发中一簇黄毛,袖上红绳飘逸,红着眼吼道,“宋家小子是谁?!!” 身后跟着一群人,大部分手持长剑,通体雪白,腰间垂玉,袖上扎一红绳,皆是高冠束发,比武当还像道士,另一小半则是神情傲然,衣服杂七杂八各有风采。 一个峨嵋,一个衡山。 宋雪桥鉴定完毕,正惊叹这位仁兄好嗓音,却被裴无念迅速拉到了身后,冷声道,“阁下有什么事?” “他奶奶的老子要姓宋的给茉儿陪葬!”佩剑青年眼睛血红,原本俊俏的一张脸有点浮肿,“是不是他的暗器杀了茉儿?!” 宋雪桥跨过裴无念完美的下巴线条,打量那人。 呵,敢情还是个痴情种子,只不过他想喊冤,自个儿行得正,坐得直,连剑都不用怕伤人性命,倒成了暗器高手,而且是从千里之外杀的人。 哎,宋雪桥垂下头暗自叹气。 这一叹不得了。 那人像是发现了目标般,一张脸由白变紫,又由紫变红,突然大喊了一声,剑身一转,朝他刺了过来。 裴大侠在前,宋雪桥懒得躲,这一剑,比起司空月瑶慢了些,也许是因为剑身较于青光更重,但力量上却比起司空月瑶更胜一筹,且带轻旋,伤人之势来的更猛烈。 是个地道的高手,武当峨眉道门两家,剑法向来分不出高下,故时常切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1 磋也是有的,他大可以去挑战任何一个武当弟子,可眼前的人是裴无念,这位仁兄敢绕过他行刺,怕真的是悲伤过头,脑子发昏了。 张仲逑不动声色地喝茶,公孙夫妇一个整理着裹尸布,一个一脸坏笑着看好戏,仁兄身后那些弟子表情则是各有千秋,有的是在担心,更多的,也是在看好戏。 裴无念身子动也未动,也没有取出武器或是用手指去挡,而是不知从哪儿取出的一颗豆子,狠狠地打在了青年执剑的手上。 宋雪桥一惊,低头看自己的香囊,吼道,“老子的相思豆!” 青年被打得闷哼一声,手头不稳,干脆赤手空拳朝,身似游鱼一般朝裴无念翻了过来 ,双手互缠成喙状,猛力晃着,竟晃出了几道残影,再往裴无念脸上飞去。 “居然练成了千雀降!”有衡山弟子惊呼。 裴无念却一脸从容侧身避开,还不忘扯了扯宋雪桥,顷刻间,他已经幽灵般绕至青年身后,出手在他背上风门,心俞至灵台几处穴道重重一按,青年往前扑的动作僵住,霎时喷出一口血来,接着,便死鱼一样倒在了地上。 峨嵋一帮白衣少爷小姐登时脸色大变,但小姐多数没说话,只有几位少爷喊出了声,像是悲愤已久。 “裴无念,枉你人称正人君子,居然敢伤我门中弟子!” “杜涟师兄!你别死啊!” “武当是当我峨嵋没人了吗?!下手怎可如此狠毒!” “夭寿啦!杀人啦!武当杀人啦!!” ...... 其中还有衡山派几人幸灾乐祸,等着看武当峨嵋翻脸。 宋雪桥很是郁闷,这几处穴道都是为了打出胸口郁结的血,峨嵋只交武学不讲医理的么?这位仁兄一进来就杀人,明显是太郁结,导致脑子没能转弯啊! 裴无念微笑着开了口,眼睛桥一样弯着,他并没生气,声音也柔柔的,看向那帮白衣弟子,“你们杜涟师兄淤血已吐,此刻需要静养,把他抬回去吧。” 此话一出,几个峨嵋的姑娘居然有些红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bug已修 第8章 第 8 章 峨嵋弟子并无动静。 宋雪桥心知他们这是没地儿撒气,前来找事,所以即便裴无念解释了,他们也可以当没听到......除了那几个眼泛桃花的小姑娘。 张仲逑苍松一样的脸皮抽搐了两下,漠然扫过杜涟身后的一帮人,冷哼道,“我还在这里坐着,贵帮是当老朽不在了么?!” 杯子再次被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溅出两行带着茶叶沫子的水,顺着桌边缓缓流了下来。 厅中一帮弟子竟都被吼得一怔,几个衡山的门生竟往后退了几步,仍有个方脸少年不服气地小声辩解,“明明是你们出手太重!” “明明是你们不讲理,欺人在先!”宋雪桥忍不住反唇相讥。 “我们为查暗器一事而来!不过拿你个嫌犯而已!何来欺人一说!”方脸脸红脖子粗,身后少年皆缓缓举起剑,跟着一阵应和。 “呵。”宋雪桥忍不住轻笑出声,他向来能动口绝不动手,“嫌犯?你们有证据吗?” “燕山道人那些下三滥的东西都在墓里!除了你......天底下不会有第二个人做得出这种东西!”方脸往前一步,振振有词,眼睛竟有点发红,“再者说,不是你!裴无念又必做贼心虚护着你!” “啧啧,这叫大侠风范,你要是被无赖追杀,他也救你!”宋雪桥绕到裴无念身侧,将手搭上去。 裴无念难得接受了他的恭维,十分配合地微笑,朝方脸点点头。 宋雪桥更来劲了,哼道,“那请问阁下是无赖呢?还是放暗器的人呢?” 叶影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方脸脸彻底红了,眼也已经红透了,举着剑的手颤抖不停,声音也跟着抖,“你含血喷人!” “我没有。”宋雪桥摊摊手,突然坏笑道,“你是不是喜欢琼茉儿?” 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说错了话,因为方脸的鼻子抽动了一下,五官旋即扭在一起,接着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剑也“哐当”一声坠到了地上,一个十五六岁的人居然哭得鼻涕一滩,泪一滩。 宋雪桥略带惊恐地往后退了两步,他只知道如何安慰姑娘,拿小孩没办法。 “邱漪!住口!”另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像是憋着口浓痰。 张仲逑本来看着他们吵,并未打算接话,现如今听这声音才抬起眼,哼道,“镜坤师太,房掌门,老朽还以为你们很喜欢听墙角。” 门口的少年们自然让开了一条道儿,走进了一个乐呵呵笑着的老头,紫金色的贵气长跑,苍发玉冠,身侧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一身褐色道袍,嘴角上扬,却带着讽意,眼睛扫过了屋中一片人,最后看了看不远处还昏厥的杜涟,突然狠狠一脚踢在了嚎啕地邱漪身上。 那一脚不算重,但准头十足,正巧在心门上,宋雪桥看在眼里,心下凄然,“这峨嵋也太不讲理了,自家弟子再错,也该护一护犊子的。” 邱漪往后一个趔趄,撞在了门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峨嵋弟子个个鸦雀无声,张狂样迅速消失,成了窝里瑟瑟发抖的鹌鹑。 “不中用的东西!”镜坤师太斜了眼地上的邱漪。 房掌门看着颇为和气,行事也很和气,劝道,“师太莫动气,茉儿英年早逝,孩子们亲近,难免哀痛。” 裴无念微微躬身,“晚辈见过房掌门,上官掌门。” 宋雪桥被张仲逑斜了一眼,也只得恭恭敬敬道,“房掌门,上官掌门。” “哼,武当果然教的好啊,能打的,会说的。”镜坤看看他们二人,捡了张仲逑对面的椅子缓缓坐下,“一个不少。” 宋雪桥心道,“你又没和我打过,如何知道我不会打?” “自古青年出才俊啊!”房宵继续和稀泥。 镜坤并没理他,只是用脚尖踢了踢躺着的杜涟,朝门口一众弟子吩咐道,“把他抬回房间。” 门口的鹌鹑都匆匆跑了进来,一半手忙脚乱抬起杜涟,一半慌慌张张扶起邱漪,不一会儿,便通通散了个干净,几个衡山的弟子还傻站着,房宵朝他们瞪眼,“干什么?还看热闹?” 几人耸耸肩,跟着散开。 叶影束见状,也阖了门出去,“诸位慢聊。” 公孙清宴倒没走,尸体还在房中,他正拿着一只紫檀木盒子,往他们伤口处轻敷上一些药草,虽是瞎子,却一派从容,好像清楚地知道伤在何处。 屋子里多了这俩个阴阳怪气的老人,气氛顿时诡异起来。 “哼,儿女情长,不成大器。”镜坤看看琼茉儿的尸体,气道。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2 张仲逑道,“儿女情长也是常人之态,人都死了,师太还是口下留人。” 房宵跟着接腔,“可惜,可惜。” “可惜,那就得去查这件事。”镜坤突然看向宋雪桥,“宋公子,方才那一袭话,老朽听得很清 楚,的确,是他们太过毛躁了。” 宋雪桥颇为委屈地点点头。 镜坤师太瞬然话锋一转,“不过......你也无法证明你与此事无关,毕竟,你的嫌疑最大。” “你什么意思我不是听不出来。”张仲逑打断了她的话,“玲珑山庄虽已退出江湖许久,但雪桥在武当一日,就是我武当的弟子,容不得你们这样泼脏水。” “这话说重了些,别置气啊张真人,哪是泼脏水......”房宵摆摆手,说话十分中听,“我们来,也是希望可以还宋公子一个公道的,毕竟此番出事的,武当也在其中。” 他看看无奕的尸体,又移到最里面的一张裹尸布上,突然低下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哎!十二娘虽性子烈了些,却是个好姑娘,也不知哪个狼心狗肺下此毒手!” “我明白各位的意思。”打过招呼之后一直沉默的裴无念突然开了口,他朝三位掌门道,“既然你们怀疑宋雪桥,那本门自有责任查清其中缘由,为了无奕,晚辈也定当尽力。” 房宵眯眼看了看裴无念,“裴少侠好胆识。” 宋雪桥跟着举手,“还有我!我也得给自己洗刷冤屈不是?” 镜坤抬头扫了他一眼,哼了一声移过眼去。 房宵笑眯眯地看看他,“宋公子这回可千万别被抓走。” 宋雪桥本想赚个少侠听听,不料镜坤这态度,房宵还是调侃,他只有摇摇头,无奈道,“如今,我也不会那么轻易被抓住了。” “这件事怎可让你一门劳心劳力。”镜坤师太突然笑了,她的脸如鸡皮,一笑可怖异常,“我们峨嵋也会派人去查。” “哦?”张仲逑来了兴趣,语气不善道,“你们有何线索?” 宋雪桥听张仲逑的语气,愈发怀疑武当和峨嵋真有什么过节了。 镜坤果然也颇为不屑地哼了回去,“龟玉毁于椟中,我怎可把这种事情告诉你们武当,万一宋公子并非冤枉,先我们一步灭了口,那又怎么算?” 张仲逑胡子已经气歪。 房宵继续打圆场,“这样吧,各家查到消息后,便飞鸽直传江湖塔,由公孙先生做个见证,共同御敌,公孙先生非江湖中人,他的为人你们总该相信。” 公孙清宴原本安安静静地给尸体上防腐的药剂,此时被点名,也像早就预料道一般,笑道,“若不嫌弃,自当尽力。” 裴无念听到这里,似乎不想再纠缠,“那晚辈先行一步告退,一有消息,自会传书。” 公孙清宴朝他笑笑,扬手道,“鸽舍在后院,裴少侠自行取了便是。” 见裴无念要走,宋雪桥自也不会在几个老头老奶奶和尸体中逗留,旋即一施礼,忙跟着出去。 从楼梯上跑到后院,空气陡然新鲜了不少,裴无念走在他前面叹气,“果然,你刚到第一天,他们就等着了。” “早有此预感,”宋雪桥摇摇头,他突然疑道,“我为啥觉得武当与峨嵋有过什么冲突?” 裴无念已经走到鸽舍旁,伸手抓住一个扑棱得快的,仔细检查翅膀,“你不知道?” 宋雪桥也抓了一个鸽子,可惜他那只有些肥,放在手上飞不动,懒洋洋地趴着,雪白的毛倒是十分漂亮,让人想着去摸一把。 宋雪桥向来是想到什么做什么,所以他揉着鸽子的毛道,“我只知道他俩说话听着实在是累的慌。” “累就对了。”裴无念似乎是颇为满意那只鸽子,放到手上喂了点食,鸽子就听话地站在了他的肩上,“我听着也累。” 宋雪桥也把胖鸽子往肩上送,“那倒底怎么回事?” “还能有什么。”裴无念望着江湖塔后的灰墙红窗叹气,“儿女情长之事呗。” 宋雪桥的下巴“噶擦”一声,掉了。 第9章 第 9 章 裴无念挑眉看他,“怎么?不相信?” 宋雪桥突然想到了镜坤师太那张鸡皮横生的脸,下意识摇了摇头,如若是真的,自己这位师父口味实在是有些一言难尽。 “我也只是听人说起。”裴无念把他肩头那只站不稳的肥鸽子又塞回笼子,“镜坤师太年轻时相当秀丽,求亲者数不胜数,师父大概也是其一,只是有一次练功,差点走火入魔,导致血脉逆流,出师门医治一年有余才回来,回来时脸上就成了这样。” “所以我说女子还是不要练功的好,生来就该是被人疼的。”宋雪桥并未想到其中还有这层缘由,摇头叹气,眼睛偷偷瞥瞥裴无念,“......而且练功大概真的会导致脾气阴晴不定,翻脸比翻书快。” “你在说我?”裴无念居高临下地看他。 宋雪桥摊手,“谁应我就是谁。” 说话间,一枚红色的暗器突然朝他的面门飞来,宋雪桥一个闪身避开,单脚一蹬地上的石墩子,轻轻一闪就站在了鸽笼上,动静不算小,笼子中鸽子被这突如其来地一震弄得“咕咕”不停,跳来跳去。 “看看,看看,又来了。”宋雪桥手里抓着“暗器”叹气,“大哥,你从我身上随便摸红豆也就算了,摸完了还打我?这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裴无念盯着他腰间香囊面无表情道,“反正这么多,少两颗你又不掉一块肉。” “你别这么看着我。”宋雪桥从鸽笼上一跃而下,走到裴无念身侧,“看得我害怕。” 裴无念果然应言不再看他,转过身去把那只被选中的鸽子放上了天。 宋雪桥又道,“你不会生气了吧?” “我生什么气?”裴无念转身往后院外走去。 “气我浪荡呗。”宋雪桥追上去。 裴无念摇摇头,苦笑道,“这个都要气,我恐怕也活不到今天。” 宋雪桥眨眨眼,绕到他身前,“那你不难过了吧。” 裴无念突然叹了一口气。 “放心。”宋雪桥突然揪住他的胳膊,“等找到色方丈,您老人家要是看吾等这些物件不舒坦的话,我就把它丢了,无奕不会白死的。” “找寻饮大师要用到这个?”裴无念终于肯抬眼看着他了。 “当然,不过我们得等到明晚出发。”宋雪桥取下腰间那只描金绣凤却已经有些显旧的香囊, “这里面一颗红豆,价值千金。” 三个门派的人惨死,武林大会如预料中一样取消。 正午过后不那么忙的时候,两人正坐在江湖塔一个角落里,一壶茶,几盘糕点,竖起耳朵听着四面八方的动静,店中因武林大会取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3 消而扫兴离开了不少人,但还是有一些门生弟子坐着喝酒论剑,装束相当好认。 白的惨兮兮,臂上一圈红绳远望像展翅丹顶鹤的,那肯定是峨嵋,装束杂七杂八艳丽似孔雀,但都束玉冠的肯定是衡山,金色披风,手持折扇的肯定是印水派,青衣光头的猜都不用猜。 玲珑山庄虽剑法鞭法名震江湖,还在修炼传承,但自从多年前别离山庄那一战,宋定涯去世,宋焰亭接管山庄以来,就不再参与这些排名大会,只安安静静的留在江南经商,故现如今两大山庄真正活跃于武林的,也就只有华山的印水山庄。 宋雪桥扫了眼屋中之人,别的都齐了,居然没找到印水山庄的金披风,眼睛又飘到裴无念那一身月白间素的武当道袍上去了。 心里不禁对武当的审美大加赞赏,同时又带了点贬谪,因为按理说,这衣裳要是往稍微黑一点的人身上套,比如说无沣或者无渺,那人非得成一块碳不可。 裴无念身为一个凡人,硬生生穿出了仙风道骨,他生的很白,黑发垂直腰间,一张脸五官分明,瞳仁漆黑,水灵灵的,本该是个小白脸的长相,可惜常年练武,体格十分匀称,撑得这身衣服恰到好处,这一点又跟那些麻杆一样的病弱美少年完全不同。 有人常说,如果从小看到大,并不会觉得这个人长相变了多少,即便再好看也不会觉得惊艳,宋雪桥曾经觉得颇有道理,但也许是因为八九岁湖上书斋一面惊鸿,他每次见到裴无念惊艳的同时,又会有小小醋意——为啥我没这样一张脸? “你看我做什么?”裴无念放下酒杯,被他盯得莫名其妙。 宋雪桥厚脸皮惯了,笑道,“看看郢阳第一美男有多美。” 裴无念脸皮也不薄,撑着脑袋回道,“那你就看个够吧。” “啧。”宋雪桥也撑下巴,盯着他,“你说印水山庄怎么没来呢。” 裴无念道,“你希望他们来?” 宋雪桥喝了口茶,“没有,我只想看看陆大美人儿是不是还对你痴心不改,如果她放弃你了,我 倒想约她喝上一盅。” 裴无念眯眼笑道,“陆展沐要是知道,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拆了你。” 陆美人儿即是陆展沐他妹妹,也是在印水山庄颇有预谋的那次兵器谱大会上,和众多姑娘一起,盯上了年方十六的裴少侠。 宋雪桥还没盯够,却猛然被身后一声响吓到了,“什么?取消?!” 身后是个离他及近的佩剑男子,一身珠光宝气,正举着一碗茶水,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伙计。 一个绒毡帽的伙计擦擦汗,无奈道,“大爷,这事儿出成这个样子,为了各门弟子着想,它也不能再继续了呀。” “可这胜负还未见分晓呢!”男子有些懊恼,“现如今排行榜如何?” “第一是武当虚极剑法,裴无念,第二是峨嵋五十四式拈花枪,易风谣,第三隐谷流霜飞星锤,祁垣啸,第四名少林七星拳,惠慈......”小伙计给他数着。 “打住!”男子伸手打断,皱眉道,“印水山庄呢?” 小伙计一怔,旋即道,“陆家打完了。” “印水掌排不进前四?!”男子面孔扭曲了。 裴无念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宋雪桥则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 “是这样的......”小伙计耐心解释道,“今年他们家只来了个二小姐,所以......” “什么?!”男子再次惊叫出声,身后一帮人都被吓了一跳,皆投来不善的眼神。 男子浑然不觉,拎着伙计的领子,吼道,“林林来过?几时?” 宋雪桥端起茶杯微笑道,“原来来过了......我猜,她是来打你的,不过你肯定不会跟她打。” 裴无念也不答话,算是默认。 “她她她......五日前来......”小伙计还未说完,男子便风风火火的又冲了出去。 宋雪桥略带玩味的看着那人扬鞭上马,狂奔而去,小伙计擦擦汗走开,厅中终于又安静了一些。 裴无念道,“你认识他?” “不认识。”宋雪桥摇头,“陆林林追求者数不胜数,大概也是其中之一吧,看样子很崇拜印水山庄,只不过我想不通。” “想不通什么?” “他为什么加入隐谷。”宋雪桥突然将一片叶子丢在了桌上,“他腰上的,形状材质眼熟否?” 裴无念看了两眼,便将叶子撕开丢掉,“你手倒是快得很。” “没你摸相思豆快。”宋雪桥反呛道,“少爷我向来只偷香窃玉。” 裴无念斜他一眼风流模样,吐出两个字,“下流。” “开个玩笑。”宋雪桥趴到了桌子上,“大师兄放心,本人绝不把此等风气带上武当山......只是我想不通,你不是一直很避世都快成仙了吗?怎得今年有心参加这个?” “无沣虚极剑已到七重,此时不便下山。”裴无念喝了口茶。 “那确实不便。”宋雪桥点点头,又疑道,“你不是不怎么用剑么,虚极居然还能打败易风谣那个出了名的疯婆娘?” “不怎么用,不代表我不会用。” “也有道理。”宋雪桥敲敲桌子,突然长叹出气。 “怎么了?” “这件事,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张真人清晨便策马回了武当,镜坤老太太下午才走,仍旧不肯给他们一点好脸色,带着一帮丹顶鹤一样的弟子扬长而去,丢了面子的方脸邱漪还不忘讥讽一句,“贼喊捉贼。” 看在他痛失暗恋对象的份上,宋雪桥学着裴无念那种人畜无害的笑脸,并未再冲他发作。 等到傍晚,二人才去找色方丈。 华灯初上,郢阳城白日里的刚劲武学尽数没入了一篇柔媚的红光之中,街道青石铺就,画着或是娇人的兰花,或是灿烂的团菊,仙楼玉宇,瑶湖波光粼粼,歌乐声绽,艳丽的色彩冲击着这座城的一条街——一条花街。 宋雪桥熟门熟路的雇了一艘画舫,裴无念那身道服早被他扒了,恶作剧般换上了一副公子哥儿的浅碧色绣花长衫,居然也很顺眼。 船家见生意上门,乐得胡子都飞了起来,“公子这是游湖啊?还是找乐子啊?” 宋雪桥挥挥手里的描金折扇,指指裴无念,又挑了眉,“哥俩还能是游湖来了?” 船家笑开了花,“不是我说啊,二位公子人中龙凤,老夫在这儿撑船二十年......还未见过您二位这般风华气度的,这湖上能跟您二位的姑娘,那可不得成仙了!” “那是,那是。”宋雪桥打着哈哈,手中折扇却差点没折。 “您二位等着啊!”老者旋即绕到另一边去转正船身。 宋雪桥皮笑肉不笑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4 ,小声对裴无念道,“少爷我去年刚来过。” 裴无念瞥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欲言又止。 作者有话要说: 计算机二级.....计算机二级.......(吐血而亡 第10章 第 10 章 说是画舫,其实是打扮过的乌篷。 船身小巧玲珑,上绘百鸟朝凰,仙人盘枝,慢悠悠地飘在瑶湖映着灯影的水上,船头放着棋盘瓜果,煮着一壶荷叶茶,“嗞嗞”地冒热气。 裴无念正无奈的坐在船头,垂着眉眼,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宋雪桥下棋,仍两岸的红光把半边柔和的脸映上娇艳的红,有别的画舫擦着他们过去,都会驻足,往这边看上两眼。 如果不是两岸妓馆乐坊声色犬马,靡丽奢华,谁都会觉得这是一幅难得的山水对弈图。 更难得的是宋雪桥居然收敛了平日里张狂的模样,眉头微蹙,手托着下巴,盯着棋盘冥思苦想。 船夫已经往湖心撑了一会儿,终于在一个挂满灯笼的水道上缓缓停下,扫扫他们二人,谄媚道,“二位公子,梅兰竹菊,你们去哪位姑娘那儿?” 花街上多是富贾巨商,而这湖中就多数是文人雅客一窝蜂了。 不远处正有四团瑰丽奇绝的光圈,周遭都围了大大小小不下几十条船,皆是这种接客的小乌篷,四周环山,中汪一潭水,琵琶丝竹像自空中瑶池传来,瑶湖便得名于此。 说来也是讽刺,梅兰竹菊花中四君子,在瑶湖,是四个风尘头牌的名字,各占一舟,花牌邀客。 据说四人各善一乐器,奏乐似天籁,技艺超凡绝尘。 但论姿色,唯竹一人傲视群雄,偏偏这位竹美人性子又极傲,只卖艺,不卖身,且一日三曲,多一曲都不成,弹什么还得看她心情。 风尘女子,即便再漂亮,这样也不讨好,但她光这样还不够,见人还有很多奇怪的规矩,哪怕一掷千金,见到的也许只是一块绣竹的面纱。 这样一通折腾下来,反而不少人对她好奇心大增,生意红火。 裴无念虽住在郢阳,但平日里山门都很少出,更别说到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哪里见过这样的景色,听过这些名字,眼中掠过一丝惊讶。 宋雪桥倒是习以为常地夹着颗棋子,朝船家摆摆手,“去甄云竹那儿。” “甄姑娘?翻云舟琵琶仙?”船夫笑得牙花子都露了出来,“哈哈哈,公子果然好魄力。” 宋雪桥棋子敲棋盘,“那是自然,比起梅兰菊,越冷的,越有意思。” 裴无念聪慧,恍然大悟道,“寻饮喜欢她?” 宋雪桥眯眼,手又攀上腰间香囊,“你说呢?” “虽不认识你们说的那位寻饮,但老夫想说,这城里喜欢她的人,那可多了去了。”船夫开始往一团光圈撑船而去,光圈中是一艘巨大的三层画舫,流光溢彩,船身纹竹,隐隐能看到其中舞姬翩跹。 厅中有几扇屏风,极少有恩客在内。 但四周极为宽阔的一片水域上,已经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上面坐着七七八八的人,或伸着脖子往里头看,或眯着眼静赏佳音。 船夫眯了眯眼,欣赏道,“人固然多,只是能上她翻云舟的,那是少之又少。” 宋雪桥微笑仔细打量那些船只,“看出来了。” 裴无念淡淡道,“为何?” “不为何。”船夫瞪了瞪眼,“这冷美人自有冷美人的规矩,必须得她看得上眼的......至于与她对饮同宵之人......” 船夫突然转头,神神秘秘地伸了三根手指,胡子向上翘起,“只有三个人曾一睹这位琵琶仙的芳容。” 宋雪桥手中棋子“啪嗒”一声落了地。 裴无念突然来了好奇心,“哪三个?” “一位是朝廷的六王爷,这个自不必多说,她也不敢不见。”船夫见有人乐意听,兴味大增,高高兴兴给他们数着,“另一位是一个颇有艳色的男子,红衣烈烈,没人知道来头,还有一位嘛......” “咳咳咳咳咳咳咳。”宋雪桥猛地咳嗽了起来。 裴无念并未搭理,冷声道,“你说。” 船夫正在兴头上,全然未觉气氛略有不对,“你们知道咱郢阳是武学圣地吗?” “嗯。” “尤以那个武当最为出名!”船夫突然一脸恨铁不成钢,又颇带艳羡,竹篙一插,“都说道教仙门者最为洁身自好,可最后一个见到她的就是那武当一个弟子,可别提了!啧啧。” 宋雪桥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船夫踢进湖里喂鱼。 裴无念声音更冷了,“怎么了?” “烂桃花啊烂桃花!”船夫一脸愁色,叹道,“当年也就十六七岁吧,仗着轻功好,一身道袍都没脱,直接飞上了船,长得又偏叫祸害,一下子就把大他一岁的冷美人琵琶仙迷得死去活来,还留了信物互表情意......但他并未逗留多久就走了,自此以后,琵琶仙茶不思饭不想,好几次都恨不得冲上武当找人,可武当什么地方啊?人家哪肯丢了面子让她上去,最后也就郁郁寡欢,更冷了。” “是么?”裴无念突然挑眉,“武当居然还有此等混蛋?” 宋雪桥抱着自己的膝盖也一脸愁色望向湖面,已经彻底放弃了挣扎。 “对啊!怎么出了这么个祸害。”船夫点头表示肯定,“不过听说......长大以后也是个祸害。” 裴无念笑着看宋雪桥,“在下与武当也算认识几个人,不知那人叫什么名字?” 船夫托了托下巴,望天小声道,“坊间传言,他留下的名字就是那个道貌岸然的武当大弟子,裴无念。” 短暂的沉默。 “咔哒”一声,宋雪桥一个激灵转过身来,一枚黑色的墨玉棋子躺在裴无念手心,已经......被捏得粉碎。 宋雪桥缩缩脖子,仿佛那是他的颈骨。 好在他别的都不会,道歉向来数第一,正待笑嘻嘻地向面色发青的裴无念讨个饶,却猛然扫到前方三丈开外有一艘未悬灯笼的小舟,晃晃悠悠飘过,船头坐着一个布衣斗笠的黑衣人,正雷打不动地望着远处的翻云舟。 他顿然一凛,迅速抓起两人中间的棋盘往水面抛去。 棋盘轻薄,入水漂起两片水花儿,旋即空中两道白影一闪而过,船夫举着篙,正想着回头再滔滔不绝批判下那位烂桃花。 可回头一看,船外风光霁月,船侧芦苇青青,船上.......哪还有那两位的影子?他旋即面色发白,哆哆嗦嗦的倒在船板上,双腿颤栗,手心合十道,“娘诶......遇到鬼了。” 等船夫哆嗦了半天,稍稍反应过来,才扶着棋桌缓缓站起,却猛然发现一黑一白两个棋盒里闪着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5 点光,伸手往里探去,竟掏出了两个银元宝,他顿时又大喜,热泪盈眶道,“娘诶......那俩公子好像是财神。” 小船上,清风悠然,能清晰的看到那艘巨大画舫上,流光灯笼下,一位青衫女子正掩着一方翠竹面纱,轻轻地弹着琵琶,唱着一首颇为凄怨的曲子。 宋雪桥和裴无念站在船尾已经过了好一会儿,黑衣人内力深厚,功力绝不在他二人之下,明知有不速之客上船,仍旧巍然不动,犹如老僧入定。 眨眼间,第二曲奏毕,四周小船一阵骚动,突然,四面八方飞来了无数珠宝银子,皆丢在了甲板上,金石之声不绝于耳,黑衣人也扬手丢过一枚元宝,早有侍女备好金盆,一一接下,又撤身回了帷幔之后。 “老朋友,现在能跟我们说说话吧。”宋雪桥也笑眯眯的丢了一个元宝,这才走到黑衣人身侧。 黑衣人斗笠未摘,依旧未动,似乎是气哼哼道,“阿弥陀佛,你这小王八蛋,方才心神定然不宁!” 宋雪桥赔笑,老实道,“是,做了亏心事。” 黑衣人不依不饶,“你轻功上来,害我这船偏了三寸,乐声便不那么空灵了,你得赔钱!” 说罢他转身,朝宋雪桥理所当然地伸过一只手,斗笠之下,是一张约莫而立的胖脸,眼睛又瞄到了裴无念,“这位小兄弟方才虽也心神不宁,但比你好上那么一点,将我这船又挪回来一寸,所以你们一共要给我四寸的银子!” 裴无念眉尖抽了一抽,他虽知色方丈贪财,却从没想到贪到这个地步。 “花和尚,你开什么玩笑。”宋雪桥一掌拍到他的胖手上,拍下两枚铜板,坐到一边佯怒道, “三寸偏回一寸,不该是两寸的银子么?” 色方丈丝毫不嫌弃地收下铜板,塞回自己的衣兜,手又伸向了裴无念,“宋雪桥是个小气鬼,那就这位武当的小兄弟代他付好了,他是我朋友,故我也不多收,还差三两九贯。” 宋雪桥折扇指他,“喂喂喂!过分了啊!” 色方丈权当没听到,手仍旧抬着,又眯了眯眼看裴无念,“不过这位小兄弟,似乎和我是一路人,我便再少一些,三两八贯一铜元好了,敢问阁下大名?” 宋雪桥敲敲他的手,“别套近乎,人家比你好看多了。” 以色方丈的成名时间来讲,他们二人其实都算小辈,虽然色方丈名声臭遍江湖,好歹也是曾经的高僧,所以裴无念不可能像宋雪桥一样勾肩搭背,胡来一气. 他恭恭敬敬的握拳,“晚辈裴无念见过寻饮前辈。” “啧啧啧。”色方丈颇为可惜地看宋雪桥,又想是自言自语,“同是那张真人的弟子,为何一个儒雅知礼,一个就教成了这副德行?” 宋雪桥捏了捏折扇,毫不客气地反呛,“为何同样是菩萨座下,慧窗大师就德高望重,阁下好色嗜酒呢?” 裴无念瞪了他一眼,不料色方丈并未恼火,反倒乐呵呵道,“今夜我想劝你几句。” 他不是朝宋雪桥说的,而是看向了裴无念。 裴无念一怔,“请讲。” 色方丈笑道,“佛曰,不可说,有些事可说不可做,但有些事可做却不能说。” 宋雪桥常听他讲这些乱七八糟的佛语,早就索然无味了,见他现如今又开始骚扰裴无念,忙道,“人家是道门名士,你一个花和尚讲这些好没有意思,别烦了......今夜少爷我有一笔大生意和你做。” 色方丈掸掸自己的袍子,晃晃悠悠地站起,“贫僧知道,你若无事也不会来找我了。” 第11章 第 11 章 宋雪桥笑道,“也对,我要问什么从来瞒不住你。” 色方丈并不着急,慢吞吞地走进船舱,又慢吞吞地搬出两个蒲团,一个放到船板上,一个丢给宋雪桥,“春夜船板湿凉,在贫僧这里染了风寒,我又得背上一条债。” 宋雪桥盘腿坐下,道谢之后抬头见裴无念仍旧眉头紧锁地站着,便伸手扯了一把,他才稍稍回过神,一言不发地坐到了蒲团上。 色方丈仍旧坐在方才的位置上,盘腿打坐,黑衣翻飞,肚子外挺,足见油水丰厚,在掐手念了几句经文后,他突然睁开一双圆眼道,“阿弥陀佛,这次武林大会,杀孽不少。” 宋雪桥缓缓道,“没错,我来找你,就想知道这杀孽是谁造的。” 色方丈却立即摇了摇头,“贫僧虽知晓一些旁人所不知的,但贫僧不是佛祖,所以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 意料之中,宋雪桥也不急,伸出两根手指,“那好,第二个问题,关于隐谷,你知道多少?” 色方丈这次没有立即摇头,而是垂下胖脸,像在深思熟虑,忽得又抬起,“你与他们交过手了?” “没有。”宋雪桥摇头,掏出那片叶子,“但他们可能给我设了个鸿门宴,就在后天,摘星阁。” “阿弥陀佛,那还好。”色方丈突然笑了,“那他们可能是想要招揽你,花邀酒之所以建隐谷,大抵为的便是集百家之器,据贫僧所知,他们所招之人皆为一流高手,谷中人有的善刀,有的使剑,鞭,锤,棍更不在话下。” 成定的八仙斧,祁垣啸的流星锤,一出震武林。 宋雪桥道,“那花邀酒又是个什么人物?” “贫僧不知道,花谷主向来不见客,从无中来,往有中去,毫无出身背景可探。”色方丈道, “但他这么做的目的,也许是想当个武林盟主。” 一个杳杳无名之辈,突然在江湖上建一个大帮派,并且开始大肆收集善各类兵器的江湖高手,除了想当个武林盟主睥睨天下,宋雪桥也想不出其他的答案。 不过为防一家独大,武林盟主一说早在上一辈就已经取消,帮派都已分化,到后来,各家主各家的心经秘籍,练各家的拳法剑法,时不时举办家宴盟会,切磋下技艺都是难得,至于像武当峨嵋这种互相看不顺眼的,也从不在台面上争个大小。 只是没想到一派安乐的表象下面,居然还有人妄想搅动这一池水。 宋雪桥皱了眉头,“会不会是他干的?” 瞬时他又摇了摇头,“如果花邀酒目的是武林盟主,只手遮天,这个时候闹出这种事情,对他没有好处。” 色方丈点点头,“所以,贫僧倒觉得,花谷主只是希望多些高手听他调遣。” 他单手自袖中一翻,一片叶子跟着落了出来,与宋雪桥那片并无二致,只是时间地点有所不同。 “真是广撒网捞大鱼。”宋雪桥看看身侧正襟危坐的裴无念笑道,“不过论武功,怎么也该招揽这位裴公子才对啊,在下不过一介莽夫,他们这样招揽我做什么?” 色方丈笑而不答。 很快,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6 宋雪桥脸上的笑颜僵住了,那枚叶片在手心转了两圈,也倏忽顿住,裴无念道,“他们是想通过你找燕山道人墓。” 色方丈点点头,“虽然你这些年吃喝玩乐,好似游离世间,但武林中对你的猜测却从没停止过, 隐谷建成之初,即能打败这么多门派,必然招妒,结局说不定和十年前丁墨白一样,可惜丁墨白孤身一人而战,才惨死你爹手下,隐谷作为一个大帮,一旦有燕山道人那些奇诡的暗器在手......” 宋雪桥苦笑,“即便再来一次剿杀,恐怕也难了。” 裴无念突然道,“那前辈知不知道燕山道人的消息?” “我们果然是一类人。”色方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又看向宋雪桥,“缩头乌龟的确并非长久之计,治标不治本,所以这丁墨白的最后一条消息,我便免费赠给你们。” 宋雪桥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我本以为我躲过了,谁曾料还是躲不过。” 裴无念淡淡道,“躲不过,那就揪出来解决掉。” 色方丈握着佛珠敲敲他的脑门,奇道,“阿弥陀佛,你父亲是英雄,你姐姐巾帼不让须眉,到你这里就成了乌龟?” 宋雪桥勉强笑笑,“你说吧。” 色方丈道,“燕山派虽只有丁墨白一人,但丁墨白却有一个挚友,你们想找燕山道人,她肯定是一环。” 宋雪桥道,“她是谁?” 色方丈道,“洛阳贪欢楼楼主莫云简。” “那是谁?”宋雪桥并未听过这个名字。 “十郡主。”裴无念提醒。 宋雪桥睁大了眼,“为什么姓莫,当今皇室不是姓朱的么?” 裴无念道,“因为她是安王的养女。” 翻云舟上的帷幔再次被撑起,四周原先安安静静飘着的船,像被漩涡吸引般往画舫游过去,色方丈腾地站起来,从船舱里掏出一把桨,往翻云舟划去,动作迅速无比,边划边念叨,“阿弥陀佛,今夜最后一曲,贫僧不想错过。” 宋雪桥抬眼看看那些绘竹的帷幔,挑眉道,“你银子不要啦?” “当然要。”色方丈头也不回,“方才对你有用的一共一百零一个字,一字千金,你自己算吧。” 裴无念低声道,“他真的要这么多?” 宋雪桥挑眉,“你以为一字千金是说着玩玩的?” 裴无念道,“那你有钱付吗?” 宋雪桥伸出一只手,啧啧道,“没有,但咱俩可以凑凑......实在凑不了得话,今晚上就把你押在醉红绡,应该能值不少。” 裴无念冷冷瞥他一眼,嘴角却突然勾了起来,笑得分外醉人,意味却很明显,过去顶着他名号兴风作浪,现在居然还敢说要把他押到妓院,实在是厚颜无耻。 宋雪桥看看他,手忙不迭缩了回去,“咳咳咳......说着玩。” 裴无念笑道,“那我把你押到翻云舟上去吧,正好跟甄姑娘叙叙旧?” 宋雪桥折扇一合,满面惊恐道,“你开玩笑?!” 裴无念道,“我可没有跟你开玩笑。” 十六岁在武当修习那段时间,宋雪桥确实曾经来此地骚扰过甄云竹,他并没有别的龌龊心思,只是想知道这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冷美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可绕着画舫半天,他也没能看清那面纱下的脸。 终于在船绕到第二十三圈,船夫叫苦不迭的时候,他再也没有耐心,干脆往前一跃,飞身上了翻云舟。 几个侍女立马拦了过来,正横眉问他是什么人,甄云竹便抱着琵琶让人将他放了进去。 宋雪桥自己也很莫名其妙,但美人相邀总归是件高兴的事儿,那时候甄云竹同他差不多大,却已经很有风韵,宋雪桥花言巧语从小练就,一炷香下来,甄云竹赠了一香囊给他,他也回赠了一块玉佩。 一个时辰下来...冷美人居然主动卸了自己的面纱,宋雪桥正睁大了眼准备欣赏一番时,冷美人又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他虽然生性闲散浪荡,但当时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哪里见过这阵仗,当即吓得茶也顾不上喝,赶忙帮她把衣服拉上,甄云竹却眼含泪水,含情脉脉地看他,“公子果然高洁,看不上奴家这具身子。” 偏宋雪桥又最见不得女人哭,只好连哄带骗得安慰完,三个时辰都未到,就逃也似的离了瑶湖。 自此缩在武当上不敢下山一步,后来等他满了十七岁,便回了紫琅,此后虽也有机会来,但再也不敢上船重提昔年就事。 至于裴无念,待别人和和气气,唯独对他这个童年的拜把子兄弟颇为严厉,甚至逼他七天练完一本心法,一气之下,便从他腰上顺了那块刻有名字的弟子玉佩...... 后来便是郢阳名妓四上武当的传说...... 甄云竹有多可怕,宋雪桥已经不想再多说。 色方丈卖力地划着船,裴无念哼了一声,“不想去?” 宋雪桥坚定地摇头,“不想。” “那就把定情信物给前辈吧。” “好好好。”宋雪桥掏着香囊,猛地回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裴无念撑着下巴打了个呵欠,“因为你的红豆还没派上用场。” 色方丈终于慢吞吞地停好了船,甄云竹也抱着把雕花的琵琶自舱中出来,一袭万年不变的竹衣衫 立马夺取了几十艘船上冒着火的眼睛——色方丈自也在其中,他已经听不到别的声音了。 宋雪桥连喊他三遍,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头。 “这次你不收钱,我让你见到你的梦中情人甄云竹如何?” 色方丈道,“阿弥陀佛,她想见的是你,并非贫僧。” 空中倏忽飞过一只小香囊,色方丈瞳孔皱缩,在香囊距他眼睛一针处接到手里,狐疑地打开一看,竟然是一袋散着幽香的红豆,他抬头,略带惊愕地看看宋雪桥。 宋雪桥道,“你只知多年前我见过她,却不知道她给了我这个为信物,你若说是我朋友,她难道会不见你?” 色方丈有些迟疑。 风波阵阵,烟色迷离。 宋雪桥看着湖面,突然眸色一沉,笑道,“顺便告诉她,宋某谢她错爱,物归原主。” 这回轮到裴无念有些费解了。 色方丈难得出现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这恐怕会伤了她的心。” “继续让她蒙在鼓里,岂不是更加伤心。”宋雪桥瞧着自己的折扇,“此物最相思,我这样一个缩头乌龟小王八蛋,有什么好相思的。” 色方丈埋下头,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回头再看船上,两人已经飞身隐进了夜幕。 他先是皱眉,后又探头去看船位,攥着香囊叹了一口气,“小王八犊子,这次飞走,偏的是七寸。”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7 第12章 第 12 章 烟花风月之地,裴无念这种君子自然不能多待,等出了瑶湖花街,他才稍稍自然一些,可看看自己身上花里胡哨的衣服,又长叹了一口气,宋雪桥一身白里泛金,花田鸡一般跟在后面,更是引人注目,好在天已全黑,进了武当山的地界,一片丛林不见五指,方圆十里只有猴声。 山上直到玄岳门才有石引灯,眼下只有点点散落在天上的星星。 这条石道裴无念从小到大走了不下百遍,闭着眼也能走上山,但宋雪桥就没这么好命了,他虽在此修习过,但多数是白天溜上溜下,极少晚归,翻云舟一事之后,更是大姑娘一样躲在山顶,暗中于此道并不熟悉,走的是深一脚浅一脚,叫苦连天,只能勉强拽住裴无念的袖子摸摸索索着走。 “我说大师兄,武当不缺钱吧?怎么连盏灯都舍不得装呢?” “玲珑山庄也不缺钱,怎么没给你配个轿子?”裴无念已经被他抓了三个趔趄,忍无可忍的握住了他的胳膊。 宋雪桥若有所思道,“嘿,我倒是有这心思,可惜我姐姐不让......或者建个天梯,直通山顶,再不济你们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树砍掉一点,我轻功飞上去也成啊......” 裴无念放开他的胳膊,威胁道,“再废话你就一个人在林子里过夜好了。” “别别别!”宋雪桥忙像壁虎一样挂了上去。 裴无念也不看他,只是往前走了两步,突然道,“后天摘星阁,你去吗?” “不去。”宋雪桥答地分外果决。 裴无念看了一眼他,没有问为什么,但宋雪桥懂他的意思。 “我打算尽快去找莫云简,既然决定了要揪出来,那就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 “你决定了?” “当然。”宋雪桥扶住一处石柱,“而且......你好像对这个人挺了解,快些都告诉我。” 裴无念手下一紧,并没有跟他讲十郡主,而是冷声道,“你打算一个人去?” 宋雪桥笑道,“不然呢?真的八抬大轿配上几个丫鬟弹琴助兴?” 顿了顿,他又拍拍裴无念的肩膀,“放心,我武功虽不及你,但也不差。” 月亮爬出来,在裴无念脸上投下一道白影,映着晶亮的眸子,他道,“我想不通,你为什么不早些带着玲珑山庄的人解决这件事。” “我也想啊......谁愿意刀尖上过日子。”宋雪桥摇摇头,“你信不信,但凡我第一天带着人出发,第二天就有人盯上,我死了无所谓,玲珑山庄那些门生呢?” 裴无念盯着他,没有再说话。 “大家都是有父有母的人,进玲珑山庄也不是为了送死,所以能少祸害一家少一家,命这种东西,真的很值钱。”宋雪桥敛了笑意,轻轻叹一口气。 “我的朋友虽多,也没有让人家跟着我冒险的道理......其实像我过去那样当个缩头乌龟也不错,能躲一天是一天,混吃等死,可现如今死了三个人,还有个莫名奇妙的隐谷,我再躲,那可就真的不妙了。” 裴无念攥紧了拳头,“燕山道人那件事不是你的错。” “是不是又如何?”笑容重新回到宋雪桥的脸上,他转头准备继续往上爬,距离玄岳门还挺长。 “结果都这样了,解决掉就好了。” “我跟你去如何?”裴无念站在原地未动,语气淡淡。 “别闹了。”宋雪桥背影一怔,又挤着笑意回头扯扯他的袖子示意他快些走,“说了,我这个人毛病很多,也很缺德,但让朋友冒险这种事......恕在下实在是做不来。” “那你觉得什么事于我而言算冒险?”裴无念突然道,“况且......我好像也不只是你的朋友。” 宋雪桥有些发愣,但他旋即懂了这话的意思。 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催促道,“知道了知道了,您不是我朋友,是我拜把子的大哥,您是我武当的大师兄,武功排行第一,魅力天下无敌,让你跟着去就是喽......走吧走吧,现在我只想回我的拢烟阁睡个饱觉。” 裴无念被他拍得有些僵硬,但他很快又笑了,“你还是住客房吧,你的拢烟阁现在是我的了。” “什么?” 宋雪桥这次没被绊倒,是真的膝盖一软趴下了。 一路磕磕绊绊上山之后,已至深夜,拢烟阁在逍遥谷中,宋雪桥初来乍到时属外家客,自然不同那些弟子一样住在七十二峰各个道观中,张仲逑彼时又非常同情他的遭遇,便给他在这样一个山清水秀,红叶猕猴漫天跑的上好清修之地建了一座不大的阁楼。 裴无念推开主楼的门,划了火折点灯,宋雪桥坐到自己的案上仔仔细细的看,他下山之后即便逢年过节都会过来拜一拜,但大多时间匆匆不曾留过宿,这里也已经两三年未归,如今陈设并没有太大的变动,只是架子上书挪了位置,多了两把剑而已。 一把古旧,断成两截又被仔仔细细粘好,一把通体莹白,镂云山,挂着红穗,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只是已经落了一层薄灰,明显能够看出主人并不长碰它,可怜兮兮地躺着。 裴无念似乎有了心事,丢给他一套道袍就率先回了原先宋雪桥那件傍水的卧室,整个晚上不过甩了他一句,“客房在楼上。” 而宋雪桥则回敬一句,“我住过,我知道。” 宋雪桥倒在客房的榻上翻了三圈仍旧没有什么困意,睁着眼睛看窗外粼粼的波光,除了对将来一段时间的不安,心里面还觉得有那么点儿对不起裴无念,他是一个怕麻烦的人,但他的臭毛病又是往往会将麻烦往自己身上揽,因为这样总好过让别人麻烦。 方才裴无念说要跟他去的时候,他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说没存私心那是假的,毕竟多一个人多一分胜算,何况还是个高手。 只是人家好好一个道门大弟子,非得跟他淌这趟浑水作甚?或许只是跟他随口一提而已......宋雪桥“腾——”地坐起,一拍脑袋,自言自语道,“他不会就是客气客气吧.......” 第二日,神清气爽地裴无念破天荒地带了那把云山剑,看着顶着黑眼圈的宋雪桥,一脸莫名其妙,张仲逑正在南岩打坐,听完二人的想法,并未反对,只让无渺备了不少药丹,道一路小心。 路途不算漫长,因为途中裴无念讲了莫云简此人的轶事,愣是听得见多识广的宋雪桥目瞪口呆,他原先以为,山阴公主武后之后已无此等剽悍女子,不料这位十郡主着实为巾帼豪杰。 莫云简又称十郡主,三个月时,胎皮还没掉,就被当包袱丢弃在了洛阳官道上。 安王朱运时年为藩王,驻地洛阳,也不过二十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8 三四,与安王妃成婚五六年都没能有个孩子,偏偏这夫妻二人恩爱得很,安王又有些懦弱,连个小妾都不愿意纳,因此无后成了心头大患。 那日安王府的车驾途径官道,忽然听草丛中一声嘹亮的哭喊,仆人捡起来一看,居然是个女婴,合府上下都十分欣喜,认为是莫大的缘分,安王看了更是高兴,当即决定带回府中,精心教养。 本想着让她随皇家的姓,名朱云简,但十郡主的襁褓中留有一个姓氏名牌,写着一个“莫”字,安王开明,想随十郡主自己的意思,便一直叫她云简,并请各路名家教她琴棋书画,努力把她往大家闺秀窈窕淑女上养。 等她长到十岁,封了郡主,才告诉她实情,问她想姓朱还是姓莫,十郡主从小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手一挥,“既不是亲生,皇家姓给我一个外边的血脉,岂不是高攀?我能过这样的日子已经是上辈子积德了,还是姓莫吧,来得安心。” 于是尘埃落定,十郡主名为莫云简,有人说这个女娃娃懂得人情世故,会避嫌,但更多的人觉得这个女娃娃不懂感恩戴德,不愿姓朱,那不就说明不认安王这个父亲么?将来必定是个祸患。 果不其然,十四岁的莫云简在琴棋书画终日的熏陶下......疯狂迷上了武学,天天举着把剑在花园一阵乱捣鼓,安王夫妇向来宠她,便又是大把的银子砸进去,请了各路剑法师父,莫云简是个武学奇才,仅仅两年,连王府上最强的侍卫都得怕她三分。 莫云简彼时已经不是个窈窕淑女,但一张脸却倾倒了不少公门子弟,尤其是笑起来,两个酒窝极美,人语“醉牡丹”。 一时聘礼彩玉疯了似的往王府送,安王夫妇对这个女儿看得极重,自然是将那些花花公子都给轰了出去,然后开始拼命翻找世家公子的名册,只想着将她能嫁给一个家世上佳,值得托付的人。 物极必反,莫云简各方面都已优秀到同辈无人可及,所有人都觉得靠皇家的实力,这位十郡主定能觅得良缘安安生生的过一辈子,她却突然在一个雪天被赶出了家门,自此下落不明。 有人说她不想留在皇家,闯荡江湖去了。 有人说她忘恩负义,愣是丢掉了这么好的命。 可说归说,却没人知道她到底去了哪儿。 三个月后,洛阳城却忽的拔地而起了一座高楼,楼身朱红,楼顶为金,名曰贪欢。 莫云简披金戴银地回来了,彻底成了一个谁都看不清的人。 变得喜穿红衣,浓妆艳抹,发上三朵攒丝绒花,一张脸美则美矣,却艳丽得紧,再也不复当年的清丽单纯的笑容。 甚至竖了手指向天下发誓与安王断绝关系,还养起了各式各样的男宠,练起了各式各样的邪功,一路癫狂风骚到底,到最后,贪欢楼竟在洛阳城一手遮天,无人能敌。 即便人人都觉得她忘恩负义,贪欢楼方圆十里内也无人敢说她一个不字。 王朝向来风雨飘摇,贪欢楼为非作歹多年后,皇帝削藩,安王去世,安王府随之败落,莫云简好似突然后了悔一般,来无影去无踪,再次消失在了江湖上。 “既然是贪欢楼楼主,江湖中人,那跟丁墨白扯上关系就不奇怪了。”宋雪桥骑着马走在那条曾今在某一个草堆中放过这位十郡主的洛阳官道上。 宋雪桥理不清别人的恩怨情仇,但他却搞清楚了裴无念,他开始并不觉得这位大师兄是个会去打听江湖八卦的人,方才听他把莫云简的身世与遭遇一说,才有些了然。 同是年幼被弃又遇贵人,同是年少成名一张脸蛋风华绝代,又同是武林高手十八项全能,一个人语“醉牡丹”,一个人称“笑春风”。 如果说裴无念是莫云简的翻版,一点都不为过,估摸着这些年他也没少被拿来与十郡主比较,所以也就记住了。 宋雪桥想了想,哑然失笑,又拼命摇头,裴无念那一本正经的小模样,哪里像是会性情大变,浓妆艳抹,养一整楼男宠的人...... 裴无念狐疑道,“你头疼?” “没没没......咳咳。”宋雪桥稍稍收住,“那后来呢?怎么跟丁墨白混在一块的?” “这我不知道。”裴无念道,“寻饮前辈说的时候,我也有些惊讶,因为江湖中人,最不愿意的,就是跟皇家扯上关系,十郡主再叛逆,也是王府长大的人,燕山道人那种性子,不可能主动去找她。” 宋雪桥拖着下巴,“所以你觉得......他们是在莫云简消失的那三个月搭上的?” 裴无念点点头,“说不定是十郡主为求武学更上一层楼,主动去别离山庄找的燕山道人,只是后来她都呆在洛阳,跟燕山道人墓有什么关系?” “那个花和尚说有,那就一定有,要不咱们去问问?”宋雪桥指着不远处的高大城门,上书两个金漆的大字:洛阳。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副本???? 第13章 第 13 章 长安集权,洛阳集钱。 洛阳的商家总是富得流油,长街小巷两侧酒坊,衣坊,兵器行更是数不胜数,宋雪桥遮着眼往四处看看,终于认准了一家门口聚了不少佩刀劲装的人,位置位于长街正中的酒楼,标准的金钱窝。 下马刚走进雕花大门,一个肩搭布巾的伙计就蹦了出来,满面油腻的笑,“二位爷住店还是吃饭?” 宋雪桥一晃袖子,扔出一锭银元,“当然是住店。” 小伙计见他出手大方,登时喜笑颜开,伸手接住,“您二位一间还是两间?” “要一间大的,宽敞的。”宋雪桥不假思索地点头,“看你们这儿这么多人,腾两间儿出来应该不容易。” 裴无念横了他一眼,没说话。 伙计更高兴了,攥着银子就差冲他抹眼泪了,“诶哟,爷真是善解人意,咱这儿都爆满了,。” 宋雪桥看看这屋子里人,眯了眯眼又道,“还有,一会儿让你们这儿最懂事儿的送点吃的上来,爷还有赏。” 酒楼也分个接待对象,像叶影束的江湖塔和这间,里里外外都是佩刀佩剑的人,长衫儒袍的几乎没有,绝对是遁地鼠最多,用来打听江湖上的消息最合适的地方。 小伙计心思分外活络,挑眉凑近,伸出自己的左手,低声道,“您二位要个什么价位?” 裴无念又扔过一锭银子,“上下数三十年都清楚的。” 小伙计迅速将银子藏入袖子中,四处看看见无人注意这里,布巾一挥,喊道,“得嘞!您二位楼上请!” 各城各县,总有些人靠着给别人出卖消息为生。 当然除了色方丈这种声名在外,武力修行都入化青之境的百晓生,其他的多数散落在各个酒馆妓院,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9 相貌平平,身手平平,收费平平,伺机等候主顾,不过这些人就没有色方丈那样的好命,往往为江湖中所不齿,被戏谑地称作“遁地鼠”。 伙计是个实在人,看在那两锭银子的面子上,很快就有人敲响了客房的门,宋雪桥也不含糊,拉开一看,竟是个干瘪瘦小的老头,一双眼睛散发着贼亮的光彩,单手托着一只漆盘,里面是一坛黄酒外加几个小菜。 “是你们点的酒醉杨妃?”老头开了口,声音像刚灌了一碗沙子。 遁地鼠也有自己的一套说辞,洛阳牡丹甲天下,以牡丹花命名价位也是别出心裁,酒醉杨妃是名品,价钱自然不会低到哪里去。 宋雪桥侧身请老者进来,笑道,“的确是在下点的。” 老者也不客气,扫视了一眼坐着的裴无念,这才缓缓坐下,敲敲漆盘,鼻子里“哼”了一声, “先付帐,再开席。” “好说好说。”宋雪桥咬牙切齿地掏出张银票,老头伸出枯瘦的手接了过来,凑到眼前仔仔细细地看了才收到袖中,问道,“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宋雪桥在他对面掀袍坐下,“找人。” “找谁?” “莫云简。” “砰——”地一声,老头拍了下桌子,银票又躺在了桌子上,吹胡子瞪眼地怒道,“你是来砸我生意的吧?!” 宋雪桥并未去拿银票,而是朝裴无念挑了挑眉,心道很好,就是这样才说明莫云简的确有问题。 老人气鼓鼓地走到门边,正准备要逃,却见眼前闪过一道白影,只见刚才还坐着安安静静喝茶的公子已经鬼一样闪到门前,对他露出一个微笑,“老人家,这席还没吃完,您为何要走?” 老头是个老江湖,上上下下打量了下门口的人,裴无念外形虽不像成天打打杀杀的武林人士,可刚刚的身法已经快到他眼花缭乱,武林中这样的年纪有这样本事的人实在不多,只要不是傻子, 便深知此人不可得罪. 只得挠挠自己花白的头发,又恹恹地坐回了座位。 他垂头丧气,眼睛却瞥着窗户道,“你们问吧。” 宋雪桥从刚才起就没动过,见他回来,自漆盘中取出一根筷子掂量掂量,笑道,“在下还有一事未做。” 老头抬头看他,正有些疑惑,接下来,却惊恐地睁大了眼。 筷子是擦着他耳朵过去的,速度比起裴无念方才那一下,只快不慢,老头战战兢兢回头去看,窗户的插销已经被一筷贯穿,封住了此屋最后一个出口。 “别介意。”宋雪桥拍了拍手,“我这人比较懒,不喜欢走动,风大,会听不清阁下说什么。” 相当拙劣的威胁,但很有效。 老头张大了没牙的嘴,彻底泄了气,他着实没料到,坐着的这个花花公子模样的青年,竟也有这么好的身手。 “有什么事快说,我不走了。” “很好。”宋雪桥道,“第一个问题,就是你为什么避谈莫云简这个人?” 裴无念口中的莫云简,虽有些邪气,也并没有到让人觉得闻风丧胆的地步,况且,如果真是个女魔头,为何此前他并没听说过这个人? “你们如果在洛阳城住上几年,你就会知道,十郡主之名可不能随便提。”老头叹了口气,兀自端起盘中黄酒,灌了两口,像是壮胆,“不管她活着还是死了,但凡说了她一个不字的,都会很快遭遇不测。” 裴无念靠着门,皱眉道,“贪欢楼和安王府不是早就不存在了吗?怎么还会这样?” “二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老头脸色愁云惨淡,重重叹了一口气,“贪欢楼在洛阳建立时闹得满城风雨,短短数月,就得罪了当地大大小小不下十余个门派。” “可惜十郡主乃武学奇才,自创的《万绛染霜》和《不尽千杯》的两种剑法又让他们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熬了很多年,哎。” 宋雪桥不解,“她再野蛮,也只是一个人,至于连说都敢不敢说吗?” 老者缓缓道,“公子以为,她养的男宠是做什么用的?” 宋雪桥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正想着找个委婉的词汇,老头又自顾自接了下去。 “就算是武皇在世,她养的男宠,也必定极不上十郡主的万分之一。” “有这么厉害?” “当然有,因为他们不仅仅是男宠,更是贪欢楼的弟子,十郡主建成贪欢楼后,窝在里头练邪功的同时,一直派人收养各地流浪的少年,只挑姿色上佳之人,带回楼中,悉心调x教,每一个都要学剑法拳法,琴棋书画,甚至大行淫]秽之事,传授他们床]上功夫......你说这样培养出来的人哪是男宠,那是十全十美的怪物!”老头摇头叹气,“可惜了安王,多好的人啊!怎么就养出这样一个孩子......” 宋雪桥垂下头,若有所思,裴无念道,“贪欢楼一倒,这些小门小派,必然坐不住了。” 老头道,“那是自然,十年前安王病逝,安王府崩塌,十郡主可能还有点良知,在贪欢楼一病不起,没了主心骨,那些门派才搞了一次剿杀,当夜便把贪欢楼推了。” “我怎么觉得这过程有些耳熟呢。”宋雪桥苦笑看向裴无念。 又是剿杀,怪才在平庸之辈中,总是会被看不惯。 裴无念点点头,“这结局确实有些像燕山道人。” “燕山道人可比她幸运得多!”老头子挥挥手,瞪了眼,“临死了还知道拖上个冤大头陪葬,叫宋什么来着......虽然最后放回来了,据说也傻了!” 裴无念悄悄勾了勾嘴角,宋雪桥正竖着耳朵仔细听,一听傻了两个字,差点没把一口茶喷了出来,额上蹦出青筋,“你听谁说的?” 老头浑然不觉,“这还用听说吗?他爹宋定涯那可是盖世大英雄,那个冤大头现如今也应该弱冠了吧,看看武当裴无念,殷无沣那几个,再看看印水山庄行侠仗义的陆少侠,峨嵋的杜涟,跟他同期的,哪个不是名声在外?就他一事无成,估摸着被丁老怪吓傻了。” 宋雪桥的拳头已经捏到了极限。 老头这才发觉不对,略带关心道,“这位公子,你手怎么了?” 裴无念强忍笑意,抱着胳膊道,“你继续说说,十郡主后来怎么了?” “哦哦哦。”老头回过神,“提到那个冤大头我就觉得可怜又好笑...没收住,咳咳,好歹丁墨白的老窝现在还在燕山顶上封着,当年十郡主豪华的贪欢楼,在护城河边烧了整整三天,最后就剩一堆焦土了!也难怪,她会回来复仇。” “还回来了?” “当然,事实上众人都以为她死了,可那些参与烧楼的门派高兴了没几天,便被全族灭了门,都是死前被贪欢楼剑法所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20 伤,后绑在屋中廊柱上,对着大门的方向活活烧死的!”老头啧啧摇头,压低了声音。 “官府当然不敢插手江湖上的事,便也就不了了之,都以为风平浪静了,不料三年后,洛阳城有一个姓刘的官家公子,醉酒后当众说莫云霄长得妖媚,当楼主作甚,不如娶回家当个暖床的小妾,打一打,骂一骂,也就三从四德,服服帖帖了。” 宋雪桥已经猜到了此人的下场,干笑道,“那他一定死得很惨。” “死到没死,不过也差不多了。”老头道,“几天之后,他被脱光了衣服,草藤绑着,在贪欢楼曾经的方位,跪了一夜,救过来时,彻底疯了,问什么,都说见鬼。” “那倒还算有点人性。”宋雪桥点点头,“所以你们连说不敢说这个名字?” 老头哭丧着脸,“您二位逼我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我逼的,老人家放心,你绝对会没事。”宋雪桥给他到了一杯茶,安慰道,“我听说十郡主年轻时被赶出家门三月有余后才创贪欢楼,你可知她为何被赶?” 老头瞪大了眼,伸出一只手,“这是另一道菜,名叫倾国赵粉,我命都有可能搭上,你们还得给银子。” 宋雪桥捏了捏拳头,心道这老头子表面上惧怕,要起钱来倒是丝毫不含糊,居然还会趁机抬价这一招,正待砍个价,裴无念却已经又丢过一张银票。 老头瞧也没瞧,动作极快地收入袖中。 裴无念见宋雪桥盯他,莫名奇妙道,“怎么了,你不是没钱了么?” 老头嘿嘿笑道,“还是这位公子有魄力。” 宋雪桥皮笑肉不笑道,“那你继续说。” 老头见他语气不善,假咳两声又道,“这事儿,谁也说不清楚!因为没人知道。” “你!!”宋雪桥举起另一根筷子,作势要打,老头一惊,滚到裴无念身后,“大侠别怒!没人知道是因为有两个说法!” “哪两个?”宋雪桥丢了筷子。 老头擦擦汗,慢吞吞回到座儿上,“一是说这郡主年过十七还不嫁,是因为看上了安王身边那位俊俏的大内高手温孤天玄,遭到了安王夫妇极力反对,才被赶出家门的。” 宋雪桥更茫然了,“为什么反对?” 在他看来,郎才女貌,郎情妾意,是一件很圆满的事情。 老头道,“身份地位,十郡主虽不是亲生,却是圣上亲封的郡主,哪是一个出生低微的侍卫能高攀的,安王夫妇把她当亲生,只盼她能成个相国夫人,一品诰命,跟打打杀杀,随时丢命的在一块!他们能放心吗?” “那第二个说法呢?” 老头神色一变,“这个么......第二个说法知道的人不多,也没人当个真的,姑且听听就算了,老夫认为不大可信。” 宋雪桥道,“不大可信的,往往是真的。” “安王和安王妃恩爱多年,安王又是个大善人,好王爷,不会有这种事的。”老头皱眉,下定决心一般。 “也有人说......安王死活不让她嫁给温孤天玄的原因,是因为,安王自己对这个国色天香的养女动了心,十郡主并非被赶,而是逃走的。” 第14章 第 14 章 送走老头,两人都沉默了。 古语语不惊人死不休,棒打鸳鸯逼婚这种事他们都可以理解,只是这安王捡到莫云简是已经二十多岁,等莫云简长大,都快年近半百,何况还是当自己亲手带大的养女,真能有这种龌龊心思?的确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当然,比起这个更难以想象的是,宋雪桥只是闲散了那么一点,不爱抛头露面了那么一点,他的名声居然已经在江湖上差成了这样,居然还有传言说他傻了。 裴无念淡淡道,“你觉得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 宋雪桥看着那坛黄酒,“我觉得都不是。” 裴无念道,“为什么?” 宋雪桥笑道,“安王不是个俗人,能把一个陌生的女子当亲生女儿养大,甚至可以准许她不随皇姓,弃文练武,这样开明的人,又怎么会阻止她嫁给喜欢的人?” “那第二种呢?” 宋雪桥将漆盘中的菜一一排好,“安王如果真对她有什么想法,而莫云简因为厌恶而出逃,为那为什么不远远的建个帮派?非得回洛阳城,这不是恶心自己么?” 裴无念道,“似乎很有道理。” 宋雪桥啧啧道,“我倒觉得是这位十郡主对安王可能有些不一样的心思。” 裴无念并没有惊讶,“这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种事情,大师兄你永远不会懂的。”宋雪桥摆摆手,“难道你没有发现莫云霄的所作所为都是在学她老爹么?她收养那些孩子,然后按照安王养她的方法把那些男宠养大。” 裴无念垂下眼,给自己满上第三杯茶,他盯着杯里浮动的茶叶道,“你为什么对别人事看得那么清楚?” 宋雪桥叹气,“因为我不是大侠,是个傻子,还是个浪迹风月的傻子。” 裴无念指尖绕着茶杯打圈道,“原来你在介意别人的风言风语?” “不介意。”宋雪桥摇摇头,“但亲耳听到还是会有些生气,我宁可他像别人那样叫我小兔崽子,小王八犊子,都不想再听到冤大头这个词,况且,前面还数了一堆大侠。” 裴无念笑笑,“前面那几个,也不是什么大侠。” “别自谦,你当得起。”宋雪桥将那只坛子倒了倒,里头竟然已经被老头子喝空,拍拍还发出两声闷响,颇为可惜,“那老头子竟然把酒喝空了......” 裴无念端着茶杯,“要不要再让送一坛?” “不用。”宋雪桥丢了坛子,“酒的事儿晚上再说,现在先吃东西,一会儿还有别的事要忙。” “去安王府?” “你真了解我。” 照老头的说法,贪欢楼在护城河边,早被一把火化了焦土,城里唯一还与她有一点关系的,就只剩下那间荒废破败的安王府。 时至下午,店铺已经很清闲,只有一个老板捻着胡子站在柜台后,上去问了几句,老板客气地指了路,说那个地方在城南,现如今已经荒废了许久,不好找,要问路,还好奇地问他们去干什么,宋雪桥只能抹一把眼泪,假意把安王夸赞一通,说安王曾经救过他的父母,现如今他云游回来,想来看看恩人,却不料人已经归了西,便想去故宅探访。 裴无念听他瞎话满天飞也并不拆穿。 老板却大为感动,直夸他是个好人。 宋雪桥又问那对好人能不能少几钱住店的银子,老板抹了鼻涕,十分感动又坚定地说不能。 两人一路边走边探,路过一条牡丹花市,沿途基本都是女孩子在挑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21 花,宋雪桥大喜过望上去问路,但她们基本一见裴无念就连话都说不太全,偏偏笑春风大侠已经养成了习惯性微笑,这下更麻烦,宋雪桥刚拦住一个,姑娘脸就红成了熟螃蟹,低着头急匆匆跑开,再拦住一个,又是这般,几回合下来,差点累瘫。 宋雪桥又不能当街耍流氓强行逮她们,只能咬牙切齿地叹气,裴无念则是一脸无辜,后来宋雪桥学乖了,只挑布衫大娘下手。 原因之一,大娘年纪大,懂得肯定比小姑娘多,其二,大娘从不羞涩,该怎么看怎么看,哪怕裴无念被盯出窟窿,她们的眼光也一定是慈祥的,其三,裴无念似乎对这些大娘露出的微笑比起对小姑娘似乎要友善地多....... 磕磕绊绊到下午天色发了暗,两人才挪到城西的一条老街上,除了一些可能有人或者有鬼的破败房屋,只剩下半人高的萋萋荒草在阴风里哆哆嗦嗦,一座高大破落的府邸坐落在西北角,阴森如同一座牢笼,原先金碧辉煌的颜色像蒙上了一层灰纱,门上应该挂着牌匾的位置早已空无一物,露出了皲裂的木制横梁。 “好歹也是曾经的王府。”宋雪桥站在碎成几块的石阶上,负手看朱红门上的巨大封条,有点物是人非的痛心感,“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安王无后,皇帝削藩,变成这样也在情理之中。”裴无念走上石阶,在他身侧站定,“进去吗?” “当然要进。”宋雪桥看看门口两座还没风化的石狮子,笑道,“只是要委屈大师兄你跟我做个梁上君子了。” 能不惹麻烦决不惹麻烦,能不走正门决不走正门,这是他的原则,宋雪桥左摸摸右摸摸,不知从哪儿掏出块面纱三两下在脑后系好了结,又掏出一块丢给裴无念,“围上这个。” 裴无念看了看那块标准的夜行设备,欲言又止,犹豫了半天还是顺从的蒙在了脸上,两人借石狮子飞身上了屋脊,又旋身缓缓落地,借着黄昏的点点橙光,能看清院中的全貌,宋雪桥眉头却迅速皱起。 因为即使眼睛再瞎,也能看出这里的不对劲。 房屋空置一年便能长出半人高的荒草,满墙的藤蔓,而王府里头与外面那条长街相比,却可以用一尘不染来形容,堂屋的太师椅都整整齐齐地放着,泛着乌黑油亮的光,地面上还有用水洗,再刷过的痕迹。 宋雪桥压低了声音,“有点意思。” 裴无念走到一口枯井边,自矮草丛中捡起一张暗黄的圆形纸,中间扣出一个方形,他将纸甩给宋雪桥,“丧葬纸钱。” 宋雪桥两指夹住纸钱捻了捻,笑道,“新的,这里矮草丛聚水,它还没湿。” “被丢到这里不会超过一个时辰。”裴无念看向井口,突然抬起一只手,“在前面。” “什么在前面?” “安王府的祠堂。” 宋雪桥好似随意地丢了那张纸钱,向后轻轻一瞥,听话的往他指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倏忽回过头眨眨眼道,“我好像很少见你用剑。” “用剑易伤人。”裴无念看看自己手中那把云山,眼中却陡然闪过一道寒芒,显然他也注意到了身后的状况,“这是你说的。” “对对对,我说的。”宋雪桥无所谓般勾起一侧嘴角,瞳孔却陡然一暗,迅速侧身避开,还不忘调侃一句,“所以伤人的事儿就交给裴少侠了!” 原先安静的庭院中顿时响起几声爆裂之声,杂着一股浓重的火药烟气,两人所处井侧霎时升起一片浓烟。 浓烟之中,窸窸簌簌的游蛇之声袭来,裴无念指尖一挑,云山当即划过一道寒光,迅疾地割裂了那道浓烟,轻巧地缠上了破尘而来的一条周身泛红的软剑。 云山剑虽薄,但剑身极硬不易弯折,对付一般软剑,虚极剑法第二重,三招之内即可断其剑身,即便是再阴毒的招式也决计挺不过他五招。 裴无念能轻而易举靠虚极剑法在武林大会夺得头筹,足以说明他已经可以把虚极剑法倒过来使,所以宋雪桥并不担心,他在浓雾中摸清了方向,趁此机会往后一蹦一跃,抓住一根麻制井绳,迅速没入其中。 头顶“乒乒乓乓”兵刃交接之声不绝,井下却安静异常,空有一股难言的味道。 但不出所料,这里有个很大的空间,亮着几根昏暗的蜡烛,他运力轻巧落地,拍拍自己手上的黄泥,往前小心地走去,地下是整齐的青砖道儿,缝隙间填满了暗褐色的不明物。 他方才看到纸钱落在井口便就已经发觉这里有些不甚对劲,此地血腥气浓重异常,近在咫尺,说明刚刚有人在此受了重伤,或者已经不在人世,但庭院道路却干净得像清洗过一样,唯一可能藏人的,除了这口井,别无他选。 宋雪桥一步一步地走着,里面越走越小,随时都感觉要到了头,前方很快出现一个木架,悬着一个小小的佛龛。 而佛龛正中,是一对儿漆黑的排位,摆着些新鲜的瓜果和一些纸钱,让他在意的却不是这诡异的地下祠堂,而是祠堂边上一截小小的衣角。 他轻轻一扯,竟拖出了一个面色雪白的少年。 少年额前有一道长长的口子,明显为剑所伤,往外泛着血花,高耸入云的发冠早已歪到一边,臂上那根红绳也已经稀稀拉拉的碎成几缕,更要命的是,少年一只手臂正陷在一坨污糟糟的东西里。 根据宋雪桥不多的人生经历判断,那是一坨陈年的尸身,已经烂的只剩下骨架子和一点乌黑的碎肉。 宋雪桥一怔,心道糟糕,居然有死人?他忙伸手去探少年鼻息,虽然峨嵋对他不太友好,但他也不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总不能看一个少年惨死在这样一个鬼地方. 只是他有些想不通,峨嵋出山向来声势浩荡,前呼后拥,成团活动,虽说他们大部分人心气颇高也很傲气,但遇到大事也不像是会耍性子的人,怎么会有一人在这种地方落了单? 脉搏平稳有力,他放下手,长舒了一口气,少年只是惊吓过度外加失了点血,所以晕过去了,身体并无大碍,三两下扯下面纱撕成条状,裹在他脑袋上,又点了穴道,喂了两粒丹药止血,宋雪桥这才继续往里走去。 里面的空间愈发沉闷狭小,那具陈年腐尸仅仅是个开端,佛龛后面的场景竟更为壮观。 各种横七竖八的尸体交叠在一起,新的还在冒血水,旧的已经成了一碰就散的骨架,尸堆里面兵器纵横,刀枪斧钺,无所不有,有近一年的,也有五六年以上的。 脚边有一把还挺新的秋水长剑,宋雪桥捡起来看了看标识,是峨嵋的入门的兵器,应当是这少年带进来,正查探时被人从背后所伤。 就在他心里疑云愈发浓郁的时候,井口突然“砰——”地一声巨响,吓了他一大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22 跳,回头去看,竟是落进了一个灰布麻衣的人,那人口吐白沫,容貌苍老,带着一只眼罩,像一条奄奄一息的的死鱼。 云山剑柄蓝光一闪,旋即狠狠刺入他的手掌,就像贯穿一张宣纸般轻松,将老头死死地钉在了地上,剑锋没入青砖三分之一有余。 宋雪桥忍不住嘶了一声,顾不得腐尸,忙小跑过去查看,暗自心惊云山剑竟有此等杀伤力,裴无念平日里不用剑实则是一个明智之举。 第15章 第 15 章 “这可麻烦了。”宋雪桥蹲在老头旁边,满面惊愕,伸手探了探他的脉门,刚刚看着还在喘着气的人,竟在他跑过来的这段时间里就已经浑身僵硬,单眼眼罩落在一边,露出深凹的眼眶。 裴无念抓着另一把剑跟着落到井底,深深嵌入青石砖的云山被轻而易举地拔了出来,剑锋毫发无损,在井底有些暗的烛光下寒光流转,仍旧熠熠生辉。 裴无念皱眉看着地上的尸体,微恼道,“他动作太快,没来得及阻止。” “嗯。”宋雪桥举起老头被贯穿的那只手,四指指甲都是乌青色,其中中指的指甲盖已经消失,只剩下一片殷红的血肉。 “来不及送到嘴里,居然中剑后还有力气把指甲弹到口中,啧,太狠了。”宋雪桥丢了那只手,下了结论。 裴无念扫视了一下井底,看到佛龛处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那个白衣少年仍旧半死不活地躺着,但眉毛已经皱了起来,眼珠在眼皮底下轻轻转动,证明他还活着。 没等裴无念发问,宋雪桥便自觉道,“峨嵋的一个小孩,没什么大碍,不过还是带他去一趟医馆比较好。” 裴无念却走过去,扬手就解开了少年额上草草缠着的绷带,宋雪桥疑道,“怎么了?” “不是他。”裴无念仔细地看了看伤口,“还有一个人。” 宋雪桥一怔,“你是说...那老头还有个同伙?” 裴无念点点头。 现在他们全部都在井下,如果还有一个人,那个人突然回来,他们......但他看了看裴无念一派从容的表情和那把写满傲气的云山剑,又稍稍定心道,“何解?” “你看看这一把剑的来头。”裴无念丢过那把从老头手中缴来的软剑。 “老头所有招式都是贪欢楼的万绛染霜,虽已练至顶重,但被云山逼到极限的时候,也就来来回回几个招式在对付,这把软剑在那几个招式下,不可能会有这样的伤口——应当是和云山一样的直剑所伤。” 宋雪桥扬手一接,转了转剑柄,奇道,“这是个什么剑?” 玲珑山庄剑术所涉颇广,重剑轻剑软剑短剑都在其中,故他很快判定,这把剑很精妙,剑身与剑柄所合之处可以转动,轻轻一施力,便如同拨浪鼓一般,红光流动,可算璀璨。 唯一可惜的是,要说好剑,大抵也是十年前的好剑了,因为上面一排鲨齿已经锈蚀,一摸一把土黄色的铁锈。 宋雪桥摸了两把鲨齿,突然脸色一冷,沉声道,“莫云霄还真跟丁墨白有一腿。” 老头的软剑,竟是燕山道人生前又一精品,半玄月。 另一人虽不是手执半玄月,但也跟燕山道人脱不了关系,与这个名字搭上关系的,绝不会是什么好对付的东西。 裴无念默默蹲下背起少年,“我们还是先走吧,另一人现在不在王府,说明还有其他据点,峨嵋这个...有些不太妙。” 宋雪桥赞同的点头,刚将软剑别到身后,突然张了张口,略带迟疑的看了看他。 裴无念狐疑道,“怎么了?” 宋雪桥摇了摇头,向来只见他高岭之花,人人景仰,哪曾见他卑躬屈膝地背过人?宋大公子心下顿时有些过意不去,谄媚道,“要不我来!我皮糙肉厚!” 少年在裴无念背上突然一个抽动,竟十分配合地咯出一口血,尽数落在肩头一片月白的外衫上,裴无念竟也没有嫌弃,深色的眸子垂下,低声道,“你对自己的轻功未免太自信了些。” 说罢,飞身跃出井口。 宋雪桥旋即明白其意,笑着抓住两把剑,匆匆跟上。 少年咯了一路的血,咳得一张本就雪白的脸更是煞白,看得人心惊,裴无念也相当自觉,只飞檐走壁,绝不落地,生怕吓到路上的人。 好在洛阳夜市也出了名,医馆临近子时还没关门,两人加一个伤号进去时,大夫正在给一人上药,也是个见过大世面的,见他们进来,单片眼镜儿下亮光一闪,便用一只沾了血的手指指边上的一只藤台,意思很明显,让他们呆到一边儿候着。 裴无念将人放下后,便低头玩着云山,宋雪桥又探了探少年的脉息,一口气吐这么多血,实在是不像惊吓过度的症状,但他不是公孙清宴,一脉数人寿命,摸着那平稳毫无异状的脉搏,只得乖乖坐到一侧,玩那把半玄月。 大夫送了前一个病人出门,将一张银票揉成团飞入柜台上的一只纸篓子里,这才去看那个少年,哼道,“老夫最烦的就是这种年轻人不知分寸的打打杀杀。” 还是个有个性的大夫,估摸着当他们互相切磋才搞成这样。 无奈长剑在手,不能假装自己是路过的,宋雪桥只得陪笑脸,“劳烦您给看看,是我们不小心。” 大夫也不搭理他,自顾自伤药包扎少年额前的创口,又取针在他脸上扎了七八个穴道,半晌才松了一口气般哼道,“不过你们还算懂事,最后一下略有收势。” 宋雪桥猛然睁大了眼,“收势?” 大夫却又钻回了柜台,噼里啪啦地翻箱倒柜,“最后他这脑门上一剑刺过来,往外偏了!这孩子体弱,一吓就吓成了这样!要是你们不知分寸刺进去,哼!” 这个哼哼得意味深长,宋雪桥心里头疑云却又多了一团。 大夫举着一只瓷瓶出来,推了推自己的单片眼镜儿,也不哼了,直直盯着裴无念,“那位少爷,您的手也要上药。” 宋雪桥直接站了起来,惊道,“什么?!” 裴无念也受了伤? “伤人者必自伤。”大夫不等他反应,麻利地掀开裴无念广袖下的手,一道将近一尺的口子露了出来,血肉外翻,上还沾着点铁锈,在一只白皙的手上分外显眼。 “我说你们啊!!懂不懂爱护爱护自己的小命儿!”大夫只看了一眼,便发了怒。 裴无念被大夫吼得一怔,难得乖顺的让大夫将药粉在伤口上抹了一通。 宋雪桥已经快将自己的嘴巴咬成兔子三瓣嘴,他向来粗心大意,居然真以为裴无念是无往不胜的神了,居然还厚颜无耻的任凭他把人一路背回来...... 他此刻也顾不得考虑那老头子何等本事能伤得了裴无念。 只是略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23 微有些歉意。 裴无念略略抬起头,有些心虚地朝他一笑,“没事,小伤。” “小伤?!”大夫绷带用力一缠,裴无念眉头立马一皱,但没缩回手。 大夫气道,“这伤口上还有铁锈!这么深,马上化脓破伤风!感染完了整个手别说拿剑,拿筷子都麻烦!......” 宋雪桥自然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等两人抓了药,付帐离开药铺时,那个大夫还在止不住的朝他们一顿数落和唠叨。 这回宋雪桥主动地背起了少年,回了酒楼,人都已经睡了,只剩那个接待他们的小伙计还撑着下巴,一磕一磕地坐在堂中。 摇醒了伙计,伙计见他们又背个人回来,多一个人一份口粮,立马笑意盈盈地道要不要再安排一间房,点了头再次出血付账,宋雪桥的懊恼才渐渐消磨殆尽。 白天的檀木桌边上,他盯着那只袖子,那点懊恼没了之后,竟窜起一股和那老大夫一样的无名火,讽道,“裴少侠果然英雄气概,那一剑可曾划起二两血花?” 裴无念倚在床边,头发散在肩头,那只受了伤的手也未曾再藏,绷带下隐隐血色颇为灼眼,他并没答话,只是翻着一本薄薄的书。 “师兄——”宋雪桥拖长了声音。 裴无念“哗——”翻过一页纸。 “大师兄——” “哗——” “大哥?——” “哗——” “无念?念念?” “哗——” “裴无念!!” 裴无念终于肯抬眼看看他,居然还能温和一笑,“有事吗?小师弟~?” 宋雪桥被他喊得一阵恶寒,但他向来脸皮走天下,几步踱到床边,翻身上榻,躺在他身侧,一把夺过那本书丢到一边,“我问你正事儿呢?那老头子什么来头?连你都能伤?” “贪欢楼的来头。”裴无念又伸手取过书,看似随意地翻着,声音却越来越低。 “我知道,我是问他为什么能伤了你?” “你觉得我所向无敌?”裴无念侧着脑袋也不看他。 “我从八岁就觉得你所向无敌了,如果不是,我也希望如此。”宋雪桥奉承地眨巴眨巴眼,“毕竟现在确信了贪欢楼确实和丁墨白关系匪浅,所以我想了个略有危险的办法。” “什么办法?” “遁地鼠不是说,那人最看不惯别人说十郡主的不是么?”宋雪桥咧嘴笑了笑,“那就来个鱼上勾。” 裴无念终于坐直了身子,有种不太好额预感,定定的看他,“你要干什么?” 宋雪桥坏笑着侧到他耳边,裴无念霎时一个激灵想要避开,却被他伸手拖住,嘀嘀咕咕一通后才施施然放开。 宋大公子眉开眼笑,裴大师兄欲言又止。 “独眼老头被杀,短时间那人也不会再回安王府,要逃走,肯定是去贪欢楼余党另一个窝点,妙法,妙法。” 裴大师兄仍旧无言,脸上略有绯色。 “怎么啦?”宋雪桥浑然不觉,勾肩搭背,“我本来就是个花花公子,怕什么?...咦?你那本书怎么是倒的...” 话还没说完,那本惨烈的书就被丢到了一边,掌风灭了蜡烛。 宋雪桥在暗中惊道,“莫不成阁下已练就绝世武功,倒看如流?” 裴无念被子闷头,甩出两个字。 “睡!觉!” 第16章 第 16 章 宋雪桥承认,裴无念这个人外界风评虽然颇高,但毛病也是一样不少。 比如说,阴晴不定,比如说,什么破事都往心里憋,比如说,下一步他要做什么,你永远猜不到。 六年前,宋定涯于玲珑山庄暴亡,加之燕山道人一事余音未消,江湖上几大势力帮派风云瞬变,宋夫人接连一病不起,玲珑山庄霎时乱成了一锅粥。 宋雪桥胞姐姐宋焰亭披麻戴孝,带着他在乌木馆前哭了一夜,第二日即脱去一身孝衣,苍白着一张脸,以十六岁的年纪接管了玲珑山庄庄主之位。 也成了诸多武林门派中最年轻的帮主。 而他痛哭一场后,则是倒在了宋焰亭怀中,昏昏沉沉睡去,再次醒来时,人已经坐在一辆装潢简朴的马车上,掀开布帘,外面是一处山水秀丽,草木茂盛之地。 山门石阶前,立着一个老人,老人一身藏蓝道袍,身侧一个黄衣和尚,捻着佛珠,一脸笑意盎然。 老人他认识,常年来他家切磋实则蹭饭的武当掌门张仲逑,早在他五岁时就听宋定涯的安排草草拜过师,但关系也就仅仅停留在每年打几声招呼,讨要点压岁钱的份上;和尚他不认识,但慈眉善目,一笑眉眼都成了一条线,十分和气,不讨嫌。 至亲之人逝世,自己又莫名其妙被送到一个陌生的山脚下,哭过之后的大脑浑浑噩噩,任谁都会愣神一会儿,宋雪桥挂着泪痕,瞪圆了眼睛,与那两人对视三秒之后,他选择立即跳下马车,拼命往回跑去。 他只有一个想法,回家,回去找他的姐姐。 所有人都在对燕山道人虎视眈眈,对他虎视眈眈,一旦落入这些人的手里,他决不会有好日子过,所以不要相信任何人。 在此之前,这句话他已经听家人说了无数遍。 一个不太熟悉的师父,一个不讨嫌的和尚,并不代表他们可以相信。 连滚带爬跑出数百米远,山路崎岖,石子遍地,宋雪桥终于双腿瘫软,扶着一棵树踉跄跪下,咬牙切齿地锤了两下自己不争气的腿,他抹了把泪,只能勉强往灌木里钻了钻当作掩护,小心翼翼地听着四周的动静。 半柱香后,那两人似乎并没有追过来。 一炷香后,双腿更麻了...... 宋雪桥终于不想再等,颤颤巍巍地爬起,想往前继续爬出山麓,却猛然见到眼前一道白色的寒光划过,接着一人自树上跳下,落到他面前。 一手持剑,一手抓着一条奄奄一息的翠色小蛇。 “你差点被他咬到。”那个人毫不留情地把蛇丢到一边,白衣翩跹,往他面前走了两步,声音清冽,“逃跑的时候,不仅要注意人,也要注意这些小东西。” 宋雪桥抬头看到那人的脸,已然目瞪口呆,他很佩服自己,这种情况下居然忘掉了跑路要紧。 七八年时间足够让一个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包括这位他曾经的拜把子大哥,不仅完全脱了女气,一张脸清俊至极,还足足比他高了半个头,单手执剑,气势非凡。 所以直到僵直的他被点了穴扛起,屈辱地走到山门前,听到张仲逑发出一声略带笑意的“无念,不是让你跟他解释解释的吗?”时。 他昏昏沉沉趴在裴无念肩头,这才猛然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习武之人被人点穴已是奇耻大辱,被扛着进山门更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24 是奇耻大辱中的奇耻大辱,也拜裴无念所赐,这一出戏唱下来,他成了张仲逑门下正儿八经的一个弟子,也成了武当山上的名人。 各门女弟子路过都会将他指指点点一番,然后小声道,“看,就是那个小子,被大师兄扛回来的。” 语气里三分奇怪七分艳羡。 男弟子要好上那么一点,对裴无念无甚兴趣,可听说他是宋雪桥,都会嘘寒问暖关照一下他的父亲,接着就是旁敲侧击地好奇道,“你真被那个魔头带进墓里了?可怕么?是不是有人血河?墓里是不是全是见血封喉的机关?” 燕山道人在他们眼里已然是鬼是神。 宋雪桥每每只苦笑,含混着说他不记得,当他们一脸失望却还不死心的继续追问时,张仲逑门下几人皆会上来解围。 裴无念行踪不定,剑堂只有无沣,无渺两人坐镇,两把长剑一挥,掀起一阵剑风,那些问东问西的便没人再敢吱声,安安静静地挪到自己的座儿上,看自己的剑谱去了。 无沣无渺话不多,沉稳内敛,即便他致谢,二人也只是愣愣地说不用。 但他二人总有离开的时候,叽叽喳喳的询问也就乘虚而入,足足烦了他半月有余。 半月过后,宋雪桥愈发散漫,愈发不爱搭理人,到最后甚至连剑堂都懒得去,大部分时间要么在后山岩洞中自己练剑,要么在逍遥谷后院对着满池的红叶发呆。 在逍遥谷逍遥到快发霉的第三十二天,他才在拢烟阁中再次看到了正襟危坐的裴无念。 右座儿还有一个扎着高髻的小姑娘和他的师父张仲逑。 他当然认得是谁,登时一个激灵,立刻转身要逃。 “站住!”拢烟阁的大门“砰——”地一声合上。 屋子里冷香弥漫,张仲逑在背后冷冷出声,“你这半个月,若说伤心郁结,也总该伤完了吧?” “你姐姐不过一介女流,一日之内便可重整玲珑山庄,成一方威名赫赫的庄主,老夫不信你一个男儿,竟优柔寡断至此?不习剑,不理人?还是说该叫你宋二小姐?” 宋雪桥对着门呆愣半天,竟冷笑着回了头,语气相当和顺,“师父,我本来就是这样脾气的人,你们再栽培,哪怕把全天下的秘籍都偷过来给我练,我也只是个窝囊废,你能指望我做什么?” 窝囊废三字言辞恳恳,情真意切。 张仲逑在榻上惊得睁大了眼,全山上下,从没人敢这样和他说话。 裴无念霎时皱紧了眉头,瞥他一眼,那个高髻的小姑娘却像点了火的炸药一样蹦了起来,怒道,“师傅这样担心你!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掌风迎面而来,宋雪桥下意识凛起了眉峰,侧身生生避开了一拳,司空月瑶个子不高,身法远不及他快,出手莽撞而暴躁,他瞅准机会,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轻轻一扭就改了方向。 眼看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就要撞上木门,宋雪桥却又扬手将她一转,掰成了背贴门的姿势,顺带整个人往前一步,压了上去。 背后木门极硬,撞上去定然一片乌青,司空月瑶后悔的同时绝望地闭上了眼,却没有意料之中的剧痛,等她缓缓睁开,眼前只有宋雪桥一张纯真无邪,靠得极近的笑脸。 声音低哑暧昧,措辞流氓下流,“哥哥我现在心情不太好,别逼着我非礼你。” 司空月瑶一张余怒未消的脸霎时红得能滴出血来。 裴无念终于冷声喝道,“宋雪桥!” “啪——”白皙的半边脸上意料之中地浮起了红肿的五指山。 宋雪桥不怒但也不再笑,反手将司空月瑶往前一推,冷冷地看他们三人,话却是对裴无念说的。 “七年前没教好也就算了,七年后还是这副德行,不如本公子教教你们的宝贝师妹怎么做人?” 意有所指,他宋雪桥是个小心眼记仇的人,气结的时候女人也不例外。 司空月瑶红着脸,竟被说得一头扎进裴无念怀中大哭起来。 裴无念自知理亏,一张脸已被气得煞白。 拢烟阁内,张仲逑看着一个语塞的白脸,一个大哭的红脸,还有一个半白半红的脸,终于再次出声,“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师父,就好好坐下。” 他来武当修养这段时日,张仲逑对他已是相当宽容,不仅不强求他去剑堂修习,还好吃好喝地供着,更独独辟了拢烟阁为他的居所,所以宋雪桥还是乖乖地坐了回去,手握成拳拢在了袖子里。 张仲逑并未追究他轻薄司空月瑶一事,而是直切主题,“你的无双剑谱练到第几重了?” 宋雪桥道,“四重。” 张仲逑点点头,“身法已足够快,只是力道还差上那么一点,凡克敌制胜,力道与身法二缺一都不可,身法快,力道不足,难以取人要害,力道足,身法慢,难逃奇技淫巧。” 说到最后一句,宋雪桥好似无意地瞥了眼仍不肯放开裴无念,哭的双眼通红的司空月瑶。 司空月瑶瞪他一眼,揪住裴无念袖子的手愈发用力。 宋雪桥转过头去笑道,“所以师父只是来跟我探讨无双剑谱的吗?” “是。”张仲逑抬眼看他,苍老的眼精光四溢,“我与你父亲是故交,他留下遗嘱送你至此,我就得负起责任,在这两年内,把你培养成一等一的高手。” 宋雪桥苦笑,“一等一的高手?” 张仲逑眯了眯眼,他从来都是宋定涯的知己,他也知道宋焰亭一纸飞鸽的用意。 宋雪桥是宋家男丁独苗,自生下来起,宋焰亭与宋夫人对他溺爱非常,说一不二,就算是天塌了,也会帮他顶着。 而宋定涯一死,如果他继续留在玲珑山庄,必然在她们的庇佑下一事无成,原先如果能一辈子平平安安,当个富贵人家浪荡公子倒也罢了。 偏他十一岁时撞了大运惹上了燕山道人这个冤孽。 情势剧变,不成高手,便是笼中之鸟,刀俎之鱼,任人宰割。 他在心里叹气。 “一等一的高手。”宋雪桥苦笑这重复,“六个字,说得容易。” 张仲逑侧目看他,“你只要告诉我,想不想成个高手。” 炉中烟气袅袅熏了半晌,窗外红叶翻飞,池中碧波涟漪荡了三圈,映着那块他磨剑的乌石,天气已是深秋。 他终于抬起眼,吐出一个字,“想。” 张仲逑微微一笑,“那便好。” 说罢,他拉开伏在裴无念肩头的司空月瑶,喝道,“不准哭!” 这一吼果然有奇效,司空月瑶呜咽声尽数吞进了肚子,咬着牙恨恨地看宋雪桥。 张仲逑这才缓缓道,“从明天起,你开始学武当的心法,为师想让月瑶当你的陪练。” “不行!” 说话的是两个人,一男一女,皆坚定无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25 比。 宋雪桥挑眉,“哦?为什么不行?” 张仲逑看向裴无念,奇道,“方才你不是还赞成么?” 裴无念攥着拳头,“他......” “我怎么了?”宋雪桥抬高了声音,冷笑道,“别说我色胆包天,为人轻浮,不是你那小师妹先来轻薄我的吗?” 司空月瑶被他的无赖彻底震惊,差点没吐出一口血,“你......” “我又怎么了?” “也好,月瑶暴躁易怒。”张仲逑揉了揉额角,再这样下去,他迟早被气得折寿,“无念,那明天起,你教他们两个。” 第17章 第 17 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的就是宋雪桥。 如果他肯稍微放下脸皮,求一求张仲逑,或者是讨好讨好司空月瑶,就绝对不会是现在这种状况。 一个绵里藏针,一个一点就炸。 张仲逑前脚刚离了逍遥谷,司空月瑶就一头扎进了阁楼,砸东西砸了两个时辰,临近亥时,还余音绕梁不肯停下来歇一歇。 头顶上“乒乒乓乓”响作一团,这厢两人各怀心事,相顾无言。 屋里烛光晃眼,屋外冷风嗖嗖。 两人各持一本剑谱,内容枯燥乏味且冗长无比,夜深谷中虫蛇多,又不能溜出去切磋,故宋雪桥只能数书上的剑玩,当数到第三百七十一把剑,打了十来个哈欠时,他终于脑袋一歪,软趴趴地往桌子上栽去。 蜡油往下一滴,他脑袋还没触到木板,就被人揪着领子提了起来。 “干什么?干什么?”宋雪桥反应极快,立即伸手去打那只抓住他领子的手。。 “不干什么。”裴无念毫不费力地拍开他。 宋雪桥平生别的不怕,最怕的就是表面君子,裴无念幼时情绪还算外露,现如今见谁都是一张笑脸,反而让人琢磨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但宋大公子脑子转的飞快,就在拢烟阁大厅,这个白天他对司空月瑶进行了一顿没轻没重数落的地方,裴无念老母鸡一样护着司空月瑶的地方......他立即自桌子上跳开,随手取下墙上的剑横在身前,瞪眼,“我就知道你要给你小情人报仇!趁人之危不算君子!有种光明正大的打。” “你打不过我。”裴无念轻飘飘一句,根本懒得跟他动手,也懒得辩驳那句“小情人”。 宋雪桥却被很轻易地刺激了,他冷笑,“你跟我打过吗?结论未免下的太早了。” 裴无念掏出一只瓶子放到桌上,也不看他,“用一只肿手和一把没开刃的挂剑,你真想和我打?” 头顶又是两声巨大的动静,似乎是书架倒在了地上。 宋雪桥看他一脸风淡云清,一口气窜了上来,堵在了胸口,他当机立断,将剑一扔,怒着一个手刀飞去,“那就赤手空拳。” 两人如同一只炸了毛的猫对着一只温和的老母鸡。 炸了毛的猫出手从不留余地,泛青的爪子直接往老母鸡的脸上挠去,老母鸡优雅地一旋身,扑棱一下翅膀,便将猫毫无章法的一顿乱挠尽数化解。 猫改挠为捶,一拳照着老母鸡的肚子呼过去,眼看就要打上,猫忍不住一阵狂喜,老母鸡却神色淡然,只用袖子轻轻一拂。 猫顿时一怔,不知为何自己偏离了方向,面门正对着木门砸去。 报应,绝对是报应,猫在心里狂吼,眼看就要脑袋开花鼻歪斜,腰却被人反手一带,转成了背贴着门,猫也在一瞬间站直了身子。 老母鸡和猫的距离已然极近。 老母鸡皱了皱好看的眉毛,他担心头顶的爆竹,也没有想与猫动真格。 手揽着猫的腰也让他觉得相当别扭,因为老母鸡不是个花花公子,更不是个流氓。 正想烫手山芋般丢开,老母鸡却忘了一件事。 猫不仅会挠人,偶尔报复心也极强,打不过老母鸡,那么羞也要羞死老母鸡,何况是个让他进山那天起就丢足了面子的老母鸡。 仗着脸皮足够厚,宋雪桥扬唇尽力勾出一个邪魅的笑,狗皮膏药一样贴上去,嘴巴里还不忘一阵讥讽,“怎么啦?哥哥白天说了对你小情人没兴趣,所以你自个儿送上门来了?对自己的姿色很有自信啊~” 猫爪子还捻着老母鸡肩头一缕乌亮的发丝。 老母鸡一瞬间有些僵硬。 猫很得意,但猫也忘了一件事,老母鸡只是看上去像老母鸡,情绪不外露的老母鸡骨子里却也是个与他相差无几,好斗非常的公鸡。 裴无念并没有被他呛很久,干脆手攀上他的腰线,又贴近了些,嘲道,“在下再有姿色也比不上宋二小姐沉鱼落雁,国色天香。” 宋雪桥青着一张脸,彻底气结。 若说他宋雪桥不要脸天下排第二,裴无念绝对当之无愧的第一。 身侧另外半边门突然被“砰——”地一声踢开,爆竹探身进来,叉着腰,大着嗓子吼,“大晚上折腾什么?!动静比我还大......” 司空月瑶声音越来越低,眼睛却越睁越大,原先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珠就快掉了出来。 她原先被宋雪桥气到哭,张仲逑又特意交代过不可动粗,因此几番思忖下来,她自认聪明地想到一个绝佳的办法——一通乱砸毁了他的拢烟阁。 不料此项计划进行到一半,却被楼下更大的动静打断,原本就在气头上的爆竹彻底燃了,三步并两步走到楼下,爆竹活了十来年,大抵也从见过比眼前更为诡异的景象。 她的一生死敌和最敬爱的大师兄站在门后,面对面含情脉脉地看着,不仅如此,还抱在一起...... 三人都怔了半晌,傻子看傻子,表情各有不同,却都很精彩。 子时,逍遥谷满谷的红叶突然被一声惊天巨吼震得连抖三抖。 “宋无赖!老娘今天要替天行道——!!!!!” 宋雪桥肿着半边胳膊,几番拳下死里逃生,才躲回自己的卧室。 确认门锁好以后,他缩在床上,疼得呲牙咧嘴。 他相当委屈,明明裴无念刚刚那副嘴脸也不像个好人,偏偏司空月瑶的拳头只对着他一个人招呼,还越战越勇,颇有点风雨欲来的架势,全然忘了白天是谁接住她的腰,手在门上生生地挨了那一下。 扯开一层袖子,从手背到整个小臂,都青肿得发亮,宋雪桥睡觉又十分不老实,一翻身伤处压在榻上就是一层冷汗。 终于熬到后半夜逍遥谷一片漆黑,他终于不耐,蹑手蹑脚地自窗户翻了出去,一边倒吸凉气一边暗骂自己早该把跌打损伤膏和清凉散从厅中多宝盒移到卧室。 在自己的居所还要跟做贼一样,宋大公子的心情已经不可用苦不堪言形容。 大厅黑暗,空无一人,点灯必然惊动附近的师兄妹二人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26 ,所以他划了个火折子,小心翼翼地在暗中翻找。 扇窗之外,红叶簌簌而落,秋夜意凉,拢烟阁大厅始建的时候,张仲逑借着徒弟之名,实则为了满足自己隐士风雅的姿态,特地前后开了大窗,前可观红叶,后可观池水,只用天青色的紗幔挡着。 风雅倒是风雅,可惜春夏招蚊子,秋冬灌冷风,尤其是对于一个鬼鬼祟祟的潜入者而言,外头红叶每抖一下,听着清晰的声音,他都心惊胆战一次。 宋雪桥做贼般将多宝盒里的东西拍成一排后,瞪圆了眼睛,一一辨认过来,又用袖子不死心地擦了擦,仔仔细细地从头再看一遍。 片刻之后,他接受了一个惨无人道的事实,这里头人参鹿茸都有,唯独没有跌打损伤膏。 在地上愣了一会,他裹了裹衣服,打了两个喷嚏,认命般默默地往门口挪去。 手中火折子忽明忽暗,厅内两张矮桌已经有一张糟了毒手,被司空月瑶一个横踢断成了两截,另一张也被敲了一条腿,上面放着裴无念晚上放下的那个瓶子。 宋雪桥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还是去拿起来看了看,闻一闻,有一股呛鼻的薄荷味,稍沾了点往手背上抹了抹,片刻之后,钝痛居然消下去不少,原先的乌青也淡了。 他大为惊喜,认为着实是个好物,四下无人,将瓶子往袖中一收,好了伤疤忘了痛,自窗户溜之大吉也。 逍遥谷安静,除了他们三个就只有偶然过来溜达的张仲逑和偶然过来偷东西的猕猴,因此也是绝佳的习武圣地。 裴无念敬遵师命,一招一式,心法剑法,教得毫不含糊,宋雪桥人虽顽劣,但在修习上从不偷懒,每天布置下来的任务也不拖拉,两人倒也相安无事。 大厅一战过后,裴无念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安抚了一通司空月瑶,她再见到宋雪桥时冷静了许多,只是一张俏脸摆明的嫌弃,练剑时,招式也有意无意地往他身上飘。 宋雪桥自然识趣,她一出来,便默默地抱着剑躲去后山斩枫叶玩。 漫山遍野的红枫,风自枝叶间划过,撺掇下来一大片,像是早冬下了一场红艳艳的雪,绮丽美绝,《闻霜诀》是张仲逑呕心沥血为他所谱的剑诀,与他的佩剑同名。 剑诀配合玲珑山庄《无双剑谱》而习,可将无双剑谱中的用剑技巧和力道达到最大的契合,红叶落下速度飞快,无双剑谱一招之内能斩断的叶片越多,则说明他的速度越快。 谷中四季交替也和他的剑一样飞快,眨眼间,宋雪桥半吊子的剑术已经可与裴无念一较高下,只是力量上还是稍逊一筹,且裴无念触类旁通,点穴和拳法也有所涉及,故取胜不易。 这一比,就是第二年,秋冬交接,谷中难得出现薄雪覆红叶的奇景,庭院里剑声阵阵,时不时震落满地雪粒,又很快没入遍地青石。 过了七八招,闻霜费了极大的力气终于瞅准空隙,挑开了另一把剑,云山“哐当”一声落了地。 宋雪桥正得意之时,却见裴无念迎面飞来一拳,他一惊,正待举掌迎上,那一拳却又鹤展翅一样张开,绕到他的脖子后,将他整个人翻转过来,一臂横于脖子前,手指抵在了颈间动脉要害处,另一只手已经轻而易举地扼住了他的两只腕子。 出手飞快,指尖却没有施力,连他的脖子也没有扣紧。 宋雪桥被人制住,后背整个抵在裴无念胸前,第一反应居然是惊异地大喊,“这又是什么新的招式!!” 裴无念不动声色地将他放开,默默捡起地上可怜兮兮地云山,擦了两把上面的泥,正待回答,司空月瑶却提着青光自屋中冲了出来,依旧不变的大嗓门儿,“师兄!云山怎么啦?!” 司空月瑶虽莽撞,天分却极高,长时间跟着他二人习剑,已经能靠耳朵分辨落地的是哪一把剑. 若是闻霜,定然自二楼探头对宋雪桥大肆嘲弄一番,若鲜有几次落地的是云山,她一定会提着青光剑出来,帮裴无念复仇。 而宋雪桥按惯例,定然三步并两步,逃去后山。 第18章 第 18 章 司空月瑶吼道,“人呢?!” “走了。”裴无念将云山收起,枫树下只剩两行清风。 “走了?!”司空月瑶怒气冲冲地重复一句。 裴无念挑眉看向池边一块碎裂出无数道纹路的岩石,“不然留在这儿,把你打哭?或者是被你打不还手?” 司空月瑶循着他目光看去,突然怔住了,“这......他干的?” 裴无念笑道,“反正不是我。” 司空月瑶无言,裴无念揉揉她额前的碎发,“以后你还是少去招惹他。” 司空月瑶仍旧傻子一般,呢喃道,“他......虚极剑几重了?” “快到九重了吧。”裴无念若有所思,“不是鹤拳还真不一定打得过他。” 宋雪桥轻轻跃上一块青石,摘了两个红透的野果,挑了个结实的树杈坐下,晃着两条腿看风景,司空月瑶一来他也难得闲暇,是去后山打野鸡还是下山溜达,是他现在要考虑的问题。 咬了半口果子,皱眉思量,半月前已经偷了裴无念弟子玉牌下山,一睹美人面,不料被甄云竹吓了个半死,他九牛二虎之力逃出生天,回来躲了许久,本以为忍一时风平浪静。 仅仅三天,让他更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位甄云竹竹姑娘着实非池中之物,刚烈非常,居然能上武当找他,现如今闹得满城风雨,此时下山,万一撞上,先不说张仲逑会作何反应,光他偷裴无念玉佩这一项就足够被司空月瑶追着打很久...... 树杈上略略湿冷,宋雪桥皱眉掸去肩头薄雪,叹出一口寒气,迅速地否决了第一个想法,眼下刚入冬,连果子都有点酸涩,如果去打野鸡,搞不好打到野鸡之前自己先被冻成冰柱子,不妥。 “无聊啊无聊。”宋雪桥将果核往底下一丢,砸在了结着薄冰地池面上。 眼睛往下一扫,却猛然发现树下有一个圆形发亮地物件,果核没入池水,圆形物件身下姜黄僧袍迎风飞舞,脑袋轻轻一转,露出一张和蔼可亲的笑脸来。 “小友在做什么?”和尚笑着朝他招招手。 “是你啊。”宋雪桥奇道。 他迅速自树上跳下,被送到武当时,此人正是山门前两人之一,那位面善的和尚慧窗大师。 “大师,你怎么在这里?” “阿弥陀佛,贫僧丢了样东西。”慧窗仍旧笑嘻嘻地,毫无着急的样子,“现在在等有缘人替我找到。” 少林人士说话向来拐弯抹角,满口佛经论典,多年后他认识色方丈时才对此有了更深地觉悟,以至于色方丈一开口他就捂耳朵,大喊佛祖饶命,可彼时他还是个初出茅庐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27 的嫩苗子,非常乐意与这些江湖人口中的大师交谈。 宋雪桥热心道,“丢了什么?” “阿弥陀佛,我从山上下来,不料休息时包裹被水冲走,好像顺流到你这逍遥谷来了。”慧窗低下头,突然面露难色。 宋雪桥当即明了这话的意思,大师是个旱鸭子,他忍俊不禁道,“我帮你!我帮你!” 慧窗睁大了眼,“池水颇深,你......” “那算什么。”宋雪桥三两下已经除了外袍,“比这深的我可见多了,是个什么样子的包裹?” 慧窗面露感激之色,“张老道那种事不关己的淡泊性子能教出这样一个徒弟,小友果真仗义。” 宋雪桥此人最不经夸,虽然被风吹得发抖,还是飘飘然道,“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慧窗笑着比划,“是个挺大的布包裹,里面是一些疗伤的药。” 宋雪桥想也不想就往池水里跳去,拜江南地所赐,他水性颇好,好到能在水里憋上半柱香捞鱼,从小便引以为傲,但他飘飘然地时候,往往会忽略很多东西,比如池子里到底有没有鱼,又比如秋末冬至,结冰地水下会不会比岸上还要冷上许多。 绿色的池水沿着破开地冰面蔓延开来,刀子一样窜进薄薄地一层里衣,将身上所有的肉一寸寸刮去知觉,但他向来不爱认输,咬咬牙,伸出僵硬地手在不大的池底摸索。 等终于从一堆青苔烂泥中摸出个包袱并将它甩上岸时,他也死狗一样趴在岸边,再无力气自己爬起来。 但他还能朝慧窗呲着大白牙笑一笑,然后垂下头去。 慧窗大惊,忙将冰块一样的人拖出来,三两下用外袍裹上,接连阿弥陀佛了几句,才往拢烟阁飞速跑去。 眼前一片白绿红相交的模糊景色,鼻尖修到一股浓重不真实地香气,宋雪桥仰面躺在一块石头上,朦朦胧胧中居然也不自觉地阿弥陀佛了几句,哆嗦完了就快要睡过去地时候,突然被人狠狠地掐了人中。 “他不会死了吧?” 滑天下之大稽!司空月瑶语气居然能这么随和?怎么像要哭出声? 宋雪桥顾不得心里迷糊的惊愕,便听慧窗急道,“这可如何是好,贫僧未带风寒药!造孽啊!” 司空月瑶是真的哭了,“那......怎么办啊?” 宋雪桥昏昏沉沉中又被人探了探脉搏,接着便整个人腾了空,隐隐约约看到那道白色身影,他知道是谁,故对比司空月瑶他更为愕然,这次居然不是扛?! 裴无念将他整个儿打横抱起,又往怀里揽了揽,对慧窗道,“他无妨,大师不要担心。” 半个时辰后,屋子里炭火烧得通红,司空月瑶回了七十二峰找司药长老杜维玉,慧窗千恩万谢后 提着他的宝贝包裹也下了山。 宋雪桥整个缩成乌龟窝在被子里,人还很混沌,有人进进出出,时不时探探他的额头,手很冰,他每次都拉住那只手按在自己滚烫的额头上。 裴无念原先还挣一挣,后来干脆不动了,一只手给他当冰袋,另一只手忙着给他掖被角。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武当第一老顽童杜维玉才姗姗来迟,闭眼坐在床沿,把过脉后又强塞了他几粒药丸,司空月瑶眼泪汪汪,“杜长老,他不会死了吧?” 裴无念道,“别胡说。” 杜维玉睁眼,深深叹了一口气,突然扬起一掌拍到宋雪桥脑门儿上,“我说臭小子,你就不懂量力两个字儿怎么写的是吧?” 被子裹了半天,宋雪桥已经发了不少汗,加之杜维玉的药丸,他本来就是假寐偷偷懒,被一拍,疼得坐起了身,骂道,“臭老头,不准打伤号!” “哟呵。”杜维玉捻着胡子站起来,苍白地眉毛一挑,“不装啦,这不能蹦能跳的么?” 宋雪桥喊完就傻了,他全然忘了司空月瑶还在边上,忙心虚地去看他们脸色,司空月瑶却一反常态,破涕为笑,“没事就好,我去给你熬退烧药。” 说罢,风风火火地冲出门去,宋雪桥目瞪口呆,他虽醒了,脑袋却还烧得厉害,所以这一定是个梦,他又缩回了被子,“阿弥陀佛,做梦,做梦。” 裴无念淡漠道,“福大命大。” 杜维玉边收拾自己地药箱边哼道,“不知天高地厚。” 宋雪桥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很疼。 他缩缩脖子,“慧窗大师呢?” “回去了。”杜维玉敲敲他的脑壳,“你还指望他在这儿给你念往生咒?” “咳咳。”宋雪桥咳嗽两下,不满道,“臭老头,你又咒我。” “我还懒得咒你。”杜维玉背上药箱,往拢烟阁外走去,还不忘回头再拿鼻孔看他,一甩袖子, “我峰上还有事儿,你就自个儿等死吧。” 杜维玉麻溜地滚了,司空月瑶出去还没回来,裴无念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又拿手在他额头上探了一下,转身准备出去。 宋雪桥却突然伸出一只手,哆哆嗦嗦地拉住他。 裴无念一僵,“怎么了?” 宋雪桥满腹狐疑,抓耳挠腮半天,才看了看门口道,“我说你小情人怎么了?转性子了?” “月瑶是我师妹。”裴无念气结。 “好好好,师妹师妹......咳咳。”宋雪桥翻了个身,换了个舒服地姿势,“那也不至于从母夜叉成小仙女啊?” 裴无念突然静默了,然后毫不留情地甩开他这个伤号的爪子,似乎气不小,“那你该去问问她看上你哪儿了。” 宋雪桥倚着床沿,登时恍然大悟,苦笑道,“师兄你放一百个心,我绝对不会让你的宝贝师妹喜欢我的。” 裴无念摇摇头,“这种事情,哪是说不能就不能的。” “我没兴趣抢有主的名花。”宋雪桥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暗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可偏偏自己这辈子都注定不会有个什么安生日子,何苦拖着别人受累,罢了罢了。 他咳嗽两声,“不过本公子给你提个醒,你要是喜欢她,就早点跟你师父说了,等她满十八娶进门,你别看月瑶这样,喜欢她的人,能从金顶排到玄岳门。” 屋内炭火盈盈闪动,像是外面火灼一样地枫叶,映得裴无念双瞳成了深红,他转头看宋雪桥,那其中的意味突然变得古怪。 门外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动,司空月瑶端着一只巨大的瓷锅子进来,大声道,“汤好了!” 宋雪桥转头去看忙的起了一层汗的小女孩,他深知此人心性,如果对这汤批判上三分,司空月瑶定然不会再理他,如此甚好。 颇为苍白地一报拳,咳道,“多谢女侠,小人铭记于心,只是不知道这汤......” “月瑶。”裴无念像是知道他要干什么一般,突然出声,“现在回去睡觉。”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28 司空月瑶正竖起耳朵听后面这汤如何如何,却冷不丁听到裴无念下命令的口气,愣愣道, “好......” 宋雪桥眉头一皱,猛地咳嗽两声示意他语气好点,却见裴无念已经毫不犹豫地关门送客。 他摇头苦笑,“姑娘家照你这么哄,就是三辈子也追不到手里。” 裴无念看着他,“那宋大公子倒教一教我该怎么哄?” 第19章 第 19 章 “你离我远些......咳咳咳。”宋雪桥瞪眼,拼命咳嗽起来,他现在有伤在身,一旦裴无念公报私仇,他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了。 “你不是要教我怎么哄女孩子吗?”裴无念原本朝他走过去,临近榻前又突然转了方向,自书案上取了纸笔,淡淡道,“你说,我记着。” 宋雪桥见他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脑袋热上加热,摊开手掌,好死不死道,“既然如此,那就劳烦裴公子给点佣金或者拜个师什么的......” “啪”地一声,黄花梨地床板已经上没入半根毛笔,笔尾红穗子还在止不住地晃悠。 “咳咳咳。”宋雪桥偏过头去,假意咳嗽,把被子拉到头顶,闷声道,“不拜师就不拜师,给点零花怎么了,武当又不是没有钱。” 裴无念又取了一支毛笔,斜靠在榻边,抬起一条腿,潇洒地铺着纸,全然没有暴力行径过后该有的表情,浅浅一笑,声音似水,“你可以说了。” 宋雪桥仍旧缩在里面,只伸出半条手臂,比划了一个“一”,“首先,要对症下药。” 裴无念笔尖轻移,头也不抬,“解释。” “女孩子有很多种。”宋雪桥头头是道,“比如我姐姐,好看不?” “好看。”裴无念配合地点点头。 宋雪桥闷得难受,干脆伸出两只手臂比划,“对啊,好看又温柔,但是这种姑娘,一般直接放弃。” 裴无念笔尖一滞,抬眼,“为什么?” “她不适合你。”宋雪桥道,“还是说你想当我姐夫?” 裴无念道,“你想多了。” 宋雪桥盯着屋顶,“那便好,我还以为我差点棒打鸳鸯。” “我姐姐虽然温柔漂亮,但论处理事务,十个男人也比不上她一个,她从小就跟着我爹走东走西了,于她而言,玲珑山庄就是一切,你这种游侠或者说名门子弟是不可能愿意入赘的,所以你若是喜欢她,那我倒真不知道该如何了。”宋雪桥有些无奈。 裴无念笑着摇摇头,宋焰亭的确和宋雪桥完全不同,且不同于别的世家女子骄矜,为人温柔沉稳,不骄不躁。 如张仲逑所说,巾帼豪杰一个,能以一己之力扛起玲珑山庄的重担,也能对宋雪桥温柔似水,处处着想,这样一个姐姐居然有宋雪桥这样一个弟弟,本来就是有些匪夷所思。 片刻,他轻轻提踢了踢被子,笔尖又开始写写画画,“继续说。” “别着急嘛。”宋雪桥盯着火光,若有所思道,“不过月瑶这样的好办。” 裴无念淡淡道,“何解。” 宋雪桥扳着手指分析,“虽然脾气火爆,动不动就打人,但贴心啊,嘴上说着讨厌我,我真正病起来,还是心疼我的,这种姑娘,你只要对她好,偶尔耍耍嘴皮子,还怕追不到手?” 裴无念头也不抬,仍旧在写写画画,“我对月瑶,不是那种喜欢。” “那也有可能变成那种喜欢嘛,再说月瑶那么漂亮,对不?咳咳咳。”宋雪桥讪讪一笑。 裴无念抬眼盯了他许久,才又垂下头去,叹气,“我意有所属的那位,好像比以上两位都要难办些。” 炭火噼里啪啦地响了几声,宋雪桥眼睛也咕噜噜转了几圈,心如明镜,咧嘴一笑,“那你更不用纠结至此了。” 世家女子,以貌美才华双双闻名的,除了宋焰亭,司空月瑶,叶影束,那就剩下一位,这一位与裴无念渊源不浅,且脾气确实古怪。 那就是陆展沐的亲妹子陆林林。 宋雪桥笑着撑起自己的脑袋,“你意有所属那位也对你钟情,你还担心什么?” 裴无念奇道,“你知道是谁?” “陆大小姐在你十六岁的时候就看上你了,像她这种家世相貌皆为武林中一流者,你的确会有些 压力,我当你大哥所以说句实话。”宋雪桥打了个哈欠,眼睛也朦朦胧胧起来。 “若不是她喜欢你,脾气又怪得很,我早就上去勾搭了,她那些要求,江湖上几个人能做得到,什么追她地一定要帅,什么武功要比裴无念高,什么须得爱她一辈子......” 裴无念笔尖游移不定,咬着唇,直到把淡色的唇咬成了水红,才猛然惊觉屋子里已经没了人声。 他忙放下纸笔去看,人已经说着说着睡着了,四仰八叉的躺着,裴无念轻轻伸手探了探泡妞大师地额头,温度已经消下去不少,将被子又塞了塞,这才阖了门走出去。 廊下夜风寂寂,亮着盏照路青灯,裴大师兄倏忽叹出一口气,将那张纸拿出来,对着灯笼照了两下,上面是幅栩栩如生的一副画儿,乌龟渡寒潭。 青背乌龟驮着把剑,抓着两个野果,滑稽无比。 明知寒潭水凉,非得作死。 心下没来由的一阵生气,将画儿团成一团,丢出去老远,听闻那纸团儿砰砰砰几声冲池水而去,裴大师兄又追了上去,傻子一样捡回来,铺平盯着看了一会儿,才又叹了好几口气,折好收进了袖子。 屋子里的乌龟接连翻了几个身,突然浑身一阵燥热难耐,额上也渐渐溢出薄薄一层汗,宋雪桥猛然睁开眼,眉头霎时拧做一团。 他虽喜欢到处撩拨美女,却不是个混蛋,司空月瑶还是个小姑娘,一个半点大还会提刀砍人的小姑娘,自己总不会禽兽到如此地步。 再者说自己对她也没什么邪念可言啊? 难道是被冷水激的? 宋无赖虽是无赖,到底不是真的经过人事,惊愕之余,接连爬了几次五指山又拼命抱着被子咳嗽了一通,他才再次昏睡了过去。 乍暖还寒,在宋大公子终于把整个逍遥谷的枫叶斩去一半,裴无念也带着司空月瑶出山办事的某一天,他突然被久别重逢地无沣喊上了七十二峰三清观。 一路上山叶零落,他扪心自问他近来并没有闯什么祸,无沣话少,只道你去了就知道了,一路惴惴不安,等走到熏着薄荷香的观前,他稍稍一愣。 偌大且威严的屋中坐着张仲逑和一个珠灰长裙雪白狐裘的女子,身后站着两个紫衣随侍,三人皆容姿卓绝,女子端着瓷杯小口喝茶,十分年轻,却透出十二分的威严压迫感。 短短两年,一个世家大小姐已然完全脱去稚气,成了玲珑山庄大权在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29 握的庄主。 宋雪桥握着剑,咬紧了牙,半晌才憋出一个字,“姐。” 宋焰亭并未理他,看样子已与张仲逑交谈许久。 她轻轻放下茶杯,走到宋雪桥身侧,突然掀袍朝主座上的张仲逑跪下。 宋雪桥一怔,不知道他这个亲姐卖的什么药,也只得跟着跪下。 张仲逑老脸一抽,忙去扶宋焰亭,“焰亭你这是做什么?” 宋焰亭不肯起身,“雪桥打小顽皮,焰亭深知他不好教养,多谢掌门这两年的照拂。” 宋雪桥看着那道清瘦了不少的背影,又低头看地板。 张仲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老夫再不容易,也比不得你这两年。” 宋焰亭摇摇头,轻轻苦笑道,“再不容易又如何,都过去了,玲珑山庄自此退出江湖,也省得刀尖舔血过日子。” 退出江湖四个字像一声惊雷在脑中嗡嗡作响,宋雪桥猛然抬头,满面惊愕,宋焰亭却不看他,话语坚决,“我这次来带他回家,从此也就安生了。” 张仲逑面露难色,默然半晌,才伸手扶起她,“你自己的家,自己做决定,我和老宋庄主多年的交情,不论什么事,你都不必同我说谢这个词,更不必跪我。” 宋焰亭面露感激之色,“多谢世伯。” 不说掌门,而称世伯。 宋焰亭的意思张仲逑清楚,张仲逑的意思宋焰亭也清楚。 最糊涂的是宋雪桥,直到拾掇了东西从山上跪别几位师傅,走下长石阶,他还在想为什么要退出江湖? 宋定涯一生苦苦所求就是将玲珑山庄发扬光大,他不是个偏激的人,也知道凭借宋焰亭一人之力很难支撑庞大冗杂地山庄,可他现在长大了,两年的磨练,他已经强大到可以成为她的左膀右臂了。 既然把他送来武当不是为了协助兴复玲珑山庄,那又为什么让他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挣扎两年,然后突然出现,告诉他玲珑山庄已经退出江湖。 石阶下,玲玲山庄的马车排成一排,富丽堂皇,草木凝着初雪。 一如两年前将他一声不吭地送过来,现如今两年后,又不言不语地将他接回去。 宋焰亭接过随侍送来地狐裘,亲手给他披上,又像小时候那样在他的领前挽了个蝴蝶结,风霜漫天,寒鸦振翅,呜呜而鸣。 宋雪桥依然盯着她冻得略微青白的脸和长睫上凝着的雪花,越来越想不通。 从小到大,没有人为宋家姐弟长得像,是一个清雅如仙,一个金贵纨绔。 但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性格相似,都带着一股娘胎里带出来的倔劲儿,从不肯轻易认输。 “雪桥。”宋焰亭伸手掸去他头发上地雪,勉强一笑,“长高了不少,好看了不少,但是瘦了。” 宋雪桥垂下眼。 “回去以后,不用操心家里的其他生意,你还小,就在家教教门生,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宋焰亭拉住他的手往马车走去,语气淡淡,“好么?” “那你又...”宋雪桥顿住了脚步,捏紧了拳头,“又为什么两年前把我送到这里来。” 他虽然年少轻狂,却也并非不懂大局,不懂什么叫做江湖义气,一代武学门派说衰落就衰落,说退隐就退隐,自此在江湖中一笔抹去,未免太过草率也太让人憋屈。 宋焰亭一滞,没回头。 “让我学了武功后,又跟我说玲珑山庄退出江湖?!到底......” “雪桥。”宋焰亭打断他,掀开马车门帘,跳上去,朝他伸出一只手,言笑晏晏,话却不容置 疑。 “有时候学武功,并非为了兴复什么,壮大什么,你小时候就跟我说过,人生在世命最重要,所以自保为上,燕山道人一事,你也清楚,所以回来,当个贵公子或者当个武师,不是很好么?” 草木葱茏,雾霭越来越浓,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峦也越来越模糊不堪。 宋雪桥在雪地里僵了半晌才缓缓叹出一口气。 宣正二十七年春,玲珑山庄大宴,宣称正式退出各大武林盟会,不再参与兵器谱大会。 同年秋,人们茶余饭后所谈宋家冤大头渐渐淡去,江南第一烂桃花横空出世。 宋雪桥在百家或期待或看好戏的注视下茁壮成长,终于不负众望地成长成了一个纨绔子弟。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怀疑某个游戏......根本没有ssr.... 第20章 第 20 章 伙计坐在凳子上,左手一碗面,右手一条毛巾,苦着一张脸。 明明是大中午最热闹的时辰,平日里满座儿的早已经喧哗闹成一片,今天却仿佛被人掰开了嘴巴灌了一钵哑药,鱼吐泡泡般张大着嘴,却半晌都吐不出一句话来。 大门正敞,两三个过路的大大咧咧地进来,原先有说有笑,但抬眼一看二楼雕栏前的盛况,又哆哆嗦嗦地退了出去。 掌柜不在,伙计抱头装死。 “我说那贪欢楼再怎么横行江湖,楼主还不是个搔首弄姿的娘们儿。” “砰——”地一声,一只酒坛自二楼坠下,在地面碎成无数陶片,酒水洒成了花儿。 二楼一位蓝衫公子倚栏而坐,怀中一只巨大的酒坛,手指勾着自己肩头一束乌亮的黑发,唇角上扬,眼角眉梢皆是十二分的风流韵味,对面立着一个少年,一身白衣,面带窘迫,小声劝着, “大哥,莫背后论人是非啊。” 蓝衫公子一身珠光宝气,似乎是醉得不轻,嚷嚷道,“是非?那漂亮娘们儿还有是?听说跟那迎春楼的头牌有得一拼,老爱穿那红艳艳的一身勾引男人,光靠勾引男人就能活得下去,何苦练那一身什么邪功,有个屁用。” 白衣少年一脸认命,“你这是醉话。” 蓝衫公子红着眼角继续叫唤,挑衅般指了指楼下座儿上一片人,“怎么了?我说的有错吗?大伙儿评评理啊~~” 鸦雀无声。 “胆小鬼。”蓝衫公子似乎觉得无趣,又嘟囔道,“不过少爷我对此等不新鲜的货色毫无兴趣,不过冲她那张脸......” 少年咬牙切齿忙去捂他嘴,似乎想把他拖回去。 蓝衫公子避开,对着少年稍一挑眉,像是彻底醉了,话出口更为放肆,“给少爷我当个洗脚婢倒是极好极妙的,哈哈哈哈哈。” 这一席话颇为响亮,白衣少年窘迫更盛,似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携着醉醺醺的蓝衫公子进了客房。 楼下大厅又是一阵静默,等楼上彻底没了动静才再次活络起来,但也只敢小声议论。 “这人是谁?” “白生了副好皮囊,可惜是个疯子,啧啧啧。” “我就说这些贵公子一个顶一个的不要命,酒这东西真是不能多喝!”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30 “十郡主也敢妄议,是忘了前些年那个刘公子了吧......” “可不,我怕明天被脱光了绑在这儿的就是他了。” “真是自寻死路啊!” ...... 说的话各不相同,但内容更无非都是讨论那蓝衫公子会是个什么死法。 如雨入池塘,越来越响,渐渐地又成了一派热闹景象。 这厢风和日丽,蓝衫公子笑盈盈地给对面二人满了酒,白衣少年有些局促地将酒杯又推了回去, 摆摆手,“宋公子,本门十八岁以下禁酒。” 宋雪桥笑道,“我说春临,人生得意须尽欢,你在外头,你掌门又看不到,这可是上好地花雕,你回了峨嵋,再喝可就难了!” “叫我阿临就行......”白衣少年一听“春临”二字,面上有些挂不住,额上伤疤还未痊愈,呲牙道,“我也不太能喝酒......” 裴无念淡淡道,“他身上有伤,不宜饮酒。” 佟春临立马跟腔,手摆成了风车,“裴公子说得对,喝了酒伤口会裂的。” “这样啊。”宋雪桥略有些失望,又突然把两杯酒都送到了裴无念面前,“那你喝呗。” 裴无念一脸心事重重,皱着眉头看着送过来的酒杯。 宋雪桥眼角红影尚且未消,“怎么别跟我说武当禁酒,还是大师兄今年未满十八一枝花?” 佟春临正喝茶,“噗——”地一声喷了一半。 宋雪桥猛然想起裴无念手上那道伤口,悻悻然去拿酒杯,“不对,我倒忘了你也受了伤。” 裴无念斜他一眼,在他之前将酒尽数灌下,闷声道,“已大好了,不过你能不能先把眼角胭脂擦了。” 宋雪桥笑嘻嘻,伸手在自己眼角抹了一把,落下一手掌红晕。 也不知道他是天赋异禀还是流连花丛拼酒多了,自打十七岁学会喝酒以来,久而久之,再烈的酒 下肚也是一派如常神色,想一醉方休换来的却是头脑愈发清明。 花雕醇厚,入喉却清冽异常。 今晨早起便是一坛下肚,第二坛刚开,便听伙计来报,说隔壁的公子醒了,二人赶来时,佟春临 正傻愣愣拿着面镜子,照着自己头上那一方纱布。 宋雪桥过去拍拍他,才如梦初醒,浑浑噩噩地抬起一双眼,“这儿是哪里?” 还没来得及答话,佟春临膝盖又是一软,差点趴下去,微弱的挤出一句,“饿......” 都说年轻人身体好,习武之人更是恢复力惊人。 佟春临却着实是个例外,满桌点心热粥一扫而空后,说话竟还是虚弱无比带着丝警惕,山门子弟都不太认识宋雪桥,但基本都认识裴无念,裴无念出面说明了缘由,他这才磕磕绊绊地讲了他这些天的遭遇。 同武当一样,在峨嵋,有些人生如杜涟邱漪,天生万众瞩目,要么是武学奇才,要么是脸蛋上佳,而佟春临则是这些星光底下的黯淡陪衬,貌不惊人,才不卓绝,身子也孱弱,还天生有个女孩儿一样的名字。 故在门中,被欺负成了家常便饭。 江湖塔一别,镜坤师太遣了一众人前往洛阳,目的却和宋雪桥一行大相径庭,不是冲莫云简而来,而是冲着隐谷。 镜坤师太于此事比起他们更没有头绪,又没法找到色方丈,便同当初裴无念一样,把眼光放到了行踪诡秘的隐谷上。 祁垣啸和成定武林大会之后便离开了郢阳,镜坤师太费了很大力气,才探听得知祁垣啸携着一双流星锤出现在了洛阳城,于是,七八个弟子便轰轰烈烈地跟踪而来。 为首者正是武林大会的女榜眼易风谣,易风谣为人冷淡,极少过问别人的事,一帮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少爷小姐定然两天一小打三天一大闹,谁也看不惯谁,佟春临在被一个同门师姐嘲笑过后,赌气一个人探查去了。 佟春临脑袋一根筋,天生将事情想得简单,离了队伍,一路问一路探,居然真叫他问出几个隐蔽且怪奇之地,等他一一排查到安王府时,顺其自然地发现了那个井下暗洞,然后又顺其自然地被佛龛后的尸体吓得七荤八素。 跌跌撞撞想冲出井口报官,却被人偷袭昏迷,自此一概不知。 宋雪桥叹气,“年轻人,沉不住气。” 裴无念总结,“殊途同归,先帮你找你的师姐。” 佟春临愁眉苦脸,“我不回去。” 宋雪桥提高了声音,“你不回去怎么办?本公子可没有兴趣亡命天涯的路上照顾小屁孩儿。” 佟春临又以求救地眼神去看裴无念,裴无念为人温吞,平日里给他们的印象基本都是温和好说话,不会有脾气云云,故佟春临抓住精髓,两手往裴无念袖子上一攀,连声音都带了哭腔。 “裴大侠,我不想回去,这时候回去,师姐不会放过我的,万一门规伺候......武林大会上,你也见到她那套拈花枪法了不是.....” 裴无念这回倒是无动于衷,专心致志地盯着自己杯子里的茶水。 见裴大侠不理他,佟春临又毫无尊严地扑向宋雪桥,“宋大哥,你好人做到底吧,别送我回去,我做牛做马报答您老人家的大恩大德。” 宋雪桥一个激灵后退两步,“别别别,我还不老。” 佟春临满怀期待。 宋雪桥咳嗽两声,动了恻隐之心,“易风谣真那么可怕?” 这个问题,裴无念和佟春临倒是不约而同地点了头。 裴无念淡淡道,“她脾气比月瑶好不到哪儿去。” 司空月瑶已是爆炸的巅峰,比司空月瑶好不到哪儿去,那足够可怕。 宋雪桥想了想司空大师妹的青光,又是一个哆嗦,突然对佟春临无限同情起来,同情完了又嘿嘿一笑,牛头不对马嘴问道,“她漂亮吗?” 裴无念茶杯一顿,横他一眼,佟春临倒无所谓实话实说,“一般般,中人之姿,所以她最忌恨琼茉儿。” “这一点上月瑶倒是强些。”宋雪桥将佟春临扶起,笑嘻嘻道,“我不用你当牛,也不用你做马,带着你也行,不过你得帮我一件事。” 佟春临只听不用把他送回去,眼睛都亮了,“但凭宋大侠吩咐!” 自己叫了别人多年大侠大哥,故这句宋大侠他听得颇为受用,摆摆手道,“也没什么,陪我钓场鱼!” 佟春临挠着头不明所以。 宋雪桥的算盘却打得“啪啪”响,有些市井泼皮的对话,裴无念定然说不出口,正好送上门儿一个,甚好,甚好。 于是,为了营造一个完美地醉汉形象,两人甚至去老板娘那儿讨要了一盒胭脂,在眼角搽了两块丑角一样地红晕,如同牡丹芍药盛放,污糟糟一坨,唯独里头两只泛着水的桃花眼还算醉人。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31 宋雪桥搽完了还不忘朝那俩人眨眨眼,“像不像个无赖泼皮浪荡风流客?” 佟春临盯着他傻笑了半天,才道,“像。” 裴无念哼道,“你本来就是。” 午时,一出钓鱼大戏唱得如火如荼,只等鱼儿咬钩。 两坨胭脂洗净之后,又是一张白白净净的笑脸,再灌两口花雕,身心舒畅无比,小扇子摇得更欢,照遁地鼠所言,但凡侮辱十郡主者必遭报应,那这报应最快今晚,最晚拖不过几天。 而照宋雪桥的计划,佟春临是个十乘十的半吊子,万一贪欢楼余孽杀上门,他根本撑不过一招,故裴无念得看着他,正好,也让贪欢楼的人认为他独身一人好下手,如果他被掳走,运气好,能直接被带去贪欢楼窝点,查探莫云简此人。 运气差,那就得劳烦裴师兄用那神鬼不见的轻功跟踪一番了。 佟春临心肠好,苦着脸,“宋大侠你能打得过那什么......楼吗?” 毕竟被脱光衣服示众不是件光彩的事。 宋雪桥嘿嘿一笑,“你都叫我大侠了,还怕什么?” 裴无念道,“独眼老头已死,万一他们察觉有异不出现呢?” “他们一定会出现。”宋雪桥折扇“啪”地一合,挑眉一笑,“不出现还有后招。”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伙伴皈依的手榴弹~ 第21章 第 21 章 是夜,宋雪桥抱着酒坛子进了被窝。 窗外灯影一盏盏从朦胧到消失,屋子里也陡然阴了起来,他自然不敢入睡,此时入睡万一被人来个一剑封喉或是黑虎掏心,他这条小命再硬也不够用,又或者是没戳死落下个半身不遂,那种滋 味儿光想想也知道难捱。 正巧腰酸一翻身,头顶上突然有人声飘来,忽远忽近,其中意味却甚明显,“你这出酒鬼的戏唱得倒是有始有终。” 这倒真成了梁上君子了。 宋雪桥一怔,刚想问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又把话憋了回去,裴无念要是让别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进来的,那他就不是裴无念了。 宋雪桥道,“阿临呢?” 裴无念在这儿,隔壁那三脚猫如何是好? “他好得很。”裴无念低声轻咳,“就是胃口着实不小,睡前又叫了一桌子,吃得兴致正高。” “都说能吃是福,这小子还有点福气。”宋雪桥讪讪一笑,将酒坛子往地下一滚,半支起身拍拍宽敞的床榻,好心道,“今夜夜深露重,师兄你呆在梁上也不怕老来风湿?” 头顶之人半带揶揄,“老来风湿也比沾你一身乱桃花来的好。” “这话从何说起。”宋雪桥厚颜地又拍了拍床板,笑道,“桃花虽有,却不是乱桃花,是那长势正旺的灿桃花,加上此处褥软榻宽,保证一觉春风得意。” 裴无念也不拒绝,自梁上落地,背对宋雪桥和衣躺下,语气淡淡,“酸。” 宋雪桥笑道,“你也不咸。” 裴无念叹气,“只但愿春风得意不会变成血流成河,一剑把桃花斩个干净。” 宋雪桥屏眉,语气却嘿然,“你咒我。” 裴无念这回倒发了笑,“我要是成心咒你,也不会过来了,或者干脆把你绑在客栈门口的树上,再挂一块牌子,上书‘我是流氓’四个字,你看如何?” 宋雪桥撑着脑袋,居然认真在思考这个问题,半晌才道,“流氓这称呼不好,你为什么不写‘我是风流才子’,最好用草书,狂草,方显放荡形骸。” 裴无念终于侧过头,在黑灯瞎火中横他一眼。 宋雪桥仍旧不知收敛,“我是风流啊,可我风流有道,盗亦有道那个有道,手上从无良家子的债,至多也就花言巧语逗弄一番。” 裴无念嗤道,“也不知是谁老说妓馆女子也是要人疼的。” “那是自然,疼得方法不同罢了。”宋雪桥撑起脑袋,摸出枕畔折扇,在暗中颇为作死地抬了抬裴无念的下巴,凑到其耳根软声道,“裴兄你什么都比旁人强些,唯独这情情爱爱上,你敌不过我,更敌不过陆兄。” 裴无念突然一声笑,“你为何如此笃定?又是听谁说我不如你们?” 宋雪桥大为惊奇,“哦?难不成各门各派口中所谓的清逸俊雅是装出来的?” 郢阳风水甚佳,美人也多,莫不成那道花街他早瞒着自己走了百八十趟?不过看看初进郢阳城时,姑娘家那些架势,说不定还真有一段痴痴缠缠的冤孽在里头。 但他比不得自己快活,上头压着几大真人,下面又总有个拖油瓶司空月瑶,能脱身有机会去折腾那痴痴缠缠也着实不容易。 正在心里横竖瞎琢磨裴无念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私情,一张面孔便毫无预兆地凑了上来,还傻兮兮笑着的颊上霎时压上来两片温软微湿的唇,也不知这黑灯瞎火裴无念是如何精准无比寻到他梨涡的,且唇[舌并用缓缓滑了下来,毫不费力地撬开了他微微张着的嘴巴,轻轻纠缠一番后又退开。 长且密的睫毛近在咫尺,呼吸灼热,说出的话不毕宋雪桥流氓,却也足够炸得他昏天黑地,“是不是装的,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此情此景,宋大风流完全傻了,完全没意料是自己被调戏了一番,也全然忘了他们似乎是还在等一条十分危险的食人鱼上钩。 他心中只剩惊涛骇浪,这惊涛骇浪将他一巴掌拍扁在岸上——道貌岸然!果然是道貌岸然!!裴无念这厮果不是个省油的灯!!! 那头轻轻擦了擦他的唇,要吻不吻,欲拒还迎,惹得唇上酥[麻一片,宋雪桥却怒了,一想到自己说不定在此道上也敌不过裴无念,心中无名火顿生,借着白日里花雕淡淡的酒气,倏忽伸手抱着眼前人的脖子,斗技般咬了回去。 裴无念原先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拖着他的前襟,被这猛然一扑,身子一歪,便顺势压了上去,宋雪桥全然胡来一气,像只被激怒的猫。 察觉到身下人毫无章法的回应,裴无念只轻微皱了下眉头,并未挪动。 宋雪桥躺在高枕上,一口在白皙的颊上咬下一道红印,眸子晶亮,啧道,“裴兄果真斯文败类深藏不露,小弟败了也甘拜下风。” 裴无念除了脸颊上一道红,连淡色的唇也被咬得平添艳色,一抹笑意浮上来又微微敛住,身子却依旧凌驾于他上方,略带讽意道,“由此可见,流连花丛久了也不过如此,我都怀疑阁下未经人事了。” 宋雪桥眼中映着窗户外面半轮残月,月色正被一点点隐去,他的手已从勾住脖子缓缓滑到了裴无念背上,折扇轻摇,脸上依旧笑盈盈,话出口却带着十分的寒意,“说的好像阁下非常有经验似的?” 手中折扇一紧,突然“啪”地一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32 声打开,乌金扇骨瞬然撞上三道银针,一阵刮擦声在屋中渐起,以他二人多年经验,应当是把精铁长剑,与此同时,一道黑影飞速闪身入室。 裴无念半身隐在被中,云山一直放在腰侧,听话地发出一道寒光,飞速对峙上去,宋雪桥挨在床头,折扇“啪啪”响,还不忘喊一声,“师兄,抓活的。” 还真被他给料中了,此人颇为沉不过气,白天他那么一挑拨,便中了招。 屋内未亮灯,刀光剑影却借着月色看了个真切,云山剑意比平日里还要快些,却每一剑都留了余地给他逃走,又不甚刻意,好像是在这暗中踽踽难行。 宋雪桥眯了眯眼,心如明镜,装的。 在暗中,裴无念反而更占上风,这也是他为数不多做的好事之一,当年逍遥谷红叶斩多了意趣渐消,意趣消了便要寻得新的意趣,他望着红叶半个时辰便琢磨出了新玩法。 三指宽白布蒙眼,不看只听,一年半载玩下来,裴无念与司空月瑶在暗中都能如鱼得水,剑快如闪。 张仲逑有一次来逍遥谷见着这一幕,摸着胡子欣慰道,“雪桥有些时候还是有点作用的。” 他讪讪一笑,心道您老是没见到后山好不容易种出来的桃树成了什么样子。 行刺者一身黑,剑却锃亮,两人交手十来招后,明显气力不敌,剑慢了许多,被云山逼的有些吃力。 宋雪桥心叹该留点力气逃命了罢。 果然,刺客应他所言,放聪明了些,剑锋一转往他脖子上刺来,同时三步纵身上榻,想借着窗口翻身逃跑。 宋雪桥大惊失色,那剑却来得更快,乌金扇又“啪”地一声挡开,软绵绵地挡在他面上,颤声道,“打人不~打脸!” 刺客见他这副模样,似乎冷哼了一声,人已上了窗沿,宋雪桥突然咧嘴一笑,乌金扇上钉着的三针瞬然齐发,将离面门只剩半掌的剑反打回去,刺客跃起,扬手接住剑,一双狭长的凤眼杂着戾气扫过他,在月色下看得清晰。 虽蒙着面,眼下却能看到青紫交错的疤痕。 宋雪桥心下一惊,折扇也猛然一顿,云山追上来时,刺客早已经跃下窗台往远处飞身而去,裴无念向来废话甚少,也跟着一跃而出。 那头有裴无念追着,问题不大,但此人功力不凡,难保没有同伙,方才一室春色扰乱君子心,竟把佟春临给忘得一干二净。 宋雪桥拍拍自己的脑袋,来不及细想那人眼下骇人的纹路,啧了一声,旋即推门冲出去,抬脚踢开了隔壁的房门,佟春临正抱着自己的剑一派安逸地睡着,留着盏小灯,听人进来,先是一怔,旋即拔剑厉声道,“谁?!” “你宋大侠!”宋雪桥大步进屋,除了满桌狼藉,窗户居然被铁板钉子钉死,他微微惊愕。 佟春临见是他这才放松下来,打了个哈欠,瞪圆的眼睛回归一条线,迷迷糊糊道,“裴公子晌午过后让人钉的,说这样安全,你们那边可有异状?” 周全,真是周全。 宋雪桥暗自惊叹,看来这头也不需要他操心,转身出门还不忘吩咐道,“熄灯呆着,不是我敲门别开门!” “哦。”佟春临迷迷糊糊地点头,门口阴风一闪,人已经不见。 洛阳城高楼颇多,屋檐也建的颇为花俏,凤头龙尾,仙人骑鸡,一样不少,刺客的轻功也颇为花俏,专挑这些磕磕碰碰的地方走。 裴无念更为花俏,好好留个标记,还非得在别人家的建筑上刻朵歪歪扭扭的云。 宋雪桥并未耽搁,一步步追上去,耳边风声乍起,几座极为高大的建筑映入眼中,红墙黑瓦,檐角风铃作响,飞身跃过之时,依稀听得见里头歌姬弹唱远去。 如果是平时,他肯定钻进去瞧瞧,但现在他毫无心思,只顾闷头边找云朵边小心前行。 再见到云朵标记是在一间不起眼的农舍上方,农舍无灯,门前篱笆倒了一片,四周皆是枯死的老树,抬眼是一座灰蒙蒙云雾缭绕的山峦。 夜幕中星光黯淡,月亮也基本不见,宋雪桥这才惊觉自己追着追着竟然已经出了洛阳城。 本以为是脚下这座农舍有异,刚准备查探,却见不远处一个高大暗灰的物体上寒光顿生,隔得甚远也能听出两剑缠斗的激烈响声。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有点进展了.......十一回学校堵了半天,更晚了qwq 第22章 第 22 章 四周灰压压一片,虽然看不清,但也能知道那是个什么建筑。 宋雪桥往农舍边上的树杈上一蹬一跃,便轻轻巧巧地落在一处空旷的砖地上,有老鸦叫了几声,整个林子又趋于静谧。 眼前一座恢弘大院,石阶清雅,灯塔方正,上悬金匾,黄墙黑瓦本来美轮美奂,可惜是个寺院,还是个荒废的寺院,匾上覆着薄灰,勉强能看出名为普方,方字上头已经露出了亮色的木料,居然也刻了一朵小小的云。 宋雪桥眉毛一弯,三两下又纵身上了墙头,轻飘飘落到院内。 刚一沾地,他就打了个寒噤,佛寺庙宇之流向来庄严肃穆,四面方墙环香炉外加一帮沙弥嘀嘀咕 咕念经陪衬,颇有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境界,哪怕是色方丈慧窗这样的武僧身上都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慈祥。 外头荒也就罢了,里头不光荒,还阴。 这个地方虽然叫普方寺,却一点也不普度方圆,反倒把方圆几里之内带出了阴森森,凉气入骨的效力,尤其是铁栅封住左右两面禅房,像极了刑部大牢。 只有正面大雄宝殿的门拉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透着阴风阵阵。 直白来讲,去别的寺是拜佛,到这个寺像扫墓。 不过拜佛或者扫墓于他此刻都无甚相关,任他八竿子的祖宗鬼魂上来,宋雪桥只惦记着上头那个祖宗有没有擒到那只鬼魂。 双剑交加之声仍在,刚想飞身上去瞧瞧,一个淡色的人就飘了下来,云山入鞘,在腰侧安安稳稳地放着,声音依旧不疾不徐,全然置身事外的淡然,“那人武功不低。” 宋雪桥笑道,“是不低,但裴兄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人呢?” 裴无念眉头微皱,语气依旧淡淡,“我能听出你是在夸我,但能不能换个好些的比喻?” 宋雪桥干咳两声,“不是吃素的,这总行了吧?” 裴无念这才慢悠悠道,“跑了。” 宋雪桥佯装惊讶,“跑了?!” 裴无念道,“这地方他熟悉得很,深山老林我并不占上风。” “也对。”宋雪桥颇为可惜地叹气,又狡黠一笑,“不过以你的脾气肯定知道他跑哪儿去了?或者说你干了不得了的事儿?” 裴无念握了握云山,抬头微微看向远处的一座八层石塔,面上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33 一片柔和清雅,“他是跑了,往无量塔跑了,我就遂他的意,把他挂上去了,现在要去找他么?” “挂?!”宋雪桥扇子一抖,“怎么个挂法?” 裴无念也不着急,“挂衣服那么挂。” 宋雪桥还没想明白,但还是假咳两声,“他如果学独眼老头自裁呢?” 裴无念淡淡道,“除非他能挣断镇魂兽的铁链或者隔着布咬到自己的舌头。” 宋雪桥从听到镇魂兽开始,就瞪大了眼。 本朝道佛相处和谐,镇魂石兽便是上代少林掌门彻静大师所提,身周七八条精细铁链绕着一只四不像魂兽石刻,上刻道符,意为镇压。 宋雪桥向来觉得此物也很花俏,但自十来岁和几个世家少年看到少林那两尊上的铁链时,却难得统一觉得是件极好的兵器。 今儿个倒成了刑具。 半晌,他干笑两声,“先去大殿探个虚实。” 裴无念有所预料般点点头,“像你的脾气。” 宋雪桥讪讪一笑,在暗中打量了下四周,这才磨磨蹭蹭往开着一条缝儿的正殿走去。 裴无念扫了眼院中,眉头微皱,但还是疾步跟上。 大门露着一条缝儿,打头阵的宋大公子上前一脚踢开,旋即被不客气地喷了一脸的灰。 但君子不论何种境地都该昂首阔步,所以他拍拍身上的土,强忍恶心昂首阔步地走进去,又十分顺利地踩上一截枯枝,枯枝“嘎吱”一声脆响,在已经搬空的大厅中顿时激起一阵回荡。 黑黝黝中像是蛰伏着一只伺机吃人的怪物。 “换做常人恐怕要直接吓得跪下。”宋雪桥蹲下,随手丢开枯柳枝,微恼道。 可他二人好像都不是什么正常人,一个没心没肺,一个有恃无恐。 裴无念眉宇舒展着,跟没听到一般,一脸云淡风轻,随手划了火折,绕到一侧去查探,宋雪桥摇摇头,悻悻起身,转身去了另一侧。 墙上胡乱的画着一些字迹,有的像是指甲扒拉出来的挠痕,有的则是用毛笔沾了墨端端正正写下的,但无一例外,都是些神神鬼鬼的志怪随笔。 宋雪桥盘腿干脆在墙边盘腿坐下,借着火折子看得津津有味。 其中一个讲的正是这座佛寺,传言其能月圆之夜化作妖怪吃人,任何人进去都会成其口中之肉,腹中之食,文笔跌宕起伏,恨不得把那吃人过程多么鲜血淋漓尽数写下。 尾端随文附赠一行打油诗,读起来也是颇得意趣。 “燃灯极乐界,穷途惊新路,英雄水尽时,乌江埋骨处。”宋雪桥轻声一念,旋即乐不可支,鼓掌赞道,“好诗好诗,只可惜这意思不大明显,已有新路为何又会埋骨?” 裴无念顿在一面墙前,默不作声,像在思索,宋雪桥看完这侧,似乎发觉那侧也有什么好玩的,于是忙不迭蹭过去看。 火折子一团橙光包着几行匆匆写下的字,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故事更好玩,说的是洛阳曾有位夫人相貌平平,嫁了个丈夫不住的往家里纳小妾,夫人一怒之下借着带小妾们拜佛为由,雇人将她们尽数杀死在这座寺庙内,故每逢阴时阴刻,大殿之中总有女子嚎哭之声传来,但寻不到其踪迹。 末了,同样有首打油诗。 “高山隐长鸣,朱鹮泣血哀,才下人间船,又上墨莲台。” 裴无念道,“风流才子怎么看?” 宋雪桥握拳撑住自己的下巴,小声道,“此人定没见过朱鹮,朱鹮叫声粗哑,怎么能用长鸣形容?” 裴无念叹口气,“我问的是墙上这些字如何?没让你在这儿做佳句赏析。” 宋雪桥眨眨眼,吐出结论,“故意的。” 裴无念道,“何解?” 宋雪桥折扇“啪啪啪”地扇,挑眉道,“不然你觉得这世上真有鬼?还是说朱鹮真的能长鸣?” 裴无念笑着摇了摇头,即便眼下阴气森森,这笑也像皓月入潭,平心静气。 但很快,这座大殿亲历亲为的告诉他们,朱鹮真的会长鸣,女鬼真的会哀嚎。 先是一阵浅浅的抽泣,片刻之后就是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一样的嚎哭,像无数个女子正在被噬心挠肺却难以挣脱,声音凄厉哀绝,。 宋雪桥手中折扇一顿,捂住耳朵道,“这是喊冤还是哭丧?” 裴无念老僧入定,恍若未闻,一掌往画着鬼画符的墙上拍去,墙壁一震,随之裂开了几道长缝,露出里面一片发黑的红砖。 嚎哭像是陡然小了许多,从狂风暴雨成了绵绵细雨。 宋雪桥凑到墙边,抬手敲一敲,“这里面可藏不了人。” 裴无念挑眉一笑,“那你说人藏在哪儿?” 绵绵细雨也不好受,宋雪桥又把耳朵堵上,看看地面,“四面薄墙,头顶单瓦,你说还能藏在哪儿?” 荒寺虽荒,地砖却严丝合缝,裴无念淡然取出云山,一剑刺下去,电光火石之后只削下一片薄石,宋雪桥颇为心疼地擦擦剑身道,“何苦何苦,这把好剑跟着你起码折寿十年。” “一般的石头躲不过这一剑。”裴无念捻起石片在手头转了两圈,皱了皱眉头,“这里进不去,去审那个人。” 宋雪桥挨着蹲下,笑道,“他不说呢?” 裴无念淡淡道,“那就找人推了这儿。” “不用不用。”宋雪桥一个激灵,随手顺顺云山的穗子呲牙道,“大哥,这可是佛家地盘,玄门子弟毁一间庙地面儿就够了,推了庙?就算你将来三清台一道天闪飞升成仙,西天如来也不放过你。” 裴无念挑眉笑意渐浓,“那我现在送你去见阎王,你跟他说说,让他把这地面给掘开?” 宋雪桥深知此人秉性,也就只能和他逞逞口舌之快,真做什么全然没胆,于是故作伤心往前一步,“那你不如现在就砍死我,然后就地烧成舍利,埋到后头佛塔地宫里去,都不用见阎王我就能......欸欸欸等等我!” 裴无念听到那句佛塔地宫便幡然醒悟,立即起身扬手将大雄宝殿后栓门的铁链轻飘飘地斩断,门被推开又是落下一层窸窸簌簌的灰。 宋雪桥掸掸袖子上的灰土,笑眯眯地快步跟上,还不忘再喊一句,“小心你的剑!” 跟着探出头一看,才惊觉比起后院,前院真真算得上干净。 月明星稀,后院直通一座八层无量塔,塔墙上扣出八尊由大到小的坐佛像。 四棵菩提环塔身,长势正盛,塔前一圈石廊柱已断,杂七杂八地堆叠在一起,蒿草破石而出,长得比安王府还要高出大半,哆哆嗦嗦地在风里乱颤,也就只有卍字符还透着点庄严的佛门气息。 唯一有些颜色的朱门前立着两座巨大的狮状镇魂兽。 石兽身上铁链已被尽数改了方位,四端分别咬在口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34 中踩在脚下,蜘蛛织网一样缠着一个蚊子般的人,口中正塞着一块擦剑布,正半死不活地瞪着一双眼看着他们。 面纱已被裴无念卸下,一双凤眸如同死灰,如果不是脸上纵横交错的乌青疤痕,应当也是个风华无双的男子。 宋雪桥点头颇为赞许,“原来是这么个挂法。” 第23章 第 23 章 疤痕男挂在铁链上,原先只是瞪,见他二人靠近,额上青筋突突直跳,又开始青蛙一样挣扎起来。 宋雪桥踱过去,负手在他身侧绕了一圈,假惺惺道,“其实......我们也不想为难阁下。” 疤痕男并不拿正眼看他,只是一味地瞪着裴无念,喉咙里“呜呜”发声。 宋雪桥有些尴尬道,“他好像不想理我。” 裴无念径直上前,一把扯掉了疤痕男口里的擦剑布。 “你们究竟是谁?!” 疤痕男暴怒出声,声音颇为粗哑。 裴无念却突然恭恭敬敬道,“阁下是温孤前辈?” 疤痕男鼻子里一声“哼”算是默认。 裴无念略略欠身,“晚辈多有得罪。” 疤痕男还在挣扎的身子微微一滞,盯着裴无念也跟着一顿,旋即又是一阵无为的挣扎,喘道,“放了我。” “温孤天玄?”宋雪桥饶有兴致地上前一步,居然是十郡主当年混杂不堪情史里浓墨重彩的一笔——安王的大内侍卫。 他转向裴无念,奇道,“你怎么知道?” 裴无念拾起边上的一把长剑道,“他的武功是大内的身法,剑上刻着温孤两个字,照遁地鼠的意思,我能想到的,只有他了。” 温孤天玄如临大敌般往后退去,奈何铁链缠身,叮叮当当作响,他连退出镇魂兽挟持范围都有些吃力。 宋雪桥忙道,“前辈别害怕,晚辈不是坏人。” 温孤天玄如今也已年近不惑,经过刚才一战,现如今又拼命折腾想逃出生天,早已脱力,闭眼呼哧呼哧两声,突然发出一声悚然的冷笑,“士可杀不可辱!” “啪”一把折扇横在了温孤天玄牙关之间,乌金扇柄被咬出了两行牙印。 宋雪桥默默叹气,“怎么你们贪欢楼的遇事第一反应都是寻短见?好不容易活下来就是为了再死一次?” 温孤天玄受制于人,双手“哗啦啦”地扯着铁链,凤眼瞪成了三角眼。 宋雪桥又道,“晚辈并非侮辱前辈,只是前辈一死,拖着更多人遭殃,在这佛家净土上妄生杀孽,多不好是不是......” 裴无念单刀直入,直接打断了宋雪桥的絮叨,“还请前辈高抬贵手,放了地宫里的无辜人士。” 温孤天玄突然盯住了裴无念,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又继续“呜呜”起来。 宋雪桥挑眉,“不自杀了?” 温孤天玄有气无力地摇摇头。 等乌金扇子拿开,扇柄已经深陷下去一大块,宋雪桥有些心疼地去掰。 那头温孤天玄松口后又是一声冷笑,“你又为何知道这地宫底下埋的是无辜人士?” 宋雪桥晃扇子,“无不无辜你得告诉我我才知道啊?” 温孤天玄却突然闭紧了嘴巴。 “温孤前辈。”宋雪桥笑道,“被绑成这样还如此有骨气的人的确少见。” 温孤天玄闭眼假寐,怎么都不肯再回话了。 “那好,你不说,我自己去看!”宋雪桥闪身到无量塔朱门前,刚准备推门却又折了回来,嘿嘿 笑道,“你真当我傻?万一里头是洪水猛兽呢?” 温孤天玄略略抬起了眉毛,还是拒绝回答。 对付油盐不进的人,只能掰开嘴巴往里灌。 宋雪桥捡了块还算干净的栏杆坐下,“前辈不说,那我问如何?” 前殿女子的呜咽声还未停歇,虽然经过一通折腾已经消下去许多,还是听得人有些心烦意乱,后院风清月明,裴无念斜斜倚在一边,抬着眼皮看宋雪桥装模作样地审问。 宋雪桥就着诡异无比的气氛开了口。 他缓缓道,“温孤前辈,首先要说一点,晚辈于上一辈儿的情史并无多大兴趣,白天酒楼那一通污糟话,在下先在此给莫前辈说声抱歉,再者,您对峨嵋那小子手下留情也说明您有心向善。” 温孤天玄终于扭头看他,眸子里似乎有了丝惊讶,精准地抓住了重点,“安王府谷长老是你们杀的?” “谷长老?那个独眼老头?”宋雪桥回想了一下,井底那个拿着半玄月的老头确实当得起长老二字,解释道,“吃了他指甲里的毒,自杀的。” 温孤天玄睁开了发红的双目,奋力扯了扯铁链,奈何裴无念绑人技术高超,除了拉出两声响儿,并无其他动静。 他冷哼道,“还不是你们逼到陌路?自杀和你们杀的有区别么?” “这就是你不讲理了。”宋雪桥敲扇子皱眉,“他偷袭不成反被擒,被擒之后羞愤自杀,关我们何事?” 温孤天玄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宋雪桥也不与他废话,叹口气道,“大殿里那些故事以及打油诗无非就是不想让人接近所为,神神叨叨地女子哭声也是自地底下传来,只是我实在想不通,你关那么多女人进去做什么用?就算想开个勾栏歌坊,也不至于都关到地下去,所以得换个想法......比如给一些被你制住的武林高手泻火?” 温孤天玄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惊愕,但很快又变成了梗着脖子沉默。 “不过你不想回答也便罢了,这个问题延后,反正他们一时半会儿跑不了也死不了。”宋雪桥敲敲自己的膝盖,眯起眼,“那前辈不如直接告诉我,丁墨白和莫前辈的关系,或者......” 他用折扇指指那座八层宝塔,“换种说法,丁墨白是否给过莫前辈什么东西需要这些高手守着?” 半死不活的温孤天玄这下终于有了大点了反应,抬起头不敢相信道,“燕山老贼?” 但凡他肯开口回话,便说明此事有望,宋雪桥顿了一下,而后点点头,“没错,燕山老贼又叫燕山道人,丁墨白。” 想不到丁墨白还有个外号叫燕山老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温孤天玄突然大笑,铁链哗哗作响,带起一地飞沙走石,嗤道, “一个靠女人护着的男人居然还能被后世称作燕山道人?!” 裴无念抱剑淡淡道,“温孤前辈无需如此激动,能否告知一二?” “有什么好谈,他落得如此下场也是活该!郡主如今已经坐化,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还犯不着找人守着他那些破烂玩意儿!”温孤天玄怒不可遏道。 宋雪桥“啪”地一扇扇子,看来这位前辈还是相当沉不住气。 裴无念挑眉笑道,“坐化?莫楼主何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35 时遁入了空门?” 宋雪桥扇阴风点鬼火,“恐怕莫楼主坐化后的真身舍利就在这座塔里?” 温孤天玄如遭电击般整个人一凛,瞳孔皱缩。 宋雪桥跟着叹气,“好吧我猜对了。” “呵。”温孤天玄又忍不住发笑,“你们以为能从这座塔里带走什么东西?如你所愿,里面被我制着的...可是数不清的武林高手。” “你这人方才才说犯不着...怎生又有了?”宋雪桥叹气。 “不过不管要带走什么东西,反正不会是莫前辈的遗骸。”他顺手拔起云山,三两下斩断拴住温孤天玄的铁链,扣上自己的手腕,和声道,“劳烦前辈带路。” “被人当猪狗之辈牵着,你觉得我会带路?”温孤天玄横眉道。 “那......”宋雪桥假咳两声,递过铁链,“要不您牵着我?” 温孤天玄眯起了狭长的凤目轻轻摇了摇头。 宋雪桥道,“那阁下要如何才肯带路?” “反正你们也无法带走什么,带路也不是不可。”温孤天玄突然笑了,深潭一样的眼神扫过裴无念,“只要这位小兄弟告诉我他是谁,我便带你们去。” 庭院中寒风寂寂,二人都有些发怔。 此时此刻这样一个问题,恐怕连张仲逑都答不上来。 因为裴无念是谁这个问题不仅困扰了裴无念自己多年,也曾经在湖上书斋引发过讨论,并成功地让几个黄毛小孩打作一团。 英雄再怎么不问出身,但英雄的出身还是有很多人都想知道。 宋雪桥反应快,“阁下问这个做什么?看上了?” “小兄弟多虑了。”温孤天玄被栓成粽子直挺挺地站着,“我不比阁下,并无龙阳方面的癖好,就算有,也不会看上一个年龄可以当我儿子的人,故不必护食如此。” 裴无念握成拳的手略微一抖,往那道蓝色的身影看去。 蓝衣轻轻一动,出声爽朗笑道,“如果不是方才客栈那一场戏,前辈或许不会被吓到出手慢三分。” 握成拳的手渐渐松开,裴无念上前冷冷道,“在下武当张仲逑门下,裴无念。” “武当?”温孤天玄声音突然放轻了不少,摇摇头,“我要问的不是这个,你父母姓甚名谁?” 宋雪桥皱起眉头,“哗——”地一声撑开扇子,莞尔道,“这个问题......不如等前辈带我们进去以后再说?” 温孤天玄并未带着他们走那扇朱红色的大门,而是绕到了塔后,蹲在了一块青石前,回头嘱咐道,“各自往西偏,站到八寸开外。” 宋雪桥皱皱眉,有些狐疑。 温孤天玄冷笑,“我要是想杀你们,就不会被你们抓到现在了,不想被老贼的暗器戳死,还是给我让开为妙。” 两人各自退到八寸开外后,温孤天玄才缓缓去推那块青石砖,他身上的铁链并未解开,行动迟缓颇为吃力,但触到一块暗色石斑时,自砖缝里飞速飞出两道银光,飞出很远才“哐当”一声落下。 一道暗门顺理成章地露了出来。 同时,裴无念斩断了温孤天玄的铁链。 温孤天玄拍拍袍子,“我带你们进去,也望阁下信守承诺告诉我你是谁。” 裴无念笑道,“好。” “半玄月,银鱼刀。”宋雪桥捡起面前的暗器嘴欠道,“又是燕山老贼的东西,前辈你虽然讨厌他,东西倒是照用啊?” 温孤天玄一甩袖子,已经率先往暗门内走去。 宋雪桥扯住裴无念,“你真信他?” 裴无念深深看他一眼,点点头,难得连一丝笑意也没有,“他真想干什么,就不会提醒我们避开暗器了。” 宋雪桥叹口气,“也许是想等我么进去再如何也不迟。” 第24章 第 24 章 不信任是一回事,眼下能做什么倒是另一回事。 再怀疑温孤天玄此人一肚子坏水儿,眼前也变不出第二条路子来。 石门矮小得像狗洞,成人需得屈身低头进去,等三人尽数入内,才发觉是无量塔内又和想象中相去甚远。 不阴森不恐怖,更没有洪水猛兽,反倒想当普通。 八面高悬琉璃灯,墙边靠着一张檀木软榻,塌下一只木箱,正中间一张木色长案,案上还有些剩下的酒食和毛笔信件。 宋雪桥扇子挡在胸口,笑道,“温孤前辈果然忠心护主,生前追随,死后守墓。” 温孤天玄走到案旁在淡色草席上坐下,冷声道,“你那扇子不必开着,这里不热,我说过不会动你们,自然说到做到。” 宋雪桥面色一冷,“啪啪”扇着的扇子一顿,却没有收起。 温孤天玄看出他心思般冷哼一声,松松解了自己的外袍信手往桌上一甩,黑衣里滚出几样物件儿来,包括一只墨色的竹管和一只尾部雕镂精巧的小刀。 宋雪桥微微眯了眯眼,裴无念已将扇子接过塞入怀里,抱拳道,“他多有失礼,还请前辈不要见怪。” 动作行云流水如同演练过千百遍一般。 宋雪桥突然双手空空没了着落,甚是想念地看看自己的扇子,叹道,“裴兄平日里真没少收拾烂摊子。”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朝温孤天玄抱了抱拳,“多谢前辈不杀之恩......没想到贵府暗器真不少。” 烛火忽闪忽闪两下,温孤天玄微微抬了抬眼,嗤道,“我如果真想杀你们,你现在早就凉了。” 宋雪桥瞥向桌子上那一截竹管,咬牙道,“是。” 武林大会闯下大祸的燕山墨冰针,这里居然也躺着一个。 温孤天玄道,“你聪明却也不聪明,你只料到我制住了一些高手,但却未曾想过那些我制不住的。” 宋雪桥道,“前辈不用跟我卖关子,被你制住的在这地宫地下,没被你制住的丢在安王府井底烂成一坨了,但您自己也说了,并不想杀我们。” 温孤天玄转头扫他一眼,突然干笑了两声,“我说的只是不杀这位小兄弟,没说不杀你。” 宋雪桥也朝他干笑,“那你大可现在了结了我,看看他会不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我不会。”温孤天玄摇摇头,起身顺了顺自己袍子,“一言九鼎,说不动手就绝不动手,说带你们去看看,那就去看看。” 说罢,温孤天玄自案底摸出了两条铁链和两块黑布,轻轻晃了晃。 宋雪桥后退一步,“说好的不动手。” 温孤天玄道,“不动手,你们盖上黑布,拉住这两条铁链,一会儿就明白了。” 阎王勾魂,大概也是这么个意思。 大侠总归是大侠,落了地的凤凰也比公鸡强,是大侠总有些奇怪的规矩,比如说跟着他走需得抓着铁链子,还得跟大姑娘上轿般蒙着盖头。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36 阎王在前头悠悠地走,后头拴着两个游魂悠悠地荡。 无量塔的地宫建的颇为规矩,也没有机关暗器之流,烛台底下有把黄铜钥匙,地毯一掀开就是一扇锁着的门。 长廊青砖堆砌,无灯无风,乌漆麻黑一片。 温孤天玄牵着二人突然发问,“你只猜到有两拨人,一半被我制住,一半死在安王府,那你可曾猜到第三拨人?” 宋雪桥自顾自跟着走,暗中隔着块布还不忘挑挑眉,“还有第三拨?我没想到,不过我在想你为何对我师兄如此感兴趣。” 裴无念在他身侧,闻言似乎转头看了看他,即使黑咕隆咚,宋雪桥也能想象那张脸上的表情。 温孤天玄声音幽幽,“因为脸。” 裴无念笑道,“因为脸对我感兴趣的人实在太多,前辈既非断袖之流,相必和家父家母颇有渊源了。” 宋雪桥故作惊讶,“你倒真是不谦虚。” 裴无念嗤道,“彼此彼此。” 温孤天玄却突然顿住了脚步,笑道,“裴公子并未告诉我你的父母,我又怎知有没有渊源。” 墙壁似乎内嵌铁链,一阵声响过后,鼻尖陡然传来一阵浓烈的脂粉气,隔着块黑布,只能看到些色彩斑斓的模糊景象,耳中有女人窃窃私语的娇笑声,嚎哭之声早已不见踪迹。 甚至在漆黑的盖头下,宋雪桥看到了一只裸着的玉足,挂着轻纱银铃。 女人娇笑,“护法,我还当是有人私闯禁地,才让姐妹们哭一哭,想不到是抓了两个新鲜货色,看着身量,年轻得紧啊。” 看不到脸,但听酥透半边天的声音,想也知道姿色一定上佳。 贪欢楼,名不虚传。 温孤天玄淡淡道,“去收拾收拾风廊,安排二位住下。” 女人似乎是一惊,那只玉足往回一缩,似乎是站了起来,带动身侧银铃乍响,不可置信道,“风廊?那里可是里楼主的居所。” “我知道。”温孤天玄声音略疲惫,“这二位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住在风廊再合适不过。” “可......”女人似乎还想再说什么,铁链突然微微响动,温孤天玄似乎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黑盖头地下两人跟瞎子也无甚区别,只能靠温孤天玄带路,女人走后,他们似乎被带到了一处幽静的屋中。 门被轻轻拉上,鼻尖脂粉气渐消,转而成了一种淡淡的甜香,宋雪桥指指自己的黑盖头,苦笑,“大姑娘该下轿了。” 眼前的黑布被人猛然掀开,双眼适应光线费了些力气,好在这间屋子灯光柔和,宋雪桥眨巴了两下,就看清了四周。 唐风的淡色墙壁,四扇美人屏风,一壶花茶,边上跪着两个低头的女子,自他们进来,竟然一声都未吭。 温孤天玄在同色的席子上坐下,伸手屏退两个女子,两个女子乖顺地一磕头,膝行着退出去。 他又给自己满上一杯花茶道,“贪欢楼二位看着如何?” 裴无念道貌岸然一拱手,“甚妙。” 宋雪桥看向墙角四只夜明珠,啧啧道,“上头那屋子是草棚,下面这屋子是贪欢?佛祖脚下如此...果然厉害。” 温孤天玄瞥他一眼,“小兄弟可知何为贪欢?” 宋雪桥撑着下巴,“贪欢?贪欢就是不理凡尘杂事,情人在怀,美酒在侧,得一时是一时。” 温孤天玄点点头,“贪欢是一时,那贪欢为的是什么?” “真风雅,前辈这是要跟小的煮茶论道?”宋雪桥没了扇子,只能敲敲自己的脑袋。 温孤天玄全然没了刚刚被铁链绑住的倒霉样,静静地喝了一口茶。 贪欢过后剩下的是什么? 宋雪桥比谁都清楚,玩够了,乐过了,是宋庄主长鞭家法伺候,半晌,他干笑道,“贪欢之后是还债,这一晌过了,指不定要还上多久的债。” 裴无念却淡淡道,“你想说,贪欢之后是极乐?” 温孤天玄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有些吃力地站起,指尖一动,在墙壁上打出了一个洞口,朝他们招招手,“过来看看。” “听墙角?”宋雪桥挑眉,“前辈啊,我怎生觉得没什么好事。” 温孤天玄居然笑了,“是不是好事,看看便知。” 裴无念向来没宋雪桥磨叽,废话也少,让看便看,但只凑上去看了一眼,又瞬间退了回来,面带惊愕,不置一词。 温孤天玄道,“有趣否?” 宋雪桥狐疑的凑上去看,同样是只看了一眼,就不知作何回答。 隔壁是间同样装饰的屋子,淡色席子上散乱着一些果盘酒器,有小倌儿一脸媚色弹唱着一首淫词艳曲,身上光溜溜一片,只用一层可有可无的薄纱覆着。 散乱的果盘中间仰面躺着一个男子,男子形容丑陋,身上却骑着一个绝代佳人,佳人同样只有一层薄纱覆体,面色潮红,口中呻]吟低语。 眼波流传之间还不忘叼了颗果子往男子流涎的口中送去。 场面有些恶心,但又香]艳热辣,足够看得人面红耳赤,活春宫在眼前上演,宋雪桥却无暇欣 赏。 他的眼光全然挪到了男子向上支起的手腕和墙角的一把环首刀上。 手腕上拴着一只银色圆环,圆环上焊着一条铁链,与牵他们进来的相差无几,但要细上一些,上面还颇有意趣地系着几朵娇艳的红花。 宋雪桥怔然退开半步,又啧啧道,“燃灯极乐界,穷途惊新路,英雄又一春,酥胸销魂处。有趣,有趣。” “哈哈哈哈哈。”温孤天玄大笑,十分道德地将洞口再次堵上。 “那些诗也是他们这帮人所写,刚进来来时以为是人间地狱,现如今恐怕也想照你说的改一改,可惜没有这么好的文采。” “过誉。”宋雪桥道,“这才是真正的猪狗之辈,好吃好喝地供着,天天神仙似的被人伺候,可惜那条链子看得人有些不舒坦。” 下一句他憋了回去——可不就是坐牢么? 裴无念倚着墙,突然眯眼笑道,“他们可不是猪,任人养肥了吃肉,到更像狗一些。” “没错。”温孤天玄款款坐下,“狗看家护院,隔壁那位方大侠也是我方才问这位公子的第三种人。” 第25章 第 25 章 “方大侠?”宋雪桥眉头蹙起,靠着墙,隔壁莺莺燕燕淫]靡之声仍旧响亮,他干脆盘腿席地坐下,打坐静心,“九环首方渐秋?” 温孤天玄满脸疤痕随着他笑抽了一抽,“你听说过他?” 宋雪桥默然,如果真是方渐秋,那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一刀一招可杀九人的名家人士,为人豁达仗义,风流无比,五年前勾上了黑金寨的压寨夫人,单刀上山,一夜灭了山寨后便带着压寨夫人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37 远走高飞,自此销声匿迹。 “我本以为他和那个小娘子神仙眷侣去了,想不到竟在这里。”宋雪桥淡淡道,“不是被您制住的,也不是死在井下的,那么第三种人......他是自愿的?” 温孤天玄道,“他的确是自愿的。” “黑金寨那位小娘子呢?” 温孤天玄似乎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笑道,“黑金寨的那位小娘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勾上寨主骗满了自己的钱袋,后来嫌弃寨主老而无趣,给全寨下了迷药,联合方大侠烧了寨子,远走高飞,可方大侠也不是合她心意的主,不过两个月,就被她故技重施,毒害得奄奄一息。” 宋雪桥苦笑着叹道,“也是恶有恶报,黑金寨又没惹他。” “所以他从此最恨女人。”温孤天玄无视他的话摇摇头,把玩着桌上一只漆金的狮子摆件,“我救了病狗一样的他,也治好了他的毒,顺便把那位小娘子大卸了八块,他便痛哭流涕,发誓追随,我给他世界上最艳的女人,最美的男人,最醇香的酒,最舒服的住处,而他只需要做一件事。” 这件事是什么,再明显不过。 宋雪桥闷声道,“只要被你圈养。” “当然不仅仅是被圈养,看门狗就要有看门狗的自觉。”温孤天玄扬手,敲了敲身侧一道米色的小门。 方才出去的两个粉衣女子探出脑袋,轻轻拉开门,再次膝行着进来,垂首听命。 “给这位公子挑一把兵器,让他与方大侠会一会面。”温孤天玄哑声吩咐。 两个女子闻言乖顺地低了低头,又悄无声息地膝行着出去。 一直里在墙边静默的裴无念放下了手臂,好似无意地扣上云山,声音平静无波,“你要让他做什么?” “裴公子稍安勿躁,和在下喝一杯如何。”温孤天玄对待裴无念的态度相当友好,友好到暧昧不明,恨不得当座上客礼遇。 宋雪桥面不改色,心中却道,“做什么?拿兵器还能做什么,大抵是和对面那位方大侠打一架。” 不过他正巧也想探探贪欢楼的底。 宋雪桥悻悻起身,朝裴无念眨眨眼,示意他坐下,转过脑袋笑道,“我知道温孤前辈想做什么了,我接受。” 两个女子再次拉开木门匍匐进来,怀中竟然抱着一堆黑漆漆的兵器。 刀枪斧钺剑,比两位姑娘还要高上许多,看着便笨重费力,他忍不住叹贪欢楼女子美则美矣,可惜没有怜香惜玉的觉悟。 他随手拿起一把薄剑,甩了两下,丢回地上道,“笨重。” 女子也不恼,又跪着送上来一杆枪,宋雪桥伸手接过,转了转又丢到一边,“好枪,可惜我不会使。” 温孤天玄安静地抿着花茶。 等宋雪桥将那些兵器丢得七零八落,他才慢悠悠地转身,朝温孤天玄道,“好像没有趁手的,我还是用扇子来的好些。” 手在裴无念怀中一掏,摸出了乌金扇,宋雪桥张开晃了两下,笑眯眯道,“还是这个顺手。” 温孤天玄放下茶碗,挑眉道,“你真不用剑?” “不用。”宋雪桥笑得风淡云轻,还是那套老说词,“用剑易伤人。” “你不伤他,可他会用尽一切恶毒的办法对付你。” 宋雪桥风度不改,“啪”地一合扇子,“那他或许更适合做我师兄的对手。” 裴无念原本就没打算呆着看好戏,但他行事向来小心谨慎,此刻也只是坐在案边没有下一步动作。 宋大公子有几斤几两他清楚地很,单论武功,对付一个方渐秋绰绰有余,而论起暗器,十个宋雪桥也不一定是丁墨白的对手。 温孤天玄却道,“在你师兄自报家门之前,我绝不会让他有什么差池。” 宋雪桥忍不住道,“那我就可以随便死一死了对么?” 温孤天玄点头,“对。” 折扇一折,两个粉衣丫头忍不住轻笑出声。 温孤天玄朝她们挥了挥袖子。 二人微微敛神,会意往墙边走去,缓缓伏下身子,下一瞬,竟双双站起,“轰隆”一声闷响,茶室与方大侠寝室之间那面破了洞的墙壁便彻底被顶了上去。 方才的旖旎景色仍在继续,也似乎正到了兴头,呻]吟声入耳愈发清晰,那两个站着的粉衣丫头虽一脸稚嫩,脸上却毫无变数,像是早就习惯了这一出。 宋雪桥还未来的及仔仔细细欣赏一遭,身上却立马被一样东西勾住。 衣衫不整的方渐秋竟忙里偷闲抛出一条九连环直直套上了他的脖子,。 方大侠身侧的美男美女早已裹着那层薄纱面无表情地退了出去。 方大侠也已经站了起来,面上还带春光,套上了一件娘气兮兮的绣花衫,环首刀映着他手腕上锃亮的铁链,也映着他脖子上锃亮的圆环——一个锃光瓦亮的大侠。 宋雪桥没来得及发笑先是一怔,不料上一刻还在房中双]修的方大侠竟能如此迅猛,手头敲着扇子有些叫苦不迭的意思,不过这算哪门子比试?套圈似乎也不是这么个套法..... 但他向来做的比想的快,脑子里囫囵七八个想头过去,折扇早已在手中转了两圈,直直往圆环中伸去,圆环造的规整无缝,但偏偏是乌金对上精铁,手中稍稍运力一震,九连环第一环便断成了三截。 脖子瞬间解脱。 谁曾想方大侠并未气馁,在九连环震开的一瞬往前冲了过来,他养尊处优许久,身子却丝毫不显笨重,宋雪桥将将侧身避过,刚想用扇柄点他的穴,却发现那把环首刀从他腋下穿过,反了方向往他面门刺来。 太不厚道了,他心道,就地一个侧翻扇子横进了刀上圆环,将其刀刃制住。 “捅脸几个意思?”宋雪桥大怒,“不能因为我长得比你英俊你就这样!” 打架不可打脸,这是宋大公子的人生规章。 方大侠却似乎对他这人生规章无甚兴趣,凶兽一般冲了过来,带动着手腕上的铁链发出阵阵声响,竟从墙中又拖出了一大截铁链,往他身上招呼而来。 铁链扫堂而过。 宋雪桥轻巧向上跃起,扇子用力一勾环首刀圆环,顺带将其掀了出去,乌金扇“哗——”地一声大开。 折扇用的是上好的丝帛,墨竹骨打上乌金边,一张一合甚是响亮,连两个抬墙的丫头都止不住抬头去看,方渐秋瞪大了通红的双眼,暴怒着将剩下的圆环尽数抛向握住那把该死的折扇的手腕。 中计了。 宋雪桥咧嘴一笑,手中暗器尽数发出,不偏不倚,两个紫不隆东的玩意儿便堵上了方大侠的眼眶。 扇子“哗——”地一声合上,将几个圆环打落。 方渐秋惨叫一声,吃痛埋下脸去。 “这地上水果太多,一张嘴吃不掉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38 ,眼睛来两个葡萄滋味如何?”宋雪桥落地,往那厢二人走去。 温孤天玄面露惊喜,裴无念眉峰骤然一凛。 宋雪桥发觉其面色不对,刚想闪身避开,腰间却瞬时环上了一条红色软鞭,接着便整个人被一股力拖了过去,撞在了一件飘着淡香的月白色衣衫上,腰也被顺势环上。 “够了吧,他赢了。”裴无念一手收起软鞭,朝温孤天玄道,另一只手并没有要放开宋雪桥的意思。 方渐秋在宋雪桥背后已然站起,额上一道青紫的鞭痕与两个紫葡萄眼相映成趣,颓然前扑,过去了。 软鞭上,有三只与墙壁同色的长钉。 宋雪桥突然觉得自己方才把各式各样的武器丢了一地这一点相当明智。 裴无念一一取下丢在案上,钉子碰木板,声音清越,“我们来不是打架的,不论输赢都没有意思,但暗器伤人也许是温孤前辈的待客之道?” 温孤天玄也许是脸上疤痕太多,瞧不出听这话脸红不红,淡淡道,“我以为这位公子的本事已经不小,不料裴公子更让我惊讶。” 裴无念道,“那又如何?” “进贪欢楼如何?”温孤天玄撑着下巴眼中深意不明,“钱和女人我都可以满足,甚至那条铁链也可以不需要......” 裴无念突然一声轻笑。 温孤天玄顿住了,眯了眯眼,“何解?” 腰间渐松,宋雪桥自淡香中抬起脑袋,下巴磕着矮桌,笑道,“我师兄的意思是说...你做梦。” 第26章 第 26 章 花邀酒爱做说客,温孤天玄也爱做说客。 花邀酒当说客还能文绉绉假惺惺送片叶子充风雅,温孤天玄不匿这些酸溜溜的过场,直接抛出快肥肉等着狗去叼。 宋雪桥笑嘻嘻道,“温孤前辈还有什么招待么?” 温孤天玄将鎏金狮子重新丢回桌上,并未恼火,只道,“我只是问一问,二位不愿也无妨,照样是我这里的贵客。” 宋雪桥假惺惺道,“温孤前辈果真宽宏大量,晚辈佩服!” 温孤天玄却突然笑了,又扬手敲了敲身侧的米色小门,再次进来两个同样服饰的粉衣丫头,脸上尚未脱稚气,低眉顺目,看起来比起抬墙的姑娘还要小上许多。 但脸上无一人有表情,皆是死气沉沉的顺从。 宋雪桥皱眉看那二人亦步亦趋走到隔间,一人熟练的扣住了方大侠的毛腿,一人默默地捡起了被他打落在一边,仍旧锃亮的环首刀。 手起刀落,一念之间。 方才还生龙活虎,神游太虚的方渐秋一阵抽搐,一颗紫葡萄自半边眼眶咕噜噜落到地上,露出一只青紫爆血的眼眶,手脚一摊,彻底神游了。 粉衣染成了红衣,白脸唱成了红脸。 宋雪桥惊愕过后是没来由的恶心,心道,“这两个丫头不过也才十来岁的样子,却成了魔头,实在是造孽。” 方大侠手上的铁环“咔哒”一声,被其中一位姑娘取下,露出一层被缚了五年的青白皮肤。 裴无念冷眼看着这场行刑,似笑非笑道,“原来如此。” 两个丫头如傀儡般拖着尸体自隔间退下,在地上留下一滩浓重的血线,腥味在不大的屋子里飘飘悠悠弥散开来。 温孤天玄盯着那滩血,淡淡道,“应当如此,我这里是贪欢楼不是丐帮。” “我给他们最好的,他们就应当做到最好。”温孤天玄撑着下巴,没有多少情绪,“那条席子上面已经有十个人的血了,他是第十一个。” 宋雪桥扫过那摊血迹,突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温孤天玄鼻子里一声轻笑,“而且我很仁慈,一次两次我都会给机会,可惜,你是他今年的第三次失败。” “可以理解,但你也不该让小姑娘做这些活儿。”宋雪桥看了眼两个犹如顶天柱一样站立抬墙的女孩,叹了口气。 温孤天玄却丝毫不理解他的怜香惜玉,自顾自道,“楼主坐化之后,的确留下了一些东西,我必舍命保护,可惜身子终究不是铁打,且烧过之后越来越差,竟连后辈都能制住我,所以...地底下这些看门狗,实在是重要。” “他们有些是自愿归顺于我,有些是和你们一般不知天高地厚,强闯贪欢楼,活捉的,在地底下各处拴着,打死的,丢到井底化成黄土。” 宋雪桥挑眉,“不还有你打不过的么?” 温孤天玄眯了眯凤眼,“打不过也无妨,因为整个无量塔,包括你们方才蒙眼进来的那条暗道顶上,全部是我家楼主做的机关。” 裴无念道,“不是丁墨白?” “哼。”温孤天玄似乎对燕山老贼反感异常,鼻子里一声冷哼,“楼主虽向老贼有所讨教,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楼主的暗器机关并不比老贼差。” 宋雪桥信口道,“那你还用他的暗器?莫唬我,方才那确实是燕山墨冰针!” 宋雪桥有个本事,或者说毛病,那就是他总能恰到好处的作死惹人生气。 话音刚落,温孤天玄本来就泛青的脸更青了。 杯子磕在桌子上,竟有几分张仲逑的架势,温孤天玄擦了擦手上的茶水,冷笑道,“牛粪里的黄金,也是黄金,臭无所谓,有用便成。” 宋雪桥干笑,“前辈好文采,比喻通俗。” “前辈说到现在,似乎并没有说楼主留下的东西是什么?”裴无念缓缓抬起眼皮,一语中的。 虽然温孤天玄以礼相待,但呆在一个血腥气浓重而又古怪的牢笼里听他讲些废话,的确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 “莫要着急。”温孤天玄闻言,脸皮抽搐了一下,却已起身准备离开,“这个等临天将风廊收拾完毕,你们就知道了,你们不愿与我继续聊天,那我便先去处理方渐秋。” 他朝墙边挥挥手,两个抬墙的丫头便缓缓挪出,垂头走近几步,墙壁又“砰——”地一声将两间隔开,血腥气也被阻在了另一边。 “二位公子是贵客,他们要什么,你们便要满足他们,寅时将他们带回来这间屋子即可。”温孤天玄只叮嘱一句,便甩袖走了出去。 温孤天玄来往皆随性,说走就走,片刻之后,不大的茶室就只剩下他们两人和小姑娘面面相觑。 两个小姑娘原先有些冷淡的脸在门合上那一刻恍若三月春风拂过,笑意渐浓,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含情脉脉地看向二人,然后往地下“扑通”一跪,扯开了自己胸前本就不厚的绢布。 宋雪桥笑容僵在嘴角,头皮再次炸开,多年前翻云舟上的一度春风竟晃晃悠悠地吹到了这里。 甄云竹也就算了,好歹成了人,身姿还算有些看头,眼前这两个小姑娘胸脯不比司空月瑶来得厉害,就已经学着搔首弄姿,勾引男人,造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39 孽啊!贪欢楼在造孽啊! 裴无念是个君子,自然目不斜视,悠哉游哉道,“这种情况宋兄你比我会应付些。” 宋雪桥未来得及解释,一个小姑娘已经轻轻松了他的前襟,不大的手乱探,似乎想去解他的里衣。 恶寒,虽然姑娘美,但他提不起任何兴致,遍体只有鸡皮疙瘩和彻骨的恶寒。 角炉熏香,烟气缭绕,伺候裴无念那位薄纱半解,却被云山剑柄顶出半寸,欲哭无泪地靠在墙上,云山剑的主人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方才那只鎏金狮子,一脸淡然。 宋雪桥抓住在自己胸前乱动的手推出去几寸,不可思议道,“姑娘芳龄几何?” 两个小姑娘集体一怔,竟集体红了眼眶,豆大的眼泪滑了下来,同步率之高惹人惊叹。 “求公子莫要告诉护法!” 裴无念终于肯别过头,看看她们道,“你们声音再大些,你们的护法就听不到了。” “奴家知道身为童仆公子看不上。”其中一个稍大些的抽抽噎噎,压低了声音,“可月姑娘眼下有客,若不嫌弃,我现在就去请玉姑娘,玉姑娘也很漂亮!” 宋雪桥脑壳疼,挥挥扇子,“什么月啊玉的,我不要姑娘!” 大些的那个抹眼泪,“那我去请近日新来的红人兰公子,他也是数一数二的,弹琴好听,身子也软。” 宋雪桥眉尖抽了一抽。 裴无念若有所思的扫他一眼,他回敬一个鄙夷的目光,扇子一横,指向裴无念道,“那什么兰公子,有他好看么?” 两人抬起头,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通,擦了把泪才看清裴无念,嗫嚅道,“兰公子他......” “比不比得上,公子自己亲自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声音如山间清泉划过心头,清且甜,不看脸,都觉得是个绝代佳人。 宋雪桥竟有了点好奇,门随后被一只阴惨惨的手推开,走进来一个高瘦的人,来者通身红衣,黑发只松松绾在脑后,扑着白粉,眼角装模作样地勾起两抹飞红,斜斜倚着墙,没骨头的泥鳅一般。 脖子上那颗脑袋生的着实漂亮,可惜比起裴大师兄还是有些次,不仅因为此人眉眼不及裴大师兄脱俗英气,说话偏偏还不男不女,像个娘们儿。 宋雪桥瞅了半响,竟不知除了阴阳怪气还能用什么词来形容这位兰公子。 阴阳怪气的兰公子弯下身子,柔声道,“莫怕,你们去外面守着。” 两个小姑娘如获大赦,拼命朝兰公子磕了两个响头,又朝他们磕了两个响头,提着裙子便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 宋雪桥玩着扇子愁眉苦脸,叹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裴无念笑道,“我瞧着是宋兄洪福齐天,桃花运当头。” 兰公子款款在他们身侧坐下,扬手抹了把自己的脸,声音依旧酥软,“还请二位莫要介意,隔壁的黄大侠无其他嗜好,偏偏就喜欢男子满脸粉黛,眼角绯红。” 宋雪桥正色,“我不好这口。” “我明白。”兰公子脸上没擦干净,花脸颇为诡异,虽然看着还是不甚舒服,却把妖气消下去不少。 他看向一侧的裴无念,低声道,“身侧有这样的绝色相伴,当然看不上在下,也看不上这里的姑娘公子。” 裴无念从不为玩笑生气,玩的开,也不害臊,他撑着脑袋看向兰公子,“有什么目的,不必夸我,阁下还请直言。” 兰公子抬起花里胡哨的眼,盈盈一拜,叩首下去,“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希望二位别造孽,给外面的姑娘一个活路,别和温孤护法说你们没有动她们。” 又是不能和温孤天玄说,宋雪桥实在想不通这件事到底哪里严重,他扇子指向门外,冷哼道,“说了会如何?难不成一刀斩,外头那两个明明还是小姑娘,要真对她们做了什么,那才是造孽。” “公子是正人君子,但不知这里的规矩。”兰公子并未起身,闷声道,“她们在这地底下出生长大,早已经脏了,一旦不能取悦那些铁链大侠,就意味着不能穿漂亮衣服,戴漂亮首饰,吃好吃的,最后只能在这儿成一个洗恭桶的老婆子,垂垂老矣直至入土。” 兰公子声音清甜,说出的话却是黑压压的绝望。 “这里已经这么脏了,又何苦在这污浊的脏地过的更脏,既然已经是一只蝼蚁了,那么比起在泥潭里打滚的,不如干脆做只穿金戴银的蝼蚁来得舒坦。”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我的小兰兰放出来了!!!!!!其实很明显他是谁对不对...... 第27章 第 27 章 裴无念疑道,“在地底下出生长大?” 兰公子微微抬起脑袋,姿容十分的绮丽,十二分的薄凉,嫣红的眼尾扫向裴无念,“这地底下丫头小姐婆妈子共一百六十八名,妙龄时被带进来,年纪大了就端茶送水,至于和那些铁链侠生下的种,强壮的绑起来练武,弱的杀掉,美的当小倌儿,女孩子就继续当丫头。” 宋雪桥微微睁大了眼,连带着乌金扇也止住不动了。 兰公子见他神色,又缓缓坐直了身子,好似无意地揽了一把自己绯红镂花的纱袖,露出一截白皙的腕。 袖中盈香,妩媚至极。 他笑道,“宋公子不必露出那种表情,其实还有你们更不愿相信的,方才杀掉方渐秋的那位姑娘,是方渐秋来这里之后生下的第一个女儿。” “进了这里的人,没法出去,也没法知道自己究竟姓甚名谁,爹娘是何人。” 宋雪桥语塞,就算他曾经腹诽燕山道人腹诽到死,现如今看来,比起这位温孤天玄温孤护法,连光天化日搞绑架的丁墨白都算得上是个大大的好人。 所谓贪欢楼,极乐之下的东西居然恶心到无法言喻。 半晌,宋雪桥终于长叹了一口气道,“既然知道此地是死牢,那么兰公子为何还能笑得出来?。” “我为何不能笑?”兰公子已然轻轻解了胸前的盘扣,露出了一截里衣,又缓缓向前挪了一挪。 “温孤护法给我我想要的,我在这儿除了伺候你们,别的时间能过得像个富家公子,不用为了生计奔波劳苦,许多人宁可留在这里,也是这个原因。” 宋雪桥一时间有些僵硬。 比 起方才那两个丫头,兰公子的确更懂些门道,也更熟练些,双手蛇一样抚上来,又并未去解他的前襟,反倒是缓缓滑到了腰上,拉开了腰带。 同样涂得嫣红的唇朝宋雪桥勾出一丝春水荡漾的笑,宋雪桥回过神,竟也朝他呲了呲牙,一只手悄悄自广袖中伸出,扯了扯裴无念的衣角。 裴无念此刻倒成了和尚光头,老僧入定般小口喝着花茶,玩玩桌上的鎏金狮子,从容无比。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40 因为裴大师兄是个君子,不会在别人春风桃花乱的时候扫兴。 一张妖娆的脸蛋近在咫尺,粉面含春,欲拒还迎地迎上来,长睫轻颤过后,琥珀色的瞳孔满是讶然。 宋雪桥抬手抹了把自己脸上被蹭的粉印,已经顺手抡起了云山将兰公子抵在墙上,干笑道,“你们贪欢楼什么都好,就是这个喜欢随便脱人衣服的习惯实在是糟糕。” 兰公子先是一怔,旋即梨花带雨,又无甚羞涩,肩头将剑抵出去三寸,话音带着软软的抱怨,“怎么?公子不喜欢?” 宋雪桥十分和善地将剑柄推回三寸,示意他离远些,礼貌性微笑,“我喜欢你姥姥。” 兰公子微微皱眉,突然嗤得一声笑,青丝洒在雪白的胸口,往这边抛了个媚眼,眼波流转,酥魂入骨,“方才说不要姑娘的可是宋公子,现在又说不喜欢在下喜欢我姥姥,还是说因为在下不够美。” 宋雪桥皮笑肉不笑,“美,你脸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粉儿花儿更美。” 兰公子终于不笑了,撑着脑袋风情万种的看向宋雪桥,“你果真不是断袖?” “开始我就同你说了。”宋雪桥见他不再试图泥鳅一样爬过来,将剑收起,冷笑道,“你还说你明白。” “我是明白。”兰公子说着明白,却仍旧一脸疑色扫了扫裴无念。 宋雪桥挑眉,“那你还凑上来扒老子衣服?” 兰公子目光游移回来,盯着宋雪桥又是一阵打量,笑道,“下面这些铁链侠都是枯藤老树皮,鲜少有二位这般风流人物,兰某不比宋公子。” 对面的人欲言又止,细长的指节勾着自己的一律青丝风情万种地捏着。 宋雪桥眉尖禁不住抽了一抽,“说。” 兰公子粲然一笑,眼神飘飘,声音飘飘,“美色当前,焉能不享?” 裴无念抬了抬眼皮,木门却霎时被敲得啪啪作响,旋即是小姑娘猛地探进了脑袋,“兰公子!周大侠请您过去。” “知道了。”兰公子斜倚着门,用袖子擦去脸上最后一点水粉红膏,拍拍自己的袍子,“周大侠 素来最爱写清爽秀气的,我可不想得罪他老人家。” “好走不送。”宋雪桥悻悻然。 兰公子却缓缓抱拳施了个正儿八经的江湖礼,“在下兰环,改日再见。” 门缓缓阖上,待确认不会再有人进来投怀送抱后,宋雪桥束好了自个儿的腰带,耳根终于清静。 裴无念看向已完全阖上的木门,挑了挑眉毛,“改日再见?” “没改日了。”宋大公子把自己七零八落的衣服理理好,又发觉那小姑娘手够快,竟把裴无念外衫扯落了一半,忍不住顺手把外衫又掀回裴无念的脖子,叹道,“倒是个性情中人,可惜有些太自大了。” 裴无念道,“哪里自大?” “他说我美色当前,不懂享受,莫说他是个男人,就算是个美女,涂成门神我怎么享受?”宋雪桥无奈。 裴无念摇摇头,嗤道,“兰公子即便涂成门神,也难掩姿色,别占了便宜还不识抬举。” 宋雪桥讪讪道,“天底下只有一个人的便宜我敢占。” 裴无念撑着下巴挑眉,“谁?” “当然是你。”宋雪桥晃晃扇子,苦笑一声,扳着手指头数,“因为占了司空月瑶便宜,逍遥谷会被砸,占了陆林林便宜,展沐要拆了我,占了叶叶便宜,不对她是人妻,不能占,也就占了你便宜,不会被一剑戳死。” 裴无念道,“可我好像也是男人。” “我又不是瞎子,自然知道你是男人。”宋雪桥摇摇脑袋,“可你比那什么兰公子好看多了。” 裴无念一脸了然,“可说到好看,你不是还有东方姑娘,甄姑娘么?” “呔。”宋雪桥扇子晃得更快,“那二位?见一面就得一掷千金,听一曲就得卖身还债,明明是她们占了我的便宜。” 裴无念凛了凛眉毛,啧了一声,“好像也有道理,可我现在想知道,这里既不用一掷千金,也不用你卖身还债,那银子是从哪里来的?极乐世界过上十载,没有银子可不行。” 宋雪桥扇子顿在手上,款款笑道,“看来你也想到了这里有些不同。” “贪欢楼前身被烧,金山银山也付之一炬,除非他们在旁处有余粮。”裴无念抬眼看了看那只他把玩了许久地鎏金狮子,突然翻了个底,“再或许从开始我们就错了,他根本就不是温孤天玄。”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字数比较少~明天加大更新 第28章 第 28 章 鎏金狮子应当被把玩了许久,连同底上的金都有些发暗,但借着灯光,其上一个精雕细琢的四爪蟒还是足以晃瞎人的眼。 皇帝穿红龙,王爷披紫蟒,平民则碰都不能碰,规矩不能变,历朝历代,也有不少王爷为了给自个儿肚皮上的蟒多添个爪子或者换个颜色,最后落得满门被斩的。 若温孤天玄真是个大内侍卫,用这种东西,那就是十足的僭越,可贪欢楼窝在地底下,用不用倒也不会有人发现。 所以疤痕男到底是谁还只是有待考量。 宋雪桥歪着脑袋盯那张牙舞爪的狮子,朝裴无念挤眼笑道,“关于他是不是温孤天玄,这倒不着急,于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 花茶还在案上,宋雪桥抬手伸入青花瓷杯中,沾了一滴在桌上缓缓画道,“我们只要见到莫楼主 留下的东西,任它贪欢楼还是极乐世界,我都不稀得管。” 桌上的字很快散去,留下一点淡淡的茶渍:隔墙两只耳。 “我也不想与这里扯上任何关系。”裴无念抬眼看看他,带着笑意。 旋即也伸手沾了沾茶,在干掉的字迹上写下:是三只耳。 宋雪桥眉尖抽了一抽,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听,语气悦然,“希望温孤前辈早些来,好放我回客栈休息休息,现在好歹也五更了罢。” 说罢还打了个哈欠,手指却写字写的飞快:刚才不算,这回猜公母。 裴无念皱眉看看他,嘴角却盈满了笑,“我同你想得一样,毕竟在随时会有人进来脱衣服的地方睡觉不太安全。” 说罢,伸手沾了沾完全冷掉的花茶,又抓了宋雪桥的手臂,也沾了茶水放到案上,轻轻眨了眨眼。 宋大公子会意,边写边道,“也对,我可不想像方大侠一样,几年以后凭空冒出个追杀我的女儿。” 两人速度飞快,皆在桌上三两下画出了一个名字,差不多的运笔,差不多的楷书,木色的桌面上赫然出现俩个一模一样的名字:临天。 身侧木门“哗——”地一声拉开,终于走进来今晚第三个不速之客,门口两位小姑娘识趣地拉上了门。 银铃乍响,继妙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41 龄少女,阴阳少男之后,终于来了个性感少妇。 隔着黑纱只能瞧见冰山一角,此刻却尽数没入眼底,大腿几欲全露,胸前红纱勾起,悬着无数银 铃,异域风情十足,是个男人都没法从她身上移开眼。 宋雪桥忍不住眯了眯眼,广袖不经意拂过桌子,擦去水渍,乏力般长叹出一口气。 性感少妇固然性感,可惜脸并不如想象中那样风华绝代,薄唇狐狸眼,有些尖酸味儿,但女人这种东西,有时候其实并不一定要靠脸。 “怎么?公子有何指教?”临天软声媚笑,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风儿,吹得人心痒。 的确是个不靠脸的,且手段似乎比兰环还要高些,临天当年名震洛阳,不仅因为她妖娆,拜倒她裙下之人无数,更因为她一手琉璃鞭使得绝妙,临天劫富济贫素有美名,每次现身必有踝上银铃炸响,可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个艳名远播的美人,是贪欢楼的人。 宋雪桥眉毛一弯,瞬然又愁眉苦脸。 他抱着胳膊往裴无念身边缩一缩道,委屈道,“指教不敢,我只希望这回,临天姑娘别脱我衣服,也别脱我师兄的,我俩此番出门花哨了些,衣服繁杂,你们贪欢楼只负责脱又不负责穿,最后累的还是本公子自己,且本公子还是清白身子,可不想在这种地方丢了贞操。” 裴无念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临天上挑的眉峰爆出了一根青筋,哼道,“我呸,我瞎了眼才会看上你这么个嫩犊子,老娘脱自己都不稀得脱你。” 宋雪桥扇子敲敲手心,点头道,“有道理,有道理,但您这身脱与不脱倒也没什么差别。” 临天青筋终于爆出了第二根,但她还是忍住了没有发作,从红纱下伸出了一条铁链裹着黑盖头,咬牙切齿道,“那还请二位公子随我早些走,也省得在这里丢了贞操。” “还和刚才一样?”宋雪桥挑眉。 “对。”临天勉强一笑。 “我知道盖黑纱是防止被这里的其他铁链侠瞧见脸,生出不必要的乱子,但我能不能有个提 议。”宋雪桥讨好的看看临天。 临天哼道,“什么提议?” 宋雪桥接过黑纱比划了一下,“想在眼睛的地方开俩洞,我想看看贪欢楼。” 临天,“......” 两侧分散的矮屋夹着一条羊肠小道,整个贪欢楼犹如黑夜闹市,灯影幢幢,人声鼎沸。 临天虽看着凶巴巴的模样,却很讲理,宋雪桥两个乌黑的眼珠在黑盖头底下转着,大体摸清了这么个地方。 佛讲四大皆空,佛脚下却是吃喝嫖赌外加打架,五样皆全,大侠们皆手栓铁链禁锢房中,却都是满身衣着华贵,因常年呆在地下,皮肤都被养出了死人一样的惨白。 身侧一间赌房中,有一位足蹬银绒马靴,发束玉冠,摇骰子摇得正欢的大侠,等骰盅揭开,突然哭丧着脸去抱隔间另一位锦衣大侠,“卢兄,你瞧我这手气太差,今夜小环儿就让给在下罢。” 卢大侠一摆手,铁链哗哗响,怒道,“不成,你占了月娘那么久,现又想独占新来的红人儿?做你娘的大头梦吧!” 身侧的价码上标着的全是些姑娘公子的名头,兰环二字拴着红花,熠熠生辉。 “兰公子可是红人,方才你们不要,还是真是吃了大亏。”临天望望那些花牌,嗤道。 宋雪桥头摇成拨浪鼓,“他就是红成紫的我也不要。” 临天道,“人家少年英俊,你不要自有人抢着要。” 裴无念的黑盖头动了动,似乎是摇了摇头。 宋雪桥道,“比起他,还是临天姐姐更合我胃口些,想来当年定然也是这花榜状元。” 铁链哗啦一响,临天终于额上青筋终于爆出了一片,女人最怕听到的两个字便是“姐姐”和“当年”,何况是个风情万种的漂亮女人,偏偏这两个词宋大公子一句话都给说了。 她恶狠狠转头,“如果不是护法吩咐,我现在就立刻杀了你。” 宋雪桥透过两个洞,冲她眨眨眼,清澈的眸子散发着纯洁无暇的光,无辜道,“可你们家楼主有吩咐,所以你不能杀了我。” 裴无念两只桃花眼透过黑布笑成了弯月。 临天终于意识到她从一开始就不该和宋雪桥说话,气得喘了几口气,才翻了白眼不再看他。 一路无话走了约莫半柱香,身后矮屋长街彻底模糊,三人才终于在一座木制楼台前停下,回廊曲折悬红灯,庭院山石奇绝诡妙,就是四处皆像蒙了一层灰纱,匾上风廊二字鲜艳,却毫无人烟。 “就是这里,护法在里面等你们。”临天撤了铁链,指指廊亭。 “多谢临天姑娘。”宋雪桥眨眼,折扇轻摇。 临天脸皮抽了一抽,咬牙笑道,“客气。” 裴无念微微抬起眼,看向楼台二楼的廊柱,温孤天玄负手走出,一身黑衣站在廊下,轻轻一笑。 临天一怔,旋即挂着笑,转身朝温孤天玄微微施礼,双手环腹,银铃轻晃,又懂事地往他们来的方向退去,狐狸眼挑衅一般扫过宋雪桥。 宋雪桥一直在瞧她,自然也朝她挑了挑眉毛,报以一个标准调戏式微笑。 温孤天玄捏着拳头干咳两声,“二位不用愣着,还请进来再说话。” 回廊风雅,却沉闷异常,每走一步,都深觉身在地府,温孤天玄坐在太师椅上,黑袍随意地垂着,疤痕脸望向来时烛火通明的一条长街,脸上明月清风,三两桂花酒,一叠糕,声音淡淡,指着对面两张椅子,像个文人墨客般作揖道,“请坐。” 宋雪桥扫向矮桌上的东西,笑着坐下,“可惜这里赏不到月亮。” 裴无念一言不发,但也依言掀袍坐到他身侧。 温孤天玄敲敲桌子,“尝尝,这些可是旁处尝不到的点心,羊奶混了糯米蒸的。” 宋雪桥盯了盯那盘奶白色的可疑食物,笑道,“前辈看来是真想与我们对着黑泥畅谈人生。” “总不会下了毒。”温孤天玄将盘中奶糕混了一混,随意捡了一块丢到口里。 裴无念看着那盘东西,眉头蹙起,还是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在桌子下寻到了宋雪桥一只垂下的 手,轻轻握住,宋雪桥一时间有些恍神,折扇也随之不动,他瞥一眼身侧的人,更是讶然,自幼时岁以来,他从没见过裴无念露出这般表情。 除非是记性超群的裴大师兄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或者是不知不觉中了什么毒。 纤长的手指游移不定,在他掌心写下了一行字。 宋雪桥反手将那只冰凉且有些轻颤的手紧紧握住,朝温孤天玄笑道,“自然不会下毒,可是能否告诉在下为什么?” 温孤天玄看着裴无念,眼中神色不明,突然从怀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42 中掏出了一只通体银白的玉筒,爱怜无比的摸了一把,又眯眼笑道,“你们若是吃了,我便把你们要看的东西双手奉上。” 宋雪桥扫过那张有几分可怖的脸,长叹道,“安王爷,你这又是何苦?” 作者有话要说: =3=谢收藏~~ 第29章 第 29 章 温孤天玄并不意外,只是淡淡的嗤了一声,笑道,“这个名字太久了,你还是别叫的好。” “确实不能再叫。”宋雪桥正了正身子,握着的两只手掌上都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毕竟在别人眼里,安王朱运早就躺在城西的皇陵里化成灰了。” 温孤天玄但笑不语,灯笼浓重的红光照着疤痕,看得清那些狰狞的脉络。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 温孤天玄摇摇头,“我活得也不是毫无破绽,比如说茶室里的那只狮子,再比如......临天。” 宋雪桥苦笑,“佩服,前辈看得通透。” “临天跟了我许久,有些习惯的确改不掉,比如说行皇家礼。”温孤天玄给自己斟满一碗桂花酒,“公子方才一直在看她,想必早就有所发觉。” 宋雪桥点头默认,“我姑奶奶曾经是你爹的一个侧妃,她行礼的样子比临天柔多了。” 温孤天玄并没在意那句“你爹”,抬了抬眉毛,纡尊降贵地亲自夹了奶糕放到裴无念面前,淡淡道,“裴公子好歹尝上一块,也不枉费我这里厨娘忙活了一个时辰。” 又转向宋雪桥道,“我现在这样和化成灰并没有什么分别,你还是叫我温孤吧。” 裴无念神情一时有些恍惚,伸手去取那盘糕点又退了回来,撑着额头勉强笑笑,“这东西还是免了吧,我现在就告诉您我的来历,也请您兑现承诺。” 声音已然有气无力。 “你下了毒?!”宋雪桥轻轻撤开手,皱眉看向温孤天玄,正待质问,但很快他也说不出话了,因为他浑身也开始发软,连带着额上不停地冒出冷汗。 温孤天玄笑道,“我以为你发作的会快一些。” 宋雪桥眉毛拧成了疙瘩,捂住心口厉声道,“你言而无信,明明承认过不会动他。” 温孤天玄呡一口酒,晃了晃碗,“稍安勿躁,他不会死。” 裴无念额上垂发几乎湿透,还是尽力一笑,“我不会死,可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所以快些结束最好。” 温孤天玄举着酒坛倏忽起身,两步踱到裴无念身侧,俯身仔细瞧他,眼中意味深不见底。 裴无念像是被人瞧惯了一般,尽力朝温孤天玄笑了笑,答得很果断,“我不满一岁时在郢阳菜市街被武当山拾柴火的老厨子裴来捡到,故我跟着他姓裴,蒙师父张仲逑赐名无念,单字净,四岁以前在门下打杂烧火,五岁上三清观习武至今,不知阁下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温孤天玄听他一言,竟笑得越来越大,连同那些疤痕都成了一团扭在一起的蚯蚓,叫人汗毛直竖。 “没了......”温孤天玄掏出那只白玉筒又抚了两下,踉跄向后退去,墨云般的身影跌坐在椅子上,低声呢喃,“果然,果然。” “果然很像谁?”裴无念脸色愈发苍白,但还是要风度翩翩,语气不骄不躁,声音带着抖,“我有那么像莫云简么?” 温孤天玄好像已经完全聋了,连带着脑袋也越垂越低。 宋雪桥凛了眉头,衣袖胡乱抹去额上薄汗,扇子“啪”地一声敲在桌上,软地没有气力。 但他还是恶狠狠道,“身世说也说了,你解药也该交出来了。” “不用了......”温孤天玄终于回过神般笑了两声,将白玉筒缓缓取出放到案上,推到裴无念手边,手指还不忘点一点,眸中那抹奇诡的光更盛,隐隐约约透着丝期盼,“你打开看看。” 不等裴无念有所动作,宋雪桥已然伸出扇子将白玉筒勾了过来,冷笑道,“你能下一次毒,谁知道有没有第二次?” 折扇扇头带针,手腕处稍稍一转,白玉筒便瞬时被掀开,分成两半散在了桌上,里面并无暗器,也无毒]药,只有一颗圆润发白的珠子,珠子上裹着几道淡色的裂纹。 温孤天玄凤眼深瞳中的意味愈发不明晰,指着珠子朝裴无念苦笑道,“你就碰碰她罢,她找了你一辈子,直到她死。” 裴无念自然不会去碰,他虽然气息微弱,脑袋却还相当清晰。 “这种时候就不必卖关子了,她是我亲人,我就带着她出去厚葬,如果她与我并无关系,我知道有关燕山道人的事情之后,自会离开。” 温孤天玄又开始看那盘奶糕,放久了,已经有些化开,甜腻的气味浓郁。 “穷人家养不起孩子,双胞胎女儿更不用讲,一丢丢一双,一个清贫地长大成了大户人家的小妾,一个成了十郡主。”温孤天玄闷下一口桂花酒,抬眼看向楼下的亭台帷幔,自顾自道。 “可惜十郡主命不好,摊上个造孽的父母,所以她不得不出去闯荡江湖,闹到最后成了女魔头,女魔头自然想找到自己真正的亲人。” 温孤天玄朝他们抬起两根手指,“共费了两年光阴,她终于打听到自己姐姐的消息,两人相认,抱头痛哭一场,巧的是姐姐彼时刚生一个儿子,女魔头欢喜得不得了,常常带在身边,小公子娇气,什么也不爱吃,唯独爱吃这羊奶糕,她就日日让厨娘去做。” 裴无念面上平静。 宋雪桥却忍不住皱眉看了看那盘羊奶糕,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情腹诽道,“裴无念没长牙的时候竟然爱吃这甜腻腻的玩意儿?” “更巧的是,姐姐是个荡]妇,那个儿子是跟外头人生的,外头人提上裤子走了个干净,她留在那户人家怕地位不保,便狠心把孩子丢了在了菜市口。”温孤天玄叹出一口气,“女魔头得知差点没疯,想去找的时候,人已不见,往后的日子里,姐姐终究带着心结病死,女魔头翻遍了郢阳城,却什么也没找着。” “众人皆以为被野狗叼了或是被人贩子卖了。”温孤天玄顿了一顿,“没想到...是上了武当。” 裴无念静静听完,摇头苦笑,“原来我还有这样一位姨娘。” “你这位姨娘可比你亲娘还要亲娘。”宋雪桥道,“所以前辈只是想帮你女儿认个亲么?” 温孤天玄突然一阵让人齿风发冷的笑,“没错,亲也认了,我也该兑现承诺了。” 裴无念道,“请讲。” “女魔头晚年不想造孽,便信了佛,这只白玉棺里就是她的舍利,她刚去世就恰好碰上贪欢楼一场大火,我赶到时,只救出了一个被火烤瞎眼的长老和这只玉棺。” 温孤天玄颓然叹气,“长老说,她到死就两个愿望,一是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43 找到小公子,二是对丁墨白为她烧舍利道声谢,所以......这颗舍利就是燕山老贼所留,别的除了些暗器,再无其他。” 宋雪桥忍不住干笑,“我还说了不会带走莫云简前辈的遗骸,真是乌鸦嘴。” 温孤天玄恍若未闻,眼中癫狂,口中喃喃道,“生前愿难满,死后当尽心,所以你要陪着她。” 一只手将玉棺盖缓缓盖上,又推到了裴无念跟前。 安王爷朱运,人们口中的仁义王爷,已经成了个疯子。 宋雪桥心道,“到死都没提你这么个养父,如今看来倒是情有可原。” “所以前辈是给我两条路选?”裴无念面色从煞白成了惨白,竟还能笑得出来,“一是我死在这里给我姨娘陪葬,二是我带她走。” “不对,只有一条路。”温孤天玄眸中精光四射,突然站起,竟单手扫过桌面,抡起桂花酒坛往一处庭院中假山砸去。 酒坛应掌风发出一声闷响,长眼睛一样冲着山石顶上一处凸峰飞落。 一道蓝影忽地自围栏跃下,不过顷刻的功夫,那坛酒又回到了桌上,蓝影端坐桌边,折扇扇起肩上一缕长发,还是那副悠哉的模样,声音清透,“这么好的酒,喂了石头岂不可惜?” 温孤天玄睁大了眼,想说话却再也说不出,今夜那块塞他口的擦剑布已被撕扯成了长条,恰到好处的在他双手上打了个死结,一把银光长剑正横在脖子上。 裴无念长身玉立,面上已无半点病容,面上春风和煦,“我倒觉得,比起第一条路,莫楼主她自己更愿意跟我这个侄子走。” 温孤天玄疤痕抽了一抽,面带惊色,“你们方才......” 宋雪桥“啧”了一声,掏出那只鎏金狮子搁到桌上,“你自己看看这玩意儿吧,能不能有些新鲜的□□,新鲜的词和新鲜的招数。” 温孤天玄双手捧过狮子,把玩两下,眼中闪过一丝古怪,旋即又笑道,“莫非公子觉得我药下在狮子上?” 云山剑身微动,裴无念缓缓站到一侧,笑道,“前辈如果够聪明,就不该下药。” 温孤天玄忽地一软,瘫在了椅子上,狮子也顺势滚落到一旁,他瞪眼怒道,“你们使诈?!” 狮子可怜巴巴地躺着,裴无念顺手捡起丢到案上,朝宋雪桥笑道,“杜维玉做出来的软筋粉果真好用,就是解药苦了点。” “良药苦口,市井上的软筋粉哪里是那个老头的对手。”宋雪桥踱到温孤天玄身侧,抬起扇子给他扇风。 “前辈,你聪明,但并不够聪明,花茶我们不一定会喝,熏香熏散会让你自己也中毒,你进来后只碰过狮子和茶杯,知道我师兄在看狮子,但我师兄也知道你一直在看他,所以你定然不会刻意在狮子上下毒,下毒的地方就剩下三个机会。” 宋雪桥伸出三根手指在半死不活的温孤天玄眼前晃了晃。 “一是那两个香喷喷的小姑娘,但小姑娘也伺候了你,所以不是她们,二是临天,可临天给的黑布铁链藏不了粉末,所以,只剩下一个人。” 温孤天玄陡然睁大了眼。 宋雪桥呲牙笑笑,继续道,“兰公子算是个惊喜,就是那一脸的脂粉反倒画蛇添足了,虽说他走路确实像个软筋粉嗑多的。” 温孤天玄软筋粉效力已完全发作,只得有气无力地指指宋雪桥,只会重复一句,“可你们方才每明明......” “王爷果然还是适合呆在王府颐养天年,江湖上三教九流的玩意儿可不止软筋粉这一种。”宋雪桥春风得意,“谁都有想偷懒不做功课的时候,装病丸我都用了七八年了,自然水到渠成。” 有句话他没提,当年为做这玩意儿,在逍遥谷帮杜维玉找了半月有余的毒虫。 温孤天玄哑口无言,却又狂笑出声,杜维玉的药向来猛,他笑着笑着成了咳嗽,宋雪桥的扇子扇得再殷勤,也没法扇掉那些豆大的汗珠。 “你们以为,反将一军,就能出这贪欢楼?”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废话略多哈(每章固定表白小兰兰),另外大师兄出身没这么简单...... 第30章 第 30 章 老王八即便被下了药壳也一样硬,何况在他自个儿的王八洞里。 小王八用花言巧语哄老王八出壳儿此刻也的确行不通。 折扇“啪”的一声收起,扇头三寸长钉冷光乍现,抵在了温孤天玄脖颈。 宋雪桥仍旧挂着微笑,语气却冷了下来,“前辈可自如带我们进来,必然也知道如何出去。” 温孤天玄看看他,干脆闭上眼,往后一倒,四肢摊开,“你现在可以杀了我了。” 好好一个安王爷,不仅成了疯子,且作风十分泼皮无赖。 小王八咬咬牙,钉子缩回扇中,扇子插进腰间,迈着步子闪到裴无念身侧,摊开了双手,动作也是一气呵成。 “你娘她妹妹的爹要闹小性子,晚节不保,在下没有办法。” 裴无念瞧他一眼,眼睛又成了弯月,“原来无赖也有对无赖没有办法的时候?” 宋雪桥怎么思量怎么觉得这句话不是好话,干脆点头道,“那正人君子有什么办法,给我见识见识呗?” 温孤天玄微微睁开了眼,却仍旧瘫软着,面上平静,一副视死如归的壮士模样,甚至看着云山,老眼中还有了一丝丝热烈的小期盼。 一副巴不得被戳死的虔诚模样。 “要杀悉听尊便。” “我不喜欢杀人。”裴无念将白玉筒收进袖中,抬眼瞧他,“如今两个遗愿都达成了,你觉得自己也该解脱了对吗?” 温孤天玄道,“世界上只有两个人能出入这里,你们已经杀掉了一个谷长老,再杀掉我,这才叫解脱。” 宋雪桥总结道,“这意思是打死不说。” “不说也罢。”裴无念淡淡道,“我们往下走的时候,共走了两丈高上下,方才我看看了,这里的路不长,青石很平,直到这座阁楼才略有涨势,阁楼又不高,不足两丈,所以......” 温孤天玄眯了眯眼,“所以什么?” 裴无念拔出了剑。 温孤天玄声音里带着嘲讽,“你们还想挖泥出去?” 裴无念没理他,已然飞身跃上阁楼顶,宋雪桥晃晃扇子,自然也跟着飞身上去。 温孤天玄勉强抬头冷笑道,“如果有这么简单的话,贪欢楼就不叫贪欢楼了。” 但他马上再次成了哑巴,瞳孔骤然缩小,一缕初晨淡色的阳光自一个小小的孔洞洒了下来,整个灰蒙蒙的地底世界仿佛重新沐上了一层银白。 照亮了温孤天玄的眼,同样照亮了那片泥土上的一行字: 日出一刻,此路可通。 字以兰花拼成,风雅无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44 双,看上去很衬那位主人。 宋雪桥取下一朵,转了两下道,“也得亏你能看见。” 温孤天玄突然面色煞白,旋即居然开始拼命挪动自己已经瘫软的身子,一声长啸自他嗓中逸出,目标俨然是那座向外凸起的山峰。 剑光凛然,将太师椅背直直打断,钉在了矮桌上。 温孤天玄还没能起身碰到栏杆边,便瞬然跌坐在地上,奶糕自桌上滚落,沾满了尘泥。 裴无念拔剑起身,话中毫无波澜,“这回我救你一命,算是还你对我姨娘的养育之恩,但是我走之后,你再做什么,与我并无干系。” 长啸渐停,引来不远处的银铃之声,无数铁链涌动,裴无念旋即皱眉,再次跃上阁楼顶,想也不想便破开了那一层黑泥。 初晨,微风乍凉,幽兰香气浓重,两人已站在普方寺外很远。 晨光初见之地,仅需破开三尺便有一处暗门,暗门前同样有一处兰花摆成的话:叩门三下,小鬼抬轿。 没有办法时,最好的办法便是听话,这是无数江湖前辈总结出的至理名言。 故宋雪桥抬手叩门三下,门果然缓缓弹开,露出一个小洞来,洞中端坐一只圆瞪怒目的恶鬼像,恶鬼脚下同样又是一行兰花字: 阎王闭眼,命回人间。 等抬手将恶鬼的双目缓缓阖上,他二人已经被翻上了地面,果真命回人间。 温孤天玄药性还在,无甚可能追出来杀个回马枪。 宋雪桥手里还抓着一朵娇艳欲滴,蓝中泛紫的兰花,啧啧道,“兰环兰公子,果然不是个简单人物。” 裴无念掏出那只白玉筒,怔然无言,半晌才又拢回袖中。 宋雪桥拎起他的手腕,又将玉筒掏了出来,“按佛家之礼,这个还是找个骨灰塔供上吧,这儿离少室山不远,去找找慧窗大师,按他和张老头的交情,应当很方便。” 裴无念挑眉道,“你还懂佛?” 宋雪桥将玉筒转了两下,忍不住嗤道,“你要是和色方丈打赌输了,泛舟湖上这么两三天,听他每天讲的那些东西,你就能成大罗天仙。” 裴无念无奈道,“大罗天仙是道家的。” 宋雪桥正在开白玉筒,差点没摔一跤,有些尴尬道,“是吗......哈哈哈哈大罗菩萨,菩萨。” 裴无念见他手上动作,也不阻止,只道,“你这时候看我姨娘做什么?” 宋雪桥看了看又合上,将玉筒重新塞回他袖中,“你真相信朱运说的?” 裴无念苦笑道,“他没有必要说谎。” 如果想杀他们,凭朱运的本事,何苦绕这么大一个弯子,编出这么段曲折的身世。 宋雪桥遛弯般走在他身前,“也好,算是找到你娘了,你爹也着实不是东西。” 想起幼时,山上众女道每日不厌其烦的猜测裴无念的身世,从神仙下凡历劫到皇室托孤悬案,种种可能都猜了一通,甚至为此赌来赌去,哭鼻子乱呛的,拿着剑干架的,以此为蓝本创作整整十二卷豪门恩怨的,总而言之干什么的都有。 扒开真相之后,事实不过如此普通。 只是奸夫爹不要,亲娘不愿养,丢在了路边上。 宋雪桥没来由有些难过。 裴无念倒是一脸云淡风轻,“没爹没娘,这些年不还是活的好好的,并没什么分别。” 宋雪桥笑道,“你这人好处很多,不过最大的好处就是看得比旁人开些。” 身侧苍山翠林,泉鸣叮咚,土路旁居然有几座不大不小的矮屋,像是个村落。 宋雪桥指指篱笆矮桩,“去打听打听怎么回城吧,天上飞我认得,地上走就傻了。” 裴无念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但走进两步,宋雪桥就傻了,篱笆桩后既无鸡鸭也无人烟,屋顶黑瓦片已经成了野草的肥料,长 得郁郁葱葱,一根赛过一根生猛,晨露里,还有几只黄皮癞□□代替公鸡打着鸣儿。 简而言之,是个荒村。 要命的是,蛇虫鼠蚁遍地爬,更要命的是,蛇虫鼠蚁遍地爬之中跪着一个布衫的娃娃。 娃娃约莫十一二岁的年纪,一身青衫小袄,头上发包用只毛笔草草戳着,抱着块木板,脸上有泪痕,颠着瞌睡,脑袋一磕一磕,一脸的倦意朦胧。 木板上不是卖身葬父一类的通俗烂语,而是歪歪扭扭的一行字花体字:表哥留步。 荒郊野岭,路见不平,没有不拔刀相助的道理。 宋雪桥上前,弯腰轻轻推了一下娃娃。 娃娃抱着木板似乎和周公道了再见,缓缓睁开了眼,一张清俊的面容顿时在眼前放大。 玻璃珠一样的眼转了两圈,那块木板便被丢到了一侧,“砰”地一声落地。 “哇——”的一声哭,嘹亮无比,响彻山林。 宋雪桥被吓了一跳,猛然前磕,脖子被娃娃用力一环,娃娃离他胸口还有些距离,这一环他差点没背过气,“大大大......师兄!救命...咳咳咳!” 裴无念皱着眉头上前一步,伸手想把娃娃拉开,那头却如同狗皮膏药般黏在宋大公子身上不肯撒手,还在嚎啕大哭,“表哥,表哥......” 宋雪桥脑子一片混沌,扒着指头半天也没想起宋夫人娘家什么时候给他添了这么个表弟。 “小弟弟,我不是你表哥......”宋雪桥无奈,又不能让自己的脖子被勒断,只能伸手将他抱住。 娃娃仍旧抱着宋雪桥的脖子,睁开眼泪眼朦胧的望他们,眼睛先是扫过裴无念,又扫回宋雪桥脸上,略带愕然,出口石破天惊, “你们......哪个是我表哥?” 裴无念眼疾手快,自小娃娃哭闹中敞开一半的前襟里掏出了一封信,信封上别着朵同样娇艳欲滴的兰花。 洛阳清晨闹市,米粉摊儿粥铺排作一片,热乎乎的早点冒出腾腾烟雾,被缭绕的街头成了云海仙境。 仙境里头,是无数叫卖吆喝声。 “油饼炸糕~四文三个~” “米粉五文,送独家红豆小米粥半碗,单卖三文~” 一个少年负着手缓缓晃过,审视地看过那些吃食,乌簪束发,面如冠玉,身上套着件儿暗灰描银的长衫,腰间还垂着些白瓷瓶穗子。 明眼店家一看便知是个肥羊,隔着白雾笑眯了眼,忙不迭捧过油纸包的酥饼,“公子,尝个鲜儿罢,刚出锅的,酥脆的很,保证满口生香!” 紫衫少年略好奇的接过,轻轻咬了一口,即刻挑起了眉毛,“好吃,再包五个。” 店家满面欣喜,忙不迭又打包送上五个。 少年咬着饼对着身后挥挥手,“阿啸付账。” 白雾中有人伸出手,一锭银子便落进了店家怀中,五个饼也被接走。 雾中人声音沉沉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45 ,身影比少年高出去不少,“这么多,少爷吃得下么?” 少年瞪圆了眼道,“不还有你么?” 店家低头在兜里翻找了半晌,也没寻到碎银子找,只得搓着布巾陪着笑道,“这位公子......现如今没那零钱可找,要不我遣人回家取些......。” “不用了。”少年是个善解人意的,抱着饼微微一笑,三月桃花尽开,“你这里不还有米粉么?来两碗大的就成,多放花生别加辣子。” “欸欸欸好嘞。”店家眉开眼笑,忙不迭收拾出一张桌子,还不忘用肩上布巾在油木椅子上擦了又擦,“我这里米粉也是洛阳一绝!二位是贵人!今日再送一碟子红豆糕!” 少年虽穿的金贵,但也不嫌弃这疙瘩角的小铺子,掀袍坐下,慢吞吞啃完了饼,又拿着筷子筒当签筒玩。 雾中人不动,少年也不管,反正一筒抽不出个上下中来,热腾腾的米粉上桌,人影还是不动。 少年终于耐不住了,凉飕飕道,“你再不过来,我就把两大碗加五个饼全吃喽,看是你先耗死在那儿,还是我先撑死在这儿。” 青衫男子自雾中走进小铺子,无奈叹气,在少年对面缓缓坐下。 少年啧啧道,“阿啸,你不带锤子,真像个酸秀才。” 青衫人抬眼看看他,又摇摇头,“少爷你吃完这一遭,指不定又要往药铺去几趟,上次的教训恐怕恐怕早已忘光了。” “上次红油抄手也好吃,再去药铺三趟我也愿意。”少年哧溜溜的吸米粉,斜眼瞅见一瓶醋,皱眉往边上推了推,“今天牙酸,不吃醋。” 青衫人奇道,“牙怎么酸了?” 少年摇头,又加了块肉送进口里,天真烂漫一笑,“软筋散加上凝香堂的脂粉,再配上红惨惨妖里妖气的衣服,用一袖子兰花熏着,是你你也酸。” 青衫人苦笑着摇了摇头,“谁叫你非要用那种方式。” 少年叹气,啧啧道,“可我不去又有谁能去?谁去都会死在里面。” 说罢,又挑了筷子敲碗,不满道,“还有你,让你给我多找些兰花,最后拼木板的时候就剩了一根,不能有始有终,不够风雅。” 青衫人缓缓抬起眸子,看了眼少年,并未纠结兰花的问题,只皱眉道,“你去贪欢楼找高手,见那两个人,我都可以理解,我只是想不明白,最后你为什么还要帮一把莫云简的儿子。” 少年这回倒是沉默了,鼻子里哼了一声,又抓起一块饼,眯眼瞧道,“因为他今年还没满十一岁。”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跳票是因为上了一天雅思...崩溃中 第31章 第 31 章 若让宋雪桥说,这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是什么,放先前他一定挥挥手,吐出三个字,“书呆子。” 因为十七岁那年回家之后,宋焰亭不忍看他成日里游手好闲,便动了让他祸害官场的心思,一鞭子绑起来丢进了学堂,连着《论语》,《孟子》,《中庸》,《诗经》也一并都丢了进去。 学堂是个老学究开的,曾中过金陵的解元,教出的学生里还有不少上过金銮殿的,最高一位官拜朝廷户部尚书。 因此老学究常年满面春光,才名远播,佣金也收得相当惊人,故来这里的都是一心要中的文化人。 从前在武当考剑谱,还有裴无念和司空月瑶帮他在桌子底下作弊,手心写答案蒙混过关。 真正的书呆却是毫不留情,文人傲骨在一次次考试中乍然而现,每当他求救之时,只甩一个高傲无比的鼻孔给他瞧,气得宋大公子七窍生烟。 一个老书呆子带着一窝小书呆子,草舍竹屋之乎者也,憋了半月有余,他终于撒手不干。 故宋雪桥不喜欢书呆子。 现如今问他什么最恐怖,书呆子前还得加上一个字儿。 小书呆子。 小书呆子不是旁人,是裴无念的表弟,准确来说算是姨弟,但书呆子觉得姨哥不如表哥好听,打死不从。 宋雪桥一路抱他摸回来,酸着胳膊思忖半天,觉得叫表哥其实也无妨,便由得他去了。 不料小书呆子忘恩负义,一到客栈,便投入了裴无念的怀抱,正巧用过午膳后,吵着要看书。 桌子被四书五经和小书呆子占了半个,正津津有味的听裴大师兄给他讲典故和个中寓意,佟春临哆哆嗦嗦一夜未睡,等到他们回来才抱着剑出来占了另外半边,正喝着提神醒脑的苦茶。 宋雪桥无处可去,只能撑着下巴翻身上榻裹着被子叹气连天,捻着兰花想兰公子。 兰公子颇有几分风骚,也是个墨客,信上白纸黑字把一切都说的很清楚,清楚到让人发指,脊背冒冷汗。 若是武当的姑娘们知道了,怕是又会出现一册册腥诸如《xxx秘史》,《xx全传》的腥风血雨宫闱斗争佳作。 小书呆子是朱运和莫云简的儿子,裴无念如假包换的亲戚。 至于如何被生出来,各种原因实在复杂。 安王和安王妃委实恩爱得很,安王不纳妾,不嫖赌,不嚼烟草少饮酒,还日日回家陪老婆,金山银山,珠宝首饰,忙不迭往里头送。 久而久之,连洛阳主妇骂自家男人,都会蹦出一句,“你学学人家安王爷!” 朱运可谓被捧为了一代好好男人,一代好好男人换来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王妃许是耐不住寂寞,许是移情别恋,学习莫云简她亲姐,一枝红杏灼灼盛放。 红杏没出墙,还长在王府里头,和王妃裹上的,是乌龟王爷的勇猛的小侍卫,温孤天玄。 干柴烈火烧得噼里啪啦响,没有不散热的道理,自此,王妃被软禁,温孤小侍卫下狱。 不会喝酒的乌龟王爷倒在卧房,喝了个稀里糊涂。 莫楼主知道她爹婆婆妈妈又心软,是真爱那朵红杏,即便脑袋上绿的发光也不一定能对二人下毒手,那一晚上,便携了酒想去找乌龟王爷想开导开导。 可能是安王爷生的过于俊俏,也可能是莫楼主这位豪放美人心里哪根弦儿拨错了,开导开导便开导到了床上,一夕巫山,颠鸾倒凤过后,安王酒醒了,人也彻底懵了,整个安王府全数乱了套。 莫楼主当天便收拾了东西,离开了家。 后来便是王妃被休,温孤天玄自尽于牢中,洛阳迎来了贪欢楼风云无双的整整十三年。 莫云简没有再回家,在她二十九岁时,安王府已然逐渐落败,朱运担心自己也时日无多,终究是不放心这个“女儿”,在护城河畔,红楼廊下,绵绵细雨里撑着把伞等了三个时辰,终于等来了那一袭红衣。 敞开心扉过后,是再完满不过的结局。 偏偏老天不喜欢圆满,莫楼主在三十岁那年生下了小书呆子朱采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46 瑕,一夜之间,香消玉殒。 彼时,朱运正在皇宫述职,快马赶回来时,大火已经烧了整整三日,一座绚丽的楼成了嶙峋焦黑,他发疯一样冲进去救人,除了落下满脸烧伤,再没捞出一块骨灰或是一截红纱。 谷长老是唯一逃过此劫的人,自己瞎了一只眼,却在把凶手灭门后,抱着一个刚刚睁眼的婴孩和一只白玉棺,重伤找到了同样重伤的安王,道出了那两个差点让他们葬身地底的遗愿。 自此朱运重建贪欢楼地宫,护着莫云简的舍利整整十年,而谷长老则以爷爷身份在普方寺外不远处的草屋里照顾朱采瑕直至今日。 信的末尾还装模做样的写了一副对联:兰花悠悠兰草香,血债累累血亲偿。 横批:表哥留步。 所以表哥留了步,带回来一个小书呆子。 小书呆子说他小便习惯爷爷神出鬼没,每次都自个儿读完书,自个儿洗刷完,自个儿上床睡觉,今日迷迷糊糊睡到天亮,便被一个漂亮哥哥从被窝揪了出来,挂上牌子,塞了信,丢到了那块地方。 漂亮哥哥说爷爷出了远门,会有个表哥来接他走,只要在这条道儿上跪着不动,但凡见着一个比他还漂亮的哥哥,就是你的表哥。 小书呆子听爷爷走了,先是哭了一会儿,听到表哥二字,从没见过其他亲戚的小书呆子又彻底振奋了。 宋雪桥虽然不喜欢书呆子,但对小书呆子朱采瑕的慧眼还是相当赞赏,起码承认了他比兰环好看上些许。 隔壁又是一阵念经一样的之乎者也,但好在小孩嗜睡,诗经念了半本,便流着哈喇子倒在了裴无念身上,佟春临灌了三壶茶,也跑了三趟茅房,还是没能赶跑瞌睡虫,也飘着步子回了隔间。 宋雪桥十分惆怅得从床上爬起,三两下扒了朱采瑕的外袍,直接塞进了被他捂得暖烘烘的被筒。 小书呆子颇为舒服地砸了两下嘴,翻了个身。 宋雪桥不满道,“忙活了一天的是咱俩,到最后,两张床还是他们俩小屁孩占了。” 裴无念眼下有淡淡的乌青,也被折腾得够呛,但他还是坐回了桌旁,喝了两口苦茶道,“你要是困了就陪他睡一会儿,反正这间床大。” “我说大表哥。”宋雪桥不爱喝苦的,便去泛四书五经提神醒脑,翻了两页中庸果有奇效,困没 了,只剩下乏。 乏了便叹气,他叹道,“谁也别捱着,我困你也困,困了既然都不睡,咱就出去解解乏,如何?” 裴无念侧目看他,连茶杯也顿住,古怪道,“你不会又想去妓院吧?” 此话一出,宋雪桥差点没把中庸撕成两截,抬起脑袋,一张脸比苦茶还苦,“我在你眼里到底是有多热爱妓院啊?说了不污你的眼就不污,说了不去就不去。” 裴无念满意了,又道,“那你准备去哪儿?” “去喝酒啊。”宋雪桥小声道。 床上突然一阵动静。 两人同时回头看一眼床上的人,小书呆子又换了个姿势,口中低低两声梦话,“夫子曰......曰......” 夫子曰了半天也没曰出个所以然来。 裴无念回过神,淡淡道,“喝酒?” 宋雪桥声音压得更低,“昨日花雕不过是个小头,我曾喝过洛阳的一种酒,名为不醉,牡丹花心所酿,醇香百余里,江南之地许久未曾找到,怪想的,你就陪我去找找呗。” 裴无念道,“想不到你这种情愿老死江南的人,竟然来过洛阳。” 宋雪桥回道,“我不喜出门,这是在下第一次来洛阳。” 裴无念放下茶杯,了然道,“我都忘了,宋公子有色鬼朋友,自然也有酒鬼朋友。” 宋雪桥长叹,“在河南这一片玩的,可不一定是酒鬼朋友。” 裴无念还是被他给拖了出来。 走之前宋大公子龙飞凤舞地给佟春临留了张字条,让他醒了便去隔间照看小书呆,大师兄老母鸡病发作,还不忘嘱咐伙计看着些,好在伙计名叫小伶俐,拿钱办事也很伶俐,拍拍胸脯保证后,略奇怪道,“怎么您二位出门一趟捡回一个?要再开一间不?” 宋雪桥干笑道,“不用不用,没第三个了。” 小伶俐点点头,还在想为什么。 他已伸手扯了裴无念往外逃去。 客栈后头就是一排酒坊茶楼,一路问过去,竟没有卖不醉的店家,裴无念也不着急,任由他拖着 闹腾,走着走着天也见了黑。 街角有间红幡飘摇,修得金碧辉煌,酒香四溢的店子,一看便是销金窝,门口的柜台筑得很高,瞧不见人,只能看到一只翘起的毡帽。 宋雪桥三两步跑上去,敲敲柜台,“掌柜,你这儿有酒叫不醉吗?” 柜台后一阵响动,即刻探出一只脑袋,山羊胡子一抖一抖,笑道,“公子倒是好玩,旁人喝酒是 为了买醉,公子倒是为了不醉。” 宋雪桥眨眨眼,“哪是没有喽?” “不醉没有。”山羊胡子掌柜挑起眉毛瞧他,故弄玄虚,“但...这儿倒是有酒名为不归,不醉不归,公子意下如何?” 宋雪桥笑眯眯道,“那要看怎么个不归法?”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伙计名叫小钻风也不错......(走开 第32章 第 32 章 山羊胡子掂掂帽子,指指隔壁一间灯火通明的高大花楼,“隔壁名为枝上广寒,我这儿名为桂花楼,桂花树下酒酣毕,广寒榻前嫦娥欢,你说为什么叫不归?当然归不了了!” “咳咳。”宋雪桥转头去瞧裴无念,心道自己这是和妓院杠上了。 裴无念正负手站在一排写着“酒”的灯笼下,没有半点要跟过来的意思,面上虽覆着一层红纱一样的红光,眉眼却仍旧清冽淡泊隐着一层飞雪,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他转头,略带疑惑地往这边瞧了一眼。 宋雪桥略心虚地朝他咧嘴一笑,又转头去瞧老板,奇道,“桂花楼这名字倒好,难不成为了和枝上广寒凑一对?” 山羊胡子笑得眼眯成了缝,“小兄弟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宋雪桥也朝他笑,“我打江南那边来走亲戚。” “怪不得不晓得我吴老板大名。”山羊胡子一脸高深莫测,抬头望月,“叫桂花楼也简单,因为老朽姓吴名刚,最喜欢的便是隔壁枝上广寒的嫦娥。” 宋雪桥感叹,“你倒是个有情之人。” 山羊胡子默默垂首,又是一脸的惆怅惘然,“可惜当年那老娘们不喜欢我,嫌弃我大男儿不以事业为重,所以我一怒之下跑回来潜心酿酒,结果造出了这不归。” 宋雪桥笑道,“原来这里头还有这样的说法,看来不归的确是好酒。”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47 山羊胡子摆摆手,笑得牙花子尽显,“所以来洛阳不喝不归不尽兴。” 宋雪桥也不管他说的是不是胡话,扬手在柜台上拍下一锭银子,“那就先来三坛,楼里可有好座儿?” 山羊胡子乌溜溜的眼转了两圈,旋即伸手将银子塞进了袖子,咬着舌头道,“近来中秋,人人爆满,不过老朽这里可有个上好的赏月台,如何?送二位上去?” 宋雪桥不置可否的点头,扇子一扣,低声道,“座儿可通风?可风雅?今儿我兄弟心情不大舒坦。” 山羊胡子瞪眼,“我做的是大买卖,从不欺外地客,酒是最好!座儿也是最好!不比那广寒宫差!” 说罢,挥了挥手,招呼道,“嫦娥,出来带二位去赏月台!” 酒的确是好酒,座儿也是好座儿。 一方露台,几架桌椅,竹帘挡住了霜深露重。 天上皓月当空,地下的洛阳夜市,红光满街,人群熙攘吵闹,上面一盏红泥小炉暖着一坛不归,落霞瑶琴悬壁,檀香桂香交加阵阵。 老板娘嫦娥杨柳小蛮腰,脸蛋赛花娇,抱着一只死鱼眼兔子,三瓣嘴嚼萝卜嚼得欢,怎么看都像极了天上的真嫦娥。 可惜年纪比得上峨眉师太,一笑慈祥无比,圣光万丈。 满上酒退下前还指指珠帘上垂下的一条彩线,贴心地吩咐一拉便成,线下挂着铃铛,她能听到。 裴无念垂着眼睛,看着底下人潮,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这儿好,安静。”宋雪桥扭头搭话。 裴无念接过桌上一杯酒,看也不看就灌了下去。 “你慢些喝,这酒虽然性温,灌快了也是要辣肺的,今天管够。”宋雪桥笑着将那一小杯又满上,还补充一句,“但也只限今夜,明儿个可就没这么便宜的事儿了。” 裴无念轻笑一声,托着下巴不语,那点酒映着月亮,纹丝不动,犹如镜面。 “不想说话就不说,想喝酒就喝酒,想弹琴就弹琴。”宋雪桥一杯酒缓缓喝完,筷子敲碗,自墙上取下琴,一通乱拨,音调凄然诡谲。 裴无念皱眉看他。 宋大公子浑然不觉,手下拨的越发欢快,穿云破月,却毫无曲调可言。 持续两三阵过后,裴无念终于忍不住道,“宋公子,这曲子我听倒无所谓,只是万一给楼下的听到,上来赶人如何是好?” 宋雪桥满不在乎,“无妨,人生得意需尽欢,少爷心情好,乐意如何便如何,他们不赶我我便弹,赶我走我便换个地方弹。” 裴无念摇摇头,苦笑道,“来洛阳一趟,有用的一条没找到,倒是挖出了不必要的,隐谷之后,又多了个兰环......” 琴弦悄然一绷,一曲如月光倾泻,自指尖化成一涓细流,缓缓流淌而出。 宋雪桥笑道,“今夜不谈别的,只听琴喝酒,某些人的心结自己解不开,我只好帮一把。” 裴无念将酒喝尽,叹道,“我能有什么心结?” 宋雪桥道,“没心结又为何叹气,我反正常年都过的这闲散日子,你是忙里偷闲,如此难得,就放舒心些,管你姨娘是谁,裴来是你爹,张老头是你师父,月瑶是你师妹,少爷我是你朋友,这些还不够?” 面上看得开,心里头不一定掀得过去。 何况裴大师兄闷葫芦一只,不敲不倒。 归根到底,进贪欢楼是他的主意,歪打正着找到姨娘得知半个难以启齿的身世也是他的错,宋大公子没有办法,只能骗他天台喝喝小酒谈谈心。 手下曲子仍在继续,一如花灯夜市,轻快流畅。 裴无念放下酒杯,也不看他,语气淡淡,“你说的,的确有些道理,但有一点说错了。” 宋雪桥浑然不觉,《流水》弹毕,想换《绿腰》,却怎么也记不起谱了,干脆将琴重新挂上去,喝酒看月亮,挑眉道,“哪里错了?” 裴无念笑着指酒坛,“你喝,喝完这三坛我便告诉你。” 不归确是酒中名品,一坛解忧,两坛神游,三坛下肚直接脚下腾云飞升上广寒。 宋雪桥喝酒不显面皮,加之不归性温,甜丝丝如蜜,等真正上了头想住口时,人已经抱着酒坛趴在了桌上。 裴师兄似乎忘了这一点,并没阻止。 宋公子迷迷糊糊中才恍然想起,好像前些年武当一场酒宴,张仲逑厚着老脸收了陆林林的一捆山参,伙同无沣无渺还有他一行想将大师兄灌醉套套他的真心,看看能不能跟印水山庄结个亲,结果是大师兄不仅没被灌倒,还风淡云清地作揖离席,留下一桌子东倒西歪的弟子师父红着脸蛋把酒问月,境况凄惨无比。 他也不省人事,但还记得师傅交代,抱着酒坛从桌子底下爬出来,揪住了裴无念一截袖子。 问题问也问了,裴无念答也答了,可就是不记得说了什么,因为刚看到那张倾国倾城颜,,听到半个朦朦胧胧字,自己便一个倒栽葱,睡过去了。 一通银铃响,中年嫦娥抱着死鱼眼兔子翩然而至,边收拾还不忘抱怨,“我说这位公子你也没个分寸,这酒虽好,也不能啥都不垫巴猛喝一通,现在倒好,晕了吧?” 裴无念叹一口气,自然是无话可说。 架着拖油瓶出桂花楼时,街上人已越来越多,他生的扎眼,还架着一个软绵绵的,更扎眼,几通狐疑的目光扫过来,纵使裴大师兄脸皮再厚,也不得不咬咬牙绕进了小道。 刚进一个巷子,酒气冲天的拖油瓶就嘀嘀咕咕问了句什么。 裴无念一僵,止住了步子,垂首看着靠在自己肩头,那张有些发白的脸,“你说什么?” “哪点......错了?”拖油瓶抬手不知道要指什么,伸到半空又软软地垂了下去。 裴无念叹气,“你可真是个不吃亏的。” “快——说!”拖油瓶虽然神志不清,却依旧张牙五爪神气活现。 裴无念眼中微微一动,瞬然将拖油瓶压至墙角,不归的甜香味道凑近了闻倒有些烈,宋雪桥终于皱了皱眉,轻轻哼了一声。 裴大师兄笑意浅浅,“是你让我说的。” 宋雪桥迷迷糊糊一笑,点了点头,手还不忘往他肩上敲一敲,“说~!” 双唇倏忽被堵住,不比上次还有反抗的余地,宋雪桥此刻已醉成了一滩烂泥,只知道自己被牵着鼻子走,让张口便张口,让纠缠便跟着纠缠。 口中是今晚醇醇的烈酒还是大师兄温软的舌头他早就已经分不清。 吻很轻柔,柔到他最后竟真迷了心智,软了骨头,彻底踏着祥云上了天,死死睡过去。 臂弯倏忽一重,裴大师兄才稍稍回过神,云山剑不在手,他不能把自己戳醒,只好轻轻锤了锤自己的脑袋,重新将拖油瓶架回自己的肩膀。 宋雪桥呼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48 吸匀长,眉眼微微颤动,难得敛了平日的神气,安安静静地靠着。 裴无念怔了一怔,又鬼使神差地低了头,蜻蜓点水般在他有些发烫的额前印下一吻,这才摇摇头拖着人往客栈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写h无能.......顺便求问飙车情节应该怎么放?? 第33章 第 33 章 小书呆子不呆,盘着腿坐在榻上,左手一方砚台,右手一支毛笔,面前一光洁的画布,下笔流畅,几招之内,丹青画就,画完了还颇为自得地点点头,又添上了横横竖竖几笔。 画布突然不适地动了动,侧着的身子一翻,换了个方位四仰八叉地躺开。 小书呆子一喜,盯着另半边光洁的画布,下笔如有神助。 面上一通痒,宋雪桥猛然睁开了眼,下意识扣住了一只还在乱动的手。 小书呆子手一抖,毛笔“啪”地落地,被子上即刻开出一朵墨梅,伴随着狼嚎,“啊啊啊啊啊啊——杀人啦——” “小表弟,一大早的你就开始吟诗作对也不嫌累得慌。”宋雪桥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放了手里的手腕,揉揉自己的额角。 朱采瑕眨眨眼,捂着自己的手腕,将砚台藏到身后,“都日上三竿了,你还说一大早。” 宋雪桥道,“你表哥呢?” 朱采瑕继续眨巴眼,“和春临哥哥买马去了。” “买马?”宋雪桥这才恍然想起,要把裴无念他姨娘送到少室山供起来,洛阳到登封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佟春临又死活不愿回峨嵋,只能跟他们一道,总得有匹马使一使。 朱采瑕滴溜溜转了两下眼,突然想到什么一样,三两下套上自己的鞋,跳下榻,往门外喊了一声,“小伶俐叔叔!” “欸欸欸来了来了!”楼下忙活的小伶俐回喊一声。 他声音高亢,得以瞧见这两天得的油水颇丰,要间灰布缠着的铜板足足多了两圈,麻溜抱着洗脸盆和一盘子饭菜上来上来招呼。 门一打开,正巧和宋雪桥打了个照面,两两相望过后,一人不知所以,一人“扑哧”一声,笑了个上气不接下气,“我说公子,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宋雪桥眉头一皱,旋即伸手夺过洗脸盆,脸上两只活灵活现的乌龟,一左一右,十分对称。 朱采瑕跳上凳子,小口喝着粥,一脸无辜,小伶俐笑够了,屈着身子咳嗽着走了。 宋雪桥看着一盆乌黑的墨汁,狠狠地把筷子戳进了面前一个冒着热气儿的包子里,朱采瑕一愣,装作没看到。 宋雪桥阴恻恻道,“小表弟,你这圣贤书读的倒好,孔夫子知不知道你喜欢在人脸上画乌龟?” 朱采瑕囫囵道,“孔夫子上头还有老子,老子说了,道法自然,自然是要以其自身为则,自由而不受约束,我想在你脸上画乌龟,所以我自然就画了,与圣贤书无关。” 宋雪桥哑然,咬牙用筷子又戳透了一个花卷,旋即笑了笑,挑眉道,“那你以后能不能自然地去画别人,比如说你表哥或者是春临哥哥,那都很好。” 朱彩瑕猛然抬头,与朱运几乎一样的凤眼瞪成了圆形,半个包子挂在嘴上,一荡一荡,半晌才颇为沉重地摇头叹气,“宋公子,你居然这样教坏小孩,也不怕天打雷劈?” 宋雪桥,“......吃饭!” 朱采瑕不仅说话欠打,还分外粘人,裴无念与佟春临没那么快回来,他便想着出去走走,结果朱采瑕揪着他的袖子不放,口中还振振有词,“你把我弄丢了,没法跟表哥交代。” 宋雪桥摇着扇子道,“小伶俐就在门口守着,丢不了。” 朱采瑕仍旧不放手,“可我是个顺应自然的人,万一自然了想从窗户口溜出去怎么办?” 宋雪桥彻底败下阵,他先前觉得小书呆子可怕,现如今还得加上几个词,会说话能诡辩的小书呆子更可怕。 可他的确不是出来踏秋的。 城南的安王府早已破败,那里也已没了多少人烟,先前来过一次,只见到了井底的惨状和一个自尽的谷长老,没能仔仔细细瞧一瞧周遭的境况。 现如今借着中午的大日头,还是凉气彻骨,矮屋窝棚长在叶草里,风一吹,便哆哆嗦嗦地晃悠,十足的阴气森森,朱采瑕没走两步便缩了缩脖子,往他身侧贴了又贴,一点风吹草动,他都会一个激灵。 宋雪桥垂眼,心中叹道,不知道小表弟知道这才是他以前的家,会有何反应,知道爷爷前不久自尽于这里,又会有什么反应。 叹归叹,还是伸手把他往身侧揽了揽。 待走到一间四周都是干草的茶铺侧,宋雪桥带着书呆矮身走进去,一个干瘦精明的灰帽老头从地上站起,舀了两碗烧的喷香的土茶送上,打了个手势。 宋雪桥也笑眯眯地比划两下,放下一锭银子。 灰帽老头点点头,并不急着收,又继续坐回地上,扯两把烟草,嚼了又嚼。 宋雪桥喝了一口茶,又缓缓放下。 朱采瑕自然没有胆子去碰那碗深褐色的茶,只小声道,“雪桥,你这是做什么?” 宋雪桥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谁教你这么喊的?” 朱采瑕也不答,继续低声道,“这老头古古怪怪的,这里也阴气森森......” “你可以大声点。”宋雪桥笑道,“这位老者是个聋子。” “啊?”朱采瑕还没反应过来此话何意,周遭草堆中突然窸窸簌簌响作一片,本就瑟缩着,一下子缩得更小。 灰帽老者犹如一截枯木,全身上下只有嘴巴“吱嘎吱嘎”地嚼着烟草,似乎连呼气声都没有。 宋雪桥巍然不动,笑道,“别害怕,总不会是妖魔鬼怪。” 一个泥猴儿瞬然自草中跳出,身后跟着一堆泥猴儿,领头的闪着一双晶亮的眼,先是看了看宋雪桥,宋雪桥也看了看他,旋即,晶亮的眸子移到了朱采瑕的脸上,朱采瑕禁不住往宋雪桥身边又挪了挪。 领头的突然抓起那碗未动过的茶水,一饮而尽。 泥猴儿咳嗽了,泥猴儿说话了,泥猴儿也是个小屁孩。 “你想问的,我都知道了,先给钱来。”泥猴儿坐到了他们对面,抬起了穿着破烂草鞋的一只脚,朝宋雪桥伸出了一只同样脏兮兮的手。 宋雪桥自袖中取出一锭黄澄澄地玩意儿送到了泥猴儿手上,笑道,“小老板做生意在下放心,说罢。” 泥猴儿身后一帮泥猴儿眼睛发了亮。 朱采瑕一头雾水。 金子被丢进了领口,泥猴头头敲了敲桌子道,“自你交代以后,我去安王府里埋伏了三日有余,后来见到了一个黑衣服的人背着一个老怪物走了,我兄弟都跟着,一路跟到了城外头,你猜,他去了哪儿?”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49 宋雪桥笑道,“在下不知。” 泥猴一脸得意,“他们,进了城外头那个据说闹鬼的荒寺。” “是吗?”宋雪桥睁大了眼,撑着下巴道,“那其他还有什么?” 泥猴指指队伍里一个身量稍矮的小孩,“豆花听你的去打听关于安王府的一切消息,可也没什么有用的,只知道当年安王去世以后,府中所有金银宝器一夕之间被全部变卖成了现银,连同皇陵里那个大坟墓都没剩下几两银子,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宋雪桥略带赞许的瞧瞧那个名为豆花的孩子,心下一片清明,裴无念猜的的确没错,如果不是安王府攒下的财力,贪欢楼恐怕也难以维持十年而不衰。 他朝泥猴子抱一抱拳,“多谢小老板。” 泥猴子起身欲走,却又折了回来。 宋雪桥奇道,“还有什么事?” 泥猴又转身坐下,呲着一口大白牙道,“看你出手大方,小爷也买二送一,怎么样?” 宋雪桥微愕,还是一拱手,“承蒙关照。” “等那人走了以后,安王府还来过一人。” “谁?” “一个黑衣人。”泥猴眨巴眨巴眼,比划道,“很高,看不清脸,但腰上有两个漂亮的流星锤。” 第34章 第 34 章 江湖上用锤的人不少,但锤可用漂亮来形容的,实在是不多,前有蒲庐客蒋旌,后有隐谷祁垣啸。 蒋旌是位游侠,因于嵩山间有一处蒲苇小院,得名蒲庐客。 他常年腰间缚着一双钢锤,锤上雕着花仙祥云,转起来如同画片儿般有趣,不打架时就常拿来逗街坊小孩,打架时却能一招撂倒七八个壮汉。 这位蒲庐客他幼时曾有幸见过一面,身长不足七尺,堪称短小精悍,现如今掐指算算也该半百有余,只会往缩了长,而不会往长了长,那便只剩下后者。 真如镜坤师太所言,隐谷来了洛阳? 四个草杆拼成的名字放在跟前,兰环,祁垣啸,隐谷,贪欢楼,交错纵横,就缺一条线将其连起。 泥猴儿走后,宋雪桥携着小书呆又在茶棚又坐了半晌,盯着草杆也琢磨了半晌。 等太阳正悬,头上冒火的时候,灰帽老者终于慢吞吞嚼完了面前最后一抔烟草,呸出几口烟渣,悠悠地站了起来。 小书呆原本乖乖坐着,不敢多言,见老者起身,有些发怵,忍不住揪了揪宋雪桥的袖子,宋雪桥这才回神,忙起身弯了弯腰,对老者比划了两下,老者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将桌上的银子收进腰间布兜,转身而去。 宋雪桥掸掸袍子,领着小书呆出了茶棚,上了路,往来时的路上走去。 身后“啪”的一声响,小书呆一哆嗦,回头去看,灰衫老者站在茶棚下,已单手拆了一根撑棚子的木桩,丢到了一辆小车上,小车吱呀响了两声,旋即又安静下来。 小书呆猛然回头瞧宋雪桥,宋雪桥锁着眉头,自顾自走着。 他一怔,身后再次噼里啪啦响作一团,他忍不住又回头去瞧那茶棚,老者已将锅碗瓢盆里的残水倒了一地,连同棚上油布一齐卸下,丢到了车上,似乎觉得有人在瞧他,混沌的眼往这头一望。 小书呆一凛,回头不敢再看。 “哪有连棚子都拆了的?”他嘀咕。 宋雪桥听这一句,才展了眉头,低头笑道,“诸如茶智爷爷这类人,世上多得是,各自有各自的活法,不必多问。” 身后老者已卸了灰帽,推着吱呀呀的小车往山林中走去,不过片刻,就像那碗洒在地上的茶水,彻底消失了个干净。 “活法?”小书呆挠头,“什么叫活法?” “活法就是......你将来想做什么,怎么做。”宋雪桥慢悠悠地往前走,垂眼道,“像我华山的一个朋友,天涯独步,惩恶锄奸,还是你表哥一样,名门高徒,端方温良,将来执掌一方,或者你爱读书,考取功名,将来在朝中当个清官,都好,反正别像我,不仅名声臭,还老作死。” 小书呆抬了眼,突然蹦出一句,“雪桥,你很好。” 宋雪桥正感概自己有为人师表的潜质,被一喊,面皮又有点抽搐,“谁教你的?” 小书呆再次避开话题,垂头看自己的脚尖,“我饿了。” 申时三刻,午饭刚过,晚饭未至,洛阳大街上多数酒楼还未开门,本想着买些糖果牡丹饼暂且堵一下书呆子的嘴,可书呆一张口,便露出来三四个还在漏风的缺牙洞洞,宋大公子又犹豫了。 找了半天才勉强寻得一家还在营生的小铺子,彼时他怀中已经抱了三个藤编的猫,两个布扎的兔子还有一卷竹简的状元策论。 而今早已有纸,念书念傻的才对竹简感兴趣,奈何小书呆直直站在书摊儿门口,两双眼睛目光如炬,盯到最后老板都脸红了,打了个折,还是花了五十文,宋雪桥脑壳和心有些疼。 小书呆个子不高,够不着地,只能在半空中晃着两条腿儿,一碗肉粥吃的正香,牙洞洞里哧溜哧溜响。 宋雪桥坐他在身侧,一脸悻悻地给他剥了两三个咸鸭蛋,“中午刚吃了那么多,你怎得饿的比拉磨的驴还快?” 小书呆边往碗里夹肉边含混道,“食不言,寝不语,这个问题容在下拒绝回答。” 宋雪桥手里一顿道,“方才还说我很好,现在怎得又不想和我讲话?” 手里的鸭蛋被夺了去,尽数丢在碗里,胡搅成了一碗散着咸香的黄粥,小书呆埋头,吸得更响亮。 “不想理我便算了。”宋雪桥闷一口茶,玩着布兔子,“吃快些,我们回去,差不多也就赶上晚膳了。” 小书呆似乎嚼到了蛋黄,满足地撅着嘴巴止不住点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公子正值少年,吃得多也是常情,一瞧这位公子便还未曾娶亲,不知道幼子习性。” 眼前浮过来一团青云,宋雪桥半放下茶碗,挑眉望去,周遭四五张桐木桌椅皆空着,小铺子正厅也就只有他和小书呆二人,他终于朝来人展颜一笑,指指自己,“你在说我?” 青衣人大大方方在他面前落座,“总不会在说小二。” 宋雪桥举起茶杯又瞥一瞥柜台后面,方才长胡子的老板早已溜得没了影。只剩一个小二缩着脖子蹲在门边,有些瑟缩得往这边看。 来者不善,善者也不会找他宋雪桥。 缓缓放下茶杯,信手掂起一个咸鸭蛋,宋雪桥笑道,“这位兄台这个点来此莫不是也逛街逛饿了?鸭蛋要么?” 青衣人微笑摆摆手,“中午在德福楼吃了,还不饿。” “哦。”宋雪桥又将鸭蛋缓缓放下。 小书呆抱着粥碗的手一顿,他才看到面前多了这样一个人,青衫人眉眼温和清俊,书生气颇浓,在小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50 孩的眼中,此类人最无杀伤力好亲近,自来熟刚振奋精神想搭话,方才在街市上买来的一只布兔子突然旋身而起,长了翅膀般倏忽往他的粥碗中落去。 “哗——”地一声响,兔子又在碗上一寸处顿住,被一把扇子牢牢拖住扇到了一边儿。 宋雪桥愁眉苦脸地将兔子摆正,又捻了扇子上几缕碎丝道,“小公子需要长身体,这碗粥是在下拖着他走了大半个城南才找到的,还望这位兄台手下留情。” 青衣人一笑,手中飞出一只筷子,又戳向宋雪桥腕边的藤编猫,宋雪桥扇子未动,扇后飞跃而出一颗浑圆泛光的白球,正巧迎上了筷尖,两两相撞,尽数落地。 蛋白上裹了一层泥。 小书呆目瞪口呆。 青衣人皱眉道,“宋公子这般年纪,居然还爱玩这些。” 滚了泥的咸鸭蛋被黑靴一挑,又落回了青衣人手上,如鱼得水地一甩,筷子顶着鸭蛋,毫不避让的往宋雪桥面上飞去。 眼见蛋黄四溅,扇子陡然一展,乌金碰木头,鸭蛋携着筷子直直插在了门框上,小二一凛,如坐针毡那跟针终于戳进了屁股,顾不得店子,瞬然甩了布巾,连滚带爬的上了街。 “何苦吓人家走呢?”青衣人眉尖渗出一点汗。 “是这位兄台先吓到了我弟弟,我们半斤八两。”宋雪桥勉强扯了扯嘴角。 另一把通体乌黑的山水折扇在眼前打开,自己手中乌金扇柄抵在扇面上,双扇相制,互不肯让。 小书呆手中的碗“啪”地一声落到了桌上。 “这位兄台是隐谷的人?”宋雪桥纹丝不动,挑眉笑道。 青衣人也不动,另一只空着的手甚至慢悠悠端起了茶杯,缓缓喝了口茶才道,“谷主喜结交朋友,对宋公子之名仰慕许久,在郢阳便呈了拜帖,时至今日却还没能得到一个答复,实在是伤心郁结,故遣了在下前来询问一遭。” 宋雪桥手中扇柄推出去三分,“祁公子这一通说辞倒好像皆是宋某人的错了,花谷主麾下那么多高手,又哪里缺在下一个。” 青衣人一怔,手中折扇有些轻颤,旋即笑道,“你用鸭蛋试我?” 宋雪桥冷笑道,“明明扇子就使得不顺手,又何必强撑,我瞧着你再拿根筷子戳了鸭蛋跟我出去打过,都比在这里耗着强。” 山水折扇突然迸出“啪啪”两声脆响,抗力失败,裂成了碎片,下雨般尽数落在桌上,地上。 宋雪桥不好乘人之危,便收了扇。 从青衣人进门那瞬起,他便在想此人是谁,无剑无刀,又不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武林大会他晚了许久才到,只听说,并未见到祁垣啸的尊容,而今他所知跟到洛阳的,除了向来张狂混脸熟的峨嵋,便只剩下泥猴儿口中的高个子双锤人。 至于是不是习惯用锤的人,鸭蛋戳筷子成锤,兵器一试即可。 祁垣啸望着一堆碎竹片笑道,“祁某敌不过宋公子内力深厚,也更证明了宋公子乃人中龙凤,我家谷主怕是更加惜才了。” “别卖关子,也别谦虚。”宋雪桥乌金扇子又收回袖中,撑着脑袋道,“祁公子折扇想必是酒家外头摊儿上随手买的,却能抵过阮宴所制的扇一炷香,可谓难得。” 他顿了顿,眯起了眼,“所以论内力,我俩......不相上下。” 祁垣啸抚掌哈哈大笑,“看来宋公子不仅武功过人,还料事如神,竟知我这扇子何处买的?” 宋雪桥皮笑肉不笑,敲敲身侧一卷竹编的策论,又幽怨地看了眼僵成木雕的小书呆,阴恻恻道,“若不是因为我弟弟缠着我买这卷策论,五十文省下来,这把乌竹扇此刻就是我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更新~~最近在开新脑洞嗷嗷嗷~~ 第35章 第 35 章 祁垣啸狭长的眼扫过小书呆,又噙着笑扫回宋雪桥,突然一拱手,长袖间翻出一枚通体碧绿的薄刃,往前飞去。 不过眨眼间,厅堂里再次寂静无人。 宋雪桥两指间多出了一片叶子,同样的材质,同样的笔迹,同样的小款,他仔细瞧了瞧嫣红的花邀酒三字,突然一笑。 小书呆腿也不晃了,他已是今日第二次受到冲击,转头也像脖子上了铆钉。 “这又是谁?” 宋雪桥却已经开始着手剥第三个鸭蛋,低眉垂目专心致志,只回了一句,“食不言。” 小书呆哑然,半晌又埋下头去,看着碗里的咸鸭蛋发呆。 一下午茶没喝好,粥也没喝饱,等宋雪桥拖着打嗝不停的书呆回了客栈,站在门槛处只看了一眼,即刻转头就跑。 “站住!门外是何人?”女声尖利。 宋雪桥一僵,只好回头。 小伶俐扒着柜台边,只露出包子帽和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半脸不忍直视地朝宋雪桥递了个沉痛的眼神,又摇摇头,乌龟一样缩回了柜台。 满目都是惨兮兮的白色,如不是他们胳膊上哪一条红,任谁都会觉得此情此景缺个棺材外加披麻戴孝的姑娘哭丧。 不过姑娘确实有,除了门口几个,最扎眼的就是那个冷面冰山,白衣飘然,周遭如冰窟的姑娘,她正坐在一脸悠哉喝茶的裴无念对面,手边拎着瑟瑟发抖小鸡仔一样的佟春临。 峨嵋又不是邪教,何苦搞得如此兴师动众。 宋雪桥叹气,眼下境况实在不便踏进门槛,所以他讪讪退了出去,一抱拳,“在下带弟弟前来投宿,不知列位豪杰在此,失敬失敬,我这就走。” 说罢,还看了眼佟春临和裴无念,好在二位都够意思,一个风淡云轻地对付眼前的茶,一个缩着脖子满脸苦像,很好,没有出卖他的迹象。 小书呆见机行事,跟着后退一步,跳出门槛。 正待逃走—— “胡说!”一把长剑流光溢彩,一个高冠束发的小姑娘已然上前,站在门口,拦住了他的去路,一脸正义凛然,“投宿居然有不带行李的?再加之你怀中这些物什,分明就是此间住客,如果不是居心叵测,又为何要逃?” 宋雪桥转头,一脸惊喜地看着小姑娘,心道此等观察力还当什么峨嵋弟子,早些去大理寺干活,说不定过两年就是天下第一女神捕。 小姑娘也鼓起脸来和他对瞪。 美人盯着自己看,宋雪桥自然笑眯眯地看回去,但美好的氛围旋即就被熟人打破,公鸭嗓破铜锣一声厉吼,“宋雪桥!” 一张方脸蹦出来,邱漪自二楼走下,手中长剑恰到好处地“哐当”一声落地。 老话说冤家路窄,冤家见面必然腥风血雨,宋雪桥突然有些绝望。 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元始天尊...... 他还没念叨到如来佛祖,不远处那个姑娘便已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51 起了身走到他身侧,冷冷道,“你是宋雪桥?” 邱漪脾气还不见好,但在姑娘面前有些收敛,抱拳剜他一眼,咬牙切齿,“师姐,就是他。” 一脸义愤填膺,好像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一般,宋雪桥很不满。 “你就是燕山道人当年拐走的宋雪桥。”易风谣问了第二遍,虽是疑问,却没有疑问的语气。 面色冷冷,十八九岁的模样,并没有佟春临说的那般不堪,眉眼煞是清丽,甚至比司空月瑶多了几分脱俗,腰上缠着一条亮眼的银鞭,浅褐色的眸子正盯着他的脸。 “在下是宋雪桥,只是不希望和前面四个字搭上关系。”宋雪桥拉拉领口,礼貌一笑。 易风谣面上仍旧没有笑意,微微一扬手,“那还请座上详谈。” 佟春临似乎对上了她的眼光,又是吓得一哆嗦。 邱漪失声道,“师姐!” 易风谣淡淡扫他一眼,话出口虽平淡却不容置疑,“住口,安生吃饭。” 邱漪咬牙捡起剑,同女神捕挤到了另一张桌子上叽叽喳喳地吃饭,仍旧是一脸愤色。 宋雪桥心下一阵暗爽,同时又对易风谣好感多了几分,自然不好推辞,牵了小书呆,满面春风地在那张小桌上落座。 手中藤猫布兔机灵可爱,晃来晃去,晃瞎了满屋人的眼。 佟春临扫了一眼,又讪讪低下头去,一会儿又忍不住抬头扫一扫,裴无念还是那副天塌地陷与他无关的模样,抬眼朝小书呆道,“你与春临哥哥上去玩一会。” 佟春临早就坐立难安,此刻听裴无念一言,二话不说就扯了小书呆,小书呆是个有七窍玲珑心的,也二话不说取了宋雪桥手里的玩意儿,跟着作揖离去。 易风谣面带疑色看向书呆,又什么都没问,转过头静静喝茶。 有一类人,即便是心中疑问无数,也不会问出口一个字,故宋雪桥自觉答了,“这是在下亲戚家的小表弟,就住在洛阳,此番过来玩两天。” “哦。”易风谣仍旧面无表情,周身如冰窟,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毕竟两个公务在身的人还有闲心走亲戚带孩子,说出去谁也不信,但宋雪桥也没法给他立刻编出个完满的身世来,只能将将糊弄过去。 易风谣缓缓放下茶杯,看向裴无念,“春临这两日,多有打搅,还望二位见谅。” 裴无念淡淡道,“无妨。” “易姑娘若是为了道谢,也不必喊宋某来此。”宋雪桥笑道,“有话还请直言。” 易风谣抬眸,眼中毫无情绪,“我想问你们探听到了什么,当然 ,不是白问。” 宋雪桥禁不住朝她一挑眉,峨嵋那帮人里居然还有此等脑子活络,不溺于规矩的人。 易风谣转头道,“木眉道人与镜坤师太互相看不惯已久,我虽是她的弟子,却不甚赞同她的想法,书信传书到江湖塔也需要几日,万一其间再生变数,并无好处,既然我们遇上了,不如合作。” 一席话说的明朗,她虽然是镜坤教出来的,却和镜坤不是一路货色。 裴无念道,“我今早已把传书飞回江湖塔。” 易风谣道,“只需告诉我你们查到了什么,横竖也不吃亏。” “易姑娘乃豁达之人。”宋雪桥笑道,“其实告诉你也无妨,我们到洛阳这几日并未查出武林大会的凶手是谁,却明白了一件事。” 易风谣道,“什么事。” 宋雪桥提起扇子,敲敲自己的手心,“众人皆以为燕山道人死后他那些暗器秘籍都存进了机关墓,实际上不然,丁墨白再怎么孤身一人,无欲无求,也总需要朋友甚至是志同道合的暗器客,这些人手上,也有燕山墨冰针,所以我想提个醒,与其在这里揪着我不放,不如去找丁墨白那些不为人知的狐朋狗友来的快些。” 说罢,他淡淡瞥向嘴巴嘴巴挂油瓶的邱漪,易风谣却浑然不觉,凛眉道,“是谁。” “人已经死了十年,据我所知应当与武林大会的凶手无关,易姑娘知道这么多便够了。”裴无念终于有了点动静,出声打断,往眼前杯中蓄满了茶水,“你们呢,隐谷那边可曾发现什么?” 易风谣垂下头去,望着自己眼前的杯子,“除了春临被人暗算,我们并未找到祁垣啸,所以连夜去了少室山想找慧窗大师帮忙,可惜大师并不在寺中。” 裴无念半撑着下巴,“慧窗大师不在寺中?这倒是件奇事。” “他不是经常不在寺中么?”宋雪桥奇道,“我记着前些年还总是往武当走?” 易风谣摇摇头,“自从彻静大师退隐后,他想走也走不掉了,这回他却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了著名掉收藏榜,内心崩溃233333(更新更新! 第36章 第 36 章 有高人说过,世上最苦的事莫过于心为浪子心,命为掌门命。 幼有陆展沐,长有慧窗大师,都亲历亲为将这句话的奥妙诠释得淋漓尽致。 年少有年少的好处,如陆展沐,可以不顾印水山庄天罗地网地追捕,当个游侠在外逍遥,干脆不回家也无人奈他何。 年长有年长的无奈,如慧窗大师,即便有颗上天当小鸟的心,却不得不被少林这只烟火缭绕的笼子困住。 此番武林大会枉死三人虽无一人出身少林,但少林却不比旁的门派来的闲散,其中原因也是一言难尽。 禅宗立派开山之本无非那几本名扬天下的《罗汉拳》,《破棍十二路》,由上一代主持彻静亲手藏于寺中隐蔽位置,向来无人知晓其所在,平平安安至今。 一年前却突生了变数,极有可能是少室山那几尊大佛香火不足不给面子,秘籍一夕遭窃,佛曰人生来是苦海,彼时德高望重的彻静大师抖着花白的胡子,在苦海里寻了小半年,还是没能抓住秘籍的一点影子。 最后惨惨戚戚,一叶扁舟,一蓑烟雨回到少室山,脱袍上岸,果断顺手将自己的首席大弟子儒僧慧窗推进了苦海。 宣布无颜再当主持,让慧窗继任。 一贯热爱跑江湖的慧窗大师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却没料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抱着自己的小包裹坐在少室山山门前忧郁了三天,终于认命般回了寺中,抹着眼泪坐禅室中,跟自己的逍遥年代说再见。 原先主持继任皆因为上一代圆寂,彻静依然健在,秘籍被偷总不能真的归咎于他,一帮和尚心慈,便想着将其供养寺内颐养天年。 然而彻静大师毕竟是大师,行事总要有大师该有的风范,光传位绝对不够。 于是幺蛾子扑楞着翅膀出在在继任典礼的那一天,数十家掌门眼下,彻静大师交接完袈裟权杖,抖着胡子尿遁了。 寺外山下的一条小舟再次不见,连同几件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52 僧袍一道,房中只剩龙飞凤舞的退隐二字。 彻静并无闲钱可使,年纪大了身子骨又差,贸然离山,极有可能饿死途中,于是,一向稳重的和尚们炸成了一锅粥,寻找秘籍的同时,也开始了孜孜不倦寻找前主持的道路。 慧窗自此久居少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各种事物纷杂无比,好好一个武僧磨成了待字闺中的大姑娘。 曾有人开玩笑道,“若是慧窗有头发,这半年耗下来,恐怕也已经掉光了。” 小蜡烛忽明忽灭,宋雪桥抱着茶杯,心中五味陈杂,“想不到我真的已经避世良久了,上次见到慧窗大师,还是十七岁。” 易风谣道,“我们上山时,说是近来又有了彻静大师的消息,慧窗大师便离了山,也没有别的功夫管我们的闲事,所以我们也是走投无路。” 裴无念接道,“而后今早我便在马市遇到了他们一行人。” 宋雪桥见他一本正经,禁不住发笑,不管怎么看,都是为甩掉佟春临故意而为之。 易风谣抬眉,“你笑什么?” “没,没。”宋雪桥摆摆手,“我不过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易风谣依旧冷淡,“现下先果腹,明日先回江湖塔再做商量。” 裴无念笑道,“我也正有此意。” 峨嵋入住这间客栈恐怕费了不少周折,吃饭也不得安生,小伶俐上菜三趟,每一趟腿都抖成了筛子,老板躲在柜台后,大气不敢出一个。 那头还有邱漪咬牙切齿故意发出些不明声响,等味同嚼蜡地糊弄完,宋雪桥才和邱漪各自飞上一个白眼,各自“砰”的摔门,相看两两生厌。 佟春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哄了书呆抱着他不放,易风谣为人再冷,也不好在书呆面前发脾气,只能“砰”的一声摔上门以示怒意。 三声“砰”过后,小伶俐扒着柜台彻底瘫软下来,长舒一口气。 少室山无人接应,他们也不好前去打搅,只能揣着小书呆一道离开,第二日清早,宋雪桥却拉着马突然选了另一条道路。 晨雾依稀,客栈门口马桩前,只有佟春临和邱漪大眼瞪小眼,一个横眉怒发,一个瑟瑟缩缩,马头对马头喷气,就差撒蹄子打一架。 宋雪桥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开始怀疑邱漪并不是对他有所偏见,而是看人天生就那副鼻孔出气的德行。 佟春临见他出来牵马往另一条道上去,苦着脸好心指路,“宋大哥,回郢阳是这边。” 宋雪桥还未来得及答话,邱漪便蹬在马背上冷笑道,“宋大哥?呵,我瞧着你这身衣服该换成武当或是玲珑山庄的了,定比现在好看。” 佟春临又只好闭了嘴。 宋雪桥牵着缰绳,回头朝邱漪灿烂一笑,“邱公子阳刚气魄,穿武当的道服或玲珑山庄的儒服定比阿临好看,我那里都有,等着有空送到峨嵋,你一并穿上,让镜坤师太和木眉真人一道鉴赏鉴赏,看看哪套更漂亮些” 邱漪的脸霎时赛锅底。 好在易风谣很快自客栈出来,风风火火地带着一帮人,裴无念带着个娃娃站在她身侧,气势竟也不输,宋雪桥抱着胳膊斜靠着马啧啧摇头,心道都说武当峨眉不对付,教出的两个大弟子倒是都风华无双,银鞭长剑,一清冷,一温润,颇有几分相敬如宾的架势。 宋雪桥一拍自己的额头,阿弥陀佛几句,心道这词儿不可乱用。 抬眼裴无念已走至身前,一脸狐疑的瞧他,“怎么了?” 宋雪桥干笑,“落枕,落枕。” 临近中秋,小书呆抱着小伶俐特地给他包的一袋子月饼,眯起了狐狸眼,“落枕你拍头干嘛?” 宋雪桥握拳干咳,转移话题,“小表弟,先送你回家。” 易风谣一行已拾掇完毕,宋雪桥以为,她最好的地方便在于不该问的绝不多问,只英姿飒爽一抱拳,带着峨嵋弟子绝尘而去。 裴无念望着那道狼烟,卸了马绳,疑道,“不送他回武当?” “回武当?”宋雪桥将小书呆拎起来放到马背上。 马背较于小书呆身形略高,故小书呆抱着月饼歪歪扭扭不得平衡,一张小脸吓得煞白,朝宋雪桥哼哼道,“你你你...放我下去。” 宋雪桥扶住他的腰又拎了下来,摊手道,“瞧见没有,他天生就是个读圣贤书考功名的料,莫说你我十一岁的时候已经能骑着马打猎了,他连自己下马都害怕,你还送他去打打杀杀?” 一听打打杀杀四个字,小书呆十分配合的抱着月饼狠狠摇了两下头。 宋雪桥凑近了裴无念,小声道,“再者说,他的来历你怎么同武当那帮人解释?” 裴无念抬眸,“就说是捡的,或者我的身世公之于众也无妨。” “师兄,磊落有时并非是好事。”宋雪桥叹气,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儿,低声道,“你从小有张仲逑疼着,不知道其中艰辛也情有可原,没有不透风的墙。” 裴无念负手不语。 “其实看我就知道,跟燕山道人扯上关系,一辈子都别想安生,他可是你亲姨弟,万一哪天漏了底,你真忍心看他变成我这样?” 宋雪桥说的是实话,单看书呆子的作风,又错过了童子功的年纪,在武当决计混不出什么天地来,若真是捡来的倒也罢了,他的身世又颇为耸人听闻,莫云简仇家不少,一旦扯进这些纷纷扰扰,就算裴无念也未必能保他,不如一开始就断个干净。 裴无念是个聪明人,一点即通,叹气道,“那你说该如何吧?” “很简单,让他也叫我表哥,送回玲珑山庄。” 宋雪桥走到一边,拉过小书呆,笑眯眯道,“小表弟,告诉我,你是想打打杀杀?还是找个温山软水读书?” 小书呆眨巴眨巴眼,“雪桥,你这是在给我两条路走么?” 宋雪桥手一歪。 裴无念一向温和的脸突然有些不忍直视的神情,不动声色地别过头去。 宋雪桥不抱希望干笑,“谁让你这么叫的?” 果不其然,小书呆垂下头去看怀里的袋子,突然变了口风,“那你希望我选哪一个呢?” 模样十足的楚楚可怜,突然让宋雪桥想起多年前天香楼一个夜晚,鸨娘遣了当红的胭娘上来伺候,无奈他只是来此睡个饱觉,并无鸳鸯之意,奈何胭娘身为头牌颇有几分傲骨,以为宋雪桥眼光颇高瞧不上她,故不愿意走。 他困得厉害,便给了两个选择,一是坐在椅子上看他睡到醒,二是出去招呼别人捞足油水,明早再来领一些赏钱。 明明是个傻子都知道如何抉择的问题,胭娘却不然。 依稀记得红烛茜纱,胭娘只穿着一件薄褂子,泪眼朦朦坐在榻边,声音如狂风吹野坟般凄凄怨怨,“那公子希望我选哪一个呢?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53 ” 惊出一身冷汗。 回过神,小书呆仍旧眨巴着眼看他。 宋雪桥忍不住又拍了拍额头,一锤定音,豪迈道,“回哥哥家,给你请最好的先生!读书考功名!” 作者有话要说: 打鸡血更新更新~~最近智商不足见谅 第37章 第 37 章 一举夺魁宏名扬,霞光裹身蔽云天。 寻常书呆子做梦都指着一朝登科,状元袍骑白马游京师,然后一腔热血抛头颅,洒热血。 可小书呆爹娘都不寻常,故他也有些不寻常的地方,细长的眼滴溜溜一转,低声道,“我知道了。” 宋雪桥终于忍不住苦着脸一拍他的肩膀,“男儿走四方,气魄为大,轻声细气地算怎么回事?” 小书呆一踮脚,扯着嗓子道,“我~知~道~了~” 宋雪桥终于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裴无念终于忍不住拎着小书呆上马,“该走了,去找人把他送回玲珑山庄。” “找人?”宋雪桥跟着跃上马背,奇道,“难道不用本公子亲自送一趟么?” 裴无念道,“从这里回紫琅实在太远,我在洛阳有旧识,请他一趟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旧识?”宋雪桥突然笑了,“不会是个漂亮女人吧?” 裴无念道,“并非世上所有人都是宋雪桥。” 宋雪桥嘿然,“就怕金玉其外。” 小书呆骑在马背上,听这话一怔,半块月饼叼在嘴里晃荡,另外半块恰到好处地飞到了宋雪桥干净的前襟上,打出一片咸蛋黄。 洛阳百余里富商长街杳杳,铜臭味浓重,只有角落里有几家白墙黑瓦,书香伴着月桂冒着尖儿,清甜宜人。 正门挂着一方黑匾,上书三个字:凝瑞堂。 门口两个看门小厮,心思活络,见他二人穿着皆不凡,报了名字连赏钱也不敢收,忙颠颠地进了门忙去通报。 宋雪桥摇头感叹,“想不到铜钱眼儿里也能长出桂花来。” 裴无念笑道,“若见到此间主人,你恐怕会更惊讶。” 黑色的门很快再次打开,方才溜进去的两个小厮跳了出来,敞开了门,“公子,还请随我们先去花厅,老爷字还剩一笔,马上就到。” 凝瑞堂外瞥见一角桂花看着已经是十分风雅,走进去才惊觉此地更是别有洞天,院落辟成四方图,每处各植樱莲桂梅,表夏的莲池中央是一方小小的楼台。 小厮一左一右的领他们进去,楼台中已经有沏好的月桂茶和三张鹅羽椅。 楼台三面各悬着一块乌匾,上书忍冬,春来,苦夏,知秋,其下各置一窗,打开即为四方景色。 宋雪桥四处瞧了瞧,笑道,“这位老爷真是好情调,别的房子一块匾足矣,他非悬上四块。” 小厮讪讪道,“其实老爷生平最敬佩阮宴大师,本想着找他设计一方会转的楼台,这样人便可不动也观四时景,只可惜阮宴大师造完玲珑山庄的湖上书斋便退隐江湖,千金难寻啊!” 听到这个名字,宋雪桥瞧瞧自己手上还带着牙印的折扇,有些无奈。 裴无念牵着小书呆,笑着摇摇头。 北邪有燕山,南正有药王。 偏偏两人都跟玲珑山庄有不小的瓜葛,宋雪桥一直以为丁墨白纯粹是死于爱出风头,生平作风为人不齿,就像恨不得要在燕山上竖个牌坊昭告天下“老子是个怪才,你们不剿杀我就等着我杀你们。” 药王谷阮宴却是明哲保身的典范,论风头,丁墨白绝对甩了阮宴一大截,论本事,阮宴绝不比丁墨白差。 玲珑山庄湖上书斋建完历时一年,这一年中,阮宴便住在玲珑山庄内,彼时宋雪桥正穿着尿布刚长牙,闹腾得天翻地覆,唯独见到阮宴那些小玩意儿就笑得眯起眼睛不哭也不闹,故阮宴闲暇时候还会帮忙照顾他,也会在忙碌时将他架在肩上看玲珑山庄的湖光山色。 后来便是湖上书斋建成,阮宴离去,离去之时给他留下了一柄乌金扇作寿辰贺礼,自此销声匿迹,直到他弱冠都没再有阮宴的一丁点消息。 五岁的记忆模糊不堪,印象中只有一袭款款而去的紫袍和及腰的乌发。 少年时曾在武当与裴无念玩笑道,“有此等经历倒也好,往后吹牛可以说某某高人曾经给我换过尿布。” 裴无念则擦着剑道,“你要是把这话放出去,我估计第二天阮前辈就能再次出山,把你大卸八块。” 当时的宋雪桥嘻嘻笑道,“那等我找到他,问问这么说会有什么下场。” 现在的宋雪桥多半只会摇摇头苦笑,人各有志,阮宴可能天生就不是者凡尘中人,羽化登仙去了也说不定,既已登仙,便无处可寻。 小书呆坐不住,趴在池边看鱼,明明瞧见在那里,伸手一捞,只捞到一手冰凉的池水。 “这样捞,定是捞不到的,铜钱,去给小公子找个网来。” 栈桥上有人缓缓而来,停在书呆身边,扬手招呼身边的一个布衫小厮。 宋雪桥顺势抬眼看来人,手中的茶水差点没洒一地,方才这帮人老爷老爷的叫唤,脑中早已是个中年儒生的样貌,不料这位老爷怎么看都不会超过三十。 银冠束发,身上是件家常的湖色长衫,袖口还染着墨,悬珠一样的瞳孔,总觉得像极了一个人。 宋雪桥附耳上去,“他是无沣什么人?” 裴无念还没来得及答话,老爷便掀袍走了过来,搓搓手上残墨,和蔼可亲的一张脸,一抱拳,叹道,“诶呀,裴兄到难得到寒舍来一叙,是不是内弟又闯什么祸了?还有...这位公子是?” 裴无念笑道,“则失兄,无沣好得很,你不必挂心,至于这位说起来,也算是无沣的师兄。” “原来是殷老板,在下宋雪桥。”宋雪桥起身施礼,人模狗样总要有。 “原来是宋公子。”老爷即刻眼冒精光,挥挥手道,“这么叫可折煞我了,在下殷恕,字则失,宋公子唤我阿恕或和裴兄一样喊我则失兄即可。” 阿叔,则师兄。 宋雪桥心道这个名字怎么喊都不吃亏啊,只得笑眯眯道,“则失兄。” 殷恕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微笑,“不知道宋公子可有阮宴先生的......” “咳咳。”裴无念放下茶杯,挑眉道,“阮宴大师的话题随后再聊,此番我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 宋雪桥狐疑地去瞧裴无念。 殷恕被打断话题,只好沮丧道,“请讲。” 裴无念看向外头和小厮抓鱼抓的不亦乐乎的小书呆,“不知你近来可有空?” “有空。”殷恕老实地点点头,“这两日丝织生意上用不着我操心,我不过闲在家中等中秋过后去江南找泰和,好把来年第一批新蚕定下来。”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54 裴无念缓缓放下茶杯笑道,“那便好,车马费我来出,我想请你帮我,把那位小公子送去紫琅玲珑山庄。” 小书呆似乎逮到了一条鱼,献宝般送到桌前,裴无念摸摸他的脑袋,小书呆又风一样跑回了池边。 “差事我乐意效劳,钱绝不能收。”殷恕抱着茶杯看着书呆远去的小背影,一脸正色摆摆手,旋即又抽一抽眉毛,凑上来小声道,“裴兄,那孩子......不会是你年少风流种下的果吧。” 宋雪桥“嗤”地一声笑。 裴无念面色僵了一僵。 “虽然还没长开,但看着真像啊,鼻子嘴巴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殷恕啧啧啧,末了又摇摇头,“可这年纪上又说不大通,莫非裴兄你十二三岁就采花了?” 裴无念干咳两声,“是宋雪桥的远房表弟,住在洛阳,门中还有事务处理,不能带着他瞎跑,故只能请你先送他回去。” 宋雪桥忍笑道,“正是。” “哦哦哦,原来如此。”殷恕面露恍然之色,贼溜溜的眼睛却丝毫没停过。 殷恕家有一弟一妹,三人性子却大相径庭,殷老爷殷恕狡黠机敏,殷二公子无沣沉稳内敛,殷三小姐殷池暴躁好斗。 无沣在武当,殷池一心想胜过哥哥,便去了印水山庄,此刻都不在家中。 殷老爷虽是无沣的哥哥,却与无沣的木头性子大不相同,热情非凡,花厅摆了三趟席,若不是裴无念坚持,恐怕还要留下他们过中秋。 宋雪桥也终于明白为何裴无念不让他开口讲阮宴了,宴上但凡涉及阮大师之名,殷恕一张口便成了泄洪的闸门,滔滔不绝如瀑布飞下三千丈。 尤其是提及花厅未能建成陀螺之憾,殷老爷抱着桂花酒酒坛喝得烂醉,红着脸东一个嗝儿,西一声叹,拖着宋雪桥泪洒湖上。 “宋兄啊~你不晓得,我此生沾了太多铜臭,可我觉得吧,我是个想风雅的人,可真让我了了一切,不要钱不要名的去药王谷苦修,我也做不到啊~~嗝~说到底,我还是不如阮宴啊~嗝~” 宋雪桥只得安慰,“我倒觉得像你这般顶好。” 殷老爷醉眼迷蒙,“真的?” 宋雪桥抬眼望天,“真的,人生在世求得你这样的日子,已是万幸。” 殷恕又是一阵垂头叹气,比划两下,“可我还是想把花厅修成会转的......” 宋雪桥,“......” 小书呆端着碗,看向裴无念,“他们在说什么?” 裴无念神色淡然往他碗中堆菜,瞧也不瞧那边,“闲的发霉,悲秋罢了。” 磨蹭到第二日晌午,殷老板才放他们离开,小书呆虽有些别扭骄矜,但好处是听话,让他留下便乖乖留下,即便要哭也憋在肚子里。 宋雪桥站在凝瑞堂前,该交代的都封在一封信里,托殷恕交由宋焰亭,他想了想,还是伸手把他的头揉成鸡窝道,“你先随殷叔叔回家,不出三月哥哥便回去看你。” 殷恕站在一侧不满道,“凭啥你是哥哥我是叔叔。” 宋雪桥笑道,“不然我是叔叔你是哥哥?” 殷恕想了一下,摇头,“不成,你这样岂不是大了我一辈儿。” 裴无念向来不爱唧唧歪歪的肉麻话,从怀中取出一个红绳的玉摆件儿套上小书呆的脖子,“回去好好读书,听宋庄主的话。” 小书呆扁了扁嘴,眼睛已经耷了下来。 殷恕不解风情,抱着胳膊嘿嘿道,“这模样,说不是亲生的,我还真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忘记......更新了(躺平流泪 第38章 第 38 章 马蹄还未出洛阳城门,铺天盖地的喧嚣便传进了耳朵。 南山上一座荒寺昨夜烧塌了。 因地处偏僻,传说中又是鬼怪频出,故无一人敢上前查探,有几个胆大的不服,等今晨烧完了,才携同上前,只见到地上一个乌漆麻黑八寸见方的洞,其间呜呜然似有鬼魅横生,大惊,遂填之。 话是路边一位白胡子老者说的。 不过昨夜的事,今早城中便有看热闹的聊开了。 宋雪桥牵着马驻足,裴无念便也停下不动,两人听了一会儿,心中各有千秋。 行至城门处,鸟语莺啼恰恰,丹桂脂粉飘香,一群约莫十七八岁的姑娘自身侧路过,发髻中皆插桂花,衣袂卷风,倩影窈窕,话出口也是出水芙蓉般的清透。 “都说普方寺闹鬼,我倒觉得,那地方很是温情。” “这话怎讲?”有姑娘捂着帕子轻轻的笑。 “我听老人家说过,安王爷是个用情至深之人。”说话的姑娘微微抬起眼,“那年王府突生变数,可谓妻离子散,十郡主走了三月,王爷便遣人寻了三月,日日在府门前等着,后来有个瞎眼的从护城河捞出一具女尸说是找到了,安王爷大病一场差点没死,睁眼就让人建了普方寺,说要剃头出家生生世世护着他女儿的尸体。” 身侧有人蹙眉叹气,“那么好的一个人,怎就这样悲惨,王妃病死不算,十郡主要是真死了倒也清静,偏偏成了个怪物回来。” 说话的姑娘忙捂住她的嘴,“此话不可乱说,还记得那个被扒光衣服的刘公子么?” 被捂住嘴的怔然点点头,一行人抚着胸口不一会儿便有说有笑地翩跹离去。 “可惜再也不会有人出来扒光刘公子的衣服了。”宋雪桥望着那些背影,朝裴无念摇头叹道,“看来前辈还是选了后面那条路。” 裴无念从城中听到城东,一直都未有什么反应,低声道,“我只救他那一次当报恩,此后他自焚也好,悬梁也罢,与我都没有关系。” 宋雪桥抚了抚马的鬃毛,盯着脚底绵延而去的青石,苦笑,“我现在倒有些搞不懂,朱运到底算个好人还是坏人?” 裴无念转头看看他,又垂下眼。 “诸如自己喜欢的,王妃出墙可以说成是病死且不处决,能为你姨娘做到修庙且死后守尸十年不弃,又好比与自己无关的男男女女,可以看门狗一样绑在地底下,说糟蹋就糟蹋,说陪葬就陪葬,我是真搞不懂。” 裴无念淡淡道,“我只能说他不是个圣人。” 宋雪桥突然好奇道,“如果是你呢?你遇到这种事会怎么办?你可是个圣人。” “如果是我,从一开始就不会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 城门映入眼中,裴无念跃上马背。 “什么意思?”自己那匹红棕马见到白马撒蹄子便兴奋,宋雪桥扯缰绳都不管用,只得匆忙跟上。 “其一,王妃出墙时,我会果断放她和温孤天玄走。”裴无念道,“其二,若是真的喜欢上十郡主,打从一开始,我就不会让她离开王府。”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55 宋雪桥点头,“像你的作风。” “但我和朱运不同。” “怎说?” “我不会像他一样喜欢上两个人。” 宋雪桥啧啧摇头,“与你们一比,我何止不是圣人,我简直比朱运还要乌龟,但凡我看着顺眼的,都喜欢。” 前头的白马仿佛能听懂人言一般,朝他嗤了一声,撂蹄子而去。 宋雪桥摇头晃脑地跟在后头,忽觉头顶一阵翅膀的扑棱声,刚抬头去瞧,一只胖鸽子便摇摇晃晃的停在了他的肩头,腿系一根翠色的竹筒。 凝瑞堂花厅半亩,帘窗外池水粼粼。 小书呆坐在案前翻阅一卷古籍,毛笔沙沙地响,屏眉敛神,目不斜视。 殷恕抱着茶罐坐在一旁,心里止不住泛酸,想他殷老板活了二十八年,也从未见过这般乖巧的孩子,好读书,不闹腾,让做什么便做什么。 再想想当年殷无沣和殷池,若是有一半听话...殷老板揩了揩眼角。 用完午膳小书呆便主动扎进后厨帮着刷碗,搞得厨娘吓得摔了锅铲,一下午铜钱往这里送了三趟点心茶水,每趟都能得一句谢谢哥哥,听得铜钱一阵赛一阵得受宠若惊,鸡皮疙瘩顿生。 第三趟后,铜钱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附耳道,“老爷,你以前常说玲珑山庄的宋二公子是个冤大头,可我倒觉得,来咱家这位丰神俊朗,仪表气度皆不凡啊,也难怪有小公子这样的表弟了。” 殷恕瞧着书呆感概地点点头,搁下茶杯往花厅外走去,池上吹来带着月桂香气的风,心旷神怡,池中枯莲下,几尾火红的游鱼摆动尾巴。 殷恕盯着,忍不住伸了伸懒腰,铜钱忙掏出备好的米粒, 捻起两粒丢进去,殷恕笑道,“的确仪表不凡,要不怎生有桃花侠之称,我听说连紫琅第一美人东方迪迪和月瑶姑娘都在被他揽入囊中,不好看倒也说不过去了。” 铜钱忙不迭点头,又瞅着不远处埋头奋斗的小书呆啧啧道,“不过我瞧着小公子长得的确更像裴公子些,鼻子嘴巴都像得紧,将来也是祸害一方啊,说不定真是......” 殷恕忍俊不禁,干咳两声道,“那是我羞一羞裴公子的,他可不是宋雪桥,十二三岁的时候估计还在武当练剑呢,从哪儿来这么大的孩子。” 铜钱双眼滴溜溜两下,心里头也百转千回,却没再搭腔。 池中鱼触到米粒皆浮水而上,色彩斑斓地绕着食物打转儿,争前恐后,火花一样绚丽夺目,又有几只缩在后头不敢上前,晃着银白的尾巴扫着碧波等鱼群散去。 殷恕瞅着瞅着突然哈哈大笑,“若不是燕山道人逼得玲珑山庄送儿子上武当,宋雪桥恐怕一辈子也不会跟裴无念成为朋友,可如今这桃花笑春风的确有趣,就看谁先吧谁吹散了,又或者,谁先把谁染红了。” 铜钱并没听懂,抓耳挠腮。 殷恕朝末尾的鱼丢尽最后一把米粒,猛然转头,早已习惯般截住了一枚飞镖。 “奸商看镖!” 粉衣身影红霞般飞出,三枚银镖齐发,一枚被铜钱飞身截住,另外两枚被殷恕打回了栈桥上,尾端红穗正哆哆嗦嗦地随风而动。 “一回家就骂我奸商算怎么回事?”殷恕抱着胳膊掸了掸袖子,怒道。 粉衣走到栈桥边,用力拔起飞镖收回袖中,挑起眉毛道,“你敢说你不是奸商?” 铜钱陪着笑脸,将自己接到的那枚恭恭敬敬地送上,“三小姐好。” “是。”殷恕上前一步,“我不奸商,你这一身花儿粉儿的从哪儿来?” 殷池后退一步。 殷恕不依不饶,“我不奸商,你房里那些珠宝首饰是抢来的?” 殷池干笑两声。 殷恕眯起眼,“我不奸商,你从哪儿来的钱去印水学武功买飞镖飞我?” 殷池抬眼,诚恳道,“哥,你不奸商。” 殷恕满意了,挥挥手道,“你二哥他师兄的小表弟这两天住咱家,我领你去看看。” “二哥的师兄?裴公子吗?”殷池揽住了殷恕的胳膊,两眼冒星儿,“为何不多留他住两天?” 铜钱在后头缩缩脖子,心道得,又是一个被祸害的。 殷恕干咳两声,“不是裴无念他表弟,是宋雪桥的。” “宋雪桥?”殷池眼中火星更甚,勾住殷恕的手臂又紧了紧,“那他长的如何?常听人说武当这一辈尽是美男子,抛开我二哥不谈,那位宋雪桥比起裴无念如何?” 铜钱垂下头,心叹看来热爱俊俏之辈是三小姐天性,并无针对。 “这......没法比啊。”殷恕叹气。 殷池不依不饶,“怎么个没法比法?总得有个高下吧?” “这......打个比方,一块上好的蓝田璞玉和一块金光闪闪的金子怎么比?这世间美丑由个人,好比铜钱和银票,他们定然觉得老爷我天下第一帅。”殷恕耐着性子解释。 银票不在,铜钱很给面子地拼命点头。 的确没法比,说缺点都有,好比裴无念太过温吞清正,身为一山大师兄见人皆是一张笑脸,毫无威慑严肃之感;宋雪桥则是太过纨绔,走到哪儿桃花开到哪儿,连嫁为人妇的叶影束都是他的密友,说是行事不端也不为过分。 但此二人优点又十分相似,皆是老天赐福的一张俊雅面孔,武功又都深不可测。 殷池托着下巴似懂非懂,殷恕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便道,“你怎么突然从印水山庄回来了?钱不够用了还是怎么了?” 殷池如梦初醒,一挥手,懊恼道,“别提了,陆老庄主说是生了怪病,易传染,《印水掌》,《金蛇录》教到八重便让我们回家,怕把我们也染上,说是等庄主病好了再喊我们回去,这不,连夜回来的。” 殷恕皱眉狐疑,“老庄主病了?” 殷池没回答,她已经走进了花厅,小书呆惊觉有人进来,一看是个姑娘,凤眼一转,即刻跳下凳子作揖道,“漂亮姐姐好。” 殷池眼中再次窜出了小火苗。 铜钱缩在后面一抖,颤声道,“三~小~姐~,他还是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副本【别离山庄】副本开启~~~(玩游戏走火入魔) 第39章 第 39 章 “秋风儿凉,棉桃花笑,大雁儿扑棱青蛙跳。” “怨魂儿狂,破庄子啸,木梁儿晃悠鬼道吊。” “扁担儿抗,小娃娃闹,恶鬼儿举勺肉汤熬。” 暮色将至,黄泥土路旁,隐隐约约已溢出彻骨的凉气,几个老头头裹着布巾推着板车,皆行走匆匆。 板车上蜷坐着两个个不过七八岁的孩子,清一色染了烂泥的小布褂,歪歪扭扭的破草鞋和露着牙花子大大的笑脸,脏兮兮的小拳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56 头抓着几粒刚收获的粘玉米粒,洗也不洗便往口中送去,塞完了,便继续拍着手唱童谣。 “怨魂儿狂,破庄子啸,木梁儿晃悠鬼道吊。” “扁担儿抗,小娃娃闹,恶鬼儿举勺肉汤熬。” 几个老农推着车,脸上挂着黑黝黝的笑,聊的无非是谁家今年收了多少粮,中秋可曾来二两桂花酒外加一碗红烧肉。 虽是小事,裹着暖阳,看着前头咿咿呀呀地小孙子,老头子们都十分舒坦。 板车吱呀,童谣阵阵,等一行人路过一处羊肠小道,其中一个老头突然脸色一变,对车前孩子喝道,“不是交代过了吗,这儿不准唱!惹了鬼道爷爷,下一个熬汤的就是你。” 两个小孩原本还高高兴兴,被一喝,皆吓得一怔,拍掌的手也缩了回去。 旁边有人劝老头,“你这是何苦?莫吓到孩子。” “你是刚到这边,不晓得这羊肠小道通往那儿。”老头叹气。 搭话那人抬眼去看羊肠小道,除了久无人行散落一地的碎石块就只有蒿草野菜,抬眼疑道,“不就是个废路,能通阎王殿?” 身侧人皆不答话,直叹气,老头摇头,一双豆眼扫向身侧山林,“都说这地方闹.....鬼?!!” 最后一字是吼出来的,连同几个老头皆被吓得一凛,双腿打颤走不动路,小孩缩在粮食里,“哇”地一声哭了。 山上走下来一人。 唇上两撇胡子,下巴还垂着一缕,一杆卦旗,一身浆得发白的藏蓝道袍,装模作样地朝地上几人一鞠躬,“贫道云游至此,不曾想竟让几位受惊了,实在是抱歉。” 老头盯着那双亮晶晶和善的眼,略略松了一口气,还是颤声道,“你......真不是鬼道丁爷爷?” 道士眉尖止不住抽了一抽,但面上还是微笑,“贫道道号长须子,俗姓张,不姓丁。” “噗。”有个小孩破涕为笑,自车上探身而出,伸手去扯他的胡子,“长须子?为什么不叫蓝袍子?” 老头面色一变,忙去打孩子的手,喝道,“不得对道长无理。” 道士倒不介意,摸摸自己的胡子,深沉望天,“蓝袍子啊...那是贫道师兄的道号。” 孩子“咯咯”直笑,老头僵了一下,旋即也脸皮扭着呵呵直笑,扶正板车,“这位道长真会开玩笑,既无事,老头子我就先带着孩子走了,不过奉劝一句,除非张道长道行够深,能捉鬼除妖,否则夜深宁可睡荒坟,也别睡山上。” 道士大惊,“这是为何?” 老头子似乎不愿在此地提及此事,拉着板车带着道士又往前走了一段,才在路旁停下,单手撑住板车喘粗气道,“果然是云游客,这山就是大名鼎鼎的燕山,当年山上出了个同样大名鼎鼎的魔头叫丁墨白,丁墨白的房子叫别离山庄,此人活着不给消停,死了还是不给消停。” 道士胡子都颤了,“怎么个不给消停法?” 老头草杆剔牙道,“道长有所不知,当年那帮英雄敢杀丁墨白,却怎么都不敢闯山庄啊,山庄废了之后据说里面恶鬼无数,几年前开始有几个无知小贼上去想捡漏,两个大点的被不知名的东西戳成了蜂窝扔下了山,就剩一个小的死里逃生,活着是活着了,人也傻了。” 道士冷汗涔涔,止不住搓手,“有......这么可怕?” 老头豆眼冒精光,估摸着知道了这人是个草包江湖骗子,十分认真地点点头,抓起车边的旱烟袋也不瞧他便往前走去,过了一道石坎,小孩又自车上爬起,拍手而唱。 “秋风儿凉,棉桃花笑,大雁儿扑棱青蛙跳。” “怨魂儿狂,破庄子啸,木梁儿晃悠老鬼吊。” ...... 道士的确是个江湖骗子,抖了抖着胡子,目送一行人消失在路尾,这才欲哭无泪地抬眼看看身后掠过的寒鸦荒山,又打了两个哆嗦,裹紧了并不合身的道袍,蚊子哼哼出三个字,“老一套。” 说罢,扯了胡子,大步流星转身往羊肠小道儿上走去。 这条道儿宋雪桥并不认得,换做任何一个人,也绝对记不起自己十一岁时是怎么爬山捉蚂蚱的。 可惜此刻山道边上没了蚂蚱,野菜到长了不少,白花花地开了一片。 宋雪桥大喜,顺手卸了旗子,包了一把搭到肩上,又四处找了找,嗅了嗅,并没发现野兔一类可爱又美味的生灵。 宋雪桥吸了吸鼻子,垂下眉毛,没有荤腥是件略微可惜的事,他啧啧摇头,仰天长叹,“花谷主你坑人啊~。” 叹完了还不忘掏出怀里揣的祁垣啸那片绿叶,比起摘星阁一叙更为简洁:别离山庄静候宋公子一人大驾,谨言慎行。 洛阳城门下,恰巧江湖塔的肥鸽子也至,公孙清宴纸上言语寥寥四字:携筒速回。 稍作商榷,裴无念带着姨娘回郢阳,宋公子独自一人带着马儿去燕山。 宋雪桥自小不信鬼神一说,故不论是那头故弄玄虚的普方寺还是这头神乎其神的别离山庄,他都泰然处之,唯一难捱的便是此地荒凉,连落脚的客栈酒坊都寻不到一家。 休息了半柱香,他一直在想山下老农的所言所行,为什么会传出这些消息?几年前别离山庄到底有什么让三个毛贼遭了难? 月明星稀,风吹得他很清醒,但还是想不明白,只能收拾收拾野菜,松松手脚,继续往上爬。 等破败的山庄一角在月色下如同食人的深渊巨口袒露而出时,宋雪桥已然抱着一包野菜跃上了长草的房檐,虽气喘吁吁,嘴角却挂上了一丝笑意。 都说燕山道人老窝是魔窟龙潭,此刻瞧上去不过就是座普通庭院,院中四只破败的石灯塔,裂缝的地砖里生出了一些东倒西歪的杂草。 “果然有人来过了。”宋雪桥挂这笑自言自语,飞身而下,正好落在东倒西歪的一条线上,比了比脚印身形,起身沿着线径直走向一扇紧闭的门,扬手敲了敲。 木门皲裂,指节敲上去剌上木刺有微微的刺痛,窗纸碎成丝丝缕缕挂着,耳边有道不清的蚊蚋嗡嗡,半晌没个应答。 黑漆漆的夜幕下,宋雪桥扬手又敲了一遭,声音清晰入耳,但似乎除了他自己,这个庭院里真的再没其他人。 “花谷主?” “老人家?” 他耐不住,边敲边出声喊道。 外头冷风刮了三趟,野菜吹成枯黄花儿,宋雪桥终于伸手“吱呀——”将门推开了一条缝隙。 门后迎接他的是个迎面而来的姑娘。 宋雪桥瞳孔皱缩,身上毛毛瞬间汗出了一片,即刻转身一避,姑娘“砰”地一声倒在地上,砸起一抔薄灰。 一个僵直的姑娘,粉红发暗的布衫,身材纤细,约莫是个侍女,身上已无血肉,只剩灰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57 败的枯骨。 宋雪桥捂住口鼻,划了火折子挪到尸骨身侧细细照了一圈,眼睛也越睁越大。 尸骨少说也死了十年,早已干枯,让他倍觉惊讶的是脖下颈椎上的一团黑紫色痕迹,痕迹环绕脊椎骨之上,正中骨被针穿出一孔。 如果这具尸体并未化骨,死状会与段无奕无二致。 十年前,燕山道人的别离山庄里,有个侍女死于燕山墨冰针。 十年后,武林大会,段无奕也死于燕山墨冰针。 宋雪桥思索了一会儿,还是皱眉缓缓站起,举着火折子绕道右侧,挑眉对着墙角一个侧躺的人影道,“阁下瞧了这么久也不出声,不知可有什么难处?” 火折子烧起阵阵烟气,照亮了小半面破败的砖墙。 火中晃动的是一张生满鸡皮的老人面孔,若不是嘴巴还在一张一合的呼气,大抵他也会把老人当成一具尸体。 “咳咳咳,你是...谁?”老人眯起了眼,裹了裹自己身上打着补丁的薄被,被发觉也并未惊慌。 宋雪桥放下火折,一言不发握住了他干柴一样的手臂,按住了脉搏。 老人一怔,下一刻却满面扭曲,发了疯般挣扎起身,张开口,往他手腕处奋力咬去。 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更新。 第40章 第 40 章 宋雪桥见他张口咬来并未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顺势放下他的手腕,避开血盆大口,后退三步,眼中愁云万丈道,“这位老先生,贫道好心替你把脉,怎么你倒不领情,不谢我反咬我。” 老头是个纸老虎,一阵猛发力过后,脖子处“咯咯”两声,干柴一样的身板立刻脱力般倒了下去,瞪着浑浊泛黄的眼球,喘气不止,双眼上翻望着屋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雪桥见他没力气再动,跃到一边蹲下,火折子萤火幽幽,勉强能看到一角破烂的灶台和柴火,能辩认出这应当是燕山老贼的厨房。 角落里灰尘漫天,他翻找半天,才从里头拽出一只破口的陶锅,和小半捅淀着泥土的雨水,手脚麻利地生火架锅。 老头似乎察觉这边有所动静,转头瞧他,破毡帽搭在眼上,瞧不清神色。 宋雪桥烧了水,又在胸口摸索了半天,掏出了一排散着药香的瓶瓶罐罐,借着橙黄色的光一一辨认。 老头似乎叹了一口气,然后开口说话了。 “油尽灯枯之人,小道士你又为何救我。” 豁牙漏风,听不大真切。 宋雪桥将一把姜黄色药粉尽数丢进锅中,又哈了一口气,搓着手笑嘻嘻道,“不为何,贫道没有老人家您的胆量,此屋已经有了一个死人,再多出一个,今晚我恐怕会吓死。” 知他在扯谎,老头皱巴巴的鸡皮面孔抽搐了两下,叹道,“此地荒凉,小道士既然害怕,又为何一人至此?” 宋雪桥将柴火拨了一拨,柴火噼里啪啦作响,溅出的火星儿照在脏兮兮的脸上,他无奈道,“旧人相邀,我到了,他却没到。” “原来如此。” “那么您呢?” 锅中汤药已沸,苦味弥漫,宋雪桥从角落里摸出一只破碗,用水冲了两下,又搭了袖子死命擦了一擦,才盛了汤药送过去。 “方丈为何不在寺庙享福,非得跑到燕山躲起来?” 老头一动也不动,只盯着他看,半晌才吃吃笑道,“想不到老衲离了少林还能听人喊一句方丈......不过你是如何知晓的?” “真是俗气的问法。”宋雪桥上前,将碗搁到老头脑袋侧,盘腿坐下,皱眉道,“你是彻静大师?” 老头垂眼,“巧了,你这般年纪的道门弟子居然晓得我的佛号?” “不巧,您离山出走的大名谁都晓得。” “你还没回答我上个问题。” “你最好先把药给喝了。” 直到半碗汤药见了底,宋雪桥才慢悠悠地瞥向一边一件破烂的长袍,长袍也打着补丁,末端挂着丝丝缕缕的麻线。 “肯扯了衣服都要做一顶毡帽,不是光头就是秃子,少林的名号是你自己说出来的,近十年来,除了彻静,我想不出少林还有谁这般任性。” 彻静不语。 宋雪桥继续道,“而且我也不觉得一般老乞丐会有胆子住到这个鬼气森森的地方。” 柴火噼里啪啦响了两声,把骨架染成了浅红,他顿了顿,还是开了口,“关于门口那个骷髅是怎么回事,大师可有眉目?” “你说那具女尸?”彻静终于抬眼瞧他,眸色浑浊阴沉,“很明显是燕山道人所杀。” 宋雪桥奇道,“大师居然这么肯定?莫不是十年前也在场?” 彻静勉强摇摇头,“少林从不过问江湖中事,十年前,老衲并未参与围剿,也正因如此,我从不像别人一样,惧怕这座别离山庄。” 宋雪桥苦笑,妖魔鬼怪之辈见到佛门高僧,不撒腿跑就不错了,何须你来惧怕。 那头彻静缓缓道,“此女穿着朴素,又死在厨房,可见是丁墨白的丫鬟厨娘一类,骨头松脆,灰败多年,可见正巧是死在丁墨白遭围剿时,燕山道人彼时生死关头,会做什么不难想象。” 宋雪桥盯着篝火对面的尸体道,“前辈是说,丁墨白灭了他们的口?” 彻静轻咳几声,灵参汤下肚,神色红回来不少,“并无第二个理由。” 宋雪桥摇摇头,“一个厨娘而已,能知道什么?” 彻静突然笑了,笑声夹杂着咳嗽,听得人齿缝发冷,宋雪桥满面疑色,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小兄弟可知丁墨白生前为何孤身一人独居燕山?从头到尾也就只有一个厨娘一个老管家伴其左右?” 宋雪桥吸吸鼻子,又往篝火边挪了挪,伸出两根手指,“三种可能,其一,此人不喜欢别人伺候,生性孤僻,其二,他有秘密,人太多会暴露。” 彻静道,“其三呢?” “如果厨娘是丁墨白杀的。”宋雪桥抱着胳膊,“第三种不予考虑。” 彻静道,“是什么?” 宋雪桥哼哼,“有奸情。” “呵呵呵,年轻人。”彻静又笑着咳嗽了几声,“其实你已经说中了第二种,即便没有秘密,真正的高手也不会在身边留太多威胁,英布勇冠三军成楚霸王心腹,最后还是叛变投了刘邦,所以鹰犬这种东西,从一开始就没有,是最好的。” 鹰犬这种东西,从一开始没有,便是最好的?宋雪桥心道。 可如果当年丁墨白养了诸如其余各门派一样多的门生,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围剿,又或者是另一种情况,他宁可搭上自己的命,也不愿意把一些秘密公之于众。 并且他成功了,身死魂消,所有传说随着他一道烟消云散。 秘籍还是暗器,还是那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58 座让他霉运缠身的机关墓?宋雪桥苦笑着摇头。 古来这些所谓武林秘密明里暗里为人所争抢,头破血流,家族覆灭也在所不惜,包括丁墨白,也包括眼前这位彻静大师。 他本想问一问少林丢失的罗汉拳是否寻回来了,可眼前的光景明摆着告诉他,彻静大师并没能完成夙愿,故一人到此等死,烂摊子留给了慧窗。 彻静神气虽上来不少,但脸色还是蜡黄,也许许久未曾进食。 宋雪桥在地上坐了一会儿,腿有些酸,他还是起身擦了擦锅子,又从布包中掏出一小袋子米,舀了剩下三分之一还算干净的水,合着在山上拔的野菜一起丢进了锅里炖粥喝。 彻静就这么睁眼看他噼里啪啦地干活,突然问道,“小道士,你的朋友为什么约你来这样一个地方?” 宋雪桥低头用草杆搅了搅米汤,“谁知道,也是个跟丁墨白一样的怪才。” 花邀酒能把他们从贪欢楼救出来,这样的本事,本就不容小觑。 “多谢小道长夸赞。”声音清逸窜进破败的门窗。 宋雪桥并不意外,相反,他很期待。 门被推开,寒风阵阵中走进来一个人,垂眸扫一眼地上的尸骨,轻轻巧巧跳着避开,不比第一回 露面阴阳怪气,多了几分清俊儒雅和少年人的傲意。 一身银绒的长衫洒着星星点点夜露,。 “我还以为,兰公子这回也会扑着粉插着花过来。”宋雪桥并不意外地抬眸一笑,讽道。 “张道长说笑,这回您这一身打扮,兰某也毫无兴趣粉黛相迎。”兰环缓缓踱道锅边,盘腿坐到宋雪桥身边,朝草床上彻静微微点头。 “彻静大师不介意兰某分一杯羹罢?方才山下吃了块牛肉饼,现如今口中咸得很。” 彻静道,“原来这便是你的朋友。” 兰环也并不介意脏兮兮的碗,抬手便舀了一碗喝下,热气香气四溢,饮水不忘掘井人,他朝宋雪桥举起破碗,“道长手艺不错,人也很讲信用。” 宋雪桥心道我还没喝,你倒抢了先,面上皮笑肉不笑,“兰公子自己约的我,怎么你倒姗姗来迟了。” “我早就到了,知道此屋有人休憩,不便打扰,便在山上逛了一下静待道长。”兰环撑着下巴,仍然盯着锅子,笑得眯起了眼。 “张道长果然没带那位法力高强的师兄来捉妖,我很满足。” “贫道师兄已前往别处拿妖,此处交由我对付足矣,只是不知道这妖目的为何?” 今夜让宋雪桥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一是丁墨白的秘密,二是花邀酒的打算,但说到底花邀酒也没对他怎样。 非但如此,还救了他一命也找到了小书呆,本不该说话如此冲,可宋大公子就是忍不住,也许贪欢楼一叙,让他提及此人便一身鸡皮疙瘩乱飞。 兰环并不介意他的无礼,自顾自盛了一碗粥送到好眠被打乱的彻静大师身前,转身对宋雪桥道,“凡事分个先来后到,大师今夜须好好休息,我们不如换个地方谈情说爱?” 宋雪桥负手起身,掸去袍子上烟灰,纠正道,“是除妖驱魔。” 作者有话要说: 更一发xd 第41章 第 41 章 兰环就是花邀酒,花邀酒又是隐谷谷主。 宋雪桥从贪欢楼出来,便对此有所猜想,但彼时他经过慎重考虑,只觉得此人会是隐谷与祁垣啸接头的一个左使或右使,并且已在他们之前查到了莫云简的一些消息,并不是花谷主。 因为他印象中的一派之主多是张仲逑以及房宵那样威严的老头子,而不会是一个妖里妖气凡事亲自上阵的断袖。 今晚别离山庄兰环推门而入时,他又瞬间释然了,他有所耳闻,隐谷作风向来如此,叶子上落款为花邀酒,那么来的人一定只会是这位花大谷主。 院子里霜重夜露冷。 兰环抱着陶锅,十分礼貌地为动弹不得的彻静大师带上门,又朝宋雪桥比了个上窜的手势,率先旋着身子飞上了屋脊,坦然盘腿坐下。 “轻功不错。”宋雪桥会意跟着上去,站到一边假惺惺道。 “哪里,哪里,比起你宋公子差的远了。”兰环听着恭维话十分受用,抱着陶锅又喝了一口。 宋雪桥冷眼瞥他。 兰环浑然不觉,擦了擦嘴角抬起了头,“自小时候起我还没有上过屋顶赏月喝酒,今天倒是得了个上好的机会。” “可惜酒不是好酒,里头没放盐。”宋雪桥讽道。 锅里本来就没有多少米,野菜他也采得少,先被舀了一碗给了屋子里的彻静大师,再加上花邀酒这么囫囵一喝,早就已经能见到乌漆漆的锅底。 心头一阵肉紧泛酸,此刻他很想伸手夺了锅子,然后把花大谷主掀下去。 然而兰环似乎永远对别人话中的意思理解不能。 他掸了掸自己银色的袍子,撑着下巴朝他咧嘴一笑,“非也,宋公子不必自责没有盐,这酒让兰某身心舒畅,已经是很妙了。” 宋雪桥裹了裹领子,悻悻然,“谷主还想把宋某雇回隐谷给你当厨子?” “说笑说笑。”兰环已经默认“谷主”整个称呼,啧啧笑道,“宋公子手艺固然好,不过这别离山庄,还有更好的。” 宋雪桥微微皱了皱眉头。 兰环突然伸手从怀中摸出了一把草药,小心翼翼地分成了两份,又把一份托到了宋雪桥眼前。 宋雪桥不知其何意,仍旧如临大敌般在屋顶上踩着瓦后退三步,警惕地看他。 他自然没忘记武林大会死的三个人,鬼伞毒,子绝草,各门各派都觉得隐谷嫌疑甚大,花邀酒身为谷主,他给的东西到底能不能接? 兰环似乎看出他的顾虑,叹口气,手又缩了回来,叹气道,“我要是想杀你,早在贪欢楼把你给了解了。” 继而顿了顿,“或许更早些。” 宋雪桥突然有些尴尬,他不动声色又凑回去,干咳两声道,“这些是什么?” 兰环却突然一笑,将另半边的草药丢了一把进口,猛地嚼了起来,那些草药的根茎上还挂着几缕湿泥,随着咀嚼一颤一颤,恶心无比。 不过嚼了两下,兰欢那张秀气的脸便开始止不住扭曲起来。 宋雪桥一愣,忙去伸手去拽那几根还在抖的草杆,惊道,“你干什么?!” 兰环稍稍向后一躲避开他的手,皱起了眉毛,竟将那半点湿泥也吞了进去,边嚼边笑道,“看来你是个好人。” 宋雪桥双手僵在半空。 “放心。”兰环咳嗽两声,似乎是都咽了下去,面上还是云淡风轻的笑,“不过是这里后山上的野草,不会死人。” “所以你到底想干什么?”宋雪桥收回手,发出一声苦笑,他很莫名其妙,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59 因为打从进这座庄子以来,花邀酒似乎就没有准备和他认真的谈一谈近几月来的几桩事情。 兰环眨眨眼,“那我还是尽快切入正题吧。” 宋雪桥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但他还是冷静道,“你讲。” “我来帮你一个忙。”兰环又咧嘴笑了,脸上映着惨淡的月光,“不过不是白帮,我需要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得丁墨白真传?我很好奇。” 千绕万绕绕不过的丁墨白。 宋雪桥捏了捏拳头,尽力忍住下去砸了这座庭院的冲动,苦笑道,“你来问我这话,不就代表你已经认定我得了丁墨白真传?” 兰环若无其事地敲一敲锅子,“我可没有这么说。我希望你亲自与我说实话。” 宋雪桥道,“那你最好说说你能帮我做什么?” 兰环抬起眼,笑道,“我会告诉你武林大会死了三个人的线索。” 宋雪桥一笑,显然这个回答在他预料之中。 兰环道,“怎么样?” “成交,我告诉你实话。”宋雪桥深吸一口气,搬出老说辞,“花谷主应当知道,我爹是杀丁墨白的人,而且是一刀斩了丁墨白的脑袋,后来又因为我被劫走一事,气急引发旧疾而亡,于情于理,我与他都是仇人,怎么可能得他真传?” 兰环奇道,“你们此前从未见过面?” 宋雪桥冷冷望着脚下,“别离山庄从不让外人进,我又从何跟他认识?所以花谷主若想求得燕山派的暗器高手,还是另请高明为上。” “我不需要燕山派的人。”兰环忽然敛了笑容,冷哼一声,“我只是对丁墨白此人比较感兴趣。” 宋雪桥有些意外,此人居然也会生气? 兰环瞪着脚下的亭台楼阁,眼中竟有了一丝戾气。 “这是自然,燕山派唯一的一个人已经死了。”宋雪桥忙清清嗓子,“我已实话都同你讲了,你也该告诉我武林大会一事了。” 兰环一怔,似乎想起了他的承诺,转身已恢复了常态,面上怒容消散,敲了敲陶锅子,撑着下巴笑意盎然。 “关于武林大会那件事...我只能说你们都错了。” “此话怎讲?” “你们都在追查?” “没错。” “莫名其妙出现一年的隐谷,莫名其妙出现的燕山墨冰针。”兰环笑容有些得意,“如果我猜的不错,峨嵋跟踪阿啸到了洛阳在查隐谷的消息,而宋公子你自小受丁墨白祸害匪浅,一定会先想办法找到燕山道人墓来追查燕山墨冰针,我说的可对?” 宋雪桥点头道,“不错。” “那你们确实大错特错了。”兰环止不住摇摇头,笑意也越浮越大。 “到底什么意思?”宋雪桥皱了眉头。 “我敢保证,峨嵋查到最后也查不出什么,包括武当和衡山。”兰环眸色淡淡,含着轻蔑,“你们只想着他怎么死的,却没想过为什么偏偏死的是他们三个。” 宋雪桥微微睁大了眼。 兰环似乎很乐意看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自顾自道,“所有人都觉得丁墨白是个魔头,杀人不挑对象,可从没人想过这背后真正的原因,不是吗?” 阮十二娘,琼茉儿,段无奕,皆是各门各派中论资排辈较小,也不是什么特别有本事的,他们遇害,只让宋雪桥觉得凶手在挑软柿子捏。 且这三人的背景宋雪桥离开江湖塔之前便已经弄清,简而言之,一切都很普通,都是爹生娘养,只有琼茉儿因为那张脸引得不少峨嵋姑娘嫉恨,但也不可能惹下什么巨大的仇怨。 除非,他们背后还有别人。 宋雪桥深深瞧了一眼兰环,对方一脸天真的勾着肩上一缕长发,吹了吹,似乎刻意给他思考时间。 这让他有些不舒坦,“谷主不考虑告诉我他们背后是谁?” 兰环撑着下巴,挑眉,“他们背后是谁,还用得着我说?” 宋雪桥咬紧了嘴唇,终于不得不认清一个很明显的事实。 背后是谁?武林大会那么多门派,为什么只杀了衡山派,峨嵋派和武当的人? 阮十二娘背后是房宵。 琼茉儿背后是上官倩容。 段无奕背后是......张仲逑。 另外两个他都可以选择不相信,唯独张仲逑,他绝对不愿意去怀疑。 “今日的目的我也达到了,我相信你说的话。”兰环喝空最后一口早已冷透的野菜粥,站起转身,长袍风中乱飞,声音有些飘渺。 “我也只知道这么多,剩下的宋公子大可以自己去查。” 宋雪桥盯着他的背影,面色如同寒冰。 “花邀酒。” 兰环一僵,却没回头。 “你跟丁墨白又是什么关系?特地把我约到这个地方来,不单单只是感兴趣这么简单吧?”宋雪桥冷冷道。 精通机关暗器,又和丁墨白有瓜葛,不让人怀疑都难。 “好久没有人喊我的全名了。”兰环突然一阵发笑,“我其实同你年纪一样,却有那么多人哆哆嗦嗦地喊我谷主,其实我也没那么可怕对吧?” 宋雪桥还在寒风中等他回答。 兰环见他不语,突然叹气,“看在你这锅粥的面子上,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好了。” “我同丁墨白有仇,今天我是来忆苦思甜的。”兰环嘴角又弯成了一个轻蔑的弧度,眉毛皱起,“就这么简单。” 院子重回寂静,屋脊上只剩下一只破烂的陶锅和一个沉默的宋雪桥。 孤山葛岭,苍苍树影颤颤巍巍,天边只有几点璀璨的星星,身前一阵轻风掠过,身后也落下一阵清风,屋顶瓦片并未发出半点动静。 宋雪桥抱着胳膊叹气,“师兄,花邀酒此人你怎么看?” 作者有话要说: 体测完去挂水,更晚了qw□□ 第42章 第 42 章 “表里不一。”身侧人淡淡道。 宋雪桥对着花邀酒飞走的方向叹了一口气,“如何见得?” 裴无念扯下脸上的蒙面装备,仔细叠好放入袖中,缓缓道,“他看上去无所事事,油腔滑调,实则是个很警惕的人,你到之前,他仔仔细细地搜过了后山。” 宋雪桥挑眉,“那你还敢跟来?” 裴无念笑道,“他发现我了么?” “......没有。”宋雪桥语塞,也不知道此人何来的自信,干咳两声道,“所以你是怎么躲过他的?” 裴无念似乎也觉得屋顶风大,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提着他的衣领飞下屋脊在平地上站定,皱眉拍拍手上的尘土,又很嫌弃的在宋雪桥灰扑扑的道袍上擦了一擦。 宋雪桥叹气,“肯定是很丢脸的地方,你不愿意说算了。” 裴无念笑道,“不说这个,但我能告诉你一些有趣的。” 宋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60 雪桥道,“别卖关子。” 裴无念道,“他的武功不是童子功,但可见下了很大功夫,轻功虽好但脚步虚浮,左腿受过重伤,而且他很害怕这座庭院,或者说害怕丁墨白。” 宋雪桥奇道,“害怕丁墨白?如何见得?” 裴无念道,“他搜遍了后山,唯独没有仔细搜这所庭院,即便后来去屋子里找你,他也在外头徘徊了半晌才推门进去。” “他说他跟丁墨白有仇,害怕这里也不是不无道理。”宋雪桥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垂了脑袋,当务之急似乎不是花邀酒和丁墨白的恩怨情仇,而是张仲逑。 宋雪桥叹口气,“他在屋顶说的话你也该都听到了,咱那师父如果是只黑乌鸦怎么办?” “没有想过。”裴无念摇摇头,“因为他不会是只黑乌鸦。”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宋雪桥叹气,“你怎么会在这儿?你姨娘呢?” 从郢阳到燕山他少说也走了小半月,除非裴无念会飞,否则绝不可能回了一趟江湖塔还能在他之前赶到。 “我在城外撞上了月瑶,她很担心你的安危,就带着玉筒先回了江湖塔,让我过来支援你。” “那也不可能这么快吧?”宋雪桥面露惊恐。 “当然是我快。”裴无念斜他一眼,冷笑道,“不过如果你没有顺道去钱塘给华云姑娘祝寿的话,就说不准了。” “咳咳。”宋雪桥干咳两声,“这回你是真冤枉我了,几面之交而已,客套客套。” “原来娃娃亲算几面之交啊。”裴无念并不打算理他,转身推开了彻静大师的屋门。 宋雪桥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所谓哪壶不开提哪壶,华云姑娘与他确实是娃娃亲,不过这娃娃亲说来叫人啼笑皆非。 宋华两家不是世交,一居紫琅,一居钱塘,也没什么大的情分,本来风马牛不相及,但是宋定涯天生爱折腾,江湖的事儿他要插一脚,生意场上也爱插一脚,年轻时与华老爷乘船出游钱塘,两人在生意经上畅谈一番后,顺理成章地成了知己。 彼时结亲的二人都还在娘胎里,华夫人想要个儿子,因为头两胎都是闺女,而宋夫人想要个女儿,因为宋焰亭温柔可人又贴心,实在比调皮捣蛋的儿子来的好。 二位夫人一同去庙里求签,都求得了心想事成签,老和尚热泪盈眶说二位厚福,定能一举得男一举得女,于是宋定涯果断卖了自己的儿子,哈哈大笑说要等幼女降世便许配华家。 可事与愿违,华云小姐在钱塘呱呱坠地地半月后,宋雪桥蹬着腿降世。 长大后,宋雪桥更是越过越没有人样,华家自然不想把闺女嫁到玲珑山庄当怨妇,这件事两家人便都当玩笑掀了过去。 华云不算美若天仙,但独有一股小家碧玉的温婉大气,素来与宋焰亭交好,为人也很正派,不论宋雪桥风评有多糟糕,华家有多看不惯宋雪桥,她总是笑脸相迎,这回他途径钱塘,恰巧遇上,便顺道吃了一顿席,不料被裴无念看了去。 屋中柴火未熄,骷髅架子也好好躺着。 彻静大师睁着眼,还是难以动弹,野菜粥喝了一半,洒了一星半点在脏乱的被子上。 见有人进来,又歪了歪头,有些吃力道,“怎么出去的和进来的长的不一样?” 宋雪桥笑道,“不管一样还是不一样,大师总不能躺在这里,不如我找个地方让你修养如何?” 裴无念看了眼那具女尸,又看了看你那件边角不平的外袍和彻静头顶的帽子,心中也明白了大半,叹道,“慧窗大师一直在找您。” 彻静笑道,“找一个行将就木犯下滔天大错的老废物?” 宋雪桥苦笑,“秘籍被盗也不算什么滔天大错,总有些小人。” 彻静鼻孔里一声轻哼,坦然闭上眼睛,“小道士,你摸过我的脉,也应当知道我活不过这两日了,要真为我好,就三日后再来,替我收拾一下尸骨,也莫告诉慧窗,老衲感激不尽。” 不过片刻,时断时续的呼吸声就响了起来,宋雪桥还想再说说,裴无念却突然伸手,拉着他出去,轻轻合上门。 两人借着稀薄的月光沿着山道往下走,衰草萋萋,昔年光辉早已不在。 宋雪桥道,“为什么不劝劝彻静大师?” 裴无念道,“少林百十来号弟子都劝过,有用么?” 宋雪桥看了看他,接着叹气,“那真的三日后再过来给他收尸?” 裴无念突然止住了脚步,看着地下,“帮忙的人不是已经来了吗?” 宋雪桥还没想明白此话何意,脚下突然一歪,还没等他稳住身形,匆匆一瞥,泥地里正伸出一只惨白的手,一把握住了他的裤腿。 手上青筋分明,十指皆有长甲,状如枯藤鬼魅。 任凭胆子再大的人,此情此景也冒了冷汗一身,宋雪桥还没来得及拽住裴无念喊救命,便整个人被拖了进去。 身前响起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女人冷笑,一根针抵上了他的眉心。 “奴家死了二十余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敢从我的头上踩过去。” 宋雪桥打了个哆嗦,清清嗓子,“上面那个也踩了,你怎么不抓他?” 笑声又闪到身后,“我最恨油嘴滑舌之人。” 宋雪桥猛然转头,立即跟一张血肉模糊裹着湿漉漉长发的脸来了个面对面。 女人倒吊着,朝他呲牙一笑,宋雪桥也朝他友好地一勾嘴角,伸手便抓住了粘嗒嗒地长发,往地上死命一拽。 女鬼“砰——”地一声落到了地上,止不住哼哼起来,声音霎时成了个男的,“诶哟诶哟,宋雪桥你要死!!” “死的不是你吗?都二十年了!”宋雪桥故作惊慌,“小姐何知在下的名字?可莫要带我去阴曹地府!我还没活够!” “你你你......闭嘴!”女鬼气急败坏,“明知是我还下这么重的手,你不是东西!” “孤坟野鬼,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我我我......绝交!” “能不能换个新鲜的法子威胁我?” “不能!” “马小渔,你这种性子可不招人喜欢。”宋雪桥蹲下,扬手扯掉女鬼的长发,地上趴着的人立马成了一个鬼头鬼脑的少年,正咬牙切齿地瞧他。 宋雪桥毫不理会,打量了下四周,马上就明白了裴无念方才是藏在何处,又是一掌拍到少年肩上,“说好的盗亦有道,坟挖贪官坟,墓捣恶霸墓,你挖这座普普通通的小坟墓做什么?” “我马小渔答应的事情向来做得到!”少年似乎趴够了,突然一个后空翻就地起身,胡乱扎起自己的头发,理直气壮道,“这种毫无头脑的挖墓方法怎么会是我夜游神的杰作,话不多讲,我来找你是有要事相商。” “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61 什么要事?”宋雪桥奇道,“这方圆五百里可没有赌坊妓院。” 马小渔是个贼,还是个喜欢挖人坟墓的贼,他平时若找宋雪桥,所谓的要事无非是赌坊妓院小酒馆,可现如今宋雪桥没空陪他瞎逛。 “我除了赌和酒还有漂亮姑娘,偶尔也是有正儿八经的要事的。”马小渔摇了摇头,跳上一边红漆金的棺材,舒舒服服的坐下。 宋雪桥毫不客气,哼道,“还有挖墓。” “怎么能这么说呢?”马小渔瞪大了眼,“挖墓可不是要事,那是天大的事!可天大的事都比不上这件事。” 宋雪桥皱起了眉头,“真有这么严重?” 马小渔点点头,无奈道,“其实近几日洛阳官府查得严,我便到江浙来看看有没有肥羊,遇上了这件事,去玲珑山庄找你,家丁说你去了郢阳,我便想着一路找你,我到钱塘时,华家正好在办寿宴,我想或许你会过来,便逗留了几日,结果你果然来了。” 宋雪桥奇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找我?” 马小渔眨眨眼,“我名声不大好,华家又是酸溜溜的书香门第,便没敢给你添麻烦,就想等你出来,没想到你又打扮成了一个老道士先偷偷跑了。” 宋雪桥干咳,自己那副模样被马小渔看了去可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你发觉之后一路跟着?” 马小渔点头,“我追着你到燕山附近,却发现一个银衣人也在燕山附近,武功不低,我没法判断他的好坏,就乔装了一番想提醒你,结果你没发现。” “那个老头?”宋雪桥挑了挑眉毛,恍然大悟,挎着烟袋锅子,牙齿却白净异常,的确有鬼,但彼时他心里揣的全是花邀酒,疏忽了。 “然后你就上山啦。”马小渔拖着下巴,“我正想着该怎么办,却被你师兄逮了个正着,我就让他和我一道躲在这里。” 宋雪桥道,“那你大可以先同我师兄讲,何苦把我一个人拖到这种地方?” 马小渔摇摇头,果断道,“我马小渔是你的朋友,但不是裴无念的,虽然跟他有过几面之缘,他名声也不错,可这件要事,我不敢同不熟悉的人说。” 宋雪桥扬了扬眉毛。 马小渔又自顾自道,“不过他应该是个好人,即便‘我不相信你’这种话直接说出来,会让人觉得不痛快,可他还是点了头,答应了带你到这儿,让我们单独讲。” 宋雪桥心道,裴无念见他遭难不出手相助这还是第一回 ,原来是这么回事。 “要说也别在这里说,瘆得慌。”他看了眼身侧那口棺材和黑漆漆的墓室,突然打了个寒颤,朝马小渔笑道,“如果裴无念还不能相信,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可靠的人了。” 月亮又隐进了层层叠叠的晚云,清辉不再,只剩下一团浓重的黑影。 裴无念负手站在盗洞口,见青石板后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跳出来,了然道,“看来已经聊过了。” “没有。”宋雪桥拍拍手上的脏东西,“我把他教训了一顿。” 马小渔抱着胳膊,大摇大摆的上前,对裴无念道,“既然宋雪桥信你,那这件事我也可以告诉你......诶哟。” 裴无念抬眼瞥了瞥宋雪桥。 宋大公子若无其事收回了掐马小渔的手,握成拳拖住下巴,“说正事。” 马小渔揉着胳膊哼哼两声,欲哭无泪,出口却石破天惊,“宋雪桥,你爹坟被人挖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主线正式开启,主角搜集证据中......【获得外挂】马小渔。(你够了 第43章 第 43 章 江浙富商墓,长安帝王冢,化土之后,不过都是盗墓贼怀里几块金子。 宋家祖宗出身军队,家风豁达,向来不兴厚葬和繁文缛节,宋定涯死后也是照往常简办,金银财宝,剑谱秘籍全数留在庄内,只有宋定涯平日里的几把佩剑陪葬在惜雾山顶的剑庐中。 自此每逢过节时分或是宋定涯生辰,玲珑山庄都会浩浩荡荡上山扫墓一番。 尤其是宋夫人,心情好了要上去靠着墓碑聊聊天,心情差了也要带着酒上去对着墓碑哭一哭,从他们相识扯到生宋焰亭难产再到宋雪桥闯下的第一通祸,芝麻绿豆一样颗颗粒粒数着。 想不到即便这样,宋定涯墓也没能躲得过一劫。 宋雪桥霎时脸黑的赛锅底,捏紧了拳头。 马小渔见他面色不善,忙道,“不过我马小渔做事你放心,挖墓那帮龟孙子已经被我揍了一顿,把东西乖乖还回来了,也磕头上了香,我去找你时顺带托人把这件事带话给了宋庄主。” 宋雪桥凛然,“既然已经告诉我姐姐了,你又为什么特地来找我?” 庄中大小事务早交由宋焰亭操持,马小渔既然已经去过玲珑山庄,那过来找他纯粹多此一举。 裴无念却道,“因为墓里有问题。” 宋雪桥奇道,“墓里能有什么问题?” 马小渔见他消气,捡了块石头坐下道,抬眼道“你得先告诉我老宋庄主......真的是病死?” 听这话,宋雪桥又面露愕然,因为不论当年,还是如今,江湖内外,皆认为宋定涯死于旧疾。 燕山道人围剿一事刚过,宋雪桥生死不知,宋定涯仓皇回庄后不出半月,病死在全家的眼皮底下,后宋夫人亲手为其更衣入殓,停尸三日。 宋雪桥道,“虽然我那时已经在去往武当的路上,不曾亲眼见到下葬,但入殓时我在,的确是病死。” “这就奇怪了。”马小渔也一脸不可思议,“我把随葬放回去的时候,那具尸体分明是中毒死的。” “不可能。”宋雪桥坚决道,“我爹死前只有忠于宋家多年的邹大夫,我娘和我姐姐在侧,怎么会是中毒?” 裴无念转眼看马小渔,眸色深深,“你为什么说是中毒?” “我对毒没什么研究,但也见过不少中毒死的人。”马小渔摇摇头,摊开双手,“老宋庄主的棺材里骨头都发了青,肯定是中毒而亡。” 宋雪桥眼越瞪越大,马小渔却没理会他精彩的表情,继续道,“对了...还有另外还有一样东西我也没能弄清。” 宋雪桥现如今晴天霹雳混着各种疑团,混混沌沌道,“什么东西?” 马小渔眸色一动,神秘道,“我藏起来了,是一道隐秘的圣旨。” 燕山方圆五十里无人烟,只有一座小村落,马小渔熟门熟路,踢着石子儿领他们到一间普通的农家院子前,敲了两下门,里头探头而出一个鸡皮老头。 老头黑瘦精炼,披着一件麻布衫,咧嘴露出一口黄黑的大烟牙,眼熟得很,漆黑的豆眼扫了扫三人,一言不发地侧身打开了门,又转身回了屋子。 不等宋雪桥问话,马小渔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62 就主动招了,“我不是恶霸!葛爷爷是村里人,儿女去得早,一个人带着小孙子,我跟踪你的时候正巧碰上流氓占田,就顺手帮了一把,你看,我偶尔还是会做好事的。” 宋雪桥很少见的没接他的玩笑话,垂着脑袋跟着进了一间点灯的小屋。 “是一道怎样的圣旨?” 宋雪桥有位姑奶奶曾是德元帝后宫之一,曾位至贵妃,可惜一生寥寥只有一个嫁到塞外当王妃的女儿,宋家也向来无心官场,故与朝廷缘分也止于此,圣旨是有几张,都被宋夫人仔细收在家中,从未听说用作了陪葬。 屋中有张竹桌,三张铺得齐整的竹榻,马小渔小心阖了门,才让他二人入座,自己窜上一张凳子,伸手在竹桌处一摸又轻轻一敲,桌子一角便整齐落下。 桌子由竹筒堆成,腹内中空可容物,马小渔掏出样东西,送到宋雪桥面前道,“这玩意儿藏在你爹寿枕里头,如果不是那几个蟊贼翻了尸骨,谁也不会发现。” 伸来的手掌上拖着一粒红蜡丸,仍旧鲜亮,油灯下隐隐有金光。 宋雪桥听到翻了尸骨,脸又黑了一黑,但还是压住愤怒,接过转了两圈,皱眉道,“你怎么知道里头是圣旨?” “你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马小渔眨眨眼,“贪官墓我好歹也盗了不下百座,里头就有不少这样的红蜡丸,带我出山的前辈曾说,朱砂金箔裹蜡,里头就是圣旨,而且是密旨,一旦遇到即刻撒手,否则万一窥破什么前朝秘密,那可是大大的不妙啊。” 说罢,哆嗦了一下以示害怕。 裴无念扫了一眼红丸,“老宋庄主生前与朝廷有瓜葛?” 宋雪桥苦笑,“你觉得一个成天想着怎么把江自家门派发扬光大,背着剑四处跑,为惩奸除恶抛头颅洒热血的老头与朝廷有联系?” 裴无念摇头,“不好说。” 宋雪桥又把蜡丸丢给马小渔,“你能打开这个吧。” 向来自信满满的马小渔一怔,讪讪笑了,迅速低下头玩手指不语,吹了两声不着调的口哨。 宋雪桥面色一僵。 裴无念又露出那副了然的模样,“看来已经打开了。” “也好。”宋雪桥勾着食指敲敲桌子,“东西呢?” 马小渔一个激灵,头低得更加厉害,几乎要埋进桌子。 宋雪桥捏紧了拳头,马小渔此人他了如指掌,一旦露出这副表情便说明不会有什么好事,诸如多年前马小渔搭上一个富绅的小老婆被人追杀,找他躲难时就是这副脸孔。 宋雪桥勉强挤出一个还算友好的笑,“你自己说还是我严刑逼供?” 此话果有奇效,马小渔猛然抬头,“不要,我自己来。” 宋雪桥一敲桌子,“说。” 马小渔翻了翻眼皮,咬着舌头又从竹筒中扣了一扣,往桌上一拍,落下下几片金丝残帛,“就这么多,没了,蜡丸里头封了药,有人想开就会融掉。” 残帛封在蜡丸内少说也有了十来年,早已皱得不成样子。 裴无念将其抚平,又拨了一拨,灯光下依稀能拼出几个字样。 “二,瑞......?”宋雪桥探头去看,满面疑色,“这根本凑不成话啊。” 裴无念挑开写有瑞字的布片道,“两片布不是一个时候的,这块已经发了灰,应当早些。” 马小渔斜靠着竹椅,原本一直低着头,突然惊道,“是不是瑞字早些?!” 裴无念抬眼,“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不是二,是仁。”马小渔突然凛了眉毛,一拍桌子,“我打开的时候,以为只是一张圣旨,所以并没想到,仁王,瑞王,安王,是前朝三位王爷的封号。” 宋雪桥拨了一拨那些残帛,“那为什么没有安王的。” 马小渔摇摇头,“因为安王是最后一个死的。” 宋雪桥瞧了瞧裴无念,两人心知肚明真正的安王是什么时候死的,但马小渔所言,应该是十年前,朱运诈死为报仇的时候。 马小渔蹲在椅子上,盯着烛火,“那年我还是个街头摸爬滚打的混混,记得师傅带着我离开河南,说今年来年不利,北边天上隐有伏龙之象,果然一年之内,皇帝的两个兄弟一前一后死遇刺而死,仁王是头一个,一个月后,死的是瑞王。” 宋雪桥也盯着烛火,手中捏紧了布片,“那跟我爹有什么关系,他向来不过问朝廷,那两个王爷的死干他何事...” 马小渔苦着脸,“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只是推测。” 裴无念垂眼似乎想了一会,突然道,“我陪你回一趟玲珑山庄。” 宋雪桥拖住额头,其实他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但这些猜测一旦说出来,实在是让人有些齿缝发冷。 “也好,这是你的家事,是该问清楚。”马小渔不明所以,起身道,“你们可以在这里歇一晚上再走,不过要记住,我夜游神马小渔今天一整天都在天仙楼喝酒,从未来过燕山,也从未见到过一位长须子和蓝袍子。” 宋雪桥勉强朝他一笑,“我也未曾在燕山见过马小渔,但是马小渔行侠仗义,经常去别离山庄看看彻静大师。” 马小渔拧起了眉毛,“好你个宋雪桥,我一心想着帮你,你却盘算着怎么坑我?” 宋雪桥道,“你若帮了我这个忙,下次喝不醉的酒钱我来出。” 裴无念整理布片的手一顿,抬起了眼。 马小渔听闻不醉二字,突然忍不住“嗤”地一声笑,挑眉呛道,“我怕你请不起,那可前三朝老太傅墓里头挖出来的佳品!” 门“砰——”地一声摔上,三根竹片插上门框,震得抖了三抖,马小渔狂溜之大吉,放肆意的笑久久未散。 裴无念笑道,“原来不醉是这样的酒。” 宋雪桥一点都笑不出来,望着竹片咬牙道,“我现在想立刻回郢阳,随便是公孙清宴也好,杜维玉也罢,看看能不能替我把陈年老酒的毒逼出来,不然我这辈子都睡不安稳。” 裴无念摇了摇头,低头将残帛收好,径直走向一张床榻。 宋雪桥趴在竹桌上,没有一点动静。 “你不睡觉?”裴无念又折了回来,挑了挑眉毛,“难不成前两天装模作样开导我的人,现如今需得我这个老母鸡来开导开导。” 宋雪桥脑袋未动,只转了转眼珠,也未曾惊讶,谄媚一笑,“你怎么知道我背后叫你什么?” 裴无念也不看他,淡淡道,“看来以前对你实在是太纵容了些。” “别,以后我不敢了,你别告我的状。”宋雪桥认错倒是认得很快。 “我不计较。”裴无念看他一眼,皱了皱眉头,抬手将他脸上没扯干净的几根碎胡子捻开,“但是不想我计较,你最好现在就去睡觉,明早回玲珑山庄。”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63 宋雪桥瞥他一眼,想心事般又低了头,眼中烛火忽明忽暗,“不知道马小渔帮不帮忙。” “他会帮的。”裴无念熄了蜡烛,又走回了榻边。 宋雪桥在黑咕隆咚里看他一眼,“你怎么这么肯定?” 裴无念道,“马小渔这种人,最怕官府朝廷,即便这样,他还是冒险将蜡丸送来给你,去看看彻静大师,对他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又怎么会拒绝。” 宋雪桥慢吞吞起身,慢吞吞爬向角落里的另一张榻,悻悻道,“可他总是嘴上不饶人或者不说实话,也不知道我的朋友是不是都这副德行。” 这回裴无念没有理他,缓缓合上了眼睛。 宋雪桥自然不可能睡得着,色方丈曾同他说过马小渔,当时色方丈评价此人要么不出现,出现了就是一片翻天覆地,现如今看来,此话果然不假,色方丈当真是菩萨座下得道高僧,阿弥陀佛。 他又想了半晌那几片残帛,眼不自觉地往另一张榻上飘去。 屋里没有灯,天气渐凉,窗户用布帘挡着,看什么都是一片迷迷糊糊的黑,实则他不仅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听不到,裴无念从小受训至今,走路睡觉愣是没有一丁点动静。 宋雪桥看了半晌,思绪又飘了飘,突然抱着被子起了身,慢悠悠地踱到榻边,猛然一钻。 裴无念早就醒了,正狐疑他要做什么,被猛然一撞有些懵,下意识伸手去接,宋雪桥未曾料到这个反应,手肘往榻上一偏,正巧压住了裴无念伸出的手,两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 “......” “我睡不着。”宋雪桥揉揉手肘摆正位置,先发制人。 裴无念小臂被他压住也只好不动,叹气道,“你爬到我这儿就能睡着了么?” 宋雪桥摇头,头发擦着布料沙沙响,坚定道,“不能。” 裴无念道,“那你过来做什么?” 宋雪桥振振有词,“就是因为睡不着才过来。” 手臂上的人往他胸口处凑了凑,鼻子擦着衣服才顿住,呼吸和心跳凑到了一块儿,不知道哪个更快些。 裴无念终于直视前方,缓缓开口,“老宋庄主到底跟仁王瑞王有什么关系,明天回玲珑山庄问一问便知,你找我我现在也不知道。” “与其在这儿扯开话题,你不如一掌把我打回另一张榻上去。”宋雪桥眨眨眼,“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头顶一阵沉默,到底裴无念也不可能真的一掌把他打回去。 裴大师兄不愿意说,只得宋雪桥开口。 “我从来都觉得,相较于其他人,对你应该打开天窗说亮话。”宋雪桥一动不动,皱了皱眉头,“那天赏月台,你到底是为什么?” 裴无念似乎低头看了看他。 “你从来都觉得我下流,其实不妨告诉你句实话。”宋雪桥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他还是笑道,“不管你信不信,从东方迪迪到甄云竹,又或者是华云,除了十八岁那年被东方迪迪用嘴巴喂了颗葡萄,我从来没有碰过那她们,毕竟我是会疼人的风流,而非下流。” 裴无念没有过多反应,只淡淡道,“意料之中。” 宋雪桥突然想到钓鱼那晚,有些尴尬一笑,下定决心一般摇了摇头,把腹稿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所以如果说师兄你只是对断袖略有好奇...或者是那晚纯粹拿我纾解,那我就当玩笑略过,但你要是真的喜欢我,我就要仔细考虑考虑我到底喜不喜欢你,要不要断袖,还有怎么躲过张仲逑的夺魂爪,月瑶妹妹的青光剑,静师妹和我姐的鞭子,以及陆林林的印水掌。” 虽然言语乱七八糟,但宋雪桥肯定自己说的十分清楚。 裴无念突然轻轻笑了一声。 一向不严肃的宋雪桥突然严肃道,“我真没有开玩笑,这个问题差不多和我爹跟朝廷有什么关系一样重要,你快些选一个答案给我。” 虽然看不清裴无念,但宋雪桥知道他笑得更厉害了。 他没来由的有些恼,整个人却突然被往上一带,仰面朝上黑漆漆看不清,面上被垂下的发丝扫过,还未等他理清是怎么一回事,唇上就一片温热。 裴无念这回却没了下一步动作,很快闪开,侧身将他像方才那样抱住,轻声道,“那你知不知道刚刚我在做什么?” 宋雪桥如遭雷击,脸埋在他颈间,傻了般点点头又摇摇头。 “宋雪桥,我没有这么特殊的纾解爱好,不论是温孤天玄来的那天晚上,还是桂花楼,包括现在。” 宋雪桥死狗一样一动不动。 裴无念皱眉拍了拍他的背,“你还能听得懂人话吧?” 宋雪桥僵硬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裴无念突然忍不住笑了笑,“说开了也好,这些天劳烦你把这事和你爹的事一起仔细考虑考虑。” 作者有话要说: 两章并一章,直球大法好。 第44章 第 44 章 燕山离紫琅走水路更快,马小渔是个有始有终的人,不知道从那儿弄过来一艘小船,稳稳当当地拴着麻绳,靠在浅水中,昨夜的老头正背着小孙子守在岸旁。 山侧多雨,两岸天色雪青,暴雨冲刷过后的树木山川都笼着层层叠叠的水汽,灰蒙蒙地如陇薄纱,一如宋雪桥泛青的额角和眼皮。 马小渔早起推门瞧见他的模样,嘴角便咧上了天,狂笑不止道,“宋雪桥啊宋雪桥,这回你算毁容了吧!” 额角是僵硬过后,震惊过度滚到地上撞的,眼皮是糊里糊涂想了一夜累的。 扇子揣在道士的布袋子里,宋雪桥连取都懒得取出来,只能朝马小渔无力地挥挥手。 马小渔脸色瞬时从嘲笑成了惊恐,磕磕巴巴道,“你不会...中了昨天晚上那小子什么毒吧?话都不会说了?” 宋雪桥勉强抬起眼皮看了看他,再摇摇头。 马小渔从没见他这样过,又颠颠地跑去问裴无念。 裴无念起的更早些,正在院子里悠哉地喝茶,茶是山里的野茶,入口比不上红袍明前香醇,喝一口却提神醒脑,能苦得人一激灵。 马小渔领教过这种茶,只喝了三口便觉此物堪比鹤顶红,他冲到院子里,正好瞧着一罐茶已没了大半,再看看喝茶的人一脸平静,止不住打了个哆嗦,干咳道,“裴公子,宋雪桥是不是中毒了?” 裴无念面无表情地放下茶杯,“中毒?” 马小渔止不住挠头,“脸色差成那样,额头还青了,是不是别离山庄那小子给他下了药?” 裴无念突然笑笑,“大概是落枕。” 马小渔瞪圆了眼,刚想说落枕哪会眼皮发青,眼见裴无念又垂下眼专心对付苦茶,也一副无话可说的样子,他只好满腹疑虑地踱去岸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64 边,和小孙子一道数鸭子。 数了半天才等到二人上了船。 燕山到紫琅顺水,老头子解了麻绳便背着孙子挪到了一边,马小渔抱着一只黄鸭蹲在岸边。 宋雪桥打着呵欠道,“接下来你准备如何?在这儿继续逍遥?” 马小渔捋了把鸭毛,摇摇头,“你这尊大佛一走,我也没必要留了,大概是去某山上看看秃驴,再去姑苏溜两圈,累了就回奉天。” 宋雪桥瞥一瞥边上的祖孙二人,“马大侠不怕小流氓再回来?” 马小渔继续摇头,“我能放心走,自然是给他们留了避开流氓的办法。” 宋雪桥靠在船舱上,看两岸温山软水,突然道,“你要是躲在这里安度下半生,我觉得也不错。” 马小渔捋毛的手微微一顿,突然咧开一口白牙,摇头叹道,“我这样的人想要安度下半生,还是去找座商丘大墓,直接掏空了住进棺材比较舒坦。” 神盗无家,宋雪桥看他一眼,揉了揉额头没有再劝,转身钻进了舱蓬。 小船悠悠荡荡离开,马小渔在岸边并没蹲多久便放下鸭子,摇头晃脑得消失在岸边。 船上有茶有酒,席上铺着厚被,宋雪桥抱着胳膊青着眼,强打精神道,“关于我爹的事情,你怎么想?” 对面慢悠悠喝茶的人不动,只抬起眼皮若无其事地一看。 宋雪桥终于慢悠悠地从布包里掏出扇子,往桌上敲了敲,“这么喜欢喝水,干脆跳进河里好了。” 裴无念这才放下杯子道,“别的我不知道,我能肯定的是,如果老宋庄主是宋夫人入殓下葬的,宋夫人肯定知道一些事。” 宋雪桥摸着扇柄,“可惜我娘时而会发疯病,就算我问也不一定会告诉我。” 裴无念道,“但你还有姐姐。” “姐姐?”宋雪桥扇子搭在手上敲了两下,三年前玄岳门下,宋焰亭那席话他还不甚能听懂,现在来看的确别有深意。 “她大概也不会说。” “那你可以猜一猜。”裴无念淡淡道,“其实很显然,皇家无父子,更无兄弟,朝廷连血肉亲缘都容不下,更不会容得下江湖上这么多越格的门派帮会。” 宋雪桥皱眉,“什么意思?” 裴无念道,“那时你已不在山上,所以不知道朝廷曾派人过来拉拢过武当,或者说是招安,条件丰厚,但还是被师父给拒了。” 宋雪桥干笑,“你的意思是玲珑山庄......” 裴无念又端起了杯子,热气氤氲,“比起不问世事隐居山林的几大门派,如果我是皇帝,也会选家大业大,经商为上的玲珑印水,肯定更好控制些。” 江湖门派势力再大,也大不过天子之威,就算是天下第一,武功再怎么化境,见到龙椅上那位也得喊声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雪桥身在江湖,不在庙堂,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仁王瑞王他不了解,但史书读过卷的人都知道,皇帝杀王爷,无非是因为谋权篡位。 而宋定涯自然有可能是这中间皇帝的一把刀。 宋雪桥许久未动,半晌才道,“武林大会死的三个人会不会也和朝廷有关?” 裴无念摇头,“没有,因为没必要。” 宋雪桥苦笑摇头,“的确没必要。” 皇帝能不动声色地了结几个王爷而不掀起大风大浪,便没必要大张旗鼓用燕山墨冰针当众杀掉几个小蚂蚁。 宋雪桥道,“你说张仲逑不会是一只黑乌鸦,那段无奕是不是还有什么你不知道的靠山?” 裴无念摇摇头,肯定道,“无奕入门晚,为人少言寡语,但是做事勤勉认真,人也很靠谱,他只听师父和我的话。” 宋雪桥盯着自己的扇子,突然不再言语,继续琢磨武林大会一事,如此高调地杀了人,此后却销声匿迹,没有留下一点线索,说明是并非向几大门派发出挑衅,而是另有目的。 宋雪桥突然一敲扇子,皱眉道,“师兄,武林大会陆林林是几日来的?” 裴无念手中一顿,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陆林林,但还是乖乖答道,“无渺跟我说了,印水山庄此前已拜过贴,但后来因老庄主有疾没有前来,但在我去紫琅找你的三天后,陆林林突然到了江湖塔,当时阮十二已死,琼茉儿和无奕还没出事。” 宋雪桥静静听完,抬眼盯着裴无念,“陆美人儿的目标压根儿就不是什么武林大会,而是你,关键在于为什么印水山庄也未曾到,一个庄主生病,大可以让门生来。” 裴无念照常,任他随便盯。 “陆家兄妹行事风格如出一辙,皆放荡不羁,陆庄主曾下令不准展沐出去乱晃,展沐还是溜了,而且常年不愿意回家,如今看陆林林大概也是如此。”宋雪桥不紧不慢道,“所以即使陆庄主不愿让女儿参加武林大会,陆林林为了你也会伺机溜出来。” 裴无念皱眉道,“你该不会怀疑是陆林林?” 若是换了平日,裴无念紧张陆林林,宋雪桥定要逮住他调戏一番,此时此刻他想了想昨夜冒出的第三个问题,止不住脸上一热,但眼前的人一脸若无其事的淡定,他只好干咳两声,一本正经道,“陆林林那个三脚猫的功夫会用燕山墨冰针的话兵器谱榜得倒过来写。” 这一点,裴无念点头表示赞同。 宋雪桥眯了眯眼,“也就是说阮十二娘的死和琼茉儿段无奕的死隔了你来紫琅找我的整整半月,是不是很奇怪?” 裴无念道,“你是说,不是她做的,但跟她有关?” 宋雪桥盯着水面,突然嘿嘿一笑,总结道,“印水山庄,有猫腻。” 阔别三月有余,宋雪桥终于回了家。 玲珑山庄大门建的恢弘气派,门生皆在前院跟着武师习武,热热闹闹一片,回廊蜿蜒绕湖而过,管家老徐正在门口教新来的小丫鬟扫院子,见不远处有人牵马而来,手中扫帚“啪”地一声倒了下去,吓了小丫鬟一跳。 宋雪桥朝老徐晃晃手,喜道,“徐伯,我回来啦!” 老徐呆若木鸡,老脸皮一抽搐,霎时老泪纵横,颠颠上前,老眼盯了他半晌,嚎道,“二少爷诶~~你去哪儿了啊~~~老奴这心里担心的紧啊~~~!” 宋雪桥只能边苦笑边打哈哈,“我出去游山玩水,又去武当拜了拜我师父。” 裴无念横他一眼,宋雪桥摆口型:我总不能说在紫琅的妓院窝了七天。 老徐哭够了,抬头又看见裴无念,先是一愣,似乎在脑子里搜寻了半天也没把人对上号,“这位是......?” 宋雪桥干咳两声,“徐伯你上次见他他才九岁,也难怪你不认识,这是我师兄...” 老徐记忆超群,一拍拳头,“裴少爷!” 裴无念刚想打声招呼,老徐又开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65 始抹眼泪,“老天开眼啊!二少爷你除了展沐少爷,终于又有了个正儿八经的大侠朋友!别再出去和狐朋狗友瞎晃了啊!晴乐,快带少爷进去!” 小丫鬟一听老徐喊她,才回过神,她刚来三天,早听别的丫鬟说二少爷虽纨绔风流,但俊美非常,如今门前突然来了两个。 一个是如皇庭玉树容姿清雅的公子,一个是浑身上下只有扇子还算贵气,胡子拉碴的道士。 听老徐喊道士二少爷,小丫鬟如遭雷劈。 宋雪桥笑嘻嘻地揽着老徐进屋,这身破衣服虽然寒碜,但省了他不少麻烦,一来不会有人认出来,二来,弄脏了不心疼,发觉好处之后,他在布包里掏了半天终于挖出了另一撇胡子,本想让裴无念也试试,不料那人面皮抽了两下,断然拒绝。 跨过院中湖和湖上书斋才是宋家自己的居所,如今岁月更迭,宋定涯死,宋夫人时而疯病突发,宋焰亭温婉不爱热闹,故家宴也少了许多,加之宋雪桥常年在外不回家,有些萧条凄凉之感。 宋雪桥被老徐拖着回房换衣服,裴无念便一直在湖上书斋一侧的回廊里驻足。 内湖上清风徐徐,湖上书斋依旧巍峨屹立,数十年不见竟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风雨洗涤过后,雪白的墙身有了点污迹。 身边几个小小的门生趁空举着木剑嬉笑打闹着路过,有个胆大的小女孩慢吞吞地过来揪住了他的衣角。 裴无念自小带惯了司空月瑶,此时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心中一动,蹲下蔼声道,“有什么事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脸蛋浮上一层浅浅的红,“哥哥你是谁?我们从来没在庄内见过你。” 门后有几个身着玲珑山庄服饰的小姑娘探头探脑,笑嘻嘻闹做一团。 小女孩又眨巴眼笑道,“你在看湖上书斋吗?我们都觉得好看,可庄主从不让我们靠近。” 她们自然不晓得裴无念九岁就在湖上书斋住过。 裴无念摸摸她的头,“为什么不让你们靠近?” 小女孩笑眯了眼,“我也不知道,听说先前有师兄差点淹死在里面,庄主就不准我们靠近了。” 裴无念低头笑笑,却见宋雪桥已经和老徐从屋子里出来,道袍换了件玉色衫子,脸也抹了个干净,扇子搭在手上晃得有些着急。 小女孩们见宋雪桥出来,嘻嘻闹闹全部围了上去,老徐探出头,黑着脸,抬手一摆,人群作鸟兽散。 老徐陪着笑,“小兔崽子不懂事,裴少爷见谅。” “不用对他这么客套。”宋雪桥吩咐,又甩出两封信道,“你看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 老徐哭够了,抬头又看见裴无念,先是一愣,似乎在脑子里搜寻了半天也没把人对上号,“这位是......?” 宋雪桥干咳两声,“你家姑爷。” 老徐,“......” (以上发言来自本人纯洁的内心) 第45章 第 45 章 宋焰亭不在玲珑山庄,连带着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宋夫人也没了踪影,只留几个平日里信得过的武师坐镇。 小书呆半月前被殷恕送了回来,宋焰亭看了宋雪桥的信,也未多问什么就把他留在了庄内,书呆酷爱读书,又会讨人喜欢,宋焰亭亲自教养他几天后,深觉这个娃娃是个考状元的料,马不停蹄将他送去了金陵老学究处为宋家一雪前耻,故此时不在庄中。 裴无念原本有些担心书呆,此时倒也释然。 老徐笑眯眯道,“那孩子别提多乖巧,小姐说少爷你要有他一半省心就好了。” 宋雪桥干咳两声,眉毛跳了跳。 “惜雾山剑庐的事,小姐接到消息就派人去修了。”老徐察觉到不友善的目光,忙搓搓手挑开话题,“小姐还说,不出半月,二少爷就会回来。” 宋雪桥看向裴无念手中两封信,“她那是做贼心虚。” 一封颜色大红边角三寸莲瓣漆金,一封云天青的寻常信纸。 大红信纸是一封婚书,印水山庄双十之日陆展沐大婚,云天青是宋焰亭的手笔,草草几句交代他们已然前往华山参加婚宴,望宋雪桥速来。 裴无念合了信纸,面露疑色,“新嫁娘这名字我倒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印水山庄陆老庄主为人死板刻薄,自陆展沐陆林林十一二岁起就双眼冒贼光得盯上了武林中的各大豪杰及世家小姐,陆展沐十六岁时不过开了句玩笑说要娶印水山庄门下一个小门生,结果第二日门生便被陆老庄主“劝”回了老家,常有人玩笑道陆家这辈子只能娶公主嫁皇帝才满意。 此番婚帖上顾望亭三字醒目,但此时想破头脑都想不出有哪户人家姓顾。 宋雪桥坐到廊下扇子甩得“啪啪”响,“陆庄主那攀附权贵的臭毛病谁都知道,但展沐早就不是十六岁了,看上哪个硬要娶我看也不是不无可能,顾望亭,这名字倒和我姐姐有点像。” 深秋廊上风凉,老徐忙扯开宋雪桥的扇子,讪笑道,“其实也不然,陆老庄主近来大病,连外人都不见了,也正因如此,展沐少爷才回庄成亲,说是为了冲喜。” 宋雪桥皱眉,“什么病这样严重?” 老徐眼珠转了两圈,欲言又止,“说是疟疾,命不久矣了,不然老夫人也不会跋山涉水去一趟,玲珑印水乃是世交,不去的话,怕会遭人诟病。” 宋雪桥手指划过宋焰亭的信,青洛宣,颜家墨,一字一句中规中矩,足见写信之人气度风雅。 “少爷,咱这回可别忤逆小姐了,任性不得啊,印水山庄不能得罪。”老徐见他不语,有些紧张,又转而去求裴无念,“裴少爷,你可劝劝二少爷罢。” 裴无念淡淡道,“他会去的。” 宋雪桥将信件对着天上一轮太阳照了半天,突然悄悄放回手心,三两下将信纸折成青蛙扬手丢进内湖,起身对老徐一笑,“徐伯放心,展沐是我的朋友,不论如何我都会去上一趟,不过现在我还有别的事。” 老徐听闻他要去,又要开始抹眼泪,宋雪桥自深陷温柔乡以后,向来是宋焰亭说东他要往西,宋焰亭让他上天他要入地,天香楼那帮人每隔个七八天定然上门要债,围着山庄不走,都被人传成了笑话,宋雪桥突然如此听话,他有些受宠若惊。 抬眼间,二人已经一前一后离了山庄往外走去。 老徐吸吸鼻子喊道,“少爷,你去哪儿啊?晚膳还没用呐!” 宋雪桥头也不回,折扇又“啪”地一声掀开,往上举了举,“天香楼。” 天香楼未到张门接客的时辰,但红灯花牌已经尽数挂起,鸨娘仍是那副老样子,倚在柜台后头,懒洋洋地堆铜版玩。 人生在世,唯财不负尔,铜板堆得越高,她这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66 心里头就更为踏实。 门被推开,有人大步进来,鸨娘抬眼去看,手头一松,书高的铜板塔轰然而榻。 鸨娘一惊,修得极细的眉毛再次刀子一样竖起来,刚要发怒,却见一颗讨喜的脑袋探了进来,笑眯眯道,“春花姐姐,东方姑娘在哪儿?” 来找东方迪迪的人很多,进门就敢问东方迪迪在哪儿的实在是很少。 鸨娘瞧着那张脸,又转过去瞥自己修的圆圆的指甲,鼻子里哼道,“上次的账可还没给呢,迪迪不愿见你。” 宋雪桥拉进一个人,奇道,“可上次的账这位公子应该替我给了呀?难不成不够?” 鸨娘双眼一亮,恨不得立刻开出桃花来。 裴无念在这种地方永远没有宋雪桥如鱼得水,上次因为找人心切,故被盯着也无甚心思顾及,现下厅中只有他们三人,鸨娘的眼又如老鹰看小鸡,实在叫人不自在。 宋雪桥扫了扫裴无念,又扫了眼鸨娘满脸的桃花,晃着扇子道,“春花姐姐,我这师兄姿色不错吧。” 鸨娘笑眯眯点头,“不错,不错。” 裴无念皱眉看他。 宋雪桥面色不改继续道,“放到你们天仙楼身价比起迪迪如何?” 裴无念挑眉看他,还是没说一句话。 鸨娘的眼像长在裴无念身上一般,笑意更深,皱纹都快飞起,“这位公子此等姿色,比起迪迪那是只能高不能低啊!” “那好。”宋雪桥突然敛了笑意,扇子横在裴无念脸上,“从现在起,看他一眼十两银子,不接受赊账。” 裴无念轻轻一笑。 鸨娘一怔,旋即从柜台后跳出,怒不可遏,直指着宋雪桥眉心,唾沫星子四溅,“好你个忘恩负义的小兔崽子!老娘赊了你多少回账了,还学着做生意了!你说你有没有良心。” 宋雪桥被戳的后退两步,连声讨饶,还不忘用扇子挡着裴无念,“不给钱也行!也行!把迪迪叫出来!我就让你看!” 半柱香后,他二人占着天字一号的一张桌子,腊梅香隐约,墙角熏炉烟暖,东方迪迪推门进来,不似平日薄纱红裙,一身颜色极为清雅,面上不带半点粉黛,走路却依旧风情万种,原本脸上带着笑意,见到屋内还有一人,先是一愣,后对着裴无念款款一弯身。 宋雪桥指指桌子,“不用对他这么客气,坐下说话。” 东方迪迪这才缓缓坐下,拢了拢耳侧垂下的长发,淡声道,“我这是赔礼,上次对这位公子多有得罪,还望公子不要往心里去。” 宋雪桥一怔,“你怎么得罪他了?” 裴无念笑道,“她没有得罪我,但得罪了月瑶。” 宋雪桥看着东方迪迪刚想问话。 东方迪迪已经淡定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走的匆忙,我以为他们是对你不利的人,就嘲弄了那个小姑娘一番...” “咳咳。”宋雪桥干咳两声打断,以示了然,“你还是说说玲珑山庄近况如何?” 裴无念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 东方迪迪说话也不拐弯抹角,润了润嗓子道,“新进门生十八人,家室皆清白,半月前,有个洛阳商队前来谈生意,不到一日便走了,宋庄主平日不出玲珑山庄,近来去了惜雾山,似乎是给老宋庄主修了坟,此外,华山也派人来送过信,内容我不清楚,不过宋庄主收信三日后就出发离了玲珑山庄,旁的没有异常。” 宋雪桥静静听完,从袖中掏出张银票,“有劳了,继续盯着。” 东方迪迪没有去接,低声道,“不必,举手之劳而已,况且你姐姐也已经给过了。” “查十八人的背景,混上惜雾山,还弄清了信使是华山的,如果我把这样算成举手之劳,那我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宋雪桥把银票往她面前推了一推。 东方迪迪抬眼看他,笑道,“你是真的不喜欢欠债。” “欠了债睡不安稳。”宋雪桥晃了晃扇子,起身笑道,裴无念自然而然跟上。 东方迪迪垂着头,少了鲜艳热烈,却依旧动人,她哑声道,“你又要走了?” 宋雪桥道,“大概过两三个月我再回来。” 身后叹道,“是我多心了。” 宋雪桥寥寥一笑,没回头,“身是烟雨江南客,命为阎罗判官笔。” 身后再无动静。 再出天仙楼,老街已经红光万丈,诗画蓑舟,也被染上一层浮华的红,宋雪桥走在前头,裴无念照例离他半身跟在身后。 “没想到东方姑娘也不简单。”裴无念淡淡道。 闻名遐迩的东方迪迪不过是一个风尘幌子,一个顺理成章监视玲珑山庄的理由。 “她挺简单的。”宋雪桥叹道,“应该是我不简单。” “你这会儿倒老实。” “我从武当回来,本以为没有人敢再拿我怎么样,不料才第一年,我就遇袭二十七次。”宋雪桥晃着扇子,坐到了河边的石阶上。 “其中七次是想置我于死地,为除燕山派最后一个孽种,二十次是想劫走我,好打听燕山道人生前所遗留暗器,玲珑山庄那段日子一共死了三个武师,都说女孩子的身子最重要,可我姐姐的腰上也因为我,被砍出了一道长疤。” 裴无念站在他身后,看着河面,“所以你就不回家。” 宋雪桥撑着下巴,好像一切都无关紧要,“所以我很羡慕展沐,好歹想回还能回,而我,走到哪儿哪儿就得出人命,只有天香楼,还算安定。” 裴无念看他一眼。 宋雪桥敲敲手心,解释道,“方才看你那个鸨娘,年轻时外号青蝎夫人,也曾有人找过东方迪迪麻烦,不过第二天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 “卧虎藏龙。”裴无念摇摇头,挨着他坐下,淡淡道,“你这烟雨江南客成了判官夺命笔,嗯,有点可叹。” 宋雪桥晃着折扇叹道,“岂止是可叹。” “那这首诗应该还有下两句。” 宋雪桥道,“没想到。” “奈何桥头引魂归,生死簿上消轮回。”裴无念也不看他,往水中抛了一颗石子儿,荡起一圈涟漪,“总归我俩是一伙的,既然你是判官,那我只好当阎王爷,把被你克死的,都救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更新就掉收掉到哭嘤qaq,晚上还有一更么么哒!【作者在缓冲准备打开新副本】 第46章 第 46 章 印水山庄的宴席向来金砖银瓦堆砌,庄主的大少爷成亲排场自然也不会小到哪里去,陆展沐来贴言语之间虽让他随意,宋雪桥也不会腆着脸双手空空去吃白食。 “展沐少爷无所谓,主要是陆老庄主的臭脾气不好对付。”老徐摸着胡子,两眼冒精光总结道。 宋雪桥苦着脸叹气,众所周知,除了攀附权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67 贵,陆老庄主还深爱附庸风雅,金银玉器他瞧不上眼,古玩字画非名家不收,聊起天来,恨不得在自己脸上贴“大文豪”三字。 故二人逗留三日之久才寻了几幅字画动身起程,不比以往游山玩水来的闲散,印水山庄婚宴定于双十,故一路颠簸颠抄小道至长安帝都,又忙不迭雇了马车前往华山脚下印水山庄。 印水派源于少林八卦掌,开山老祖陆渡出身少林,后还俗,于华山脚下百亩竹林里建了偌大一所庄园,娶长安第一琴师季萱瑯为妻,故印水掌糅合了其琴艺及少林身法,较之于武林一众,路数虽柔和,杀伤力却分毫不减。 陆家因此一时风光无两。 季萱瑯美艳无双,家世显赫,父为太师,本人又出身昔年名派沉月门,主习琴与暗器,更为出名的是,她常年身背一把名为羽袭的八弦古琴。 琴多为七弦,七弦奏乐足矣,故季萱瑯的第八弦从不轻易弹拨,也因此生出许多奇奇怪怪的传说。 陆展沐自小眉眼长得就与他这位曾曾祖母八分相似,因此取字惊弦。 幼时宋雪桥深受说书人毒害,把这位季萱瑯当作榜样,做梦都想变成白衣飘飘的琴师,以音律千里之外取人首级,断其武器。 所以当宋定涯让他去印水山庄与陆展沐一起习琴时,他转了性子般满口答应,当天就屁颠颠地收拾了行李被送到了华山。 半大孩子定不下心,做梦相当白衣飘飘的琴师是一码事,真正对着一张琴弹上几个时辰,任凭天王老子都想掀桌子走人,故宋雪桥总拖着陆展沐偷偷跑去庄后高阁偷看羽袭给自己打气。 羽袭被陆家视作珍宝悬于墙上,桐木油亮,八弦犹如利刃,煞是醒目。 宋雪桥蹲在地上一脸艳羡,“是不是羽袭第八弦出马就会死人?传说里高手出招必见血!你太太奶奶暗器是不是藏在里头?!” 陆惊弦也挨着他蹲着,边看着外头有没有来人边对着朝宋寒川的疑问摇头叹气,“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我娘说这把琴就是用来弹的,好在出招时分散对方注意,暗器都在袖子里。” 宋寒川不服,“那为什么不安七根弦?” 陆惊弦一脸惆怅,“他们说,造这把琴的时候,我太太奶奶常把弦拨断,又丢三落四找不到弦换,因此第八弦纯粹为备用,什么化音为剑,全是胡诌。” 宋寒川,“......” 自此白衣琴师梦彻底破碎。 华山脚下已铺百里红道,世家马车络绎不绝,宋雪桥雇的马车普普通通,扎在一堆花花绿绿里并不显眼,陆家的奴才更是懒得往这边瞧上一眼。 宋雪桥也不恼,慢悠悠下车付账,“都说玲珑印水,你觉得哪家看起来更有钱?” 裴无念老实道,“印水。” “我看也是。”宋雪桥悻悻然晃扇子,“他们就差一盆红漆把这竹林都染红了。” 裴无念笑道,“还是先去打个招呼,然后找宋庄主。” 耳畔喧嚣,宋雪桥径直上前,取出拜帖和随礼,守门家丁本在打瞌睡,一见宋雪桥三字,又扫扫他身侧的裴无念,猛然一个激灵,踉跄着匆匆往庄内跑去。 宋雪桥抱着胳膊,“我们打个赌,是陆林林先来还是陆展沐先来?” 裴无念笑道,“你赌谁?” 宋雪桥道,“展沐现在一定脱不开身,我赌陆林林。” 裴无念瞥向一边,淡淡道,“你输了。” 印水山庄檐下匆匆走出一道身影。 成亲的人一身鸦青色的长衫,闯荡游历江湖多年,愈发高大英挺,脸孔比起少年时并无太大变化,只是略微带着倦意。 新郎官出来,忙有小厮跟上,却被陆展沐伸手尽数屏退。 “寒川。”陆展沐见真是他,面露喜色,“我还以为你流连忘返温柔乡,连兄弟的婚宴都不来了。” 宋雪桥干笑两声,“一定是我姐姐说的。” 陆展沐又转向裴无念,眼中有些许讶然,有些尴尬道,“裴大公子?你怎么跟寒川一块儿来了?我妹妹还以为你过些日子会和武当派一起来。” 宋雪桥挤在中间,干笑两声。 江湖上普遍认为裴无念与陆展沐的关系极为微妙,不差但也绝对不能算好,主要是陆展沐对裴无念一直怀有些许抹不掉的敌意。 事实上,裴无念十六岁拐走陆林林芳心一事早已让让武林中多数公子对他怀有敌意,其中以陆展沐尤为甚。 个中原因不必多言,陆展沐就这一个妹妹,陆家就这一个大小姐,大小姐看上了裴少爷,裴少爷从不理大小姐。 都说惊弦公子平日里为人谨慎,除了行侠仗义,从不与人结怨,但有一次同朋友喝酒,聊到看不惯谁,本是大家的玩笑话,谁知陆展沐半醉半醒间竟失态摔了杯子,怒气冲冲差点出手震榻房梁,“我亲妹子到底吃错了什么药?!被个小白脸迷得死去活来?!小白脸还不答应!” 一席话震得满席昏天黑地。 自此,“陆展沐觉得武当大弟子裴无念是个小白脸绣花枕头,所以裴无念和陆林林婚事告吹。”等等传言不胫而走。 好在他二人不太能见面,但只要见面,定然诡异非常。 宋雪桥的位置尤为尴尬, 放从前,宋雪桥还能和稀泥,燕山那日过后,宋雪桥每每想拿陆林林一事调戏裴无念时,话到嘴边总是囫囵咽了下去。 裴无念面色如常,只是抬了抬眉毛,语气不太友善,“原来家师还未曾到。” 陆展沐自知理亏,勉强一笑,“既然来了,还请里面坐,我还要见客,宋庄主在琼花苑已等寒川多日。” 宋雪桥如获大赦,推着裴无念,干咳道,“你忙你忙,我们先走。” 刚想走,却被陆展沐勾到一边,低声道,“今夜我去琼花苑,给你留了两坛好酒。” 宋雪桥窃喜,扇子敲敲手心,“多谢,恭候大驾。” 陆展沐心满意足放开他,大步离去,宋雪桥回头寻裴无念,却发现裴大师兄早已拂袖离开,正在月门下逮住一个家丁问路。 宋雪桥叹气,忙追上去,“走那么快做什么,印水山庄我比你熟。” 家丁背着一个包袱,正磕磕绊绊地答话,被宋雪桥一吓,猛然后退,宋雪桥刚想挥手让他退下, 裴无念却没理他,只对家丁道,“你不认识琼花苑?” 家丁忙摇头,“我认识...只是刚来,不熟而已。” 宋雪桥挑眉道,“刚来?” 家丁点点头,“印水山庄招门生,我就来了。” 宋雪桥登时一脸讶异地望了望他,武林各派招门生多数是以幼童为主,须得练童子功,眼前门生少说也已二十有余,且有些弯腰驼背,身板精瘦,怎么都不像是个刚来的门生,除非此人颇有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68 过人之处。 见宋雪桥打量自己,门生有些瑟缩。 宋雪桥疑道,“你...从前是做什么的?” 门生低眉顺眼老实道,“跑堂。” 宋雪桥轻轻晃悠的扇子终于彻底顿住了,面上也开始疑云密布,印水山庄招门生竟招了一个年岁偏大的跑堂?死要面子的陆老庄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裴无念却淡声道,“印水山庄何时收的你?” 门生道,“也就半月前。” 想了想又讪讪一笑,“我也知晓你们这些名门高士的,瞧不上我们这些打杂的,可好歹也是个习武防身的机会,老庄主这次病重,放开大门让我们这些人进来也算积福了。” “话不可这么说,名门高士要瞧不起你们也枉称名门。”声音像裹着千年冰雪,从月门后缓步走出一群人,宋雪桥笑容滞在脸上。 宋焰亭还是老样子,一身珠灰长裙,即使不施粉黛也轻而易举地夺了不少人的眼光。 门生看得眼神发了直,刚想说话又被宋雪桥毕恭毕敬的一句“宋庄主好。”吓得一个趔趄。 宋焰亭瞥瞥身后一个年纪稍长的管家,管家会意,立即领了目瞪口呆的门生离开。 宋雪桥仍旧抱着拳低着头,等着宋焰亭给他解释解释宋定涯坟一事。 宋焰亭却越过他,负手径直上前,弯身朝裴无念施了一礼。 印水山庄人来人往,月门处有不少人,见此情此景,都倒抽一口气,在心里盘算起辈分来,宋焰亭是宋雪桥胞姐,裴无念与宋雪桥同辈,裴无念是武当大弟子,宋焰亭是正儿八经庄主,于情于理,这一礼都不该有。 裴无念皱了皱眉头,伸手去扶,宋焰亭却已经从容地直起身,“因我管教不周,宋雪桥素来无法无天,这些日子有劳裴公子了,改日我定上武当拜谢。” 宋雪桥放下手,猛然抬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焰亭却看也不看他,转身沿回廊离去,离开前顺便轻轻对身后两个女随侍招了招手,二人便一前一后围了上来,两条长鞭“啪”地一声甩开。 裴无念未动,两侧来来往往的人倏忽停住,熙熙攘攘大有看好戏的架势,玲珑山庄在印水派闹上这么一出,明日定然传遍江湖。 宋雪桥大惊之下,出手去缠,两个随侍自小养在宋家,由宋定涯一手教养出来,武功均与他不相上下,却并无出手之意,只一味避开他快如天闪的乌金扇。 一人得空绕至他身后,低声道,“少爷,莫让我们为难。” 宋雪桥青着脸冷笑道,“那你们也该知道,少爷我这辈子最讨厌被人挟持。” 乌金扇头三寸蝉翼刀毕现,宋雪桥正要割断企图扣住他右手的长鞭,全身却猛地一僵,动弹不得。 随侍退开双手抱拳,动作如出一辙,“谢裴公子相助。” 宋雪桥咬着牙剜他一眼。 裴无念缓缓上前,直接弯身将人打横抱起,所有人又是倒抽一口凉气,连两个不动如山的冷面随侍都一愣。 “大概还能再定一炷香,我帮你们把他送回去。”裴无念倒是一脸无所谓。 随侍面露恍然,旋即转身带路,感激道,“多谢裴公子。” 经过琼花苑门,宋雪桥挣了几下穴道失败后,只能认命般越过裴无念白色的袖子看了看他身后的一大群人,惆怅道,“我的名声这下算是被你给毁光了。” 裴无念径直跨进大门,低声哼道,“横竖之前也好不到哪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不更是因为被妹子拖着打游戏去了=w=......(凑不要脸) 第47章 第 47 章 琼花苑并无旁人居住,宋雪桥被带进一间侧屋,裴无念刚将他放到椅上,两个随侍又鬼魅一样窜了出来,手中还抓着条手腕粗细的麻绳。 宋雪桥暗叫不好,其中一个却伸手挡了一下,皱眉道,“外面有人看着,绳子就不必了吧。” 宋雪桥大喜,“对对对!绳子就不必了。” 另一个手中麻绳已经全数散开作势要捆,面无表情道,“庄主说二少爷诡计多端,不栓恐怕......” 宋雪桥干笑道,“诡计多端?” “不必栓了,我在这里看着,你们快去请宋夫人和宋庄主。”裴无念突然出声,缓缓坐到宋雪桥身侧,“有我在,他总不会逃走。” 随侍面露难色,“庄主说......” 宋雪桥挑眉哼道,“说我们俩是一伙的?” 随侍不语。 宋雪桥又哼道,“那你没瞧见他叛变点了我的穴道?他要是想放我走,我也不会被你们带到这里。” 随侍愣了一下,似乎想通了,终于将绳子收好,对裴无念道,“那劳烦裴公子再定他一个时辰。” 宋雪桥猛地一抽,“一个时辰?!” 随侍面无表情,“夫人和叶姑娘去了市集,庄主派人去接,晚膳才能回来。” 门“吱呀”一声被人带上,宋雪桥五雷轰顶般坐在太师椅上。 印水山庄风雅无双,琼花苑无琼花,但屋里屋外几乎都是竹,几座碧绿的书架几乎占去了一大半地盘。 宋雪桥道,“该给我解穴了。” 裴无念瞥他一眼,负手上前抽出竹架上两本书,翻了一翻,又皱皱眉丢开。 宋雪桥不死心,“你真不打算给我解穴?” 裴无念又走了回来,朝他弯腰一笑,“难得你如此安静,多定一会儿也无所谓。” 宋雪桥对他一弯眼,阴恻恻笑道,“你不会是怕跟我打起来,输了丢脸吧?” 裴无念笑意渐浓,“我是怕你跟我打起来会受伤。” 宋雪桥边运气冲穴道,边咬牙切齿道,“许久未见笑面虎大人,功力不减。” 裴无念不再看他,踱到一边继续翻书,“从前你觉得我在与你开玩笑,如今你该知道这句话有多实诚。” 宋雪桥自然知道这句话指的是什么,笑道,“你给我解穴我就应了你。” 裴无念看也不看他,“那你还是继续定着吧。” 清风绕轩窗,露深霜重,片刻竟飞起了细细密密的白雪,裴大师兄安静地翻着书,宋大公子也安静地僵着身子当摆设。 约莫半个时辰,宋雪桥才终于挣开穴道,猛然起身,揉揉手腕啧啧摇头,“下手真狠,你就不怕我偷袭你?” “你又打不过我,为何要怕?”裴无念也不看他,声音淡漠,“另外,识时务者为俊杰,方才在廊上你就不该出手。” 宋雪桥挑眉,“为什么?!” 裴无念哗哗翻着书页,“因为宋庄主做什么都不会是害你。” 宋雪桥松松筋骨,走到书架旁,也随手挑开一本,“这我明白,只是这样一来,我就没法去打探印水山庄和武林大会一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69 事的关系了。” “印水山庄的确问题不小。”裴无念道,“比如那个门生,我还是不觉得陆衡会善心大发把引以为傲的武学教给这些门生。”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宋雪桥将书塞回书架,百无聊赖地瘫在椅子上,“总之今夜我先探探展沐的口风。” 裴无念垂下眼,“去探陆展沐的口风不如探陆林林的。” “陆大美人?”宋雪桥坐直了身子,疑道,“她能知道什么?” 裴无念道,“陆展沐此人秉性你我都知晓,若非此次结亲,他估计还在外面游荡,你问他印水山庄的事,他又能知道多少?” 宋雪桥撑着下巴,嗤得一笑,“可陆林林那边我无能为力。” 裴无念手头一顿,仿佛已经预感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好话。 宋雪桥嘿嘿道,“到是你,不妨试试美人计有没有用?” 直到印水山庄月照竹林,清辉遍地,丝竹管弦穿耳不绝时,宋夫人才慢悠悠地踏进房门,虽称宋夫人,年岁也才将过不惑,体态略微发福,但面容年轻,艳丽逼人,一双眼与宋雪桥像极,却多了几丝混沌。 身后未带多少随从,只有一左一右站着的二人霎是醒目,宋焰亭面若冰霜负手而立,叶影束紫衣盘发,美胜三月桃花。 女人多的地方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何况是三个名声在外的漂亮女人。 裴无念风淡云轻作揖,宋夫人不过看他一眼,即刻眉开眼笑,“无沣,怎么你也在这儿?你师傅呢?” 除宋焰亭外,所有人都一愣,宋夫人又笑眯眯挽着裴无念道,“无念呢?我也许久未曾见到那孩子了。” 宋雪桥勉强回过神,指指自己,“娘,我是谁?” 宋夫人奇道,“你都喊我娘了。” 宋雪桥松了一口气 宋夫人笑眯眯道,“我还能不知道你是采瑕?” 宋雪桥僵住了。 宋夫人又嗤了一声,“你虽不是亲生,可比那亲生的兔崽子好上百十来倍。” 兔崽子终于看向宋焰亭,“怎么回事?” 不过月余未见,宋夫人的疯病愈发严重,原先只是时而掩面而泣,昏昏沉沉,神智不大清晰,现在已然认不清自己的亲生儿子了。 叶影束扶她坐上太师椅,低声安抚了几句,宋焰亭轻轻挥了挥手,身后寥寥几个随从立刻听话的垂首退下,顷刻间,屋中只有四人相顾无言。 “你现如今知道我为什么绑你回来了?”宋焰亭抬起眼,声音依旧波澜不惊,“你顶着纨绔的名我不管,可纨绔要成了不孝,你说我该如何?” 宋雪桥道,“那你想让我怎样?” “近来这些事我已经都听叶影束说了,婚宴过后,你回玲珑山庄禁足,什么也别再管。”宋焰亭与他说话从不拐弯抹角。 “可以。”宋雪桥几乎没有思索,答得也爽快,扇子敲敲手心,“在这之前,我爹坟里的东西你是不是该给我解释解释?” “知道对你没有好处。” “有没有好处我自己知道。” “你再顶一句试试。” 宋雪桥不动了。 宋焰亭缓缓抬眼,看向正像三岁幼童一样和叶影束玩耍的宋夫人,情绪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如果不是因为那几幅圣旨,宋家也不会变成这样!” 宋焰亭自当上庄主,发怒时至多也就是瞪人两眼,宋雪桥自打十五岁后就不曾见过她这般模样,但好在叶影束与裴无念都不是会一惊一诈的人,一个静静听着,一个仍在安抚宋夫人。 玲珑山庄自宋雪桥爷爷辈起便一直与皇室有所联系,皇位稳不稳,内看朝廷,外看江湖,宋家也是凭此跻身武林两大山庄之一,甚至送进去一个贵妃娘娘。 前朝皇帝兄弟无数,最为出名共有七个王爷,仁王瑞王是其中佼佼者,木秀于林,皇帝必催之,于是多年前,两道圣旨一前一后封在蜡丸中送到了玲珑山庄。 宋定涯生性愚忠,不顾其中危险,九死一生先后为先帝成功除去仁王瑞王,随后,一群阴阳怪气的人便乔装来到玲珑山庄,赐了无数金银美酒,称宋定涯为功臣。 帝王无情却有义,手刃兄弟后还能平民百姓对上心,因此宋定涯十分高兴,只觉自己一身忠肝义胆有所回报。 “可惜爹他只会舞刀弄枪,不会勾心斗角。”宋焰亭缓缓道,“金银宝器保宋家荣华富贵,独赐爹的西域美酒融的却是七绝散。” 烛火下,宋雪桥微微攥紧了拳头。 “娘彼时不想让爹多喝酒,便倒了一半进鱼池,可不过片刻,池里的鱼便个个肚皮向上,连水都发了黑。”宋焰亭早已恢复了世事无所谓的模样,“你可以想一想她当时有多害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 宋雪桥微微颤了颤手,旁边宋夫人正和叶影束玩着手花儿,并不在意他们讲的话。 宋焰亭轻轻一笑,“皇室向来如此,承诺保玲珑山庄世世代代荣华富贵那他便会做到,只是荣华富贵的每一代家主,都是他们手下养着的一只短命鬼罢了,我是如此,将来我的孩子也是如此。” “他们向来无情,说的好听是帝王权术,说的难听就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不肯在自己的功过史里染一点黑。”叶影束插嘴道。 宋雪桥道,“那爹......” “他早知自己逃不过一死,与其等皇帝给他安个什么别的罪名,不如自己了断。”宋焰亭垂下眼。 宋雪桥望着宋焰亭,皱眉道,“那你岂不是还......” 宋焰亭苦笑,“新帝才十六岁,还未到时候,我花了数年去斩断和朝廷的联系,现如今应当也差不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过渡,可以猜燕山道人怎么回事了,猜对了.....,我也没奖qaq 第48章 第 48 章 宋雪桥抬头看了看叶影束,叶影束笑道,“这次,我同你姐姐是一道,此事你最好不要再插手,裴公子也是一样,因为眼下恐怕还有更大的麻烦。” 裴无念听叶影束提到他,皱了皱眉。 宋雪桥道,“还能有什么麻烦?” 叶影束有些欲言又止,“不只是印水山庄,这两天武当山也热闹得很,就是不知道陆林林的嫁妆比不比得上张仲逑替裴公子下的聘礼。” “荒唐!” 两人异口同声,裴无念捏碎了杯子,宋雪桥摔了扇子。 叶影束被吓得瞪大了眼,古怪道,“哪里荒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你倒是说说哪里荒唐?” 宋焰亭淡淡瞥一眼宋雪桥。 叶影束又道,“所以...现如今你师兄也要成家立业了,再没人陪你闹腾,你还是乖乖跟你姐姐回家为上。” 裴无念青着脸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70 ,一言不发起身欲走。 宋雪桥下意识伸手去拦。 叶影束道,“裴公子不愿?” 裴无念止住步子,“自然不愿。” 叶影束顿了顿,扬手将宋雪桥一把拉开道,“你最好放他走,趁着陆林林的花轿还没送上武当,说不定此间还有转圜余地。” “马都在琼花苑后屋,裴公子可自行取用。”宋焰亭扶起不知所云的宋夫人,低声哄了两句,又望向宋雪桥,毫不掩饰威胁道,“该讲的我都与你讲了,若是印水山庄此次婚宴你再捅出什么幺蛾子,别怪我家法伺候。” 听“家法”二字,宋夫人似乎有了点反应,扯住宋焰亭拼命摇头,宋焰亭柔声道,“娘,我不打他,该去喝药了。” 宋夫人听得这话,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点点头,任宋焰亭将她扶出去,还不忘偷偷朝宋雪桥眨了眨眼。 叶影束盯着二人离去,笑道,“这世上能让我心甘情愿说出佩服二字的人不多,你姐姐算一个。” 裴无念站了半晌,终于缓缓看向宋雪桥,“我即刻回武当问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叶影束不置可否点点头,“快去快回。” 裴无念做事鲜少拖泥带水,何况还要和陆林林的花轿争个先后,刚到华山一日,凡事都还没摸个清楚,两人竟都成了笼中鸟。 叶影束靠着马厩柱子,望着裴无念策马离去,笑意盎然,“要我年轻个十岁,我估计也是陆林林。” 宋雪桥攥着扇子,哼道,“你说这话倒不怕公孙先生听到。” “食色性也。”叶影束挑眉,“我欣赏旁人他从不干涉,因为他知道这辈子我离不开他。” 宋雪桥呲了呲牙。 叶影束狐疑道,“怎么了?牙疼?” 宋雪桥一开扇子,“酸。” 叶影束双眼笑成了弯月,“比不得你们两个。” 宋雪桥一愣,“什么?” 叶影束眨眨眼,清清嗓子,“我说,比不得你们两个。” 宋雪桥音调上扬,“你说谁和谁?” 叶影束抱着手臂,“你和你大师兄啊,别装模作样了,你唬谁都行可就是唬不过我。” 宋雪桥只觉得自己面皮发紧,干咳道,“别胡说。” “每次你一心虚就会假咳,是不是胡说你我心中都有数。”叶影束笑道,“方才听说陆林林花轿送上武当,你面上表情不可谓不精彩。” 宋雪桥手心出汗,攥了攥扇子,叶影束眼睛向来毒辣,尤其是铆足了劲儿盯着一个人的时候,仿佛能从皮至骨把人扒个干净。 “又心虚了,照你以往的脾气,此时要么果断撇清关系,要么半开玩笑装风流。”叶影束逼近他一步,“越不说话,则说明越有其事。” 宋雪桥叹道,“叶叶,话不可乱讲,我名声已经够臭了,要连累裴无念潺潺清流成了污泥,我可连武当山都没脸去了。” “看来你已经有主意了。”叶影束面色一暗,负手退开,又倚回了马厩,“我只是可惜了裴公子,看上谁不好,偏看上你这么个冤大头,若你对他无意,照他的脾气......哼。” 宋雪桥沉声道,“如何?” 叶影束眯了眯眼,裴无念离去的道上已覆了一层薄雪,掩去了不少黄枝绿叶,前院锣鼓鞭炮噼里啪啦,独独衬得此地有些寂寥。 叶影束忽地呵出一口寒气,哼道,“你若对他无意,过几年娶妻生子,笑着给你送贺礼的一定是他,你这脾气万一得罪了什么人,肯舍命护你的也一定是他,说不定等你儿孙满堂,一辈子和和乐乐过到七老八十,化成一堆白骨入了土,给你守坟的也还是他。” 宋雪桥皱了皱眉。 叶影束又道,“裴少侠我也算看着长大的,打小就光明磊落,嫉恶如仇,可惜心眼也死,喜欢谁就是谁,从来无关乎男女,无关乎名声,更无关乎这个人会给他招来多少麻烦。” 招来的麻烦的确不少,且一件连着一件,蜘蛛网一样散着越绕越乱,宋雪桥只能干笑。 叶影束总结道,“你虽鬼灵精,可说到底,□□上还没我这个小女人看得开。” 宋雪桥敲了敲扇子,“可不是普通小女人,是已婚少妇。” 叶影束嗤道,“已婚少妇照样江湖一枝花。” “没错没错。”宋雪桥赞同地点了点头,“只是一枝花有一点说错了。” 叶影束抬眼,“哪里说错了?” “兴许我还没有拿主意。”宋雪桥撑开扇子挡雪,“我虽非断袖,但像裴师兄这样的人,倒是值得一断。” 叶影束道,“你认真的?” 宋大桃花劣迹斑斑人尽皆知,曾听他说过喜欢的姑娘加起来能住满整个江湖塔,故叶影束拧起眉头,深表疑虑。 “你说呢?” 叶影束冷笑,“若你把他当成你众多情人中的一个,想图个新鲜,我第一个奉劝你罢手。” 宋雪桥笑意未减,“我是认真的,可以对天对地对父母发誓。” 叶影束一愣,显然未曾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宋雪桥笑道,“不过在我发誓之前,你不妨告诉我燕山道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雪愈发大,苑后青竹凝这冰粒,簌簌而落。 叶影束微愕,旋即裹紧了衣服,斜倚危栏浅笑盈盈,“有时候我真不知道该说你太聪明,还是太笨。” “我觉得是你们拿我当傻子。”宋雪桥笑道,“不想说也无妨,你只需告诉我丁墨白是不是也和玲珑山庄一样,为皇帝做事。” 叶影束并不惊讶,“为何有此一说?” “我爹去世的时间太过蹊跷,照我姐姐所言,解决仁王瑞王后他即服七绝散毒发身亡,那联合各大世家剿杀丁墨白在这之前还是之后?”宋雪桥淡淡道,“定然不会是之前,因为我爹自燕山回来就浑浑噩噩未曾再出庄门一步,不可能远赴千里杀王爷。” 叶影束挂着笑,冰雪卷过眼睫她也未动,只道,“那可能在这之后?知道自己多不过一劫,所以想在死前再做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 “更不可能。”宋雪桥望向白茫茫的天,摇了摇头。 “为什么。” “因为我姐姐。”宋雪桥道,“我爹看似大大咧咧,但他从不鲁莽,往往会把事情做在前头,丁墨白阴险狡诈,剿杀他生死未知,如果当时他已知自己必死,一定会在去之前留下遗言,事实上,他直至死之前才命我姐姐当家主。” 叶影束道,“所以呢?” “不在之前也不在之后,那就是同时。”宋雪桥语气淡然,“除了燕山剿杀是一个圈套,丁墨白和我爹根本就是一伙的,我想不出别的答案。” 那场剿杀劫持给他带来的十年噩梦,现如今看来,倒极有可能是宋定涯一手策划而出,好让他们二人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71 脱身离开众教,去完成圣上的交代。 自此宋定涯死,丁墨白亡,没有人会想到燕山上的杀戮会和皇室宗亲暴毙有所关联,更不会有人猜到邪佞狂徒丁墨白会和正道大侠宋定涯同为朝廷爪牙。 宋雪桥苦笑,“我才是那最关键的一步棋,怎么甩开众教派,怎么堂而皇之地让我爹有理由一人追杀丁墨白。” 剩下一句话他未曾说出口——宋定涯或许也不是众人口中所谓英雄,丁墨白也极有可能是被逼无奈自杀。 别离山庄的厨娘尸骨,也有可能是丁墨白为灭口下的毒手。 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何况只是要两个草民死。 “我同你姐姐都这样想过。”叶影束笑道,摊开了手,“可那又如何?说到底都是无凭无据的猜测,你爹可是取了丁墨白的首级回来的,再者说,若他们是同道,丁墨白又怎会拉你陪葬。” 宋雪桥摇摇头,“我被下了药,是真的人事不知,但这其中定然有个意外。” 叶影束道,“什么意外?” 宋雪桥“啪”地一合扇子,“暂时未曾想到。” 身后马匹“哼哧哼哧”地嚼着干草,裴无念离开的那条路上人烟全无,宋雪桥扇子敲着手心,盯着那条路,被自己的亲爹摆了一道着实不是件让人高兴的事,但出乎意料,他并不郁结,反倒格外轻松。 叶影束陪他呆了半晌,突然道,“还有你们带回的那只白玉筒,清宴说有古怪。” 宋雪桥思绪被拉回,奇道,“他姨娘能有什么古怪?” 叶影束摇摇头,“清宴只说有古怪,却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所以才让你们把玉筒送过来,估摸着此时还在江湖塔琢磨着。” 雪地里窸窸簌簌响起脚步声,宋雪桥未来得及细思所谓古怪,便瞧见一个小家丁跌跌撞撞而来,喘着粗气道,“可是宋雪桥宋公子?” 宋雪桥点点头,“是。” “可算找到您了。”小家丁吸了吸鼻涕,鼻头通红,“天变得太快,大少爷备了酒等您,都快等成冰柱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解谜进度【1/3】...... 第49章 第 49 章 果然不出半日,宋家二少被庄主绑回琼花苑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印水山庄,与此同时还伴有种种莫名的传言。 陆展沐不愧是要成亲的人,颇懂体恤,故提早带了酒来琼花苑救他于危难,绕了三间屋子却没找到他的踪影,这才遣了旁人来找,自己抱着酒坛等他。 陆大公子纵横江湖,一派豪侠作风,本该坐在暖洋洋的厅堂里喝喜酒,眼下却非要把自己变成冰溜子端坐屋顶,有如一尊佛陀。 宋雪桥站在檐下,打了个哆嗦,环手喊道,“展沐兄,天寒地冻的,呆在上面很有意思?” 檐下还未冷至结成冰凌,瓦上却已湿湿滑滑略有薄冰,陆展沐轻功甚好,冻着一张发白的脸轻巧旋身而下,展颜一笑,“我还以为你被宋庄主绑回了紫琅。” 宋雪桥将颇为鸡肋的扇子插到腰侧,悻悻然,“在喝到你的喜酒之前,她就是要绑我也得挣开,毕竟我还没见到这位惊才绝艳的顾望亭嫂嫂。” 陆展沐棱角俊朗,笑起来却还是和幼时一般腼腆,带着一丝无奈,扬手怕拍他,“你还是一样喜欢拿我玩笑。” 宋雪桥笑道,“不敢不敢,就是不知道什么人能让陆游侠收了心。” “这是规矩,婚宴前新娘不能见人,等那天你便知晓了。”陆展沐苦笑,“不过望亭这样的姑娘,嫁给我到是我委屈了她。” “怎了?” “我爹身体抱恙,外人皆说娶她为冲喜,我本以为她会不悦,不料她反倒劝我放宽心。”陆展沐叹气,“我倒更觉得是不该在这时候成亲。” 宋雪桥道,“她倒真是个好人。” “不说这个了。”陆展沐往他身后瞥了瞥,“你师兄呢?” “你不知道?”宋雪桥有些意外,“展沐兄,你妹妹现在在何处?” “她还能在何处,也许在自己院子绣花玩儿也说不定。”陆展沐抱紧了酒坛,“怎么?莫不成是你师兄想开了,去找她了?” 印水山庄双喜临门,陆林林虽还未办婚宴,但照叶影束所言,张仲逑应当已经给印水山庄下聘,说明已谈妥此事,但陆展沐这位亲哥哥居然被蒙在鼓里。 宋雪桥笑僵在嘴角,猛然一凛揪起陆展沐,“走,去找你妹妹。” 陆展沐惊道,“我们兄弟叙旧,你找她做什么?” 宋雪桥脚步未停,笑道,“此次我来,陆老庄主没拜见,陆二小姐总该打声招呼。” 陆林林的落梅居离琼花苑并不远,陆展沐虽疑惑,但看宋雪桥意思坚决,还是带着他穿过层层回廊,避开忙忙碌碌的家丁使女,直冲到落梅居前。 黛瓦白墙的拱门内竹梅并放,丫鬟来来往往,见到陆展沐皆垂首让开了一条道,宋雪桥借此大步流星上前,直接叩响了房门,“陆二小姐?” 屋内无人应答,有轻微的水声。 陆展沐抱着酒坛,屈指叩了叩门,“陆林林?” 片刻,门“吱呀——”一声拉开,一个小丫鬟面带怒容地窜了出来,袖子挽上小臂,见陆展沐即刻变了颜色,笑盈盈道,“少爷,你找小姐?” 宋雪桥探头往门缝里望,一扇明纱屏风远远地隔着门与内室,隐约能瞧见一道曼丽的影子映在其上,水流声渐大。 小丫鬟警觉得侧身挡住门缝,怒目道,“你看什么?” 宋雪桥笑道,“难道你家小姐在沐浴?” 小丫鬟仍不肯侧身,“明知还看,哪里来的淫贼?” 陆展沐扫一眼宋雪桥,晃晃酒坛,“看来时候不巧,要不咱们先去喝酒?” 宋雪桥却摇摇头,一步一步靠近小丫鬟,扬手将她抵在门上,“陆二小姐怎么这个时辰就沐浴了?” 小丫鬟又惊又怒,“二小姐什么时候沐浴干你何事?” 陆展沐有些尴尬道,“宋兄......” “是我唐突了。”宋雪桥侧身放开小丫鬟,笑容依旧,揽过陆展沐,“走,我们去喝酒。” 陆展沐点点头,朝丫鬟摆摆手示意她退下,转身正要出落梅居,宋雪桥却突然低声道,“你回来这么些天,见过你妹妹没有?” “自然见过。”陆展沐点点头,又疑道,“你怎么突然对她如此上心,不会也想当我妹夫吧?” 宋雪桥没答话,慢悠悠走到石阶前,笑道,“那你上一次是什么时候见到她的?” 陆展沐不疑有他,“两日前,你也知道这丫头性子野,拴不住,不是溜出去玩就是陪着爹,见不到是常有的事。” 宋雪桥正要跨下最后一级石阶,却猛然转身,扬手用扇子顶开了木门。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72 小丫鬟正在门后,几个踉跄往后退去跌坐在地,“你你你......” 陆展沐惊道,“宋兄!” 宋雪桥却顿也未顿,径直踢门而入,走到屏障后,噼里啪啦一通乱响过后,直直拖出一个湿漉漉的人来,对陆展沐道,“这是陆二小姐?” 地上的人长发散开,身披一袭粉衣,面上脂粉厚重,眉宇间染了那么点淡淡的愁,一双涂得通红的唇衬着剑眉星目,分外醉人。 陆展沐面色从白到青,最后泛了紫,“施诚?!” 地上的人抬起头,带着哭腔,“大少爷。” 一旁的小丫鬟早已没了刚刚的气焰,抖成了筛子,陆展沐喝道,“陆林林人呢?!” “她......”施诚吸了吸鼻子,“溜出去了......” 陆展沐面皮有些发紧,冷声道,“去哪儿了?” 施诚止不住哆嗦,他本是印水山庄的一个小仆,从小给陆展沐当陪练,后因身手不错,被拨到落梅居给陆二小姐当武师。 不料武师当下来,陆二小姐本事没长多少,到连累他自己平日里总是插花抹粉的给二小姐当替身,陆展沐为人虽豁达好糊弄,但一旦发威便有如山洪之势,不折腾不罢休。 施诚在冷风里咬了咬牙,额上脂粉混了汗滚滚而下。 宋雪桥善解人意,接道,“她去了武当?” 施诚苦着脸,“她肯定是找裴公子去了。” 陆展沐道,“不是给武当送了帖子么?” 施诚道,“二小姐说送了裴公子也不一定来,所以她亲自去请了。” 宋雪桥颇为赞同,点点头,“的确。” 陆展沐眉头拧成一团,“这这这...哪里像个姑娘家的做派?” 施诚抹了把脸上的脂粉道,“我倒想劝,哪劝得了啊。” 陆展沐呆楞了半晌,终于长叹一气,抬眼幽怨地盯一眼宋雪桥,宋雪桥被他盯得一凛,笑道,“这样看我做什么,勾走你妹妹的可不是在下。” 陆展沐又叹一口气,对施诚道,“罢了,她回来派人告诉我一声。” 施诚长舒一口气,忙不迭开了溜,满头珠翠还在风中乱颤。 陆展沐盯着宋雪桥奇道,“你是如何知晓陆林林不在的?总归不会是因为她这个时辰沐浴吧?” 宋雪桥指指一旁的小丫鬟,“袖子挽上了胳膊,手上却一点水都没有,可见并非在沐浴?” 小丫鬟低头咬了咬嘴唇。 陆展沐有些欲言又止,“可你方才冲进去...万一不是施诚,真是个姑娘在沐浴...你这登徒子的名号不就坐实了么?” 宋雪桥笑眯眯道,“既然已经有了,坐实又何妨。” 陆展沐一脸难以言喻地看着他。 宋雪桥自然而然回瞪,大眼瞪小眼半晌,他才叹道,“玩笑而已,方才从明纱处瞧见了那人的身形,是个男子我才敢进去。” 陆大侠行侠仗义,惩恶锄奸里登徒子算是一份大头,宋雪桥虽觉得他不至于对自己动手,但找人把他叉出印水山庄不祸害众多女眷还是有可能的,因此他干脆自己认了。 陆展沐终于舒了一口气,面上又浮出了笑,话锋一转,“不过这样看来,他二人还真是没什么缘分。” “我师兄和陆林林?”宋雪桥挑眉,“为什么?” “一人前脚来,一人后脚走,岂不是殊途了?” 宋雪桥摇摇头,低声道,“这可不一定。” 陆展沐突然一拍酒坛,发出一声闷响,可惜道,“温好的酒都凉了,屋顶当歌是不成了,不如换个地方。” 印水山庄后山大小温泉数十池,有两座已被老陆庄主圈成治病所用,剩下数十座野泉隐于山麓中,近可观山间草木葱茏,远能看到印水山庄藏宝高阁。 酒坛悬于泉中,船一样四处晃晃悠悠,暖气肆意,水雾氤氲,二人从小厮混到大,倒也不忌讳什么,宋雪桥钻进水里正在琢磨该怎么旁敲侧击武林大会一事,却见到了陆展沐左臂上一道清晰狰狞的刀痕。 宋雪桥疑道,“这是怎么回事?” 陆展沐看了眼自己的手臂,笑道,“无事,之前被砍的。” 宋雪桥撑着下巴道,“我倒不明白了,什么人能伤得了陆大侠。” 刀痕已结痂脱落许久,能瞧出是纵切而下,显然陆展沐当时几乎没有闪避的余地,陆大侠武功虽不是武林至尊,却也极少有人能伤到他,更不用说割出这样一道口子。 陆展沐摇摇头,“因为当时我正护着望亭,也没有办法。” 宋雪桥道,“嫂嫂?她惹到谁了?” “她不是江湖中人。”陆展沐抓过酒坛,喝了一口温酒,“也没有惹到谁,是那帮山贼先出的手,官道上打劫,我正巧经过,不帮也得帮。” “原来是英雄救美。”宋雪桥了然,“我对这位嫂嫂倒越来越好奇了。” 陆展沐并不在意他的揶揄,反笑道,“从来都是你笑话我,我还没问此番你的境况如何?武林大会是谁做的?” “暂且未知。”宋雪桥泼了泼水,“段无奕,阮十二娘,琼茉儿,燕山墨冰针,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陆展沐道,“阮十二娘倒算我的旧识,剩下两个虽不认识,但听闻也正年轻,可惜了。” 宋雪桥手头一顿,“你认识阮十二娘?” 作者有话要说: 输液完毕,不断更啦=w=,感冒多发季,小天使们注意身体啊~ 第50章 第 50 章 阮十二娘单名绯,湖州人氏,阮家乃是印水山庄偏得不能再偏的一个外戚,后拜入衡山派门下,跟随房宵多年,排行第十二,后因阮十二办事得力,衡山与印水之间的往来向来由她一力督办。 此前,陆展沐曾与她见过多次,阮家门第不高,故有心攀附印水山庄,甚至在从中撮合过二人。 然而陆衡眼光极高,陆展沐彼时心中只有江湖无情爱,加之阮十二似乎也不是一般柔肠百转的姑娘,一心只想在武学上有所造诣,且十分瞧不惯陆展沐不顾家族游走江湖的行径,最后二人理所当然地形同陌路,每次碰到也都假惺惺一施礼,相看两厌。 陆展沐说话有些啰嗦,从晌午说至天将黑,宋雪桥才冲也似的回了琼花苑,苑内无多少随从,宋焰亭不管在何处都是大忙人找不到踪影,只有叶影束刚哄了宋夫人喝完了药,默默在房中收拾着药罐。 宋雪桥进门便道,“阮十二是印水山庄的外戚。” 叶影束看他一眼,不慌不忙道,“那又如何?” “你不觉得此事可疑?” “你怀疑印水山庄?” 宋雪桥也不含糊,“我早就怀疑了。” 叶影束看一眼床上睡着的宋夫人,拖着他带门出去,廊下并无旁人,她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73 才道,“为什么?” 宋雪桥皱着眉,“猜测。” 叶影束突然一笑,“你该不会是怀疑陆林林?毕竟武林大会到场的只有她一个。” “不是。”宋雪桥没有一丝笑意,“陆林林什么都不知道。” 叶影束环住胳膊,“那你怀疑谁?” 宋雪桥抬起眼,很艰难地吐出两字,“陆衡。” 叶影束刚环上的手臂又放了下来,武林中都知道,陆老庄主早虽然平时作风为人不齿,但此时已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缠绵病榻等死甚至需冲喜来延寿,宋雪桥却说武林大会三起人命与他有关,她有些不解。 宋雪桥却一脸认真,“琼茉儿和无奕同印水山庄也一定有什么联系是我们此前没有想到的,我要你帮一个忙。” 叶影束自然而然接道,”再去探一遍他们的背景?” “不是。”宋雪桥摇摇头,“查房宵,镜坤和...张仲逑此前可与印水山庄有什么来往。” 语不惊人死不休,叶影束纵使再淡定,此时也坐不住了,压低声喝道,“你疯了,居然怀疑到自己师父头上?” 宋雪桥眸色渐深,摇摇头,“不是怀疑,是证明他与此事无关。” 叶影束还未完全平静,平日的伶牙俐齿也成了张口结舌。 宋雪桥扶住她的肩膀,“只要你肯静下心来想一想为什么死的是三派的人你就不会觉得我荒唐...况且,我也知道张仲逑不会是凶手。” 叶影束瞪着眼盯他半晌,终于拍开他的手道,“这个忙我会帮,当然如果查不到什么也别赖我。” 宋雪桥道,“那是自然。” 叶影束理了理头发,突然长长叹一口气,宋雪桥在廊下盯着她离开的月门,又静默了片刻,转身推门进屋。 宋夫人闭着眼躺在榻上,呼吸匀长,面上无多少皱纹,唯独眉头紧紧皱着,宋雪桥抚了两下没能抚平,便也作罢,又转而寻到被子里的一只手握住。 “娘。”宋雪桥低低喊了一声。 宋夫人仍旧没有动静。 宋雪桥道,“你真疯了?” 宋夫人闭着眼并不回答。 “不答也好,毕竟从小到大,我没干过一件让你省心的事儿。”宋雪桥叹道,“这次恐怕也一样。” 宋夫人如同石像。 “小书呆子...看来你也拿他当亲儿子了...”宋雪桥怎么瞧自己怎么像交代遗言,太过悲戚,猛地一摇头,“不过等此间事了,我肯定常回去陪你。” 宋雪桥将被子掖好,阖门出去,长吁一口气,眼瞅天半边火红霞云消退下去,月亮裹着清辉探出了脑袋,他才旋身飞上屋檐,借着灯笼打量了几下印水山庄的几座宅院,终于认定目标,燕子一般往一座张灯结彩的府中飞去。 庭院内鲜少有人进进出出,却修得雕梁画栋,铜臭味十足,宋雪桥轻手轻脚落到廊下,猛地敲晕一个打瞌睡的小仆,扒了衣服塞进假山,黏了胡子眉毛出来,往主屋走去。 越走宋雪桥却越觉不对劲,这座院子是陆衡所居之地,若陆衡真有诈,少说也该有数十个高手坐镇,此刻他却察觉不到一丝内力,安静得出奇。 窗纸透出一丝浅橙色的光,宋雪桥叩了叩门,屋内传来一声苍老的女人声,不带一丝紧张,反倒有些沙哑,“是谁?” 宋雪桥压压嗓子,尽量让自己老态,“我家主人前来参加婚宴,听闻老爷身体抱恙,特让我送几味珍奇药材来。” 屋内妇人似乎有些烦躁,“不见,不见。” 宋雪桥勾了勾嘴角,陆衡将死,现有奇药上门,居然不见,这倒有趣,他刚想再说话,屋内又响 起另一个年轻的声音,“夫人,让进来吧,兴许有用呢。” 宋雪桥眼皮猛然一跳,屋内声音又道,“你进来吧,把药呈上来。” 不是冤家不聚头,狭路相逢这声音他也绝不会认不出来,必是花邀酒。 屋中点着灯,一张高床上,陆衡半脸隐在帐中,仰面躺着,依稀能见到下巴上颤动的小胡子,身侧一个衣饰华美的夫人单手擦着眼泪,单手探入被子,花邀酒侧身站着,一身紫袍,眼中数不尽的风骚,朝他挤了挤眼。 宋雪桥一个激灵,花邀酒却没有拆穿他,笑道,“阁下主子是哪位?可有什么新奇的药物?” “丹砂参茸丸。”宋雪桥皮笑肉不笑,“我家主子是江湖塔公孙清宴。” 夫人猛然抬眼,“公孙大夫不是不曾来么?” 宋雪桥自袖中取出一个盒子,恭恭敬敬呈上道,“贵庄盛情相邀,所以我家夫人来了,特命我送药。” 夫人接过盒子,十分虔诚地递给花邀酒道,“兰大夫,您给看看吧。” 花邀酒面露得色,伸手接过,宋雪桥面皮抽了两下,心道公孙清宴乃公认神医,他的名号之下陆夫人居然还如此信任花邀酒,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药。 花邀酒有模有样地闻了闻,又捻了捻,笑道,“的确是味灵药,我替夫人多谢公孙先生。” 宋雪桥冷眼道,“我家主人嘱咐我替老爷探两下脉,不知?” 榻上陆衡喘着粗气,微微睁了睁眼,却说不出话。 陆夫人擦擦发红的眼角道,“这倒不必,兰大夫一直守着。” 宋雪桥并未退下,反揽袖上前,笑道,“兰大夫果然年少有为,竟能让夫人如此信任。” 花邀酒谦虚一笑,眼角眉梢都是狗尾巴草迎风得瑟的风采,“夫人,公孙先生的医名定比我隐谷强上不少,相必医童医术也上佳,不妨让他看看。” 宋雪桥正在掀被的手一度,眼中怒意一闪而过又平静下来,笑道,“兰大夫过誉,久闻隐谷大名,不曾想其中竟有如此面若好女之辈。” 花邀酒扯了扯嘴角,“过奖。” 宋雪桥已将被子掀开,陆衡并未如同身受疟疾所害之人一般皮包骨,身量还算健壮,只是面色青白,像一张年久脱水的橘皮,脉息虽微弱倒也稳定。 陆夫人叹道,“如何。” 宋雪桥把“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吞进肚子,合上被子,对着花邀酒一摆手,“兰大夫不妨一同商议商议?” 陆夫人面色煞白,宋雪桥忙补充道,“商议商议配哪些药。” 花邀酒这回倒没有拒绝,欣然应允,摆袖道,“请。” 屋外廊下两盏灯,宋雪桥扯了自己的帽子皱眉道,“怎么又是你?” “你这是对救命恩人的态度?”花邀酒即便是质问也面带笑意,“面若好女?哼,我该谢你还是揍你?” 宋雪桥道,“医童?哼,你不亏。” 花邀酒这回却没接腔,扫扫身后的屋子道,“看出什么来了没?” 宋雪桥垂眼,“有病。” 花邀酒脸上一绿。 宋雪桥继续道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74 ,“但不是疟疾。” 花邀酒这才回过神宋雪桥不是在取笑他,“不是疟疾是什么?” 宋雪桥这回却没回答,转头盯他,琥珀色的眼中也映着他自己的身影。 片刻,他转头道,“此前你该解释为什么你在这里?” “你看不出来?”花邀酒上前一步,几乎咬上他的耳朵,独特的少年嗓音炸开,“若我问你,我和你师兄,你选哪一个?” 宋雪桥凛眉猛然后退,却见一把折扇往他退开的方向飞来,怀中乌金扇大开,不偏不倚接下一招。 花邀酒收扇翻身,笑道,“看来这个问题你不想回答,那我不妨问问第二个。” 宋雪桥扇子轻摇,冷笑道,“花谷主,想打我陪你打,地底下那套肉麻开场咱们可以略过。” 花邀酒摇摇头,笑容渐浓,“我倒后悔告诉你那么多,现下我只问你,印水山庄和燕山道人两件事,你选哪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花花对无赖有非分之想,但并非大师兄那种(这个必须拎清,毕竟我是1v1爱好者) 第51章 第 51 章 宋雪桥蓦地一顿,“花谷主觉得这是两件事?” “当然。”花邀酒收了扇,慢悠悠踱上前,欺身压过,“印水山庄造的孽与你无关,你的目的无非是揪出害你凄惨至今的燕山道人,向武林证明你自己的清白,不是吗?” 宋雪桥抬起眼冷冰冰地打量近在咫尺的脸孔,“那花大谷主的目的又是什么?” 花邀酒姿势未变,轻轻一笑,眼中映出一道白光,却瞬间直了身子,退开半步靠上廊柱,摊手委屈道,“我的目的?说了你也不信,你又不喜欢我,在乎我的目的干什么?” 宋雪桥只要碰上花邀酒面皮就止不住抽抽,这人好像有一千张面孔,但什么时候该用哪张从来没能弄清楚过。 他干咳道,“你先说便是。” 花邀酒仍旧委屈的揉着自己的一缕头发,“那你先说你喜欢我。” 宋雪桥诚恳道,“我不讨厌你。” 花邀酒抬眼,点点头,“马马虎虎,我接受。” 宋雪桥敲敲扇子,“接受了就说罢。” 花邀酒道,“我没有目的,只是比较喜欢新鲜的,有趣的,但凡能吸引我的,我都愿意插一脚,另外我也非常想交你这个朋友,不知这个答案你可否满意?” “答非所问。”宋雪桥哼道,“我是问你,印水山庄的过错是什么?” 花邀酒笑脸如同贴上去一般瞬间撕裂,吼道,“冥顽不灵!” 宋雪桥淡然一笑,“彼此彼此。” “我突然觉得你也不是那么有趣了。”花邀酒突然变了口气,叹道,“你想查便查罢,可我得提点你一句,你师傅也好,你情人也罢,再搭上一个挚友也无所谓,但到最后,连你的身家性命都搭上,那一点也不好玩。” 宋雪桥脸色微暗,“用不着你管。” “其实某个时候你已经快知晓全部了。”花邀酒轻声一笑,抬眼看看雾蒙蒙的天,“你从来都不喜欢我,但我对你而言的确重要,我再给你一个提示怎样?” 宋雪桥微微抬了抬下巴,“说。” “马上便是陆大少爷成婚大宴三天,快则今夜,慢则明日...” “啊啊啊啊啊啊——” 前院女人凄厉的喊声乍响,竹林中寒鸦振翅,宋雪桥猛然转头,花邀酒却已飞身趴上了屋脊,天真无比地笑道,“看来应验了,你现在可以不用和我躲猫猫了。” “你干了什么?!”宋雪桥恶狠狠瞪他一眼,屋脊上却已无人,他即刻转身往前院跑去。 前院冰凝雪重,大红帷幔飘动,人群如同攀爬觅食的蝼蚁一般骚动,涌向陆展沐大婚的喜房,灯笼下浓重的阴影里已然闻声而来一群人,主屋门大开,宋雪桥拨开惊慌失措的人群而入,却被满屋血腥气震得浑身一凛,捂住了口鼻。 两个丫鬟跌坐在地,止不住发抖,陆展沐喜袍加身,面色惨白看着前方,宋雪桥顺目看去,婚床上端坐着一人,也是一袭厚重的红衣,凤冠霞披铺了满床,珠花羽翠下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宋雪桥大抵会明白为什么陆展沐对她一见钟情,但他不明白眼下境况是怎么一回事,新娘丹唇眉衬着空洞无神的眼,双手软软搭在两侧,胸口插着一把金边剪刀,已尽数没入皮肉,血溢了满地,恰到好处地融进了这座红彤彤的喜房。 “谁做的?!”宋雪桥揪住一个瘫软的丫鬟。 丫鬟边颤边道,“...是夫人...自己。” 宋雪桥双目爆出血丝,又去晃呆滞的陆展沐,门前已有人大喊报官,不断赶来的人群散出参差不齐的尖叫,叽叽喳喳犹如一锅沸水。 陆展沐煞白着脸任他如何也不动一下。 宋雪桥霎时方寸大乱,咬牙道,“花邀酒......” 他放开陆展沐,跌跌撞撞往门处冲去,刚跨至门外,颈后蓦地一疼,往前扑去。 花香,竹香... 琼花苑内,炭火融融,噼里啪啦烧成明艳的红,身周渐暖,一双手抚上他的眼,将什么东西放下,又缓步出门,片刻又折回坐在了床侧。 顾望亭死前的脸孔渐渐模糊成一团,取而代之的是陆展沐在温泉里的笑脸,张仲逑的交代,宋焰亭和宋夫人的一言一行,最后成了裴无念离开的那条路。 宋雪桥一身冷汗,突然惊起,撞上一人,额头一阵钝痛。 宋焰亭闷哼一声,顾不得揉,伸手扶住他。 “姐?!” 宋焰亭依旧冷冰冰,皱着眉,“看来以后真的需要绳子把你拴住。” 宋雪桥扶住她的手臂,“是花邀酒做的,隐谷谷主。” 宋焰亭道,“你胡说什么?” “我说顾望亭是花邀酒杀的!”宋雪桥面色铁青。 宋焰亭眉头越皱越深,语气轻颤,“你在乱讲什么?顾望亭是众目睽睽自己捅的剪刀!” 宋雪桥一愣,“为什么?” “我如何知晓她为什么。”宋焰亭取了手巾给他擦了擦冷汗,垂下眼,“印水山庄送了喜服凤冠来,两个丫鬟刚给她试了,她坐在那儿便自尽了。” “展沐现在一定不好受。” 宋焰亭手一顿,“岂止是不好受,已经晕了一宿,红事变白事,今早,陆衡也咽了气。” 宋雪桥睁大了眼,指甲深深嵌进皮肉,疼痛暂且让他暂且有些清醒,“我师兄呢?武当那头还没有陆林林的消息?” “你师兄也不太妙。”宋焰亭叹气,起身走到桌边,倒满一杯茶递过,“他和陆林林的喜帖已送到各家,现下应该也要推迟了。” 宋雪桥道,“你说什么?!” “也就昨夜的事,总之你哪里都别去,等我带你回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75 家。”宋焰亭披上一袭白衣,扬手打开门,“我暂且还有人要招呼,另外......桌上有一封从安阳附近给你的传书。” 书信绑在鸽子腿上,宋雪桥对着窗缓缓展开,纸上是马小渔一行龙飞凤舞的花体字:彻静大师月初卒于别离山庄,葬于燕山。 宋雪桥静默半晌,掀开被子草草穿戴,夺门而去。 大雨倾盆落下,喜炮一夜之间成了哀曲和女眷放肆的嚎哭,他找了半天也未曾在凄凄惨惨的人群中找到花邀酒招摇的身影,陆展沐面色惨白跪倒在灵堂,几个大夫轮流施针都未见起色。 宋雪桥自灵堂出来,在冰凉的雨中浑浑噩噩扶住廊柱,似乎从来没料到一夜之间会有这么大的变数,自己也会有一日会如此狼狈,狼狈到毫无头绪,不知所措。 叶影束不在,陆展沐几近崩溃,宋焰亭忙于事务,宋夫人疯疯癫癫,就连裴无念也不在。 “武当......” 宋雪桥低声自言自语道,他又往马厩跑去,几匹枣红马正嚼着干草,排成一排歪头瞧他。 宋雪桥上前拍拍其中一匹身强体壮的,尽力一笑,“求你跑快些了。” 城中皆已传遍印水山庄之变,有人说是陆衡造孽太多的报应,有人说是印水山庄得罪了什么江湖门派,唯独没有人提及隐谷。 宋雪桥咬牙奔波三日,停在了石阶下,山间薄雾半遮细雨,玄岳门内清静异常,任凭江湖上如何翻天覆地,这里好像仍是一派人间仙境,宋雪桥栓了马,一路直上,也未回逍遥谷,直奔七十二峰主观。 裴无念不会无缘无故应了婚事,陆林林身上一定能知晓印水山庄的一些消息,叶影束向来不需他多操心......宋雪桥咬了咬牙,往上走去。 刚至半途,忽地被一道红衣身影撞了满怀。 宋雪桥一怔,司空月瑶却已经止不住哭了,“宋雪桥!你可算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虽然字数少...但信息量巨大。 第52章 第 52 章 逍遥谷后山红叶池,向来由宋雪桥霸占的石头上趴着哭够的司空月瑶,宋雪桥蹲在一边,看着碎瓦片裹着石子儿不停地往水里飘。 七十二峰上的人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无暇顾及这个没人的角落,司空月瑶对他向来刀剑拳脚并用,鲜有柔情脉脉的时候,今日一见面便是一言不发的大哭一场,与前几月大相径庭,一问下来,果然出了大事。 裴无念的确在几日前回了武当山,原本周身乌云压顶,一众小徒见他连话都不敢说,不料被张仲逑拉进丹室半日,拨开乌云见月明,开窍了,看开了,竟满口应下婚事,现下也正忙得团团转等着美娇妻入怀。 “我不喜欢陆林林。”司空月瑶心直口快,扬手一丢,石子儿越过宋雪桥落进一侧的池子,正中一片打着旋儿的红叶,沉进湖底。 “你为什么不喜欢她?”宋雪桥撑着下巴,“她又没你漂亮。” 司空月瑶凛起眉毛,摇摇头,“我才不会因为哪个女人比我漂亮就讨厌她,我也喜欢漂亮的姑娘,只是不喜欢太做作的女人。” 宋雪桥扑哧一笑,“她怎么你了?” 司空月瑶嗤道,“上山小半月,每天不是缠着师父就是缠着杜长老,每天占着厨房不松手,做出些四不像的东西,拼命往男弟子堆里扎,要嫁我师兄也该有点为人妇的样子。” “你好像是真的很看不惯她。”宋雪桥托着下巴道,“怎么说也快成你师嫂了,你总得给点面子。” 司空月瑶面上表情不变,“我不出现就是给她最大的面子,我也没这样的师嫂。” 宋雪桥一顿,恍然大悟,“你原来在气她要嫁你师兄。” 司空月瑶脸一红,“谁说的!” 宋雪桥拍拍她,笑眯眯道,“这个好办,现在去同你师兄说,我保证他立刻撇了陆大小姐娶你。” 司空月瑶蹭得站起,脸红成了滴血的猪肝,“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丢尽池子里!” “我不胡说八道。”宋雪桥眨巴眨巴眼,“别怪师兄没提醒你,现在印水山庄红事变白事,他们的婚事定会推迟,你现在去说不准还能力挽狂澜......” 司空月瑶怒道,“说的好听,你明明也不乐意,你怎的不去?” 宋雪桥奇道,“你怎得知道我不乐意?” “你要乐意你怎么不去道贺?反倒陪我窝在这里?” “你不是说你师兄忙得很谁都不见吗?” 司空月瑶哼道,“你又没去你怎么知道他不见你?” 宋雪桥叹气,捻起一块石子儿往前抛去,正中一棵枫树,窸窸簌簌落下一片红叶。 “因为他见色忘友。” “不准你说我师兄!”司空月瑶扭头吼道,“都是陆林林死缠烂打!” 宋雪桥抱着膝盖平视湖面,“可要不是你师兄给点了头......” 司空月瑶双眼微红,渐渐攥紧了拳头。 宋雪桥丝毫不觉,继续道,“陆美人儿再怎么死缠烂打也是无用功,所以说啊,你不能只怪陆陆......欸欸欸你干什么?!” 一拳直冲他左肩而来,丝毫不带收势,宋雪桥即刻瞪眼侧身跳开,要紧关头还不忘笑道,“你还能更快些。” “不要你管!”司空月瑶得空抹了把眼泪横冲直撞,一拳快过一拳,掌风渐盛,红云一样融进四周翻飞的枫叶,宋雪桥却没有再躲,生生接下了第七拳。 拳头正中手臂,司空月瑶力道不小,霎时愣住了,“你...怎么不躲?” 宋雪桥却只皱了皱眉头,扬手把褶皱抚平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挨小师妹一拳,在下荣幸。” 司空月瑶面上瞬息万变,咬牙转身往拢烟阁中走去,“我去给你拿药。” 宋雪桥站在原地没有搭腔。 司空月瑶擦了把眼泪,她知道自己那一下不会太轻,也知道自己纯粹因为无处泄愤才逮住宋雪桥发一通火,更知道世界上本来有两个人会站着不动任她打,现在却只剩下一个。 拢烟阁里有不少奇珍良药,她翻找一通,抱住了三四只瓶子,用袖子胡乱擦了擦鼻涕往外匆匆赶去,庭院里清风徐徐,池水边上却只剩红枫,再无一人的身影。 郢阳大街上,宋雪桥百无聊赖地闲逛,江湖塔高耸入云,一派富丽堂皇,叶影束自然不在塔中,正过晌午,屋子里并没有多少客人,只有稀稀拉拉几个喝茶的,伙计趴在柜台后打盹儿。 宋雪桥大步进去,敲一敲桌子。 伙计迷迷瞪瞪抬起眼皮,哈欠连天,“客官吃点什么?” 宋雪桥笑道,“我找公孙老板。” “你找老板啊。”伙计霎时清醒,找公孙清宴的不少,多半是家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76 有将死之人,为求医问药而来,怠慢不得。 “稍等。”伙计擦了擦嘴角在胸口一通乱掏。 宋雪桥挑眉道,“你家老板在你怀里?” “这位客官,你可真会说笑。”伙计三两下掏出一张纸,平铺弹开,笑眯眯道,“我家老板不在,临走前交代,若有人求药,普通症可照这些方子抓药,贫民不收看诊费,您这样的......欸欸欸客官?” 公孙清宴也不在江湖塔,宋雪桥负手走在街上,他宋大公子现如今居然沦落到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着实可悲。 脚下多了一颗石子儿,宋雪桥看了看,一脚踢开,又眯眼看看眼前地面,自言自语道,“裴无念,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瑶湖还未开门迎客,两边高楼却已经早早亮起花灯,乃是失意之人的最佳去处,宋雪桥打开扇子抬眼看看天,两三步走进一间看模样最热闹华丽的,靠在了柜台上。 人群熙熙攘攘,鸨娘即刻迎了上来,扯着帕子笑道,“公子今日好早啊,是来见雪樱啊还是慕兰啊?” 花牌以花命名的多半不是什么绝色,宋雪桥深谙此道,笑着递上两锭银子,“可有别的?” 天下鸨娘是一家,瞅见银子便双眼发直,一把接过塞进怀里,又将宋雪桥拉近几寸,低声道, “不瞒您说,云竹姑娘今日正在堂中,公子不妨上去听曲?” 宋雪桥听这名字微微一怔,挑眉一笑,“我不是风雅之辈,我是酒肉之徒。” 鸨娘帕子一挥,笑眯眯地洒下一片香粉,“倒很少有少爷这般直接的!” 片刻之后,雕栏画栋之上,明月高悬之下,宋雪桥身侧多了一个姑娘,姑娘身着一身薄纱,不比东方迪迪美艳撩人,但柔媚入骨,轻轻倚到他身侧,宋雪桥似乎一僵。 姑娘狐狸眼眯起,轻轻一笑,伸手抚上他的脸,宋雪桥手头一晃,酒洒满地,旋即又被抚了抚嘴唇,红唇如焰似火贴上来,脸上被撩拨过的地方几乎都火辣辣烧成一片。 “稍待。”宋雪桥无奈一笑,高手面前,他连扇子都忘了拔,只能堪堪用手去挡。 “怎么?”姑娘挑起上飞的眼角,“如烟伺候不周么?” “非也。”宋雪桥苦笑,“只是在下此刻......” 如烟笑道,“酒肉之徒?” 宋雪桥干咳,“非也,非也。” 如烟恍然,“不举?” “非也!”宋雪桥微红了脸,一拍桌子,又正色道,“在下请如烟小姐过来,是有问题要问。” 如烟娇媚一笑,□□霎时消退干净,拢了拢胸前薄纱坐下道,“这倒奇了,来妓院不为美人倒为了问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无赖之烦恼,沉迷毕业论文,日渐伤身,我会尽快更新哒!!! 第53章 第 53 章 酒过三巡,本该尽兴,如烟深谙情场酒场此道,客人既无雅兴,她便也只陪笑谈天,但一言不发坐下就灌上三坛且不显醉意的客人,她在花楼里呆上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见。 宋雪桥慢悠悠地端起一只酒杯,呡了一口,却难得觉得没什么滋味,只好又放下,扬手到了一杯茶,端在手上却又半晌没送进口,便又伸手去取酒坛,如此来来回回数下,如烟的面孔终于有些抽搐。 “公子可有什么烦心事?”她拦下宋雪桥往茶杯伸去的手,小心翼翼道。 宋雪桥叹道,“没有烦心事我也不会要问你问题。” 如烟笑眯了眼,“那公子的问题似乎还未曾告诉如烟。” 宋雪桥兴趣缺缺,将白瓷小杯绕在指尖转了三轮,“你一定足够聪明,那不防猜一猜?” 如烟也不推搪,拼命喝酒的人她少见,可让她猜心事的人却是多如牛毛,察言观色也自然是她的本事。 客官要她猜,她便撑着下巴笑道,“满面失意到妓院来的人,那肯定离不开一个情字了。” 宋雪桥低低一笑,“说的好,继续。” “公子定是个专情之人。”如烟抬起手臂续上酒,款款一笑,“我如烟虽比不得梅兰竹菊四位名声在外,却也是十里花街的名芳艳草,我投怀送抱能不动心的不是废物就是心有所属。” 宋雪桥挑眉叹气,“的确。” 如烟媚笑道,“不过奴家瞧着公子的年纪,应当还未成亲,那便不是夫妻间有了什么岔子,而是情人了。” 情人?宋雪桥顿了顿,片刻后僵硬地点点头,“算是。” “她莫非是看不上公子?” 宋雪桥摇头,“他待我很好。” “也是,公子风华正茂,又腰缠万贯,怎会有人看不上?”如烟嗤的一声笑,“那便只剩下一点了。” 宋雪桥有些发怔,“什么?” “除非...公子生性风流被人家知晓才不愿跟你。”如烟指指身周充斥脂粉花香的艳俗屋子,“也许人家不爱你来烟花之地。” 宋雪桥微微一愣,苦笑道,“这回你倒猜错了,也许情人不在乎我风流,而是在下岳父岳母逼着他嫁别人。” 如烟猛地一拍桌子,“那便也好办!你带她走不就是了!” 宋雪桥有些惊愕,“带他走?” 如烟道,“两情相悦,为何不可?” 宋雪桥垂下眼,叹道,“可人总会容易变心,也许他家里属意的人比我更好些。” “变心?”如烟奇道,“敢问她爱慕公子多久了?” 宋雪桥望天,“也许...一年,也许三年。” 如烟道,“那公子又爱慕她多久了?” 宋雪桥扶住额头,“也许...才几个月。” “恕奴家直言了。”如烟叹道,“公子是不是太小看人心了些,哪是那么容易变的,倒是公子你...敢问可是真心喜欢人家姑娘?” 宋雪桥手中瓷杯一抖,差点洒出水花,怔怔道,“我...说不清楚。” 如烟不可置信地笑了,纤手捂住嘴巴,渐渐笑得直不起身。 宋雪桥有些尴尬地递上一杯茶,只听如烟忍者笑意道,“公子喜欢谁,不喜欢谁,想干什么,不想干什么,愿不愿看到心仪之人嫁予旁人,难道还要别人来告诉你不成?” 手僵在半路,又是许久未动。 宋雪桥走出妓院时,脚步轻浮,周身被搜刮的只剩几枚散银,踉踉跄跄一人踱在无人烟的街头,反倒轻松了不少,天上半轮残月遮云,回山一路崎岖坎坷,醉猫走不回去,只能叫上一辆马车。 车主打着呵欠,颇为嫌弃地瞧了瞧几粒银锞子,最后勉为其难应下,老马哆哆嗦嗦爬到武当山下时已至三更。 醉猫摇摇晃晃回了拢烟阁,司空月瑶早已不在,枫叶池边放着几瓶小小的膏药,宋雪桥将其揽到袖中,盘腿打坐半晌才靠着树望着池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77 水昏昏沉沉打盹儿。 他到底喜欢谁?他其实也很糊涂,宋雪桥是个怕麻烦的人,但他又有很多麻烦,所以他向来不想惹麻烦上身,否则抽身而退的时候,不仅是自己,旁人也会伤的一败涂地。 宋雪桥垂下眼看枫叶,啧啧道,“如果变了心,安安分分的娶陆美人儿,倒是件好事。” 两三个如烟在眼前散开,水波中月色迷迷糊糊成一片,佳人音容笑貌犹存,“公子是不是太小看人心了些......” 宋雪桥歪了歪身子,笑道,“可于他们是件好事,于我倒是件说不出滋味的事,对吗如烟?” 如烟仍旧在笑,水中又渐渐成了叶影束清丽的脸。 薄雪裹着残音,“等你入了土,给你守坟的,说不定也是他......” 宋雪桥摇摇脑袋,埋头对着那张脸道,“呸,不吉利。” 鼻尖触到冰凉的池水,腰间玉带被人猛然一扯,宋雪桥坐直了身子,软趴趴抬眼却见模模糊糊的一道红影飘来飘去。 他笑道,“月瑶,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不是月瑶,但我要不回来,你就掉进去了。”来人一掀衣摆,指指湖面,又戳戳他的脑袋,“难得啊,宋公子也能为情所伤。” 宋雪桥猛地一激灵,旋即飞身去擒那道红影。 花邀酒笑嘻嘻站定,自顾自将手送到他面前,“别了,您这样还是坐着,我不动给你抓如何?” “顾顾顾......”宋雪桥有气无力指着红影。 “顾”花邀酒挑眉一笑,“顾望亭?” “你杀的?!”宋雪桥难得出现一丝暴怒的气息,踉跄追出几步,“是不是你!” “怎么又成我杀的了?”花邀酒扶住他,“众目睽睽自尽,她自尽时我可在你身边。” “你......”宋雪桥摇摇晃晃。 花邀酒笑着敲敲手心,伸手将他扶起,“我受人之托,来带你去个地方。” 宋雪桥恼然一甩手,“我不走!” “不走?”花邀酒奇道,“你要留下来喝喜酒不成?” 宋雪桥终于恼了,不管不顾运力一掌袭去,花邀酒轻轻巧巧避开,皱眉道,“喝了酒就爱打人,动作还比平时快,你这是个什么毛病?” “不要你管!”宋雪桥飞身去扣他脉门,夺命爪直冲手腕,被一把反扣,。 “负心的是你师兄又不是我。”花邀酒眼中笑意盈盈,“裴无念变心,你也可以啊,反正宋大公子风流成性,来哥哥这儿如何?” 宋雪桥忍无可忍,“滚!” “真不解风情。”花邀酒无奈,旋即笑道,“不过哥哥我解风情就够了,让滚便滚,我就在山下找如烟姑娘喝两杯,你大可以找负心汉聊聊,然后随时可过来,让我告诉你什么叫风情如何?” 三颗石子飞上屋脊砸了个响亮,红影顷刻间消失无踪,宋雪桥终于扶着树,瘫坐在地,抱住了头发。 第二日七十二峰峰顶早课时分,洪钟长鸣,众弟子顶着日头早起,却破天荒地看见了许久未曾回山的宋雪桥一脸阴沉地堵在三清观前,将忙着近来忙着成亲,一脸惊异的裴大师兄直直堵进了炼丹房。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缓过来了.....打我吧(信誉扫地系列 第54章 第 54 章 道观里长大的弟子向来清心寡欲,谁与谁交好,谁与谁结仇与他们向来无关,但宋雪桥与裴无念结仇一事却有如狂风过境,仅半天风言风语便传遍了全派上下,结仇原因自不必多言,陆林林十四岁便以美色名动江湖,天下男儿尽折腰,何况是裴无念与宋雪桥。 传闻红颜祸水,宋雪桥自十七岁起辣手催遍武林花,自然不会放过陆林林,这一仗下来,却不是浪子负心,而是美人薄情,浪子不好找美人麻烦,只能去找奸夫,所以宋雪桥找裴无念算账来了。 得知消息的众弟子早早的便堆在了炼丹房门口。 “我认输。”宋雪桥靠在门框上,眼皮直跳,屋外叽叽喳喳嚼舌根之声不绝于耳,大有巴不得他们打起来的意思。 裴无念道貌岸然地掸掸袖子,正了正被扯歪的衣领,春风得意,“你认什么输?” 宋雪桥晃了晃扇子,叹道,“你总不会真的要娶陆林林?” “怎么?”裴无念毫无倦色,面色淡然,“你生气了?” 宋雪桥望了望门外,觉得有些头疼,老实道,“气到算不上,只是君子一诺千金,各中道理师兄该知道。” “一诺千金?”裴无念微微抬起眼,“愚兄向来如此。” 宋雪桥挑挑眉毛,“那你还要娶了陆林林? 裴无念笑容依旧,“一诺千金跟我娶陆姑娘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问错人了?” “我是在问你。” “问我?” “你不是回来拒婚的么?” 裴无念一顿,抬眼道,“我为何要拒婚?就因为你喜欢陆姑娘,我就不能娶她?” 宋雪桥手中扇子顿住了,外头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也瞬然停住,不一会儿,却又如雨落池塘般炸作一片,经久不息。 宋雪桥手中折扇渐渐攥紧,皮笑肉不笑道,“都以为我是个烂桃花,想不到师兄就是师兄,什么都比在下强。” 乌金扇未展,当作短刀般直刺裴无念眉心,却在眼前半分擦出一片电光火石,云山剑柄色泽依旧温润,主人却戾气横生。 “够了。”裴无念将剑撤开,皱眉斥道,“在观中这么闹,你是想被逐出师门吗?!” 宋雪桥冷笑道,“逐出师门便逐出师门,反正老头子也没对我好过!” 裴无念收剑欲走,“你这样未免太不讲理!” 宋雪桥却侧身一偏,折扇不偏不倚挑飞了剑鞘,裴无念一惊,伸手收剑,云山上却顷刻现出一道血痕,汩汩鲜红自五指指缝间缓缓溢出。 宋雪桥擦了擦右半边脸上的血,挑眉一笑,收扇转身,“甘拜下风。” “你......”裴无念霎时僵住,望着剑上的血满面愕然。 “输便输了。”宋雪桥道。“宋某自不会打扰二位大婚。” 裴无念缓缓握住了拳头,努力勾了勾嘴角,“师弟宽宏大量,愚兄佩服。” 宋雪桥踢开炼丹房大门,太阳正大,众弟子瞬然鸦雀无声,皆直了眼睛,盯着宋大公子引以为傲的脸蛋。 无渺惊道,“师兄,大师兄打你了?!” 宋雪桥一抖,捂着脸嘶了一声,“看见了还废话,拿药去!” 无渺望了一眼炼丹房,虽疑惑,还是愤愤转身去拿药。 众弟子不动,几个小辈几乎瑟瑟发抖,他们只知裴无念向来宽厚,竟也有下如此狠手的时候,可见扯到情情爱爱,兔子也会变老虎。 宋雪桥皱眉又抹了一把血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78 ,朝众弟子挥挥手,“看什么看,都散了!散了!” 众弟子轰然作鸟兽散,石阶下赫然冲上来一道红色的身影,身影在炼丹房前顿住,宋雪桥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司空月瑶瞪大了眼,“你的脸......” “如你所见。”宋雪桥满脸无谓,“毁容了。” 司空月瑶气得发抖,不可置信道,“他打的?” 宋雪桥道,“不然你打的?” 司空月瑶看也不看直接往炼丹房冲。 宋雪桥忙伸手拦住她,“干什么去?” 司空月瑶面露阴霾,咬牙道,“灭了他。” “别了。”宋雪桥悻悻然,“伤我一个足矣,连累你脸上也来这么一道,我可就是天大的罪过了。” 司空月瑶红了眼,“他敢!” 宋雪桥指指自己,“你看他敢不敢。” 剑痕不深,但极长,自颊侧划到眼下,生生毁了半张脸,司空月瑶咬咬牙,“师兄不是这样的人。” “他就是见色忘友。”宋雪桥叹道。 司空月瑶猛然转头。 “你又去哪儿?” “我去宰了陆林林!” 宋雪桥边捂着半张流血不止的脸边把司空月瑶拽回了逍遥谷,无渺跟着杜维玉多年,望闻问切向来拿手,三贴膏药排成一排按在伤口上,疼的宋雪桥又是一咧嘴。 “师兄你忍着点,马上就不疼了。”无渺面露歉色,手上却并未含糊。 宋雪桥皱着眉头道,“会留疤么?没了陆林林,我可不想再没了迪迪和云竹。” 司空月瑶原本坐在一边按交代捣着草药,突然将捣药杵一丢,气道,“你干脆在左脸上也来一刀,早些出家去!” 无渺卷着袖子笑了笑,“师兄放心,杜师傅给你用的肯定是最好的药,定然不会留一点疤,只是大师兄怎么会......” “别提那个人!”司空月瑶刚默默地把捣药杵捡起来,又扬手甩了出去,“我没有这样的师兄。” 宋雪桥猛地抬头,伤口又是一扯,疼出一身汗来,龇牙咧嘴道,“他跟我有仇,你跟他置什么气?” 司空月瑶振振有词,“他跟你有仇,我跟陆林林有仇,裴无念和陆林林是一伙,我们俩就是一派,你说我气不气?” 宋雪桥心道不妙,扯了扯嘴角,“好像很有道理。” 无渺无奈道,“我倒也不觉得那陆林林有什么好的,除了长得漂亮。” 司空月瑶再次摔了捣药杵,无渺一缩脖子,陪笑道,“没师姐你好看。” 宋雪桥捂着脸道,“连你这样脾气的人都不觉得她好,倒奇了。” “有些大小姐脾气。”无渺摇摇头,放下衣袖,“又很会讨好长辈和同门,杜师傅几乎每天都要被她缠上一遭,要不是成亲前不能见嫁娘,我觉得大师兄定然受不了她。” “还是败给了美色啊。” 宋雪桥抚脸叹气,又皱眉道,“你去帮我向杜老头再讨两帖膏药,总觉得云山上可能淬了毒。” 无渺继续无奈笑,“师兄,你太疑神疑鬼了。” 司空月瑶将草药装好,嗤道,“谁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俨然已和宋雪桥站在同一战线。 宋雪桥蔫了下来,愁眉苦脸,“就怕杜老头听说我因为女人和裴无念撕破脸后会嘲笑我一番。” 无渺头摇成了拨浪鼓,“晚了。” 司空月瑶也摇摇头,叹道,“整座山都知道你和裴无念抢女人撕破了脸,明天就能传出郢阳城。” 宋雪桥大惊失色,“那我的脸岂不是丢光了!” 司空月瑶毫不留情,“女人没抢过,还被大师兄削了一刀,的确丢光了脸。” 无渺收拾药箱的手一顿,“你不是不认这个师兄么?” 司空月瑶瞪了眼,无渺忙溜之大吉。 厅堂中暖炉加满了碳,宋雪桥舒舒服服地仰面躺在绒毯上,揉了揉脸,还有些疼,但已经好上了些许,换做从前,他决计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挨上云山一刀。 司空月瑶关了窗户隔了雪花,踢了踢他,皱眉道,“你在这里不怕着凉?” “哀莫大于心死。”宋雪桥展开折扇,假惺惺道,“和蔼可亲的大师兄居然为了个女人对我这个年幼无知的小师弟下毒手。” 司空月瑶盘腿坐下,嗤道,“你还是闭嘴吧,否则我再给你一刀。” 宋雪桥伤心道,“我们不是一派的吗?怎么你也这样对我。 司空月瑶正待答话,门外突然有人敲了敲门,拢烟阁大门未关,旋即探头进来几个小弟子,手中捧着个木盒。 宋雪桥眼睛一亮,“裴无念叫人送来的?” 小弟子挠挠头,似乎见着了他脸上的膏药,有些腼腆的笑笑。 宋雪桥笑着望向司空月瑶,司空月瑶心领神会,伸手接过木盒子,将几味药尽数丢进了枫叶池。 “回去告诉大...裴无念,几贴药就想糊弄过去...”司空月瑶眯了眯眼,“没门。” 小弟子耷拉着眉毛,“师姐,大师兄也让我带了话。” 宋雪桥挑挑眉,“他说什么?” “他说......”小弟子年纪不大,眼泪都快憋出来,“他说,这样已经是给面子了,宋师兄要不领情,就...恩断义绝。” “砰——”地一声响,司空月瑶一拳砸裂了拢烟阁大门,小弟子屁滚尿流地遁了。 宋雪桥盯着门不自觉一笑,心道甚好。 几日后,张仲逑派人过来当说客,杜维玉派人过来当说客,七十二峰的人边忙婚宴边告慰印水山庄还要到他这里来轮流走一遭,已是很累,但宋大公子说什么也不再领情,均逐之。 拢烟阁后院新入主了七八只山鸡,一窝兔子,两只画眉,宋雪桥甚至逮回来两只黄鼠狼,成天用鸡蛋喂着,看个新鲜,任外头翻云覆雨,这里倒算活的惬意。 虽然只有几步之遥,司空月瑶却打死不肯回主观,留在拢烟阁当厨娘。 宋雪桥总是蹲在后院将一盘盘炒糊的肉挑给黄鼠狼,黄鼠狼总是梗着脖子以示抗议。 宋雪桥只好无奈的把筷子收回来,叹道,“我也只有这个吃,还分给你们,你们还嫌弃,要不一起学隔壁兔子啃草,黄兄你看如何?” 黄鼠狼不满,吱吱直叫唤,宋雪桥正犯愁怎么讨好几位大仙儿,却听身后一声尖叫,一张如花似玉的脸成了煞白。 宋雪桥拍拍袍子上的灰,挤出一个笑,“师嫂好。” 作者有话要说: 论文导师好可怕嘤——,都快忙成三天一更了,鞭打自己!! 第55章 第 55 章 陆衡已在前几日同自己的儿媳一道下了葬,印水山庄突遭巨变,陆林林虽有些憔悴,但美貌依旧,身后未带使女,只有一袭分外眼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79 熟的素纱白衣,宋雪桥微微一怔,“易姑娘?你二位你怎么会一道?” 易风谣颔首,面露疲色道,“陆姑娘大婚,我奉家师之命来送贺礼,刚巧在此遇上罢了。” 宋雪桥向来觉得易风谣为人清冷孤高,不像是会与人深交之辈,若她在擂台上一刀斩了几个大汉,他绝不会觉得奇怪,若她与陆林林是好姐妹,坐在一起穿针引线,聊诗词歌赋,他一定会深感恶寒。 这头正胡思乱想,易风谣又皱眉看向他面上那道奇长的剑痕,补充道,“不过...宋公子你这次闹得也太过了些,恐怕全武林都知道这档子事了。” 宋雪桥回过神,摸了摸那道已经结痂有些微痒的疤,将盛肉的盘子丢到一边,也不顾身后黄鼠狼叫唤,寻了块麻布边擦手边笑道,“我还当是师嫂对宋某回心转意,原来是带着易姑娘兴师问罪来了。” 陆林林一直红着眼,像是哭过,原本没说话,此刻却霎时红了脸,急道,“寒川哥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以前不是怎样的?”宋雪桥挑挑眉,撑着下巴道,“我一直都是这样,只是林林你眼中向来只有那个姓裴的,从来不知我宋某人的心意。” 陆林林花容失色,张大了嘴。 宋雪桥趁热打铁,继续道,“现如今宋某幡然醒悟,但为时已晚,不过经此一闹也算把宋某这份心昭告天下,不枉此情了。” 陆林林颤抖道,“寒川哥哥,你......” 宋雪桥眼中波光粼粼,上前一步,轻声道,“若林林你现在回心转意,我立刻便让玲珑山庄前去下聘,如何?” 陆林林脸色一僵,青白交接,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眼中蒙上一片薄雾,片刻后,拢烟阁响起的哭声振聋发聩,黄鼠狼受惊,上蹿下跳闹成一片。 易风谣望着抹眼泪拼命跑向前厅的背影,琥珀色的眸子扫过继续喂食的宋雪桥,“宋公子还真是多情。” 宋雪桥也不看她,专心致志逗兔子,“怎么?易姑娘也觉得宋某人不错?” “我只说你多情,从没说你不错。”易风谣面无表情,“不管虚情还是假意,总之,害的武当两大弟子反目成仇,再加上她家里的变故,陆姑娘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 宋雪桥吹了声口哨,笑道,“这点不舒服总归会过去。” 易风谣叹气道,“她今天来,不是为的兴师问罪,而是劝你和裴无念议和的,你还如此对她。” 宋雪桥一愣,半片菜叶子僵在半空,瑟瑟发抖地颤,兔子张口等喂,半天没个着落,只得自己跳起来,将菜叶衔了过去。 易风谣继续道,“虽然不知你们的关系如何,但方才进来时,陆姑娘还同我说她的寒川哥哥自小便是个好人,一定懂她。” 宋雪桥终于拍拍手上残渣起身,挤出一个笑,“想不到易姑娘也有如此通人情的一面。” 易风谣道,“我又不是死人,怎么会不通人情。” “可有时候太通人情会把人害死。”宋雪桥一扬手,“屋后风大,易姑娘还请前院喝口茶。” 两人走到前厅时,司空月瑶正手足无措蹲在红叶池边,满目凄然地看陆林林,手中抓着两张帕子,难得软了声,“大小姐,你别哭了好不好?” 陆林林未曾抬头,抽抽噎噎说不出一句整话。 司空月瑶绕到另一边,哭丧着脸,“陆姐姐,陆大小姐,算我求你!” 陆林林雷打不动,侧身避开司空月瑶。 司空月瑶急了,摔了帕子像要发作,又抓耳挠腮地松了口,“师嫂?师太?祖宗?你倒是别哭了,要不我叫你娘?” 陆林林依旧没什么反应,司空月瑶满面委屈,一咬牙,似乎就要喊出声,宋雪桥一咳嗽,忙上前,在司空月瑶喊娘前捂住了她的嘴。 身后易风谣居然恰到好处一笑,冷玉一样的脸上寒冰初化,足够让人看得发怔。 宋雪桥正尴尬着,司空月瑶却一把甩开他站到一边,急道,“我没欺负她!” “是我欺负的。”宋雪桥老实道,“你请易姑娘去喝杯茶,这里我来。” 易风谣轻轻一笑,司空月瑶脸黑成了锅贴。 江湖中种种传言里有一条宋雪桥并不知道,易风谣为人向来低调无比,向来非武林大会或帮中要事几乎从不露面,性格身世皆神神秘秘,为人又相当严肃内敛,惹得一帮弟子见到她往往比见到镜坤师太还要害怕,峨嵋武当又向来不对付,司空月瑶自然会被拿来与易风谣一较高下。 一较高下的结果板上钉钉,易大师姐十五岁便可与裴大师兄擂台相见,兵器交接,十五岁的司空月瑶还在逍遥谷捞鱼捉蚂蚱陪着宋雪桥打水漂,故司空月瑶除了不喜陆林林外,也不喜易风谣。 宋雪桥见她面色不善,奇道,“你不走?” 司空月瑶狠狠剜他一眼。 易风谣道,“司空姑娘还请引路。” 宋雪桥啧啧道,“再不走,我就把你送回七十二峰。” 比起回山忍她不想忍的,司空月瑶权衡利弊,深深看一眼仍在抽抽噎噎的陆林林,极不情愿仍旧果断地引着易风谣走了。 宋雪桥在石头上盘腿坐下,将手帕丢到陆林林一阖一阖的脑袋上,笑道,“擦擦吧,新嫁娘这样可不好看。” 陆林林不语。 宋雪桥只好又道,“我会同裴无念找个时候说清楚,不会就此反目的。” 陆林林这才抬了眼,嗫嚅道,“真的?” “真的。”宋雪桥点头,“倒是你,印水山庄这样大的变故......” 陆林林似乎一凛,垂下眼睫,“哥哥,他...还好吗?” 宋雪桥道,“你这些天也未曾回去看看?” 陆林林面上神色微动,“我也想回去,但......” 宋雪桥侧眼瞧她,笑道,“难道是张老头舍不得你这个好儿媳?” 陆林林揪着帕子,勉强一笑,“既然嫁到这里,那就是这里的人,况且此刻回去,也只是给兄长徒添烦恼罢了。” “也好。”宋雪桥撑着下巴,“但比起裴无念,寒川哥哥觉得林林还是换个人喜欢比较好。” 陆林林睁大了眼,“为何?” 宋雪桥苦笑着丢一颗石子儿进湖,指指自己的脸,“因为寒川哥哥知道裴无念不靠谱,生气了会砍人。” 陆林林手指冰凉,自疤上拂过,半晌才又放下,苦笑道,“下手的确太重了。” 宋雪桥手中石子儿不自觉滑进池里,有些微愕地睁大眼,旋即叹气道,“谁叫我讨打。” 拢烟阁庭中,司空月瑶黑着脸将一壶茶摔到桌上,盘腿在席上坐下,盯着外头有说有笑的二人,并没什么好脸色。 易风谣撑着下巴,看着四溢的茶水,淡淡道,“司空姑娘火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80 气真大。” 司空月瑶呛道,“逍遥谷湿气重,我火气不大一点压不下去。” 易风谣笑着摇摇头,斟了一杯茶却未曾喝,轻轻晃了两下道,“你与陆林林几时认识的?” “怎么?”司空月瑶瞪眼,“你不会也看上我师兄了吧?” “司空姑娘误会了。”易风谣抬眼,“我对有妇之夫毫无兴趣。” 司空月瑶眉尖一抽,“那你总不会对有夫之妇有兴趣。” 易风谣欲言又止,叹气望向廊外红枫,“我只是想知道陆林林是个怎样的人。” 司空月瑶坐直了身子,奇道,“为什么?” 易风谣淡然笑道,“因为有人要我来取了她的性命。” 第56章 第 56 章 矮木桌上茶水四溢,枫叶池旁的二人并未听见里头的对话,司空月瑶手指微颤,抬眼看着一桌之隔面带微笑的贵客道,“易姑娘这个玩笑开得一点都不好笑。” “动不动就扣人脉门,这也不好笑。”易风谣皱皱眉头,想抽开被扣住的手腕,奈何司空月瑶力气不小,挣了几下也未挣开,只好叹道,“你不是不喜欢她吗?现在有人来替你解决,你应该高兴才对。” “不喜欢一个人就得让她去死吗?”司空月瑶轻轻一笑,抬眼扫向廊外,宋雪桥不知道还在与陆林林说什么,但那张倾倒众生的脸上已毫无哭意,反而笑容淡淡。 易风谣道,“想不到司空姑娘居然如此心胸宽阔。” “那是你心胸狭隘。”司空月瑶反唇相讥,冷笑道,“我只当峨嵋的女人至多不过脾气臭点,想不到居然还有这样心狠手辣之辈。” 易风谣不论别人说什么都是同一幅面孔,看不出生气也看不出高兴,轻轻挪了挪手腕道,“谬赞,只是司空姑娘有没有想过,我要是心狠手辣,你就不会听到这番话了。” 司空月瑶微微一怔,手指一松,手腕便轻而易举被抽了回去,司空月瑶作势去取墙上挂剑,却听身后有人叹道,“如果我真想杀她,你不仅不会听到这番话,而且今天你也不会见陆林林,反而是到了晚上,逍遥谷里会出现一具失足落水的尸体。” 手臂缓缓落下,司空月瑶转身坐到桌边,捏紧了拳头,“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易风谣揉揉手腕,端起茶碗道,“这个反应还算聪明。” 司空月瑶冷着脸道,“我不想听废话。” 易风谣道,“我不杀无辜的人,而拜托我的那个人并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杀她,所以我来问问你们。” “谁?” 易风谣道,“这个我怎么能说。” 司空月瑶道,“我师兄的脾气同我一样,想从我们这儿知道什么,就得告诉我们什么。” 易风谣笑道,“原来是做生意。” “做生意?”宋雪桥捂着脸自廊外走进,“月瑶,你不会又有什么新招数了吧?” “不是我。”司空月瑶端坐冷笑道,“是这位易姑娘。” 宋雪桥自顾自掀袍坐下,扬手斟了一杯茶道,“陆林林我已经劝回了七十二峰,有什么生意要做,可以说了。” 易风谣往拢烟阁外望去,枫叶池至山道侧早已没了人影,这才慢悠悠开口,“看来宋公子早就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了。” 司空月瑶有些错愕的看向还在若无其事喝茶的人,“你怎么知道。” 宋雪桥眼角微微一弯,“因为我此前见过易姑娘,她不是个会和旁人交朋友的人。” 帷幔轻摇,西山恰到好处地漫出几道黑云,风雨淅淅沥沥而下,旋即雷鸣惊起,炸亮了半边天。 “月瑶,去送把伞给你师嫂,这里用不到你了。”宋雪桥淡淡道。 司空月瑶咬了咬牙,“可是......” 宋雪桥皱了皱眉头,“可是什么?你想让你师兄娶个落汤鸡吗?” 墙上挂着两把竹伞,司空月瑶狠狠看了一眼易风谣,又瞪了眼风淡云清的宋雪桥,还是听话的抓起伞往雨幕里冲去。 易风谣往那道模糊的红影看去,笑道,“她跟你还是蛮像的。” “毕竟是我带大的。”宋雪桥撑着下巴,“走的太近的人会很相似。” 易风谣道,“那我可真要让你失望了,我跟好人在一起过了十来年,还是成了个坏人。” 宋雪桥一顿,又笑道,“易姑娘何必妄自菲薄,你可不是坏人,而是个美人。” 易风谣嘲道,“宋公子是否对每个姑娘都这样多情?” “这不是多情。”宋雪桥摇摇头,“这是关心。” 易风谣道,“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宋雪桥突然道,“但也许接下来每一句话都出自宋某真心。” 易风谣道,“请讲。” “花邀酒此刻正在郢阳,你应该是受他所托来此杀陆林林,各中原因我不清楚,更不清楚花邀酒为什么和陆家结仇,但你方才那席话我听得很清楚。”宋雪桥叹道,“就此停手吧,陆林林什么也没做。” 易风谣面色渐寒,雷雨天气本就阴冷,眼下更让人如坠冰窟。 宋雪桥垂下眼道,“我永远也不会想到,峨嵋孤傲的冰美人会是隐谷的一个杀手。” 易风谣起身走到门边,嘲道,“就像你永远也想不到为什么我会去隐谷一样。”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知道是花邀酒?” 易风谣道,“不用问,他一定已经见过你了。” “聪明。”宋雪桥抬了抬眉毛,“愿意帮那样一个人,无非是图财,习武,声名,要不就是......为情所困。” 宋雪桥啧啧道,“花谷主年少英俊,难免。” 易风谣轻声一笑,“肤浅。” “那是什么?” “报恩。” “报恩?”宋雪桥奇道,“花邀酒居然也会做好事?你乐意告诉我么?” “你想听?”易风谣瞥他一眼。 宋雪桥正襟危坐,“请讲。” 易风谣看向院子里被雨打落满地的枫叶,叹道,“人尽皆知,我和司空月瑶名字相差无几,我却比她强上许多......但你们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她。” “羡慕?”宋雪桥托着下巴,“易姑娘高高在上,怎么回羡慕那个小屁孩?” 易风谣道,“原来的我跟她很像,有师兄,有哥哥,不用劳心劳力的习武,不用挖空心思去想怎么光耀门楣,怎们发扬帮派,每天只要在山上看看书,弹弹琴过清闲日子。” 宋雪桥低下头细思,峨嵋的弟子他认识不少,易风谣往上的他却不知道还有谁。 易风谣继续道,“可他们死了,为了救一个假装瘸腿的江湖骗子,江湖骗子在他们的饭菜里下了药,杀人夺财,此后,我离开峨眉山出走三月,在苏州找到那人的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81 踪迹,却因学艺不精,不仅没能打过他,还险些被杀掉。” 宋雪桥皱眉道,“是花邀酒救的你?” 易风谣摇摇头,“他没有救我,我当时满身是伤,他看了一眼,只是把那个人绑住,然后递给我一把刀而已。” 宋雪桥哼道,“好手段。” 易风谣走回席边坐下,“不管是不是手段,让我追随他,足够了。” 宋雪桥苦笑,“可我想不明白花邀酒和印水山庄有什么仇,非得做到灭门这步不可。” 易风谣道,“可惜,我对他一无所知,他跟谁结仇我都不知道,他也并没强迫我一定要杀了陆林林” “花邀酒做事向来条理清晰,不会毫无目的。“宋雪桥笑道,“至于他跟谁有仇......” 笑容僵在嘴角,易风谣狐疑,“怎么了。” “丁墨白。” 兜了一个圈子,依旧回到了燕山道人身上,别离山庄,花邀酒为什么约他前去别离山庄?宋雪桥脸上伤疤隐隐作痛,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 琼茉儿,段无奕,阮十二...... 宋雪桥突然叹气,“易姑娘你走吧,有我在,你别想动陆林林一根头发。” “我不会走。”易风谣摇头,“于情于理我都该留下来喝一杯喜酒,况且我也未曾决定要不要杀她。” “就怕喜酒变毒酒。”宋雪桥摸了摸脸上的伤起身走到廊上,雨雾氤氲中似乎升腾起几片雾气。 易风谣是个相当识趣的人,施礼告辞,干净利落离去。 宋雪桥盯着大雨眯了眯眼,自言自语道,“我迟早会去找你们的花谷主畅谈一番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猜boss了嗯,不是小兰兰我保证!!!顺便论文结束啦,终于有胆量看评论系列... 第57章 第 57 章 七十二峰日渐热闹,张仲逑甚至派人在逍遥谷之上兴建了一座绛雪阁作为婚房,印水山庄一脉虽全盘倾覆,武当却仍不嫌弃愿意让大弟子迎娶陆林林过门一时传为佳话,纵使这段佳话里有个那么不让人愉快的插曲。 而这个让人不愉快的插曲却还死皮赖脸窝在武当逍遥谷不愿回家,有送贺礼之人甚至在张仲逑面前嚼舌根,说宋二公子定是对这门亲事十分不满意,如今还赖在此处无非是想找机会对陆林林下手,当一回采花大盗。 张仲逑一向听不得风言风语,气绿了脸,却又不好当面发作,倒是裴无念风淡云清,宽慰诸家不要多想,宋雪桥只是年少顽劣,过段时日便想清楚了。 而这位顽劣的宋二少爷躺在逍遥谷拢烟阁的大床上无所事事,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又差了几分。 “姑奶奶来看你,你就这么给我摆脸子?”司空月瑶插着腰,一菜刀拍在案板上,案板边上是一坨可疑的暗红色肉糜。 宋雪桥朝她龇牙,指指自己脸上的白纱布,“好师妹,我脸疼。” 司空月瑶菜刀明晃晃的指着他,“少装模作样,都窝了这许久怎么可能还没好!” 宋雪桥的病越养越懒,甚至到最后连床都懒得下,司空月瑶原本天不怕地不怕,但原先这位少爷何等意气风发,现如今又是何等失魂落魄,她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只要有空来拢烟阁,她便会时时刻刻盯着着宋雪桥,甚至连厨房都搬进了大厅。 宋雪桥向来宠她,加之现下半死不活,便也由着她的性子胡来。 “不信你看。”宋雪桥解了自己的纱,露出一角,伤口还未痊愈,绷带之下是一道淡粉色的剑痕。 司空月瑶看到伤疤就光火,咬了咬牙,“他怎么下这样重的手。” “不不不,他要真下了重手,按云山的剑招,我的脑袋已经两半了。”宋雪桥摇摇头,“我觊觎他的未婚妻,他如此待我,已是手下留情。” “那也不能……”司空月瑶把下半句憋了回去,他们二人与裴无念是什么交情,自小摸爬滚打一起长大,那陆林林不过一个外人,且不顾女儿家仪态对着裴无念纠缠不清,又有什么资格做她的师嫂?还让裴无念动手伤了宋雪桥?甚至连累宋雪桥名声至此? 她知道此话出口只会徒添宋雪桥的伤心,所以她转过身去沉默地切着肉糜。 宋雪桥全然不知她心里这些小九九,他只是在想易风谣,他逗留武当这几日不过是想看隐谷会有什么动作,不过这位峨嵋大师姐似乎没有再对陆林林下手,规规矩矩的送了贺礼下山。 陆展沐大病一场,陆衡和顾望亭死后,他便留在印水山庄,出于世家之交,宋焰亭同其他几位世家也留下助他重建门派,故对他回家一事也不再催那么紧了。 他躺了几日着实有些烦闷,眼前司空月瑶切肉的动作越来越大,明明已经剁烂的肉糜几近被剁成了一滩血水。 “欸欸欸……够了啊,那不是陆林林也不是你裴师兄。”宋雪桥忙伸手阻止。 司空月瑶抬眼怒目,竟然又是一副要哭的样子,突然骂道,“宋雪桥,没心没肺,你去死!” 宋雪桥摸不着头脑,他对眼泪盈盈的姑娘最没有办法,甄云竹那样的,他大可以一走了之,眼前这个他可是当亲妹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揉揉对方的一头乱毛,安慰之言还未说出口,门口就探进了一个脑袋。 脑袋见屋内二人,似乎陡然一缩,就想溜。 宋雪桥却大为惊喜,“春临兄!” 门吱呀呀打开,佟春临那张讨喜的脸探进来,怀中抱着一个锦盒,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宋兄,我……绝无冒犯之意,我……听闻你受伤,这才……” “我知道我知道!”宋雪桥大喜过望,正巧等来个人解了尴尬,他岂能轻易放过。 果然,司空月瑶为人傲气,见有外人,便收了眼泪,盯着佟春临讥讽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易风谣的师弟,怎么?又来看好戏?还是说又来取人性命?” 佟春临一脸茫然,“我……。” “盒子里是剑还是刀,还是暗器啊?”司空月瑶瞪了眼他怀中的锦盒,将宋雪桥护在身后,劈手夺过。 宋雪桥突然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佟春临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喊道,“司空姑娘,轻些!” 菜刀对着锦盒劈下,没有意料中的刀枪暗器,只是一颗被断成两届的山参。 “我……”佟春临也快哭了,“我全身的钱加起来才够买一根,宋兄于我救命之恩,我怎么会害他呢……” 司空月瑶并不知他们在洛阳那通胡作非为,也不知宋雪桥与佟春临的交情,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宋雪桥顺水推舟,遣她去屋外将肉糜煮了留佟春临吃饭。 佟春临见她端着案板出去,忍不住在料峭的风里抖了三抖。 “你没和你师姐一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82 道回去?”宋雪桥奇道。 “门派中有很多事要处理,师姐得回去,但是张掌门好客,留下我们几人参加婚宴,但……”佟春临欲言又止,突然诚恳握住了宋雪桥的手,“我相信宋兄你绝不是这样的人,你和裴兄之间一定有些误会。” “误会?“宋雪桥苦笑,”哪有什么误会,无非是为一个女人争风吃醋,我输了便输了,样样不如他,我又有什么好争的。” “你们在洛阳城那样要好,怎么就……”佟春临咬着下唇,看向宋雪桥白布蒙着的半张脸,“不过裴兄必然还是顾及你的,他已经以陆姑娘要守孝为由推迟了婚宴,说不定……说不定……” 宋雪桥伤心地玩扇子,“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他的心不在我这儿,强求也没有意思。” 佟春临哭丧着脸,“那你打算如何?” “回家。”宋雪桥耸耸肩膀,“不过愚兄还有一事相求。” 佟春临点点头,仍旧是十分诚恳的倒霉相,“宋兄请讲,我一定尽力。” 是夜,一道漆黑的身影自陡峭的山岩中穿过,直上七十二峰,陆林林被安置在西苑,仿照江南风格而建的小院中停留着几个月白衣袍的武当弟子,卧房门口也立着两个白色衣衫的侍女,皆一脸肃然。 黑影迟疑了一下,反身跃上屋脊,又悄无声息地潜进了东苑,比不得西苑来的兴师动众,这里安静祥和,连个人影都没有,黑影熟门熟路摸向路尽头的遣竹居。 屋中无灯,黑影猫了猫身子,翻窗而入,借着月色摸到檀木书架前,往一个熟悉的暗格里伸了手。 空的,什么也没有。 黑影愕然,身后有人淡淡道,“别找了,那里没有钱。” 宋雪桥扯下面罩回头,也不点灯,他一只眼被白纱包着,只有另一只眼能勉强看到眼前的光景,来人不同于平日的一丝不苟,散着头发,只穿了一件素白的袍子,正面无表情的看他。 裴无念皮肤素来白皙,即使三更天也能借着透过窗格的月光看到他眼下两片淡淡的乌青。 那日炼丹房宋雪桥把自己撞成独眼龙之后,他们还是第一次再见。 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些七七八八的念头,宋雪桥当机立断,拔腿便飞身上了窗台,却一个身形不稳,被人扯住脚脖子拉了回去。 宋雪桥一个踉跄,被稳稳揽住了腰身,跌坐在椅子上,那双揽住他的手开始有些迟疑,却陡然用了些力气,他动弹不得。 裴无念仍旧是没有波澜的声线,清冷却疲惫,下巴搁在他肩头,温热的气息吐在他脖侧,“别动,就这样呆一会儿。” 宋雪桥僵住了。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叫自作孽,本想连夜下山,可身上的银两早在如烟那里便花的七七八八,又不好意思再上七十二峰和张仲逑开口,更不好意思变卖拢烟阁的珍玩,思索半天,他只能出此下策。 幼时来此,玲珑山庄怕他沾染铜臭惹一身公子病,给的月钱有限,三人住在拢烟阁,他囊中羞涩之时又不能去找司空月瑶一个姑娘,只能死皮赖脸去诓裴无念。 诸如山下老母猪难产要请大夫,昨天郢阳街上又有小姑娘卖身葬父,鸿儒书院的先生又出了几本惊世之作之类的借口总找过不少次,裴无念幼时心性单纯,虽然对他严苛,但还算是有求必应,故时常将银子放在遣竹居檀木架上供他自取。 只是如今宋雪桥总不再是年轻时的宋雪桥,这等没脸面的事也不做许多年,如今却被人逮了个正着。 肩上的人许久未动,似乎睡着了,宋雪桥伸手顺了顺那人倾泻在一侧的长发,裴无念一双眼睛缓缓睁开,盛着月色,深不见底,心头没来由的一动,张老头取名没什么水平,取字倒是极准。 宋雪桥喃喃道,“裴净,你说你和张老头到底瞒着我打什么算盘?” 裴无念却什么也没说,伸手抚了抚他脸上的白布,“你早就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还要演这一出?”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其实猜得没错...毕业这一年确实出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导致我没办法再专心好好码字,也没法正常社交,也为自己鸽了这么久表示抱歉,亲友告诉我有人找我的微博什么的,真的很感动,有种(原来这篇文还有人看啊)的感觉。其实这篇文早就写好了,早年确实思想和文笔都很幼稚,希望大家不嫌弃,我就修改一下默默的更完,也该给他们一个应该有的结局.......(鞠躬抱歉) 第58章 第 58 章 “你想自己去查是不是?”宋雪桥在他怀里难得安静地一动不动,露出的一只眼睛大而亮,死死盯住裴无念的脸,话语缓慢却笃定,“有人要杀陆林林你也知道是不是?” “正好我姐姐要把我绑回山庄,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把我与这件事情彻底撇清是不是?” 裴无念不语,算是默认,宋雪桥却突然笑道,“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也知道你怀疑宾客中有异心之人,可惜我撞剑的时候,想的却不是这一件事。” 裴无念皱了眉头,歪头看他,沉稳清俊的面上竟带了几分不解。 宋雪桥咳咳道,“其实那日从山下回来,我就一直在想,我这个人,颇有自知之明,又懒又馋还好色,除了这张脸,好像实在没什么可让人喜欢的,不如就毁个容,也好趁此做个决断。” 遣竹居内突然静如死水,半晌,一向不苟言笑的裴无念居然“嗤“地一声笑出了声,连同抱着他的手也微微颤了起来。 “所以你就干脆在我面前往自己脸上来一剑,看看我是否移情别恋,若是我真移情陆姑娘,你就另择良枝而栖?” 宋雪桥眨巴眨巴那露在外头的一只眼,点点头,裴无念笑得有些喘不上气。‘ 宋雪桥有些恼怒,“你笑什么?” 裴无念强忍笑意,“所以现在你有答案了吗?” 宋雪桥沮丧道,“你未婚妻还在西苑住着,你说我有没有答案。” 脸上白布突然被人拆下,那道粉色的伤疤在月色下颇有些狞狰,杜维玉给的药药效甚好,其实早就不痛了,为了配合演裴无念这出反目成仇的戏码,他仍旧日日裹着绷带,此时突然暴露出来,宋雪桥有些不习惯。 修长的指尖自划过那道伤疤穿入发丝,随即温热的唇覆在了他眼下,顷刻便倒了唇边,宋雪桥被他亲的迷迷糊糊,整个人都软倒在裴无念身上,紧闭双眼的人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舌尖用力摩挲过唇瓣,小心翼翼地探进去。 宋雪桥猛然一凛,忙把人推开三寸,裴无念被猛然一推,抬起眼有些委屈又有些茫然的看着他,水红的唇轻抿。 美色当前,宋雪桥很没骨气地咽了咽口水,旋即拼命摇摇脑袋,把那点涌上来的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83 □□全部甩了出去。 “不可不可,你现在是别人的未婚夫婿,我这样和奸夫有什么分别?” “对啊,你这样的,早该浸猪笼了。”裴无念笑着看他。 宋雪桥突然很想给自己一剑,眼前经不住浮起陆林林那张梨花带雨的俏脸,他平生虽然占了花名,但立誓绝不做人奸夫,此刻他居然抱着个有妇之夫亲的七荤八素,实在有违君子风度。 见他一脸懊恼,裴无念知道他是当了真,笑道,“我与师父这么做,不过为了为了保住陆姑娘罢了,至于这场婚事,上山那日便已和她讲清,是真是假,陆姑娘迟早会想通。” “什么?” 裴无念道,“有人想灭印水山庄满门,陆庄主早有察觉,让陆林林嫁过来,不过是个名正言顺将她送走的借口而已,陆衡此人虽然风评不佳,但与师父有些交情,师父自然也当尽心保住陆家的孩子。” “那展沐又当如何?”宋雪桥瞪大了眼,陆展沐此刻孤身一人留在印水山庄,其中若再生变数,他也难施以援手。 “放心,陆展沐无甚大碍,各大世家陪着,何况还有你姐姐。”裴无念垂下眼睛,“不会出差池。” 宋雪桥稍稍放了心,却又觉得不对,凛起眉峰,“那她又为什么要嫁给你?就算别家不待见陆衡,武当的青年才俊又不止你一个。” “这也是我想问的。”裴无念又露出那种有些委屈的神情,“我快马赶回问了师父,为什么非得是我。” 宋雪桥啧啧,“老头子怎么说?” “他说不是我也行。”裴无念玩着他一缕头发,“他说不是我,那就是你,让我自己选。” 宋雪桥想也不想,“那就是我好了。” 裴无念却目光一暗,突然在他腰上狠狠的掐了一把,“你别说你想娶她。” 时至五更,宋雪桥才得了银子下山,裴无念本也就没指望宋雪桥真的会安分守己地随宋焰亭回家,若不是怀疑武当婚宴混入了隐谷和武林大会作祟之人,他本也不愿在炼丹房来那么一出,好在宋雪桥终究是消了疑心。 郢阳城并无宵禁,宋雪桥一路下山,来到江湖塔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他答应裴无念不轻举妄动,等他处理完山上琐事印水山庄一叙,而他的替身也早已准备好,佟春临会在拢烟阁终日受司空月瑶厨艺之扰,虽然心下歉然,但也无可奈何,总比让别人知道他离了武当要好。 春临兄,对不住了,宋雪桥揉了揉太阳穴。 叶影束还未回来,伙计趴在柜台打瞌睡,一个青衫道士走了进来,一张温和扁平的脸,拿着一把破败卦旗,笑道,“开一间上房,顺便请公孙先生明日替我瞧一瞧痨病。” 伙计是有眼力劲的,收了银子便取出一张客房牌子,笑嘻嘻一拱手,精神抖擞,“您这边请。” 茶至三盏,宋雪桥竟也不觉得困,脑中掠过那日三具尸体,他伸出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写画画,从阮十二到琼茉儿与段无奕,最后竟浮现出花邀酒那张少年人漂亮却又阴枭的脸,他曾说过,会在如烟姑娘处等他。 江湖中皆知花谷主自隐谷创立以来行踪诡秘,手下高手无数,宋雪桥却从没想过为什么他对自己这般感兴趣,于情于理,他更没有理由去杀掉顾望亭,毁掉印水山庄,陆衡虽为百家所不齿,却也没听说和隐谷结下过梁子。 他隐隐有种感觉,花邀酒虽非幕后黑手,却是个十足的看客,优哉游哉地看着武林中这一场大戏,巴不得这出大戏愈演愈烈。 “阿嚏——” 风波舟上,湖光山色,端着点心袅袅婷婷走来的如烟吓了一跳,打翻了蜜枣茶,她狐疑地看着眼前的肤色苍白的少年人,“湖上风大,兰公子莫不是冻着了?” 兰环摸摸鼻子,打了个寒噤,若有所思的对身侧的青衣人使了眼色,祁垣啸会意,转身进仓取了件厚袍子盖在他的身上。 如烟看着畏寒的少年鹌鹑一般缩在宽大的衣服中,忍不住扑哧一笑,奇道,“最近我这里的客人一个赛一个奇怪,先是有苦坐一夜听我谈心的,后是有游湖数日,不吟诗作对,只吃各式各样点心的。” 兰环鼓着腮帮子一块接一块的吃着面前杂七杂八的点心,手头还拨弄着些拨浪鼓沙包一类的物什,祁垣啸皱眉,“公子,小心积食。” “无妨。”兰环摆摆手,又吞入一块银丝牡丹饼,“我前几日听闻坊间有本传奇话本,讲的是书生遇到狐狸精的故事,你速速去给我买一本来。” 如烟心道这狐仙与书生的故事多少年都不见有人再问,更别提坊间还有什么画本在卖,她用小手帕遮了面,轻笑出声,想来这是兰公子刁难下人的手段也是独特,不知这下人又要跑遍郢阳城几座街道,遭多少罪。 祁垣啸却面无表情,微微颔首领命,如蜻蜓点水,飞身跃过几叶扁舟消失在山色中。 如烟目瞪口呆。 天将明,宋雪桥左思右想无甚对策,虽然花邀酒老爱对他动手动脚,在穷途末路之时,他还是打算再去花街再找一下如烟,掀了袍子,人刚跃上窗棂,就听身后门“吱呀——”打开,青衫公子一如既往温润的模样,虽瞧不见,还是笑了一声,“宋小友为何不走大门,窗台脏了还得劳烦仆妇擦洗,着实麻烦。” 宋雪桥讪讪收回一条腿,明知此人看不见,他还是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近来梁上君子当的有些多了,成习惯了。” 公孙清宴即使面对他这般失礼的样子也只是很随和的笑了,“宋小道长说有痨病要瞧一瞧,那凌晨天寒,还是不要在外头飞檐走壁得好。” 一封书信落在檀木圆桌上,叶影束字迹娟秀,一眼便能认出。 “内人说,宋小友行踪不定,这封信寄到哪里都不合适,但定然会回来找我,故由我转交。”公孙清宴准确无误的找到椅子坐下,“还请小友将病情道来,在下定然竭尽所能。” 宋雪桥展开,叶影束聪明非常,知宋雪桥定然会回到江湖塔找公孙清宴琢磨三具尸体,所以自印水山庄别后便决定将探到的消息寄回江湖塔。 她此行去了几大门派,也问出不少事,比如阮十二娘的确是印水山庄外戚,且与陆展沐有些过节,至于琼茉儿段无奕,却如同意料之中那般,干干净净,毫无瓜葛。 连同他们背后的两大长老,房霄与上官,也鲜少与陆衡有所交集,至于张仲逑与陆衡,关系不好不坏,有些交情也仅止于此。 似乎有什么细枝末节自脑海中划过。 宋雪桥原本紧皱的眉头突然展开,他捏着信,笑了,公孙清宴摇摇头,也笑了。 “先生不问我为什么笑?”宋雪桥坐上凳子,唇角仍然凝着那抹抑制不住的笑意。 公孙清宴风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84 度翩翩,笑道,“小友心如明镜,相必已经有所眉目。” “对,所以接下来,我需要先生帮忙。”宋雪桥眯起眼,转身在他对面坐下,“还请先生好好回忆一下当初郢阳武林大会,这三人上台比试的时间和交手对象。” 第59章 第 59 章 郢阳武林大会已过许久,换成常人,黄历一翻,这段日子也就掀了过去,连榜上第一第二都记不清楚,公孙清宴虽然是个瞎子,在别的地方却有超人之处,他点了点头,“这个倒也不难。” 宋雪桥有求于人的时候,连说话也蜜里调油了几分,唯独对待公孙清宴,他不敢嬉皮笑脸,檀木桌一分为二,一头是他低头研着墨,一头是公孙先生奋笔疾书。 纸上铺满蝇头小楷,字字方正有力,堪称上品,从第一日到来到最后一日离去的各家人士都跃然纸上。 直到公鸡打了鸣,楼外小贩吆喝声渐起,早市也逐渐热闹喧哗起来,公孙清宴才款款放下笔,“都在这里了。” 宋雪桥揉了揉手腕,“哗“地一声展开还未干透的宣纸吹了吹,公孙清宴记忆超群,纸上琐事更是极尽详细,连事后替补的场次都一清二楚,除了避世而居的玲珑山庄,其他门派或多或少都有有名在册,即便是印水山庄请辞,陆林林一人也算一个名额。 目光逐渐移到了琼茉儿与段无奕的名字上,二人皆是资历不足的小辈,故安排靠后,可比赛并未打完,他们便都死在了擂台上。 他们的交手对象赫然映在眼前,宋雪桥死死盯住那张名册,忍不住念出声,“度忍…度昭…” “这都是惠慈师父名下的弟子。”公孙清宴沉声,他自然知道宋雪桥在想什么,又摇摇头,“会不会是巧合?毕竟武林大会有规矩,不得暗器伤人,上台前皆有专人搜身,别说是暗器,连根头发丝都不可能放过,不可能是他们。” 宋雪桥看他一眼,抓着名册在屋内踱了三圈,却一言未发。 燕山墨冰针重现人世,人人都提心吊胆畏惧燕山道人,却忽略了一个关键。 花邀酒在别离山庄屋脊上的粲然一笑如同画片一般掠过眼前,声音也逐渐清晰,“你们只想着他是怎么死的,却没想过为什么死的是他们三个……” 他曾以为这句话指的是背后几大门派,可现在看来却似乎是会错了意。 “在他们死后,我便着手调查过琼茉儿与段无奕,他们家世背景无甚特别,但种种迹象指向印水山庄以后,我就让叶叶去查探他们掌门与印水山庄的关系,但是现在,这第二条线也已经落空,便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公孙清宴没有焦距的眼里突然散出一种奇异的色彩,他是何等聪慧的人,低声道,“你是说琼段二人与燕山墨冰针并非在此之前就产生联系?” “对。”宋雪桥肯定道,他眯起眼,扫过度忍度昭二字,“或许,凶手一开始只打算杀阮十二,琼茉儿与段无奕,只是其中突生的变数,他们的联系,就是从武林大会开始。” “又或许,燕山墨冰针也是个意外。”公孙清宴突然眉头紧锁,他似乎对自己行医多年的本事产生了怀疑,匆忙起身开门,“宋小友,随我来。” 宋雪桥不明所以。但他还是快步跟上。 江湖塔六层,公孙夫妇居所,朱红环状雕栏上共七个房间,卧室正对面即是公孙清宴的一方小天地——他的停尸房。 若是起夜走到这里岂不吓成傻子宋雪桥这时候还忍不住腹诽两句,可他想到公孙清宴是个瞎子和叶影束那副鬼见愁的模样,又很了然。 停尸房内阴气森森,公孙清宴快步上前,准确无误地解开了锁,一扇玄铁门应声打开,寒气袭面而来,宋雪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是一间冰室,四周冰墙垒砌,银盆拖底,纵然是皇宫大内估计也无法找出这么多冰来,江湖塔富可敌国从来不是虚言,只是别的富贵人家硝石制冰,是给活人用,公孙清宴给死人用。 冰床上并排而躺三具尸体,虽死去月余,面孔仍鲜亮。 “我检查他三人死因时,只注意了体内针的形制,故确定是燕山默冰针。”公孙清宴伸手探了探阮十二的尸体,“可我却忽略了一点,阮十二体内的鬼伞毒一击毙命,子绝草虽是剧毒,却与鬼伞药理有些不同。” 宋雪桥于药理学识一般,他只知道这两种草药效阴毒,鬼伞更是燕山道人当年好用之物,为人不齿。 “燕山墨冰针细如发丝,钉入血脉,鬼伞毒混千丝麻,立刻就能要了人命。”公孙清宴翻过阮十二的尸身,手指摸到其颈后一侧,光洁的皮肤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红点,“这是燕山墨冰针的针孔,阮姑娘死于暗器,这毫无疑问。” 宋雪桥点点头。 公孙清宴又翻开了段无奕与琼茉儿的尸身,指向一处,“仔细看看。” 他二人尸身上皆有一模一样的红点,却并非在颈后,而是脊柱中央,伤口微小不易察觉。 “还请宋小友将所见转述给在下。”公孙清宴说话带了一丝颤抖,表情也黯然下来。 宋雪桥深深地看他一眼又看向他指的伤口,他知晓,那其中有自责和不甘,其实一个细心且明眼的人,并不难看出两者的不同。 只可惜,公孙清宴是个瞎子。 半晌,他才沉声道,“无奕与琼茉儿二人伤口处未见红痕,只有阮十二娘,伤口周围……红晕较深。” “果然如此。”听他一言,公孙清宴跌坐在一旁的椅上,苦笑道,“我可真是个庸医,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判错了。” 宋雪桥只听他默默的讲下去。 “只有阮十二娘是被真正的燕山墨冰针所伤,其余二人,可能是被人直接用针钉入体内,子绝草虽是剧毒,但发作并无那么快,若算好时机,将针拍入背脊,待燕山墨冰针逆行而上至脑中,才会毙命。” 宋雪桥道,“所以伤口处才会有细微不同,远处射出的暗器自然比近处刺入的暗器伤口处更红肿些。” “我是个瞎子,能摸到伤口,能探知肿平,却看不到这等细微的差别,可有时候这等细微的差别,却是关键。”公孙清宴摇了摇头,脸上失落的神情更甚,纵使是名满天下的江湖塔主人,公孙神医,也有如此力不从心的时候。 宋雪桥笑道,“这本就与先生无关,先生不必自责,只是如此一来,下手的人更如海底捞针了。” “但此事到也不一定与少林有关。”公孙清宴道,“就算杀了琼茉儿段无奕,度忍度昭二人皆是小辈也拿不到头筹,再者说……为了一个名头,也不至于。” “不管他二人如何,总归有了点头绪,不过眼下我更希望先生帮我另一件事。”宋雪桥将名单折成三叠塞入袖口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85 。 公孙清宴知他前来必有所求,倒也不意外,“什么时候出发?” 宋雪桥奇道,“你怎知道我要干什么?” 公孙清宴慢悠悠起身,这才有了点笑容,“印水山庄这等惨事早已传遍江湖,我又如何能不知道。” 少林行事向来低调,在郢阳武林大会召开之初并不像百家那样聚在江湖塔或是自立别院,他们只在城东不远处的一座小庙借宿,过着清汤寡水,扫地浇水的日子。 他们向来不喜纷争,故此行也就只有七八人前来比武,虽然慧窗大师不在,彻静大师又成了别离山庄一堆枯骨,但少林还有一位卓群的惠慈大师出手,故名次不低。 宋雪桥在城中问了路,无奈此行需精打细算,只能雇了辆老马车,晃晃悠悠行至寂光寺时已至晌午,郢阳崇道,这座城郊的小庙香火并不旺盛,破破落落的石阶上只有一个老和尚拿着竹扫帚颤颤巍巍扫着山门。 公孙清宴毕竟已成家立业,不能时时刻刻出来闲逛,山头上那位虽说是未成家,张仲逑却也把门派各事压在他身上,到最后也只有他一个人,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宋焰亭一己之力撑起玲珑山庄,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宋雪桥往功德箱内投入二十文钱,双手合十替自己的胞姐拜了拜,不远处一个小沙弥守着签筒打瞌睡,见有人来,也只懒洋洋的抬眼看了看,又睡了过去。 宋雪桥抖抖袍子上前,挤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小师傅,可否请一签?” 小沙弥睁开迷瞪瞪的眼睛,指指签筒,“自己晃,抽到啥便是啥,还有……我不会解签。” 宋雪桥心道就因为你们都是这个态度,才惹得小庙跟乞丐窝一般穷酸。 “欸,我问你,你们这庙里有几个人?”宋雪桥摇摇扇子,凑到小沙弥耳边,“我家大人说了,此番要大修寂光寺,派我先来查探此地共有几间屋舍几座菩萨几个和尚,好给你们贴补贴补。” 贴补二字咬得极重,小沙弥猛然睁眼,贼溜溜打量他,来人白衣镶金纹,一把乌金扇,举手投足虽轻浮却贵气逼人,将信将疑地坐直了身子。 “赵县令庸俗无比,又抠门得紧,怎舍得出钱大修寂光寺?”小沙弥白眼看他,“别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自然不是赵县令。”宋雪桥故作神秘的一笑,小扇晃得啪啪响,压低了声音,“我家御史大人可有一颗向佛之心啊。” 至于是哪门子御史,他也懒得去编。 小沙弥这才拿正眼瞧他,“真的?” 宋雪桥点头,“自然是真的。” 小沙弥原地思虑良久,才慢悠悠地起了身,打个哈欠,“大人这边请。” 第60章 第 60 章 寂光寺就算不与相国寺,伽蓝寺之流相比,也和荒废二字差不了多少,全寺的和尚掰着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除去这个管事的小沙弥,只剩下几个风烛残年的老和尚,各个穿的破破烂烂牙齿漏风。 “我们总共五个人,香火虽不好,果腹倒也不成问题。”小沙弥领着他穿过破旧的庭院,指指一座同样寒碜的大殿,“这是大雄宝殿,穿过去便是我们的厢房。” 宋雪桥故作沉思,缓步跟在他身后道,“听闻武林大会之时,少林寺曾来过人,皆是佛祖坐下弟子,怎么也不见他们接济一番。” 小沙弥推开一扇门,哼道,“他们名门大派,哪瞧得上我们这些成不了气候的。” 宋雪桥随他走进屋内,确实穷的叮当响,除了一张床一条花被子,就剩下些锅碗瓢盆,床头堆着杂七杂八的书。 “瞧吧,就说我们这庙该好好修修了,要不是我没读过几天书也不会来这么个破地方当和尚。” 宋雪桥佯装仔细看他屋子,边朝沙弥道,“那是挺不厚道的,我听闻就算是高僧,也免不了俗,各家送礼的,拜见的,一个接一个,那哪是和尚,都快成菩萨了。” 小沙弥嗤道,“那是自然,他们什么人,我们又是什么人。” “那少林的人借住于此时候,恐怕也少不得登门的吧,我听闻连武当的弟子都来了。”宋雪桥朝他挤眉弄眼,“就没捞着点油水?” “阿弥陀佛,人家不给我们脸子看就算谢天谢地了,还油水……。”小沙弥“呸”了一声,市侩之态尽显,“你别看武当那群算卦穿的道貌岸然,一个个不也是伏低做小,可你说他拜见就拜见,还随身带着自己的小情人儿,这不是欺负咱们这和尚不得娶妻嘛。” “小情人?”宋雪桥轻咳两声,“修仙之人清心寡欲,武当这种道门胜地,就算有情人,也不至于带在身边招摇过市吧。” “谁知道呢,一个顶漂亮的姑娘哩。”小沙弥愈发不齿,白眼翻上了天,“当着两位大师的面儿也敢这般猖獗,还人人敬他们品行高洁,果真老天无眼,要断我佛门香火。” “两位大师?”宋雪桥奇道,“我可听闻来武林大会的只有一位惠慈大师,怎么还有一位?” 小沙弥见这人问东问西,突然警惕地敛了眉毛,后退两步道,“你打听这个干嘛,不是要修庙吗?看完了赶紧走吧。” “欸,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家御史大人笃信佛法,对几位高僧敬畏有加,若是知道您这庙曾有少林高僧住过……” 小沙弥思索一番,才豁然开朗,胳膊肘捅捅他,“这位大人想必是此事监工,拨下的银子越多,您的油水也不少吧。” 宋雪桥摇着扇子苦笑,“还是小师傅敞亮。” 小沙弥眼中冒光,“那事成之后,您可得分我一点,我还要攒钱还俗娶媳妇哩。” 宋雪桥心道你刚嘲讽别人带着小情人,自己还不是要娶媳妇儿,面上却还是微笑着,轻咳两声,“一定一定。” 小沙弥这才继续道,“惠慈大师固然算一个,那也比不上另一位慧窗大师来的声名赫赫。” “居然是慧窗大师。”宋雪桥故作惊讶,却也了然,慧窗大师年轻便好游历四方,当上主持之后虽说限制了不少,但有功夫的时候照样喜欢四处瞎逛,弟子在郢阳比武,他前来助威倒也是情理之中。 “那可不是。”小沙弥骄傲一昂头,“也是赶巧,他就来庙中看了看比武的弟子,那武当小子和他的小情人可真撞了鸿运,碰到慧窗大师和惠慈大师院中切磋,真是修来的福气。” 寂光寺久无贵客登门,几个老和尚扫地的扫地,做素斋的做素斋,反倒让宋雪桥有些良心不安起来,边心疼自己刚满的钱袋边往功德箱里又丢了些银子,老和尚千恩万谢,小沙弥还不忘催他,“你回去多和御史大人说说,我们这里有多穷,多赏些银子。” 江湖塔的马车候在城西,公孙清宴白袍乌冠,在城门口有如鹤立鸡群,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86 气度卓然,即便是有妇之夫也免不得路过的姑娘盯上几番。 宋雪桥乌金扇在他面前扇扇,“先生,你真看不见啊。” 公孙清宴掀开马车垂帘,“你说呢。” 宋雪桥挑眉跳上马车,“我倒觉得看不见顶好,起码你不用脸红,这沿街大姑娘都快把你盯出窟窿了。” 马车内宽敞,设了一方矮桌,公孙清宴取水倒茶,两只紫砂杯中皆倒至半杯即停,车晃而茶水不洒,手边贴心的放着一个包裹,油香四溢,应当是给他准备的午膳,可惜宋雪桥刚用了素斋,并无甚胃口。 公孙清宴喝了一口茶笑道,“我虽瞎,但我也知道张掌门的高徒下山之时,那才叫观者如堵墙。” 宋雪桥被老马车颠散了骨头,在软榻上四仰八叉地躺下,叹道,“可惜他不是卫玠。”顿了顿又道,“他是会砍人会打架的卫玠。” 公孙清宴轻笑出声,“到也算个好的比喻,当日武林大会,易风谣曾与他一战,可谓万人空巷,裴公子虚极剑法惊艳满场,听人说哪怕是第一重第二重的简单招式,他也能用其他的身法将其中破绽一一化解,就算是易风谣此前与武当一众弟子切磋过,最后竟也没能占到半点上风。” “他自小集百家之长,剑法棍法拳法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学,连我姐姐都想教他鞭法,能让人抓住破绽他就不是裴无念了。”宋雪桥哼道,“不过这交手之前去对手那儿打听的风气倒是处处都在。” 公孙清宴道,“听这话,宋小友前去寂光寺可是查到什么了?” “可以说查到了,也可以说没查到。”宋雪桥蘸着茶水在桌上写写画画,“无奕和琼茉儿死前曾去过寂光寺,也许是比武前去拜见,听那里小沙弥讲,他还撞上了慧窗大师与惠慈大师。” “这本是一件很寻常的事,为什么他们……”宋雪桥下半句话并未来得及说出口,他想说为什么他们仅是拜见就会被灭口,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猛然睁大了眼,眼前的公孙清宴连同车内的场景逐渐朦胧起来,茶杯劈里啪啦滚落在马车上,恍惚中一双手有力的拖住了他的肩膀,随即一口浓黑的血喷洒在了车窗之上,腥味弥漫。 公孙清宴不带迟疑点住他几处大穴,内力汇于掌中,拍在他的背部,宋雪桥扒着矮桌,额上细汗如瀑,几趟黑血混着残渣过后,他才奋力呕出最后一口鲜红的血液。 人已再无力气说话,钻心的疼,他却奋力起身抬起手臂指了指东方,公孙清宴喂下他一颗丹药,自然懂他的意思,沉声吩咐仆从,“即刻去寂光寺。” 寂光寺角落已燃起火光,城郊偏远,并无水源可用,寺庙横梁老旧易折断,经火烤发脆,散落一地,待仆从奋力将几人从屋内拖出,整座寺庙已然轰塌。 公孙清宴一一验过他们的鼻息,摇了摇头,“都死了。” 宋雪桥失神的靠在门边,他已经无力起身,却能看到小沙弥一个灰白的侧脸,和那日贪欢楼不同,贪欢楼被烧无非是朱运在水落石出之后的释然,而方才还和他说着要攒钱娶媳妇的人,已经没了希望,了无声息地倒在了地上。 他闭上眼,叹道,“如果我不曾和先生约好相见,会如何。” “现在也已是一具尸体。”公孙清宴蹲在尸身旁,取出长勾从一个老和尚口中勾出些残渣,放到鼻端闻了闻,摇了摇头,“你们吃的斋饭里面有子绝草,所以你不会当场毒发,他们也是,只是比你更狠些,他们皆被割喉,我无力回天。” “真是思虑周全,宋雪桥如果当场死在寂光寺,江湖上就会立刻就会怀疑到这里。”宋雪桥有气无力地看向那几具尸体,“所以不如一把火烧了这里,再用子绝草延缓毒发让我死在别处。” “宋小友,此去印水山庄,恐怕凶多吉少。”公孙清宴静静听他说完才起身,眉头紧皱,提议道,“不如先去三清观,找张掌门和裴公子施以援手。” 宋雪桥道,“这倒不必,我身上余毒多久可消?” 公孙清宴道,“毒发之时我已及时止住你几处大穴,已无大碍,但也至少半月,郢阳去印水山庄最快也要七日,若人数少我尚可应付,若人数多,恐怕……” “放心,他们下毒有他们的道理,起码说明此人武功不高。”宋雪桥咳嗽两声,喉中腥气和悲痛又让他忍不住干呕起来,“如果这人一路跟踪我,早在我去寂光寺的路上便可下手,这样胜算岂不更大?他却在我问出消息后用了下毒这种不稳妥的方法,说明什么?” 并且此人下毒之后带着兵器割了几个和尚的喉咙,却至始至终没对他动过手。 公孙清宴恍然,“他武功不如你,如果贸然动手硬碰硬,说不定会被你活捉。” “起码在我清醒的时候,他的武功远在我之下。”宋雪桥面色惨白地挤出一个笑,“连我这种三脚猫都打不过,那么公孙先生对付他,岂不如捏死一只蚂蚁。” 夕阳沉西,马车缓缓离开官道向南而去,长亭外种着几棵茂盛的樟树,几只秃毛寒鸦似乎被人惊到一般振翅而起,一道黑色的身影立在树梢上,一动不动看着远去的车辙,只有手中的剑渐渐捏紧。 车内熏着安神香,宋雪桥喝过一碗汤药才缓缓阖上了眼,其实他也很想听公孙一言回到山上找裴无念一道前去印水山庄。 裴无念一向谨慎,若是他在,定能发现饭里有毒,说不定还能发现有人跟踪,可自己眼下这副病恹恹的尊容若让裴大公子瞧见了,免不得又会对他露出那种他不愿意的看到的表情。 他原本觉得,在从前那些绝色佳人前服软露怯,再看她们心疼地湿了眼,是件绝妙的美事,可如今看来,若是看见裴无念为了他担惊受怕,恐怕比他身中巨毒还难受。 还是算了吧,只想着七日之后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凄惨就是了,宋雪桥叹了口气,裹着毯子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儿子你先疼着,你不中毒剧情没法发展,亲妈对不起你....... 第61章 第 61 章 马小渔此刻正坐在一件富丽堂皇的屋子上打着喷嚏。 他是个贼,还是个随心所欲地闲散贼,本来已经掏空了几座商墓,喜滋滋在奉天落脚,还没来得及打上二两黄酒就着酱牛肉哼上一曲,就听闻了印水山庄一朝倾覆,只剩下一个嫁给裴少侠的女儿,和一个病倒的儿子。 陆衡在江湖上虽然素来名声差得很,但也有钱的很,但凡是有钱的墓,马小渔决计不会放过,所以他就闻着铜臭赶来了。 然而现在他却不敢动手了——三日前他刚到,坐在这一处思考何时下手,抬眼便看到了宋小少爷的姐姐从脚下这座屋子中出来,与众人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87 一一垂首告别,然后上了一辆马车离去,青衣挽髻,脸上无甚血色却美得惊人,眉目与宋雪桥五分相似,只是宋焰亭稳重端庄,她的便宜弟弟更为年轻轻佻罢了。 既然是宋雪桥姐姐的朋友,那便是宋雪桥的朋友,那自然也是他马小渔的朋友,这样看来陆衡便是他马小渔朋友的爹,这样一层关系,自然不可盗。 “宋雪桥若是个女人,应当长得也不错。”马小渔想着宋焰亭的身影叹道,他已经习惯坐在这个屋顶发呆,思索着下一步该去哪里,在怀里七掏八掏摸出一个梨啃了一口,脑中却突然浮现出宋小少爷穿着裙子的模样,没来由的一阵恶寒,差点从屋脊上滚下去。 “马小渔,你打什么鬼主意!” 一把乌金折扇落到了他的后脑勺上,力道虽轻,触感和声音却极为熟悉。 马小渔惊喜之余猛然跳起,却在见到来人时一个踉跄,张大了嘴巴,“你你你……真的是宋雪桥?” 来人面色苍白,唇上血色淡淡,一双眼睛虽然仍旧流光溢彩却透着病态,身中剧毒奔波劳累八日之久他还能站着已经是极限,马小渔居然还敢出言刺激他。 宋雪桥乌金扇上去又是敲了三下,“怎么,分别时日不多,把你玉树临风的哥哥忘了?” 马小渔将信将疑的靠近,“你怎么……你是不是偷了你姐姐的脂粉抹多了,怎么跟白无常似的。” “那你现在就给我下地狱。”宋雪桥的扇子又往他头上招呼了两下,他扶着屋脊坐下,“不扯皮了,正巧有你在我也能省些时间。” 马小渔奇道,“你找我?你爹的坟我可好好看着呢,没出什么岔子。” “不是我爹的坟。”宋雪桥道,“你可知陆衡和展沐的夫人顾望亭葬在何处?” 马小渔这回是真坐不住了,梨子从他口中滚出,咕噜噜掉到地上沾了一层灰,他目瞪口呆地指指不远处一间屋子道,“陆公子还躺着呢,你不会要入这行吧?” 随即又苦着脸抓耳挠腮,“练手也不能拿朋友的爹练手啊,我倒是知道几处大墓,就是人手一直不够,听闻里面珠光宝气,到处都是……欸欸欸。” 但凡涉及马小渔的老本行,他总是能口若悬河,宋雪桥懒得跟他废话,在他把五代十国都挖一遍之前及时地止住了他。 他揪着马小渔的领子便飞向庄外某一处,从前轻功超群,马小渔身材矮小,宋雪桥和马小渔做狐朋狗友之时,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人带到很远的地方,此时光是这两步都有些力不从心。 榕树下,马车安静的吃草,公孙清宴正展颜与一个紫袍男子说话,男子满面喜色,不停的作揖,身侧还站着一个绯衣的姑娘,直勾勾地盯着公孙清宴。 许是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公孙清宴有些尴尬的别过了身。 “殷老板,好久不见。”宋雪桥一眼便认出那是在洛阳将小书呆送回家的熟人。 殷则失转过身,惊喜地一施礼,“诶呀,宋公子竟也在,不知采瑕过的可还好?” 宋雪桥笑道,“一切都好,多谢殷老板挂心。” 绯衣女子转过身,一张圆圆的俏脸,见到宋雪桥时眉毛一挑,揽住了殷则失的手臂,“哥哥,这就是上次和裴少侠一道来的宋公子啊。” 宋雪桥见女孩子心情便好了许多,他笑道,“原来是殷池姑娘。” 却不料殷池笑道,“武林中都说裴少侠面如冠玉,英俊潇洒,他的二师弟也不比他差,如今看来,这好看虽好看,怎么是个病秧子!” 殷则失怒道,“不得无礼。” 宋雪桥有些伤感,马小渔还不忘插嘴,“是吧是吧,我今天见他还以为他偷了宋庄主的脂粉盒!” 殷则失尴尬道,“我等听闻陆公子久病,所以来看望,在此碰上了久仰的公孙大夫,所以寒暄几句,小妹自幼被宠得无法无天,还望宋公子见谅……不过这位是。” 殷家与官府有所交集,马小渔并不知道,刚想自报名姓却被宋雪桥拦住,他笑道,“这是武当的马大师,专看风水,此前受过陆家恩惠,所以和我一道来看望。” “那怎么不见裴公子?”殷则失四下看看,又尴尬的一拍脑袋,“裴公子近日定忙于婚事,瞧我这记性。” 殷池吐吐舌头,“想不到这全武林争抢的第一美男竟被陆二小姐抢去,陆家也算因祸得福吧。” “殷池,你给我闭嘴。”殷则失终于横了眉毛瞪她,“陆家好歹是你的师门。” “师门又如何,掌门得了怪病传染给门生,那些没名没姓的,死了还不是就地拖去乱葬岗埋了?陆林林跋扈,哪个稍微有点姿色的女门生没被她欺负过?她凭什么占了裴公子?”殷池火爆脾气,连珠炮一般不满道。 殷则失气的吹胡子瞪眼。 殷池还不忘补上两句,“若不是二哥先我一步去了武当,玲珑山庄不再参与武林中事,你以为我愿意来这破地方受气?” “我说你一句你顶十句是不是?”殷则失终于失态,怒不可遏道,“说习武的是你,忍不了的还是你,你若不愿意,立刻给我回洛阳找个人家嫁了!” 殷家兄妹竟然就这么站在屋后吵了起来。 马小渔挪到宋雪桥身后,啧啧道,“我得个乖乖,这姑娘厉害啊,对兄长竟敢这般说话。” 公孙清宴早就习惯了叶影束,淡淡笑道,“凶一点的姑娘也是有的。” 那头对话已经从“你竟要把我嫁给城西那个麻子。”绕到了“李公子遮了麻子长得有三分像裴无念。”宋雪桥留意听着,只听殷池吼了一句,“当初我要是留下也染上那病埋在乱葬岗算了!” 宋雪桥自言自语道,“是什么病能染的这么快?” 殷池转过一双朦胧的眼,“自然是陆老爷的病,当时一夜之间有四个门生都被传染,直接病死了,然后就全被拖去乱葬岗埋了,第二天便放话说病入膏肓,遣了我们回家去。” 宋雪桥忽然想起那日陆展沐大婚出现在月门的那个门生,此前陆家倨傲,只收资质上佳或有钱有势的门生,那日却连一个跑堂的都拉来充作门生,当时满心满眼只想着怎么躲过宋焰亭,却忘了这等奇怪的事情。 原来是将门生都赶回了家,若是这样,陆展沐喜宴上一向好门面的他们也不得不病急乱投医,找人充数。 殷池继续道,“然后我就回了洛阳,再后来也没等到召回我们的书信,反倒是他们的喜信和丧信一起被送到了。” “多谢殷姑娘提点。”宋雪桥眼中像是突然有了神采,揪着马小渔跳上了马车,还不忘朝她一笑,“还望殷姑娘觅得佳婿,则失兄,改日再见。” 殷池一震,呆呆地望着三人走远的背影,蓦地红了脸,殷则失恨铁不成钢的敲她,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88 “方才还说人家病秧子,现在怎么又这个反应。” 车夫早被公孙清宴遣走,毕竟他们所作所为不那么光彩,现下马小渔来了,自然不用他这个病人去赶车。 马小渔是个好人,听他讲了自己被奸人所害又可能与陆衡有关,便满口答应陪他们挖墓,可宋雪桥半路加价,还要去臭烘烘的乱葬岗找那几个死去的门生,这让一个非王侯贵族墓不入的江洋大盗颇感耻辱。 宋雪桥坐在车内剥了个果子,送到马小渔嘴边道,“你勤快点,天黑之前咱得跑上两趟。” 马小渔愤愤不平地咬了一口果子,嗤道,“你可真不是个好东西,喊我来就为了做苦力,还让我去乱葬岗那种地方。” “这叫天时地利人和。”宋雪桥道,“我们俩一个病弱残躯,一个瞎子,刚巧遇上你这个行家,可不是大好事?” 马小渔手下速度不减,哼道,“那我若是刚巧没来呢?” “那我们只能等裴无念了,可他的脾性你也知道。”宋雪桥叹气,“名门弟子,品行高洁,让他挖坟?他可能先把我们拆喽,不费一番口舌他是绝对不会屈服的。” 马小渔继续哼哼,“那你还把神医公孙也骗过来陪你干缺德事?” 宋雪桥道,“公孙神医可是去验尸的,沉冤昭雪,怎么能叫缺德?” 公孙清宴轻笑一声,并不答话。 “可我还是不太明白,陆老头不是病死的吗?”马小渔开始糊涂。 “我现在一扇子拍死你,然后找个地方埋了,再向江湖上宣布神盗马小渔被在下传染,病死了。”宋雪桥打个哈欠,“你觉得怎么样?” 马小渔嗤道,“那你得病比我早,肯定比我先死!” 宋雪桥朝他挑眉一笑,马小渔豁然开朗,“你是说他的死并非生病?” “四个年轻人刚被他传染便死了,陆衡一个老头子却在那之后还撑了许久,这本身就不合常理。” 马小渔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马车在一处山路停下,一座偌大的樟树林,陆氏数十座大大小小墓在其中静静伫立,一座最新的墓上刻着陆衡的生平,旁边还有一座较小的,隶书刻着陆顾氏之墓。 宋雪桥看着墓群冷笑,“不仅是他,我怀疑那个顾望亭也有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把师兄从小黑屋拎出来,不能让他呆在老家结婚了_(:3jz)_ 第62章 第 62 章 “你是说,顾望亭是个诱饵?” 马小渔能力超群,即便陆衡之墓用蛋清石灰封的严丝合缝,也被他三两下就拆下了几块砖,此刻正埋着头挖里头的夯土。 宋雪桥斜斜靠在一颗樟树上叼着草杆,陆衡去世之后印水山庄之人作鸟兽散,连墓园也杂草丛生,无人打理,他们一路进来恍若无人之境,徒生出一股凄凉之感。 “我得到消息,有人想灭印水山庄满门,陆衡应当有所察觉并且自知躲不过这一劫,才将女儿送走,可是他还有个儿子在外游历一时无法为他打算。”宋雪桥蹲在地上写写画画,“恰巧在这个时候,展沐英雄救美救回了顾望亭,两人两情相悦回山庄成亲,我们这才见到了展沐……” 公孙清宴摇摇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对,所以我觉得顾望亭是个诱饵。”宋雪桥用一条线将地上顾望亭和陆展沐连接,拍拍手上泥土起身,“既然要灭满门,定然不会放过陆家独子,展沐武功高强,常人想杀他根本不容易,能近他身的只有新嫁娘,但是出于某种原因,新嫁娘自尽,并未伤害展沐。” 沉闷的一声“咚”在林中响起,铁锹似乎碰到什么硬物,马小渔心领神会,抬眼看他们,“宋雪桥,挖到了。” 陆衡的尸身被十分庄重的殓过,虽然未曾腐烂太多,却也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马小渔捂住口鼻又去挖顾望亭的,嘟囔道,“所以我不太喜欢新坟,还是汉墓商墓好……” 公孙清宴倒没什么讲究,蹲到尸身旁就伸手去探,宋雪桥安静地蹲在一旁,尸体面色青紫,与寻常病死的老人并无二致。 另一座墓并无陆衡的严实,马小渔动作飞快,不到一炷香,两具尸体已经并排放好。 公孙清宴仔细验过才收了银钩柳叶刀,用白布擦拭干净,宋雪桥看他脸色便已知晓一二。 “陆衡此前已身中子绝草,剂量经过仔细斟酌,能让他不那么快死去,但会逐渐萎靡颓废,最后经脉逆行而亡,顾姑娘虽然是利物穿心而死,但身上,也有子绝草之毒。”公孙清宴低声叹道, “他们身上都有燕山墨冰针的针孔。” 燕山道人之名如雷贯耳,马小渔丢了铲子后跳两步,“他们是被燕山道人杀的?” 宋雪桥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的疼,“阮十二,段无奕,琼茉儿,再到寂光寺的和尚和我,现在又搭上陆家老小,到底是谁……” “至少现在可以确定一点,有人要了他们的命,并且想要你的命。”公孙清宴道,“武林中皆默认是你用燕山墨冰针杀了武林大会三人,现在如果你死了,不仅追查会断掉,再将所有罪名推到你身上,一切都尘埃落定。” 马小渔越听越糊涂,但他至少确定一点,有人要害宋雪桥,于是他边将尸体埋回去边道,“要不你和我去墓里躲上一段时间?” 宋雪桥嗤得一笑,这几日他消瘦不少,扇子在手中打转固然潇洒,别进腰间时却松松垮垮,“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吗?” 马小渔刚想说那也能躲一时是一时,宋雪桥已经钻进了马车。 乱葬岗其实离墓园并不远,等他们辨认出四具穿着印水山庄服制的尸体时,已经接近黄昏,尸身早烂得不成人形,公孙清宴验过,十分笃定道,“这四人并未中毒,而是被打死的。” 宋雪桥则从其中一具尸体身上捞出一个坠子,对着夕阳瞧了瞧,“巧了,这个东西也很有意思。” 三人灰头土脸回到印水山庄时天已全黑,顾望亭刺杀不成反自尽,陆展沐悲痛欲绝病倒庄内,江湖百家避之不及,除了一些觊觎着陆家秘籍财产之人不怀好意地来此“看望”。好在宋焰亭仁厚,因两家交情施以援手,故陆展沐卧房外由玲珑山庄最好的门生看守,暂时不会出什么乱子。 宋雪桥还是不放心,拉着公孙清宴去给他诊治,行至陆展沐的别院,守门的门生恭恭敬敬喊一声少爷,便抬手放了他们进去。 屋内一人长身玉立,背对着门口看着床上的陆展沐,琉璃灯灯影勾出柔和的轮廓,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背影似乎一怔,即刻转身,便瞧见张朝思暮想的脸近在咫尺。 宋雪桥却“哗—”地一声展开扇子遮住脸,转身颤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89 裴无念只是垂下眼看了看他消瘦的身板,没有强行拉下扇子。 公孙先生颇为识趣地先去看躺在床上的陆展沐,诊脉之后才对僵在门口的二人道,“陆公子无甚大碍,只需修养便好。” “那宋雪桥呢?”裴无念目光并未从宋雪桥身上挪开半分,眉头渐渐收紧。 宋雪桥敏锐地嗅到一丝不好的气息,躲在扇后朝公孙清宴挤眉弄眼,只可惜公孙先生此时把瞎子天性展现得淋漓尽致,他理所当然道,“宋公子中毒较深,好在身子硬朗,不过要将余毒排尽至少还需十天。” 头顶裴无念似乎冷哼了一声,宋雪桥哭丧着脸,绝望地叹了一口气。 下山之前裴无念一再告诫他不要轻举妄动,可若不轻举妄动他便不是宋雪桥了,折腾完之后还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若不是公孙清宴,一条小命或许已经归西。 仔细想想,换成他,也会生气,不过他鲜少见到裴无念动怒,平日里但凡大师兄皱下眉,哪怕不是他的错也会赶上去认错,可这次他却不想认错了。 因为如果没有寂光寺一行,三人之死的关窍也不会浮出水面。 于是宋雪桥把心一横,拉下扇子只露出两个晶亮的眼睛,倔强地抬脸和裴无念对视。 半晌,裴无念却并未再说什么,只是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叹道,“好些了吗?” 并未有想象中的狂风暴雨,突然而来的温柔,他只得呆楞地点点头。 印水山庄已无多少人,裴无念担着姑爷的名声,自然而然住在了上房,宋雪桥正想跟着公孙清宴走,却被揪着领子提进了房门。 裴无念面无表情地看他,“你去哪儿?” 宋雪桥赔着笑脸,“我一路奔波,今天还挖了一天的坟,现在气味着实不佳,去公孙先生哪里借盆洗个澡,就不打扰裴公子了。” 裴无念打量他的脸,方才的柔和瞬间不见踪影,只淡淡道,“疤痕倒是淡的快没了,脸皮怎么还是一样的厚。” 宋雪桥刚想反驳自己脸皮到底哪里厚了,就看到裴无念命人送了洗澡水进来,山绣屏风后,宋雪桥悬着一颗心进了澡盆。 屏风影影绰绰能看到厅中人影,裴无念的声音和往日一样平静听不出情绪,“所以,你豁出命去,查到了什么?” 宋雪桥趴着桶沿,“我若实话实说,你可别怪我。” 屏风那头似乎沉默了一下,然后裴无念道,“你说。” “展沐大婚之时,因为我姐逼我回家,陆老爷子突然暴亡和顾望亭的自杀,导致我一时完全乱了方寸,但是在那之前展沐和我说过,阮十二娘是他的旧识,更是印水山庄的外戚。”宋雪桥扒了扒手指,“这是其一,阮十二到底为什么死?她负责印水山庄与衡山的往来,我让叶叶去查衡山派,并无结果,那问题就十有八九出在印水山庄。” “其二,段无奕与琼茉儿,他们与印水山庄毫无瓜葛,但是也死了。”宋雪桥声音轻了些许,他听到屏风之外裴无念似乎捏紧了杯子。 段无奕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做事稳重,从前他上山,也有不少门生看他不顺眼嘲讽他纨绔,只有无奕总是恭恭敬敬喊他师兄,还会偷偷将自己得到的新奇玩意儿给他一同赏玩。 宋雪桥深吸一口气,“我相信无奕是个好孩子,所以他的死,不过是因为在武林大会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场景。” 裴无念若有所思,“不该看到的场景?” 宋雪桥道,“我问过公孙,琼茉儿与无奕的对手都是少林中人,名门大派之前总有些不成文的规矩,度忍度昭二人辈分比他们大,按无奕的性格在比武之前肯定会去拜访,琼茉儿也许是赶巧,也许是二人顺路便一道去了,然后在少林弟子暂住的寂光寺,被人直接拍入了燕山墨冰针。” 宋雪桥仰起了头,“公孙先生验过,阮十二体内鬼伞毒顷刻毙命,而无奕和琼茉儿所中子绝草需一段时间才毒发,为了造成他们和阮十二一样,被燕山墨冰针所杀的假象。” 裴无念道,“所以凶手是寂光寺里来比武的少林弟子之一?” 宋雪桥叹气,“虽然慧窗大师与惠慈大师都德高望重,但眼下他们的嫌疑也洗脱不了。” “总不会是慧窗大师。”裴无念道,“他是怎样的人,你我都清楚。” 慧窗大师在他二人年少时便常往武当山跑,和其他大师不同,总是一副和蔼的笑脸,时常指导裴无念的武功,还曾将包裹掉进河水,可怜兮兮地让宋雪桥帮忙。 后来的裴无念融汇百家之长,身法毫无破绽,其中有慧窗大师很大的功劳。 若说怀疑他,裴无念难免会不痛快,宋雪桥小心翼翼地听着屏风外的动静,直到裴无念道了一声继续,他才慢悠悠地说下去。 “你还记得离开别离山庄之后我便怀疑陆老爷子的病有问题吗?得知这两点之后,我就更觉得,这次事件的关键在印水山庄。”宋雪桥起身穿好衣服,又是那个香喷喷的宋大公子,“所以我去请了公孙先生和我一起前来,果不其然,陆衡身中子绝草之毒已久,连顾望亭也一样,另外在传闻染病暴死的门生身上,我发现了这个。” 宋雪桥已经换上一件淡紫色的轻容纱长衫,在桌旁款款坐下,一块湖蓝的坠子落在了裴无念手边,灯火照在其中,隐隐透出一个漆金的“阮”字。 第63章 第 63 章 裴无念转着那颗小小的坠子,“阮十二娘的?” 宋雪桥摇摇头,“这是月石,产于波斯,价值千金,钱塘阮家是生意人,且专做这沙道上的生意,只有他们家的人才会有这个,倒不一定就是阮十二的。” 裴无念道,“我怎么记得…你小时候好像也常带着一颗这样的石头。” “你还记得药王阮宴吗。”宋雪桥自顾自斟了一杯茶,送到口中才觉得暖和些许,他抚着那把跟随多年的乌金扇,叹道,“其实他也出自钱塘阮家,只是阮宴前辈天资过人,后独立门户自创药王谷机关奇巧这一派,也就渐渐脱离家族了,我小时候他曾给过我不少新奇玩意儿,只是除了这把扇子,大多数已经被我弄丢。” 裴无念看着伤痕累累的扇柄轻笑出声,“就算是这把扇子,你也没有爱惜到哪里去。” 宋雪桥被戳穿也无半点羞愧,用扇子敲了敲桌面,“这块石头是在陆衡所称染病暴亡的四名门生身上找到的,况且公孙神医验过,他们也不是什么染病暴亡,而是被人活活打死。” 裴无念道,“你的意思是这四人极有可能是阮十二的人,却不知道为什么被陆衡打死了?” “身为印水山庄外戚,阮十二极有可能被陆衡指派去做一些事,这样他身边跟着既是印水山庄又是阮氏的人也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90 就不奇怪了,事后阮十二没有完成任务,或者是她的死让陆衡发狂,从而杀了这些门生?”宋雪桥扬起乌金扇敲敲自己的额头,他已十分疲惫,苦恼道,“这其中关键我也实在是想不通。” 裴无念目光自他垂下的眼睫一路向下,扫至毫无血色的脸庞和毫无笑意淡色的唇,最后停在他松松垮垮散开的领口,轻容紫纱的衫子轻薄如烟,随意一动便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脖颈。 他不动声色地别开目光,宋雪桥却挠着头起了身往门前走去,乌金扇扇得哗哗响,“算了算了不想了,一团乱麻。” 脚步刚踏出去还没到门口,领口又被人揪住,一只手迅速绕到他身前,将胸口散开的衣服裹了个严实,裴无念抱着手臂挡在门口,微愠道,“你去哪儿?” 宋雪桥有些莫名其妙,又伸手将领子扯开,“当然是去睡觉,裹这么紧会闷死的。” 裴无念别开眼睛,闷声道,“就在这儿睡。” 宋雪桥原本累及,什么也未曾想,忽然见他避开的模样和发红的耳垂,猛然开窍,腾得红了脸,乌金扇哗啦一声张开横在胸前,磕磕巴巴道,“师兄,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啊,你别仗着我现在重伤在身打不过你你就……” “我就如何?”裴无念已插上门栓,负手缓步上前,“那你可知道还有一句话叫舍命陪君子?” 耳朵虽红,那张清清冷冷面容突然泛出一抹笑意,双颊也顷刻蒙上了一层温和的桃色,可这份温和之下,每一步都逼得宋雪桥冒着冷汗后退。 直到他退无可退,脚下一滑跌坐在椅子上,被裴无念一手按在桌上环住,灼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宋雪桥哭丧着脸,认命般闭了眼睛拿扇子去挡逼近的危险,却不料扇面恰到好处打在了裴无念靠近的鼻梁上,“啪”地一声格外清晰。 宋雪桥,“……” 裴无念弯着腰半晌没动,似乎真的被扇子挡住了,宋雪桥只觉得此情此景十分微妙,且有些尴尬,于是他刚想开口缓解一下。 “这个……” 一句整话还没憋出口,裴无念已经叹了一口气,将他打横抱起丢到了床上,掌风一挥,屋子里的蜡烛尽数灭去。 “在你身子骨大好之前,或是你不愿意的时候,我不会碰你。”裴无念在黑暗中也爬上了床,亲了亲他的额头,又抬手揽住他的腰,黑暗中果真没了下一步动作,只有宽实的胸膛紧贴着宋雪桥的后背,温热隔着轻薄的纱衣触在他肌肤上,叫人浑身发烫。 宋雪桥虽然看不见,他却知道此刻自己的脸定然红得能滴出血,他忍不住在心里叹气,想来明日再见到马小渔,他也不会说他白得像鬼了。 裴无念略带威胁得朝他贴了贴,似乎是怕他再打什么鬼主意溜走,不过宋大无赖毕竟是个大无赖,脸皮糙得很,脸红完了,他也发觉自己是真的累了,没力气折腾了,所以不稍片刻就阖了眼睡去。 呼吸声渐渐平稳,裴无念确定怀中人已经睡着,却仍旧整个人将他挡住,再偏头瞧了瞧窗外,方才站在那处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他不动声色将怀里乱动的人抱紧,也在心里叹气,若是从前的宋雪桥,肯定能发现在他准备出门时,后窗便来了一位老友。想不到此番遭遇下来,从前养尊处优地宋小少爷竟也思虑忧重,消瘦至此,连警惕性都大不如从前。 好在他还能护在这个家伙身边。 三更半夜,凉风瑟瑟,花邀酒正站在印水山庄沉香阁的屋顶上,一身素净的月白,他向来不爱打理头发,任由发丝落在肩膀上,只在后脑用一根玉簪草草束起,被夜风吹成漂亮的弧度——这原本是绝美的画面。 他却正死命咬着一只油亮亮的烧鸡,手上也油亮亮的,旁边还蹲着愁眉苦脸替他温酒的祁垣啸,“谷主,这都第二只了,您不撑得慌吗?” 花邀酒顶着油亮亮的嘴唇,横眼怒道,“不撑,一会儿你去房里把槽鹅酱鸭也给我拿来!” 祁垣啸原本在郢阳翻遍大街小巷才寻到了一本前朝的传奇话本,花了十两黄金请回了船上,如烟却眨巴着眼递给他一片叶子,上面是花谷主的一手好字:七日后印水派见。 于是祁左使只能马不停蹄,抱着十代单传一般抱着那本话本奔赴印水山庄,花邀酒却已经成了陆家人人敬重的兰大夫,堂而皇之地住在了沉香阁。 祁左使早已习惯这位主子的行踪不定改名换姓,也没多问,恭恭敬敬地呈上了那本十金的话本, 先前还好奇无比的花谷主却只是翻了两眼便丢到一边,兴致缺缺,只说自己要看更好看的一出戏,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然后花谷主半夜回来就如同发了疯一样要吃东西,不到片刻,已经两只烧鸡一坛黄酒下了肚。 为人侍从不该过问主子行径,祁垣啸虽然满腹疑云,他还是点点头,准备去取酱鸭,还没踏出两步又被花邀酒一把扯住,酒气熏天道,“老祁,我好看吗?” 祁垣啸被人揪着前襟,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无奈地轻咳两声,“这个……谷主,我有情人有孩子,虽听命于你,可这断袖……” “去你的!”花邀酒骂道,打了个酒嗝,“我再问你,我和武当姓裴那小子比起来如何?” 祁垣啸赔笑道,“当然是谷主您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砰——”地一声酒坛被摔在屋顶上,花邀酒还是没放过他,喷出一口酒气,“我与宋雪桥比,又如何?” 前襟的手力道又重了些许,花邀酒阴侧侧补充,“说实话。” 祁垣啸受制于人,若是花谷主放手,他便要滚下屋顶,于是他认真想了一下,只能诚恳道,“姓裴那小子虽然长着张无可挑剔的脸,可他不讨喜啊,我瞧着,那些姑娘说喜欢他,可对着闷葫芦有什么意思,实际上想嫁的还是他宋雪桥那样有趣又英俊的人多一些,至于谷主您……” 花邀酒歪头看他,挑了挑眉。 祁垣啸咽了咽口水,“您年纪轻轻便创立隐谷,可谓少年得志,长得又是天人之姿,谷里想爬您床的姑娘那可不在少数,比那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真的?”花邀酒这才微微松了松手,刚想放过他,却听身后有声音响起,“谷主,您们这半夜玩啥呢?” 破铜锣一般的嗓音,花邀酒一个激灵,手头一松,祁垣啸“啊”了一声,没稳住身形便摔在屋顶上。 来人“哈哈”直笑,“老祁你玩什么狗啃泥呐?” 祁垣啸瞪他,成定甩着八仙斧,肚皮上的肉乐得直颤。 “我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花邀酒瞬间已无半分醉态,话语间透出几分威严,“你没让旁人知晓吧?” 谷主发话,成定才敛了笑意,微微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91 拱手,递过一封书信,“谷主吩咐不敢怠慢,已查到,此事除了我,再无第二人知晓。” 花邀酒接过书信,瞥了眼祁垣啸,祁垣啸便心领神会去房中拿酱鸭槽鹅。 书信上寥寥几行,乃是成定此番的收获,花邀酒只轻轻扫了一眼,总是灵动带笑的眉眼陡然黯淡。 掌中用力,信纸化为齑粉随风散去,天上启明星微亮,花邀酒抬头自言自语道,“居然是这样。” 花邀酒虽然一向对他们很好,可他要得知某种消息时,绝不会愿意被人探听。 所以祁垣啸带着槽鹅酱鸭在屋下数了会儿蚂蚁,再上来时,花邀酒已经在和成定勉勉强强喝第二坛凉酒,印水派黄酒醇烈,晚秋季节若是温过尚可,否则三坛下肚定成神仙,何况花邀酒左腿年少时还曾受过重伤。 祁垣啸一个着急忙去夺他的杯子,花邀酒一个灵巧的转身,笑嘻嘻道,“不行,这叶子你必须给我送到!” 成定腆着肚子坐在对面,脸上两坨醉红,“不要,老子最讨厌那和尚庙!” “你敢!”花邀酒一巴掌拍他肚子上,“这是命令!你不去我就让芳音娘子再也不理你!” 成定喜欢谷中芳音娘子多年,只能哭丧着脸,“我去还不行吗。” 花邀酒看了看爬上来的祁垣啸,醉眼朦胧道,“顺便帮老祁把嫁妆置办一下…嗝…他刚才…说…要嫁宋二公子…嗝…那样的人。” 祁垣啸脚下一个打滑。 成定则是一口黄酒尽数喷在奋力爬上来的祁左使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兰兰洞察一切的目光(=o=) 第64章 第 64 章 郢阳城东不过百里有一处清幽雅致之地名为临夕川,传闻伸手可触残阳,二十三年前,朝中一位贺姓大官告老还乡隐居于此,建成一座宏伟的贺府,所以此地又有个通俗易懂的名字——贺家巷。 土路旁架着一个用油布搭成的茶棚,几个扎着头巾的老妪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儿,猛不丁瞧见一道青色的身影在眼前落下,等她们眯着眼逆着光看清。才发现那是一个十分俊俏的书生。 书生面有倦色,晃晃悠悠地作揖,“还请几位夫人借口茶喝。” 贺家巷许久没有年轻人来,老妪们面露惊奇,但乡下人热情好客,还是打了碗水递过问道,“天都快黑了,小兄弟这是要去哪儿啊?” 书生“咕咚咕咚”将井水灌下,擦了擦嘴,勉强笑笑,“听闻临夕川景色美不胜收,学生特从远方来赏景游玩。” 此话一出,几个老妪又是一阵面面相觑,像是看个怪物一般看他,其中一个善心的开口劝道,“小哥儿,听阿婆一句劝,再往前走十里,你今儿个可能就回不去了。” 书生疑惑道,“此话怎讲?” 那位又道,“这地方早就不是什么临夕川了,也不叫什么贺家巷了,现在咱们都管它叫它鬼家巷。” 书生似乎被这个称呼吓了一跳,茫然道,“如此美不胜收之地,为何要叫鬼家巷?” “外地人自然是不知道的。”阿婆摇摇头,一脸痛惜,“原本这里是贺状元府老宅,武状元回乡,多光彩的事啊,只可惜这贺府在这儿红火了没两年,就灭了门,那凶手至今也没抓到。” 书生大惊,“竟有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另一个老妪劝道,“可这要是人做的,仇家寻仇,官府抓住也就罢了,可偏偏青天大老爷们查也没查出个好歹,草草就结了案子,连累我们这些老百姓成日提心吊胆,也有人说,这件事定是鬼做的,所以才查不出,久而久之便把这里叫做了鬼家巷,若是进去,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恐怖的事来,孩子你到这里就回去吧。” 书生认认真真地听完,又挠挠头,托住下巴似乎在自言自语,“原来如此。” 其中一个阿婆又舀过一碗水,柔声道,“小兄弟,喝完就回去吧,这地方的确不能去啊。” 书生抬头,乌黑的瞳仁盯着那碗澄净的井水,突然笑眯了眼,下一刻便毫不迟疑一口喝下,“谢谢几位阿婆。” 不远处的田道儿上,传来牛车马车的声音,几个老妪发觉自家老头劳作回来,忙上去招呼,掏出方巾给各自的丈夫擦汗,叽叽喳喳地问候,一个粗眉老头看着一道青衣一闪便没了踪影,奇怪道,“你们方才跟谁说话呢?” “一个顶俊俏的小书生,说是要去临夕川。”老妪边踮脚摘掉粗眉老头头上的草杆边道,“我们已经劝过了,让他早些回去。” 乡下人爱看热闹,许久没见这文绉绉的冤大头上门,另一个老头猛灌一口水,便去找顶俊俏的书生,却在看了一圈后嚷道,“哪来的书生,人呢?” 一个阿婆指指茶棚,“可不就在哪儿吗,喝水呢。” 老头又看了两眼,山羊胡子哆哆嗦嗦,“胡老头,还有你们几个婆娘别是看花眼了吧?” 说罢,几人又回头去看那条小道,莫说是青衣人,连半个影子都没有,只有一阵邪风吹过,卷起一抔尘土。 花邀酒负手走到一处老宅前,两座石狮子已经长满了乱草青苔,石阶龟裂,连同高处那方红漆金的贺府二字都未逃过一劫。 他手中晃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石榴色月石坠,脸上带着笑意,一脚便将贴着陈年封条的贺府大门踹了开来。 屋内陈设一如旧时,太师椅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墙上地上隐约可见当年残留乌色的血迹,每走两步,脚下枯枝残叶便嘎吱作响,发出些叫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来。 花邀酒却愉悦的如同郊游,甚至哼出了两声不成调的曲子,直到他看到屋内那个一身黑袍的背影才止住脚步,早有预料般挑了挑眉笑道,“高手不愧是高手,我让你一人赴约,你便果真一人来了。” 黑衣人缓缓转身,黑袍之下是一副铁质面具,他声音沙哑,话出口犹如在铁砂中烧过,“隐谷谷主之邀,江湖上又有谁敢不给面子?” 花邀酒走到他身边,挑了一张太师椅用袖子擦了擦,再慢悠悠坐下,那块石榴色的月石放在他膝上,闪着奇异的光,“怎么样,旧地重游,不知您可曾心有愧疚?” 黑衣人嘲道,“怎么,现如今连隐谷谷主也开始披上那副慈悲的皮囊怜悯世人了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花邀酒把玩着石头,突然大笑起来。 黑衣人似乎被他的笑所激怒,双拳青筋毕现,“你笑什么?” 花邀酒眨眼间便站在了黑衣人面前,正对着他斗篷之下的一副铁面具,一双秋水凝波的眼,却毫无半点笑意,只透着摄人心魄的阴毒与狠辣,他张了张口,语气轻柔,“我从不怜悯任何人,所以,您是要杀了贺府满门还是杀了陆家满门又或许是称霸江湖,都与我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92 毫无关系。” “那你又为什么要约我来此地一叙,为了证明隐谷势力之大天下人皆知?”黑衣人仍旧笔直的站着,他眯了眯眼,“还是……要我抬举你当武林盟主?” 花邀酒斜眼看他,像是在看一条可笑至极又可悲的狗。 黑衣人却冷笑道,“一个无知小儿,妄想靠些下三滥的功夫爬上武林盟主的宝座,岂非痴人说梦?你连路边的一碗水都不会怀疑,还是说……你妇人之仁不想辜负那些老太婆的好心?嗯?” “你又不会下毒,我为什么不敢喝?”花邀酒抚摸着坠子的流苏,嗤笑出声,“隐谷实力究竟如何,连我也不清楚,若是我死在此地,就算你有燕山墨冰针在手,我那成千上百个弟兄也许就会冲出来和你同归于尽,又或许一封解密信会送到武林各大门派的手中,这其中厉害你不会不清楚。” 黑衣人沉声道,“那是否我拥你做武林盟主,今日之事便可就此揭过?” “你真以为我想坐武林盟主?”花邀酒语气已经冷了三分,他嘲讽道,“照您的脾气,恐怕我屁股都坐不热,就要被你给偷偷摸摸地灭门了。” “那你究竟要如何?”黑衣人眼中杀气渐盛。 “我要你离宋雪桥远点。”花邀酒压根懒得绕弯,他歪着头淡淡一笑,颇具少年气的面孔却阴桀得可怕,“他的命是我的,还轮不到别人的脏手来碰。” 黑衣人静默地站着,似乎在思考,这显然是一个不太难的条件,半晌,他道,“若我不碰宋雪桥,花谷主是否也可将此事烂在肚中,毕竟他人之死也与你无关,至于隐谷知晓的门生,还请花谷主处理干净些。” 花邀酒讥讽道,“我与你这种衣冠禽兽不同,我从不拿弟子的性命开玩笑,所以这种事情我一开始就不会告诉他们。” “那便好。”黑衣人竟朝他微微作揖,“那么也请花谷主管好宋二公子,有些事情,他不该碰。” “我答应你,虽然你的所作所为相当可笑,可于情倒也说得通。”花邀酒轻笑一声,转头去望着破败的屋檐,叹道,“其实宋雪桥很聪明,很多时候如果他们肯再往下查那么一点点的话……只可惜,他与他那才色过人的师兄,才是真正的妇人之仁,就因为他们的感情用事,才永远窥不破真相,不是吗?” 黑衣人也抬眼望着阴沉的天。 有两只归巢的大雁盘旋,落在院中枯枝上梳理梳理自己的羽毛,不过片刻,便有淅淅沥沥的雨打在了旧瓦灰墙之上,天际雷鸣乍起,照亮了檐下清秀的脸,落脚的大雁仰天发出哀嚎,振翅往远方飞去。 黑衣人突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一道银针划破沉闷的空气,携着灰尘直冲着檐下少年后脑而去,雨幕之中,花邀酒身形未动,嘴角仍旧噙着淡淡的笑意,那针却在至他身后时被一阵精准无比的掌风拍开,扭转方向钉在了破旧的门沿上。 重回一室寂静,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黑衣人赫然怔住,不可置信的退后一步,握紧了腰间一枚墨竹所雕的竹管,“你......” “二十年前,你便是这样杀了贺家老小的?“花邀酒如同鬼魅一般走了进来,一步一步走的很轻,他看了看门沿上的针,和满地黑色的血渍,二十年前这里的嘶吼哀嚎他仿佛都亲眼所见,神 情忽然有些悲戚。 黑衣人嘶哑的声音有些颤抖,“能躲过墨冰针?你究竟是谁?” “躲过?”花邀酒在他身前站定,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我能当上隐谷谷主,以一己之力号令众派高手,你又觉得我是谁。” 他逼近黑衣人,伸手抚了抚那根墨竹管,“出手偏三寸,软而无力,即使是上好的暗器,你也发不出它半成功力,丁墨白不希望他们存于世间是有道理的,好兵器就该配绝顶高手,就跟最漂亮的衣服要配最美丽的女人一样,以免被你们这些野狐禅玷污。” 黑衣人睁大了眼。 耳边是花邀酒清冽的嗓音,“要不要……我教教你怎么用?” 雨声愈发大,夹杂着劲风,初冬的季节,黑衣人脸上竟滚下了两颗豆大的汗珠,花邀酒就站在他身后,依旧是从容无害的笑容,一杆一模一样的墨竹筒横在他的手心,只消片刻,就能让身前的人成为一具尸体。 “花谷主,是在下失约在先。” 似乎是不愿再僵持下去,黑衣人缓缓开口,“您要杀我也无可非议,但……” 花邀酒皱起了没头,他生平最讨厌听到一个但字,但现在他听到了。 “您可以不问世事,云游世间,当个闲散谷主。”黑衣人低笑出声。 花邀酒眯了眯眼,他已经预感到会有一些不好的话,手中暗器捏紧了三分。 黑衣人好似浑然未觉,铁面具下的脸似乎露出了得意之色,“可祁左使呢?他的妻儿,对了……还有你看重宋小公子,他的亲姐姐,还有他那位美貌的师妹,好像是叫月瑶……” “你敢!“花邀酒倏忽间双目血红,声音如同暴怒的幼兽,他很想一针毒死眼前这个人,然而他却犹豫了。 “我自然敢。”黑衣人低低地笑了,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裹挟着阴雨天特有的的颓丧气息。 “你自认比裴宋二人强,可说到底,武功再高,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 第65章 第 65 章 雨势式如覆盆倾倒,一青一黑两道身影如同这间老宅二十年未变的石头一般死寂。 花邀酒虽身形未动,那根墨竹管却没在前进半步,他冷冷道,“你威胁我?” “这世上又有谁敢威胁花谷主呢。”黑衣人呵呵地笑了,声音嘶哑,“我不过在和谷主打商量罢了,方才确实是我失约在先,不过也的确证明了花谷主绝非常人,花谷主既非常人,我又怎敢再度失约。” 花邀酒强压住怒火,“他们现下如何?” 黑衣人道,“这个还请谷主放心,隐谷之人与玲珑山庄庄主还有武当的三弟子,自是寒舍的贵客,由不得丝毫怠慢。” 花邀酒讽道,“那你又将如何?继续做你的名门高士?” “这于花谷主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只希望您将此事带进坟墓,待江湖上此事了,我自会放人。”黑衣人瞥了瞥腰间的竹筒,“不过现在,还要劳烦花谷主先放人了。” 花邀酒虽在冷笑,脚下却还是后退一步,他负手而立,手中墨竹管轻巧一转隐入袖中,身前一股檀香飘过,黑衣人已在雨幕中几个翻身跃上了那从大雁呆过的矮枝,轻巧的飞过斑驳的矮墙,然后消失不见。 花邀酒死死盯住黑影离去的方向,一地残垣,仿佛那些陈年的血腥气被这场大雨重新冲刷,彻彻底底地弥漫开来,他突然很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93 想干呕,左腿也隐隐作痛,多年前,他也曾在别处闻过这种味道,狭窄的一方小室内,满地的血色夹杂着无奈,绝望和阴沉的死亡。 但那段最痛苦不堪的时间里,似乎也出现过一丝光亮。 “你是谁家的孩子?” “你饿了吗?这里有吃的……” “你怎么不去和雪桥玩呀,他和你一样大,他连路都走不稳,你也做我弟弟吧。” “这是阮叔叔送我的坠子,你每天就这样不说话想必也没什么玩的吧,这个送你……” 眼前露着两颗牙的粉衣姑娘突然散去,凝成了一张清俊温柔的笑脸,那人有着天下人艳羡的名声与绝世的武功,抚摸着他额前乱糟糟的黑发。 “今天的黄帝内经学的如何?” “你的身子骨不适合练剑,还是适合读书。” “雪桥?他与你不同,他有很多路可以走,武,商,儒,宋庄主都会给他安排好,当然你的路,我也自会替你安排……” 电闪雷鸣,花邀酒苦笑着,陈年的事一瞬间被勾起便会一发不可收拾,越清晰越刺痛,他倔强的站直了身体,任凭那股若隐若现的味道在空气中肆虐,尽管手中坠子已经被薄汗浸透。 到底该如何?告诉宋雪桥一切,然后天下哗然,大家同归于尽?还是遵从那人所讲,把他所知的一切带入坟墓?又或者是把宋雪桥毒成傻子打晕带回隐谷,让他永不过问此事?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摇了摇头。 “谷主。”男子声音近在耳边。 屋檐上蝙蝠一般倒挂下一个人,祁垣啸轻飘飘地落地,恭敬地单膝而跪,呈上一把伞,“雨越下越大,这里到十里坡还有一段路,属下特来送伞。” 花邀酒打量着他湿透的额发,接过那把崭新的纸伞,叹道,“我让你们在十里坡候着,为什么不听命令。” 祁垣啸并未起身,只道,“阴雨天气,谷主你的腿……” “我的腿早就好了。”花邀酒打断他,撑开了伞往外走去,身影在门槛处定住,“今日此间来者武功高强,连我都没有十成的把握能胜他,你们又有什么胆子抗命过来,回去之后,自行领罚。” 祁垣啸并不反驳,低着头道,“是。” “你有多久没见你的儿子了?”花邀酒突然道,一道闪照亮了半边天空,有一抹温和的神色从檐下少年面上一闪而过。 祁垣啸似乎是没想到他突然问出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但花邀酒开口,他从不迟疑,语气中多了几分温柔,“已有两月了,婉婉和他在姑苏过得很好。” “该有八岁了吧,一定很可爱。”花邀酒淡淡道。 “是,年后就八岁了,刚换牙,整天牙齿漏风阿爹阿爹地叫。”祁垣啸笑道,又挠挠头,“谷主问起阿岚可是有什么事?” 花邀酒却已径自推门走了出去,语气一如既往风淡云清,“随口问问而已,雨这么大,我有些累了,也该回去了。” 祁垣啸并未思考他这句随便问问,点点头道,“成定玉彩他们都在等着您去镇上吃饭。” “唔。”花邀酒淡淡应道,倏忽又笑道,“我要吃桂花鸭。” 祁垣啸原本见他几分落寞,正疑惑出了什么事情,见他开口才放心下来,疾步往十里坡走去。 印水山庄,戌时,灯影憧憧。 宋雪桥端着公孙清宴温好的一碗汤药,摇摇晃晃走进了陆展沐戒备森严的卧房。 人们口中仗义行侠的惊弦公子靠在床沿上,面色和印水山庄里里外外垂着的素缟一般,嘴唇干涸皲裂,凤眼浮肿,纵使再好看的皮囊也经不住这一连番的折腾。 “来来来,哥哥喂你喝药。”宋雪桥走到床边,搁下药碗,又用扇子扇了扇,捏捏自己的耳朵,抱怨道,“公孙也真是的,非得给你端滚烫的来,也不怕再把你烫坏了。” 陆展沐看着他,一勺子苦腥味的药送到他唇边,他却纹丝不动。 “欸欸欸,开下尊口啊。”宋雪桥收了勺子,敲敲碗,“你说你这一天都睡着,好容易逮到你醒,兄弟特来伺候伺候你,你还别给大爷我摆架子。” 陆展沐咳了一声,却仍旧如同雕像。 “寒川,我爹和望亭呢?” 宋雪桥一怔,勺子“哐当”一声掉进浓黑的药汁里,垂下了头。 这间卧房一如当日大婚布置,彼时印水山庄一片大乱,仆从并未来得及整顿,床头的紫檀木柜上放置着漆金的两支龙凤喜烛,本是长长久久的好意头,可现在,他们的主人甚至没能将他们点燃,便用一把剪刀了结自己的一生。 陆展沐双眼空洞地向蜡烛望去,又闭上了眼睛,睫毛之下不可抑制的流出两行泪。 “她倒底为什么……” “别想了。”宋雪桥拍了拍他的肩膀,“至少林林还在,我们还在。” 陆展沐却摇摇头,双手捂住脸,又死死揪住自己的头发,“寒川,我曾发誓,这辈子若认定一人,我便要娶她进门,保她一世平安无忧,让她做陆家的主母,绣花赏月,弹琴习字,然后我们儿孙满堂,垂垂老矣,再牵着手进坟墓……我什么都可以给她,只要她开口,我连心都可以挖出来,她到底是为什么这般恨我!” 陆展沐谦和有礼,从不失态,可他现在如同一只困兽,低声吼了出来。 宋雪桥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扶住他微颤的肩膀,手下的人抱着头,哽咽道,“我到底做了什么……一开始还说的好好的,为什么她要突然在我们的新婚之夜自裁?” 在新婚之夜当着宾客,当着丈夫的面自尽,的确是最好也是最狠的报复,只是陆展沐不知道,即便顾望亭不自尽,她也是早就注定要死的。 “展沐。”宋雪桥敛了目光放下药碗,别过头,突然沉声道,“你想不想替她报仇?” “报仇?”陆展沐愕然抬起眼。 “她死前曾中了燕山墨冰针。”宋雪桥并不打算瞒他,“与郢阳武林大会那三人一样,此番种种皆针对印水山庄而来,包括陆老庄主的死,包括你的大婚和……嫂子自裁。” 陆展沐怔怔地看着他,似乎并不能了解这番话,燕山墨冰针与宋雪桥之渊源,他自小便听了许多,而燕山墨冰针和丁墨白,似乎从没有和远在千里之外的印水山庄扯上关系,他只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宋雪桥却帮他问了,“你与嫂子,是何时相识的?” 陆展沐面上闪过一丝悲戚。 顾望亭是滁州女子,是一方帛商顾聘的女儿,豪门小姐本该无忧无虑,可顾望亭的母亲却出身青楼,顾聘对这个妾室不可谓爱,也不可谓不爱,只是当作一个养来逗趣的歌姬,高兴时唤来宠幸一番,不高兴了便丢在别院自生自灭,待她年纪大了,竟连门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94 也再未踏进半步。 久而久之,顾母看透世间凉薄,只专心培养这个养在深闺的独女。 因此顾望亭虽为庶女,却琴棋书画一个不落,出落得亭亭玉立。 直到这年立秋,顾母突然在别院患病撒手人寰,顾聘正妻早看妾室和这个漂亮女儿不顺眼,便上门滋事,三日一小闹,五日一大闹,搅得街坊邻里不得安宁,顾望亭本就年轻,面皮薄,哪经得起这番羞辱,带着顾母生前攒下的一小笔银子连夜出逃,却在出城后遇上了山匪。 陆展沐云游路过,顺手救下了这个女子。 他惊觉,这个女人的眉眼,像极了他和陆林林过世的母亲,不过短短一月,陆展沐便上门留下百两黄金说要带走顾望亭。 顾聘早将这个不知哪里来的女儿忘在了脑后,甚至没能让她入顾家族谱,但商贾人家最看重利益,能和武林大派扯上关系,甚至当上富甲一方印水山庄陆家少主的岳父,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好事,所以顾聘毫不犹豫地应下这门婚事,给顾望亭入籍准备了丰厚的嫁妆。 只不过一夜之间,山鸡变凤凰,顾望亭成了顾家人人艳羡的小姐,印水山庄的少夫人。 二人滁州逗留不久便是陆衡病危,一纸书信送到陆展沐手中,二人决定回庄完婚。 再然后,便是顾望亭穿着喜服自裁于婚房。 宋雪桥道,“那你们在一起这段时日里,她是否有反常之处?” 陆展沐苦笑,“没有,她很安静,我有时逗她笑,给她买那些新奇玩意儿,她也只捂嘴笑笑,说少爷不能再像个孩子了,她也很关心我的家人,时常问起我父亲的身体和我早逝的母亲,还说要给林林找户好婆家,我说林林早就心有所属裴公子,她便问及裴公子相貌家世如何。” 宋雪桥皱了皱眉,只听陆展沐继续道,“我说裴公子是我的好兄弟,更是武当大弟子,张掌门对他视如己出,无论哪方面都是惊世之才,更有玲珑山庄少主在背后帮衬,她听闻之后比我还高兴,她说如此,她这个做大嫂的也能安心。” 陆展沐捏紧了拳头,“寒川你说,这样好的一个女子,又有谁会想去害她。” 宋雪桥深深地看着他,看他眼里的破灭的希冀,是啊,这样一个身世可怜的女子,又有谁会害她,且种下如此阴毒的燕山墨冰针? 门外月白色的身影闪过,裴无念已经来了片刻,可他毕竟与陆展沐不甚相熟,来不过是尽一个名义上“妹夫”之责,自宋雪桥出事以来,他便时时刻刻盯着周遭,本想推门进屋,却听到里间对话清晰传来,他到底是放下手默默地往屋外走去。 夜色蔓延,印水山庄安静地如同一座巨大的坟墓,垂花门下赫然冲进一道灰色的身影,喘着粗气撞在了他身上。 裴无念下意识伸手去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焦急而如死灰的面孔,见到他的一瞬,险些老泪纵横。 徐伯死死揪住裴无念的手臂,喊道,“裴公子!我家少爷呢?” 第66章 第 66 章 宋雪桥捏着空空的药碗带门出来时,便见到了站在门前的身影,裴无念似乎已经等了很久,周身银白的月光出尘却不清冷,他不自禁勾出一个笑,本想上去吓他一吓,又或是同往常一样说两句笑话逗他笑一笑,但他还没开口,便看到了裴无念身前的人。 徐伯喘着粗气,灰白的发丝上沾满了草芥尘土,一双布靴已经磨破,见他出来,那双浑浊不堪的老眼陡然迸发出一丝光亮,下一刻却迎着宋雪桥愕然的目光,“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 印水山庄事发不过月余,江湖上便有三件大事传开,每一条皆是茶余饭后又一大谈资。 其一乃是裴无念的师妹司空月瑶暗恋师兄不成,又眼见裴无念将于年底迎娶陆家二小姐陆林林,一时不忿离山出走,没留下只字片语,司空太师震怒,与她有婚约的将门颜氏更是脸面扫地,张仲逑顶着压力和太师府寻其许久未果,至今还在干着急。 其二乃是声名大噪的隐谷,一个刚刚崛起的门派,一个高手云集的组织,却犹如一阵下过的暴雨,天放晴之后便消失无踪,连那片武林中人羡慕又畏惧的风雅叶子也不曾再在江湖上出现过。 其三则是紫琅玲珑山庄庄主宋焰亭,这个人们口中的巾帼英雄,女中豪杰,突然宣告天下要因病静养,家中一切则交予她那个不问世事的冤大头胞弟宋二公子宋雪桥。 武林名门之间的爱恋与纠葛已经流行多年,裴无念背着莫须有的桃花债也多年,此番太师之女为他判门出逃,市上已有无数话本传奇流传开来,皆感叹司空月瑶虽出身官家,却情深似海,敢于抗争颜氏一族,日后必有所得,而裴无念定然也会舍弃陆林林,与他的好师妹双宿双飞。 人们总觉得约定俗成的不是最好的,裴无念若是老老实实地按照长辈铺的路走,他便不是那个活在他们心中的裴无念了。 所以与温婉大方的山庄小姐媒妁之言相比,他们永远更喜欢泼辣太师之女为爱叛逃的戏码。 至于隐谷,宋雪桥沿途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则是,“怕是武林大会和印水山庄的孽债都是隐谷干的,他们那么多高手,那么多奇技淫巧,就算出一百个丁墨白也不奇怪,现在事情闹大,躲起来了。” 他正坐在玲珑山庄的马车里,一动不动,眉头紧锁,盯着车内的陈设,小巧的檀香炉,玲珑山庄未改完的账本,还有宋焰亭最喜欢的鹅羽小枕,一切都没有变,唯独此间主人不见了。 传奇话本的主角坐在他身边,垂着眼,纤长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鸦羽般的阴影。 “少爷,喝点水吧。”长途奔波,徐伯自车外递过一只水壶。 裴无念伸手接过,轻轻揭开茶盖,以银针刺入,见无异状才缓缓地给宋雪桥倒了一杯。 宋二庄主却巍然不动,像是在问他自己,又像在梦呓,“玲珑山庄这么多人,怎么会把她弄丢了?” 宋焰亭处理完琐事便从印水山庄赶回紫琅,马车出发第三日宿在驿站,是夜,宋焰亭便在自己所居的房间内人间蒸发,半点痕迹也没留下。玲珑山庄出门素来住官驿,里里外外徐伯更是第一时间审过,皆无问题, 但人就是这样不见了,也无绑匪信件,行李还好好地放在屋中。 宋焰亭一失踪,主母又疯着,整个玲珑山庄六神无主,他能想到的,便只有这个名声不太好的少爷,连夜跑回武当却发现人不在,且武当也因为司空月瑶乱作一团,最后徐伯在宋焰亭消失的第四个日夜冲进了印水山庄,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裴无念看着他,将那杯茶缓缓放下,“只要是想将她带走,总归会找到办法,印水山庄之事未了,宋庄主本来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95 就没有带多少人回紫琅,加之她自身武功高强,强掳几乎不可能。” “那他们……”宋雪桥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臂,那双从来都晶亮的眼睛充满了恐惧,”他们会不会已经……” “不会。”裴无念出声打断,反手将那只颤抖的手紧紧握住,对上那双眼,“他们的行事风格你比谁都清楚,不想留活口的人都当场杀死,如果真如你所想,宋庄主的尸体应该直接被留在驿站内,所以她二人的性命绝对无碍。” “他们是想阻止我再调查此事。”宋雪桥道,“除了这个理由,还有什么理由……这件事揭开倒底对谁不利?他究竟还打算杀多少人?” 裴无念只将那只手捏紧,“那你有何打算?” 宋雪桥深深看他一眼,裴无念鲜少露出焦虑之色,无论是在贪欢楼还是武林大会,甚至在面对自己的身世时,都一如往常的淡然稳重,而现在,抓住他的那只手竟有些微微颤抖,那对漂亮的眉毛已经拧成了一团。 原来这个人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他突然笑了,伸出手拂过裴无念垂下的发丝和额头,坚定道,“我不是展沐,不会倒下,更不会坐以待毙,方才你也说了,至少现在......我姐姐与月瑶还活着,幕后之人能做出这种事,便已是与玲珑山庄敌对,甚至与整个武林敌对,就算他不想让我查,现如今我也无法回头了。” 裴无念静静地坐着听他说完,眼前之人仿佛早已不是那个成天打哈哈的宋大纨绔,而他从很久以前就已知道,玲珑山庄的少主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所以他道,“你有打算了?” 宋雪桥点了点头,他并未放开裴无念的手,用乌金扇敲了敲车门,“老徐,到家之后,备一百两白银,请东方姑娘来府上一叙。” 马车突然一抖,徐伯猛地一扯缰绳,“吁——”了一声,他刚想到宋焰亭无缘无故失踪皆因自己不小心,边和车夫赶车边偷偷抹着眼泪,听车里人叫他,本以为是大少爷渴了饿了,他便忙不迭准备伺候。 宋雪桥却说要花费白银百两去请一个青楼女子进家门,即使身为仆从,他也有些看不下去。 于是徐伯探头进车内,正准备教训一番,却恍然看到了一张冷冰冰的脸。 宋二少爷向来是嘻嘻哈哈,同下人打趣逗乐,一副平易近人的亲近模样,而此时他却端坐在车中主位,那样的表情却让他想到了一个人——那位仙逝的宋老庄主,老徐一个激灵,所有的话吞进肚里,出口只剩了一个“是”。 马车进了紫琅地界已是三日后。 故土在脚下的感觉却不甚厚实,宋雪桥离开这里不到半年,却感觉事事都变了一番样子,好比宋焰亭不知所踪,而他成了这座山庄的主人。 不过唯一没变的是裴无念跟在他身边,一如既往。 湖上书斋风清气爽,能一眼望尽庄内聚仙湖,环着的汉白玉石台虽日日有人打扫,却因无人歌舞奏乐显得有几分寂寥。 宋定涯死后,庄内奢靡之气渐消,宋焰亭喜静,加之有意隔断与朝廷江湖的往来,几乎不在设宴吸引宾客,湖上书斋久而久之被开辟成了宋雪桥的卧室与书房。 宋雪桥裴无念自廊桥走进湖上书斋,还没来得及歇一歇,一道碧色身影便从他的书房冲了出来,毫不犹豫地抱住了他的腰。 小小的身影抬起头,雪白的脸上有几点墨迹,那张酷似小时候裴无念的脸让宋雪桥忍不住笑了,顺便伸手捏了一把。 朱采瑕先是盯着他,后又盯着裴无念,最后红了眼,嗫嚅道。 “雪桥,你比以前瘦了,瘦了好多。” 裴无念稍有不快的将他拎开,“因为肉长到你身上去了。” 朱采瑕眨巴眨巴眼,笑道,“是啊,我长高了不少,不过我不姓朱了,夫人说,我是雪桥的表弟,我就得随她姓,所以我是季采瑕!” 宋雪桥摸摸他的头,“小书呆,书读的如何?” “上回夫子考我《诗经》,并无人比得过吾。” 朱采瑕见有人发问,立即负手做一副深沉状,旋即又黯然,哭丧着脸道,“夫子对我太凶,我只能回来一小会儿,马上又要去金陵了。” 裴无念将他单手抱起,擦去眼泪,脸上一抹温柔的笑意,“那我们说好,要是你下回考学拿到第一,就让你在家多呆会儿,哥哥带你出去玩。” 小孩子总是好哄的,听到一个“玩”字,登时亮了眼,“我们去哪儿?” 宋雪桥站在一侧,迎着湖风“哗”地一声打开了扇子,“等尘埃落定,五湖四海,你想去哪儿我们便去哪儿。” 廊桥之上,有银铃轻响,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香味,女子的声音有如清露,带着调笑,“哟,宋二少爷,这么久不见,你怎生连孩子都有了?” 宋雪桥闻音眼睛一亮,转身望去,微风拂过一袭粉色长裙,东方迪迪一顶白纱斗笠抱着琵琶朝他浅浅一拜,身侧是一个紫袍乌发看上去精明无比的妇人,拿着一只算盘,也在朝他微笑。 宋雪桥向她二人点头示意,只听东方迪迪高声道,“今日这琵琶,一首便五十两黄金,宋公子莫辜负了这良宵美景。” 第67章 第 67 章 青楼头牌和鸨娘,此情此景叫小孩看去实在不好,尤其是朱采瑕正趴在裴无念肩上,一双滴溜溜地眼珠盯着东方迪迪,东方姑娘也不忌讳,迎风一个媚眼,勾掉了一堆家仆的魂。 宋雪桥朝廊桥口的丫头使了使眼色,便有人心领神会将朱采瑕从裴无念手中接走,边拖走边哄道,“小少爷乖,奴婢去给你做酥酪吃。” 朱采瑕虽不舍得却很听话,还是点点头跟着丫鬟离去。 紫衣妇人望着走远的两道身影,才举着算盘嗤道,“今儿个你可别想着赖账,我可连算盘都带着。” 东方迪迪嗔道,“人家宋公子可是大主顾,妈妈这般说可不是折煞了。” 宋雪桥晃着扇子一笑,依稀是少年时的风采,“那就要看东方姑娘这曲子弹的得如何了。” 若是江湖上知道宋雪桥在宋焰亭告病将养的时候召妓进府,怕是又要掀起一阵惊涛骇浪,可如今宋雪桥已不在乎,他的名声好坏与否都不重要,重要的事宋焰亭司空月瑶能平安归来,这件事能早日结束。 东方迪迪调弦拨音,琵琶之声自湖面传来,八面玲珑阁中流水声歌声,不绝于耳。 裴无念与宋雪桥各占方桌一侧,紫衣妇人俨然收了平日里的谄媚笑脸,抬手示意东方迪迪换首曲子。 《塞上》之后便是《破阵》,东方迪迪凝神敛眉,喧嚣车马之声自指间倾泻而出,掩去屋内之人所问所道之语。 宋雪桥抬手拨了拨香炉里的灰,并不拐弯抹角,“紫云夫人见多识广,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96 可认识滁州的一名富商名叫顾聘?” 天香楼因有东方迪迪而名震江南,不少有钱人家赶着上趟儿去请,若说谁对这些有钱人家养了几只猫,种了几颗树最清楚,也便只有天香楼的鸨娘紫云夫人了。 好在宋雪桥是这家店的老主顾,故上门去请也方便。 顾聘之名如雷贯耳,紫云夫人自然点头,“当然有,今年花朝节,迪迪还与红袖前去滁州为其贺寿,是个出手很阔绰的帛商,年已五十有二。” 宋雪桥又道,“那他可有子女?都是什么年纪?” “这种人家自然是妻妾成群,子女满堂。”紫云夫人轻轻拨着算盘,“大儿子顾络,乃正室所生,三十有三,二女儿顾萧,也是正室所生,三儿子则是第三房妾室所生……” 宋雪桥抬手止住她,若照这样说下去,恐怕得数到明早,他提醒道,“那这其中可有一个青楼妾室所生女儿,名叫顾望亭的?” 紫云夫人收了算盘,抬眼瞧他,似乎仔细想了想,才笑道,“宋公子这可就太为难老身了,这种大门大户,养在外头的还会少吗?我们看客人家世,能查到的也就只有那些摆在明面上的东西,背地里的腌臜,谁与谁偷情,谁金屋藏娇,又哪是我们能知道的?” 裴无念闻言眸子一动,那点光亮沉了下去,他也曾是这背地里腌臜,且在还未知人事时被丢弃,若非得遇贵人,又哪还有命坐在这里。 宋雪桥听完心道不好,忙在桌下寻到他的手握住,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裴无念见他瞧来,眼中却已经没了失落之感,还是往常的清朗,朝他笑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紫云夫人并不知二人在桌下的动作,也不知裴无念身世,兀自继续说道,“越是大户的人家,这样的孩子越多,青楼的姑娘若非头牌摇钱树,哪个不是有人娶便乐意从了,宋公子要想找到这样一个人,难如登天啊。” 宋雪桥叹了口气,他也知晓顾望亭的身世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出生大家,却是养在外面的女儿,常人不知也是人之常情,即便有心想查也无从查起,凡事皆可一笔带过。 裴无念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摇头道,“就算现在赶去滁州问顾聘,也应当不会有什么结果,滋事之人敢放出顾望亭这颗棋子,就定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宋雪桥叹道,“可若连天香楼紫云夫人都不知道,又有谁能知道这些富商大贾家的消息。” 紫云夫人也有些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东方迪迪一曲奏毕,似乎有片刻的失神,倏忽她长叹了一口气,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柔声提醒道,“妈妈,您还记得顾聘此人生□□热闹,那日花朝寿宴,不论是妻妾儿女都一并到场祝寿,说不定……宋公子问的那位顾小姐也在其中。” 闻言,三人皆是眼前一亮,紫云夫人更是一拍桌子道,“瞧我这老糊涂了,那日顾家子女都是一一上前祝过寿的,宋公子可记得那姑娘的长相?不妨画下来让我瞧瞧。” 花朝寿宴,那位备受厌弃的顾母却不一定有资格到场,她的女儿更不必提,但眼下这似乎是唯一的出路。 花朝节在二月,彼时郢阳武林大会并未发生惨案,一切都还风平浪静,若是顾望亭出现在那时的寿宴上,便足够证明她的身世绝无问题。 书房内有上好的文房四宝,宋雪桥自小于丹青一道并不通,除了会画乌龟便是会画王八,便自觉去给裴无念铺纸研墨,他极力回忆起那日喜房之中顾望亭身着喜服倒在血泊中惨白的脸。 “杏眼,眼尾上扬,上唇薄下唇厚,鼻梁有峰,眼睛要在上去一点……”宋雪桥将顾望亭所长一一述出。 裴无念则端坐着身板,笔下不停,颜家旧墨淡淡的香气在屋中散开,一笔一划都勾勒得极其仔细认真。 半炷香后,一张倾国倾城的美人图跃然纸上,粉面含羞,朱唇微张,一双上扬的凤眼极尽媚态,头顶十二金鸟衔珠的凤冠,的确是顾望亭那张绝色的容颜,天底下美的女人有很多,能这般勾人的却很少。 宋雪桥将其吹干抖了抖,瞧了两眼又尚觉不满意,对裴无念道,“眼角这里是不是还要往里……” 裴无念顺从的接过刚想动笔。 紫云夫人探头来看,头却摇成了拨浪鼓,“我从未见过这位姑娘,此等国色天香,定然叫人一眼难忘,顾聘那么多子女中,也就五小姐长得还算漂亮,可比起这画上的人,那就是野草比牡丹,雀鸟比凤凰。” 东方迪迪手下琵琶一停,“那这位顾小姐果然与顾聘无关?” 宋雪桥看着那张画像摇摇头,“也不能这么说,有些人家寿宴这种大事,以顾望亭和她母亲的身份地位的确不能出席。” 美人对美人总怀有极大的好奇心,东方迪迪素来顶着紫琅第一美人的名头,听闻画上人倾国倾城,免不得要瞧上一瞧,然后在心里比上一比。 谁知东方迪迪只看了一眼,便低低的“呀”了一声。 随后她颇为奇怪道,“这个人我认得,她怎么会叫顾望亭?” 宋雪桥皱眉道,“你认得她?” “她的确姓顾,但不叫顾望亭,更不是顾聘的女儿。”东方迪迪肯定道,她转向紫云夫人,“妈妈可还记得两年前我受贾大人之邀去过登封?” 紫云夫人道,“那个被卷入贪墨后抄家的贾知府?” “顾芸自小便在贾大人府中做歌姬,贾知府被抄家之后,她因长相极好,又极会讨男子欢心,被高价变卖给了登封一户人家做妾,后来我再也没见过她。”东方迪迪盯着画像,摇摇头,“她怎么会是滁州人士,还是那个大商顾聘的女儿?” 裴无念却在一边淡淡道,“少室山就在登封。” 还是少室山......宋雪桥看向那张画像,缓缓闭上了眼睛。 徐伯用软轿将东方迪迪借入庄内的消息很快传遍,家仆们都知道这位传闻中的东方美人将宋二庄主迷得神魂颠倒,不禁都赶来瞻仰一番,可宋雪桥却小气的紧,在湖上书斋金屋藏娇半日有余才将东方迪迪放了出来,众人又不敢上前,只能在廊桥口看到一对风雅的身影。 廊桥入夜风渐盛,宋雪桥将东方迪迪胸口的狐绒斗篷系好,附耳道,“今日之事有劳迪迪了,银子我会让老徐备好送至天香楼。” 廊桥口,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宋二庄主这架势分明是要白日宣淫。 有丫鬟害羞却羡慕道,“二庄主原来都是这样待东方姑娘的,要是能……” 一旁有人打断,“你可别做白日梦了,人家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少爷为她连金屋藏娇这等事都做得出来,又怎么会看上你。” 丫鬟气的直跺脚,恨恨地看向廊桥上身影交叠的二人,只是他们见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97 不到宽大狐绒披风下的后的场景——东方迪迪柔声道,“还请宋公子放心,这是迪迪所长,还望能帮上三分。” 紫云夫人笑道,“此番琵琶曲,老身便不收茶水银两了,我们虽身在紫琅,却也对两大山庄之事有所耳闻,心下同情且忧虑,又怎可再收银两。” 宋雪桥却垂下眼,“是我对不住你们,天香楼本不该被卷进来。” 东方迪迪笑笑,却望向他身后,裴无念站在暖黄的灯笼下,也正看向这边,眼神却是凝在宋雪桥身上的,从她走进玲珑山庄起就不曾挪开过。 她与顾芸其实是一样的女人,她能看透宋雪桥,自然也能看懂裴无念——那是和当年的她一摸一样的眼神。 那是四年前,十六岁的宋雪桥第一次走进天香楼时,她在暖香帘中偷偷看他的眼神。 后来种种,虽说逢场作戏,其中夹杂了几分真心便只有自己知晓。 起初她深感惊异,传闻中要娶陆二小姐为妻的武当大弟子居然对宋雪桥存了这样的心思,可当她瞧见那双在桌下握紧的手,却突然恍然于心。 原来宋雪桥若是喜欢一个人,会是这样的反应。 东方迪迪双颊被夜风吹红,她在湖风中浅浅躬身一拜,面上笑容如三月盛放的芙蓉,“奴家到此,便告辞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迪迪:闪瞎老娘的狗眼(。 第68章 第 68 章 待东方迪迪离去,宋雪桥才揉揉眉心对廊桥口众人挥了挥手,徐伯心领神会小跑过去,还不忘回头对着人群轰道,“去去去,都忙去,瞎看什么呢?” 人群嘟嘟囔囔不满的离开,徐伯才道,“少爷有什么吩咐?” “让厨房把晚饭送到湖上书斋来吧,我饿了,又不想动。”宋雪桥道,又拍拍徐伯的肩膀,“你也一路奔波辛苦了,早些歇息。” 说罢,便转身回了书房。 宋定涯还在世时,玲珑山庄用晚膳时总是人声鼎沸,宋雪桥更是喜欢往人堆里扎,这边揪一揪丫鬟的辫子,那边扯一扯仆役的布兜,惹得宋定涯拍桌怒吼,“你给我安生吃饭。” 宋夫人与宋焰亭则会满屋子跑着追他,捉到了,宋雪桥便咯咯直笑,赖在宋焰亭身上不愿起来,捉不到,他便抓了鸡腿轻功跃上房顶,躲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去。 等宋夫人和宋焰亭哭着把宋定涯吵得一个头有两个大,他才优哉游哉的出现,一龇牙,“爹,你找我?” 把宋老庄主气的直翻白眼。 徐伯在冷风中吸了吸鼻子,十分惆怅的想着宋雪桥小时候的模样,那个他当亲儿子从小惯到大的小少爷如今变化良多,不复往日了,半晌他又摇摇头,至少对下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如今宋焰亭失踪,他定不能让少爷再出岔子。 那张画像留在屋内,裴无念正喝茶,宋雪桥举起来瞧瞧,啧啧赞不绝口道,“你什么时候能画的这么好啦?要是不打打杀杀,就在紫琅郡开个画馆做画师也挺好,我都帮你想好了,美人图十文一张,山水图五十文一张,养活自己不成问题。” 裴无念笑道,“可若是无人问津呢?” “那也不用担心,少爷养的起你。”宋雪桥在桌旁坐定,将画卷起,却突然止住了手,淡淡道,“要是我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口,要是能躲过这次人祸的话,他宁可同裴无念一道摆摊卖画,平平淡淡,远离这些是非。 裴无念却道,“你不是已经心里有底了吗?” 宋雪桥讶然,“你怎么又知道了?” 裴无念道,“你在想的什么,都写在脸上。” 宋雪桥摸了摸自己的脸,悻悻然,“是啊,我大体知晓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但是这其中关键,最后的一环,我却不知道。” 裴无念自觉地给他倒了一杯茶。 宋雪桥也自觉地喝下去,润润嗓子道,“其实我猜的没错,顾望亭的出现绝非巧合,展沐心性单纯,一个这样的女人将他玩于股掌之间简直轻而易举,她算准了陆衡的死期,在这个时候,带着展沐回到印水大婚冲喜,合情合理,然后便可以杀掉展沐。” 裴无念道,“但她有可能是遭人胁迫,因为她也身中暗器。” 宋雪桥点头,“彼时我去往印水山庄得知陆衡疟疾,于是乔装去看,陆老爷子面色发黑,的确是弥留的模样,但他的身量却很健壮,一个得疟疾的人,是不会这样的,那日……我还在他的房间里见到了花邀酒。” 裴无念了然,接道,“隐谷虽然日渐壮大,可在郢阳武林大会之前隐谷谷主却鲜少亲自露面,且后来的每一件事都有他在其中参与。” 宋雪桥抓过还沾着墨毛笔,在纸上郑重写下几行字。 其一,郢阳武林大会,阮十二娘身中燕山墨冰针,段无奕琼茉儿寂光寺拜谒之后遭杀害,花邀酒相邀摘星阁。 其二,洛阳普方寺贪欢楼,莫云简与丁墨白旧日交好,楼内藏有燕山墨冰针及丁墨白生前各式暗器,后烧毁,花邀酒现身救出朱采瑕。 其三,别离山庄花邀酒一叙,彻静大师身死,寂光寺一行人遭到毒杀。 其四,印水山庄,陆衡杀死阮十二随从,遣散众门生实则因为身中燕山墨冰针,顾芸遭人胁迫放弃刺杀自尽,花邀酒命易风谣上武当暗杀陆林林。 其五,司空月瑶及宋焰亭遭劫,下落不明,隐谷消失。 宋雪桥写完吹了吹,将纸递过,“师兄,你看出什么了吗?” 裴无念将他所列一一扫过,轻声道,“别的看不出,但有一点应该是真的。” 宋雪桥撑着下巴,“说说看。” 裴无念知道他一定早就看出,但还是顺从道,“花邀酒一定出了事,隐谷一时风头无俩,却甘心在这个时候沉寂,也是遭到了什么威胁,尤其是花邀酒身为谷主参与其中,说不定他知道的要比我们多得多。” “对,还有一点。”宋雪桥将纸架在烛台上,镂花窗外有细细的湖风飘进来,不过一瞬,轻摇的烛火就将纸燃尽。 “陆衡一定派阮十二去做什么事,然而阮十二遭到了灭口,还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燕山墨冰针,而无奕与琼茉儿很有可能在寂光寺瞧见了凶手,彼时他们还未想太多,所以继续上台比赛,可凶手缜密,已在他们身上下了毒,先一步灭口。” 听闻无奕与灭口四个字,裴无念眼中有凶光闪过。 宋雪桥继续道,“就在这时,陆老庄主发现自己也中了招,所以他慌了,惊慌之余只能审问跟着阮十二走的那几个门生,但结果一定是不知道,按照陆衡的脾气,严刑拷打几个小卒子闹出人命也不是什么难事。” “加之陆衡向来趋炎附势,门中更是有殷恕这等惹不起的人家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98 ,所以他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显然有人针对印水山庄的情况下遣散那些有身份的门生,是为了让他们避祸。” 裴无念冷冷道,“那阮十二娘去做了什么就是其中关键。” 宋雪桥摇摇头,“既然是陆衡吩咐,十有八九是秘密进行,不会让人抓住小尾巴,不过幕后黑手就在少室山,应当没错。” 而花邀酒到底是知道了什么? 宋雪桥盯着跳跃的火花,除了顾望亭死的那个晚上他怀疑过花邀酒,可是此前与此后的种种,他都置身事外,现在还一声不吭的消失了,他到底是什么人?又到底要做什么? 裴无念不知他所想,问道,“那在寂光寺暗算你的人,你知道了吗?” 宋雪桥突然被拉回思绪,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沉默片刻,他点了点头,“我不希望是他,可现在看来,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能杀掉寂光寺老小,其实师兄你也早就想到了不是吗?” 裴无念点点头。 门被人轻轻叩响,宋雪桥将笔墨收好,一个圆脸的丫鬟送了几样清粥小菜进来,在桌上排开,原本准备退下,却迟疑了。 宋雪桥关心道,“怎么了?” 丫鬟红着脸,声音有如蚊蚋,“徐总管说少爷与裴公子舟车劳顿,所以不曾备荤腥,也请……” “也请什么?”宋雪桥狐疑地看她一眼,总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事。 丫鬟脸瞬然通红,“徐总管说还请少爷……少爷节制,若是饿,也别去厨房偷食虾仁豆腐,那东西对肾不好。” 丫鬟说完便顶着脸上两朵红云飞快地扭头跑掉了,而桌边的宋雪桥脸已绿成了苦瓜。 桌上一色豇豆,人参排骨汤,还有一盘泛着诡异色泽的肉菜,宋雪桥默默放下筷子,扶住了额头,霎时间毫无胃口,对面裴无念却半天没了动静。 老徐是最了解自己的人,若是他送这些乱七八糟的来等于坐实了他的花名,宋雪桥心道不妙,刚想抬头去辩解,却发觉裴无念肩膀已经微微颤了起来——那分明是在笑。 宋雪桥挑眉,“你笑什么?” 裴无念摇摇头脸上笑意却未消,颤声道,“没什么。” “没什么就早点给我去睡觉。”宋雪桥折扇敲了敲桌子,不过心情仿佛拨云见日,这段时间烦恼忧心之事甚多,宋焰亭与司空月瑶更是让他食不知味,终日提心吊胆。 如今“笑春风”一笑,真的如春风拂过,万花盛放。 宋二庄主虽心情大好,嘴巴里却威胁道,“再笑,再笑你就把这桌全吃了。” 裴无念却不动声色抿了一口茶,笑道,“若我把这桌全吃了,最后哭的可能是你。” 宋雪桥权装作没听懂,推门往外卧房走去,卧房便在书房隔壁,他路过回廊,风已经小了些许,檐下的灯笼照着潺潺流水,铺上一层柔和的淡金色,还有鲜红的锦鲤打着圈摆尾游过,他却不经意瞥见了那方静静立在水中的白玉莲台。 “金粉黛,彩绫罗,红妆临玉楼,思一载烟笼梦河,对芳樽,携故友,卷雪怿登舟,笑百里功名零落。” 一句诗赫然在脑中响起。 宋母季玉霜年轻时是江浙名动一时的才女,后嫁与宋定涯传为佳话,这首琅川词便是那时湖上书斋刚落成时她所作,写的是白玉莲台歌舞之景与宋定涯广结朋友的好客之道。 宋雪桥叹口气,自己竟有些触景生情,明日定要去惜雾山剑庐瞧一瞧他那吃斋念佛的母亲了,他抬手开了卧室的门,下一刻却身形一凛赫然站住。 夜风湿冷,他周身却冒起一层薄薄的细汗,一个可怖的念头在心中升起。 这个想法让他彻骨生寒,宋焰亭,宋雪桥,玲珑山庄,宋定涯与丁墨白十年前那场剿杀,如果是这样…… 他逼自己摇头说不可能,乌金扇却在手中渐渐收紧紧,泛白的指节也跟着颤抖起来。 “怎么了?”裴无念拿着一件长袍,缓步跟了上来,却看见宋雪桥僵在卧室门口,面色不善地盯着那座歌舞之用的莲台,下唇已经咬出了血色。 他忙伸手去擦然后用长袍将人紧紧揽住,怀里的身体僵硬而冰凉,微微颤抖。 裴无念已经带了急色,“到底怎么了?” 宋雪桥不及他高,头埋在他肩窝里,眼睛却仍旧死死盯住那座莲台,仿佛那是个吃人的怪物,下一刻便会张开血盆大口,将整个玲珑山庄吞噬殆尽。 半晌,他闭上眼睛,反手将裴无念紧紧抱住,闭上眼闷声道,“我怀疑燕山道人。” 裴无念不知他何意,但还是轻轻“嗯”了一声。 宋雪桥再开口却石破天惊,“丁墨白这个人,或许一开始就不存在。” 第69章 第 69 章 除那日召东方迪迪入府以外,宋二庄主宛如转了性子,一改从前乱跑的习惯,要不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里,一日三餐皆由丫鬟送至湖上书斋,要么就是冷着脸往城外惜雾山剑庐跑去陪宋老夫人。 更让人奇怪的是,连同那位来府中小住的裴少侠也一声不吭,跟在后面跑来跑去,即便婚期在即也没有一点着急的模样。 惜雾山剑庐别院,季玉霜坐在躺椅上,手中抓着一条通体火红的长鞭,她已年逾四十,脸上被丫鬟仔细打理过,画着黛色的秋波眉,着绢云丝珠灰长裙,与她的一双儿女七分相似,依旧明艳动人——如果她不是个疯子的话。 季玉霜绛色的唇微微颤抖,自清晨起来便看着别院的门口,那里正对的是一株老梅树,树下便是宋定涯的坟墓,自贼人对这里动了心思以来,马小渔便让自己几个江湖弟兄时常来此照看,也一直得以平安无事。 丫头将煮好的粥端来,用小勺喂到她口中,那粥却顺着下巴流了下来,丫头又急急忙忙找布去擦,一通下来,粥没喂进去几口就先洒了一半。 宋老夫人疯了十年,宋雪桥不常在庄内,平日里宋焰亭事必躬亲,不论多忙也会亲自替老夫人洗漱喂食,老夫人也只乖乖听女儿的话,其余人假手总要哄上半天。 如今宋焰亭也告了病,她们每日光是喂饭这一桩就要折腾个没完,眼瞅着又有一点滴在了长裙上,丫头又忙去擦掉边哄道,“夫人乖,我们就吃这一口,要不奴婢再给您搁点糖?” 季玉霜一动未动,似乎小声嗫嚅着,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丫头叹了口气。 “我来吧。”身后有人缓步靠近。 丫头如获大赦,欣喜道,“二庄主您来了。” 宋雪桥“嗯”了一声,解了披风丢到一边,丫头递过粥碗,行礼告退,却在门口见到了一位锦衣公子,她先是一愣,旋即也轻轻行了一礼,裴无念朝她点点头。 季玉霜听到宋雪桥的声音,灰暗的瞳孔中有了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99 一丝光亮,她抬起头,鞭子在手中握的更紧,她断断续续朝宋雪桥道,“嫣儿……,雪桥,嫣儿……。” 当年宋焰亭取名焰亭,季玉霜便稍觉刚烈,她希望女儿温婉端庄,故给她取了小字嫣,普天之下,只有她一人会这样称呼现如今的宋庄主。 回玲珑山庄这些天,宋雪桥总要来看看她,对这般反应已经习惯,他抚着季玉霜的背,舀起一口粥,“娘,先吃饭,吃完姐姐的病就就会好,就能过来陪你了。” 裴无念坐在一旁,看向季玉霜手中长鞭,那条鞭子便是宋焰亭一朝名扬天下的武器“拂光”,拂云现日,耀世明光,武器如人,十年前宋焰亭一己之力重振玲珑山庄,也是这样的璀璨耀眼。 母子连心,血脉相通,即便都告诉她宋焰亭只是小病需要静养,季玉霜定然还是察觉了什么,故宋雪桥来惜雾山陪她这几日,一直喊着嫣儿,甚至连睡觉都要抱着鞭子。 听宋雪桥说吃完饭宋焰亭便会大好,季玉霜顺从地小口喝粥,甚至自己夺过勺子,不消片刻碗便见了底。 宋雪桥替她擦了擦嘴角,季玉霜却死死抓住他的袖子,眼中盛满悲戚,“嫣儿……嫣儿……” “她很好,过几日,再过几日,我就让姐姐来看你,然后我们就什么也不管了。”宋雪桥忙抱住季玉霜柔声安抚。 宋雪桥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他按兵不动,已经暗中派出玲珑山庄高手去找,自印水派到紫琅这一路甚至是燕山,总有人瞧见了什么,就算是掘地三尺,他也要找到宋焰亭和司空月瑶。 季玉霜在他怀里如同小孩一般啜泣着,朦胧间她又看见了一旁的裴无念。 这几日宋雪桥常来,因宋夫人生性胆小,不喜见外人,他便总是在院子里等着,或是看惜雾山的烟景缭绕,或是喂喂马,或是替宋定涯的坟前上几炷香。 今日他自然而然也准备留在院子里,宋雪桥却不再避讳,伸手当着众人的面将他拉了进来。 裴无念只觉得自己生来便没见过母亲,纵使裴来张仲逑如同生父,可到底没有血脉至亲,唯一待他好的姨娘已经成了玉筒中一抔灰,看见季玉霜思念宋焰亭至此,心里也没来由的有些酸楚。 季玉霜只看了他一眼,那眼中突然放出了一种奇异的光彩,她颤抖着双唇,放开宋雪桥,“扑通”一声跪倒在裴无念跟前。 裴无念一怔,他自然受不得这一拜,忙跪下去搀她,宋雪桥也吓了一跳,也弯身去扶,还未碰到季玉霜,便被她甩到一旁,她在地上“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一头乌发散开,真真正正成了个疯子。 裴无念慌乱中只能用手抵住她的额头,最后一下生生磕在掌心,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却极力握紧了拳头将宋夫人扶起。 “裴少侠,老身知道你武功盖世…求求你…”季玉霜哭嚎道,“我已经没了嫣儿……我不能再没了雪桥…我求求你…求求你…你们自小情同手足,别让他被杀掉,带他走越远越好,别留在紫琅…不管是谁来索命,要死就让老身替他死……” “娘。”宋雪桥接住季玉霜,颤声去揉她额上青紫,“我不会出事,姐姐也不会出事。” 裴无念跪在她面前,季玉霜虽是疯了,可明显还认得他是谁,一席话也是条理分明,他未曾说话,只是迎着她哀戚请求的眼光,郑重地点了点头。 季玉霜见他点头,才稍稍平静,扭头看向扶住她的宋雪桥,突然笑了,那笑如同孩子一样天真。 “采瑕?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要去念书了吗?” “......” 她从地上爬起,目光却涣散,游移不定,不再管宋雪桥,只是乱着一头黑发往院子里走去。 长裙托过门槛,剑庐门口的老梅树下烟雾缭绕,掩着一座孤坟,她缓慢走向,和年轻时莲步轻移的端庄模样并无二致。 宋雪桥快步跟上,她的话语传来,清晰却混乱。 “雪桥今儿个过五岁生日,他爹从临安给他带了新衣裳,还给他铸了剑……。”季玉霜边走边喃喃,“对对对…你不爱剑,那我去让人给你买些字帖,隔壁阿婆做了一大盘子的冻豆糕,采瑕你去陪他吃呀,他就只有惊弦这一个朋友,他姐姐又安静害羞,要是多一个孩子和他玩,他会高兴的……” 宋雪桥攥紧了拳头,却止住了脚步。 季玉霜倏忽顿住,她已经撞到了宋定涯坟前的祭台无法向前,于是提着裙子缓缓跪下。 “今儿庄内来了许多人,他得了把扇子,很高兴也很喜欢,我本以为嫣儿没有礼物会不开心,她却说自己绣的香包太过素净,怕弟弟不喜欢。”她闭上眼,秀美的脸上眼泪涌出,一手抚在墓碑上,抚过“亡夫宋定涯之墓”几个字,哽咽道,“定涯你说,嫣儿和雪桥……要是不像你该多好。” 裴无念看着季玉霜靠在墓碑上,梅树已在早冬结出了白色的花,风将其吹落,洒在她身上,一地莹白。 “她真的疯了吗?”裴无念轻声道。 宋雪桥摇摇头,这几日来,他也旁敲侧击的问了那首琅川词,可季玉霜时而疯疯癫癫,时而暗自垂泪,时而说些旁人听不明白的话,若她是装疯,实在无需在亲儿子面前装。 “我娘应当是知道了什么才会发疯,她的记忆混乱,现如今我们强迫她去想,不是好事。” 裴无念道,“那你又怎么办?我倒认为,你的那个猜测说不定是真的。” 宋雪桥看着梅树下如雪的花瓣,眼中瞳仁暗不可测,“等,我要等一个契机,证明这不是猜测。” 燕山脚下,立冬。 百里良田已秋收结束,只留下一群光秃秃的草杆,寒风侵袭着附近的村庄,冻土龟裂,飞禽走兽都窝在洞里不愿出来一步。 别离山庄依旧破败萧索,一个老乞丐举着破碗拄着拐,颤颤巍巍地踱步上了山,初冬他却只穿了一件打着补丁的灰衫,头戴一顶被虫子蛀过的的毡帽,孔洞里飘出几缕灰白的发,身上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恶臭,如同一具行将就木的尸体,哆嗦着打开了那扇破败的大门。 一双贼眼在破毡帽下转了一圈,放弃了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小厨房,径直走向了正南方最大的一间房。 天气阴寒,像他这样的人,能有一处避风挡雨的栖身之处已是万幸,所谓死也要舒舒服服的死,又怎会在乎别离山庄是处鬼宅? 老乞丐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探头瞧了瞧,很快他便见到了屋中那张铺满灰的大床,浑浊的眼睛精光四射,他顾不得许多,忙乐颠颠地走过去,拿出块不知道沾了多少尘垢的抹布去擦,可终究是放了十年,不那么干净。 老头叹口气,又在房间里陀螺一般转了起来,终于,他停在了一个黄花梨木的柜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00 子前。 他面露喜色,不疑有他伸手去开,柜子中常年尘封,一开便喷出一脸灰来,可里头的两床被子整整齐齐,既没有特别受潮,也没有特别脏。 老乞丐仿佛见到稀世珍宝一般亮了眼睛,忙伸手去抱,却在他手触到被子时却僵住了身体——他的胸口插入了一枚银针。 尸体瞬间成了真的尸体,“轰”地一声倒下,荡起了屋内多年的尘土。 那枚银针不知从何处飞来,将他的表情定格在发现被子的那一瞬,欣喜又讶然。 一道黑色的身影从窗口跃入,十分嫌恶地探了探尸体的鼻息,好像确认老头已死,又颇为恶心的将他踢了踢,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道,“怎么真有不要命的来作死,还又脏又臭成这幅狗样子,污了爷的脚。” 尸体原本就脏兮兮的脸上此刻更是被踢起的灰尘蒙了满脸,煞是难看。 黑衣人更是一刻都不愿意多呆,摇摇头飞出窗外施展轻功离去。 是夜,别离山庄笼在凄寒的风中,南卧的地上爬出了几只耗子,许久不曾吃到肉的它们似乎发现了新的食物用来果腹,有只胆大的甚至爬上了老乞丐的手。 尸体微微一动,随即停止的呼吸越发安稳绵长,一双眼睛骤然睁开,褪去了老头的浑浊,分外清明。 他慢慢爬起来摘掉头上身上那些碍眼的东西,露出一张年轻的脸,身周的耗子即刻作鸟兽散。 花邀酒冷冷的看着那扇破开的窗户,悄无声息的飞身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要发便当了......啊不舍得 第70章 第 70 章 燕山旧时并非单指一座山,直至十年前丁墨白一举成名以来,这一片因状如飞燕,连同周围数十座大大小小的山包并称为燕子山。 花邀酒在林中穿梭,藏在破烂衣衫下的灰衣隐住了他在夜晚的行踪,空气中有种淡淡的臭腥气,他凝神去辨,最后往两座山间一条小道跃去。 月亮被云遮蔽,漆黑的丛林中烟气横生,时不时传来入冬野兽饥饿的嘶吼,数十年间,这里的小道杂草横生,几乎看不到路,偶尔能见到一两个黑衣人留作路标的白色石子,他冷笑一声,将石子踢散。 有些利草划伤皮肉,花邀酒却恍若未觉,只认真小心地向前探着,不知过了多久,那股臭气骤然浓烈,一座藏在山体之中破败的村庄赫然出现在眼前。 歪在一旁的木板上草草写着几个字:归巢村。 花邀酒眼底闪过一丝恸色,但很快他又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负手向村内走去,归燕还巢,这里原本只是个普通村庄,却在十年前,被一场疫病吞噬。 归巢村的村民原本就不多,加之当时疫情严重,官府医治无果后,竟下令封山,于是有病的没病的,都被留在这里自生自灭,再也没能出来。 花邀酒兀自在村中走着留意四周的动静,两侧屋舍皆如同纸扎般摇摇欲坠,暗黄的稻草屋顶被刮落一半,露出阴森森的木头屋脊,院中屋中,处处可见凌乱的骸骨。 很快他便走到一处高大的宅院门前,归巢村一条道直通到底,只有当年的里正家能如此豪华,木门吱呀一响,花邀酒毫不犹豫便踏了进去。 一柄银色长剑自上而下直捣向他的天灵盖,花邀酒早有准备,人稍稍一闪,轻而易举地避开,脚下跟着施展出一种奇特的步法,游移着向后退去,那柄长剑被他夹在手中,右脚在地上轻轻一踢,一杆枯枝便到了手上。 枯枝虽是枯枝,在他手中却如同被灌入千斤巨力,那柄长剑银光大盛,剑的主人被他避开一招,似是恼羞成怒一般冲了上来。 花邀酒左手别在腰后,枯枝自右手垂下,竟是纹丝不动,待那人冲至面门,枯枝却旋身而起将那柄剑调戏一般绕了几圈,又是扛下一击。 “无双剑法?!”黑衣人后退几步,大惊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宋家的绝学。” 花邀酒并不答话,眉峰凛然,枯枝换了方向冲他而去,鬼魅般的步法夹杂着山中的嚎叫与风声已在片刻间,花邀酒站在了他身后。 出手却不是杀招,而是将他那副面纱勾了下来。 面纱后是一张颇为熟悉且震惊的脸。 花邀酒轻而易举的缴了他的剑,挑着面纱丢到一旁,枯枝还抵在他的喉咙上,看着他讽道,“你的武功如此差劲,这就是你听从那老贼的原因?他承诺你什么?燕山墨冰针?还是武林绝学?” 少年人惊疑不定,这才发觉面纱已被挑去,他闭上眼,嘴巴一动一动,“你杀了我吧,我无话可讲。” 花邀酒冷笑一声,并没有将枯枝捅进去,凭眼前这个人的武功,他想杀人还不用到武器,于是他伸手扼住了他的喉咙,径直将他藏在牙间的□□扣出。 少年自尽未遂,止不住干呕起来,恼羞成怒般盯住花邀酒。 花邀酒却不理他,单手发力,将一个七尺男子举至双脚离地,他眼中杀意渐浓,冷冷道,“这就急着死,是怕来日暴露武林世家不容你?还是笃定你打不过我?与其被我折磨死,不如自己先去见阎王?” 少年立刻就涨红了脸,他抓住花邀酒的手臂拼命挣扎却无法撼动半分,只能溺水一般蹬着双腿说不出一句话。 花邀酒继续道,“寂光寺也是你做的,连我都猜到了,宋雪桥又怎么可能会猜不到,你那盆素斋差点要了他的小命,若我猜的没错,玲珑山庄应当已经派人在找你,而一旦找到,你猜会不会放过你?” 月光渐渐自云层中透出,照出一双绝望的眼睛。 他手中的人原本有一张原本清秀温和的脸,此刻却背负着寂光寺五口人命和数不清的肮脏,少年已经被勒得双目赤红,他在挣扎中闭上眼睛,脑中逐渐模糊。 他未曾想到自己死前最后一刻眼中出现的竟是那日的洛阳城——那日宋雪桥在洛阳城安王府的井底,将他从一堆腐尸中拉出,又背着他在华灯满城中奔跑的背影。 花邀酒却突然松了手,眼中阴寒至极,“不过眼下你还有一丝生机。” 佟春临猛地回了一口气,“砰”地一声被甩在地上,趴在了花邀酒跟前,他忍不住拼命地咳嗽起来,如同死鱼一般蜷缩,仿佛要将五脏六腑尽数咳出。 花邀酒蹲在他身前,抚上了他涨红的脸,语调温柔却让人毛骨悚然,“我可以留你一条命,甚至教你更多,毕竟一个人改名换姓加入隐谷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佟春临抬起眼,哑声道,“条件?” 花邀酒抬起他的脸,“告诉我人关在哪里?” 里正宅,月明星稀,归巢村疫情突然又被封山,屋中陈设摆件一律齐全,大堂有一具骷髅做匍匐状,手伸向东方的大门。 佟春临沉默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01 的被架着,有些恼怒地踢了骷髅一脚,那具可怜的骸骨立刻七零八落。 花邀酒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却没有下一步动作,等走到大宅的园中,他才发觉巨大的假山石上用铁环铁链绑着四个人。 四个人呈四方形,分别坐在一张石椅上,面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正南对门是司空月瑶,她被蒙着眼,所以并不知道来着是谁,只当是此间绑匪,从喉咙里无力的哼了两句,又低头晕了过去。 正北方是个年轻的妇人,眼上也蒙着黑布,银红长裙已沾满灰尘,头顶珠钗零落,正极力探头去碰正西方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可之间距离实在是很远,她只能触到坚硬冰冷的山石,那个孩子似乎是哭过,沉沉睡着,正东方则是一个年轻女子。 宋焰亭一袭青衣,见有人来也毫无反应,垂着双手一动不动。 花邀酒温润姿态全无,眼中杀气大盛,他双手颤抖,突然死死按住佟春临,“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佟春临被他猛然一按倒在地上,却突然诡异的笑了,一行乌黑的血自他口中喷出。 花邀酒怒道,“你还有□□?!” 佟春临“咯咯”直笑,语气有一丝遗憾与悲悯,“宋雪桥不会放过我…你花谷主就会放过我了吗?” 他又看向那处的四人,眼中得意,“只有我死在此处,至少我的主子……会放过我,你就在这儿绝望吧,今夜…你一个人也别想带走,除非…是四具尸体。” 花邀酒愕然,手下佟春临只是抽搐了两下,便没了气息。 他颤抖着起身,走到东侧宋焰亭跟前,月色下,她额上贴着湿淋淋的发丝,面色苍白,眼上的黑纱已被疼出的冷汗浸透,若不是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已于死人无二致。 顾不得俗礼,花邀酒解了黑纱,扯开了她的衣领,月色下,宋焰亭胸口一排针孔,虽被人喂了解药保住了一命,可还是虚弱无比。 “四宿阵。”花邀酒垂下手,这才知道了佟春临所言是什么意思。 四人之中只有妇人还有几分力气,有武功的司空月瑶和宋焰亭皆被灌过软筋散,功力尽失。 妇人惊恐地拼命摇头,“不可解!有位姑娘想带我们闯出去,结果中了毒!”, 花邀酒并未说话,往宋焰亭口中为了些许解药,他知佟春临所言非虚,妇人也所言非虚。 普天之下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个阵法,他也清楚此阵的阴毒之处。 此乃燕山道人丁墨白所创,假山石中空机关奇巧无数,若想放走四人需得按顺序,若放走第一人出错,四宿阵便会在剩下三人中处死一人;第一人若正确,第二人出错,则剩下二人便会一起被处死;若第三人出错,则最后一人和第三人都无法活命,只有四人皆对,才能平安离去。 若椅上之人自行挣脱,便会像宋焰亭那样,被暗器袭击,若无解药,就会成为阵法下的冤魂。 给人以一线生机,又不留一丝余地,没有人会为这其中的不定数做出选择,是丁墨白生前最得意的作品之一。 佟春临已死,四人吃饭如厕被放之时皆遭蒙眼,世上无人再知四宿阵顺序。 花邀酒额头沁出了冷汗,他在院中踱步,狠狠的踹了佟春临的尸身一脚,死人却再也不会回答他的话了。 “我知道……”有人低低出声。 花邀酒闻言一震,几乎是冲到宋焰亭面前扶住她的肩膀,因解药起效,她已经转醒,却还是很虚弱。 “焰……宋庄主,你知道些什么?”他面带急色。 宋焰亭悠悠看他一眼,似乎是在端详那副容貌,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又温和的笑了, “我知道……四宿阵的顺序,他们蒙住了我的眼睛,并没有塞上我的耳朵。” 花邀酒道,“你如何知道?” 宋焰亭有气无力看向自己右手侧的妇人,她蒙着眼正轻轻颤抖着,却没再说话,咬紧了自己浅色的嘴唇。 “那个人放我们之时,第一个离去的是从凳上跳下,脚步轻浮,应当是个孩子。” 花邀酒深深地看她一眼,宋焰亭眼中沉静如水,从容温和,他攥紧拳头,听话的起身,即刻绕到她背后,伸手放下那个昏睡中的孩子。 假山石安静如常,并无毒针毒雾喷射而出,花邀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松了一口气,将孩子抱到一旁。 “第二个……”宋焰亭慢慢道出,“是月瑶,我们离得虽远,可解链之声自我左侧石缝中传来,是她无疑。” 花邀酒点头,绕至司空月瑶处,将她从石椅上放出,刚将她安顿好,整座假山石却顷刻轰然作响起来。 山林中倦鸟似乎被这声吓到,四处惊飞,花邀酒睁大了眼,他瞬间便知晓了其中变数,不顾一切跑向宋焰亭。 石椅上的妇人心满意足地笑了,她转向绑过孩子的地方,双目蓦然睁大,黑纱之下流出两行泪,口中呕出一口鲜血,胸口已被利器穿过。 宋焰亭听闻此间动静,虚弱却欣慰地叹了一口气,身后有淬毒的铁刺刺入背中,她也终于忍不住一般猛地咳嗽起来,胸口因疼痛剧烈起伏。 花邀酒红着眼半跪于地,颤抖着死死抱住宋焰亭逐渐僵硬的身体,几乎发狂般吼了出来,“你不知道顺序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姐姐对不起....阿临对不起.... 第71章 第 71 章 四宿阵中除了祁岚,三人身形皆相仿,关押者又倍加小心,放开四人时皆隔了不少时间,纵使她尽了全力去分辨,也无法听出被放开的第二人是谁。 宋焰亭双目已经微微合上,青衣被血色染红。 那日她在驿站中休息,一个灰头土脸武当服饰弟子深夜前来敲门,哭着说宋雪桥与他一道之时遇袭,逃亡路上竟瞧见宋家车队便赶来求援,连背上伤口都说的十分真切。 关心则乱,她顾不得多想,宋雪桥闯祸之名不是一日两日,忧心忡忡之时却被这个少年点中穴道,灌入软筋散带至此地。 而司空月瑶早已在此被关押三日有余,关押者似乎很是惧怕她,连醒都很少让她醒来。 本以为等她恢复力气,便能挣脱救走几人,可强行破阵后,却被假山石中喷出的毒针所伤,这样的阵法,这样的暗器,宋焰亭立刻便知晓了她们到底身处怎样一种境地。 这是天底下最阴毒的阵法之一,四宿阵。 她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关押者却十分大方的给了她解药,然后离去,接下来几日,她日日思索谁会与宋家结仇?绑来自己却又不要自己的命是为了什么? 等到第五日清晨,她睁眼时听到了身旁妇人的啜泣声。 何婉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她甚至连发生了什么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02 都不清楚,那日她与往常一样去学堂接了儿子,二人在市集上买了布老虎正美滋滋的回家,还没踏进家门便被人打晕带到了这里。 一个半死不活的司空月瑶,一个哭哭啼啼的妇人,还有一个吓晕过去的孩子。 宋焰亭深知四宿阵阵法难解之处,可她不能让司空月瑶出事。 月瑶是宋雪桥最爱重的师妹,更是司空太师唯一的女儿,被视作掌上明珠,她还那么年轻,会在来玲珑山庄时给她带各色漂亮衣服与珠钗,会在宋雪桥惹她生气时把宋雪桥打跑,会在别人恭恭敬敬喊庄主时甜甜地喊她一声姐姐…… 她闭上眼,虽已辨出被放开的第一人是谁,能救下那个孩子,被放开的第二人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准。 而燕山道人的东西一旦现世,定会见血。 沉默过后,她只能趁看守者离去,对何婉道,“此阵只有一线生机,不可硬闯,即使有人搭救也不能保证全身而退,如果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四人只能活下两人……我要保住我的妹子,你保谁?” 何婉楞住了,随后是哀声痛哭,一个从未见过风浪的女人在生死抉择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等她哭够了,声音小却并不犹豫,抽泣道,“我的儿子还那么小,夫子说他很聪明,将来定能考上状元,光宗耀祖……” 这是一个早就定下的答案,也是一个预料之中的答案,宋焰亭低低叹了一口气,若是绑在那里的是宋雪桥,她也会毫不犹豫。 一切如同计划好的那样,可她没想到,最先找到这里的不是宋家门生,而是一个陌生却有点眼熟的少年。 少年此刻正跪在她面前,温热的眼泪自眼眶中滴下,尽数没入血色消失不见。 花邀酒很多年都没有哭过,即使是全家发病死在他眼前,即使是那五年的身陷囹圄,即使是逃出生天后一步一步爬上隐谷谷主之位,他都没有服过软。 只有眼前这个人,是他阴暗过去里唯一的光。 他躲在暗处,看她从一个世事不知的小姑娘放下绣花针拿起长鞭,看她收起女儿柔情成为呼风唤雨的玲珑山庄庄主。 有时候,他很想抱一抱她,可惜他从来不敢,连靠近玲珑山庄都要斟酌再三,因为他是天底下人人望而生畏的隐谷谷主,背负着与燕山道人一般的邪佞骂名。 宋焰亭或许也早就不记得他这个人了,等到如今能抱住她时,宋焰亭却已在弥留。 眼眶生涩酸痛,似乎要将这些年所受全部宣泄出来,他颤着手将宋焰亭从石凳上抱下,在院中慌乱地踱步,“我带你去找公孙清宴,只有他能对付丁墨白的东西,他一定有办法……” 宋焰亭背上伤口裂开,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滴在枯草之上。 花邀酒行至门前,他感到手中温湿,绝望地闭上眼。 “我似乎……”宋焰亭气若游丝,看向那张脸,“在庄内见过你……你是……那个孩子。” 花邀酒将她抱紧,拼命点了点头。 一只月石坠被他从怀中取出,送至宋焰亭手中,原本的棱角已被多年的抚摸磨平,在月色下照出温和的石榴色。 宋焰亭的手已经无力将那只坠子握住,他却执拗地将她的手握紧。 宋焰亭眼中再无焦距,光亮也黯淡下去,她轻轻地笑道,“你也已经……长大了。” 那抹笑容凝在嘴角,花邀酒死死握住的手最终无力的耷拉下去,连同那颗月石坠子一并滑落在遍地鲜红之中。 花邀酒有如石像般在里正宅中呆坐许久,直到天光破晓,血色干涸,怀中那具身体彻底失去温度。 三日之后,司空月瑶在玄岳门前被弟子发现,昏昏沉沉,对离山出走一事并无太多记忆,唯一知晓便是那日在武当山中闲逛时被人打晕,脑后有个拳头大的包。 张仲逑大怒誓要找出此人以正天道,查了半天却无甚结果,加之司空月瑶平安归来,一切不了了之。 宋雪桥在司空月瑶回山第二日便和裴无念赶回了郢阳,问及宋焰亭,司空月瑶只记得自己是在一处古庙之中,庙里只有她和一个灰衣人还有一个黑衣人,灰衣人把黑衣人打死了种种。 裴无念道,“是中了毒,绑人者给她灌下了大量的软筋散,她这样也情有可原,佟春临呢?” 宋雪桥皱眉摇了摇头,“我已让各方势力去找,佟春临早已不在峨眉,我姐姐……也没有消息。” 裴无念响起那张躲在他们身后畏畏缩缩的脸,叹道,“他可真是深不可测。” 宋雪桥在红叶湖旁坐下,“我当日离开拢烟阁与公孙一道前往印水山庄,让他留在此处替我,为的就是不让他人知晓我的行踪,我却在下山第二天就遭人暗算,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能有这样快的动作。” 红叶簇簇而落,飘在湖面上,被风吹得很远。 宋雪桥看着湖水,轻声道,“还有我们在洛阳,他的出现也未免太过巧合,可以说是不服峨眉众人对他排挤,所以自己来查,也可能从一开始离开江湖塔的时候,他就在跟踪我们,防止我们查到什么关键,可惜他的武功实在是三脚猫,所以被谷长老所擒。” 裴无念道,“可惜那时我们对他并不设防,不过也证明佟春临和他背后的人与贪欢楼是两拨人。” “这件事与贪欢楼,应当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宋雪桥若有所思地看向身后的拢烟阁。 司空月瑶一事揭过,便到了裴无念一事。 张仲逑广散婚帖,武林中人皆知十一月初七,印水山庄二小姐即将嫁给武当大弟子,婚宴设在绛雪阁,与拢烟阁遥遥相对。 一门三弟子,一人成家立业,声震武林,一人成了江南第一庄的庄主,三弟子虽遭横祸,如今却平安归来。 张仲逑那张写满忧虑的老脸上都平白添了几分喜色,他无子,裴无念便是他的亲儿子,所以他每日摇摇摆摆地在绛雪阁中左看右看,连无沣来拢烟阁送婚帖时都说,“师父近日乐得像裴老养的水鸭子。” 宋雪桥看着那张通红的喜帖苦笑,若是他知道自己的大弟子和二弟子早就私定终身,还窜通他的“好儿媳”演一场戏给他瞧,恐怕得气成熟鸭子。 司空月瑶病着却还记着裴无念的一剑之仇,冷着脸不愿见他,倒是陆林林来看过几次,一身素服,即便不施粉黛也美的刺目,与宋焰亭和东方迪迪不同,陆林林的美貌天生锋芒,注定要被众星捧月。 她面上瞧不出新嫁娘的欣喜,见谁都是轻轻施以一礼,说几句便沉默,静静地坐着,裴无念虽日日忙着,晚间总会再回拢烟阁休息,碰上了也难免尴尬一点头。 倒是陆林林知晓其中原由,大方一笑,然后离去。 有时裴无念累极,说不了几句话就揽着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03 他沉沉睡去,宋雪桥抚着他眼下一片乌青,心中也千转百结,宋焰亭至今音讯全无,隐谷与少室山那边也毫无动静。 慧窗大师,惠慈大师还是从前的样子,前往七十二峰道贺,与张仲逑攀谈甚欢,宋雪桥前去拜谒,他二人也毫无破绽。 三人的拢烟阁,入冬的红叶湖,一切都没变化,一切又都变了许多,司空月瑶不再吵吵闹闹,二人也早不是少年时那般无忧无虑了。 十月二十那日,有门生快马来传,宋雪桥闻言眸中一亮,留下书信告知裴无念大婚即回,策马往紫琅而去。 他等的那个契机,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不会超过一百章......到哪儿算哪儿吧。 第72章 第 72 章 江南不常下雪,临近冬日,总是阴风裹着冰雹在城中肆虐,叫人后槽牙打磕,窝在家中不愿出门,可今年的江南却不同往日,没有冰雹,也没有大雨。取而代之的是第一场雪,来的毫无征兆,让人措手不及。 不是缠缠绵绵的小雪,而是鹅毛大雪。 马蹄踏起城门外冻土,溅起刚垒好的雪花,它们可怜兮兮地扬起,又可怜兮兮地没入尘土化成一滩水。 宋雪桥扯着缰绳,望着已在眼前的紫琅城门,灰色的砖石城墙被白色覆盖,行人皆将头埋在衣领里,神色匆匆。 他即便穿着大氅也被冻得面色发红,一张口便是一缕白烟。 “庄主,我们已到紫琅地界。”门生恭恭敬敬递过水囊,“喝口热水暖暖吧。” 宋雪桥看着城门方向并未回答,他摇摇头,只容身下的马稍做休息,便又向城内疾驰而去。 门生无奈,只得收了水囊策马跟上,他们已经不眠不休的奔波了七日,连马都换了好几匹,这才终于回到了紫琅,纵使是铁打的人也已吃不消。 他来前听徐伯千叮万嘱一定要照顾好庄主,可这位庄主似乎一点也不需要他的照拂,每日如同疯了一般埋头赶路。 他看着宋雪桥消失在大雪里白色的背影,想起徐伯交代要传的话,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庄主似乎在担心……这场大雪过去? 玲珑山庄屹立在琅山之下,百年庄园古朴厚重,银雪黛瓦,自大门口一眼便能见到雪花在内湖之上簇簇而落,而湖心那座美轮美奂的湖上书斋,是他玩耍生活了二十载的地方。 宋雪桥跳下马,径直走进庄内,两侧有人扫雪,四处放着烧红的碳炉,徐伯等在门口,却见一人满身风雪而来,他边喊着我的小祖宗边去取暖炉姜汤,可他从厨房走到原地时,却看到宋雪桥立在廊桥上的背影。 宋家少爷站在雪里,披着一件雪白的狐毛大氅,背影挺拔如仙人入世,一瞬间徐伯竟看花了眼,他举着伞挡住雪花冲上去,嗫嚅道,“老爷……” 面前却是一张年轻俊美却冻得发白的脸。 宋雪桥恍若未闻,他的眼睫发梢皆沾着细小的雪花,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湖上书斋,殷红的唇微微一颤,似乎说了句什么。 老徐正为想到宋定涯而难过,忽听宋雪桥说了一个字,他以为是自己听错,忙擦擦眼泪凑过去,“少爷您说什么?” “烧。” 宋雪桥目光死死盯住湖上书斋,攥紧了手中的乌金扇,话出口却无半点犹豫,“给我烧了湖上书斋。” 十年就像是一场梦魇,他本不愿想起,也无意想起。 可他却并非什么都忘了,他依稀记得自己是如何被丁墨白从别离山庄掠走,依稀记得宋定涯在离庄围剿之际如何拧着眉头牵起他的手将他抱上马,也依稀记得他是如何被喂药夹在一人臂中跳入一个深渊。 身周是冰冷的水,火红尾巴的鱼,刻着莲花的石柱……和墙上篆刻的一首诗。 有人低低在他耳边呢喃,“此间若闭,非琅川词和我那一双儿女之名不得开,世上只有我与玉霜二人知晓,还请兄长放心。” 那是他父亲的声音,低沉醇厚,带着一丝亲切的江南口音,说话间却饱含悲戚。 另一人声音熟悉且温柔,他苦笑道,“等事了,你我也算功成,不虚天子之托,而焰亭雪桥将来也必将成武林之大器。” “红妆临玉楼,思一载烟笼梦河,卷雪怿登舟,笑百里功名零落。”宋雪桥双眉紧皱,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问他死去的父亲,“你到底是和谁看红妆玉楼?又是和谁卷雪登舟?谈功名零落?” 身后雪地中,宋家仆从门生齐刷刷跪了一地。 徐伯早已哭红了眼,额头磕得青紫,“少爷,烧不得啊!宋家百年基业,这是老庄主一生的心血,你想烧那就烧了老奴!送老奴下去照看老庄主也好!” 曾经这里歌舞升平,高朋满座,曾经在这里父子相依,共享天伦,曾经在这里他初遇裴无念。也是曾经在这里,埋着一个计划了整整二十年的秘密。 宋雪桥突然笑了,他不喜欢迫人为恶,所以这个恶人,由他自己来做。 他兀自冲开人群,取来烈酒火石,飞身跃上偌大的莲花石台,烈酒倒在那件大氅之上,白雪中弥漫开浓烈的女儿红香气。 宋雪桥毫不犹豫将其抛出,众人惊呼却无人敢靠近,大氅有如一团焦黑的火球飞向书斋敞开的窗中,鲜红的火舌不过片刻就攀上了书房内湖绿的帷幔,不消片刻,熊熊大火便映在他的眼底。 岸上有人反应过来,抱着水桶想去劝阻,却被一柄扎入廊桥地面三尺的长剑止住了去路。 那是一把通体银白的长剑,剑名闻霜,宋雪桥从前一直觉得剑易伤人,故自他习剑以来,闻霜一直被束之高阁,如今再出鞘,竟是对着玲珑山庄的众人。 徐伯看着扬起的火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岸上乱作一团,宋雪桥无动于衷。 “不!!!”一道身影骤然冲进火海,一声嘶吼似乎花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划破了雪幕。 宋雪桥身影一怔,他猛然回头,便看到了跌坐在雪地里拼命向书斋爬来的季玉霜。 她依旧是那副疯态,手中死死抓着拂光,散在肩侧的黑发有一半竟已花白,她的一双眼睛肿成了核桃,长裙被雪水浸湿贴在身前,每爬一下她都冷得一颤。 不过两月,容姿倾城的季夫人已老成了这样。 “娘……”宋雪桥心中苦涩,忙去桥口扶她。 迎接他的却是一道红光划过。 “啪!”地一声脆响,震响了整个山庄,众人皆呆住,宋雪桥也呆住,他却咬紧了牙,一声未吭,背后雪白的衣衫上溢出点点猩红之色,耳边是季玉霜握着拂光竭声的嘶吼,“逆子!!!” 她推开宋雪桥,跌跌撞撞往湖上书斋而去,似乎要将自己和那座水中阁楼一并烧成灰烬。 大雪纷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04 纷扬扬,宋雪桥沉默的将她抱住,季玉霜似乎已知无力回天,只呆呆的看着火光在雪中跳跃飞舞,愈烧愈烈,直至吞噬整个建筑。 她空洞的眼中已无眼泪,不再挣扎,只是低声呢喃,“宋家完了……你爹完了……他的名声,他的苦心……他做的一切……全完了……” 宋雪桥额上疼出冷汗,可他固执的咬紧了牙,挡在季玉霜身前。 漫天火光烟灰之中,似乎哪里机括“喀嚓“一声轻响,季玉霜闭上了眼,宋雪桥却睁大眼转过头去。 那方精致漂亮的白玉莲台自火光之中款款升起,如同一个窈窕的仙子,披着莹洁的白色浴火重生。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季玉霜双膝一软晕了过去,宋雪桥抬手示意,立刻便有丫头将季玉霜披上衣服搀走。 他不顾身上的伤,再次跃上白玉莲台,莲台以上好白玉而造,因风雨摧折,已被打磨圆润,其上有一枚小孔,孔口方而深,外窄内宽,是一枚锁的样子。 宋雪桥指尖轻触那枚小孔,冰寒入骨。 他摇摇头,早有预料般抽出了那把别在腰间的乌金折扇,他眼底缭绕着浓重的黑色,最后一次仔细端详那支陪伴他多年的生辰礼物,扇面所绘,正是玲珑山庄的灵山秀水,和药王阮宴通红的朱砂小印。 他伸手将乌金扇缓缓送入其中。 莲台轻颤,两侧鲜红的锦鲤疯狂逃窜,片刻之后,一方蒙着灰的石阶现在眼前,通向一个幽深不可知的地方。 宋雪桥凝视着那团深不见底的黑色,无可抑制地苦笑起来。 北邪有燕山,南正有药王。 丁墨白为世人所惧怕憎恶,阮宴却得武林中人爱戴。 一人卑鄙无耻,掳走无知的幼童当作要挟,一人却宽厚温柔,将年幼的宋雪桥架在肩上看遍江南大好风光。 人们皆道药王谷阮宴乃天下第一大善人,善于机关奇阵,又治病救人,泽被苍生,声名甚至在公孙之上;又不齿于丁墨白奇技淫巧,用毒狠辣,杀人从不留余地。 可他们从没有仔细想过,像这样的不世之才天底下又能有几个? 如此相似,如此强大,又都与玲珑山庄关系密切的二人,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燕山道人丁墨白,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因为他有另一个名字,药王阮宴。 第73章 第 73 章 阮宴二十多年前初来玲珑山庄,与宋定涯意气相投遂成为结拜兄弟,在他到来的第三年,宋家少主出生,名噪一时的湖上书斋也已建成。 容光卷雪,携友登舟。 自此宋嫣婷改名宋焰亭,刚出生的少主也由阮宴取名为宋雪桥。 他早就猜到丁墨白与宋定涯之交并非那么简单,马小渔发现的红蜡丸圣旨和宋定涯被七绝散毒杀发青的尸骨,都证明了丁墨白与宋家十年前为朝廷效忠后又被灭口的事实。 可他怎么也未曾想到,丁墨白与阮宴竟是同一个人,而让武林中人争抢得头破血流也不愿罢手的燕山道人墓,就藏在玲珑山庄的湖上书斋之下。 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一个永远不会被发现的地方。 没有人会想到宋丁二人死仇之下会有这样的关系,即便有所怀疑,也没有人敢在玲珑山庄内火烧湖上书斋。 宋雪桥一步一步顺着灰色的石阶往下走去,这里尘封多年,除了一点薄灰都干净非常,两侧的烛台因受潮而无法点亮。 等行至一处清凉幽静之地,他看到的却不是棺椁陪葬,而是一间小室,小室之前一处同色白玉照壁,上刻一首小诗,季玉霜善书法篆刻,琅川词一首龙飞凤舞于其上。 诗下篆刻景致是烈火中的湖上书斋与覆雪的廊桥。 “非琅川词与吾一双儿女之名不得开。” 宋雪桥垂下了眼,他与宋焰亭,也是父亲这出大戏里的筹码,湖上书斋,果然是天底下最精妙的戏台。 他绕过照壁,脚下溅起薄薄的灰尘,小室内很安静,就像是大户人家的卧房,安置着檀木小桌,文房四宝,书柜与衣箱,素纱的帷幔烂成丝丝缕缕,一眼便可见里面一张宽大的镂花木床。 床上平躺着一个人,宋雪桥慢慢地走过去。 那是一具墨色衣衫的男子骨架,他身上并无其他伤处,双手交握安详地躺着,甚至能想象出他当年活着的时候是怎样的俊雅。 唯独他的颈部以上消失不见,自断口出喷出的血迹凝在纱帐之上,随后又从床上流至地面,在这十年间干涸最终化成地上一抹褐色。 名震江湖的燕山道人阮宴,十年前终究是死在了这里。 尸体化作白骨的手中握着一颗相同的红蜡丸,那颗蜡丸他曾在马小渔手中见过,宋定涯墓中也有一颗,一道秘密的圣旨,了结了瑞王安王,也让江湖上如日中天的二人一并消失,虽然早有预料,他还是摇摇头,不知道是为阮宴还是为自己的父亲叹了一口气。 旋即他走到了书架旁,架上是江湖中人垂涎十年之久的暗器,草药与燕山派阵法秘籍,皆被细细装订,甚至还有一把木质短剑,这些东西对他而言却无甚吸引力,所以宋雪桥只是随意的翻过那些书又放回了原地,但很快又被角落一册蒙灰的秘籍所吸引。 “《万绛染霜》,《不尽千杯》。”宋雪桥取下那册书,拂过书面轻轻吹了吹,上面漆金隶书经十年蒙灰仍旧耀眼夺目,他目光怔然,这是贪欢楼的秘籍。 十郡主曾经靠他们称霸一方,让贪欢楼成为洛阳第一大邪派,可如今它们却出现在了燕山道人墓。 他原本以为是燕山道人效忠莫云简或是他们之间关系非比寻常,才会有那么多暗器奇巧出现在普方寺,那又是怎么样的关系,会让莫云简把自己的立身之本交予燕山道人? 很快他就在另一侧找到了答案,万绛染霜与千杯不尽之下,有一方木匣,通体镂以梵文经书,宋雪桥不过手指轻轻一弹,那只木盒便应声而开,里面静静地躺着几本秘籍。 不是贪欢楼,也不是燕山派,那是一册仔细包裹的秘籍,《煅骨诀》,《罗汉金身》,《破路十二棍》…… 一本本触目惊心,皆是当年少林藏宝阁遭窃的秘籍,也是彻静大师无奈传位慧窗大师离山,死在别离山庄,此生再也无颜面见佛祖的罪魁祸首。 宋雪桥双手轻颤,他看向床上那具尸骨,阮宴是个从不吃亏的人,他给了别人多少,别人就要付出一样的代价,甚至是更多,莫云简拿到了燕山暗器,于是将独门秘籍交予阮宴,少林中的某个人则是用这些传世之宝和他换到了燕山墨冰针,造出了十年后的这场杀孽…… 那宋定涯又用什么和他交换?玲珑山庄的剑谱?还是这座燕山道人墓? 背上没来由的一阵钝痛,方才拂光抽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05 过的地方开始渗出更多的血,宋雪桥咬着牙在那张椅上坐下,凛冬之际,额上竟冒出了冷汗,在这其中,他的母亲又知晓多少?毫无疑问她知晓阮宴与宋定涯的一切,那她是否知道阮宴这些背地里的勾当? 她知道若是燕山道人墓一旦现世,与宋家种种皆会大白于天下,接踵而来的是宋定涯与的丁墨白狼狈为奸欺骗武林,玲珑山庄百年望族声名扫地。 他终于忍不住那种钝痛,有些难捱的趴在了桌上,就在趴下去的一瞬,他发觉身下这张桌子,似乎有些奇怪。 这是一张普通的檀木桌,宋雪桥在凳上坐直了身子,拿起架上落灰的毛笔,笔尖灰尘飘落于桌面,离桌面仍有三四寸的距离——这不是燕山道人所用,床上男尸身材颀长匀称,比宋雪桥还高上许多,若是他坐在此地以这样的姿势写字,不出片刻便会累极。 不过此间种种已让他讶异到麻木,宋雪桥放下笔,走到角落,那里放着一只木衣箱,早已腐朽发脆,铜锁轻轻一扯便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箱子里是几件蒙尘的衣物,皆是孩童样式,还有一些数十年前流行的瓷娃娃和陀螺,其余什么也没有。 宋雪桥站在那一堆东西前,掌心冒出了一层黏湿的汗,湖上书斋的地下,除了燕山道人墓,还曾经住过一个孩子,他在此习武读书,吃饭睡觉,而后又离开,而整个宋家,都未曾提及甚至知晓此事。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走向燕山道人的尸体旁,往他进来的甬道望去,然后他睁大了眼,那里什么也没有,除了薄薄的灰尘。 十年前,宋定涯真真切切取回了燕山道人的首级,他虽未亲眼看到,但此事百家皆知,甚至聚首用此物祭祀上天,眼前的尸体也确切如此,但是这间墓室里少了最重要的一样东西。 没有血迹,除了灰尘,一切都干干净净。 若燕山道人是被取下首级之后才架着他进入这个墓室,不论是从甬道或是其他地放进入,那条路上应该四处都是喷溅的血迹,而不是只出现在纱帐与床边。 就像是……宋雪桥愕然,阴湿的空气自墓门处灌入,锥心刺骨,他捏紧了拳头。 十年前他被带入燕山道人墓时已被迷晕,他不知道那个孩子是何种身份,又是如何割下燕山道人的头颅带着他逃出生天,但至少他已经知晓了让他陷入困顿十年间最大的秘密。 城西,小沅山,簇簇大雪掩映着山中一座精美的阁楼,雕梁彩绘不似人间更胜仙境。 “八仙斧”成定成大侠正端着饭食,裹紧衣服打了几个喷嚏,他已守在染清榭许久,自花邀酒那日独自出门后又面色铁青地归来已过去月余,他每日只将自己锁在屋中不愿见人,谷中一律事务积压成山,平日里喜好的点心吃食也不再入他的法眼,若不是怕花邀酒发脾气,他早就用八仙斧破门而入了。 就连他的好兄弟祁左使也消失不见,毫无音讯。 有一阵若有似无的幽香飘来,成定打足了精神,回头献媚一笑,“芳音娘子。” 芳音娘子一身湛色衣衫,粉面丹唇,髻上一朵白梅,正从花间小道款款走向染清榭,对成定微微一行礼,转而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那扇紧闭的门,里面一片死寂,毫无动静。 成定苦着脸推推手里的盘子,“回来就这样了,我喉咙都喊得火燎火燎的,好嘛,这下连东西都不吃了。” 芳音娘子是个女人,且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漂亮的女人必定非常了解男人,更不用说芳音娘子陪在花邀酒身边多年,必然比他更了解谷主是如何想的,也知晓谷主为何不吃饭。 成定是这样想的,所以他把盘子往前挪了挪,送到了芳音娘子手上。 芳音娘子却没有接过,闻着屋内传来若有似无的草药味,她皱了下眉,嫣红的唇角突然上扬,下一刻便朝屋中喊道,“谷主,斯人已逝矣,您与其在此处对着一具尸体折腾,不如想想如何报复杀她的人,奴家有一法子,不知您可愿意听。” 成定懵了,手足无措的端着盘子,“什么尸体?什么报复?” 芳音娘子并不回答他,她从隐谷创立之初跟在花邀酒身后已有三年,她的确了解花邀酒,从那日深夜他失魂落魄抱回一具尸体开始,她就明白此行应有变数。 世人都道隐谷谷主狠辣无情,杀人无数,是,他的确杀过很多人,可但凡归顺他的,他却拼尽性命也要保护,所以他一直独来独往只身涉险,不论是贺家巷之行或是燕山救人,都不曾假手他人,甚至连那些要人性命的消息都不肯透露给教众一星半点。 花邀酒游历天下,最后却执意将隐谷建在紫琅小沅山,她原先不明白,临安皇都哪个不是极富盛名之地?隐谷之财力足以在那些地方立足。 直到那年中秋,她看到花邀酒乔装前去玲珑山庄参与商宴,他看席上那位宋庄主的模样,她才明白原来这天底下最狠辣无情的人,也是最长情的人。 染清榭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浓烈的草药味扑面而来,成定怔怔道,“谷主……” 花邀酒却并不答话,他红着眼,似是熬了几个日夜,屋中被帷幔隔开,外人看不到里面景象。 芳音娘子却盈盈一拜,浅浅笑道,“谷主终于肯听奴家一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解密进度2/3......兰兰妈妈爱你(。 第74章 第 74 章 郢阳城本身就是个很热闹的地方,近日来因武当喜事传遍江湖,于是这本就热闹的地方比起以往更热闹的了几分,印水山庄虽突遭横祸,可在外人看来只是老庄主油尽灯枯,新嫁娘发了羊癫疯而已,终归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随随便便掏出一锭银子还能晃瞎他们的眼。 更何况陆家少爷陆展沐病已大好,不远千里从长安赶来郢阳,只为了看自己钟爱的亲妹妹出嫁。 宋雪桥身为武当二弟子又与陆展沐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两边都沾亲带故,自然省不了他一份大头,只不过这次却不同以往常,他名贴上不再是爱徒或是贤弟,而是规规矩矩的宋二庄主。 玲珑印水各大世家齐聚一堂,尤其是玲珑山庄老庄主生前藏宝阁重见天日一事,郢阳各大商铺摩拳擦掌,卯足了劲儿等他们上门挑捡贺礼,只可惜一日,两日,三日……直到大婚前一日,也未曾见过有人上门。 瑶湖,宋雪桥裹着一张羊皮毯斜斜靠在一艘扁舟乌蓬上,此时是清早,湖上并无揽客的美姬乐女,也无梅兰竹菊四位美人,所以他没东西可看,只能勉强就着远处武当的模糊的山影欣赏眼前的胖和尚转来转去。 “贫僧真是不懂,你尚年轻,身子骨可比我这身老骨头强,已是庄主为何不能持重一些,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06 打打杀杀非良策,保住小命岂不比什么都好?”色方丈转着胖胖的身子,晃着一把破蒲扇对着茶炉扇得正欢,埋怨道,“连累和尚这茶壶给你当药壶,这可是我身上最后一个能煮茶的茶壶了。” “寻饮大师,你可是最懂我这人了,不见棺材不落泪,要么不管,管了就要管到底。”宋雪桥眨眨眼,顺手拿起船舱里一瓶温过的酒,笑道,“要不是我壮着胆子去见了甄云竹,你又哪来的因果去见她呢?” 酒是郢阳上好的晚桂酒,年前七日雪与桂花酿成,壶口一开,连周遭景色都带上几分醉意。 “小兔崽子。”色方丈停了扇子,一把夺过晚桂,慢吞吞看他一眼,又慢吞吞道,“寻饮是你叫的吗?我还未同你讲佛理,你倒先和贫僧论起因果来了?” “佛理归佛理,酒归酒。”宋雪桥伸手去夺酒壶。 色方丈虽胖却很灵活,那只酒壶在他臂上转了三圈最终被他藏到了肚前厚厚的棉袄里,“茶壶是最后一个茶壶,晚桂也是最后一壶晚桂,不是贫僧小气,晚桂本是好酒,只是你这身上的伤若碰了晚桂它就是一瓶坏酒了,伤人伤己,不值当,不值当。” 宋雪桥止不住发笑,“不就是一瓶酒吗,舍不得就舍不得,哪来那么多理?” 色方丈眨了眨绿豆眼,递过熬好的汤药,“酒如此,人亦如此,山上那位,不也正在伤人伤己吗?” 宋雪桥的笑僵住了,他呵出一口白气,抓过药碗一口闷下,叹道,“你都知道了?” “我好歹顶着一个‘色和尚’和‘百晓生’的名头,若是连你们后生之间那点都看不出来,岂非有违江湖朋友对贫僧的谬赞。”色方丈笑眯眯道,“如今宋庄主就算把玲珑山庄搅得天翻地覆,也无人敢对您说一个不字,这背上的伤,莫非是裴少侠新婚你一时想不开……” “是我母亲打的。”宋雪桥面不改色,胡诌道,“家中仆役照顾不利,我姐姐还病着,我气急攻心之下才不甚打翻烛台烧了玲珑山庄,后又为救人未能及时灭掉大火,让父亲的最宝贝湖上书斋付之一炬,母亲打我也是应该的。” 宋雪桥的说辞早已背的滚瓜烂熟,那日因闻霜出鞘,在场门生仆役丫鬟十余人都未敢上前一步,他出来后也只说那地下是宋定涯的藏宝阁以此遣散众人,若他与季玉霜不说,燕山道人墓就仍旧是一个秘密。 色方丈即便有所猜疑,他也拿不准究竟为何。 “阿弥陀佛,宋夫人生着病也是人中龙凤,这一鞭子可把血肉都掀起来了,湖上书斋再好,不过一俗物,怎么也比不得亲儿子啊。”色方丈摇摇晃晃,继续煎第二副药,嘴里还嘟嘟囔囔,“若是叫新郎官瞧见你这副德行,他定择陆家那位美娇娘,你宋雪桥有什么好的,又无赖,还无耻,尽准着我一个穷和尚欺负……” 宋雪桥敲敲他的背,“别背后抹黑我师兄,我倒要问你,你觉得你师兄如何?” 色方丈大惊,蒲扇一摔,“阿弥陀佛!贫僧敢对佛祖发誓,贫僧只喜欢姑娘的。” 宋雪桥险些笑得滚下船去,只见色方丈又皱眉沉思道,“若是他们长成裴少侠那副模样,也未尝不可一试……” “打住打住。”宋雪桥脑中浮现慧窗大师与惠慈大师庄严慈悲的模样,心中念了两句罪过,“我问的是你觉得他们如何?我听闻寻饮大师也曾是彻静大师最属意的弟子之一。” 色方丈这回难得没有同他绕弯子,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你是在问我为何离开少林?” “可与少林秘籍失窃一事有关?”宋雪桥也不再绕弯,他此行也正是为了问这句话而来。 寻饮,慧窗,惠慈三人虽非一位大师座下,但三兄弟美名素来在外,彻静大师离山前将掌门之位授予自己的亲传慧窗,可当年少室山寻饮之聪慧最为出众,慧窗素好游历,本也无心掌门,动过让贤的心思,可那时的寻饮已变成了色方丈,从此逍遥人世,不问前尘。 若色方丈一开始就不想当什么掌门为何锋芒毕露?若他想当掌门又为何不抓住大好的机会?还有地底下那些秘籍又是谁与阮宴交换?他又在怕阮十二与印水山庄查出什么秘密? 宋雪桥想不通,所以他来问色方丈。 “阿弥陀佛,有些人天生适合成大事,有些人天生该老死在山水间,到了那个年纪,自然知晓自己最需什么。”色方丈慢吞吞道。 宋雪桥丢过一袋金子。 色方丈扬手接过那只金色的钱袋,正色道,“和尚还要看美人,所以和尚不能死,和尚知道的也要烂在肚子里,自然也不能得罪人。” 宋雪桥并不与他废话,伸手去夺金子,色方丈一个旋身跃上乌篷顶,犹如一个圆滚滚的葫芦金鸡独立。 他叹道,“贫僧一字千金,这些钱可以买许多许多话,但佛曰有些事不可说,贫僧倒是可以答应帮你一个忙。” 宋雪桥笑着收了招,负手站好,“此去福祸未知,寻饮大师可要想好了。” 色方丈仍旧金鸡独立在乌篷顶,看不清绿豆眼中的神色,只能看见他慢吞吞将那只钱袋收入袖中。 武当,揽云厅。 张仲逑,房霄,上官倩容皆端坐上位,这是自江湖塔一别之后几人再次聚首,却不是为燕山墨冰针杀人一事而来,他们个个红光满面,春风得意,等着吃这场武林盛事的喜酒。 门外长阶上风尘仆仆而来一人,鹅绒珠灰的披风裹着一袭暗色镶金的长袍,银冠嵌玉束起了额前全部长发,风帽下,是一张俊美又讨喜的面容。 房霄眯了眯狐狸眼打量着来人,一时竟有些认不出这就是在江湖塔吊儿郎当的毛头小子。 宋雪桥卸了披风交予旁边的使女,敛眉朝座上几人微微一拜,“师兄大婚,晚辈来迟,还望见谅。” 身后玲珑山庄门生也微微一拜,便有人将几箱珠宝首饰和珍稀兵器抬入厅中,玲珑印水富可敌国,张仲逑的徒弟如此自然是在几大掌门前给他挣足了脸面,故他的老脸上红光烁烁,十分欢喜。 上官倩容冷哼道,“原来是宋雪桥,燕山墨冰针一事你查得如何了?” 张仲逑脸色瞬冷,这种时候上官倩容提及燕山墨冰针一事摆明了是要宋雪桥难堪,他正待开口,房霄又出来和稀泥,打圆场道,“雪桥已是玲珑山庄二庄主,此事定与他无关,他杀那三人做什么?对他无半点好处,且这是无念大婚的日子,上官掌门如此……是否有些不合适。” 上官倩容横他一眼,倒也识趣地并未再说话。 宋雪桥却轻笑道,“此事已有眉目,虽不知缘由,但凶手已经露出马脚了。” 张仲逑摆摆手,示意他入座,叹道,“罢了罢了,此事这两日不提,你师兄一事为上。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07 ” 宋雪桥颔首,在左侧坐定,悠悠地抿了一口雪顶含翠,上官倩容又是一声冷哼,她与房霄皆为一派掌门,如今竟要与宋雪桥一个毛头小子平起平坐,还是有杀害琼茉儿嫌疑的毛头小子,她有些不满,但思虑到宋雪桥现如今是玲珑山庄二庄主,那一点气他也只能咽下去。 说话间,有三人缓步走进大殿。 裴无念一身素白搀着慧窗大师,慧窗大师因风湿而左腿有些跛着,面上一派慈祥正与裴无念说着些什么,比起色方丈更凌厉,比起惠慈大师又少了几分好斗。 惠慈大师跟在他二人身后,板着脸,微微行礼后坐在了宋雪桥对面。 宋雪桥放下茶碗,等那袭白色衣衫经过之时伸出手指不动声色自他袖下轻轻划过。 裴无念面上波澜不惊,袖中带着暖意的手却轻轻握住那根不安分的手指又骤然放开,扶着慧窗大师在一侧坐下。 “如今裴少侠也以成家,你张老儿也该让他立业了。”慧窗大师颤颤巍巍坐下,他是张仲逑多年旧友,故说话也直来直往。 张仲逑退隐近在眼前,到时候玄门宗派传位于何人再显然不过,如今裴无念娶了陆林林,更有玲珑印水两大世家帮衬于其后,不可谓不得意。 “我也有意传位于无念,这孩子不论武学或是做事都是佼佼者……”似乎察觉宋雪桥还坐在一侧,张仲逑笑笑,也不给他留面子,“倒也不是说其他人哪里不好,雪桥也是其中出类拔萃之人,只是他性子过于顽劣不堪,又爱拈花惹草……” 宋雪桥挑了挑眉,裴无念也忍不住唇角轻轻勾起。 慧窗大师温和一笑道,“宋二庄主自然是好,也是我看着同裴少侠一并长大,可玲珑山庄总要有个人继承,宋庄主注定是要嫁人的。” 听他提及宋焰亭,宋雪桥眼中一暗,他苦笑道,“是啊,我也觉得传位师兄甚好,若哪一日我姐姐出嫁,我定请诸位列席,好好喝一喝喜酒。” 裴无念一直未说话,他在宋雪桥身侧坐下,知他在想宋焰亭,眼中不免有几分担忧。 但宋雪桥很快回神,朝他眨眨眼。 三清观西苑,印水山庄的嫁妆堆了满地,对于这个唯一的妹妹,陆展沐倒是毫不吝啬。 丫鬟面带喜色给陆林林簪上一朵牡丹,笑嘻嘻道,“这可是少爷从洛阳暖棚中取来给小姐新婚用的,日日用火炭暖着,据说千金难求一支,连皇宫里都用不得这样好的。” 陆林林却恍若未闻,她呆坐在镜前,铜镜中是一张娇艳如牡丹的脸,这张脸让武林中无数男人为之神魂颠倒,日思夜想,可现在这张脸却有些阴冷。 她面无表情地将一只点翠珠花别入发间,又尚觉不满般取下捏在手心,眉头渐渐皱紧,握在手中的珠钗将掌心硌出点点血色,滴在鲜红的嫁衣上。 第75章 第 75 章 张仲逑在后山设下棋局邀几位掌门对弈,宋雪桥虽精通琴棋,却懒得在一群老头子老奶奶中凑这个热闹,借口回拢烟阁瞧司空月瑶,提前遁了,裴无念自然也不愿多留,二人拜别后,一前一后沿着石阶往逍遥谷走去。 山道腊梅已开,一派怡人之景,宋雪桥负着手懒洋洋地走在前头,等那人先开口。 裴无念却一句话也不说,只在后头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衣料划过伤口,宋雪桥霎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跳开三尺远,“干什么?干什么?” 裴无念收回手,淡淡道,“先回去上药,鞭伤需内服外敷,光是喝药好的不够快,你方才走路和平日不同,身子还后仰,怕是已经结痂,若是强行直了身子会扯疼伤口。” 宋雪桥捂住背边走边瞧他,奇道,“你不问我怎么受的伤?” 裴无念挑眉道,“很重要吗?” 宋雪桥眨眨眼。 裴无念叹道,“既是鞭伤,又只伤到皮肉,证明伤人者是玲珑山庄之人,你不愿追究,更何况,如果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你自然会告诉我。” 宋雪桥闻言往他身侧靠了两步,像在仔细打量又颇为暧昧,“师兄怎知我这一行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裴无念看向他只系了一只玉坠的腰封,有些可惜道,“你从不离身的扇子不见了。” 宋雪桥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的腰间,有些空空落落的抬眼,甘拜下风道,“聪明。” 拢烟阁被层层叠叠的枫叶隐住,二人走着竟撞见了从逍遥谷拎着药箱出来的杜维玉,此刻晌午刚过,司空月瑶定然是吃了药又睡下,自她受伤以来,金贵异常,基本都由杜维玉亲自照拂。 杜长老童颜鹤发,脸上半喜半忧,一双长眉耷拉着,宋雪桥背上正疼,见他大喜过望,一把便夺过了药箱。 “欸欸欸,小兔崽子都成二庄主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杜维玉虽骂着,倒也任由宋雪桥在他的药箱子里扒拉。 裴无念行礼道,“杜长老。” 杜维玉点点头,站在红叶池边旋即又望着二楼哀声叹气起来。 “月瑶恐怕留不得多少时日了。”杜维玉愁眉苦脸,“虽然为了无念离山出走一事污名已洗清,可此番她被绑走,司空太师震怒之余又担惊受怕,查不出个所以然又不好给你们师父脸色瞧,已经派了人住在山下,等婚典结束就将她接回长安与颜家议亲,以后再也没人陪我一个糟老头子玩了。” 二楼小窗里传来两声轻轻的咳嗽。 宋雪桥动作顿了一顿,拿出几味跌打损伤药,又欣然笑道,“倒也是好事,她这样的脾气,还是呆在太师府比较让人安心。” 杜维玉乐呵呵摸一摸自己的胡子,“只可惜月瑶自己不愿意,非得在此处等一个泼皮猴子回来。” 宋雪桥自然懂他的意思,笑笑不说话。 杜维玉又道,“我终究是老了,那小颜将军人品相貌功绩哪一点不比那只泼皮猴子强,她嫁过去那就是一品诰命,可姑娘这心思,最难猜,偏生那泼皮猴子还不想将她娶回去当个少夫人。” 宋雪桥苦笑,“只怕是泼皮猴子的洞府配不上太师小姐。” 裴无念负手站着,也忍不住摇了摇头。 杜维玉扁扁嘴,斜宋雪桥一眼,也懒得与他争论,收了自己的药箱往七十二峰晃去。 宋雪桥如释重负般长吁一口气,杜老头最偏爱司空月瑶,从看出月瑶有情就一直想尽办法在其中撮合,只可惜落花有意。 裴无念看着杜维玉远去的背影笑道,“我原以为我只是对不住陆林林,看来如今连月瑶都对不住了。” 宋雪桥挑眉道,“你要对得住也行,明日照常成你的亲,我现在去给月瑶下聘,如何?” 裴无念面上依旧春风和煦,一言不发将他手中的药罐夺过,然后提着他的领子就进了拢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08 烟阁大门,半炷香后,一楼兰斋内惨叫连连,司空月瑶咳嗽两声,从床上暴起,“噔噔噔”跑至栏杆边,将几只鹅羽枕头往楼下砸去,虽病着却中气十足的吼出了声。 “宋雪桥大白天你发什么疯?!” 裴无念坐在软榻前,若无其事收了药罐,又随手寻了件袍子将宋雪桥的背盖上,“他上山摔了一跤,我正给他上药。” 司空月瑶病中惊坐起,第一眼却见着了裴无念,面上一阵青白,她本就心情不好,鼻子中冷哼了一声,将房门“砰——”地一声锁上。 宋雪桥好了伤疤忘了疼,趴着啧啧道,“瞧见没,还是在下的好师妹护食得紧。” 话音将落,背上又遭人重重一掐。 裴无念对他露出十分和善的表情,“一日三次,晚间还要上药。” 宋雪桥裹了衣服,赖在他身上叹道,“自从知道燕山道人其实和我爹是一伙的,我宋家名声就毁了,被我爹和燕山老贼折腾来折腾去也就算了,现如今连你也开始折腾我。” 裴无念似乎收药的手僵了一僵,答非所问道,“那是你欠收拾。” 宋雪桥啧啧道,“先别说我欠收拾,江湖上所传玲珑山庄湖上书斋之下藏宝阁重见天日一事你可知道?” 裴无念点点头,宋小少爷失手烧掉湖上书斋让宋老爷子藏了一生的宝贝全部扒拉出来一事已经传遍整个江湖,所有人都在可怜宋定涯,与丁墨白一战后抱病去世还不算惨,现如今老本都被败家儿子挖了个干净,儿子冤大头,父亲更是个冤大头。 宋雪桥耸耸肩,“你这么聪明,不会也信了把?其实那根本不是什么藏宝阁,你知道是什么吗?” 裴无念闷声转过脸,“不知道。” 宋雪桥不觉有异,他赤着上身只勉强罩了件松松垮垮的外褂,有些畏寒的往他身边挤一挤,恨铁不成钢道,“你说你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好奇?” 裴无念叹一口气,用毯子将他裹成一个粽子,握住肩膀送出去三寸,“那你倒是告诉我是什么。” 宋雪桥被这一推,心下立刻明了三分,见裴无念反应颇为有趣,又忍不住想逗一逗他。 所以他眨巴眨巴眼,突然从毯子中探出半个身子,附耳过去,几近贴上裴无念的脖颈,呼吸在严冬更为发烫,他轻声道,“燕山道人墓。” 裴无念被他猛然趴上来惊了一惊,灼热的体温卷着宋雪桥身上淡淡的紫檀香压迫过来,他撞在床栏上,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只得就这么揽着,面上有些微微泛红,但还是距离镇定道,“嗯。” 宋雪桥摸摸下巴,“奇也怪哉,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裴无念抱住他的腰皱眉,“我为何要惊讶。” “你不惊讶燕山道人墓为何在玲珑山庄?” 裴无念莫名其妙道,“你不是说燕山道人与宋老庄主是一伙的吗,那燕山道人墓出现在玲珑山庄又有何奇怪?” 宋雪桥哑口无言,但赖在裴无念身上让他身心舒畅,他顺势上前揽住他的肩将发现少林失窃秘籍与贪欢楼秘籍一事和盘托出。 不料裴无念听完也只是垂首思索了一番,然后有些不自然地笑道,“那你岂不是没有武器了?” 宋雪桥一愣,他倒是没想到这一茬,敌友未分,他先把闻霜和乌金扇给交代了,可惜他一向挑剔此行又匆忙,只能两手空空的回来。 拢烟阁并无其他兵器,那位用燕山墨冰针杀人的偷书贼也未浮出水面,裴无念叹了叹气,放开他转身走到一边,兰斋的墙上挂着两把剑,一把乃宋雪桥幼时练剑所用,并未开刃还断成两截,另一把则是大名鼎鼎的云山。 裴无念想也不想就将云山丢到他怀里,宋雪桥缩在塌上抚着莹白的剑身道,“这若给了我,你不就没兵器了?” 裴无念看他一眼,淡淡道,“你见我用过几次剑?” 宋大无赖听他如此,也不推辞,毫不客气地收了。 二楼的小床上,司空月瑶伏在窗前看红叶沾着霜冻落进池子里,她只记得自己被人打了一棒,然后便摇摇晃晃不知身在何处,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是个阴森森的古庙,庙里有两个人……她叹了口气揉揉脑袋,只觉得脑后一阵酸痛,什么都不想再记起。 不过她倒是还记得裴无念那一剑和宋雪桥的花脸,鼻子里哼了两声,扯过一片叶子嘟囔道,“也就宋雪桥没心没肝……” 红叶池下一道浅色身影一晃而过,司空月瑶警惕颇高,凛然皱眉,从二楼翻窗飞身跃下,喝道,“谁?” 并无人回答她,她狐疑地走到方才身影闪过的地方,老枫树的树皮竟被刮去一大片,惨白色的树芯可怜兮兮地露在寒风中。 是夜,西苑送来一份请帖。 使女说是印水山庄的新娘子为大婚特请了长安乐坊的一帮胡人,要在绛雪阁演一出好戏,陆二小姐深知宋庄主年少风雅,见识广博,所以特地请他过去看一看,适不适合在大婚那日排演给宾客观看。 因新嫁娘不能见丈夫,故裴无念只得留在拢烟阁,宋雪桥自不好推辞,想了想还是带上了那柄云山,跟着使女往西苑而去。 西苑夜幕之中早已搭好了红绸画栋的戏台,金发碧眼的胡人弹着琵琶哼着不知名的曲儿,更有貌美的胡姬足系银铃旋着身子跳着舞,一如长安夜市般喧嚣热闹。 戏台之下是一张方桌,两张椅子,上面放有几样精致的小点和茶水。 宋雪桥却对这些视而不见,他径直穿过弯弯绕绕的回廊,朝使女道,“你家小姐呢?” 陆林林邀他前来,正主却消失不见。 使女并不答话,只一味在前面引路。 宋雪桥跟在其后,抚着云山有几分失望道,“陆林林不来,你家易姑娘总该出来见我吧。” 使女身形一滞,停下了脚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宋雪桥悠哉悠哉道,“你走路时背部笔挺,这不是一个使女该有的姿势,就算你是印水山庄之人,可华山印水派武功女子素来学琴,男子素来练掌,你虎口缠带分明是练剑拉弓所致。” 他轻轻笑了声,“还不快请你师姐出来。” 回廊右侧红灯笼下绕出一个人,易风谣在红光之下难得多了几分艳色,“宋公子果然好眼力。” 宋雪桥对花邀酒仍旧有所提防,也记得易风谣要杀陆林林一事,他捏紧云山皱眉道,“新娘子人呢?” “这个你大可放心。”易风谣朝他一笑,竟有几分温柔,“谷主并未叫我一定杀她,少造一次杀孽岂不更好?况且这次……我是受裴无念之托来保她的。” “那你又为何单独约我来这儿?”宋雪桥转头,偌大的西苑,除了那支戏班子还在咿咿呀呀,不过片刻之内,连峨嵋的使女也走了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09 个干净,苑门也落了锁。 “我除了受裴无念之托,也会受他人之托。”易风谣拉开一张椅子,眸中漆黑如夜,看向灯火辉煌的戏台,“宋公子请坐,这出戏是谷主特地为您排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七夕快乐!!!!冲鸭!!! 第76章 第 76 章 入夜霜冷,宋雪桥掀袍在一侧坐下,狐疑地看向戏台。 花邀酒已经消失多日,婚典也并未邀请隐谷之人,易风谣自然是以峨嵋弟子身份出席,此前她已经为杀陆林林来过一遭,故宋雪桥对她依然有所提防。 如今她再来,竟是为了花邀酒给他排演的一出戏。 他看向一侧的易风谣,这个有些死板又漂亮的女人喝了一口茶,然后朝戏台旁一个大胡子挥挥手。 大胡子金发黑髯,身后背着一个蛇纹的皮鼓,他看懂示意,双指往鼓面一弹,布幕之后琵琶声炸起,随即一个红发胡人身披战甲骑着一匹纸糊的骏马自台侧跃上,手中长戟一挥一面旗帜轰然展开,上书漆金神武将军贺府几个大字。 易风谣笑道,“这出戏叫《杏闺怨》。” 宋雪桥被这一出开头搞得有些莫名,刚想开口,而易风谣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往下看去。 胡人长相刚猛,虽是一把假的长戟,却被他挥出了排山倒海之势,他口中念叨着一些咿咿呀呀的词语,身后簇拥着一群小厮打扮的人,在戏台上昂首而立。好像真的是一位打了胜仗的将军一般。 不过一瞬,方才喑哑嘶鸣的杀伐之声骤然止住,丝竹管弦也变得轻柔起来,台上出现的,是一个脸上涂得煞白的老翁,他衣衫褴褛,怀抱两个花布包,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随即将那两只布包往相反方向抛去,口中咿呀唱道,“饥荒岁,双亲俱丧,此际实堪悲,成双金莲无可去,且问如来留或归?” 铜锣“咚”地一声敲响,两只布包滚落至戏台两侧。 老翁哀声叹气退下,而后传来车马喧嚣之声,一位玄衣男子自幕后踱步而出,脸谱所绘是一张宽眉凤眼的脸,举手投足皆一派从容贵气的气度,宋雪桥心下一惊,手指捏紧了椅把,易风谣似乎看出他的反应,勾了勾嘴角。 玄衣男子捡起其中一只布包,面露喜色,口中唱到,“杳杳寻无十二春,东都牡丹覆素缟,且望空楼归圣处,无心却叫凤还巢!” 唱罢,男子携着布包旋身进了帐中,而另一只布包仍旧可怜兮兮地躺在台侧。 宋雪桥皱紧了眉,凤目宽眉,玄色蟒袍,这是安王朱运的模样,他即刻便反应过来,此曲讲的是十郡主的生平,莫云简被人遗弃于洛阳官道之上,随后被路过的安王朱运捡去,安王无子,故对她宠爱有加,戏文也印证了“凤归巢”一说。 只是后来种种让人感叹造化弄人,也随着一场大火彻底消失的干干净净。 现如今花邀酒将这出戏演出来,又为了做什么? 而另一个布包,应当是莫云简之姐,也就是二十年前与他人生下裴无念又狠心抛弃他的母亲。 宋雪桥不由得多看了那布包两眼,戏台上又走入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他摇摇晃晃,“啪”地一声摔在戏台之上,旋即他一个练滚跳起,似乎以为害他摔跤的是一块石头,横眉怒目道,“尔等贺氏欺吾无力,苍野顽石又岂可辱吾呼?呔。” 他抬脚便踹,却顿在了半空中,半晌,贼眉鼠眼滴溜溜一转,露出一个奸诈的笑,“乃一仙子般的人儿是也!” 说罢,抱起布包喜形于色地消失了。 台上桃花梅花绘于屏风之上,灯影摇曳间千变万化,十几载春秋如同书页一般翩然翻过,屏风之后,一个窈窕身影现于其上,扎着头巾的女子翩然而至,她抱着一只木盆似乎要浣洗衣裳,一缕额发自她脸侧垂下,风拂过,隐约可见倾国之色。 女子轻轻放下木盆,刚拎出一件衣服便被一脚踹倒。 小厮已化成老人模样,沾上了白胡子,恶狠狠骂道,“贱奴无用,不死何矣?” 明知是戏,宋雪桥心下却有些不忍。 女子被踹的嘤嘤而泣,幕帘再次拉开,其后竟是一间喜堂,红烛花泪,方才的女子绛紫嫁衣端坐其中,面上却毫无喜色,众人拥着喝醉的新郎而来,竟是那开头的红发将军,媒婆唱道,“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欢庆此日成佳偶,且喜今朝结良缘!” 再转眼已是一间别院,院中仅一人一磨,女子面上抹白,腰腹勒紧作纤纤之态,多了几分病容,期期艾艾唱道,“初为奴下奴,今朝后府客,本为草芥生,无舍亦无得。” 宋雪桥捏紧了杯子,易风谣轻轻打了个呵欠,她并不知晓贪欢楼一事,不过是听命于花邀酒,如今看宋雪桥这副模样,倒是比看戏有意思得多。 墙内忽地跃进一个身影,黑色劲装面带铁皮,他似是受了伤,跌跌撞撞栽入别院,女子大惊,踮着脚过去,似乎在打量,又似乎在犹豫,绕了几圈,还是小心翼翼地将人扶进了屋内。 筝笛和鸣出一曲柔肠百结,妇人转眼便抱了一只布包出现,悠悠唱道,“庭前梨杏碎满枝,浅云抱月语欲迟,待君事毕归来日,携妻牵子长相知。” 屏风被人撤下,鼓声一响,又到了一日清晨,别院纸糊的大门遭人踹开,琵琶拨弦迅猛急切,伴着红发将军怒发冲冠,吼道,“贱人受死!” 长戟直捣妇人心窝,妇人哭号着想逃,不过一瞬就已经被死死钉在了地上。 而一个老妪自屋后探头而出,抱着那只布包鬼鬼祟祟离去。 宋雪桥额上冷汗已然湿透,景是假景,可二十年前裴无念的母亲,遭到的竟是这样的人间地狱,屏风绘梅,台上不过瞬间,台下那几十年她又是如何熬过,还有那个黑衣人…… 他还未来得及体会其中其他深意,台上铜锣再次乍响。 黑衣人归来,别院已空无一人,他在园中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嘶吼,自袖中取出细长一物。 宋雪桥赫然睁大双眼,那是一根细长的竹管,是燕山道人杀人于无形的独门暗器墨冰针。 台上黑衣人已经扯下自己的修罗铁面,那下面分明是一颗光头。 “是谁……”宋雪桥喃喃,他突然有了一个猜测,可这个猜测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是真的,甚至比燕山道人就是阮宴更让他心惊胆寒。 他从不怕什么燕山道人什么隐谷谷主,冲他来的,见招拆招便是,可若是冲着裴无念来的...... 宋雪桥声音倏忽一沉,“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易风谣有些古怪的看向他,不过一瞬间,她看到了宋雪桥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她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一向温文尔雅的宋公子居然会想杀了一群胡人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10 戏子,这让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只是谷主请来的戏子,他们什么也不知道,谷主如何说他们便如何演。”易风谣老老实实道。 宋雪桥面上再无半点笑意,台上的贺府已然血流成河,连同那位贺将军也面色发黑,倒在地上。 他冷冷地看着一切,“花邀酒在哪儿?” 易风谣摇摇头,“他只以叶子传信,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台上贺将军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携一众戏子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易风谣丢过银票,他们便千恩万谢的接了。 “他还让我告诉你,这群人是胡人,唱的东西其实他们也一知半解,不过他们马上就要回波斯了。”易风谣道,“不过他更想问你,要不要将这出戏在明日婚典上演出来?” 话音将落,云山已然横上易风谣的脖子。 “带我去找他。” 易风谣巍然不动,心中却惊涛骇浪,不过一出没头没尾的戏,却将堂堂宋二庄主逼成了这副样子。 “就算你在这里杀了我,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宋雪桥眯起眼,“你是笃定我不敢杀你?” 易风谣抖抖自己的裙子将雪白的脖颈抵上云山,淡淡道,“谷主说了,这出戏演不演,全看宋庄主,你若不愿,今夜之事自然无人知晓。” 戏班众人见台下剑拔弩张,全部跪下念叨着听不懂的话瑟瑟发抖。 宋雪桥“哗”地一声收剑入鞘,他抬眼看了眼远处的拢烟阁,威胁道,“告诉花邀酒,若他敢将这出戏放出来,就别怪我掀了他的隐谷。” 易风谣抿了一口茶并未再说话。 裹着夜露回到拢烟阁已是子夜。 寒风瑟瑟,宋雪桥的里衣已经被冷汗浸湿,他站在红叶池旁整了整头发,尽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才缓步走进屋中。 兰斋熏着暖香,夜风拂动竹帘,裴无念还未休息,他正端坐案前,一身周正的月白长袍,正低头写着什么。 宋雪桥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走到他身边。 灯下是一支扇子,沉香木镂银,扇尾坠着一块玉色琉璃,扇面上是层层叠叠的山水,远山薄雾间,一座精巧的楼阁与满山红叶交相辉映。 宋雪桥并未打扰他,在他身侧坐下,撑着脑袋看那只纤长却有力的手握着毛笔,一笔一划如同习字幼童般认真,半张侧脸笼在淡淡的烟气中,柔美又不失英气,偏生这样一个人像得了老天爷宠爱一般,事事都比旁人强。 张仲逑也曾自卖自夸过,“所有人都道有才可贵,有貌可贵,有品更可贵,可我这徒弟品貌才皆数一数二,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人。” 这句话宋雪桥从前深信不疑,如今更是深信不疑,裴无念就是一块完美的玉璧,待娶了陆林林,张仲逑退隐,他在武林中便是万人之上,人人艳羡,可如果这块玉璧有一个缺口…… 宋雪桥突然从背后轻轻环住他,喃喃道,“我不想查了。” 裴无念并未问为什么,只道,“好。” 宋雪桥仍旧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师兄我们私奔吧,由他的武当掌门玲珑庄主还有燕山道人,谁爱折腾谁折腾去……等我姐姐回来,紫琅咱就不呆了,要么去洛阳卖画……或者出海去波斯也行,再不济就去长安隐姓埋名,开家饭馆,总之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好不好?” 虽习惯了他语不惊人死不休,裴无念还是笔下一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他还是温和的笑了,“好,什么时候?” 宋雪桥望着那副绘着逍遥谷的扇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妈也快结束了。。。动机终于给你们啦! 第77章 第 77 章 裴无念轻轻拿起那把折扇,上面笔墨不消片刻便被夜风吹干,借着暖色的烛火能将画中一草一木都看得分外明朗。 扇柄之上藏着一行清隽的颜书。 “去日望之,今时念之,余年思之。”宋雪桥轻声念道。 裴无念低头将扇子别到他腰侧,晃动的烛火下看不出表情,“比不得从前那把乌金扇来的珍贵,但你用惯了扇子还是先带着,等来日再给你买一把好的。” 宋雪桥抚着那行字,勉强笑道,“不用,就这个,这个很好,天底下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原来并非那日洛阳酒醉的一时兴起,原来从二人在逍遥谷针锋相对时开始,便已去日望之了。 “你若不想查,那就不查。”裴无念轻声道,“原想印水山庄事发突然,陆林林无人照拂恐怕会有杀身之祸,如今陆展沐已经大好,待我明日上山去说明缘由,我们就离开。” 宋雪桥想不到他这样容易就答应了,苦笑道,“你就不怕到时候名声和我一起臭遍江湖?” 裴无念自然摇头,“不怕。” 宋雪桥起身看向兰斋外飘摇的枫树,皱眉道,“那你就不怕背后那人卷土重来,再杀掉几个。” 裴无念环住他,低声道,“在洛阳我就与你说过,我不是圣人,怎么都不可能互得天下周全,所以等我们离开之后,再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过问。” 宋雪桥抚了抚他散在肩侧的长发,突然“扑哧”一笑,“我不过开个玩笑而已,你何必先将事情说得这样严重。” “那好,等你明天和张老头摊了牌,我们就走。”他耸耸肩突然退后三步挣离他的怀抱,往楼上走去,边走边笑道,“那明日婚典我便不去了,我先去郢阳城把车马置办一下。” 身后裴无念声音似隔了一层纱,听不出情绪,他道,“好。” 宋雪桥握紧那把扇子,将门阖上,皱眉闭上了眼睛,事到如今,他们还能不能全身而退?他原先有一百种揪出幕后黑手为自己洗清罪名,还武林太平的方法,可现在他却不想用了。 兰斋内月色如水,一盏烛灯已经燃尽。 裴无念仍坐在案前,他细细打量着这里的一草一木,竹帘外的那棵老枫树叶子已成深红,红叶池的水将那些摇摇晃晃的叶子带至山下,岸边的松石上,有宋雪桥幼时刻下的猫狗花草,树杈上还挂着幼时蒙眼刺红叶的布条…… 从前这些,兴许以后都见不到了。 有人猫着腰从楼上下来,司空月瑶满面愁容的看着裴无念,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再理这个用剑伤人的家伙,可裴无念来敲她门的时候,她还是十分没有骨气的开了。 “宋雪桥到底让你说什么了?”司空月瑶裹着被子蜷缩在他对面,吸了吸鼻子,嘟囔道,“非得让你来说,明明就隔得这么近。” “有些事情,他总是不好开口的。”裴无念淡淡笑道,他面上有几分落寞,“明日我就要成婚,以后这里就剩下你和他了。” 司空月瑶道,“那又如何?绛雪阁不过就在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11 另一侧,你想回来几步便能到,何苦这样伤感。” “可月瑶也是大姑娘了。”裴无念摸摸她的额发,一如幼时般亲昵,“若是太师带你回家,别再闹了,小颜将军乃朝廷栋梁,你若嫁予他定是好事。” “可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提及此事,司空月瑶面上难掩暴躁之态,“我宁可一辈子老死山中,给你俩洗衣烧饭都行,那个太师府,那个将军府,都跟阎罗殿一样!我怕是住上几日就会闷死了。” “怎么又在说梦话了。”裴无念眼底闪过一丝恸色,“宋雪桥也总要走的,他也不会在这里呆一辈子。” 司空月瑶急道,“那我就跟他走。” 话出口才觉得有那么几分不对劲,司空月瑶又羞又恼,把自己埋在膝盖里不愿意抬头。 “这就是他要让我告诉你的,他不是你的良人。”裴无念笑道,“他是个浪子,本来就不应该卷进这些是是非非,紫琅山清水秀美人如云,他既是个浪子,就定然不会是个好丈夫。” 司空月瑶愕然,片刻之后,她眼中盈泪,咬紧牙关低下头去,似乎想到了那些围绕在宋雪桥身边的莺莺燕燕。 “明日之后,随太师回家去吧。”裴无念拍拍她,温和一笑,他转身走入自己的卧房,声音虚无飘渺,“一切都要结束了。” 司空月瑶坐在兰斋之中,眼见着茜纱窗后亮起一盏薄灯又倏忽熄灭,她觉得今日的裴无念有些奇怪,可她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她挠挠自己的一头乱发,面上红晕还未褪去,哼了一声也踱回了房间。 第二日清晨,裴无念便一早上了七十二峰,诸家宾客还需他一一见过。 而司空月瑶此时还应在隔壁睡着。 宋雪桥一袭水蓝衣衫靠在窗边已然一个时辰,窗棂之上,一片叶子没入半分,被寒风吹得瑟缩。 昨日莫名其妙一出戏,今日又莫名其妙一片叶子,还真像花邀酒的作风。 宋雪桥冷笑,但他却并未去拔那片叶子,他已决定不再插手,那就绝不插手,等尘埃落定,就算天下人为此事惶惶不安也好,唾弃痛骂他是燕山道人余孽也好,只要今日能将裴无念带走…… “怎么,看了半天也不想与我一叙?” 窗外的树上坐了一人,垂下一点玄色的衣袍,随风微微荡着。 宋雪桥头也不抬,“你若能从大门光明正大递上拜帖,我绝对会见你,可这从窗户递进来的东西,是否对主人太不礼貌了些?” “昨日说要见我,今日又要赶我走,宋庄主还真是善变。”花邀酒自树上跳下,光明正大的翻窗走进屋内,往椅上一坐,面无表情道,“那出戏你可还满意?” 宋雪桥淡淡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花邀酒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转眼又笑道,“做什么?当然是帮你洗清嫌疑,帮你摆脱燕山道人,只要这出《杏闺怨》今夜在七十二峰上演,你宋雪桥此身分明,幕后真凶也能得以伏法,岂不天下太平?” 宋雪桥一手扼上他的喉咙,怒道,“你敢。” 花邀酒不躲也并不反抗,只是盯着那张与宋焰亭几分相似的脸,声音阴柔入骨,挟着一丝凉薄,“你杀我啊,杀了我,天底下就没人再知道这件事,当然你宋雪桥杀了救命恩人,你自己的良心能否过得去就没人知道了。” 宋雪桥闻言一怔,手中力道骤减,花邀酒依然不躲,低低地笑了,说话也带了几分嘲讽,“你已经把湖上书斋下面那玩意儿开了吧,也难为你想到钥匙在你们姐弟的名字里。” 他扬起眉,一字一句分外清晰,“十年前要不是我把你从地底下拖出来,你以为你能有今天?” 宋雪桥惊道,“是你?!” “丁墨白终究是个俗人,他的一身本事也想有人继承,但他又天生喜好做交易。“花邀酒笑笑,“他救我一命,我便要还他半条,否则谁愿意在那地底下带上几年不见天日,谁又愿意去学那些阴毒的暗器阵法。” 他扒开宋雪桥的手站起来,像在诉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可我不是你,我没得选。” 那年燕子山还是一座普通的山头,归巢村你也是个普通的村子,只是来了一场突发的瘟疫,那年他才六岁,眼睁睁看着母亲抱着妹妹满身烂疮死去,又眼睁睁看着官府之人将进山的路口封死,耳边是村人的哭嚎与濒死的喘息。 他们还没有死,他们都提着一口气,也想着活下去。 可一个小村子若无法出山打猎,粮食又能有多少?终于,人被逼成了野兽,归巢村一度在自相残杀中沦为人间地狱,他从自家残破的屋子中跑出,想在混乱中找些食物,一个被咬掉半张面孔的人蓦然摔在他眼前,泥土混着血流了一地。 不论眼前场景多么恐怖,他却只看见了那人手中滚落在泥地里的半个玉米。 他想也不想抓过便跑,狂奔至村尾一个狗洞时,才惊愕的发现自己居然可以穿过去,而穿过狗洞之后,便是一块开阔的地界。 他不敢再回去,只能硬着头皮往前,于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抱着半个玉米在燕山后山走了许久,从黄昏日落走到月明星稀,不知几日过去,他才被一人抱起,带至一个地方。 “你是那个村子里的孩子?”来人一袭青衣,正往他口中灌下一点汤药,明明是苦极的东西,到口中却又暖又甜,他甘之如饴,抓过碗便全数灌下。 喝完他才惊觉,自己的半个玉米不见了踪影。 他跌跌撞撞从塌上下来,满屋子翻遍也没再寻到一个玉米粒,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青衣人端着药碗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他,“那根玉米脏了也烂了,你若喜欢吃玉米,我晚上让厨房给你做?” 于是那晚,他碗里多了两个熟玉米,青衣人笑着看他狼吞虎咽,“慢些没人和你抢。” 他啃着玉米抬眼偷偷看那人俊雅的侧脸,心道自己遇到了天底下最好的人,他愿意做牛做马知恩图报。 可吃过玉米不出几日,青衣人便将他带到了另一个地方,那里不同于燕山的别院,黑漆漆一片,每日都要点灯,即便是炎炎夏日也让人彻骨生寒。 他缩在青衣人身后不敢动弹。 青衣人却说,这是他一生最得意的作品,他也正需要一个极端聪慧的孩子来替他将燕山派传承下去。 “你会是这世上最出色的杀手,你会有无数最强的暗器,所有人都会怕你。”青衣人总是笑着说出让他害怕的话,“我救你一命,现在你愿不愿意学这些?” 起初他并不想却又逃不掉,只能终日缩在床上发抖。 青衣人一派如常,给他最好的吃食最漂亮的衣衫,唯一的要求便是他仔细看他留下的那些书,琢磨那些小巧的机关暗器。 不过半月,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12 他便妥协,住在这里好歹能吃饱,能穿暖,能有一间房子遮风挡雨。 他原本有自己的名字,姓兰名环,字舒云,青衣人在一次喝醉后,却笑道,“一个老学究一般的名字,不如闲来笑对花邀酒,你不如叫花邀酒吧。” 他自此改名换姓,归巢村教书先生家的小儿子兰舒云成了燕山道人唯一的徒弟,本该读书习字考功名的人成了人人唾骂的燕山派传人,而后便是被关在冰冷的湖水下整整五年。 甚至到最后,他连自己究竟叫什么都已记不清,好像他生来就该叫花邀酒一般。 五年之中,他也曾发现过一个小孔洞,然后每日看书累了便从中窥伺外头的动静,常有个粉衣的小女孩经过,哭哭啼啼地找她顽皮的弟弟,而那个顽皮的弟弟总会从背后蹦出把她吓一大跳,然后二人亲亲热热和好如初,嘻嘻笑笑地走远。 那二人就像孔洞里透出的一束光,绚丽地让他睁不开眼,他看着有趣也欢喜,便也在偷偷地笑,只是那对姐弟从未看到过他。 直到有一天,那抹粉色飘至了小孔洞前,对他露出了两个深深的酒窝,随即递过了一枚石榴色的月石坠。 “你每天就这样不说话相必也没什么玩的,这个送你……” 他有些惶恐,犹豫之后还是畏缩地伸出手接过,小女孩已然笑着跑远,那块月石触手生温,在暗室的烛火下忽明忽暗煞是好看。 他喜欢的不得了,当作宝贝一般塞在枕头下,每日只看一眼,摸一摸便能笑出来。 可几月之后,那枚孔洞便被堵上。 青衣人抚摸着他的头,那动作让他毛骨悚然,他却微笑道,“你应当更专心一点,你的路和他们不同。” 弱者从无反抗之力,他只得像一只老鼠般继续窝在黑暗之中钻研暗器奇巧,愈发沉闷无言,日子一日复一日,地下不知寒暑亦无春秋,他的武功大有长进,却仍旧看不见出路在何处。 直到十一岁那年,他正在暗室习字时,听到了外面青衣人与另一人激烈的争吵,他悄悄和衣去看,见到的却是青衣人手中夹着一个黄色衣衫的孩子。 孩子是那对姐弟之一,争吵的另一人则是一个眼生的青年男子。 青衣人头一次出现暴怒的神色,他挟着孩子,彻底关闭了燕山道人墓的大门,再无人能进出。 “将我的头颅割下来,带给此处的庄主,还有这个孩子,也带出去,暗门在床后,出去以后你与我再无关瓜葛,你自由了。” 这是丁墨白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随后他便饮毒自尽。 花邀酒没有阻拦,只是静静地等燕山道人咽气以后,拖着沉重的尸体到床上,小心翼翼地割下了那颗头颅,他最终在床后找到了一处出口,那是一处只能让孩子经过的孔洞,他不知丁墨白是何时留下这个出口又预见了什么,只是抱着头颅,咬着牙拖着昏迷的宋雪桥,一步一步,直到看见了外面乍亮的天空。 他瘫在地上,面前是一方茶棚,里面有匹马,清水和地图。 他天生记忆超群,只匆匆扫了两眼地图便记下全貌,将马匹和地图全部留给了那个孩子,自己带着头颅快步往玲珑山庄而去,他要去完成师父交给他的最后一个任务。 花邀酒扫一眼宋雪桥,“丁墨白生前做了许许多多错事,现如今他死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我虽是他的徒弟,可我却不是唯一会用燕山墨冰针的人,你既已打开,里头那些秘籍你也见到了吧。” 宋雪桥犹如五雷轰顶般站着,花邀酒淡淡道,“除了这些,我还有一人想让你见见,不过司空姑娘应该快醒了,你还是随我下山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原谅我更晚了,这两天比较忙。。。 第78章 第 78 章 江湖塔中,只有叶影束坐在厅堂的垂帘后,她举着梳子正帮一个老妪梳着头发,老妪面色枯黄,看上去已有□□十岁的模样,她目光空洞地透过帘缝看着满堂吃饭的客人,如同一棵老松,动也不动。 “婆婆,午膳想吃乌鸡汤好吗?”叶影束将她垂下的一缕白发用簪子簪好,安慰道,“以后你就在这里住下,别想其他的,这样梳精神多了。” 门外跨进二人,叶影束止了手上动作,神色复杂地看向宋雪桥和他身侧的玄衣人。 “老板娘,借这位夫人一用。”花邀酒径直搀起老妇,叶影束也未拦他,只是看着宋雪桥道,“花谷主还请小心一些,这位夫人身体不太妙。” 二楼天字一号,老妪坐在椅上,身材瘦小干瘪,那件华美的外衫穿着并不合身,像一只宽大的帐篷将她裹在其中,她眉眼呆滞,警惕又畏惧,偷偷打量着屋中的一切。 “你知道她是谁。”花邀酒捡了张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她是个心肠好的老太太,只可惜,这样的好人往往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宋雪桥看着老妪,闷声道,“她是当年救出裴无念的人。” 花邀酒道,“我找到她时,她的喉管已经被□□灼伤,即便带来江湖塔,公孙清宴也无力回天,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宋雪桥默然,“他还留了她一命。” “是啊,若不是她拼死,你的好师兄也已经成了刀下亡魂了。”花邀酒轻轻笑道,“二十年前贺家巷武状元府一夜之间所有人殒命于不知名的凶器,然后那里闹鬼闹到今日,当年幸存者寥寥无几,我遣成定去打听,才知道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花邀酒看向老妪,“当年贺府有一个惨死的小妾,名叫云融。” 云融二字出口,老妪菜色的面上突然有所波动,那双空洞的眼中流下几滴浑浊的泪,她哇哇大叫着往墙角缩去。 宋雪桥被她推至一侧,皱紧了眉头。 花邀酒扶起老妪,拍怕她的背,从容道,“云融是贺家巷人,她嫁给贺将军时,那位武状元已经年逾六十。” “一个太漂亮而没有靠山的女人,总会过的很凄惨,她幼时是被一个名叫胡四的男人捡到,养在家中当养女,襁褓中有一名牌名叫莫云融,可胡四觉得,一条贱命不配有名有姓,便一直喊她丫头,后来她在胡家长大成人,虽然干的都是烧火做饭,砍柴挑担的粗活,却出落得美貌异常,那胡四是个无赖,自然起了邪心,在她十六岁那年就娶了她做老婆。”花邀酒深深叹一口气,“若是光是这样也就罢了,可胡四此人疑心病颇重,稍有不顺便对丫头动辄打骂,将她打的鼻青脸肿甚至不让吃饭。” 只有贺府刷恭桶的一个孤寡老婆子看不下去,时常带些吃剩的食物悄悄去看她,也是这个老婆子告诉丫头她有名字,名叫莫云融。 丫头视她如生母,感情颇深,直到有一日,胡四犯了赌瘾又无力还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3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13 债,贼心顿起偷了贺府的一块如意,被贺将军发现将他勒死在贺府门前。 莫云融一身素服前去收尸,却被厅堂上那位贺将军一眼相中,不管她是否二嫁,执意要收她做填房。 莫云融自然无法反抗,胡四死后不过三日,她便被一顶小轿抬入了贺府,原本也算能够安定下来,只可惜莫云融空有容色却毫无心机,先是在贺府被妻妾嫉妒,顶着各式各样的欺辱谩骂,后又被诬陷偷了东西,再美貌的女子若是无甚意趣也会有被厌弃的那一天,贺将军自然不会听她辩解,甚至打聋了她的一只耳朵。 不出两年她便彻底失宠,被迁到了贺府的一座茅房大小的后院,贺府让陪着她的也就一个老婆子而已。 莫云融反倒随遇而安了,也平静了许多,直到一个受伤的男人闯进了贺家巷。 男人黑衣铁面,身中数刀,已然走不动路,莫云融自然不会不管,将男人藏在贺家巷养了多月,而他离去时,莫云融才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肚子一日日大起来便再也瞒不住,风言风语一时飘到各家各院,最后飘到了贺将军的耳朵里,东窗事发那日,是莫云融才产下男婴的第二天,她被架起带到了贺府正厅,也不辩解,也不哭诉,更不愿说出那孽种的下落。 顶着那些幸灾乐祸的眼光,她咬着牙活生生受了五十军杖筋脉皆断而亡,贺府之人嫌她龌龊,也未敛身,直接将尸体丢进了后山。 老婆子冒死抱着男婴逃至郢阳城,迫不得已将刚出生的男婴放在了最近的一个菜市口,那年随处可见因饥荒被丢弃的孩子,无人去细看菜市口多了几只狗或是几个命不久矣的婴儿,即便看到了,也只是叹气摇头,自家都吃不饱又怎么在乎路边的弃婴? 也许是缘分使然,武当的厨子裴来那日进城采买,一眼便看到了路边哭到声嘶力竭的孩子,心生怜悯,将他带回了武当。 “那个人回来时,灭了贺家满门。”宋雪桥冷声道,他什么也说不出,如果他是那人,在那样的境地,或许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花邀酒看出他的想法,轻抚着老妪,“易风谣告诉我你看戏的表情时,我就已经知道你猜到了全部,除了那奸夫到底是谁,你很聪明,你知道这件事乃裴无念生父所为,你为了保他自然不愿意继续查下去。” 宋雪桥默然。 “宁可背着骂名活一辈子。”花邀酒缓缓起身,靠近他,眯起眼,“我该说你什么好,你和你父亲一样,自以为伟大,为了那可笑的道义,他不愿意割下好兄弟丁墨白的头颅,如今的你为了情情爱爱,不愿意抖出真凶,可又能改变什么呢?” “你和那个刽子手一样,为了护住一个裴无念,把那些无辜死去的人当成笑话,想杀便杀,阮十二与你无关,段无奕与你无关,琼茉儿自然也与你无关,甚至你的好兄弟陆展沐他们的死活也与你无关,那你的亲姐姐呢?” 宋雪桥赫然睁大了眼,“你说什么?!” 花邀酒面上闪过一丝难言的情绪,但也只是一瞬,他很快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宋家都没有宋焰亭一丝半点消息?那我来告诉你,她已经没了,你的亲姐姐死了,她被那人当作筹码绑走后又杀死在四宿阵里,死的时候她身中剧毒,痛苦异常,心肺皆穿!” 话音将落,宋雪桥已然一掌将他打倒,他红着双目,揪住花邀酒的衣领,手腕却止不住颤抖,“你再说一次。” 花邀酒瞪着他,一掌抓住小臂将其掀倒在地,吐出口中一口腥甜的血,转而扼住他的咽喉,恶狠狠道,“我说她死了!听懂了吗?死了!” 老妪蜷缩着,低低哭了起来,她不知道为何这二人打作一团,她只是害怕,那日一个白马红衣的姑娘带着人来到她的茅草屋里问这里多年前是否有个婴孩被遗弃,她对云融有愧,原本什么也不想说。 可姑娘瞧着她的模样却道,当年那个男婴已成了华山派陆老爷相中的乘龙快婿,只待找到双亲便可二拜高堂成一方江湖美谈。 她自然是闻言甚喜,便将当年一事说了,唯独略过了莫云融二嫁贺将军和来路不明男人一事,只说男婴乃是胡四遗腹子,当年贺家巷之人早已死绝,红衣姑娘谢过她之后却意味不明的笑了,赏了赏银,而后绝尘而去。 往后的第四日,她开门就见到了一个和尚,和尚念着“阿弥陀佛”,一脸慈悲之相,却毫不犹豫地掰开她的嘴,喂下了一罐药,留下许多金银美衣离去,她本就风烛残年毫无挣扎之力,喝下之后喉中如同火烧,疼晕过后再次醒来,她便再也说不出话了。 宋雪桥倒在地上,眼泪顺着侧脸滴在地上,他一动不动,手指扣入砖缝磨出猩红的血肉,下唇也被硬生生咬出血色。 他虽然不喜欢花邀酒,可花邀酒从未骗过他。 一只铁令滚落在他身上,他一眼便认出那是宋焰亭的庄主令牌,自任继庄主以后从不离身,他痛苦的闭上眼。 花邀酒敛了眉眼间的怒色,却依然凌驾于他上方,“哭够了吗?清醒了吗?” “她在哪儿?”宋雪桥哑声道。 花邀酒冷笑道,“她的尸体我自会送回玲珑山庄,你呢?还想把凶手庇护下去?” 宋雪桥倒在地上如同一具尸体,他沉默着,死死抓住那枚铁令,他要怎么做?为宋焰亭报仇?杀了裴无念的生父,还是今夜就带着裴无念离开郢阳,不再过问江湖中事? 花邀酒靠近他的耳边,压低了嗓音,声音有如地狱修罗,“要报复他最好的办法是什么你不会不明白,那人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裴无念,如果今夜在百家面前揭开新郎官那样让人不齿的身世,让他杀的这么多人,费的这么多心机全部白费,你说他的表情会不会很有趣?” 宋雪桥哭过,想过,他终于肯转头正眼看花邀酒疯狂的面容,他冷声道,“那你又要我如何做?”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我儿砸不会害大师兄的! 第79章 第 79 章 “此事因裴无念而起,我恨不得他去死。”花邀酒从地上起身,揪住宋雪桥的前襟将他提起,一把折扇自他腰间坠落,“哗——”地一声散开,落在地面上。 他想伸手去够,却因受制于人眼看着扇子被花邀酒一脚踢走,耳边声音骤然放大,花邀酒将他压至墙角,一字一句道,“好好听我说话……我不会为难你,我要的是凶手的命,要的是他爹名誉扫地,只是如果我将此事捅破,你觉得武林百家会放过裴无念?” 宋雪桥极力掰开他的手,红着眼道,“那是他爹做的,与他无关。” “好一个与他无关。”花邀酒被他一推搡,往后退了几步,随即似乎是听到了一件十分好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4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14 笑的事,他笑得浑身颤抖,“宋庄主你可真是又天真又可爱,你只知裴无念年少成名在江湖中颇得赞誉,那你又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明里暗里妒他憎他,尤其是如今他娶了陆林林,虚情也好,假意也罢,今夜的婚典摆在那儿,有多少双眼睛等着看他登高跌重,你明白吗?” 宋雪桥颓然站直了身子,一言不发与面前的人对视。 “我说到做到,你要想裴无念活命,又想他不恨你,只有一条路。”花邀酒瞥他一眼,似乎在再给他指一条明路,“从现在起,呆在江湖塔,等到明日午时再上七十二峰将裴无念带走,以后你还是做你的小少爷,江湖上再发生什么,都与你们没有关系了。” 宋雪桥却冷声道,“是谁?慧窗大师?还是惠慈大师?” 那日寂光寺,只有这二人。 花邀酒皱眉道,“你不必过问,你只需知道,犯下这几宗滔天大罪的凶手,今夜会死在婚典上,而你宋雪桥从头到尾都呆在江湖塔和老板娘在一起,根本不知道谁是裴无念的生父,也不知道是谁用燕山墨冰针杀了那三人。” 花邀酒掸去身上的尘土,扶起瘫软的老妇走出门外,他皱紧了眉头回头看向呆站在墙边的宋雪桥,因方才一场打斗,长发从冠中散出遮住了一半的面容,阴影下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能看到他将那块铁令捏紧,指节露出青白的颜色。 天字一号的房门被砰的一声带上,叶影束站在楼梯口,眼中有难得一见的戾气,自她成亲以来,已经许多年没有过打打杀杀的想法,如今却被传言中的隐谷谷主所激,她从花邀酒带着老妇上门起,从茫然到愕然,她知晓了一切,也知晓今夜裴陆二人婚宴定有大事要发生,但这一切又与江湖塔无关,由不得她做什么决定,更何况…宋焰亭死了。 她斜睨一眼店小二,小二颇为识趣地从花邀酒手中接过老妇,搀下楼梯,很快便消失在拐角。 叶影束看着身影消失才抱起胳膊,她眯着眼道,“花谷主要做什么,我无权阻拦,江湖塔平日担一声武林正派,也希望不要伤及无辜。” “老板娘还请放心。”花邀酒看了看她,又看向天字第一号的大门,垂下了眼,轻声道,“希望您陪着宋雪桥,今晚武当山上花某自会给百家一个交代。” 天字第一号房内,宋雪桥勉强走了两步,弯下腰,缓缓捡起那把被踢到角落里的扇子,那行字上沾了灰,他伸手拂去,擦了又擦,而后和那枚铁令一起攥在手心,他沉默地站着,看着这两样东西,而后整了整凌乱的衣衫和头发走到关着的窗边。 他推了两下,却只能听到沉闷的声响,天字一号的后窗被锁死,他只得走到门边,扬手打开了房门。 叶影束坐在门口,被吓了一跳,见他面上无甚大碍,但手指处皮肉猩红,忍不住道,“宋雪桥……” 宋雪桥皱眉道,“叶叶,我去置办一下车马,明天回玲珑山庄。” 叶影束叹了一口气,,“车马已经备好了,都在后院。” 宋雪桥勉强挤出一个笑,“我要吃西市的烧饼。” “我去给你买。” “我想去山上抓猴子。” “要几只?” “我要去瑶湖找姑娘。” “我……” 叶影束词穷,她看着眼前笑盈盈地宋雪桥,与平日并无什么两样,但眼中分明藏了其他东西,她握紧了拳头,转过脸去,直截了当道,“你不用在这里跟我胡说八道,从前或许我不会听花邀酒的话,但如今他说的方法的确是最好的,你出现只会让现在的情况更加糟糕,我答应他,我所知道的,我所不知道的,今夜之后也会全部忘掉......” “雪桥你是明白人,可阿念不是,毕竟如果他知道宋庄主…因他而死。” 如果裴无念知晓宋焰亭因他而死,宋雪桥又要杀了凶手报仇的话……叶影束闭上了眼,她太过了解这二人,宋雪桥已经查到了一切无可挽回,那么她至少不能让裴无念负罪终生,所以她咬牙道,“总之,今日我不会放你走。” 谁料宋雪桥并无太大的反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叶影束,不过片刻,他转身回了天字一号,将大门“砰——”地一声带上。 叶影束叹了一口气,江湖塔六楼还安置这那三人的尸体,此前她也全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凶手竟会是裴无念的生父,甚至是少林二位高僧之一。 如果宋焰亭未死,这一切还有回转余地,可如今......想到宋雪桥的模样,她朝伙计招招手,店小二机敏非常,立刻凑上来。 “去把天字一号的后窗加固,只要撑过今晚,别让他出来。” 店小二应了一声,即刻消失的无影无踪,等他寻了梯子木板赶至后院时,却惶然睁大了眼。 “老板娘!”店小二面色铁青,跌跌撞撞冲到二楼,叶影束守在天字一号房门前,满面愁容,还未能喝进两口茶,又被吓了一大跳。 “宋公子跑了!”店小二满面惊疑,“他……” 叶影束只觉天昏地暗,她惊慌失措地跑到后院,二楼窗户被人从外面徒手摘拆下,只剩几片木板倒在地上,而她备好的车马,倒成了宋雪桥惹事的帮手,鸽笼里的鸽子似是收到惊吓,正上窜下跳。 “宋雪桥……”叶影束咬了咬牙。 店小二小心翼翼道,“要不要追。” “天底下几个人追得上他!”叶影束死死盯着窗户,“立刻找匹马,我要去七十二峰。” 城西官道上,百草渐枯,宋雪桥骑着马,身后马车上是抱着酒壶的色方丈,他盘腿端坐着,似乎是累及,徒手拆了五块木板和一块铁板,于他而言虽不难,却很累。 “和尚答应过帮你一次,自然不会食言。”他喃喃道。 “只怕你不是刚巧出现在这附近。”宋雪桥冷声道,“我将信号发出去未过半炷香,你就出现了。” 色方丈难得一笑,“是,和尚是来找你的,因为最近知晓了一件大事,一件很可怕的大事,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一封信落在宋雪桥怀中,信封上并无字迹,他打开信纸只看了一眼,便瞳孔骤缩,捏紧信封,颤声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你回郢阳的那天夜里,和尚收到了这个。”色方丈哈哈一笑,“这件事真的是又可笑又恐怖,我那位师兄从前便老想着把烂摊子往我头上扣,想不到如今还是这样想着,阿弥陀佛。” 宋雪桥突然拉住往七十二峰疾驰的马,皱眉自言自语道,“不对。” 色方丈被这一刹弄得东倒西歪,差点撞上门沿,他奇道,“哪里不对?” 宋雪桥抽出腰间的扇子,将信纸与其放到一处,他突然苦笑起来,望向远处云中的山峰,“和尚,你说我与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5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15 裴无念谁更聪明?” 色方丈眨眨眼,不曾料想他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悠悠道,“江湖传言,你二人不分伯仲。” 宋雪桥垂下眼,轻抚着扇柄,血渍沾上那几行字,他像在问色方丈,又像在问他自己,“那为何我查了这么久燕山墨冰针,他一直跟着我,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宋雪桥将折扇捏紧,“每次都是我主动把自己所知所想,掏心掏肺向他全盘吐露,他那样聪明,却从没跟我说过一星半点……” 色方丈面上鲜少出现愕然的神色,“这……” “是啊……”宋雪桥呆坐半晌,还是将折扇收入腰间,眼眶微红,“像他这样的人...这样厉害,又会告诉一个他眼中丝毫不靠谱的冤大头什么呢?” 七十二峰张灯结彩,陆林林站在绛雪阁回廊,看着不远处那人一袭红衣正与众人交谈,她慢慢走了过去,细细打量那道颀长的背影。 这个人,她从十四岁起整整喜欢了五年,为了在武林大会看他一眼,不远千里从长安赶到郢阳,为了送他一样东西,从未做过女红的她在绣坊苦练三月才赶在七夕前绣出一只荷包,为了讨好武当之人,她不惜亲自下厨孝敬那些长老……她原本是何等的天之娇女,为了嫁给他,甚至在陆衡屋前跪了三日,不惜沦为武林人眼中的笑柄。 可裴无念仍旧不愿,对她冷冷冰冰,甚至说出假成亲这样的条件,与司空月瑶往来甚密也就罢了,还和......陆林林美艳的脸上出现一丝恨意,但很快她又勾起了嘴角,昨日,裴无念亲自登上西苑说愿意娶她之时,她所做的一切都未曾白费,她想要的都得到了。 裴无念似乎觉得背后有人靠近,他回头,陆林林站在一侧,面上如同暖春的桃花,缓缓接过一人贺礼又轻轻拜谢,在众人艳羡中轻轻拉住裴无念的手,而那双手也没有片刻犹豫便将她的手握紧。 第80章 第 80 章 车马自林间迅速穿过,色方丈胖葫芦一般的身体东倒西歪,他抱住门沿口中阿弥陀佛不停,还不忘大声骂道,“小兔崽子,你赶着去投胎吗!” 宋雪桥抄了近道闷头赶路,待行至一处三岔路口,他突然跳下马车,拉起色方丈就往山石上跳去,色方丈重逾百斤,棍法拳法虽是上乘,唯独轻功上造化不大,加上经年养尊处优,他不出几步便环住一块山石,也不满口阿弥陀佛了,气喘吁吁道,“宋雪桥你究竟怎么了?” “这封信。”宋雪桥架起他往山道上走去,他将信件抖开递给色方丈,“你仔细看看这封信上的字和扇子上的字。” 色方丈摸了一把汗接过,边走边皱眉道,“这有何关系?” “信中所言,念我师兄弟二人多年前的情分,如今愚兄放下前尘,你仔细看看。”宋雪桥拨开眼前的枯枝,踏着烂泥往上走去,他道,“且不说这行字,这封让贤信指名将掌门之位传予你本身就不平常,不论亲近或是名声,你这种色和尚都比不上惠慈大师,为什么寄信给你?” 色方丈不服道,“好歹贫僧也曾是少林弟子中模范。” “虽然笔者尽力去模仿慧窗的笔迹,可是多年的习惯很难改掉,尤其是写他名字的时候。”宋雪桥皱紧了眉,自他拿到那把沉香扇开始,扇柄上的字他便看了无数遍,摸了无数遍,他叹道,“裴无念写念字时,心上三点总习惯相连,从前是,如今也是,这封信,是他的手笔。” 色方丈气都不喘了,他睁大眼睛,捏紧那封信,“你说什么?” 宋雪桥埋头赶路,沉声道,“裴无念写下这封信交到你手中是何意你不会不明白。” “阿弥陀佛……他要对慧窗做什么?”色方丈稀里糊涂,宋雪桥却不再说话,拉着他继续往山上爬去。 信是裴无念的手笔,而信中模仿慧窗的笔迹指明将掌门之位传予寻饮,无非一种可能,裴无念早知其中利害关系,至少在他火烧湖上书斋时就已知慧窗大师是他生父,可他们在一起的那么多时日里,他却只字未提。 陆衡此人趋炎附势,陆林林又是他的掌上明珠,她迷恋裴无念一事武林皆知,陆老爷子会做什么并不难猜,但印水山庄着手去查裴无念又会让旁人笑话他一庄之主斤斤计较,所以他请了刚巧要去郢阳参加武林大会的阮十二娘去查裴无念的身世。 贺家巷闹鬼传闻流传已久又靠近菜市口,阮十二顺藤摸瓜查到些什么并不奇怪,只是她想不到她会因为这件举手之劳死在武林大会的擂台之上。 而后段无奕与琼茉儿去寂光寺拜见,在哪里撞见了慧窗大师,所以他们于比武当日也被杀害了。 陆衡得知阮十二已死,定然不知发生何事,心下恐慌责问四个门生,将他们打死,但只要陆林林还想嫁给裴无念一天,印水山庄就会一直去查他的身世,永无宁日,所以慧窗干脆铤而走险,杀陆衡灭口,甚至让顾芸勾引陆展沐,只为了灭印水派满门永绝后患。 而他的燕山墨冰针,来自二十年前与阮宴的那场交易,盗出少林秘宝之人也是他,而色方丈之所以离开少室山,恐怕也与此有关。 宋雪桥咬紧了牙,顾芸为何不杀陆展沐,花邀酒又如何在这其中迂回他已无心去猜,他只想知道裴无念究竟是什么时候知晓的一切,宋焰亭如何遇害?如今裴无念又想对慧窗大师做什么? 弑父?他惊出一身冷汗,纵使慧窗该千刀万剐,也绝不该由裴无念动手。 色方丈瘫在地上直喘粗气,宋雪桥拨开一丛结着冰渣的草,眼前便是逍遥谷冷清的后院,此时司空月瑶已不在拢烟阁,他估算着叶影束冲进来的时辰,迅速换上一身门生装束,一张面具黏在脸上,宋雪桥尚觉不够,取了些烟灰,镜中人一副塌鼻宽眉的模寻常模样,已全然不是宋雪桥。 “你那日在瑶湖不愿说的事,可是与秘籍被盗有关?”他淡淡道。 色方丈一怔,随即慢吞吞道,“事到如今,和尚还能说不吗?我只能说那日我守藏经阁,曾见到游历的师兄来过,然后秘籍便不见了。” 宋雪桥道,“所以你才选择逃走?此生再不入少室?” “不,我虽见到他,却并未亲眼见他取走那些秘籍。”色方丈淡淡道,“我离去只是因为失窃一事有我之责,我与彻静大师一样,无颜面对佛祖,只是我未曾想到,他会拿着那些东西去与丁墨白做交易。” 宋雪桥拉了拉衣服,看向镜中的自己道,“等此事一了,我会将秘籍还回去。” 色方丈却突然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裴无念他根本就是和慧窗一道的。” 宋雪桥顿住塞衣襟的手,但很快,他摇头道,“不可能。” “阿弥陀佛,恕贫僧直言,此事捅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6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16 出无非慧窗裴无念遭人唾弃,他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慧窗一直偏爱他,裴无念怎会察觉不出,如今裴无念替他写让贤信,会不会慧窗已遭了什么不测。” 色方丈皱着稀疏的眉毛垂下头,还有一句他不敢说出口,或许从头到尾,慧窗才是裴无念的棋子,为保自身名门高洁,来日接掌武当,而造出这许多杀孽,这才有了那封伪造的书信。 可以是要将慧窗恶行公之于众,也可以是弑父灭口。 可他知道宋雪桥不会多听一句,他已经自拢烟阁二楼跃上石头往远处跃去。 色方丈看着那道消瘦不少的背影叹道,“阿弥陀佛。” 叶影束踹开拢烟阁大门时,屋中除了淡淡的紫檀熏香,已再无人迹,她咬牙拾起地上月白的长衫,又狠狠摔在地上,扶住了额头。 宋雪桥混在七十二峰门生之中往绛雪阁走,他随手拉过一人,“掌门有本棋谱让我拿去送给慧窗大师,你可知他现在在何处?” 那名门生穿着杜维玉药寮的服制眨巴眨巴眼笑道,“各大掌门皆住在敛梅峰,此刻应在等午时开席,你若是要送还是快些,省得回来时,他们将好吃的都吃了去。” 宋雪桥点头道谢,他垂首快步往敛梅峰而去,他恨不得慧窗大师死,却不希望裴无念真的藏着什么猫腻,待行至石阶旁,身边人声骤然变大,他被人堆一搡勉强扶住石灯才稳住了身子。 而另一侧山道上,裴无念穿着一身金缕玉带绛色华服搀着一人往绛雪阁而来。 七七八八的门生绕在他们身侧,人群中的裴无念面上带笑听着诸家道贺,身侧陆林林还未换上嫁衣,只着一件普通的天青色的裙子,丹唇黛眉飞鸾髻,即便是只配了一支珠钗,也足以让百花失色。 本是郎才女貌的好姻缘,宋雪桥却僵住了身子,他被眼前之景砸的昏天黑地。 “带我明日上山说明缘由,我们就离开。” 拢烟阁昨日之语还在,宋雪桥看向二人挽住的手,捏紧了拳头,他突然有些不寒而栗,从他第一日起去紫琅将他带回武当的时候,在洛阳枝上广寒的那个吻,在别离山庄坦露心迹,以及后来种种…… 裴无念招惹了他,或许只是防止他在这件事中徒生出什么变数? 事到如今一纸让贤信寄出,如色方丈所言,再让慧窗消失,他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清清白白的裴无念。 他擦去额上的冷汗摇了摇头,握住怀中的扇子疾步离去,裴无念似有所察觉般转过头,身后却只有一群素白衣衫的门生正美滋滋地等着他散喜糖,石道口的腊梅树下,空无一人,只有寒冬淡淡升起的烟气和幽幽的梅香。 “怎么了?”陆林林见他面色不善,有些担心道。 裴无念旋即神色如常,笑着摇摇头。 是啊,那人此刻应当在江湖塔的天字一号房里等着明日尘埃落定,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午时,敛梅峰上。 宋雪桥寻至慧窗大师的住处,抬手敲响了院门,开门的是个小沙弥,瞪着圆溜溜的眼瞧他。 宋雪桥朝他一笑,“张掌门让我将这本棋谱赠与慧窗大师,不知大师此时可在?” 沙弥摸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伸出手去,“方丈睡着,你有什么要送的,给我就行。” 宋雪桥道,“这可不行,惠氏棋谱珍贵异常,掌门交代必须亲自送到方丈手中,这样我在这里等着他醒可好?” 小沙弥却道,“请问施主是谁门下门生,若是方丈醒了,我们再去请您。” 宋雪桥也不强求,他道,“我乃出云子门下,你可去重观峰找我。” 小沙弥点点头,又缩回了门内,“记下了,施主请回吧。” 宋雪桥朝他垂手,往峰外走去,却又转而跃上一块山岩绕了回去,敛梅峰上多植梅树松树,他隐在其中很快便绕至后房,对准一块砖石,轻轻一推,便能瞧见屋中情形。 小沙弥从外面摇头晃脑地进了屋,缩在了椅子上,片刻过后,他又愁眉苦脸看向一侧的床榻,抓耳挠腮走过去,绕了几圈又将被子裹了裹,宋雪桥凝神去看,被子下隐隐有个人形,而床头的枕头上却是一截白色的被褥。 宋雪桥皱紧了眉头,不动声色将砖石放回原处。 慧窗大师并不在敛梅峰,可为什么小沙弥并不直说反而说他在屋中睡觉?宋雪桥坐在山头上看着敛梅峰的一切,慧窗大师应当是自行离去,从而交代小沙弥不要透露自己的行踪,可他又去了什么地方? 还是说花邀酒已然下了手,将他骗走? 他思索着,却见绛雪阁有使女前来,她们个个身着粉色长裙洋溢着喜气,在各派所居处敲门相邀,房霄与上官倩容自是开门收下了拜帖,只有小沙弥蹬蹬跑出屋内,面带歉意的和使女说了什么。 两名使女面面相觑,最后缓缓离去。 宋雪桥等小沙弥带上院门,两名使女离去才起身运力,往绛雪阁飞去。 第81章 第 81 章 七十二峰险峻繁复,若是花邀酒将人带走,即便是从小在这里摸爬滚打长大的他也无法猜出关人的地方,与其费尽心思去找花邀酒,不如先去绛雪阁看好裴无念。 道上诸人形色匆匆,有的折梅载酒吟诗作对,有的刚打了牙祭,美滋滋的登山观景,宋雪桥形容普通一路上倒也没人在意他,等堂而皇之走进绛雪阁,婚宴已然开始。 宋雪桥捡了一处角落坐下,看着厅中形形色色的人,陆展沐坐在首座,面上难得有些笑容,而他身边不停敬酒的老人则是裴无念的养父裴来,多年养子长大成人,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欣喜不比张仲逑少。 张仲逑门下弟子还未赶来道贺,满堂济济皆是其他人,宋雪桥举起酒杯仔细打量着厅中,很快他看到了气急败坏的叶影束,神色凝重地公孙清宴和面色依旧不太好的司空月瑶。 花邀酒若是前来一定也会易容,宋雪桥突然觉得他从前应好好了解花邀酒,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自然是无法从人堆里揪出来的。 厅中有人大步走入,身着一袭亲传服制,手中托一长册,一张沉稳周正的面孔,极为仔细地清点着身后的几只大箱子。 宋雪桥心道不好,张仲逑派来清点礼单的竟是无渺,七十二峰上记忆最超群的一位。 “衡山,玉樽青龙杯。” “昆仑宗,寒珀石一斛。” 无渺每清点一件便望一眼厅内,一一确认客人已然入座,宋雪桥看着他逐渐往他的方向看来,手心渐渐渗出细汗,若是被他发现一个眼生的门生,自己定然会在这里暴露。 “日月阁,贝母琉璃屏风。” 日月阁阁主自前桌站起,他顶着大肚子,朝无渺微微作揖,无渺自然也回以一礼,宋雪桥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7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17 心道天助我也,手指往杯中一勾,再轻轻一翻,一滴酒水自他手中飞出出,直打在对面仰头喝酒的一人杯底,那人一声惊叫,随即跳起,深色的衣衫上瞬时漫起一片水渍,酒杯也“砰——”地一声摔落在地。 那位日月阁阁主也被吓了一跳,颤着一身肥肉转头去看,无渺见状也转过目光,收了礼单忙去询问,宋雪桥立即起身,自人后慢慢挪向大门处,正待溜之大吉,却一头撞上了一袭亮眼的红,来人满身清冽的梅香,裴无念皱眉将这个冒冒失失地门生扶住,熟悉的声音在头顶炸起,“小心些。” 宋雪桥骤然一凛,但想到自己线下易容裴无念认不出,连忙道了声谢,正想离开手臂却被一股力道钳住,他心道不妙,却极力镇定地抬起了脸。 “大师兄还有什么事吗?”宋雪桥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有如吞炭,扁平的脸上几点麻子皱成一团,有些瑟缩的看向裴无念。 裴无念一怔,待看清他身上服制才道,“你是重观峰的人?” 宋雪桥忙不迭点头。 抓他的手臂似乎松了松,裴无念叹道,“山路湿滑,走路小心些。” 那头无渺已处理好客人的衣物,虽然他怎么都想不通灵月门的门主为何会将酒杯打碎,他看向裴无念,恭恭敬敬一行礼,又看向他身后远去有几分眼生的身影,奇道,“师兄,他是……” 裴无念皱眉打断他的话头,“是出云子新收的弟子,有事要回重观峰。” 无渺虽有疑,还是点点头,转身继续清点,裴无念眼光扫过那只碎裂的杯子,穿过人群大步走向了正席,裴来正满上了一杯酒,他将酒递给他的儿子,脸上通红地笑道,“老朽一生碌碌无为,唯独对得起我裴家…嗝…列祖列宗,你虽不是我亲生…我却视你如己出,如今也算功德圆满。” 裴无念将那杯酒喝下,俯下身轻声道,“爹,你醉了。” 世人皆知裴无念是裴来捡回,恩同再造,如今裴无念春风得意,裴来将来之日也当颐养天年,故有人奉承道,“裴老这是什么话,裴公子虽不是您亲生,却眉眼也有几分相似,可谓是天生的缘分!” 裴来乐呵呵却佯怒道,“不可胡说,我儿可比我这老皮强多了!” 众人哄笑作一团,裴无念摇头笑笑,陆展沐难得对他有了几分好脸色,也朝他举起了杯,“林林自幼骄纵,以后还劳烦裴公子照顾了。” 裴无念点头,满上一杯尽数灌下,陆展沐勉强笑了笑,垂下头去不再说话。 众人也知陆衡与顾望亭逝世不久,眼下却要让他大张旗鼓地嫁妹,陆展沐心中定然不痛快,都识相地不再说话,谁料陆展沐却忽地举起酒杯,笑道,“陆某也多谢诸位前来舍妹婚典,日后印水山庄,也有劳诸位照拂了。” 说罢,他将那杯酒仰头喝尽。 列席众人面面相觑,随后如同雨落池塘,响成一片。 “那是自然,陆少主年少英才,定能重振雄风。” “欸,怎可再叫陆少主,该叫陆庄主了……” “吾辈与老陆庄主也算莫逆,定会倾囊相助,如今更有宋家与武当,印水派不日便可节节高升啊。” 听闻宋家,裴无念眉头皱了皱。 陆展沐沉默着点头,突然他道,“宋雪桥怎么没来?” 宋雪桥乃张仲逑座下二弟子与裴无念一同长大的交情,如今更是江南第一庄的庄主,听闻昨日他便已送贺礼上山,今日这婚典他却不见了踪影,于情于理,这都不合适。 座下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叶影束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便被公孙清宴拉住,司空月瑶则是垂下眼,一言不发。 裴无念面色如常,他笑道,“二师弟昨日有些许不适,此刻正在拢烟阁休息,诸位还请吃好喝好,他什么时候好了,自会过来。” 陆展沐捏着酒杯,古怪的看向裴无念,“我去看看他。” 醉醺醺地裴来却拉住了他,笑道,“亲家还是在这里呆着,这花轿马上就要来了。” 裴无念朝他坦然一笑,“等这里诸事忙完,我同你一起去。” 绛雪阁已不能再呆,宋雪桥又不敢再回拢烟阁,他只能等无渺离去再偷偷摸摸过去,只要他盯住裴无念一刻,就能知道慧窗的下落。 山道上满是入冬的积雪,并不厚,却湿滑异常,宋雪桥飞身而上一棵古松,这已是他今天爬上的第十一棵树,层层叠叠的树叶外,隐约可见一顶鲜红的小轿从峰上抬下,往绛雪阁缓缓而去。 陆林林端坐轿中,眼前鲜红的盖头轻晃,低头只能看见自己一双穿着绣鞋的脚,她咬住薄薄的嘴唇,面上泛出几点明艳的红晕。 轿子很快便在一处小径停住,身侧空气寒凉,有人扶她下轿,盖头下,伸来了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她轻轻将其握住,被人缓缓向前带去,身侧有人们的艳羡与道贺,她一步一步走得极为小心,直到跨过一道楠木门沿,那些喧嚣才逐渐淡去。 鼻尖若有似无的暖香飘过,脚下是绛色镶金的软毯,点点红烛透过薄纱而来,照出融融暖意,而今日往后,她便是绛雪阁的女主人,裴无念的妻子。 身后门“吱呀——”一声被人带上,她有些羞涩地闭了眼。 “林林。”来人声音沉静如幽潭,夹着一丝不明朗的语气,的确是她丈夫的声音。 她正欲答话,下一刻盖头却被人狠狠地揭开。 陆林林被这突如其来弄得一惊,面色羞红道,“阿念,这个要在今夜……” 裴无念却丝毫不理会她所言,他将喜帕随意丢到一旁,淡淡道,“月瑶是不是你打的。” 陆林林脸色骤变,她不明白裴无念为何会问出这样的话,她摇摇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裴无念朝她温和一笑,语气却没有一丝温度,“我在问你,月瑶是不是你打的?” 陆林林咬紧了牙,眼中已有泪花涌出,她退至门边,抱着自己的嫁衣哭了出来,“裴无念!你可以不喜欢我,可以不娶我,你骗我你要和我成亲就是为了怀疑我吗?你怎么能……你……” 裴无念丝毫不理会,只是一步一步逼近,冷声道,“她后脑的伤口我看过,伤口由下及上,说明伤人者矮于月瑶,淤青虽是棍状,却过于狭窄,一根那样的棍子是没有办法打晕人的,佟春临虽孱弱却很高,他也是不可能在月瑶身上留下这样的伤口的,那些天,在七十二峰随意走动又有这个本事的......” 他已走至门旁,踩在那袭鲜红嫁衣之上,捏住陆林林的下巴强迫那张绝美的脸与他对视。 一人眼中平静异常,一人眼中却是恐惧与崩溃。 陆林林嘴唇颤抖,她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裴无念。 “就像这样。”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8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18 他轻轻开口。 陆林林蓦然睁大了眼,拳风迅然朝她脖颈处袭来,她即刻翻身挣脱,下意识一掌劈向了身前出招裴无念,她一惊,想收回,裴无念已然往前几步以手臂硬生生接下她的一掌。 一道青紫色的伤痕顿然出现在他的小臂上,裴无念却只是皱了皱眉,抖落了宽大的袖子。 女子之力柔缓,而习得印水掌的女子之力,却能断人筋骨。 陆林林惶然后退,她只觉一股寒意从头到脚将她淹没,眼泪夺眶而出,都是假的,所有一切都是假的……他为了司空月瑶,竟可以做到这个地步,一场盛大的婚典,只是为了羞辱她…… “我的确骗了你,这一掌算我还你的,当然,你对月瑶做的一切,今晚也会一并还清。”裴无念缓缓捡起地上脏兮兮的盖头丢到她的脸上。 陆林林被吓得一怔,捏紧拳头瑟瑟发抖起来。 “我不会对你如何。”裴无念叹道,“不管今日明日,你依旧是高高在上的陆二小姐。“ 第82章 第 82 章 绛雪阁前院仍旧是一派喜气祥和之景,披彩挂金的洞房全然是另一幅景象,陆林林呆站着,她死死抓住从自己脸上滑落在地的盖头,沉声道,“我有什么错?” 裴无念站在她面前,冷冷地看着那张细致描画过的脸被冷汗和眼泪冲出一道道白色的浅痕,他不在百家之前揭穿,已是仁慈,司空月瑶乃官宦之家,本朝江湖势力再为庞大也抵不过君威,若是此事捅出,印水山庄恐怕会遭遇比灭门更凄惨的下场。 可陆林林却想不通其中关窍,她拖着火红的长裙,一步一步挪向裴无念,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精心饰染的红指甲嵌入婚服中,她似乎在质问,“我有什么错?” 裴无念毫不犹豫将她甩开,“我已说到这个份上,你仍不知悔改?” “我不过是把一个成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狐狸精给收拾了,我又有什么错?”陆林林浮起一丝凛然的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就天经地义,你已答应娶我便是我的丈夫,可为什么……她还名正言顺地住在拢烟阁?” “不过是仗着自己年轻貌美又出身名门?”陆林林挑了挑眉,面上突然出现一丝绝望的神情,“我家世样貌才学究竟哪点不如她?你可知天底下多少男人等着我看他们一眼?我嫁予你你究竟有什么不满意?你竟连答应娶我那些时日都要偷偷跑去拢烟阁看她!” 那些时日,宋雪桥正与他丹房反目划伤了脸,她本心下有愧,却因祸得福,司空月瑶为了那一剑在七十二峰大闹一场,随后一头栽进了拢烟阁不再理睬裴无念,她觉得这样甚妙,至少能让她离裴无念远些。 可她不曾想到,那日之后,裴无念日日都要去逍遥谷,哪怕只是站在谷口看不到人影,他也能风雨无阻,一看便是一两个时辰。 “当时印水山庄是什么情形你比谁都清楚。”裴无念看着她的疯态,声音淡漠,“你父亲病逝,你嫂子自尽,我听师父一言娶你是为了保你,也早就和你说得明明白白,既然如此,就不该有什么别的心思。” “我想嫁给自己的丈夫算什么别的心思?!”陆林林死死拽住他,愁容凄苦,不甘道,“司空月瑶不过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连待宋寒川都比待我亲近!若是这几年间陪在你身边的人不是她是我……你会不会看一眼我?” 回答她的是沉默。 陆林林缓缓地坐下去,她蜷缩在自己的喜服之中,发上金钗红绸凌乱不堪,那日她在枫叶池外,眼见兰斋之内他给宋雪桥上药,宋雪桥软趴趴地贴在他身上也不见他推阻,司空月瑶疯丫头般跑下楼破口大骂,他也毫不生气,只是好脾气的笑。 这是她一直奢望的,从以前她便一直在等,等他有所转圜,她以为等到了,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裴无念眼中有一丝怜悯,“你大可以冲我来,不该对月瑶下手。” “冲你来?”她摇了摇头,带着满面眼泪突然笑了,“是啊,我是该冲你来,你不尊师长,背信弃义,已有发妻还要勾三搭四,该杀的确实是你......可我舍不得。” 佟春临那日找到她,她本以为是道贺,不料他开口竟是请她将司空月瑶打晕,她又惊又怒,质问究竟为何,佟春临却道他与司空太师之仇不共戴天,既无法杀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司空家,那除了太师府独女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他于七十二峰是外人不便下手,只有陆林林不会引起他人怀疑。 她惊慌之余第一反应是夺门而去上山禀报张仲逑。 佟春临却在她身后施施然道,“只要司空月瑶消失,裴无念即便再伤心,也会有余情耗尽那一日,姑娘美貌冠绝天下,又温柔贤淑,还怕他无回心转意的哪一天?” 于是她守在逍遥谷谷道之上,终于等到了来收拾东西的司空月瑶,一掌便将其击晕,交给了守在一旁有些惧怕的佟春临。 一切都顺利无比,只是她想不到,司空月瑶竟能活着回来。 “你心里如果不痛快,大可以来找我算账,为什么要伤及无辜?”裴无念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女人,“她才十七岁,什么都不知道,你却差点要了她的命。” 裴无念不再理会她,转身便走,陆林林突然有些慌了,她抹一把脸,那些胭脂混着眼泪将一张倾城绝艳的容貌弄得一塌糊涂,她失措地在地上寻到裴无念的衣角揪住,颤声道,“不是我,是佟春临,佟春临让我……” 眼前的人却掰开她的手,毫不迟疑地往外走去,婚房大门“砰——”地一声关起,陆林林望着满屋跳动的烛火,缀珠的纱帘,大红的婚床,她抓住自己污糟糟的盖头,不可抑制的啜泣起来。 宋雪桥坐在窗外死角的一棵老梅树之上,面色铁青,他想不到那个一口一个寒川哥哥的陆林林竟在背后被佟春临挑唆做出这种事,就算裴无念将她揭穿,她也依然执迷不悟。 他又有些庆幸,原来裴无念并不是真的想娶她,但又为什么……非得在婚典这日。 “这一掌算我还你的,当然,你对月瑶做的一切,今晚也会一并还清。” 宋雪桥皱紧了眉头,他要如何让她还清?裴大公子风度翩翩,即便是对月瑶下手,他也不曾对陆林林动粗,甚至为她那份自以为是的感情挨了一下印水掌,那他又要如何报复陆林林? 他有些想不通,寒风刮在脸上,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正旋身从树上落下,却落进了一个人怀里,那人被他撞得往后一退,似乎吃痛般嘶了一声,手中却不曾放开。 普天之下能让他察觉不到动静而靠近的人只有一个。 裴无念淡淡道,“难为你猴子一样在树上挂了这么久。” 宋雪桥挣开他,装作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9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19 听不懂,又摆出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自他身侧穿过,“多谢大师兄出手相助,不然我就要摔了,我这就回重观峰。” 裴无念双手仍是接住他的姿势,他将手负到身后道,“今日之事你不要再过问了,我知道江湖塔关不住你,那就去拢烟阁等着。” 宋雪桥定住脚步,他转身瞬然怒道,“你早就和花邀酒商量好了?!” “雪桥,听我一次。”裴无念转过脸与他对视,淡色的瞳孔中情绪不明,“不论如何,我不会害你。” 宋雪桥充耳不闻,他眼中有些许怒火,“你早就知道我姐姐死了?” 裴无念静静地站着,落雪从枝头滴在他的肩上,将那袭刺目的红裳染成深红,他却一言不发。 “呵,默认了?”宋雪桥知道现在自己面具之下的脸一定非常可笑,眼中有些许温湿,他颤声道,“你也早知道慧窗大师是你的父亲?” 裴无念皱眉上前一步,他伸出手想去拂他的眼下,却被突如其来的掌风一把拍开,方才受过陆林林一击的小臂刺痛异常,他垂下手,不在上前。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宋雪桥闭上眼,“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原以为你同我一路查过来,最起码你不会骗我,我曾猜想花邀酒一直在看戏,我却想不到你和他一样,都是看客?” 无论他再说什么,裴无念都不再反驳。 “你为什么不辩解?”宋雪桥抓住他,“我不愿意相信寻饮所言,所以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和这一切无关,然后今天就和我走。” 裴无念看着他,哑然失笑,“然后呢?走了以后呢?那些死去的人就没有一个交代?宋雪桥,你果然是温山软水里长大的小少爷,为什么你总把事情想得这样简单?” “你想必也已去过敛梅峰,没错,慧窗的确被我藏起来了。”裴无念向他身侧靠近,宋雪桥下意识后退,肩侧却被人轻轻一勾,耳侧暖气夹杂着刺骨的寒风,“你不会找到他,百家需要他的尸体给出一个交代,更何况,你又怎知道那些事不是我让慧窗去做的?” 宋雪桥怔住,他未曾想到裴无念竟这样就和他坦白,他捏紧拳头,“我以为,你不会在乎所谓的名声。” “不在乎?”裴无念奇怪道,旋即他笑起来,“怎么可能不在乎,你们都是名门世家,天生便是庄主少爷,我是个厨子的儿子也就罢了,可我居然是和尚做了奸夫留下的孽种,才不得已被丢弃,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天底下人如何看我?我从前辛苦练剑,帮衬门派,全部白费,剩下的也只是笑柄。” 宋雪桥仍旧不愿相信,他道,“若是你让他做的,月瑶被劫走你又怎么会怪陆林林?” “那是佟春临蠢。”裴无念欺身上前,“月瑶出身太师府,他本就与此事无关,我让佟春临劫人,他却选了月瑶,要是月瑶有个三长两短,这件事就会牵扯上朝廷,对我没有半点好处,可偏偏陆林林居然听了蠢话对她下手,你说,我该不该怪她?” 面具被人扯下,裴无念抱住他的脸,宋雪桥骤然一抖,却没有躲开,唇舌自他耳垂滑倒嘴角戛然而止,吻一如从前轻柔,说出的话却让他不寒而栗,“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情,阮十二本来可以不用死,可她太过自大也太过自信,竟然拿敢那点小聪明来要挟我,所以她第二天就死了,这至于无奕和琼茉儿……” “够了。”宋雪桥冷冷地看他。 裴无念平日里的温润模样已全然不见,邪气肆虐地朝他一笑,手指在宋雪桥唇上摩挲着,他轻声道,“有时候我嫌弃这张脸是个麻烦,她们一个个什么都不知道,却甘心为了我不择手段,可有时候我又觉得这样很好,连阅遍群芳的宋雪桥都能迷惑,在我身边这么久,也毫不起疑……” 暖热的呼吸近在咫尺,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人,却不是他从前熟悉的样子。 宋雪桥突然死死堵住他的嘴,似乎想把那些他不愿听到的话全部塞回去,齿间用力,甜腥味在隆冬蔓延,那点□□消磨殆尽,剩下的只有伤人伤己的报复,裴无念唇上生疼,他却只是微微地皱了下眉头,动也不动任宋雪桥发泄。 宋雪桥抬起脸,望着裴无念被血染成殷红的唇,他突然轻蔑地笑了,眼中似乎被眼泪洗刷得分外清明。 他一字一句道,“你刚才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第83章 第 83 章 “你说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却甘心为你不择手段,我认识了你十余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不是她们,所以我不会相信。”宋雪桥盯住他,想从那张淡漠疏离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信不信都无所谓。”裴无念抬袖擦去自己唇上的血,淡淡道,“我只问……如果你从来没有对我动过心,你的姐姐被我父亲杀死,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你会如何做?” “如何做?”宋雪桥怀中铁令已被捂得温热,他攥紧拳头咬牙道,“我恨不得把你父亲千刀万剐。” 裴无念沉默地看着他,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从他知晓一切的时候起,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可现在这个如果不是如果。”宋雪桥抬起头,“我知道我现在不可理喻,我也知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对你怎样,所以今天,我只要慧窗的命。” 裴无念看着他冷笑道,“于你而言,宋焰亭至亲至爱,于我而言,教养之情恩重如山,那你又如何笃定我会让你得逞。” 宋雪桥刚想答话,胸中却蓦地泛起一股沉闷酸乏,他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突然睁大了眼,他颤声道,“你……” 周身尽是浓烈的梅香,宋雪桥混混沌沌向后退去,脚下一软却被人接住,他死死揪住那人衣襟却无法发力,只能恨恨地看着他。 裴无念声音淡淡,将他揽住,“宋庄主,有时候论下三滥的本事,你也斗不过我。” 绛雪阁内堂,锦帐重帘,暖香袭袭。 花邀酒坐在团花拥锦的塌上,百无聊赖地看向面前那个被五花大绑还妄想挣脱的人。 灰色的僧袍皱成一团,满是皱纹的脸被黑布蒙着,曾经为人称颂敬仰的大师,此刻如同一只落水狗般焦躁无助。 他眼中毫无波澜,面色铁青,只有手中的月石坠子在轻轻摇晃。 “别来无恙啊。”花邀酒缓缓起身,绕着那张太师椅走了两圈,慧窗双手反扣身后,正尽力绞动,妄图抽出,奈何绳索勒紧皮肉,磨出几道血痕,他知道自己并无机会,但还是在拼命。 花邀酒眼中一抹狠色掠过,接着一脚踹在他身上,那人被蒙着眼,口中呜呜哼了两声随着椅子滚到在地,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前院热闹喧嚣,并无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花邀酒尚觉不够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20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20 ,又一脚踹在他胸口,那人呕了两下,死人一般趴着。 “我虽杀不了你,折磨折磨你总是可以。”花邀酒揪起他的衣襟,扯下他脸上的黑布,一把蝉翼形状的金色薄刃自手中翻出,抵在他的胸口慢慢划过,“她就是这样被刺死的,连挣扎都做不到,可你还好好活着,高高兴兴地来你儿子的婚礼,她呢?你说我慢慢捅进去如何?会不会比四宿阵那样的好一些。” 慧窗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不停地喘着粗气,却说不出一句话。 “你告诉我。”花邀酒扯下他口中的黑巾,冷笑道,“你是要喝下毒蛊百虫撕咬,还是要我一片片把你的肉割下来,还是两个一起来,再留你最后一口气?” 慧窗看向自己胸口的薄刃,啐出一口血,面孔狰狞,“她不是花谷主自己杀的吗?你要不是自以为是,她又怎会死?啊——” 薄刃没入胸口一寸,灰白的僧袍涌出点点梅花,花邀酒面上惨白。 慧窗却忍痛挑衅道,“怎么?无话可说了?明明就是你亲手了结的她啊,花谷主,就算你在这里捅死我,也是你亲手杀了她,这才是四宿阵的妙处,哈哈哈哈。” “那你以为你做这一切就有用吗?”花邀酒将薄刃尽数捅进他胸口,慧窗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但额上已青筋毕现,渗出细汗。 “你为了向江湖瞒住裴无念的身世,瞒住你当年盗处少林秘籍的过错,不都是为了他如今能爬上武当掌门的宝座,娶武林第一美人,然后白头偕老吗?”花邀酒起身,脸上涌出一抹快意的笑容,“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你的好儿子,根本就不领你的情。” 慧窗的笑僵在脸上,今晨敛梅峰,裴无念邀他绛雪阁赏景,他几乎没有怀疑就跟了过来,却被绑到了这里,他不怪裴无念,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犯下的业,但只要云融和他的儿子能好好的活下去,好好的被江湖众人敬仰,好好的成家立业执掌武当,那一切就都值得。 “他总有一日会知道老夫杀那么多人是为的什么。”慧窗强忍胸口千只蚂蚁啃噬般的疼痛,“就算他现在不懂,觉得我滥杀无辜,但等他明了那一天,就算老夫身死魂消,为万人唾骂,我也在所不惜。” “是吗?”花邀酒略带讽意地看他一眼,无所谓道,“可按他的脾气,不出明日,全天下都知道了,不然你以为他绑你来做什么?” “让他来见我!”慧窗突然挣扎起来,眼中暴怒之色渐起,“要我的命可以!他不可以……” “不过我说的倒不是这个。”花邀酒突然笑了,他又悠哉悠哉地蹲下,“您指望他光耀门楣,名扬天下,你又知道裴无念是怎么想的,处心积虑除掉他面前所有挡路的,唯独没有想到,他根本不想娶什么陆林林,一个优柔寡断又多情的人,注定成不了什么大事,你连他究竟喜欢什么想要什么都不知道,就自作主张,还以为他会感激,真是可笑。” 慧窗睁大了眼,“你不要信口雌黄!” 全江湖人眼中的天作之合,他的儿子也会是武当下一任掌门,是天底下所有人都艳羡的对象,他此生终于没有负了云融。 “他为了一个宋雪桥连命都可以不要!”花邀酒忍无可忍又踢了他一脚,“你却杀了宋雪桥的胞姐,你究竟把你的儿子置于何地,你清楚吗?” “住口!你不要在这里污他名誉!!他怎么可能……喜欢男人。”慧窗倒在地上,突然如同被踩住尾巴的疯狗一般扭动起来,口中喃喃,“宋雪桥……宋雪桥……” 后窗之中跳进来一人,明红的喜袍之下抱着另一个沉睡的白衣人,裴无念跃进屋中,看着地上的七倒八歪的慧窗和他面前的花邀酒,皱眉道,“我不是让你不要对他动手吗?” “我只答应你留他一条老命,没说过不折磨他。” 花邀酒冷哼一声,将月石坠收入怀中,在太师椅上坐下,意料之中般看向宋雪桥,嗤道,“他果然有办法,连江湖塔都关不住,也好,在这里看着,不容易出乱子。” 裴无念不语,只是将人放到塌上,转身走向慧窗。 慧窗却死死盯住塌上昏迷的人,目光空洞呆滞,裴无念将他扶起,看到他胸口大片的血色,皱了皱眉,却没有责怪花邀酒,他一指按向胸口膻中穴将薄刃逼出,却听慧窗破口大骂道,“混账!!” 他胸口血流如注,连人带凳再次“轰隆”一声倒地,他枯树般的脸上满是愤恨,扭动着往塌边爬去,“早知当日……早知当日……我不该心软,早知当日……我就该让他死在逍遥谷!” 裴无念怔住,“你说什么?” “要是……当时下药再狠一些。”慧窗死死盯住床榻,声音嘶哑,“你不能……我为了你杀了那么多人,你的母亲拼死保住你,你不能……” 花邀酒哼道,“你还下了药?” 裴无念抓住他,面露疑色,“你说什么下药?” 慧窗闭上眼,多年前,他得知武当亲传三位弟子一起住在逍遥谷之时便有所猜测,张仲逑择三人栽培,等传位时究竟是谁接掌并不好说,他的儿子论天资才学绝不比旁人差,唯独出身远远敌不过另外二人。 司空月瑶身为一个女子尚不足为惧,可另一人却是张仲逑世交玲珑山庄的少爷,他在山上旁敲侧击半日,却也只得来一句,“稚子尚幼,为时过早。” 于是那日他特地绕至拢烟阁后山,见到了那个劲装白衣的少年,他正在站在枫树下练着一套掌法,眉眼清逸俊美,动作利落悠然,掌风袭过之处红叶乱飞,根骨品貌的确皆是上上之选,丝毫不逊于裴无念。 彼时他只有一个想法,这样一个少年绝不能留在武当,尤其是宋焰亭已宣布继位玲珑山庄庄主,意味着这个孩子可以不用回江南接掌家业。 他正思索着,却听前屋中司空月瑶之声穿云破月,“人呢!”,少年似乎是被吼得一怔,突然脚下运力拔腿便跑跃上了一株老枫树把自己藏匿其中,等屋中平静,他才小心翼翼探头而出,百无聊赖地晃腿吃果打水漂。 虽是个好苗子,却胆小如鼠,加之玩心过重了些。 他正待离去,那少年却看见了他,高高兴兴地打招呼道,“大师,你怎么在这里?” 他苦笑,却也瞬间心生一计,将手中的包裹丢入红叶池,笑眯眯转过身,“阿弥陀佛,贫僧丢了样东西。” 少年毫不怀疑,对他呲牙一笑,即刻自告奋勇帮他入水去取,初雪将化薄冰裂开时的池水最为阴冷,果然并不需他出手,少年便兀自下了水冻成了冰块上来,而他将那坨冰快抱起,轻而易举便往昏过去的少年口中塞进了几粒药丸。 拢烟阁总共不过三人,又正值躁动的盛年,司空月瑶颇为美貌,若是宋雪桥一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1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21 时无法自控对她做出些什么……也不足为奇,等到那时,不仅司空月瑶名声扫地永无继位可能,宋雪桥也会被逐出武当。 他的计划一石二鸟天衣无缝,正自得之时,怀中的少年却不适地皱了皱眉头,沾着冰凌的眼睫颤抖了两下,那是一张与裴无念一般年轻漂亮的面孔,前途光明磊落。 他微微一怔,终究是有些心软了下来,将那些未曾服下的药丸扣出,叹了一口气随后将人往拢烟阁送去。 “我怎么……怎么……怎么会让他活到今日!”慧窗拼命往塌边挪去,胸口血色在地面上画出一道灼眼的红痕,他却浑然不觉,眼中是满是要将人置之死地绝望,他嘶吼道,“我怎么会让他把你祸害成这副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小可爱留言澄清一下,boss不是师兄,师兄是最白的小白兔,他只是知道的太多了很难一碗水端平。(当然也不是慧窗...... 第84章 第 84 章 宋雪桥平躺在塌上,脸上是这几日来难得的平静乖顺,他呼吸匀长,听不到屋中之人绝望的怒吼和质问。 裴无念面色铁青,他死死抓住地上哀嚎的慧窗,冷声道,“你为什么要擅自做出这些决定?你为什么要害他们?” 慧窗仍在往塌边爬去,他愕然转头,枯朽的眼睁大,似乎是听到一个不可思议的问题,他动了两下干枯的嘴唇,“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我一生愧于你母亲,当年贺家逼死她,我赶到之时无一人敢同我说实话,他们还骗我她是因幼子暴亡心脉郁结而死!我不顾阻拦破开她的坟墓,结果呢?里面却什么也没有,那是一只空棺!……我在后山找了整整七天,我找到她的尸体时,她只被豺狼啃咬地剩下几根残骨碎肉,我恨不得陪云融一起死!可我想到你……” 裴无念手上力道渐松,他说不出话,他也不能说什么,只能沉默地看着慧窗。 “我抱着云融找到赵阿婆,她却缄口不言,等我灭了贺家满门,她才说你被丢在菜市口……”慧窗面皮抽搐两下,似乎是想起过去,“那日之后我寻了你整整两年却杳无音讯!当张仲逑提及裴来在菜市口捡到一个孩子时,你知不知道我多高兴,就算当时你只有三岁,可我见到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云融的孩子……世上从没有长得这样像的母子,你的眼睛......你的鼻子......我恨不得当时就把你带走,可我是个和尚……一个和尚,名不正言不顺,我真的没有办法,把你留在武当,也许才是最好的出路。” “我后来每一日活着,都是为了你,为了你功成名就,为了你登顶武林,为了你不像你母亲那样备受欺凌,我杀了贺府全家,杀了阮十二,杀了那两个孩子,甚至对陆衡下了手……却独独略过了这个孽障!”慧窗血红着眼,“我可以死,可以为我犯下的业赎罪,可你今日若是自揭身世还和宋雪桥搅在一处,你将来又如何在武林立足?如何对得起拼死保你的云融?又如何让我去面对你九泉之下的母亲!?” 说到最后,他已然声嘶力竭,胸前的血方才虽已止住,因他嘶吼又破裂而出,将地面染出大片的鲜红。 “我有我自己的打算。”裴无念将他从地上扶起,将他的一袭僧袍掸去灰尘,“你也不要妄想再对宋雪桥做些什么,今日之后,你会好好在少室山安度晚年,燕山墨冰针,秘籍,死的那些人,都和你没有干系了。” 花邀酒别过头,嗤了一声。 “你……”慧窗突然被点住穴道,他张大了嘴巴,鱼竭枯水般吸了两口气,倒了下去。 花邀酒看了看屋里昏厥的一老一小,踱至床边,伸手拂了拂宋雪桥的额头,皱眉道,“你没对他怎样吧?” “只是普通的迷药而已。”裴无念将慧窗从地上扶起扶正,他又撕开慧窗的里衣,将一小罐药洒在那道不大却深的伤口上,待一切处理完,他才缓缓走至床边,垂眼去看躺着的宋雪桥,沉声道,“花谷主,今夜有劳了。” “我不过是要一个说法,因你而起,因你而终,一命抵一命倒也划算。”花邀酒冷冷地看向倒在一侧的慧窗,眼中满是恨意,他咬牙切齿道,“否则我定然要要扒了他的皮。” 裴无念皱眉道,“我知道他罪无可恕,可我不能让你下手。” “我一向言而有信,只是希望今夜之后你不会后悔。”花邀酒看向宋雪桥,“他若是知道……” “他不会知道。”裴无念寻到那人宽大袖袍下的手紧紧握住,他看着那张安静的睡脸,垂下了眼,“从前他不信,可今晚,由不得他不信。” 花邀酒冷哼了一声,跃上窗沿,“如果你现在改变主意,一切还来得及。” 屋内自然不会有人再回答他,裴无念找到他时就已经做出的决定,自然不会有变,印水山庄需要一些交代,江湖中人需要一个结果,然而这个结果由谁来给都不甚可信,除了隐谷,行踪诡秘又身为燕山道人之徒的隐谷谷主若是出来指证,那一切都不一样了。 红梅新雪,花邀酒掏出那颗月石坠,暮光下是最柔和的颜色,凌厉的目光陡然软了下来,他摩挲着月石叹道,“你要是还在,是劝他,还是要他抵命?” 月石轻晃两下,并不会回答他。 裴无念呆坐在床侧,他此前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对宋雪桥下药,房内熏着淡淡的木槿香,烛火一明一暗,炉中的银炭早已烧得剩下了碎渣,有些微微的凉意肆虐。 这张脸他已经看了很多年外加今日的一个时辰,却像是怎么也看不够。 宋雪桥悄无声息地躺着,银冠束起了平日里总是落在颊侧的长发,青年轮廓尽显,已然不是少年时的模样,却分外柔和清秀。 他伸手抚过微微闭着的眉眼长睫,指尖滑上高挺的鼻梁,最后停在了淡色的唇上。 屋外传来两声若有似无的锣鼓声,裴无念看了许久才恍然回神,起身将那袭绛色喜袍整理服帖,转而向前厅走去。 绛雪阁之人正喝着酒高谈阔论,无非是今夜新娘多么貌美,而裴无念即将接掌武当云云,陆展沐被灌下几杯酒,面上醉意正浓,也无心去想他那位好兄弟身在何处,隐约见着屏风之后走出一个红衣人来。 裴无念朝他一笑,随手拿起一只满好的酒杯,“多谢展沐兄园将林林许配给我,我定不负所托。” 这已是今日不知第几杯,陆展沐到也不推辞,举起便喝,满堂皆是喝彩之声,裴来醉醺醺趴在桌上抬起一根手指嘀嘀咕咕,“少喝,少喝,你小子别吓到新娘子!” “爹。”裴无念附耳上去,眼中神色不明,“有封信在您床下,里头有足够的银票够你慢慢喝,以后不要为了几两酒钱总下河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2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22 捉鱼,天寒水冷,你的身子受不住。” 裴来乐呵呵拍拍他的肩膀,“我不过是在娶儿媳妇,你怎么给我说的像嫁女儿一般。” 裴无念却只是笑笑,兀自又喝下一杯,走向一边。 张仲逑已位于座首,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在屋中敬酒,面上掩不住的喜气,连平日里那身朴素的道袍也换成了金色,他正待招手唤裴无念过来嘱咐几句。 就见一名弟子慌慌张张跑进绛雪阁内,向无渺递过一纸书信,无渺看弟子有些不悦的皱皱眉,但他只是很快将那封信扫了一眼便面色大惊,他捏着信冲到冲到张仲逑跟前时,连嘴唇都变得青紫。 张仲逑伸手拍在他脑袋上,“行端坐正,你慌慌张张作甚?” 无渺哆嗦着正待答话,门外却突然响起一声轻佻之言,“贵派吉庆大喜之日,本不该叨扰,可多日之前郢阳那宗命案,还请张掌门给出一个交代。” 来人被厅中弟子拔剑挡住去路,花邀酒淡淡扫了一眼,身法如同鬼魅一般瞬然便闪至厅堂内,那两名弟子手中长剑“哐——”地一声落地,而二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何事。 有人认出他,颤声道,“花花花……” 他挑眉一笑道,“在下隐谷花邀酒,特来拜见张掌门。” 江湖上无人欢迎隐谷,却无人不畏惧隐谷。 张仲逑端坐堂内,为他砸场一事气得胡须发抖,却又不能发作,手下的梨木椅把快要被捏碎,他强压怒气道,“且不说花谷主今日提及晦气之事不妥,就算有意要了结那桩命案,向我武当拿人又是何意?莫不成我门下哪位弟子放着阳关大道不走,偏生去学那些个糟粕败类?” 听闻“糟粕败类”花邀酒倒也不怒,他踩着绒毯缓缓走进正厅,身侧之人便如避腌臜般退开。 他丝毫不介意,只是嘲讽地一笑,突然拔高声音指向一桌宾客,“糟粕败类又如何,能取人性命不还是天下之人趋之若鹜?否则你们为何见到我就如洪水猛兽一般?” 那桌宾客为首之人似被驳了面子,拍桌而起,怒不可遏道,“花邀酒你莫要信口雌黄,谁会惧怕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 一柄鱼肠细剑电光火石间攀上了那人的脖子,无人看出他从何处取出又是如何架到那宾客的脖子上,花邀酒未曾说话,那人颤了两下,额上顷刻细汗如注,嘴唇哆哆嗦嗦却强忍着没有瘫下。 花邀酒收剑入袖,旋即大笑起来,“所谓不惧怕也不过如此。” 那人气结,却也只能满头大汗地干瞪他。 “够了!”张仲逑已忍到极限,“若花谷主在此只为戏弄本派上宾,胡言乱语,休怪老夫不客气!” “好啊。”花邀酒转身举剑似要激怒他,却又轻轻收了剑,泛上一抹古怪的笑意,他看向一侧红衣金冠的裴无念。 裴无念面上淡然,深深看他一眼,将手中的酒缓缓喝尽。 花邀酒抱着手臂笑道,“要收拾我自然可以,不过还请张掌门先将信上之言读出,与我们在座共同品鉴品鉴如何?” 张仲逑不知他何意,但身侧无渺面色已极为不善,他的几位徒弟中,无渺算是稳重靠谱的人,究竟是何事让他惊慌失措成这样? 他展开那纸信件,却只看了一眼,眉毛便飞而倒竖,一柄长剑已出鞘,寒光乍现直至花邀酒面门,花邀酒并不躲,只是抬起下巴看着他嗤道,“如何?恼羞成怒?” 张仲逑面上已被熊熊怒火烧得铁青,他长剑未收,冷声道,“谁给你的胆子信口污蔑我武当首徒?!” 第85章 第 85 章 “张掌门为何不等我说完?”花邀酒笑着伸出两指将那把剑送到旁处,“你既说我是信口污蔑,那又可有证据证明我是污蔑?” 张仲逑轻而易举被他动作所激怒,怒不可遏道,“那你又有何证据说是无念,若今日你拿不出证据,即便是隐谷,本门也决不轻饶!” “证据,自然简单。”花邀酒自袖中摸出一个物件,墨色竹管透着阴寒的色泽。 燕山道人之物,取人性命于无息无声,参与十年前那场剿杀的武林百家曾被它重创,自然不会不认得,有人面上已浮出惊恐之色,向后退去,“花邀酒你想干什么?!” 裴无念面无表情地看向他手里的燕山墨冰针,并不辩解。 “还请诸位放心。”花邀酒指尖轻轻一旋,竹管应声而开,众人皆是抖了一抖,也有人不顾脸面趴到了桌下,等反应过来,满屋并无其他动静发生,也没有多出几具尸体。 花邀酒边举起竹管边笑道,“这是空的,燕山墨冰针中空五针,银针用尽则需特殊手法再行填补......” 他把玩着墨竹管,声音骤然冷淡,似笑非笑道,“而这个,是我从裴少侠的遣竹居搜出来的。” 张仲逑面上青筋直跳,忍无可忍般喝道,“歪门邪道,谁会信你满口胡言!谁又知晓是不是你嫁祸他人?” “嫁祸?”花邀酒失笑,“家师乃燕山墨冰针之主丁墨白,自郢阳武林大会事发起,我就一直在暗中追查,家师在诸位眼中可能是武林之耻,但他也不能死后多年,再替人背上平白无故的骂名。” 听闻丁墨白满座又是一震,丁墨白曾让他们夜不能寐战战兢兢,可如今盛极一时的隐谷谷主竟是他的徒弟?有人捏紧了拳头,似乎只恨不能当年连带着将他这个徒弟一并端掉。 “你胡说八道。”司空月瑶早已憋了半日,她完全不知所云,只是知道眼前这人在污蔑她的师兄。 她自座位上暴怒而起,拔出剑要上去拿人,张仲逑却冷着脸拦住她道,“让他说,我武当从不是黑白不分之处,若是今日他之言皆是胡言,老夫自然会要他的命。” 花邀酒不以为意,自顾自道,“这五根针,分别用在额阮十二,段无奕,琼茉儿,以及陆衡和陆展沐之妻顾望亭身上。” 听他提及陆衡与顾望亭,陆展沐愕然起身,手中白瓷酒杯被捏的粉碎,他惨白着脸看看花邀酒,又看看裴无念,“你说什么……” 座下泛起轩然大波,有人已然动摇,小声道,“陆衡明明是病死,怎会是燕山墨冰针……” “其实此事皆因陆衡而起,在下也是半猜半蒙,直到我乔装潜入印水山庄,见到陆老爷缠绵病榻,和陆少夫人每日都用浓妆盖住的脸,那是燕山墨冰针入骨,中了子绝草剧毒的迹象......所有人都知道陆二小姐痴恋裴少侠,陆老庄主溺爱女儿,自然要给她最好的,而陆老爷子有个毛病,一生只攀附王侯将相或是大门大派,裴少侠虽贵为武当首徒,可他毕竟是个捡来的孩子,加之坊间裴少侠是皇亲贵胄流落在外的传言比比皆是,你们说陆老爷子会做什么?”花邀酒朝陆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3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23 展沐一笑。 陆展沐却无心看他,他捏紧了拳头,那只碎裂的瓷杯将掌中割裂,血顺着指缝流下,他一言不发,陆衡趋炎附势之名武林皆知,他也因看不惯父亲所作所为才出门游历,若真将陆林林嫁予裴无念,那陆衡着手去查裴无念的来历并非没有可能。 “自然是派人去查裴少侠,他又不能派印水山庄之人。”花邀酒眯眼笑道,“因为印水山庄之人大张旗鼓查人,总归不是一件有脸面的事情,适逢郢阳武林大会,陆衡自然而然想到了先一步到郢阳的陆家外戚阮十二娘。” 花邀酒继续道,“阮十二娘聪明非常,她也乐得替主家跑腿,很快她就查到了靠近菜市口的临夕川和多年前的贺家巷,至于是如何查到的,我想是因为……” “多年前的贺家灭门案。”座下有老人脸色惨白道,那宗灭门惨案其实知晓之人颇多,但因手法诡秘无迹可寻,谁都想到了丁墨白,可当年丁墨白风头颇盛,又没有确切的证据,他们纵然敢怒也不敢言,一个疯子可以杀了贺府全家而不留痕迹,也能把他们像蚂蚁一样轻松捏死,何况他们与贺府并无交情,实在无须犯这个险。 等到丁墨白风头过去,已是多年之后,不会有人想起,更不会有人猜到贺家与裴无念有什么瓜葛。 花邀酒点点头,“没错,贺家巷惨案在老百姓眼中可能是鬼魅作祟,常人避之不及,可是在江湖人眼中,也就只能想到当年的家师吧,阮十二或许是好奇,或许是其他什么,真让她找到了当年的一个老婆子,老婆子只告诉她,当年有个贺府小厮胡四之妻曾经生下过一个孩子,因养不起而被丢弃在菜市口,后下落不明。” 花邀酒缓缓看向一侧的叶影束,她的面上满是惊诧,正被紧皱眉头的公孙清宴按住。 花邀酒带着赵阿婆找到她之时只道裴无念之父为保儿子声名杀人,需她帮忙照料一番赵阿婆顺便关住宋雪桥不让二人生了嫌隙,今日他却突然上山指证裴无念,她自然无法相信,也不愿相信。 “可阮十二那样精明的人根本不会相信,因为如果仅仅是这样,贺家不会死于家师的暗器之手,贺家之人虽已死绝,可当年有个美貌小妾与他人偷人,生下一个孩子又被杖责而死一事,肯定被人津津乐道许久,还有蛛丝马迹可循,只要结合那老婆子的闪烁其词,阮十二自然不难猜到真相,因为裴少侠就是那位贺府小妾与他人通奸生下的孽种,并非养不起儿而是不得已才被抛弃!” 满座哗然,司空月瑶已呆住,她带了哭腔想上前一刀了解花邀酒,却被张仲逑僵硬的臂膀挡住,只能死死抓住一侧裴无念的袖子,哭道,“你快杀了他!!!这人信口雌黄!!他该下十八层地狱!!他信口雌黄!!” 裴无念覆上她冰凉的手,却依旧一言不发。 不否认,便是默认,司空月瑶愣住,旋即甩开他,泣不成声地冲出绛雪阁大门,裴无念一怔,捏紧了拳头,并未跟上去找她。 司空月瑶在满是腊梅的山道上慌乱地四下寻觅,下唇被咬出血色,她哭道,“宋雪桥……” 如果是宋雪桥在,他那样聪明,他那么护着裴无念,如果他在,一定有办法…… 山道雪滑,她跑得飞快,忽然一脚踩在自己的裙摆上,青苔混着雪水灌进鼻孔,牙齿猛然磕上山石,口中甜腥之味散开,她终于放声大哭了起来。 “宋雪桥…大无赖…师兄…你在哪儿……” 她趴在石阶上,一身华服被雪水打湿,眼泪鼻涕混着口中鲜血渗出,她不愿起身,赌气般抓住眼前一截枯草,哭得惊天动地。 等哭到头晕眼花,朦胧中一双浅色的素绒长靴在她眼前停下,紫檀混着梅香在凉薄的空气中散开,一只手突然将她拉起,小心地拍了拍她弄脏的裙子,又擦了擦她哭得乱七八糟的花脸。 司空月瑶抬起头,盈满泪的眼中满是错愕。 厅中,花邀酒继续道,“可是阮十二她聪明,可也太自作聪明,她并未将此事直接告知陆衡,而是先行去找了裴少侠,毕竟——江湖上倾心裴少侠的女子可不止陆二小姐一位,她可能是以此为要挟,也可能是有些别的暧昧,总之裴少侠是知道了这件事,他刚夺得武林大会头筹,张掌门又有意传位于他,一时风头无两,如果他的身世在此时被捅出又会如何?” 名誉扫地,一生被烙于耻辱柱上,莫说是武当掌门,就连仰慕他的陆二小姐也不可能再嫁予他,唯有将阮十二和陆家灭口,才能永绝后患。 陆展沐眼神空洞而阴毒,他看向一侧的裴无念,他为一己名声杀害自己的父亲再先,后竟连自己的妻子也不曾放过,此刻竟还妄想娶他的妹妹。 他自袖中抽出一把寒光烁烁的匕首,他双手轻颤,这把匕首自顾望亭死后他便日日带着,无非是期望着有一天能报仇雪恨,他却万万未曾想到在今日婚典之上,竟会是宋雪桥的师兄,自己的准妹夫,还是为了这等可笑至极的理由。 有人疑道,“可裴少侠并无可能杀害阮十二娘,阮十二资质平平,他们不可能碰上,阮十二比武之时他也不在现场,何来机会?再者说,他又怎会杀害自己的师弟和峨嵋的那个孩子?” 花邀酒摇头笑道,“你们若是裴少侠……会蠢到自己动手吗?” 那人哑口无言。 花邀酒接着道,“你们都忘了一个人,当年他的母亲虽然被贺将军家法处决,可紧接着贺家便被一锅端,有理由灭贺家满门的人,只有他的生父,而杀人的方法虽与家师有关,却不是家师做的,丁墨白一生无子,否则也不会收我这个徒弟。” 裴无念垂下眼不去看张仲逑惊愕的神色,烛光下他神色不明,从花邀酒指证他开始,他便没有说过一句话,仿佛一切都是真相,一切就是他所为一般。 “而在下找到他的生父,则是因为他的师弟段无奕与峨眉女弟子琼茉儿之死。”花邀酒并不看向裴无念,声音依旧果决,“他二人其实与此事毫无关系,只不过因为他们在武林大会中的次序。” 公孙清宴没有焦距的眼中突然涌起一股悲戚之色,他抓住叶影束的手,转向裴无念的方向,他看不到,心下却已了然。 “他二人比武对象分别是少林的度忍和度昭,武当峨嵋皆是教养极好的大门大派,度忍度昭不论资历辈分皆比他们大了一轮,懂得谦逊礼让之人定然会在比武之前去拜见一番,就在当时少林弟子所居的寂光寺,他们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从而被灭口。” 张仲逑蓦然睁大眼,他胡须颤抖着在宾客中寻找那人的身影,原本为少林所留之位上慧窗并不在,空空荡荡的椅子旁,是同样一脸错愕的惠慈大师。 从前慧窗便待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4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24 裴无念极好,但凡新奇的好玩的都会给他送来,甚至将一身绝学传予裴无念,他本以为这位老友不过是看上了一株好苗子,却不曾想到…… “寂光寺一行也已被灭口,再无人能说出真相了,杀他们的正是琼茉儿与段无奕所中之毒子绝草,而少林弟子皆由惠慈大师带领,看到惠慈大师并不奇怪,他们见到的,是慧窗大师!至于看到了什么,还要问裴公子了。” 鸦雀无声,满堂陷入一片死寂,旋即有人暴起,他指向花邀酒,“你你你……你污蔑武当首徒还不够!如今竟敢对着主持泼脏水,花邀酒!你莫要逼得全武林与隐谷为敌!”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听我解释!boss还没有出现!我儿子是好人!!(来自亲妈的碎碎念) 第86章 第 86 章 花邀酒冷笑着自怀中洒出一把书信,那些信纸雪花般飘飘洒落在满堂之内,众人不明所以,但还是伸手去捡,等有人拾到那些飞舞的纸张将其展开,却一个个大惊失色。 张仲逑伸手截住其中一张,登时发抖起来。 上品的颜体,熟悉的运笔,千真万确是他从小教养到大的徒弟亲笔,而这亲笔写出的东西却让人毛骨悚然。 其一:阮氏已发觉吾之身世,若不尽早连跟除去印水派,恐吾无法立足,彼时若是事发牵扯出父亲,绝无善果。 其二:吾曾记父亲年少游历江南得丁墨白所授暗器,切记用毒,鬼伞之毒加之燕山墨冰针杀人于一瞬,较之子绝草稳妥,何人何用还请父亲定夺。 其三:吾父子二人一体,若不想东窗事发…… 张仲逑已无法再看下去,他眼前一黑,一口气凝于胸口,踉跄着往后退去。 “方才那些书信,是我命人从少室山慧窗大师房中盗出,倒要谢谢这所谓的父子情深,慧窗大师未曾烧毁这些书信,所以才让在下拿到铁证。”花邀酒轻飘飘道。 张仲逑扶住太师椅,他转头看向裴无念,似乎在等他的一个解释,此刻只要裴无念否认一句,哪怕只是摇一下头,他都可以将花邀酒所言全然抛之脑后。 “他们看到了我爹杀人过后,正在寂光寺厢房内,试着将银针引入墨竹。”裴无念终于发出了声音,他深深叹道,“寂光寺不大,厢房也没有几间,无奕与琼茉儿莽莽撞撞走进去时,撞见了我爹,他们身为小辈其实并不认得那支墨竹管,可若有一天他们想起,事情便会败露。” 张仲逑眦目欲裂,手中长剑“哐当”一声坠地,老眼中竟泛起了几点眼泪,“无念!你糊涂啊!” 裴无念掀袍在他身前跪下,口风未变,似乎愿意领一切惩罚,“我爹虽有暗器银针,用完之后却不会渡入之法,勉勉强强塞进去总会偏上几分,他研究许久也未有结果,所以那日慌张之中,直接将银针拍在了他们身上。” 所以他们才会身中子绝草,死在擂台之上,公孙清宴轻轻叹了一口气。 “至于顾望亭……”花邀酒看向陆展沐,“她本是登封一个歌妓,遭人胁迫费尽心思接近陆公子目的为何?陆公子想必也已经清楚了。” 陆展沐面色铁青,只死死盯住裴无念,一言不发。 他身侧的裴来自花邀酒步入厅堂开始,便如同涸泽里将死的鱼,张大着嘴巴,此刻裴无念在众家之前下跪认罪,他骤然醒酒般冲上前去抱住自己的儿子,哭道,“不是他不是他!” 裴无念闭上眼,任他摇晃,一动不动。 裴来只得转而抱住张仲逑,“阿念他…掌门你从小看着长大,他不是会做出此等恶事之人!一定是慧窗!他是被慧窗蛊惑!老朽就这么一个儿子,比亲儿子还亲,这都是慧窗干下的……这书信都是假的!” 他伸手夺过张仲逑手中书信看了又看,双手颤抖将信送至裴无念手中,似在呓语,“阿念,你快说不是你……是有人害你,一定都是那个慧窗,去把慧窗找到,找到他就知我儿子清清白白……” 裴来老脸皱起,浑浊的眼泪汹涌而出,他不明白好好的喜事为何会闹至这个地步,也不知他万人之上的儿子为何沦为杀人凶手。 证据确凿,凶手本人伏法,有人小声道,“什么名门弟子,原来也是个道貌岸然之人。” 渐渐地,那些声音似得到鼓励,叽叽喳喳响了起来。 “为了一己私利连自己的师弟都可以杀死,这裴无念武功再高,也不过是个败类!” “可惜了琼茉儿,我还曾看过她,多漂亮的姑娘。” “不过杀人偿命,纵使他得张仲逑宠爱又如何?如今不照样一命抵一命吗!” “之前他师妹司空月瑶被绑,说不定也是他做的。” “为何?” “宋雪桥不是在查燕山墨冰针吗?人尽皆知司空月瑶与宋少庄主两情相悦,怕落下把柄呗。” “连自己亲师妹都可以下手,亏得司空姑娘方才还那般护着她。” “还教唆自己生父杀人,慧窗大师原本多和顺的人,就算年少无知犯下色戒,又怎么生出这样狠毒的儿子。” ......义愤填膺之声此起彼伏。 裴无念跪在堂上,将那些指责尽数听入,仍旧是一言不发,即便是穷途末路也不想挣扎。 “慧窗大师?慧窗大师不过遭他蛊惑!他已身为方丈,却因亏欠这个儿子而对他百依百顺,连杀人也在所不惜。”花邀酒冷笑道,“我只数了裴少侠身上的五条人命,今日还有这最后一条……” 他话未说完呢,陆展沐短匕已然出鞘,他身法极快,红着眼往跪着的裴无念身上扎去,眼中是压抑许久的怒火与哀恸,他想起了他暴病而亡的父亲,他新婚之夜死去的妻子和他可怜的妹妹。 裴无念释然一般,并不闪躲,花邀酒皱紧了眉头,却没有动作。 死在今日百家面前,印证那句因果报应,本就是他们商议好的一部分。 绛雪阁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一枚短镖裹着寒意飞入,“哐——”地一声砸在短匕之上,力道之大让陆展沐震麻了手臂,也清醒了三分,他浑浑噩噩抬起头,眼见着大门顿开,风雪裹着一人,被抛了进来,滚了两圈,在地上静止不动。 眼尖之人惊叫起来,“是慧窗大师!” 花邀酒骤然转头,待看清来人和他身后哭丧着脸的成定和抹眼泪的司空月瑶,他先是惊讶,后又突然重重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看向地上的裴无念。 裴无念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他攥紧了拳头,却不愿意回头。 “花谷主所说这最后一条,我给你带来了。”宋雪桥走进厅内,他满身风雪,面色微寒,目光却分外清明。 惠慈起身冲至慧窗身边,惊疑不定道,“他死了?” “没死,灌了迷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5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25 药而已。”宋雪桥拽过慧窗大师湿漉漉的裤脚,解释道,“不过是有人自作聪明用冰块将人固定在后山竹林,等冰化掉,人晕着,站立不稳便会从山上滚落,山下便是冰河,到时候尸体会全湿,谁也看不出来,就跟失足坠落一样。” 张仲逑原本青白的脸色即刻如同死灰,裴无念已背上五条人命,如今再来弑父这一条,他指着宋雪桥,“你们一个个都疯了吗?胡说什么?阿念他……” 宋雪桥并不答话,他看向裴无念跪着的背影,“这是个绝妙的弑父方法,但也可以是……有人想让我们以为他要杀人,实则是为保住慧窗大师,是吗?成大侠。” 成定看向花邀酒,张了张口,不敢说话。 公孙清宴自座上起身,即刻寻到慧窗大师,把脉过后,他道,“并无性命之忧,只是中迷药外加天寒,胸口有处小伤,休息片刻便好。” “花谷主派成大侠守在一侧,装作救回慧窗大师,由此保住慧窗一命,还能顺便给裴大侠再扣上一顶弑父的帽子,然后便是命案得解,各家大仇得报,裴大侠畏罪自戕或者被陆少主一刀砍死,他也是得偿所愿了。”宋雪桥已有隐隐怒气,“为了保住你父亲一命,值得吗?” 陆展沐怔怔道,“寒川,你说什么……” 宋雪桥并不理他,将那柄匕首踢出去很远,他从裴来手中取走那张信纸,半跪于裴无念面前,笑道,“在你们眼中,一个天大的谎话只要大部分是真的,那它就是真的,可在我看来,有那么一点假的,那就是假的,这些信,难道不是那夜你在拢烟阁写的么!?” 裴无念看向他,面上瞧不出什么神情,花邀酒前功尽弃一般扶住额头转过身去。 “这墨是紫琅张园旧墨,价值千金,仅有紫琅张氏每年才产那么几盒,或许旁人分辨不出,可善书的人一眼便可知晓。“宋雪桥眯起了眼,“敢问裴大侠,我想着拢烟阁笔墨用尽,刚命人从紫琅带回的墨,是怎么数月以前被你用来指使慧窗大师杀人的?” 张仲逑抓过信纸,又揪过手边日月门的“誓雅书生”楚风道,“你快看看!” 楚风仔细闻过,点了点头,“的确是张园旧墨,今年张园旧墨在一月前才得,不可能出现在命案之前。” 裴无念被张仲逑拉起,裴来擦擦眼泪,也忙着上去帮忙,哭道,“你这是何苦啊!” 裴无念看着宋雪桥一言不发,神色异常平静,宋雪桥进来之时他便已知会是这样的结局,毕竟他的好师弟,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那就是花邀酒!”厅中有人突然大喊,“此事与裴少侠和方丈无关!那定然花邀酒此等奸佞小人干的!” 原来想杀他之心,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花邀酒按住成定已然出手的八仙斧,只冷笑着扫他一眼,那人便如同见了猫的耗子一般转过头去,不敢再出声。 “我说了,这个谎言大部分是真的,少部分是假的,花谷主所说,并非全错。”宋雪桥看向地上的慧窗,“慧窗大师的确杀了那些人,理由也八九不离十,裴无念为了保住自己的生父,不惜和花谷主演出这一场,先是教唆杀五人,后又弑父灭口的大戏,不过是为了让江湖中人同情怜悯慧窗大师这一份爱子之心,从而放他一条生路,为此,他甘愿死在绛雪阁替慧窗赎罪。” 裴无念垂首不语,一切被宋雪桥拆穿,他也并无什么好说的。 裴来痛哭道,“你这是做什么啊!杀人的是慧窗!你差点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张仲逑面色阴沉,裴无念虽洗清,可慧窗是他多年老友,多年老友是自己爱徒之父,还造下这许多孽,他亦无话可说,也不知如何去说。 “可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宋雪桥突然道,“杀人的是慧窗,想顶罪的是裴无念,帮他搭戏台的是花谷主,可唆使慧窗杀人的,却是另一人。” 闻言,所有人都怔住,连同裴无念面色也一变,花邀酒转过身,一脸惊愕的看着他。 张仲逑已是今夜不知第几次收到打击,他道,“雪桥,你又在说什么胡话?” 宋雪桥看向裴无念,面露不忍,柔声道,“师兄,其实你不过是太过担心慧窗大师,又不知要如何对那几条人命作出交代,可你从没仔细想过,这件事中本来就有一个天大的错处。” 他顿了顿,提醒道,“一个只有我们两个知道的错处。” 裴无念抬眼深深地看着他,不过一瞬,他想到了什么般,眼中忽然闪过一丝错愕惊恐,他脸上瞬间变得毫无血色,似乎拼尽全力才站稳了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反转,今天双更。(快结局了,放心he 第87章 第 87 章 “也许你很早就已经得知慧窗做着一切都是保护你,在那么多人……甚至我姐姐死了以后,你更不知如何自处,这件事从来就不能两全,你要保住你所谓的生父,又要对的起死去的人,你只能想出这样的法子,甚至模仿慧窗的笔迹把让贤信寄给了寻饮。”宋雪桥将那封信掏出交予楚风。 楚风点头道,“这也是张园旧墨。” “你想自己替慧窗背下一切,但是此事事发,他也不可能再留于少林,于是托付花谷主,让他将慧窗带走,带到谁都想不到的地方去。”宋雪桥走到他面前,“那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你拼死都想护住的人,或许根本就不是你的父亲?” “焰亭死了?”张仲逑惊道,那句或许就不是你父亲他全然听不进去,他只能听到那句我姐姐死了以后,他跌坐在椅子上,仿佛瞬间老了几岁,呼吸也陡然急促起来,这些孩子他亲眼看着长大,那个喊他世伯的宋焰亭居然......他闭上眼,无渺忙将他扶住,也是一脸茫然无措。 裴无念站在一侧,抑制不住有些发抖,关心则乱,那日阮十二找到他,炫耀般道出所查,第二日她便死在郢阳,他立刻就怀疑此事与自己有关,而后又因担心宋雪桥遭到不测前往紫琅,在天香楼寻到他后,一路以来抽丝剥茧,种种证据浮出水面,他也愈发害怕,等到宋雪桥查到寂光寺且险些遇害,他才渐渐确信了自己心中那个猜测。 自他幼时就一直陪在身边的慧窗大师,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他气急之下找到慧窗质问,却不料慧窗大师毫不辩解,坦然将一切全盘拖出,甚至搬出了当年他的母亲惨死一事。 想到莫云融的一生,他没有办法再去说服自己痛恨慧窗。 那么如何给出一个交代?又如何两全?一切因他而起,他一命换那么多条人命,倒也划算。 可他未曾想到后来慧窗竟丧心病狂到绑走宋焰亭与司空月瑶,而宋焰亭一死,他与宋雪桥再无挽回的余地。 花邀酒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6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26 找到他时憔悴非常,眼中却满是恶毒神色,“原先我没有办法,可现在我什么也不怕了,若我在你婚宴那日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一切揭穿,那老秃驴会不会很高兴?” 彼时他已心如死灰,所言不过四字,“求之不得。” 只不过他请花邀酒揭穿的凶手不再是慧窗,而是他自己,此前他思虑优重,从未怀疑过这件事情的始末,也从未怀疑慧窗大师究竟是不是他的生父。 事到如今看来,既荒谬又可笑。 当局者迷,他忽略了最重要一点的,一个只有他二人只晓线索。 “洛阳,贪欢楼。” 宋雪桥淡淡道,“那时燕山墨冰针重现江湖,我为了撇清自己的干系,也一直在追查,而丁墨白生前好友不多,贪欢楼楼主莫云简便是其中之一,所以我和师兄首先就去了洛阳查探,机缘巧合,得知贪欢楼楼主莫云简与裴无念的母亲莫云融是一母同胞,故二人长相极为相似。” 满座窃窃私语,少部分洛阳来的宾客已然面色不善,莫云简臭名昭著,贪欢楼更是和燕山派一样,是让人避之不及的邪派,他们惊恐也困惑,贪欢楼楼主竟与裴无念有这等瓜葛。 花邀酒沉默地转身看向宋雪桥,那日贪欢楼他救出朱采瑕,留下出口线索之后便离去,在那之后,他并不知普方寺地下发生何事,但裴无念应该十分像他的母亲,否则安王朱运也不会一眼便认出他是十郡主血亲。 “裴无念应当也长得很像他的母亲,所以贪欢楼余下的人,一眼便认出了他,也因此我们才得以平安脱险。”宋雪桥解释道。 莫云简,莫云融再到如今的裴无念,都有着相似而让人艳羡称道的容貌,可这样的容貌却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他看向一侧静默而立的裴无念,不难想象当年的莫云融与十郡主是怎样的倾国倾城,又是怎样让见过她们的男人为之疯狂。 “这只能说明他的确是莫云融的孩子,他父亲又怎会不是慧窗?”堂中有人质疑,裴无念转过脸去似乎不愿再听。 “你们都错了。”宋雪桥道,“阮十二来找裴无念,所以裴无念写信让慧窗大师痛下杀手,这件事情若想说得通,前提是那些信件是真的,慧窗大师才能受指使杀人。” 宋雪桥继续道,“可楚大侠也已验过,这些信件不过是裴无念为了顶罪伪造所得,既不是裴无念,那又是谁告诉了慧窗大师阮十二已查到此事?” 所有人都呆住,敞开的大门刮入寒风,寒凉悚然之意弥漫。 宋雪桥眯眼看向那个干瘪瘦小的老头,他正站在裴无念身侧,原先痛哭流涕的面孔此时已没了表情,只用一种玩味又淡漠的眼神看着他。 “此人定当在武当之中,至少阮十二娘见裴无念之时,他就在近旁,也是这个人,让慧窗大师这么多年以来从未怀疑过裴无念就是他的孩子。” 张仲逑只觉得自己两眼冒金星,他不知宋雪桥何意,颤声道,“雪桥,究竟怎么一回事?” 宋雪桥垂下眼,缓缓道,“我们在贪欢楼时,曾有故人邀约,他请我们吃了一碗羊奶糕,他说十郡主的姐姐曾经有过一个儿子,幼时最爱吃这个,十郡主对他宠爱非常,可后来,这个孩子因为是私生被丢弃,十郡主寻觅一生也未再找到这个孩子,莫云融也郁郁寡欢而死。” 闻言花邀酒顷刻便反应过来,他面色煞白地看向地上的慧窗大师,和近旁满面绝望之色的裴无念,张了张口,吐不出一个字。 “而裴无念从慧窗大师口中所知却全然是另一种说法。”宋雪桥看向裴无念。 他并未在看宋雪桥也未在看众人,而是盯住他身侧颤颤巍巍的养父裴来,一字一句道,“慧窗与赵阿婆所述,那个孩子是在我娘生产的第二天被送走,我娘也是在第二天死于贺府军棍之下。” 裴来如同老树顽石般僵硬地站着,沉默地听着一切,他其实并不是很老,不过一生都在厨房与柴米油盐打交道,因此身材矮小孱弱,仿佛一推就能倒下,在他这一生中,所有事情似乎都不是很顺心,唯一骄傲的便是有裴无念这样一个儿子。 这个儿子天资非常,为了这个儿子的前途将来,他也可以做任何事,可苦于他对武学诗书半点不通,所以那个小小的孩子也只能每日摇摇晃晃地跟在他身后,用稚嫩的小手去砍那些比他还高的木材,甚至才三岁就要帮他烧火做饭。 如何让这个儿子出人头地,不再受苦,成了他泡在柴堆伙房的日思夜想。 只有攀上大门大派,只有给他找一个屹立不倒的靠山。 “第二日便东窗事发,那么敢问那个孩子又是如何与十郡主相处过?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又是如何爱吃羊奶糕的?”宋雪桥捏紧拳头,此事事关莫云融名誉,他却不得不说。 “因为从头到尾,从贺家巷被丢弃孩子就是两个……裴无念也许根本就不是慧窗的儿子,而慧窗从头到尾也可能是被人唆使利用,变成了一把替别人做嫁衣裳的刀。” 裴来一言不发,他静静地打量着一旁自己高大俊美的儿子,从眉毛到秋水沉潭一样的眼睛再到八分相似的鼻梁,他仿佛看到二十多年前那个傍晚的临夕川。 那年他也才而立,赶着小驴车前去收菜,临夕川水土肥沃,人杰地灵,他一时溺于美景,甚至忘记了回山的时辰,也是在那里的曲水边,他见到了一个女子。 水碧天清,风拂晚杨中,有一个美得如同神仙一样的女子,纵使他活了三十年,山上山下见过的女人无数,可她们都加起来也尤不能胜眼前之人三分。 他鬼使神差的走过去,却发现那个女子穿的是一身孝服,她正浑浑噩噩地往江里走去,他当然无法坐视不管,冲上前去将人救下,她生的一副倾国倾城之貌,手上身上却全是伤痕,无论他怎么问,只是流着泪一言不发。 直到黄昏,她哭够了,也累了,才道出其家所在,他自然将她送回了家,那不过是一间家徒四壁的草棚,房中一口漆黑的棺材便占去了大半地界。 与一切格格不入的,是床上一套喜服,他再问才知,女子丈夫被武状元府打死,而那位年逾六十的贺老将军不过一面,就执意要娶她做妾。 他不过是一个烧火做饭的厨子,虽同情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劝解宽慰几句后离去。 可那日之后,他却和中了毒一般,时常去到临夕川,发愣地看着那座深宅大院,看着漆金描银的贺将军府,直到三月之后,他才再次见到那个女子,她正从偏门拎着菜篮走出,彼时女子已是武状元府的妾,却仍旧穿的破破烂烂,他甚至看到了门内的几个锦衣妇人对着她吐口水,有人甚至嫌恶地踢了她一脚,然后将侧门“砰——”地一声关上。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7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27 女子面如死灰,呆滞地站在门口,半晌未有动静,他惊觉,这个女人在武状元府的日子,甚至不如从前。 他在街角捏着拳头,沉默地看着一切,他突然想把这个女人带走,哪怕与世隔绝过一生,也永生不让她再回临夕川,再回地狱一样的武状元府。 热血上涌总是一时冲动使然,女子见到他时,先是惊讶,而后泣不成声,自此,他日日偷偷来看她,等终于打点好一切要带她远走高飞之时,他却犹豫了。 离开之后他一个莽夫如何谋生?如何给武当一个交代?又如何躲过武状元府的追杀? 那日武当山的柴房内,烛火燃了一夜,他也抱着包裹呆坐了一夜,直到鸡鸣破晓,晨光熹微,他最终屈服于自己的懦弱,再没有去临夕川找过那个女子。 一年过后,山道雪封,人迹罕至之时,他正在厨房烧火砍柴,门外却突然夹着风雪走进一人,女子抱着一个男婴,仍是初见时那副美艳至极的模样,面上却已无任何感情可言。 她形如鬼魅,眼神空洞,轻轻放下那个男婴淡漠道,“这是你的儿子,你不想认,不想要,他也是你的,现在贺家已经有所察觉,我不能再留他,否则我们母子皆是一死。” 他惊愕的看着那个躺在襁褓中朝他一笑的男孩,惶然无措地追出门去,满山风雪掩映的腊梅林中,已再无那个女人的身影,仿佛她真的只是一只鬼魂,飘渺无定。 只有怀中带着温度的这个孩子,真切地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 第88章 第 88 章 自此他一人将男婴抚养长大,裴无念四岁时,他终于等到了一个转机。 他后厨的破落院子里,来了一个灰色僧袍的和尚,向来慈眉善目的慧窗大师,竟也会露出如此呆滞的模样,他在院中的银杏下站了半晌,连自己肩头落满了树叶都浑然不觉,只是一味盯住那个在院子里扛着小斧头砍柴的孩子。 “这是谁家的孩子?” 慧窗几乎是颤抖着问他,而那双慈悲的眼睛里分明流露出压抑的狂喜,他想去伸手抱一抱裴无念,可裴无念认生,小跑着躲到了木桩后藏好,只露出一双晶亮的眼睛偷偷向外看。 他没有立刻回答慧窗的问题,而是想起了那个女子。 四年前她送来了裴无念,他也担惊受怕了一段时日,只敢将裴无念藏起来养大,可接下来一年,他下山时却听闻莫云融因与他人通奸被贺家家法处置而死,生下的另一个孩子也不知所踪。 而在那之后,贺家便惨遭灭门,自此,他才敢将裴无念渐渐带至人前,可他一生未婚娶,突然冒出的儿子不免遭人怀疑,那几年适逢饥荒,菜市口满是被丢弃的幼子,运气好的被捡走混一口饭吃长大,运气差的,死在不知名的地界,成了豺狼口食。 他思忖再三,但凡有人问起,便道裴无念是捡来的。 而那年能灭门武状元府的人,定然不会是什么平庸之辈。 于是他看着慧窗道,“阿净是三年前我在临夕川附近捡到的。” 那日慧窗并未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着裴无念看了许久,直到将他吓得大哭才失神般离去,不过三天后,一向未被人记起的厨子裴来之子,突然被张仲逑接往三清观亲自教养,取名裴无念。 他知道,自己赌赢了,即便他裴来再怎么无能,他的儿子终归是要傲然武林,名扬天下的。 可那日他上山寻裴无念,遣竹居内,一个妖艳的红衣女人拉住他的儿子娇笑道,“裴少侠,如今你我也算知根知底,你母亲我也算见过了,再者说陆二小姐还是小姑娘,娶了她又有什么意趣?” 等阮十二离开,他站在屋外,才发觉自己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湿,他不能叫裴无念声名毁于一旦,能摆平此事的,只有慧窗。 “能做到告诉慧窗大师阮十二一事,又能这么多年骗过慧窗大师的只有一人。”宋雪桥亦不必明说。 裴无念侧过脸,神色不明,他至始至终也未曾想到,自己叫了多年的养父,居然才是生父。 “宋庄主可别为难小老儿。”裴来嘴角牵动了一下,眉毛耷拉下来,又是那种害怕畏缩的模样,“这都是猜测,什么两个孩子?小老儿一生窝在武当,这么一个儿子就是小老儿的命,你说的什么,我都不知道啊!” 宋雪桥看着裴来面上的变化莫测,就算此时他全盘否决,他也的确不能说什么,当日贪欢楼全盘覆灭,再无人佐证当年一事,就算慧窗清醒,只要一口咬定裴无念是慧窗的儿子,也无人能拿他怎样。 毕竟杀人的人,的确是慧窗。 “总之这件事无论如何因裴无念而起,总得让他给个说法。”宾客之中,一直不曾言语的上官倩容悠悠地开口,“茉儿和阮十二,自然也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张仲逑终于怒道,“你这是何意?” 司空月瑶拔剑道,“臭老太婆!你什么意思?” 听闻那句“臭老太婆”,上官倩容面色一阵青白,但她还是强忍着不与小辈计较,咬牙切齿道,“怎么你们武当的人是人,我们它门它派就不是爹生娘养的了?!为保一个裴无念已犯下这么多杀孽?莫不成如今你们还为了保他!要纵容凶手不成?!” 座下之人原本平静无波,此刻竟也有人微微附和起来。 “你!”司空月瑶被噎得哑口无言,她只能求助般看向宋雪桥。 裴来将裴无念护至身后,叫喊道,“是慧窗!都是他做的!你们去杀他!与我儿无关!无关!” 宋雪桥却仿佛没有听到上官倩容与众人所言,他缓缓走到裴无念身侧,顶着裴来张仲逑及众人错愕的眼光扣住裴无念的手,将他护至自己身后。 “我今日来,你们要做什么我不管,要处置谁我也不管。”宋雪桥抬眸看向张仲逑,“师父,徒儿深知罪无可恕,要打要罚悉听尊便,唯独这个人,我一定要安然无恙的带走。” 张仲逑看着宋雪桥,又看看裴无念了然地将那只手反握住,眼中讶然,胡子也跟着抖“你们……” 上官倩容微愕之色退去,旋即冷笑道,“今夜的好戏倒是一场接着一场,先是裴无念,后又是宋庄主,你们这武当,今日脸面也算丢尽了。” 宋雪桥朝她一笑,“师太明里暗里挖苦讽刺,逞一时言语之快,实在无大家风范,您还是先把自己的脸面捡一捡再来顾旁人的脸面吧。” 张仲逑此时已无心谈什么脸面不脸面了,他今夜受到的惊吓已然过多,一口闷气堵在胸口,死活喘不上来。 裴来忽而面色青白,他抓住裴无念的袖子,“阿念……你和他……” 裴无念看向他的神情复杂,他想喊他一声爹,到最后话在嗓子里转了半天,终归还是咽了 分卷阅读127 分卷阅读128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28 下去,他只能点点头,“嗯。” 裴来跌坐在地,耗尽多年设下的局,他的儿子,他一生的指望,仿佛在这一瞬间倾数崩塌,把他砸的晕头转向。 他能毁掉挡住裴无念去路的所有人,可如今断了裴无念后路的,居然是他自己。 只听一个峨嵋弟子冷笑道,“不管是断袖还是你们兄弟情深,宋庄主莫不是以为人你想带走就能带走吧?你当这里是玲珑山庄?由得你胡作非为?真当吾派怕了你们不成?!” “那你倒不如试试看我能不能。”宋雪桥反手抽出司空月瑶身侧挂着的一把莹白长剑,云山出鞘瞬间剑光大凛,连带着他的语调都低了几分,“谁想阻我现在便可站出来,我不介意拆了他几根骨头。” 张仲逑扶住额头低声喝道,“宋雪桥!” 那人还想挑衅,一直没有动静的裴无念突然开了口,“上官掌门所言不错,此事因我而起,又死了那么多人,于情于理,我也避无可避。” 宋雪桥沉默的往身后瞧去,裴无念也正在看他,那样的神情他很熟悉,从小到大,他似乎从来没有惧怕过什么,即便是今日千夫所指,也是一派从容温和。 只有他死死抓住的那只手,冰冷至极,温度自他皮肤攀入每一根血管,他突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是谁指使,是谁动手,都已经不重要了。”裴无念走至他的身侧,他有些脱力地扶住宋雪桥,似乎想找个地方靠一靠,“他们因我而死,自然也应该由我来还,无念只请在座诸位一件事。” 他突然放开宋雪桥的手,缓缓走向满堂宾客之中,随即,他掀袍跪了下来。 屋中所有声音骤然沉寂,所有人都看了过来,面上表情有惊讶,有得意,有幸灾乐祸,一个接一个,精彩纷呈。 花邀酒站在一侧,握住那只月石坠的手微微发抖,他原先也想要裴无念死,也想要他去偿宋焰亭的命,可在裴无念跪下的瞬间,一向有仇必报的花谷主却突然不想了。 宋雪桥呆滞的看着这一切,看着眼前决然的背影,云山剑“哐当”一声落地,裴无念一生无愧于任何人,他只跪过师跪过父,如今他竟对着一群所谓大门大派的道貌岸然之徒颓然而跪。 “不论谁是在下生父,皆有教养培育之情,此情恩重如山,我本就无以为报,慧窗大师年事已高,种种过错皆已铸成,亦无力挽回,还求诸位留他一命,所有罪责,今日由我尽数还清。” 裴无念声音已越来越轻,话出口却果决非常,而他的脖颈之上蜿蜒出了几道青黑色的痕迹,那痕迹所有人都认得,当日武林大会,段无奕与琼茉儿颈后也是如此。 他们丧命于世上最阴毒的暗器之手,那是燕山墨冰针中毒过后留下的瘢痕。 公孙清宴面色骤变,他立刻走到裴无念身侧想去把脉,却被一道白色的身影抢了先。 宋雪桥冲上前接住他倒下的身体,喜服之下,裴无念的胸口,一点朱砂一样的血孔赫然而现,他茫然地伸手去碰,却有如被灼伤一般收回。 未留下一点余地,直接将毒刺入了心脉。 厅中众人鸦雀无声,自裴无念袖中滚落一只墨色竹管,那枚竹管摔在地面上,发出一声空洞的闷响,旋即是张仲逑与裴来撕心裂肺的喊声。 宋雪桥浑浑噩噩地抱着他,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眼中水雾渐盛,最终凝成一颗豆大的眼泪,滚了下来。 怀中之人却还能在这个时候笑着抚上他的脸,尽力擦去那一点泪痕,他气息衰微,“雪桥……说好今日事了,一起走的。” 山外大雪纷然,红梅如火,不远处山中飞鸟振翅而起,高空长鸣之声,掩去了那人最后的呼吸。 第89章 第 89 章 江南,玲珑山庄。 桃花含苞,檐下已有鸦雀衔着嫩枝筑起新巢,明明已经是三月里入春的时候,天还是是飘着小雪,不甚阴冷,但容易迷眼。 廊桥之上更是风大,吹的那些雪花乱飘,原先声名远扬的湖上书斋已于正月重建,曾经的白玉莲台处已成了一方素净的莲花池,一座黑白的小亭位于其间,水面上用弯弯绕绕的木栈连着一圈雅致的房间,不似从前那般繁华,反倒曲水流觞,颇有意趣。 公孙清宴站在书斋厅内,将披风摘下递与一侧的使女,又抖抖身上的细雪,叶影束从他身后探出头,吸吸鼻子道,“你家庄主呢?” 宋雪桥不在庄内,倒是一件奇事。 自打那日绛雪阁语惊四座,闹出那样大的动静以来,他就鲜少再出现在江湖之上,成日把自己关在紫琅,玲珑山庄威名在外,门生倒还是照收,可也渐渐也开始更重于商贾。 曾经只手遮天的江南第一庄,在人才辈出的江湖中磨去了锋芒。 “雪桥不在,叶姑娘何事找我便可。”一道小小的身影从门边跳出,两眼笑成了弯月。 叶影束故意当瞧不着,叉腰四处看道,“找谁啊?我怎么只听见声音,瞧不着人呢?” 朱采瑕气急败坏地跳起来拉她的袖子,“你又欺负我!我可长高了!” 叶影束低头捏他的脸,挑眉笑道,“高没觉得,胖了不少。” 气的朱采瑕朝一旁的徐伯努嘴。 徐伯跟在他身后,打着哈哈道,“少庄主是长高了,衣服俩月就要重做一次,不过胖也是真胖,也怪少爷什么都由着他,上回要吃苏州过了时节的槐花蜜,居然也派人去给找来了。” “雪桥说我用功念书,什么都给我!”朱采瑕嘟嘟囔囔道。 叶影束笑着去挠他痒痒,“是啊,你们家雪桥连玲珑山庄都给你了,还有什么不能给的!” 公孙清宴笑着揉揉他的头发,等叶影束带着小书呆嬉笑着走远,他才朝徐伯稍一抬手,徐伯会意,将他带至一间房前,轻轻地推开了门。 房中是同拢烟阁兰斋一样的素纱青帘,熏着悠悠地紫檀香,塌边花瓶中插着几支这个季节难见的红梅。 帘后的塌上静静躺着一个人,公孙清宴虽瞧不见,还是准确的地走至塌边,给那人把脉。 自绛雪阁一事之后,他跟着宋雪桥来到玲珑山庄小住,那些日子他几乎天天都泡在这个房间折腾,年后才得以空闲回到郢阳,裴无念当众给了自己一针,也给了那些人想要的交代,他们亦无话可说。 裴来见他自尽当场便疯了过去,好在张仲逑念旧,如今裴来被养在武当,虽衣食无忧却是浑然度日,而慧窗醒来之后,那位神出鬼没的“色方丈”寻饮突然现身将其带走,再也没了消息。 惠慈大师稀里糊涂回了少林,在一日清晨,他又在少室山下收到了一个包裹,里头是失窃多年的少林秘籍,他又稀里糊涂的成了方丈,可惜惠慈大师资历虽 分卷阅读128 分卷阅读129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29 老却是个只会拳打脚踢的武僧,成日挠着那颗光头让弟子习武打拳,搞得少室山叫苦不迭,闹出不少笑话。 陆家兄妹次日便回了印水山庄,陆林林避世不愿再见人,陆展沐倒是振作起来,着手重整印水一脉。 宋雪桥逞强一时,可在探到裴无念没了气息之后,还是气急攻心几乎昏死当场。 不过好在,当日他就在绛雪阁。 当初别离山庄一役,死伤无数,他将那些中毒的弟子接脉拼骨从鬼门关一个个拉回来都不在话下,何况区区一个裴无念。 “公孙先生,裴公子可有转醒的迹象?”徐伯小心翼翼地探头去看。 他二人一事当夜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张仲逑日夜叹气仿佛老了十岁,宋雪桥顶着风雪在玄岳门前叩足了十个响头,才换得他松口放人,现如今,自他将人带回玲珑山庄也已经过去小半年了。 公孙清宴将裴无念的手塞回被子之下,又摸了摸他的额头道,“已没什么大碍了,性命无忧,不过毒入心肺,能否转醒全看老天。” 还是一如往常的答案,老徐道,“那药还是照上次的煎?” “多加二钱桉叶,一两八角莲,文火煎,等温了再给他灌进去。”公孙清宴淡淡道。 等老徐抹着眼泪带门出去,温文尔雅的公孙先生才睁着那双没有焦距的眼,丢了文人雅士的皮囊,忍不住对着昏睡的人边叹边骂道,“小兔崽子对自己下手倒是够狠,还有另一个小王八犊子也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小王八犊子去取酒了。”门外走进来一人,怀中抱着一只酒坛,身上碧色披风落满细密的新雪,他眉眼间笑意正浓,问道,“叶叶呢?叫来,我们在这一道喝一碗。” 公孙知他听到,假咳两声岔开话题,“天寒地冻的取什么酒,从前怎不知你酒瘾这样大。” “这酒本是一对,一名不醉,一名不归,马小渔告诉我不醉是墓酒的诨名,喝了恐怕要去见阎王,可洛阳桂花楼为枝上广寒酿出的不归,的的确确是好酒。”宋雪桥将那坛酒轻轻放下,若有所思道,“我从前也不是太爱喝酒,千金佳酿都点到即止,说来也奇怪,只有这个像上瘾一样,忘不掉。” 公孙清宴也不客气给自己满上一杯笑道,“的确是好酒,香的很。” 宋雪桥走到塌边,看着不知世事的人叹道,“听到没?连公孙都说是好酒,你再不起来我就全倒进湖里喂鱼。” 公孙清宴摇摇头,有些欲言又止,他放下酒杯,还是轻声道,“有件事我必须同你说,他躺了许久,虽性命保住,可……就算有朝一日转醒,也只能武功尽废,回不到从前那般了。” “也好,活着就好,本就不是他的错,他的债也还的够多了。”宋雪桥弯腰摸了摸那人如墨的黑发,并不惊讶,面上无悲无喜,“这样下半辈子,就换成我护着他,不用想着威震武林,不用想着应付各门各派,也不用想着怎么打打杀杀,江南是个好地方,不如就在玲珑山庄,给他开个小私塾,每天写字画画,也不错。” 公孙清宴眉间隐有恸色,他叹道,“倒是可惜了,张掌门大病一场,也属意无渺继位,无念原本……” “他原本就不是在乎这些的人。”宋雪桥笑着接道。 公孙清宴晃着手中香气四溢的不归,也了然地笑了起来,也是,裴无念若是在乎这些虚名,当初就不会把所有脏水都往自己身上泼还和宋雪桥一道把张仲逑气得半死了。 窗外屋檐上落下几点残雪,柔和的日光照进屋中,宋雪桥靠在床边,继续同裴无念抱怨道,“等这场春雪过去,你也该起来走走了,再躺,都快发霉了。” 他每日都要这样自言自语许久,今日自然也是无人理他半句。 公孙清宴走时,留下了那枚白玉筒,其中除了莫云简舍利,筒壁上还刻有裴无念的八字生辰,莫云简果真至死都不曾忘记这个孩子。 等到乍暖还寒,女儿节过去,宋雪桥赶早去了趟惜雾山瞧季玉霜,那株梅树已经落得剩下了枯枝,光秃秃的很是难看,但宋定涯墓旁多出一座小小的新坟,坟前放着几支沾着清露开着嫩粉花苞的桃枝,给惜雾山添了几分颜色。 他自然知道那人已经先他一步来过。 他带着裴无念回到玲珑山庄之后,花邀酒曾来拜访过,他站在廊桥之上,再不肯往湖上书斋多走一步,浅色长衫氤氲进沅山的薄雾之中,还是一如既往般讥讽的笑容,“你果然是个不省心的。” “你也是个不省心的。”他自然不与花邀酒假客气,“只是我想不通,你何时知晓是慧窗的?” “自燕山墨冰针杀人起,我比谁都清楚不是你做的,但是我若跟着你,一定能查到一些有趣的东西,那夜我就在色方丈隔壁的花船上,我先你们一步到了洛阳,又一路查到印水山庄,我乔装混进去以后,才发现了顾望亭与陆衡中毒一事,本是想好意提醒你,却不料顾望亭选了自尽也把我吓得不轻。” 花邀酒负手看着湖光山色,如今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玲珑山庄的地面之上,心里却空空落落,他淡淡道,“至于陆林林……我本是想杀她引蛇出洞,凶手想杀了印水派满门,唯独留了这个待嫁二小姐的性命,这本就不同寻常,若她死了,说不定蛇会自己爬出来,也是这点,让我发觉此事或许与她的准丈夫裴无念有关,后来便是你自作聪明去了寂光寺,我想到线索在武林大会的那群和尚之中,就抛下你先走一步,不料后来你竟中峨眉那小子的招。” “而我也查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慧窗大师年轻时……曾经想过还俗,他在少室山跪了多日,然而彻静依旧不准,接着便是少林秘籍失窃,贺家灭门,此后种种不难猜到,我甚至觉得彻静大师也是察觉到了秘籍一事,才会窝在别离山庄直至老死。” 宋雪桥叹道,“花谷主还算有善心,终究让易风谣收手,留了陆林林一命。” 花邀酒坦然一笑,看着碧波粼粼的湖面,“谁叫他是你的师兄,我原以为他愿意娶陆林林是因为他移情,若是陆林林死了,他定然伤心,可你就是个钻死胡同的老好人,他一伤心你就会伤心,你若是伤心了……她也会伤心。” 宋雪桥垂下眼看向他腰间,他自然知晓这个她是谁,那枚石榴色的月石坠子始终挂在那处,棱角在经年累月中磨平,被光照出最温和的色泽。 等到大暑悄悄爬过,天气转凉,湖上书斋的荷花也盛放过一季,瑟瑟秋夜里,宋雪桥难得大张旗鼓地给小书呆子贺了一次寿。 眼瞅着他的马小渔叔叔醉醺醺地掏出几卷沾着陈年老泥的秦汉竹简又颇为自豪地拍在桌上,小书呆则是哭丧着脸被逼着念那些生涩又难懂的字 分卷阅读129 分卷阅读130 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分卷阅读130 眼,马小渔还火上浇油,“今天念不出来,就不准寿星公吃烧鸡!”众人忍不住轰然大笑。 宋雪桥也斜斜靠在一侧看他们打打闹闹,划拳斗酒,难得的畅快轻松,也不自觉地多喝了几杯,等喝到昏昏沉沉,他才笑着避开众人,举着扇子摇摇晃晃绕至书斋一处无人的转角,捡了一块石头坐下。 月色洒在荷花池上的小亭子中,将黑白的颜色染上一层静谧的蓝,湖上凉薄的清风混着浓浓的酒意,他颠了两下,禁不住有些犯困,飞檐下灯影憧憧,一道身影在身前静静拉长。 他不曾回头,只迷迷糊糊自嘲一笑,“好像又喝醉了,现在这样的梦怎么坐着都能来了。” 身后之人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将他环住,那双手虚乏而冰冷,却在拥住他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宋雪桥恍然转身,双眼蓦然睁大,他伸出手颤抖着拂过那人的眉梢眼角,触手皆是滚烫的温度。 似乎发觉那并不是幻影,他突然阖上眼,死死抱住了眼前的人,无可抑制地流下了眼泪,那人只将他拥得更紧,几乎要融入骨血一般。 暖红的灯影下,依旧是九岁时此处初见那双含笑而清澈的眼,自他失魂落魄离开郢阳那日起,仿佛已经过去了千年万年的光景。 好在,他终究是回来了。 (完) 分卷阅读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