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夫三国》 冀州地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冀州地 大家要看的话自己去tieba/f?kz=1000438877两汉州郡图都有,高清晰,tieba后面还要加baidu加屏蔽我发不出来 冀州地 人物卡:田丰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人物卡:田丰 田丰(?-200)字元皓,钜鹿人。东汉末年袁绍部下谋臣,官至冀州别驾。 【汉灵年间】公元168—189年 初辟太尉府,举茂才,迁侍御史,因不满宦官专权,弃官归家,以正直不得志于韩馥。 【初平二年】公元191年 袁绍协迫韩馥,遂领冀州牧,卑辞厚币招揽田丰,田丰以王室多难,志存匡救,乃应命以为别驾。 【初平三年】公元192年 田丰随袁绍出拒公孙瓒,合战于界桥,陷重围,破公孙瓒。后袁绍复用田丰计谋,平定河北。 【建安三年】公元198年 袁绍患诏书常有不得己意,欲移天子自近,被曹操所拒,田丰劝其早做图谋,因曹操南征张绣而偷袭许都,奉迎天子,袁绍不能从。 【建安四年】公元199年 袁绍消灭公孙瓒,挑选精卒十万,骑万匹,准备进攻许都,田丰与沮授建议利用优势军力和地理形势,对曹操进行持久战,“进屯黎阳,渐营河南”,稳打稳扎,同时“分遣精骑,抄其边鄙,令彼不得安,我取其逸”的万安之策,袁绍不能用。 【建安五年】公元200年 袁绍进兵官渡,两军对峙,曹操抽身东击刘备,田丰劝袁绍趁机偷袭曹军后方,袁绍以儿子生病为由而拒绝,丧失良机。 曹操还军官渡,袁绍乃议攻许,田丰再度建议拒险固守,以奇兵趁虚迭出,骚扰河南的疲敌策略,乃至强谏,袁绍以其沮众,械系牢狱。 袁绍官渡战败,士卒土崩瓦解,因羞见田丰,听从逢纪的谗言,将其杀害。 曹操:向使绍用田别驾计,(胜负)尚未可知也。(《三国志·袁绍传》) 荀彧:田丰刚而犯上。(《三国志·荀彧传》) 人物卡:田丰 人物卡:赵云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人物卡:赵云 赵云,字子龙,常山真定人。 (罗开玉《三国志》:赵云身高八尺,姿颜雄伟,早年在郡衙当差。初平二年,袁绍称冀州牧后,与公孙瓒相争,常山郡人公推赵云为头目,率领大伙去投奔公孙瓒。也在这一年,刘备亦来投奔公孙瓒。刘备对赵云非常亲热,常给以帮助。赵云亦视刘备为长者,为知己,有心相依。经过几年的奔波和反复观察,赵云对公孙瓒的表现明显感到不满意,感到他胸无大志,不识大体,只顾自己,不是可以依靠的主人,便寻机离去。不久,赵云因兄丧请假回家。刘备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依依不舍。赵云告辞时说,我终不会背叛您对我的恩德。建安五年春,刘备被曹操打败后去投袁绍。当时,刘备单身逃出,狼狈不堪。在邺城遇见赵云,与云同床眠卧,密派其外出招募队伍数百人,对外皆称刘左将军部曲。从此,赵云追随刘备,转战南北,终身不渝。) (公元191年)初平二年,赵云受常山民众推举,率领本郡义从吏兵投奔公孙瓒。公孙瓒对赵云说:“听说冀州人都想要依附袁绍,怎么唯独你能迷途知返呢?”赵云回答说:“天下大乱,不知道谁是明主,百姓有倒悬之危,鄙州经过商议讨论,要追随仁政所在,并不是因为我们个人疏远袁绍而偏向于将军您。”赵云自此随公孙瓒四处征讨。 当时刘备亦依附在公孙瓒处,见赵云,奇之,深加接纳。公孙瓒与袁绍交战,派自己委任的青州刺史田楷占山东附近土地,袁绍亦派数万大军前来争地,公孙瓒便上表将刘备提升为别部司马,派刘备前去帮助田楷抵抗袁绍,赵云随刘备出征,为刘备掌管骑兵。 在此过程中,公孙瓒为私欲斩杀刘虞,让包括赵云在内的许多部将失望,萌生去意。 后来,赵云因为兄长去世,向公孙瓒请辞归乡,刘备知道赵云此去便不会再回来,因此握着赵云的手不舍得分别。赵云感动之余,向刘备辞别说:“我永远不会背叛您的恩德。” (公元200年):建安五年。 赵云见刘备于邺。 (公元202年):建安七年。 赵云与夏侯惇等战于博望,生擒并推荐夏侯兰。 (公元208年):建安十三年。 赵云于长阪身抱刘禅、保护甘夫人,皆得免难。迁牙门将军。赤壁战后,随刘备平定荆南四郡,以偏将军领桂阳太守,代原太守赵范。赵范有一寡嫂樊氏,国色,范欲以之配赵云,赵云辞之。 (公元211年):建安十六年。 刘备入益州,赵云领留营司马。后与张飞勒兵截江留后主。 (公元212年):建安十七年———癸巳(公元213年):建安十八年。 赵云与诸葛亮、张飞等率军入川支援刘备。在攻克白帝、江州后,赵云率军由外水深入平定江阳、犍为等郡县。 (公元214年):建安十九年。 赵云与刘备、诸葛亮于成都会合,合围成都。益州既定,拜翊军将军。时议欲以成都中外园地桑田分赐诸将。赵云驳曰:“霍去病以匈奴未灭,无用家为,令国贼非但匈奴,未可求安也。须天下都定,各反桑梓,归耕本土,乃其宜耳。益州人民,初罹兵革,田宅皆可归还,今安居复业,然后可役调,得其欢心。”刘备即从之。 (公元219年):建安二十四年。 赵云于汉水大破曹操兵。刘备称其一身是胆,军中号为虎威将军。 (公元221年):章武元年。 刘备耻关羽之没,将击孙权。赵云谏曰:“国贼是曹操,非孙权也,且先灭魏,则吴自服。操身虽毙,子丕篡盗,当因众心,早图关中,居河、渭上流以讨凶逆,关东义士必裹粮策马以迎王师。不应置魏,先与吴战,兵势一交,不得卒解。”刘备不听,遂东征,留赵云督江州。 (公元222年):章武二年。 刘备失利于秭归,赵云进兵至永安,吴军已退。 (公元223年):建兴元年。 云为中护军,征南将军,封永昌亭侯。迁镇东将军。 (公元227年):建兴五年。 赵云随诸葛亮驻汉中。 (公元228年):建兴六年。 赵云与邓芝率疑军据箕谷,以诱魏军,为诸葛亮祁山伐魏主力争取时间。魏大将军曹真举众拒赵云。云、芝兵弱敌强,失利于箕谷。然敛众固守,不至大败。军退,贬为镇军将军。 己酉(公元229年):建兴七年。 赵云病卒。 (公元261年):景耀四年。 谥曰顺平侯。 《真定县志》:常山赵云,身长八尺,姿颜雄伟,刚毅任使,尤擅骑射,郡人景仰。 人物卡:赵云 《农夫》人物数据(一)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农夫》人物数据(一) 姓名:邓季(该数据至公元192年五月) 字:暂无 武力:61+2(受许独目死刺激,抛弃心中胆怯,有所进步)+1(两年坚持练武打熬力气,自然成长)+2(随太史慈练戟进步)+2(马镫加成)+1(身体完全长成)+1(勤练戟法加成)+1(见识匈奴异族,苦战中得)+2(坐骑踏雪加成)=73 智力:47+1(身为渠帅,见识增长)+2(随田丰读书,有所得)+2(盗粮后苦思出玉石俱焚招数,有增长)+1(年纪阅历增长)+1(制衡家庭、军中势力,成熟)+3(受田丰当头喝棒,猛然醒悟投曹不成,自省所得)+1(苦思官府、两军用人所得)+1(与田丰尾随李傕等后,趁乱取利,增长见识)=59 统帅:39+3(领兵数战,自然增长)+2(结合后世经验,草创勇卒制度与“勇卒七德”)+2(得田丰授兵法《六韬》)+1(与田丰学《孙子》)+2(见识麴义用兵所得)+1(见识匈奴战法所得)+2(建军所得)=52 政治:26+1(当渠帅学着统管众多老弱所得)+2(先进农业知识融入增长)+1(学《六韬》得)+1(处理伍氏与小民冲突所得)+1(处理勇卒与精壮冲突得)+3(处理各类日常事物增长)+2(吸收田畴经验)+1(阅历增长)+5(四等民之策付诸实践所得)+2(治理雒阳、河南诸县所得)+2(周旋于董卓、牛辅、李傕中所得)=47 魅力:41+2(下曲阳一战,鼓动老弱对敌,带队伍脱险所得)-3(冒险盗粮,险将队伍带入死地,减)+1(教导各种农业知识得)+1(成功处理伍氏与小民冲突得)+1(成功处理勇卒与精壮冲突得)+2(成功战退张燕等保谷中平安得)+5(成功救回田麻子等)+2(长期居于上位,产生威严)+5(匈奴手中救出同胞所得)+5(四等民之策所得)+1(拜母所得)-2(治家无方所减)+1(征白波贼、应付牛辅等西凉众所得)+4(发檄文为民众讨粮所得)+1(为粮冒险击华仓所得)=67 擅长武器:长戟 特技:小戟,暴喝 简介:虽是穿越人士,但没有太特别出众之处,最特别的地方在农业上。学习起来很拼命,善于听取别人意见,也善于思考,不过容易冲动。 —— 姓名:车黍 字:暂无 武力:73+5(与典韦习武所得)+4(双铁戟,马镫,马掌,好坐骑等加成)=82 智力:35+2(跳出太行,视野得开阔)=37 统帅:46+3(与苦蝤学习治军所得)+3(自领一军所得)=52 政治:6 魅力:21 擅长武器:大砍刀 特技:蛮力 简介:武艺不俗的大力士,性格粗豪不够细腻,话多嘴碎。 —— 姓名:韩齐 字:子义 武力:65 智力:55 统帅:51 政治:31 魅力:33 擅长武器:刀、盾 特技:被动防御 简介:原大汉军官,重义理,明是非。 —— 姓名:郭石 字:暂无 武力:47+5(跟车黍学得)+4(双铁戟,马镫,马掌,好坐骑加成)+5(随典韦学得)+2(自己勤学苦练)=63 智力:21 统帅:17 政治:5 魅力:11 擅长武器:无 特技:蛮力 简介:性格憨厚,话有点少,很少知道变通。 —— 姓名:马皮 字:暂无 武力:59 智力:32 统帅:8 政治:7 魅力:9 擅长武器:刀 特技:无 简介:被家主欺压而从贼,因不幸经历而沉默寡言,存在感不强。 —— 姓名:田丰 字:元皓 武力:16 智力:93 统帅:52 政治:79 魅力:65 擅长武器:弓(君子六艺)、剑(士人佩戴品) 特技:无 简介:军师级别的人物,刚直犯上,不顾后果,直臣。 《农夫》人物数据(一) 人物卡:太史慈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人物卡:太史慈 太史慈(166-206),字子义,东莱黄县(今山东龙口东黄城集)人。身长七尺七寸,美须髯,猿臂善射,弦不虚发。 吴建昌都尉。少好学,仕郡奏曹史。会郡与州有隙,曲直未分,以先闻者为善。时州章已去,郡守恐后之,求可使者。慈年二十一,以选行,因坏章,由是知名,而为州家所疾,恐受其祸,乃避之辽东。北海相孔融闻而奇之,数遣人讯问其母,并致饷遗。时融以黄巾寇暴,出屯都昌,为贼管亥所围。慈乃突围求救于刘备,解围。扬州刺史刘繇与慈同郡,慈自辽东还,未与相见,暂渡江到曲阿见繇,未去,会孙策至。繇轻慈,不用之。时独与一骑卒遇策。策从骑十三,皆韩当、宋谦、黄盖辈也。慈便前斗,正与策对。策刺慈马,而揽得慈项上手戟,慈亦得策兜鍪。会两家兵骑并各来赴,于是解散。慈当与繇俱奔豫章,而遁於芜湖,亡入山中,称丹杨太守。策躬自攻讨,遂见囚执,以礼降。即署门下督,还吴授兵,拜折冲中郎将。后刘繇亡於豫章,士众万馀人未有所附,策命慈往抚安焉。刘磐骁勇,数为寇於艾、西安诸县。策以慈为建昌都尉,治海昬,并督诸将拒磐。磐绝迹不复为寇。慈猿臂善射,曹公闻其名,遗慈书,以箧封之,发省无所道,而但贮当归。孙权统事,以慈能制磐,遂委南方之事。年四十一,建安十一年卒。 187年,因得罪州刺史,避难辽东。 193年,自辽东归家。北海相孔融被黄巾围攻,因曾数次遣人动问太史慈母亲,并奉送赠礼作为致意,其母遣其往救,单骑乘夜伺隙杀入城中,孔融欲求援,告急于公孙瓒任命的平原相刘备,太史慈便自求请试,严装饱食,待天明之后,带上箭囊,摄弓上马,引两骑马自随身后,各撑著一个箭靶,开门直出城门。外围下的贼众皆十分惊骇,兵马互出防备。但太史慈只引马来至城壕边,插好箭靶,出而习射,习射完毕,便入门回城。明晨亦复如此,外围下人或有站起戒备,或有躺卧不顾,于是太史慈再置好箭靶,习射完毕,再入门回城。又明晨如此复出,外围下人再没有站起戒备,于是太史慈快马加鞭直突重围中顾驰而去。待得群贼觉知,太史慈已越重围,回顾取弓箭射杀数人,皆应弦而倒,因此无人敢去追赶。抵达平原后,向刘备游说,刘备问:“孔北海知世间有刘备邪?”刘备枭雄,遇赵云时一副明君礼贤下士之貌,而遇太史慈则因孔子嫡孙,当世名士孔融的看重而惊讶,恐怕就因这话引得太史慈反感,没有选择追随他。刘备派遣精兵三千人随太史慈返都昌,贼众闻知援兵已至,都忙解围散走。孔融得济无事,更加重视太史慈,赞道:“卿吾之少友也(你真是我的少年朋友啊)。”待归家,母亲也赞道:“很庆幸有你能报答孔北海的恩惠啊!” 195年,扬州刺史刘繇与太史慈同郡,自太史慈离开辽东回来后,未与之相见,于是太史慈亦渡江到曲阿相视刘繇,未去而孙策已攻至东阿。有人劝刘繇可以任用太史慈为大将,以拒孙策,刘繇却说:“我若用子义,许子将(许劭,著名人物评论家)必会笑我不识用人。”是以只令太史慈侦视军情。及至神亭,太史慈独与一骑小卒同遇上孙策。当时孙策共有十三从骑,皆是黄盖、韩当、宋谦等勇猛之士。太史慈毫不畏惧上前相斗,正与孙策对战。孙策刺倒太史慈的座下马,更揽得太史慈系于颈后的手戟,而太史慈亦抢得孙策的头盔。直至两家军队并至神亭,二人才罢战解散。 其后太史慈守护刘繇败奔豫章,遁走于芜湖,逃入山中,而称丹杨太守。同时,孙策已经平定宣城以东一带,惟泾县以西有六县尚未平服。太史慈即进驻泾县,屯兵立府,为山越所附。后孙策亲自攻讨泾县,终于囚执太史慈。。孙策见慈,即为其解缚,握著其手说:“尚记得神亭一战吗?如果卿当时将我生获,你会怎样处置我?”太史慈说:“不可知也。”孙策大笑,说道:“今后之路,我当与卿共闯。”即拜太史慈为门下督,还吴后授以兵权,拜折冲中郎将。 后来刘繇丧于豫章,其部下士众万馀人无人可附,孙策便命太史慈前往安抚兵众。左右皆说:“太史慈必北去而不还了。”孙策却深具信心:“若子义舍弃了我,还可以投奔谁呢?”更替其饯行送别至昌门,临行把著太史慈的手腕问:“何时能够回来?”太史慈答道:“不过六十日。”果然如期而返。 时有刘表从子刘磐,十分骁勇,数度作寇于艾、西安诸县。孙策于是分海昏、建昌作左右共六县,并以太史慈为建昌都尉,兼治海昏,并督诸将共拒刘磐。刘磐自此绝迹不复为寇。后来孙权统事,以太史慈能克制刘磐,遂委以南方诸大事。 太史慈的射术史上有名。他跟从孙策讨伐麻保贼,有一贼于屯里城楼上毁骂孙策军,并以手挽著楼棼(城楼上的柱子),太史慈便引弓射之,箭矢更然贯穿手腕,更反牢牢钉在楼棼上,围外万人无不称善。 曹操闻其威名,向太史慈寄了一封书信,以箧封之,内无多物,而放了少量当归,寓意太史慈应当向其投诚,其见重如此。 206年病卒,享年四十一岁。太史慈临亡之时,叹息道:“大丈夫生于世上,应当带著七尺长剑,以升于天子阶堂。如今所志未从,奈何却要死啊!”孙权知道慈死,十分悼惜。子太史享嗣任,享字元复,历尚书、吴郡太守。官至越骑校尉。 《江表传》上孙策问太史慈道:“闻知卿昔日为郡太守劫州章,赴助于孔文举(融),请援于刘玄德(备),都是有烈义的行为,真是天下间的智士,但所托却未得其人。射钩斩袪,古人不嫌(管仲原是齐公子纠的属下,曾引弓射中公子小白<齐桓公>的钩带,然而小白日后仍以管仲为相;晋公子重耳<晋文公>曾出走奔翟,晋献公遣寺人披追之,更斩下重耳的衣袖,然而重耳仍能容赦寺人披)。孤是卿的知己,卿千万别忧虑会不如意啊。”,《论衡校释》上孙策又说:“龙要高飞腾空,必先阶其尺木。(龙适与雷电俱在树木之侧,雷电去,龙随而上,故谓从树木之中升天也。”) 评价: 《三国志》陈寿评曰:太史慈信义笃烈,有古人之风。 《吴历》:“(孙)策曰:‘太史子义,青州名士,以信义为先,终不欺策。’” 《江表传》:“(孙)策曰:‘太史子义虽气勇有胆烈,然非纵横之人。其心有士谟,志经道义,贵重然诺,一以意许知己,死亡不相负。’” 宋人洪迈在《容斋随笔》中写道:三国当汉、魏之际,英雄虎争,一时豪杰志义之士,礌礌落落,皆非后人所能冀,然太史慈者尤为可称。 人物卡:太史慈 人物卡:典韦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人物卡:典韦 典韦(?-197),陈留己吾(今河南商丘市宁陵县己吾城村)人。东汉末年曹操部将。相貌魁梧,膂力过人。 有大志气节,性格任侠。其时同乡刘氏与睢阳人李永为仇敌,典韦便为刘氏报怨。李永曾任富春长,家中备卫甚为严谨。典韦驾车,载着鸡酒,伪装正在等候别人的闲人;当李永府前开门,李永亲自出府时,典韦便怀匕首向前截杀李永,并杀李永妻,再慢慢走出来,取出车上刀戟,步行离去。由于李永的居所邻近市,此事发生后全市皆惊。从后而追者虽有数百,但却无人敢近身。典韦行了四五里,遇上李永伴众,双方转战,不久,典韦脱身而去,自此为豪杰之士所赏识。 初平年间(190-193),张邈举义兵反董卓时,征典韦为士,隶属于司马赵宠。军中的牙门旗既长且大,士卒都不能举起,而典韦竟以一手便将其执而竖起,司马赵宠惊异其怪能巨力。后来典韦转属夏侯惇,数次斩首有功,拜为司马。 194年,曹操讨吕布于濮阳。吕布别置军屯于濮阳西四五十里,曹操前往夜袭其屯,翌日清晨破之。曹军尚未及时回还,而吕布救兵已至,双方三面会战。当时吕布亲身搏战,自早上至日落双方鏖战数十合,互持甚急。曹操临时招募破陷敌阵人选,典韦先占应募,带领其余应募者约数十人,尽皆重装两件盔铠,不执盾牌,一律只持长矛撩戟。同时西面战情告急,典韦突进挡敌,贼军弓弩乱发,矢箭如雨,典韦尽然无视,向随从说:“贼军来到十步之内,便告诉我。”不久随从说:“十步了。”典韦又说:“五步之内再告诉我。”随从畏惧,立即便说:“贼军来到了!”典韦手持十余支小戟,大呼而起,以戟掷敌,所投者无不应手而倒。战了多时,吕布军众撤退。此时刚好是日暮之时,曹操才得以引军而去。 此后,曹操拜典韦为都尉,引置于左右,让他带领亲兵数百人,常在军中大帐巡绕。典韦人既壮武,其所带领的亲兵都是严格挑选的战卒,每次战斗,典韦部队都常先登陷阵。后来又迁为校尉。 197年,曹操征荆州,来到宛城,张绣迎降。曹操甚为欢悦,便邀请张绣及其将帅,一同置酒高会。曹操行酒时,典韦持大斧立于其后,斧刃径有尺余,曹操所至之人前,典韦都举斧迫视。酒宴至终,张绣及其将帅均不敢仰视。 十余日后,张绣因曹操纳其婶,颇感耻辱,于是接受贾诩建议,突然造反,奇袭曹操之营,曹操被杀的措手不及,出战不利,轻骑遁去。典韦在门前奋战,贼军不能得入。贼兵分散从其它门进营。其时典韦部下兵校尚有十余人,皆殊死恶战,无不以一当十。但贼军前后兼至益多,典韦以长戟左右击之,一戟击去,便将贼兵十余支矛摧断。后典韦左右死伤者略尽,典韦本身亦被数十创,双方短兵接战,贼兵往前搏斗。典韦便徒手挟着两人击杀之,其余贼众不敢近前。典韦复前冲突贼众,又杀数人,然而伤创重发,典韦就此怒目大骂而死。贼军方才敢于向前,取典韦之头,互传而观,覆军就看视其躯骸。曹操退住舞阴,闻典韦已死,为之痛哭,招募间谍取回他的尸体,亲自临哭,遣其归葬襄邑,拜其子典满为郎中。车驾每次经过,常祠以中牢。曹操追思典韦,拜典满为司马,引为近侍。曹丕即王位后,以典满为都尉,赐爵关内侯。 典韦的性格忠诚谨重,常于早上侍立终日,夜晚便宿于帐左右,甚少归府私寝。其人甚好酒食,饮食份量兼人,每有赐食于前,便大饮长喝,左右相属之人,都为典韦供给自己的酒食,曹操大壮其为人。典韦又喜欢携着大双戟与长刀等,军中有谚曰:“帐下壮士有典君,提一双戟八十斤。”《典韦传》 陈寿评曰:“许褚、典韦折冲左右,抑亦汉之樊哙也。”(《三国志·魏书十八评》) 罗贯中:守护中军帐,英雄独典韦。闻风皆胆裂,望影总魂飞。猿臂持双戟,彪躯挂铁衣。淯河鏖战死,千古显神机。 铁戟双提八十斤,威风凛凛镇乾坤。欲将英杰从头数,惟说当年有典韦。 人物卡:典韦 人物卡:麴义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人物卡:麴义 麴义,凉州西平人(一说金城,不准确),汉平原鞠谭之后,其子避难,改姓麴氏,世为金城著姓。义少好弓马,结羌中豪帅,晓习羌斗,所部宗兵以骁锐闻。 中平黄巾乱,邻郡皇甫嵩以左中郎将征讨,募精勇于凉州,义以宗兵千余从之,随击黄巾于冀州,数有战功。嵩征还长安,义留属冀州牧韩馥。 初平二年(公元191年)麴义背叛韩馥,并击破其进攻,因与袁绍相结,协迫韩馥,遂使袁绍领冀州牧。南匈奴单于於夫罗劫张杨以叛袁绍,屯于黎阳,袁绍使麴义追于邺南,击破之。 初平三年(公元192年)袁绍出拒公孙瓒,合战于界桥,袁绍使麴义领精兵八百先登,强弩千张夹承之,麴义率部同时俱起,扬尘大叫,直前冲突,强弩雷发,所中必倒,斩瓒所署冀州刺史严纲,获甲首千馀级。追至界桥,瓒敛兵还战,义复破之,遂到瓒营,拔其牙门。随后回师,迎救袁绍于散骑之围。 麴义自恃功高,未得重赏,且出于凉州,不同冀州,心不自安,私下里与张燕相结。初平四年三月(公元193年),袁绍大会宾徒于薄落津。麴义下属反于魏郡,与黑山贼于毒等数万人共覆邺城,杀郡守。欲劫夺袁绍家眷,赖黑山贼中叛徒包庇,将家眷送归袁绍。夺回邺城后,袁绍责麴义,麴义以不知情由谢罪,袁绍认为大事未定,便不问罪。 兴平二年(公元195年)早前公孙瓒杀刘虞,尽有幽州之地,刘虞从事鲜于辅等率州兵欲共为其报仇,袁绍遣麴义及虞子和,与辅合兵十万共攻瓒。破之于鲍丘,斩首二万于级。瓒军数败,只得走还易京固守。 建安元年(公元196年)麴义与公孙瓒相持岁余,军粮耗尽,士卒饥困,率余众数千人退走,被公孙瓒趁势追击,尽失其辎重。 建安五年(公元200年)麴义自恃有功,骄纵不轨,袁绍召而杀之,并其众,又分兵扑荡麴义余部(演义记载192年界桥战中便被赵云一枪刺于马下,甚误)。 观麴义一生战事,唯有196年与公孙瓒交战因军粮耗尽而失败一次,应说是位名将,而且他的弓弩连续射击克骑兵战法,是公孙瓒以轻骑为主的白马义从的克星,但最后恃功骄恣,袁绍杀之,让人一叹。 麴义族子麴演,麴光等,都留在西平家中。建安年间曾杀郡守造反,为苏则所破,麴演降,麴光避入羌中,羌人斩送其首。 麴氏一族在西平常年与羌人作战,兵骁勇强悍,在长期打打合合的争斗中,这支家族武装得到了极大锻炼,他们熟练掌握并运用了羌人快马弯刀,出其不意的战法,成为威震一方的强大的麴氏家族武装集团 魏明帝太和三年(公元229年),天子将西平麴氏大部分迁往金城郡治榆中,才完成麴氏郡望从西平向金城的转移,所以说麴义金城人的说法有误。其中有一支离开西平后,经过数千里艰辛跋涉,直接迁徙到青州东莱黄县定居,在东莱,他们悄然恢复祖先的姓氏——鞠姓,从此开始了鞠氏在胶东存在的历史,这就是《姓苑》所称“鞠氏出东莱”的真实过程。 人物卡:麴义 人物卡:田畴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人物卡:田畴 田畴(169——214),字子泰,右北平无终人。 初平元年(190年),幽州牧刘虞,是一位忠于天子的宗室。诸侯因董卓废刘辩,另立辩弟刘协为献帝而不服,联兵攻洛阳,董卓乃挟献帝迁长安。渤海太守袁绍身为诸侯盟主,欲拥立刘虞为帝,在长安外另建一个国家。刘虞他严斥袁绍所派使者后,心中不安,决定派遣一名专使,去长安向皇帝表明自己心迹,但幽州的州治蓟城和长安相隔千余里,路途又不宁,必须找一位有胆识能应变的人前往,方可完成任务。有人保举田畴,那时田畴才廿二岁,而且在无终县,可见田畴在本州已经名闻遐迩。请田畴到蓟城见面后,刘虞大悦,为其准备车骑以壮行色,田畴不受,自愿便服轻装,带领部曲郡吏等二十骑从走小道,出居庸关,绕道口外山径迳奔长安。 历艰辛,走过年余,田畴等方抵达长安。那时汉献帝正困居宫中,长安被凉州乱兵头领李、郭把持,束手无策,田畴进呈幽州牧刘虞拥护朝廷的表章,天子大悦,封其为骑都尉(相当今天的上校),留他在朝中任官,田畴以复命在身,而且国家多难,草野小民,不可无功徒受荣宠,固辞不受,朝廷三府(太尉、司徒、司空)也都想罗致他,也一概不受。 后来得幽州来人报,刘虞被公孙赞威逼,已经放弃蓟城,亡走居庸。田畴忙辞别天子,取了复旨,奔回幽州去,还未到境,刘虞已被公孙赞所杀,幽州也被占。田畴只得到刘虞埋骨的地方,布奠致祭取出皇帝覆旨,对墓朗诵,诵毕放声大哭,拜倒墓前。公孙赞知道,大为震怒,立刻把田畴捕来,囚于军中,不许故人探视。后来有人劝说公孙瓒:“田畴是义士,你不能礼待他已是不对,又把他抓起来,恐怕会失人心!”公孙瓒这才将他放了。 获释后,田畴率领了宗族和附从乡人数百,向北进入徐无山区,择深山较平坦之地,躬耕自养。数年之间,外来百姓来归者达五千余家,自成一新移民垦殖的天地。当时袁绍和公孙赞争夺幽州,兵连祸结,百姓遭殃,田畴的世外之地,成为失家者的乐土。田畴被推为新地之长,与垦众相约,严禁互斗,杀伤者抵罪,又立断狱之法,定婚嫁之礼,还延聘饱学之士,兴办学校,教育子弟,使各行各业,都具规范,垦众称便,一时生业繁昌,路不拾遗,远近翕然而服其威信。长城外的乌丸鲜卑异族,在他处常有寇边之举,但田畴垦区,却不敢侵凌。田畴当初原有为刘虞复仇之意,后来袁绍征服幽州,把仇人公孙赞逼得自杀,大愿已了,就一心拓边,希望在边塞山区,为乱世百姓保留一片净土。袁绍曾数度遣使招纳,还送给将军印绶,田畴一概婉谢不受。袁绍死后,其子袁尚又派人征聘,礼遇有加,田畴还是不出,带领着垦民们躬耕如故。 袁氏败灭后,幽州落入曹操手中,袁绍之子袁熙、袁尚投奔辽西与乌丸相合,建安十二年(207年),曹操听从郭嘉的建议征乌丸(即乌桓),由幽州北进,地理不熟,派人邀请田畴,田畴认为乌丸乃异族,不能听其坐大,将来必为害汉族,昔因力量不逮,故虚与委蛇,以保境安民,今有曹操大军之力可借,正可以一举灭此外寇,足保国土之安全。当时盛夏霪雨不停,积水,浅不通车马,深不可载舟船,曹操苦之,田畴乃献策道出卢龙(今河北迁安东)沿滦河穿燕山,过长城喜峰口峡道,进入热河境,进捣柳城乌丸盘踞地,曹操从之,一面佯作天雨退军,一面却令田畴与部众为向导,自率大军上徐无山、出卢龙、历平冈、登白狼堆(均在内蒙喇沁左旗)。到达距柳城二百余里地,与乌丸主力决战而击败之,斩杀蹋顿。 辽东公孙康斩送袁尚首到,曹操令“三军敢有哭之者斩”。畴以曾经为袁尚所辟,乃往吊祭。曹操亦不问罪。 还入塞,论功行赏,封田畴亭侯,田畴固让不受,但曹操坚留田畴与其宗族居邺城,其间又数欲授予封爵,还派与他交好的夏侯惇往劝,也一概固辞不受,还以刎颈见志为誓,曹操方不再相逼,只拜为议郎,死时四十六岁。 原文: 初平元年,义兵起,董卓迁帝于长安。幽州牧刘虞叹曰:“贼臣作乱,朝廷播荡,四海俄然,莫有固志。身备宗室遗老,不得自同於众。今欲奉使展效臣节,安得不辱命之士乎?”众议咸曰:“田畴虽年少,多称其奇。”畴时年二十二矣。虞乃备礼请与相见,大悦之,遂署为从事,具其车骑。 畴乃归,自选其家客与年少之勇壮慕从者二十骑俱往。虞自出祖而遣之。一既取道,畴乃更上西关,出塞,傍北方,直趣朔方,循间径去,遂至长安致命。诏拜骑都尉。畴以为天子方蒙尘未安,不可以荷佩荣宠,固辞不受。朝廷高其义。三府并辟,皆不就。 驰还,未至,虞已为公孙瓒所害。畴至,谒祭虞墓,陈发章表,哭泣而去。 公孙瓒获畴,释不诛也。拘之军下,禁其故人莫得与通。或说瓒曰:“田畴义士,君弗能礼,而又囚之,恐失众心。”瓒乃纵遣畴。 畴得北归,袁绍数遣使招命,又即授将军印,因安辑所统,畴皆拒不(当)〔受〕。绍死,其子尚又辟焉,畴终不行。 建安十二年,太祖北征乌丸,未至,先遣使辟畴。署司空户曹掾。明日出令曰:“田子泰非吾所宜吏者。”即举茂才,拜为蓚令,不之官,随军次无终。 时方夏水雨,而滨海洿下,泞滞不通,虏亦遮守蹊要,军不得进。太祖患之,以问畴。畴曰:“此道,秋夏每常有水,浅不通车马,深不载舟船,为难久矣。旧北平郡治在平冈,道出卢龙,达于柳城;自建武以来,陷坏断绝,垂二百载,而尚有微径可从。今虏将以大军当由无终,不得进而退,懈弛无备。若嘿回军,从卢龙口越白檀之险,出空虚之地,路近而便,掩其不备,蹋顿之首可不战而禽也。”太祖曰:“善。”乃引军还,而署大木表于水侧路傍曰:“方今暑夏,道路不通,且俟秋冬,乃复进军。”虏候骑见之,诚以为大军去也。太祖令畴将其众为乡导,上徐无山,出卢龙,历平冈,登白狼堆,去柳城二百余里,虏乃惊觉。单于身自临陈,太祖与交战,遂大斩获,追奔逐北,至柳城。军还入塞,论功行封,封畴亭侯,邑五百户。 辽东斩送袁尚首,令“三军敢有哭之者斩”。畴以尝为尚所辟,乃往吊祭。太祖亦不问。 从征荆州还,太祖追念畴功殊美,恨前听畴之让,曰:“是成一人之志,而亏王法大制也。”于是乃复以前爵封畴。畴上疏陈诚,以死自誓。太祖不听,欲引拜之,至于数四,终不受。用夏侯惇劝亦不受。太祖喟然知不可屈,乃拜为议郎。年四十六卒。 评价: 陈寿:田畴好读书,善击剑。 曹操:文雅优备,忠武又著,和於抚下,慎於事上,量时度理,进退合义。幽州始扰,胡、汉交萃,荡析离居,靡所依怀。畴率宗人避难於无终山,北拒卢龙,南守要害,清静隐约,耕而后食,人民化从,咸共资奉。及袁绍父子威力加於朔野,远结乌丸,与为首尾,前后召畴,终不陷挠。后臣奉命,军次易县,畴长驱自到,陈讨胡之势,犹广武之建燕策,薛公之度淮南。又使部曲持臣露布,出诱胡众,汉民或因亡来,乌丸闻之震荡。王旅出塞,涂由山中九百余里,畴帅兵五百,启导山谷,遂灭乌丸,荡平塞表。畴文武有效,节义可嘉,诚应宠赏,以旌其美。蓚令田畴,至节高尚,遭值州里戎夏交乱,引身深山,研精味道,百姓从之,以成都邑。袁贼之盛,命召不屈。慷慨守志,以徼真主。及孤奉诏征定河北,遂服幽都,将定胡寇,时加礼命。畴即受署,陈建攻胡蹊路所由,率齐山民,一时向化,开塞导送,供承使役,路近而便,令虏不意。斩蹋顿于白狼,遂长驱于柳城,畴有力焉。 裴松之:田畴不应袁绍父子之命,以其非正也。故尽规魏祖,建卢龙之策。致使袁尚奔迸,授首辽东,皆畴之由也。既以明其为贼,胡为复吊祭其首乎?若以尝被辟命,义在其中,则不应为人设谋,使其至此也。畴此举止,良为进退无当,与王修哭袁谭,貌同而心异也。 钟繇:畴虽不合大义,有益推让之风,宜如世子议。 人物卡:田畴 人物卡:张燕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人物卡:张燕 张燕,本名褚燕,常山真定(今河北正定)人。 原本是黑山起义军首领张牛角的部将,张牛角死后,被推举为黑山军首领。身手矫捷,剽悍过人,有“飞燕”绰号,曾经与袁绍、吕布的军队作战,不利。 184年,黄巾起义,张燕聚合少年成为群盗,在山泽间转战,后来回到真定,部众达到万余人。博陵人张牛角也率众起事,自称将兵从事,与张燕会合。张燕推举张牛角为主帅,一起进攻瘿陶。张牛角被弓箭射中,受伤而死,临死前让他的部下跟随张燕,说:“一定要让褚燕为主帅。” 张牛角死后,大家拥戴张燕为首,怕祸及宗族,褚燕改姓张,后来,人马渐多,常山、赵郡、中山、上党、河内各山谷都取得了联系,这一带的小头领孙轻、王当等,带着部众加入张燕,人马达到百万,号称黑山军。汉灵帝无力征讨,河北诸郡都遭受侵扰。 185年,西凉边章等反,张燕派人到京都投降,朝廷拜张燕为平难中郎将。 190年,董卓迁都于长安,天下纷纷起兵讨伐,后相互攻伐,盟军自散,191年,公孙瓒与袁绍争夺北方,张燕与公孙瓒结盟,共抗袁绍,派部将杜长带兵助公孙瓒,最终被袁绍击败。同年,派于毒、白绕、眭固等攻略魏郡与东郡,袁绍无力顾及,只好请驻扎在河内的曹操帮忙剿灭,192年,青州黄巾也入东郡,被曹操一举歼灭,收其精锐,组“青州兵”。 193年,乘袁绍外出,得内应帮助,黑山贼攻破邺城,差点连袁绍家眷都抓住,袁绍这才感觉张燕威胁,又吕布来投,在他的配合下与张燕的主力激战于常山,连战十余日,张燕的士兵死伤多,袁绍军也疲劳,双方都退兵,张燕部众散去一些。 204年,曹操平定河北,进攻邺城,张燕派使者请求协助曹操,被曹操封为平北将军。后来,张燕带部队到邺城归顺,又被封为安国亭侯,食邑500户。张燕死后,儿子张方继嗣。 评价:《三国志·魏书八评》:(张)燕、(张)绣、(张)鲁舍群盗,列功臣,去危亡,保宗祀,则于彼为愈焉。 《三国志?魏书?张燕传》载:是后,董卓迁天子于长安,天下兵数起,燕遂以其众与豪杰相结。袁绍与公孙瓒争冀州,燕遣将杜长等助瓒,与绍战。黑山军于毒、白绕、眭固等十余万众,略魏郡、东郡,王肱不能御。 《九州春秋》:张角之反也,黑山、白波、黄龙、左校、牛角、五鹿、羝根、苦蝤、刘石、平汉、大洪、司隶、缘城、罗市、雷公、浮云、飞燕、白爵、杨凤、于毒等各起兵,大者二三万,小者不减数千。灵帝不能讨,乃遣使拜杨凤为黑山校尉,领诸山贼,得举孝廉计吏。后遂弥漫,不可复数。 《典略》:黑山、黄巾诸帅,本非冠盖,自相号字,谓骑白马者为张白骑,谓轻捷者为张飞燕,谓声大者为张雷公,其饶须者则自称于羝根,其眼大者自称李大目。 张璠《汉纪》:又有左校、郭大贤、左髭丈八三部也。 人物卡:张燕 农夫人物数据(二)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农夫人物数据(二) 姓名:太史慈 字:字义 武力:94 智力:41 统帅:70 政治:45 魅力:77 擅长武器:长枪、戟、弓 特技:神箭、飞戟、枪类精通 简介:不用说,大家都知道 —— 姓名:典韦 字:无 武力:96 智力:33 统帅:38 政治:7 魅力:51 擅长武器:双戟 特技:蛮力,飞戟 简介:不用说,大家都知道 —— 姓名:田畴 字:子泰 武力:58 智力:73 统帅:32 政治:81 魅力:46 擅长武器:剑 特技:内政 简介:历史奇人隐士,重恩义 —— 姓名:王旷 字:暂无 武力:63(成长中) 智力:29 统帅:51 政治:11 魅力:32 擅长武器:刀 特技:无 简介:出身游侠,重义轻生死。 —— 姓名:高冲(苦蝤) 字:盈之 武力:68 智力:60 统帅:71 政治:45 魅力:30 擅长武器:戟(之前是枪,从邓季后改) 特技:无 简介:出身大家子,因苦囚与仇恨经历沉默寡言,麾下多为死士,是主角初期练兵人才。 —— 姓名:邓仲 字:无 武力:41 智力:39 统帅:41 政治:28 魅力:65 擅长武器:枪 特技:无 简介:邓季二兄,并无特别才干,但为人豪爽,引人好感 农夫人物数据(二) 上架感言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上架感言 这是老虎的书第一次上架,说实话有点小自豪,感觉就像田丰终于从了主角邓季一样。 要求写上架感应,这个有点难度哈。当然,首先得感谢提供这平台机会的和辛苦浇灌的编辑们。 其它怎么说呢,先来点不算透剧的内容吧!创建本书主角的时候,其实是以老虎班上成绩最差的学生条件来构想的,当然,可以肯定的是,老虎笔力有限,写作过程中漏洞很多,自己不满意的地方都有,就更别说守着观看的书友们了。 作者自家都在犯错误,主角身上的错误就更多了。其实,所有书友的评语、建议老虎都点开看过,也回复了不少,批评者让人反省,夸耀者则振奋精神,只是对提建议的书友,有几句话想说。 主角是一个会不断犯错误再艰难前行的小人物,他前世政治成绩最好,结合所知、所见、所闻,对制度有些许理解,但绝谈不上精通,这样一个人,他最开始制定的制度肯定也是漏洞百出的,而且这世上也根本没有什么制度敢号称完美,正因为这样,他的成长经历应该是:发现问题——初步解决——再发现漏洞——再解决,从中积累到经验,才能一步步往前走。诸位提的建议特别是关于制度、发明等我都看到了,但老虎自己的构思不能破坏,这方面的暂时都不会考虑改动,致歉。 主角的品行相信大家看到了,不是什么好人,但在那个时代,也称不上有多坏。不管是什么时候,大家身边的好人坏人总是很多,但更多的应该是位于两者之间这种不好不坏的普通人。特定情况下,普通人会善心大发,做出令人刮目相看的事情来,同样,若情况特殊,或无制衡力量在,也有可能释放出心底那份阴暗,危害到他人。 这是关于主角,其余真还没什么好说的,码字很辛苦,但辛苦的不是只有老虎一个,再说有这许多书友支持,世上也很少有不幸苦就能获得的成功,这里就不诉苦了,剩下介绍下老虎自己吧,算是拖剧,书友们看到千万莫呕吐。 和许多作者一样,老虎自己首先也是书迷,开始在网络上百~万\小!说的时间,大概要比许多朋友都要早些,地地道道的老书虫一个。 老虎出生于云南东北部山区一个山旮旯里,幸好父辈走出了大山,托他们的福,过得比山旮旯里的同伴们要好许多,当然,对更多人来说,老虎又只能算很普通的一个人。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大概是1989年吧,电视上每周六晚上播出一集老版《西游记》,那时电视机可还是稀罕物,老西游吸引了整个院子的人来家里围观,我自然更是其中之一了,每周必看,从未掉下过一集,沉迷于其中内容,又扔了《隋唐英雄传》、《春秋战国故事》、《岳家将》等小人书,开始查着字典翻父亲藏书中的《西游记》。 对我来说,《西游记》应该算第一部看到的yy作品,或许,小人书才该算?初中后,从同学那里借阅到《射雕》,从此深迷金大,初中三年反复看过他的十五部作品,在教室里,被老师撕过小说、打过板子、请过家长,可谓屡教不改,从未停过。 高中时就更疯狂了,除了金、古、梁、温诸位大家,今天看来许多垃圾一般的武侠小说,也照看不误,甚至被不少全庸、金庸新、古尤、占龙之类笔名坑过,只是当时饥不择食,百~万\小!说速度又快,上中下三册的套书大概就是一天看完,这种状态下,毫无疑问,第一年高考时,老虎落榜了。 第二年复读,拼命靠自学补上,其余科目还可以,英语太差,150满分高考成绩为38分,成为老虎心中永远的痛,为此,进了本省一所特三流特垃圾的大学,这一年是1999年,老虎18岁,还单纯得象朵白花似的,没谈过恋爱,没拉过女孩的小手。 在那年代,考上大学再不用担心其他(当然,我错了,我们是本地第一届不包分配的大学生,为此付出的代价是毕业后失业六年),老虎于是疯玩,并开始接触到电脑。 2000年,老虎还在追看黄大连载的《大唐双龙传》,因为地方偏远落后,书店要有后面新章节出现,起码得三四个月后,心里正猫爪火燎的时候,有朋友介绍网络上能看到后面章节,于是省下生活费,泡在黑网吧里看连载,从此接触到网络小说的界面,为此,老虎营养不良,面黄肌瘦到如今。 这时候的网络小说,可什么管理,以h作品居多,其余很少有市场,当然,剩下有市场的肯定都是精品,有大量经典之作问世,其中包括一些文笔很烂但在当时来说可称为开一派先河、让人回味无穷的作品,老虎胃口好,什么都看,两三年内混迹于爬爬、天鹰、文心阁、海岸线等网站,毫无疑问,老虎这朵小白花迅速被各类染得乌漆麻黑的,还产生了不少阴暗不良心里,当然,也只敢放在心里想想而已。 随着国家开始整治,上述网站陆续关闭,2003年左右,老虎才转战到,但这时候,居然开始渐渐挑食了,只容得下顺眼好书,阅读量大减,这时候才知道到什么叫“书荒”! 2006年左右,实在受不了没书看的痛苦,老虎开始尝试自己写,但低估了自家的惰性和写作的艰难,几次都未超过五万字便搁置不再继续。 这之后,有书看的时候百~万\小!说,没书看的时候自己断断续续码字,上换过六七个马甲,还是未能有突破过五万字的作品,直到最后一次才破天荒写到十五万字,这个马甲在上遇到变色羽同学。 小羽同学的成绩也不比我好(哈哈),我俩聊起写作,一时同病相怜,待都扑街后,商量换马甲,相互勉励再次创作,作者名也得想个对称的,那天在qq上商讨了三个多小时,无奈作者群实在太庞大太恐怖,符合两人对称的笔名至少有一个是被占用的,全不得成,最后才发狠,他是四川的,取名青城狼,为求不输气势,取了个能和他对应的苍山虎,其实我家虽在云南,离苍山洱海之地却还有六七百里地,压根就不沾边呢。 上本《镜师掌门》在书友和小羽鼓励下写到24万字,老家突然有事,让我断更近月,之前才千余收藏,成绩本就不好,归来后跌得更是惨不忍睹,再没继续写下去的欲望,又再停下,至今想想,真是对不住当时的千余书友,老虎有罪。 这之后,我突然就喜欢上这个笔名了,不想再换马甲,课余闲暇又码了十余章《泼仙》,见没丝毫签约希望,才在假期末改写《农夫三国》。 说实话,写手真的很需要读者支持,这本农夫离成功自然还差得很远,也还不知道扑街否,但可以想像,若是到几万字时成绩还不理想,老虎肯定又是停下脚步的命运,能走到今天,离不开编辑给的机会,也离不开广大书友们的鼓励支持。 码这本书老虎更新很慢,能攒到这么书友只能说幸运,能上架更是万幸,自今还不停有书友问我是否会太监,让老虎汗颜、无地自容,人品差没办法,只能说,作为同样的爱书人,作为一名普通人的存在,老虎其实也渴望看到自己能完本一书,将来或许可以做为吹嘘的本钱存在,只要上架后坚持下去,可以打动至今尚在为老虎操心的父母的话,甚至想辞职来专门写它。 感言感言,有感而言,老虎很老实,没说虚话。 再次感谢厚爱老虎的书友们。 最后,人之常情,还是得厚颜地说一句:求订阅求包养哇~ 上架感言 更新时间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更新时间 为防停电、断网等不可抗力影响,之后章节都是定时更新,这种更新没书评悬赏,只能对不住抢悬赏的同学了。(特别是知书若飞!) 11月,老虎会努力,也希望诸位看管多多捧场,敬谢! 更新时间 这一更抢时间,对不住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这一更抢时间,对不住 真是对不住~ 这一更抢时间,对不住 下章更新时间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下章更新时间 书友们的力量,果然强大,激动中。 可是,这一章有点难写,到现在还没码完一半,9点半估计更不了了。 得到如此厚爱的时候,更新给力不起来,老虎汗~只能尽力码字中,12点以前一定发上! 下章更新时间 1.蛾贼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蛾贼 初春时节,河风仍旧刺骨,河面上不时有大块的碎冰飘过,两岸背阴处俱有残雪未化。 南面岸坡上,一大片绵延几里的榆树林,枝条上却已有嫩芽抽出。这段大河上下几十里内都看不到人烟,不过今天榆树林外居然四散摆放着不少辎重车辆,牛羊马驴等几百头牲畜就系在车辕上,树林里,有上万衣衫褴褛的人聚在其中。 这些人男女老少都有,一个个面带菜色,大多手里还提着刀枪棍棒各式兵刃,东一团西一群地簇拥在一起,依靠同伴身体相互抵御着寒气。 他们穿着打扮各异,若对那些身上的血迹污渍和尘土视而不见的话,穿在身上的衣衫布料有的其实是绫罗绸缎,也有的只不过是葛布麻衣,看着富贵不一,稍微相似的地方,是大多数人头上都扎着的黄色头巾,让他们看起来确实像一个团体。 寒气凛人,除间或传出几声婴孩啼哭外,大部分人都在保持着沉默,用一种焦躁不安的眼神不住往南方打量着。 过了许久,终于,万众期盼的马蹄声从远处响起,传过来时迅速打破了榆树林的宁静。 “回来了!” 听到响动,树林里的人群便开始骚动起来。 马蹄声由远而近逐渐靠近,四名同样头裹黄巾的骑士也出现在视线中。 人群外围一个身着两当铠(注1)、体格强壮的少年用手中长枪杵地,借力跃上林外一辆辎重车,除去手中长枪外,少年右腰上还挎把环首刀,左腰下吊把小手斧,背上背着张兖州少见的牛角弓(注2),只是没有箭壶。 少年全身都是武器,比周边人可都要富裕一些。 站在辎重车上,少年看得真切,他脸上渐露出一丝笑容,回首高喊道:“羝根将军,许独目一众回来了!” 少年虽然长得健壮,但脸庞稚嫩,声音尚有些尖锐,连发育过程中的变声都还没完成,话音却异常响亮,只是榆树林中并没人搭理他,大家都已看清远处飞驰来的这队骑士。 少年只得瘪瘪嘴,随即又双手拢嘴,尖声问道:“许独目,郡兵追来没有?” 只是两句话的功夫,几个骑士又奔近了许多,听到少年的呼喊,打头的瘦高独眼汉子怒声骂道:“邓疙瘩,早说过要叫老子屯长,再不守规矩,老子抽你!” 独眼汉子威胁下,少年识趣地闭了嘴,几个骑士便一起“哈哈”笑起来,转眼奔到榆树林外,许独目在马上大声问道:“将军呢?” 几匹战马喘着粗气,身上布满汗渍,榆树林里的人们并没什么纪律可言,早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问着和少年相同的问题。 “有官兵么?” “许屯长,眼下如何?” “鄄城兵出城了?” 不但嘴里在问,还有人伸手去拉许独目坐骑的缰绳,不让他离开,独眼汉子喝止不住,眼见不得前行,只得将探到的军情大声宣告出来:“济阴郡的官兵已退回去了!鄄城营兵也没敢出城!快让老子去禀告将军,耽误了军情,小心将军割了你等舌头!” 听到消息,周围的人们终于安心了些,便放过他,许独目正准备跨马挤进去,树林里传出一道浑厚的声音:“行了,老子已听到,不用再禀!” “将军来了!” 人群忙四散让开,一个身材厚壮、浓眉大眼满脸胡须的中年汉子在几名着札甲(注3)士卒簇拥下走出来,榆树林里聚集的人大半无甲,小部分同邓疙瘩与许独目一般身着两当铠,极少数人才有札甲,这汉子身上却是一套更罕见的黑光铠,头戴雁羽盔,衬托出其与众不同的身份,他环视一圈后,大声道:“既然官兵未追来,尔等先埋锅造饭,待罗黄巾找渡船回来便渡河!” 四周若有官兵在,急欲隐藏的上万人在此生火无疑是自寻死路,所幸作为探子的许独目带回的好消息让大家安心许多,这些天忙着狼狈逃窜,总算能吃上一顿难得的热食,能暂时安抚下饥肠辘辘的肚腹,这军令传开后,大家脸上都不由绽放出久违的笑容来。 辎重车上带有粮食炊具,男人负责起灶寻柴,妇人们清洗粟米,取炊具作准备,既然暂时还过不了河,周围又没有官兵,这顿饭就不用太急,又有人去大把大把掳榆树上的嫩叶来做菜。 孩童们已欢快起来,年纪稍大些的都奔跳着跑去搭把手,许独目这趟军情已禀告过,今日再没他什么事,便拉上坐骑寻回了自己的屯。 按汉制,屯长掌管的军士只为百人,又称百人将(注4),算是最低级的将军,这群难民般的人却显然不依循旧例,许独目这屯倒足有二百余人,不过其中多大半是妇孺老幼。 许独目三十余岁,身高近有八尺(注5),要比周围的人高出一头,算不上太壮实,不过左眼上那硕大的洞口让他平添出几分狰狞,很有些屯长的煞气。 四周男女们都在忙碌,许独目巡视一转,拉住走过身旁的黄巾,问道:“邓疙瘩那小子呢?” 这黄巾并不怕许独目,笑嘻嘻道:“听到让造饭,邓队率就骑毛驴出去了!” 许独目会意一笑,放了这人,用枪勾下身边榆树的树枝,扯些嫩叶胡乱塞进嘴里,自顾在树脚闭目养神。 前途不知归处,分到的军粮并不多,除去这片天然榆树叶可用外,各屯自有老手出外寻猎,只可惜来不及组织大规模狩猎,便得看各自运气了,小半时辰后,捕猎者陆续归来,自有运气不好两手空空的,也有狩到野兔野鸡两三只的,还有几个运气绝佳能带回只羚羊或狍子足让整屯人都沾点油水解馋的。 这些人归来,自引得各屯人群发出不同响动,有的扼腕叹息,有的相视苦涩一笑,收获最好的则引得一片欢声雷动,只有树林最里侧的两千余人在看着旁人欢呼,死气沉沉全无动静,显得有些不同。 邓疙瘩回来得略晚些,他今天运气倒好,毛驴后面驮着只已死得透了的傻袍子。 有榆树叶和狍子肉,今日这餐便要丰盛许多,许独目屯的人们便一起欢呼起来,自有人上前帮忙卸下,手熟的磨刀准备剥皮开膛。 自家下属争气,身为屯长的许独目也是高兴,看来这万余人过来,并未将周边野物全吓光,寻思着明日若还是过不了河,一早便可叫齐全屯士卒去围猎。 看邓疙瘩笑吟吟地唤个半大小子来牵走毛驴,许独目突然想起校尉田麻子前两日吩咐的事情,便招手唤过少年来。 大家一路从汝阳走过来,都知道这许独目什么都好,就是当上屯长后有些喜欢摆架子,将手中木柄长枪搁在树上,邓疙瘩走过去:“许独目,啥事?” 只要不是在外人面前直呼其名号,在自家屯中许独目倒并不那么在意,瞪瞪他的独眼就算了事,手指最榆树林最里侧那些比他们狼狈许多,亦没什么活力的人群:“我听得田校尉说,等安定下来,要从这些雍丘民里抽人再新组几屯,让你也去干个屯长!” “凭什么啊?”升官本是好事,邓疙瘩却似火燎屁股一般蹦跶起来,扯着他的尖嗓子怪叫道:“老子不去!” 许独目早知这小子脾性,踢腿一脚就将他踹倒在地:“你个没卵蛋的鸟货!脓包!这是田校尉看得起你,真要他发狠拾缀你才舒坦?” 邓疙瘩坐倒在地上,翻着白眼仍旧嘴硬道:“当屯长死得快,老子才不干!” 注1:两当铠“一当胸,一当背”,只能防护前胸和后背的铠甲,在肩上用带前后扣联。 注2:牛角弓是中国古代弓箭的巅峰之作,到目前为止也不亚于现代材料制作的弓。在制造弓的主要干材上,北方用羚羊角,南方用水牛角,因为故事所在地的兖州没有水牛,所以牛角弓很难得。 注3:札甲是一种秦汉时士卒普用重型铠甲,《三国演义》连续剧里将军们穿的那种就是,但它实际上是正规军中普通的重甲,秦兵马俑士卒上身着的也是,有层叠性,但是它不能象鱼鳞甲能够翻转。鱼鳞甲伸缩自如全身都能照顾到,编缀甲片的绳索隐藏在甲片下,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被锐器割断的可能,展开时只有4片甲片叠加,在随人体活动收缩时高达8-10片叠加厚度,鳞甲正面可随肌肉收缩变成铁板一块,可防止矛、箭等锐器刺伤,而斧、锤等钝器打击时,松散结构又能将受力扩散开来,所以它的防御性比板甲更好,中国古代重型铠甲中,鱼鳞甲是军官才能用的高级铠甲,春秋时出现,但秦汉时仍旧不多见,高级军官有装备黑光铠和明光铠。明光铠在胸背甲上有一椭圆形,称作护心镜的金属板,既有札甲的整体防护力,又提高了胸部与背部的防御力,名称即因护心镜反光而来,护心镜漆黑不能反光的就是黑光铠,曹植《先帝赐臣铠表》里提及黑光铠、明光铠、两当铠、环锁铠、马铠共五种铠甲。 注4:秦汉军制,采用军—部—曲—屯—队—什伍的编制。对应军官为将军—校尉(司马)—军候(千人)—屯长—队率(队史)—什长—伍长。 注5:汉尺比如今尺短,每尺只有23厘米。八尺才为一米八,所以成语“七尺男儿”的身高是一米六一,符合古人身高比现代人矮小的事实。 1.蛾贼 2.平生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2.平生 “老子怎还未死?” 自己是屯长,许独目哪听得少年这话,顿时就怒吼出来。 许独目岁数比自己大出一倍还有余,又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平日相交不错,见他真个动怒了,邓疙瘩倒不敢再多说,抿抿嘴将剩下的话咽回肚腹。 你是没死,不过却丢了只眼睛! 有田校尉发话,这次看来是真躲不过去了,难倒真要当什么屯长,带士卒上前冲杀去了么? 邓疙瘩打小就知道,自己和身边每一个人都不一样,因为他来自于另一个时空。 前世本是二十一世纪西部山区的普通农家子弟,十七岁,刚初中毕业,本待等父母给自己定门亲事后便到山外的城市里去打工,谁料一天在乡上三舅家开的黑网吧里玩得晚了些,归家走夜路不慎跌了一跤,醒来时就变成一个刚出世的婴儿。 这种神秘莫测的事情,就算是大科学家也不一定能解释得清楚,更别说一个只有初中文凭而且初中知识也只学了个皮毛的后进生了,因此,初时的惶恐不安一过后,他便忘记本来面目,好奇地打量起这个陌生世界,并开始融入其中。 这一世,他投生于南阳郡一户邓姓农家,出世时排行老四,上面还有三位兄长,父亲邓伯早年曾请教过一位夫子,长子给取名邓昆,次子邓仲,三子邓叔,到邓疙瘩时,自然是邓季了。 襁褓里,从身边人闲谈中,邓季知晓自己出生于大汉熹平元年,大约知晓是东汉,绞尽脑汁回想许久,初中历史教科书上汉朝皇帝总共就只介绍过建汉室的高祖刘邦、文景之治的两帝、大一统的武帝、立东汉的光武帝、修黄河的明帝几位,若不是中考后无聊刚将《三国演义》翻过一遍,自家满月酒时又听宗族里的半吊子士人提到大儒卢植、蔡邕的名字,还真不知道这就是东汉末年。 可是熹平元年是哪一年?奶奶的,历史书上就说东汉末年爆发了黄巾起义,东汉末年和熹平元年是什么关系? 前世在三舅的黑网吧里,他也曾玩过一段时间单机版的三国类游戏,谈不上精通,离大城市那些所谓的骨灰级玩家差得更远,因此虽明知自己变身到了乱世,还被紧紧捆在布帛中连伸伸小胳膊小腿都不可能的小邓季自然没任何反抗余地。 南阳邓氏是望族,三国后期魏国大将军邓艾也出身于此,后世中国姓邓的人家绝大多数都是从这里繁衍开来的,几处遗留下来可称文物的邓氏祠堂,对联上还写着“南阳郡望”等字样,当然,作为一个大族,自然也是贫富不均的,邓季这一世的父亲邓伯就只是个普通农户,有薄地十余亩(注1),所产粮食根本不够自家人吃,还得找富户地主再租种一些。 怀着对乱世将到的恐惧,邓季逐渐长大,这一世的新奇过后,社会现实的残酷也让他咋舌不已,除兵役外,徭役、赋税之重是他这个后世小小初中生绝难理解的,虽然田租仍旧延续三十税一算比较轻,但之外户赋、口赋、算赋、更赋、献费、刍稾税等等不可凡数的杂费让人眼花缭乱,这还只是需缴纳国家的,不计地主家的地租,相比起后世国家非但已未再征农业税,反而对农业补贴来说,后世的农民绝对是生活在天堂。 除此外,这个时代的灾害之多、危害之烈也让人咋舌,地震、洪灾、旱灾不停歇轮番上阵,比这些更令人恐怖的是瘟疫,在邓季知识范围之外,东汉末年死亡二千多万人的“伤寒”大瘟疫,仅从建宁四年到中平二年短短十四五年间就爆发了五次,邓季成长到如今,亲身经历过四次,若不是南阳不算重灾区,在这些带走全国一半人口性命的恐怖瘟疫中,邓季一家说不定也要遇难。 除三兄邓叔早夭外,全家都有幸躲过瘟疫,即为人子,为父解忧自然是应当的,可惜作为后世教育制度的牺牲品,邓季肚子里其实并没什么货,他前世出生在西部比较落后的山区,小学是一位代课教师,本身只读到小学四年级,却在村子附近的点校身兼语文、数学等同年级所有学科科任教师和班主任数职,托他和九年制义务教育的福,在每科满分一百情况下,邓季前一世以两科总分四十五的成绩上了乡中学,当然,这并不是他自身不够努力,只能怪老师误人子弟,父母亲又都是在“扫盲”中识得几个大字的农民,对教育的重视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从来没在成绩上指望过他。 小学底子实在太差,初中数学、物理、化学几科成绩每次考试能突破个位数便已是巨大成就,英语选择题多,估摸着能碰对一些考到二十分以上,政治开卷考成绩算是最好,历史语文因为兴趣且不用听天书能勉强混个及格,穿越到这一世,什么玻璃肥皂之类发家致富的东西却是想都别想的。 虽然肚子里没货,跨越近两千年的优势还是相当巨大的,等邓季绞尽脑汁让父亲邓伯相信自己这个四五岁的黄口小儿不是胡言乱语信口开河后,想尽各种办法终于改善了一些家中状况,可这时候,能用法术、咒语为人医病,使人不药而愈的活神仙、大贤良师的名声已传到荆州,瘟疫肆虐下能出现这样一位福星,在迷茫众人眼中自然是一根份量相当重的救命稻草,许多人为了到冀州投奔这位活神仙,不惜变卖家产,千里迢迢,争先恐后,将沿途挤得水洩不通,据说半途被踩死就有万多人。 迷信盲从的力量是巨大的,不用多久,富户、官吏甚至京城里的阉宦都有不少人加入活神仙创立的太平道,邓伯虽然没有举家迁往冀州,却也不顾邓季这小小娃儿反对,为求家人平安信奉了太平道,还很快领到“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神谕。 于是,光和七年初,唐周出首,官府追拿,大贤良师驰敕诸方,天下共反的黄巾起义爆发了,到这个时候,邓季才知道历史书上所说的东汉末年原来是指光和七年,这一年自己才十二岁,根本掀不起任何浪花,随波逐流,也成了一个小小的“蛾贼”(注2)。 作为南阳郡的太平道弟子,若想不被官府缉拿,邓伯自然得带着家人投奔本地渠帅张曼成,可惜战乱下来,宛城之战邓伯死于疾石,邓季之母张氏又随后病亡道途,大兄邓昆没于西鄂精山,二兄邓仲亦在汝南失散,邓季先后随过张曼城、赵弘、韩忠、孙夏和如今的羝根五位渠帅,从南阳到宛城、败走西鄂精山,逃汝南、雍丘,到如今的济阴郡鄄城地界,一路走下来,一家人就只剩得一个,他也年满十四,变成了壮实的少年郞。 天下汹汹的黄巾起义不到一年大部就被镇压下去,年末地公将军张宝又被皇甫嵩和钜鹿太守郭典联手斩杀,明眼人都能看出,曾经声势浩大的黄巾贼如今已没几天好蹦跶了,和早前义军将领都用自己真名不同,还苟延残喘的小股黄巾军将领们如今唯恐自己祸及宗族,再加上有个外号也威风些,多数将本名隐去,如现在这支残兵的渠帅,因其一脸浓密胡须,人都只称其羝根将军而不名,却是连姓氏也隐去了。 将领如此,小蛾贼们自然也是上行下效,许独目、邓疙瘩之流也是如此,邓季才入伙时只得十二岁,身体远没今日魁壮,小胳膊小腿的,同伴只叫他疙瘩,便一直沿用到今。 在蛾贼中随波逐流两载,邓疙瘩仗着年纪小,战乱中装死、诈降、临阵退缩无所不用,总算还能保住一条小命,若不是黄巾所过之处人烟不留,官府、大户亦不肯收留这样的乱民流寇,他早就做了逃兵。 如今居然让邓季去当屯长,不是让这条好不容易才保下来的小命又断送掉么? 其实大小战役参加过无数,邓疙瘩早已杀过人,当然也并无什么显赫功绩,可架不住人家资历老,如今榆树林里的这一群上万蛾贼,多数是汝阳、雍丘和济阴郡新入伙的,二千余是西鄂精山一战后逃出来的,夺取宛城之前的老黄巾还剩下的已不超过五十,再刨除老弱妇孺,邓季这么一个才十四岁的少年老资历蛾贼不做屯长还真是没天理了。 论起资历,别说许独目,兴许连羝根将军都不如他,虽说邓季年纪不大,可这资历只在许独目麾下混个队率,专管几十号妇孺,也实在太过寒酸了些。 注1:秦统一之前各国的“亩”并不统一,范、中行氏以长宽160步为亩,韩、魏200步为亩,秦、赵240步,西汉初国家实行大小亩并用,小亩100步,大亩240步,汉武帝之后才统一使用大亩,六尺为步,每尺23厘米,一亩地465平米,比今天的一亩66667平米小得多,汉时一个劳动力平均种地20亩,由于落后的生产技术,粮食产量很低,每亩产量一石左右,大概120斤左右(每斤才225克,折合现代重量单位还不到60斤),缴纳各种苛捐杂税后,所剩不多。 注2:“蛾贼”,时人对黄巾贼的称呼。 2.平生 3.屯长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3.屯长 这么多仗打下来,邓季在乱军中捡到过的战利品无数,不过如今就剩身上枪、刀、弓各一,长枪最差,木柄铁枪头一般货,枪柄虽是硬木造就,却连打磨抛光上蜡都没有;刀次之,是把百炼钢刀,用了半年还未崩口;弓最佳,可说过万的这支黄巾队伍里,和他背上两石牛角弓一般的绝对不超过三张去,至于左腰上吊的小手斧,不过是在农家随手拿的。 武器优劣不一,邓季的本事却恰好相反,他深明战场上武器越长越占便宜的道理,枪法着实请教过几位有本事的,下过一番苦功,如今已算得上颇有章法;刀就只能胡乱劈砍几下,当不得真;至于背上的牛角弓,一年前力气还小,拉不开,如今勉强可以张弓,不过若是搭上箭支,射到那里去就只有天知晓了。 当然,混战时邓季也不是没有杀手锏,除了装死求饶外,最厉害的保命本事反在左腰不起眼的小手斧上,他前世曾看过有关黑社会斧头帮的电影,这小手斧就学了里面的暗器用法,临战时扔出去用,虽不说百发百中,五六丈内准头却是有的。 有时连邓疙瘩自己也觉得好笑,背上的牛角弓和腰中环首刀自己明明就不能用,偏要一路从宛城背到这里,谁都舍不得给究竟是为何。 等饭菜做好,邓季带着一身宝贝,挤进人群中去胡乱吃个七八分饱,又找棵榆树靠上继续生闷气。 一路逃亡过来,雍丘之后队伍再没能攻下任何村寨城池,上万人的吃食便有限,能得七八分饱已比其他屯强上许多,至于那些没有统属的雍丘乱民,估计每人能混上一口就不错了。 靠在树上,邓季有些咬牙切齿。 这次真躲不过去了?老子也要上前搏命去? 在许独目手下虽然是个队率,但只管那些妇孺,一刀一枪去拼杀还真没几次。 嗯,随乱军逃出宛城时算一次,西鄂精山闯敌阵时也算一次,除此再没有了吧,可就那两次,不是为了保住小命而不得不拼命么? 校尉田麻子的脾气,邓季还是清楚的,前些天虽然没能啃下雍丘县城,从周边几个村寨里胁裹出来的村民却着实不少,至今还有三千多人,大家刚才嘴里吃的就是他们家中的存粮,里面精壮汉子也有六七百,虽说新组几个屯要多耗掉些粮食,可田麻子所部在雍丘城下损失实在太大,再不补充他便该发狂了,如今这乱世,每多一分力量都是好的。 可你选谁当屯长不好,偏偏要选上老子? 老子今年才十四,细胳膊细腿,给你跑跑腿使唤一下还可以,上前拼命那成? 该死的田麻子,真该全家遭伤寒瘟才是! 被邓季在心里不住咒骂的田麻子,此时正与其他几个校尉一起围聚在羝根身边,来不及立起营帐,羝根手下的心腹喽啰们便将四周人群驱逐开,让出一片空地来给几位将军议事。 身为渠帅的羝根,此时脸色有些阴沉,待四周人群都躲得远了,他才缓缓开口道:“罗黄巾他们回来禀告,这上下几十里地内莫说渡口渡船,连人烟都看不见丝毫!” 羝根手下第一得用的校尉是刘满刀,他身体彪壮,四十余岁,是个直性子人,羝根刚说完,他便开口接道:“前年,冀州咱们地公将军的大队人马也散了,听说皇甫嵩那厮已因功受封槐里侯、冀州牧,有他在,咱们还往冀州去做啥?不如南下去青州,听闻那边咱们人马还势大,占着好几个城子,有不下二十万人,咱们去投正好!” 仓惶逃窜中,渡河去冀州是羝根一个人的主意,下面都不知道他的心思,免不得有些怨气,听到刘满刀的话,几个校尉都轰然叫好,只羝根压低声音怒道:“好个屁?瞎嚷嚷什么?” 待校尉们面面相觑,羝根才道:“咱们这支人马不多,官府自然懒得理会,可青州黄巾势大,官府难道还能容他们闹下去?” 当年风光过后,其实羝根这些黄巾都已被官府打怕,羝根这句话说得很是丧气,诸校尉却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想到羝根一意孤行要带队伍到冀州去碰皇甫嵩,大家又很是不解,有个姓庞的校尉插嘴道:“将军说得确实不错,青州黄巾如今看来最风光,自是引官府注意,死得却也快,再说地公将军遭难,青州离得这么近,也没听他们过去救援,却不顾念香火,咱们何必去赔死!只是冀州有皇甫嵩……” 在这些溃军将校们的眼里,皇甫嵩和朱隽是两尊不折不扣的大杀神,想到他们带领的官府精锐士卒,人人都会觉得背上发寒。 “嘿嘿,”去冀州只怕皇甫嵩,羝根得意一笑,这才揭开谜底道:“我已得密报,去年西凉边章、韩遂在陇右造反,皇甫嵩被召回去平叛,可惜他得罪了十常侍的赵忠和张让,又被罢免,连左车骑将军印绶都已被收回!不在冀州呢!” 黄巾军大股被镇压后,去年初西凉边章、韩遂又在陇右起兵,皇甫嵩和东汉主要力量都调回西部平叛,可惜这一重要情报身为溃军的羝根也是月前才知晓,所谓密报其实早已过时,只是这天下造反捣乱的人越来越多,朝廷又自毁栋梁,大家日子说不定就要好过上几分,他话音刚落,几个校尉顿时大喜,刘满刀兴奋问道:“那咱们怎么办?既然皇甫嵩不能再带兵来,去青州岂不是更好?” “造木筏过河!去了个皇甫嵩,别忘还有个朱隽!”羝根白他一眼,咬着牙齿道:“皇甫嵩从冀州撤走,战乱之地,那边能对付咱们的州郡兵定然不多,咱们被打散的人马四野里却不少,过河之后,咱们收拢四野败兵,自又有一番作为,总好过去青州仰人鼻息!” 最后一句话才是关键,黄巾起事之初,各股力量便开始心怀鬼胎,冀州、颍川、南阳三股最大的黄巾各自为战,友军有难无人肯相助,才导致被官府各一击破,羝根死活不肯去青州,不过是同样心中存着私心,打定宁为鸡头不为牛后的主意罢了。 人家几十万的队伍在,这股万把人的黄巾残部,去了屁都不是,见羝根拿定主意,几个校尉也就点头同意,留在兖州早晚会被官兵追上,如今缺吃少用,渡河去冀州是比较好的。 大事上田麻子一向没什么主见,刚才便一言不发,等众人定下行程,他才开口问道:“将军,那些雍丘民如何?” 羝根眯起眼,沉吟一会后问道:“咱们还有多少粮?” 田麻子记得清楚,答道:“已不足千石,省着吃,还够旬日所用!” 一旬就是十日,自己的家底羝根心底有数,他又自语道:“雍丘民全编屯后,就最多只够吃八日,不过只要没有官兵追来,过河去啃下两个村寨,粮食便不成问题,那就都编了吧!” “将军,如何编属?”听闻羝根同意,田麻子顿时大喜,他的队伍在雍丘时损失最惨重,原本十一屯最后只合编了五屯,就指望这些雍丘民能补充上。 雍丘一战田麻子是狠拼了家底的,羝根也不愿亏待他,便道:“编十屯,给你先挑五屯,刘满刀两屯,孙驼子、庞双戟各一屯!” 这四人就是羝根麾下的四个校尉,上次雍丘血战各部都有死伤,只是没田麻子那么惨重罢了,还剩下一屯羝根没有安排,众人知晓那是留给他自家的。 除了田麻子,编屯的事情其他三位校尉倒不急,反正能拖一天就多节省一天粮食,倒是造木筏的事迫在眉睫。 既然决定造木筏渡河,军议一结束,几个校尉都开始安排下面伐木准备,好在不缺木材,身后又暂时没有官兵追赶,只是伐木工具不太趁手。 晚饭的时候,邓季已得了确认,田校尉果真提他做了屯长,让他在过河前组编好队伍,归属田麻子的侄儿田小侃军候之下。 在邓季眼里,连宛城时的老黄巾和电视上的人民军队相比也差得甚远,更别说这些饿得连走路都会发晕的雍丘民了,他知道,羝根之所以还愿意耗费一点粮食养着他们,还给他们配上简单的武器,不过是预防在官兵追上时,让他们去当炮灰拖住步伐罢了,过去东奔西逃的一年里,一直是这样干的。 难道说以后真要带着这样的民众精壮上前拼杀,将小命完全交到老天爷手里? 3.屯长 4.天下第一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4.天下第一 邓季还在靠着树干发呆,肩上却猛地被拍了一下,接着是那道熟悉的声音: “你还在这里干啥?再不去挑人,精壮都让别人抢走了!” 身为屯长,许独目自不用同士卒们一般去亲自伐木,四周看过一圈后,就找了过来。 邓季却瘪瘪嘴,不屑道:“他们有那本事么?” 黄巾军的每屯最少两百人,不设上限,不过每屯每天配给的粮食却是一样,绝对没人敢多养。 这些雍丘民两千多,只有七八百是精壮,其余都是老弱妇孺,不过邓季也知道,任由前面四个屯长挑选,也不可能将这七八百精壮全吃下去。 大家都是雍丘民,谁没有个亲朋故旧家眷?他们要编成十屯的消息都已传播出来,若不让家眷一起编入屯,精壮们也不会乐意,再加上四处奔波拼杀,生死难测,士卒们的生理需要也异常强烈,没那个屯长能管住,就连许独目屯里的两百人里精壮士卒也只有七十许,其余都是上不得战场的老弱妇孺。 这个道理邓季明白,许独目也是明白的,只不过眼前少年在战阵中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在他辖下士卒中却够出众也活得长久,在这乱世,活得长久些的才能成为朋友,他也不过是想搭搭话而已。 “怎么,还害怕上前厮杀呢?疙瘩你今年可都十四岁了,身子比老子还壮实,怎就这般脓包?” 抬头看许独目脸上那幸灾乐祸的样子,邓季怒了,抄起长枪:“许独目,咱俩来练练!” 自从成了蛾贼,为在乱世中保住自家小命,邓季打熬力气练枪练手斧,一直勤练不辍,否则身体也不会发育得如此壮实,许独眼也是个不安分的,听到这话那肯示弱,顿时就怪叫道:“老子也好些天没练手了,手正痒痒呢!” 许独目的武器也是丈许长的长枪,他跳到一片开阔地,握住矛柄,枪尖冲邓疙瘩一指,喝道:“来!” 多余的运动只会让人饿得更快,这股溃军中平日少有人切磋的,他二人要练手,周边人们便都来了兴致,丢了手头伐木大事,吆喝着凑过来观望,很快就聚起一片人头。 “退一退,都退一退,小心别被我们屯长和队率伤到!” 几个许独目屯的精壮唯恐天下不乱,嘻笑着替他俩清场。 邓季解下背上弓,同环首刀、手斧一并放到树脚,提长枪尖声道:“小心了!” 纵身跃上,邓季挺枪直刺,许独目随手顶开,两枪相加,各自荡了开来。 “好小子,力气又长了几分!” 许独目在成年人中也算力气不小,却知道应付这小子自己在力气上并不占优,并不托大,长矛顺势在脑后晃了一圈,回来时已抡圆向着邓疙瘩砸去。 这一招许独目教过,邓季也会,只是自己若同样架势砸过去,两件长武器的木柄定然受不住要断裂开,许独目不在意,邓疙瘩可舍不得自家长枪,一个后仰身让过,长枪已藏到后腰处,须臾,便如毒蛇般钻出,直刺许独目前胸。 邓季都还没挺直腰身,这一枪便突兀刺出,很刁钻,许独目却依然不惧,早已料到般略侧身让过,长枪回身反刺少年腋下。 邓季闪身让过,伸手一把夹住,两下拉扯,一个扯一个拽,许独目毕竟要占着发力的便宜,渐占上风,长枪向着许独目滑过去。 眼看长矛要脱离掌控,邓季一边奋力争夺,右手长枪再次飞出,直刺许独目胸前。 这一刺势大力沉,带起一缕风声,乃是两年苦练的结果,毕竟不是生死相博,长枪直刺的是许独眼两当铠前的铁皮。 若被刺中就是自家输了,许独眼嘿嘿一笑,撒手放开角力的枪柄,再次侧身让过这一刺,邓季不料他会突然撒手,这下用力过猛,顿时仰倒在地,引得四周笑成一片。 “与人角力,需留三分,若是在战场上,你这下便死了!”站在邓季面前,许独眼做了个抹喉动作。 点点头表示受教,邓季挣扎欲起时,才发现手中长枪轻了许多,定睛一看,长枪的桑木柄已从前端断裂,另一端枪头却深深扎在许独目背后的一株榆树里。 少年顿时就怒了:“许独目!还老子长枪来!” 最后一枪是冲着两当铠上铁板去的,就算刺中也没多大关系,却被许独目这一让,害得邓疙瘩长枪断裂,他知道少年这些兵器平日里都当宝贝待的,忙赔笑道:“行了行了,不过是木柄断裂,枪头无事,改天老子让人给你重装一根也就是了,值当什么?” “再说,你如今也是屯长了,”见少年犹自忿忿,许独目又笑抚道:“等你召齐人马,田校尉那里,少说也要拿出一二十把兵刃来才是,许还有比你这枪好的!” 若是打磨上蜡后的枪柄,便没那么容易断裂,邓季倒忘了自己已是屯长,田麻子应有装备发配,这才转怒为喜。 见两人一番较艺结束,围观者自然散去,邓季起身去拔插在树上的枪头,却已刺进去六七寸深,费了好大功夫才拔出来。 许独目也不由侧目,赞道:“好小子,怪不得连桑木柄都折断了,你这一刺火候却也算到家了!” “到家个屁!”两人正说着闲话,冷不防旁边有人插言:“若真到家,木柄就应该不会折断才是!” 转首看去,树旁却站着一个提棍的瘦小汉子,身高只有六尺,约莫四十来岁的模样,肤色黝黑,面相很普通,颚下有微须。 看他手中武器和话音,许独目独眼一瞪:“雍丘人?” 这又黑又瘦小的汉子点点头,许独目顿时怒了:“老子们两个屯长再此练武,关你鸟事?” 许独目和邓季身着两当铠,别人伐木他们还有暇练武,一看就知在这群蛾贼中算是不凡的,这汉子留下来卖弄本事,那是要给自己寻个好出身,既然要从贼,能得人赏识总好过充当喽啰,有些大人偏爱有才的,越是不恭敬人家越喜欢,等见许独目出言不善,想是个性子不好的,才知自己弄巧成拙,忙施礼赔罪,转身就走。 “且慢!” 听邓季喝止,那汉子提木棒的手一紧,回身过来,眼中已有凶光:“两位大人还欲如何?” 许独目最看重身份,见这汉子在两个屯长面前如此桀骜不驯,顿时大怒,便准备提枪教训一番,邓季忙将他拉住,笑劝道:“教我枪术中武艺最好的一位也曾说过,若练得到家,枪柄可刺穿尺厚树木而不断柄,这位想必也是个有本事的!” 许独目得了安抚,邓季这才转身对那汉子问道:“还未请教如何称呼?” 听得不是为难自己,汉子脸色才好了些:“原雍丘谢氏部曲,方蒙!” “改日定要请教!”若对方果然善使枪,少年便要去学些本事,这是两年来的习惯,当然自己已是屯长,能拉到自己麾下就更好:“我奉田校尉之命,新组一屯,目前正缺人手,阁下是否有意?” “可能带家眷老小?” “那是自然!” “那成!” 估计是因为太过瘦小,田麻子麾下那几个挑选精壮的都伯都没看上这方蒙。 等方蒙去了,许独目才笑问道:“如何,疙瘩可是想通了?” “横竖躲不过,”邓季叹气声道:“老子便组支天下第一的屯卒出来,馋死你许独目!” “天下第一?”年少狂妄,许独目笑着摇摇头也不去评价。 邓季却不是胡乱说话,他认真问道:“许独目,以我如今武艺,在羝根将军麾下这万余黄巾中,能排何位?” 这句话问得有些没头绪,许独目沉吟一会,答道:“自宛城败后,咱们军士从未操练过,九成是凭力气吃饭的农夫,以你这般,或可排入五百位内。” “那若在皇甫嵩麾下精锐中,我能排几许?” “皇甫嵩?”闪过记忆中那些不堪画面,许独目苦笑道:“当今之世,他麾下确可称天下第一精锐!” “你和他们交过手,以我如今武艺,若在其中,能排几许?” “你是在做梦呢!”许独目是汝南黄巾,和皇甫嵩麾下交手过几次,左眼就丢在那一战中,他损了句后还是答道:“若你在其中,最多可为什长伍长之流!不过他们训练有素,即便士卒武艺不佳,战场配合厮杀起来也是惊人,与我等不可同日而言。” 话其实很中肯,但这答案也太过打击人,要知道皇甫嵩从京师带出来的大汉朝精锐有四万,里面光什长之流就有四千,那才是天下第一! “果然,”邓季倒不气馁,他笑道:“老子明日招卒,须得打赢老子的才要!等将来组成,那便是天下第一等的强屯!” “放屁!”许独目痛骂:“若是招什长伍长倒行,用来招卒便是你疯魔了,能招到几人?” “能招几人算几人!” 见他一意孤行,许独眼提醒道:“须知每屯不得少于两百人,不然田校尉岂能饶你?” “这我怎么会忘?”邓季狡黠一笑:“反正打得过老子的才是卒,否则只是老弱,拉老弱凑足两百也无问题!” 看样子这小子是不会改变主意了,许独目只得作罢,又好奇问道:“若刚才那方蒙也打不过你呢?” 邓季想想,如实道:“若打不过,他也是老弱,愿来自来,老子只按老弱对待!” 少年摆出无赖样,许独眼好笑道:“若你麾下全是武艺胜过你的,能甘心听你使唤?” “娘的,当屯长又不是凭武艺!”邓季怒道:“再说这送死的鸟官,谁愿当谁来当去!” 说完这句,又用许独眼听不到的声音嘀咕了一句:“若不比老子厉害,上了战阵怎么保老子不死?” 4.天下第一 5.招卒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5.招卒 与许独目说笑一阵,在树脚扯些干草垫地,待天色渐黑,俱在树脚睡倒。 蛾贼们早已习惯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虽在野外露宿,寒风刺骨,亦是一切如常。同往日一样,过了没多久,黑暗中各处声音不断,若仔细去听,大多是一些男女交合声,有女人在咒骂,也有的在哽咽哀嚎,却一点也不影响他人入眠,不一会,树下鼾声渐起。 次日一早,邓季先去寻田校尉索要兵刃武器,田麻子自不会刁难,雍丘战后收敛的兵刃还有存货,他给了长枪八柄,钢刀五把。 一个屯的精壮多为七十人上下,这点武器显然还远远不足武装,不过田校尉家底也不多,所差数额却要新屯长们日后自己补上,至于粮食,等凑够人手再来领取。 好东西早被瓜分完,这些武器存货质量算不上佳,但比起大部分雍丘民手里的锄头木棒来却是要强上许多。 若真按邓季的主意招卒,这些武器给他只怕还多了,他自不会去说破,请两个校尉亲兵帮他将武器抱到许独目屯里,自家拿了两柄长枪,去雍丘民中找昨日那方蒙。 这些雍丘民还没能融入到黄巾队伍中,平日里有两屯士卒监视,逃跑闹事只会被斩杀,每日吃食仅是黄巾老弱的一半,全都饿得全身绵软双眼发绿。 问过几个雍丘民方蒙的下落,有识得的哆嗦着伸手一指,却是在排茂密树荫后,还隐隐有喝骂声传来。 邓季循声走进去,却见一株榆树上绑着个男童,约莫在十岁左右,双眼如同喷火,正在放声怒骂,地上是大堆厚厚木叶,应为昨日伐木留下的枝叶,此时正不停晃动,有妇人轻泣呻吟和男子粗喘声传出。 一路来,这种事情已看得太多,只是这些雍丘民刚开始经历罢了,邓季会意一笑,捡块干地随意坐下,再定睛去看绑在树上的孩童,长得眉清目秀,只是脸上两条长长的泪痕,面露狰狞,边怒骂着边用力挣扎,身上被绳索勒的几处已有紫黑的血迹凝固,应是骂久了的缘故,嘴皮枯裂,声音也有些嘶哑。 邓季坐在他对面,这男童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却也暂时停了怒骂,痛苦地闭上双目。 “这就对了,”听孩童终于不再出声,树叶堆里传来方蒙粗喘着的声音:“凭老子本事,黄巾贼至少要给个什长当的,将来混个队率、屯长也不难,你娘俩跟着老子也不吃亏,再说,你这一身好皮肉,以其便宜那些蛾贼,还不如便宜老子!” 雍丘民大多已饿得没什么力气,这瘦小黑汉却还能来糟践女人,他的话也让邓季听得好笑,只是地上枝叶仍在晃动,想他还未完事,不好出声打扰。 过了好一会,方蒙才舒畅地“喔!”了一长声,接着树叶里“索索”声响起,想来是在穿衣物。 等身上犹沾着树叶方蒙退出来,一眼看到席地而坐的少年屯长,自然是受了些惊吓,邓季笑道:“没事,这就是你昨日说的家眷老小?” 被撞破的羞意一闪而过,好在方蒙脸黑不是太显眼,很快调整好心态:“正是,我须得带上他们入屯!” 绑着的那孩童倒甚有骨气,听到这话睁目怒骂道:“你爷爷才要你这恶贼带!” 邓季“哈哈”一笑,道:“慢来,慢来,老子可不是来招什长的,只招士卒,不过要当老子的卒也不容易!” “怎么说?”见邓季并不怪罪自己临时起意才找的“家眷”,方蒙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对那嘴硬的孩童也不在意,心想只要自己露两手,这少年屯长还不上赶着给个什长才怪,至不济也应当是个伍长,不过那就有些不识货了。 邓季扔过一只长枪,起身站起来:“打得过老子,你才是老子的卒!” 方蒙刚接枪在手,邓季双眼顿时一眯,这家伙双手很沉稳,握枪的架势一看就是个老手。 不容自己多想,少年屯长虚晃一枪,已是欺身而上。 绞杀过两合,邓季便知晓这方蒙果然是个有本事的,估计饿得久了,力气不如自己远甚,不过长枪却舞得甚紧,巧劲卸力也用得好,根本就攻不进去。 心头免不了欢喜,邓季跳开来,摆手示意比试结束,指旁边一株水桶粗的榆树说道:“两军阵前,长枪舞得再好亦有限,你且刺刺这株树来看!” 阵前厮杀免不了人员密集,枪法再好用处也不大。 方蒙见这年纪只能做自己儿子的屯长满意,心头也甚是得意,双腿钉在地上,手中长枪依言向那株树直刺而去。 长枪带起破空风声,“啵”地一下没入树中,邓季上前仔细察看,这株树实在粗壮,枪头虽没能透树而出,入木却已近一尺,且枪柄亦未折断。 “哈哈,不错不错!”能意外招到个好手,邓季绝对满意:“你是老子的卒了!” 被绑的孩子眼中仍旧忿忿,不过方蒙的本事他也吃了一吓,招到这样满意的卒,邓季自然想帮其一把,便转头问那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孩子道:“怎么,真不愿和方蒙一起入我屯么?” 邓季发问,那孩子扯着嘴不屑道:“不跟!” “后面这位大嫂呢?”方蒙出来后,枝叶下的妇人好半天没发出过声响,估计此时正羞愤难当,邓季劝道:“跟着个有本事的男人,他至少还可护你在乱军中不再被其他男人指染,吃食也能多得些,对你这孩儿也好!” “罢了,”过了良久,树叶堆里才传来妇人哽咽声:“小妇人是苦命人,我们娘俩跟着他就是!” 方蒙大喜,邓季长叹道:“在这世道,兴许你的命还不是最苦的!” 等妇人穿戴好从枝叶堆里出来,方蒙早将这娘俩的身份向邓季说了,却是雍丘谢氏的族人,孩子叫谢允,妇人毛氏。 方蒙乃谢氏部曲,身份如同家奴一般,这娘俩即便是谢氏旁支族人,亦能算他的主家,他以奴犯上,若被官府或主家抓到,已是杀头的罪过,这是打定主意要和蛾贼们走了。 打量下这毛氏,蓬头垢面下确实亦有几分姿色,脸上犹有红晕,待看到还绑在树上的孩儿,瞪方蒙愤道:“还不将我儿解下来?” 方蒙这才去树上松绑,谢允得了自由,奋力向方蒙腿上踢了两脚,并冲他道:“待我长成,必杀汝!” 谢允年纪虽小,两脚踹在身上也不轻,方蒙并未躲闪,却是身受了。 见方蒙默然,谢允怒瞪他好一会,才红着眼扎入毛氏怀中。 看儿子身上几处被勒出血迹,毛氏搂着心疼不已,邓季从身上摸出用荷叶包住的小包伤药递给毛氏:“给他敷上,不两日便能结疤了!” 等带着方蒙“一家人”从树荫后出来,邓季这才站在雍丘民中大声吆喝道:“招卒,我屯士卒不限粮,饭飨管够!” 这支黄巾军粮食并不多,每屯每天限耗粮一石(注1),士卒每天能领到吃食一斤(注2),老弱妇孺减半,就只有八两,雍丘民们再减半,只是聊胜于无,这月余一路走来,不少雍丘民就饿得走不动,一头栽倒在道旁再不肯起身,被后面看管黄巾随手斩杀。 之前已有四位屯长来招纳过士卒,饿得发慌的雍丘民们那还顾得从贼大罪,自然踊跃参与,可也没听那位屯长敢发话能让士卒吃饱,这次来了个大方的,听到邓季的吆喝,雍丘民们顿时蜂拥而上。 “将军,只要让吃饱,小人有的是力气!” “小大人,我没家眷老小,收下我吧!” “卖命给你,要不要?” 他们来势凶猛,邓季吓了一跳,忙用长枪隔开,喝道:“一个个来,老子的卒,却不是这么容易当的!” 方蒙亦上来帮忙拦人,邓季跳到一块石头上站好,大声道:“老子招士卒的规矩简单,不管何人,只要打得过老子就成!” 邓季虽然魁壮,脸上的稚嫩却出卖了真实年龄,不过一半大孩子罢了,听他这么说,雍丘民们便估摸着应该不难,若他真守诺让吃饱可是天下掉馅饼的事,雍丘民们自然欢喜,蜂拥着都要出来先交手。 见场面乱哄哄的不是事,邓季才想起让他们排队,按秩序一个个来。 雍丘民这边闹出这么大动静,自然引得黄巾们侧目,不过士卒们还要造木筏,不敢耽误时间过来看热闹,那些屯长军候自持身份也不会过来凑热闹。 除去昨日和许独眼比试时到场观望过的,雍丘民们真没把这毛都还没长齐的少年放在眼里,相互议论着这小屯长会不会守诺,有人还担心自己手里的简易武器打伤少年吃罪不起。 邓季手中长枪连挑翻三人后,议论声才逐渐小下来。 大汉朝男子二十三岁开始服兵役,为期两年,若以后战争需要还得随时应征入伍,大多数服役过的男子都是有两下子的,和后世农夫倒不一样,不过对邓季来说,这样的单挑难度并不大。 注1:一石(dan去声)为一亩(也有的地方是十亩),同时也是一百二十斤和十斗,既是面积、重量、容积通用,这里取重量一百二十斤。 注2:汉重一斤只有225克左右,还没现在半斤重,每斤十六两,每两14克左右。 5.招卒 6.过河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6.过河 到这时候,方蒙才知道自己的屯长是认真在挑卒而不是招什长的,不过此时没得后悔机会,只好在旁出力维持场面,邓季每打翻一个,他就冷冷喝道:“下一个!” 刚开始时雍丘民们排起的长队里足有三百多人,邓季还真没可能把他们一口气全部挑翻,好在连续二十余人被打翻后,这小屯长虽然没有真个伤人,他那长枪抽打在身上发出的响声还是让大家知道这口饱饭并不好混,有人相互对比过,觉得自家没什么机会的便开始主动退出队列。 邓季一路挑下去,打翻三四十人在地后,也觉得有些力竭,便换方蒙上场,他在一旁回力。 方蒙的枪法比邓季有过之而无不及,再挑翻十几个,大多雍丘民都不再心存侥幸,等邓季再次上场,很快就将这场测试结束掉。 或许雍丘民中本有几个武艺出众的,却已被前面几位屯长带走,剩几个本想凭一把力气胜过这小屯长的,却不知这少年力气并不比成年人差,测试最后结果:到打翻末尾最后一个,邓季一个士卒没招到。 这让少年屯长有些哭笑不得,究竟该庆幸自己武艺果然出众呢,还是叹这帮雍丘民都是废柴。 再扫视一遍,或躺或卧着的雍丘民全都避开了少年的目光。 “我来!” 绝境处有惊喜,邓季都要准备开口招老弱了,一道虚弱的声音突然在在株榆树下响起。 若不是全场哑然,邓季都不可能听到这声音。 往出声的地方看过去,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喘着粗气扶树站起,手里还紧紧提根足有碗口粗细的木棒。 这汉子虽然连站立都困难,但看到他的时候,邓季还是忍不住双眼一亮。 他年纪在二十许,足有八尺高,全身肌肉紧绷,似乎连一丝多余的赘肉都看不到,铁实得紧,最让邓季心动的,还是他那一双比常人粗出倍余的手臂,一看就是臂力惊人之辈。 “生病了?” 看这壮汉模样,还没比试过邓季就已忍不住心动,开口问了一句。 “没有,”壮汉晃晃头,咧嘴苦笑:“饿的!” 这就好,现在这支黄巾中,可没人敢收留一个病因不明的人。 “学过武艺?” 在邓季失望的目光中,壮汉摇摇头。 真是白生了这副好身板! “那咱们比比?”看壮汉连站立都困难,邓季有些吃不准,那他还和自己比什么。 “我没力气过去,”壮汉咧开嘴,是一口少见的白牙:“你来!” 今天这次招卒注定是要失望而归了,不过既然有人愿意尝试,邓季也不好厚此薄彼,早点结束招足老弱才是正经,他欺身而上,一枪直刺壮汉臂膀。 汉子手中木棒斜撩,枪棒相交,“碰”地一声,虎口传来巨震,邓季吃力不住,长枪甩手抛出老远去,吓得附近几个雍丘民忙起身避让。 好大的力气! 论力气的话去年底起邓季就不再输人,这结果顿时吓了他一跳,捡回长枪来看,枪柄受力处已裂开。 这枪柄和邓季昨日折断那柄一样,也是桑木所制,同样没能打磨上蜡,但一下便打断,还能使邓季脱手,看壮汉样子似乎并未用足全力,真让人咋舌不已。 继昨日之后,邓季却又毁去一柄长枪,虽然有点心疼,但已身为屯长,也算有点家底的,想想也就将断枪抛给方蒙,转身问壮汉道:“什么名字?以前做什么的?昨日怎么没被招走?” 这壮汉或许没什么武艺,不过难得天生神力,少年便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郭石,庄稼汉,昨日饿晕了,不知道招人!” 壮汉也回答得简洁,看他摇晃样,说不定一会又要晕倒。 “方蒙,”邓季很满意,转身吩咐道:“扶他到昨日你遇到我那里找许独目,就是你见过的那个独眼屯长,先找点干粮垫吧垫吧,一会老子就去找田校尉领粮!” 郭石连家眷也没有一个,饿成这样,想必饭量大得惊人,方蒙其实也饿,当下带着毛氏、谢允,扶壮汉先找食去了。 若这些人中有猎户能用弓倒也不错,可惜邓季叫了两遍也无人应答,想必也是被前几位屯长捷足先登了。 看一眼这些雍丘民,邓季又大喊道:“好了,现在老子招老弱!” 这种招人法倒稀奇,别屯都只招精壮,老弱算附庸,这少年居然摆明招老弱。 名为招老弱,邓季喊的话却是:“有没有医匠?入屯自身等同士卒,家眷为老弱!” 黄巾们逃命惯了,队伍里只有两个医匠,逢战时根本忙不过来,自己屯里也有的话就要方便许多,邓季许下的待遇不差。 “有有有!” 这下站出来的是一个胡须花白的六旬老者,他激动得身体都哆嗦起来:“老朽吃得不多,能否换孙儿吃饱?老朽只求与老弱同等即可!” “可以!” 老头哆嗦着往后招招手,走出来的却是两个幼童,生怕邓季反悔,老医匠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这笔生意有些亏本,一个换两个,被老头算计了一把,不过邓季还是咬咬牙认了。 老医匠一家子已没精壮,若到最后也没人招收,等待他们的命运可想而知。 “有没有会打造兵器的铁匠、弓匠、甲匠?入屯等同士卒,家眷为老弱!” 这次站出来两个铁匠,都是刚才还仗着力气和邓季比试过的汉子,至于弓匠和甲匠,郡城内或许会有,想从这些村民里招到那是邓季在妄想。 “现在招所有匠人,连同家眷俱为老弱,每人每天供饭食十两!” 其他屯老弱每天只得八两吃食,邓季不用养那么多士卒,省下的粮食倒可让老弱多吃点,其实一两才抵现代十四克,这一点点真的不多,可对这些老弱来说,就为多这一嘴吃食,也愿意跟邓季走。 匠人毕竟有限,邓季说完,亦只出来三户木匠,一户篾匠,一户制糖匠,连同这些匠人家眷老小算上,仍旧差不少才到两百人口下限。 邓季这才开始老实招精壮男子,不过他们须得同自家家眷一样,只算为老弱之列。 前面已有四位屯长招纳过一遍,如今剩下的精壮都家眷多,有自持良家不愿从贼的饿这么多天下来早没了抵抗之心,邓季并不限制精壮家眷数量,不但很快便将人手招足,还多出几十人来。 当然,这样招卒也导致邓季麾下精壮要比其他屯少得多,到最后,被划为“老弱”的精壮男子邓季屯只有四十余人,差不多只是其他屯的一半。 一路都在逃亡,黄巾内部管理自然松懈,少年屯长点头后,连名册都不用造,这些雍丘民就成了邓季麾下,从田校尉处领回今日军粮,借许独目屯铁锅做了一顿羹宴,勉强让这些雍丘民们吃个半饱,总算都有了些精神。 各屯都在赶制木筏,邓季与许独目商量好,等他的屯渡河后派人将木筏划回,让自己这新屯后面过河。 把造筏时间省下,邓季便带着招到的两个士卒和全体精壮出门狩猎,这些精壮也不能真就归入老弱之列,心想等将来自己屯下富裕,让他们专责看管辎重,便称他们作辎辅兵。 周边野物不少,邓季可使唤的人多了,便先设下几个简易陷阱,安排人手在外围吆喝恐吓,邓季带人伏在留下的陷阱出口处猎杀,换地点围杀两次,其余精壮都难以得手,邓季和方蒙倒狍子各猎得几只。 送两只猎物给许独眼做答谢,其余都自家留下准备炮制晚餐,这新组的蛾贼屯里顿时欢声雷动。 油水丰富的这一顿是弥补月余来所受苦难的,雍丘民们吃得格外香甜,那郭石更是厉害,足吃了三斤粟米加两斤狍子肉,果然对得起他那把力气。 晚饭过后,田校尉派人各屯传话,明日五更渡河。 远远看去,河对岸虽也不见人烟,不过为防止意外,早些渡河比较好。 明早就走,今夜各屯精壮便都忙着将辎重都搬上大木筏捆绑好,邓季屯下一清二白,倒不用着忙,便让他们各自去休息。 这一时期的黄河仍旧水质清澈,压根没有全世界河流中含泥沙量第一的模样,水流量也要比后世大出几倍,可惜邓季前世一生都窝在西部山区里,并未到过黄河,无法在这时做出比较。 待得黎明时分,战力最强的刘满刀校尉麾下各屯先期渡河,小半时辰便全部安然上岸,过一会儿后河对面升起浓烟,那是约定好的,表示并无异状。 刘满刀派出侦骑,留在后面的各部这才开始过河,新编十屯全未造筏,要落后一步,因初附者人心不稳,羝根还派出自己麾下两个亲卫屯在后看管。 好在河水平静,许独目屯造的木筏也够结实,邓季的人马安然渡过黄河,此时先期派出的侦骑扩大侦测范围后,已回报中军,这里是东郡范县辖地,东北三十余里地就是范县县城。 6.过河 7.破城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7.破城 对范县来说,羝根这股突然渡河来黄巾队伍在意料之外,不过这两年黄巾贼、黑山贼的折腾没完没了,黄河之北的兖州东郡也身受其害,城门处盘查得比较严密,摆出一副但有风吹草动就紧闭城门的架势。 羝根召开军议,这一次连屯长级武将都受召集,邓季第一次参与军议,不过人微言轻,没什么发言权就是了。 这股黄巾粮食所剩不多,若再无所获,大家用不了多久就只能饿肚皮,校尉军侯们乱哄哄发言,意见分成两派,一派认为县城并不好啃,攻打的话死伤必重,不如转去掠周边村落;另一派则认为县城虽然难攻,但收获也要大些,乱了两年多四野萧条,掠夺村落收获不大。 邓季虽是老蛾贼,却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军议,见场面乱哄哄的没个章法,很快看到草寇和官兵的区别。 说话的人很多,但最终拿主意的还是羝根,他最后决定折中处理:先打一打,能打下来最好,不行则改去掠夺四野村落。 大基调定下,接下来就要决定由谁主力攻城,这两年在官兵手里吃了那么多亏,将领们对战阵还是比较了解的,都知道攻城的话死伤必然惨重,比起平日厮杀不是件好差事,便开始互相推诿起来,就连第一得力的刘满刀也不愿拿人命去填。 几番商榷,最后攻城任务便落在新组的十屯上,反正他们都是才加入的雍丘民,死光了大不了以后再补充就是,再说作为新卒,他们急需见血磨练一番。 “操!”后面的角落里,邓季不得不吐一句脏话出来。 两年来为保住自家小命,邓季已是无所不用其极,这当上屯长才两三天,就要被别人叫上最前拼命去,真真让人情何以堪。 黄巾本来纪律不严,但这时候违抗军令可不是好耍的,等军议结束,邓季垂头丧气走出来,许独目这厮好歹过来安慰了两句,神情上总有些幸灾乐祸。 攻城最少也得有云梯,战阵凶险,但雍丘民昨日饱餐两顿,做起云梯来还算热情饱满,很快造好,大军开拨,晌午阵就围了范县。 县城城墙不高,守军也只有五六百人,老蛾贼都知晓,若时间拖延久时,城里大户们便要派部曲来协助官兵守城,刚合拢包围,羝根旋即命吹响牛角,攻城开始,打城中个粹不及防。 其他三面有人佯攻,新组十屯受命全力攻杀西城墙,田小侃军候一声暴喝,邓季屯只得带着方蒙和郭石两个仅有的卒,四十名辎辅兵,抬两架云梯跟在其后向前冲锋。 进入射程,城墙上守军弯弓搭箭,顿时箭如飞蝗,在攻城人员中带起几处血腥。惨叫声不时响起,有人倒地、有人嘶嚎,雍丘民们月余前还都是老老实实的庄稼汉,少有上过阵仗的,几个腿软想要开溜,没退后几步就被羝根亲卫骑兵砍翻在地。 “啊!” 惨叫声也在邓季身后响起,那是两个倒霉的辎辅兵,一个伤在肩膀处还能大声尖叫,另一个则是胸口中箭抽搐着倒下,眼见是不得活了。 “娘的!”属下们惶恐成一片,邓季总算上过好些战场,自己虽也怕得要命,却不得不用他那尖锐的声音大声打气道:“羝根将军在咱们身后立有监察,退后就是死!人命贱如狗,想活命的跟着老子冲!” 邓季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响亮尖刺,在喊杀生中盖过了周边的呼声。 方蒙和郭石紧紧跟在邓季身后,辎辅兵虽然不情愿,但也知道后面还站着六百将军亲卫骑兵,也看到退后者被砍杀,向前才有活路,只得无奈肩扛云梯,提木棒锄头跟在后面。 “射!” 紧跟在攻城士卒身后的,还有全军仅有的五百多弓手,进入射程,便在刀盾手遮掩下开始与城头对射,减轻攻城士卒压力。 城头弓箭手被吸引开,攻城士卒们放开脚步,全力奔赴城墙下。 最先开始搭上城墙的几架云梯很快被守军用撑杆叉翻,接着巨石滚木砸下,城墙下顿时死伤一片,好在邓季嘴上虽叫得厉害,却是有意放慢脚步,避开第一波攻击,将云梯搭上。 今日局势不同往时,容不得自己再开小差偷奸猾,邓季左手提枪,右手执手斧,当先登梯而上。 邓季屯另一架云梯上,当先攀上的是方蒙。 人刚攀上云梯,城墙上便有官兵注意到这边的云梯,有人高声呐喊,有人则直接取撑杆来叉,所幸城墙只有三丈高,邓季右手用力一甩,手斧旋转着飞出,正中那拿撑杆官兵的面门,只不知斧头劈中还是木柄打上,那官兵哀嚎着抱面门倒下,撑杆则从墙头跌落下去。 没了手斧,邓季腾出只手,攀爬得更快,“呼”地一声,这下却是有官兵抱巨石块扔下,邓季忙用枪挑开,眼看要落到扶梯辎辅兵的头上,凭空里一只巨木棒飞出,“碰”地将石块砸开,却是郭石。 三两下的功夫,邓季已攀到墙头,官兵的第二根撑杆亦到了,却被邓季长枪轻轻挑开,翻身跃进城墙。 见邓季第一个杀上墙头,田麻子忍不住用力狠捶了下自己的大腿,新组十屯中一半在他麾下,若能破城,也当是他麾下建功才对,不过眼看邓季上城墙,他还是忍不住兴奋,大吼道:“羝根将军有令,先入城者重赏,田小侃,快给老子往上冲!” 新组五屯归田麻子侄儿田小侃军侯统属,忙喝令其余诸屯猛攻城墙,几架云梯拼命厮杀,让官军四处防备不及,亦陆续有人登上城头,混战一起,两边弓手都已失去用处。 打了范县官兵个措手不及,没料到能一鼓而破,羝根忙大喊一声:“全军破城!” 羝根所部亲兵乃是这只黄巾最精锐所在,有半数是重甲骑,听得他发话,六百余骑兵同呼一声:“破城!” 本作呐喊佯攻用的黄巾都是惯打顺风仗的,城墙已被攻破,根本不用羝根下令,已潮水般往城墙处涌去。 邓季上了城头,守军们自想把他逼下去,周边四五个官兵身着两裆铠,红着眼一起扑来,邓季手中长枪抖过,将离得最近的官兵刺翻,跃进城墙,努力保住云梯不失。 他枪法不弱,在城头自由腾挪闪避,荡开攻来的刀枪,不过官兵人多,想要完全摆脱也是不易。 “好手斧!” 正左拦右支有些狼狈,方蒙也自另一架云梯上来,一声赞后,矮小的身影舞起枪花一片,眨眼功夫便刺倒两人,立时替邓季解围。 两人在汇合一起,长枪前后配合,背抵着背,竟在城墙上站稳了脚跟。 “闪开,某来也!” 时间拖得越长对官兵越不利,后面有人一声怒喝,提刀执盾冲进战圈来。 新加入的官兵身材够魁壮,足有七尺八寸高,满面刺猬般胡须,与别人不同,却着札甲,听到他的声音,周边围住的军士果然都让开来,他欺身近前,钢刀直劈方蒙门面。 刀锋带起的风声有力,方蒙吃了一惊,不敢用枪抵挡,退后一步让开,旋即被身后官兵缠住。 一刀逼退方蒙,那重甲官军举手盾牌“当”地一声挡住邓季刺来的长枪,再身子一转,环首刀钢刀抹向邓季咽喉。 邓季忙仰身后翻让过,还未起身,身上有股巨力传来,却已被那军官用盾牌狠狠撞了一下,“蹬蹬”往后退了两步。 邓季还没站稳,军官得理不饶人,迎面一刀又凶悍劈来,邓季只得身子一扭避开要害,手中长枪刺出,直奔那军官面门而去。 这一枪再次被盾牌“当”地一下挡住,左肩一痛,却已被刀锋抹伤,顿时鲜血直流。 军官提刀再劈,邓季忙举枪抵挡,这三天流年不利,刀锋过后,手中枪杆“咔嚓”下一分为二,坏了第三只枪柄。 幸而方蒙刺杀了纠缠的官兵,回身一枪逼得这重甲刀盾兵回身自救,邓季才捡回一命。 邓季受伤,勉励执断枪与方蒙两人双战这人,才堪堪战个平手,不过云梯上攀上的黄巾军越来越多,与周边官兵厮杀混战在一起,速度太快,城中还未见大户部曲来援助,官兵败局已定。 郭石砸开周边人群,靠过来时,一眼见邓季、方蒙双战那军官不下,提巨木棒抬手就打,那重甲刀盾手见来势凶猛,闪让不急,忙用盾来挡,棒盾相击,刀盾兵顿时虎口迸裂,铁盾“磅”一声掉落在地。 方蒙瞅到机会,抬枪直刺,重甲兵回刀架住,邓季抽半截长枪来打,他纵身跃开,郭石巨木棒又砸来,左支右挡,好不狼狈,再招架两手,被郭石一棒砸在肩头,口吐鲜血飞跌出去。 7.破城 8.从贼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8.从贼 方蒙上前欲结果他性命,邓季见城墙上大局已定,周边尽是头裹黄巾的蛾贼在往城里杀去,不少官兵见大势已去,弃械跪地求降,再远处城内,有些人家已有哭喊嘶嚎声传出,便喝止方蒙道:“且慢!” 郭石的力量邓季心知肚明,这刀盾手最后吃了个结实,这时肯定连动一下也费劲,见他躺在地上怒目而视,少年屯长捂着肩头伤口,笑道:“你若降我,可免不死!” “某乃大汉北军五校军士,国之卫士(注),死则死而,焉能从贼?” “五校军士?皇甫嵩麾下?”邓季顿时大喜,昨日才和许独目谈论天下精锐,如今就有一个躺在自己面前。 “哼!”这彪悍的刀盾手倒是真硬气,冷哼一声便不再多话,自顾闭目等死。 邓季屯的辎辅兵们战死好几个,剩下的都陆续爬上墙头,邓季挥挥走:“快去把周边官兵的兵甲都收集过来,若被其他屯的来捡走,咱们可没地哭去!” 方蒙见邓季驱散辎辅兵收集器械,丝毫没有进城的意思,急问道:“咱们不进城?好东西可都被别屯抢走了!” 邓季转脸问道:“什么好东西?黄巾惯例,武器甲胄可自用,只要能拿得动谁拣归谁,粮食马匹人口和金银布帛交公,由战后论赏,咱们屯破城首功,自少不了,已不必再去!” 方蒙才刚加入,还不知晓这些规矩惯例,生恐吃亏,听邓季解释过后才安心下来。 他们说得市侩,那重甲刀盾手又开始连连冷笑,邓季冲他笑问道:“你便没有家小在城中?一点不替他们忧心?” 刀盾手脸色一凝,黯然叹道:“嘿!身逢乱世,死有何惧?” “不过你却可以救他们!” 见他不理,邓季循循劝道:“暴秦无道,汉取而代之,如今汉室失德,焉知我等便不能夺其鹿?” 邓季历史成绩差强人意,但也知道汉室天下最后并不是黄巾军夺取掉的,不过自己如今是黄巾一员,要劝这官军入伙做贼,只能翻动三寸不烂之舌。 听到他说完,络腮军官“哈哈”大笑两声,仿若听到世间最可笑的事一般:“就凭你们这些蠢贼,也想夺汉室江山?” 汉治天下四百余年,正统之念可谓深入人心,再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刀盾手显然不信天下会被自己袍泽痛杀的蛾贼们夺去。 “就凭我们自然不成,”有些东西历史书上没有,或许其实有但邓季没能记住,不过到汉末十四载,所见所闻也能说出一二:“有大将军何进,十常侍之流相助,汉室江山想不丢却也不容易!” 你说我们黄巾成不了气候,不能夺汉室江山却是不假,我说你汉室江山不能不丢却也是事实。 “即便汉室失天下,也绝不是你等可问鼎!”这官军太清楚黄巾,一点也不给机会。 其他人都离得远,邓季身边只剩郭石、方蒙两个,他左右看看,犹豫一下壮着胆子道:“不错,天下纷乱,豪杰或另有其人,然我等不求称孤道寡,不送了性命,以待天命,天意显露时顺应降之,亦不失为良臣!” 这话要是被太平道死忠份子听到,就能要了邓季的小命,因此他说得甚是小心,方蒙、郭石新附,不可能死忠太平道,只要不多舌就无事。 邓季说得大胆,不但方蒙和郭石,连那官军也为之一怔。 邓季暗自得意,忙趁热打铁循诱道:“留住性命,却不比枉然送死强么?” 刀盾手茫然,随即摇头道:“某食君之禄,岂能做不忠不义之徒,跟着尔等诛杀良民?” 在游戏或是《三国演义》里,招纳降将并不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只要胜者摆出一副礼贤下士面孔来,不乏张辽、黄忠那样的名将归附,三国第一勇将吕布为乞命,欲投降而不得,张松法正之流为将旧主卖个好价,曾货比三家,邓季到这时代一十四年,名人还从没见过,怎料自己招降一个小小官军都如此困难,心中一股莫名火起,放开伤口拍胸前铁片怒声吼道:“良民良民,这世道谁杀良民最多?你要看清楚,杀良民最多的就是你忠的君!” 邓季声音大,被他当面一巨吼,那刀盾手被震得有些发懵。 一世辛劳却连温饱都难顾的父亲邓伯,母亲张氏,兄长邓昆邓仲,他们很普通,普通得如同上一世般只是善良的无知的农夫,邓季心中疼痛,指指郭石方蒙,又指着远处黄巾们道:“你看看他们,他们本也是好生生的良民,是谁将他们逼成贼的?不是我们黄巾,是你家的皇帝!” 少年屯长面色狰狞,唾沫星子四溅,莫不是精神失常?郭石和方蒙两人都傻眼,在他们认知里,逼雍丘民们做贼的却不是远在洛阳的天子,正是眼前的这些黄巾。 “若能吃饱肚皮,这世上谁愿意冒着诛九族的罪过去造反?谁愿意?”邓季越说越来劲,口沫横飞出城墙下去:“皇帝让你吃饱,你自然感他的恩,可你也要知道,皇帝让你吃饱,却是千万吃不饱百姓挤出来的粮!你食君之禄,你家皇帝种几亩地?能给你发得起禄米?” 说得急了,少年咽喉被呛到,连咳几声,脸色都挣得通红才止住,又扯到肩上伤口,竟有些摇摇欲坠的模样,郭石忙上前一步扶住。 努力呼两口长气,邓季才平静下来,苦笑道:“不降也罢了,不过如你这般忠君爱国,冥顽不化者,我深恨之!” 刀盾手还在发呆,邓季已喝令道:“方蒙!” 方蒙躬身大声应道:“诺!” “去寻降兵问问,这呆子家住城内何处,找出来,男子同他一起,俱车裂!女子充营妓,任辎辅兵享用!” 邓季屯里车马俱无,怎能行车裂之刑,汉时最残酷的刑法是夷三族,管你男女老幼丈人族叔,一律抹杀就是,武帝时开始在军队中设立营妓,但蛾贼中并没有,邓季的命令有些无厘头,不过方蒙还是“嘿嘿”一笑,应声道:“诺!” 最后几句话,那官军并未听清,受伤势影响,他胸口发闷,此时耳边还回响着面前这稚嫩少年犹如炸雷的声音: “你要看清楚,杀良民最多的就是你忠的君!” “谁将他们逼成贼的?” “若能吃饱肚皮,这世上谁愿意冒着诛九族的罪过去造反?” “你家皇帝种几亩地?” 这年头,人人都在乱世中挣扎求命,身为官军的刀盾手也曾想过大汉为何会沦落至此,若天子修德行,近君子远小人,还朝中清明,给黎民生路,想来大汉还是一个铁桶似的江山。 将大汉弄到如今乌烟瘴气的究竟是谁? 刀盾手觉得自己隐隐约约有些头绪,却又怎么也抓不到。 是那些欺压良民的贪官么?是媚主的宦臣么?是无德的外戚么? 苍天真的已死么?不然的话,洪水、台风、地震、干旱、蝗虫、瘟疫种种为何不停歇肆虐人间?天都死了,作为天的儿子,京城洛阳那位还应该是堂堂正正的天子么? 都是,也都不是,或许,应该,大概,这少年说的话,是有些道理的吧。 眼前的少年背风而立,两裆铠下的葛衣被刮得猎猎作响,长发随风乱舞,宛若神仙中人。 城墙上响起幽幽一声叹息:“罢了,今日某便从贼!” 这名从贼的军官,名叫韩齐,还有个字叫子义,显见是个有文化的,并州太原人,在北军中还担任着队率,从京城追随皇甫嵩到翼州平乱,张宝被诛后,皇甫嵩恐诸县受小股黄巾残党袭扰,派遣悍卒到各县协守,东郡虽属兖州,却在黄河之北,黄巾侵扰范围之内,韩齐平乱有功,被派了过来担任官军屯长,而后还在这里成家。 这韩齐即肯从贼,邓季立马变脸回来,先前派去诛杀其家人的方蒙便成了保护其家眷,以免乱军骚扰,韩齐成亲才半载,家中除一老苍头为仆外,家眷只有一个妻室。 事后检点,破城一战,邓季麾下四十余辎辅兵死去十一人,其余诸屯死伤更惨重,有一个新屯士卒在城墙下几乎全军覆没,连屯长都战死掉,只剩老弱还在,好在拿下范县可就地补充,再挑选一位新屯长出来,马上又是一屯,只可怜那些老弱十有八九要被新屯长踢出。 注:西汉本为八校尉,东汉设北军和南军,改为五校尉,是护卫帝王的禁卫军,黄巾之乱开始后皇甫嵩、朱隽、卢植等领北军平叛。在汉代,规定每个男子一生中要到边境上去屯戍一年,或到京师去服役一年。到边境屯戍的叫“戍卒”,到京师服役的叫“卫士”,其中也有半职业军人长期服役。 8.从贼 9.北上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9.北上 战后纳降时,因有韩齐在,邓季补充精壮比其他屯容易许多,迅即招纳到二十余无家眷的降卒,他们多是破落人家出身,再没其它生计,专替富足者服兵役的,其中虽再没第二个韩齐似的人物,比那些雍丘民却要强上许多,提高了辎辅兵整体的实力。 攻城时由新屯主攻一面,其它三面就有些松懈,城破时,范县县令从东城逃出,并未得诛杀,黄巾惯例,每破一城,百姓还罢了,大户却是定要掠夺的,当然,若是没有大户的村寨或黄巾们实在艰难,便是普通百姓也说不得了。 说黄巾是义军委实有些抬举了,说他们完全是贼又有些不妥,或许黄巾便是介于贼与义军之中的,不过还是偏向贼多一些。 范县城中一番厮杀劫掠过后,从县衙库房和大户人家中便得了许多物资人口。 有方蒙的例子在,邓季便知晓那些大户人家豢养部曲,因自幼习武,其中好手不比军中少,待城内稍微安定下来,他不顾臂上有伤亲自带人去挑过一遍,又招得两卒。 这时的州郡士卒多半还是服兵役的农民,比黄巾强不了多少,部曲中好手比军中多,不过大多忠于主家,邓季也是费了番力气才从范县望族陈家的部曲里弄到两个。 一个名叫马皮,四十来岁,是用刀好手,其妻被主家老爷侮辱过,深恨,邓季从中略一点拨,马皮就跳出来亲手割下主家头颅,带家眷从贼。 另一卒名牛健,二十余岁,刀弓精熟,他并无家眷老小,却是因平日里被主家鞭挞过甚,见其被陈六斩杀,亦愿从贼,邓季试过,自己的宝贝牛角弓是二石强弓,他虽然拉不开,不过凭张一石桦木弓,在五十步内确实很精准,刀法也不弱。 范县陈氏现任家主只算是废物,其余望族大户再薄待部曲,总还知道要笼络其中的好手,只有在他家邓季一次招到两个。 黄巾起事初期声势浩大,天下为之震动,却只知一味固守城池,如宛城、颖川等,最终被官兵逐一攻陷,如今败仗吃得多了,大家也知道城池不可守,别说这小小范县,最终还是要丢弃的,或许再过七八日,周边官军就会云集过来,那时可就不妙了。 有富户作肥羊的情况下,黄巾们并未掳掠平民,总算给他们留条生路,在城内休整三日后,将能带走的物资全数押上辎重车,再照例胁裹上千余范县大户人口,羝根下令弃城向北。 再次多出千余人口,且粮食牲畜等也多了许多,这次能以极小代价取到范县,一洗渡河前被官兵撵得到处逃窜的颓气,蛾贼们还是很兴奋的。 绵延往北的队伍中,邓季骑在一匹青花马上,左顾右盼很是得意。 这次破城首功,范县内所得物资自然要先赏邓季屯,羝根赐下五匹马,其中两匹好马,三匹驽马,牛羊驴牲畜亦有不少,他的屯一下就富裕起来,不亚其他老屯。 奔波流离的日子里,邓季也曾练过骑术,许独眼的坐骑就被他多次偷骑过,如今虽还算不上精湛,可放马狂奔不会跌下来这点还是能做到的。 除自己骑乘的青花骢,另一匹好马邓季给了牛健,他如今算是屯里的斥候,三匹驽马也好分配,韩齐伤得不轻,估摸还要将养两月才见好,骑不得马,郭石、方蒙、马皮三人每人一匹正好。 马镫是辅助骑乘的好工具,东汉时已有辅助上马的单边马镫出现,当然,出现并不等于普及,要在那些大户人家的马匹上才能看见,再等普及到骑兵双马镫不知要到何时,这些并不需要太多渊博的知识,只有初中学历的邓季也知道马镫的重要性,不过他暂时还没有研制的心思。 有马镫辅助骑马当然更稳妥,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依靠聪明才智获得越来越舒适安逸的生活,却将生存本能逐渐丧失掉,这么高深的道理邓季肯定是不明白的,但他的脑袋里却知道一个朴素道理,即靠辅助物得来的骑术无论如何比不上光凭双腿夹力练出来的,因此单从自家骑术考虑,没马镫更好。 有战马之后,相比马镫,另一件物品的出现却有些迫不及待了,那是马掌。 这种毫不起眼的辅助工具,可帮助马匹行走奔跑时抓紧地面,不易跌倒,更重要的是还可以延长战马的使用寿命,论轻重缓急,其实要比马镫重要得多。 邓季不可能知道马掌的发明者是罗马人,不过他前世身为农家子弟,在乡野中看别人钉马掌是家常便饭,在他看来,马上有掌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这年代居然没有,那就是自己应该能改变的东西,等有闲暇,定要让铁匠们试试。 旁边两辆老黄牛拉着的辎重车上堆满刍秣(注),牛车的木轱辘也容易损坏,不过要想邓季造出橡胶轮胎,估计要让他摘星一样困难。 牛车上藏着破城时多余的一些刀枪和邓季的宝贝牛角弓,打头一辆牛车刍秣堆上,是谢允娘儿俩和鲁医匠的两个孙儿端坐着;后面一辆,躺着重伤的韩齐,其妻范氏和老医匠正在照料。 牛车后面,还有一辆略小些的驴车,上面堆着范县收刮来的药草,那是为鲁姓医匠准备的行头,还有铁匠木匠寻来的锤刨斧锯等工具,搭乘驴车的,是马皮家那位曾被家主欺辱过的妻臧氏和孩儿们。 三辆车被屯里几位卒的家眷乘坐,其余精壮老弱自没这个待遇,不过辎辅兵们手里武器已全是明晃晃的铁货,比以前已是天壤之别。 拉车的牲口、三辆车上的物资,还有后面辎辅兵们吆喝着的六七头山羊,就是如今邓季这屯的全部私产。 谢允才十一岁,终究是小儿心性,亲眼目睹了几天前短暂而激烈的破城战,虽对方蒙仍旧憎恨,其他人倒已能相处,尤其邓季不过大他两三岁,更是佩服,此时忍不住转头问道:“疙瘩大哥,咱们这是要去那里?” 邓季摇摇头,笑道:“不知,我估摸着,就是羝根将军,这时候心里也没个准数的!” “那他们呢?”谢允站起指着队伍最后那些范县民问道:“他们也和我们雍丘民一样,将军怎么不组编?” 有辎辅兵在前牵引,拉车的老黄牛行得甚慢,不过车也颠簸,谢允为看得远些将身子站直,牛车摇晃了两下,吓得鲁医匠的两个孙儿几声惊叫,毛氏回头看见,一把将谢允扯下,反手在他屁股上“啪啪”就是几下。 邓季笑侃道:“该,叫你不坐车也不安稳!” 攻范县死了十一个辎辅兵,若是遇到个心狠的屯长,他们的家眷老弱多半是要赶走的,邓季做不到这般,便让他们和其他老弱跟在牛车后面步行,象谢允这般有资格坐牛车还是沾方蒙的光,这小子却不老实。 谢允也不挣扎叫唤,老老实实等他娘打完,才冲邓季道:“疙瘩大哥,教我练枪可好?” “你想学枪?”一路沉闷,有话题聊聊倒不错,邓季笑道:“方蒙怎么说也是你半个爹,枪法可比我好得多,你应找他学才是!” 方蒙御马落后几步,听到邓季的话,一张老脸不由笑得舒展开来,倨偻的身板也挺直了些。 “我才不稀罕和他学,”谢允往方蒙哪瞪了一眼:“我学了本事,第一个就要杀他!” 这小子记仇,邓季便不再理他,乱世里人如猪狗,道德伦理也只好比纸糊,若不是邓季现在还年幼有心无力,说不得也是要抢两个女人来暖暖脚的,倒不是他思想堕落,中国历史上农民起义几千次,陈胜、黄巢、李闯、洪秀全无一不是如此,盖因谁都不知自己今后命运如何,连造反这样的泼天大的事情都做了,岂能还不由着性子痛快一把? 这就是所谓的小农思想,比如清末太平天国运动,前期《天朝田亩制度》里说:“天下多男人,尽是兄弟之辈,天下多女子,尽是姊妹之群”,可后来洪秀全等领袖谁不是妻妾满群?洪秀全纳妾甚至多到连他自己也认不全屋里女人们的名字!若都是他姊妹之群焉能如此? 所以尽管邓季来自后世,可他前后两世都是农家子弟,身上并没多少民主自由新思想,没什么高尚品德、傲人风骨、伟大理想之类的东西,他见识有限,始终只是小小的农家子弟,如今和身边这些蛾贼们一般,在乱世中努力乞活罢了。 “得得得!” 行进中,队伍最末端的范县民众们突然一阵骚乱,六七匹战马驮着黄巾蛾贼从后面疾驰而来,邓季看得清楚,是仍旧担当斥候的许独眼等人,他们驰过邓季身边时,还匆匆打了声招呼,神色间似乎有些焦急。 在长长的行军队列中,邓季屯行走在队伍后半部,许独眼这些斥候直奔的是羝根将军的中军处。 注:刍秣,喂牛马牲畜的草料,第二章提过的刍稾税就是秦汉时官府征收喂养牲畜的草料,多为粟米等农作物的茎杆,也可交钱代替。 9.北上 10.对阵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0.对阵 “屯长,可是有战事了?” 牛健虽武艺不俗,在其他人面前却也只算战场新丁,看许独目等归来的样子,顿时就有些不安,揪住马鬃,冲邓季问道:“要不,我去后面看看?” 方蒙、马皮、郭石亦将视线转过来,辎重车上的人们甚至都屏住了呼吸,邓季肚子里也有些打鼓,瞟一眼有些骚动起来的辎辅兵,强颜笑道:“许独目他们看过,咱们屯便不需要再派斥候,若真有战事,将军自会安排。” 不一会,中军已传来号令,三军暂停,羝根将军召屯长以上头目军议。 邓季接到命令赶到中军的时候,那里已清出一片场地,校尉、军候、屯长们多已抵达。 羝根之下只有刘庞孙田四位校尉有座,邓季走到田小侃军候身后乖乖站好,不一会,诸将齐聚,羝根环视一圈,点头道:“许独目,将你们探到的军情说一说罢!” “喏!”许独目从田麻子麾下另一军侯身后站出,这家伙对身份极看重,屯长在这不过是最低级官职,除羝根外,其余校尉、军候等俱比他要高,他朝四周团团一揖手,才道:“末将奉命探得,范县被克后,东郡太守乔瑁已驰檄诸县,使之严防死守,另遣郡兵三千出濮阳追袭吾等,内有重甲骑五百!” “哈哈!”刘满刀是羝根麾下第一重将,听许独目说完,顿时双眼发亮,抢先叫道:“这却是送上门的蠢货,咱们要了!” 这股黄巾残余精壮满打满算也只有四千五百人,倒不是刘满刀托大,溃军不敢叫板官府的精锐士卒,但州郡兵只是服兵役的农夫,并不比从死人堆里挣扎出来的蛾贼强,最值得可虑的不过是其中五百重甲骑,好在羝根麾下也有六百骑,着重甲者虽还不到一半,却也有一拼之力。 所谓重甲骑,人着札甲,马着马甲,战马、札甲再加上马甲,三者都是贵重物品,骑士自然是从只在郡县服兵役一年的正卒(注)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战斗力要高出其他士卒许多,不过若能吃下,收获也足让蛾贼们满足。 “位在何方?” 几位校尉中,眯着眼的庞双戟是最精细的一位,他同邓季一样,也是从南阳开始就跟随张曼城的老蛾贼,善使双戟并以此为号。 许独目作斥候向来称职,他早已打探得清楚,正色回道:“禀庞校尉,这支郡兵自濮阳而来,斥候估计已探到我等,沿途弟兄回报,他们行军速度很快,距我军已不过六十里,最迟明日午时便可追上!” 情况已明白,羝根轻咳一声,将诸将注意力吸引过来后,用他那浑厚的声音严肃道:“咱们受辎重拖累,行速不快,往西北再走三两天可就入了冀州魏郡,看样子,这位乔东郡是怕我等从他地界入冀州,连累丢官呢!” 若是再往后几年,汉室权柄旁落,有贼兵从自家境内经过,当地太守只会乐得将其礼送出境,让这些贼兵去祸害他人,可如今大汉余威犹在,若真如此做,少不得要被追究罪责,由不得乔瑁这东郡太守不尽力。 邓季仍旧站在角落里,他不过一小屯长,虽已勉强算入了“将”列,在这中军营里却没什么发言权,只能竖起耳朵,听羝根继续道:“既如此,咱们便停下来等等这支郡兵!” 在这支黄巾军里,分配方式早已形成惯例:粮食是渠帅控制全军最重要的手段,各部缴获是定要全部献上的;马匹能提高机动力和战斗力,各部都需要,缴获在战后按功统一分配;武器甲胄是每人保命所需,战场所得归自己做主,就算羝根需要,也只能靠换取而不能硬夺,否则以后再遇战事谁还肯出死力? 五百重甲骑装备的诱惑即便羝根也要心动,他亲卫的六百骑至今甲胄不齐,若能全歼这只郡兵,被其他几部瓜分掉一些,他至少也能补充两百甲,若由自己麾下俘获得多,说不定还能扩充下亲卫队。 三千州郡兵完全可以不用放在眼里,这简直就是东郡太守大人白白送来的一顿美食,不要便是蠢货! 既然明日就有可能厮杀,今天自然要让士卒精壮们养精蓄锐,以逸待劳,羝根心中打定主意,起身喝道:“众将听令!” 名为军议,这次羝根却没给大家任何商讨的时间,邓季一怔后才反应过来,忙挺胸和众人一起齐声应道:“末将在!” “此地也够开阔,传令下去,各部就在此地安营扎寨,全体士卒连同范县民众在内,发足粮饷,今明两日让他们吃饱!” “明日五更造饭,待郡兵前来摆阵势厮杀,刘满刀所部为左翼,孙驼子所部右翼,范县民为前军,其余各部随我在中军!” “喏!” 范县民没有雍丘民幸运,这两顿饭让他们吃饱却是为了明日厮杀时好上前做炮灰罢了,待官兵被他们缠住,黄巾主力们再扑上去捡便宜,这是一路逃亡来蛾贼惯用的伎俩,能在这次战斗中活下来,各部又确有需要,才会被组编,邓季先前没能回答谢允,却是这事不太好宣出口。 与队伍里大多来自社会最底层的雍丘民不同,这些从范县胁裹来的民众都是豪族子弟,向来没吃过多少苦头,才刚饿了四五天,被看押黄巾士卒斩杀的掉队者已近百人,蛾贼们驻扎不前,这顿晚饭又管饱,便多惊疑不定,可惜并没人给他们解惑。 更多的范县民却疯一般扑向吃食,不论如何,先填饱肚皮才是实在的,浑然忘了这些吃食在以往“食不厌精”的时候是如何不屑一顾的。 次日,中平三年三月初一,春后第一场小雨。 立阵厮杀用不到老弱妇孺,早饭后,除范县民外,老弱全被集中在大军后面昨日临时立起的营寨中。 当然,在大多数官军眼里可没什么妇孺老弱,不论是男是女,古稀还是垂髫,只要和黄巾沾上,便可冲到面前一刀了事,因此老弱妇孺们人人手里紧握着一切周边所能找到的镰刀铁钳木棒石块,不管有用无用,就像捏着救命的稻草。 这个时代,没人真甘心作待宰的羔羊。 按羝根军令,诸军精壮士卒们早饭后就开始布阵,千余范县民被撵到中军之前,他们手里拿的武器比营寨中老弱略强些,算是“前军”,范县民身后,是羝根麾下的五百弓手,若有人胆敢不听号令,立时便是一阵箭雨射杀。 长时间站立容易让人发累,那些郡兵离得还远,将军下令,士卒们可随地而坐,静候号令。 雨一直淅淅沥沥下着,四千余黄巾士卒坐在泥泞中,看斥候如同流星般飞驰往来,向中军禀告敌军动向,他们来得很快,半个时辰便逼近了十余里,估计是真担心这只黄巾从东郡跑到冀州去作乱。 还有三十里路! 二十五里,官兵探到黄巾立营等候,也原地停留歇息。 官军又向前,还有十八里,两军斥候已有交手! 五里地,官军不傻,再次暂停休息。 黄巾军纪不严,消息通过各种渠道飞快传到下面,官军越来越近,众人的心弦亦越绷越紧,待斥候回报两军相距只有三里地时,不用羝根再下令,所有人都已挺直身躯。 已时三刻,远远的,一名黑色重甲骑士跃入众人眼中,接下来又是两名,黑色重甲骑不断涌出,很快视线尽头就多了一片不住跳动的黑色云朵。 两军相距仅一里! 这个时代的军队要摆出阵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两军对阵时统帅会在远处列阵,再缓缓逼近直到弓箭射程之外对峙。 东郡太守乔瑁乔元伟为自己政治前途着想,追杀这支黄巾残党的心情急切了些,给郡尉下达的命令过度严厉,直接导致这一场悲剧的战争。 除了历史上那位讲仁义的宋襄公外,任何一位将领都会抓住敌军露出的破绽,这股黄巾残余败仗吃过不少,却都是死人堆里挣扎出来的,羝根对战机把握也不错,于是,趁官兵立阵未稳,大手一挥,全军已冲杀上前。 马术不精的自然只能弃马步战,全军一发动,邓季便带方蒙、郭石、马皮、牛健四名健卒,五十多辎辅兵都跟着田麻子叔侄往前冲去,邓季旁边就是许独目屯。 对于灰黑色四十多斤重(汉重,今为二十余斤,之后涉及亩、里、丈、尺、石、斤、两等度量,尽数依汉例,不再累赘解释)的札甲,邓季已眼馋很久了,破范县时韩齐身上虽有一套,但他如今已是自家属下,甲胄在蛾贼中属私有财产,韩齐伤重还不能上阵,邓季也不好意思去夺来。 东郡这支官军装备精良,步卒虽同样只着两当铠,那五百重甲骑身上却全是札甲,战马上还披有马甲,若能缴获一副,自己的青花骢也披挂上,战阵中保命又多了一丝希望。 因此对于一向不愿冲杀上前的邓季来说,这一次却是有些例外,他浑身十足干劲,只是可虑在中军阵列里身旁全是士卒,到最后自己能否抢到一副。 当然,被尖刀利箭逼着,冲在最前的还是那些范县民。 10.对阵 11.重甲骑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1.重甲骑 两军相距不过一里地,自家阵势仍旧未成,黄巾一言不发直接就冲杀过来,不可避免的在官军中引起一片混乱和恐慌,若这时候被冲乱,那就只剩全军溃逃一途,统领这支郡兵的郡尉眼角一跳,还好他不算草包,忙喝令重甲骑上前先缠住黄巾,争取时间让步卒布阵稳住。 五百精锐重骑兵轰隆迎上,两军迅速靠近,羝根麾下弓手们先仰射出一轮箭雨,只可惜仰准度本就不高,落在范围内的寥寥几只对重甲骑也几乎没什么效果,只在铁甲上敲出一阵叮当响,箭雨过后,两军前排者很快就能听到对方鼻孔里喷出的粗重喘息声。 重甲骑迎面而来,很多人都能感受到那恐怖的巨大冲撞力,这种无坚不摧的气势几乎能令人窒息,黄巾军最前列的十几个范县民扔掉武器,挥手狂喊道:“我不是蛾贼!” 这些最前列的炮灰中有很多老弱,甚至还有七八岁的孩童和怀抱婴孩的妇人,明显和后面的黄巾精壮不同,可这时候,没有人会有任何怜悯,也没有人犹豫,铁骑轰轰,“轰”地一下已撞入阵中,前排的范县民被撞得飞出老远,还在空中,口眼鼻中就有大股血涌了出来,重甲骑冲势不停,继续往前撞开挡在路上的所有阻碍,刀枪舞动,带起无数大好头颅。 顿时间,碰撞声、皮肉破裂声、惨叫嘶嚎声、喝骂声响成一片,血水被雨水带着浸入泥土,将大块土地瞬间染得腥红。 几乎在两军碰撞的几个眨眼间,就有超过两百条鲜活的生命被带走,当然,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毫无战斗力可言的范县民众们。 范县民的血肉之躯终究还是放缓了这支骑兵的速度,很快,骑兵们不得勒住战马,挥舞武器砍杀,速度慢了下来。 重甲骑的威力在于冲锋,若陷入阵中,比步卒强不到那里去,范县民中也不是没有好手,到如今除了拼命再无他法,很快,有个别重甲骑被他们从战马上拽下来,拖入人群中乱棍敲死。 羝根、庞双戟、刘满刀、孙驼子、田麻子全都指挥麾下围拢过来,只要能将这五百重甲弄到手,还管什么阵势,那些官兵步卒也可以完全不顾。 郡尉的命令是拖住黄巾攻势,让己方步卒列阵,统领这支重甲骑的军候却不想将自己性命搭在此地,眼看黄巾军已快合拢过来,打头一声呼哨,重甲骑们调转马头,迅速脱离战斗而去。 残余的范县民既无勇气也无能力缠住这支铁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扬长而去。 “操!” 乱军中的邓季狠狠往地上吐了口浓痰,刚才再有几十步他的屯就能接触到最近的重甲骑,说不定能留下几个来,如今两条腿怎可能追上四条腿。 羝根麾下的六百骑兵抄后路想要包抄,可惜落后一步,直到追近官兵步卒阵时也没能得逞,五百重甲骑兵绕过自家步卒,到他们身后结阵。 开胃菜一般的战斗瞬时结束,除了黄巾军胁裹来的范县民死伤近半外,双方其实都没多大损失。 为合拢围住那支重甲骑,黄巾阵势也已散乱,不过官兵阵列也还未能完全列好,双方却近在咫尺,此时再重新整阵已不可能,羝根一声大叫,传令兵吹响牛角号,黄巾乱兵们顶着箭雨一头撞入官军阵中。 官兵弓手也只来得及射出一轮,旋即两军便短兵相接,亡命厮杀在一起。 从场面上看,不论官还是贼此时都很混乱,不过这股黄巾残党本就是无数乱战中挣扎出来的,越混乱对他们越是有利,官兵多为才服役的农夫,只好算战场新丁,立马就被武器甲胄不精的黄巾军占据了上风。 邓季带着屯下士卒精壮,由他与方蒙两杆长枪打头,也一头扑进官兵步卒中。 “呼”地一声有长枪迎面刺来,邓季轻轻拨荡开枪头,方蒙手疾,一枪从这官兵两当铠缝隙上刺入,将他刺了个对穿,身后马皮牛健两把长刀跟上,抵住往他乱刺来的枪矛。 在几个卒中,郭石武艺最差,不过仗着天生神力,挥着两把范县城内寻来的大铁锤,砸得一片人仰马翻,却数他攻得最凌厉。 比起其他屯来,补充进二十余范县降卒后,虽然精壮还是稍少,名为辎辅兵的精壮们战力还是要强上一些的,他们不用冲杀在前,只要跟着邓季和四位卒兵捡便宜拿武器剥铠甲就好。 身边许独目屯下都是老蛾贼,能担当全军斥候自然战力不俗,好手比邓季的还多,杀得也更快。 乱战中最忌被敌军分割包围住,为自家小命计,邓季一直小心翼翼注意四方,趁乱厮杀一阵,等方蒙和马皮合力又砍翻一个步卒后,他突然一声高喊:“速退!” 不类其他屯难以指挥,邓季屯的精壮辎辅兵早懂得跟在几个有本事的身后活命几率大些,邓季也从不要他们上前拼命,自家只需指挥住四个卒即可,辎辅兵会自觉跟上,听到他的喊声,方蒙提枪跳回来,疾声问道:“为何?” 不过小半刻时间,邓季屯下众卒人人身上都已沾满血迹,可见战况之烈,见屯长有话说,其他人忙持械警戒四周不让官军靠近。 雨水落在身上,混着汗水浸透衣甲,凉丝丝的很快将激战带来的热气带走,再仔细观察下周围,邓季伸手一指战团外围,道:“看他们!” 这时候,那支重甲骑又开始动了起来,他们对激战正酣的绞杀中央不管不顾,顺着外侧砍杀黄巾一路往前奔过。 方蒙、郭石等人武艺上虽是好手,但终归上阵次数还不多,没能留意到重甲骑的举动,倒是邓季一直心念札甲,还多花一分心思留意官兵步卒后面那支重甲骑,顿时明白了官军此举目的:“他们是要直捣中军,去斩羝根首级!” 双方正在中央绞杀,态势明显对官军不利,这支重甲骑若肯下血本投入到局中,定能扭转一些劣势,但他们虽也在外侧砍杀遇到的黄巾,却摆明不想陷足其中去,大概是打定主意暗中移动到黄巾后面去偷袭渠帅羝根,一举击中要害。 这股黄巾能战的精壮共有四千五百余,刘庞孙田四位校尉每人麾下不过七八百精壮士卒,其余都在羝根麾下,士卒都被派出来参战,他身边除去六百骑兵和五百弓手外,再没其他力量,弓兵与重骑近战只有被屠的命,若能将羝根仅有的六百亲卫骑兵击败,这场战事自然要变个模样。 “咱们退出去保将军?” 方蒙暗道若己方统帅真被斩杀,这股黄巾可就到了末路,忙开口询问。 邓季摇摇头,眼见重甲骑已越来越靠前,忙下令道:“来不及,快,咱们到外侧去拦截!” 羝根生死邓季其实倒不关心,张曼城、赵弘、韩忠、孙夏几个都曾是他的渠帅,全死于战阵之中,邓季还不是好好活了下来,如今也不在乎多死一个羝根,不过他眼馋一副札甲罢了。 邓季屯所在本就靠近战场外围,不一会便砍杀出来,却等在重甲骑必经之地上,不过也不敢过份靠近,若把人家注意力全吸引过来,这屯精壮还不够五百重甲骑一个冲锋的。 这支重甲骑的军侯果然没注意邓季这一小撮蛾贼,他也害怕提前惊动羝根,顺厮杀战场外侧往前缓速慢行,斩杀着顺路遇到的黄巾。 这位军侯自以为隐秘,却不知在黄巾眼里,他才是最香甜的美食,一举一动最被关注不过。 为方便指挥并抢夺重甲,黄巾中军距离厮杀场不过一箭之地(注),羝根早就发觉重甲骑的动向,心如明镜一般明白对方为何如此,不过想到只有拼过血本才能顺理成章吞下这五百副装备,略一犹豫后,还是坚持原地留守。 不光羝根,田麻子、刘满刀、庞双戟、孙驼子甚至连一些军候、屯长都在关注着这五百重骑,在等待机会来临。 终于,指挥重甲骑的军候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在他眼里,黄巾留下来护卫中军的骑兵实在算不得精锐,非但甲胄不齐,南阳、汝南、陈留这几个地方的士卒连骑术也比东郡人要差上许多,对这些黄巾,一战便可胜之。 机会就在眼前,军候举起长枪,暴喝一声:“杀!” 重甲骑精锐们齐声呼应,放开马速向黄巾中军掩杀过去。 羝根的亲卫骑兵第一时间迎了上来,几乎同时,厮杀场中也响起几声叱呼,不约而同的,四位校尉属下都分出一两屯士卒往重甲骑后路席卷去。 战马刚加速起来,重甲骑队伍最后列,一柄手斧突兀地从旁飞出,正打在一匹战马眼角,顿时使得那马爆惊,上窜下跳,不但将马背上猝不及防的骑士甩出,还让其身后的十余骑闪避不及撞上,一时人仰马翻,陷入混乱。 大头是羝根将军的,但也得容旁人分一杯羹,这时候出手的所有人心里都在如此想着。 注:一箭之地指弓箭射程范围,约为一百三十步,六尺一步,每尺23厘米,一百八十米左右。 11.重甲骑 12.蒿里行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2.蒿里行 重甲骑后面那手斧是邓季扔出的,他领着卒兵精壮退出厮杀场,一直在旁等待时机,蛾贼们军纪崩坏,倒没人寻他不是,重甲骑队经过时,相距邓季屯不过六七丈。 邓季心中也曾有过计较,自家胃口有限,只要拦下最后十余骑,能吃下就算运气。 待重甲骑开始加速冲刺,前锋过后,骑队末尾都快冲过身畔,邓季才突然扔出手斧,时机掌握得正好,虽然旋飞的手斧打到战马时不是斧刃而是斧柄,但正中马眼上,自然让那重甲坐骑暴跳如雷。 形势果然如自己算计好一般,邓季顿时一声高喝:“上!” 六七丈距离,不过须臾便到,被拦下的十余骑立刻便被邓季屯团团围住。 前面的重甲骑马速已提起来,那还能折回来营救,再说不远处羝根似乎已触手可及,机会难得,就算能救援到领军的军候也不肯转身。 几个被战马掀下的骑士早跌得七晕八素,辎辅兵便能收拾,不用管他们,邓季冲距离自己最近的重甲骑扑杀上去,那骑士双腿夹紧马腹,尚在拼命勒马缰控制坐骑。 战马金贵,骑士披有重甲,邓季一枪便只能朝他咽喉刺去,可惜那人在马上要高出他许多,轻轻一扭头便避过。 “给老子下来!”一枪落空,邓季不由心头火起,长枪改刺为抽打,“啪”一下打在他腰腹铠甲上,蛮力之下,生生将这骑士从战马上抽落下地,运气又背,竟是头先触地,立马口吐鲜血,眼见不得活了。 邓季率先树功,面对这些重甲骑,枪法出众的方蒙反而狗咬刺猬般无从下口,他本就长得矮小,又没邓季那般力气,连接几枪都刺在对手重甲上,没什么效果,若不是反应得快,还险被对方提马踩中。 “我来!” 郭石刚砸翻一个,见方蒙难以建功,提铁锤奔上,一下正敲在那官兵胸脯铁甲上,马背上官兵便软软倒下,却是力量极大,骑士已被敲碎五脏,跌下马来。 那边马皮牛健双刀合力战一重甲骑也已得手,剩下几骑见机不妙,忙打马往后逃奔,辎辅兵们被连伤数人,左右拦截不住,只得放他们去了。 清点下,加上被惊马撞翻的三骑,邓季屯这次共得手七套札甲,带甲战马五匹,有两匹战马受惊,辎辅兵没能拉住,已跑出去老远。 战事无常,他们不可能一直守在此地,不但要防备官兵杀过来,还得小心其他蛾贼来抢,邓季忙令道:“速将这些人的札甲都卸下来!方蒙你带人去追追,看那两匹战马还能找回来么?” 方蒙领命而去,辎辅兵们忙着从尸体上卸甲,邓季关注一下战局态势,官兵步卒早已不支,开始有逃亡出现,后面两支骑兵厮杀却方兴未艾,双方正绞杀得惨烈。 若论马战,羝根亲卫确实比不上这支重甲骑,可他们人数占优,又有几屯步卒从重甲骑身后掩杀,双方也能斗个旗鼓相当。 两支骑兵一时战个平手,随着时间推移,官兵步卒却已不支,逃跑的士卒越来越多,最后终于全面崩溃,几个校尉一面派兵追杀,一面又趁机抽调部属回头助战,将那几百重甲骑死死合围在中央。 许独目屯是田麻子属下老屯,战力不俗,此时也已抽回来抢夺重甲,他在其中也算抢眼人物。 眼看战局已定,邓季回身冲辎辅兵们道:“这次得的这几副札甲马甲,却不能给你们,在咱们屯只能先给卒装备!” 黄巾惯例,战场缴获武器甲胄只要拿得动,都归私人所有,马甲没有坐骑就无用,札甲却算贵重物,邓季这样的命令若在其他屯,下面怕就要闹翻天去,好在邓季屯新近才编组,无论雍丘民精壮还是范县降卒都还没胆子反驳屯长的话,再说能缴获这些札甲马甲他们也没多少功劳,只得默认。 邓季给他们安上一个辎辅兵的名号,却是老弱的待遇,虽比其他屯老弱略好些,但改不了实质,既是老弱还得照样上前拼杀搏命,真是又要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饱了,若不是冲杀在最前的是几位“卒”,精壮们就该更不满了,不过前世一个初中生,今世又没进过学,就算知道他们不满,邓季在目前状况下也是没有任何办法解决的。 战场厮杀声逐渐消沉下去,重甲骑幸余者请降,这支由东郡太守派来追杀的官兵,终于被蛾贼们连肉带骨一口吞了下去。 自古有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羝根这股黄巾损失也不小,四千多精壮阵亡千余,伤者更多,不过没人在乎,只要积备够武器粮草,再攻个小县或几个村落,人员立马又能补充起来,这是乱世,似乎最不缺的就是人。 邓季麾下的辎辅兵又阵亡十余个,范县民们死伤大半,和新降的濮阳重甲骑一样,轮不到他屯下来补充。 原地休整几日后,羝根黄巾终于进入冀州魏郡。 魏郡位在冀州最南端,治所邺城,辖十五县,冀州刺史行辕就设在魏郡,定然屯有重兵,因此羝根很是小心,尽量避开要道。 行行复行行,在四野里走了二十余日,一种恐慌情绪悄悄开始在队伍中漫延。 在这种压抑之下,行军队伍中越来越沉默,之前那种闲谈笑闹早已销声匿迹,人们交流更多的是用眼神而不是话语,一种诡异的气氛压抑得人几欲发狂。 谢允这些孩儿们也识趣地安稳待着,似乎只需要一点由头,队伍里就会掀起动乱。 并非是官兵又来追杀,或许是与东郡郡兵之战消息传过来,吓坏了这些郡县官兵,一路走来,大家连官兵的影子都没看到,官兵甚至连斥候都没派出来。 也并非吃食不足,从范县府库和大户家中掠来的粮食,还足够这支黄巾再支撑二三个月。 更不是军中有人染上瘟疫,除去与东郡郡兵一战时的伤兵,大多数人都还健康,就连邓疙瘩屯下那在辎重车上躺了很多天的刀盾兵都已能勉强下地行走。 这种恐慌来得无缘无故,但不可否认,上至羝根,下至老弱,大家都被这种情绪影响到了。 就像孩童吃果子时不小心吞下了核,看不见摸不到,但又害怕某一天突然从肚腹中长出一棵巨树撑破肚皮那样时时惦记。 引发这种恐慌的原因很简单。 看不见人! 是真的看不见人,除了刚进入魏郡的两天和几天前刘满刀实在憋不住,求羝根将军带大家围了座县城,然后又退走外,再没见过人。 对于上次那县城围而不攻的行动,至今还有人还觉得好笑,仿佛大家气势汹汹冲到城池下,搞得城里官兵和大户如临大敌就是为了看看这支黄巾军以外的人一样。 可是不这样,大家真的看不到外人。 当然,蒿草丛里的白骨不能算人。 除了城池里的活人,整个四野八荒,似乎就只剩下这支黄巾一样,由不得人不压抑、不沉默。 村寨是有的,可俱都寨门洞开,炊烟全无,进去一看,里面全是空屋,只有野狗三两只。 像邓季这般走南闯北的老蛾贼,在南阳、汝南战乱之地看到过的凄惨情景也算不少,可怎么也比不上这魏郡。 土地大片大片全荒着,蛾贼们本多为农夫,见到这些荒地,谁不心疼? 全无人烟,土地荒芜,这让蛾贼们提前四年感受到那种“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注)的意境。 当然,羝根将军之前那种到冀州后随便攻略几个村寨,补充各部损耗的想法也完全落了空。 乱世最不缺的人口,在这里似乎成了难题。 注:曹操这首诗创作于十八路诸侯讨董之战结束,诸侯分崩离析后,距发生文中故事的时间还有四五年。曹操《蒿里行》全文: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淮南帝称号,刻玺于北方。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12.蒿里行 13.辩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3.辩 所有人都知道这里为何如此荒凉,但人人都保持了沉默。 不过是饥荒、瘟疫、战乱罢了,也就是天灾和人祸,这些年大家都经历得多了,那有什么?咱荆、兖、青、徐、豫五州也没少过,凭什么就你冀州做出这副死人样吓唬人? 沉默过后,老蛾贼们心底又或多或少滋生出一丝愤怒和不甘,还有一点点惶恐。 这个孽真不是我们黄巾造的,可上千里路都看不到人,这满腹委屈找谁去扯白? 荒野里的一个大村落外,韩齐坐在野外一块青石上,呆呆看着面前身披札甲正挥汗如雨挥刺着长枪的邓季。 他的伤势如今总算是好了六七分,当日范县城墙上,邓季一通夹枪带棒数落,竟说得他迷糊,情愿倒戈投贼,可这些日子魏郡所见惨状,又让人开始迷茫起来。 “喝!” 长武器已练得顺手,舞到酣处,邓季大喝一声,长枪突然脱手飞出,“咄”地插进一株老槐树中。 谢允带着鲁医匠家两个小孙、马皮家大小子,每日跟在邓季身旁学枪学飞手斧,他们力气不足,这时都已累躺在地,最后一下邓季脱手飞枪煞是好看,便忍不住迸出剩余力气来大声欢呼。 从槐树上用力拔出长枪,看看刺入深度,邓季也有些满意,只要坚持勤练下去,枪法还可以进步。 听见孩子们的欢呼,韩齐才从思绪中清醒过来,抬头看树下打量成果的少年虽然体格彪壮已如成人,但一脸稚嫩却怎么也遮掩不住,若邻家孩儿一般,那天城墙上的话真是他能说出的?而且还让自己改变主意从贼? 再仔细看看,哦,比起前两天,少年嘴唇上多了一蓬细微青须,这小子开始长毛了,精力倒充沛,搁了枪,刚挥手甩手挥开发上汗渍,又趴到地上准备做那奇怪的俯卧撑,韩齐扯动嘴皮,终究还是忍不住出声招呼道: “邓屯长!” 其它体力锻炼方式所知实在有限,只这俯卧撑、蛙跳、仰卧起坐几样体育老师曾教过,邓季便是靠这些每日锻炼力量,听韩齐叫唤,抬起头,奇怪地问道:“什么事?” “嗯……”期期艾艾一会,韩齐才咬咬牙道:“按你所说,天下百姓受苦难都是这老天和大汉天子所为,可冀州百姓凋零,百业具废,分明就是受黄巾之乱祸害!” 邓季一怔,冀州所见触目惊心,他一个穿越少年却已麻木得根本不再去想到底是谁的罪过,韩齐这样的倒还耿耿于怀。 难道说管他是那路神仙的罪过,老子只想在这乱世努力活下去么? 邓季苦笑一声,起身拍掉身上泥土,迎着韩齐慢慢走去,一面走,一面想着措词。 “两年前某随左中郞将四处平叛,”等不到邓季的声音,韩齐自语道:“颖川、汝南、陈国、东郡一路斩杀蛾贼,最后到冀州,广宗斩张梁,逼黄巾下河溺水者五万余,下曲阳讨张宝,屠俘十万筑京观,可那个时候,战事为祸最烈的巨鹿郡民生也没凋敝至此!” “是啊!”他嘴里自家说出来,邓季自然省心力,到韩齐身边坐了,随口道:“既然地公将军、人公将军遇难时巨鹿郡都未破败如此,这魏郡今日模样更不是黄巾所为!” 少年说得轻松,韩齐很不满,瞪目冲他怒道:“如何就不是黄巾?” 邓季亦不甘示弱,“嘿嘿”冷笑道:“如何便是我等黄巾为祸?” 两人如同斗鸡一般相互对视,良久,韩齐才别开头去,苦道:“诛杀张宝后,左中郞将为赡养饥民,奏请天子免冀州一年田租,某记得有百姓作歌传唱,为‘天下大乱兮市为墟,母不保子兮妻失夫,赖得皇甫兮复安居。’,可见百姓还是有条生路的!” “哼!”邓季对眼中占据上风,冷哼一声后问道:“天下有几个皇甫嵩?他在冀州不过一年便被调走,下面贪官酷吏能个个如同他一般?” 韩齐木然,邓季继续道:“田租不过三十税一,就算免去能有几何?其余户赋、算赋、口赋、更赋还有多少?专献皇帝的献费还有多少?养畜牲的刍稾税有多少?皇甫嵩自然好本事,这些怎么不一并奏请免除?” 皇甫嵩威名震天下,在韩齐这等军士心目中乃是神一般的存在,那容得邓季诋毁,这位前军官顿时“噌”一下站起来,大怒急辩道:“偌大一个汉室,总少不了抛费,这些一并免除,国家如何开支?天子……” 他说到这里,恍然想起眼前少年那天在墙头的话,后面便再接不上来,邓季笑嗤道:“怎么不再继续?若这些一并免除,天子如何花销?外官如何谄媚内宦?十常侍如何住广厦穿华服?大将军何进如何掌兵?” 韩齐涨红脸说不出话,邓季不为己甚:“我不是说皇甫嵩不好,若天下官吏都如他一般,我等小民谁愿意造反?可天下能有几个皇甫嵩?只多十常侍之阉宦,多何进之外戚罢了!” 韩齐再一次哑口,邓季又道:“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这首歌谣,你也该听过吧?” 这倒不是邓季后世带来的知识,却是汉末已传唱近百年的童谣,这时的升斗小民,十有八九倒都知道。 “哎!”韩齐一声长叹,终于再说不出话来。 再次交谈下来,虽没被完全说服这军官,他情绪却已稳定多了,邓季刚暗暗松口气,却听他又突兀问道:“按你说,汉室失德,终失其鹿,若你掌权,当如何?” 邓季被问得张口结舌,茫然看着军官。 可怜少年前世十七,今世十四,两世人年龄加起来才堪而立之年;前世初中,今世白丁,为将这韩齐招到麾下,能说的都已绞尽脑汁说过,问他如何治理国家,却不是生生折杀人? 被这一问突然怔住,邓季突然觉得这似乎是将来自己该思考的重大问题,半晌才回过神来,却见非但韩齐,连谢允都凑过来眼巴巴看着,只得老实苦笑道:“我也不知!” 说出这话,邓季有些恼怒:“老子武不如你韩子义,文不识丁,汉室怎能入了老子手里?” 正在两人失望之时,邓季又道:“算了,将来之事谁能说得准,不过眼前,老子只想先杀它一个朗朗乾坤、清明世界出来!” 韩齐深表不满,摇摇头问道:“你上次不是说,某等应静待天命,顺应其时,自可为一代名臣么?如今天命不显,百姓困顿,该当如何才好?” 邓季摇头,还是不知。 韩齐没好气,问道:“你又如何知道天命何时显现?” 这下邓季来了精神,心想老子自从到这乱世,整夜里睡不着觉便苦忆前世历史,别的不知道,北方最后为曹操统一还不清楚么,莫不是现在曹操还不知道窝在那里,都早去投奔他了。 这个虽然知道,现在说来却也无用,别人是不信的,邓季只得神秘道:“这老子自然知晓,汉室将倾,谁主众生到时自知!” 怕韩齐还要发问难以招架,邓季忙道:“如今你伤势已好,倒该出力才是,我屯中卒少,便委你先做个伍长如何?” 这下轮到韩齐张嘴结舌看着少年,很想骂出一句无耻。 还在左中郎将皇甫嵩帐下时,韩齐就已是队率,那可是天下首屈一指的精锐军武,到范县州郡兵中职为百人将,已和邓季的屯长平起平坐,他居然好意思让自己当个伍长! “你知道的,”邓季腼腆道:“我屯下连你在内只有五卒,只能先委屈你做个伍长了!” 注:出自《后汉书·皇甫嵩列传》。 13.辩 14.下曲阳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4.下曲阳 羝根本意是领这支黄巾残余到冀州发展,在他想来,皇甫嵩确实骁勇,可地公将军和人公将军的几十万人马他也没本事一口气全吃下去,冀州四野里黄巾残党定然不少,只要身为冀州刺史的皇甫嵩这头大老虎不在家,他的队伍在这里就大有可为。 可魏郡逛一圈下来,当地荒废的土地让他的心立马就凉了,若冀州全境都如此,队伍可别想得到补给,不用官兵来剿杀,自家就能散了。 莫不如退回兖州去?羝根刚打起退堂鼓,自己立即又把它推翻了。 和东郡郡兵一战虽拣到大便宜,可兖州地势一马平川,名门望族又多,黄巾声势最大时,几股几十万人马的大势力也没敢在那驻足。 兖州去不得,去并州也可以,又或窝在太行做山大王也不错。 无论是到并州称霸还是在太行山做山大王,都必须先到太行才行,自家拿定主意,羝根领队伍离开魏郡,硬头皮向西北进发。 过了魏郡便是巨鹿郡,是前年黄巾之乱为祸最烈的地方,张角、张梁、张宝三兄弟都死在这里,魏郡惨状仍记忆犹新,老蛾贼们本料定巨鹿更荒废,谁知到这边一看,正逢农时,虽同样四野无人烟,不少土地却都开种过,想来农夫们闲时躲在城内,到时节再来耕种收割,比魏郡却要强上许多。 巨鹿太守郭典不愧是与皇甫嵩一并斩杀地公将军的能吏,治理地方也很有一手,羝根对这位已封侯的郡守有些忌惮,不想去招惹,欲领军快速通过其治下。 正想转道继续往西去的时候,队伍中产生了分歧,开始只是几个老人,后来联合不少铁杆的太平道弟子一同向羝根请愿,他们要去下曲阳县。 冀州黄巾大部平定后,汉室曾告捷天下,人人皆知,皇甫嵩围攻广宗县前大贤良师就已病死,破城后被官兵破棺戮尸,与被斩杀的人公将军张梁一起传首级于京师,张氏兄弟中,就只剩地公将军张宝在下曲阳被杀,尸身与十万部卒一起筑了京观。 中国的古代战争,有不少战胜者筑京观,习惯是战后将敌人头颅堆积成塔,皇甫嵩在下曲阳用连同张宝尸身在内的十万黄巾筑的京观是比较有名的一次。 和后来的其它京观不同,皇甫嵩并不是仅用头颅,他将屠杀的十万黄巾尸身全部堆积在一起,上面用土筑台展示,占地五十余亩,这个大京观保存时间很长,直到清朝末年还在,民国时因事故倒塌掉,后来百姓取土,逐渐夷为平地。 在当时这些狂热的信徒眼里,大贤良师兄弟三人只剩地公将军尸身还完好存在,如今已相距不远,听说那京观筑在城外,咱不逼你攻打县城,但取地公将军尸身出来好生安葬总是做得到的罢? 羝根麾下这支贼军来源很杂,既有邓季这样的老蛾贼,也有如许独目般半途收拢的其他黄巾,还有方蒙、郭石等胁裹来的无辜民众,可无论人员成分如何复杂,它始终都是一支宗教力量发展起来的。 起事之初,张角创建的太平道信徒数百万计,其中自然少不了狂热份子,他们虽随着黄巾失败低迷下去,却也不算完全消失,这支队伍里便还有不少,有的在老弱之中,有的在军队里,都是些老资历的蛾贼,自然个顶个的说话有分量。 下曲阳县在巨鹿郡最北方,要去那里得穿越过整个巨鹿,说实话,羝根很是矛盾。 但被这些老蛾贼逼得无法,又想下曲阳不过一小县,只要路上小心些,将地公将军尸首挖掘出后迅速离开,危险也不会太大,便勉强答应下来。 于是,全军改道,向下曲阳县。 在巨鹿,羝根终究不敢掉以轻心,许独目、罗黄巾等斥候全撒了出去,小心翼翼行了十余天,刚入下曲阳县境内,斥候便飞驰来报,前面二十里外有两军交战,一方似为黄巾。 羝根心里“咯噔”一下,仔细问了,那似为黄巾一方有四五千人马,另一边的官军只有千余,全为重甲骑。 前几日才占了东郡乔太守一个大便宜,听到重甲骑,羝根立马心痒难挠,也防着官军使诈,忙让斥候再去仔细打探,同时令老弱原地待命,精壮士卒们加快行军速度上前。 过一会,第二拨斥候回报,双方恶战正酣,地上伏尸已数百。 既然有尸体,可确定并不是官军陷阱,不过那支和官军交战的黄巾队伍不论统属于谁,这时候定都有些不妙,四五千人即便全数是精壮,面对上千重甲骑也要吃亏,不过这和羝根无关,只要他们能陷住这支官兵,自己挥兵从后掩杀,定然再能占个便宜,说不定还能并掉那支黄巾。 再前行一阵,隐约已有厮杀声传来,斥候再报,交战一方已确定是黄巾,且全为能上阵的士卒。 野地里,斥候探到的两支军队正厮杀得难解难分。 一眼看去,最受瞩目的是正占据上风的官军,比起东郡那支重甲骑来说,这支官军的战力要强上好几截。 羝根所部歼灭的东郡重甲骑,最多只算得上训练有素,这支官兵却从骨子里透出一种彪悍,一股血腥味。 这是百战余生的沙场老兵身上才有的独特味道,和他们相比,东郡太守乔瑁派出的重甲骑就如同刚学会行走的婴孩。 与官军敌对的这支黄巾贼兵多是步卒,战力却也颇不俗,非但装备要比羝根麾下齐备得多,还能顶住官军精锐重甲骑的攻势而不落下风。 当羝根麾下亲眼目睹这一幕的时候,眼珠都差点瞪了出来。 毫无疑问,恶战中的双方放出来,随便那边都能灭了自己这三千人马。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无论如何,在冀州荒野中飘荡近月后,能看到那么多人,还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况且其中有一方还是如同自己等的头裹黄巾。 军纪太过崩坏,羝根还来不及下令,下面喽啰们已挥舞着军械嗷嗷叫着兴奋地冲了上去,开始只是几个,接着整屯整曲,再然后全军都不得不动了起来。 交战双方也都发现这支突兀出现的黄巾军,将领们才刚猜测来路,便见他们已乱糟糟迎着官兵后阵冲了过来。 对交战中的黄巾统帅来说,是颇不齿这突然出现的同伴军纪的,不过既然对方是友非敌,此时便该合力一同缠住这支官兵才是。 官军的重甲骑之前占据优势,此时见势不妙,便欲抽身脱离战斗,却被当前之敌缠得急,只得且战且退。 见到交战双方的时候,邓季也吃了一吓,几乎看到那支官兵的一瞬间,他便明白了它的出处和恐怖战力,那是皇甫嵩的天下精锐。 至于被攻击的黄巾军倒比官兵更难猜测,邓季能确定,南阳黄巾中绝对没这样装备齐全战力强大的队伍。 “上!” 只是一瞬间之后,邓季一声高喊,立刻就驾青花骢冲了出去。 抢人!抢马!抢重甲! 其他人冲出去或许只是因为遇到同样黄巾队伍的喜悦,而邓季却是看中双方精锐中,符合自己屯里卒标准的人定然不少。 邓季并不是第一个冲出去的,但有他吆喝带头,邓季屯却是羝根部第一个整屯冲出的,韩齐之下几个卒都有乘骑,很快就甩开身后辎辅兵,抢在了攻击队伍前列。 马蹄轰鸣,双方相距越来越近,官兵中旌旗挥舞,霎时,位在后队的骑士不退反进,冲前到缠住己方的战团里助战。 官兵合力攻杀,死命纠缠的黄巾便支撑不住,齐齐往后退了数步,重甲骑们得了空,这才齐打马回撤。 眼看官兵就要与交战黄巾脱离接触,邓季心叫可惜,他们这些冲在最前的骑士距离官军已不足四十丈。 和邓季一样,那支黄巾队伍中似乎也有人心中不甘,一条壮汉越众而出,拖起地上一具僵硬的官兵尸体,嘴里暴喝一声后,向几丈外的官兵骑队奋力掷出。 尸体突然凌空飞到,“啪”地击中骑队里一名官军,将他从马背上撞下来,后面的重甲骑受这一阻,又有几十骑被黄巾们围上。 “好大的力气!”掉头看了眼郭石,邓季大声赞道。 那尸体身上还有札甲,普通人能抬动就算不错,这壮汉居然一下扔出几丈远,力气果然不小,郭石不服哼道:“以后同他比比!” 14.下曲阳 15.撞马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5.撞马 邓季等数百骑士不打招呼便一窝蜂冲上去对敌,羝根没法,又怕自家吃亏,只得将麾下最重要的战力,那六百骑亲卫骑兵也派出来,就剩步卒还远远落在后面。 眼见黄巾援兵的骑兵就要冲到,已脱困的官兵中分出三四百骑来拦截,余者则回马去救助被拦下的后队袍泽。 邓季骑术不佳,冲刺过来时马速很快,战马上虽同样披着马甲,却只是花架子,他可不敢直接就撞上去,待官军重甲骑轰隆隆迎来时,忙策马奔往外侧,避其锋芒。 两军交错过,战力高下立马就显现出来,大多数恶贼比官兵更爱惜坐骑,军纪又不好,都如邓季般拉坐骑闪过对冲,一时落在下风。 马嘶人嚎一片,轰隆对撞上的骑士骨骼破裂摔倒在地,其中多半都是心存畏惧的黄巾,两队骑兵交错而过,邓季立马,回身出枪,斜刺里直探交马而过的一名官兵门面。 这些重甲骑马术比邓季等要好得多,身手也灵敏,势在必得的一枪被轻轻让了开去,坐骑移动,彼此都已换了对手。 混乱中双方绞杀作一团,黄巾人数虽多,却无力突破这支官军精锐骑兵的拦截,马战邓季和方蒙等都还不太精熟,只得打起精神小心应付。 战场瞬息万变,战场另一面在损失十余骑后,官军终又稍杀退黄巾,与陷入的那几十骑会合在一起,救出同伴后,有个军官模样的一眼看见蛾贼中鹤立鸡的那掷尸壮汉,暗恨其让自己折了不少弟兄,伸手一指,大声喝道:“杀了他!” 这铁塔般得汉子身高八尺有余,膀大腰圆,身披重甲,手提把丈许长的大砍刀,在蛾贼群中显眼得很,几名重甲骑听命,打马上前将他围住,长枪只管乱刺,汉子砍刀一挥,顿时磕飞两柄长枪,几个虎步欺身近前,一刀向距离最近刚没了武器的官兵劈去。 那官兵虎口渗血,手中长枪刚飞走,双臂犹自发麻,这下措手不及,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嚎,便被劈下马来。 虽有重甲裹身,但铁塔汉子双臂巨力只怕不下千斤,跌下马的重甲骑官兵吃这下重击,内脏已破裂,再没了气息。 铁塔汉子的威势让周围几个重甲骑都吃了一惊,才记起这汉子力气不小,几条长枪顿时小心起来,再不肯和他大砍刀硬碰,只围着他身子前后翻飞寻破绽,汉子手中砍刀左右支吾,却也守得泼水不入。 羝根所部大队步卒逐渐迫近,先前喝令属下杀汉子的军官在旁刺翻两个黄巾喽啰,见属下久战不下,一时急了,拉转马头,轻叱一声,围攻的重甲骑们让开空来,他驰胯下战马迎头便撞了过来。 这军官坐骑也算得良驹,足有丈许高,见它撞过来,铁塔汉子嘴里“嘿”一声怪叫,竟不避让,也斜着肩头迎战马撞去。 两下里碰到的一瞬间,连仍身在十几丈外的邓季都听到“嘣”地巨大响声,脚下土地似乎也颤了一颤,对撞过后,铁塔汉子“蹬蹬蹬”连退数步,幸而身后有黄巾同伴抵住,那战马却折了条前腿侧翻倒地,马背上那军官一条腿被压在马身下,正在用力挣扎。 好看到这一幕的人脸上皆忍不住变色。 “这疯莽汉!” 邓季眼睁睁地看着刚才那一幕发生,只是被重甲骑们挡住,他一时不得近前,心里佩服这铁塔汉子一身神力,郭石再不服气这时候也能看出来,别说武艺差这汉子远甚,就算引以为傲的力气,自家只怕也比不过他。 稳住身形,铁塔汉子便张口哈哈大笑两声:“痛快!” 甩开身后搀扶自己的同伴,铁塔汉子提砍刀迎那战马身下的军官便冲过去。 那些重甲骑官兵这时才醒悟过来,忙蜂拥上来抵住,却不料这壮汉子一撞之后,竟似发了狂,手中武器乱披风般砍杀过来,重甲骑兵们都招架不住,反又被他砍杀一人。 军官一条腿被紧紧压在马下,那战马并未毙命,几次挣扎却都站不起身,累军官也逃不出,铁塔般壮汉几步逼近,眼见就要靠近他,官兵队里突然又有一重甲骑斜刺冲出,掌中武器冲壮汉直刺过来,壮汉忙挥砍刀去挡,却挡在空处,接着后背上一股大力传来,竟将自家带倒在地。 原来这骑士突然变刺为抹,掌中武器一下勾住壮汉札甲后背上布条,立即打马变向,借马力一下便将壮汉拖翻在地,邓季才看清,这骑士使用的长武器并不是军伍中常见的枪矛,而是柄最难练成的长戟。 铁塔壮汉不慎被戟上月牙刃钩翻,一时挣脱不开,仰躺在地上又不好借力,满身神力竟全无了用武之地,被那骑士打马拖入重甲骑中,乱枪戳下,壮汉只能拼命让过头颅要害,不一会身上重甲未能遮掩的腿臂四肢上便中了数枪,浑身被鲜血染红,若不是他手里犹自乱舞着砍刀,官兵们爱惜坐骑不敢纵马来踩踏的话,便有百命只怕也要丢了。 使长戟的骑士纵马在附近重甲骑中走过一遍,见拖在马后的黄巾铁塔汉子仍未断气,欲回马再来一遭,不料刚打转马头,身后一柄手斧打旋着飞来,“铛”一下正敲在他后脑勺上,虽有铁头盔护住头颅,上面传来的力量却也震得他双眼发黑,险些跌下马来。 使戟骑士双腿死死夹住马腹,回身一看,自己驰马拖壮汉,竟不妨距离狙击后来黄巾的小战团只有六七丈,己方三百多袍泽正与对方七百余骑绞杀成团,一时看不出是哪个掷的手斧。 一番折腾下来,马背后铁塔汉子只剩了喘息力气,虽还不时挥动手中大砍刀,想必只是本能罢了,使戟骑士退出挂在他札甲上的长戟,提起便往其脸颊刺下。 “啾!” 一声破空轻响,使戟骑士右手臂上突然巨痛,却是被疾箭射中,刺下之势受阻不说,还已握不住长戟,武器失手往下跌落去,他忙弯腰换左手抄住。 刚才已是侧身对着厮杀场,这下看得清楚,战场右侧一个二十许的年轻蛾贼面对自己,腰挎长刀,手里拿张桦木弓,弓弦犹在震动不停,射伤自己的一箭显然就是他所发。 这人弓箭不俗,使戟骑士微微吃了一惊,更多却是愤怒,那蛾贼身边被几个同伴团团护住,好让他能再次从容抽箭搭弓瞄准。 右手被一箭洞穿,受创不轻,但尚能一战,使戟骑士怒吼一声,丢开身后躺着的汉子,打马迎那弓手便冲了过去。 对重甲骑士,弓手威力实在有限,除非正射在其面或脖上,否则便如同给人家挠痒痒般,牛健对迎面奔来的使戟骑士再射出一箭,被他轻轻侧头让过,双方距离便已接近到三丈内,再没了发箭时间。 牛健弃弓持刀在手,使戟的官兵靠近,方蒙、邓季两骑逼开其他重甲骑,已当先迎上,两柄长枪如同毒蛇般刺出,使戟骑士力气也不弱,挥戟勉强荡开,不料面前寒光大闪,忙往后急仰身让过,却是马皮向其脖颈上抹来的环首钢刀。 生死场里走过后,邓季屯的兵卒们配合便日渐密切,几匹战马交错,换刀在手的牛健已策马赶到前侧,与韩齐一起将欲上来的官兵挡在外围。 这几人都是黄巾中好手,独身一人绝非其等对手,使戟骑士还没坐直身躯,脑中便闪过这念头,第一时间拉马缰便欲回身。 另一旁,被刚才那铁塔般黄巾汉子撞马行为所激,郭石只觉自家此时浑身血液翻腾,急欲发泄,他武艺不佳,骑术也不甚高明,见这官兵要后逃,便干脆舍了坐骑,跃下马背合身扑上去,却正扑在那使长戟官兵战马的一只后腿上。 战马顿时暴怒,挣扎着不住往后踹踢,郭石腿上中了两下,却只是不放,使戟骑士双腿死死夹住坐骑,身随马背颠簸,也挥戟回刺,还好方蒙邓季双双回枪挡住。 双腿钉住了,郭石口中暴喝,双臂使力,身上血管经脉皆膨胀起来,“砰”地一声巨响传来,尘土飞扬,却生生将那战马掀翻倒地。 使戟骑士身手甚好,战马倒地瞬间,他手中长戟在地上轻点,人已飞身跃了出去,不妨马皮学刚才那军官纵马撞人的故伎,也扯马头撞过来,他可没铁塔汉子那般好力气,立时便被“砰”一下撞飞出去。 与此同时,远处“铛铛铛”几声铜锣响,官军已脱离同黄巾接触,羝根步卒又已赶近,开始鸣金召唤这边狙击的重甲骑撤离了。 这支重甲骑虽然人数不多,却人人都是沙场老兵,精锐之师,就算撤退队形也不混乱,追杀上去一个不慎说不定还要吃人家的亏,邓季忙勒住战马招呼手下:“穷寇莫追!” 15.撞马 16.初闻黑山贼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6.初闻黑山贼 “快去救他!”亲眼目睹刚才那一幕,邓季对那敢和战马对撞的铁塔汉子佩服得五体投地,吩咐过后,他犹豫一下,又指着被撞倒在地的使戟官兵:“他也一并抬回去,等后队老弱们上来,唤鲁医匠来医治!” 这支官兵全是精锐,他们后撤,路遇的黄巾军无力追击,羝根麾下实力尚不如他们,更不敢去追。 重甲骑官兵见没了机会,已整队远走,两支陌生黄巾军初遇,正当相互沟通,便都安下营寨,自有喽啰忙着去救助伤患,将领们则开始聚头相会。 在这种年代里,羝根所部从南阳跋山涉水一路过来,冀州详情可说两眼抹黑一概不知,能遇到这支黄巾,一个个自然都好奇得狠。 邓季也不例外,后队老弱们赶上后,他将屯中琐事丢给韩齐、方蒙,自己凑到中军去打探消息。 “哈哈哈!” 中军大营尚未立起,双方将领都聚在一片开阔地里,邓季赶到的时候,只见场地中央两个大胡须汉子正搂着肩膀放声大笑,两边将领围着他们,全都一脸古怪。 左近见不到许独目人影,想是又刺探官军情报去了,田小侃却在,邓季也能和他搭上话,便凑过去低声问道:“军侯,将军在做什么呢?” 扭头见是自己辖下的少年屯长,田小侃苦笑道:“那位便是这支黄巾渠帅,可知他名号么?” 邓季摇头,他便道:“于羝根!” 见少年愕然,田小侃也不由发笑:“若你遇到一位名号长相和自己相似的,定也会如此,他们可是从互通名号后就一直这般了!” 仔细打量场中两位头目,果然都是一脸羊圈胡,外貌也有几分相似,怪不得一个号羝根,一个于羝根。 田小侃的话说得有理,不过这世上再要想有个疙瘩外号又和邓季同样彪壮的少年,却是不易。 待两位渠帅相拥笑得够了,这才在亲兵摆好的地毯上席地跪坐好,各自介绍起自家来历。 羝根所部老底子是南阳黄巾,这位于羝根将军所部却是冀州黄巾,当年人公将军麾下的精锐。 黄巾起事之前,太平道最主要的力量全聚集冀州,张氏兄弟三人选其中精壮者教导武艺,挑得精锐八万,全掌握在大贤良师张角手中。 黄巾起事后,这支精锐武装数次与官兵相争都不落下风,后张角病死,这支精锐归到张梁麾下,在广宗与官军连番大战,曾一度逼得皇甫嵩紧闭营门避战,便可知其骁勇,若不是最后皇甫嵩乘其不意夜袭成功,真个摆明厮杀,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广宗战败,这支精锐黄巾有三万余战死在官兵夜袭中,余者尽数投河,无一投降,大部被溺死,却也有零星几股残部逃脱,于羝根当时仅为军侯,侥幸得逃脱后,在附近收拢得残军千人,辗转各地,到如今才集聚起四五千精壮。 “兄长!”两人并未叙过年齿,可听对方曾是人公将军帐下精锐黄巾,羝根立即便放低了姿态:“既聚得这些精壮,老弱家眷想必也不少,怎不得见?” 双方都是黄巾军,这于羝根麾下居然全是能战精壮,一个老弱也无,却是有些反常,羝根便忍不住动问了。 对方实力不行,称他兄长于羝根也不客气,应声答道:“出门在外,带老弱诸多不便,自该留在家中才是!” 羝根一众从南阳漂泊到冀州,几千里地都是拖家带口流浪过来,闻言好不羡慕:“原来兄长已创下家业,倒让小弟惭愧!” 于羝根呵呵笑道:“愚兄哪有这般本事,不过求庇于平难中郎将羽下,家眷老小藏身太行中,可保无恙,自家才敢出来行走!” “平难中郞将?”羝根不知他说的是谁,喃喃自语一会,突然跳将起来,指着对面的大胡子,脸上惊疑不定:“你……你投了官家?” 刘满刀庞双戟等蛾贼们出身草莽,其内鲜有能识文辩字的,便是当了一方渠帅,官职名号也是自家所取,大老粗能有什么好名号了?不过听起来威风就成,有称各种将军或大将军的,有号三公的,有自封一郡太守的,不一而足,听得平难中郞将名号,大家只道也如同之前听过的渠帅职名,初始还不以为意,谁知羝根转眼竟如此模样,弄得他们也一个个狐疑起来,手都悄悄移到腰中刀柄上,见他们如此,于羝根麾下众将自然小心提防,场中气氛顿时便凝重起来。 场中有剑拔弩张之势,于羝根这才醒悟过来,哑然笑道:“贤弟莫慌,却也怪哥哥先前没说得明白!” 羝根将信将疑,但见其并无不妥处,只得回原地小翼跪坐好,听他继续道:“这位平难中郞将,本姓褚,后改姓张,名燕,常山真定人,光和七年大贤良师率咱们黄巾起事,他与博陵张牛角等在黑山起兵呼应,自号黑山贼,攻瘿(yg三声)陶时张牛角遇难,临危传位于张燕,其下分数十部,便藏于中山、常山、赵郡、上党、河内诸郡太行之中,多则两万,少则四五千,合计已有几十万人众,精壮能战者不下二十万!” 刘庞孙田诸将咋舌,邓季亦苦笑,这位张燕他不记得演义中有提及,不过游戏里倒是遇到过的,各项能力值都很不错,没想到就栖身于太行山脉中,还有如此大的势力。 张燕是常山真定人?听他籍贯,邓季又想起另一位大名鼎鼎的武将,三国最受人喜爱的赵云,他曾模糊记得,演义里提过好像也是常山真定人,长坂坡怒吼“吾乃常山赵子龙也”记忆深刻,他和张燕是同乡? 说起来,这里距离常山已是不远,演义里说这位子龙将军先从袁绍,后随公孙瓒,再后来才跟了刘备,现今应该谁都还没跟,若能将他收到自家手下做个卒兵,呵呵,光想想就让人禁不住流口水。 邓季正臆想中,羝根已讪道:“小弟一路北来,只听青徐二州黄巾势大,不料此地也有此豪杰,却是孤陋寡闻了!只是这位将军称号不似我等,一时误认,兄长莫怪!” 于羝根哈哈大笑,道:“说起来,这位的平难中郞将还真是汉室天子封的!” 羝根惊诧道:“他降了汉室?” 对面大胡子摇头:“说不上降,去年边章、韩遂陇右起兵,威胁三辅(注1),朝廷自顾不暇,张将军趁机上表,洛阳城里那位大汉天子无奈,只得封他个平难中郞将的官衔,非但如此,将军麾下还有位叫杨凤的将军,也一并封为黑山校尉,有举孝廉计吏(注2)之权!” “既如此,他等应已是朝廷官员,怎还和兄长等混在一起?” “这世道官贼怎能分清?”于羝根仍旧摇头轻笑,满脸不屑:“张将军做着大汉的官,却不碍照样攻略汉家郡县,为官为贼,俱在一身!” 孤陋寡闻的南阳蛾贼们这才知道世间还有这般人物,当着大汉的官照样能明火执仗劫掠,想想不免让人气馁,同样都是做贼,人和人的差距怎么那么大呢? 羝根不愿去投奔青州黄巾,自然也是不甘心被并入才听闻的黑山贼的,可他也知道,自己的队伍急需寻地生养,天地虽大,能容他们继续流浪的地方实已不多,看麾下诸将神色,已是有不少意动了的,只得苦着脸问道:“若小弟这股人马入伙,不知张将军可肯收纳?” 于羝根仿佛知道他心思,展颜道:“太行群山广大足有千里,张将军也是位豪爽的,如今太行群山有数十部顶着黑山贼名号,不少原是咱们黄巾地公人公两位将军旧部,平日里各行其事,若要攻略郡县,张将军驰檄召唤时,能助他一臂之力也就是了,何须收纳一说?” 这就是只要在太行山活动,顶着张燕的名号,各部都能保存自主权,需要时再集合起来的意思了,这和并入他人完全不同,羝根也明白背靠大树好乘凉,顿时心意大动,稽首(注3)拜道:“烦请兄长引见,给小弟这万余人丁条生路!” 这礼太重,于羝根忙扶起他:“贤弟何须如此,咱们如今身在下曲阳,当前好生打算一番,取出地公将军遗体后,尽皆好说!” 注1:三辅,西汉初年分内史为左、右内史,与主爵中尉(不久改为主爵都尉)同治长安城中,所辖皆京畿之地,故合称“三辅”,武帝时改为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辖境相当今陕西中部地区,后世政区分划虽时有更改,但直至唐朝,习惯上仍称这一地区为“三辅”。 注2:计吏,州郡掌簿籍并负责上计的官员,也指考察考核官员。 注3:稽首,九拜之一,我国古代特有的向对方表示崇高敬意的跪拜礼,行礼时,施礼者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拱手于地,头也缓缓至于地,头至地须停留一段时间,手在膝前,头在手后,是拜礼中最重者。九拜为稽首、顿首、空首、振动、吉拜、凶拜、奇拜、褒拜、肃拜。 顿首,行礼时,头碰地即起,因其头接触地面时间短暂,故称顿首。通常用于下对上及平辈间的敬礼,是拜礼中次重者。 空首,是两手拱地,引头至手而不着地,是拜礼中较轻者。稽首、顿首、空首三拜是正拜。 振动,是两手相击,振动其身而拜。 吉拜,就是遇吉事时的正拜,男上左,女上右。 凶拜,服丧三年期内,或丧礼用的礼节,男上右,女上左。 奇拜,只拜一次,奇做奇数之(ji) 褒拜,是行拜礼后为回报他人行礼的再拜,也称“报拜”。 肃拜,是女子之拜,有拜字即需跪地,不过不扣头,只是微微低头。比肃拜低一点的,就是“肃”,区别就是,肃不跪,是站立而低头,双手自然下垂。 16.初闻黑山贼 17.崔氏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7.崔氏 下曲阳这股官兵重甲骑,却不是偶然出现在这里的。 前年镇压冀州大股黄巾后,皇甫嵩深知流窜各郡县的黄巾残部甚多,穷数年之力也难以剿杀完,斩杀张宝之后,故意将其尸体留于下曲阳京观中,除震慑四方外,还借张氏兄弟在太平道中的声望,设下陷阱诱杀黄巾残党。 皇甫嵩和巨鹿太守郭典商议过,临走前留驻两千精骑于巨鹿,一千驻下曲阳,一千驻巨鹿郡治所瘿陶,再加上本郡的近万郡兵,剿灭小股黄巾便不成问题,先前与于羝根厮杀的就是下曲阳骑兵。 张宝尸首在下曲阳的消息传出后,果然引无数蛾贼飞蛾扑火般过来,年余来这小小的下曲阳县陷阱竟已诛杀了数股黄巾余部。 到如今,这事情如今在冀州几乎已是人人皆知,可于羝根麾下主力乃是张角亲自调教出来的,尽是太平道中狂热信徒,比羝根麾下的更难应付,身为渠帅的于羝根自家其实也是其中之一,明知是陷阱也绝不会退避,说起来,于羝根和皇甫嵩留下的这支大汉精锐重甲骑交手已有数次,他仗着士卒也精锐,已几番从太行过来,虽一直没能得手,也没吃什么大亏,现在多了羝根这盟友,机会又大了几分。 当然,为避免瘿陶那一千重骑也闻讯赶来,此地可不能多做逗留,两位大胡须渠帅谈定行止之后,立即合兵往下曲阳县城赶去。 于羝根所部和官兵一场鏖战下来,除死难者外还有伤卒三百余人,不比他赤条条几千人马就出来,羝根部非但拖家带口,牲口、辎重车也甚多,两军同行,这些伤兵们自然便安置在羝根所部辎重车上,邓季屯原来躺韩齐的牛车,如今便躺了敢撞战马的那铁塔汉子。 近了细看,这铁塔汉子面色赤红,一张马脸要比旁人大出好些,他身子很结实,受了那么重的伤,在刍秣堆上躺了半个时辰便醒过来,等邓季回来一番交谈后,才知晓他名叫车黍,河间高阳人,才二十六岁,在于羝根麾下职务比邓季还高,已是位军侯,统管着四百余精壮。 这车黍不光长得五大三粗,还是个话痨,心眼倒不坏,发现牛车上除了自己还躺着那将自己重伤的使戟官军后,只是对他幸灾乐祸咧嘴一笑就作罢,倒没作出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 车黍是难得的勇士,可惜人家已有主,身份又比自己还高,不可能到自己麾下来屈就一个小卒,问明身份后,邓季便死了招揽他的心思,将全部热情转投到那使戟官兵身上来。 这使戟官兵有些俊秀儒雅,三十岁左右,做了俘虏后一直保持沉默,虽同随皇甫嵩效力过,可惜一个骑士一个步卒,在四万多北军五校军士中,韩齐并不认得他。 有韩齐官兵投贼的先例在,邓季本还存了些指望在,一面令鲁医匠好生医治,一面鼓动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将范县城头对韩齐那一套再度搬出,车黍在旁还不时鼓动两句,可惜几大箩筐话都如沉大海,全没一丝回应,也看不出他是否意动。 许是被邓季和车黍两个喋喋不休聒噪得烦了,黄昏时,军官才开口应了一句,只这一句话,顿时让两个刚认识的大小蛾贼识趣地闭上嘴。 身子随牛车一摇一晃,军官躺在刍秣堆上,说的是:“在下崔度,涿郡安平人!” 这一句话很简单,只是在介绍自己而已,但其中却包含着很多信息,最重要的是,我是涿郡崔家的人,出自名门望族,你可以杀了我,但我不可能降尔等小贼,否则就是辱没祖宗。 若不是身奉乱世,对绝大多数升斗小民来说,崔氏这大族绝对是只能仰望的存在。 崔氏源于西周时的齐国姜氏,从魏晋到唐初,士族排列“崔、卢、王、谢”或“崔、卢、李、郑”,都是位列第一等的大姓,西晋末年平州刺史崔毖率族人迁入高句丽,便成了朝鲜崔姓始祖,东汉时虽还没后世那么显赫,但名声也很响亮,邓季到这时代后,就不止一次听说过。 这个时代升斗小民对名门望族的敬畏,可不是后世大众对明星或政坛名人那种感觉,贴切的说,它更类似社会混混遇到治安民警那种心态,也似翘班职员被老板当场遇到,直面的时候,总是忐忑不安的。 崔姓大族子弟多居住在清河、博陵两郡,不过涿郡安平这一支也出过家崔骃、书法家崔瑗、政论家崔寔几位,同样不可小视。 都是落入蛾贼手里的军官,这位崔度并没像韩齐当初一般只顾求死,只是面如止水一句话,两者间巨大的差异便让邓季乖乖认怂,立马闭嘴,这就是身份的差异,野猫和老虎都是猫科动物,但和谐共存的可能几乎就没有。 说完这句话,崔度仍旧安静仰躺在牛车上,望着天边残阳,一脸的云淡风轻。 既然不可能招降到,养着也只是虚耗粮食,要不杀了他? 这个念头在脑中不住转动,权衡了许久,邓季才将它压下去。 虽然已身为屯长,掌着两百多号人,但他不可能忘了,自己在这乱世其实只是个什么都不是的小人物。 努力活到今天,初中历史内容绞尽脑汁回想了十四年,能明确记起的时间是公元200年和公元208年,发生了两场以少胜多的著名战役,曹丕称帝就有些勉强了,大概是211年还是221年吧? 有用的信息知道一点,但更关键的是,今年到底是公元几年?距离官渡之战还有多久? 苦中作乐的时候,邓季还常常自嘲,若还能回到前世,自己定要将历史教科书上的知识全数背下,不为别的,谨防穿越! 就这样一个小小的两世农家子,看官府榜文都得两眼瞪瞎,若也想称王霸,那实属异想天开了,换句后世的话说,叫yy,有这样的理想不叫大志,应称为无知者无畏。 幸而,邓季并未头脑发热,他还是很知自家有几斤几两的,黄河边时对许独目说要组建天下第一的军伍出来,即是豪语,也是戏言。 既然有自知之明,要活得安稳,就得搭别人的顺风船,千帆争渡,为小命计,邓季还得为自家找一艘不会中途沉没的好船,卖身也得卖个好人家,好价钱,这时候,穿越的优势可就体现出来了,北方将来注定是曹孟德的天下,演义里也曾说,曹操起家就是靠收降青州黄巾,从中选精壮组建青州兵后才得势的,可见蛾贼身份其实并不是什么大问题,虽从未对别人说过自家打算,但邓季其实心里早就拿定主意,等将来有了机缘,便去投奔曹操。 可惜的是,剿灭黄巾时惊鸿一现之后,如今曹操在那里根本就不得而知。 邓季当然不可能知道,阿瞒因剿杀黄巾有功迁济南相,又因在任内干得出色,后台也够硬,朝廷欲封其为议郎,可惜阿瞒不肯迎合权贵,托病归乡里,如今正在沛国谯城乡中春夏读书,秋冬弋猎,暂时隐居呢。 现在尚不知曹操所在,但要去投奔他的心意的定了的,将来若能混个一官半职,可免不得要和名门望族打交道,有道说多个朋友多条路,这崔家乃是名门中的名门,好不容易走背运落难到自己手里,岂能不乘机结交一番? 心里存了不可告人的打算,邓季便越发和颜悦色起来,甚至对自家这阶下囚态度还有些恭敬,将那些在蛾贼堆里学到的粗鄙毛病收得一干二净,倒让方蒙等人啧啧称奇。 斥候几次回报,虽不见那支官兵精锐,但他们就在下曲阳附近却是可以肯定的,必须得随时防备,开始行军后,羝根便将老弱辎重放在后队,大队精壮士卒都列队在前。 这样的行军,便得专门分出人手来看顾辎重,羝根委派的是孙驼子部四屯,为成功勾搭上名门望族出身的阶下囚,邓季跑到田麻子那磨叽了许久,终于成功让他的屯也留在后面。 许独目一路专职斥候,他屯中精壮可无人管教,见邓季当上屯长后几次战阵都还有模有样,便一起丢给了他。 行军直到天黑尽,于羝根麾下有识路的本地蛾贼,全军离下曲阳县城只有百多里路,两位大胡须渠帅仗着两军合力军力强盛,那支官兵不敢前来,又恐夜长梦多,稍事休息后,竟下令点火把夜行。 平日里蛾贼们都是吃够苦的,即便夜行队伍中也没什么怨言,不过害怕官兵趁夜来袭,斥候派出一拨又一拨,就连邓季都将屯下的牛健派了出去。 所幸一路无事,到黎明时,本地黄巾指路,再走六七里地翻过前面那矮山丘,便能看到下曲阳县城,地公将军饮恨埋骨的京观就在城东外。 17.崔氏 18.遭袭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8.遭袭 四月天,正是昼长夜短,春露颇多,一夜下来,所有步行者衣襟都被打湿,再加上倦意袭人,竟似比平日里重了好几斤。 天色刚明,许独目、牛健等斥候归来,回报那支重甲骑官兵已撤回城,下曲阳城外风平浪静,斥候已亲眼看到那巨大的京观所在,周边二十里内都不见异常。 一夜奔驰下来,坐骑大口喘着粗气,斥候们全都累得不成,许独目禀过军情回来,爬上辆辎重车没一会,呼噜声便震天响起。 下曲阳官兵龟缩不出,只要瘿陶另一支重甲骑不到,成功就在眼前,蛾贼们自然欢喜无限,不由得纷纷打起精神加快脚步。 老弱行伍中,老黄牛拉着的辎重车轱辘碾到石块,车身便“咯吱咯吱”摇晃几下,把睡梦中的谢允再次弄醒,他扒开掩在身上用来取暖的刍秣,探出小脑袋往下看看,嘀咕道:“这破车,早晚要散架了!” 昨日邓疙瘩他们救回来的那大汉车黍在后面那辆牛车上,听谢允醒了,大声笑道:“那有这么这么容易就散架,我看它少说还能再走个千把里地!” 这车黍嗓门大,谢允狠狠瞪了他一眼,将手指竖到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样子,回首小心去看躺在身边的母亲毛氏,她昨夜又被那遭瘟的方蒙折腾过一次,应困乏得狠了,还犹自在酣睡中。 半大孩子这才放心地拍拍胸脯,又翻白眼给了车黍下,这厮自从到了屯里,伤的虽重,却一刻也不得安稳,又喜逗弄人,谢允不稀罕跟他说话,在那辆牛车旁看到骑大马穿重甲的邓季,他双眼一亮,忙轻声呼唤:“疙瘩大哥!” 一夜行来,车黍精神得狠,崔度却不知在假寐还是真睡着,想表现也没得机会,邓季闻声视线转过来:“什么事?” “京观是什么样子的?” 邓季想想,他两世为人,却都没见过,只得摇摇头,谢允有些失望,不过他是个好动的,很快将这问题抛到脑后,又问:“咱们到下曲阳了?” 这次是后面的方蒙插话:“翻过前面这座小丘,便是下曲阳!” 瘪瘪嘴,谢允依旧不肯理他,只对邓季道:“疙瘩大哥,昨天和官兵打仗耽误功夫,咱们可没练枪了,今天却得补上!” 邓季笑着点头同意,谢允便有些欢喜,转头去看前面那无名山丘,却见和这里的众多山丘一样都不甚高大,只是阻住了视线,看不到后面城池。 队伍继续前进,片刻的功夫,前锋却已翻过无名山丘,显是见了京观和下曲阳城,传来欢声一片,谢允亦在后面车上跟着跳跃欢喜,却不防自家将母亲惊醒了。 见这少年活泼,车黍咧嘴一笑,冲牛车旁少年屯长问道:“你长得如此壮实,谁给起个疙瘩的名号?难听得紧!” 邓季一窒,犹豫半晌才苦声答他:“几个同伴给起的,都死在宛城了!” “生死而已,这世道有什么稀奇?”话虽如此,车黍声音却也有些低沉:“莫说咱们造反,便是在家中安坐也不知何时便要横死!” 说完这话,车黍又笑起来:“不如等我给你起个响亮的,免得你屯下个个叫你疙瘩,甚不便宜!” 邓季微微一笑,正要答他,突闻队后几个步行妇人孩童在疾声惊呼,愕然回头,一些人正指着地面大喊大叫着什么,离得远,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却听得不甚清楚。 还没等邓季反应过来,刚才还鼾声大响的许独目突然从辎重车上一跃而下,俯身地面贴耳倾听。 邓季这才脸色大变,忙从坐骑上下来,立刻便感觉到地面在微微轻颤。 “敌袭!吹号角!布阵!” 觉察到异常的人越来越多,犹如在平静水面丢下石块,如涟漪般扩散开来,人们开始慌乱,还有人扯开喉咙放声大喊。 这种时候,没人会天真的以为后面来的会是友军。 最要命的是敌人从身后掩杀上来,这里大都是老弱妇孺,从地面颤动而声音全无来看,对方应该还在里许之外,能造成这样的震动至少是八百人以上的骑兵。 可以想象,来的定是瘿陶的那支千人的官兵重甲骑,两位渠帅为防备他们,在后方也曾派过几拨斥候,他们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一夜通宵行军,蛾贼们疲倦得很,队伍又在行军中拉得有半里多长,这时候遇敌只有死路一条! 若是知道瘿陶官兵前来,蛾贼们怎么也会有所防备,说不定还会退出下曲阳,可斥候明明重点探过那个方向的! 牛角“呜呜”吹响起来,前面精壮们大吃一惊,山丘上的欢呼如被捏住脖子般戛然而止,他们驻足回首,却见到后队已是一片兵荒马乱。 邓季复又纵身跃回马背上,尖叫招呼自己屯下:“卸下牲口,老弱靠后,辎辅兵列队,卒兵过来!” 蛾贼们本就没什么章法,平日里打顺风仗还行,骤然间遇敌袭混乱可想而知,不过邓季屯下听到喝令,好歹还都集聚过来,邓季又转身冲牛车上喝道:“车大个,这位崔大人就交给你,给老子小心伺候好,放跑了别怪老子撕了你!” 在崔度身边待了一夜,邓季表现全是脉脉温情,此时却一把撕下面具,尽显狰狞本色。 牛车上两人伤重不能移动,此时都在抬首往后观看,听到邓季的话,车黍冲身边病友咧嘴一笑:“放心,若官兵冲过来,老子先掐死他就是!” 嘴里应承下来后,车黍才反应过来,突然怪叫一声:“老子是军侯,你个小小屯长凭什么使唤老子?” 耳中已能听到后方传来如雷般马蹄轰鸣声,卒兵精壮们都集聚在身旁,邓季冷冷一笑,再不答他,领麾下与许独目屯汇合去了。 邓季和许独目都知道,只有他们顶住官兵冲杀,等前面黄巾精壮赶上大家才有活路走,否则一个不慎,老弱溃兵冲散精壮,便可能是全军崩溃之局,骑兵追杀之下,这里能逃出生天的没几个。 后队中除了他们,还有孙驼子所部四屯人马,一共也不过四百余精壮,大队重甲骑面前都不够人家一个冲刺的,前面两位渠帅领兵杀回还不知得多久呢,还得下曲阳城里的官兵全变成木偶才行。 “操他姥姥的田麻子!” 和许独目并肩站立的时候,邓季狠狠骂了一声,倒引得许独目哈哈大笑。 若不当这屯长,没身后这些累赘,邓季早往后溜了,战况再坏,大不了往路边地沟里一钻装死,官兵过后再逃就是,那用出来面对这死局。 马蹄声已越来越响亮,许独目焉能不知他心意,大声笑道:“疙瘩放心好了,老子和你都是命硬的,怎会死在此地?” 对骑兵来说,里许路程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若不是要体恤马力,官兵还能再快一些,足有八九千的老弱妇孺满山遍野往前奔逃,片刻后,大队黑压压的骑兵从后面一座小山丘后现了出来。 眼前的混乱局面官兵并不意外,奔驰中略调整队形后,全军就对着黄巾压上。 老弱们还在亡命奔逃,妄想用两条腿跑过四条腿,可惜徒劳无功,很快,冲在最前列的官兵追上第一个腿脚不利索的白发老翁,官兵没有使用掌中长枪,只是驾驭坐骑将他撞翻到底,铁骑轰鸣着碾过,老翁连惨叫都发不出,很快就化为一滩肉泥,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直到踩踏稀疏掉队者近百号,冲入成堆人群中,官兵们才开始挥动刀枪,收割起成片的大好头颅。 老翁、妇人、幼童,只要在刀枪范围之内,就是收割的对象,惨叫嘶嚎不过是屠宰场上最平常不过的乐章,官兵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若蛾贼们有机会,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杀!” 老弱们血肉阻碍之下,官兵的马速终于减缓下来,许独目、邓季、孙驼子之下四屯精壮,甚至还有些老弱,迎着逆流般的人潮杀了上去,试图螳臂当车,等前队赶回救援。 官兵袭杀的时机挑得太狠,前军中,于羝根和羝根两位渠帅面如死灰,冷汗顺着大胡须大滴淌下,却没人伸手去擦一擦。 情况远比许邓二人料想的还要糟糕,后队示警号角吹响不久,下曲阳城门大开,另一支官兵重甲骑带着五百步卒,同样杀了出来,山丘上的前队看到官兵出城,大声传到后面,让他们连回援后队的念头都不敢起。 这一刻,蛾贼们陷入死局。 18.遭袭 19.苦斗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9.苦斗 自从渠帅韩忠在宛城向朱隽乞降而不得后,蛾贼们就知道,大汉官兵不要降卒,眼里黄巾也没有老弱精壮之分,若不信的,下曲阳城外京观中躺着的十万黄巾尸首就是证明! “兄长,我等该如何是好?” 羝根有老弱拖累,士卒也不如于羝根麾下精锐,只得满脸惶恐,要他拿主意。 于羝根是太平道信徒不假,却不是不通变故的疯子,张宝尸身在下曲阳,只要有实力,随时可来取,他微一沉吟,痛下决心:“咱们速撤!” 昨日与官兵对战,这支精锐黄巾还有一拼之力,现在却没了悬念,于羝根可不想无谓送死。 “不成!”听到这话,羝根身边的刘满刀几乎跳了起来:“若这时撤走,辎重老弱可就全没了!” 于羝根瞪大眼睛道:“你要想清楚,此时不走,被官兵重甲缠上,可就没机会了!” “可我麾下还有近六百骑,你也还有八百骑,使他们阻住一头,咱们先合力收拾一边,未尝没有机会!” 即便刘满刀不插话,羝根也舍不得这点好不容易攒起的家当,见他仍在执迷不悟,于羝根指着后队大声怒吼道:“你们自己看清楚!” 后队九千多老弱妇孺被官兵冲击,满荒野向前亡命奔逃,后面一些精壮队伍都被他们冲散了,有的已开始跟随着人群逃亡,羝根全身冰冷,耳边又响起对方冷酷话语:“别说咱们士卒通宵未眠,被你的老弱这一冲,咱们还如何抵挡官兵?” 顿了一顿,于羝根又放低声音道:“官兵大部是重甲骑,即便咱们这时撤走,也未必能得活!” “可我的辎重老弱……” “蠢材!”于羝根一声喝断:“官兵自然以诛杀我等为首务,见我等后逃,自会舍了老弱来追,说不定还能给他们留条生路,辎重么,丢了便丢了,留得本钱在,那里不能置办?” 羝根以前不是没吃过败仗,只是这些辎重人口得之不易,想到逃亡之后,不知自己还能剩几何,便心疼欲死。 “要走趁早!我不陪你等送死,你们不走我便先走了!”于羝根说了一声,转身对自己部将喝令道:“传令下去,全军速往西北走,各部轮流断后,骑兵随时待命!” 西北方向是常山国,再走几百里是茫茫太行群山,那是张燕黑山军的势力范围,只要能逃过去,定会有人接应,黄巾中骑卒只是少数,大多都是步卒,若真混乱无序胡乱逃窜,官兵重甲骑在后面追杀,很有可能全军覆没,于羝根必须得小心。 下曲阳出来的官兵越来越近,于羝根既然铁心要走,别说两支官兵精锐,羝根所部单独对阵一支也不是这些精锐重骑的对手,他万般无奈,只能将同样军令传下去,刘满刀狠狠往地上跺了两脚,却无力改变什么。 庞双戟、田麻子和孙驼子也没办法,只得去招呼各部别跟掉大队人马。 两位渠帅所为后队里一概不知,这里目今狼藉得狠,六屯精壮都与官兵交上了手,力量实在太过悬殊,几乎只是一眨眼功夫,四百多精壮便损失了近百人手,支撑不住纷纷后撤混入老弱中,很快被人群冲散,只能各自苦战。 率领瘿陶这支重甲骑官兵的,正是巨鹿太守郭典,昨日他得下曲阳斥候报信后,立即领兵来援,为避过黄巾斥候,还先绕道常山国栾城,黄巾斥候注意力都在瘿陶方面,竟被他们成功避开。 与皇甫嵩合立斩杀张宝后,郭典因功得封侯,对他来说,这些蛾贼可都是军功,剿杀起来自然不遗余力。 官兵冲入黄巾老弱中,乃是一面倒的屠杀,平地里、山丘下、沟壑边、树林外,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是屠杀场,屠杀场的每一个角落,都被鲜血染得发红、发紫。 “啊!” 一声惨叫过后,鲜血从后背上喷涌而出,发出声音的是个壮硕的农家妇人,当身后官兵杀来时,她刚用身躯将自己年仅八岁的儿子死死压在地上,官兵一枪便刺入了她的后背。 官兵随意的一枪没能刺穿妇人的身躯便被血肉阻住,自然也就没伤到下面的孩子,在这乱世,这八岁的小男孩比绝大多数同年孩子都要懂事、早熟得多,他躲在母亲身下,亲眼看着母亲狰狞过后,双眼迷离,脸色逐渐苍白,直到完全没了气息、体温,他仍旧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嘴唇边有血丝渗出,没吭出声来。 官兵拔枪远去,妇人已冷却的尸体旁边不远,还有个十一二岁的女童,她没有男孩那么幸运,胸腹上一块深深地陷了下去,显出一个马蹄印来。 再远处,是具无头尸,从手上的皱纹和斑点来看,这是个老人,他的头颅已不知去处,没有人再可能认得他是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来自那里。 这样的尸体到处都是,直到得知黄巾大队精壮开始往西北太行方向逃窜,郭典才止住军势,留下两百重甲继续斩杀,带大队人马从老弱中轰轰碾过,与下曲阳的官兵汇合,又将其步卒留下,自家追杀黄巾大队去了。 “喝!” 一下重力抽击,将紧紧纠缠自己的官兵鞭打落马,手中长枪木柄再次断裂开来,邓季驾马上前,俯身拾起他的武器,转身驾马又冲了出去。 场面太混乱,身边人马俱都被冲散,邓季骑好马披札甲,在蛾贼中甚是显目,一直有官兵紧吊着厮杀,他只得独自苦苦支撑。 只在混乱中前行了两步,两骑官兵发现猎物,并肩纵马扑来。 狭路相逢,尽量压低身躯贴伏在坐骑背上,邓季打马从两马中疾驰穿过,错身的瞬间突然起身,挥枪疾刺左手边官兵骑士,对方扭头闪过,伴随着布帛撕裂声响起,邓季臂上一痛,却是被另一个骑士的枪尖划破了。 这支重骑不似前翻所遇官兵,战力都很强,邓季不是他们两人对手,更不回马,打马继续往前狂奔,那两骑官兵不依不饶,在后面策马追来。 邓季打马疾奔,却不防前面又有骑官兵插过来横马拦路,长枪也刺过来,邓季忙扭动身躯避开,长枪如长蛇疾刺,一枪洞穿他的咽喉,但青花骢躲避不急,已迎面撞上。 “砰”地巨响之后,邓季和那马上已死骑士都被抛飞出去,两匹战马侧翻倒地。 后面追来两骑相距已很近,这下丢了战马更是凶险,还倒翻在半空中,邓季的保命手斧便飞了出去,生死之际运气竟然绝佳,一下正劈在追来骑士额头上,手斧镶在上面,那骑士额骨破裂,惨叫声都无力发出,身体从战马上软软倒下。 手斧出手后,邓季在半空中离地仍有丈许,长枪探出在地上急点,借力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在地上。 这几下动作漂亮连贯,邓季能做出也是侥幸,还追赶着他的那骑士却禁不住眼皮狂跳,再纵马过来的时候已提了几分小心。 邓季立枪站定,这骑重甲官兵直面扑过来,眨眼便到面前。 眨眼瞬间,邓季手中枪柄稳稳钉在地上,枪尖突然下压,与地面组成四十五度左右的斜角,他死死攥住枪柄,人却呈弓形往后仰。 这是拒马枪,资深枪兵都会,汝南一个老蛾贼教的,专用来对付骑兵。 奔驰的战马迎着枪尖而去,高速下就算有马甲也要被戳翻倒地,那官兵吓了一跳,可两者已近在咫尺,想变向已是不及,他只得舍了战马,翻身高高跃起。 “轰”地一声,战马胸脯正撞在枪头上,顿时侧着身躯飞了出去,长枪受不了这巨力冲击从中断裂,邓季这才撒手跳开。 那官兵骑士提前从马背跃下,自然安然无恙,只是一样没了坐骑,欺邓季手中无器械,近身来提枪冲他“唰唰”乱刺。 邓季闪避几下,瞅空一把抓住枪柄与他角力,这官兵力气不足,涨红着脸尽力回夺,邓季突然撒手,他便一个后仰倒地,邓季纵步跳到他身上,双手拼全力掐住其咽喉,只是不撒手,这官兵开始还拳打脚踢,不一会面色发紫,渐渐没了力气。 幸好左近暂无人靠近,等身下官兵死透,邓季才起身,拾起其遗下的长枪,不远处捡回手斧,看青花骢时,一条前腿已折断了,再不能骑乘。 被手斧劈死的官兵战马仍在主人附近徘徊,邓季牵来骑了,才发现官兵重甲骑开始集结,大队竟然离开了这里。 少年尚不知两位渠帅抛弃老弱已先逃了,只知道官兵大队人马离开,他们后队压力便要小些,老弱也能多活下来几个。 19.苦斗 20.暴喝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20.暴喝 战场里只留下两屯重骑近两百人继续屠杀,大队骑兵轰隆着离去。 为四处追杀溃逃的老弱,留下的两屯官兵并未聚在一起,邓季顿时压力大减,四处游斗厮杀,不多时便发现了郭石。 这汉子武艺不佳,战阵上只全凭一股蛮力,邓季发现的时候他已全身浴血,受创数处,两个官兵在他身边游走挑逗,找破绽下手,看样子也是知晓他力气惊人,并不硬碰。 邓季驾马冲上去,人未至,手斧已先飞出,短木柄砸在一官兵面部,那人吃痛跌下马来,郭石大步赶上,一铁锤结果了他。 另一骑见机得快,没等邓季赶上,抽身打马去了。 失血过多可是会丢命的,鲁医匠配置的金疮药昨日全给于羝根麾下的伤兵们用尽,如今只得用土法,在地上随便扯两把蒿草揉碎敷在郭石伤口上,再抓些泥土掩上止血了事。 捡回手斧后,让郭石跟在马后,两人合力继续游走厮杀,再走过一截,弄死几个官兵,身后便跟上八九个幸存的精壮蛾贼。 转眼,邓季在乱军中见到了许独目,他的战马不见了,正徒步领着十几个精壮背靠辆辎重车结阵,共抵着十多骑官兵,形势已是岌岌可危。 看到他们,邓季立即怪叫着冲过去救人。 这些精壮们人人挂红,可伤得最重的还是许独目,从汝南一路北来,邓季从未见他如此凄惨过。 东郡与濮阳郡兵战后,许独目也收获得一副札甲,如今却破烂得看不出模样,也不知中了多少次击打,头盔已丢失,结发草素断裂,乱发披在肩后,面上被重器击打过,半边脸颊血肉模糊,最严重的,是折了一条腿,连闪避动作都难做出,只能在原地艰难防御。 邓季以少有的英勇,怒喝着冲杀上去,按惯例先扔手斧劈翻离许独目最近的官兵,新得的战马撞翻一骑,长枪再挑落一人,这才跃落在他们身边。 看见他杀来解围,精壮们齐声欢呼,许独目失血过多,身子虚弱,只有那只独眼仍旧明亮,他哈哈大笑道:“疙瘩,老子说过咱们命硬都死不了,怎么样,没骗你吧?” 邓季没功夫搭理他,挥动长枪接应赶来的郭石等人共对官兵,长枪舞刺得如同旋风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凌厉,不知不觉,枪法似乎又进了一步。 “好枪!”看邓季又挑翻一个,辎重车上有人突然出声赞道:“好小子!” 听声音似乎是那叫车黍的大个子,忙里偷闲一瞥,可不是,他卧在辎重车上,老神在在看着邓季等杀敌,一只手还捏在旁边崔度的脖颈上,严格执行了自己说过的话,一副若官兵上来他便发力的模样,凭他力气,单手扭断人的脖子根本不成什么问题。 原来这里是自家屯先前停留之地,辎重车上许是车黍捏得太紧,那崔度脸色很不好。 有邓季等加入,这边小战团局面立即扭转,官兵被斩杀大半,有人忙出声呼哨,招呼同伴来援。 若论人数本是黄巾占优,但局面在官兵掌控中,他们要战就战,要走就走,听到呼哨,近处的官兵纷纷抛弃斩杀目标来援,不多时又聚集起三四十人,再次占据主动权。 围着辎重车的这小撮黄巾中,许独目伤重,最显眼的便是邓季和郭石,一个枪快一个力大,官兵们冲上几次吃过亏,便分出五个好手来专门对付他俩。 这五个官兵四个用枪矛,一个用长戟,都很了得,围住邓季郭石乱战,霎时困住两人,其他重甲骑官兵乘机冲杀,转眼杀了两个精壮。 邓季大急,转身欲救,一个不留神,被那长戟手勾住札甲带翻倒地,旁边枪骑兵看到便宜,挥长枪直刺他脸庞,邓季长枪急拨,在地上不好发力,只让那官兵长枪略打偏些,擦着头盔刺入地下。 枪手顺手一带,长枪带着泥土在邓季头盔上敲了一击,“铛”地响过后,邓季便有些头晕了。 不待那官兵枪手再度出手,蛾贼中一道身影飞出,将那长戟官兵从马上扑下,一口叼在他咽喉上。 那官兵长戟脱手,邓季才得摆脱纵身跃起,札甲上连线却已被拉断,胸前后背都有大块铁片脱落下来。 放眼看去时,飞身出来救他的正是许独目。 许独目压在那戟骑兵身上,后背上札甲破烂处已插上两支长枪,待长枪离体,便多了两个血洞,其中一柄长枪拔出的时候,上面还带着一块内脏。 使戟官兵的气管被咬破,嘴里如风箱般扯动着,许独目的牙齿仍旧死死咬在他咽喉上。 直到咽气时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官兵和蛾贼都默契地停了手,胆寒地看着惨烈的这一幕。 邓季看着他们,有些发懵。 亦师亦友的许独目死了?一路北上,记得交朋友要交能活得长久的,这位陪自己时间最长的朋友,为救自己死了? 操你娘的许独目!你自己说过的命硬不会死,说话不抵数,算什么汉子? 你死了倒轻松,放老子在这世一个人受苦么? 父亲、母亲、大兄、二兄、许独目,一个个亲朋离他远去,那些笑嘻嘻叫着他“疙瘩”的声音仿佛都还历历在耳,这世道,竟只剩自家孤零零一个! 操你娘的贼老天,这是乱世不假,人命如狗,可这死的狗却也太多了罢! 这一瞬间,千万般思绪涌上心头,邓季只觉得胸闷难复。 “小心!” 一名官兵最早醒悟过来,趁邓季发呆,纵马挺枪直刺来,车黍在辎重上忙出声示警。 郭石离得远些,欲救无力,眼看那长枪已到邓季背后。 “啊喔哇……” 一声暴喝突然从邓季嘴里喷出,犹如春雷炸动,响彻云霄。 邓季的嗓门历来很大,这夹杂悲愤、不甘的一声更是从未有过的惊人,用尽全身力气的喝声撕破声带,让声音中再没了以往那种尖刺的感觉,这一刻,少年变声期结束,已是长大。 这一声如雷暴喝,周边人群个个震得耳鼓发麻,战马受惊长嘶,身后袭来的那官兵坐骑更是惊得前腿离地,站立起来长嘶,一下将背后猝不及防的骑士甩出去。 暴喝之后,官兵还在慌乱,邓季却已提起长枪,扑上前“唰唰”两枪将先前围攻自己和郭石,后来刺死许独目的两个枪骑兵刺下马来。 刺死两个官兵后,嫌札甲脱落碍事,邓季一把将它扯丢,拽下马背上尸体,翻身跃上官兵战马,提枪便往成堆的官兵们冲杀过去,这一刻,那个怕死的疙瘩已经死了,少年心中再无畏惧! 身后,蛾贼们怒吼着跟上,气势如虹。 邓季一马当先杀入,长枪挑翻一个,再对下一个时,旁边有官兵急救,长枪刺来,邓季略侧身躯由他刺在自己臂膀上,长枪入体的同时,自己手中枪也钉在目标官兵的门面上。 弃枪,回手一把捏住还在肩膀里的枪头,用力扯出来,不理血水涌出,再将刺中自己的官兵从战马上拉下,纵马踩踏两下,调转枪头又冲下一个目标刺去。 冷兵器战场上,胆气和技艺同样重要,十分本事五分胆量的,能力也就只有五分,五分本事十分胆量的,能力至少要有八分。 邓季在战场上以保命为第一要务的时候,他的一身本事并不能完全发挥,他发狠拼命的时候,本事能发挥出十二分。 身后跟着人人浴血的黄巾精壮们,邓季等冲入官兵群杀得痛快,此消彼长下,这些精锐重甲骑们开始胆寒,再被围杀几个后,剩下的漏网之鱼打马逃离。 邓季双眼通红,带着人马在战场中四处猎杀,韩齐、马皮相继在混乱场中找到,邓季身后如滚雪团一般人越聚越多,甚至一些刚从战场上拾捡到武器的老弱也加入了进来。 到再见不到重甲骑官兵踪迹的时候,蛾贼们纵声欢呼,没过多久,却见刚才前逃的大队老弱又蜂拥着往后退来,扯过一个来问,才知道两位渠帅已带精壮们逃走,官兵重甲骑缀后掩杀,只是下曲阳的五百步卒却又杀过来了。 操你老母的! 邓季胡乱骂了句,回首看看,身后还能站立的尚有百余人,他咧嘴一笑:“尔等可敢随我再去厮杀一番?” 一夜行军未眠加上亡命厮杀,就算邓季自己也眼皮沉重,全身乏力,恨不得立即躺倒在地,可他此时振臂一呼,身后蛾贼们齐声怪叫,坐在地上的全起身跟上。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此而已。 20.暴喝 21.鼓动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21.鼓动 下曲阳的步卒已出现在视线之内,拥堵逃回来的老弱越来越多,邓季等只能逆着人流艰难前行。 老子要上前拼命,你们倒逃得倒轻松,当马头再被几个老弱挤到,战马不安跳跃,扯得他伤口发痛后,邓季顿时就怒了。 “跑个鸟啊?”那声暴喝之后,邓季的嗓门又大了些:“郡县兵都是脓包,你们怕啥?” 听到他的话,几个老弱犹豫一下,但看看身旁无人停顿,便又跟着人流向前跑去。 邓季大声怒骂:“软蛋,蹩脚货!等老子们死完了,你们又能逃到那里去?会有人收留你们么?不被官兵杀也得饿死,早晚是个死,跑个鸟毛!” 身后那些精壮们也跟着喊叫:“疙瘩屯长说得不错,大伙儿别逃啦,咱们和官兵拼了,他们人不多!” 不管说,精壮们还开始推堵人流,前面的人被迫停了下来,可向前拥的人实在太多,很快又将人流带动,还有人在其中小声嘀咕道:“俺们饭都吃不饱,怎么上前拼命!” 周边人实在多,谁在说话邓季根本看不到,他大怒咆哮道:“不拼命就剩死路一条,大伙儿不为大贤良师、不为渠帅、就只为自家一条烂命,都不敢去拼一拼么?” 听到这话,人流终于减速,见有机可趁,邓季又高声道:“各位有来自南阳的、有来自汝南的、还有颍川、陈留、东郡的,有自愿的,也有被胁裹的,有死了儿孙的,有死了丈夫兄弟的,对咱们蛾贼有怨恨的,有亲善的,可是如今” 逃亡人流开始缓慢停下,邓季顿了顿,继续道:“如今羝根渠帅不管咱们啦,官府更不会留情,在官府眼里,你们和我一样,都是黄巾,除了大好头颅,他们什么都不会留,你们还能逃到那里去?” “不管之前你如何,现在不拼命就只有死路一条,你们甘心么?” “疙瘩大哥,我跟你去!”说话的仅是个十余岁男孩,他从地上捡起块碎石,绷着脸跑到邓季马旁:“官兵要杀我,怎么也得崩下他几颗牙来!” 这小男孩邓季认得,是许独目屯老弱中的,名字叫李累,陈留人,家人全都死在瘟疫中,从黄巾前就是孤儿。 冲李累点点头,邓季展颜笑道:“不错,就算死,咱们也得拉几个官兵垫背!” 有李累带头,当下又有几个出列愿意去跟官兵拼命,有个白发老翁杵着拐杖犹豫道:“可我们只是老弱,没力气杀人。” “老弱怎么啦?逃命的时候,你们力气可大得狠!” 邓季对那老翁喝了一句,又指着远处追杀来的官兵步卒道:“看清楚,他们也只是郡县兵,从宛城一路北来,咱们对阵过的郡县兵还少了?他们能比老弱强多少?咱们这么多人,就是用手撕也要把他们撕碎了!” “还想继续逃命的只管去,不认命的,要为自己挣一条活路的,跟着老子马走,只要老子还没死,就好好跟着,咱们撕碎他们!” 五百下曲阳步卒已越来越近,相距已不过五十余步,好话说尽,邓季再不管这些人,策马迎着前方冲去。 精壮们紧紧跟上,边跑边齐声呐喊:“撕碎他们!” 李累捏着石块:“撕碎他们!” 老翁提着自己的拐杖,一言不发跟上。 几个妇人将怀中孩儿放到地上,恶声道:“等着,娘去给你挣条活路来!” 最开始只是几个人,接着成十、上百人的脚步都移动起来,他们捡起地上的武器、石块、树干,什么都没找到的,就空着双手返身向官兵冲去,很快形成一股人流,裹进来的人越来越多,直至汇集成洪流,人人口里发狂般嘶叫着:“撕碎他们!” 喊声震天,洪流之前,邓季一马当先。 毫无疑问,五百官兵步卒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立刻就懵了。 本是我为刀俎,人为鱼肉,可只是几个眨眼功夫,鱼肉们竟然不甘心受死,还露出爪牙要拼命。 看这股洪流中,至少有三千人冲杀回来,再后面,还有些之前逃得远了的人拼命赶回。 老弱们也并不是全无战力,特别是那些老翁,两汉实行全民皆兵的兵役制,郡县军队虽然战力算不上高,可所有男二十三岁开始服兵役,到两年兵役结束后或多或少都能学到一两手,如今虽然年岁高气力不足,却也都还能再耍两把,尤其拔尖的几个抢到合手武器后,迅速找回当初感觉,技艺竟不在马皮这样的强卒之下,让人有廉颇不老之感。 兵役为期两年,郡县兵都只是服兵役不满一年的农夫,第二年得去边境、京师服役,所以除了武器,郡县兵并不比黄巾精壮强,同样只能打顺风仗,被数千老弱一冲,最前的又是邓季领着精壮在冲杀,不过片刻便被黄巾人潮完全淹没。 这世上的事都是此消彼长,黄巾老弱们发狂拼命,小半时辰后竟然将五百官兵完全轮死,连领兵的县尉都没能逃脱,冲锋前邓季嘴里高喊撕碎他们,等老弱们凶残起来,战后五百官兵尸体还能保持完好的都没几具。 虽然老弱们也付出三四百伤亡的代价,可这结果无论如何也要比被官兵一路追杀下去要强得太多。 战后清点,留在后队照看老弱辎重的六屯精壮,活下来的只有四十余人,邓季最后冲击下曲阳步卒时跟在他身后的百人中,有大半是后来被老弱冲散后加入的原主队人马。 连许独目在内,六位屯长死了四个,还有位姓张的虽然幸存下来,却丢了支手臂。 邓季找到方蒙尸体的时候,谢允正在那疾声痛骂,毛氏衣襟沾血,站一旁黯然垂泪。 “起来!” “你这欺主恶奴,小爷说过要杀你的,谁叫你先死了?” 谢允嘴里胡乱骂着,双眼里还有着一汪水雾。 方蒙仰倒在地上,咽喉上插着柄长枪,前方不远处,有个重甲官兵死得和他一模一样。 看邓季过来,毛氏在一旁小声道:“他是为了救我们娘儿俩,才” 邓季点点头,扯过谢允,把他头颅轻轻按在自己胸膛上,柔声抚道:“莫丧气,莫伤心,他为你们娘儿俩死,无怨!” 方蒙当初霸占毛氏的时候,只是为了私欲而已,可关键时刻,他也能为这娘儿俩死,这或许也是乱世中一个小小的缩影。 怀抱中,有低泣声轻轻传来。 除去方蒙,牛健也死了,他是被战马踩踏致死的。 乱世中生死见得太多,除了许独目和他感情深厚,邓季没功夫再去多悲伤,此时此刻,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羝根、于羝根两位渠帅弃老弱辎重逃走,一场混乱挣命下来,这几千老弱,百余精壮,辎重牲畜,还有辎重车上昨日一战的伤兵,竟都没了做主之人。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若论在黄巾中官职最高的,这些人里当首数车黍,可惜他仍旧伤重难行,有几个手下也都同样重伤在身,自然轮不到他来做主。 除车黍外,职衔最高的就是邓季和那姓张的断臂屯长,这一战中邓季大放异彩,又有自家屯下和许独目屯两屯人支持,于是乎,顺理成章理所当然,邓季便成了那个能做主的人。 前世里邓季读了近十年书,他一个后进生可怜见地,连小组长这级别的领导都没当过,如今居然掌握几千人生死,对一个没见识没谋略的人来说,还真是为难他了。 面临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得先决定行程,虽然下曲阳官兵已被诛杀,城中空虚,有张宝遗体在内的京观也近在咫尺,可官兵重甲骑随时可能杀回来,邓季对那些都没兴趣。 还是先保住性命要紧! 不明地理,不知天时,按兵法所说,他并不是做主帅的好人选,只是按本能去趋吉避凶,既然精锐重甲骑凶残惹不起,那好,老子反其道而行之,离得你远远的总成吧,你官兵往西北方追杀黄巾大队主力,老子就往东南走,先逃得性命再说。 于是乎,在这位少年屯长指挥下,老弱们将伤者抬上辎重车,山野中找回走失的牲畜,尸体上扒下能用的战甲武器,连死去同伴都没顾得上掩埋,大队沿东南方匆匆逃去。 21.鼓动 22.雷公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22.雷公 官兵随时可能杀回来,这么多人马散乱逃亡,行迹想遮掩也遮掩不住,因此邓季只是一个劲催促众人加快速度前行。 一路前行,之前侥幸逃到山林中的不少老弱又钻了出来,没有粮食他们流窜山林也难熬过,只能回到队伍里来。 鲁医匠和他的两个孙子在乱军中有幸躲过一劫,他同另一个幸存的医匠便成了队伍中最忙碌的人,行军中还要跑前跑后照料伤号。 好在官兵被羝根他们大队精壮吸引住,一时顾不上回头找他们的麻烦,奔逃到天尽黑,邓季寻了个山谷歇息。 连邓季在内,通宵行军、遭伏苦战、亡命奔逃,这一天下来,队伍里个个都乏得不行,刚宣布停歇,不少人便不顾泥泞倒地不起,山谷中鼾声响成一片。 荒郊野外,春寒甚重,可蛾贼们早已习惯,娇惯的早就死得只剩白骨了。 休憩一夜后,怕烟火引来官兵,人们只能就着溪水啃生粟米或麨(注1),邓季找来韩奇,在车黍养伤的辎重车旁一起商讨今后行止。 这支以老弱妇孺为主的残军,目前面临着各种各样的难题,除恐官兵追击外,可战之力太少也是很大问题。 之前羝根麾下,精壮与老弱比例基本是一比二,如今虽没统计过,幸存下来的老弱估摸怎么也还有四千多,健全能战精壮百余,是一比四十的比例,也就是说在这乱世一个精壮要养活四十老弱,这可不是一般的艰难,就算躺在辎重车上幸存下来的两百多于羝根麾下伤兵将来痊愈,也不可能全都还能握兵刃上阵,即便全部痊愈成为能战精壮,比例依然很悬殊。 压力很大,当然好事情也不是没有。羝根的辎重牲畜完全留下,虽在混战中损失不小,但所有人熬上半年是不成问题的,捡到的武器甲胄也不少,如今反倒愁没精壮来使用。 三人商讨一阵,得出结论,这群老弱妇孺要想活下来,无论如何还是得到太行中去,求庇于张燕的黑山贼军才行,否则只需随便再来支郡县兵,就足灭掉他们。 八百里太行绵延,可不一定需要往西北方去,三人商定后,决议再往东南走几天避开那支官兵精锐,便转向西南方,下曲阳、瘿陶这些地方一定是要避开的。 “对了,再往东走就是鄡(qiao,平声)县,”定了前程,车黍出声道:“鄡县令(注2)可是位大才,若入其境,得让咱们的人收敛些!” 黄巾之乱中,这些造反的蛾贼四处打家劫舍,却也非常敬重士人,特别是名士,基本都不会去冒犯,这是有历史记载的,青州黄巾路遇经学大师郑玄,不但没有为难,皆拜之,相约不敢入其县境,郑玄是高密人,青州黄巾之乱时间长波及全州郡县,却从未进入过高密作乱,就是因为郑玄住在那里的原因。 车黍大大咧咧的,想不到也如此敬重士人,邓季顿时好奇问道:“哪位大才让车大个你如此推崇?” 车黍肃然道:“这位大才乃魏郡人,曾举茂才(注3),少有权谋,通诗书,乡野闻名,姓沮(ju平声,与沮丧的‘沮’不同音)名授,字公与!” “沮授?”邓季在嘴里念过两遍,他前世一个初中生,读《三国演义》只是休闲般粗略嚼过一遍,不求甚解的,更不知道这个姓氏发音不同,半晌才反应过来,张嘴结舌地看向大个子车黍。 袁绍手下出名的谋士,邓季记不住各自品性谋略之类,但沮授、田丰、审配、许攸、逢纪的名字他还是有印象的,到这乱世十四年,名臣武将还一个没见过,对他来说,这些人可是仅能仰望的存在,如今听到一位就近在咫尺,自然是心花怒放了。 沮授果然是大才啊,玩游戏时智力值很高的。 袁绍的几个谋士最后好像没一个得善果的,他娘的,要不要去将这沮授抓过来,让他鞍前马后伺候? 虽有穿越优势在,但邓季能力实在有限,也和车黍一样,只知道这人是“大才”,但人家到底“才”在那里根本就不知,只是名人效应下,想不敬仰都不成。 脑中意淫好久,直到韩奇摇晃几下,他才醒过来。 “什么?” 车黍不知他为何诞着口水傻笑,自己的话他明显就没听到,翻白眼没好气道:“刚才我说,你的名号想好了!” “哦!”如今自家可是掌着数千人的大人物,“疙瘩”这个外号确实有些寒碜了,邓季来了兴致,暂时抛开沮授:“什么名号?” “雷公!” “雷公?”邓季念了念,问道:“为啥取这名号?” 车黍咧嘴一笑:“谁叫你声如霹雳?正该叫雷公,只是太行中,也有位叫张雷公的渠帅,却是重名了!” 真叫车黍自家想个威风的名号出来可不易,还好太行中就有个以大嗓门闻名的渠帅,他便灵光一闪,依葫芦照搬过来。 韩奇微微一笑:“重名便重名,昨日刚走两位羝根,今后便有两位雷公,正好!” 邓季期待道:“比‘疙瘩’威风么?” “威风百倍!” 这次答话的却不是车黍和韩奇,而是崔度这大家子。 车黍和崔度就躺在一辆辎重车上,三人商量事情也没避着他,只是这人很有阶下囚觉悟,向来话少,如今居然难得的插了句。 “我说崔家公子,”自从让车黍看顾过他一回后,邓季已不奢望再结交上他,态度便随意得多了:“待你伤好了,准备去那里?” 崔度一怔:“你不杀我?不拿我换钱粮?” 邓季眼皮一跳,拿他找崔氏换钱粮倒不错,可也要自家有这实力才行,凭如今这百十精壮,人家部曲一来都不够塞牙的,他只得懊恼道:“趁老子心情好,赶紧的,伤好后去那里?” 偏头想想,崔度道:“若你们不杀我,我也不好再去军中与你等为敌,辽东襄平县尉是我兄长,我可去投他!” “成,只要老子们不被官府灭了,等你伤好,让你去辽东!” 又闲话一阵,邓季才与韩奇吆喝起全军继续行军。 精壮们休息过一夜,力气回复,如今邓季手里战马有六十余匹,驽马近百,便挑几个精细的做斥候,前后打探官兵动向,其余精壮驾马跟在老弱后面,马尾扎上树枝,消除大队人车牲畜走过的痕迹。 今日再不能如同昨日般只顾逃命,老弱被严令不得掉队,不得出列,反正以尽量少留下痕迹为要。 对那名士沮授,邓季想想还可以,凭如今这百余精壮,想要攻打下一座县城却不太可能,因此距离鄡县几十里时,全军便转向到西南,之后插入安平国,过阜城、南宫两县之后再回巨鹿郡的巨鹿县。 这下总算远远绕开瘿陶,官兵也没追来,上下人等都喘了口气。 春季多雨,一路行来遭了好几次雨淋,若不是辎重车上都有羊皮可遮盖,那些粮食定遭不住要发霉。 除粮食外,牲畜也没事,不过人可就没那么幸运,这段时间,被雨淋和夜间寒气侵袭,队伍里病人呈几何倍数往上增长,也有身体虚弱熬不住倒沟壑里送命的,两个医匠仍旧是队伍中最繁忙的,药草有限,只能先紧着那些伤重的,若不是有他们两个在,死亡人数会更多。 一路上生机也多了些,城池附近都有农夫出来耕种,撒下一年希望,不过个个如同惊弓之鸟,远远发现黄巾队伍过来,立刻牵牛抬犁逃回城中。 巨鹿郡治所居然不在巨鹿而在瘿陶,这是让邓季觉得很奇怪的事情,可惜他不是史学家,探不得其中因由。 在我国历史上巨鹿素来有名,尧禅位于舜即在此地,秦末的巨鹿之战也人人耳熟能详,后世明朝朱棣靖难之役还是在这里,县城北方有名为广阿泽的大湖泊,是中国古代与云梦泽齐名的九大内陆湖泊(注4)之一,可惜今世已大部消失。 对这群蛾贼来说,更重要的是大贤良师兄弟三人就是巨鹿人,这里是太平道的圣地。 注1:麨(chao三声),指炒的米粉、面粉,粟或麦所制。 注2:万户以上大县设县令,万户以下小县设县长,襄平是辽东郡治所,是大县。 注3:茂才,就是秀才,为避光武帝刘秀的名讳,东汉改为茂才。 注4:古时将全国九大湖泊合称九薮,《吕氏春秋·有始》:“九薮:吴之具区,楚之云梦,秦之阳华,晋之大陆,梁之圃田,宋之孟诸,齐之海隅,赵之钜鹿,燕之大昭。”钜鹿就指广阿泽。 古写为钜鹿,今人钜巨混用,后来统一写为巨鹿。 另:其实古黄河也曾经经过巨鹿,但由于历史上黄河改道次数有上千次之多,东汉末年黄河古道详细图在下实在查不到,文中凡涉及黄河水道皆用现今河道,先解释。 22.雷公 23.田丰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23.田丰 到巨鹿的时候,队伍中很多人都禁不住放慢脚步,以一种类似朝圣的心态,仔细打量着这块土地。 几个白发斑斑的信徒直接就跪了下来,用额头触摸大地。 辎重车上躺着的很多重伤者也双眼乏起异彩,大贤良师以善治病得神仙号,到了这里,仿佛他们的伤势也要轻上几分。 对于邓季这个来自另一世的人来说,这里倒没什么不同,他只想领着这些老弱尽快通过这里,再过了南和县,便能插入到赵国境内去,只要在这边不被缀上,郭典也不可能再越境来追杀。 春光明媚,巨鹿城东南十余里地外,近百人正在大片土地上耦犁(注1)劳作,他们三人一组指挥着耕牛,犁铧所过,一垄垄土地被翻转过来,有妇人孩童跟在后面飞快撒下粟种。 若按农时,现在才春耕已有些晚了,不过乱世中顾不得这些,不确定野外安全他们可不会轻易出城。 这片农地边有排杆粗冠茂的老桑,靠树干摆放着些刀枪武器,道旁停了辆精致的牛车,不过拉车的老牛已被卸下,与它的同类们一起在农地里挥汗如雨,只余车座还在。 桑树荫下,铺着块藤席,有一位头顶进贤冠(注2)、身披宽袍的中年文士斜卧,文士身前,还有一粉雕玉琢的幼童跪坐得端正。 中年文士相貌不俗,颚下一缕美须,只是肤色有些发黑,此时他正假寐着,惬意地任春风轻拂门面,幼童却手捧一卷竹简《诗经》,在仔细读道:“爰求柔桑,春日迟迟。采蘩祁祁,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 “父亲,蘩是什么啊?采之何用?” 中年文士闭目答道:“白蒿也,其嫩叶可食。” 听到是吃的,幼童眼睛顿时一亮:“那我怎么没吃过?” “却不是精美之物,我等人家,自不用食!” 幼童早听惯这类回答,小脸顿时一垮,不过父亲向来方严,他不敢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只得转问其它:“那为什么和公子回家去,这采蘩的女孩要伤悲?公子家可是有美食的啊!” 这世界人分贵贱,“公子”的意思,幼童早得父亲讲解过,在他小脑袋认知里,那可是好吃的东西比自家多很多的人。 中年文士微微一窘,任他再博览多识,也不可能对一个五六岁孩儿讲解清楚为何女子会害怕被富贵公子带回家去而伤悲。 “主人” 幸而,不远处山丘上望风的两名健仆疾奔过来,高声呼喊打断了父子对话,倒让他避过这小小窘迫。 两个健仆跑得甚急,脸上还带着惶恐,文士心中突然一紧,不过下曲阳出现过的那股贼兵已被郭太守追杀到常山去了,听说还绞杀了一个渠帅,想想近期周边各县都没有受贼兵袭扰的,否则自己也不敢带部曲和幼子出来耕种,便略有些安心了。 “何事惊慌?” 好不容易跑到文士身边,两人中一个喘着粗气禀告:“东面有支人马过来!” 真有意外?文士一惊:“多少人马?还有多远?” “数千,离此地已不过三四里地!” 带一丝侥幸,文士问道:“官兵?” “不是,”那禀告的健仆口齿清楚,知道自家主人担心什么,又接着道:“内有好些车辆牲畜,也不太像黑山贼!” 乱世里万般小心为上,不论对方是谁,文士都不敢大意:“速召集耕种的部曲回城,套车,我带峑儿先走!” 文士有点心疼,若对方真是贼军又经过这里,农地里的耕牛至少要损失大半,对自己的家族来说,这可是一笔不菲之财。 一名健仆忙跑去大声通知农地里耕种的家族部曲,令一个则去找主人那头拉车的青牛,只是它已被套在耦犁上,一时解不下来。 两个健仆看到邓季这支黄巾之前,斥候就发现了地里耕作的那些部曲和耕牛,忙打马飞报回来。 若再遇不到羝根带走的精壮队伍,即便到了太行也没人愿意收留他们这支几乎全由老弱组成的残军的,正愁着怎么养活这数千老弱,从下曲阳过来,一路也曾遇到几家大户组织人手出城耕种,只是人家实力强,邓季可不敢招惹,听闻前面这家只有百十号人却有四十余头耕牛,今天可终于要发利市,没有任何考虑,邓季便一声高吼道:“所有精壮上马,抢牛!” 韩齐从贼以来,打家劫舍的事情还没做过,刚张嘴想阻止,邓季已带着精壮们嗷叫着扑出去了,他无力回天,长叹一声后,只得打马跟上。 “!是蛾贼,快跑!” “主人还在那里呢,该死的钱余,你倒是快把牛套上车啊!” “儿他爹,我崴脚了,拉我一把!” 战马加驽马,邓季这百余精壮已是每人一骑,两名健仆在远处看得并不清楚,只知道来了数千人马,不知其中主要战力少得可怜,因此当文士和其部曲亲眼见到马队中几骑裹头的黄巾时,都只道这是那支人马的骑卒前锋,后面还有大队人马正杀来,那里敢停留,俱丢了耕牛,连桑树下刀枪都来不及取,乱哄哄就往巨鹿县城方向逃去。 这里离县城十余里,那文士也是个博学多才,郡县闻名的,可惜领兵厮杀非他所长,一把抱起幼子,焦急等着仆从套牛车,只恨越忙越出差错,那头拉车青牛平日里还温顺,现在也跟着添乱,费了好些功夫才套上辕头。 能有这么多头耕牛下地的自然不是什么平头百姓家,见农地里那些人已丢下农具牲畜狼狈逃窜,邓季想想,还是高喝令道:“抢牛便罢,莫多伤人命!” 有邓季这句话在,韩齐如同找到遮羞布般,心中稍安,只那文士却倒霉透顶,若他徒步离去,得了邓季吩咐,蛾贼们多半不会再为难他,可偏偏又套上牛车奔逃,郭石牢记抢牛的念头,纵马赶上,一把将御车仆人扯下,止住了拉车的老牛。 蛾贼们没伤人,文士那些部曲都四散逃奔开了,见主人被拦下,便有几个离得近的死命回救,却经不住郭石巨力,被一一攮倒擒下。 邓季等赶过来,见到犹在牛车里端坐的文士父子,心中便开始盘算用他们爷俩到底能换几石粮食来。 那幼童胆子甚大,溜着一双黑眼珠仔细打量眼前这些人,文士也是一脸镇定,看蛾贼对邓季态度不同,才微惊讶他的年轻。 对眼多时,文士才开口道:“八百石换我父子二人,再多,我田家便拿不出了!” 不论官还是贼那里,这年头铢钱都远没粮食好使,文士是个实诚人,邓季却只道他和后世到农家来收年猪的商贩一般,他前世没少见父亲和那些市侩商贩打交道,懂一点漫天叫价落地还钱的生意经:“你父子俩,一千八百石!” “没有!”文士一口回绝:“家中就八百石粮,不愿意的话你可杀我!” 邓季自然不信,不再理会那文士,手指地上一个被刀枪逼着不敢动弹的部曲道:“回去禀明你主人家中,我在这里等到明早,运一千八百石粮,二十头牛来,否则准备给他们父子收拾!” 被指定的部曲胆子却大,梗着脖子顶撞道:“我家主人乃是君子,朝廷里做过官的,说没有就是没有,还会骗你不成?” 邓季一怔,疑惑问道:“做什么官?” 拒绝过邓季后,文士将幼童搂在怀中,就在牛车中闭目安坐不动,一副等死的模样,那部曲昂然答道:“侍御史!因主人见不惯朝着污秽,才辞官回乡的!” 邓季虽到东汉十余年,很多官职却都还没弄清,只得转头请教韩齐:“子义,这官做啥的?” “受命御史中丞,分掌令曹、印曹、供曹、尉马曹、乘曹,秩六百石!” 邓季还是不太明白,不过从俸禄看,和县令相同,比县长要高,其级别也就明白了。 文士还是不肯说话,邓季便不去自找没趣,又问那胆大的部曲:“你家主人叫什么名字?” 部曲瞅了牛车内一眼,犹豫道:“我家主人年少举茂才,郡县知名,人称元皓先生!” “元皓先生?田元皓?”就凭邓季粗略翻过一遍《三国演义》的水平,刘关张赵这些在其中篇幅多的大名人还能记住表字,其余人等那会记得,他摇摇头:“不认识!” 还是文士自己说破天机:“鄙人田丰,下人无状” 注1:耦犁,二牛并耕法,需要两人在前牵牛,一人在后扶犁,因此通常是二牛三人一组耕作,所用犁为直辕犁,犁完一趟后掉头艰难,因此比不上后世的曲辕犁。 注2:进贤冠,前高七寸,后高三寸,长八寸,公侯三梁(梁即冠上的竖脊),中二千石以下至博士两梁,博士以下一梁,为文儒之冠。汉代的头冠是区分等级地位的基本标志之一,史学家认为有16种以上。 23.田丰 24.胁裹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24.胁裹 “田丰!?” 邓季一声突兀尖叫打断文士下面的话,他张大了嘴巴怔怔看着这自称田丰的文士,不一会,一丝亮晶晶的水液便沿着嘴角淌了下来。 这模样,就像后世花痴少女突然直面崇拜多年的偶像明星。 好笑前些天在鄡县,他还念念不忘名人沮授,如今大才就在自己面前却不识,差点生生错过。 这家伙能抵多少石粮?若真拿他换了一千八百石粮,自己不亏到死? 当然,这位大才的“才”是否有八斗那么高,高在那个方面,他同样是不知道的,只是名人效应下,既然是史书都夸过的,岂能不大才?不八斗? “田先生!” 这下,邓季翻身从马背上跳下,攀到牛车前,脸上已满是谄媚:“刚才可真是得罪了!” 田丰微微一怔,他出身望族不假,郡县传名也不假,但田氏还算不得真正豪族大家,就这小小巨鹿县,比田氏门望高的也就还有四家,天下名士多得是,那点名声也算不得真有多高,可面前少年蛾贼一听自己名字,态度转变之快,却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了。 邓季在路边奉承了一会,料定巨鹿县兵是不敢出城的,索性让老弱人等都来此地扎营,却是冒着暴露全军行踪的危险也要和田丰结交。 好在入安平国之后,郭典便没在将这点老弱放在心上,再回巨鹿郡,安全不少。 见到后队老弱,田丰才明白自家这番落入贼手实在冤枉,这少年带领的骑卒竟已是这支蛾贼的全部精壮,若将部曲留下,未尝不可一战,至不济也能退回城内。 营寨安扎下来,邓季令将腌制的野物取来,又杀了头羊,辎重车中找出坛羝根藏的好酒,设宴款待大才田丰父子。 几个被擒部曲自由精壮们招呼,崔度、车黍两人伤势略好了些,便请崔度陪客,己方车黍、韩齐、郭石等人,也算热闹。 在冀州多年,田丰的名望车黍也是听过的,可他和韩齐、郭石等人见邓季对这这田丰态度竟比当日初获崔度时还要恭敬几分,言必称先生,动必让箸,饮必请樽,都忍不住啧啧称怪。 田丰本就是看不惯京中权贵才辞官归乡隐居的,对朝政不满得狠,当日范县城头说动韩齐投贼那番话语隐晦些略一撩拨,顿时引出两人无数话题来,说到兴头竟都停箸不动,只顾交谈,倒便宜别人埋头大吃,尤以郭石和那小田峑为最,直嚼得满嘴油光。 宾主露天席地中好一番话说,只可惜邓季前世今生所知都有限,对政局又实在说不出什么深透道理,只得以附和为主,不时赞一声“先生大才”或者“先生高见”之类的话。 待见田丰酒到酣处,兴致甚好,邓季觉得时机成熟,才顺嘴请其从贼,谁知人家大笑几声,冷笑答了句:“汝欲污吾清名乎?” 琢磨了好久,邓季才回过味来,他对时政不满是真的,若有明主也愿跟随建功立业,可像自己这般大字不识几个、身背贼名的黄巾来说,连明主的边都沾不上,若从贼只是污了人家名士声望,和崔度当初那句话一样意思。 即便百年之后,在这些士人眼中大汉正统仍旧深入人心,而蛾贼始终上不得台面,对这时代的士人来说,投谁都好,就是不可能从贼。 后世说穷文富武,可在这时却恰好相反,造纸术没能推广,印刷术更不用提,书籍仍以竹简为主,传播知识的渠道狭窄,一册珍贵书籍甚至千金难求,非富豪之家读不起书,优秀士子自然就集中在大家族中,想要他们为历来被自己踩到脚下的贱民效力,实在是件非常需要想象力的事情。 按历史老师的说法,这是封建社会地主阶级和农民阶级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弄明白一切的邓季顿时勃然大怒,老子遇到个名人容易么,想要收复就一点机会也不给?再说老子又不是用他一辈子,将来说不定还便宜曹阿满的,还可改改他的命运。 邓季发狠,便唤郭石领田峑换地方去用飨,自家换了脸色,一脚踹翻大才田丰,唤几个精壮来绑了,这变脸速度非但把车黍韩齐笑得打跌,就连崔度见曾经在自家身上故事在这巨鹿名士身上再次上演,也笑了好一会。 笑归笑,崔度、车黍、韩齐骨子里那种尊重士人的心理仍旧站上风,齐阻他继续为难下去,邓季冷笑道:“老子却不为难他,只是使个绝户计来,将这名士也胁裹了做贼,看他清名还在不在!” 自家到三国好不容易见到的第一位名人,岂能轻易放了杀了,蛾贼胁裹良民从贼也不是一次两次,其后还不是都被融入其中,邓季倒不妨再多加一个名士。 邓季前世虽没看过《水浒》,但后世家乡爱谈水浒故事的不少,东听一段西听一段,好多典故倒也知道,什么智多星使间反秦明,鼓上蚤盗甲赚徐宁,反正梁山要逼身家清白的好汉入伙,总是先断了人家后路,他所谓绝户计,不过学其中故事,学不来使间反秦明,学赚徐宁总是成的吧,想个法子把田丰家眷胁裹来,看你这名士还从不从贼。 不过这时代狠人还是很多的,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狠,对家人也狠,记得《三国》里好像就有几个自家战败,先杀光妻儿老小后再自尽的,还有位杀妻割肉做菜款待刘备的,刑法如此严苛,冒着诛九族之险铤而走险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他让捆了田丰,倒是怕这家伙也是个狠得下心的,一个看顾不到他想不开自尽了,否则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何须捆绑。 田丰也想不到少年前恭后倨,翻脸这样快,自家从座上宾沦为阶下囚竟只是转瞬间事情。 先前把田丰幼子田峑支开,为的就是不让他看见这一幕,那孩子贪吃,捆了田丰,邓季便提条獐腿去寻,不一会便将家中人口多少哄问到。 田氏家族大,不过田丰自己除了老父与兄弟,只有妻子和两名姬妾,再就是二子一女,这田峑是年纪最小的。 将他们骗出城也容易,一条獐腿哄好田峑,邓季手提环首刀,露几分凶煞模样出来,让韩奇叫来先前那胆大的田氏部曲,冲他冷道:“你家主人出言不逊,已被我杀了!” 邓季身旁的辎重车脚有大片紫黑血迹,却是刚才屠羊后留下的,那部曲不知,只见车轱辘下露出两条人腿来,虽看不见那人面目,可脚上那双布屐、腿上绔裤袍角,无一不是田丰身上之物。 田丰的臭脾气这些部曲都是了解的,说话从不怕得罪人,被贼人杀了也不稀奇,他对田氏却忠心,顿时就红了眼“呜呜”哭起来,邓季道:“杀了他老子还损失八百石粮,不过他毕竟也是名士,明日我会好生葬,你回去禀过家中就是,等葬礼毕,派人来接你小主人回去。” 这部曲一路哭泣回城,得先前逃回者报信,田氏族中已都知外出春耕队被劫,连田丰父子都给蛾贼掳了去,正聚齐族人商议,听这部曲来告,都是惊乱不已。 这世道死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田丰老父听闻其被贼人杀害,也是悲痛垂泪,田丰之弟田沛忙着安慰不已。 初时田丰同意拿八百石粮换自己父子回去,这粮食自然是族中公产,听田丰已被杀,族中气度小的便想能省下这笔开销也是不错,只是蛾贼也太无礼了些,有田家人在,那里轮得到他贼人来办葬事,只是那人是贼,不通礼数也说得过去,又有好几千人马在,谁敢找人家理论去。 田丰好歹是族中梁柱,蛾贼给办葬礼,可见是敬重死者的,既如此,这葬礼田氏是要参与的,不合礼处得指点这些蛾贼,顺便还能接回田峑。 族中计议定后,便让田沛领几个族人出城,当然,死者妻妾子女也是得到场的,田丰妻年过四旬,颜色已衰,倒不怕贼人起心思,虽有个姬妾貌美,可那不过是妾媵,并不受重视,若真被夺了,认晦气就是,而田丰女儿不过才九岁。 于是乎,次日一早,田沛带三十名部曲,领着一家子披麻戴孝,悲悲戚戚出了巨鹿城。 待到了蛾贼营中,见到虽捆绑着却活得好好的田丰时,自然就由不得他们做主了,贼人抢了田丰家眷,将田沛和族人部曲赶走,临出门前,有个蛾贼少年还笑嘻嘻对田沛道:“令兄从贼去也,其父亦是你父,当好生奉养,莫使令兄挂念才是!” 另:田丰家人史书未载,其中田沛、田峑等人名皆作者杜撰。 24.胁裹 25.死城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25.死城 如愿以偿胁裹到田丰家人,邓季领全军西向。 其实邓季自己也不知留下田丰能有什么用处,只是一种亡命徒心态作祟,心想就算自己在这乱世这不幸死了,有个名士陪葬也算不错,反正他跟着袁绍将来也没什么好下场。 这心里有些龌龊,可这是他最真实的心里,再加点如后世粉丝们追星的心态,于是乎 可不比蛾贼们死里求生,一贯风餐露宿的,生怕细皮嫩肉的田丰一家受不了奔波之苦,最好的两辆有车厢的牛车都让给他们,邓季观察过两日,见田丰虽然面皮铁青,给他喂食时倒不抗拒,应该并无求死之心,也就给他松了绑,让他和家人呆在一起。 吃食上,蛾贼们平日充饥之物大户人家可是看不上眼的,不过这上面田丰家和之前那些掳掠到的大户人也并无两样,不吃便要挨饿,再挑食也抵不过饥饿,田峑哭闹两次未果后,都乖乖跟着啃起麨团。 在黄巾队伍里过了两日,田丰虽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但知道由这位自称“雷公”的少年蛾贼带领的老弱残军是从下曲阳战场逃来的后,倒透露出个重要消息,郭典一路追杀到常山国栾城境内,阵斩了个名为羝根的黄巾渠帅,才引军而还。 渠帅死了,田丰本意是要看看这些蛾贼的笑话,但让他失望的是,和邓季一样,其他蛾贼对这个消息也没太在意,只顾一路西行。 不过死个渠帅而已,这有什么大不了? 从赵国方向进入巨鹿的河流甚多,大都注入广阿泽内,有两条便堵在前路上,倒让黄巾们花了好一番功夫,好在都是有惊无险。 入赵国之后,邓季等人终于松了口气,郭典麾下的官军重甲骑再厉害,他也只是巨鹿太守,除非在那边便吊上,否则绝不敢越境来追。 赵国官兵就好应付多了,西面就是太行群山,据说因黑山贼闹得厉害,现任赵国太守不敢到任,至今仍留在京中,太守如此,就别指望官兵会出来尽力剿贼。 进赵国两日,崔度便来辞行,他伤势已好了七八分,邓季曾答应过让其离去,有了田丰心满意足,言而有信赠驽马一匹,让他自去了。 松下气来,邓季才开始挑选强卒,大浪淘沙,下曲阳战后幸存的百余精壮好手不少,邓季足挑到二十余满意的。 除这百余精壮外,于羝根部的伤兵也渐有人痊愈,渠帅不知逃走何方,现在只能先跟着邓季,他们中不少是大贤良师兄弟亲自教导过的,好手更多,每日都有几人来挑战,做了领袖后,邓季琐事渐多,每日要为此花费许多时间,当初那“打赢老子才是老子的卒”的豪言便有些如同儿戏了。 之前挑到的强卒,细分下来,有用枪矛类长武器的,用刀的,用弓的,蛮力惊人的几大类,和车黍、韩齐商讨过后,将他们按特点分为枪卒、刀盾卒、力卒、弓卒四类,由之前挑出的近四十卒兵各自讨论,定下各类卒的挑选细则。 比如枪卒,能用长枪刺穿尺厚硬木而枪柄不断裂者可入,刀盾卒由于盾牌稀缺,暂只求刀法,能利落劈开尺厚原木者可入等等,四类卒兵都有明细标准,由其自择,再不用邓季去亲历亲为,除非有不在四类中的,邓季才去亲挑。 统领方面,枪卒由邓季亲领,刀盾卒韩齐,力卒车黍,弓卒没有统领,暂归邓季管制。 四类卒人数仍是枪卒最多,刀盾次之,弓卒第三,力卒最少,因此邓季仍称屯长。 人数少,另两人邓季本只欲给个什长的,车黍韩齐联手反抗,只得封为队率,韩齐在官兵北军五校时就是队率,跟了邓季后贬为伍长,如今连升两级自然心满意足,又对车黍这黄巾前军侯幸灾乐祸不已。 国人做官历来只能升不能降,邓季所为有些随意,尚喜车黍是个粗线条类人物,丝毫也没有和邓季争权的心思,毕竟这支黄巾最高统领也不过是位屯长,对此倒不甚在意。 队伍基本定下,伤兵便源源不断补充进来,绵延太行进入视线时,邓季麾下已有了六十余卒。 黑山虽在太行南端,但张燕早弃了黑山,更多活跃于太行北面,离太行渐近,邓季、车黍没察觉,韩齐心中却生出不安,出言提醒过后,邓季深以为然,于是全军又改了行程,往南走。 羝根死了,这支几乎全是老弱的残军,要想别人收留几乎就不可能,在黑山贼各部眼里,邓季等的辎重牲畜可着实不少,就如幼童怀抱金锭明晃晃行走大街,别人不想生出别样心思都难。 黑山贼抢得良民官府,自然也抢得蛾贼,若不多加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八百里太行东接冀州,西连并州,北达幽州,南抵司隶,华北平原和山西高原就是由它分割开来的,有车黍指点,小心翼翼避开几支黑山贼的势力,沿山峦边向南十余日后,没了大股的黑山势力,这才进山,在一峡谷中时,斥候回报,前面有座县城,城边河流经过,堵在路上。 到了群山中,车黍等冀州人也不认得路径地理,不知这山中县城是那,一路行来,只要发现城池邓季都让小心避开,正要全军转向离去,斥候又报,那县城城门洞开,城门城墙并不见有人。 邓季大奇,亲自领车黍、韩齐去城外看了,果真如此,非但外面看不见人影,从敞开的城门看进去,里面道路两旁也不见人的踪迹,路上满是泥土和蒿草,已荒废有一段时间了。 该县在太行中,估计是被那支凶残的贼军打劫过,邓季刚想派两人进去看个究竟,车黍一拍脑门:“遭了,咱们又走到魏郡来了,这里是涉侯国!” 走去走来居然又走回魏郡,邓季等好奇地看着他,车黍苦笑道:“去年仲夏有支从鼓山逃往北面的黑山贼军,据说涉侯国城里遭了瘟疫,死者十有八九,还传到周边,怕他们带着瘟疫,平难中郞将曾下令各部不许和他们交往!” “瘟疫?” 邓季等人都毛骨悚然,在这时代,瘟疫的威力人人皆知,导致满城人死绝都不稀奇。 “这里……这里就在鼓山附近?” 邓季惊道,若真是如此,这些人该远远避开才是,车黍指着东面群山中一条路径,脸色凝重:“应该是了,之前我还不知,看那道路,应该是通往滏口陉,那是太行八陉之一,这才想到的!” 前世今生不明地理,邓季好奇问道:“太行八陉?” “嗯,山中断绝处称为陉,太行山百岭,其中有八陉连接东西,都是咽喉要道,最是有名,滏口陉乃其中之一,之前官府还驻兵于此,后被黑山贼夺了,去年遭瘟疫,黑山贼也弃之不顾。” 韩齐道:“涉侯国?这里就是代共王子涉侯刘绾的封地?” 车黍摇摇头,咧嘴道:“我只知这里有个涉侯国,那个鸟人的封地却不知!” 再看一下眼前城池,除了天空群鸟嬉闹,别说人影,连点声音都有丝毫,寂静一片,估计里面的人就算还没死绝,也该逃离了。 近距离的,邓季再一次感受到这时代瘟疫的恐怖,眼前的城池是座死城,瘟疫之地,邓季可不敢再派人进去。 “那咱们继续往南?” 车黍白眼道:“再往南就是河内郡了,那边官府势力大,不过拿主意是你的事,你说去就去!” 邓季尴尬一笑,司隶乃大汉重地,就凭这点人手过去河内,背后没黑山贼支应,定要死得连渣都不剩,他沉吟一会,问道:“过了一年,你们说这鼓山附近还有瘟疫么?” “鼓山?” 韩齐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皱眉道:“你想在这边立营?” “不错,”车黍也拍掌道:“有瘟疫恶名震慑,不管是官兵还是黑山贼,短时内倒没人会来找麻烦!”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邓季点点头,道:“咱们这些老弱,凭这点精壮可养活不了,只有靠他们也出力,老弱阵前冲杀是不成的,开荒种地倒没问题!” 韩齐疑惑道:“你是说,在这种地?” “除了这里,何地官府会容许咱们好好种地养活自己?” “好是好,就是这瘟疫……” 正在犹豫中,斥候回报,东面有支十余人的马队靠近,邓季让截下来一问,却是支从青州驼盐到并州贩卖的商队,并州有咸水湖,产池盐,可惜这些年官吏盘剥得厉害,匈奴也不断袭扰,产量大降,只得仰给青州海盐,又太行黑山贼多阻断交通,盐价自然上涨,商人牟利,或向张燕缴过路费,或改走河内,滏口陉无贼,倒也有小商队从去年冬便开始冒险从这里过,他们便是其中之一。 诸人顿时大喜,有商人过境而无恙,这边疫情定已有所好转,只要不进城便无大碍,可以留下来。 队伍里食盐所剩也不多,既然决定留在此地,抢劫商人就是杀鸡取卵,好在之前羝根得来的五铢钱还有不少,这些食盐邓季便出并州价买下,让商队回去。 (兄弟们给俺点安慰,推荐书评潮水般淹没小虎吧) 25.死城 26.山谷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26.山谷 鼓山上原先那支黑山贼军的营寨还在,可惜瘟疫盛名之下,没人敢住进去,众人花了两天时间,才在清漳水东岸群山中找了个山谷坡地,算是不错的安居地。 滏口陉北有鼓山,南有神麇山,宽约八十余丈,山岭高耸,地势险要,连接冀并,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这山谷离涉侯国城有二十余里,山中峡谷口一直通往滏口陉道路,几处险地易守难攻,山谷颇大,正中一个大缓坡地面稍微平坦,期间还有山涧流过,可给供水,是适宜的居住地。 涉侯国城外流过的河流就是清漳水,后世称为清漳河,它发源于太行山中,是涉侯国境内最大的河流,从北到南贯穿全县,到县境南端时与浊漳水汇流,并为漳水,得清漳河滋润,两岸可耕种土地不少,土地都被闲置,今年误了春耕农时,能找到粮种的话,或可试试冬耕种麦。 颠沛流离活了这么长时间,安定的生活自然人人向往,当邓季宣布从此居于此地后,队伍中欢喜无限,实在是流浪得怕了,老幼妇孺们脸上都绽起久违的笑容。 选好地址,首要的事情就是居所,除医匠外,队伍里的各种有用匠民都被挑选出来,开始准备修建房舍。 老弱中的匠民,除了铁匠和木匠外,还有一名老弓匠,不过制作一张合格的硬弓至少得两三年时间,他目前只能先采集硬木准备,其余时间也和其他人一起为房屋卖力气。 竖泥成墙,支木为梁,房瓦没功夫制作,便先束草为顶。人们干劲十足,在缓坡上砍去大片荆棘,平整出土地之后,精壮舂土,老人拌水,妇人担泥,孩童们打下手,只是四五天功夫,第一排近百间茅草土房便竖立起来,再打了炕,等泥土阴干便可住人。 炕是高句丽人的发明,历史不长,隋唐时才开始出现,北方寒冷,邓季在电视上却是见过炕床的,因此要求将这一新事物加入房中。 除了木门外,木匠还给开了窗,茅屋里也就亮堂,可惜没有糊纸,不过如今正是天暖时,野外居住了那么久,也没人在意。 这种造土屋法和后世落后地方的农村基本没什么两样,邓季也熟悉。 这一时期,所有人的劳动强度都很大,邓季顾不得粮食消耗大,第一次让所有老弱人等敞开肚皮吃饱,大家干起活来都很拼命,大大缩短了建屋时间。 第一排房舍建造好,为防粮食受潮,最先几间刚阴干的大屋便做了粮仓,辎重车上的粮食全都被卸下收入其中。 除粮仓外,最敞亮位置最好的两间房屋给了田丰一家居住,不过里面锅灶家什全无,用饭时还是得大伙凑在一起,除了不许他家人走出山谷外,邓季对田丰算是最优待的,不多的被褥等用具都先给了他家,那可是绝大多数人没有的。 最先修建的其余茅草屋分给强卒和匠民们居住,不论有无家眷,每人一间,家眷过多的还可以多分到,当然,这么多次生死下来,队伍里没有任何人的家眷过多。 第二批分给精壮,第三批之后修建的房屋才轮到剩下的老弱。 到这时候,很少还有保持完整的家庭,有不少人是家人全死光只剩自己还在的,他们就没有卒兵和匠民那么好待遇,四人合住一间,可以自己搭配。 平日四处流浪时不显,刚安定下来,数千人口的排泄就成了大问题,随地大小便是这时代最常见的,不几天山谷周围就臭气哄天,住宅还没完全建好,茅房问题就迫在眉睫了。 除了卫生,茅房的另一个功能是积蓄、发酵粪肥,到这一世,邓季最早发现能力之内可改动的地方就是粪肥的使用,还没起事之前,在南阳家中鼓动父亲邓伯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自家田地里使用粪肥。 这时代的粮食产量过低,最最重要的原因是农作物的种子,按生物学来说,数千年将粮种优中选优,一代代进化下去,粮食产量才会逐步提高,解放前夕,粟的产量亩产到了近两百斤,大概是这个时期的三倍,到了近现代,科学家再对种子改良杂交,才有亩产上千公斤的产出。对于穿越者邓季来说,所知实在太少,凭他本事要想对种子有任何改进改良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了种子,就是地肥,虽然商朝时便有“汤有旱灾,教民粪种,负水浇嫁”之说,但只有少数地区坚持,我国直到宋朝才开始大面积使用农肥,化肥就更是现代才有的了,若不加地肥,长期使用会使土地越来越贫瘠,这时代的人们采用的是休耕法,大多为每三年一轮耕,休耕的土地荒置三年,任由蒿草杂生,等积攒够了肥力再使用,邓季所能做的事情便是使用粪肥避免休耕,提高土地使用率和粮食产量,凭这个,当初就让家里可用耕地变多三分之一,产量也有所提高,只可惜好景不长,最终在邓伯带领下,全家入了黄巾,再没了种地的机会。 要求这时代的平民讲卫生不随地大小便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何况他们还是脏乱的蛾贼,可肥料又如此重要,以至于邓季亲自指点,修建好四间大茅房后,叫齐所有人仔细交代了男女厕位置,严令大小便所有人必须如厕,互相监督,若有人违背,一天不得吃饭。 用饿肚皮威胁,强力压制之下,这才能得坚持下来。 不管如何,入厕的习惯大家迁就了邓季,但邓季迁就这时代的东西就更多,最难以启齿的事情是厕筹(注)的使用,连书写纸都不多见的时代,更不要说卫生纸,入厕后使用厕筹是他幼时还在南阳就学会的了,当然,这只是题外笑话。 人的住所修建完后,接着是牲口房,牛舍、马厩、羊圈一排排都建起来,它们的粪便也是重要的粪肥来源。 等这些事情初步做完,让铁匠和木匠抓紧时间赶制曲辕犁锄头等农具,邓季领着车黍,快马出了山谷。 麦是大麦和小麦的合称,在比这时代更早的时候,小麦被称为来,这种从西域传入我国的农作物耐寒但没有粟和黍耐旱,可以在冬季播种来年夏季收获,今年春节农时已被耽误,自然只有指望冬耕,不过队伍里所有的小麦已都被磨成面粉,不能做种,若能找到足够的麦种,今年冬季就可以尝试着种上了。 麦种或许可以解决,但目前农具也奇缺,涉侯国城周边的村寨中虽然有许多被遗留下的农具,可是害怕染上瘟疫,邓季没敢派人去拿,只得靠自家制作。 队伍里有这么多牲口,最重要的农具自然是犁,这时代还在使用直辕犁耦耕,每垄土地犁完,调动犁头方向转回时,需得将犁取下再次套装,很不方便,农业史上出现曲辕犁是在唐朝,这个历史书上只有简单介绍,不过邓季自己就是农民子弟,后世时家中就有犁,对其构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亲自指点过木匠,让他们制作出来,至于铁匠们,则要负责把破坏的铁武器融化,制作犁铧,等有闲暇时,再制作些锄头铁锹之类的。 山谷中的人们都还很忙碌,劳动强度大粮食消耗也大,初步估计存余的粮食够这支队伍吃到夏末,但除了粮食,这时还有更迫切的事情需要邓季去做。 羝根已经死了,其他队伍基本不可能收留这支老弱残军,再说蛾贼和黑山贼都是没有什么出路的,邓季已死了五个渠帅,现在的他,实在不想再将自己命运交到别人手里,虽然艰难,但他还是想自家做渠帅。 黄巾中只要部属们同意,当渠帅便没问题,在太行却不行,这里是黑山贼的势力范围,要想存在下去,必须得平难中郞将张燕先同意,得到他的庇护,其他贼军才不会觊觎。 山谷附近现在虽然没有黑山贼队伍存在,但什么事情都保不齐有个万一,万一这边瘟疫已过的消息传出去,有队伍过来眼红这些牲畜,灭掉他这支老弱不过举手之劳。 联络并求庇于张燕宜早不宜迟,安定下来后,其余事情托福给韩齐,邓季便在辎重中找出两块掳掠来的佩玉做礼,让车黍领路,出谷前往太行北端寻那张燕。 注:厕筹,又称厕简,简单的说,就是大便后用来拭秽的木条或竹条。这种厕筹上个世纪还在中国和日本的部分地区使用。 26.山谷 27.张燕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27.张燕 据车黍所知,作为黑山贼中最大的一股,张燕部喜欢居住在滹沱河沿岸。 卸了显眼的札甲马甲,穿回两裆铠,邓季和车黍双人四骑,一路往北寻去。 太行中小股黑山贼实在不少,两人赶路得急,便没一一避让开,两人所乘坐骑都是良驹,一路少不得有红眼的动心思,好在马快,对方追之不及,不过四五日功夫,便到了滹沱河边。 滹沱河是海河水系主要河流之一,自古名称多异,滹池、恶池、霍池、厚池、亚沦等都是它的别名,曹魏叫它呼沱河,北魏曾改为清宁河,东汉时的名称倒和后世一样,就叫滹沱河。 滹沱河畔的井陉也是太行八陉之一,还以此为县,张燕所部如今就在井陉县北,老弱人马加起来有十六七万,营寨连绵数里,并不难找,邓季和车黍到的时候,身为大头目的张燕正在营寨中生闷气。 前些日子,张燕率两万精壮越过太行到并州掳掠,不料在太原郡被并州刺史、本家张懿一番迎头痛击,损失虽不大,却也没什么缴获,只得黯然退回。 如今世道艰辛,冀州日渐荒芜,官府大户都坚守城池不出,掳掠越来越困难,大军只能去并州补给,这次居然失败,再不成难道还要改去略幽州么? 要知道幽州地处边陲,大汉边军与乌桓、鲜卑多有战事,甚是精锐,又有张纯、公孙瓒两头战功赫赫的大老虎坐镇,黑山贼虽大部活动于冀并幽三州交界处,但张燕历来有自知之明,从未到幽州去掳掠过。 掳掠幽州的风险太大,要不然,聚齐诸部,与那张懿拼一把? 就在张燕在帐中左右思量、举棋不定之际,亲卫来报,帐外有位自称邓疙瘩的少年蛾贼求见。 对内没什么关系,由得别人叫什么就是,但自家对外的名号,邓季也是考虑良久,最后还是觉得用疙瘩好些,“雷公”固然威风,但自己实力不足,若因此引得黑山贼中那位张雷公不满就不妙了,再说前年在汝南与二兄邓仲失散,虽说机会渺茫,但心中总还存了丝指望,若他在乱世中幸存下来,自家名号传出去,能就此寻来那是最好不过。 自黑山贼在太行撑起天地,因各种原因寻来的人等不胜凡数,有蛾贼,也有盗匪,有些在太行中坚持了下来,有些不用几日便消逝掉,很快又生出新的面孔,也不可能记住所有人等,这倒不以为奇。 只是听到来人自称疙瘩这小儿般的称呼,张燕亦有些好笑,不过既然是贼,这种也算不得太奇怪,黑山贼中还有叫白雀、飞燕、五鹿、青牛角的呢,当下便传令唤他进来。 车黍留在帐外,邓季昂然进入,第一次见到这位平难中郞将、黑山贼大渠帅,自然要仔细打量,却见他身高七尺六寸,面色赤红,脸庞看起来只是个普通人,但一双眼睛甚有神采,灵动至极。 还要在人家手下讨生活,邓季不敢失礼过多,忙稽首道:“南阳邓疙瘩,见过张将军!” 张燕平日对人温和,善得士卒心,见邓季礼数不缺,少年稚嫩初脱,身上有股英气逼人,心里便先存了几分欢喜,温言问道:“见我有何事?” 邓季忙将预备的两块玉佩奉上,朗声道:“小子本乃南阳张曼成麾下黄巾,宛城余孤,与数千同伴奔走兖豫,求活于冀中,然天下难容,心实惶惶,今闻将军虎威,左近莫敢匹敌,不胜仰慕,冒昧求庇于羽下,还望将军慈悲收留!” 到这世十余载,半文半白的话语邓季也学了些,这一通却是与车黍道途中苦思得,在张燕面前毫不停顿便念了出来。 “呵呵,年未弱冠,便是一方渠帅了么?”接过玉佩,张燕略有些惊讶,问道:“你部有多少人马?” “四千余人,不过多为老弱,精壮不足四百!” 邓季可不敢说假话,投了黑山贼,并不是只享受庇佑而不出力的,若张燕驰召各部,还得出兵助战,要是只说出总人口四千,按惯例就得有千余精壮,等人家征召上阵时凑不足人手,岂不得罪? 说少也不成,太行是张燕地盘,这些事情迟早会被探知,以其撒谎遭人厌恶,还不如实话实说的好。 张燕之下,太行中大股的黑山贼还有二十余部,连老弱在内,多的有两三万人,少的也有六七千,若有四千人马也能勉强算股大贼了,张燕眼中刚闪过精光,又听到后面那句不足四百精壮的话,不由一怔,疑问道:“不足四百人手,如何养活这许多老弱?” 见这位张燕将军性子不坏,邓季直起腰,咧嘴一笑:“竭尽所能罢了!” 少年既没狂言一定能成,也没垂头丧气,只是一句竭尽所能,倒让张燕欢喜更添几分,一时忘记了今日忧愁,哈哈笑赞道:“是个好小子!” “既然你部艰难,”没任何犹豫,两块价值不菲的玉佩张燕递了回来:“这玩意便留着自家用,找商人换成粮草也能多支撑几天,我也不能收你的!” 这两枚玉佩乃是范县大户家中弄到的精品,虽不知价值,想来换百石粟粮没什么问题,见他如此豪爽,邓季捏着玉佩,一时忍不住感动,嘴里喃喃道:“将军……” 张燕冲他一笑,又问道:“你部扎营何处?” “涉侯国东南,鼓山西面不知名山谷中!” “啊?”八百里太行张燕都很熟悉,他愕然道:“可知去年那地方瘟疫甚重?” 邓季忙将已有商队经过,疫情已过的事说了,张燕这才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开口挽留道:“远来辛苦,在我这多逗留几日罢!” 说完,张燕转头去唤亲卫:“来人,去请杜将军过来!” 不一会,一名黑面短髯的大汉走进来,张燕指着他对邓季笑道:“这是我麾下大将杜长,你可与他多亲近亲近!” 又吩咐那杜长好生款待邓季,挥手让两人出门。 邓季从未想过,这位身为几十万人马大头目的张燕待人如此亲和,手捧玉佩退出账门时,竟有些不舍。 杜长是张燕麾下最得用的将领之一,为人豪爽好客,又喜饮酒,对邓季这样小股贼兵渠帅也无甚轻视,张燕着他陪客,他便拉着邓季车黍二人痛饮了三日,若不是不放心山谷内老弱,邓季也想留下和他再多交往一些时日。 于羝根所部,邓季和车黍也曾问过,据杜长说,却是吃了败仗,躲入紫荆岭附近将养去了。 向张燕告辞的时候,这位大贼头目给了旌旗一面,亲卫三人,旗面上绣有黑山二字,有了它便表示邓季部已是黑山一伙,亲卫是陪同前往认路勘察的,将来张燕征召时才有人能觅到传令。 等从张燕营中出来,打马回转时,又与来时不同,车黍打出旌旗,沿途各部再无人敢犯,有那三名张燕亲卫在,甚至还有人来送水送粮。 一路与各家贼部秋毫无犯,行走一日,邓季才醒起这里就是常山国,赵云的老家,问几人真定城方向,居然就在此地正东,相距已不足百里。 蜀汉五虎上将,一身是胆的长坂坡赵子龙,他和田丰在邓季心目中的地位,就是天王巨星和普通明星的差距,一想到这样的猛人就近在咫尺,少年心中犹如被猫爪一般,再抑制不住。 左思右想后,将身上两裆铠取下交给车黍,让他领几位张燕亲卫先走一步,自家带了双骑,提枪往真定奔去。 27.张燕 28.赵云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28.赵云 邓季操着外地口音,只编了个寻亲的理由,却找不出证明证人,虽是孤身一人,但常山闹黑山贼正厉害,守门城兵卒那肯放他进去。 万般无奈,张燕好心退回的玉佩只得舍弃一块,拿出贿赂了门卒,这才得入。 就算原本居住城外,受到这么多贼兵袭扰也该搬进城来了,邓季不知赵云家住何方,大街上扯几个行人仔细问过,人家都是摇头,直到说出赵子龙三字,才有人一脸恍然,道却是子龙大人,你如何不早说,他却不在真定家中,如今在元氏郡衙当差呢。 邓季大奇,问贵县有几个赵子龙,答只有一个,邓季不信,却一连问过几人都是如此。 再问其家人,这赵云家中尚有兄嫂在,只是其兄体弱,经年有病缠身,甚少出门。 邓季有些疑惑了,他可是还记忆犹新,《演义》里赵云出现时,乃是白袍小将一名,年纪轻轻,至今虽不知公元年号,但董卓尚未进京,袁绍曹操不知何处,要到赵云出山,至少也还得几年时间,这时候的赵云应该是个弱冠少年才对,之前只问姓名,自然是想他还未取表字,谁知人家非但已有字,还已在郡衙中当差。 莫不是同一人?询问本县人氏,常山国治所元氏城位在真定南方,就在他回涉侯国山谷路上,咬咬牙,邓季再次从真定赶往元氏。 这次学了聪明,城门处只道从赵云家中来,其兄有书信传于赵子龙,见邓季说得笃定,赵云又是士卒们认得的门下督贼曹(注1),便没多为难放他进去。 到常山国相府门外请门卫通传了,过得一会,在邓季“砰砰”心跳声中,一条彪形大汉从内走了出来,疾声问道:“你是从我兄长处来传信的?” 看到这汉子的第一眼,邓季便知晓这确实就是历史有名的常山赵子龙了,只不过自己被《演义》狠狠涮了一把。 出来的汉子身长八尺有余,姿颜雄伟,两臂粗大,年约二十六七(注2),一看就是孔武有力之辈,若他不是那个赵云又是谁? 在邓季的心里,若赵云此时还是个无知幼童,自家坑蒙拐骗绑无论如何要将他带回去,可他如今已是赳赳武夫,又有官身,难道还能问他可愿意从贼么? 用强的?这可是赵云唉,别连自己陷进去…… 明明眼前是个被传唱多年的牛人,名满天下,可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邓季那欢喜便消失无踪了,心中只剩说不尽的惆怅。 从国相府出来,见所谓的传信人久久不发一言,赵云顿时有些急了,一把抓住邓季臂膀,大声喝问道:“吾兄究竟如何?” 要知道其兄长常年卧病,见邓季一副黯然模样,又说是来报信的,赵云只道兄长已遭了不测,立时便惶急不安了。 邓季咧嘴“嘶”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晃动两下只是挣不开,忙不迭道:“无事无事,你抓疼我了!” 比起许多成年人来,邓季力气都要大些,可被赵云两只大手犹如铁钳般夹住,竟是丝毫挣不动,臂上疼得厉害,得邓季提醒,赵云才忙放开来赔了个不是。 不愧是千古名将,枪法箭术如何还不得而知,光凭这把力气,也要比车黍大许多。 暗暗嘀咕两句,赵云已连声急问:“小兄弟,既然我家兄长安然,为何事使你来寻我?可有家书带来?” 邓季摇摇头,对他道:“并无家书!” 赵云疑惑地直看着他,邓季找不到说辞,一时咬牙道:“不过贵兄偶得良驹一匹,恐你在元氏无好骑乘,差我送来罢了!” 下曲阳一战,从官兵手里缴获到战马五六十匹,这次出门来,邓季所骑乘两匹坐骑都是从中挑选出的骏马,这些官马并未像后世那样在马身上打烙印,拿出一匹送人也成。 赵云骑射俱佳,自然是个爱马的,他在元氏也不缺坐骑,不过却比不得邓季身后这两匹,听他这么说,不疑有他,盯着两匹骏马双眼发亮,嘴里道:“兄长关爱如斯,云何以为报?” 要知当年黄巾初起时,天下汹汹,天子召群臣会议,皇甫嵩上言当出藏钱、西园厩马赏给军士,则将士用命,天子从之,北军五校的坐骑大多便来自天子西园御马厩,俱是难得的骏马良驹,岂是民间易得之乘? 邓季所带一匹白驹、一匹黄骊,赵云打量许久,皆为难得良驹,不分轩轾,一时心痒难挠,问道:“小兄弟,兄长所购是那一匹?” 邓季嘿嘿笑道:“虽是贵兄买来赠你,卖主却是我,这两匹随你选一匹就是,我自回去找贵兄拿钱!” 听邓季这么说,赵云斟酌良久,终选了那白驹,他的喜好倒和演义上的白马小将名号相符。 赵云还在爱抚那匹白驹,邓季翻身上了黄骊,打马就往城门处走,等坐骑往前走出几步,才想老子大老远来寻名人,最后倒成了送马的,总不能连名号也不留下个,这生意也太亏了些,暗骂两声后,突然高声道:“在下南阳邓季,子龙兄可记好了!” 这是邓季做蛾贼后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说出自己真名来,对象是不知其底细赵云,应该无碍。 赵云一怔,这才醒起先前心忧兄长,后被两匹好马所迷,竟忘了问这少年姓名,这可是大大失礼,欲追上赔罪时,那少年已打马去得远了。 不管赵云如何,邓季打马出城,一路狂奔,心里说不得的烦闷懊恼,倒不是惋惜那匹好马,不过之前田丰,如今赵云,个个都是自家想得的,可惜受蛾贼身份所限,这些人物却都不待见,田丰可以粗鲁绑走,赵云却连要他从贼的勇气都没有。 这一世若不投生农家,不卷入黄巾,这些人物对自己又该如何?田丰不会这般倨傲,赵云面前也有勇气相邀了吧? 当然,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邓季都只是农家子弟,他虽然不是个有大本事的,但也从未埋怨过父母,如今不过是受了些刺激,发发牢骚而已。 一路往南飞奔,没车黍在,他那里识得路径,中途走错几次,好不容易才摸回涉侯国外的山谷中,车黍等先归两日,张燕亲卫已回转井陉去了,邓季见谷中房舍俱都完工,众人井然有序,便放了心,洗涮干净后,直去寻了田丰。 “田先生住在谷内,可还便宜?” 邓季来得突然,田丰黑脸瞥他一眼,淡淡道:“谈不上好。” 这是被绑后田丰一贯的语气,了然一笑后,邓季道:“在此岂不苦闷?我来却是要请先生做事的。” “你当我是何人耶?”田丰冷笑:“田元皓岂能从贼!” 人家连听都不愿听自己请他做何事便一口回绝,邓季有些心冷,不过终究还是努力道:“我亦知先生心意,不过这满谷幼童无人管教,终日嬉戏,未免荒废了光阴,他们已吃过这许多苦,就此懵懂一世岂不可惜,我想请先生……” 这支黄巾中,十三岁以下幼童足有千余人,邓季心想教师可是最受人称赞的职业,传道授业亦是这些名士所喜,田丰不肯为自己效力,在这山谷内做个教师应该还是可以的,不算太为难,不料他话未说完,田丰已打断道:“丰受此大辱,恨不能生啖你等蛾贼之肉,不论何事皆不会出力,你要杀我趁早,却莫再多费口舌!” 邓季大怒,果真便有出门找枪来一下结果他的冲动,死死忍住了,转身愤然离去。 见他出门,田丰冷哼一声,默然良久方自语道:“圣人虽曾言有教无类,不过这等贼童们,长大定也还是贼,若为他们启蒙,日后我田元皓岂不成了贼师?此事万万不可!” 注1:门下督贼曹,郡、国官名,主兵卫,巡查侍从。 注2:赵云生于何年不详,但病逝于公元229年是肯定的,死时已是七十多岁,所以公元200年赵云跟随刘备时至少已经四十岁,191年投奔公孙瓒时也是三十多岁,与《演义》上的少年将军形象不符。 28.赵云 29.骂阵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29.骂阵 邓季怒气冲冲出门来,谢允从角落里一步蹿出,笑道:“疙瘩大哥,咱们该练枪了吧?” 邓季心情不佳,骂道:“练个俅,自家玩去!” 谢允从未见邓季这般骂人过,非但未走,还好奇问道:“疙瘩大哥,可是受了谁的气?” “还不是那田大名士!”一时嘴快,邓季忍不住向比自己小的十岁孩子诉起苦,起了话头,又将今日种种说了。 邓季说完经过,谢允吃惊问道:“你让这田名士在山谷里开馆授徒?” 谢允出身大族旁支,可惜在家时也没机会读书,这时代虽然还没有科举,但只有读书人才能养望,才能被举茂才、孝廉,才能被征辟为官吏,读书是神圣的,是足以被顶礼膜拜的,普通人要读书本就艰难,得名师指点的机会就更少,对士人的羡慕可不分年龄,听到田丰居然拒绝授徒,谢允顿时比邓季还愤怒:“这厮可恶,我去骂他!” 邓季摇摇头,面露苦笑:“何必作此无用事,走罢,练枪去!” 谢允没再多说什么,将此事暗暗记上心,暂与邓季同去练枪打熬力气不提。 邓季分了两间房屋给田丰一家,对蛾贼们来说已是殊荣,可对习惯广厦的田丰来说却甚是狭窄,居住不便,全家七口人,一间由田丰领两个儿子居住,另一间妻妾们带着女儿。 次日五更,田丰酣睡正浓,门外有喝骂声将他吵醒,侧耳听得几句,他便勃然大怒,趿屐披衣,推门而出。 门外,却正是谢允带了七八个孩童在叫骂,有鲁医匠家的、马皮家的,还有几个平日玩伴,谢允年纪最大,最小的只有四五岁。 见田丰出来,顽童们忙哄退几步,估摸着田丰追不着,才又停下,你一言我一语混骂出来。 这个说:“沽名钓誉一名士?” 那个道:“自家吃饱,哪管得别人死活?” 这两位是年纪稍大,骂得最为文雅的,那些年纪小的便没什么顾忌,笑嘻嘻听别人说,冷不防才插嘴一句,这个花脸的骂道:“厩中倔驴田元皓!” 那个流鼻涕的拍掌说:“蠢笨如豕!” 裸着身子的跳起来:“长得草狗儿一般!” 手拿枝条的:“厕中蛆虫,臭不可闻!” 又有人接道:“倔驴!” 顽童们一起笑,谢允怒斥:“这个已骂过了,重想一个!” 于是那孩子便去认真重新思考过。 田丰素以名士自诩,那是骂人不带脏字的,那听得这般粗俗话语,平日里若遇到这等顽童,早被身边部曲健仆喝骂走了,如今那里去寻仆从护身? 顽童们来源又杂,有些年纪小的还将听过的乡间骂语倒桶出来,连骂人者自己也不甚明其意,又夹杂不少俚语土话,田大名士有些竟听不懂,虽听不明白,但对方在骂自己是明白得狠的。 以田丰名士风范,本不待与这些小儿见识,谁知这些顽童不愧是贼崽儿,竟然变本加厉,越骂越粗俗,不堪入耳的话语逐渐多了起来。 “如你这般不中用,屋内人只好送与我爹睡!” “哥哥错了,你爹可不要的,只好送与厩中肥豕用!” “你父生你而不幸!” “你家中女合当嫁邻乡瘸腿老癞!” 诸如此般,让田丰怒不可遏,疾迈步追时,顽童们腿快,早一溜烟逃得远了,回屋还没躺下,门外骂声又起,足把他气得七窍生烟,如此周而复始,田氏门旁倒聚起大群犹自睡眼朦胧的看客,看名士如此模样,俱都哄笑不已。 往返几次,终有个六岁孩童一时不慎,被田丰抓住,田大名士今日已是恼得厉害,扯开巴掌便在他屁股上狠狠给了几下,这孩子吃疼不过,顿时扯开嗓子“哇哇”哭将起来。 还没等田丰训斥上几声,一名妇人攮开人群进来,却是这孩儿的娘,瞅了眼地上自家孩儿,纵身便冲扑上来,扯头发抓脸吐口水,十八般武艺齐上阵,可怜田大名士虽是个男儿,却敌不过这悍妇,不过两三个回合,脸上便多了几条血印抓痕。 田丰家中尚有一妻二妾,此时都忙出来帮忙,她们也是大户出身,刺绣掌勺教导孩儿管理家产什么都会,就是不会打架撒泼,好不容易拉开这悍妇,人家一屁股坐到地上,与孩儿一起扯开嗓子大哭,这位的声音可比邓季雷公也不逊色,一边哭,一边还能咧嘴咒人,什么一家人欺负她没汉子的啊,什么合该遭雷劈啊之类的。 田大名士惊怒交加,还带着几分臊意,见四面全是围观人群,自己又扯白不清楚,半晌才悟道:“我跟这悍妇恶童们较劲,可不是蠢了?合该去找雷公那贼首来才是!” 邓季早听到田丰门前闹声,也曾去看过一眼,见是谢允带头闹事,他本待喝止的,后来突然想道:“这位名士架子大,老子求不得,说不定谢允一番胡闹,这歪郎中还就治好头偏风了!” 想想后,趁田丰没注意自己,他转身走了,打定主意在家中只装作不知。 等田丰来寻,看他模样,今日未来得及戴头冠,素发的带子散了,头发凌乱,脸上三条血印抓痕显眼,脚上布屐不见了一只,如此狼狈,终究再装不下去,邓季忍俊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田丰瞪着他,愠声问道:“他们是你遣来的?” “非也,非也!”怕这老小子发飙,邓季忙撇开关系:“先生莫冤枉人,真和我无关!” “哼!” 田丰也不在这问题上纠缠,只是摆出名士谱道:“他们是你治下,还不快去遣散了?” 邓季忙点头出门,田大名士不放心,忙在后面追着道:“今后再不许人到我门前噪呱!” 或许这就是卤水点豆腐,邓季只觉得所受憋屈一扫而光,大笑道:“尽力而已,这我可不敢担保!” 邓季上去一番喝骂,终将众人遣散,只是背地里没人的时候,免不得要拍着谢允肩膀夸奖几句,又告诉他以后只管继续。 从此后,得了邓季暗中鼓励,谢允更是得意撒野,一群顽童换着花样闹腾,第二天便牵头毛驴到他家门前骂驴,还特意请识字的韩齐在驴脸上写了元皓二字,尤其可恨的是,到最后田丰怒不可遏唤邓贼首来牵走毛驴时,少年贼首还嘀咕了句被田丰听见:田先生长脸还真有几分像这驴脸。 第三天,改成骂唱了,也不知那个有本事的,编成童谣,顽童们在外唱得起劲,有个还胆敢冒着一天不得吃饭的危险,在他门前先拉了泡屎,让急着出门的田丰不慎踩中。 每日都是五更天刚亮就开始,早饭时才结束,听到风声,主动找谢允加入的孩子不在少数,顽童的队伍规模越来越大,花样越来越多,谢允竟俨然成了孩子王,在其中一呼百应,那是威风凛凛。 骂是骂不过的,怕再惹出悍妇来打又不敢打,才几天下来,倒把个智计过人的名士田丰弄得焦头烂额,两个儿子也再不敢出门,他俩已挨揍过好几次,即便回家找父亲求助,也只能换来一声长叹,田丰那里敢去找别人家长理论,再说,好些顽童本就是没家长的。 如此过了些时日,一天,田峑找过来,弱弱问道:“父亲,天阉是什么意思?” 入了贼窝,两个儿子的功课早已停下,田丰可从未曾教过这个,顿时怒了,挥巴掌狠狠教训了他一顿,田峑呜呜哭着,好久才委屈道:“是他们骂我的,他们骂我天阉,还说就算不是天阉,也要把我鸡鸡割掉!” 田丰一声怒吼,舞起的巴掌再也拍不下去,转身出门去。 这该死的贼窝,该死的蛾贼,该死的贼崽子们! 这次去找贼首雷公,田丰已打定主意要是他再不制止这些孩儿,说不得就要有人血溅五步。 当然,这血可以是他的,也可以是贼人们的。 邓季房门外,谢允之母毛氏平静地告诉他,邓雷公出谷了,不在家。 29.骂阵 30.飞鹰走狗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30.飞鹰走狗 邓季确实出谷了,而且是带着车黍、韩齐与六十强卒一起出去的。 这么劳师动众,自然是为了粮食,谷中吃食所剩不多,若到夏末时还没能有收获,就要开始挨饿。 冀州四野荒凉,没什么机会,邓季只能带着人马沿山道翻越太行,到并州去看看。 当然,凭这点人手邓季也没指望就能攻城拔寨,他打的主意是绑票。 比起攻打城池村寨劫掠四方来,绑票可谓本小利大,风险不高。 要绑票自然得找不在城内猫着的望族子弟,最好机会就是人家狩猎时。 这个时代娱乐活动并不多,望族公子们喜爱的无非就那么几种,而飞鹰走狗,野外围猎,既得戏耍,又锻炼骑射功夫,是不会被长辈斥骂不务正业的,喜爱此类活动的向来不在少数。 秋冬季农闲时,野兽大多膘肥体壮,才是狩猎最佳时,这时节还有些早,不过凡事都有个例外,也有些酷爱的会不顾其它。 邓季苦思良久,在能靠种地自给自足之前,要凭这点精壮养活这许多老弱、以小搏大,适宜走的路子就是绑票,只要能抓到几个出门围猎的大家公子,借此要挟其家中换粮便可,安全稳当。 一个田丰当日开口便出八百石换自己,要是能抓到一帮大家族子弟,粮食还不滚滚来? 当然,这还需要一点运气。 沿山路出太行来,并州这边是上党郡,现任郡守张杨听说本事不小,邓季等不敢离得城池太近,可要想寻觅到出门围猎行乐的大家公子,又不能离村寨城池过远,其中尺度可得把握好。 虽然时有匈奴骚扰,并州比冀州却要好得太多,一路过来,野外人烟、村寨俱能不时遇到,这边看起来才正常。 六十骑蛾贼在四野里游荡了一天,并不见有驾马遛鹰的贵公子小郎君,庶民倒遇到不少,可惜他们不是打劫的好对象。 邓季见不是章法,索性不再四处寻觅,分出几匹侦骑监视四面的大村寨,自家带人呆在潞县城外林中,守株待兔。 这潞县县城位于浊漳水西岸,若有舟楫,从这里放舟直下,可在东南端漳水处转入清漳水,逆水回到涉侯国,是个万户以上的大县,城里不缺望族大户。 在野外守了三日,遭遇暴雨一次,等雨过天晴,一大早潞县中出来十余骑,驾着飞鹰,遛着猎犬,远远就能看出大家公子的范儿。 几日辛苦终于有了回报,远远能够看出,这群人中有两位是大家公子,其余都是伴众部曲,众星捧月般将他们俩围在中间,作为绑匪,这点眼力是必须的,否则绑错票才是笑话了。 邓季、车黍、韩齐精神俱都一震,之前已有过商议,这不是惜马的时候,开始行动时由弓卒射杀他们坐骑,其余人等杀散其部曲,才好捉正主儿。 当然,现在还不是动手时机,若被肥羊察觉逃回城可就功亏一篑了,少说也得跟着他们走远,中途布下埋伏,务必要保证一网成擒。 两位肥羊许是在城中压抑得久了,一路纵马疾奔,邓季派一骑远远吊着,其余人等在后跟上,保证既不被甩掉,也不会被他们轻易察觉。 两位大家子出城东向,驾马过了浊漳水上渡桥,再驰出十余里地,已到一个大村寨前,却不再前行,只叫开寨门,一溜儿都进去了。 邓季得报,只道自家等已被他们察觉,忍不住近前观看,虽名为村寨,这里是依两山峡谷绝壁而建,迎面只有一堵高墙,里面看不见有多深,估摸着驻扎上万人马都没什么问题,却是个难得的要塞,只需千余人防守住,数万大军也难攻破。 疑惑了一会,好在片刻后这村寨寨门又开,肥羊们再度出来,这次队伍规模已变大,贵公子多了一位,伴众部曲也变成了二十骑。 原来是相约同伴,邓季这才放心,又跟着他们转折向南,行了七八里地,却是好大一片山林,伴众们四散开来,驱犬去惊动猎物。 看样子是到了地头,让韩齐带包括大半弓卒在内的二十余骑在他们归途上埋伏,邓季带人围了上去。 伴众们正四散开将猎物从密林中赶出,任三位公子射杀,邓季等打马冲上去,马蹄声早早惊动这些围猎者,山峦上放鹰的部曲站得高,看见后吃了一吓,扯开嗓子喊道:“有贼人!” 回身一看,邓季等四十骑与他们相距已不过半里路,三位公子惊慌了一阵,忙打马往来路逃去,部曲慌乱着围聚过来跟上,有些人离得过远,却是追不上了,好在邓季心不在他们身上,也不去理会。 论马速却是这几位猎物要快些,邓季之下虽多为好马,不过札甲马甲的重量限制了马速,眼见逐渐拉开距离,几位公子都松了口气,不料前面林中突然弓弦声响动,队伍中数匹坐骑中箭,又以公子们的坐骑中箭最多。 几声嘶鸣之后,几匹马俱都蹦跳起来,公子们全被甩下马背,潞县出来的两位直接摔入野草从中,中途加入的那个却在半空一扭,稳稳落在地上,忙弯弓欲还射,只是箭壶还在马背上,手中只得一支箭在,有忠心的部曲又忙将地上两位扶起,牵自己的马来予他们骑。 这边乱作一团,伏兵却已到了,韩齐一马当先,领着卒兵们撞入部曲中,很快便砍杀翻几个,却见有熟悉的东西飞速向自己射过来,忙一低头,一支箭“嗖!”地射在头盔上,箭镞与头盔相撞,发出清脆的金属响声来。 射箭的正是三位肥羊之一,后来中途加入的,眼见自己的箭没能建功,对方却迎面打马过来,他尚没有乘上坐骑,既无箭,弓便无用,只得弃之从部曲手里接过柄长矛,出声喊道:“两位哥哥先走!” 另两位公子也有些发憷,世道不宁,他们带出门的部曲可都是家中好手,平日里与人交手怎么也能抵挡一二的,眼前这股贼众却不一般,他们围聚在一起,竟如同砍瓜般将自家那些部曲一一砍翻,听到这人呼喊,他俩便不敢停留,忙打马急冲出去。 韩齐分出人手欲追,却被那留下的领部曲死死缠住。 邓季赶到的时候,那两头肥羊已去得远了,留下阻敌的这个刚被韩齐一盾牌拍翻在地,等他们加入,其余部曲或死或降或逃,很快就结束争斗。 “你叫什么名字?” 抓到的这头肥羊被捆得死死的,他年纪不大,估摸着也就十五六岁模样,性子却很倔,邓季问了几次也不回答。 冷笑几声,邓季也就由得他,只冲擒获的几个伴众问道:“谁是他家部曲,回去个报信?” “我是!” “好,去告诉你家主人,带两千石粮来此地换他,我等到明日早上!” 那部曲看了眼被擒获的小主人,没说什么,飞奔着去了。 有札甲护身,又占着人多,对付这些部曲卒兵们根本就没什么伤亡。 只可惜放跑了两个,不过这不是吃饭睡觉般小事,出现意外是正常的。 这次只要成功收到粮食,证明绑票策略是正确的,四千老弱就不愁没有生路。 三四天下来可有些辛苦,让卒兵们四出警戒,邓季、车黍、韩齐靠在树上开始打盹,世道这么乱,却不用担心苦主去告官,就县城里的那些官兵,平时都不敢出城的,仰仗他们还不如豪门大族自家部曲有用。 半个多时辰后,去报信的部曲又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个富态老者,看到老者的时候,捆着的肥羊跳起来,不能置信惊叫道:“父亲!” 邓季车黍等吃了一惊,老者身后并无部曲跟随,竟是孤身一人前来,若真是身后少年的父亲,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不过,倒也值得钦佩。 “老朽伍恭,字义明,见过几位!” 或许是赶路急了些,这富态老者一边擦着脸上汗水,一面冲邓季等点头招呼,看他模样,却怎么也不像个胆儿肥的。 邓季不由疑惑问道:“我等只要粮,你将两千石粮食送来,孩儿领回去就是,自家来做什么?” 见出头答话的居然是如此少年,这伍恭老头不免意外,又忙擦着汗答道:“不瞒几位,这粮……真真是没有了!” 豪族可是免税赋的,土地又多,怎么可能没粮?邓季面上一寒,沉声问道:“怎么说?” 伍恭哭丧着脸,答道:“边地匈奴缺粮,眼见又要闹事,张刺史为安抚住他们,上奏天子,同意以粮换马,出高价从各族手中收粮,上党各家大都开仓卖了,如今正是青黄不接时,我也只留下够家中人口嚼用的,秋粮还未能收上来,那里还有粮?” 30.飞鹰走狗 31.伍寨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31.伍寨 邓季一时惊怒交加,惊问道:“各家都如此?” 点点头,伍恭道:“各家都如此!” 对贼人们来说,这个消息无异晴天霹雳,料来伍恭不敢在这上面骗人,邓季踱步思虑良久,冲他咬牙道:“你们这些望族挤一挤,百石粮食总还是挤得出来的,你便多跑几家,买来换你孩儿好了!” 伍恭哭丧着脸,泣道:“便是恐你们不信,我才亲自过来的,这些乡里人家便是谁还多剩个百十石,都是留着急用的,又看不上这点钱,不会轻易再卖啊,如今可正是青黄不接时,不到秋收,真是有钱也收不到粮!” “我不管,一客不烦二主,管你是买是抢,反正你这孩儿就值两千石粮,什么时候交粮,什么时候领他回去,便是等到秋收也成,不过到时候身上少了什么可别心疼!” 伍恭双腿一弯坐倒在地,叫道:“老朽出钱,出两千石粮的双倍价钱还不成么?” 两千石粮换自家儿子的价格他倒没嫌贵,甚至主动加到双倍,家底是雄厚的,可惜钱财不能充饥,买不到粮要来何用? “你要孩儿,带粮来滏口陉处,自有人接引,什么时候来随你!”邓季不想再和他啰嗦,转身命道:“走了,先回去再说。” 悍卒们起身牵马,眼见贼人要走,伍恭那里能放行,忙拉住邓季:“要不然,老朽家里挤出两百石粮给你们,多的真拿不出,差额用钱抵上如何?” 邓季摇头去套自家战马,就算再节省,两百石粮食老弱们也只够吃十日的,抵得什么。 见不左右说不通,贼人快要上马离去,伍恭“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呜咽泣求道:“足下权当可怜可怜我这把老骨头,老朽膝下本有二子,前年遭瘟疫大儿刚死,名下就只剩这点骨血……” 自家父亲如此姿态,被绑缚的少年羞愧得满脸涨红,用力挣扎起来,只是捆绑他的麻绳牢固,任他力大也不可能脱绑。 瞄了那肉票一眼,再怎么说,邓季也不忍心这么大年纪的老头跪在面前,扯起他,叹道:“你不容易,我却也难!” 目前邓季确实艰难,建屋时让大家敞开了吃,消耗很大,现在即便如当初那般省,二百人每天耗粮也要一石,只弄到两百石,不过能多熬十天而已,按现在的存粮计算,到今年秋收前至少有近两个月的吃粮还没着落,可看这老头模样又不像在骗人,逼不出来也无甚意思。 算了,眼前老儿可怜,便熬段时日吧,蛾贼以前又不是没熬过。 伍恭被拉起,听眼前少年贼首终于软口道:“若按你说的双倍,先挤两百石粮食与我,秋收时能凑上四千石?” “能,能!” “我如何信你?” 老头随之一怔,只要换回儿子,过了今日,自己确实可以不用再交粮,只需躲在寨子里他们也没办法,赌咒发誓全然无用,要想取信于这些贼人可不容易。 邓季笑了:“既然如此,贤郎还是与我等暂住一段时日,怜你爱子心切,我不伤他就是!” 这次又轮到伍恭不放心:“换老朽与阁下去,放犬子归家,如何?” 邓季摇头:“我那地方可不舒坦,到秋收还有这么长时间,你这把年纪若是熬不过死了,我还拿什么换粮?” 听他这么说,伍恭更不放心,只是邓季咬定不松口他也无法,最后只得道:“既如此,请各位到舍下暂歇,待老朽给孩儿备上行装,遣两名伴当跟随,可好?” 大户人家就是麻烦,不过山谷里还真是急缺生活用品,真把这小子抓回去,他定要受不少苦,邓季心想这次带出的可是六十多悍卒,只要把这父子俩控制在手,也不怕村寨中玩出什么花样,便点头同意了。 当下开拨,往伍恭家的伍寨而去,这个时候,邓季才知道绑在后面的少年只比自己大一岁,今年十五,名字叫伍宁,字博高。 逃回的两位,却甚没义气,不敢在伍寨逗留,竟一口气逃回潞县去了,他们俩一个是伍恭之婿,潞县丞之子薛常,另一个是潞县首户胡家嫡子胡琦,薛常表亲。 有这两位在,伍家何不向其求粮?每家挤一点,离开始自己要的两千数量便不远了,邓季疑惑一问,老头只好道来,却因那薛常之父最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刚硬,平日一点不肯转弯,光和七年,他亦有一子被贼人所获,勒索钱粮,他亲自督县尉讨贼,最后子死贼灭,此事在潞县曾传为假话,连自家儿子都不肯救援,何况是亲家子呢? 相距本就不远,谈话间到了伍寨,伍恭上前亲自叫开寨门,马皮、郭石等将伍氏父子围在中央,鱼贯入内。 主人、小主人俱在贼手,伍寨中数百部曲那里敢动,待进入其中,邓季左右巡视过一遍,才将伍恭放出,让他自去准备。 被高墙挡住,外面看不出来,这伍寨内里更加宽广,旁边两山绝壁竟是内凹的,延绵有里许,中央一个小湖,看着模样,其内就是藏数万人口外面也看不出,端的是块好地界。 湖边上,错落簇拥着广厦百栋,层层叠叠,其内人头攒动,怕有不下一两千人。 听邓季赞不绝口,伍恭苦笑道:“这片基业,却是先人在战国时为避兵祸建下的,子孙仰余荫,在此生息已有五百余年。” 伍恭态度并未以对方是贼而怠慢,说话间,将邓季等一路引入,伍宁被绑缚,并不出声,只是沉默地跟在郭石身后。 直引到大厅内请诸人坐了,侍者奉上蜜水请饮用,伍恭才退出去。 茶还没能流行开,蜜水、酒才是这时代的主要饮品,说起来,这一世邓季还是第一次喝到蜂蜜水,养蜂并不难,前世就见过,今后或许自己也可在山谷内搞搞。 安顿好这些贼人,伍恭出了大厅,忧心忡忡地唤人去请几位族中长者。 在潞县,伍氏一直是望族中特殊的存在,家中已近百年没有出色人才现世,连做小吏的都很少,若在别家,早衰落了,但伍寨地理位置好,人丁也不少,牢牢控制住周边近万亩良田,无人能争锋,也没人敢轻视。 伍恭是伍氏族长,伍宁即是其嫡子,又是独子,若非其不爱读书,只好走马遛鹰,性子糙了些,未来的族长定然就是他,不过即便他做不了族长,伍恭这些年攒下的人望也足以让族中拿出四千石粮食救他。 只要等到秋收,粮食不成问题,找族中长者来,为的还是如何将儿子从贼人手中留下,那孩子可是他的命根子,一想到要其到贼窝里去呆到秋收,伍恭就觉得心惊肉跳,寝食难安。 族中老者们虽都没做过官,也甚少有人出门游历过,但年纪摆在那里,见识自然都是不俗的,伍恭如今就指望他们给自己拿个主意。 “若聚齐部曲好手,可能从贼人手中将阿丑救出?” 阿丑是伍宁小名,在婴儿夭折率极高的这个时代,大户人家更喜给孩子取个小名,名字越贱俗越佳,只为好养活,伍宁已有表字,出门在别人自然呼他博高,但在座的都是他长辈,便直唤小名了。 武力抢夺还能省下四千石粮食,没有任何悬念就被第一个提了出来。 “不成,不成!”没有任何犹豫,伍恭便一口拒绝掉,狩猎时跟随的幸存部曲回报过,这些贼人可都是好手,又身披重甲,从他们手里夺人的可能性实在太小,再说强行抢夺无疑要陷伍宁于危难中,爱子胜过爱命的伍恭如何肯做。 “既如此,选一分量足的人为质,换回阿丑也就是了!” “除了老朽自己,族中还有谁能换我儿?” 伍恭反问,见那族老怔住,他又苦笑道:“已试过,那贼首恐我撑不到秋收就死于贼窝,已拒绝了!” 年纪最大、辈分最高的老者睁开眼来,用他那苍老的声音道:“这些贼众既然志在得食,定然不会轻易要了阿丑性命,少年人吃些苦头也是好的,你又何必作此妇人态?” 此乃至理名言,可伍恭此时犹如护崽母鸡,断然摇头道:“叔公,就怕有个万一,若连这点骨血都保不住,恭存于世间还有何趣?” 见伍恭铁了心,旁边有一干瘦老者道:“料此贼人能有多少眼界?多送财帛安其心,善言者蛊其志,必成!” 伍恭犹豫一下,摇头道:“此贼只为求生,非为财帛所动者!” 那干瘦老者略作沉吟,问道:“那贼首年若几何?” “约莫十六七,很是年少。” 这却是邓季实在彪壮了些,让伍恭将年龄估大了两三岁。 干瘦老者点点头,冷笑道:“名士爱奇文,武将爱宝马,老朽喜长寿,少年慕艾,何者不贪?财帛之上再添女色,如何?” 伍恭果然大喜。 31.伍寨 32.引狼入室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32.引狼入室 [[[cp|w:174|h:200|a:l|u:file1/chapters/20117/21/2024221634468517494306378242747jpg]]]按几个族老的意思,在婢女中挑选两个颜色出众的,想来这贼首也就该从了。 可在伍恭想来,自家献出的美女最好还要有为质的意思,分量可以比伍宁略轻些,但必须能让贼人们知晓秋收时还能从伍家获粮,才会点头答应。 婢女再美,也抵不过救命之粮。 伍恭思来想去,觉得适宜的人选只有一个,此举虽会引得壶关焦氏一族不满,可为自家小儿性命,就顾不得了。 他拿的主意,几位族老一向没什么意见,待计议定,伍恭奔回大厅,冲蛾贼们陪笑脸道:“需带之物过多,耗时颇久,让各位久候,老朽已让奴仆去杀鸡,待诸位用过,先在寒舍歇息一晚,明日再上路不迟!” 伍宁要带的物品再多也不用收拾到明日,此地可不是久居之所,尤其听说这伍恭的亲家还是铁面县丞,若被人家带人马堵住这伍寨,可就大事不妙。 伍恭赔笑得近乎谄媚,邓季等却有些不安,生恐有诈,夜里那肯停歇,连饭也不吃了,起身要走,伍老头见左右拦不住,这才忙对邓季道:“老朽欲献一美人于足下,因此挽留,别无他意,别无他意!” “美人?” 邓季怦然心动,见他模样,车黍等全都哄笑起来。 虽来自男女平等的后世,不过邓季可不是什么好人,在这乱世里连性命都难保,正该及时行乐才对,万一那天不幸死于中途,自己两世人活过,却还是货真价实一处男,岂不冤死?难道还等下一世么? 若不是之前觉得自家还小,有心无力,说不定也已如同方蒙般在流浪中抢一妇人,了结这成人之礼。 如今十四岁,若在后世还是未成年人一个,可两千年前的这个时代十四岁成婚的男女比比皆是,就算在后世,十四岁未成年指的也多是心理因素而不是生理机制,两世为人,见过三十一年世面,就算抵不得三十一岁那般成熟,邓季心理年龄也绝对能算得成熟了。 下曲阳一战之后,邓季就知道,自己这幅身体已完全成熟了,每天早上的晨勃、五六天一次的梦遗便是证明,最后的屏障也终究除去。 不能怪邓季心动,按后世说法,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只是处于青春期的少年罢了,这一时期少年最憧憬的,应该就是异性。 没有感情基础?没谈过恋爱就上床如何如何? 前世活于偏远农村中,若不是等待家中父母给自己定下亲事,他早出门打工去了,连后世时邓季都不在乎婚前感情,抱着先结婚后谈恋爱的态度,今世会在意?至少在中国大部分地区,男女谈恋爱的历史还不足百年,历史长河中那么多没谈过恋爱就成亲的先人,婚姻不幸的固然有,恩爱的就更多,至于离婚,一千户里也不一定有一家。 当然,不能妄谈古人比今人幸福,也不能说今人就一定过得比古人好,特别是在男女关系上。 道德标准不一样,扯这些离邓季有点远,听到伍恭话的那一刻,他已是八成迷糊,只剩两分清醒了。 迷糊到前年这一世的父母才遇难,按礼应该守孝三年都忘记了,不过这是乱世,人命如狗,按礼连门都不该出呢,就算邓伯夫妇还在,也定会说传宗接代是大事的。 有人给老子献美人了? 脑子里除了对美人的臆想,还有几分身份拔高的飘飘然。 有人献美女,说明自家开始有地位了。 邓季就差流口水的形象实在不佳,韩齐看不过眼,重重咳了几声,这才将他惊醒过来。 将这初哥样看在眼里,伍恭也有些后悔了,这少年贼首眼界如此之小,说不定随便给个婢女,他便什么都依了,如今却是亏了。 “美人,嗯,美人在那呢?” “还请足下稍候,老朽这便使人唤去!” 伍恭在门外小声吩咐仆人去唤,一时好奇,连被绑缚的伍宁在内,厅中人都将脖颈伸长往外看去,邓季尤甚,车黍便和郭石嘻哈笑个不停。 过了好一会,在婢女接引下,一名白衣妇人如九天玄女般盈盈步入厅中。 这妇人身着白襦裙(注),头梳垂云髻,许是听仆役说了要将自己送与贼人,仔细看来,妇人面色有些苍白,粉面薄怒,却也掩不住天生丽质,她身量高挑,体态腰柔臀肥,柳眉樱唇,肌肤如酥,虽不施粉黛,更有天生一股雍容气质,进厅后,冲伍恭微微一礼,随即便低头肃立一旁,只引得邓季并一干贼众口中生津,咽喉蠕动不已。 “大嫂!” 伍宁一声怒叫,不能置信地看向自己老父:“父亲,这可是……” 邓季倏然一惊,双眼微眯,转头看眼伍宁,心念回转中,他顿时明白了伍恭老头行美人计的打算。 这时代,向强者献上自家妾室女儿都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更别说一个寡居并无子的儿媳。 伍宁之兄在前年瘟疫中死了,待守完夫孝,这妇人的娘家大概会将她接回,让她改嫁,到那个时候,她就不再是伍家的人,伍恭将她送人也说得过去。 老狐狸不过用她来换儿子罢了,说不定还想赖掉粮食,邓季脸上似笑非笑,问道:“这位是?” “却是家中长媳焦氏,可惜我儿无福,没能……” 美人固然难得,可邓季更关心那四千石粮,不客气地打断伍恭:“伍老可是想用她换回儿子?那说定的粮……” 伍恭忙不迭点头,赔笑道:“正是,还请足下放心,两百石粮伍氏已准备好,余下秋收时定然奉上!” 伍家儿媳以前也可说重要,但在这时代,关键时她不过是个弃子,何况送给自家后,她的身份便不再是伍家儿媳了,在邓季心里,那些粮食并不保稳。 不过,这可是难得的美人啊,看看她那柳腰酥胸,嗯,若能到手,每日为自己暖床叠被,嗯,喔,呵呵…… 可是粮食?要不,以后再去绑架别家? 一时间,邓季犹豫难决。 面前几人在决定自身命运,妇人低着头,始终保持沉默。 “父亲!”邓季脸色阴晴不定,厅中气氛沉静,伍宁便大声吼叫起来:“身为男儿,岂可避于妇人之后?父亲!这是孩儿之辱!” 伍恭狠狠瞪他一眼,黑了脸,并未搭话。 伍宁哀声道:“孩儿求父亲了,这些壮士并不要孩儿性命,不过陪他们走一遭而已,求父亲莫害了大嫂!” “住嘴!”伍恭勃然大怒:“若不是为你这小畜牲,老朽……” “父亲!” 伍恭还未说完,厅外又有黄鹂般清脆声音响起,这次却是个女声:“父亲,阿丑乃是男儿,缘何反倒要送大嫂给贼来换他?” 随着声音,一名身着留仙裙的女子也走进来,听见她的声音,伍恭惶急转身,与伍宁一起怒吼道:“你来做甚?还不速退出去?” 邓季眼前一亮,这进门的女子年约十八九岁,眼眸明亮,身材也不低,同样清秀动人,虽少了少妇焦氏的那种风韵,却更胜在青春朝气。 伍家父子那惶急模样,邓季倒不由好笑,这老头,自家的女儿藏得紧,别家女儿却大方。 见伍恭欲急赶女儿出去,他便不由打趣道:“伍公有此佳女,却不使见人,是为何故?” 车黍在一旁顿时接口道:“恶婿上门,岂敢不藏?” 蛾贼们一起哄笑,听到这些话语,进门的女子才醒起满屋都是贼寇,听到父亲要将大嫂送人,这般不管不顾急冲冲跑进来,岂不是将自家也陷进去?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女子这才反应过来,吓白了脸,忙又转身逃出大厅,听后面厅中哄笑声又大了几分。 伍恭擦着头上冷汗,讪笑道:“却让足下见笑,小女已许了人家,年内便要成婚,所以贵客上门,也不敢使之见人!” “就是许了潞县丞薛家的?年纪可有些大了!” 先前听介绍说薛常是他家女婿,邓季还道已然婚配,却是想差了。 这时代女子十八九岁还未婚可是大龄了,伍恭忙点头:“三年前定下婚事,适逢薛常丧母,婚期便被耽误了,老朽那女婿孝期刚满没几日,这不,便来约小儿出猎……” 邓季哈哈一笑:“也算赶巧!” 伍恭怕再节外生枝,忙问道:“焦氏美貌,老朽献于足下以换犬子,秋收时再献上余粮,如何?” 邓季笑吟吟答道:“伍公有佳女在室,何求他人?贵女我却笑纳了,待即日成亲,你我便是翁婿,博高乃是妻舅,还能再为难他?” 伍恭老头目惊口呆中,听这贼首大叫:“兄弟们,咱们今夜就在我丈人家住下了,韩子义速回谷备礼登门,明日老子便要成婚!” 注:襦裙,上襦下裙的女服样式,中国妇女服装最主要的形势之一,早在战国时代已经出现,汉朝曾一度流行,后来随着深衣流行,穿这种服装的妇女才开始渐少。留仙裙,有绉褶的裙类似今之百褶裙。 32.引狼入室 33.敲门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33.敲门 伍恭只觉得天旋地转,好悬没一下晕过去。 他还在怔怔发呆,韩齐已经出门牵马去了,这里距涉侯国山谷不远,才两百多里地,快马半日可到。 伍宁自然怒目瞪视,邓季毫不在意,冲他一笑后又道:“车大个子,我这妻舅可就交给你了,好生照料着,若出了差池,五日内可别想吃饭!” 但凡力大的没几个饭量会小,邓季以此威胁,车黍怎能不怕,翻着白眼,大汉如铁塔般的身躯站到伍宁身后,伍恭顿时便绝望了。 见大厅里竟成这般模样,焦氏嘴角轻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没人再说到她,便转身轻摇漫步去了,从始至终,她都没说过一句话。 “我说丈人呀,”若将伍恭女儿弄到手,比起焦氏来,那四千石粮可就要保稳得多,邓季自然很得意:“小婿一路劳累,可有饭飨热汤?” 伍恭这时候才知道自己竟是引狼入室,要真让这厮和女儿成了亲,得罪薛常父子不说,万一被人知晓报之官府,编个通贼之名,阖家上下恐怕都要被葬送了,只是自己现在胳膊拧不过大腿,向他哀求是无用的,只有先稳住这贼首,再速去找族老们商议才是。 忙叫奴仆安排好饭食热水给贼人们受用,又让他们听候贼人使唤,伍恭这才抽身出门,他前脚刚走,捆绑下的伍宁便怒骂道:“我姐岂能嫁贼!” 邓季嘴里还啃着鸡翅,闻言后翻个白眼,冲郭石道:“用过饭后,你领枪卒、弓卒去将寨门堵住,所有人等不得进出,违者,杀!” 郭石点头,邓季又对马皮道:“你带刀盾卒去找我那老丈人,将他禁住,不许四下游走串联,便是出恭,也给看好了!” 安排好他们,邓季抹去嘴上油腻,这才冲伍宁咧嘴一笑,道:“贵女兄老子还真娶定了!” 车黍觉得有趣,插嘴问:“那我呢?做啥?” “你只管看住我这妻舅,别让他添乱、也别叫我丈人救走了就是!” 伍氏宰杀了五只肥鸡,两大桶黄米,悍卒们给吃得一干二净,等他们依令而去,邓季又点两名悍卒去看住那伍家小姐,找来浴桶,不客气地唤仆役担水,在伍宁愤恨眼光中弃甲沐浴。 野外呆了几日,满身汗渍,待浆洗过一遍,浑身清爽。 又让仆役在伍宁房中拿来换洗衣物,邓季扔掉平头麻鞋、葛袍短衫,脚蹬布屐,生平第一次穿上大袖大带的博衣宽袍,车黍赞道:“倒也匹配!” 拿铜镜一观,果然也是个翩翩少年,这宽袍穿在他身上倒不差。 却说伍恭出了聚客厅,再次召集族老,将情况一讲明,族老们顿时面面相觑,反应过来时,俱都破口喝骂,有骂贼人痴心妄想的,也有骂伍恭女儿不更事尽惹祸的。 族老们群情激愤,怒火还没发泄完,有仆人来报,寨门已被贼人夺了,部曲们没得家主授命,不敢与之相争,竟被贼人轻松夺下。 屋内众老头全吃了一吓,伍宁还在贼人手里,族人也在威胁之下,这时候与贼人硬拼可不合算,先前出计献美人的干瘦老者忙道:“速带窕儿从密道离开!” 既不能和贼人硬拼,又不能真个将伍恭女儿伍窕嫁给贼首,把她送出寨子去才是最佳选择,这伍寨是伍氏先人为避战乱修建的,自然要防范大军围困,峡谷深处早挖有通往深山里的密道,寨门被堵住,还可走密道。 伍恭大汗淋漓,正要出去送女儿时,门外已响起噪乱声,却是先前马皮寻不到这些老儿聚会所在,直等郭石占了寨门,有仆从疾奔过来飞报,他才跟着一路过来,将伍氏一族族长族老全堵在聚会所。 连族老都全落入贼手,那些伍氏部曲族人谁还敢妄动? 老头们叫苦不迭,他们年轻时或有武勇,如今却都是老翁,被堵在里面,谁敢带头冲出去?此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果然连出恭也有贼人尾随,伍恭几次想要求见邓季都没能成功,在里面竟束手无策。 残阳尽落时,伍家小姐也被两条大汉堵回屋中,婢女不得进门通传消息,她还不知因一次出头抱不平,自家命运已然改变,还犹在屋内为嫂子担心,生父亲闷气。 这时候,整个伍寨已基本落入蛾贼掌握之中,由里到外,区区数十人控制了近两千人的寨子,不得不说,邓季的胆量胃口都不算小。 当然,做出这些行为并非仅仅是需要女人,除了那四千石粮食外,邓季这小渠帅贼首觉得自己还需要个中间人。 在太行扎根和流浪四方时已不再一样,要养活这许多老弱,粮食、食盐、布帛、铁、武器等都不可或缺,能战精壮过少,不可能靠掳掠获得,也不可能自给自足,必须得建立交易渠道,滏口陉如今虽不时有商队经过,但规模都不大,再说和贼众们做生意,不是所有商人都有这胆量。 因此,在邓季想来,他的山谷便需要一个能明正言顺与外界交易的伙伴,这个伙伴得与自己休戚与共,利益相关,关键时候还能多一条后路。 原以为要找到这样的伙伴很不容易,可伍恭女儿出现后,邓季迅速发现了这个可能。 伍氏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这寨子无疑是很适合的选择,不过要把两者联系起来很困难,要真娶了伍恭的漂亮女儿,他不想被官兵安上通贼之名,不想被薛家报复,就得帮忙打掩护,这叫拖老丈人趟水。 到这时代后,邓季发现如今家法大于国法,家族重于国君,只要将老丈人拖下水,伍氏全族都没有退路。 当然,太出格的要求伍氏也不会答应,别指望他们从此就真和自己栓死在一起,毕竟女子地位不高,邓季也只要他们心存顾忌就够了。 天色渐黑,初时的惊惶过后,看贼人再没什么过激举动,伍氏族人和部曲大都选择退回自己家中观望,不过,族长和族老还在贼人手里,寨子里男人们大都拿着器械,支开妻子儿女,小心翼翼留神门外动静,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他们便要紧张好一阵。 月华挥洒,夜色渐深,害得人家担惊受怕惶惶不安,邓季却提着长枪手斧,在寨中各处肆意溜达寻找目标。 之前他已问过两名奴仆,要找的大概地点是知道的,奈何伍寨实在大,让他一时寻不到。 没错,这个时候,他正在找焦氏的居所。 今日种种,邓季最终选择了伍恭的女儿而不是儿媳,见到焦氏离去的时候,少年觉得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让他嘴皮干裂、心跳加速。 那美妇是个尤物,尤其对邓季这样尚不识男女滋味的少年来说! 月色明亮,漫天星辰便要黯淡许多,抬头只能看见寥寥几颗最闪亮的,路旁有蟋蟀等虫豸争鸣,顺着几间房舍中的碎石路走过,再从几株杉树下穿过,邓季终于看到了别人说的那小院。 透过虚掩的院门,能看到有两名悍卒在里面,是自家派来防备伍恭女儿逃脱的,门口还有个忠心的婢女席地而坐,明知没有任何作用,她也要守着自家小姐,其中一个不安分的悍卒正在挑逗她。 这院子可不小,焦氏姑嫂二人都住在这里,左侧房舍是伍家女儿的,另一侧则住着焦氏,指路的奴仆曾说过。 漫步进去时,两名悍卒和那婢女都望过来,邓季冲他们一笑,比手势嘘声,又递过枪和手斧,让两个大汉帮忙看顾。 这小贼不是要娶自家小姐么?婢女呆住了,她看见少年贼首在推焦氏房门,张嘴想要叫唤,一直在调戏她的贼人突然从背后捂住了她的嘴,又狠狠在她鼓起的胸脯上捏了一下。 邓季推门,门从里面插上了。 焦氏回屋的时候,很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 叫你老东西把我送人,如今报应到自家女儿身上,却不是该么? 念叨了两遍,她才突然想起其实小姑与自己感情向来都好,咒公爹没关系,却不该连累到她。 没多久,院子里传来声音,有两名贼人进来,将小姑堵回屋子里,他们也就守着院子不离开,伺候小姑多年的素娘进来,狠骂了几句也没用,然后,其中就有个贼人开始风言风语戏弄素娘。 小姑还不知道那贼首要娶她,逃不出去了?这样想着,她便止了怒气,开始为伍窕担忧起来,又想若小姑真没法子嫁了那贼首,成了贼婆子,以她的娇气,定然是受不了其中苦楚的,想来,今后会时时以泪洗面吧。 然后,焦氏就又想,若那贼首当时选择要自己,又该如何?生气是定然会的,然后呢?以后的日子也会以泪洗面么? 胡思乱想中,焦氏靠着床打了个盹,被惊醒的时候,她听到自己的房门正在“咄!咄!”地轻响。 院子里再无他人,素娘的话会出声轻喊,不是她;是那两个贼人?也定然不是,这房门可不结实,凭他们力气,还会这么轻敲? 这么晚了,是谁? 少妇的手紧紧揪住被褥,大力下导致关节都有些发白了。 33.敲门 34.婚礼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34.婚礼 “咄!咄!” 屋子里没有任何声音,邓季伸手又敲了两下。 心里痒痒得犹如有只猫在抓挠,难道就这样转身回去?要不然老子将房门踹开? 邓季正左右为难,房门却“吱”地一声轻响露出条缝隙来,那张娇媚俏脸对着门缝往外偷偷张望打量,少年背着月光,她在屋里便看不清楚。 邓季顿时大喜,有了这条缝隙,手指灵动地伸入进去拨开门闩,再用力一推,门开了。 看清挤身进来的贼首,焦氏大吃一惊,欲张口呼喊时,突然记起住在对面的小姑,忙又用手捂住嘴,将声音生生咽回腹中。 得了这个空,贼首已背手将房门关上,插上门闩,回身一把就怀抱住面前妇人。 不知究竟是不想让小姑听见,还是不想让门外的两名贼人听见,又或是素娘,焦氏用力推拒着,却控制着不发出任何声音来。 黑暗中近距离的接触让少年更加发狂,就算年纪还小,这厮的力气也不是焦氏可以匹敌的,略微用力,妇人身子一轻,双足已离了地面,接着,那贼手狠狠捏上了她的翘臀。 焦氏不停地抗拒着,推攘着,可惜一切都是徒劳,樱唇很快被另一张嘴堵住,逼得香舌半吐任他品尝,贼人两手穿入妇人襦裙中,扯掉小衣,在她肚腹、淑乳、肥臀、大腿上阵阵揉捏,让她那成熟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泛起阵阵颤抖。 在这时代,焦氏的个子算是很高,怀中贵妇丰腴身躯也将邓季挑得剑拔弩张,几把撕破两人身上衣物,少年贼首翻身就压了上去。 当剑及屦及的时候,从两人鼻腔中,都忍不住长长“哦”了一声。 似乎觉得太过丢人,这一声刚出,妇人忙又紧紧咬住嘴唇,只恨这小贼力气实在大,又是一番恨不得将女人身子完全揉入他骨子里的模样,没一会,妇人便浑身香汗淋漓,身子不停起伏,终究还是没忍住,一声声娇颤轻吟从膻口中吐了出来。 一个是双十佳年,久旱逢甘露,半推半就;一个是卅载藏锋,两世夙愿,今方得尝。便如那磁铁遇到了铁,野猫闻到肉香,两下如饥似渴酣战良久,直搅得红帐翻浪,满室皆春,几度云雨过,精疲力竭,这才意犹未尽地相拥入眠。 一睡直到次日午时初才醒来,邓季怀抱着妇人,两手不由得又开始在她身上孜孜探索,嘴里轻问道:“你叫何名?” 少年这时才想起还不知道妇人名字便睡了人家,焦氏瞪他一眼,终究还是忍住羞意在他耳畔轻道:“妾身娘家姓焦,小名一个沁字!” 到了这世没多久,邓季便知书文中不但都是繁体,还有许多后世少用的生僻字,再加上没有标点需要断字句,以他前世初中都很差的成绩,在这也只比那些目不识丁的老粗略好一些,给他篇文章,多半读不完全,听少妇说起自己的小名,只怕是个不识得的,忙又问道:“那个‘沁’?” 焦氏便用手指在他胸脯上轻轻画了,字固然记下,可被她手指在胸膛几下拨弄,邓季心里又开始发痒,重整旗鼓,翻身上去准备再度鏖战。 外面已是艳阳普照,妇人忙伸手阻住,求道:“你还要和小姑成婚呢,夜里说不定便要同房,还是省些力气先饶过妾这遭罢!” 邓季正觉得满身都是精力,那里肯放过她,且昨夜只顾冲动,前世三舅黑网吧里看小电影学到的无数招式都还没能用上,软硬兼施又与妇人云雨了一次。 待小贼神清气爽满足起身,找来焦氏亡夫衣物穿上离去,妇人软绵绵躺在床上,想到自从寡居后,与小姑同住这院子中,响动那么大,昨夜之事她定是已知晓了的,这还如何出门见人? 焦氏在屋里臊得慌,连婢女呼唤用饭都没起身,只是苦捱着时辰,到申时许,却听外面突然喧闹起来,是韩齐从山谷中接回数百贼人,要为自家渠帅操办婚事了。 到这时,邓季才又将伍恭请出,笑对他道:“礼仪繁琐难顾,如今箭在弦上,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诸般都可减免,今日便是吉日,依小婿看,直接亲迎可好?” 伍恭再一次目瞪口呆,莫说自家绝不同意将女儿嫁他,便是同意了,谁家婚配会不尊礼制胡乱成事? 刚被放出来时,见到寨中这许多生面孔,伍恭尚在忧心那么多贼人大刺刺从寨门进来,定已被别人撞见,伍寨已平添多少麻烦出来,真要再被他强求去了女儿,今后岂能安生?薛家又岂会轻饶? “秋收时,伍氏定奉上万石好粟,还请阁下千万高抬贵手!” 这些贼人看重食粮,伍恭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只得抹着汗水,自觉将代价又提高许多。 虽昨夜得了焦氏,但伍恭女还有更重要的作用,邓季已铁了心,不再为粮秣动摇:“丈人放心,小婿只要四千石便够,并不多要!” 人为刀俎,伍恭反抗不得,急切间还妄想拖延时日,又道:“礼不可废,便是要成婚,也得循礼……” 这老头以为老子是傻瓜?过了这次,老子还找得到你女儿才见鬼了! 邓季嘿嘿一笑:“不过些许俗礼,何必太过计较?” 又转身道:“子义,我丈人挑礼,三书便拜托你了!” 所谓三书,乃是聘书、礼书和迎书,是分别在纳吉、纳征和迎亲时使用的,断没有一次便给女方家的道理,韩齐也觉好笑,点头开口问道:“却不知伍家女公子芳名生庚?” 邓季先将自家生辰说了,再问伍恭时,他只是支吾不说,惹得贼头一时火起,提伍宁出来拷问,这小子也是个嘴硬的,却架不住伍老头心疼儿子,忙全招了。 他便不说,还有婢女可问,不过多花些功夫罢了。 韩齐自去伍氏书房寻空白简书写,既然有新郎官自家主持婚礼,一切从简,奠雁(注1)、聘礼、财礼、从车等就都省了,只是聘书回聘书都少不得媒人,邓季一时恶趣,让韩齐填了薛常的名字,至于画押,暂且省了。 女方回聘书也让韩齐一并写好,几个大汉硬按着伍恭将名字签押掉,再选几名随韩齐来的壮妇去寻伍恭女儿摁手印,顺便梳洗装扮,保驾护航。 伍窕辰时随意吃过几口递进来的饭飨,便一直待在屋中。对面房中一夜缠绵她亦听见,嫂子遭贼人践踏,她心里自是充满愤慨,几次想冲出房门,顾忌老父才又生生止住,只是听到后来,嫂子声音惹人烦躁,却并不像太难过的模样,她才闹了个大红脸。 直到今日午后贼首从嫂子房里踱出,她听得对面门响,藏在门缝后往外偷看,却见那贼人甚是年轻,长得也不坏,难怪嫂子并不见有多恼,只是被他往这边扫了一眼,明明有门挡住,伍窕还是吃了惊吓,躲在门后捂胸轻喘不已。 不论嫂子如何,伍家都甚是亏待她,只是听过一夜风雨声,伍窕觉得自己可不好去见她,又一直有人守在门外,就更不想出去,除去担心老父、二弟外,整天都在为焦氏叹息,竟丝毫没有想过自家会如何。 过了许久,外面寨子中不知何故喧闹起来,又过了一会,房门便被推开了,在伍窕吃惊的目光中,几名之前从未见过面的农家妇人闯进来,先是冲她道了喜,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不由分说拉她的手在一份书文上按了手印。 然后,一名妇人拿着文书喜滋滋地出去,其余人则在屋里翻动起自己的箱笼,待在其中找出为婚事早已备下的黑色喜服(注2),妇人们顿时欢呼起来,全冲上来给她解去发鬓,除掉衣物,梳妆起来。 心里有了几分明白,却又一时迷糊,伍窕几次挣扎欲起,可这些妇人都腰粗臂圆,做惯农活的,个个好大力气,她那里能挣得脱。 待伍窕装扮好扶将出来,伍恭已被硬按在大厅中受了邓季稽拜大礼,又被要挟站在东阶(注3)上,丈人看女儿脸无血色,新娘看父亲面上惨白,那出门前本由父亲告诫的话,那里还说得出一句来? 父女两相对无言,邓季仰天哈哈大笑:“岳丈大人,我等蜗居距此过远,若连夜回去可耽误了行礼,便借岳丈家厢房作新房罢!” 顿时,不知那里找来的琴瑟钟鼓俱都响起来。 注1:当时的婚礼要多次用到雁,因为大雁“雁飞成行,止则成例”,采纳礼时用雁称为奠雁。 注2:从西周到唐朝以前,亲迎、举行婚礼都在晚上,“礼,婚礼必用昏,以其阳往阴来也。”而且著黑色衣裳,乘黑色的车子(墨车),执烛,一切均与夜色相匹配,唐朝才开始白天迎亲、穿红色服饰,前后迥然不同。 注3:惯例,新娘出门前,父亲要站在东阶上对她告诫,让出嫁后小心、恭敬、谨慎,不能违背公婆意愿,持家等。 34.婚礼 35.薛礼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35.薛礼 伍氏早与薛家换过婚书,只等薛常孝满择日成婚,说起来,伍窕已算薛家媳妇,行礼的时候,她几次张口叫喊,却没人理会,被壮妇们强按着礼毕,送入厢房中。 对伍窕来说,如同嬉闹一般的意外婚姻让她的命运向未知方向去了,不论事后如何,薛家都将不会再要她这个媳妇,自己这就成了贼妇贼婆?想到这个,伍窕就肝肠寸断,连挣扎的力气都消失了。 没让她多等,贼首邓季步进房中,笑吟吟挑开新娘头上珍珠链,又拉她喝过合鸾酒,才将从涉侯国远道跋涉来的壮妇们遣出屋外去。 伍窕只是木然任他摆布,但当邓季伸手来搂时,想到这恶贼午时才从嫂子房里出来,如今又要强娶自己,真是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辱伍家于此,还不如拼个鱼死网破的好,省得被人笑话,一念间,张口便往他喉咙上咬去。 樱桃小嘴露森森白牙咬过来,生死间打滚过那么多次,邓季岂会惧她,微微偏头让过,任她一口叼在自己肩头。 伍氏这下已用出全身力气,邓季又不可能披甲入与新妇同房,肩头马上就有血迹渗出,很痛,可新郎连眉头都没皱下,由得她撕咬住不松口,伸手去解其衣带,嘴里淡淡道:“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妻!” 十九岁未婚少女,在这时代已是大龄女郎,可在后世却还属于青春年少花样年华,多数仍然不更事,此举对她有些残忍,但邓季终究还是接着道: “我会怜惜你的!” 小贼头的手很烫,尚隔着几层布料便能感觉到那温度,再听到他轻描淡写说自己是他的妻,说会怜惜自己,年纪还没自己大吧?但他居然说得很笃定,任腹中还满是愤慨,伍窕心头也不由生出一缕异样情怀。 刚经历了焦氏,邓季自然不再是生手,三两下已将她腰带解下,接着探入怀中去抚摸女人如脂肌肤,伍窕却还是第一遭,羞怯瞬间战胜愤恨,忙不迭松口退开去。 身子甫得自由,新郎便迅速将她压翻在床,双手探入,顿时擒住一双浑圆玉乳,伍窕如受雷击,身子僵直不敢动弹,两行清泪认命地顺脸颊淌下,邓季刚轻揉两下,还要动时,听她幽幽叹口气,随即轻声道:“熄灯!” 邓季如纶圣音,起身跳起吹灭烛火,旋即将身上衣物飞速褪下,跳上床去。 薄衫凌乱,芙蓉帐暖,引残红如梅,贵女娇柔,那堪征伐,免不得娇喘吁吁,拼力承欢,一夜说不尽风流,道不完绮艳,女人终还是做了人妇,从此良家变成贼婆。 一夜缠绵,天明时邓季尚搂着新妇高卧,门外骤然响起敲门声,惊醒这对梦中鸳鸯,起身问时,却是寨外斥候回报,潞县有数百官兵出城,却是直奔伍寨而来,离此已不过三四里地。 顾不得再与新妇细语,邓季忙起身,到屋外找齐器械披挂上,等他出来,官兵已到寨门外叫门。 寨门紧闭,上高墙往外瞄一眼,官兵却只有三四百人,为首一文一武两名官员,凭着手中六十余名精锐悍卒,这些郡县官兵邓季还没放在眼里,伍恭一脸惨白奔来时,少年贼首大笑道:“丈人无需多虑,且看小婿杀退他们!” 若真让贼匪们从寨门冲出去,伍氏全族也恐怕只剩从贼一条路好走,伍恭那里肯放,他恨不得生啖了眼前这贼首,可如今木已成舟,便杀了他,女儿也再回不到从前,到了眼前地步,伍恭只得擦着面上汗水,颤声道:“贤……贤婿!你带窕儿速从密道离去,薛……官兵我自应付就是!” “密道?” 听到丈人的话,邓季心中自然乐意,他用强娶人家女儿,除了女色影响外,便是要和伍家结交,好让他们以后为自家与外交易,伍寨还能保持良民身份是最好不过。 “对,密道,让小儿带你等出去,他知晓路径!” 之前死活不让邓季带走伍宁,那是害怕儿子在贼窝遭遇不幸,如今贼头成了女婿,他还能亏待小舅子?等官兵进来,祸福尚难得定论,儿子留在寨中反倒危险。 见伍寨许久不开寨门,门外官兵有些急躁了,开始鼓噪起来,说不定就要攻寨,事不宜迟,邓季冲伍恭道:“丈人好意,小婿却之不恭,焦氏也就一并带走,这里便有劳丈人!” 伍恭瞪目怒视,他前夜被堵在房内,尚不知儿媳也被这天杀的受用了,昨日出来,又逢贼头无事般强纳了女儿,恼怒万分,奴仆们即便有知情的,也不敢和他说起。 这天杀的! 只是那焦氏就算还留在伍寨,用不了多久也将被她娘家接回,好再次婚配,也再算不得伍家人,只是要与焦家解释一番罢了,连自家女儿都被抢走,他们也该没甚话说,伍恭恼怒一阵,也无办法,无力地挥挥手让贼头离去。 辞过丈人,邓季召集部众,带焦沁、伍窕齐走,伍宁犹自还绑着,却是做了新妇的伍窕亲自为其松绑,被捆绑三日,姐嫂皆落入贼手,他自然绝不会对这新姐夫有什么好脸色,只是却不过父命、长姐央求,面色铁青在前给贼人们领路。 做惯贼人,谷中居所内并无床具被褥等物,自家一个人倒没甚关系,添了这两女人却不成,便让婢女将房中所用之物尽都带走,足装了满满一牛车。 挥泪别过族中老幼,伍焦二妇登上另一辆牛车,从此开始她们的贼妇生涯。 临走时,看伍寨中土鸡不少,邓季又最后打劫丈人一番,让昨日才到伍寨的妇人们每人抱上一两只,如此女婿,也算少有。 非仅伍焦二女并婢女所乘牛车,抱鸡壮妇、观礼宾客同演奏乐器的老者昨日都是乘牛车过来的,伍氏密道本为防范战乱的逃生道路,乃是在连着石壁的粮仓里挖出的地道,直通山壁之后,足有两百多丈长,伍氏数百年经营下来,密道也宽阔,可容牲畜车辆通过而无碍。 密道出口处已在群山峡谷一条干沟中,平日以草木遮掩,甚是隐秘,峡谷绵延十余里,虽有些石块沟壑挡道,车黍郭石几个略搬移后也能通过,沿着干沟一直向前,谷外便是从滏口陉通并州的山中要道。 收拾车辆物资又耽误了许久,前后闹腾三日,贼人女婿带着他的贼众们总算是去了,伍寨外却还有数百躁动的官兵,已在准备攻打伍寨了,伍恭略收拾一番,这才擦着汗水,唤部曲打开寨门。 官兵们拥进来,伍恭自然认得,领头的两位一个是潞县尉,另一个就是自己原来的亲家,潞县丞薛礼。 这薛礼素有铁面之称,才进的门来四下打量一圈,劈头便问:“贼人何在?” 伍恭挤出几滴眼泪,坐地嚎啕道:“亲翁,如何才来?小儿、小女还有长媳焦氏,可全都叫贼人掳走了!” 这却不是他完全装假,招了这恶狼一般的女婿,想不悲从中来都难。 听到连自家还没过门的儿媳都被掳走,薛礼竖起眼眉,喝问道:“贼人呢?” “刚走,从伍氏密道走了!” “追!” 伍恭擦去眼泪,点头:“老朽家人便全望亲翁了,只是还请提防些,密道后全是易埋伏的谷地!” 闻言,薛礼生生止住去势,面上一寒,喝问道:“贼人如何知晓你伍氏密道?” 言下之意就是说伍氏通贼了,伍恭连忙喊冤:“贼众在伍寨劫掠三日,密道焉能不泄?” 虽是秩俸相同的官员,可潞县尉在这薛礼面前连话都不敢插,恭立在旁,听他又问:“我看伍寨并无大碍,伍家数百部曲,如今俱都健在,何故?” 别看这伍老头被邓季吃得死死的,可那是因为贼人不讲理,遇到稍微讲理些的,他也能扯白两句:“受女婿邀请,我儿与之一同外出狩猎,谁料路遇贼人,为护女婿和胡家郎君,我儿拼死断后,才不慎落入贼手,贼人以儿命要挟……” 薛礼大疑:“缘何我未曾听常儿提及?” “若告之于你,我儿非立时丧命不可!” “立时丧命,总好过连女儿、儿媳一同搭进去!” 这薛礼乃是潞县人氏,转弯抹角也算是党人,前些年受“党锢之祸”牵连,一直禁锢在家中,直到黄巾之乱起,皇甫嵩奏请天子,下赦令释放党人,才得再复出为官,若不是受禁锢牵连,以他脾性家世,三年前亦不会为儿子定下伍氏这门婚事。 身为党人,薛礼最重的便是自家清名,是以其子被贼掳掠要挟时,他便不顾全家反对,毅然督军讨贼,虽成功剿灭那股贼人,自家儿子却也陷在其中,一时传为美谈,他也以此为荣。 如今伍恭一番诉苦,薛礼面上虽甚为不满,但想到伍氏女遭了贼手,对自家来说也不算坏事,斥责几句,便轻轻放过,贼人也不去追赶,领军自回城去了。 35.薛礼 36.学堂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36.学堂 田丰小心推开房门,往外仔细打量一阵,确定左近并无人在,地面也干净,才走了出来。 这些日子,每日起床时门前必有一堆大便,他那两名姬妾捏着鼻子打扫也成了山谷一景。 那该死的贼首,不是曾勒令过出恭必须入厕么?这般令出无行,岂是做大事之人? 一干恶童们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若那贼首不为自己出了这口恶气,自家与他拼了,即便拼不过,血溅五步也就是了,田元皓焉能受此辱? 听说那贼首此番还带回两名美妇,不过弹丸之地、百十人马便开始本性毕露,贪欲享乐,真真不是个做大事的。 贼首的住宅离田氏一家并不远,粮仓之外,中间就只隔着毛氏与谢允母子的住宅,却是看在死去方蒙的份上,让他娘俩先入住新房。 邓季房里,正挤满来观看两名美妇的贼众,屋子并不太大,只用帘子隔出里外两间,到了这里,伍氏和焦氏虽能勉强住下,婢女们却没办法再挤进来,只得将她们安置在远处的空屋中,白日再来伺候了,至于伍宁,反正住不了两日就要回去,随便找空房安置下就是。 新居简陋,伍焦二妇也只能将就,刚铺上从伍寨带来的毛毡,看新妇的人们便蜂拥来了,走掉一波又来一波,直将屋子挤得满满的,都对着她俩评头论足不已,毛毡上踩得尽是泥,几个婢女不满地将嘴唇高高挂起,二妇那经历过这般场面,脸上都羞得通红,却又无法逃离。 田丰到外间的时候,谢允眼尖,当先看见,立马高喊“田驴儿来了”,屋中众人顿时便忘了新妇,齐刷刷回头看过去,将他凸显出来。 挤在屋子里的顽童也不在少数,谢允四顾一眼,又促狭地扬声道:“起!” 顿时,整齐的童谣便在邓季屋中响起:“太行前,半块田;田中蒿,可作樵;樵夫子,养肥豕;豕尾仰,驴脸长;三日厩里食无有,驴脸田中蒿里忙!” 看田丰咬牙切齿、脸色涨红的模样,屋里人们俱都哄笑起来,邓季忙板着脸徉骂道:“怎敢对先生无礼至此?” 却那里是止得住的,众人笑得更肆意了,邓季只得起身将他们全轰出去,请田丰几旁跪坐了,指着二妇介绍道:“先生,这是拙荆伍氏,这是焦姬,是此番出谷所获!” 又对伍焦两女道:“这位是巨鹿名士,姓田名丰,字元皓,却是有大才的,你俩当拜过!” 名士其实有多种,之间差距很大,两女心底都不信这小贼窝里能有什么大名士的,若邓季介绍这位曾举茂才,才之秀者,她们或许便要认真许多,不过一家之主邓季郑重吩咐,心里虽不以为意,却也由不得她们不肃拜下去。 已被羞辱这么长时间,到了这里,田丰反倒不急了,他对贼人们一向看不上眼,平日更说不上礼数,此番却例外,亦冲两女回拜了。 行完礼后,田丰才平静道:“此番前来,却是要请足下好生管教治下,若再受尔等羞辱,应知丰亦有匹夫之怒!” 越是愤怒,有些人表现得越是冷静,田丰是真动怒了,邓季却仍旧摇头笑道:“不过是些无知孩童,山野村夫,先生想要我如何管教?杀了他们么?” 田丰微微一怔:“此乃足下之责,与我何干?” “依我看来,却与先生有关!” 田丰眼睛微眯,盯着少年贼首,听他继续道:“此等顽童,正该教化,谷中人等,唯先生有此能耐!” 冷笑两声,田丰接道:“前日我便说过,身受这般辱弄,不论何事皆不会出力,此事不必再提,徒废口舌而已!” “既如此,先生请回!” 田丰按地而起,瞪视着面前少年贼首:“真不肯管束这等恶童么?” 刚还叫她们拜过,如今又怒目相对,伍氏与焦氏这才知晓他们关系恶劣如斯,顿时惊奇不已,对自家男人又多了些认识。 邓季亦不甘示弱看着面前名士:“在我看来,先生要想收拾这般恶童易如反掌,为何倒来求我?” “哦?” “若我是先生,定然做了教授,”邓季笑道:“对此等恶童要打戒尺便打戒尺,想罚跪便罚跪,让抄书便抄书,不给吃食便不给,还有什么恶气出不得?” 为将这田大名士拉下水,这话却是一下将谢允等卖力的马前小卒全出卖了。 田丰是吃过亏的,脸上抓痕未好,犹有余悸:“你等贼众中尽是蛮妇愚夫,若再打了他们孩儿,岂会轻饶?闹将起来却是不雅!” 邓季不由翻起白眼,在这时代,谷中人身份是贼不假,却也都是从良民变来的,这大名士居然畏之入虎,一竿子全打死,真是何等可笑。 之前不过见他与贼人们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人人都不忿都想看他笑话罢了,若他肯教导自家孩儿学文,贼众们感激还来不及,谁会再去与他厮闹? 解释起来田丰或许不信,邓季索性道:“若你能做到不偏不倚,赏罚分明,因教授时责罚,谁敢来厮闹,我必杀之为先生泄愤!” 邓季的话掷地有声,田丰听得一怔,随即不由得意动起来。 教授贼众固然会让自己清名有损,但那些贼童实在可恶可恨得紧,想想戒尺重重落在他们手掌上的模样,那种快意感让大名士都忍不住将嘴角翘起。 田丰怨念深重,邓季不知自己快请出一位暴力教师,见他脸上正变幻不定,还想着再往上加把火,不料这先生突然道:“罢了,我在此左右无事,便给这些顽童启蒙罢,不过除此外,莫指望我会为你出谋划策!” 他能同意出来教导孩童邓季已是喜出望外,可没指望一口吃成胖子,忙敲定道:“一言为定!” 教导孩童们读书识字也不是件简单事,空白书简木匠们可帮忙制作;毫笔也可以,不过想要做出精品来得花费不少时间,不合算;墨就没有任何办法;最欠缺的是书籍,这时代《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三部少儿启蒙读物都还未面世,只有靠四书五经,山谷中居然就只有当初田峑带来的那册书卷,仅只是《诗经》的其中一卷而已,因此小舅子伍宁回去时,就被拜托购买以上物事。 留在后面的斥候回报,官兵当日就回了潞县城,伍寨安然无事,虽然山谷中还算干净,和自己想象的贼窝不一样,伍宁也不想多呆,住了一日便要回去,邓季知道自家向这小舅子拜托事情可得不到什么好脸色,开口求人的便成了伍窕,以她的身份,若不出意外嫁给薛常,陪嫁的财物和奴仆部曲可不会少,在这点上,伍氏父子大抵都会觉得亏欠,更别说还因父子俩让她落入贼手,只要开口相求自然不会推脱,也不会收什么钱。 在谷口,姐弟俩相互叮嘱良久,挥泪而别。 除了那些必需品外,还得有作课桌的案几,这只能让木匠赶制,所需数量太多,他们便成了谷中最忙碌的人,赶时间不需要美观,只要稳固平整能用就行。 学堂则再起房屋,要知道谷中八九百男女孩童,除了六岁以下年岁不够的,都入学的话至少有六七百人,得七八间宽敞大屋子才够用,这可得新建。 对学堂,田丰要求也不高,能遮风避雨就可,但光线一定要足,邓季便让只起三面土墙,留一面透光,冬季或许会很冷,只有先将就用着,到时再想法子。 原本格格不入的田大名士终于愿意教导孩儿们读书习文,不论老弱精壮,贼众们再一次热情洋溢地投身到建设中,人手充足,学堂便修建得飞快,田丰也发现,几乎只是一夜之间,周围贼人对自己的态度已发生了根本性变化,非但早晨闹事的顽童偃旗息鼓,遇到自家挑水、打扫时都有人抢着帮忙,聚在一起用饭时,最好的位置和饭菜都留给自家,上次将他脸抓伤的妇人还登门赔过罪。 一切似乎都好了起来,不过忙碌了两天后,七八个老翁突然围住邓季,强烈要求学堂后再加盖一所建筑——祭坛。 36.学堂 37.野趣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37.野趣 这些个老人都是太平道中的信众,之前流亡失所时也就罢了,此时见谷中开始修建学堂,诸事顺达,他们也就意动,要求邓季安排人手搭建祭坛,立起大贤良师神位,信徒们也好四节祭拜。 就如被逼去下曲阳抢张宝遗体的羝根一样,对这些信徒,邓季也惹不起,无可奈何,只有点头同意的份。 宗教存在究竟利弊如何邓季并不知晓,但他想着最好还是引为己用的好,老翁们已准备离去,他突然心中一动,开口问道:“大贤良师以符水、法咒治人,不知此等本事各位可曾学到几分?” 老翁们同邓季一样,连张角面都没见过,他这话可有讥讽之嫌,有个叫常德的,在信众中素有威望,不满接口道:“大贤良师号称活神仙,岂是我等凡夫俗子能比?” 常德是汝南人,大家一路北上,邓季自也认得他,便笑道: “常老所言不差,大贤良师善治病救人,天下传名,那是神仙人物,只是咱们虽学不会那些符水、法咒的神仙手段,却不该忘了其解民苦难之德!” 这时代有众多巫医,将鬼神之道和病症相结合,民众多信服,以后世眼光看或许并不科学,但谁也不能否认其自有一定道理在,中医本来就是从原始巫术发展出来的,巫者中也不缺有本事的,大贤良师张角或许就是一个,误打误撞也好,心理作用也好,装神弄鬼使小伎俩也好,他曾救过许多人性命是可以肯定的,其中不少还是瘟疫患者,这才让他的名字在民众中如日中天,甘愿随他造反谋夺天下。 老翁们对邓季的话深以为然,俱都颔首,贼首又笑道:“凡夫手段,病症不过仰靠药石之术,神仙本事咱们学不成,难道以医救人,再传大贤良师美名也不行么?” “我等年将入土,医术却一窍不通,”少年说得有理,但这群老骨头们哪里还来得及学医,常德疑惑道:“又不识文字,便是想学也来不及!” 邓季笑道:“各位老迈,或许不成,但在谷中挑选年幼聪慧者,请两位医匠悉心教导,诸位从旁敦促,将来传太平道之名,大贤良师之德,却也算不得难!” 听邓季这话,常德等老头沉思一会,便开始双眼放光,医者不需要多高深学问,但识字却是免不了的,既然已有名师教导孩童们识字,己等再从中挑选数十人培养成良医,之后治病救人传大贤良师美名,收纳信众,于太平道来说可是大大有利。 邓季之所以会如此提议,是因为随着建造学堂,他正考虑女童是否也跟学习的问题,盖因这时代妇女不能做官、不能上阵,识文断字用处便不大,别说那些女童父母,邓季自己都觉得没非得让她们入学堂的必要,此时才灵光一闪,还可从中择聪慧者为女医匠,这事交给面前这些太平道信徒们去办最好不过,比自己管用。 —— 夏日炎炎,邓季跟在伍窕、焦沁两女身后,一齐挑挖着山中野菜,这个季节,丛林中山菇也不少,一路收获可谓不小。幸而毒辣的阳光大半被顶上树叶遮住,还不算太过炎热,只是遇到山势陡峭的地方,他才上前拉着两女过去。 入贼窝已有十余日,不仅伍氏焦氏已从贼人妇女们那里学会辨别各种野菜蘑菇,连邓季也见识大开,学到许多后世没再食用或没见过的物种。 白蒿、刺苋、蕨、薇、荠任何可以食用的都一株株被连根挖出,收入身后篾匠用野草编制的箩筐中,偶尔采到山菇,也一并收起来。 两位妇人果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忍受能力极强,随了邓季这贼首,从锦衣玉食改为粗茶淡饭再到如今这般上山挖掘野菜,过渡得极其自然,若是放在后世邓季所知年月里,几乎是不可能的。 要知道野菜价格在后世虽被城里人哄抬到比肉价还高,据说富含各种营养,又保健养生,但邓季这农家子一直认为那些人是吃饱没事干撑的,在这时代,不是家里揭不开锅的,可没人愿意食用,更别说大家女了。 在他们身旁怒不远,是那几名随嫁来的婢女,也已在谷中配了男人,她们虽是奴役出身,粗重农活却也是从小没做过的,自然大都细皮嫩肉,不比寻常山野村妇那般,到谷中还没两日,便已有士卒来讨要人,这还是看邓季面上,若按以往惯例,身边没男人看顾,早就被人用了强,一旦拖入密林山沟中去,任她叫破喉咙,也没人会多事多管。 不论蛾贼还是黑山贼,此类事件没那个渠帅管得住,邓季也无法,不过好歹得照看伍焦两妇颜面,索性任婢女们在卒兵中自家挑选,总好过最后被强迫,把道理一说,她们自然也不敢拿乔,纷纷出手,连老实憨厚的郭石、没个正行的车黍都被选中,从此有了屋里人。 丈人那只敲到两百石粮食,估计换到别家也是如此,涉侯国这边瘟疫之后,破坏甚少,山野中不缺食材,还不如靠自己这些人苦撑熬过去。 粮食精打细算,每日限量,留下建学堂、祭坛的人手后,邓季便将谷中人等都派出去,精壮们的主要任务是打猎,由卒兵们挑头,从山谷周围一座座山头猎杀过去,仗着人多,虎、豹、熊、狼、野猪、獐、麂、岩羊、猴、兔、山鸡等大小猎物只要看见便不放过,其中弓卒最有用武之地,所获贴补粮食不说,剩下的还可腌制起来阴干,等他们狩猎过后的山头没了大型野兽,妇人们便开始进入挖掘野菜。 “啊!” 手里正用树枝刨着面前一株车前草,邓季突听伍窕一声惊呼,抬首时,她已带着一阵风慌乱地扑入自己怀着,娇躯瑟瑟发抖,手指身后杂草从中,颤道:“蛇…有蛇!” 听闻有蛇,焦沁也忙带着婢女们逃到邓季身后,怀中女人被吓得不轻,邓季忙揽住问:“有没有咬到?” “没,没有!” 有些毒蛇带剧毒,在这时代,若被咬中便告无救,没咬到自然万幸,邓季放了心,拍拍她的肩膀,笑道:“那就没事,我过去看看!” 刚才受惊吓下意识便逃入男人怀抱,此时反应过来,男人虽已是自家夫君,伍窕也还是有些害臊,忙红着脸离开他怀抱,转身又扑入焦氏怀中。 邓季上前,用树枝扒开杂草,却是一条碗口粗细浅黄色的菜花蛇,它也受了惊吓,正忙着蜿蜒前逃。 在草丛中,蛇速都很快,邓季也只瞥到一眼,顿时大喜:“好家伙,老子可不运气?” 菜花蛇后世又称王锦蛇,乃是除蟒蛇外生长最快的蛇类,无毒,全国皆有分布,前世时在家时,他便最喜此类蛇,只要遇到甚少有放过的,抓住便会约同村伙伴烧煮来吃。 这条蛇是大家伙,能见所过之地,杂草俱被压低晃动,还有沙沙声,邓季几个箭步飞身赶上,树枝在蛇身上猛抽打一下,止住它的逃窜势头,拧住蛇尾提起,“啪”一下将它甩打在旁边大树上,再上前一把捏住七寸,它便只能将身子缠绕在邓季手臂上,挣扎不脱。 “今日却有口福!” 这条蛇可是个大家伙,足有一二十斤,感觉一下蛇的重量,邓季呵呵大乐,妇人们却都害怕不敢靠过来。 野菜也掘到不少,有这条蛇打岔,今日便早早收了箩筐,领伍氏焦氏别过还在挖掘的其他老幼妇孺,下得山去。 猎到的野物中,蛇肉难以腌制,都是当日便食用了。谷中饭飨向来合用,不过有这条蛇在,邓季决定今日开小灶,让伍氏焦氏挑些选嫩可口的野菜先拿了,又拿了些山菇,才叫婢女们将几个满满的箩筐抬去交公。 伙房找了口不用的釜(注),邓季左首拿着蛇,右手提釜,伍氏与焦氏合抬野菜山菇,往河边去寻田丰。 俗语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山谷离清漳河也不远,邓季等自不会放过河中鱼虾,老弱中又有不少南方人,有一手不差的猎鱼本事,刚到谷中安居没多久时,就扎好了木筏,请妇人用麻线织出渔网,在河中网鱼,改善伙食,如今更是卖命撒网。 比起后世来,清漳河中野生鱼虾可说多不胜数,鲶、鳇、白条、甲鱼等俱不少,还有些叫不出名目的,大者足有六七尺,河鱼味鲜美,只是并非都能吃,得挑选过一遍,将其中不识得的丢回河去。 善渔的贼人们用网,田大名士却爱垂钓,这几日心情不错,趁学堂还未建好,便也在这边消遣。 注:釜,古炊具,一种锅,敛口圜底,或有二耳,形状和研制酸菜的大土罐很类似,有铁制、铜制和陶制几种。 另:还有一章,只是有点晚,补昨天欠的。 37.野趣 38.野炊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38.野炊 邓季等找过来,却见田丰头戴斗笠,正坐在河边岩石上垂钓,邓季便高声喊道:“元皓先生,收获如何?” 钓鱼时没几个不喜清静,最恼别人在旁叫嚷打扰,惊走鱼儿,田丰顿时回头怒视:“别处叫唤去,莫扰我钓鱼!” 邓季晃晃手中大蛇,又举起釜来,冲他笑道:“还想着与先生一起享用呢,既如此,我找别人去!” 嚷过刚才那句,田丰已看清邓季手上缠绕之物,顿时便后悔了,每日与贼人们大锅吃饭,能得饱已是不易,何况他这等食不厌精的大家子,近日闻谷中缺粮,他其实也心慌,只是之前双方闹得僵了,却不过脸面与贼人们一道去寻食材,才独来垂钓,既显了风雅,又可不动声色帮点小忙的意思。 难得贼首今日开小灶,把他赶走可不是与自己过不去,田丰虽方正,此时也忍不住为口腹挽留道:“我今日钓到尾二尺长赤眼鳟,用网这鱼可难捕到(注1),同食?” 看他扬手时,果然有数尾野鱼,俱都用草绳栓了腮藏在水里,最大一条鳟鱼,可不有两尺长。 邓季这才哈哈大笑,道:“那便请先生治鱼,我弄蛇,咱们合做道鱼蛇羹尝尝!” 田丰点头同意,伍窕身上带有小刀防身,邓季向她借过来,让她与焦氏去河边清洗炊具野菜山菇,自家找株树准备剐蛇。 用硬木枝从七寸处将蛇钉在树上,小刀划破脖颈下皮肤,轻松便将整块蛇皮剐下,再除去内脏,所见便全是白生生的蛇肉,只可惜忘了带酒,蛇胆一时用不上,只好先找几片树叶包裹好。 有蛇胆可用,又有美人相伴,名士作陪,今天这日子确实应该饮酒才是,可两世人都是少年身,对酒还没瘾头,来时竟给忘了,正想着要不要唤焦氏回去寻一坛过来,远远的传来车黍大嗓门声:“好个渠帅,敢背我等偷食焉?” 抬头一看,却是车黍、韩齐、郭石、马皮四个,邓季不由笑道:“鼻子倒灵,如何就知晓我抓了蛇?” 几人一起大笑,车黍答道:“我等狩猎归来,听得谷中皆传雷公捕蛇,欲吃独食,只是走得匆忙忘了带酒,尽属下之责,特来敬献!” 这才看见郭石拎着酒坛,马皮提两只野鸡,韩齐手上有只獐腿,就只有车黍是空着手,邓季不由大喜:“快将酒拿来,否则蛇胆凉了!” 就这几个人,食材却有些多了,根本就吃不完,拿过来这许多,只怕卒兵们不满,韩齐却笑道:“今日运气好,咱们猎物得了不少,我便许他们弄上两只獐子烹煮上,与老弱同食,那边饮食也不差呢!” 说话间,谢允带着十余顽童也寻来了,小田峑屁颠屁颠跟在后面,自打田丰愿意出山授课,田峑日子也好过了许多,没人再欺负他,反倒愿意笼络带他玩了,更没人还敢提要割他小鸡鸡之类的话,这小子是个贪嘴的,不比他大哥意志坚定,很快便被谢允上树掏鸟窝,下河捞虾等无数手段食物征服,整日跟着顽童们去厮混。 看见田丰也在,顽童们便有些傻眼,还是谢允胆肥,凑近笑道:“疙瘩大哥,我们今日掏到雀卵可多……” 近前来拉开衣角一看,里面有大堆鸟蛋,却每个顽童身上都如此,连田峑都不例外,全用短衣兜着,合起来怕不有两三百数,大多数鸟类都在春秋两季产卵,这时节却已少见,邓季笑问道:“你们那里去找来这许多雀卵?” “沿河上六七里地有块崖壁,上面全是斑鸠,我们费了好大劲才爬上去,只是多数鸟窝都空了,还有些雏鸟太小就没要,只拣了些卵回来……” 斑鸠夏初还产卵?邓季点点头,那悬崖上数千只斑鸠狩猎队也曾发现,可惜太高没能上去,估计谢允他们也只在低矮处捡了些便宜。 这年月能糊口已是不易,邓季本只想随意烹煮的,哪知规模壮大,竟成了宴席一般,反正食料多这些人也吃不完,便让谢允先带两个孩子回去将田丰、车黍、韩齐、郭石、马皮家眷一并请来,顺便去伙房要各类佐料和碗筷等物。 这一世,除了盐外,邓季只见过芥、蓼、花椒、葱、大蒜、酱等几种调味品,以他的水平自然不知,芥、蓼、花椒、葱倒是我国原产,大蒜却出自西域,张骞通西域后才传入,至此时也不过数百年,我国原只有小蒜的;至于豆类制作的酱,本是一种菜肴,后来才渐改为调味品。 人多好办事,让孩子们去寻柴禾,大人整治各类肉食,搭灶烧水,山菇最先投进去,蛇、山鸡、獐各种肉也全切成块丢入,熬成一锅大杂烩。 等谢允领着家眷们前来,将几种调料放入,不多时,汤水滚烫,浓浓香味便扑鼻而来,贼窝里生活艰难,平日狩猎到的肉食,数千人分下来,每人能得一两块就算不错,别说那些顽童,连田丰妻妾、伍氏、焦氏这样大户人家出身的妇人,都失态地咽起口水。 田丰长子田磊也到了,之前被揍过几次,便与谢允很不对付,一路对谁都不理不睬,到了这边被香味吸引住,又是一副小大人模样,偏头不去看顾,只是暗地里喉结蠕动。 等几种肉煮得滚烂,才将不经煮的鱼、野菜倒入釜中,再打碎雀卵加进去,却有不少内里雏鸟已成型的坏蛋,只得丢弃了。 不多时,已可食用,妇人们撤下柴火,每人满满勺了一大碗,吹着河风,不论名士、贵女、官军、农夫、顽童,全都席地而坐,就在河畔上享用起来。 并非烹饪水平有多高,实在是肉料鲜嫩,野菜也是最可口的几种,没多久,几乎所有人都吃得满嘴油滑。 开始的时候,田峑可是牢记父亲说过的食不言、寝不语教诲,只顾对着碗里猛吹,等自以为冷却,迫不及待动起筷子时,却被烫得嗷嗷直叫,又舍不得将肉吐出来,硬是捂着嘴咽下。 看田峑憨态,一干人等自然拍掌大笑,连田丰也禁不住笑骂了两句,谢允让他吐出舌头,替他吹一会,估计自己的碗中也该冷了,先轻啜了口汤,顿时叫了声鲜,有他做榜样,众人这才开始动筷。 刚吃过两口,田磊便也如同弟弟般不顾形象,若先前在家中时,这等羹宴也算不得什么,可在贼众中吃了这许多苦,味道顿时就不一样了。 田丰先前也还顾忌名士身份,夹块肉进嘴,闭目细嚼感受韵味,待睁眼时,却见车黍已起身去添第二碗,郭石也不比他慢多少,刚在怀里腹谤两句吃货,那两个家伙已添到第三碗,这才吓了一跳,再顾不得矜持,忙着大口扒拉碗里的。 邓季与其他人也不慢,只有几个妇人细嚼慢咽,她们食量不大,最多两碗肉便够饱,不用与男人们抢食。 几种肉类各有特色,然伍窕爱拣以前没吃过的蛇肉,焦氏则不太喜油腻,过了一会,邓季便将碗里蛇肉尽挑与伍氏,鱼肉野菜夹给焦氏,他自家却是百无禁忌,只吃獐与野鸡便好。 众目睽睽之下,伍焦二妇倒闹了个红脸,只是小男人这般体贴,却也有些温馨,谢允冲她们嘿嘿笑了两声,开口道:“疙瘩大哥,以后咱天天这样吃?” 邓季没好气瞪他一眼,这支队伍阶级明确,虽说老弱们没意见,可长期如此下去,卒兵们可就要不满了,这种事情只可偶尔为之。 釜里渣角都被喝干后,男人们还一个个意犹未尽,连田丰也叹道:“真乃天下美味,羹中绝佳,可惜不可多求!” 若一日便尽兴,也未免太无趣了些,妇人们到河边洗刷干净炊具碗筷,见谢允一干孩童耍过两趟枪法,又练了邓季所教的蛙跳、俯卧撑,残阳归山,众人才姗姗离去。 注1:鳟鱼,古人认为,善网遁。 38.野炊 39.草堂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39.草堂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大早,几间草堂内就传出朗朗读书声,唯有最西侧一间内没什么声响,却是因学生太多,老师却只有一个,不得不分开授课,此时,夫子田丰正在这间草堂内察看学生课业。 “下一个!” 捏着戒尺,田丰的脸色有些难看,叫唤下一个学生。 夫子脸色不好,并不是因为学生功课太差,恰恰相反,刚才那被叫上去的童子将问到的字全规矩地写了出来,虽然字体扭斜,但考虑到才开始习字十余日,这是正常的。 田丰面色难看,正因为在那学生身上没挑到毛病。 挑不到错处,可就打不了掌心,打不了掌心,田大名士就失落。 入学十余日来,学生们已经发现,成绩越好,先生面对时脸色就越差,这位大名士只有打板子时是笑吟吟的,笑得越开怀,板子落下来就越狠。 名士突然成了笑面虎一般,这让所有求学的男童想想就不寒而栗,他们如今才开始学习《论语》,可是《尚书》中“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几句却已经提前领悟到。 值得庆幸的应该是女童们,夫子不打女童,当然,也只肯让她们随堂听课,学业是很少去看的。 如今形势已骤然转变,也没那个顽童再敢胆大到咒骂夫子,念唱童谣,否则不用田丰出手,听到的大人就能治得他再脱去一层皮。 上次与田丰大名士抓扯了一番的悍妇,她孩儿入学堂第二天就挨了三板子,举着红肿的小手回家哭诉,不料母亲非但没再出头,劈头盖脸又是一顿蹂躏,据说木棍都抽断了数根,小家伙到如今走路都还一拐一拐的。 在学堂吃夫子板子,回家父母祖爷再附赠一顿,这样的人家绝不是只有一个两个,同伴们又不是能管得住嘴的,自家想隐瞒没曾在学堂挨过板子都不行,有如此多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由不得学生们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是那些家里人死绝了的孤童都不例外。 残酷的双重压迫,让学生们变得异常勤奋,当然,也让田丰的脸色难看次数越来越多。 再叫过几人后,这一次上台的是谢允,他的小脸上,也很难看。 看见是他,田丰居然就笑了。 若论自己教授的贼童学生中,田丰打起谁来最解气,谢允当排在第二位,谁叫是这小子当初挑头闹事的呢,再加上他更喜欢练枪练力气而不是练字,犯错的几率高,可是老撞在夫子手里的一位。 “子曰:巧言令色,鲜仁矣。” 站到台上,一边大声将先生布置的课业读出,谢允拿起枝条在沙坑上“刷刷”将这九个字书写出来。 木简难制,给启蒙学生练字浪费了,沙坑是检查文字书写是否正确的地方。 “这‘鮮’字从鱼从羊,如何将“鱼”下写为横而不是四点?” 今天只错一个字,可这一板子也不好过,谢允顿时大恼,转身委屈道:“疙瘩大哥,你骗人!” 草堂最后一排,邓季忙将脖子缩了缩,他心里也委曲,想老子前世可就是这么写的,怎知到这里便是错字。 邓季是草堂中年纪最大的学生之一,说起来,前世他已经读书九年,算是有知识的,可到了这一世,文盲或许称不上,半文盲却是绝对的。 就前世的教育来说,语文这门课程能学到的常用简体字不过两千五百多字,到了这时代,繁体字难书写且有许多不认识不说,还有众多后世所谓生僻字,是这时代常用的,再加上断字句的难度,初中后进生学识的人实在太勉强了。 在这时代,邓季都不好意思说自家其实识字,但凡给他一篇文章,只要不是前世语文课本上有过的名篇,铁定是读不出来的,偶尔识得其中几个,就这也好意思称识字? 惟此之故,少年贼首老老实实来做学生,明知田夫子最乐意打板子解气的就是自己,还送上门来讨打,只为从头学起,不做文盲。 当然,读过书的毕竟对文字的构成、逻辑毕竟比较了解,初期犯错比别人要少得多,田丰想抓他还不容易,以后可就难说。 昨日一时兴起教谢允写这几个字,满以为必定让其过关,谁料还是教错,此时听他在台上大喊,邓季自然心虚,更不敢出声辩解,坐前排的田峑前些日子随顽童们野惯了,一时忘了父亲威严,看谢允这幅模样,忍不住便“格格”笑出声来,待惊觉伸手去捂嘴时,已是晚了。 “上来!” 听到召唤,田峑只得哭丧着脸,乖乖走上台去,与谢允并立。 伸手一指谢允,田丰判道:“学业不精,错字一个;心浮气躁,扰乱学堂。各一板!” 又指田峑:“嗤笑同窗,扰乱学堂,一板!” 两人只得乖乖伸出手去,任他“啪啪”打过,掌心顿时都红了。 “谢夫子教诲!” 田丰挥手让他们下去,面无表情道:“下一个!” 这便轮到邓季了,他年纪算大,身子也发育得与成年人无异,在学生群中可算鹤立鸡群,走上台去,对田丰施了一礼,开口道:“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论起因材施教,田丰也算合格教师,发现邓季有一定底子后,布置的课业便与其他人不一样,要难上一些。 大名士点头,表示没有记错,邓季便提树枝在沙盘上开始书写: 子曰: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泛愛衆,而親仁,行有余力,則以學文。 这几个字中繁体不少,昨日也花了小半时辰功夫才记住,只是前世美术课上仅上过的两堂毛笔,因不是考试科目,就只顾用墨给同学抹花脸了,此时写出来的字迹未免难看,笔画倒是一字无差,田丰无法,只得咬咬牙让他下去。 这间学堂内邓季已是最后一个,问过课业后,田丰便拿出一卷木简,教了“道千乘之國,敬事而言,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几个字,又解释了其意,这就是明日要考察的课业了,让学生将木简上文字传阅传抄,再对几个特别学生布置过一番,就换到其它草堂去检查。 夫子出门,由负责这间草堂学业的大师兄小田峑起头,草堂里便不断朗朗响起子曰子曰的声音。 一直到已时中(注1),夫子宣布结束,孩童们才拥挤出草堂,这时候,谷中也该开饭了,上山狩猎、挖野菜,下河撒网的人们都是带干粮出去,只剩数百留守者与他们一起用饭。 粮食紧缺得厉害,连邓季在内,草堂内的孩童们其实也是重要劳动力,不过读书机会难得,从上到下的贼人都同意他们每日早晨留下学习,朝食后再去山中觅食。 这时代,民众只吃早晚两餐,早饭为叫朝食,隅中(注2)时吃,加上读书学习时间,未免就紧凑了些,还得出谷去帮忙寻粮,到天黑才能归来,尚不算完,邓季谢允在组织男童们打熬力气,练枪法,已不是当初那般随意耍耍,想去便去的模样,而是认真操练,直到亥时上三刻方散,第二天卯时初起床记忆文字,应付夫子课业。 比起后世来,这些孩子的日子不能说充实,而应该算忙碌了,每日时间紧,身子也疲惫,可是今日朝食之后,邓季却又叫住他们,额外布置了其它任务。 注1:已时为九点到十一点,已时中,早上十点附近。一个时辰分为八刻,每刻144分钟,接近现今15分钟,八刻又叫做上四刻下四刻,而不会出现某时五刻的称呼,下文的亥时上三刻指21点45左右,若是亥时下三刻则在22点45左右。 注2:隅中,指太阳到东南方,早晨9点半到10点半左右,因地而异。 烦请书友们顺手收藏,敬谢。 39.草堂 40.却行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40.却行 朝食之后,邓季向孩童们布置了新的任务:抓捕却行。 所谓却行,就是蚯蚓,也称地龙或蛐蟮,在这时代,它叫却行,意思是能倒退着走路的小虫。《周礼》:“却行、仄行、连行、纡行……谓之小虫之属。”郑玄注:“却行,螾衍之属。” 蚯蚓是家禽和鱼类的最好饲料,还有人用来喂猪,高蛋白,养殖容易,生长快,在后世农村中就有不少人饲养,邓季家虽然不在此列,但周边有邻居办养鸡场,就曾饲养过,他并不陌生。 毗邻着清漳河,鱼类资源丰富,无需养殖,邓季准备用来养鸡。 对后世来说,养蚯蚓喂家禽乃一举两得的事情,既节约了成本又能加快禽类生长速度,但在这世,邓季是犹豫了几天才决定试试看的。 原因很简单,这时代瘟疫实在太多了,防疫手段却少,家禽类比其它生物更怕瘟疫,他后世那邻居家就是一场疫情过后,养鸡场里上万只鸡死得一个不剩,鸡场也倒闭了。 涉侯国地界上前两年才爆发过一场大瘟疫,要是再有个反复,可怎生是好。 让邓季起意的,自然就是从丈人家抱来的那些鸡,母鸡不停产下卵来,存放时间过长会坏掉,看管的妇人来问过,鸡子究竟是充作食物还是孵鸡崽用,这才让他想起后世邻居家的养鸡场。 瘟疫猖獗,但邓季还是想试一试,便让妇人让母鸡抱窝,自己先将蚯蚓饲养出来再说,这东西除了喂鸡,还可以喂猪,山谷中现在还没有豕,以后想法子弄些来就是。 民以食为天,邓季目前缺的,就是稳定的粮食来源,以这点精壮人手养活那么多老弱,压力实在是大了一点,只要能改善现状的,他都想试一试。 听闻让抓却行,孩童们都觉得古怪,除了钓鱼,那玩意用处可不大,虽然不算稀罕,可听疙瘩大哥话里的意思,要的可不是一两只就够。 “怎么,很为难么?”见孩童们兴致不高,邓季不得不使出杀手锏:“谁抓满二两重,饷饭(注)时多加块肉!” “可算数?” “老子说话什么时候不算数了?” 孩童们这才欢呼而去,邓季骂了声,自去山上寻伍氏与焦氏,陪在她们身边挖掘野菜,也为两妇保驾护航。 这段日子下来,两位大户出身的妇人挖掘野菜的手法已越发纯熟,不过代价就是双手多了不少刮痕,让邓季心疼不已,可又没什么办法,自己是渠帅,总不能因为心疼就将她们招回来,只能期待秋收后改善生活。 秋收秋收!贼老天,怎么日子过得这么慢? 不仅是邓季,这段日子,山谷中大多数人都在开始咒骂了。 附近山头狩猎过后,野兽们受了惊吓,开始往越来越远的地方搬迁,狩猎队每日必须走出很远才能开始捕猎,收获渐渐减少,采集野菜和网鱼的比他们稍微好些却也有限,劳动量增加收获减少,没人咒骂才怪了。 邓季不去狩猎而是来帮忙挖野菜,小心翼翼陪在自家妇人身边,自然引得周边其他妇人们笑话,不过少年脸皮比这时代很多人要厚,并不在意,伍窕却比不上她,每次被人调笑,总要红脸好一会。 随着一起生活日久,邓季对伍氏与焦氏的性格也渐渐了解,焦沁成熟得犹如滴水蜜桃,她本为嫂,如今身份却只是姬妾,在曾经的小姑这位大妇面前就免不了拘谨,总是一副沉稳淑静模样,话不多,但许是成熟妇人守寡三年熬得狠了,这少年贼首又比以前那文弱丈夫生猛,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夜里侍寝时,身子格外敏感,只要情动,明知一帘之隔就住着伍窕这位大妇,也会不管不顾叫将起来,又肯委曲求全,邓季那些从前世小电影中学来的手段她也如数奉陪,将邓季美得无可言表。 身为大户人家出身的大妇伍氏,是接受过处世之道教育的,平日里落落大方,待人接物都尽力做到善美,便是挖掘野菜也要好强地暗自与别人比比,若是自家的少了,便要挨到最后下山,且很少会有失态之举,上次野地遇蛇惊吓的模样可不多见,只是容易害羞,在夜间被宠幸时更是如此,明明每次身子烫得厉害,喉咙亦蠕动不停,偏还要死咬着嘴唇不出声,就怕姬妾焦氏听见,越是这样,邓季越想看她窘样,甚至有两次故意将焦氏抱进来,一床双好。为这个缘故,少有抱怨不满的伍氏都对邓季求过,想要换间大些的屋子,却被食髓知味的少年拒绝了。 挖了半日野菜,看看到饷饭时分,众人这才下山,有道是上山容易下山难,沿途邓季自然小心搀扶,又引前后妇人不停笑话,伍窕一时倔强拒绝,倒把脚给崴了,只能将装野菜的箩筐给焦氏,由少年背着下山,这下笑话的更多,直让她伏在男人背上不敢抬头。 回到谷中,请鲁医匠来看过,幸无大碍,不过将养两日就好,等医匠出门,邓季便将她翻过身来,当着焦氏的面,在那嫩臀上狠狠来了两下。 待妇人羞怯难当回眸娇嗔时,邓季才哈哈大笑带着焦氏出门去领饷食。 伙房门前,已占满等着用却行换肉食的孩童,若找不到腐烂潮湿背阴的土地,蚯蚓其实也不好捉,其中便有不少捉不满二两重换不到肉的,不过孩子们可不笨,若分量不足的,便聚齐在一人手中,商量好等换来肉再分食。 正准备用饭的时候,若身边全是拿着虫子的小子丫头,确实影响食欲,若不是这些顽童全咬定是雷公交代的,好些人都准备借口他们今日没去觅食物而发作了。 邓季过来,看他们弄到的蚯蚓不少,自然欢喜,吩咐伙房再弄几十条鱼煮上,六尺以下孩童不论收获如何,每人给多加块鱼肉,自然引得一片欢呼,只几个稍大的在不住掂量自家有未超过六尺高,待会领肉时要不要微曲着腿去。 让孩童们将收获全装在木桶里,足装了有三大桶,自家和焦氏先领羹肴回去,与伍窕共用。 饭后,唤上车黍、韩齐、郭石等人,扛几把锄头出门,田丰不知这学生要搞什么怪,一时好奇,也跟来观看。 前世那邻居鸡场因瘟疫倒闭,闲聊时曾说过,饲养蚯蚓其实很简单,只要懂了技术,有无饲养坑皆可,不过邓季第一次搞,还是谨慎些,在一块不易积水的坡地上,让车黍他们几个力卒挖坑。 不知邓季有什么打算,问过他也不说,反正饭后无事,只当出身汗,几个大力士分头挖掘,速度飞快,黄昏时便挖出两丈长,丈许宽,深五尺的坑塘,刨掉上面软泥部分,下面全是坚硬的地表土,便算完事。 蚯蚓喜欢潮湿,但水也不能太多,否则会淹死它们,雨天能看到出逃的蚯蚓就是这原因,便捡些碎石在四周将坑口垫高,缝隙中倒入泥土,这饲养槽便告建成。 再胡乱挖些腐泥做基土,将木桶里的蚯蚓倒入,田丰这才一脸惊讶:“你要饲养却行?” “是啊!” “此有何用?” “夫子且缓缓,容学生日后再禀?” 邓季小小卖个关子,田丰哼了哼:“不管你做何用,我垂钓时找鱼饵却方便许多。” “你是夫子,尽管来拿就是,谁还敢拦着不成?” 邓季笑笑,又吩咐郭石去抬些牲畜粪便、杂草拌碎扔进坑中,蚯蚓吃食很杂,根本不用愁喂养饲料。 最后,为防止阳光暴晒,找些枝条拦住坑口,边算完事。 扯着一脸疑惑的田丰,众人回去,邓季则自去与顽童们锻炼。 浑浊灯火下,伍窕捂着伤腿,看焦氏打水为男人清洗满身大汗,好奇问道:“听说夫君要饲养却行?” 没想到嘴快的人那么多,这就传入自家妇人耳里了,举起手任焦氏擦拭身子,邓季点点头:“不错!” “那虫豸软呼呼的,可厌得紧,到底有何用?” “给你看条不软的便是!” “嗯?” 犹在疑惑中,不顾焦氏还未弄完身上泥泞汗渍,男人已踏步上前,将她抱起向室内走去,行走间,确实有条硬硬的大却行顶在那臀瓣上,让她身子开始发烫。 伍氏已媚眼如丝,邓季却回头招呼另一个:“焦姬,你也来!” 注:饷,通‘飨’,晚饭。 (第一卷完) 40.却行 41.初起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41.初起 虽已是深秋时节,正午时气温也还是不低,半山坡上,数百山贼都将自己藏在树荫下歇凉。 马蹄声骤然轻响,惊动了山贼们,抬头看去,坡下山谷大道尽头,有一溜儿骑士正缓驰过来。 “诺,诺,又来一股了!” 半山坡上,一名年近半百的老贼指着那些骑士,大声喊道:“快看清楚,有没有打黑山旗?” 树荫前巨石上,望风的山贼早已看清,回笑道:“自然是有的,在咱们太行,谁敢不打旗这般胆大乱闯?” 老贼哼了声,沉声道:“小心无大差!” 望风的嘻嘻一笑,一脸不以为然,旁边又有豁嘴的问道:“这是第几股过去的人马了?” “第七股,只是这股也太少了些,还不足百人呢!” “嗯,我看就五六十骑!” “这做得什么?张平难驰檄召人,连这点人马也要?” 出现的骑士们爱惜马力,速度不是很快,但距离也越来越近,那老贼已看得清楚,不由倒吸了口凉气,喝骂道:“你娘的罗獐儿,你没看错?那不是官兵么?” 听到这话,半坡上的数百贼人亦纷纷抬头去看,这些骑兵甲胄人马皆披重甲,若不是当先那骑确实打着黑山旗,果然就是活脱一支官兵重甲骑。 “嘿,这支人马虽说少了些,家底儿可不薄!” 谈话间,骑兵们已驰到坡下,有人一声轻呼,便齐齐勒住了马,打头一条铁塔般汉子出列,扯开喉咙冲他们问道:“诸位是那家渠帅麾下?在此作甚?” 看着这些器械良驹,山坡上贼众们都艰难地吞下口水,还是那老贼答道:“我家将军乃是眭固,前日已应平难将军邀,领军先去了,留我等再此迎南来的各路人马,指引道路!” 铁塔汉子点点头,又问:“既如此,沾县如何去,你等定是知晓的了?” 老贼忙指了道路,那铁塔汉子道谢别过,骑兵队便离了山贼们继续前行。 看他们远处背影,有个少年忍不住羡赞道:“好威风!老子若是也有这么一身……” “岂止是威风!”老贼转过头来,教导道:“前几支人马看到咱们,有这般从容么?” 少年这才想起,之前几支打脚下过去的队伍,发现自己等时都是小心提防,全无这支骑兵的大气,他便不由笑道:“他们未免也太不精细了,若咱们真有异心,还不被灭杀了?” 老贼大骂:“放你娘的屁,你没看见人家都握着器械的么?” 这老贼脾气不好,平日早被他骂得习惯了,少年也不生气,只是好奇问道:“那又如何?” “嘿嘿,那就是人家没将咱这几百人马放在眼里,我刚才打量过,那些握兵刃的手,全稳得狠,这支骑兵,可不光是看着威风!” “真的?” “老子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少年歪头想想,老实道:“确实没有!” —— 向前缓驰的骑兵队伍里,邓季正不放心问道:“车大个,你们真不回去了?” “呸!”邓季虽是渠帅,可惜年纪太小,在车黍面前向来却没什么威仪可言,他大怒道:“老子是那般无信之人?说过不回便不回去!” 这些卒兵大半出自于羝根麾下,张燕驰檄召各路人马,限七日内在上党郡沾县汇集,定是要遇到于羝根的,邓季可担心得狠,若被召回去,自家损失可重。 “你都问过几次了?”非但车黍动怒,旁边一骑弓卒听闻邓季又问,也不满插话道:“下曲阳于羝根不顾咱们而去,何必还跟他卖命?咱虽是贱命,也不能让人轻贱如此!” 车黍点点头:“懒顾说得不差,再说,于羝根处精壮多妇人少,你这里则反之,如今兄弟们都找了良人,谁还真愿意回去不成?” 于羝根麾下精锐,全是广宗一战后从皇甫嵩手下逃得性命的,那里还能剩下家眷老小?这两年胁裹从贼的老小妇人也不多,可谓僧多粥少,怎比得邓季这里妇孺众多让众人如鱼得水,这几个月下来,卒兵中还未找到相好的压根就没有,便是谢允的娘毛氏,姿色甚好,方蒙死后没男人看顾,也免不得要再次从人,好歹月前有邓季做主自家挑选,选中的就是刚才说话的懒顾。 听车黍和懒顾这般说,原于羝根麾下的卒兵们也纷纷点头,邓季忍不住笑道:“我这里妇孺老弱多,要养活他们却也不容易……” “你担什么心?”对于养活这些妇孺,韩齐此时比邓季还有信心,插嘴道:“夏日里那般艰难都熬过来了,有你丈人在,难不成将来咱们还会挨饿?” 听到话的卒兵都笑,为女儿日子好过些,秋收后,伍恭果然将四千石粮食如约送来,解了谷中燃眉之急,有伍氏在谷中,确实让人放心。 伍氏粮食送来前,最后十余日,谷中都在以蛙、鼠、草根树皮等为食,总算没老弱饿死,好不容易才熬过来,只要今年冬耕成功,明年夏季收获,自给自足便再不成问题,不用仰仗别人了。 略放下心事,邓季才冲懒顾问道:“懒顾,你究竟懒到何等模样才被叫这名?” 这人却是姓顾,身材容貌皆平平无奇,只因平日里实在懒得出名,能不动便不动,才被叫做懒顾,听闻邓季发问,他只是笑笑不语,车黍却笑答道:“若不是月前纳了谢允他娘,有妇人浆洗,这厮如今穿的还是下曲阳一战抹红的血衣,这还不叫懒?” 听到这般,免不得有调皮的打趣:“懒到这般程度,和毛氏欢好时,若你在上面动也不动,她一时来了劲头,可怎生是好?” 众人大笑,连懒顾亦笑,有人又替他答道:“那定然是毛氏在上,他在下了!” 老实人郭石也是得了伍氏婢女后才知道女人滋味,跟着嘿嘿笑一会,咧嘴憨声道:“狩猎时射杀野兽,大多弓卒都要两三箭,他只一箭便够,我问他如何练出的,说只因懒得多射!” 郭石不是个会说谎夸大的,听到这话,众人又不由齐声喝彩,大型野物别说两三箭,若不是要害部位,身中十余箭亦不会倒毙,发起狂来反倒更难制,这懒顾只需一箭致命,眼光、力气、箭术都是缺一不可,端的不俗。 “你用几石弓?什么木料的?” 目光扫过他背上木弓,邓季也来了兴致。 “一石,桑木!” 在所有硬木弓中,最好的是拓木,只是难寻,懒顾答完,又道:“不过我觉得一石弓有些轻了,正请谷中弓匠替我制张两石弓出来,试试能否得用,只是还需等着!” 制作一张好弓得两三年时间,邓季大笑道:“如何不早说,我从南阳背张牛角弓跋涉到此,正是两石的,只是不得用,回去不妨试试,说不定便是替你背来的!” 一石是一百二十斤,虽说这时代的斤重还不到后世一半,那也是近六十斤,一石弓便已是强弓,能使用强弓且五十步内准头不差是弓卒目前的最低要求。 只需要六十斤力气便能拉开一石弓,听起来觉得容易,可只拉开抵不得什么用,少说也得连续开弓三十次以上的才算合格,还得有准头,这对臂力要求可不低,一石便如此,两石三石就更不容易。 这懒顾貌不惊人,没想到竟是个不俗的,邓季那张宝贝牛角弓,反正不能用,放着也是闲置,倒不如送他做个人情。 自从当上屯长需要上阵厮杀,当初的宝贝牛角弓便再不能随身背着,懒顾后来入伙,竟然不知他还藏有此等利器,听闻自然欢喜谢过。 闲谈一会,已绕过好些山谷,沾县城在望,只见城外各处锦旗招展,看着这许多人马,韩齐好奇问道:“张将军召集各部到沾县,不知为何?” 车黍对黑山贼熟悉,仔细打量一会,大声答道:“如今秋收刚过,正是屯粮时,张平难占了沾县尚不足,要做笔大买卖罢了!” 41.初起 42.冲突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42.冲突 沾县为上党郡所辖,地处上党太原两郡交界处,邓季一行到了近前,只见县城城墙破损,护城壕边尚血迹斑斑,诉说着几日前发生在这里的夺城之战。 平难中郎将驰檄太行召集人马,各部留下看山人手,所来合计也不下四五万人,再加张燕所部,小小县城内可驻扎不下,全都立营城外,此时已是营寨连绵相接,邓季部人数虽少,可打着黑山旗,就表明是支独立的人马,也有人上来盘问,待将邓疙瘩名号报上,那问话的便派个喽啰带他们找地方安歇,待两日后,渠帅再到城内参加军议,他自家则回城内去禀告记录。 一路走过去,黑山贼诸部情况各异,有扎起营帐的,也有寒酸到只能搭些窝棚的,只是人马鼎沸,很是热闹。 羝根留下辎重里不缺营帐,此行战马上也有带来两帐,待到了地头,众人便开始安营。 才一会功夫,外侧起了喧闹,却是有卒兵与旁人起了冲突,邓季等忙跑过去查看,原来是左旁安札的队伍中,有人污自家麾下偷马,起了摩擦。 见状,邓季不由暗自冷笑,旁边这支队伍有七八百人,定是眼红自家甲胄精良、战马肥骏,又欺这边人少,心生不良要寻隙生事呢。 如今邓季也不是怕事的,弄明事端,让郭石沿营帐外十丈画条线出来,所有人撤到线内,冷冷喝道:“是非如何,尔等自知,若有敢越此线者,视同心怀不轨,图谋友军,定杀无赦!” 邓季年幼连嫩,话虽说得生硬,可只有这点人马,那些喽啰那个会怕?对面渠帅也不是好脾气的,札甲马甲倒也常见,可那些战马委实高大神骏,惹得他心痒难挠,当下便不管不顾喝令喽啰扑过来。 札甲马甲战马让喽啰中无数人眼红,自家这边人马可不少呢,慢了可就分不到了,一时人人争先,还有不少兵刃都来不及拿,空着手便跟着人潮扑上来。 这种时候心软留手的总要吃亏,得了邓季事前吩咐,这些喽啰们刚跨过那条线来,迎面已有刀枪箭雨飞来,一点不留情,顿时就夺走十几条人命。 眼见身侧同伴嚎叫着倒下,眼前一幕出乎意料,众喽啰才知他们真敢动手杀人的,一时胆寒,队伍又如潮水般退了回去。 邓季等不过寥寥六十余人,对面渠帅怎能料到抢先出手的居然是他们,又见手下喽啰不争气,顿时怒火中烧,大喝道:“杀!给老子全杀了,再敢后退者,老子砍了他!” 刚才是出乎意外,准备不足,如今渠帅在后不饶,喽啰们也恼恨,这次再来便是真个相互绞杀了,不过这支贼兵人数虽多,却根本没什么章法可言,比不得邓季手下全是精锐好手,只是一个照面,又躺下数十人。 六十余卒兵排成数列,前排为枪卒与力卒,次排刀盾卒,最后弓卒,各种杀人利器相互配合,这里场面混乱地界狭小,生事的队伍人数虽是邓季等十余倍,却难施展开来,发挥不到多少优势,又没弓箭手,一时竟斗不过这数十卒兵,只见前排喽啰不停歇倒下。 双方缠斗一会,那渠帅不由又怒又急,张燕便在沾县内,岂能容自家在他眼皮底下生事,初始不过仗着人多,想在其麾下巡查骑兵赶来前将这几十人马一口吞了,事后他们成了死人,罪过全推在其头上就是,谁知这数十人竟如此难缠,吃亏的反倒是自己。 他心里才刚开始焦急忧虑,斜刺里已有六七百重甲骑冲到,将械斗双方团团围住,那些围攻喽啰顿时大惊,渠帅还没下令,便已一窝蜂退了出来。 重甲骑头领环视一圈,只见地下已躺着两百余尸体,对这些乌合之众,邓季麾下六十余卒游刃有余,根本就没吃什么亏,只有两名刀手轻伤,仍坚持与同伴一块持械肃立着。 “可有人替我解惑?” 黑山贼内部出现这种事情,就是在打张平难的脸,而且是当着那么多人面打,重甲骑首领提长刀越众而出,脸色非常难看。 对面那渠帅却是认得这位重甲骑首领的,不等邓季张嘴解释,他便一脸小翼靠过去:“孙将军,却是这些蟊贼想盗我的马,有部曲看到,这才起了争执!” 自家身为贼众之一却骂别人为蟊贼,这位渠帅有些好笑,不过他也不笨,立即将对方盗马改为想盗马,一字之差,自有奥妙。 这重甲骑首领年约四旬左右,脸面修长,胡须只有稀疏几根,不过左脸颊上一道伤疤破坏了面部美感,目光扫过面前这人,他冷冷问道:“是谁看见,物证何在?” 孙将军面色不善,这渠帅已出了一身冷汗,不过他平日便是个思绪敏捷的,忙指着地上一具尸体,道:“是他看见的,却被这些蟊贼杀之灭口了,物证么,却是鄙人的坐骑,只因发现的早,并未被盗走!” 这话就是睁眼瞎说了,重甲骑首领未置可否,转头看向邓季等处,问道:“你等何人做主?出来说话。” 轮到自家了,邓季忙挤出阵列,揖手道:“区区姓邓,贱号疙瘩,见过将军!” 见邓季如此年轻,这人面色微讶,不过仍问道:“这人所说如何?” “不实!” “哦?” 邓季冷笑一声,解释道:“张平难召集我等来此,两日后方才聚会,时日尚多,贼欲盗马,岂能选白昼之时!” “再说,”不顾那渠帅面上汗如雨下,邓季沉声道:“我等刚到,营帐尚未立好,并无人出营,便是厮杀时,也只守护自家营房,旁侧观者甚多,将军不妨询问,是非曲直自然明白,鄙人所言若有虚假之词,请取项上人头!” “不错,我也是这般想的!” 重甲骑首领眼中凶光一闪,长刀翻过,那渠帅头颅顿时与身体分了家,鲜血泉涌而出,洒了他胯下战马一身。 其实这里形势明眼人一看就知,只是这首领似个讲理的,邓季还道有得辩白一番,谁料人家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直接将那渠帅砍翻倒地。 他一时倒忘了,这全都是贼人,不是官府办案。 眼见自家渠帅丢了性命,喽啰们免不得个个心惊胆颤,那人长刀将地上头颅挑起提在手中,环视一周,问道:“如何,可还要本将去旁侧别部问问?” 早有吓破胆的喽啰伏地请罪:“是我等见他甲胄精良,不合起了贪心,还请孙将军饶命!” 有打头的,其他人想再抵赖也不成,不过片刻,喽啰们便跪了一地,叩头如捣蒜,只乞活命。 杀渠帅也就够了,那孙将军这才冷哼两声,道:“张飞燕也无需你等这般乌合之众,杀你等还污我宝刀,尔等便自回去罢,待重选渠帅出来,再到滹沱河去请罪!” 邓季不知道,当初张燕起事时,因剽悍敏捷,得了个“飞燕”名号,如今却只有麾下老贼们敢如此称呼,这位孙将军名叫孙轻,两年前也是太行诸山贼之一,后与另一股山贼王当领部众投奔张燕,才让张平南势力大涨,独秀太行。 除之前邓季见过的杜长,这孙轻,没见过的王当,张燕麾下还有左校、郭大贤、左髭丈八三部,都是最得用的将领,太行群盗中赫赫有名。 地上喽啰们听闻能得活,自然都叩头拜谢不已,待孙轻不耐烦时,才收拾起家当回山中老巢去。 料理完这些喽啰,孙轻才跃下马来,在邓季面前站定,拍他肩膀笑道:“小子倒也难得,不如领你部众投了张飞燕,到我麾下来干如何?给你个军侯做,不算亏待罢?” 方才一战,虽说那些乌合之众实在太不堪了些,但以六十人敌八百许,有此战绩,邓季所部确实足自傲,也让孙轻起了招揽之心。 这六十余卒虽不多,但要真个单挑放对,他麾下能敌过的却也不多。 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可邓季是打算将来要去投奔曹操的,没想一辈子做山贼,自然是摇头拒绝了。 可怜邓季对这时代所知太有限,不知张燕日后也是要降曹操的,且还被封平北将军,不过那得等十九年之后。 少年拒绝,孙轻免不了失望,不过人各有志,倒也没多说什么,闲谈两句,领重甲骑们又自去各处巡查。 42.冲突 43.聚会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43.聚会 黑山群盗大小渠帅们聚在一起,足有百余名。 自家人马虽然少,但邓季现在身份好歹也是一方(注1)渠帅,还是有一席之地的。跪坐在属于草席上,他对“一席之地”这成语也有了更深入的理解。 对后世人来说,长时跪坐确实让人感觉不习惯,刚在涉侯国野外山谷安定之初邓季也曾想过让木匠造些凳子、椅子出来,可思来想去,这时代对礼仪的执着实在固执到一个难以改变的地步,就他所知,不少俘将就是因为对方礼待而投降的,无礼、失礼能轻易就与人仇怨,跪坐正是一个人对待别人态度端正严肃的表现,表示你对他人的正视,传统绝对不是说变就变的,要扭转这种认知和风俗,得穷数十年之功才行,邓季自认没这个本事。 人前必须得跪坐,人后坐椅子不如靠榻随意舒适,因此椅凳这种简单的发明也只好搁置,委屈自家膝盖去适应。 大大小小足有百余位渠帅跪坐在原县衙大厅里,草席连成一片,自然拥挤,肩并着肩,人擦着人,最前列、最靠近平难中郞将张燕的自然是大股山贼的各方渠帅,有识得的轻声指点,那是杨凤、刘石、雷公、司隶、眭(sui)固、于毒、于羝根等,至于后排小渠帅们,人马只有数百、甚至如同邓季般只带数十人来参加的也不在少数,不过大家相互没有隶属,身份上还是平等的。 不同后世某些场合身份最高者总在最后才登场,张平难来得比所有人都早,端坐在主位等各家渠帅到齐,有专人点过,便开始军议。 “诸位,”他的声音刚响起,下面人群中顿时就鸦雀无声,大家都认真倾听:“秋收已毕,具探马来报,并州刺史张懿督雁门、西河、太原三郡官府,征调民夫四万,共输今年租赋,合计有百二十万石,欲经上党到洛阳去交付!” 没有任何废话,张燕开口就直奔主题,下面诸家渠帅却被这突然听到的消息震得目惊口呆,乖乖,一百二十万石粮食,那得堆多高,得装几个粮仓? “押送官兵多否?” “三郡太守如何肯听刺史的?” “往年不是各郡自运,走西河达东河转洛阳的么?” “官兵如今在何处?” “何人押运?可有细作混入?” 片刻后,大厅里便如同炸开了锅,前排渠帅你一言我一语抢问着各种问题,后排没资格提问的则相互交头接耳,宣泄自己的讶异和兴奋。 群情汹汹,县衙大厅里乱成一团,邓季坐在最边远的角落里,也被这消息雷到,惊讶得不成,前两月还在为熬过青黄不接的夏季、填饱肚皮拼死拼活,如今便听平难中郞将要领大家干一票上百万的大买卖,如何不惊? 养活一个人口,年耗粮也不过才六石,一百二十万石足够二十万人白吃年余,若是节省着用,两年也没问题。 输粮民夫四万,那就是四万辆运粮车,四万头拉车的牲畜,这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张懿这是发那般疯?调集这么多财富一次运送,不是摆明请山贼们来抢么? 邓季有自知之明,在座没他的说话余地,耳朵里听着大方渠帅们不停抢问,脑中则迅速消化着得到的各种信息。 提出的问题层出不穷,张燕却只是笑而不语,一概不答,等嘈杂声音渐渐沉寂下来,才又开口道:“诸位当知,并州各郡以往俱是各自输粮上京,张懿本也没这般能耐调动诸郡。” 到这世后,邓季也知晓了一州刺史并非比郡守更高的行政单位,在郡县制度下,西汉初设刺史监察诸州郡县官吏,有举报权而无处置权,只是将所见凑给天子而已,人选也由天子临时指派,俸禄只六百石,相当于县长,还不如县令,后来职权俸禄渐渐增大,在地方上也有了常置的行辕,到这时俸禄已涨到二千石,与郡守和国相平级,但与郡守还是没有直接的隶属关系,这位张懿能调动三郡力量,当真是不易。 东汉衰落,这时候的并州九郡,由于匈奴、鲜卑、乌桓、羌等外族不断袭扰,五原、云中、定襄、上郡、朔方五郡早已名存实亡,不在汉室手中,还能控制的也就剩上党、太原、雁门、西河四郡罢了,如今连雁门与西河都不甚稳固。 “并州西有匈奴(注2)、东有我黑山贼,而匈奴反叛之心益显,”张燕脸上露出个自嘲笑容,继续道:“二者选其弱,在官府看来,我等山贼可比匈奴易敌,为此故,今年便舍了西河,改走上党!” “这等输粮入京,官府也料定我黑山要劫的,方才诸郡合力,倒非张懿一人之功!” “据探马回报,此番有刺史所辖并三郡官兵合计两万五千人押送,由张懿亲领,三天前已到太原郡盂县!” 听到并州官兵的数字,坐前列的杨凤忍不住插嘴问道:“将军,不知官兵是郡县兵还是戍(shu,与戌xu不是同一字)卒?” “一万戍卒,其余为郡县兵,且全为骑兵!” “嘶!” 几名渠帅嘴里都倒抽了口凉气,并州处边境,与其它州不同,除了郡县兵外,还驻有戍卒。这些戍卒常与外族交战,又都是服兵役长过郡县兵的老卒,战力比起京师的卫士来差不了多少,若不是他们无故不得离开戍守之地,黑山贼绝不敢如此放松。当然,邓季更不知道,日后纵横一时的并州铁骑主力便来自这些戍卒。 “张懿胆子倒大,居然敢调动戍卒!不怕天子治罪么?” 笑语接上发问的是于毒,对于并州刺史张懿这位老对手,张燕还是很了解的,他点头答道:“如今天下纷乱,只要租赋运到京师,些许小过,天子想必亦不会为难,且献上财帛之物,尚有十常侍之流遮掩相助呢!” “就是,有十常侍这等奸佞在,罪过财帛可化!” “据说当初卢植不愿贿,监囚回京议罪;张让向皇甫嵩索钱未果,免其左车骑将军位,削侯六千户!” “若非此等小人,吾辈焉能做贼?” “还有大将军何进呢?据说本乃屠户,因其妹得居高位!” “党人也抵不得甚用,如此大汉,焉能不亡?” “阉宦外戚百年之瘤,天子不能制!” 因提到十常侍,庄重的军议顿时变成了声讨,仿佛厅中座的不是山贼而是大汉忠良。情况已基本阐明,待诸方渠帅再发泄一阵,张燕才道:“若放官兵安然过去,我黑山贼定遭人嗤笑!” 山贼恐丢了颜面遭人笑话,放在后世这事本身就是个笑话,可在这时代,却是件理所当然的事。 “况且,那百二十万石粮若能劫到,大家日子可要好过许多,”张燕顿了顿,方肃然道:“我决意与其一战,诸位若有不愿,可领军自去,燕绝不为难!” 大老远把人招来,若真就此回去了,在太行还有日子好过?况且聚来的诸股人马人多势众,有这么多粮食牲口好抢,谁愿意放过?大小渠帅们谁都不愿示弱,一时全跪伏下去,异口同声:“但凭将军驱使!” 张燕满意地点点头,战前动员结束,接下来就是布置战术:“官兵谨慎,令侦骑四出,吾等七万余众,绝难得伏击,只好结阵对敌!” 黑山贼人多,官兵精锐,正面硬碰胜负各半,张懿未尝也没有借粮草为饵,一举除黑山贼的意图,不过张燕已拿定主意,他大声道: “此去西南百十里地,有一小县名阳邑,官兵欲入上党,阳邑乃其必经之路,城外地势平坦,正好厮杀,各部明日五更造饭,已时开拨,先取阳邑休整!” “诺!” 注1:按黄巾旧例,各部称为方,统领为渠帅。 注2:汉末匈奴泛指南匈奴,东汉初年匈奴分裂为南匈奴和北匈奴,南匈奴依附汉室,入居河套地区,北匈奴留居漠北,受汉、南匈奴、鲜卑、乌桓等攻击,不断西迁,最后入欧洲,因欧洲人不承认引得欧洲动乱,各民族大迁移的野蛮人就是匈奴人,有历史记载的是北匈奴最后迁到康居国,在今天巴尔喀什湖和咸海之间。 43.聚会 44.初战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44.初战 拿下数百县兵防守的阳邑没任何难度,甚至都没发生战斗,发现黑山贼大军压境时,阳邑县长、大户全选择了逃离城池而不是坚守。 有阳邑县长逃出相告,又有斥候回报,输粮大军行到晋阳便止步,民夫车辆全躲进城内,只张懿领着官兵迎上来。 与张懿提前对战没什么好处,若黑山贼战败,自然一切休提,若官兵战败,输粮队胆怯,再不会出城南下,不论胜败这笔粮食都难到手。斥候回报官兵动向后,张燕又带着黑山贼迅速退回沾县,若张懿领兵再追来,还可退回太行中去。 官兵全有坐骑,行军速度快得多,不过黑山贼人多,太行中精壮不下二十万,张懿也害怕离得太远,一旦被张燕缠住,黑山贼分偏师取晋阳可就危险,并不敢过于逼近。 你来我往试探两番,一时竟成僵持之局,张燕摆出一副不见粮草绝不与其见阵的架势,京师百官和卫士们可还等着领俸米,张懿不敢过多耽搁,只得又领输粮队上路。 其实以往已交手过几次,有这两万五千官兵在手,还有小半是戍卒,张懿有信心黑山贼就算来十万之众,他也能杀退,只是护粮草要多费力气罢了。 果不其然,出晋阳刚过阳邑,斥候回报,黑山贼又从后面追来,官兵忙列阵以待,民夫们在各郡官吏率领下,也自持械警戒,在张懿心里,这四万民夫是他为防万一布下的后手,所调大半是服过兵役的农户,让各郡配置上器械不说,领队也全挑不缺胆略的郡吏。 这一次,张燕没有再退让,远远结好阵势后,七万黑山贼缓缓压上。 秋风肃杀,落叶萧萧,旷野里万物惊避,大战一触即发。 两军只隔一箭之地时,张燕方止住前些,刚稳住阵脚,官军队伍里一骑打马飞出,手举长刀来回奔驰两趟,耀武扬威好一阵,方大声喝道:“某乃西河杨居,谁敢出战?” 这就是所谓的阵前邀战了,在后世,此等行为或许被视为可笑,可命乱箭射杀,但此时勇者挑衅单挑厮杀,最易让人热血,却是鼓舞士气的不二法门,注重礼节、君子风度的这时代人,绝不会下达射杀命令。 见杨居出阵,官兵阵里顿时一齐喝彩,黑山贼众中左髭丈八按捺不住,飞出迎敌。 “左髭丈八来也!” 这位名号为左髭丈八的将领,左脸上长着刺猬般硬髯,右脸却光洁无须,甚是怪异,因此得了这号,不过他向来武勇,跃马直奔杨居,不过两合,刺伤其肩臂,见杨居负伤逃回,黑山贼群中俱都大声哄笑起来。 自家得了头彩,张燕自然大喜,令旗一挥,喝声道:“前军迎敌!” 便有骑卒飞马去传令,一会功夫,黑山贼中前军万余人便脱离本阵,往官兵阵势冲去。 这万余人前军归刘石统一指挥,却是由三股大贼合兵组成,于羝根所部便在其中,却不少精锐之士,只是,黑山贼各部混杂,平日又没编制过,冲起来未免阵型凌乱,队伍里更是十八般兵器都有。 黑山贼前军万余奔跑迎来,遍野里响起粗重的喘息声,初历战阵的新卒免不得手心出汗。官兵多为骑卒,只有盾兵和弓手下马布阵,那里肯轻易放这些黑山贼压近,待大队人马进入射程,阵中别部司马扯红脖子,吼了声:“射!举盾!” 三排弓手早扯动手中利器,弓如满月,听到喝令,俱都松手放弦,漫天箭雨顿时划破苍穹,直落入山贼们的冲锋阵中,山贼中也有射手弯弓还射,惨嚎声在两面阵中骤然响起,拉开了鏖战序幕。 官兵弓手比山贼多,也整齐得多,这一波箭雨至少带走七八百条黑山贼性命,有人直接被劲疾射穿定在地上,发出临死前的哀鸣,但没有人肯发慈悲理睬停留,全都直接从他身畔奔过,冲向前方。 在己方弓手射出的第一时间,最前端刀盾兵们便高举起盾墙,对面稀疏射来的箭伤害并不大,在弓手第二轮箭射出的同时,后排两翼五千重甲骑士已策动战马,往黑山贼群冲杀去。 “左翼速向中接应!”黑山贼各部太杂,不能如同官兵般组出纯粹的兵种,只是简单分前后左右中五军,若再要细分,那就是各渠帅统领的所部了,凭前军万余人,上前只有给屠杀的份,见官军重甲骑发动,张燕忙指挥左翼上前接应。 左翼也有万余人,是由于毒统领。邓季所部便在其中,两军上十万人的厮杀,这六十余卒在其中连朵浪花都掀不起来,一个不慎便有覆灭之祸,由不得他不小心翼翼控制住战马速度,绝不越过步卒上前。 自家一身重甲显眼,形似官兵,为防止被其他山贼误认,邓季还让所有人都在头盔上包裹上已许久不用的黄巾。 最前端,官兵重骑已突入黑山贼前军之中,所过处一片人仰马翻,凡挡在这股重甲洪流面前的,全被不留情地碾碎踢开。 被战马撞飞的,被踏倒的,被武器砍翻的,多不胜数!鲜血皮肉碎骨四下飞舞,嚎叫怒骂哀鸣充斥野地。 “挡住!挡住!” 刚一接触,前军便损失惨重,若不是张燕事前许诺所获由前军多得,才没人愿意来充当,刘石忙着大声疾呼,吆喝精壮们扑上去,两军纠缠在一起,官兵弓手威胁大降,只要挡住他们,等左翼靠上来,说不定能将这股重甲骑全歼。 不仅于羝根部,黑山贼中好手亦不少,要止住这些重甲骑,将他们拦腰截断最能建功,十几名长戟手从旁斜冲过去,趁其不备,挥动武器去勾勒战马马蹄,亦有长枪手舍武器去绊,霎时就放翻数骑,后面官兵忙带坐骑避让,造成不小混乱,冲势终究被止住。 山贼们顿时士气大涨,一个个舍生忘死扑上,官兵阵中张懿见重甲骑失了锐气,令旗挥动,一支四千余人的轻骑扑出,飞驰接应重甲骑。 骑兵速度快,黑山贼左翼先出,官兵轻骑则后发先至,已一路砍杀进去救援,尚喜不多时于毒已领军赶上,大军冲散官兵队形,两军又陷入混战。 邓季领着麾下也与官兵对上厮杀,在混战场,得小心被大股官兵撞上,注意这六十余卒保持不分散,还得护住近战能力不强的弓卒们,很是费心力。 弓卒们虽然近战不强,可都是选出的好手,二十步内几乎都能做到箭无虚发,自家又只有这紧团在一起的六十卒,也不怕误伤友军,好几次邓季等刚要接敌,耳边弓弦响动,前面官兵便已捂着面门倒下。 很少有人在混战场防备弓手,交手几拨小队官兵后,弓卒们杀伤反倒最多,韩齐等刀盾卒没长兵器,却连出手机会都没抢到。 各处转战厮杀,不一会,终碰到一队近两百人的官兵轻骑,看见邓季等立时便打马冲来。 轻骑无甲护身,弓卒们第一时间弯弓搭箭射去,还没照面官兵骑队中就有七八个人中箭跌下马来,可惜优势止于此,两队相距并不远,懒顾没能再开出第二弓,对方已杀到近前。 “杀!” 战马相交瞬间,邓季一声如雷爆喝,长枪疾探,率先挑落一人,枪卒们亦不甘示弱,尽力避开对方向要害挥来的武器,将敌人刺下马来。 车黍挥动大砍刀,冲入官兵骑队中大砍大杀,硬生生拦腰截下后队,韩齐等刀盾卒得了机会,忙拥上好一阵砍瓜般杀过。 待两队交错而过,重整队形时,官兵骑队的军官悲哀地发现,麾下已少了近八十骑,而对方,仅跌落一骑。 “冲!” 这次轮到邓季带队反冲,没有任何犹豫,六十重甲骑踩着轰鸣声,一头撞入官兵群里,如虎入羔羊,沸水泼冰。 两只官兵骑兵都被分割开来,眼看损失不小,中军里张燕看得清楚,顿时大喜,吼道:“传令右翼杨凤,挥军冲撞官军本阵;传令于毒,待中军压上接替后,自去取粮秣;杜长、孙立、王当、左校,给我杀上去,灭眼前骑兵!” 44.初战 45.文远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45.文远 得张燕下令,黑山贼已是全军掩上,一副要全歼战场中央那数千骑兵的样子,并州刺史张懿亦不由变了脸色。 中央还有数千戍卒,绝不可能丢弃不顾,除将已无大用的两千弓手撤入送粮队后外,张懿亦推动后队官兵压上。 两支大军很快靠近中央,双方都得了生力军,新一轮厮杀又起,喊杀声震天,生物勿近,绞杀到现在,空气中飘着浓重的血腥味,下风三四里地外尚能闻到。 “左翼!左翼军向战场左侧靠拢!” 得了新的军令,余毒大声招呼,亲兵们忙四奔出去传令,趁官军大队没到之前将声音传到战场各个角落。 “左翼为何集结?” 问话的是黑山贼中一位骁将,刚在围攻中将第三名重甲官兵刺落,他面目丑陋,脸上刺有黑山二字,同样身披重甲,只不知是哪位渠帅麾下,一支长矛在马上使得泼水不进,很是抢眼,邓季已看他领四十余名精骑数次穿透官兵骑队,本事绝不在车黍之下。 刺字骁将只是一人之力,论整体实力,邓季这支队伍比他还打眼,领队奋力靠过去合拢,浑身浴血的车黍已大声笑道:“不论为何,咱们只管听命就是!” 将陷入战场各角的人马召集回来甚是费力,两队都想不通于毒为何下此命令,只能暂合兵一处,拼力往左侧杀出。 并非于毒军令管用,却是平日受张燕之威所慑,除了他们,左翼各部俱都不明所以,却也一样尽力往战场左侧杀出去。 还好一路未遇到大股官兵纠缠,有这刺字骁将和车黍两个打头,精兵在后,行进颇快,沿途又有不少山贼队伍并入进来。 待突出战场,于毒所部已在战场外,他身边尚有两千精壮,其余想必亦被冲散了。 将主战场留给中军后,属左翼的各部亦陆续赶来,能战的尚有六七千人,待片刻再无人杀出,于毒喝令道:“张平难有令,吾等左翼军出前抢夺官兵粮秣,诸位跟我上!” 张懿所有兵力都已被张燕缠住,运粮队只剩民夫还在,听闻此言,连邓季在内所有人顿时大喜,当下往战场后方四万辆运粮车扑去。 前列所对民夫万余人,却是太原郡所征,见大队黑山贼举着明晃晃刀枪扑过来,队伍里不可避免的发生了骚乱,有胆小的转身欲逃,只是还没跑出几步,身后“嗖嗖”一排箭飞来,将他们全射得刺猬一般。 其余人等惊吓不敢再动弹,三郡官吏才忙着打气:“何处可逃?即便逃过今日,他日尚有国法不饶,你等可想好了?” “尔等也曾为郡县兵、戍卒、卫士!胆气何在?” “贼人不过数千,吾等三郡民夫共有四万,为何惧之?” 有郡吏不停打气,民夫们慌乱才渐停,开始记起当年军伍旧事,各逐渐握紧手中短刀。 眼前民夫渐成模样,于毒却一声冷哼,指着前方冲身畔大喝道:“此等老迈之辈,早已握不稳刀枪,吾等一鼓可破,然否?” “然!” “杀!” 随着于毒大喝,所有精壮亦随之狂吼起来:“杀!” 兵役结束后,农夫们每日相伴的是锄头而不是刀柄,若没拼死之心,便不会再有多少战力,且官府给民夫发放的器械仅有短刀,就算当年之勇还在,能用得惯的也不多。 道理人人明白,前后民夫足有四万,人数虽是己方数倍,却没谁会害怕。 “啾!” 黑山贼蜂拥而上,大部已入了射程,张懿撤下来的弓手再次出手,二千只箭带着尖刺的破空声怒射,冲在最前排的黑山贼瞬间倒地大片。 “粮秣就在眼前,冲!” 于毒那肯放弃,扯着喉咙大声喊叫。 除了于毒,各家渠帅亦拼命鼓动向前,要少受箭雨就得加快速度,在他们喝动下,黑山贼们开始亡命前冲。 弓手又射了两轮,带走千余条性命,黑山贼这才撞入敌阵,短兵相接。 “操!” 狠狠将一名弓手刺翻,邓季不由痛声大骂,其所部兵精人少,每个卒兵都来之不易,这次冲锋中亦有人中箭,五死十余伤,自惹得他心痛不已。 以往弓手前后有刀盾兵护卫,此番张懿将他们独自调入民夫队中,哪里还有这般好事,为射杀贼寇又不得不站到最前排,被黑山冲进队伍里,形式逆转,顿时成了待宰羔羊。 民夫们亦在郡吏吆喝之下逼上,人数虽多,不过毕竟大多都不再适应厮杀场,于毒带大队迎上接触厮杀一会,他们便节节后退,前面的后退,后面自然止不住阵势,随本郡官吏斥喝斩杀,也是无用。 邓季怒火中烧,并未上前迎击郡吏们监督的民夫,直带队冲杀了数十弓手泄愤,这才稍平复下来,看四周尽是被追杀惊慌失措奔逃的弓手,他才醒悟过来,厉声喝道:“器械跪地降者不死!” 自家这股山贼非但士卒稀少,精壮亦不足,车黍知他心意,亦止了追杀,领人一起高呼:“器械跪地降者不死!” 官兵身份固然可贵,却比不得性命重要,并不是人人都如韩奇一般,听到呼喊,无路可逃的弓手便纷纷跪地求命,不过场面混乱,刚才几波箭雨又积累了不少愤恨,别部人马可不愿跪地者就饶过,误杀掉的也不在少数,待车黍等分开制止,收拢降卒,也只得三百余人。 民夫后退,这边数千运粮车便无人看顾,看这些牲畜粮车,黑山贼们自然心花怒放,于毒领军继续往前冲杀,邓季却指着俘虏们道:“子义,地上撕衣物将他们绑缚了,你领刀盾卒、弓卒原地收集器械,押他们先走!” 韩奇领命,邓季这才带着枪卒、力卒往前去追于毒大军。 太原郡民夫一路后退,撞入雁门郡民夫中,冲散队伍,眼见已成崩溃之势,不料后阵中突然跳出一员小吏,领数百吏员、民夫反复冲杀,竟硬生生将于毒军攻势止住。 两郡官吏得了空,这才忙又组织民夫压住阵脚,与黑山贼们僵持住。 那小吏只十七八岁年纪,身材将近八尺,五官端正,却有股英气逼人,使一柄丈二长刀,骁勇敢战,何处民夫止不住敌势,他便领人杀过去解救,这般来回冲杀数次,才一会功夫,已血染衣袍,全身尽赤。 邓季上来时,先前识得那面上刺字的骁将已按捺不在,领麾下精骑扑了上去,相交数合,便被那小吏一刀劈下马来,取了首级。 刺字骁将的武勇邓季可是亲眼见过的,居然不是这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数合之敌,让他顿时吃了一惊。 少年左手提黑山中骁将的首级,右手执刀,杀气凛然,头领被杀的那些精骑都呆住了,周边黑山贼们则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眼见如此,少年高举首级冲贼众们大声道: “雁门尉曹掾史(注)张文远在此,谁敢一战?” 张文远?邓季嘴里咀嚼了两遍,待反应过来时,眼前一黑,差点跌下马来。 这位,难不成就是日后威震逍遥津,能止东吴小儿夜啼的张辽吧? 田丰字没记住,这位可不比他,《三国》里那么多篇幅有过,又加游戏里钟爱,张辽,字文远可是记得一清二楚的。 邓季万般想不通,若真是他,为何赵云不是少年将军,这位是,三国里却未提及?奶奶的,他都快迷糊了! 那谁谁谁,你坑爹呢? 天下同字的人多了,眼前这少年不一定便是张辽,可若不是他,三国哪里还有一位骁勇如此的张文远? “谁敢一战?” 邓季还在发怔,少年又高喝了声,于毒之下数千黑山贼被他威势夺魄,竟无人敢发一言。 左侧西河民夫亦已赶过来,太原雁门民夫已重整旗鼓,见少年如此威武,顿时士气大涨,喝彩声不断,于毒料不可取,心想夺下的粮车牲口已有万余,还是先将它保住,剩下待张燕杀退官兵,领大队前来再说。 于毒下令,黑山贼们慢慢后退,留大队继续与民夫相持,只分人去拽后面拉车的牲畜,使之彼此连接,十余辆粮车一起,吆喝着往后离开。 民夫们战力不高,能止住贼人攻势已不错,追杀却是妄想,只凭他单枪匹马毕竟有限,这名叫张文远的小吏也只能眼看黑山贼们拉运粮车远去。 注:尉曹掾史,郡国属吏,主徒卒转运事。 45.文远 46.良机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46.良机 于毒领军押牲畜粮车浩浩荡荡撤回自家后队的时候,正交战的两军人马都有看到,粮秣被劫,事后天子问责不说,在老对手面前也输了一合,张懿说不出的沮丧,救出陷阵中的骑卒后,率先鸣金收兵。厮杀了这许久,士卒们渐疲,张燕亦随之收兵罢战。 回营查看过,左翼诸军这次得了四十余万石粮,此行总算不亏,免不了将领军的于毒夸赞一番。 见其余诸渠帅面露不忿,还有人道对阵一群民夫,却未竟全功,该重罚才是,官兵手里尚有八十万石,张燕也不愿放过,战事仍旧未歇,少不得他这平难中郎将一一排解,将情绪引导到官军身上去。 于毒冲那些不满的瞪大眼,却也无可奈何。 四十万石不是少数,交战时也没个放置地,若被官兵再夺回反倒不美,想来想去,张燕派杜长领军一万,先将这些粮秣押送回滹沱河老巢去,待战后分配,顺便再召人马来相助。 新降未附,人心不稳,邓季俘到的三百弓手留下也不妥,便让韩齐领刀盾卒、弓卒押送,与杜长一起上路,到中途再转道回涉侯国山谷去。 张懿一战丢了四十余万石粮,此后再不肯轻出与战,张燕少了一万精壮,也不敢太过逼人,此后两军走走停停,相互对峙,几番试探,局部厮杀,手段用了无数,却都无可奈何。 战线绵延,竟一直前移,不两天便出了太原,入上党郡。 以黑山贼对太行周边地界的了解,张懿想要在前路设伏亦无可能,好在一路南下,入上党境内后,上党太守张杨亲领八千郡兵来援,才让他稍微安心。 官兵援军到来,却是一只生力军,张燕提了小心,控制贼兵不上前太过逼近,得了这空,张懿忙让郡吏们催输粮队快行。 可惜好景不长,输粮队行再快也有限,又两天后,黑山贼杜长粮秣还没送回滹沱河,已派偏将另领三万余精壮赶来,张燕与张懿这对本家老对手,如今还得加上个张杨,三张领大军在涅县东南又大战一番,却都没讨到什么便宜,因兵疲而再次罢手。 涅县城矮民少,并不可守,张懿等叹息一番,只得又继续向前。 涅县之南便是浊漳水,仗着比官兵还要熟悉地势,张燕早派军绕路将河上渡桥尽数烧毁,官兵也无法在数万黑山贼面前成功搭桥,只得沿河北岸缓走,过不了河,连襄垣城也不能进,直入潞县境内。 沿途所遇也有不少大户村寨,难得黑山贼大军出动,反正官兵有粮车拖累,速度不快,有所遇张燕必下令掳掠,数万大军之下,未逃离的那家抵挡得住?还好他不是个嗜杀的,取下村寨掳走钱粮也就罢了,后来有人学了乖,主动献上钱粮劳军,张燕才放过。 一路相互厮杀试探骚扰,双方士卒皆疲倦不堪,邓季也是如此,涅县一场苦战又损失了八名卒,他自是心疼不已,这时距涉侯国已不远,官兵手中粮食虽多,但等夺下来再分到自家手中却有限,若不是恐张燕发怒,又想弄明白那自称张文远的少年是否就是张辽,他真想领人转道回谷了。 阳邑郊外一战后,邓季再没见过那张文远,想来以他武艺,民夫又甚少出战,应该不会死于阵中。 《演义》里提及,张辽是能领军独挡一面的,以邓季理解,这就是帅才,比那些将才还要好上许多,又这么年轻,若能俘过来,呵呵,想想就让人淌口水。 追名人的少年却忘了,想要俘张辽,就算围攻,自己的卒起码也要搭进去不少,说不定连自家性命搭上也不能成功,就算侥幸俘到,以自家贼人身份,他不愿乞降,如同田丰一般也没多大用处。 大军中机会渺茫,可少年还是咬牙领所部一路跟随。 被余下的输粮车束缚住手脚,官军一路被动,张懿日渐忧虑,也终于同意张杨的建议,派出使者到河内河东去求援。 就算河内官兵肯来援助,也还相隔甚远,更别说河东了,他只得沿浊漳水缓慢前行,没几日,竟然到了邓季丈人家伍寨门前。 再往前将入太行群山,浊漳水两岸多陡峭之处,大军根本不能再沿河前行,张懿张杨亲自到伍寨门前看过,这数百年前便修建的寨子所选地势实在好,两面夹山,且全是悬崖峭壁,根本就无后顾之忧,比一路所见的村寨都要好守得多,官兵可据此以待援军。 唤开寨门,又见内里颇宽,张懿张杨便俱都欢喜起来,召身为族长的伍恭来借地,两军厮杀却将伍氏带入兵祸之中,眼见又是贼众势大,其中还不知有无自家女婿在,将来官兵撤走贼人们还有报复可能,邓季丈人心中自是咒骂不停,只是并州刺史、上党太守两位大员亲自开口,那容得他嘴里说个不字出来。 官军最后居然选定丈人家,在邓季目瞪口呆注视下,粮车、牲畜和伤兵全都迁入寨内躲避,由大军先警戒,民夫在伍寨之外再立起一层营寨,团团将伍氏寨子护在身后,官兵大军与民夫共驻于营寨中防备,只留数千刀盾于伍寨内。 见官兵摆出一副坚守模样,张燕免不得挥师急急攻打,可官军阵中虽少了弓手,却连三郡民夫也拉出摆阵,精锐戍卒也不少,那里还轻易下得去嘴,反倒小败了一场。 待重新收拾残军,再来对阵时,张燕一时发了狠,也开始造营围守,做出长期围攻的打算,又让诸方渠帅遣信使回去,俱召集家中留守精壮前来。 不几日,各路山贼便源源不断补充加入进来,若聚齐太行山贼,少说也有二十余万,司隶相邻两郡援军却还没见踪影,张懿没法,只得连寨中留守的数千官兵也调出,用心防御。 自家留守老巢的精壮邓季倒并未使人去唤,自打官军以伍寨为后盾立起营寨,他便一直在纠结,是否要将伍氏密道报与张燕知道。 非但是他,车黍等亦几次提起,毕竟邓季丈人家的密道卒兵们人人知晓,只是事关渠帅丈人,他们也不好太造次。 任谁都知道,张燕若得了那密道,遣一军从中杀出,前后夹击,官兵非大败不可,粮食和牲畜全要归入黑山之手,邓季有此大功,分到的钱粮必然不少。 可若真如此做了,伍恭与邓季关系再保不住,伍氏一族亦只得从贼,那可是他们这些人家万万不愿的,人家娇滴滴的女儿让自己睡了这许久,焉能真不顾情面?且一日夫妻百日恩,好歹也得看顾伍窕颜面。 待寨中官军俱都调出对阵,邓季便不再纠结,他已经迷糊了,可以想象,伍寨中如今只剩伤兵与少数兵卒官吏,犹如那绝世美女剥开身上最后一缕纱,那副欲拒还迎的模样,不……不就是等自家扑上去么? 眼看最后的官兵都从寨中调到阵前对敌,邓季顿时就心潮澎湃,不能自抑,两世为人,他还从未有过这般能一夜暴富的良机,出自本能,一个疯狂又大胆的计划迅速在腹中成型、完善。 这一刻,七十多万石粮食、两万余牲畜的重量立刻压过了对伍氏的怜惜,奶奶的,从贼又如何,老子做贼,还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 贼老天好不容易将这机会摆在自家面前,若不取,必遭天谴! 待稍微冷静下来,还没与车黍等商量,邓季就拿定了主意。 对阵这么多天下来,亦有不少渠帅部属死伤惨重,甚至全军覆没的也有,因伤亡过重、士卒疲倦向张燕辞行的不少,反正已卖过性命,如今不缺人,张将军也不会再为难,反倒许诺只要参战过,之后俱可到滹沱河分一杯羹,再多邓季一个,也不打眼。 向张平难禀过后,邓季一行绝尘而去。 46.良机 47.伍窕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47.伍窕 “嘶!” 一个不慎又被针尖刺破,便有血珠从指尖上冒出来,伍窕吸了口气,忙将伤到的手指含到嘴中,轻轻吸吮。 不知为何,今日竟有些心绪不宁,一早已是手指第三次被刺了。 难不成是征战在外的小丈夫出了什么意外? 摇摇头,她忙将这不吉的想法挤出脑外,将手上活计放回簸中,出门去走走透透气也好。 被扔下的活计是一件绸袍,说来未免好笑,被迫嫁的丈夫年纪尚小,现在竟然还在长个子,之前的衣物现在穿在身上都有些不妥了,趁秋后有闲暇,不必再如同别人般去劳作,伍窕才想着要为他缝制一套。 身边婢女们如今也都有了男人,有了各自要忙活的事情,虽遇到自己仍如同以往般恭敬,但还在秋收前,这种主仆关系其实就已经名存实亡了,好在谷中向来不分食,羹肴有专人去做,且伍窕学会的东西已经很多,又有焦氏相助,倒不是太难维持,只是像今天自己郁闷的时候,未免会觉得有些冷清。 焦氏又不在屋中,或许应该去看看她在做什么。 出得门来,伍窕发现隔壁毛氏手提木桶从外而归,便打了声招呼,顺便瞄一眼,桶里是刚浆洗好的男人衣物。 不由发怔一下,她才醒起懒顾已经与韩齐先回谷来了。 闲话两句,与毛氏擦肩而过,突然间,伍窕竟然有些嫉妒这找了第三个男人的妇人了。 走过这排整齐的房舍,东面,韩齐正对着二十余名男子嚷嚷什么,伍窕知道,那些男子是韩齐和懒顾受丈夫之命带回谷的三百余官兵俘虏中新挑选出来的弓卒,剩下没被挑上的,已跟谷中其余精壮一道出谷,带牲畜到北面去拉煤了。 在这时代,煤在冶铁中已经被用来提高炉温,太行中煤资源丰富,甚至后世一个有名的煤矿区位置就在山谷东北面不远处,之前狩猎时还发现了露天煤,冬季将临,邓季临出门前就已安排好,精壮们采煤回来储备,老弱则负责准备柴禾。 伍窕听小丈夫说过,得提前准备好过冬物质,冬季还得植麦呢,如今木匠和铁匠们都还在赶制他说的那种新犁。 虽出自大户,已用了数百年的犁伍窕却是见过的,也见过农夫耦犁,和丈夫搞出的这种犁可大不相同,她想象不出这真的有用。 作为大妇居然怀疑丈夫,这可不好,伍窕有些暗恼自家了,脑子里怎么那么多想法呢。 那边说话的韩齐是个稳重的,又统领着刀盾卒,在谷中自然显眼,家中虽已有正妻范氏,伍窕原先的几名婢女挑选男人时,也有人心甘情愿给他做媵室。 匆匆瞄了一眼,伍窕忙低头离开,她是渠帅的正妻,谷中如今地位最高的妇人不假,可惜男人年纪还小,要想手下们畏惧还有些困难,男人都如此,她的地位也就并非很特别,连称她夫人的都很少,那边的可都是贼众,下意识里,便想与之保持段距离。 再转过去,隐约能听到读书声,那边是草堂,若驻足细听,不需多久就能得闻田大名士打学生板子的声音。 说实话,对于丈夫所言的这位大名士,伍窕至今仍持半信半疑的态度,她见过的士人不多,却也难信下手如此之狠、不顾斯文的人会是位名士,丈夫在草堂里也曾挨过两次板子,掌心红肿得连筷子都拿不稳,为此,对那名士她心中便自然生了些怨怼。 对草堂里受苦的孩童们,伍窕是万般同情的,当然,除了同情更多的还有钦佩,比起伍寨中那些无忧无愁的同龄人来,贼窝里的这些孩子要成熟得太多,每日如此,却无人抱怨,就是其中最笨天天被打的,也不会因夫子手重而不去上课。非但如此,早课结束后,他们尚要帮大人做事,到晚间打熬力气,练习枪法,两日前韩齐等带缴获归来,谷中多了些闲置不用的弓,他们又开始找闲暇练习射箭。 这样勤奋的一群孩童,无论谁见了也免不得要夸奖的,虽然他们同样调皮。 不想听田夫子挥戒尺的声音,伍窕从草堂外快步通过了,只是环顾一圈,却不见焦氏的影子。 已近朝食,问过几名在伙房忙碌的妇人,却有人看见焦氏往鸡舍那边去了,伍窕便往谷后坡地上找去。 半坡上,是丈夫之前弄出的却行坑,如今已有三个大坑,看到这个,想想之前连自己在内满谷人的不解,再到如今的钦佩,伍窕也与有荣焉,对那种新犁的信心也强了些。 半坡上鸡舍里大大小小的鸡如今已有数百只,这些从当初自家抱来的鸡群,已壮大如斯,每日只需草糠等拌上却行剁碎喂养就成,不用耗费半分粮食去养,就算那位田大名士,对此也啧啧称奇不已。 过了却行坑,伍窕便在鸡舍前看到了焦氏,这边树木茂盛,她正坐在一块青石上,耳里听着鸡仔欢叫,嘴角浅笑,手上却忙着与之前伍窕做的同样活计。 焦氏耳尖,听见细碎的脚步声,抬头看见是伍氏,吃了一惊,忙开口唤道:“小……夫人如何来此?” “嗯……走走!” 同屋生活这么久,以往的亲情犹在,但面对面时,两人却仍免不了尴尬,伍窕对焦氏既叫不出嫂子,也喊不了焦姬;同样,焦沁对伍氏不能再叫小姑,称夫人时却总免不了有些勉强。 气氛又如同往常般开始异样,伍窕有些后悔寻来,只得看着焦氏手上活计,找话道:“呀!你也在制衣么?” 伍窕说到手上活计,焦氏顿时就脸红了,她知道伍氏在为邓季制作袍服,作为一个姬妾,她自然是不想与以往的小姑子,如今的大妇争风头的,可农家子出身的小男人所有穿戴都是上不得台面的短衫短襦和平头麻鞋,头发有时甚至还用野草随意就扎起,唯一的宽袍还是在伍寨要了自己身子后箱笼中翻出的前夫衣袍,伍窕还不善针线,虽起心为丈夫制衣,速度却慢到她实在看不下去,只好偷着也做,之前还想既然伍窕做了衣袍,她便只做布屐,哪知布屐做好伍窕衣袍还未完一半,只得接着做下去。 被这一问,焦沁便如做贼被抓住一般,脸上绯红心中忐忑,伍窕却未觉,上前拿起细看一番,嘴上赞叹道“呀!你针线可比我好得多,比起来,我的都见不得人呢!” 伍窕不是个会假意赞人的,焦氏安心下来,试探道:“要不然,以后奴帮夫人……” “说定了,”伍窕环住焦氏的腰,娇痴道:“你以后得帮我!” 嘴里说着话,伍氏心里却幽幽一叹,焦氏早已定好了位置,自称为奴,称自己夫人,自己也不必再摇摆不定,以后还是叫她焦姬罢,与她共侍一夫,能继续在一起也不错,总好过自家孤独一人在这里。 伍氏环着自己,一如当年那单纯的小姑对自己的依赖,焦沁轻抚着她的后背,只觉得心中那层隔阂,突然间便消融无踪。 “他出门已经好些天了,”焦姬怀中还是一如既往的舒适,伍窕不由轻声道:“我有些不安呢!” “会回来的,”兵荒马乱、人不如狗的世道,就算安坐家中也会有祸事上门,更别说丈夫出门对敌,人与人之间不得不互相依靠慰藉,焦氏嘴里说着安慰伍窕也安慰自己的话:“奴与夫人在等他呢,会回来的!” 两人沉默一会,不知想到什么,伍窕觉得自己突然有些脸烫,轻声呢喃道:“这恶贼,若快些回来,我便依了……” 焦氏没能听清她说什么,正想开口细询问,谷中已有人大声喊道:“邓雷公回来啦!” “呀!”伍窕兴奋地跳起来,一把拉住焦氏:“咱们快走!” 47.伍窕 48.翁婿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48.翁婿 推开几个粮包,邓季小心翼翼地探出打量一番四周,四面却是黑黢黢的,看不到一抹光亮。 因为是在粮仓里,伍氏遮掩入口处的粮秣堆得很多,精壮们搬了半天才通出条能容人爬入的小道来让邓季进入。 没什么异状,轻轻出口气,邓季终于安下心来,之前他就怕官兵已知晓这条密道,将它堵上或故意在周边设伏,如今看来不像设伏的模样,总算可放心。 作为掩藏密道入口的粮仓选得自然偏僻,仔细听听,左右俱无人声,上前在仓门上轻轻一推,外面却是上锁的。 这趟作说客只带了郭石进来,回洞口挥手让密道那端的精壮们暂退出去,邓季与郭石合力,先将粮包搬回掩住洞口。 取小手斧沿门缝轻轻一跺,外面的铜锁便如同豆腐般裂开来,两人窜出,外面月朗星稀,沉寂一片,大多数人却都在梦中。 上次来过伍寨一遭,邓季却没弄明白老丈人伍恭卧室所在,还好来前已问过伍窕,等郭石回手将门掩上,两人便如同狸猫般轻灵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数日来,寨子外两军厮杀不停,担心贼人势大杀败官军后伍氏难免,担心官兵杀退贼众日后来找伍氏报复,担心贼女婿死在阵中让女儿守寡,担心贼女婿向大贼首说出自家密道,诸般种种,又上了年纪,伍恭都多忧少眠,今日让小妾锤了半天胸口,又是快到五更天才眯着,只是还没多长时间,就被门上两声轻敲惊醒过来。 多事之秋,夜半门响必无好事,眼睛还在迷糊,伍恭心里已“咯噔”一下,深吸口气稳住心神,按住身旁欲起的姬妾,待门上又响了两声,才开口问道:“是何人?” “丈人,却是小婿雷公!” 虽是邓季丈人,却也只知晓自家女婿名号为雷公,真名并不得知。 声音隔着房门、外间,但夜半寂静,伍恭也能隐约听见,忙下榻出外间开门,只能隐约看到眼前模糊黑影,他却已忍不住怒火开口斥道:“你要作死,却莫害我女儿,寨外几万官兵呢,如何就敢亲自进来?” 让郭石守在门外,邓季一步跨进门来,低声道:“丈人轻些声,莫被别人听到!” 鼻腔中虽哼了哼,伍恭倒也压低了声音:“里进还有我姬妾在,且待我支走再说!” 唤出里进的小妾,又摸黑找火镰点燃油灯,昏暗灯火下,翁婿俩对坐而谈。 “你这小贼,来此作甚?” 才数月未见,老头顶上白发又多了不少,要想成功瞒天过海,不论用什么方法也必须得先让自家这丈人同意,邓季忙赔笑道:“自然是为伍寨中这两万余运粮车!” 虽已猜中几分,伍恭还是忍不住大怒:“竖子可恶,欲让我伍氏从贼否?” 这是事实,邓季只有默认,伍恭老头心立即便凉了,问道:“你等从密道进来的?” 邓季点头,伍恭顿时怒极,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待醒起外面仍然沉寂,又忍不住奇道:“你既已泄出密道,贼军也当进来,怎此时还未闻厮杀声?” “好叫丈人知晓,小婿并未泄出密道,只是带自家人马前来,连同伍窕在内,俱在密道外等候!” 自打这小贼上次劫持伍宁,强纳伍窕、焦氏之后,伍恭便知晓他是个胆大妄为的,却没料到竟然胆大到如斯地步,又吓了一跳:“你……你要独吞这许多粮秣?” 见邓季再次点头,老头问道:“有多少人马?” 想想,邓季还是决定说实话:“精壮六百,老弱四千,全在密道外!” “如何能成?莫说官兵,若真被你吞下这许多粮秣去,外面那大贼首能饶过你?” 邓季轻轻一笑,嗤道:“今逢乱世,何人不为己?即便他真知晓了,分出一半与他也就是了,此等天赐之物若不取,必悔之一生!” “然尔置伍氏于何地?” 伍恭的怒火在意料中,待他发泄过,邓季方才心平气和问道:“如今两虎门外相争,不论胜负如何,伍寨日后只怕都没个安宁,丈人身为族长,何以自救?” 这正是身为族长的伍恭日夜担心的,如今被这贼女婿不客气说破,老头亦不由一滞,良久方恨声道:“老朽不能为一女,搭上全族性命前程!” “伍氏还可从贼,如何就没有性命前程了?”邓季冷笑着反问一句后,又道:“如今张平难大军云集,官兵势弱,若被攻破寨子,才真是没了性命!” 伍恭不以为然道:“寨子破时,伍氏还可借密道逃生!” 这老头太过天真,邓季只得无情戳破道:“一旦官军败退,黑山贼覆掌间就能攻入寨内,伍氏两千人,急切间逃得出几个去?即便都逃走,如今天下到处是贼人,成了没田地的流民,在官府眼里也与贼众一般!” 张懿、张杨两位大员进来时没能及早说出自家密道,打的便是关键时让伍氏脱逃的主意,被贼女婿一番实话,伍恭默然无语,邓季继续道:“今日成了贼,便永世是贼身么?不瞒丈人,若有机会,小婿也是要降官府为后世子孙搏个好出身的,天下将乱,想必用得到吾等的也自有!” 若这贼女婿真肯降官府,自家女儿倒也有个盼头,伍恭不由惊喜道:“你…有降官府之心?” “何人不惜命?何人愿永世为贼?”邓季笑笑:“只不得其时,不得其人罢了!” 伍恭也知道,上次为避过薛礼所带官兵让贼女婿知晓了伍氏密道,他若铁心要做,真闹将起来,伍氏留下也逃不过一死,除非自己能将这女婿绑缚交到官兵手里,否则也只剩从贼一路好走,重重叹口气后,他无奈问道:“你只有数百人马,如何能成事?若寨外官兵回救,不过片刻便能破寨而入!” 这么说就表示老头同意了,邓季顿时大喜:“有丈人相助,计议周密,定让寨外官兵难察分毫!” 见女婿雀跃,伍恭只得苦涩一笑:“我便同意了,尚有伍氏族老们,他们如何肯?” “丈人一族之长,正当救伍氏于水火,便是乾坤独断了,也无甚干系!”老头左顾右盼好不干脆,邓季忙拍上马匹,推他一把:“再说,族老们亦都是明事理的,如今伍氏有难,岂能坐以待毙?” “老朽失察,当日引竖子入宅,伍氏之难也!” 邓季脸上一红,只得苦笑道:“丈人谬赞,小婿不敢当。” 等计议妥当,鸡鸣不断,天边已发白,翁婿俩便静坐到日出,伍恭唤人召集族老到大厅议事,又让邓季与郭石先躲入大厅草帘之后,待族老们齐聚,伍恭将实情合盘托出,便只听厅内族老们谩骂、反对、叹息不断,甚至还有族老提出召集族中老小更换族长之议。 伍恭老头一时被惹发了火气,唤邓季与其伴当出来震慑住老家伙们,让他们知晓如今已是箭在弦上,又将日后有机会再降官府的话说了,逼邓季立下誓言,这才让老家伙们勉强同意下来。 放任不管的话,族老中若有人起异心,说不定会是祸端,反正老家伙们已经点头,邓季便让丈人找部曲先送他们从密道出去交给贼人们,反正寨内没几个官兵,伍氏族人随意走动也无人来管。 外间两支大军每日总要交战一番,吸引掉大部分人注意,声音也足可盖过寨内响动,如今万事俱备,只待两军再厮杀。 48.翁婿 49.李当之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49.李当之 久战生疲,这些天下来,两军早已有默契,造饭朝食之后,方派军厮杀一番,若天气过于炎热,便改在饷饭之后。 今日气温却适人,朝食之后,黑山贼五千、官军两千又开始在战场中央鏖战,趁鼓响进军时,寨墙上数十瞭望官兵注意力都放在寨外,邓季将自家精壮卒兵们悄悄放了进来。 伍寨内仅存官兵分在三处,一是寨墙之上,负责瞭望并沟通里外的二十余人;其次为粮车处巡查,专管照料牲口、提防烟火的两百人;最后在伍氏一溜厢房外几名助医匠看护伤兵的官兵,厢房内则安置了千余伤卒,还有几名医匠在内。 最紧要的地点自然是寨墙上,若被他们提前惊觉召唤外间官兵来,自然一切皆休。 有丈人这伍氏族长相助,便要容易许多,卒兵们进来后,全换上伍氏部曲衣物,车黍等便簇拥伍恭往寨墙上去。 伍寨本就是人家的地方,寨内这些官兵平日仰仗之处可不少,伍恭之前也曾上寨墙观战过,见他又来,身边带着二三十部曲,官兵们也不以为异,看管寨墙的队率转头与伍恭打了声招呼,目光在车黍等身上扫过一眼,便转头回去,叹道:“今日却又是贼兵占上风,这都第几日了?” 寨墙上风有些大,伍恭带车黍移到他身边,开口发问:“为何战事又不顺?” 卒兵假扮的部曲们貌似随意,在寨墙上四处游看,不多时便分散开来,每名官兵身旁都站了人,这官兵队率犹不觉,答道:“贼兵如今上场的都是生力军,吾等却都久战,援军再不到,张并州只怕又得调民夫上阵了,唉!” 寨墙上尚有箭塔一处,已有名官兵瞭望,趁他们搭话的功夫,郭石已移到塔下,开口往上喊道:“这里看不甚清,兄弟且让我上去!” 塔上官兵回头,见他一脸憨厚,摇头拒绝道:“不成,若被墙下将军们看见,却累我吃军棍!” 郭石笑道:“将军们都在观战,那里就看见了?” 那官兵仍旧不依,拒绝后又转头去看墙外战况,郭石便径自往上爬去。 待那官兵察觉,郭石已快速攀到顶处,他便斥骂起来,队率听到声音,回头一看,忙开口对伍恭道:“那却不是耍处,贵属……” 话犹未尽,只觉头上一股大力传来,自家视线便已转到后方寨内,张口几次,嘴里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伍恭就站在面前,见车黍轻轻便将这队率脑袋拧成麻花,心里不由打了个突,下意识往后退退,离这大汉远些,转头四顾,贼人们已纷纷动手,一把捂住身旁官兵的嘴,抽刀在脖颈上就是一抹。 攻其不备,寨墙上杀人竟没传出半点声音去,伍恭毕竟经历得少,墙下就是黑压压的大队官兵,那里还不心惊肉跳,好在墙下注意力都在战场中央,直到寨墙上官兵全都放翻,亦无人察觉。 箭塔处官兵亦已被郭石掐死,轻轻将尸体放下,下面自有人接住,寨墙上动手瞬间,靠近寨墙的伍氏房舍中早有十余名身披甲胄的精壮鱼贯而出,很快便登上墙头取代原先官兵位置,又有人爬上箭塔,从下看去,墙头便一切如常了。 今年四十二岁的杨偌是黑山贼苦蝤部一名弓手,老蛾贼出身,除射术超人外,一向自傲眼力要比别人强许多,今日未轮到自家所部上阵,便与同伴一起挤在阵前观看,眼见一番鏖战后贼兵又占了上风,他亦随之雀跃欢呼不已,只是百忙中突觉对面远处刀光晃动,定睛看时,似乎寨墙上有几名官兵被扶着倒下。 那寨墙上虽还有不少人站立,却已没了官兵,他微微一怔,忙扯动身畔同伴:“且看寨墙上!” 同伴正盯着场中看得有滋味,被杨偌打断,甚是不满,抬头看了一眼,反问道:“什么?” 杨偌再看时,官兵亦有了,寨墙上与之前无差,他不由疑惑地揉了下双眼,难道是自己看花了? 寨墙上动手之前,伍寨中一头莽牛被刺伤后臀,正往官兵牲畜云集之地狂奔去,后面,韩齐等数十人提器械直追,却越追越近,看守官兵哪敢放它惊到牲畜群,都呼唤出来帮忙拦截。 “这牛为何受惊?” 百忙中,一名小卒开口问追赶过来的人群,有人回道:“这牛一向温顺,只今日不知为何发狂,不慎被它挣脱!” 又有人道:“且多叫些人手来,若惊了前面官家牲畜群,我等可吃罪不起!” 便有人回头招手呼喊,四周房舍中便奔出数百提械汉子,一起来围捕惊牛,看管这片的军侯虽觉得如此多人一齐出来有些蹊跷,但在伍寨中已住了这些时日,也未多想,只顾吆喝士卒一起拦惊牛,不让靠近。 这壮牛力气却大,几番追逐都被它挣脱,不多时,两方人马围着牛已混成一团。 待寨墙上动手已毕,追逐汉子中韩齐喝了声:“此等畜牲留之何用?” 韩齐上前一刀抹断惊牛咽喉,这是动手暗语,其余人等器械便纷纷往官兵身上招呼去。 伍氏部曲突然动手,同伴惨呼着倒下,官兵们俱都呆住了,脑里还没反应明白,刀枪又不留情地迎面而来,这才有人想着还手,只是仓促间那里还抵得住。 过了许久,墙外官兵才有人注意到内里隐约传来的惨呼声,还没开口发问,墙上已有人大声叹道:“这头惊牛力气可大,性子又暴,竟连伤吾寨中数人,实在可恨!” 在墙下官兵眼里,寨墙上同伴们已忘了职责,只顾面对寨内抚掌大笑,想必是在幸灾乐祸,叨扰人家这许久,实为不该,有识得先前说话的是伍氏族长,便不免对他有些同情,又听他身旁有人接道:“惊牛伤人,还请主人前往安抚才是!” 伍氏族长便领着部曲们下寨墙去,前面战阵中自家官军已很吃紧,眼见抵不过贼人,墙下官兵便又将注意力放回去担忧。 身后惨叫延续好一会方歇,想必是那惊牛实在强壮,伍寨中人难以制服。 抢占寨墙的全是卒兵,粮车处扮追牛的是韩齐领剩下卒兵并谷中精壮,伤兵处便由伍氏数百部曲前往,却是邓季和伍宁两人带队。 年纪比自己还小的贼姐夫这次将伍氏全族拉入深渊,伍宁对他不满顿时到了极点,脸色铁青着跟在队伍后面,怎么看也觉得不顺眼,若不是如今已骑虎难下,他都想施冷箭结果邓季了。 邓季哪知妻舅愤恨,即便知晓也无妨,他只顾提枪杀入,族长交代过,部曲们亦步步跟上,厢房外几名官兵不是够杀的,没多久就全丢了性命。 一溜厢房内里相邻土墙都被打穿,里面住的伤卒全是之前道途中数战中所伤,官兵在伍寨外立起营寨后,张懿觉得麻烦,新伤者便再未送入。 伤卒们早被屋外声响惊动,只是他们手中器械全无,又都负伤在身,贼人进来不免惊惶,眼看只有被屠之命,内里一名医匠冲出,挡在邓季面前厉声喝道:“尔欲如何?” 这名医匠并不高大,身穿宽袍,头扎赤巾,年约四旬,长得有些清瘦,拦在对面正容厉喝,身上竟有股凛然之气,邓季不由一怔,良久方晒道:“从贼者生,不从者屠之,如此而已!” 医匠怒道:“此等皆是伤患,难碍尔等之事,便是其内有家室老小不愿从贼,亦不致死,岂能嗜杀如此,多伤性命以失德?” 这些伤卒日后还能上战场的有十之六七,余者却连精壮都算不上,谷中至今便还养着数十残疾,不过如今谷内缺精壮,在邓季眼里,若其中有愿意从贼的,不妨带回医治,若不肯,杀之可也。 医匠拼命维护,邓季对他冷笑道:“他们是官兵,我是贼寇,自皇甫嵩以下,可听说过官兵饶贼不死的?让贼以德报怨?岂有此理!” “吾不论官兵贼寇,眼里只有疾患!” 这医匠说得正气凛然,邓季却不大相信,提枪作势欲刺,口里问道:“你是何人?敢挡我去路!” 面前提枪的贼人身上犹有血迹,杀气不减,这医匠也不由害怕,有汗水顺额头滴下,心头如打鼓却仍自不肯退缩,开口道:“吾乃李当之,元化先生之徒也!” 提到自家老师,医匠倒胆气为止一壮,又喝道:“岂能坠了吾师之名,若杀伤患当先杀我!” “哼!”邓季冷哼:“不认得!” 这医匠邓季还是佩服的,不过为试探是否真愿如所说般替伤患一死,提枪佯刺,却已被伍宁从后赶上,一把拉住枪尾,冲他怒吼道:“此乃华仙人之徒也,岂能加害?” 难道是名人?邓季不由冲自家妻舅好奇问道:“华仙人是谁?” “华仙人乃沛国谯人,名佗,又名旉,字元化,医术通神,游走四方活人无数,年且百岁犹有壮容,民多称为仙人!” 操,还真是相当有名的名人,邓季不由一声惊叫:“华佗?” 49.李当之 50.传名雷公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50.传名雷公 华佗啊,医周泰,医曹操,医关羽,《演义》上邓季记得的他就出现过三次,可每一次都是传奇。 愈周泰重伤,开曹操颅,刮关羽骨,哪一段提起来不让人叹服? 历史教科书上也曾提及,麻沸散、五禽戏是这位神医的重要发明,是与张仲景并列的东汉末年两大名医之一。 当然,历史上还有一位董奉,与华、张两位合称“建安三神医”,不过那就在邓季知识点之外了。 这位李当之却也不俗,华佗一生弟子众多,最出名的就是樊阿、吴普和这李当之三人。樊阿擅长针灸,服用华佗所传授“漆叶青黏散”而活到一百多岁;吴普勤练五禽戏,活到九十多岁仍然耳聪目明,著有《吴普本草》,后世失传;李当之精于草药学,著《李当之本草经》,可惜也失传,只剩几篇还记在《说郛》中。 邓季不知道貌不惊人的李当之是位牛人,但光凭华佗弟子这一点就已让他欣喜若狂了,当然,若是能引来他的老师华佗就更好了,呵呵 发了一会呆,想起刚才这人的话,他才惊喜问道:“在你眼中真没官兵贼寇之别?只有疾患而已?” 面前贼人们都已收起刀枪,李当之擦去面上冷汗,忙点头道:“当然!” “那就好,那就好,”邓季大喜,扯住他道:“既如此,到我们山谷里去治病救人也是一样的!” 为救这些伤卒,李当之刚才说得满了,便是想拒绝也没得机会,受《水浒》故事影响,邓季喜欢干脆端人全家,眼珠一转:“不知先生是哪里人士?家里还有何人?” 贼人讲理,李当之顿时压力大减,忙道:“吾乃长安人,奈何逢动乱之世,家人俱未得幸,只剩我孤身一人,平日游历各地救治疾患而已,前些日方被上党郡吏使来从军!” 邓季点点头,冲屋内仍惊魂未定的伤卒们道:“尔等愿从贼的,可与我等离去;不愿的,看李先生面上,我也饶过了!” 虽说大汉将倾,可贼人也不强,若有生路走,平头百姓有几人愿意从贼?听邓季如此说,伤卒们俱都欢呼,只剩百余人见不惯官府嘴脸又感李当之恩的愿跟随。 “谢李先生活命之恩!” 伤卒中有人开口谢李当之,其他人也反应过来,厢房内顿时就是感恩道谢声一片,邓季笑道:“尔等需记得李先生活命之恩,如今李先生随我从贼去了,他日阵前相遇,却莫要加害!” 这是邓季不安好心,索性将这事借伤卒们口传回去,日后官府自然不容,要断人后路了。 待车黍等从寨墙上下来,邓季便将这里交给他看管,自携了李当之出来。 官兵只剩伤卒,伍寨已尽在掌握之中,伍氏全族老小忙着套车准备搬家,邓季又唤人将密道外老弱尽放进来。 粗略估计下,寨中粮车还有两万五千多辆,好在有牲畜出力,只需两三辆粮车前后系在一起,让老弱们牵引回去就成,并不太难。 这次谷中除留百余老弱看家,田丰一家不愿来外,其余皆已到伍寨,伍窕焦沁亦随之前来,焦氏故地重游还颇多感慨,伍窕看到老父小弟,却忍不住“呜呜”哭将起来。 邓季过来时,妇人想到父老族人全被自己这夫婿算计,便气不打一处来,撇脸子不理他,到了贼窝,一大家子还得依靠贼女婿庇护,伍恭只得从旁劝慰,她才怒火稍泄,去搀老扶幼助族人们搬家。 身在险地,赔罪也不是地头,得快些离开才是正经,邓季只好随她去,自顾忙碌。 之前没丁点准备,这下什么都要带走,伍氏两千人的搬迁很花费时间,甚至比两万多辆车准备好还要慢,外间两军早结束了厮杀,好在并未发觉伍寨内变故。 这么多车马想悄悄拉回山谷去不是件容易事,邓季将麾下精壮们一波波派出去,维持车队秩序的,前出道路两端堵住防止他人靠近的,准备断后消除痕迹的,备泥石待撤出后堵密道的,一桩桩安顿下来,直将邓季忙得脚不沾地。待都准备得差不离,日头开始渐偏西,车队才终于启动,穿过伍氏密道,组成一支长长的大车队,一直往贼窝中行去,最前的抵达山谷时,还有近半留在伍寨中未出发呢。 输粮车速度本就缓慢,山谷中又只能单行,直到第二日早晨才尽数通过密道,还好后面伍寨中素来正常,官兵注意力不再这边,才让他们安然运完。 待最后一辆粮车离去半个多时辰,留守人等才准备撤离,邓季已先走一步,他不在,这里便由车黍做主,这铁塔汉子向来是个话多的,今日随邓季做了这般大事,免不得心血澎湃,直恨不能将这事宣扬得人人皆知,天下闻名才好,想着人走留名,临行前,便对其奉命看守的伤卒们吼了一嗓子:“吾等乃雷公麾下精卒,尔辈官军可好生记住了,他日再来送粮,需记得太行有雷公在!” 闷声发财才是道理,做了这破天大事,被人知晓免不得要眼红,自家实力不足,人们都恨不得越少人知晓越好,那知车黍这般没脑子?郭石等旁人自然觉得不妥,可邓季已出密道去了,没他下令,也不能将这千余伤卒全灭了口。 无奈群拥出密道,出口外早有奉命的百余精壮牵引牛车,载着泥石等候,问过其后再无他人,便将泥石卸入,堵了密道,这下更是想回去也不成。 众人一齐离去,沿途还得用树枝等物消去车辙蹄印,掩掉一切经过的痕迹,待追上邓季告知名号已泄时,已是悔之不及。 “那又何妨!”面对邓季的怒火,车黍犹自嘴硬:“反正你在黑山贼中只报疙瘩之名,谁能知晓雷公便是你?” 众人这才想起张燕麾下还有路山贼名为雷公的,这下却是嫁祸他人了。 不过无论如何,车黍的行为仍然可恶,不可不惩,邓季让旁人按翻,就在道旁找木棍直抽了三十棍,可惜人家皮粗肉厚,挨了打一点不在乎,仍旧能跑能跳,回头还笑话棍子轻,倒把打人的气个仰倒。 最后留守的精壮离去,墙外官兵好一会才发现寨墙上没了人,内里剩下的医匠已跑出打开寨门,高呼有贼。 待张懿张杨得报跑来察看时,伍寨内已是空荡荡一片,亦有搜索队发现粮仓后密道,可惜出口已被堵住,不知要几时才挖得开了,就算挖开,官兵又如何在茫茫太行中找寻? 贼人的名号为“雷公”,丢了朝廷这许多租赋,不知要向十常侍献上多少钱财才能遮掩过去,张懿自然恨得牙痒痒的,更可恨是张燕那厮,得了好处还不离去,仍旧摆出一副不依不饶模样,难道他以为凭手中贼寇真能灭了自己这老对手么? 有寨墙挡住,张燕其实还不知官兵已失了粮秣,下面虽有人谈论看见寨墙上有变,但官军营寨中动静不大,他并不太相信,自然不肯就此退兵。 三郡粮秣与张杨关系不大,他倒不忧虑,可张懿却悲愤得狠,黑山贼不肯退去,第二日他便亲自带大军冲突厮杀,一反常态的架势让张燕惊诧莫名,左拦右挡堪堪才抵住。 直到第二日仍旧如此,若不是抓到官兵俘虏,从其嘴中问到官兵数十万石粮食已不翼而飞,张燕才弄明白,自然惊愕莫名,偏偏帐下雷公又因部署伤亡过重,乃是先辞行离开之一 到如此地步,张燕亦不知该退该进,恰又过了一日,探马来报,河内来了万余官军援兵,不论粮食还在不在,事已不可为,他才领军退去。 邓季火中取栗成功,却不知为他几家欢喜几家愁,这般惊动天下的大事,太行张燕、雷公之名自然大振,只是那位唤雷公的,却是受此飞来横祸,在家里哭笑不得。 回到贼窝,邓季第一件事便是派人扼守山谷出路,并告诫谷中,日后称自己只能沿用疙瘩旧号,再有敢叫雷公的,赏三十大棍,并三日内不许用饭。 50.传名雷公 51.嘴争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51.嘴争 不理外间是非,大队人马回山谷后,自然而然的,邓季产生了许多烦恼。 乱世里最金贵的就是粮食,有这许多粮食,邓季如今身价百万,或许突然骤富的人共同要面对的最大问题都是如何不让别人知道自己已变富、如何将自家财富隐藏好,他也不例外。 挖到金块的人会选择在自家屋后挖坑将金块埋下,可邓季这是七十多万石粮食,就算粮食也可以藏地下,得挖多大的坑才埋得下? 不让别人知晓?若只有自家一个肯定能管住嘴巴,可这谷中六七千人,来源又杂,连前官兵都有,这可都是贼人啊,若有想铤而走险借此发达的,随便跑一个到别家去告密,不难想象,要不了两天就会有大股人马开过来。 除了自家人跑出高密,若不趁早安置开,几十万石粮食、数万牲口全挤在山谷内,占地方不说,待张燕使者再来,只要进谷,想不发现都难。 那里又有地方安置? 在最底层亡命挣扎得太久了,一瞅到机会,邓季便如同打鸡血一般兴奋地开始计划、鼓动、实施,全忘了自家有多少能耐,忘了什么叫枪打出头鸟,如今事后才来忧虑,才觉得自己从一场迷茫的梦中清醒过来。 毫无疑问,就算谷中所有人等全敞开肚皮吃到撑,这些粮食也够吃上二十年的,前提是这些粮食能放置这么长时间。 吃都吃不完,劫那么多来做甚? 福兮祸所伏,邓季忘了自己其实胃口还没能么大,这次学蛇吞象,说不定就要撑破自家肚皮! 若只有一个张燕还好说,收获可与他分享,大不了将粮食让出一半去,可腰杆比自家粗的渠帅太行中多得是,若是这些粮食暴露,不知要多少人眼红,埋下多少祸根呢! 为此,稍微清醒后第一件事情,邓季就让韩齐带卒封锁了山谷出口,限制所有人出入,同时逐屋清查谷中是否已少人。 第一次大清点时虽还一个不缺,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表明邓季不是杞人忧天,当夜谷口就发现了想偷摸出去的贼人,还好选择的这个山谷只有一条进出道路,又不够宽广,被韩齐等及时发现后射杀了。 这无疑让邓季心里又多了一层阴影,赶紧再次加强了戒备力量。他也知道限制出入的手段是治标不治本,再说马上就要开始种植冬麦,那里是拦得住的? 或许别人认为有了这许多粮食,根本不用再去种地,但越是小户出身的人,过日子越要精打细算,若年年荒废下去,到谷中老弱对不劳而获习以为常,不再愿做农夫,不能找曹阿满抱大腿,才真是悔之晚矣。 不论如何,地是一定要种的,之前一直未觅到的冬麦粮种如今也有了,这七十多万石粮,都是稷、黍、麦、菽,也就是小米、黄米、小麦和大豆,不少还是俸米,品质上佳。 要不全带去投了张燕?待以后找机会再寻机会走人?那姓孙的重甲骑将军不是说要给自己个军侯位置么? 可贼老天给了这么大机缘,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难不成就此都拱手送人? 邓季都觉得头疼了,精壮们在谷中助伍氏一族建屋,他自己则绞尽脑汁想法子,甚至还存了一丝指望去问过田丰,可惜人家说话算话,当初说不帮忙便不帮忙,反倒就此嘲笑了两句。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召集众人计议几次,这几日隐约感到不安的并非只有邓季一个,可议论来议论去,最后都是一筹莫展。 求人也不成,只能自家这渠帅背负,每日起床第一件事情,便是在谷中让各屋清点人头,谷口查看,这种压力之下,免不得随时长叹短吁的,小小年纪别人看着却已像个老翁般。 除了这些烦恼,屋里的伍窕也还没解冻,白日大都跑去陪她族人,夜里侍寝全推给焦氏,夫妻一起时则冷漠无语,想到当初说过要怜惜她的,此番作为却是失信了,邓季亦觉得抱歉,只是木已成舟,他两世人第一次成婚,还没到不将压力带回家的境界,明知自家不对,也实没有哄她的心情。 屋里气氛压抑,焦氏不能为男人解忧,只是夜里加倍温柔体贴,施出浑身解数想讨邓季欢喜,却也不见有什么成效。 日复一日,直到这天清早,邓季积累了许久的压力与伍窕不满为小事冲突起来,互不相让爆发婚后第一次争吵时,才让事情有了转机。 “今逼伍氏做贼,他日不利,是否也要将伍氏推出抵刀枪?” 之前还好说,伍窕这话却说得有些重了,邓季便是为此怒气勃发的:“放屁,你看老子那里像个薄情寡义的?” 屋中三人以焦氏年龄最大,最为成熟稳重,可身为姬妾,男人和大妇争吵,那里是她可以插嘴的,没人劝架,两人便越吵越烈。 “确实不像,可也看不出是个能害妻族的!” “哪里就害了?老子一样做贼,身上也没少两块肉!” “伍氏一族能比得你们这些贱民?” 伍窕泛泪吼出这句,却也是一时口不择言,可听到这话,邓季顿时脸色煞白,早知她是大家女出身,骨子看不起自己这等贱民也正常,可亲耳听到,心里还是觉得如刀绞般。 贱民,贱民! 陈胜说:王侯将相宁有种焉?贱民就不是人?就永世不得翻身? 她忘了,如今睡了她的也是个贱民,掌控伍氏一族的也是贱民!她自小到大,吃的粮、穿的衣、住的房,哪一样离得开贱民? 邓季真的暴怒了,猛地将手抬起,直想一巴掌将面前这无理之极的女人抽醒。 他刚作势,焦氏便急扑过来,一脸惶恐地挡在伍窕面前,邓季便再下不去手。 “让他打好了,莫不是拼个玉石俱焚!” 这时代会殴打妻子的人很多,但来自后世,邓季倒是学会不打女人的,只是刚才怒气实在难遏,有焦氏挡住才清醒过来,冷哼了声,道:“吾等贱民只剩条贱命,却也是惜命的,只如今伍氏已在舟上,你倒多想想该如何保全,同舟共济才是!” 说完便不在理会她俩,自拂袖出门。 后世许多男女为鸡毛蒜皮的争吵后轻易说分手,事后再来后悔,却不知偶尔争吵其实也是增进了解的渠道之一,只是这次争吵还未到烟消云散之时,邓季犹自愤愤,在山谷中一路闲逛呢。 这女人,看不起老子这等贱民不说,还想拼个玉石俱焚! 拼就拼啊!老子这等贱民还怕与你拼命? 再说,你伍氏还不足两千人口,精壮四五百,拿什么和老子拼? 蠢女人! 老子是你丈夫哩,你和老子拼个玉石俱焚,不是谋杀亲夫么? 自家想着想着,倒又有些好笑了。 拼什么拼,在床上和老子拼还差不多,到时候咱们好好拼拼! 拼他个玉石俱焚! 玉石俱焚就玉石俱焚! 嗯? 先前还在撒孩子气,突然间,邓季就觉得脑子里好像抓住了些什么,不由停住步伐皱眉紧思。 操!这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半晌,待他眼睛亮起来时,喃喃自语了句:“这女人蠢虽蠢,却有些旺夫啊!” 51.嘴争 52.变革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52.变革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听到在谷中数处同时吹响的牛角号,按人指引,精壮、妇女、老翁、幼童们一个个停下手中正做着的事情,往房舍后半坡上聚去,就连奉命坚守谷口的卒兵都大半被召回。 头上阴云遮住骄阳,只是有些闷热,坡脚一块巨石是刚叫车黍郭石等人合力从坡上搬来的,足有丈余高,邓季站在上面,环顾四下全是黑压压的人头,有些像前世学校开校会的场面,只是人要比那时多许多,领导不是那么好当的,除了上次鼓动逃溃老弱与官兵拼命外,他还是第一次站在这么多人面前准备讲话,自然免不得有几分紧张。 站在最前列的是田丰、伍恭、李当之、常德、车黍、韩齐、郭石、马皮、懒顾、伍宁、谢允等人,一个个看过去,还有悄悄跟来藏在人群中的伍窕和焦沁,不知不觉,自己身边竟然已聚起了这许多人。 之前只要保住自家一个就成,待做了渠帅,每一个决定似乎都关系着这五六千老弱、千余精壮的生死,由不得他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劫粮成功之后,在邓季眼里,他们全都成了不安定因素,所有人都不被信任,就连看守谷口的卒兵,也要他们互相监督,彼此防范才放心。 还是伍窕不经意的话提醒了他,自己此时想的,不应该是防范,与面前这些人一路走来,和他们是能连为一体的,能生死与共的,即便真有宵小生出异心,领旁人来打秋风,拼他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也就是了,丈夫行于世,岂能畏首畏尾到如斯! 如今出入有人前呼后拥,有了这许多家当,有了家室,倒忘记自己还在乱世挣扎,便在家中安坐,也不定何时丧命的。 要活命,机会从来都是自己争来,不独这时,每一次死里逃生都不容易,何必还如此不安。 心中思绪万千,直到估摸着人们已来得差不多,邓季才轻轻吐出口气,大声喊道:“诸位!” 这不是有麦克风的时代,说话也并非让邓季得名雷公的那种怒吼爆喝,他声音一向很大,但后面也难听见,还好提前安排了,人群中每隔五丈便有一名精壮,他们会将邓季的话一字不漏地往后传下去。 “诸位原为农夫、匠人、官兵、部曲、豪族子弟,可如今身份一样,都是山贼,我有些规矩、有些话要说一说!” 一旦开口,初始那种紧张感便消失了,待一声声“诸位”传到最后面,他接口道:“自明日始,铁匠、陶匠赶制镬、甑、鬲、釜(注)等物,分发各家,谷中老弱按人头每两月领粮一石,各人自家造饭!” 之前流离失所,队伍中一直实行的其实是公有制度,如今谷中人又增多,倘若还合在一起吃,难度可不小,且要想调动人们积极性,必须让私有制存在,因此这是他提出来的第一项改变,当然,这也是一种在配给制下的私有,并不纯粹。 对于老贼们来说,这可谓是重大变革了,按人头两月一石粮,大多数都能吃饱,当声音传下去时,人群里便嗡嗡议论起来。 下面议论一阵稍微安静下来,邓季才接着道:“即日起,谷内卒兵更名为‘勇卒’,非悍勇者不得选入,每月俸二石粮!夫子、医匠、弓匠、甲匠、能制百炼钢铁匠、有大功之匠人老弱,同例!” 让他们每月领二石粮就是老弱的四倍,可卒兵是邓季的最大武力,要保证忠诚,除了更名让他们显得与众不同外,还得有差距彰显。 田丰站在下面,初始的时候只当是看戏,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待听到这话,脸色立即就变了。 这能每早坚持到学堂的贼首的打算,他亦能猜明白,并不以为异,可这厮居然提到“俸”,将他也算入此列,田丰初时不过为意气之争才愿意出来教授学生的,若是接受了这俸,就表示是为贼首效力的,真是岂有此理! 田丰不知邓季真好意还是别有他意,趁这厮下面的话还未出口,忙开口拒绝:“谢阁下好意,丰愿与老弱同例!” 微微一怔,田丰这顽固名士不识趣就算了,邓季倒没想得那么多,也不愿此时与他多费口舌,点头同意后,再继续道:“除勇卒外,谷中即日组建辎辅兵,入选规矩按四类勇卒稍减几分,此各由各部勇卒议出,月领粮一石,其余匠人,有功老弱,同入此列!落选精壮只按老弱例!” 挑选卒兵的时候,邓季就发现精壮中有些人虽达不到标准,所差却并不太远,归入精壮中未免可惜,便想将之前的辎辅兵再组起来。 下面少不了一阵欢喜,邓季挑选四类卒兵太过严苛,许多精壮自度绝难入选,这辎辅兵待遇是老弱两倍,入选条件降低,便是没本事的,自家练练说不定也有机会能入选呢。 前世初中学科中政治最好,从中感悟了一些,再糅合这世经验,他才苦思出这种等级制度,目前也只得这些,闭门造车,还不知效果如何。 待人群消化得差不多,邓季又大声道:“吾等归来那日,便有人欲偷潜出谷,诸位应明白他欲做何事,若不是被勇卒阻住,今日谷中已遭涂炭!” 这事下面大多人都还不知晓,此时听闻,顿时便有忍不住开口怒骂的,其中倒数常德老爷子骂得最凶。 “老子不知他贪图什么!”若不是谷口防备森严,下面报一样心思的绝不仅有一个,邓季肚里冷笑两声,喝问道:“贪权势么?” 没有人回应,他便自顾道:“便是到别部做屯长、军侯,一样得上阵搏命,且这般无义小人,事成后那位渠帅又敢重用?” “贪女色么?”说得激愤,邓季已是口沫横飞:“我谷中数千妇人,还有谁找不到家室的?比别部差么?” “贪钱财富贵么?我等贼人,便有钱财万贯,何处花费?贪饱腹么?如今何部有老子粮多?” “便以此功如那唐周般投了官府,天下传名,贼人俱念尔命,暗杀不休,一世能得安稳么?大汉已势弱,天下动乱,官府能护尔几时?” 这一串问题却是要让想再出首者考虑清楚,接下来才是威慑手段,他站在巨石上手指身后山坡树林:“老子十日后开谷,不禁出入,欲去者轻便!即日起,精壮于此林中建粮仓,将此番所得七十余万石粮,尽藏于此处!” 粮食就藏于谷中,这是邓季最后的决断,他面色狰狞起来,冲下面大喊:“老弱伐薪寻禾,皆堆于粮仓之外,谷外但有敌来,老子先燃火焚了此处,再与之一战!” 这就是从伍窕一句玉石俱焚得来的想法了,这样做,无非就是告诉有异心的人,即便他告密,别人也休想夺走这些粮去,到时大家竹篮打水一场空,只怕人家也饶不了他。 “哈哈哈,痛快!”车黍一阵大笑,大叫道:“但有敌来夺粮,死战而已!” 有车黍带头,韩齐等刚更名为勇卒的卒兵们亦随之狂吼,接着是满谷老弱不甘示弱,全都一个声音:“但有敌来夺粮,死战而已!” 注:我国古代炊具有鼎、镬、甑、甗、鬲、釜等。鼎,最早是陶制的,殷周以后开始用青铜制作。鼎腹一般呈圆形,下有三足,故有“三足鼎立”之说;鼎的上沿有两耳,可穿进棍棒抬举。可在鼎腹下面烧烤。鼎的大小因用途不同而差别较大。古代常将整个动物放在鼎中烹煮,可见其容积较大。夏禹时的九鼎,经殷代传至周朝,象征国家最高权力,只有得到九鼎才能成为天子,可见它是传国之宝。镬是无足的鼎,与现在的大锅相仿,主要用来烹煮鱼肉之类的食物;后来它又发展成对犯人施行酷刑的工具,即将人投入镬中活活煮死。甑,是蒸饭的用具,与今之蒸笼、笼屉相似,最早用陶制成,后用青铜制作,其形直口立耳,底部有许多孔眼,置于鬲或釜上,甑里装上要蒸的食物,水煮开后,蒸气透过孔眼将食物蒸熟。鬲与鼎相近,但足空,且与腹相通,这是为了更大范围地接受传热,使食物尽快烂熟。鬲与甑合成一套使用称为“甗”。鬲只用作炊具,故体积比鼎小。这些炊具都可分为陶制、铁铜等金属制两大类。 52.变革 53.步摇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53.步摇 聚会结束,邓季的这些举措,自引得谷中老弱一起关注谈论,有兴奋莫名的精壮,有愤恨技不如人的,亦有概叹廉颇已老的,伍氏与焦姬回了屋子,也随口聊着这事,只是没什么独到见解,猜论一番罢了。 相坐到酉时,阴了一天,外间终下起淋淋细雨,秋季寒气已重,邓季却还不见回来,伍窕唤焦姬点了灯,怨道:“这贼人,却又到那里去撒疯?此时尚不归家?” 焦氏扑哧一笑,打趣道:“莫不成白日争吵失意,此时犹未解气?” “男儿丈夫,焉能如此气窄?” 见伍氏鼓嘴不满,焦氏叹道:“虽是丈夫,可也年幼了些……” “嗯,是哩,”伍氏这才想起自家夫君年方十四,比自家还小五岁,她面上不由一黯,沉声道:“待他壮年,想来我二人已年老色衰……” 焦氏不过想提醒伍窕丈夫还年幼,哪知倒引她伤感,如今两人俱都还青春妙龄,在这乱世,怎担心得那么长远,忙好生慰语不提。 只是二妇一直等到子时,邓季仍旧未归,屋外雨竟绵延不停,抵不住困倦,心中虽忧,却也只得闭了门户,靠榻睡去。 这一夜邓季竟是彻夜未归,天明醒来,尚来不及梳洗,伍窕便忙掀开帘子,里进仍不见丈夫,她这才有些慌了,正欲舍了面皮出外去寻,屋外已有人敲门。 拉开门闩,外间站着的正是邓季,衣物倒是干的,只是他此时双眼微红,竟是一副通宵未眠的模样,伍窕放下心来,昨日才一番冲突,终究脸嫩放不下,便撇过去不理,焦氏忙替她问道:“怎一夜未归哩?可曾淋雨?” 邓季打着呵欠道:“昨日去丈人家赔罪,受雨阻路未得归!” 二妇俱是一怔,伍氏全族新到,房舍还在建造,谷中尚无居所,只得先让老弱们挤挤,腾出些房舍来安置他们,那里又有什么家了。 不过听他是去赔罪的,伍窕心里顿时就一软,开口问道:“看你一夜未眠,既是去向我父赔罪,有雨不得归,焉能不安置你歇下?” “岂止是向丈人赔罪!”伍窕肯开口,邓季顿时精神大振:“伍氏全族我都赔罪过,族老、长辈们丈人俱引见过了,尚有阿丑,那小子可不仗义,我亦曾向他赔罪,丈人留我与他同榻安息,背了丈人,便死活不让我上榻去,你却该好生骂他!” “为何骂他?他年纪比你可大呢,阿丑是你叫的?还叫他小子?”丈夫向伍氏全族赔罪,伍窕心里总算好过许多,嘴里却仍旧硬道:“看你身上全是泥,阿丑爱洁,不容你睡也应当!” 邓季嘻笑道:“他年纪虽比我大,但我是姐夫,叫他小名也应当!” 嘴里说着话,手伸入怀中去,却半天不曾掏出,伍窕不由好奇问道:“怀里有何物?” 贼脸微红,带些扭捏,邓季终将怀中之物慢慢掏出,递到伍窕面前:“阿丑不许我睡,一夜无事,便做了此物,来与夫人赔罪!” 伍氏焦氏定睛看时,却是一支骨质步摇,钗身细长,基座不知用何兽骨磨出,有些粗糙,隐约能看出是鸟雀形,雀喙上缀着两根细细丝线,下各坠着三枚大小不等的碎玉。 “此乃禁物!”伍窕惊叹了声,才想起自家如今已是贼身,大汉律法都不用遵守的,禁物也只佩戴就是,那还管得违制与否。 步摇,步则摇也,伴随行走而在头上摇晃,在整个中国古代,步摇都是女子最喜爱的一种饰物,装饰性很强,所谓一步一摇,步步生莲,风致嫣然,能将女人之美发挥到极致,造字时,“颤”字便来源于美人“头不定也”,可见其美,《红楼梦》里亦曾多处提及这种配饰。 从步摇这种首饰里还发展出步摇冠,却是男女皆可顶戴的,后传入少数民族中,深受鲜卑中一支贵族喜爱,鲜卑语中,步摇发音与“慕容”相似,音讹后其余各部就称他们为慕容,这就是赫赫有名的慕容氏的由来。 步摇钗早在先秦便已出现,是商、周两朝王后的配饰,在西汉,步摇也只是皇后的专用配饰,拜祭宗庙时必须佩戴金步摇,东汉时,开始允许贵妇人们佩戴,范围扩展到了公主、三夫人、九嫔、世妇、诸太妃、太夫人及县乡君、郡公侯特进夫人、外世妇、命妇,但在民间,它仍然是禁物,到魏晋时期禁令形同虚设,民妇才开始效仿,直到唐朝得普及开来。 这支骨步摇虽不精细,却也有着迷人之美,且又有丈夫一番心意在,若不是身为贼妇,伍窕一生可能都没佩戴此物的机会,此时自然笑靥如花,欢喜异常,见礼物有效,邓季亦开心道:“架子是用虎后腿骨磨成的,丝线、碎玉为辎重车中旧物,我手脚粗笨,技止于此,日后有机会,再与你寻支好的!” 伍氏喜滋滋点头,邓季将手伸到她面前:“一夜打磨兽骨,我手都破了!” 这番模样,却有些如孩童撒娇了,伍氏不由嗔道:“你自家要如此,与我何干?且昨日欲动手打我,受此惩也是应当!” 邓季呵呵一笑,不再与她争辩昨日之事,拿起步摇笑道:“且待我与夫人插上!” 伍氏云鬓高耸,将这支外观粗糙的骨步摇从中斜插入,邓季退后两步与焦氏共观,只见她娇首轻点,引旒苏轻颤,丝摇玉动,果然更添几分妩媚,依依若柳,若邓季再通晓些诗文,只怕也要发出“云鬟玉步摇,淡妆浓态楚宫腰”之类的赞叹了。 焦沁在旁看得眼神迷离,心中已是羡煞,开口勉强赞得两句,突觉手上一紧,却是邓季背对着她偷塞过一物,细一打量,乃是支骨笄,笄者,簪也,虽不及那步摇动人,焦姬亦感知足,塞入袖中,伸手在他手上轻轻一挠,以示谢意。 解了伍氏之怨,一夜辛苦便值得,邓季心满意足,此时倦意袭来,打着哈欠道:“今日夫子课没去,只怕又要挨罚。车黍等已在左近寻到地,领人去建栏安置牲畜,这些日尚有得忙,现下却真是乏了,朝食你们自去,且待我先歇歇!” 收下步摇,夫妇已和好,听他这么说,伍窕便亲自进里间去铺褥,尚在忙碌,腰上一紧,已被男人从后环住,那散发着热气的身子已贴了上来,臀上抵着硬物,她如今早已熟得透了,还有何不明白的,不由得红了脸,回首嗔道:“做甚?” 自己临睡之际突然兴致大涨,邓季腆着脸笑道:“陪我歇歇!” “这可是白昼哩,唔……”话犹未尽,小嘴已被男人叼住,几日来都是焦姬在侍寝,伍氏夜夜在外间听春,只被丈夫略一挑拨,便禁不住了,春情涌动,不多时肌肤上便现出阵阵红潮,又听外间房门响动,却是焦氏出去,从外已锁上了房门。 既已如此,伍氏便止了挣扎,任小男人宽衣解带,在自家身上寻幽探秘,为所欲为。 酥胸只堪一握,雪臀甚承指揉,妇人不多时已是香汗津津,气喘吁吁,不由玉腿微分欲迎贼入,不料贼人奸猾总不肯入瓮,待她细语轻求终如愿时,鼻中轻颤便已如泣如吟,又听男人在耳边调笑道:“你今日可是分外泥泞呢!” 方才行为不雅,伍氏顿时就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一时羞意难挡,张嘴辩道:“久未被御,自然如此……” 伍窕如此模样,顿引得邓季心头大畅,觉得自家终占了上风,更是卖力挞伐,男女夫妻之间争端,那分得清楚胜负?妇人拼死承欢,直到男人尽兴收兵,压在自己身上,不一会微鼾响起,却是实在倦了,竟就此沉沉睡去,倒害她动弹不得。 伍窕不由苦笑,在男人身上轻捶两拳,不禁怨了声:“压得人家好沉!” 见邓季如此模样,妇人亦不忍心真个弄醒他,只得自家撑着,昨夜忧心待到半夜,她也睡得晚,虽被男人压住,却禁不得眼皮渐重,不一会也自入梦中。 这一睡,醒来却已是午后,夫妻两经此番曲折,感情却又进了一步。 53.步摇 54.冬耕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54.冬耕 车黍等选中的地点在山谷西北四十余里外,是一条三四丈宽、数百丈长的山间峡谷,只有一头可出入,尽头处是条山涧瀑布,溪水顺谷淌下,两侧全是峭壁,只要将出口处封住,两万多牲畜在内尽藏得下。 有这么多牲口,每日自然要消耗不少干草,好在随运粮车抢来的刍稿也不少,只要能熬过今年去,等到了开春,便可以安排人手打草了。 这条峡谷便被谷中称为藏牛谷,待搭上草棚给牲口们冬季时避寒,一起劫来的输粮车也多搬到这里来,将心组出的辎辅兵分为两屯,让懒顾、马皮俩人各带一屯来此地看管,每月一轮换。 邓季宣布变革之后的地十日,谷中大半粮仓已建好,外间果然如同他说的堆满柴禾随时准备应对不测,封闭的山谷便再次敞开了。 开谷后,连同伍氏原部曲在内,精壮们又被派往山那边去拉运煤炭,邓季每日黄昏再清点一遍人头,诸般举措果然有效,连续几日都不少人,显见没人愿去告密了,这让他安心不少。 当然,威胁不仅来自内部,到这时候,邓季才感觉自家对周边的情报所知太少,为多了解外界,便派车黍、韩齐领人往张燕那里去领取他曾答应过的战后分成,这点粮食如今自然已不被放在眼里,但样子无论如何是得做出的,否则岂非不打自招? 除了领粮外,这支派出的队伍便肩负着打探各种消息的任务,这是个精细活,壮汉车黍自然不是那块料,不过他对太行群贼比别人都要了解得多,便负责带路,具体由韩齐负责实施。 除了张燕处,距离最近的山贼在山谷北面百里外,那边有好几股势力不强的贼军,便安排熟悉地形的老贼去联系,顺便探听各种消息。 待各种有用无用的情报汇集回来,整理之后,邓季才得知,劫粮的事情传回后,另外一位雷公果然受了不白之冤,已被张平难叫去问过话,他自然赌咒发誓百般辩白,又请张平难派人到他老巢仔细探查过,果然未见端倪,但这么大笔粮食消失,唯一的线索便是雷公这称号,就是张燕也渐开始弹压不住,雷公部最近受其余各部不停骚扰,损失已不小,惹得雷公暴跳如雷,扬言若知晓了是谁人陷害他,定要将之剥皮挫骨。 七十多万石粮秣,两万多牲畜,这么大笔数字的东西居然会在太行中消失,说出去谁都不信,潞县这边并无大股山贼存在,根本就没有怀疑对象,据说张平难认为是周边诸县豪族借黑山贼之名所为,因为只有他们才有可能知道伍氏密道,也只有他们才会让伍氏甘愿配合,那些粮秣牲畜便不一定藏于太行群山中,如今已是侦骑四出,查访各地豪族。 并非张燕大意,实是这次动作太惊人了些,没人肯相信是一股小山贼做得出的,知晓伍氏儿女俱被山贼掳掠过的只有潞县官兵,但他们已知晓劫粮的是雷公,那还会再想到别处去。 这是好消息,有张燕导向,黑山各部暂时都还怀疑不到自己身上来,邓季这才关注起其他消息。 天下大势上,太行中俱传去年张温、董卓在西凉已击败了边章、韩遂,如今除张燕这股黑山贼外,可算天下太平,白马将军公孙瓒屡破鲜卑、乌桓名气大涨,已盖过中山太守张纯,官至骑都尉。 除了这些,无论之前黄巾还是如今黑山都是很敬佩名士豪杰的,因此北地名人也打听到了不少,刨除那些不认得的,他亲眼见过的已有田丰、赵云、张辽三人,外间盛传田丰被贼人掳掠,不知所踪;赵云为常山郡郡吏,甚有人望;那见过的少年应该就是张辽了,名臣聂壹之后,因避仇改姓张,为雁门郡吏;涿郡刘备鞭督邮后,弃官逃亡不知所在;吕布在五原郡为县吏,尝与匈奴战,此时已经以武勇闻名;沮授在巨鹿郡做县令;河间郡豪杰张郃、高览名气不小;审配乃魏郡阴安名士,尚在家中诵读;颍川名士辛评刚举家迁来邺城,据说他还有个兄弟名辛毗…… 有过教训后,对这些名人邓季如今已没了太多激情,再不会大老远蠢蠢地跑去问人家是否愿意从贼,还不如踏踏实实做事呢。 —— 月余后,正午。 荒废日久,土地已经有些坚硬了,不过却挡不住锋利的犁铧,连着地面已渐枯萎的野草蒿枝一起,被翻成整齐的两排垄沟。 “朴儿、十斤,歇歇再干吧!” 今日已耕出两亩地,十月的阳光虽不再毒辣,但恐两名心肝一样的孩童受累,这趟犁完的时候,白发老翁挥去汗水叫停。 “好哩,阿爷!” 在前牵老黄牛,肥嘟嘟的八岁小男孩回头,清脆地应了一声,待老翁将犁头提离地面,他便拉着牲口到地旁树下去拴好。 这头老黄牛是老翁精心挑选出来的,性子很温顺,孩童也能让它服服帖帖的,力气又不差,可省了不少力。树脚还有个麻袋,里面装着出门时带来的刍蒿,小男孩便倒些出来给老牛咀嚼。 后面负责撒种的小丫头有十岁左右,身子有些干瘦,她三两下将犁过的土地撒完,也走了过来,冲远处树下歇息的几个年轻人仰仰下巴,怒道:“阿爷,你看那些懒货,半天功夫还没犁完两垄呢!” 田野里四下全都是劳碌的人群,就那几个少年一直在树脚,自然引得小丫头注目,老翁往那边看了一眼,皱着眉头叹气道:“莫管他们,那是你疙瘩大哥妇人的娘家人呢,那些可都是富贵命,与咱们穿短衫的黎民不一般!” 小男孩拴好老牛,回头对的丫头嘻道:“十斤,夫子有教过的,那叫外戚,在咱谷里与朝廷里的屠户大将军何进可是一样!” “反正我看着就刺眼,”小丫头想想,还是搞不明白这些懒货为何会与何大将军一样,便不再理会,待反应过来刚才小男孩嘴里的称呼,上前一把扯住他肥耳,竖眉娇叱:“十斤也是你叫得的?反了你了!” “疼疼疼!”胖男孩立刻便呲牙咧嘴叫起来,却不肯求饶:“阿爷说过待我大了,便要将你许给我做妇人的,咋不能叫了?” “那是阿爷为哄你说的呢!”小丫头年龄比男孩大些,已有些朦胧明白做妇人的意思,小脸上便有些就绯红了,小心四顾下,还好没人注意这边,怕他又嚷嚷起来让人听见,用力再扯两下便放了手。 男孩捂着小耳朵叫疼,老翁自顾在树脚歇息,只是笑呵呵地看着,任两个孩子嬉戏打闹。 老翁姓谷,因平日里老一副驼背没精神的模样,别人都叫他谷老焉,是南阳人,逃亡中儿子儿媳全都死了,只那叫十斤的丫头是他亲孙女,小男孩则是下曲阳一战后捡到的孤儿。 在人人都吃不饱的时候,拣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就是在给自己增加负担,有不少笑话他的,可他咬着牙,领两孩子还是熬过来了。 乱世中的生死离别实在太多,人们已都从麻木中学会如何苦中作乐,刚捡到那叫朴儿的小男孩时,他母亲刚死,孩子数十日不曾发一言,待到现在放开心怀,也能如同别人一般去学堂,也能嬉笑自如了。 男孩本姓吴,父母起的小名不愿再提起,到学堂几日后,央田夫子给起了个大名,这点小事田丰还是不在意的,便给起了个朴字。 人虽小,吴朴却很懂事,学堂里都不怎么挨夫子打,听别人说,夜里与邓疙瘩练武时他也够勤力,谷老焉真是瞧着就喜欢,是当孙女婿疼的,只是不小心说漏了嘴让他听到,便经常用来作为对付十斤的手段了。 “阿爷,喝口水!” 正念着他,小家伙又忙着递过驴尿泡做的水囊来,谷老焉喝过一口,递回:“你们也喝,水凉,且莫太急!” 劳累过后最忌喝急水,看两小听话地小口轮流抿着,谷老焉才笑了。 自那十四岁的半大少年做了自家渠帅后,谷中无论老弱还是精壮,似乎从都未得清闲过,要做的事情总是一件接着一件,这不,十月小阳春刚开始,全谷人等就又被使唤着来荒芜的土地上种植冬麦了,伍氏全族到了,学堂里倒是添了两名夫子,只是这几日都停下来,放孩童们来地里帮忙。 谷里有那么多粮藏着,还要种地?对此,许多人是有牢骚的,谷老焉倒不在乎,不就是种田么?没挨过饿的不知道五谷的金贵,在这点上,谷老焉觉得疙瘩见识倒不差。 54.冬耕 55.融合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55.融合 对疙瘩这位少年渠帅,谷老头其实也还是有不满之处的,一是他年纪实在太轻,想震住这六七千人可不容易;二来居然找个望族女做妻,咱这些穿短衫的黔首黎民,真能和他们捏吧到一块去?以后过日子只怕少不了磨嘴,这些豪族可都是心黑的,什么时候别被卖了都不知;最后便是在自家最擅长的领域——种田上,这小渠帅居然也来指手画脚的,当蛾贼之前,谷老头可是已在田里刨了半辈子,自认绝不输人的,还比不上个半大毛小子?他却偏要作怪,可从没听说过那家往地里撒大粪的。 除了不满,谷老焉心里还隐约有些担心,今年第一遭种地可是没留休耕田,难不成三年后这些地又荒置不种?这或许意味着邓疙瘩没打算长久种田,也可能是没打算在这片土地上过多停留,这是块好地方啊,有山有水,又没官兵追剿,他真舍得丢? 当然,话说回来,对这半大少年佩服的地方也还是有的,就说养那却行喂鸡,如今想来道理其实简单,但祖辈多少年了,又有何人曾想到过?眼看着小鸡仔吃这虫子长得飞快,第一拨孵化的甚至已开始产卵,鸡群规模在迅速壮大,谷老焉也不免称奇道怪,有空便要到鸡舍外去转悠两圈。 除此外,疙瘩让制的犁也怪异,身旁这叫曲辕犁的新犁,上手很快,不要半个时辰谷老焉便掌握了,用起来确实省人力畜力,他带个孩子便能操作,半晌功夫就能犁出两亩地来,前后一比较,差异便出来了,如今再让他去用之前的耦犁,那是无论如何不干的。 趁歇气的功夫,谷老焉脑子里正想着这些,没发现常德已从那边过来,看他在树脚发呆,吆喝道:“老焉,走神呢?” 谷老焉吃了一惊,抬头看见,忙笑道:“是常老哥呢,老喽,动动就累,我就歇歇!” 常德额头冒汗,也是出来歇息的,走近树脚靠他坐下,看着两孩童在拌嘴,常德老头便夸道:“十斤这丫头记性可不差,教过的药草全记得,前些日子李先生还赞过呢!” “呵呵,不敢当夸!” 每次只要说起这两孩子,谷老焉都免不得要心里得意,嘴上却谦虚了句。 李当之来后,在邓季安排下,教导女童们学医的事情也就开始了,她们如今识字还不多,病理药理之类是无法理解的,便先教着认识各种药草,打好基础再说。 出生的时候刚好有十斤重,谷十斤便得了这名,听常德在夸自己,她便蹦跳着过来,笑喊道:“常老好!” 常德的心思全放在如何弘扬大贤良师美名上,对每一个有潜质的女童都喜爱万分,记得清楚,见十斤过来,老脸立即便笑成花,打趣道:“丫头,又欺负你丈夫呢?” 十斤顿时红透了脸,狠狠回头瞪了眼小吴朴,都怪这家伙到处嚷嚷,可搞得人人皆知了! 常老说得没错,你明明就在欺负我嘛!吴朴无辜地翻翻白眼,想着夫子教过的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见他模样,十斤又有些想去揪耳朵,想想若是在常德面前如此做了,岂不是坐实自家欺负丈夫的名声,只得罢了,便手指那些伍氏族人,开口转移话题道:“常老,你看那些懒货,半天犁了两垄地,便一直歇着哩!” 常德是个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之前在地里忙碌一直没注意到他们,听小丫头这么一说,眼睛顿时一凝:“真的?” “嗯,你去看嘛!” 于是,常德便起身往那边去了,谷老焉本伸手欲拦,想想还是罢了,转回手来在十斤头上轻敲了一记:“就你多事!” “本来就是嘛!”十斤翘着嘴,瞥眼看吴朴正一脸开心的笑,不由大怒,又跑过去伸手扯他耳朵:“叫你笑话我!” 常德的脾气谷老焉可晓得,终究有些不放心,喝道:“别闹了,你俩个去唤人来,莫让常老头吃了亏!” 说完话,谷老焉便追着常德去了,小吴朴平日虽被十斤欺负得死死的,人却不笨,立刻拉着十斤跑到地里,高声吆喝道:“大伙快看,常老要去教训伍氏那些懒货了!” 敬服名士归一码,见不惯豪族子弟也归一码,听闻这话,劳作的人们便纷纷停下手中活计,有人在其中喊了声:“走,去瞅瞅!” 树荫下几名少年此时正躺着叹气,邓季照顾伍氏族人是没吃过什么苦头的,五十岁以上的便免了劳作,他们几个少年却没得这般运气。 这些少年打小便不事稼穑的,哪里吃得这般苦,初始还觉得新奇,勉强扶犁过了两趟,犁出的垄沟也是歪歪斜斜的,不多时手上起了水泡,那牛也开始不听话,几人没法,便停下来歇气。 之前一个个可都是大家公子,练武艺时不过比个模样,哪里肯真下力气了?待入了贼窝,便不能如伍宁般选入勇卒中去,辎辅兵也别想,只能被归入老弱之列,吃食上与以为不待见的黎民们同等、住所狭小简陋不说,还得出来遭罪,这般模样委实可怜了些,正叹息着,一名满脸怒气的老翁已站到面前。 “尔等要歇到何时?饷后么?” 到贼窝这段时日,几个少年人也明白了这里身份最高的就是那些勇卒,如这等老弱不过和他们一般,算得哪般人物?便都不在意,其内有个不满道:“关你何事?” 在老弱中,常德是个向来服众的,很少有人敢如此当面顶撞他,他脾气又暴,顿时就勃然大怒,喝道:“既入了谷,当你等还是公子么?还不快给老夫起来干活?” “呸!”一名少年跳将起来,将常德推得一踉跄跌倒在地:“邓疙瘩如何容得你这老货的?你算什么货,敢到我等面前充老?邓疙瘩还是我侄女婿呢!找我伍氏一族陪罪时可向我下拜过,便是他来,也管不得我等!” 远远看见少年动手,慢慢行来的谷老焉等人顿时就炸开了,人群蜂拥着飞奔过来,之前不少打算远观的也开始加入到其中,不一刻便将几名少年团团围住。 周边围过来的人实在多,少年们俱都变了脸色,有人厉声喝问道:“你等作甚,不惧邓疙瘩治罪么?” 这些始终是无法无天的贼人,见他们神色不善,少年们亦心中惴惴,不得不将邓季抬出来,以往若遇到这般情况,自有部曲前来帮忙,早有胆小的在人群中寻觅部曲了。 部曲中有本事的已被选入勇卒与辎辅兵,剩下的并伍氏族人哪敢过来犯这众怒,幸好还有几个对伍氏忠心的跑去寻邓季。 常德已被人扶起,他满脸通红,怒道:“此等懒货,还要在我等身上寄食到何时?又只会仗势欺人,一副猪狗模样,且与我绑了,送邓疙瘩发落去,我看他可敢包庇!” 这次准备耕种的土地足有两万亩,此时,邓季正带勇卒们四处寻看,得了禀报,忙匆匆赶过来。 除了田丰外,谷中如今又多了伍氏这般豪族子弟,免不得要与黎民出身的贼人们对立,之前流亡时胁裹进来的大族子弟,要么如谢允这般已融入队伍里,要么已死于非命,并不用邓季来操心,伍氏这几名少年却没经历过那般惨烈,却是有些不识实务了。 这种事情不能顾忌伍窕面目,否则只有越演越烈的,了解事情后,没得说的,喝令将几名少年绑到树上,也不管谁是叔丈人谁是小舅子,一顿鞭子抽完,送回谷里去找间屋子全关了,三日内不许有人送食。 贼女婿板下脸来,伍氏一族那里有人敢出头做声,此事就此解决,不过却给邓季提了个醒,同样劳作同样待遇这种事日后定要想办法改了,否则待人们都要滋生出惰性来,且除去日后再偷懒者按照此例办外,还得让伍氏全族彻底融入贼众中来才是。 从古到今,最好的融合方式都莫过于通婚,若在以前,想要说服伍氏全面与贼人联姻基本不可能,如今他们自家都已成了贼身,又那里去找合适的豪族婚配了?就算以前有婚约的,亦都只好作废,思来想去,竟是别无他法,只好依了邓季所言。 于是乎,冬耕中,伍氏嫁女娶妻不断,邓季是伍氏之婿,喜酒倒喝了不少。 55.融合 56.大旱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56.大旱 春燕回巢,草长莺飞,却又是一年万象更新时。 在山中窝完冬,过了岁首(注),如今已是大汉中平四年。 这本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可春播过去还没一月,学堂里又被停了课。 冬耕时不算,今年春播才被叫停了一次,这才没多久,又给停了,如今学堂里除了田丰,还多了两位伍氏的夫子,当然,还是田夫子说话最抵用。 三天两头停课,岂是求学问之道,伍家两名夫子便求田丰找邓疙瘩理论一番,田夫子本不欲出头的,可老闲着也无事,再说这些贼童里确实也有几个聪慧的,让他打不到板子,若真荒废了,未免有些可惜。 邓季并不指望学堂里真培养出满腹经纶的学子来,在他眼里,那些可没有勇卒抵用,不过让顽童们识字明理,将来有机会抛开这贼人身份时,能用到也就罢了,且眼前的事实在重要,便正言拒绝了田丰。 田夫子本以为自家是可有可无的态度,被这贼头拒绝,心中还是有不愉之感,可他也无法,只好怏怏而回。 邓季所谓重要的事情,便是集中一切力量救灾,春播后最后一场雨到如今,已有二十余天滴雨未下了,天上还是晴空万里,对于靠天吃饭的农夫们来说,这无一是个噩耗。 冬耕只种了两万余亩小麦,如今谷中不缺粮,为改善谷中生活,开春时种下的多为麻,还移植了不少桑树,受瘟疫影响,涉侯国之前民众已尽无踪迹,遗留下的野麻、桑树不少,这些自然成了贼人们的产业,去年秋妇人们便采下了麻种,今春刚种下没多久,便看着一天一天仍没有雨水到来。 小麦是最怕受旱的,如今刚抽出穗来,绿油油的正看着喜人,若被大旱毁了一番劳作,岂不可惜。 为此之故,谷中人等又有了事情做——担水浇地。 气温高时浇水只当灭杀植物,时间便只能在每日早晚时,邓季下令之后,老弱人等们吆着牲畜,从清漳河中汲水,牛驮人背担水救灾,有了前车之鉴,便是伍氏子弟也没几个敢再偷懒的,好在田地离清漳河都不甚远,虽没什么水渠引水,也还赶得及。 日子便这样一天天过去,旱情也越来越严重,如今人们起床第一件事情便是看天色,却都丝毫看不到有雨模样,不免尽是叹息。 气温越来越高,泥土抓在手中根本就不能捏成团,水泼到地上,会发出“滋滋”的声音,转瞬间就被干渴的土地吸收完。 就连清漳河水,水流都在逐渐减少,退出原河岸一大截。 人们已在拼尽全力挽救,老人、妇女、精壮、幼童们全忙得不停,可泼下去的水毕竟不可能浇透土地,种下的粮食虽不至于颗粒无收,减产却已是绝对的。 常德几次找过来,要求屠宰牲畜祭祀求雨,都被邓季摇头拒绝。 向龙王求雨的风俗起自唐朝,如今求雨乃是向社稷山川祷求,这老头居然要求向大贤良师去求,那位还能管到这块?邓季能同意才怪了。 自打劫粮之后,为保安全,谷中对外界的联系沟通便一直没断过,中平四年这一场大旱,不仅是涉侯国地界遭殃,大汉帝国黄河以北的司隶、幽、凉、并、冀、青都受到了重创。 天灾不歇,人祸又起。 五月间,司空张温领兵北上幽州,途经魏郡,西凉又反的消息便传开来。 据传,年初,韩遂已杀死边章、北宫伯玉、李文侯等人,吞并其部,部众达十余万,进兵包围陇西,陇西郡太守李相如不战而降,自黄巾起事后,终于出现了第一位向贼众投降的郡守级别官员。 之后,凉州刺史耿鄙率六郡之兵征讨韩遂,却又任用贪官程球为治中,引得士民不满,麾下官兵也造起反来,杀耿鄙、程球两人,耿鄙的军司马马腾聚结官兵,与韩遂联合,据说两人已结为兄弟,合兵劫掠三辅之地,威胁到了汉室中央。 这是邓季到这世后,第一次听到马腾这位名人出现,只是这位未来军阀的身份却与自家一样,也是个贼人,还是从官兵转为贼人的。 三辅有难,天子自然紧张,皇甫嵩已被削爵降官,得用的便是张温,他前年对付过韩遂,因此功从司空升为三公之太尉,便派他前往平叛。 天子诏令岂敢不从,只是要平叛,大汉京师的兵力已有不足,无可奈何,张温只得献计,往边郡之地借异族兵前往,得准行,这次北上,他便是去幽州借乌桓骑兵的。 张温过境,黑山贼诸部都安分下来,若惹得这位领军不去攻西凉而转伐黑山贼才真是无妄之灾,可没过多久,当错过农时的雨水姗姗来迟时,官、民、贼们还来不及叹息出声,另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又传了来。 张温到北地后,借得乌桓三千突骑,刚离开幽州没多久,中山相张纯又反了。 此后陆续传来的消息,张纯联合渔阳豪族张举、乌桓大人丘力居,劫掠幽州广阳、渔阳诸郡,攻蓟县时,斩杀了闻讯来援的乌桓校尉公綦稠、右北平太守刘政、辽东太守阳终等人,聚众已至十余万人,屯兵辽西郡肥如县。 据传,张温借乌桓突骑欲伐马腾、韩遂时,张纯曾向他自荐为将,欲与同行,然遭张温拒绝,反以公孙瓒为将同行,同为北地两大豪杰,这位太尉居然弃他而用公孙瓒,张纯甚是不忿,这才反了。 不论造反的理由多不可思议,天下总之又多出一股反贼是真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雨飘零之中,乱世方兴未艾,这颓势便是个傻子也能看出,当邓季将这消息传给田丰时,他也不由得黯然失魂好久。 从北面传回的消息,张纯、张举两位的称号强得雷人,已是盖过张燕这些反贼前辈许多,据说张举自称“天子”,张纯称“弥天大将军”、“安定王”,这是何等的威风煞气! 太尉张温是受诏令平韩遂之乱的,未得上命不敢回军,得报后,只得让刚与之同行到并州的公孙瓒领骑兵归还前往平叛,可怜公孙瓒只有白马义从三千,却要对十万之众。 幽州战事起,这距离邓季还遥远,可等夏季收割完田中麦子没多久,受今年大旱影响,冀州各地也开始出现不少流民,他们都是黑山各部撵出的老弱。 每逢青黄不接、粮食不足时,黑山各部便会将队伍中无用的老弱撵出太行去,今年更糟,眼看秋季收获惨淡,做贼的便是想抢也没个抢处,那里还收容得下他们。 若放任下去,估计冀州又将有一场大祸,这个时候,身为冀州刺史却不在其位许久的皇甫嵩,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除司隶外,今年受旱灾严重的西凉有马腾、韩遂,并州有匈奴、黑山,幽州有张纯、张举,青州则遍地是黄巾余党,皇甫嵩这位大汉中流砥柱,欲凭借一己之力,安冀州之乱。 他的举措很简单,便是动用个人关系从荆州借粮三百万石到冀州,除了救灾外,还说动诸郡太守,出榜招徕流民垦荒。 荆州向来富足,平黄巾乱后安定了两年,三百万石粮尽拿得出,皇甫嵩又说明是借,还说动三公作保,刺史王睿与他关系不差,得信后便答允下来,其余郡守亦未为难,将这笔粮勉强凑出。 天下之贼已是剿不胜剿,连皇甫嵩这样的一贯强硬派,也不得不改变做法,他的所为,就是要用粮吸引太行山中数十万山贼从良,稳定冀州局面。 所谓流民,便是贼人们的另一种称呼的,有这三百万石粮做后盾,官府一改之前不肯纳降贼人的作风,换个名目招安了。 这种做法立即便在太行中掀起轩然大波,到了现在,各部粮都将尽,这个时候,痛恨去年盗走七十余万石粮的可就不是一个两个了,今年冀并两州大旱,许多地方颗粒无收,劫无所劫,张燕也无法救助,得了这救命的消息,非但被撵出太行的老弱们纷纷往周边县城汇集,一些名头不响的小股贼众甚至渠帅以下,尽数出降。 除了太行贼众,幽州动乱造成的流民、灾民也纷纷涌入,如同邓季一般,各郡官府准备安置他们冬耕,一时间,冀州人口户数大涨,野外一片生机勃勃,再非邓季等刚到时所见荒凉景象。 皇甫嵩的作为无疑是在尽最后的力量挽救大汉,可惜独木难支,没过多久,同样受旱灾的匈奴又在并州掀起波澜。 十二月,匈奴休屠各胡起事,攻略并州西河郡。 注:秦以孟冬为岁首,即冬季第一月,农历十月。汉朝改为正月,一年的第一天,后渐演变成今天的春节。 56.大旱 57.勇卒七德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57.勇卒七德 并州匈奴乱起之前,邓季正在谷中挨着军棍。 没错,是在挨军棍而不是田夫子的板子。 这谷中就数邓季身份最高,能下令打他板子的,自然是他自己了。 有七十多万石粮食做底,旱灾完全可以不用担心,估计今年太行中黑山贼诸部日子最好过的就应该是他这里,对目前这样的生活,大家都心满意足,没人愿意抛弃这份平静自在,吃饱撑的去告密,日子过得很是安逸。 当那些老弱被赶出太行时,邓季本还想悄悄招徕些来,可皇甫嵩的动作比他快,各郡官府贴出布告没多久,消息便风一样传开来,一点机会也没给他。 安逸日子久了,便免不得要出些事故。 这次事件的起因却是谷中两个男子为争夺妇人,这两名男子一个是勇卒,另一个则只是普通精壮。 事情很简单,那精壮与谷中一妇人相好已有不少时日,勇卒中去年冬新进个名为白实的,见那妇人美貌,不免心生觊觎,仗势几次调戏后,便与那精壮冲突起来,以致失手将其杀死,其余人等便将他扭送来邓季处。 无论在哪个社会,只要有特权阶级,就肯定会产生诸般不公,产生对立。 邓季凭一些学到的皮毛,草创出这勇卒制度,其实就是在谷中制造出一个特权阶级,临战时或许有用,但若就此为止,待时日长久,此类事件肯定要层出不穷,卖下祸端。 身为穿越者虽与别人不同,但邓季前世见过的世面其实还没这一世多,对这事,自然就犯了难。 无理伤人致死,若不惩白实,定要引得谷中老弱等不满,失了人心。 但若让这白实抵命,倒不是邓季舍不得一个勇卒,关键是凭什么?说他不合规矩?规矩是什么?在那里?要知道这本就是贼众,杀个人抵得什么,真杀了白实,也是他邓季不教而诛,勇卒们定要失望。 之前的黄巾队伍,现在的黑山各部,哪里又有什么规矩在?若按贼人规矩,最多只能说这白实不合道德,失了义气。 没有规矩这点并不是别人的罪过,错在邓季自身,他没能在创立勇卒时想到会有这种情况,没定出规矩,就不能凭空处置。 如何安抚人心,皆大欢喜,是他该考虑的事情。 前世看《演义》时,记得有一段曹操立军令,不许士卒们践踏田中谷物,违者斩首,最后是他自己惊马踏了谷地,便装出拔剑自刎的模样,得属下们死劝,才割须替代,引三军战栗,自此不敢违背。 虽是阿满奸诈,以做作收买人心,但现在最关键就是要稳住人心,思来想去好久,邓季才决定东施效颦,自家出演苦肉计来赚人心,保白实一命。 所以,最后的判决就是,白实无理杀人,失却义理,本应抵命,然邓季身为渠帅,却未能管束部众,以致于此,罪责不全在白实身上,厚葬那死去的精壮后,白实杖八十,邓季杖四十,除白实之外,那妇人可在谷中任选精壮勇卒成家。 这样的判处不知晓能否让他人释怀,反正在谷中空地中央,邓季此时只能趴在草席上,嘴咬硬木,任由粗木棍“啪、啪”地落在自家后臀上。 既然是收买人心的举措,自然得示人以诚,被打的两人都是解下穷裤(注),露出雪臀来受刑的,且那边打白实的是郭石,身后打邓季的是车黍,两个可都是手重的。 白花花的屁股裸露在外,在这时代,倒没几个妇人觉得羞涩不敢看的,行刑还没开始时,周围前来观看的人群便是人山人海了。 车黍这厮一把力气可真不是盖的,虽然没有下死力气,但才数棍挥下来,邓季额头上冷汗便冒出来了,嘴里咬着短硬木,说不了话,每受一击便只能发出“唔!唔!”的闷哼。 伍氏与焦氏心疼地守在旁边,忙着帮他擦去汗水,最可恶的是谢允那小子,带着田峑蹲在他脸前,嘴里还高声叫道:“车大哥,你这下狠了些,疙瘩大哥眼泪鼻涕可全都出来了!” 谢允如今的老子懒顾赶过几次都不凑效,这小子可不怕他,田丰则装作没看见自家的幼子也在添乱一般,抄着手站一旁看热闹,偶尔还笑嘻嘻与身旁的伍恭交谈几句。 白实是个刀盾卒,身子比邓季还不耐打,只挨十余下便已咬断嘴中硬木,还好有眼尖的在旁看见,忙叫暂停新换过一根。 开始几棍,两人屁股上显出的是条条青痕,上了十棍之后,便开始出现血迹,再过一会,已经是血肉模糊,看不到原本模样了。 挨到后来,棍子没有击打下时,邓季觉得下半身已不是自家的了,麻木得感觉不到其存在似的,但当木棍再次临身,那种神经最深处传来的痛彻迅速从受力点遍及全身,让他禁不住想嘶吼咆哮,可嘴里根本就不敢松开,只得更用力的咬住。 谢允没说错,到后面时,不光是全身冷汗,鼻涕冲鼻腔不断出来,每次棒击时便能吹起泡来;并没有丝毫哭意,可泪腺如同失去控制般,眼泪不停歇淌下,让伍氏与焦氏擦不胜擦。 待到四十棍终于挨完,他脱力般趴在席上粗喘不已,却是连喊叫的兴致都没有了。 白实却还剩四十棍,还没挨完,很直接的就昏阙过去了。 受刑终于结束,李当之等医匠这时才忙近前来,给两人敷上创药。 说实话,不论古今,中国很少出现会真惩罚自己的领袖,这时代就更是震撼人心了,见到这一幕,场中有大半人对邓季这少年倾心信服,甚至连伍氏一族中也有不少。 以前让这半大少年当上渠帅,人们听他的,不过是受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即便他领着大家劫下这许多粮食,不安的人也同样也多,要知道那可是从官府和张燕两张大嘴里夺下来的,一个不慎便要给这支队伍带来灭顶之灾,是福是祸还难断定呢。 已换过的渠帅不少,或许,将性命卖给他也不差,老蛾贼如此想着。 跟着他做贼,应该真和族长说的一样,会有条出路的吧?伍氏族人们如此想着。 年纪虽小,倒是个有见识、有胆量、有公断的,老翁如此想着。 他的屁股和别的男人不一样,挺好看的,妇人们如此想着。 疙瘩大哥挨打的模样好可怜,孩童们如此想着。 这个时候,之前的各种不安、不屑、猜疑才开始逐渐消融、远去。 几名汉子抬起席子送两人回家,只是身体各处每一下碰触都让人痛不欲生,邓季口里嘶了不少凉气,恨不得如同白实般晕死过去还爽快。 咬着牙,拼尽力气冲车黍说了两句,便听车大个子大声喊道:“疙瘩说了,后日饷后请伍族长、田夫子、李先生并什长以上勇卒到他家聚聚!” 勉强将养过两日,邓季虽还得躺在榻上,却有精神了些,到聚会这日,诸人到齐,便唤焦氏从内室将一卷木简拿出。 “还请诸位完善不足之处!” 这是邓季两日内苦思冥想得来的东西,由他口述,伍窕记录,能力有限,期间更改过多次,还是觉得不甚满意,便想着群策群力了,当然,若是田丰肯指点就最好不过。 木简第一个就抵到田丰手里,他看过之后,转手递给伍恭,自家闭目细思。 这些勇卒们多半不识字,伍恭老头接过,一边看一边便顺口念出来。 勇卒七德: 人不可无德也,非君子独有,今立勇卒七德,若有违,俱惩不怠。 勇卒之勇德:夫勇之名,取敢毅精锐之士,临战当争先,悍不畏死,鼓三军之气,若有违者,消其勇卒之名,处死可也。 勇卒之孝德:孝,利亲也,德之本也,人无其老,焉有己身?此乃百善之先,若有违者,处死可也。 勇卒之仁德:卒不事稼穑,生计仰赖老弱民妇给予,焉能失其仁?当有恻隐之心,仁人爱民,若有违者,处棍责,多寡视其情,过恶者处死。 勇卒之义德:义之所在,万死不辞,勇者当忠上而守义,处事得宜,有羞恶之心,若有违者,消其名勿得用,过恶者处死。 勇卒之礼德:以勇自守,何能持强而凌弱?当有辞让之心,克己敬人,示不倨也,若有违者,处棍责,过恶者处死。 勇卒之信德:勇者当言无反覆,诚实不欺,一诺不悔,若有违,消其名不得用。 勇卒之廉德:勇者当正而洁,获利途三也,主赐、战得、家业生息。此外皆不义,当辞,若有违,消其名,视其情处棍责或处死。 注:穷裤,也称“绲裆裤”,即有裤裆的裤子,汉代男子所穿穷裤,有的裤裆极浅,穿在身上露出脐子,但没有裤腰,裤管很肥大。裤子在先前多为无裆的管裤,名为袴。将士骑马打仗穿全裆的长裤,名为大袴。西汉士儒妇女仍穿无裆的袴。汉昭帝时(公元前87年至前75年),大将军霍光专权,上官皇后是霍光的外孙女,为了阻挠其他宫女与皇帝亲近,就买通医官以爱护汉昭帝身体为名,命宫中妇女都穿有裆并在前后用带系住的“穷裤”,后来因比袴方便流行开来。(汗一个,今天穿的有裆裤子是因为皇后吃醋不让皇帝偷情才出现的,兄弟姐妹们应该感谢这位皇后…) 57.勇卒七德 58.来客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58.来客 田丰跪坐在席上,脑子里细细想着,被掳来年余,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十五岁的少年贼首了。 他捣鼓出来所谓“勇卒七德”,许多来自他曾教导过的《论语》,并不足为奇,他奇怪的是,这农家子出身的少年,为何每次做出的选择或决定都能引他思考一番呢? 周边一片鸦雀无声,听完这以道德约束的军规,李当之和伍恭才干阅历不足,说不出什么评语来,倒是韩齐眼睛亮了一亮。 还是车黍大声打破沉寂:“这玩意听着好,只是咱们做贼久了,守不住规矩的人可多!” “守不住也得守,每日两枚鸡子可不是那么好吃的!” 谷中鸡群在不断壮大,所产鸡卵自然先让勇卒们享用了,一旬还能宰杀几只公鸡给他们,待遇足让辎辅兵和老弱们眼红。受了棍伤,这两日邓季都只能趴着,他怒声道:“老子这四十棍可不能白挨,将这传给勇卒和辎辅兵们,有谁再不守规矩,老子按例治他!” 说话过于用力,扯动臀上伤势,让他又咧嘴冷嘶了一声。 “仁义礼智信五常,为何你独漏了‘智’?难不曾你的勇卒不需明智,俱都为蠢笨不堪者也可么?” 愕然看去,这次却是田丰主动开口,邓季顿时大喜,忙答道:“在我看来,他们若能守住这七德,蠢笨点也没甚关系!” 手指弹弹长袍,田丰立起身来,走到门前,一句话始终没能憋住:“现下或可行!” “现下或可行?”看他已飘然而去,邓季在榻上大急:“这到底是啥意思啊?” 老丈人伍恭对田丰的话倒比他明白:“便是如今你人少,可行,若将来人多了,自家看顾不到,又没个明细,钻空子的不少,便不再可行!” “人少可行!”邓季细细咀嚼着这话,又想着大名士田丰终于开口肯定了自己一句,忍不住便嘿嘿笑起来。 自家这些人是贼,又不是君子,疙瘩屯长搞这“勇卒七德”出来做啥?可鸡子好吃难舍,不论勇卒、辎辅兵们如何议论,这东西还是立下来了。 在屋中修养了几日,还没等伤口好些,看守谷口的传来消息,有人求见“疙瘩雷公”! 听到这话的时候,邓季差点便不顾臀伤蹦了起来。 今年逢大旱,各地缺粮得厉害,黑山贼各部自然都在尽力寻去年那劫粮的“雷公”,邓季不叫此名久矣,听到这话,身份披露出来,哪里还有不受惊吓的? 若不是听闻来的是客而不是大军,他差点都要不顾伤势起身要甲胄器械了。 “来者几人?” 来禀告的勇卒忙答道:“六骑,一人自称是屯长旧识!” 人家知晓首尾还来求见,当是没安好心,挡在外面也无用,只是谷中却没个会客的所在,邓季只得吩咐将他们请来自己家里,当然,在那之前,先得让车黍、韩齐等来保驾。 “雷公,车大个子,别来无恙乎?” 所谓的故人却在邓季意料之外,正是从下曲阳逃出来后邓季放过的那崔度,他不是去辽东寻兄了么? 如今为座上客,不再是阶下囚,身份不同,这家伙便开朗多了,对邓季趴在榻上的形态视若未见,一见面就笑着打招呼,再介绍其身后那身材矮小的文士:“这位是襄平令公孙大人帐下主薄李平,字度之!” 是了,当时车黍给自己取雷公名号时,这崔度亦在侧,当时哪里知道自家这称号会是禁忌,一时心软放他去了,如今倒成祸害。 想明因由,邓季面上好不容易扯点笑容来,道:“臀上有伤,怠慢之处,尊客莫怪!” 其余伴众都被留在屋外,听邓季这么说,崔度面上微有讶意,那李平则神色不变,泰然见礼。 介绍过后,崔度便不再多开口,由这李平主导谈话,这人面容秀雅,话音很是清晰:“大旱之下,辽东各处缺粮,我襄平亦不例外,民甚凄苦,前闻雷公得粮甚多,奉县令大人之命,到贵处购粮,还望足下怜苍生艰难,解民之难!” 如今天下纷乱,官府居然找贼人购粮,让贼人解民苦难,却也算是奇闻了。 这人自持掌握着邓季最机密事,说话也是开门见山,邓季只得在榻上哼哼,问道:“恕在下孤陋寡闻,却不知襄平太守是哪位?” “我家县令大人,复姓公孙,单名一个昭字。” 公孙昭?在腹中念上两遍,邓季暗道是没听过的,便去了几分小心,随口道:“购粮么?钱财对我等却没多大用处!再说,幽州张纯势大,能容你等安然运粮?” 却是崔度笑着插嘴:“月前,白马将军已初破张纯,其胆寒不敢再战,已往北地逃去了,如今道路静宁,却不用雷公挂怀!” “公孙瓒只有三千骑,如何就破了张纯?” 邓季顿时惊讶莫名,虽在前世《演义》和游戏里都不记得有张纯这号人物,可前不久人家在北地还有十余万众的啊,怎么就让公孙瓒三千兵给破了? 崔度免不得解释一番:“公孙瓒兵虽少,却俱是白马义从,精锐之士,对阵十余万乌合之众,一鼓而破之,张纯丧胆不敢再战,远遁他方!” 操! 邓季不由嘴中生津,喉咙响动,却是咽下一口津液。 这张纯之前可是与公孙瓒齐名的北地豪杰,部众十余万,有原中山国的官兵,有乌桓突骑,有张氏部曲,绝对不是乌合之众那么简单,公孙瓒三千骑破之,白马义从到底精锐到何种程度?想想就令人羡煞。 白马公孙瓒,一战扬名! 待崔度说完话,歇了好一阵,李平这才开口道:“换钱财在手,自可向商贾购物,何谓无用?” “嘿!”暂时将公孙瓒抛到一旁,邓季嗤笑道:“我等贼人在此,有几个商贾敢来?” 见邓季态度不好,李平不由笑道:“崔氏两兄弟念旧情,雷公之名早知,却替足下守密至今,尚数度向县令大人求情,若此地这七十万石粮泄将出去……”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旁边车黍、韩齐等一直未说话,此时眼里却忍不住冒出凶光来,狠狠盯住眼前两人。 气氛僵硬,崔度只得苦笑,李平却混不在意模样:“吾等进谷之前,早派伴当一骑先归,若有意外,少不得有人替雷公传名!” 这家伙欺人太甚!车黍撑地欲起,邓季轻轻伸手止住了,少年不是傻瓜,如今各地缺粮得厉害,不止他襄平县一处,若自己这七十万石粮真泄露出去,哪里还有他们交换的余地?他自持独掌机密,以此要挟,不过是欲多占几分便宜罢了。 这交易定是要做的,七十万石粮食自家人马吃不完不说,若真拒绝了,说不得鸡飞蛋打,两败俱伤,不过却也不能任由眼前这人掌控局面,邓季想一想,笑道:“子义先带两位尊客到咱们粮仓处看看柴禾,回来再谈!” 邓季意思也很明确,要做生意可以,不过也别以为老子就怕了你们,真逼急了一把火将七十万石粮烧成飞灰,老子带人马换地方继续做山大王去,看你还到哪里去换粮! 待韩齐领他们看过一圈,山林后数百间粮仓周围全堆满密密麻麻的柴禾,回来时李平果然没了淡定模样,直接问道:“钱财不要,足下欲换何物?” 这姿态才叫平等呢,邓季微微一笑:“马匹,镔铁!” 李平摇摇头:“镔铁我襄平也不多,仅换马匹如何?” 这家伙却仍然打着不吃亏的主意,要知道今年缺粮的可不止大汉境内,北地亦受旱灾影响,且还多遭了蝗灾,异族们仰赖的牲口群大为缩减,鲜卑、乌桓、高句丽哪个不缺粮?待多换些粮食回去,再抬高价格去找这些异族换马,都不用襄平县出血的。 邓季却不容他做美梦,开口问道:“不知贵县欲换多少石?” “四十万石!” 既然要吃差额,数量自然越多越好,官府可不会如这小股贼人般空有粮食不敢显露,李平开口便要换走一大半,邓季倒没在意,只是笑道:“即便上等良马每匹换粮五十石,四十万石也需八千匹之多,我等部众不多,要这许多马来何用?还是马匹镔铁各一半的好!” “一匹上等良马换五十石粮?”李平的淡定早消失得一干二净,跳将起来怒叫道:“何其不公也?” (成绩不理想啊,兄弟们收藏推荐猛烈一点晒) 58.来客 59.名士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59.名士 在平常年岁,一匹上等良马能换到百石左右的粮食,这还是在并不缺马的北地,若能运到南边荆州等地去,价格还要再翻一番,邓季开口上等良马换五十石,这是在明火执仗趁火打劫了。 “哪里就不公了?”邓季趴在榻上,心情大佳:“公平买卖,童叟无欺!” 李平面现怒色,拂袖欲走:“足下欺人太甚!” “尊客这就要走了么?”就如同前世赶集市购物,自家回的价格老板总要现出一副吃亏嘴脸,先是佯装不卖,直到自家快走出门时才又叫回,邓季心里可清楚得狠:“也罢,谷中亦不好留客,子义,替我送送!” “你就真不惧吾等泄密?” 除了荆州粮被借到冀州外,其余有余粮的州郡粮全都运往司隶去了,哪里还有能买到粮的?只是被这半大少年占据主动,李平满心不甘,回身坐下前,终又愤愤威胁了一句。 “怎能不惧?”邓季亦是配合:“做这山贼无甚出路,我亦正想往何地去投官兵呢,免得终日惶惶,有这七十万粮做晋身之物,想必也能博个县尉当当?” 听到这话,韩齐倒在旁插了句嘴:“巨鹿郡不差!” 邓季翻个白眼,这家伙惦记巨鹿那有两千精锐和他同样是京师卫士出身,见官府终于开始招安,便动了心思呢。 韩齐说的其实是实话,不过这时却无疑更像在与邓季一唱一和般,李平只得恨恨道:“一匹上等良马往年可换百石粮,今换八十石,中等马换五十石,如何?” 李平开口谈价格了,邓季却仍是咬定不松口:“若明年足下再来,这价格鄙人一定换!” “上等马七十石,中等马四十石,镔铁往年价格减半?” “不换!” “可恶!” “嘿嘿!” “上等马六十五石!再低襄平县真拿不出了!” “上等马六十石!中等马三十五石,最低价了,回去后县令大人定不会轻饶我!” 看李平已经是咬牙切齿的模样,价格上估计再难压榨到,邓季突然心中一动。 既然价格上已没多大余地,这时不妨提些附加条件的好。 辽东偏远之地,有什么可附加的?人参? 虽然那玩意在药用上金贵,但适逢乱世,如今不急,还是换些更实惠的好。 除了人参,辽东还有什么? 辽东?记得以前玩游戏时,自己可是几次都在辽东探索到同一个人,内政上好用的,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国渊? 既然几次都是在辽东探索到的,证明国渊应该是那里人才对,襄平县是辽东郡治,当能找到的吧? 田丰用不上手,老子不信国渊同样用不上! 想想后,邓季便试探着开了口:“听闻贵郡有位名士国渊,若将他请来我处,便每匹上等马换粮六十石如何?” “名士?国渊?”李平疑惑道:“莫非足下记错?辽东并无国姓望族,我亦未曾听过此等名士!” 邓季前世玩游戏百~万\小!说向来都不求甚解的,只知有这个人,哪里知晓国渊本是青州乐安人,经玄儒大师郑玄的门徒,为避战乱,公元189年之后才与管宁、邴原等人避居辽东的,后在乡中讲学出名,直到曹操占据整个北方,才征辟为官,此时,他却仍跟随郑玄在青州东莱郡一边耕地,一边学习呢。 “扑哧!” 见邓季又在执念名士,崔度之前是经历过的,忍不住便笑出声来,李平诧异看去,他忙释道:“度之兄有所不知,雷公虽出自草莽中,却甚敬名士,吾早已知之!” 解释一句,转头又问邓季:“巨鹿名士田丰先生尚在?已从贼否?” 这最后一句“从贼”二字,却是模仿邓季口吻,说得他自己亦想笑。 “自然是在的,”邓季脸上肌肉僵硬了些:“早已从我等,朝夕相处,与我甚是相得呢!” 这就是睁眼说瞎话了,崔度有几分不信,试探问道:“既如此,请田先生出来一见如何?当日也算相识一场!” 邓季脸皮甚厚,倒不怕田丰拆穿自家,他要见,便让车黍去请,不一刻两人施施然进来,崔度忙冲田丰施礼,笑道:“年前一别,田先生风采依旧,吾却难料先生真做了雷公僚属!” 听闻这话,田丰脸色顿时就变了,欲要为自家辩白两句,但想到自家吃用俱仰赖贼人,又在贼窝中为幼童启蒙,这清名竟是早已受污,辨无可辨的。 见这位名士半天不发一语,脸色先是煞白,然后潮红一片,最后化为铁青,竟真是已作了贼,李平心里顿时便多了几分不屑。 什么巨鹿名士?都没听过,这年头不太平,还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称名士了! 眼前叫雷公的少年贼首却也是个短见识的,不安心做自家的贼,去爱慕什么名士?名士也是你这样的人物能结交、能用的? 到最后弄个不伦不类,结交到的也是如眼前这人一样,这种货色骗骗你等老粗还成,真遇到如我和崔度这般有学之士,还不立马现行?不过有求与人,咱不拆穿,给你留点面子罢了! 国渊?没听过,却不知又是哪里道听途说来的了? 无知贼人只知道学人家爱名士,攀附风雅,我等这次路上倒救了一个,据他自己所说故事,倒也是位“名士”,定然合这些草莽之辈脾胃的,不如将他卖给这等贼人,省得他咬定粮价不松口,自家回去也好交差! 想定主意,李平便不理会出来的这位田“名士”,开口冲邓季道:“不想雷公有君子之风,虽在草莽,亦如此敬重名士,倒让吾等叹服,只是听闻名士,才想起伴众里亦有一位名士,可荐与足下!” 辽东除了国渊,还有什么出名人物了?且甘愿做伴众留在屋外?对那些没听闻过名号的,邓季兴致实在不大,懒洋洋问道:“却不知是哪位?” 为吸引这贼首注意,李平决定多费些口舌,将这名士故事说出: “这位名士只才二十一岁,当得少年俊杰,也是位好学之士,后担任其本郡奏曹史。年初其郡与本州刺史之间有嫌隙纠纷,是非曲直不能分,结案判决惯例多以先使有司知事者有利。其时州刺史的奏章已先发去有司处,郡守恐落后不利,于是郡中求取可为使者,选中这位奏曹史为使,其乃日夜兼程取道,抵京师洛阳后,先至公车(注)门前等候,待见州吏亦至,才求通上章,并问州吏道‘足下前来欲求通章?’州吏答:‘然!’其又问:‘奏章何在?’州吏答曰:‘行车之上也。’其假意道:‘题署之处确然无误?可否取来一视?’州吏殊不知其乃郡遣使者,便取奏章相与。谁知其先已藏刀于怀,取过州章,便提刀截而毁之。州吏大惊高呼:‘京师天子脚下,有司门前,何坏我奏章?’其便将州吏带至车间,出言恐吓之,州吏乃于即日逃亡,不敢回报,其却潜遁回郡城通传郡章,交完使命。州刺史知其事,再遣吏员往洛阳通章,然有司却以先得郡章为由,不复查察此案,于是州家受其短。其由是知名于世,然他亦成州家仇视之人,为免受无妄之灾,乃避难于辽东也,吾等出行前,遇其冻僵于道左,乃救之,如今做了吾等伴众,亦随前来!” 这李平故事说得有趣,邓季不由便往屋外看去,却那里看得到。 田丰听得入神,忘了自家尴尬,忍不住拍掌赞道:“此慨然之士也,可比专诸、要离!” 邓季不知田丰拿来比较的两人是谁,又看不见屋外情况,终究好奇,发问道:“却不知这位大才姓名籍贯?” 见终于成功勾起贼人等兴趣,李平也不免得意,笑道:“其人乃东莱黄县人也,复姓太史,名慈,字却与这位韩兄一般,同为子义!” 注:公车,为卫尉的下属机构,设公车令,掌管宫殿司马门的警卫。天下上事及征召等事宜,经由此处受理。后以指此类官署。 59.名士 60.太史子义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60.太史子义 太…太……太史慈? 单骑救北海,斗孙策的太史慈就在门外? 操,有没有听错? “哎哟!” 太史慈就在门前,不赶着出门去请进来,岂不有损一贯爱名士如痴的风范?而且这可是太史慈,并非寻常名士,只是刚撑起半边身子,臀部传来的火辣疼痛便提醒他身上的不适,忍不住嘴里便是一声惨呼。 “车大个,车黍!快……快去与我请进来!” 这一声,几乎是吼出来的。 果然见不得名士!见邓季模样,李平心中已笑了起来,在他这样的文士眼里,更看重的是文章锦绣、才思敏捷之辈,太史慈虽亦是文官出身,但所作所为、一身本事却可归入莽夫之列。 不止是李平,大多数文士其实都看不上武夫,他们敬佩的是有韬略、有才华的同类而不是莽夫,田丰、崔度亦有此感,就田丰刚才的赞叹,言下之意,却是指太史慈只能做到专诸、要离那般,褒贬各半的。 车黍行到门外,一嗓子就吼出来:“谁是太史子义?有请屋内见!” 车大个一定是故意的,你这厮就不能客气点么? 邓季那个气啊,早知就让韩齐出去请了,好在他还知道叫人家的字,这时代若直接叫名就是得罪人了,当然,车黍这样无字的不在此列。 若因这小小得罪,人家就此拂袖而去,你叫我该怎么哭?这一刻,他恨不得将不懂事的车黍拉回来赏上几十大板,哦,打板子他大概不怕,还是饿他个把月比较好。 心里正胡思乱想着,一条壮汉已大踏步行了进来! 听到脚步声,邓季早已仰头瞪大眼睛看的仔细,这人身长七尺七八寸左右,面容有些修长,也还俊朗,虽然年轻,颌下却已有留须,其须甚美,两臂长且粗壮,一看就甚有力量,手中提着枪,背上还斜插着两支手戟(注),引人注目之极。 笑得双眼已经快眯成一条线,邓季忙在榻上招呼道:“太史……嗯,太史先生,快请入座,鄙人有伤在身,不便亲迎,还望勿怪!” 他本欲称呼太史将军的,还好反应及时,这猛人文官出身,目前还是称先生合适。 见邓季又露出面对名士时这幅近乎谄媚的嘴脸,经历过一遭的田丰、崔度两人顿时背上恶寒。 太史慈如今身份是个逃吏,在给别人做伴随呢,相比李平等,他倒愿意与豪杰交往,得主人重视,倒也有些感动,将枪、手戟靠放门前,进屋内端端正正跪坐好。 “太史先生,李主薄适才所言,欲留先生于此,不知意下如何?” 方才屋内的话语,太史慈在外也有听到,见邓季一脸的期盼,苦笑道:“足下厚意,慈亦感激,然家中尚有老母,若知晓吾从贼,定然失望,却是抱歉,不敢应允呢!” 太史慈以孝道推辞,若是别人或许便知难而退了,可眼见他不是田丰那等顽固,邓季哪里肯甘心,考虑一会,仰头道:“虽说孝悌之道在不违,然今天下纷乱,人尚难全,变通一二料也无妨,先生欲往辽东避乱,受李主薄此救命大恩,留此权当报恩也罢,能教导出足下此等人物,令慈定是明理晓义的,吾等亦会隐先生之名,先不使令慈得闻,以待时变,如何?” 跟田丰学了年余,有些古人的道理邓季倒也明白了,此时说来,并无差池。 若不是要报李平救命之恩,对此等山贼招揽太史慈定然也是直接拒绝的,此时却有些沉吟起来,见他模样,邓季咬咬牙又道:“我可定下时限,只要先生能留下五载,之后尚要求去,但请自便就是!” 听到这话,太史慈面容一整:“君子一言!” “驷不及舌!” 邓季之所以会提出五年之约,却是想到五年后自家说不定已投了曹操,这悍将若真还要离去,便也由得他了。 李平在旁本还想帮衬几句,见邓季自家已说定了,省下许多口舌,便笑道:“两位果然投缘,可见英雄相惜,我心亦安,只是襄平百姓翘首以盼,所定四十万石粮却当成交否?” 看太史慈面子,邓季便不再为难他,笑道:“那是自然,不过足下切勿用驽马来充数呢!” “那是自然!” 邓季却又想起一事,谷中本就不缺牲畜,这番用粮换马匹,勇卒加辎辅兵才三百余人,那里用得了这许多,看来得先放养着,壮大马群才是,不过若交换来的马都如同下曲阳从官兵手里缴获的那批战马,却是不成,故此忙又添上一句:“只是阉割过的雄马我却不要!” 因春季雄马发情难以驾驭,战马历来都是要阉割的,这种行为也导致我国良马越来越少,西汉武帝时曾派李广两次远征大宛国,夺得大宛马,也就是俗称的“汗血宝马”三千余匹,其中良马数十,中等以下三千,长途跋涉回国后尚剩千余匹,本可依此繁殖开来,可因阉割过度的缘故,到元朝时大宛马的血脉便彻底从中国消失了。 大宛马体型好,灵性足,速度快耐力佳,是上等战马,但身形纤细,负重比蒙古马差了许多,并不适宜重甲骑所用,邓季在下曲阳夺到的战马是出自大汉皇家西园厩马的良驹,但其中并无汗血宝马存在。 异族的战马倒少有阉割的,这些用来交易的马匹,自然大半要出在他们头上,李平对此倒不在意。 襄平缺粮已很厉害,每日都有民众在充当流民逃向冀州,如今敲定交易,李平、崔度两人忙急匆匆赶回去筹措交换物资,邓季得了太史慈,却心痒难挠,唤车黍等将自己抬出屋外,要看其演武。 太史慈是个多能的武将,也不推辞,先耍过一阵长枪,只见银光攒动,枪影中如同满树梨花开,端的惊人,自引旁观的邓季口水长淌。 接着,又取两支短戟舞动,开始时如同乱披风一般,两戟狂风骤雨四击,早引得谷中人等围观过来,他舞到兴起,又换了一路戟法,变为绵延细雨般,将剁、刺,勾、割等精要细展出来,顿得喝彩声一片,谢允等孩童更是尖声惊叫不止,俱觉得这陌生人比之前见过的要厉害。 待放下双戟,太史慈额上多了一层细汗,却不见气喘,又冲邓季言道:“却借贵处一张三石弓用用!” 隐约记得《演义》里有一段描述太史慈弯弓射城楼上骂人者的文字,这猛人射术亦雷人,邓季更是欣喜,只是谷里哪得三石弓,尴尬笑笑,倒突然想起一事:“子义兄双戟用得甚好,想来长戟亦是能用的了?” 如今身为属下,邓季换了称呼也由得他,求弓不得,太史慈亦未在意,答道:“略知一二!” 这家伙定是在谦虚,他说略知一二还能差了去,邓季忙道:“如此,待襄平镔铁到,我让铁匠木匠日夜赶制长戟出来,即日后,烦请子义兄教我谷中枪卒改练长戟,如何?” 太史慈倒不是推辞,只是确实有难处:“戟法却难练,吾亦不敢称精!” “我亦知之,只是我这些枪卒却已都有底子,改练戟法或可有成!” 戟这种武器是枪矛和戈的结合体,结合两种武器之长,不比枪矛的杀伤只在直刺,戟的用法有剁、刺,勾、片、探、挂掳、磕数种,甚难练精,但若真有成,威力却要大上许多。 戟有直刃和横刃之分,直刃如同杨戬的三尖枪便是,横刃又有十字戟和月牙戟之分,使用上便分为以矛的刺为主和以戈的割为主,算是这时代最复杂的近战武器。 两晋之后,由于盔甲技术突飞猛进,以切割为主的一类戟用处渐少,再加戟法难练,打制也不容易,这种武器便逐渐淡出战争史,多只在仪仗中使用,而世家武将开始改练马槊,对这些邓季自然不知晓,他只知道戟是这时代杀伤力最强的武器,他所遇到的人中使戟的无一不是好手,且戟法中本就需要枪法底子,他们这些枪卒去练,事半功倍,只是一直找不到名家指点。 战国时士卒使用戟的就很多,但精通可就说不上了,比起枪矛来,这种武器更难推广,邓季虽说得肯定,太史慈却只是半信半疑。 能选入勇卒的都不是庸手,这事日后自知,邓季也不多辩,趁场中人多,指着太史慈大声介绍道:“这位是我谷中新入伙的勇卒教头,诸位往后称他双戟客即可!” 答应过不使他在贼众中扬名,邓季便随口给起了个名号,话音未落,人群中有人借口道:“管他什么双戟客,我只知若再不医治,他可别想活过五十岁去,到时只可惜了这身好武艺!” 注:手戟,太史慈等武将所用手戟是一种供手持投掷击人的短戟,当然,也能近身搏斗时使用,三国人多以短戟护身,孙权投杀严白虎之弟,刘备砸说赵云坏话的,董卓砸吕布,都是它,可见其广泛应用,而典韦不但双手都使长戟,手戟也背得最多,这些手戟与通常语言中手戟所指的匕首不同。汉代一直到唐代,中国的冶炼技术得以发展,刀可以铸造得很短,与此同时,烹饪技术还没有到把肉片切得很薄的地步,因此当时人吃饭,除了筷子之外,还要携带一把手戟,这手戟虽称之为戟,实际上就是“匕首”。所谓“协差”,也就是手戟的日本发音,或者说是手戟的汉代发音。是渡来人远渡日本,顺便把手戟传入倭国的。后来,随着烹饪术的进步,手戟从中国饭桌上消失,而在日本,则演化为自卫与自杀的工具。 60.太史子义 61.匠人们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61.匠人们 敢说这话出来的,定然只有神医之徒小名医李当之了。 这一年来,谷中伤兵渐痊愈,数千老弱中能有多少病患?有另外两位医匠在,小名医李当之便闲了下来,除去教导女童识别药草,竟是无事可做,受华佗影响,他亦心怀济世之念,之前一直四处云游,以治病救人为乐,如今却被拘在这小小贼窝里不得外出,自然浑身不自在。 压抑得久了,这家伙性子中原有的一份癫狂便开始抒发出来,这不,也不分场合,说完话就突兀地窜上前来,一把抓住太史慈手腕,竟是当场把脉。 皱着眉头细诊后,他又不客气道:“这人之前受冻创颇重,如今表症虽痊愈,体内却有寒气积压,时日久了终要成祸,若再不疏导,仙人也难救治,说不得便要壮年逝世!” 这妖人无端咒自家,太史慈顿时甩开手,双眼一瞪,已有些怒了,只是拿不准他在谷中身份,强忍未发。 《演义》里,太史慈最后是在合肥中埋伏,被张辽遣弓弩手射成重伤,回营不久即死,但历史上却与此不符,因刘表从子刘磐屡次寇犯,只太史慈能抵挡,一直被孙策孙权兄弟俩委派统领南方诸将,四十一岁时便病逝了,确实是英年早逝,临死前发出的感叹流传千古:“丈夫生世,当带七尺之剑,以升天子之阶。今所志未从,奈何死乎!” 如此名将不得长寿,死在病榻而非战场,自然让后人叹息不已,追其因由,或许便是青年时避难辽东,在苦寒之地埋下的病根也说不定。 邓季不知晓这些,不过李当之在谷中年余,医术高明已能肯定,神医高徒的话可不敢不信,忙扯着他道:“双戟客乃无双之士,先生可有救治之法?” 冻伤已好了数十日,感觉自家身子并无甚异状,太史慈便发言阻道:“生死有命,足下乃一军之主,岂能信此骇人之言?” 皇帝不急太监急,见他不经心,邓季免不得解释一句:“子义兄当见礼,这位李当之先生是沛国华神医高徒,并非妄人!” 华佗的名号中原州郡俱都在传颂,太史慈自然也曾听闻过的,这才变了面色:“可是号称华仙人的?慈言语无状,先生莫怪!” 这些贼人都尊重师傅,自家也有荣焉,李当之这才从鼻中哼了声,接口道:“以滚热药汤温泡月余,或可驱解一时,只恐不得根除,其后若能遇家师,得他开方再调养过,便可无妨!” 华佗虽并不是真的仙人,却一直云游悬壶四方,踪迹可难寻得紧,邓季无法,只得先央李当之:“既如此,请先生开药方温养,日后有幸遇华仙人再请他看过就是!” 邓季为自家尽力求医,太史慈也不好没表示,亦郑重谢过了。 伍氏全族从贼后,谷中大部分药草倒都不缺,李当之嘴里念叨着,独自斟酌药方去了。 待李当之离去,邓季让韩齐先安置太史慈住下,唤人等将他抬回屋里,又使郭石去将铁匠们请来。 在邓季这谷里,能打制百炼器械的铁匠才能享受如同勇卒一般的待遇,其余则与辎辅兵同等罢了。 百炼成钢,百炼也就是今天的钢,再往后几百年到隋朝,镔铁也是钢的别称,但这时候仅指精铁,也就是熟铁或锻铁。钢是这时代制作武器最好的金属,虽来自后世,邓季却丝毫不清楚要怎么将铁转变成钢,只得依靠这时代铁匠用最原始的千锤百炼将它打出来。 要制百炼钢的难度很大,民间铁匠不少,可多数都只会打制铁农具。加上出自伍氏的一位,整个谷中如今能合格打制兵器的铁匠也只有三位。 数战下来,从官兵处所获的武器已尽够用,到谷中时久,邓季还是第一次让铁匠们打制兵器,待三位铁匠到来,听闻要制作长戟,年龄最大的张铁匠便问道:“不知屯长欲制何戟,十字还是月牙?” 十字戟以割、勾为主,枪卒改戟卒,自然要以刺杀为主,邓季便道:“月牙戟!” “双月牙还是单月牙?” 横生的月牙被称为“柲”,安装柲的部位叫“銎(qiong)”,双月牙便是吕布的天方画戟那种,单月牙戟又叫青龙戟,只一面有月牙枝,这却不好选择,不明优劣,邓季一时倒有些犹豫。 “请恕小人多嘴!”见邓季拿不定主意的模样,原伍氏的那名铁匠便插话道:“天方画戟钩挂上便不易脱落,若持者无十足把握,还是用青龙戟(注)为佳!” 邓季想想,这人说的也有理,在战场上,若没大本事、大力气的,双月牙戟很容易就会被钩挂住挣不开,那是给自己找麻烦呢。 “如此,就制青龙戟,你等试制几支出来,先熟手也是好的,免得辽东铁到时不及!” 邓季一锤定音,张铁匠道:“寻些铁器回炉,制几支戟头自不难,只是戟柄与胶却需屯长费心!” “这是自然!” 木柄自让木匠制作,以刺为主的武器,长度定为丈五,让他们打磨光滑就成。粘合用的胶以鱼胶最佳,清漳河不缺鱼,使人熬制出来就成,也不难。 只是诸事琐碎,待安排好,众人散去时,天已尽黑,焦姬掌着灯,伍氏提溺器伺候邓季排泄了,插上门闩都准备歇息。 新得了太史慈,邓季兴奋未退,一时哪里睡得着,在榻上假寐一会,待二妇掀帘,俱要进里屋去了,便忍不住开口道:“今夜焦姬留下!” 听闻召唤,焦氏脚步不由一顿,却转首去顾大妇伍氏。 伍窕脸色微红,嗔道:“他叫你呢,看我作甚?” 焦氏低了头,蝇声道:“他臀伤还没好呢!” 邓季臀上伤重得厉害,虽有娇滴滴两个美人在侧,这几日却也只得禁了欲,心痒起来便怎么也按捺不住,又见二妇自顾说话将自己晾着,忙插口道:“你轻些就成,想必已不碍事!” 伍氏捂嘴“扑哧”一笑,对焦氏白眼道:“他那许多样式,也只你能伺候!” 说完,自家也觉得脸红,忙掀帘子进去了。 身为姬妾,又当虎狼之年,焦沁在床上向来比伍氏放得开,这一年多,邓季小电影上学来的手段已全都传给她了,自然是知晓其中意味的,待她红着脸回过头来时,眼角已尽是春潮。 正是寒冬时节,还是炕上暖和,小心从塌尾上去,焦氏忙钻进被褥中,松开云鬓,先褪了自家衣物,才又来替邓季宽衣。 若是大力碰触到,臀伤仍旧疼痛,邓季也免不得尽力配合,好半天才成功脱去,焦姬将衣物叠好放到塌脚,凸凹玲珑的娇躯便贴了上来。 妇人伸手往身下一摸,嘴里便不由吃吃笑出声来,原来不用她再去抚弄,那丑物早已是杀气腾腾的了。 两团挺拔的胸丘轻磨一阵,妇人玉齿咬在少年胸脯上,香舌挑动,沿着肌肤一路细咬往下,没多大功夫,便将那之物吞入喉中。 调教这尤物年余,如今总算有成,邓季忍不住便“哦”了一声。 焦姬很是卖力,奈何少年憋得久了,许久才得泄身,妇人取丝布擦拭得干净,躺到邓季怀中来。 肌肤相接,任少年把玩着酥胸,焦姬在他耳旁轻语道:“今日,夫人可很是担心哩!” 伍窕这大妇尚不知,焦姬早已成了自家密探,邓季嘿嘿一笑,怕屋内妇人听见,亦放低声音:“担心何事?” “去年劫的这许多粮,既已有人知晓,定再保密不住,谷中便要不安稳了么?” 待襄平人来,四十万石粮的交易动静可不小,还怎么瞒过别人去?轻叹口气,邓季并未接话。 侧脸小心看看他脸色,焦姬又轻问道:“真如此么?” 这是男儿的烦恼,岂能让妇人挂怀,点点头,邓季哄道:“莫忧,有我在呢,便是黑山贼众全聚过来,也只是要粮罢了,若得寸进尺,真逼急了我,留堆灰烬与他们就是!” 注:青龙戟大概是后世的叫法,汉朝时尚不知如何称呼,有知晓的朋友麻烦告诉下。 61.匠人们 62.神箭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62.神箭 休屠各胡,又称为“屠各”或“休屠”。 《晋书》卷97《北狄·匈奴传》所列入塞北狄19种,虽然并非都是匈奴,但排在第一位的“屠各种”,为匈奴休屠王部众及其后裔,汉代入塞匈奴的重要部落,却是史家的共识。 南匈奴包括众多部落,休屠一直自称为“统领诸种的最豪贵”一族,于夫罗等南匈奴单于,也是休屠,于夫罗的孙子刘渊,后来还建立了十六国中的匈奴汉国。 腊月里,匈奴休屠各胡掳掠西河的消息传来时,襄平县的换粮队伍也到了。 四十万石粮食中一半用马匹兑换,襄平带来交换的有一千上等良马,四千中等马,汉武帝之后,盐铁都由官府专卖,铁价一直很高,不过在辽东设有铁官(注),此地已在产铁,随马驮来的就有几十万斤。 这么大笔买卖,除了主薄李平外,崔度的兄长襄平县尉也到了,而用来换置粮食的马匹均为鲜卑和乌桓两族所出,天下纷乱,要安然将这许多粮食带回可不容易,除民夫外,李平带来的这支队伍里还有数千异族骑兵同来护粮。 这许多人前来,已足够灭掉自家这支老弱为主的队伍,邓季自然小翼提防,不许他们入谷,粮食全由自家老弱送出,输粮车倒都赠送了。 提防之余,邓季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异族,不免好奇,便忍不住多打量两眼。 鲜卑人和乌桓人几乎是同时兴起的东胡另支,除了奇装异服外,俱都是金发黄胡须,肤色甚白,体格比汉人要高大一些,奇异之处甚多,除邓季外,谷中跑来观看者不少,就连田丰在洛阳时已见过的,也陪夫人孩儿们再来看看。 待李平等运粮食离去,有这么大动静传出,邓疙瘩就是假雷公的消息便怎么也瞒不住了,接下来或许就是厮杀,将有战事来临,藏牛谷不再安稳,邓季便将那边的牲畜全移到谷中来,加上这次多出的五千余马匹,直让谷里拥挤不堪,马嘶牛叫,吵闹不堪。 不出所料,第一支冲来找麻烦的队伍正是怨气颇重的正牌雷公部,得到消息之后,这位渠帅连老弱都未放过,立即点起家中所有人马,急冲冲便杀了过来,他们抵达谷口那天,恰恰是岁首。 中平五年的第一日,便伴随着战争来临,说起来,这一年起,邓季已是十六岁了。 这时候,邓季伤势渐愈,已能下地行走,得报后,亲到谷口监看。 受旱灾和冀州官府招流民令的影响,太行群贼如今可谓损失惨重,黑山各部人马加起来已不足之前一半,若不是流民尚不许进城,只许安置在各县城外,随时有被之前同伴们劫杀的危险,说不定伍恭也要怂恿邓季招安去也。 这其中,雷公部更惨,之前本有近两万人,也算张燕下面一股大贼,受了不白之冤被各部骚扰已损失近半人马,饥荒起时自家撵出部分老弱,官府招流民又逃散掉一些,如今邓季到谷口看时,来的只有不足五千人,精壮两千左右。 就这二千余精壮,也更像是来乞讨的而非求战,视线所见俱都是衣衫褴褛,面有菜色,在谷外寒风中瑟瑟发抖。 谷口狭窄易守难攻,雷公自不愿再用有限的人命去填,能让邓疙瘩部出来交战才最好不过,他自家又怒气难抑,早跨马在阵前破口大骂,名为雷公,嗓门自然粗大得狠。 懒顾等随邓季刚到,听他骂得不堪,估计下双方距离,不由嘿笑道:“不料这雷公如泼妇一般,差疙瘩这假雷公远甚,待我射他一箭!” 邓季亦点头,应道:“观其部众甚苦,若能就此射杀雷公,或可招降!” 得了应允,懒顾取出邓季所赐牛角弓,搭上箭眯眼略瞄,“嗖”地一箭便射去。 雷公自也不傻,他骂阵时马停的位置离谷口尚有六七十步,一石弓力的箭枝到此地已无杀伤力可言,遥见谷口有人搭箭,本不怎么放心上,仍旧骂不停口,却不料懒顾非但弓力强过一石,准头亦足,待见一条疾影迎面怒射而来,忙下意识在马上一个后仰,只听头上“当”地一声响,那箭正射在头盔上,撞出几颗火星,跌落下来。 雷公被吓出一身冷汗,身侧有人拾起箭支给他看,见与头盔这下碰撞,那箭簇已微变形,若被射中,足让他丧命。 来前打听得这邓疙瘩不过数百精壮,万想不到麾下居然也有能用这等强弓的好手,有他在,此地便不怎么安稳,雷公忙打马后退,待到距谷口百步处再勒马回头痛骂。 “可惜,竟被这厮避过!” “毫厘之差而已!” 如此一箭居然被雷公避过,谷口围观人等都忍不住扼腕叹息,邓季也跟着叹了一声。长戟尚未制好,太史慈并没与勇卒们接触过,不料此地真有好手,也忍不住正眼看了下不俗的懒顾。 懒顾冷箭虽未建功,但此等乌合之众,弹指可破,邓季正准备集合勇卒,使精骑出外去斩杀那渠帅雷公,太史慈突然开口:“牛角弓借我一用!” 邓季倒忘了还有太史慈在,听闻声音,那是他要出手了,忍不住大喜回头。 懒顾怔住,牛角弓之前在邓疙瘩手里时便是宝贝,如今他更爱,闻这双戟客开口要借,却有些难舍。 邓季便冲懒顾道:“便借他一用又如何?岂能少了你的?男儿丈夫,怎如此小气!” 闻言,懒顾只得悻悻交出弓来,太史慈接过,掂了一下,亦开口赞道:“好弓!” 对这张牛角弓,身为疙瘩小舅子的伍宁亦眼馋得紧,他虽是大家出身,力气却不弱,勉强也能用两石弓,只是好弓难寻,自家姐夫有一张却将它送了懒顾,虽与邓季还未解冻,不好对他发火,却已在长姐面前抱怨过两次。 太史慈提弓在手,扯满弦来,冲远处那雷公虚射两次,一时间,四周人群俱听得弓弦“嘣、嘣”作响,待试过几次,对这弓力熟悉了些,方在懒顾箭壶中扯出支箭。 雷公在马上遥遥望见,不由顾左右人等怒道:“邓疙瘩这厮万分可恶,龟缩谷中不出战也就罢了,还专使手下吓唬老……” 话犹未尽,一箭已如流星般疾来,“噗”一下将他咽喉射个对穿,他费力地张口嘴,一口血涌出,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旋即便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先前看这位双戟客试弓手法娴熟,懒顾、伍宁亦服,待他从箭壶中取了箭去,却又有些疑惑了,懒顾懒得说话,伍宁便道:“方才懒顾一箭惜被让过,雷公这厮却已有防备,两地相距足有百步,强弩之末力亦衰,再射也不过徒费箭枝!” 太史慈并未搭理他,只顾眯眼观那敌人渠帅,待雷公顾左右言语,这厮大意轻敌,却怪不得某家,立时张弓如满月,一箭射出。 弦响箭出,伍宁尚在喋喋而语,不一刻,却听四周一片惊呼,抬眼看时,那雷公已从马背跌落,敌人从中正乱成一片,他不由张大了嘴,惊骇万分。 邓季亦惊喜无限,平日只知晓爱名将名士,这时才总算得见其威武,百忙中一声呼哨,车黍打马冲出,暴声喝道:“我家渠帅邓疙瘩有令,降者得食!” 注:铁官,指大铁官,铁官是中国秦汉时期管理铁的冶铸事业的机构。中国古代官职与机构往往同名,铁官一词有时也指官职。据《汉书》和《史记》记载,产铁的县设大铁官,管理铁的冶炼、铸造和贸易。不产铁的县设小铁官,管理铁器铸造和贸易。铁官的任命由大司农或郡守负责。武帝元狩四年(前119)以东郭咸阳、孔仅为大农丞、领盐铁事,专营盐铁,禁止私营。于弘农、河东、河内、南阳、蜀、辽东等郡,连京兆等共四十郡,悉置铁官,均隶于大农。主铸造铁器,不产铁的地方,亦置小铁官,隶郡县。 62.神箭 63.内外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63.内外 反正都是从贼,在哪里不一样,且邓季这谷中吃粮又多,想必不用再挨饿,雷公一死,车黍喝叫几声,除少数几名死忠逃走外,余部尽降。 岁首之日,在谷中避风处用过虽不精美但管饱的一顿饷食,前段曾饱受饥寒的雷公部许多老弱便忍不住热泪盈眶,对这初到之地的陌生和不满也就迅速消融了,其后便有不少人抢着求做事。 将诸事安排下去,邓季自请来老丈人伍恭一家,同过岁首,想太史慈屋里只他孤单一人,亦请来同用。 谷中得了粮食后,前年便开始自家酿酒,各家都有分到少许,邓季身为渠帅,狩猎所获野物、鱼干这里尽有,尚有谷中自养的山鸡,也不缺佐料,食物要比别家丰盛许多,不一刻,连田峑都偷偷跑来混吃。 饭后,自有伍氏焦姬收拾残局,邓季领着太史慈、武宁同往谷后空旷地里去看车黍和韩齐领着勇卒在两千新降精壮中挑人。 他们到的时候,场中正分为四块同时进行,车黍正在替邓季挑选枪卒,韩齐挑刀盾卒,郭石挑力卒,懒顾挑弓卒。 三人走到就近场边,看枪卒选拔,却见新降的精壮们轮流上场,对着边上几株粗壮大树卖力刺枪,太史慈做过郡吏,对郡县官兵也算熟悉,眼见场中两名足可做郡县官兵什长之流的好手都只被选入辎辅兵中,在旁看好一会也没出一名枪卒,不由惊问道:“谷中勇卒俱是如此挑来?” 邓季点头,能使这武勇过人的双戟客惊讶,伍宁也有些小得意,竟第一次觉得做个外戚也还不坏,神气解释道:“在咱们谷中,枪卒须得一刺穿尺厚硬木犹有余力;刀盾卒须得等铁匠们制完长戟再赶制出铁盾,此时暂只需刀劈开两尺粗滚木,能一劈即开者入选;举三百斤重物十次者可为力卒;”停了一下,举起自家弓来:“弓卒需能使一石弓,五十步外十射八中者!” 太史慈不由苦笑:“天下未闻如此事,就算国选卫士也没得这般严苛,这般挑选能得几人?” 正说着话,那边郭石挑到一名力卒,四种卒中,就数力卒最难得,顿引围观人们齐声欢叫,郭石上去在那入选者手里塞了两颗鸡子,让他自入勇卒群中去了。 三人也不由注目,正想过去看看,一名半大孩子跑过来,喊道:“疙瘩大哥!” 邓季回头,却是个面熟的,只是叫不出名字来,便笑问道:“何事?” “车大个不公道,”少年一脸忿忿:“他不许我测试勇卒!” 狐疑地在他身上看过一眼,邓季问道:“你几岁?” “十四!” 少年稚嫩地憋出这句,这分明是往大了说的,邓季摇头道:“嗯,没满十六岁不许选入勇卒,是我定的!” 少年一脸无辜:“为何?你十四可就当了屯长的!” 虽然每添一个勇卒就多加一分力量,但在这事上邓季并不让步:“我那是没法,你们不成!” “为何?”少年倒也是个倔强的,不依不饶道:“我枪法练到如今,刺树亦不差分毫,为何就不能得鸡卵?” 邓季不知这少年是傻呢还是执着,顿时发了脾气:“哪这么多为何?老子想让你多活两年成不成?” 估计少年没懂,只是见邓季发脾气,一脸失落的走了,旁观的太史慈却有些明白过来:“养精锐于民中,再给足下几年时间,勇卒当不会再缺,到时成军,必成天下精锐!” 现在谈什么天下精锐还早呢,雷公部众很快融入谷中,初五的时候,谷外却又来了一股山贼,没过半天功夫,第二支人马又到,两方山贼合兵一处,却不就攻,竟堵住谷口,四下里伐木造营起来。 山谷中粮秣充足,水源亦不缺,真要持久战也是不怕,只恐他们反倒没这时间。 第二日,门前山贼又多出一股,此后每日都有贼部不断加入,谷外人马已是越聚越多,到初十那天,竟已有了十余股贼众,放眼看去,黑压压的全是人马,只怕已不下两万人。 初十这天正午,一支五千余打着大大“黑山”旗的队伍最后抵达,却是张燕亲自到了。 并了雷公所部后,山谷内已有枪卒四十余,刀盾卒三十余,弓卒得官兵俘虏加入,有五十许,力卒近二十人,合计勇卒百五十,此外还有辎辅兵四百,普通精壮三千余,以这点人马面对谷外大军,不少人面上都多了一抹忧色。 事到临头,邓季反倒不再挂心,吩咐伍恭、常德、谢允等每日守在粮仓处,若见谷破,只管点火就是,他自家每日披挂上甲胄,带人四处巡查,倒也没起什么乱子。 各部都已缺粮,前几日围而不攻,无非就是等张燕前来主持,这山谷内好歹还有三十多万石粮,值得大家拼命了。 太行群贼得信的时候,襄平县运粮队已入巨鹿境内了,使群贼错失最好的攻击机会,巨鹿官兵精锐,听说护粮的异族突骑也不比官兵精锐差,大家便都有些忌惮,好在大财主邓疙瘩还在太行中,两相比较,自然要挑软的捏。 惹不起硬茬,难道连这小小的疙瘩也砸不扁、搓不圆么? 众贼之首张燕得知前年从自家与并州刺史、上党太守眼皮底下偷走七十万石粮的是只有数百精壮的疙瘩小儿时,竟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无知小儿,要这许多粮去做甚?也不怕撑死他! 自家乃当世豪杰,旌旗所到太行数十万贼众莫有不从,统十余万大军围攻官兵月余,竟让这小家伙成事,足让自己的所为成为笑话,若不严惩,平难中郎将的名号在群贼中还有何威信? 更要紧的是,自家所部在太行中虽然算是富裕的,可要养活的人马也最多,此时同样缺粮,苦挨过一年,部众都已减半了,再不出去掳掠也要支持不下去。 今年并州无粮,冀州得皇甫嵩借粮反倒富裕,只是四野中的农夫多为之前旧识,掳掠他们未免有些下不去手,各郡县城池则防卫森严,但有贼攻,大家望族们都会竭力相助,每下一城伤亡可都不小。 正患得患失之际,得闻邓疙瘩部尚有三十余万石粮,攻他正好是一举两得,张燕焉能不亲到?于是四方驰檄,邀尚未出去掳掠的各部齐来。 在谷外汇齐诸部,张燕亲到前看过,邓疙瘩还只是龟缩不出,谷口只得二十余丈宽,年余来却已修建了两座箭塔,之间摆设得几层鹿角(注)。 雷公部逃出的死忠已将败战缘故宣扬开来,也未见邓疙瘩战力如何,只是谷中有名神弓手的事情已传开来,各部此时便都离得谷口甚远,看得也不甚清,不过隐约可见数百守军在内,这般情况,若是硬攻伤亡只怕不小,他亦不由叹道:“这小儿倒选了块好地立营!” 刘石、于毒、眭固、杜长、孙轻等亦随在侧,于毒道:“我等俱缺粮,不能持久,不如劝降,使计诳他出来?” 不待张燕答话,已有人嗤语道:“我若是他,见外间已是如此阵仗,便任人说通天去也不会出来!” 于毒老脸微红,想一想,自家也知行不通,却不料人群中有比他还无知的:“莫如火攻,一把火将他烧出来!” 侧目看去,却是青牛角这粗人,看见是他,人们又俱都别开脸,倒没人与他一般见识了。 只是周边人等目光怪异,青牛角倒不由恼怒:“如何!不成么?野地里全是干草,正好放火呢!” 眭固人缘好些,靠近将手搭在他肩上,笑道:“你这老牛,咱们要养活麾下,抢粮第一,杀生第二,若被你一把火,谷里还剩得什么?” 被他一说,青牛角才想起粮食也是不经火烧的,好在他大咧惯了,倒不在乎又说错话。 “用火倒也是好计谋!” 众人皆惊,青牛角抬首四顾时,称赞的话却是张平难说的,一时倒将他憋得脸色通红。 见众人惊讶,张燕笑道:“观其谷口迎西,此季风多从西北来,在谷外多堆柴禾点起,待浓烟顺风吹入熏人,士卒趁势攻之,或一鼓可破!” 注:鹿角,分防步兵或骑兵的,第一种是将许多尖锐而坚固的树枝或树干捆绑在一起而成,因形状像鹿角而得名,又叫拒鹿角;第二种把圆木削尖,并交叉固定在一起以阻止骑兵进攻,可以活动,又叫拒马。 63.内外 64.谷口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64.谷口 近千山贼们竖起盾墙缓步上前,直达谷口三十步才停下,当他们身后有人开始堆柴禾的时候,邓季的脸色变了。 这些刀盾兵手里多数拿着木盾,铁盾并不多。自家几次与官兵交战,几乎都没缴获到过铁盾,眼前盾兵却不知是那一部的,估计各部都有些,有他们在,弓卒便失去了用武之地,张燕的招式又毒辣,若真让他们点火放烟进来,坚守谷口的难度无疑要大上许多。 “备马!枪卒、力卒上马!” 他大声疾呼着,精壮们忙将披着马甲的战马拉过来,连太史慈在内,六十余名勇卒跨上了马匹。 “开鹿角!” 辎辅兵们跑上前,刚将挡住骑兵去路的鹿角扯开,邓季便一声暴喝出口:“杀!” 车黍并勇卒们随之高呼,六十余骑嘴里同时一声沉喝:“杀!” “跟着老子,别让自己死了!” 说完这句,一马当先,邓季已冲了出去。 六十余骑就敢杀出来冲撞近千的刀盾兵,邓疙瘩年纪虽小,勇悍却出乎张燕之料,此时派长枪兵去摆拒马枪已是不及,他只得喝令弓手准备,可有自家刀盾手挡在前面,蹩脚弓手们哪里又敢射了。 重骑奔驰之下,三十步转瞬即到,在接触的一刻,车黍与太史慈两骑已并肩上来,驱动战马与邓季一起撞在盾墙上。 为竖起盾墙,盾兵们站成前后三列,第一排蹲地,第二排斜抵,只第三排直立,盾墙后面很是拥挤,西园厩马俱都身高体壮,再加上骑士、札甲、马甲的重量,来势造成的撞击力好比后世的一场车祸,“砰”地巨响过后,受正面撞击的十余名刀盾手直接就惨叫着凌空倒飞了出去,待跌落在地,嘴里已大口地吐着血块,一时尚还不断气,努力挣扎着想要爬起,可怎么也只是徒劳,蹬着腿就如被割断咽喉的公鸡一般。 旁边还有几名受到波及的,虽未飞身出去,臂弯处却响起“咔嚓”声,受不得这股重力,已骨折了。 如箭头般得邓季三人撞过,后面的勇卒们打马错开前列,也依样撞到旁侧盾墙上,“砰砰”声不断,越来越多避让不及的盾手被撞飞出去。 一撞之后,邓季已看清后面齐排扯开弓的弓手们,若想不被射杀,只有与刀盾手们紧紧纠缠住,他不由一声怒吼道:“全队左转!缠住追杀!” 嘴里说着话,手中长枪已将身边刚站起的一名盾手刺穿在地,拉动缰绳带战马转向,两只巨蹄又踏在地上两名死活不知的盾兵身上,轰隆过去。 其余枪卒们也不甘示弱,长枪纷纷如蛇般左右探出,放倒身边敌人,这些山贼刀盾手甲胄不齐,盾牌护得住头便顾不了身,手中刀又没人家武器长,就算砍过去也多在马甲上,一时竟只有被屠的份。 车黍手里的大砍刀杀伤力比邓季还要强上许多,他杀得性起,只管胡乱大力砍下,就算对方用盾架住,那巨大的力量也要叫他盾牌脱手而飞,失去抵抗。郭石之前武艺不好,一直在学车黍,如今连武器都换成一模一样的,有他两个领着力卒们,直如砍瓜般趟过去。 当然,最神勇的还得数太史慈,他手中长枪犹如有了灵性一般,在战场上与演武时又不同,出枪收枪速度极快,丝毫不会被任何事物停滞、连住,左右前后抡开来,每一次探出、收回,总有一人要惨嚎着倒下。 不过片刻功夫,刀盾手们阵势就被冲散开来,这下弓手更无法射出,只孙轻统领着他的重甲骑正死命来救。 六十余勇卒从盾阵左侧杀透出来的时候,张燕眼角忍不住跳了一下,他看得清楚,刀盾手们没能留下对方任何一骑,而那背上斜插两支手戟的武将,更是惊人,黑山中几时有过这般人物? 孙轻还未追上,看着眼前一幕,他浑身已是热血,没什么愤恨,只有钦佩羡慕,这才是真正的精锐之士,若自家麾下都有这般本事,天下何处不可去得? 不过想要,还得先追上留下他们才行,他不由死命拍打着战马,吆喝道:“快一点!” 在刀盾手中杀过一遍,邓季回头看急追来的孙轻,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开口叫了一声:“撤!”打转马头便走。 车黍忙问道:“那些柴禾不挑散了?” 山贼们刚开始搬运柴禾没多久,邓季等便冲杀出来了,看前面厮杀,早就停住了动作,邓季笑道:“没了盾兵遮掩,让弓卒慢慢收拾他们!” 邓季等一击而退,孙轻部则在后咬牙急追,只是待过了先前的战场,数十支羽箭从谷口突然射出,取的全是坐骑马眼,最前列有四五匹战马被伤到,顿时搅乱了队伍。 待孙轻整理好队伍,却见六十余骑已冲回谷口,又有人将鹿角重新搬回,竟使了机会,让他忍不住仰头大叫怒吼,又狠狠抽了两下马臀。 小儿领人扬长而去,张燕亦有些怒气,旁侧刘石道:“刀盾手还剩不少,所缺再补充人手就是,此番咱们使会用拒马枪的枪手跟着,让邓疙瘩再讨不得好去!” 张燕摇摇头,一时竟沉默起来,他这模样可少见,诸渠帅不由俱都侧目。 良久,才听他开口道:“撤回刀盾手,让弓手先对谷口压制一番,每部各出三百精壮,打开鹿角,重甲骑上!” 邓疙瘩的士卒确实精锐,不过人数太少始终是他的致命之处,真强攻下去,伤亡不定会大过这般被动挨打。 为小小胜利欢呼还没多久,谷口便见外面弓手成两排走上前列,弓卒们忙弯弓劲射,只是自家人数太少,算上官兵投降的弓手精壮,也才三百余,还没放翻几个,那边有头目扯开喉咙喊了一声,山贼中第一排弓手便全扯开手中武器,瞄向谷口。 “速速躲避!” 谷口狭窄,邓季扯开喉咙只叫了一声,自家便趴到鹿角之后,其余人等忙也有样学样,只是密集的箭雨已攒射而来,有人动作稍微慢了些,躲避不及,顿时就被射成了刺猬。 身边有人惨呼倒下,邓季皱眉转头看着,死去的除精壮外,有一个是刀卒,两名辎辅弓兵,此外甲胄缝隙中被箭射入,受伤的也不少。 按理说贴身肉搏更凶险,可之前踏营时自家并未损失人手,反倒是一排箭雨射杀了几个,战场就是这样,每一刻都充满着变数。 这时候,第二排箭雨又到了,好在这次都已躲避开,再未造成伤亡。 之后外面的弓手又射了几波,几乎都没有什么杀伤力,这更像是在示威。 浪费不少箭枝,等箭雨终于停下的时候,各部抽调出的四千精壮便向谷口疾奔而出,后面,孙轻的重甲骑在等他们将鹿角踏平。 地面传来的沉重脚步声立刻就惊动了谷口,看着黑压压扑上来的山贼,邓季忙大声喝道:“勇卒、辎辅兵在前,精壮也调上来,给老子死守住!” 精壮平日待遇如同老弱,太让他们拼命就说不过去,只这时已是生死之际,不拼命就没活路,不用动员,精壮们都自动拿起武器,邓季挑选了二千强壮些的协助防守,只是一直安排在更远的后面,方才箭雨就没怎么波及到他们。 弓卒们已起身换射,只是对方黑压压的人数实在太多,他们寥寥几支羽箭掀不起多大波澜,才几个呼吸间,山贼们已经涌到了谷口。 二十余丈宽的谷口挤不进多少人,到了这里,太行黑山诸部山贼们也只能分批填入。 “杀!” 一时间,短兵相接! 为了生存下去的粮食,敌我双方都在高声喊叫着,最前排的山贼伸手刚要去拉动鹿角,却很快就被鹿角对面刺出的长枪或飞来的羽箭击杀,身体还没完全躺倒,后面的同伴的脚已踩上身来。 “快,给老子快一点!” 坐骑不安地来回迈动着,马背上,孙轻忍不住喃喃自语。 堵在小小的谷口,双方已展开殊死搏杀。 这狭窄的地方,双方能施展开的兵力都不多。在几名渠帅监管下,各部山贼抽调出的精壮前仆后继,前面的刚倒下,马上就添入新的人手;邓季方除勇卒和辎辅兵外,精壮也早扑了上来,在一层层鹿角后与对方争抢厮杀,拼命护住鹿角。 每次听到有熟悉的勇卒惨嚎声响起,邓季心里都在滴血,勇卒的难得不必说,老子好不容易攒起的这点家底啊,且朝夕相伴下来,大多数人音颜笑容都已熟悉! 这个时候,最前列的勇卒和辎辅兵身上都汗透甲背、血染征衣,而弓卒们,手指早都被割破,血迹将弓弦染得腥红,可人人都还在死战,在压榨体内每一丝精力。 可任邓季、太史慈和勇卒、辎辅兵、精壮们如何英勇,鹿角终究还是被一层层拉开、砍散,最终失去所有屏障。 “鸣金唤他们回来,重甲骑准备上!” 如今太行中人口本就减得厉害,这么大伤亡诸家渠帅也自心疼,当看到这一幕时,张燕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来。 64.谷口 65.起火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65.起火 山贼们潮水般退出山谷,还没等喘口气,孙轻的重甲骑已踏着满地枯草扑了上来。 精锐们就在眼前招手,孙轻的双眼已经红了。 他已经决定,战后怎么也要求得张燕同意,除了邓疙瘩外,这山谷中俘虏的其余精壮得先让他挑选,充入自家骑队里来才行。 那些随邓疙瘩踏阵的,每人至少给个队率;拿砍刀那个,给个军侯;提枪背双戟的给什么位置?做自己副手? 只是想想,孙轻就激动得难以自制了。 千余重甲骑往谷口扑来,沉重的马蹄声不停敲打在人的心弦上,勾魂索命,那股威势,足让直面的人颤栗不已。 敌人是冲锋起来的重甲骑,前面一览无遗,自家只剩百十勇卒,辎辅兵与精壮损失也不小,大多力竭,难道就到这里了么? 精壮中已有人丢下武器,大家都是贼,说不定投降后还能得活呢。 邓疙瘩、双戟客、车大个几人却仍旧不死心,他们吆喝着勇卒与辎辅兵在谷口处靠拢,数百人紧紧挤在一起,要抵挡冲锋来重甲骑。 天空中,一朵雪花轻轻飘下,正落在一名丢下武器的精壮鼻尖上,他伸手想去抚摸,不想却摸了个空,它已经化了,变成水渍融在肌肤上。 下雪了? 去岁入秋的时候,收割完田地里的粟,自家还在背面背煤呢,下雪也不怕。 粮也够吃,在屋里窝过这冬,一点事情都没有。 说起来,跟了邓疙瘩之后,多久没挨饿过了?活虽然很多,可咱们贱命一条,重活何时又少过了? 那边,邓疙瘩还在大声吆喝着,他真要拼死一搏? 这小子,老子可比你年纪大得多,若还在村里,你这般大的得叫我叔!还敢整日使唤我做这做那的,要不是老子心软,早给你几个爆栗了! 哎!死便死吧,谁叫老子心软呢,精壮将抛下的武器又拾捡起来,默默走到辎辅兵们身后列阵。 第一个、第二个,有越来越多的精壮加入阵中。 在这朝不保夕的乱世,就算这次降人苟且得活,也不知捱能到合适,跟着邓疙瘩,日子过的还算不错,同死也没什么大不了,再说,换过这么多渠帅,大家也烦不是? 精壮在队列中仰头望天,雪渐大了,这是老子见的最后一场雪么? 管他呢,老子先跟邓疙瘩厮杀过这一场再说! 若回转不开,战马也无用,勇卒们全是徒步簇拥在一起,对面重甲骑轰隆而来,已越来越近。 三十丈,二十丈,十丈!快了! “拒马枪!” 邓季一声令下,最外围的枪卒和辎辅兵都将长枪斜指,身子紧紧贴在枪身上,大家都练过,这是靠人摆出的拒马枪,与插在原木上的拒马枪器械不一般,但目的都一样,就等别人骑马往枪尖上撞来。 五丈! 阵列中,一把手斧、两支手戟破空飞出,是邓疙瘩和双戟客的,对面,有三名重甲骑同时嚎叫着跌下马来。 战阵中这只是杯水车薪,重甲骑兵队马蹄不停,瞬间已冲到近前,那战马鼻中喷出的粗喘似乎都已到人身上来了。 “喝!” 这一声久违的暴喝,是让疙瘩得名雷公的怒吼,如霹雳雷鸣,响彻云霄,站得稍近的都被震得双耳发麻。 一喝之下,冲在最前几匹战马俱被吓得惊立起来,这股骤然停下的惯力立刻便将身上骑士甩飞出去。 可后面的骑士任然还在冲锋,山谷口狭窄又无法转向,骑队蜂拥着将前列的战马撞上来,直挂在挺直斜指的枪尖上。 这股巨大力量,很快就挤断几根枪柄,将勇卒们推得往后倒去。 “啊!” 一名勇卒被重甲骑从空马后面探出的长枪刺中咽喉,在发出临死的凄鸣。 “啊!” 几个重甲骑被后面劲射来的羽箭击中面门,哀嚎着跌下。 双方都在以命相搏,都有人不时倒下。 “挺住!” 车黍、郭石等力卒在枪卒身后发力,退出几步后,精壮、辎辅兵们也出手发力相抵,竟然堪堪撑下来。 重甲骑的冲势居然会被一声暴喝,数十拒马枪生生止住,最大优势已失! 那边,邓季和太史慈已从人群中挤出,提枪双双闯入重甲骑队伍里去。 比起渡黄河时,邓季的身体又长高了些,力气也在增长,如今便是与郭石角力,也要撑上好一会才输,马背上刺不到要害的敌人,他便挥枪抽打下来。 太史慈更是如虎入羊群,没了手戟,长枪是身上唯一武器,抡风一样舞动起来,在腾挪不开的骑兵群中没一合之将! 当然,在这么密集的队伍中,想不受伤是不可能的,重甲骑士的长枪纷纷刺来,前行不过五步,两人身上都已中了数枪,还好能在关键时避过要害。 之前身上的血迹多半是别人的,此时,开始流淌自家的血,很疼,但邓季只知道拼死搏杀着,向前,再向前! 不幸穿越在这乱世,对这一天,邓季或许早有觉悟。 太史慈亦在奋力向前,大丈夫一诺千金,生死不渝,既然恩人有求,将自己抵给这些贼人,又亲口与贼人定下五年之约,自家为他卖命就是应该,死而无悔! 说起来,自家虽然一身本事在,几年来做的却都是文吏,真上战场搏杀这还是第一遭,可每一枪刺死贼寇,听着他们临死发出的惨叫哀鸣,内心深入都会涌出一股莫名兴奋,似乎厮杀场才是自己更应该呆的地方。 身旁这小贼头本事虽不成,胆色却还不错,也是,若非胆大,如何敢去劫那许多粮秣,给这山谷惹来祸事?若非劫得这些粮秣,自家又如何会在此地? 两人并着肩努力向前厮杀,后面车黍、韩齐等勇卒得了空,已撒开脚赶了上来,再后面,是反应过来拥上的精壮们。 冲势被挡住时,孙轻尚在骑兵队正中,被前面的骑兵挡住不得上前,亦只能随着人流拉马徘徊,兀自着急,透过人群看前方厮杀处,但凡有人倒下他就心疼不已,只是一时束手无策,良久才想起若是击杀掉他们渠帅邓疙瘩,这种无用抵抗定会停下。 “杀了邓疙瘩,先围杀了邓疙瘩!” 暗骂自己一声蠢,孙轻才大声喊叫起来,可在这时候,队伍后面本阵中竟然传来急切的“当当!”铜锣声! 谁胆敢这时候鸣金!莫非自家听错了? 孙轻愤怒地回头,却见并不是错觉,铜锣响处,正是张平难的中军。 这种关键时刻收兵?孙轻自有万分不解,可重甲骑并非他孙轻的私兵,听到鸣金声,没要他发话,后队的骑士已开始调转马头,在往后撤了。 很快,重甲骑就全退回去。 居然连这也守住了?先前那个精壮不可思议地抬起头,天空中已全是飞舞的雪花,飘下来落在冒着热气的人身上,大多立刻就化去,只剩零星几片还在,细白细白的。 这些为何不会化呢?精壮有些好奇,伸手再去触摸时,这次居然能随着手指捻起。 这似乎不是雪,难不成是那里来的飞灰? “为何鸣金?” 回到中军,孙轻立即怒气冲冲去找张燕理论。 张燕也不由苦笑,指着远处山谷,对这爱将道:“你看那边!” 孙轻一怔,转头看去,只见那边不知何时已升起一股巨大的黑烟,谷内还有火光升腾,将天边都映得发红。 “那是什么?” “不知,或是谷中老弱在烧粮!” 听张燕这么说,孙轻瞪大了眼睛:“他们如何舍得?真那么死忠邓疙瘩?都不想活?不愿降?” 孙轻这么多问题谁答得出?张燕身旁的渠帅们也都在郁闷呢,有人接口道:“我等也不知,只得且先收兵,让谷中先救火为要!” 受旱灾影响,粮食每家都缺,如今最紧要的毕竟还是谷中剩下的那三十余万石粮,若邓疙瘩部真在烧粮,站这里的人都能肯定,等他们进去时,得到的只会是一团灰烬。 谷口这批精壮,可不像一会就能突破的,要灭火还是他们谷内方便。 “竖子可恶!” 孙轻恨恨将马鞭抽到地上! 眭固亦叹:“但愿还能多剩些下来,这小儿也太狠了!” 待重甲骑尽数退去,邓季在漫天雪花中凄然四顾,身边还能站立的勇卒已不足七十,且还人人带伤,辎辅兵同样伤亡惨重,受创最轻的反而是后面那些精壮。 就算张燕不再来攻,今日谷中要有多少妇孺小儿啼哭? 可是,孙轻为何会在这时退下去呢? 邓季还在发怔,身旁有人茫然回顾,不意见谷中浓烟,忙喊道:“疙瘩,快看!” 邓季回头,看看,眨眨眼,再看,再眨眨眼。 “谷口还没破呢,哪个就敢烧老子的粮?” 待反应过来,邓季立刻便火烧屁股一般跳起来:“韩子义,还不快去叫他们灭火?” 韩齐未来得及上马,谷中“踏踏”声响,已有一骑前来,远远便开口喊道:“疙瘩大哥!” 听声音就知道是谢允,这小子跑出来做什么? 不过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待谢允打马跑近,邓季一把就将他拎下来:“谷还没破,谁让放火烧粮的?如今灭火了没?” “哎呀!”谢允被扯得有些疼,左右摆动两下挣不脱,忙大声答道:“是田夫子,田夫子让烧的!” 田丰?这厮发什么疯呢,虽说也算救了谷口安危,粮食却可惜了,若都烧了,难不成让老弱们尽喝风去?邓季忙又问:“灭火了没?” 谢允无辜地眨着眼:“没呢,为啥要灭火?” “臭小子,那可是老子的粮呢!”邓季大怒,又冲韩齐道:“子义,速去!” “嘿嘿!”谢允得意一笑:“疙瘩大哥,谁说那是粮啦?咱烧的是柴禾!” 65.起火 66.对话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66.对话 “哈哈,烧得好!只是何不早些?” 听闻是田丰让学童们点起火来,邓季才顿时醒悟,自家见张燕大军前来,心思全放到谷外厮杀上,竟忘记了烧粮既可震慑谷中宵小,又是能吓阻外敌的,此时反倒要怪他们火起得晚,若是早些,自家损失也不会有那么大。 谢允一脸委屈:“观战的刚回报重甲骑攻来,田夫子就让动手了,只是要火势起来也得不少时辰,还是常老见搬柴禾太慢,一把火先燃了自家屋顶茅草,才赶上的!” “好,待闲下来,咱们先给常老盖间大屋子,得比我丈人家宽敞才行!”做出牺牲的人自然不能亏待了,邓季忙点头:“行了,你回去告诉田夫子,现在可以灭火,别再让火势扩散烧到别家去!” 谢允完成使命,抬眼打量下懒顾仍旧安然,便放心地跨马回去了。 谷口哀嚎着还未断气的伤兵不少,邓季道:“郭石,寻两名张燕伤兵,抬他们到谷中去看看,再让带话回去给张平难!” “其余人等速救治伤兵,马皮,去请张先生他们来!” 随着谷中燃起的这场诡异大火,战事只能暂停下来,两面自救伤兵,只是伤兵多在谷口,怕再引波折起,张燕等部不敢派人上前,任邓疙瘩全俘了去。 过得一会,两名伤势不重的山贼入谷参观过后,被抬到谷外空地中央,很快,张燕又使人将他们抬到自家面前。 “谷中真已烧粮?” 刚到面前,渠帅中性急的便忍不住开口问起来,两名山贼伤者忙一起摇头。 虽有着被诈后的愤恨,但粮食还在,渠帅们俱都松了口气。 “邓疙瘩小儿着实可恶!”孙轻则冲张燕请道:“待我再上前,此番定斩杀了他,破谷成功!” “我说孙将军唉!”旁边刘石则对他苦笑道:“人家这次没真烧,未必下次便不敢烧了!” “他邓疙瘩舍得?” “若连命都没了,如何就舍不得?” 张燕未搭理争嘴的两人,他径自对抬回的两名山贼问道:“邓疙瘩怎么说?” “邓疙瘩使小人等入谷看过一圈,让转告将军,但若谷破,便是火起之时!”在这么多渠帅和张平难面前,只是小人物的两名山贼诚惶诚恐,其中一个老实答道:“他还说,要战要和,但凭将军做主!” 孙轻尚在与刘石相争,他生平最钦佩的便是张燕,否则数年前也不会好好渠帅不做,甘愿与王当一起到其麾下做个部将,闻邓疙瘩话中有调笑之意,顿时勃然大怒,弃了刘石,回首道:“小贼可恶,将军,待我去将他擒来!” 张燕置若罔闻,又问道:“你们进谷中看过,若一战破之,谷中真舍得烧粮时,吾等便救应不及么?” “是,谷中粮仓相连,俱在林中,四边又多堆柴禾,更有不少易燃的枯草、干禾引火,还备有数桶灯油,一旦火起,顷刻间便能成势,万难熄灭!” 另一贼亦补充道:“小人在谷中还听闻,专责引火的有邓疙瘩丈人、老蛾贼、幼童数人在,俱是其心腹,若谷破,责其数处同时引火!” 闭目暗想着谷中这宁为玉碎的举动,良久后,张燕方幽然一叹:“妄折损许多兵力,奈何皆是无功,徒使竖子成名!” 谷中尚有三十余万石粮在,虽俱是陈粮,比不得新粮可口,但大灾之年,能救命便成,谁又在乎这些了?张燕这话出口,自然是要顾粮为先,渠帅们要养活麾下,都无异议,只孙轻犹不甘心:“将军!” 张燕回首看着自己这员大将,安抚道:“我张平难名响幽冀并,真个就输不起了么?便狠了心不要谷中粮秣,然观其人心甚齐,要想踏平,不知还得填进多少性命去,如今咱们人马已不如往年,再将精锐都损耗在这小辈身上,不过使官府得意罢了!” “再说儿郎们需吃食,”除去孙轻,张燕又从杜长、刘石、于毒、眭固、青牛角等身上一个个看过去,缓缓道:“只要逼邓疙瘩交出些粮秣,让我等熬过春播去,让这小儿得意又如何?之后少不得还要去找官府要粮,如今看来,并州已不可取,冀州反倒粮足,只是官兵亦精锐,还要费不少力气呢!” 不止邓季所部,太行诸贼平日也并不是全仰掳掠过活的,所居地周边但有平地,也必定要耕种起来,就算要掳掠四野,也得先让农夫们春播下去,秋季去所获,这才是长久之计呢,若因自家等掳掠坏了农事,那是杀鸡取卵,与自家过不去了,张燕所言,渠帅们俱都明白。 孙轻只得悻悻住了嘴,张燕知他脾性,笑道:“我知你甚羡其部精锐,我亦不免心动,然看其等模样,对邓疙瘩甚忠心,此时再强求也是无望,倒不若卖个人情,留他等在太行中,日后或能可得,再说若邓疙瘩仍算我黑山之部,日后调他对付官府精锐,也算不差!” 张燕已拿到主意,说完这话,对旁侧杜长道:“去说与邓疙瘩知晓,一个时辰后,我与他到场中相会,各自只许带两骑!” 当日杜长曾款待过邓疙瘩,三日内与之相处甚欢,本就有些惋惜,此时见两家罢斗,也是欢喜,当下驾马跑到谷口处,先痛快淋漓将邓疙瘩大骂了一番,才将张燕所言说了。 思及当日张燕反馈玉器之德,到头来却与之兵戎相见,追缘由却是自家不该,邓季也有些羞愧,此时只是缩头不敢做声,任杜长在外喝骂,待最后听闻张燕欲见,才转头问车黍、韩齐、太史慈道:“张平难欲见我,那是要罢斗了!咱们在太行中讨生活,却也不好得罪他太狠,我欲送礼与他赔罪,却不知以何物为好?” 前番还殊死搏杀,此时却要送礼?众人不由都怔住,还是韩齐道:“张平难厮杀惯了,想必也是个爱战马武器的,如今谷中武器不精,良驹却是不少,送他几匹也就是了!” 邓季点头同意,待到约定时,便在那西园厩马中选两匹阉割后的公马,去掉马甲,着太史慈、车黍二人牵上跟随,出谷口去会张燕。 这般战场见面亦不敢说就无风险,太史慈掷出的两支手戟已找回,向懒顾又借了牛角弓,便与车黍一般跟在左右。 张燕带来的是孙轻与眭固,两下见了,邓季忙先赔礼道:“却是小子前番无状轻行,累平难中郎将劳神费心!” 见邓疙瘩并无得色,姿态还可以,张燕颔首作答道:“诸军前来,不可轻回,谷中粮秣你赔二十万石出来,吾便都劝回去!” 张燕直接,邓季却有些沉吟,孙轻又怒道:“张飞燕饶你不死,你却连二十万石也舍不得么?” “不是舍不得,”邓季忙摇头,自家剩个十余万石已是尽够,他只是担心其他:“若小子献粮,其余渠帅仍旧不饶该如何?或过了这次,日后粮尽,再来索要又当如何?” “你黑山旌旗还在否?”这般担心才是人之常情,张燕开口问过,见邓季点头,他便接着道:“待你献粮出来,我便饶你这遭,还与之前一般,旌旗在处,若有人敢来犯,便是与我黑山为敌!” 这时代有张燕一诺,可不用立什么条约,邓季心里虽还有些惴惴,也只得应了,忙又将两匹良马献上。 这等好马,但凡武将都爱的,看过几眼,张燕固然喜欢,孙轻、眭固在侧也自羡艳,邓季见这礼物确实好用,便笑道:“此等战马俱是巨鹿官兵处劫来,年前我已使人打上马掌,将军归家后,或可将麾下战马据此施行!” “马掌?” 眭固从未听说过这般物事,免不得有所疑问,邓季便跳下马,让车黍按住,亲抱起一条马腿让诸人看过,又笑道:“马蹄上多出此铁,抓地便要稳上许多,不易跌倒腿折!” 若论价值,这马掌比两匹良马本身还要高出许多,这才是邓季献出的真正大礼,只是之前从未见过,尚不知真假,张燕虽还有些疑惑,却也开口谢过。 送礼献粮都是为了赔罪,消除彼方不满,见其等还未尽释,邓季便再加些筹码:“谷中自辽东换得不少良马,待粮食运出时,我再使人牵两百好马出来,供将军使用!” 66.对话 67.扬名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67.扬名 这次孙轻的重甲骑损耗也不小,听闻邓季还有良马送上,他才去了不少怒气。 有邓季重礼献上,成功将大部分怨气化解开来,战场上的会面竟有一片其乐融融之状,张燕向来是个公道的,不想白占少年这么多便宜,再说伐而无功,他也想拉拢下这小儿,便笑道:“得你不少,焉能无馈,你等可有所求?” 自家还得仰人鼻息,太过苛刻的要求还是别说的好,想想后,邓季笑道:“谷中少强弓,将军帐中若有不用的二、三石弓,尚请赐下!” “三石弓?”目光扫过旁边太史慈腰上牛角硬弓,张燕微讶道:“可是这位要用?射杀雷公便是他?” 邓季点头,忙将双戟客的名号报上,张燕便笑道:“适才阵中所见,确实是位悍将,若论骁勇,只怕当得我黑山第一。” 伸手又指车黍:“他也不差,皆虎贲之士也!” 在这大贼头面前,太史慈、车黍自然只有谦逊的份,张燕又道:“二石弓军中便有,之前攻掠郡县,也曾得了几张三石硬弓,只是无人能用,俱留在滹沱河畔,待归去后,吾使人送来!” 知晓邓季这是为自家求弓,听得张燕应承,太史慈便又谢过,他原先的强弓,却是在去辽东途中丢失了。 “此战的伤者,待我问过诸部,若有渠帅不顾者便留于此地,你当好生照料!” 行军中,伤兵亦难救治,拖累不小,并不是所以渠帅都愿意收回的,谷中许多勇卒就来源于伤兵,邓季正巴不得他们都不要,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诸般谈定,两下相别,临行前,张燕笑道:“经此之后,邓疙瘩扬名太行,天下也少不得有人谈论,只是你这名号乡俗,倒少了几分威风煞气!” 得张燕调笑,疙瘩忍不住一时热血上涌,接道:“好叫将军得知,小子本名邓季,昆仲叔季之‘季’,南阳人也!” 之前隐藏本名籍贯,乃是贼人们见黄巾势衰,生恐自家造反祸及宗族,邓季却是知晓汉室日薄西山、无多少时日的,再说天下不听朝廷号令的已越来越多,哪种担心便少,此时听张燕笑语,一时冲动便将自家本名说出,却是不想再掩藏了。 回谷后,邓季先找田丰谢过,这大名士脸黑黑的,冷言道:“非为你,吾只为家眷性命计也!” 看田丰模样,邓季估计他有些羞恼,只是面皮重下不来台,便诺诺两声,乃道:“不管夫子为何,总是救了满谷老小,该当受邓季一谢!” “邓季?” “乃是小子本名!” 粮食、马匹运出谷去交接,数千老弱齐动手,仍花去大半天功夫,之后,张燕也派人送来三张二石硬弓,伍宁自然欢喜,在其中挑了张柘木弓。 粮食接收完,张燕便如约领大军撤走,总算是守诺的,邓季这才放心地松了口气,终于搬掉前年盗粮事件压在胸口的大石,谷中已是欢声雷动。 此战损失极大,谷中哭泣者果然不少,只是这之后,假雷公、疙瘩、邓季这名号迅速传遍太行,并开始往周边地区传播出去,张燕说得没错,这一战让邓疙瘩少年扬名,不用多久,有心人就会知晓太行中多了一股渠帅名为邓季或疙瘩的贼寇,前年在并州刺史、上党太守、平难中郎将这些大人物面前盗走粮食的假雷公就是他。 只是中平五年发生的大事、涌现的人物实在太多,他的名声传出后,很快就成为极普通的一类,只在诸多笑谈中出现,不再引入瞩目了。 去年旱灾之后,天下大乱再起。 中平五年,动乱风暴起自并州,除去年的匈奴之乱仍然未停息之外,二月初,黄巾余部郭太在西河郡白波谷起事,号称白波贼,攻略郡县,并州灾民蜂拥而从,只短短一个月时间,队伍就发展到十余万人,成为势力仅次于黑山的又一股大贼。 三月,匈奴之乱越演越烈,并州刺史张懿与战,兵败身亡! 这消息传到太行的时候,别说邓季惊诧莫名,就连黑山大贼头张燕都震惊,这本家老对手就这样死了? 黑山贼和张懿交手过好几次,除非兵力上占据绝对优势之时,否则都是吃亏的多,张燕对并州官兵的战力很是了解,匈奴骑兵居然强大到如斯? 并州离得近,这些消息便来得快些,没过多久,西凉反贼今年的举动也传了过来,马腾与韩遂拥立一个叫王国的人为主将,攻略右扶风陈仓县,若被其等得逞,数日便可到长安城下! 是时益州贼马相亦自号“黄巾”,合聚疲役之民数千人,先杀绵竹令,进攻雒县,杀益州刺史郗俭,又击蜀郡、犍为,旬月之闲,破坏三郡。马相自称“天子”,聚众十余万人,遣兵破巴郡,杀郡守赵部。 四月,汝南郡葛陂黄巾军(注)再起,攻没郡县,很快便号称已有三十万贼众。 仅一个春季时间,天下贼势又高涨如斯! 或许是被这么多反贼刺激到,洛阳城里那位天子,终于也开始做一些事情来应变了。 三月并州刺史身亡的消息传回京师时,天子准太常刘焉之奏请,在刺史之上再设州牧,统领一州军政大权,以便控制地方,进剿贼兵。 朝廷里的这消息对邓季来说没什么值得关注的,但在历史上,正因这次事件,皇帝下放权力,使州牧能成为拥兵自重的军阀,才开始群雄互相攻伐、逐鹿中原的历史,天子在军阀眼中分量渐轻,最好直如同无物般,这是三国时代开始的真正序幕。 当然,对这时候的天子来说,还是很小心翼翼的,非宗室、重臣不会授予州牧之职,最先受封的三位州牧,一个是幽州牧刘虞,一个是豫州牧黄琬,另一个就是上奏的益州牧刘焉,两位是大汉宗室,黄琬则是名臣子孙,当代重臣,应该可以放心使用。 幽州牧刘虞是被派去北地防范张纯、张举的,这两人虽已北逃,但去岁的时候,他们曾传书各州郡,竟敢说要代替汉朝,还使乌桓峭王等五万部队,进入青、冀,攻破清河、平原二郡,对这样的人,天子岂能不重防?除刘虞外,又派中郎将孟益领骑都尉公孙瓒往讨。 除北地幽州之外,益州牧刘焉剿马相,豫州牧黄琬对葛陂黄巾,除这些外,对威胁三辅的西凉贼军,天子重新启用了冷落许久的大汉梁柱皇甫嵩,复其左车骑之位,同时升董卓为前将军,令两人共剿西凉寇。 张燕退军之后,黑山旌旗虽然还在,但邓季部与于毒、刘石这些大股山贼间不可避免的产生了裂痕,邓季已经察觉到,自家已被诸大贼冷落了,再想从他们那里获得情报是不可能的,好在周边还有许多小股山贼在,他们尚不敢得罪邓季这位贼中新秀,邓季还能从他们处获悉天下传闻。 当然,名声远播也是有好处的,周边一些缺粮的小股山贼,又不愿投靠官府的,陆续来投,到春季结束时,邓季已收拢精壮老弱精壮共两千余人。 各地风起云涌,其实与邓季这太行中小山贼关系并不大,因为这个时候,涉侯国土地上,最忙碌的春播又开始了。 如今谷中人口已近万五,谷中再难安置下,只得在外间开阔处建屋,诸般事情便多了起来,建造房屋、放牧牲畜、播种土地、山中狩猎、河中渔鱼、打制器械,那一样都得安排到位,只将邓季忙得脚不沾地。七十万石粮食事情解决之后,要养活这些老弱人等离不开农事,春播始终是最重要的。 去岁大旱,除冬麦还得收外,春季播下的粮食全无所获,今年精壮老弱们齐出,邓季要他们将每一分能用的土地都开垦出来,预计有八万余亩。 遭过大旱,去岁夏季冬麦收获时产量却不比往年低多少,亩产麦达到一石出头,这倒让人们对邓季所说的粪肥产生了莫名信赖,已不用他再强迫洒肥。 乱世纷纷,涉侯国却忙碌播种,有如世外桃源一般,只是这份安宁,也仅只是暂时。 注:葛陂,地名,非人名。葛陂黄巾不知首脑。 67.扬名 68.戟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68.戟 在粟和黍种植之后,留下的部分土地还可种上菽类和葵物,这两种作物收获完,将它们秸秆犁入地中,就是不弱于粪肥的绿肥,这种作物轮栽法,是取消休耕法后土地的另一重要肥料补充,此外,蔓菁、蒜、葱、韭、姜、苜蓿(注)等作物也可以种下,有的就在房前屋后、地埂之上,有的则植在新垦出的山坡上。 一直关注着农事,没顾得及其它,直到铁匠们来禀告,谷中五百支青龙戟已制出,邓季才醒悟起来,忙叫上太史慈赶去查看。 太史慈是难得猛将,又是懂戟的,有他教导戟法,可以让孩童们也跟着习练,长戟就得多制作出一些,若不是还要赶制铁盾,第一批的数量便不只是五百,戟头复杂耗时,一名铁匠打制出一支本需三日时间,还是邓季提点,让其他不能制百炼的铁匠帮忙,将不需多少技术的部分让出来,分工协作,这才大大提高了效率,两三个月便制出这许多。 丈五的戟柄加上三尺长的戟头,一支长戟便有丈八,邓季拿起其中一支,见戟头处寒光闪烁,月牙枪尖俱都锋利,只戟柄木柄仅打磨过不甚满意,此外缨穗未缀。 思及《演义》中的天方画戟、青龙偃月刀、丈八蛇矛等名器,邓季自持力气也不小,问张铁匠道:“若要你等制一支铁柄戟出来,需得几日?” 张铁匠想想,答道:“浑然一体的铁戟,别人帮不上手,恐得十余日方好!” “足下等之前练枪,如今改戟,自以刺击为主,以迅捷准狠为要,并非需势大力沉,铁戟要来合用?” 太史慈从旁插着嘴,手里提一支长戟打量过,道:“此等虽算不得精良,亦可用了!” 长枪便只重轻灵快捷,以刺为主的长戟也当如此才是,邓季只得罢了,又不能只为他一人好奇耽误铁匠们接着为刀盾卒打制铁盾。 盾在之前又被称为“干”,所谓“干戈相向”便说的是它,铁器普及之前,多以木料和皮革制成,此外还有藤盾和铜盾,唐朝时改名为“彭排”,宋之后改为“牌”,盾牌的称呼由宋开始,出去手执之外,这时代还有城墙上使用的盾橹,为守城护具,可当投石车,不过一般得大城才有。 铜盾和铁盾在我国古代多作为仪仗物使用,尽管它们防护力强,但持在手里,若面积小则降低防护效力,若面积大则份量加重,所以一直未能用于作战。 邓季让为勇卒制的铁盾,其实并非纯铁,同韩奇所用铁盾一样,不过要求在盾面打制一块薄铁皮,镶嵌在木板上而已,也需要铁匠和木匠通力合作,这东西并不需要百炼,制作速度倒不慢。 盾的外形有长方形、梯形、圆形、燕尾形几种,为方便战时搭盾墙,邓季让制作的是长方盾,宽三尺,高四尺,能遮掩住人体大半。 铁匠们已准备制作盾,邓季便令勇卒、辎辅兵中以长枪为武器的俱来领戟,所剩则留给谷中少年习练时用。 当日便点齐了枪卒和辎辅兵,由双戟客在谷中教导戟法,谢允等小儿得了传话,也俱都围来。 在台前站定,叹口气后,太史慈冲人群道:“练兵之法,本当先练阵,尔等俱为精锐敢战之士,然不习阵列,终如散沙一盘,惜吾亦不通兵阵,教导不得,今只以戟法传之,天下不宁,尔等当善学之,勤练之!” 听闻太史慈的话,邓季才想起后世电视中偶然见到的军队那种整齐队列,看着就觉得威武,自家勇卒虽然都是好手,战阵中却也是乱哄哄的,全无章法可言,仅靠个人武勇罢了,实是可惜,只是这时的列阵有诸多讲究、配合,和后世不一样,自家也不能让他们胡乱练阵。 再说就眼前这点人马,应该也列不出什么战阵来,尚在想着,听太史慈又道:“戟之用,多在钩、啄、刺、割四字上,刺击之术诸位已不差,我便试演其它,请细看!” 邓季忙睁大眼睛,仔细看太史慈演示,只见他走到场中,手里长戟挥出,斜撩后猛然回拉,第一个动作便算完,异常简单,他回身道: “钩法之关键,在于眼力而非手法,长戟用处比枪多,然风险亦大,该因若钩之不动,陷了兵刃,反将自家置于险境,是故‘钩’之法当慎用,欲用时,当寻敌不易发力反击之处!” 接着,太史慈又将“钩”的用力、忌讳等一一讲明,便让下面捉对练习。从这日起,邓季麾下枪卒改为戟卒,其中勇卒、辎辅兵每日皆与双戟客苦练长戟,都是经历过不少磨难的,深知本事好乱世中才能活得久些,又服太史慈的本事,无论勇卒、辎辅兵、孩童练起来全无惰者,有不少人待场中练习结束后,还会自己去加练,他们本就有用枪底子在,进步可谓飞速。 —— 天色渐晚,小田峑偷偷摸摸靠近门口,推开探入小脑袋往屋里看过一眼,没人在,正好! 这时间,父亲定在河边垂钓,母亲领两姬和姊浆洗衣物,兄长么,嗯,估计还在后坡苦读,或是陪父亲一起去河边了! 屋里没人甚好,甚好! “站住!” 刚欲偷偷钻进去,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喝叫,田峑动作立时僵住,顿时就苦了脸,回头看去,叫自己的果然是自家兄长田磊。 “见过兄长!” 田峑今年已满七岁,礼仪自父亲那里已学得不差,忙冲自家哥哥毕恭毕敬施了礼。 “看你这一头汗!”田磊十二,兄长模样摆得十足,喝道:“可是又去随那些贼人练戟了?” “是,”被抓个现行,田峑可不敢撒谎,只得老老实实应了,又摆出一副可怜样:“以后不敢了,兄长饶过弟弟这遭,切莫与父亲说!” “哼!”田磊真是怒其不争,上前指着他额头道:“与你说过多少次了,吾等应静心向学,以治世济民为要,若想习击技,也当象父亲那般,以剑、弓君子佩物入手,为何你总是不听,去与那些贼人学什么枪、戟?你想做武夫么?” 田峑被他长篇大论训得说不出什么话来,没得丝毫辩解之力,只连连作揖求饶,看他这副惫赖模样,田磊怒火更炽,以前自家这小弟多可爱啊,却都是与那些贼童学坏了,别看他现在摆出求饶可怜样,他敢肯定,背后只要一个看顾不到,立刻又会跑出去撒疯了,已是屡教不改。 田磊痛心疾首,想着这次万不能再轻饶他去,便道:“你既不知悔改,此事我必定禀过父亲,请他责罚!” “兄长,小弟真知错了!千万饶过这遭,千万!” 听田磊祭出杀手锏,田峑身上汗水淌得更快了,父亲田丰方严,学堂里的戒尺拿回家还用,他可是畏惧得狠呢! “何事禀我?” 田峑还在苦苦哀求,外间又传来响动,转头看时,却是父亲提着钓竿、鱼篓已归家来,田磊忙上前接过他手中物事,将田峑又偷偷跑出去与谢允等贼童练戟的事情说了。 今日田丰却并未动怒,默然良久,嘴里叹了口气,方道:“峑儿,日后归家时,先洗净身上臭汗,你母姐皆受不得这味,若再这般归来,定打你板子!” “咦!”这话却与以往大不同,小田峑一时反应不过来,待父亲已在瞪他,才忙着一声欢呼:“知道了,我这就去洗!” 田峑撒腿就往外跑,一副说不得的欢快模样,田磊不由怔住,这可不象自己认识的父亲,他抬头打量着,吃吃问道:“父……父亲为何饶过二弟?” 摸着他的头,贼窝中两年下来,如今长子已快有自己高了,田丰苦笑道:“磊儿,咱们求学问通达自是好的,只是天下动乱方兴未艾,学些武夫手段,不定也有用时,峑儿爱武便由他去罢,便是你,若想学也可跟着去!” 田磊顿时就呆了,只是父亲的话他向来遵从,从不违背的,但若要与谢允这些贼童混在一起,那是万万不可:“即便要学武保身,孩儿也当习君子之射,定不与那些贼童混杂!” “随得你,”田丰再次苦笑:“你呀,性子便与我一样!” 待田磊进了屋子,田丰抬头想想,不由喃喃自语道:“我这也是掩耳盗铃呢,只是那小贼头已有月余未进草堂,便想寻他个不是打板子出气也不得,难不成想个法子哄他回来?” 注:蔓菁,又名芜菁又称葑(feng),俗称大头菜,又叫九英菘、合掌菜、结头菜、芣蓝、芥蓝、擘蓝,茄连、撤蓝、玉蔓青等。到今天仍然是一种常见的蔬菜。苜蓿,似三叶草,以“牧草之王”著称,不仅产量高,能改良土壤,而且草质优良,各种畜禽均喜食,茎枝收割后能迅速再生出大量新茎,因此每个生长季节内可收割干草1次至13次之多,张骞通西域后传入中原。 68.戟 69.太公六韬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69.太公六韬 四月,河水滔滔,绵延东流。 数十名风尘仆仆的汉子站在岸边,正看着滚滚黄河水发愁,手里拿的器械很杂,有的是长剑,有的提斧,还有环首刀、硬木弓的各色都有。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是近两百衣衫褴褛的老小妇孺,几匹骡马拉着车具,载一些物质在上。 “没渡船?” 一名短衫短襦的年轻人忍不住再问了一句。 队伍中有人接口道:“这世道,肚皮不饱,又到处是强人流寇,谁还有心摆渡?” 先前问话的年轻人大约二十岁年纪上下,身高七尺五,也够壮实,面目与邓季依稀有些相似,只是脸上多了一圈络腮胡,此时怒道:“娘的,吃食已是不多,再过不去河水,老子们难道在此喝风?” “看来只有造筏了!”队伍里一名壮年说了一句,问道:“我说邓阔儿,你今年才二十岁罢?那劫粮的邓雷公真是你四弟?谁容得这么个小儿做渠帅?” 自家的话居然又受到怀疑,这一路都多少次了?少年顿时发怒:“老子说过了,那就是我家老四阿季,小名疙瘩的,雷公估摸是到那边后新取的!” 一名年纪颇大的老人接口道:“邓阔儿莫恼,我们知晓你是个豪爽的,可有这么多老弱跟着,就算那雷公真是你家四弟,也会如你一般看待?容得我们去混吃喝?” “就是就是,”刚才那壮年人又接上:“王老大说得不差,咱这么多老弱呢,也怕丑鬼那吃货吓到人家!别这大老远的跑去,人家不收,可就笑话了!” 旁边也有人赞同道:“就是,我等任侠(注)四方,那里不爽快,何必去仰人鼻息?” “呸!便是做豪侠,也得能填饱肚皮!”年轻人一脸不屑:“没听说我弟劫了七十万石粮?能做下这般大事来,还能短了你我点吃喝?再说那是我弟,他要敢不收留,看我不抽他!” 去岁数州大汗,兖豫之地灾情虽不大,粮价亦涨得厉害,这些人日子变得不好混,最近都在缩减吃食,听到年轻人话也没反驳的,只是又有人笑道: “人家已是一方渠帅哩,你邓阔儿要真敢抽上去,老子从此服你!” “有何不敢?”说这话年轻人也有些心虚,倒不在这上面和人家死顶,说过一句,便冲站在末端一直不言语的高大丑汉道:“丑鬼莫担心,到我弟那里,管让你吃饱!” 见他转变话题,底气不足的模样,刚才说话几个俱都大笑起来。 那丑汉魁梧得狠,手提一把齐人高大斧,听闻他的话,顿时咧嘴一笑,也不答话,径自走到道旁一株水桶粗树旁,抡起斧头就砍,不一会便将之放翻。 坐而论不如起而行,年轻人立刻跳起来,吆喝道:“造筏子唉!” —— “到时你就这么剪,千万别让树尖长得过高!” 这时候,邓季正在教两名老翁修剪桃树,这片桃林在涉侯国县城外,是瘟疫前民众留下的,树龄已经有些老了,如今桃树上已被青毛皮的小桃缀满枝头,修剪桃树只在夏秋冬三季,现在并非时日,邓季等不过来临场空口教学,并未真个下剪。 前些日子,邓季已领人从这里嫁接了不少桃枝到谷里去,要等它们长成起来挂果,起码还得三四年时间,只是领两名老农先来学剪枝,让他们今后负责管理果树罢了。 前世家乡果树不少,邓季家里也有种植,乡里请科技员来教导果树栽培技术时,他曾与父亲一起去听过,学校里的成绩虽不好,对这一块倒还熟悉。 “桃易生虫,可惜咱们谷里没纸,否则用牛皮纸制些防虫袋出来能免去生虫,如今却不成,若用皮革制出,挡了光线只怕影响收成。” “用纸做袋?那得多金贵?”邓季所说竟是闻所未闻的,如今虽对这少年渠帅的信赖已很足,两名老农还是忍不住要怀疑,若不是他说的,老农们都要大耳刮子抽上去了。 学堂里都还用不上纸呢,这种防虫技术自然只能先说说,邓季也不争辩,笑笑又说起其它。 那边,谢允跨一匹小马驹已寻过来。 第一批长戟制出后,邓季便让木匠和铁匠们制出双边马镫了,这东西简单,不需要百炼,一般铁匠就成,不耽搁打制铁盾的功夫。 这玩意一出,顿时得骑士们喜爱,不过邓季曾宣布过,谷中只有骑术过关者才能给坐骑配上马镫,如今空出的马匹不少,谢允是决心将来做名戟卒的,最近有闲便苦练骑术,爱骑马出来四处溜达。 “疙瘩大哥,今日在配马呢,你不去看着?” 邓季这边停了教学,转头答他道:“不去,那玩意我可不熟,去了也是添乱,让常老领他们弄罢!” 有这许多牲畜,若不繁衍生殖开便是傻瓜,春季配种自然重要,不过对这邓季还不如常德老头熟悉,可不敢瞎指挥。 从下曲阳官兵那里夺来的良驹应该都是西凉马,后世称为河曲马的,公马虽然俱都已阉割过,母马却还能生息,邓季指望今年的辽东上等马能与之配出好种来,特意交代过常德配种时注意,便丢开不管不顾了。 待邓季讲解完桃树栽培技术,留那两老农在桃林中看顾,才驾马与谢允并肩而归。 “练戟还得饷后呢,疙瘩大哥,咱们现在去哪里?” “忙过这一段,今日便没事了。要不,我俩赛赛马?输的替赢家倒三日溺器?” 家中做饭洗衣这些活计自有伍焦二妇包揽,只提溺器倒厕一事归邓季管,懒顾家则交谢允负责,两家本就在隔壁,哥俩倒溺器时都是相约而去的。 谢允骑的小马驹还不到两岁,是前年并州民夫队的驽马所产,他看看自家坐骑,又看看邓季的高头战马,嘿笑道:“疙瘩大哥,你可真不厚道!” 这小子不上当,邓季只得又想其它法子:“那比力气,看你最近练得勤,估摸着力气比我大了!” “不比!”谢允摇摇头,小眼睛一转:“要比咱就比爬树掏雀卵,输的包倒一月溺器!” 邓季如今身高已近八尺,又是腰圆臂粗的,真要爬到树巅去,还不将小枝压断?这番却轮到他不干了:“早些年我爬树也是好手,不占你这便宜!” “那咱比比谁尿得远?” 谢允又出题目,这倒难论输赢,邓季颇有些意动,可想想如今自家怎么说也是有身份的,不好做这丢人的事,也只得作罢。 两人互出难题嬉笑一会,谢允道:“疙瘩大哥,不知田夫子今日何故呢,之前咱还学着《周礼》,今日好好的就停了,突换讲《太公六韬》,可不奇怪?” “噫?” 自打识字过一阶段后,学堂里田丰等夫子就开始讲解文中深意,课业也变化了,邓季前世优势已尽失,他进学只求能识文断字便罢的,待觉得足够,便再没了心思继续奉陪,如今却已有月余未去学堂了。 “《太公六韬》?” “嗯,我念一段你听。” “行!” “武王问太公曰:‘吾欲以少击众,以弱击强,为之奈何?’太公曰:‘以少击众者,必以日之暮,伏于深草,要之隘路;以弱击强者,必得大国而与,邻国之助。’” “这是昨日讲的?” “恩,夫子说六韬分文、武、龙、虎、豹、犬六卷,我们所学不精,《文韬卷》便先不讲,直接开讲《豹韬》!” “还有这事?”邓季抓头:“那待我明日也去瞧瞧!” 注:侠分为墨侠、任侠、义侠三类。墨侠墨家的一支,与墨辨组成墨家,代表人物有墨翟、徐夫人等;任侠,对于游侠的统称,代表人物有荆轲等;义侠为春秋战国时期侠家的别称,据传为苏秦传人创立,以“侠义爱民”为教义,诸子百家之一,后渐演变为行义除暴之侠士。 69.太公六韬 70.有喜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70.有喜 “亨人掌共鼎镬,以给水、火之齐。职外,内饔之爨亨煮,辨膳羞之物。祭祀,共大羹、鉶羹。宾客,亦如之。” “何解?” “学生……不知!” 田夫子向来不管学生逃课与否,不过只要回来,课业仍旧是要查的,这是邓季月余翘课前布置下的《周礼》课业,还能读出就算不差,那里记得何解?只见田丰嘴角一扬,道:“一板!” 邓季只得老老实实将手伸到夫子面前,看戒尺高高扬起,重重落下,“啪”地一声后,手心巨疼,然后便迅速红肿起来。 为听这《太公六韬》,老子忍了! 抬着受伤手掌,邓季转身猛吹着缓步归坐,待他到位跪坐下,田丰才开讲道: “好,课业查毕,今日我继续讲《六韬》,从《文韬卷》第一篇《文师》开讲!” 不是《豹韬》么?又停下了?若非草堂内必须得保持安静,否则就请上去吃先生板子的话,学生们马上都要疑问出声了。 昨日停了《周礼》改讲《太公六韬》不说,还说咱们学识不足,不讲《文韬卷》的,今日又立马变卦,莫非田夫子最近歇息不好,老是健忘? 另两位伍氏夫子板子要比他轻许多,只是当初得罪田夫子最狠的顽童都聚在这间草堂里,田夫子向不许另两位夫子来此授课的,莫若俺等明日换间草堂去? 不理下面各怀心事的学子们,田丰已在台上开讲:“文王将田,史编布卜曰:‘田于渭阳,将大得焉。非龙、非螭,非虎、非罴,兆得公侯。天遣汝师,以之佐昌,施及三王。’” 昨日听谢允所说,田夫子所讲似乎是兵法,这才将邓季吸引回来的,今日为何变了,这不是兵法罢? 邓季也很疑惑,不过板子可不能白挨了,便凝神细听,田丰向来是念一段讲解一段的,待其讲解到:“夫鱼食其饵,乃牵于缗;人食其禄,乃服于君。故以饵取鱼,鱼可杀;以禄取人,人可竭;以家取国,国可拔;以国取天下,天下可毕。”才隐隐明白过来,今日讲的是治国驭人之道。 自己只是一个小小山贼,学这东西有甚用?邓季有些不明白,可今日毕竟不是在讲枯燥的《周礼》,待日后投了曹操,说不定这些东西也有用处,想到这里,邓季勉强打精神,努力倾听。 田丰嘴角微翘,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总算又将邓季这小子哄回学堂来了。 可就谷中致力习戟法求学问这段时间,天下大势又生变化。 并州地界,匈奴休屠各胡攻杀刺史张懿之后,开始内乱起来,单于羌渠被杀,其子于夫罗被立为单于,不过造反杀死老单于的部落害怕将来遭报复,另立须卜骨都侯为单于,如今正两下相攻,厮杀不断。 此外,白波军仍旧势大,一路攻城拔寨,攻略四方,官军不能御。 幽州,公孙瓒则与张纯再战于石门,初时公孙瓒大胜,只是后来过于深入,后援无以为继,反为丘力居等围于辽西管子城,如今正两下相持。 刘虞到任后,精简官兵,以宽政安抚百姓,广施恩惠,派遣使者告峭王等人降则免罪,乌桓果然大部来降,刘虞在北方曾任过数职,威信本就很高,此时爱戴他的人就更多了,又悬赏张纯、张举二人。 益州,刘焉还未到任,马相已被益州从事贾龙领兵攻破,迎接刘焉入内,时沛人张鲁与刘焉交好,被任为督义司马,其与别部司马、五斗米道首领张修合兵攻入汉中,杀太守苏固,阻断交通,杀朝廷使者,此后,除刘焉子刘璋仍在洛阳外,益州基本与朝廷失去联系。 五月时,黑山青牛角、五鹿、于羝根、李大目、苦蝤、刘石、平汉、大洪、白绕、司隶、缘城、罗市、浮云、飞燕、白爵、杨凤、于毒等齐出,攻掠冀州郡县,破城夺粮。 这些消息中,邓季尚分辨不出哪些对自家有用,哪些有害,只是天下大势不可不察,此时关注外界形势已成他的习惯,就算信息本无用,也会试着分析一番。 这日,刚听闻刘石部攻赵国中丘县损兵折将,无功而返的消息,正叹气归家,到家门外,却见李当之提药箱从自家出来。 难不成是焦氏真病了?记得早晨出门时她有些恹恹的,伍氏倒应无恙,邓季心里一急,忙上前拉住李当之:“李先生,焦姬病情如何?” 李当之面色却有些古怪,上下打量邓季一番,直将他看得心里发毛,方作揖道:“恭喜!恭喜!” 正摸不着头脑,李当之竟就这般扬长去了,邓季大急,欲追时,衣袖却已被人扯住,回头一看,是伍氏闻声出门来。 伍氏面色亦古怪,看着邓季笑道:“恭喜夫君!” 听她也这般说,邓季不由奇问道:“究竟喜从何来?” “夫君将为人父,”若仔细看,伍窕本有些强颜欢笑:“焉能不喜?” 要为人父了?邓季顿时张口结舌,他前世穿越前十七岁,今世更小只得十六,不想这就要做爹了! “真的?”一时难以置信,消化不了这信息,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惊醒过来,扯住伍窕看两眼,问道:“是你还是焦姬?” 伍氏没好气地翻着白眼:“是焦姬,不是我啦!” 难不成床上得如焦姬那般没脸皮才易孕?伍氏此时腹中可正泛着酸呢。 邓季已是欢喜无限,哪里还顾得上安慰她,忙一个箭步跨入屋中去。 焦姬早听到邓季在门外的声音,此时跪坐在炕上,两手轻抚肚腹,看他进来,不由冲他展眉一笑,脸上竟散发着一股难言的光辉来。 邓季忙贴过去,轻搂着腰问道:“李先生可说,有多久了?” “尚不足月!” 大白日如此亲近模样,焦沁也有些羞涩,脸已红到耳根,邓季却忍不住仰首哈哈大笑起来。 “看你得意模样!”伍窕进来,忍不住刺道:“便真那么欢喜么?” 她的心思邓季也能明白几分,笑道:“你却莫急,咱们多恩爱几次,不需多久,自也让你怀上!” 白昼里听邓季这么口无遮拦,伍窕亦羞红了脸,嗔道:“外间人多呢,你且小声些!” “这次老子是真要做老子了,恨不得天下人皆知才好,为何要小声?” 邓季仍在大笑,不理她们,冲出门吼道:“谢允!谢允在不在家?” 没人回应,倒是懒顾出门来,疑惑道:“那小子又往谷外跑马去啦,屯长叫他有事?” 邓季冲他道:“我要为人父啦,哈哈!别无它事,只想让这小子替我跑跑腿,请大伙来饮酒!” “真的?”懒顾问了一声,回头冲屋里毛氏道:“看人家疙瘩已当爹了,我说你怎么就老不抱窝呢?” “呸!你才抱窝!”毛氏本是个贤淑的,与贼人们相处久了也免不得近墨者黑,脸红着还口道:“当老娘是母鸡呢?” “得了,得了,谢允不在,懒顾便替我跑一趟,嫂子也过来帮忙,伍氏一个可忙不转!” 谢允叫邓季大哥,他却唤毛氏嫂子,只是这贼窝中也分不清辈,只由得他们乱喊。 懒顾便忙跑出去,走出几步方想起还不知请谁,又回头问道:“请哪些?” 邓季便搬着指头一个个数道:“我丈人、妻弟、常老、田夫子、双戟客、李先生、车大个、韩子义、郭石、马皮再加上你,就这些罢,再多屋里坐不下!” 见邓季是真个高兴得傻了,还邀请这么多人来,伍窕暗叹口气,只得忙着去找甑与釜准备蒸粟米,又请毛氏来帮忙洗涮野菜、切割腌肉等,到焦姬迈过来想搭把手,被她不客气地勒令回屋养着去了。 身为一方渠帅要请客,自然不会寒酸了,待人到齐,便让车黍与郭石去宰羊,韩齐、伍宁杀鸡,懒顾再去讨两尾鱼来,将一顿酒席弄得丰盛。 他自陪了伍恭、田丰、太史慈三个说话,免不得恭喜声不断,只伍恭听闻怀孕的不是自家女儿,也免不了暗中叹气。 待开席时,自又少不得谢允、田峑两个嘴馋的来混吃喝,逢这喜事,邓季少有的欢喜,客人们挨着敬酒,他是杯到酒干,毫不推辞,竟第一次喝了个酩酊大醉。 待醉到半夜,一具玲珑凸凹的娇躯又贴近怀来,邓季迷迷糊糊间,听她在不满道:“人家也想怀孩儿呢!” 70.有喜 71.旧识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71.旧识 因有贫有富,饥荒程度不一,出外攻掠的黑山诸部并未合兵一起,大都在与冀州官兵各自为战,官兵和城中大户却早有防备,一时黑山贼在冀州竟是负多胜少,六月,张平难领两万精壮亲征中山国汉昌县,巨鹿郡重甲骑突越境助战,新任中山相亦着郡国兵来袭,两下夹攻,张燕竟吃大败,损伤过半,只得退回滹沱河重整队伍。 张燕吃了败仗,一时怒火难遏,想及乌合之众终究难敌精锐,郭典虽已调任,中山郡国兵也不足虑,只是巨鹿这支精锐官兵重甲骑到底是祸害,便传檄召诸贼精锐之部,欲一举歼之。 为此之故,待檄文传来,邓疙瘩因前番对阵麾下精锐给张燕留下的映象深刻,亦在被邀之列,双方如今可还没到尽释前嫌的地步,尚得仰人鼻息的少年实不敢再得罪这位大贼首,一时无法,只得辞别伍窕和有孕的焦姬,将谷中诸事尽托伍恭、常德两老,自领百名勇卒、三百辎辅兵,往北而去。 皇甫嵩留在巨鹿的这支精锐重甲骑,战后若能救其伤俘,对自家勇卒可是一大补充,因此出征时,除太史慈、车黍、韩齐等外,邓季还带上李当之同行。 李当之这位小名医勉强也能骑马,只是考虑之后还要拉运伤兵回来,邓季仍在谷中套二十辆马车跟着,去时正好装运辎重。 诸事安排妥当,四百余骑,二十辆马车便启程往滹沱河而去。 数年来受黑山贼频繁攻掠,冀州毗邻太行又尚在官军掌握中的城池全都紧闭着城门,俱摆出一副严防死守的架势,轻易可不会出来,黑山旌旗又能在各部贼人中通行无阻,邓季等一路北行,也没人来骚扰。 途中抵赵国中丘附近时,充作斥候的懒顾等回报,侦得县城下尚有数千黑山部在围城,只不知是哪一部。 邓季记得月前就得闻刘石部来攻中丘,已是铩羽而归,城下的自不会再是刘石,倒不知又换了何部,一时好奇,便领兵过去想探个究竟。 待黑山旗近前,早有喽啰来问过,两下互报,却是眭固部在此,言及他欲替刘石报仇,已围城十余日了。 得知邓季前来,眭固是个八面玲珑的,向来讨喜,忙派人将他接进中军帐来,邓季领太史慈、车黍入帐,两位渠帅坐定,相互叙话。 眭固部不以精锐见长,此次并不得召,待得知邓季是赶去北面为张平难助阵的,倒是好生羡慕了一阵。 邓季亦问过,这中丘虽然城小,却有护城河在,又得城中豪族大家死力相助,亦防守得森严,前番刘石围观月余,粮尽退兵,反倒被城中一番追杀。换眭固来围城十数日,也丝毫不见破城指望,反倒折掉不少人马,若再攻几日不破,只怕也要因粮草不足暂撤了。 邓季陪他叹气一番,只是张平难有召,可不敢留下助阵,在眭固军中歇息了半日,与他两下别过。 余下再无他事,待到了滹沱河,邓季入帐见过张燕,告辞出来时,背上已被人轻拍了下,他忙转头,背后站着的却是已两年不见的田麻子。 “田校尉!”在这乱世能遇到故人,确实值得欣喜,邓季忙笑道:“却是许久不见!” 田麻子如今已比记忆中苍老许多,此时倒还有精神,面上粒粒麻子都在放光,兴奋地拍着邓季肩膀道:“哈哈,两年不见,你小子倒成一方渠帅了!且还有名,太行如今哪个不识得你邓疙瘩?” 邓季忙傻笑着谦逊:“小子不过机缘巧合,适逢其会罢了!” 田麻子却不以为然,摆出一副我有功劳的模样,搂着他道:“哪里?当初老子就看你小子是个有本事的!不然能让你这么小年纪便当上屯长?” 说完,他又道:“于羝根军中尚有故人在,小子,不一起去看看?” 这才知于羝根部也曾受邀,却不知还有哪些熟人在,邓季亦不由好奇,便请田麻子陪着,先回去让太史慈与韩齐领人立营帐,自家则领车黍与他去会故旧。 同行中,待田麻子将别后遭遇说过一遍,邓季才知当日他们一路往西北逃亡,以步卒对官兵重骑,只能且战且逃,始终甩不掉追兵,最终非但羝根将军遇难身死,四校尉中刘满刀、孙驼子亦战死,如今竟只剩庞双戟和田麻子还在。 而邓季当初的直属上司,田麻子的侄儿天小侃军侯,也在阵中被官兵斩杀,乱世中人命如狗,邓季早有觉悟,如今身份又不同,也只得陪着叹过两声。 待到其营帐中,先去拜见过于羝根,之后车黍自去找旧识攀谈,邓季则被田麻子拉去见庞双戟。 车黍这昔日悍将随了邓疙瘩,说于羝根不心疼是假的,不过如今木已成舟,邓季年级虽小,名气却已不再他下,于羝根也无法。 庞双戟其实与邓季并不熟,当初不过知道田麻子所部有名叫做疙瘩的少年老蛾贼做上屯长罢了,生死都平常的日子,换几个屯长就更不显眼,几次军议时都没甚注意,只是如今人家发达了,名气、实力可比自己大得多,日后或许有仰仗之处,少不得要结交一番。 相互有共同经历在,两下谈话还算融洽,只是羝根死后,所部全并入于羝根麾下,田麻子与庞双戟如今仍然还只是校尉,所部又都是战力不强的普通精壮,与于羝根嫡系精锐比起来便无甚地位可言,此时谈到,少不得要诉苦一番。 这已是别人家事,邓季不好插言,只转口问过几名曾经旧识,他当初认识的人多在许独目屯,别部的本就不多,历经劫难后如今竟没一个剩下。 听到这样的结果,邓季自然惆怅,一时没了兴致,再勉强与两人闲谈一阵,开口告辞出来。 不料到夜间时,田麻子又寻过来回访,支吾好一阵,才露出意思来,他想领旗下数百人马来投邓季。 田庞两位校尉在于羝根麾下被冷落得厉害,已是俱生出去意,田麻子人无大志,见识也不多,听闻邓季得势,便仗着是旧识想过来投靠,庞双戟则有意单干。 两人看法不一,田麻子说服不了庞双戟,也不愿随他出去再艰辛打拼,这才趁夜独自来寻的。 明白田麻子的意思后,邓季考虑了好久,方认真道:“非是小子不识抬举,只是其中有些关碍难处,要说与校尉知晓!” 田麻子脸上顿时难看起来,邓季顾不得许多,正容道:“校尉或许不知,我部士卒也不甚多,这次带来的四百余人已是全部,便是我自己,如今也还只称屯长,足下若到我处,恐连校尉也做不上,还不如于羝根处!” “只得这些士卒?”田麻子自然是不信的:“那如何劫得这许多粮?如何杀得雷公?如何拒得张平难?” 邓季少不得解释一二:“精壮是不少,如今我部已有四千余,不过其等都被列为老弱民众,仅事生产,算不得战力!” “你尚如以前般挑卒的?” 田麻子有些发呆,当初邓季那挑卒法还引得不少人笑话,他也是知晓的,听到这话,顿时明白这小子还在施行,这般胡为,居然也能存下来。 “是,”邓季点头,又将如今勇卒和辎辅兵入选条件细细讲出,田麻子只得苦笑,若真照此挑选,自家数百精壮剩下的只怕还不足三十人。 邓季接着又道:“除此外,前番小子才得罪了许多渠帅,张平难那里也尚有许多不快,若这便又开始吞并友部,于羝根闹将起来,只怕不能善了呢!” 邓疙瘩说的都是实情,倒不是有意不纳,田麻子只得抬手,苦涩道:“打扰了!” 却是让他乘兴而来失望而归了,邓季未送,田麻子已快步出军帐,看他落寞背影,少年一时不忍,终还是开口道:“校尉放心,若他日形势有变,校尉尚愿来投,邓疙瘩必不相负就是!” 71.旧识 72.设伏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72.设伏 邓季带队离去后,中丘县外眭固军又攻了几日,却仍旧还是不能破城。 说实话,当初眭固暗地里可着实笑话过刘石一番,才数百郡县兵防守的小县城,又没外援,也能让他那近万人的队伍碰得头破血流?同为太行中山贼,还真让人觉得丢脸。 这世道谁没私心?眭固明着安抚刘石,又叫嚷着前来替他报仇,还不是想着拿下中丘后扬自家名声,从此既能压过刘石一头,又有收获补充,这一石二鸟的好事谁不愿意做? 可谁知晓这中丘居然是块难啃的骨头,眼看每日往那城墙下填入许多性命,破城仍旧遥遥无期,损耗却已让自家心惊肉跳,只怕又得步了刘石那厮后尘,这可还真是让人不甘呢! 对眭固来说,如今有些骑虎难下、欲罢不能,只是饥荒后麾下精壮已不足以往半数,再这样折损下去,便不是惹人笑话的问题了,说不定让他眭白兔从此太行除名也是有的。 有此种种,一时让眭固怒从心上起,恶从胆边生,自忖这次损失不小,中丘是拿不下了,不如换对象干票狠的,老子再另谋出路就是。 他想来想去,要干一票的对象,便是邓疙瘩了。 前几天亲眼所见,那小儿已领精锐前往张燕处助战去了,老巢中防御必定空虚,左右若论富裕,邓疙瘩比一般小县还要强些,不说他谷中剩下的十余万石粮,光满谷那数万牲畜就值得出手。 小儿看得倒真,乱世中什么名声人缘都是虚妄,唯有兵强粮足才是真,在这点上,眭固觉得自家还不如那疙瘩小儿呢! 暂停了攻城,自打起了这心思,眭固便左右坐不住了,想想后,还是聚齐麾下将领,将心中打算说出,让大家合计。 “将军,此举只怕不妥,邓疙瘩黑山旌旗还在,若我等不顾相攻其部,可是落了张平难面皮,要与黑山为敌呢!” 这是意料之中的问题,眭固早有对策,他嘿嘿冷笑道:“非只我等缺粮,人口少了许多,张平难如今亦大不如前了,没见攻个县城也得邓季这般小儿相助了么?” 将领们面面相觑,张燕要别人助战,那可是为了对付巨鹿郡、中山国两地官兵的,眭将军这话说得可有些不公道。 眭固也知自家这话说得有些夸大,只得又道:“我眭白兔在太行已施仁德数年,豪爽交友,如今威名反倒还不如一小儿,中丘城下又折戟,再不作为,这天下恐连一席之地都要没了,诸位随我数年,亦岂能甘心?” 说起来,这眭固也是有字的,他的字为“白兔”,若在后世,一赳赳男儿取这字,多半要让人家笑话,可这时白兔在人们眼中是一种瑞兽,以它为字倒不足为奇。 渠帅眭白兔虽已下定决心,奈何下面将领对张平难的敬畏已深入骨髓,任他口舌如花,一个个还是不敢做声。 “再说,待劫了那小儿,咱们便不再在太行做山贼,张平难又能奈何?”对张燕的这种威望,眭固说不上是羡是妒,眼下无法,只得将最大机密事抛出,先为下属们解惑:“朝廷许招安后,上党张太守正恐匈奴、白波贼来攻,几次遣使来唤我,只是一时难定夺,如今正好,待咱们劫了邓疙瘩,投到上党郡去,弃了这贼身做朝廷官兵岂不是好?” 听他这么说,下属将领们这才得解惑一贯会做人的渠帅为何这次敢开罪张燕,只是大家早已做惯贼人,哪是说招安便招安的? 眭固是渠帅,他已拿定主意,铁心要招安投官,临走还要做票大的,别人自也不敢多言,只是当晚便有两名军侯领着精壮离了队伍,奔太行而去。 人各有志,队伍中有想做官兵的,自然也不缺死心要当山贼的,眭固并不去强求,如今小心退兵离开中丘才是关键,否则一个不慎,再如刘石般被城中官兵在后尾衔追杀,丢盔弃甲才真是笑话呢。 眭固军退得整齐,中丘官兵亦不敢出击,待将队伍带出来,想及不论这次是否成功都不会再混迹太行中,得走得干净才行,先回自家老巢带出老弱人等、钱粮布帛,一把火将老巢烧个干净,事不宜迟,全军便往邓疙瘩小儿家扑去。 —— 到张平难升帐时,邓季才知晓这次被召来的除自家和于羝根外,尚有苦蝤和青牛角两部精锐。 张燕的战略是直围攻中山国治所卢奴县,先断了这股官兵出城之路,料中山相必又求救于巨鹿,诸部精锐便可在中途设伏,杀其巨鹿援兵。 这是后世说的“围点打援”,邓季等自没什么意见,遵命尾随。 于是,张燕再点齐两万人马出山,随行出征者尚有于羝根部二千、苦蝤部千余、青牛角部八百、邓疙瘩部四百,加上他自家杜长所领四千步卒,孙轻领一千重甲骑,贼中精锐已近万,田麻子和庞双戟这些精壮部可未计算在内。 常山国便如同张燕自家里一般,大军一路安然向东,不数日便径自围了卢奴,张燕留自家万五精壮围城,其余四部并杜长、孙轻等精锐皆派出去,在外围游移寻机,同时侦骑四处,只待巨鹿官兵来救。 黑山贼围三阙一,只放开北门,当日便有数骑使者从城内驰出,想必是去请援军的。 卢奴县之名,却是因其城内有池,水色黑而不流,水黑称“卢”,不流叫“奴”,合称卢奴,只是其城南通往巨鹿全是一望无际的冀州平原地,计谋虽好,要想设伏可不容易,只能靠远途奔袭。 平原上绝难料到对方自何路来,得靠斥候侦明,指挥者临机决断才行。若巨鹿官兵重甲骑来,左右斥候会来报,邓季便与孙轻、苦蝤将重甲骑带入卢奴之南二十余里地一片树林中去隐藏等待,其余杜长、于羝根、青牛角等亦各自分散入密林中隐藏。 为防暴露,林中便不能生烟火,所有人都只好啃食干粮,和露而眠,如此过了三日,斥候终于来报,发现巨鹿官兵自东南来,如今已快到汉昌。 要在平原伏击重甲骑兵,骑兵作用才大,步卒便要差些,诸部精锐中只有孙轻、邓季、苦蝤三人麾下是重甲骑,早在林中闲得发慌,得报后,俱都精神大振。 三人聚在一起,孙轻小翼地从怀中取出一块锦帛,摊开来,原是一块行军地图,这东西难得,顿引邓季和苦蝤眼红。 我国地理学起源较早,远在商周时期,国家已经设置了专门掌管全国图书志籍的官员,但地图这时最大的作用在于战争,导致民间根本看不到它的踪迹,就算官府所藏也多绘制不精,错漏很多,直到三国之后,地图绘制才开始突飞猛进,最著名的人物是三国后期的裴秀,是他开创了我国古代地图绘制学,被西方人称为“中国科学制图学之父”。 可这时候,这些错漏颇多的行军地图便是宝贝,不能怪邓季和苦蝤眼馋,实在是山贼们混迹这几年,行军打仗都只靠记忆和向导,真是稀罕这玩意呢。 孙轻倒不是拿这地图出来显摆的,摊开来后,只见他在注明汉昌的点上比了比:“巨鹿官兵在此,”又指着西北方一片空地:“这是我们所在,杜长、于羝根等也在这附近,如今可要分配好各自袭杀地点,务必合围,莫让他们逃回去!” 邓季甚少见苦蝤说话,只得接上道:“让步卒先靠近过去,待我等袭杀上纠缠住,他们再合围上来就是!” 72.设伏 73.良医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73.良医 朝阳初升的时候,一支足有六百余人的队伍从蠡吾县城出来,缓缓往北行。 这是一支商队,如今世道不宁,到处都有大小贼人,有的甚至灾时为贼,平日为民,在这种环境下,为保路途平安,其中大部分人都握着明晃晃的武器,当然,若遇到大队人马,也抵不得甚用。 骡马背上驮运的货物都是上等丝绢,这些华丽的物事深得边外异族喜爱,商队将它驮运到边地去,换取当地马匹、貂皮等物回来再贩卖,一趟来回便是三四倍以上的利,若非如此,可没人不顾性命出来跑商。 这支商队的主人姓苏,南阳人,年近半百,跑商已有三十年了,这时候,他正开口与中途搭伴的一名少年文士攀谈着:“我们本从河内来,若不是黑山贼猖獗,绕路走巨鹿、平安、中山这条线,早到了涿郡,这世道,便我等商贾之徒也难混迹,不过若非如此,也无缘得识足下这般俊杰。” 这少年文士只得十八九岁模样,面容清秀,只是此时双眉紧锁,面有忧色,驾马紧伴在一辆牛车旁,在他后面,还跟着四五名部曲随从,他们是在蠡吾遇上商队并与之同行的。 旁边牛车上有厢,其内时有妇人咳嗽声传出,每一次听到都要让少年关注,咳嗽的妇人是少年母亲,除此外,他的妻子也在内。 听到苏姓商人的话,少年文士随口道:“啊?哦!多谢多谢!” 这少年分明没听清自己在说什么,姓苏的商人微有些尴尬,只是人家年岁虽轻,毕竟是士人,看不上自己这等商贾也是有的,且他母亲重病中,此行往安平国寻医又不成,无心搭理自己也是常情。 商人很善解人意地自己替少年解了围,想着能认识这样的人物乃是自家荣幸,又鼓起劲对少年道:“我行商多年,也知天下名医甚多,足下孝心可嘉,四方仔细寻访,定有所得!” 这话终于引得少年关注过来,他冲商人感激一笑,又回头对牛车道:“苏老丈的话,阿母可听到?这病终究可治,阿母切勿挂怀才是!” 车厢里又咳过两声,旁边有人忙替她轻抚胸腔,待平下气来,老妇人才弱声道:“不挂怀,我儿也不要挂怀才是!” 过了一会,老妇人又缓缓道:“直打去岁你成了亲,便是今日死了,我也别无牵挂,媳妇儿是个贤淑的,只是这病拖累了她!” 牛车中又一个女声轻声道:“这是为子女本分,阿母何出此言?” 少年亦道:“儿虽娶妻,尚未有子,母亲慈恩,当康复常在,让儿孙尽孝,得享天伦才是呢!” 听这话,车中老妇不由轻笑起来,只是又引得她咳嗽不止,少年忙道:“是儿之过,不该惹母亲!” 待车厢中咳嗽终停下来,老妇虚弱声音才道:“我最近常梦到你父,想来时日不多,只怕是等不及看你生子啦,生死有命,咱们也别再四处折腾,回无终安心将养就是!” 少年张嘴想说什么,只是喉咙处如被梗到,眼中已有泪水泛出。 这两年遍访周边名医名巫,皆不能治好母亲的病,闻安平国有良医,往寻后亦不能治,眼见母亲一日日衰弱下去,还要每日受病痛折磨,真让少年心痛如绞。 姓苏的商人也叹口气,子欲养而亲不待,回天无力,这揪心之痛,他亦知之。 说着话,队伍一路往北,眼见再有百十里便进入涿郡,西南远方突然隐约传来有人马嘶喊声,姓苏的商人吃了一惊,忙让探子打马前去查看。 不一会,探子回报,那方竟有两支人马在厮杀,观其形,一方似为官兵,另一方则应是黑山贼,战况对官兵不利,正且战且逃呢。 “此地为何会有黑山贼?” 姓苏的商人大吃一惊,黑山贼虽然猖獗,却向来只在太行边沿活动,怎么就到这中山国来了?看来连这条商路也不安稳了,若能跑完这趟,自家还是歇息几年再说。 过得一会,厮杀声竟隐约在往此地移来,商队中人人大急,骡马都驮着货物,速度不快,可逃不脱,若被卷入战局,结局可想而知。 那少年也急,他不心疼商人的货物,只是母亲与妻子所乘牛车速度更慢,且牛车上母亲的身子可经不起颠簸。 少年身后一名随从立到马背上站稳,四下打量一圈,只西北六七里地外有一大片树林,忙指给少年看了,少年冲到苏姓商人面前,大声道:“西北处六七里外有片树林,快躲到那方去!” 听得有遮蔽处,苏姓商人忙指挥着队伍奔过去,那少年文士母亲受了这颠簸惊吓,咳嗽得更急,一时竟连血都咳出来,又引得少年夫妻忧虑不已。 好在两军一路厮杀过来,移动得慢,待商队全藏入林中,半时辰后视线中才见到厮杀双方。 这时候,自有人给骡马等牲口套上防出声的衔环。 待厮杀双方再近些,少年从林中缝隙里能隐约看到,探子所言不虚,战场形势果然对前面官兵不利,只是非官兵为重甲骑,贼兵亦是以重甲骑追击,旗帜却有好几面,一时识别不清。 双方绞杀向前,官兵虽然狼狈,被纠缠上时却总能组织人马回头一番厮杀,待杀退贼人后再继续向前,少年看得明白,贼众人数虽多,心却不齐,竟大多留有余力,官兵又骁勇,几次貌似围上都被挣脱。 “贼人们貌合神离呢!” 每次缠上官兵,并没人肯与其死磕,少年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虽有留手,贼人们战力却也不弱,若黑山贼都如此类彪悍,只怕雒(通“洛”)阳城中的天子从此没安宁之日,应该也是贼众中精选出来的,尤其其中一部尽使长戟的,甚是抢眼,每次上前触敌总要勾十余名官兵落马。 一路跌落的骑士,即便不死也很难再次爬起,多数被贼人们纵马踩成肉泥,让商队中第一次见这般血腥的人面色苍白。 两军一路厮杀向东北,竟就从这支商队藏身的密林里许外经过,苏姓商人已被吓得心惊肉跳了,若被贼人们发现林中商队,货物保不住不说,能否留得自家等性命都还难说。 密林外,当先的千余重甲骑兵队伍麾旗被风刮得飘扬开,露出上面的字来,仔细辨认,却是“巨鹿”二字。 少年不由诧异,暗忖道:“听闻巨鹿重甲骑兵俱是皇甫嵩留下的精锐,国之卫士,贼甚惧之,缘何到中山国来?” 好在两方都只顾对敌,一路竟过去了,密林中众人稍放下心来,只不敢就此出去。 小半时辰后,远处又有小队重甲骑护二十余辆马车缓缓行来,看模样仍是贼人,吓得林中人等忙又噤声不语,小翼地观察着。 这队骑兵俱持刀盾,一路行得甚慢,每见地上有人,必要上前探查一番,未死的都抬上马车,然后停下前行步伐让医匠紧急救治,,竟是在救伤兵。 贼人医匠医术甚好,轻伤者早已自己寻无主之马走了,地上的伤者大多伤得不轻,少年默数,所见抬上马车十余名伤者,却只两人救治无效,又给扔下。 待到林外不远处,少年看得更清楚,恰有一嘴里还在咯血的官兵也被抬上马车,卸去盔甲长袍后,那医匠仔细检查一会,取银针在他胸腹上扎过几针,随即在他胸腹上不住轻按,想来是在将错位的肋骨移回去。 这伤兵不住呼痛,可这时候,他嘴中咯血居然已停住了。 处理好这伤者,医匠吩咐了一声,队伍再次缓慢前移,不多时,已越过这片密林去了。 少年只觉得胸中“砰砰”跳得厉害,仿若溺水者最后看见的那根稻草,思量许久,咬咬牙,“驾!”一声吆喝,已打马冲出密林。 苏姓商人一把没拉住,见少年文士已冲出去了,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一片。 (惨,今日停电!) 73.良医 74.损失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74.损失 眭固领兵一路杀到涉侯国的时候,伍恭常德等丁点防备都没有。 在各人意识中,张平难亲口答应过的事情,在太行比天子旨意还好用,即便知晓有别部山贼过来,也只当人家是路过罢了。 大意到这种程度,若不是眭固麾下的精壮们眼界小,到涉侯国后先劫了放牧在外围的牲畜,又连杀遇到的老弱,才惊动到谷中,只怕第一波冲击就得丢了谷口关隘。 山谷外一阵掳掠,眭固部斩杀老弱数百人,得牲畜近千,顿时成功激起山贼们的贪欲,开战之后,攻得甚是卖力。 说起来,眭固此时也不过五千精壮,双方实力悬殊并不大,这时候防守方本应占优才对,只是缺了邓季这渠帅,谷中人等对本为友军却突兀来攻的山贼不知缘由,自有诸般猜测,少不得人心惶惶、士气低落,再者勇卒和辎辅兵全被带走,少了精锐在,伍恭与常德又都是年迈不通战事的,一时竟敌不过来犯之敌,谷口处频频告急。 还是田丰心道覆巢之下无有完卵,危难之际再度出手,调动谢允等学童沿各家奔走打气,俱告谷外山贼违背张平难之令,便是谷中投降一时得安,待邓疙瘩领张燕黑山大军回来,也难逃一死,山谷又只得谷口一条道路,若被破开,内里这万余人口将逃无可逃。 田夫子一番解析大有道理,数千精壮这才开始振奋精神,背水一战。 之后,田丰上谷口处替换伍恭与常德指挥,这两老头战阵上犯怵,安抚人心控制局面却都不差,待他们抽出身来各处巡查一日,谷中才安稳下来。 只是两日尚未攻下这小山谷,眭固亦开始心忧,此番举动定触怒张燕,若等他与邓疙瘩领军回来,自家可没甚好结果,心中焦虑起来,让亲兵砍杀了之前领兵攻谷却不利的将领,传首级于全军,他自己再亲自上前督战,不计伤亡誓要一举破谷。 有眭固逼着,山贼们俱都亡命向前,一波接一波如潮水般冲击谷口,田丰等立时陷入危机,谷口狭窄,双方都只能拼命往里面添补人手,前排人等如割草般倒下嘶嚎,空出的位置很快就被后面人补上。 谷口已几次被冲破,又几次将其杀回去,甚是凶险。 若真个战阵厮杀,田丰自然不成,他只能调动精壮们轮番防守,谷内粮秣牲畜充足,又每日宰杀鸡牛羊犒劳,趁谷外搬运尸体的功夫鼓舞士气。 两年前俘虏来的并州弓手本应在后射之,此时却早已与敌短兵相接,箭塔被生生拆散架,里外双方俱在拼命,死伤皆重,厮杀到后来,谷口处几乎每一寸土地都被血浸透成紫黑色,尸体堆积拥堵道路,眭固亦不得不隔几个时辰便停下来搬运开再攻,每到夜间休战时,谷内外伤者与遇难者家眷老小的哭泣哀鸣声数里外尚能得闻。 当号为阔儿的邓仲历尽曲折,终于领兖州数十豪杰寻到谷外时,远远看到的便是这番景象。 豪侠在市井中与人一言不合既拔刀相向,最是亡命不过,这队伍中五六十人倒大半有人命在身,只是如此惨烈战事谁也没见过,自然震惊不已,其中有个面白黄须的便咋呼起来:“邓阔儿,看模样你兄弟处也不甚好混呢!” 豪侠们脾性大都如此,最受不得激,倒不是他存了怯意,说这话多半反是兴奋得按捺不住了,在汝南和邓季失散后,邓仲与他们混迹两年,早知如何应对:“果然,看模样我兄弟这也不好混呢,若有胆怯的,尽可与霍刀儿离去!” “啐!”队伍中好几个人顿时就吐出口水来,以示不屑,方才说话那人便是霍刀儿,他本名霍鲁,只因杀人向来喜用刀捅,便得了这雅号,这时早已持刀在手,更是跳起来道:“说罢,哪边是你弟?” 虽然路上已找人问过,谷中的多半才是邓季队伍,可邓阔儿一样初来乍到,可拿不准,若是自家等上前厮杀一阵,帮错了人才是笑话,还是头领王老大插口道:“捉个人来问问便清楚!” “谁去?” “我!” 刚有人发问,旁听的丑鬼已翻上一匹健马,沉声应过后,双腿一夹马腹,疾冲而去。 “这丑鬼!” 王老大只来得及叹了一句,倒辨不清是何意。 眭固只顾着攻谷,老弱人等都留在精壮后面,并无人看顾,丑鬼打马而来,早被人看见,但他只得一骑,倒没引起什么骚乱,只都在疑惑这人究竟是谁。 待他靠近些,看马上这魁梧高大汉子须硬如刺,面容实在狰狞可怖,人们才吃了一吓,却已被他策马冲入人群,弯腰如捉小鸡般提起一名老翁,带转马头,径自又去了。 突兀直来,捉人后转身就走,过程中这丑鬼一言未发,待去得远了,才有人醒悟过来大声叱喝,只是老弱们谁又敢去追了。 不多时,丑鬼归回,刚将所提俘虏扔下,霍刀儿已上前冲老翁大喝道:“呔!吾正欲来取邓疙瘩那厮性命,尔等何人,敢来搅局?” 老翁本是没见过多少世面的,被丑鬼往地上一扔,直跌得七晕八素,眼冒金星,连身在何处、周边有几人尚未弄明白,又吃他这一喝,哪还清楚这等市井手段,忙不迭答道:“邓疙瘩不在谷中,我家将军正要劫他老巢呢!” 分清楚敌我,霍刀儿笑道:“既如此,我等倒好与你家将军合力,先破了他老巢再说,你家将军在哪呢?” 老翁手一指:“谷口外骑黄骠马督战的就是我家眭固将军,诸位……” 说到这里,才发现四周只得数十精壮,百余老弱,哪里是来取邓疙瘩性命的,这才住了嘴,惊疑不定地看向众人。 霍刀儿哈哈一笑,将手中刀往前一摆,道:“看这把年纪份上,却懒得杀你,老货却莫道我刀不利呢!” 局势已都清楚了,王老大便喝道:“上马!” 豪侠们便忙着上坐骑,只是队伍里并没这许多马匹,有人只得骑了骡子,还有的居然两人并骑,这般杂乱的人马,王老大却豪气不减:“咱们今日为邓阔儿小弟一战,不输义气,不亏朋友,若赔了自家性命,却不许怨人!” “诺!” “战阵厮杀定与街头混战不同,诸位切莫掉队!” 这是在为自家小弟拼命,队伍中,邓阔儿也忙着许愿:“杀退贼人,我让谷内请诸位好酒好肉快活!” “哈哈!说定了!” “杀!” 笑谈声中,丑鬼领头,杂乱的队伍已轰隆迈出。 这支豪侠队伍看着虽不整齐,武器也是五花八门,战力却不弱,待靠近后,竟迎着眭固中军直直便冲杀过去,没将领会在战事中去防御侧后,眭固也是如此,一时不防,谷外精壮阵中竟被搅得一片混乱。 丑鬼一马当先,手中斧头直舞得风气,但磕碰着的便伤,他本就生得面容骇人,一路杀进去,眭固军竟无人能挡,受惊吓者无数,俱都仓惶躲避,只可惜他斧头不足丈长,只算得短兵器,在马背上用这冲杀威力尚要减些。 贼军队伍后混乱起,田丰亦曾见,初时还道眭固使诈,待看清丑鬼等人一路杀过,已斩杀无数精壮,他才知真是来了援兵,一时大喜,喝道:“张平难发兵来援,诸位速杀出去接应!” “张平难来了?” 人人都顾忌着张燕大军,这般形势下,但有援军来,眭固麾下山贼心惊肉跳便是难免的,乱军中尚不知真假,谷中精壮又已杀出,混乱顿时扩大,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转身逃亡,到最后,大家脑海中都只剩一个念头:“张平难来了,快逃啊!” 就算知道来的不是张燕队伍,可兵败如山倒,溃逃一旦形成,任眭固有三头六臂也阻不住,两面冲杀来的队伍都直奔他这里而来,离得已越来越近,眭固见不是事,嘴里狠狠咒骂两句,打转马头,领两百余精壮便往上党逃去,竟将大部人马都弃之不顾了。 田丰早又撒手不管,再换伍恭、常德出来,两老头见大局已定,谷中受了这番折损继续补充,忙使人四处去传话:“降者不杀!” 谷口血战数日,山贼们带来这么大死伤,精壮们积累的怨气可不小,为泄愤,这命令的作用便打了许多折扣,许多抛下武器的俘虏一样被不留情斩杀倒地。 此战邓季方折损掉千五精壮,可说异常惨重,俘获的精壮不足两千,只勉强能抵过,倒是老弱妇孺之辈又多出六千余,给添不少吃饭的嘴。 见到邓仲等,两下一说,谷中才知并非张燕派军来援,这人自称邓疙瘩兄长,面容中确与之有几番相似,又助战一场,伍恭常德倒不会怀疑其假,忙将其等引入谷中,使人唤伍焦二妇来见礼。 伍窕清秀,焦沁靓丽,邓仲一见大恨,舍下二伯颜面怒声道:“我身为兄长,至今未娶,疙瘩这小子倒寻了两个娇滴滴美人,岂有此理!” 74.损失 75.奇人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75.奇人 诸部黑山贼精锐合兵突袭巨鹿官兵重甲骑,确实是占了些便宜的,只是这支官兵骁勇,又是训练有素,败而不乱,很快就整队后撤,只是被杜长、于羝根等领步卒堵住南路,只得往北逃,甩开步卒后,只剩孙轻、苦蝤、邓季三部重甲骑吊在后面追杀不舍。 之前与贼兵厮杀,这支官兵精锐向来都是追杀别人,被人追得如此狼狈也是第一次,一路败走,且战且退,直快到涿郡地界,除邓季部坐骑是良马外,其余黑山贼坐骑比不上西园厩马,俱精疲力竭,只得先停下将养马力,让官兵逃脱。 孙轻、苦蝤两部停下将养坐骑,邓季战前便令韩齐领刀盾卒、李当之收容伤卒,此时应跟在后面不远,他们人少,恐遇意外,便按原路缓缓先归。 待寻到韩齐等时,竟见他们正围在一片树林前,全戒备着林中。 队伍后面空地上,马车队旁已多出一辆牛车,此时有一老一少两名妇人坐在牛车上,老妇斜靠年轻妇人怀中,由李当之给她切脉,车前还有个少年文士领几名部曲紧张地注视着。 这是什么情况?邓季有些疑惑,韩齐也看到了自家队伍回来,忙打马上前,兴奋道:“屯长,林里有支商队哩!” 韩齐从贼后,邓季还从未见他对掳掠一事如此积极过。 邓季并不明白,汉朝商贾地位极低,因战争中囤积居奇,从高祖刘邦开始便看不起商人,颁布限制打击商人的政令,汉武帝时,更是每逢战事,便将商人、罪犯、倒插门女婿一起发配边疆戍边打仗,除了天子,社会上虽儒家已一家独大,士子受人尊崇,但也还有不少人认同商人是韩非子所说“五蠹”(注1)之一的说法,除了有钱,商人在这时代还真没什么地位和好名声。 就连韩齐这样的贼中另类,对抢他们也没任何负罪感。 这时候,林中苏姓商人早被吓白了脸,在心里将那擅自暴露林中众人的少年咒过无数遍。 商队足有六百余人,韩齐等不过才数十卒,可苏姓商人绝不敢妄动,这点人手面对小股山贼时还好,但再笨的人也知晓这些能将巨鹿官兵追得狼狈逃窜的山贼不好惹,又都是骑兵,自家逃都逃不得的,若真冲突起来伤了人命接下仇怨,后果可想而知。 不过就眼前也不好受,因为带队围在林外的贼头禀过后,刚到的贼人少年首领淡淡说了一句:“是么,让他们将货物牲口留下,自去罢!” 对于因自己行为连累到同行的商队,少年文士心中也有一丝歉意,可在他心里,现在什么都比不上母亲的病情重要,这念头只一闪既过,注意力很快又完全集中在切脉的医匠身上,将身后商人们忘在脑后了。 这医匠面容严肃,少年文士死死盯着他,心跳得愈来愈厉害,只觉得这次诊脉时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漫长许多,害怕再次失望,又盼着这医匠就此一直下去,诊断永远不要结束。 他的母亲斜靠在儿媳身上,眼睛并没放在身边医匠上,却一直在含笑看着少年,生命固然可贵,可在她眼里更心疼孩儿,除去咳嗽时脸上因疼痛微微变形外,多数时候,她都很平静。 过了不知有多久,李当之终于收回手来,缓缓开口道: “老夫人这病,只因体弱肾气衰退,精气衰弱,无以化生肺脾二藏之气以养后天,脾气亏虚,内外因相合而成病!” 少年只关心结果,忙不迭抢问道:“先生可能治?” “这个么,”李当之微一沉吟,少年文士心刚“咯噔”一下,又听他道:“若吾师在,或只需十余日治之,以我之力,却只能以汤药调养,缓缓图之,却是耗日持久,无三五月不得见效,却差吾师远甚!” 这病别的医匠都素手无措,巫者虽言能救,施法数次却依然如故。虽不知眼前医匠师从何人如此推崇,但听闻他便能救,少年已是欣喜若狂,生出希冀来,下跪顿首道:“如此,便请先生往寒舍一行,待治好阿母,小子拼尽家财,也要奉上诊资谢仪!” “当不得如此!” 少年文士行如此大礼,李当之不肯受,忙起身去扶,邓季在一旁看得直翻白眼,忍不住问道:“此地尚有许多伤患在,你是何人,便敢请我家李先生前去?” 少年文士刚被扶起,才惊觉自家浑然忘我,这是在贼众中呢,忙又对邓季拱拱手,道:“右北平田畴田子泰,见过小将军!” 说实话,见人冲自己这般郑重施礼,对方是个难得的士人不说,还称呼自家为将军,这可真是破天荒第一遭,在这时代混迹十六年,身份差别的认识已深入骨髓,明知这人是有求于己才如此客气,邓季还是受宠若惊,忙不迭跃下马来回礼。 不过,田畴?是田寿畴么?《演义》中虽不记得,但这名字游戏时好像有些映像,这少年该不会也是个名士罢? 这时代的人只要能给邓季留下前世记忆的,就绝不会是乏乏之辈,反正这人也是个士人,招揽到的话就算不是游戏里那人也不吃亏,礼毕后,邓季爱名士如痴的毛病立即又犯了,张口便问道:“足下愿从贼否?” 如此突然,非但少年文士目瞪口呆,周边人们亦侧目以视,太史慈早听旁人说及少年见名士时疯态,此时得见,果不其然。 邓季也知自家话一时说得突兀了,忙解释道:“这位李先生乃神医华佗弟子,医术有名,只是如今效力于我,我方伤患亦多,人有亲疏之别,俱是治病救人,自得先疗我山贼众患者才是,他可不能随你去,且官兵只怕还要回来,此地不可久留,若足下不愿从贼,治病一事恐有诸多不便呢!” 这就是威胁了,不等少年文士回答,李当之已怒道:“吾早说过,眼中只有疾患,并无人等之分,如何拿我医术来胁人?” 邓季嘿嘿冷笑,并不理他,还是田畴更分得清这里谁说了算,他略想过,正容道:“足下若能使贤医治好家母病痛,我田子泰莫说从贼,便是身化粉糜又有何妨?” “不可!” 突然出言反对的却是田畴母亲,这老妇人一时激动,连咳过好一阵,急得她那儿媳忙抚背为她顺气,田畴亦疾步抢上帮忙。 她一掌拍开田畴,面上已乏起怒容,大声道:“何顾我这苟喘之身,没了自家清白,若你真从贼去,我还要这性命作甚?还寻什么名医?” 说完又是一阵好咳,这老妇人倔强得狠,田畴忙屈膝跪下,嚎啕道:“非儿不惜自身,只是自幼失怙(注2),全仗阿母拉扯大,如何舍得……” 他的话令闻者心酸,老妇人与她背后儿媳亦哭,只这般哭啼景象,倒似自家在强抢民女一般,邓季忙上前喊道:“好叫阿母得知,我等也不是一心为恶,如今朝廷昏暗,待时机到时,亦要寻明主,去博个万户侯,封妻荫子的呢!” 阿母的称呼已可指老年妇人,倒并非只能叫自家母亲,听到邓季的话语,老妇人不由一怔,这才止住泪水,疑惑看来。 邓季便扯韩齐、车黍作证,田畴跪地又死死哀求,直好一阵后,这老妇人才叹口气,由媳妇将车厢布帘挂下,阻住里外视线。 看老妇人举动,这是说通了?想自家在崔度、田丰那里屡次碰壁经历,这次未免也太过容易了些,邓季犹自不可置信。 莫非,是因为这田畴名气不如田丰?或许眼前这人根本就不是游戏上那田畴? 邓季心里已动过多少念头,只是他爱名士如那叶公好龙一般,却不知田畴本就是历史上一个奇人,生平得褒贬不一的。 注1:五蠹,韩非子认为,天下有五种人无利国家,称为“五蠹”,分别为儒家学者、纵横言论家、带剑游侠、依附贵族为生者、工商之民。 注2:失怙,指失去父亲。《诗·小雅·蓼莪》:无父何怙,无母何恃。 75.奇人 76.田畴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76.田畴 中国古语中有句话叫“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是教人感恩的,家喻户晓,但真正能做到如此地步的人却不多。 这位田畴,就是一位终身履行“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的人。 史载,田畴好读书,善击剑。 田畴虚岁二十二时,董卓迁都长安,幽州牧刘虞深感天子危难,朝廷播荡,诸侯俱有野心,自家是大汉宗室,正该向朝廷展现忠诚,为天下表率,欲遣使进献,可冀州、司隶两地俱在战火中,使者想安然抵达长安可不容易,这时候,就有人向刘虞推荐了田畴,说他年纪虽轻,却有奇才,正可为使。 于是,刘虞备礼亲到田畴家中相请,对于一个刚二十岁出头且无一官半职的年轻士人来说,州牧亲到家中相请是多大殊荣?这可是要相当于后世身兼省长、和省军区司令的人物。 田畴自然感恩戴德,领命后,从家客中选出二十余人,与刘虞派出的官吏取道西关、塞外、并州朔方,绕远路而去,最后抵达长安,闻得虎狼中大汉居然还有如此忠臣,天子自然大悦,要封做使者的田畴车骑尉,他以天子方蒙尘未安,不可以荷佩荣宠,固辞不受,这下出了名,朝廷太尉、司徒、司空三公全都想征辟他做属下,被他一概拒绝,因为,他要回去报答刘虞。 等天子给刘虞褒奖旨意下后,田畴领众归去,这一趟来回共花了三年时间,回到幽州时,刘虞已被公孙瓒斩杀,他只能跑到墓前痛哭一番,对着墓碑宣读了天子旨意,为此,他得罪公孙瓒,被抓起来,差点丢掉性命。 好在有人求情得脱,此后,田畴回到家乡右北平无终县,幽州战乱不断,非但公孙瓒与袁绍攻伐不断,还时有异族入侵,他便领族人并乡野数百人藏入山中耕种,与垦众相约,严禁互斗,杀伤者抵罪,又立断狱之法,定婚嫁之礼,还延聘饱学之士,兴办教育,很快,外地百姓来投靠避难的超过五千人,几次想起兵为刘虞报仇,又怕离去后开垦地上百姓遭异族之难,只得按下,直到公孙瓒被袁绍斩杀,这才大愿得了。 灭公孙瓒后,袁绍、袁尚父子统治北方,听闻他的名声,数次征辟他为官,可田畴对刘虞念念不忘,觉得没在他生前归还,是自己未能完成使命,有愧于心,官职一概不受。 之后,袁尚败于曹操,与袁熙逃往乌桓地,曹操北征,不识路径,因是北击外族乌桓,田畴出山带路并献计,助曹军杀败乌桓,斩其首领蹋顿于白狼堆,袁尚兄弟无处容身,只得逃往辽东去,被公孙度之子公孙康斩杀,首级送到曹操处。 得了袁尚首级,曹操将之掩埋,下令“三军敢有哭之者斩”,便没人敢去吊祭,只田畴想起袁氏父子数次对自己征辟,虽终未成其属下,却对自己有赏识之恩,且袁绍杀公孙瓒,亦是有恩,于是不顾禁令往袁尚墓前吊祭哭泣,待这事报上去,好在曹操爱惜他人才,宽宏大量并未追究罪过。 平定北方后,曹操要对其封赏,给爵亭侯,邑五百户,田畴又念及这功劳是害死对自己有恩的袁尚得来的,固辞不受,曹操爱才,将他家族从右北平强行迁往邺城,前后四次封赏爵位,还派与他交好的夏侯惇亲自往劝。 叫人称奇的是,为不受爵,田畴竟拔剑自刎,以死立誓,叫曹操终究无可奈何,最终只得收回爵位,只给个议郎的官职了事,不过田畴也没任职多久就病死了,死时才四十六岁。 以今天的眼光来看,田畴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偏执的人,他的一生,一半以上时间都活在报恩思想中,功绩并不多,能看到的能力也就是治理民众,但袁绍父子、曹操都很欣赏他。 这样一个人物,历史上对他的评价不一,有人认为田畴为小义忘大义,尤其哭袁尚是假仁假义,有人认为他是隐士,也有人盛赞他的推让风格。 不管别人如何,曹操的赞誉是田畴文雅优备,忠武又著,和於抚下,慎於事上,量时度理,进退合义。 当然,这一切都得发生在将来,得等其母亲病逝,他守孝结束,诸般才开始,只是如今被邓季中途将人挖走,变了命运。 邓季当然不知道本来要发生在田畴身上的这些事情,之前请名士从贼的经历实在不堪,对于这么轻易就投靠自己的田畴,他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不会是本事有限的假名士罢? 天下士人并不少,可出名并真正有能力的人也只是凤毛麟角,要遇上一个可不容易,对于只凭一个名字便随意招揽到的人物,怀疑其能是很正常的,当然,对邓季来说,这其实更是自家自卑感作祟,明面上在怀疑田畴能力,实际上是在怀疑自己。 就之前他弄到手的两个名人来说,田丰和太史慈一文一武,绝对都是天下有数的强人,但要让人家心悦诚服俱不容易,田丰近来好些,可以感受到他对这些贼寇的仇视敌意正在消褪,但要其出来尽心为邓季谋划出力,仍然很难;太史慈定下五年之约,现在虽在尽力,但他是在报恩,而报答的对象并非邓季而是辽东的李平,若约定时间满后还不能让其归心,便是脱了贼身受招安,他也定会不顾而去。 名气本事再大,不是自己的又有何用? 所以说,邓季心里虽在疑神疑鬼,但只要李当之能治好其母,这田畴反而是目前最有可能为他卖命的名士,这才是实用的人物,当然,他还不知道二兄邓仲为他带来的另一份大礼,一个名叫典韦的猛士如今正在谷中。 母亲的病有了指望,田畴自然欢喜,将自家卖出去后,他才想起林中的商队来,反正只要眼前这医匠不吹牛,自家就已是从贼的命,便不用与这贼首客气。 田畴还不知要加入的贼人是哪路,如何称呼,只能冲邓季道:“小将军,这位苏老丈的商队因我遇险,若就此遭劫,我心难安,这……” 要让人甘愿卖命,自然得收买人心,对田畴的话,邓季是明白的,他笑道:“好叫田先生得知,我姓邓名季,麾下亦是黑山一部,这商队么!” 沉吟一下,邓季转头喝道:“韩子义去问问,商队驮的货物是什么!” 邓季以雷公之名做过的大事,田畴亦曾听过,只想不到这贼首年纪竟然比自己还小,如此年轻,很有些意外,不过先前林中观战时这股人马的骁勇亦给他留下深刻映像。 不一时,韩齐回报,商队驮运的全为丝绸布帛,却是谷中得用的,邓季便道:“既如此,让其驮运到涉侯国去,我出钱买下,商人逐利,定不让其吃亏便是!” 这做法皆大欢喜,田畴自无话说,那苏姓商人听到,忙从林中出来谢过。 待得知这商人居然也是南阳人,邓季倒忍不住对他笑道:“说起来,你我倒是同郡!” 这却攀出老乡来,又细谈几句,才知道居然就是邻县,这商人名叫苏秀,邓季便向他问了些乡里,最后道:“苏老丈放心,你我既有此缘,便是没田先生在,也不会吞没你的货物,日后只管到涉侯国来跑商,定无人为难你!” 若能为贼人销赃并贩卖货物,所得利绝不比去边界少,不过这需要胆量和机遇,听到邓季的话,苏秀还真就琢磨起来。 李当之救到的伤兵有近百,将带出的二十辆马车上挤得满满的,待韩齐等又沿战线搜索一遍伤兵,已在密林外呆了好一阵,邓季这才命队伍准备离去。 恐商队货物到山贼中去惹别部人马眼馋生出事端,便让韩齐、太史慈领队伍先行,邓季自家领车黍去找张燕辞行。 张燕部与官兵交战得多了,此番攻打县城,带来投石车、云梯等器物并不少,可卢奴是中山国治所,城墙较高,防御也要比其它县城强许多,郡县兵足有近万,再加上城中大户助战,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可攻破的。 这时候,脱离眭固部的两名军侯派来禀告其情的人也刚到,张燕闻报正自恼怒,邓季到后,少不得将情况与他说明。 邓季顿时吃了一吓,若丢了涉侯国老巢,自家两年辛苦积攒下的家底可就要全打了水漂,焦虑起来,更是忙着辞行。 眭固的行为冒犯到自家威严,张燕也难容他,只得让王当领数千轻骑与邓季归去。 巨鹿官兵重甲骑一路北逃,直入涿郡,领兵的骑都尉遣人入涿县求救,不数日,领涿郡官兵来救卢奴,张燕见没了机会,率众自退。 76.田畴 77.比试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77.比试 得了家中老窝遭劫的消息,邓季自是心急如焚,等不得李当之、田畴与商队,便让韩齐领辎辅兵与其等后来,自家带了勇卒领王当一道,急速回救。 因不得不顾惜马力,又只得派斥候双骑星夜前往涉侯国老巢,先探明情况再说。 数千骑一路疾行,好在两日后,斥候已回报,家中战事已毕,眭固兵败逃走,田丰等成功守住山谷,只是伤亡颇大,邓季这才稍安。 斥候已回过山谷,邓季二兄等前来相投等事项也少不得禀过,邓季三位兄长中,三兄早夭,大兄邓昆稳重寡言,有长兄之风却不甚亲密;二兄邓仲粗豪,却与自己感情最好,听得他无恙,邓季自然欢喜无限。 家中战事已毕,伤亡再大也是即成事实,赶回去改变不了什么,反倒商队显眼,韩齐等莫又在路上遭劫才亏远了去,如今只得先强压下亲人相见的冲动,停下等后队赶上。 闻邓季老巢已自战败眭固,虽不知其中过程,这战力却已足自傲,王当不由对这少年渠帅又高看一等。 眭固想必逃得远了,既然如此,再前去也已出不到力,张燕却还在中山用兵,待邓季郑重谢过,王当便领兵折回去了。 原地等上一日,韩齐等终于赶到,两下合一处,终回了涉侯国。 乱世中亲人重逢一幕自然感人,离散已近三年的兄弟在谷口处才一见面,两人便都情不自禁湿润了眼睛。 看邓季跳下马迎上来,邓仲扑上,仔细上下打量过,当胸便是一拳:“不想你我兄弟还有见面之日!” 邓季稳稳受了,嘴里叫了一声:“二兄!” “哈哈,许久不见,小四倒比我高了!” “嗯,二兄也壮实了,胡须比以往更厚密些!” 先闲话几句,邓季先对伍恭、常德等道声辛苦,觉得与邓仲各自都有许多话要说,便先舍了他们,与兄长并肩往谷内行去,又听邓仲问道:“长了身子,力气有没有长大?” 以往兄弟嬉闹,这二兄倒没少仗着年纪欺负自己,邓季顿时笑道:“稍后比试一番便知道!” 原先细胳膊小腿瘦弱不堪号称疙瘩的小弟,居然已敢主动找自己比力气,邓仲顿时笑了,突又觉得有必要维护自家身为兄长的尊严:“何不这便比过?” “还是稍后找块僻静处罢,我怕你在人前输后恼怒!” 小子狂妄,邓仲伸手在他额头上“啪”地敲了一下,怒道:“分明是你做了渠帅,又娶了妻,怕在自家属下家眷面前丢人!” 这下是邓仲在借机报复小弟竟敢先于自己娶妻的不满,邓季虽不知缘故,摸着额头却笑了。 敲头是二兄以前最爱对自己做的事,受这一下,那种温馨久违的亲情又再回来,不过也不能吃他白打,邓季狡黠道:“真是怕你丢脸!” 邓季欲擒故纵,以邓仲的性子哪里受得这挑衅:“那就这里比?” “真在这里?” 邓仲不知是套,斩钉截铁道:“就这里!” “输后莫丈兄长身份报复!” 哥俩互不相让,嬉笑之间,竟真就准备角力了。 少年渠帅要与兄长要角力,这热闹顿引旁人注目,一个个呼朋唤友,很快便围过大群人来,谢允带田峑等幼童本就随伍恭迎接归谷众人,此时挤在前列,叫唤得最为欢快。 将手中器械俱交与他人,顺块宽敞地出来,两人手搭在对方肩膀,喊声“小心,起!”便开始发力相争起来。 两年下来,邓季已勉强能与郭石角力,虽然还是输的多,力气却已很是惊人,邓仲虽长他四岁,却也远不敌了,相持不过片刻,便被邓季狠狠掀翻在地。 众目睽睽之下这下摔得狼狈,顿时引一片哄笑,果如邓季所说,身为兄长的邓阔儿却不过面皮,叫道:“好小子,这番是我脚下未稳,再来!” 再来一次也同样如此,听四下里人们起哄,邓仲终于确认如今小弟至少已在力气上远远强过自家,这才哈哈大笑起来,又在他头上重重敲了一击,道:“好小子!” 随邓仲前来投靠的豪侠首领名字叫王旷,霍刀儿等称他王老大,虽年已半百,却亦是以臂力称雄的,见这兄弟俩角力,一时亦不由手痒,上场道:“小邓将军果然力大,王旷亦来领教一番!” 见还有热闹可看,谢允等顿时又喝叫起来,邓季却不认识这人,正在疑惑,邓仲才忙着介绍:“为避官兵追捕,为兄在汝南四处流浪,后亏这位王老大收留照顾,他乃豪杰出身,游侠兖豫多年的!” 邓季闻言,忙冲王老大躬身施礼道:“邓季谢足下收留二兄之情!” 眼前少年虽是手下平日并不显眼的邓阔儿幼弟,但人家可是一方渠帅,麾下近两万人马,三千余精壮,王旷并不敢拿大,亦躬身回礼道:“不敢当小邓将军之谢,令兄与我等脾性相合,不过彼此为友混迹市井罢了!” 谢过一番,邓季再细看时,这人面上虽已有皱纹,两臂却甚是粗壮,想来力气不小,不敢因他年老便轻视,再说过两句,开始与之认真角力。 王旷果然老当益壮,力气估计比郭石还要略强些,邓季几次用力都掀不倒,与他相持好一会,力气减衰,被他寻机掀翻倒地。 围观者并不因是渠帅便放过,同样大声喝彩起哄,只谢允见邓季摔倒,有些不忿,跑到车黍面前叫道:“车大个子,你去弄翻这老头,不然咱们谷里以后可抬不起头!” 车黍与懒顾每日称兄道弟,这小子却没大没小的,只是他亦言之有理,邓季被一外来老头掀翻,他们这群勇卒面子大失,瞪过谢允一眼,还是迈上场去:“我来!” 车黍是谷中第一大力士,见他出场,热闹不断,叫好声顿时又响成一片。 王旷游侠出身,虽八尺有余的铁塔壮汉站到自己面前,也毫无惧色,只是与之力气确实不如,没几下便又被掀翻,待他趴起,亦赞道:“好汉子!好力气!” 双方互不相让,场面竟已成比试一般,霍刀儿心想己等初来咋到,可不能掉了威风,只是他力气并非长项,不敢上去出丑,便怂恿身旁丑鬼道:“与他比比?” 丑鬼咧嘴一笑,将大斧交与霍刀儿拿着,亦进入场中。邓季在外见这汉子面容虽然丑陋,身长却只比车黍略矮一线,亦有八尺,满身都是肌肉,魁梧雄壮还要胜过车大个许多,心底便先喝了声彩,搭着邓仲肩膀问道:“二兄,这汉子是谁?” 邓仲笑道:“这位却是王老大在陈留收留的,亦是任侠乡野,为替同乡报仇而杀望族之士,受官府缉拿,躲四方避祸,名为典韦,只因长得丑陋,我等一路便称他为丑鬼!” 邓仲说完话,却半天不闻身侧有声,转头看时,只见自己这已长本事的小弟大张着嘴,一脸不可置信,嘴角有一丝痰液滴下,浑没个渠帅模样。 这一刻,邓季已被突然从天而降的大馅饼砸得晕乎乎的,连接下来车黍被丑鬼掀翻在地也没了感触。 典韦啊,被称为“古之恶来”的典韦! 出身草莽的典韦在这时代虽不能称为“名士”,可后世对三国稍微了解一点的人都知道,他的名气,并不弱于任何人。 典韦许褚齐名,乃曹阿满帐下最武勇的两人,游戏里,他的武力值也相当高,若不是为护曹操不幸死在宛城,定不会让战锦马超的虎痴专美余后。 这样一个牛人,居然这就跑到自家地盘上来了?看样子,还是与兄长一道来投奔的? 哈哈,有了他,再加上太史慈,老子还不发达? 有他们在,在这太行除了张燕,谁还放在老子眼里?还不能横着走么? 这种难与他人分享的巨大喜悦,冲击得邓季不能自抑,典韦的丑陋面孔此时在他眼中要远胜过绝世佳丽迷人。 幸好典韦没能发现邓季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是何等贪婪,否则身上定要泛起一层鸡皮来。 没发现邓季目光的原因,是角力场又跨马进来一名背双戟提长枪的汉子,他的注意力已全被吸引了过去。 双戟客亦是有大本事的,见他上场,因车黍输阵正面上无光的谷中人等全又生出希望,开口喊叫。 上场的年轻汉子未发一语,丑鬼先冲他问道:“你亦要角力?怎不下马?不去了器械?” 环顾下四周呼喊人群,太史慈摇头道:“力气我不如你,不用再比,你可敢与我比试武艺?” 典韦并不傻,谷中先前出战的车黍不弱,这背双戟的年轻汉子再出来,定有过人之处,顿时摇晃起他那硕大狰狞、让人望而生畏的头颅:“骑术我不精,定不如你!” 闻言,太史慈从马上跃下:“那便步战?” “好!”步战恶来典韦怎会示弱,冲霍刀儿一招手:“斧来!” 待霍刀儿将大斧提上来,让围观人等退后一些,很快,两人便开始枪来斧往。 邓季这时候才回神转来,待看清场面,又是一阵心惊肉跳,叫苦不迭:老天爷,这可是真刀真枪比试,两猛人任谁有个意外,老子都岂不要心疼死。 只是两下已战在一块,他亦不能解斗,只能独自心焦,看双戟客枪快,丑鬼斧沉,双方毫不相让,精彩纷呈,两下里斗得旗鼓相当,四周人等谁曾见过这般?没人与邓季心思一样,俱都看花了眼,咂舌不已,待回过神来,一个个便是声嘶力竭的喝彩,不多时声音已响得震天。 对手长枪异常快,典韦大斧却遮掩不住,斗过好一阵,渐落下风,只觉身遭已全是枪影围绕,若以死相搏,说不定自家身上已中了几枪。 典韦正想弃斧认输,却见太史慈跳后两步,取背上双戟递来,大声道:“你兵器不利,换我双戟试试!” 这双戟轻了些,只是典韦却不多言,他亦是好胜的,扔斧双手接过,只是早巴不得双方停手的邓季已冲进场来:“足矣!两位皆一时勇士,这番只算打和!” 77.比试 78.闻名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78.闻名 回谷后,邓季自又去谢田丰,却被这位夫子好一阵痛骂,言他顾虑不周,屡将他田氏一家陷入困境等等。 路上早从谢允那听说,自己出门后,夫子便停讲《六韬》,重开《周礼》,这事别说刚回来的邓季,便是谷中再愚钝的学童也知晓,夫子开讲治国治军的课程十有八九是专为疙瘩,邓季只觉得受宠若惊感激莫名,虽被他迎头一阵痛骂,也老老实实受了,并无怨言。 意外得了典韦,兄弟相见的激动也还未消褪,待辞别田丰归家,洗掉一身风尘,略问过几句焦姬身体,邓季便又出门,当夜却是与二兄同榻共眠,互诉离后经历,倒让家中因他归来正欢喜期待的伍窕心生幽怨。 次日,邓季先请来苏秀交易货物,北方幽、并、冀、青、凉数州都在闹饥荒,粮食涨到天价,人食人的事件早有发生,荆州粮被皇甫嵩调到冀州后,粮价亦涨得厉害,得知邓季便是前年劫粮的雷公后,丝绸苏秀更情愿换粮,并不要钱。 这批粮食乃是前年劫得,已有陈味,除去救命外,并不好吃,邓季也就依他,并邀其往后可再来交易。 再次闲谈时,邓季才从商人这得知,去岁长沙区星起事,朝廷封孙坚为长沙太守前往镇压,仅一月便已剿平,只是相隔得远,未传到冀州来。 三国名人又听到一位,看来诸侯相争的日子已不远了呢。 不管别人如何,待商队走后,邓季与伍恭、常德等在谷中先安抚一番死难者家眷,如今有了这许多丝绸,每户伤亡者与勇卒同赏,一天便将才到手的华丽之物全分发出去,只留一匹与伍焦二妇用。 之后,又到谷外看过新降的老弱。 如今麾下虽已过两万,精壮其实并未增长几个,倒是老弱又多了六千,谷中住不下这许多人,只能将他们全安置在谷外,新入者与谷中尚不能融洽,自也少不得安抚一番。 二兄抱怨自己先娶,邓季便从中找了两名颇有姿色的妇人带回,谁知邓仲一看,顿时大摇其头,究其原因,却是觉得比不上伍焦二妇娇丽,又没那股贵女气质,自然远逊,他摆出兄长威严,令邓季替他寻个绝色的来,否则情愿不娶。 绝色佳人岂是那么容易搞到的?对这兄长邓季无奈,却只得依他,这两妇人便交由霍刀儿等新晋勇卒受用了。 说起来,王旷带的这些豪杰,倒多有一身好本事在,有近二十人选入勇卒,剩下大部分也能入辎辅兵,只寥寥几人落选,倒是邓仲身为兄长,本事只是一般,又不想听自家幼弟使唤,甘愿留在老弱中,没去参与挑选。 若论一身本事,典韦乃是猛人一个,比车黍要高出许多,邓季也知晓他将来的名气,只是其新晋,若骤然位置便高出车黍、韩齐这两个跟随许久的,定要引得下面不满,太史慈教习戟法地位特殊还好,典韦加入后却只是名普通勇卒,不过让他随时跟在自家身边罢了。 身为任侠头领的王旷,谷中危难之际领人救助,对自己兄弟俩都有恩,却不能亏待了,邓季便将之提拔起来,与车黍、韩齐同等。 队率的身份虽然不够高,但邓季都只自称屯长,勇卒同伴又俱都不凡,王旷霍刀儿等倒也没什么不满。 又在眭固部两千精壮中挑拔一番,再加上救回的伤兵,到秋收之前,勇卒第一次有了两百人之多,辎辅兵六百余。 前次邓季所言的长铁戟,铁匠们得空倒已打出,邓季试过,果然有些沉重,他用并不趁手,典韦拿去试耍过一番,却欢喜得很,只是有些嫌长,便央铁匠打造一对稍短的双戟,待两天后造出时,足有八十余斤重,典韦拿着却如同无物,挥舞得虎虎生风,上下都遮掩得住,便是太史慈再与他放对,也真是不相上下了。 受这丑鬼影响,车黍、郭石等力卒也立即爱上了双手武器,也都造成双铁戟模样,只是按自家力气重量上比典韦的略轻些,无事便与丑鬼、双戟客习练,一段时间下来,非但郭石武艺进步快,车黍比起以前都又要强出好些去。 快秋收时,得李当之调养,田畴母亲果然疾病渐减,让年轻士人感激不尽,已尽信这位名医能治好母亲顽疾,便令随从部曲回右北平家中,竟要将家中族人部曲全数迁来,从此安心跟随邓季报恩了。 右北平无终田氏一族人口并不多,只有二十多人,此外倒有两百部曲,田畴年纪虽轻,却已是族长,可全权做主,当然,知闻从贼,田氏族人也不一定全数会来。 到谷中月余,田畴已大致了解这里情况,随从们赶往右北平那日,他与邓季恳谈了一番,开始献计。 虽活过两世,邓季却并不知如何管理这许多人口,只学之前的渠帅,认定在自家麾下讨食的便是自家部众,人口牲畜等数量知道大略便成,其内若有争执,可由头目们听缘由断曲直,随意性相当大。 争对这些,田畴只提出两件事,一是造册统计人口牲畜,按户划分成屯以便管理;二则明定法则,处理各类事件时有据可依。 少年贼首这才知道,自家运气果然不差,这位应该确实就是游戏里那田畴,在历史上留过名号的,虽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也是有真本事的,运筹帷幄或许不如田丰这等军师级人物,但安定地方、处理日常政事一点也不弱。 田畴提出这些事情,邓季之前偶尔也曾想过,只是太过繁琐细碎,他自家可做不到,只能作罢,他既然主动提出,那是有意来做了。 与田丰至今难驯不同,田畴肯这般出力,邓季当然感激不尽,便让伍恭与常德当他副手,又从队伍中找些识字的帮忙,专责这两件事情,想必等他梳理过一番后,谷中定要有秩序许多,不过这是水磨功夫,短期还看不到效果。 谷中杂事琐碎处理一番,又到了一年收获季节,今年涉侯国土地上雨水却足,老弱们精耕细作下来,平均亩产居然达到一石六,八万余亩土地共收割到粮十三万石,这还仅只是春播的主粮,若再加上小春作物、瓜果时蔬,这数字还要多些。 随着秋收,苏秀领商队又来过一次,这之后,谷中已有半数人穿上丝绸制衣,被涉侯国周边小股山贼往来结交时发现并宣扬出去,太行诸部山贼中便开始流传一句话:“黑山百部,疙瘩最富!” 同时,外界消息又逐渐传来,公孙瓒被乌桓大人丘力居围困二百余日后,双方皆粮尽,终于罢斗,丘力居听闻幽州牧刘虞宽仁,遣使求降,公孙瓒得闻,派兵中途截杀使者,不许其交往。 八月,京师中天子为分兵权,重设西园八校尉(注)。 八校尉之名始于武帝,为保长安设置的中垒、屯骑、步兵、越骑、长水、胡骑、射声、虎贲八校尉,当今天子所设却有所不同,其众尽归宦官小黄门蹇硕统辖。 开始邓季还不以为意,直到听闻其中几位校尉名字,才引他不得不关注。 最值得关注的,自然就是未来北方的霸主曹操曹阿瞒,他以议郎之身担任了八校尉中典军校尉,此外,原虎贲中郎将袁绍为中军校尉,兼司隶校尉。 除了两位如雷贯耳的人物外,八校尉中还有右校尉淳于琼,这名字好像也在《演义》中看到过,是袁绍属下武将,只是邓季记不清他的作为。 汝南袁氏一门,四代人中已有袁安、袁京、袁汤、袁逢、袁隗五人高居三公之位,所以当世称为“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及天下,乃是一等一的望族。 袁绍为司空袁逢庶子,母亲只是婢女,地位很低,但他幼时便过继给袁逢之兄、早逝并无子的袁成,凭此提高了家中地位,并不能再以一个庶子去看待他,八校尉消息传来时,比袁绍地位高贵的袁逢嫡长子,他血缘上的同父异母弟、名义上的从弟袁术接替了他原来的虎贲中郎将位置,并兼河南尹。 注:汉灵帝设置的西园八校尉分别为: 上军校尉:小黄门蹇硕 中军校尉:司隶校尉袁绍 下军校尉:屯骑校尉鲍鸿 典军校尉:议郎曹操 助军左校尉:赵融 助军右校尉:冯芳 左校尉:夏牟 右校尉:淳于琼 78.闻名 79.麴义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79.麴义 除去听到有曹操、袁绍在内的西园八校尉并河南尹袁术之外,还有一条消息也从冀州传来。 并州已无嚼头,黑山诸部今年改往冀州,肆扰得厉害,尚在与马腾、韩遂交战的皇甫嵩得知,令西凉人麴义为别驾从事,前来冀州协同各郡剿杀。 得知这情报时,别部山贼不过一笑置之,邓季却不得不打起小心提防,令侦骑四处,每日探报。 倒不是邓季前世记忆中对这位麴义有多重视,初听这名字时,邓季还以为是曲义,没听过的,即便搞清楚两者之间不同,他也不见得还有《演义》或游戏里这位武将的记忆。 令邓季不得不小心应对的缘由,却是这位新到的冀州别驾,行辕便设在魏郡治所邺城,也不知是他自己厉害还是借皇甫嵩虎威,刚一到任,便开始从黑山甚少袭扰到的河间、安平、巨鹿、渤海、清河等郡国抽调郡县兵,到魏郡来统一练兵,准备合力绞杀黑山。 涉侯国乃是魏郡所辖,距离邺城并不远,有这么多人马云集魏郡练兵,目的又是剿匪,万一人家将目光放在早已成贼窝的涉侯国来,那就是泰山压顶之势,自己身处虎狼便,焉能不防? 就手中这点人马,可不会因有太史慈与典韦两名虎将便忘乎所以,邓季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反正秋收已毕,若这些官兵人马真攻杀过来,无他,带齐老弱早日逃命尔。 为此,邓季派出斥候不少,随时关注邺城动静,精壮固然不停往北面去背煤准备过冬,同时牲畜、车辆、物资俱准备好,只要邺城官兵向西开来,立时便逃。 好在这位冀州别驾志在张燕,没理会他这等小虾米,让邓季提心吊胆两月后,其领三万大军北上,直扑井陉滹沱河而去。 听到这情报,邓季终于长出了口气,不论战事如何,事不关己,如今本部粮足,又不需外出掳掠,便在家中好生休养,也顺便陪陪家中两名孕妇。 焦姬身孕已有五月,早显怀出来,不能侍寝,伍窕便得享独宠,经邓季努力耕耘,十月里也终于成功播下一粒种子。 当本月天葵未至,急冲冲请李当之来确认后,身为大妇的伍窕自然欢喜,焦姬、伍恭等也陪她高兴,邓季却少不得又大宴一回,再次把自家灌醉。 只是家中二妇俱有孕,再操持不得家务,之前陪嫁来的婢女又都已侍人,邓季便让丈人于新降老弱中挑几名侍女来帮忙,伍恭寻来两个,却都容颜甚好,想来是怕女婿夜里寂寞,颇费了番心思。 屋里两个女人有孕,俱不能再陪欢愉,夜里果然孤枕难眠,不过孕妇最为敏感多心,邓季不想惹她俩生气,丈人一番好意也只有心领,装出一副正人君子模样苦苦熬过。 在谷中的日子,早晨到草堂听田丰讲《太公六韬》便是风雨无阻的必修课。 田丰已讲到《武韬卷》,邓季如今知道,《六韬》中文韬论治国用人的韬略,武韬讲用兵韬略,龙韬论军事组织,虎韬论战争环境以及武器与布阵,豹韬论战术,犬韬论军队的指挥训练,都是自己用得上的知识,又感夫子一番好意,听得格外认真,但有不懂内容,不敢去问田丰,下来必要找田畴问个明白。 母亲身体大好,田畴自然欢喜,他虽是大族出身,在谷中也住得自在,此时并不以贼人身份小视邓季,除了之前安排的事情尽心尽力外,邓季请他解惑,也要将自己理解的全讲述出来,他的学识也够,又比田丰讲得浅显,往往让少年贼首茅塞顿开。 麾下没有练兵人才,通宵一些当代军事知识后,偶尔,邓季也会考虑若是自己来练兵,该如何组织列阵,只是还没学到犬韬,总不得个头绪,直到最后才醒悟,除了刀盾卒外,自家勇卒、辎辅兵,大多都可走骑兵路线,列阵不一定起多大作用。 当然,邓季也明白,练兵还有一个目的是要下面做到令行禁止,只是现在勇卒、辎辅兵数量都还少,不听军令的情况从还没发生过,也不用太急。 早晨认真学习,朝食后,会与田畴或邓仲、伍恭、常德四处巡视一番,处理视线内的一些问题,又或与车黍、太史慈、典韦等上山去狩猎。 这些人中,邓仲身为渠帅兄长,本事虽然不济,性子却是个豪爽的,从别人称他“阔儿”就可看出一般,只要他高兴,走到哪里都会慷邓季之慨,将库存的丝布、酒水、蜂蜜、鸡卵等物散发出去,便是邓季知晓,拿他也无可奈何,到谷中才数月,已很得人喜欢。 丑鬼典韦则勤练骑术,他骑术不精,自打试用过马镫后,高兴得不成,不过邓季有规定,骑术不精者不得使用,只得自家先去苦练一番,争取早日给自己的坐骑配上。 狩猎过两次,太史慈有三石硬弓在手,箭无虚发,邓季手斧也能偶尔建功,猛汉典韦也不由羡艳,又央铁匠们打出十余支小铁戟,试练数天后,射程准头都与邓季手斧相似,但手戟不打旋,不会出现手柄砸到目标的情况,又惹得邓季大羡,讨两支来自家也练,从此弃了手斧不用。 饷食后则是练武时间,如今长戟的用法太史慈都已讲解完毕,由大家自己练习,只是参与练武的人增多,原先场地早已施展不开,便按四类勇卒自然而然的分为四处,跟着太史慈、邓季等练习长戟的人仍然最多;其次是与懒顾、伍宁勤习箭术的;再次是与韩齐等练刀盾防御;最少的一群全是大力士,在与车黍、典韦练习使用双铁戟。 练武人群中,小田峑得了田丰允准,跟着人群将长戟挥舞得欢,眭固部新降老弱中亦有近千男童,没几天,又大都被吸引过来,害得铁匠、木匠们又是一番好忙。 有疙瘩渠帅和谢允、田峑等顽童领头,成年人中又有谁肯落后?谷中习武风气渐浓,弓卒们都以能使硬弓为荣,便是练习箭术的人群,天黑后也要学着打熬力气,更别说其他人了,花在练武上的时间都很长,直到酉时末,才精疲力竭地各归家洗去一身臭汗。 屋子里只有两张床,两名侍女白日来忙过,也得到别处去歇息,直到这时,才是邓季与伍焦二妇独处的时间,待洗涮过,一家人随意聊聊,有时猜测二妇怀中孩子是男是女,起什么名字之类的话,有时邓季笑听伍焦谈论其他妇人那听来的笑话,有时则安静地看着她俩为腹中孩儿制衣物小屐。 亥时中躺下歇息,这时都是邓季最难熬的时候,怀中搂着妇人偏生要苦熬一夜,焦姬还好些,看他憋得实在难过,会用手嘴替他泄一泄火,若是伍氏陪他则想都别想。 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不过身处其中的人也不会觉得枯燥,反而有一种乱世中难言的安乐,只是这年冬季第一场雪降下来后,各种消息又自传来。 十月,青徐两州黄巾各部起事,攻略郡县,官兵不能制。 十一月,天子令八校尉中屯骑校尉鲍鸿进讨声势最大的葛陂黄巾,双方大战于葛陂,鲍鸿军败。 十二月初,张燕与麴义大战于滹沱河畔,张平难兵败,领兵暂退,麾下老弱精壮降官兵者甚多。 张燕败了,黑山各部又要受其影响,没过多久,驰檄的骑士便到了邓季谷中,张平难邀各部助阵,欲与麴义再决一战。 今年的岁首,看样子不能在家中过了。 79.麴义 80.陷阱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80.陷阱 太行中难保就再没有第二个眭固出现,得了张燕檄令又不敢不应召,邓季只好将勇卒与辎辅兵中刀盾卒、弓卒全数留下,由韩齐领懒顾、伍宁等看家,自领四百骑前往。 数日前一败,张燕领部退往太行群山中,麴义不敢追,张燕便驻军上艾,只等诸部会齐,再出山决战。 属常山国的上艾县亦在太行群山中,与涉侯国县城遭瘟疫被弃不同,这里三年前便被山贼们攻破,也没人敢来收复,城中早成了贼窝。 麾下人马折损近半,自起事到今已有近五年,张燕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大亏,邓季领兵到,进中军帐见礼,却见这位纵横太行的平难中郞将已不似往日从容,须发凌乱,眼布红丝,连声音都有些嘶哑,已不知几日未眠了。 见这位大当家如此,邓季可不敢冒然胡言安慰,老实报道过后,自领军扎营,等待其他还未到的山贼。 有上次共对巨鹿官兵交情在,孙轻倒来拜访过一次,与邓季说起,才知道前几日对阵,却是因麴义布下大阵,以整齐有序对杂乱无章的山贼,才得大胜。 得了这信息,邓季倒觉得新奇,前世什么八卦阵、十面埋伏阵之类的神奇可都还记得,真有这神奇?倒要见识见识。 张平难动雷霆之怒,黑山各部俱都有邀,没人敢不来,只是一年动乱下来,旗号还在的黑山贼只剩七十余部,不过待他们到齐,张燕麾下又有十余万可战之精壮。 得探马来回报,麴义已不在井陉,领军撤到常山国治所元氏去了,整军两日后,张燕便领军出山,到元氏寻其再决一战。 随大军到元氏城外,邓季看那城池,却是故地重游,不由生出些感触来。 两年前为见赵云,自己曾到过元氏一行,虽有幸见到名将赵子龙真容,但他乃是郡吏,请其从贼的话最终也没能说出口,反赔进一匹良驹去。 两年过去,子龙安在? 张燕大军到时,麴义已在城外摆出阵势。 诸郡调集来的官兵只训练过两月,战力竟提升这许多,十余万山贼对三万官兵,对方居然不据城而守,反出迎求战,这是并州刺史张懿都未曾敢的,是山贼的战力在麴义眼中不堪呢还是真有所持? 邓季前世看《演义》、玩游戏,对这麴义映像居然不深,真是怪哉! 十多万人在元氏城外对阵,双方旌旗遮天蔽日,人马一眼望不到头,真是壮观莫名,还好上次并州夺粮邓季也曾经历过,不是太紧张,其余太史慈、典韦、王旷等自然咋舌,好在那霍刀儿是刀盾卒,没随军前来,否则还不知要说出些什么来呢。 邓季部精锐与苦蝤、于羝根等紧随中军,他骑在战马上,身旁就是张燕等将领,往敌军营中仔细观察一番,对方阵中还很是混乱,山贼们都已到箭外之地,大战一触即发,其阵内竟然还有官兵不停移动,声音嘈杂。 麴义也不过如此嘛! 张燕却紧锁眉头,苦笑出声道:“这麴义真乃人杰,短短两月便让士卒能布下两个大阵!” 这已是阵法?别人都肃然不语,邓季看不出名堂,自然大奇,转头问道:“此为何阵?” “阵内旌旗众多,鼓声似错杂,其军形似混乱,步卒往来,终日不绝,以此惑人,乃是玄襄阵!”张燕喟然一叹:“前次对敌还是钩行阵,我道他只来得及练出一阵,如今又换更杂的玄襄,此人真不可小觑!” 数万人的大军布阵可不是一件简单事情,这么多人马都要能按照指挥者的意图走位、控制,后世有资信手段相辅或许还成,这时代却不容易,至少能说明麴义治军不弱。 这已是阵法?邓季看不出所以然,只得又问:“将军既然识得,想必能破?” 张燕笑道:“这却是你无知,大军压下,任何阵法皆可破!” 邓季还以为阵法必须得以相应手段破解,原来这么简单,并不神秘! 冲小儿解释过一句,张燕又道:“这麴义未免也太过小视我,前番兵力不多吃他大亏,如今我领十万众到,竟还敢摆出阵来,若他坚守城池,我或许还要头疼一番,如今么?” “传令!大军上前,左翼攻其阵左,右翼攻其阵右!” 战斗力不强,兵多势众,以众凌寡才是贼人们一贯作风,除了中军与后队看管辎重的,这次张燕差不多都让全军压上了:“前军亦上前!” 随他几声令下,山贼阵中旌旗晃动,鼓声与牛角号俱都响起,左右前八万大军随着鼓声嚎叫,蜂拥上前。 八万多人黑压压冲上去是什么概论,邓季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除了远处元氏城池,他只知道视野中看到的全是人头。 远远可以看到,这么多人马冲过来,官军阵中亦有惊乱,这次是真正的混乱,并非阵法佯装,有军官模样的人在内大声呵斥,挥鞭笞人,很快又将混乱平复下去。 官兵阵列正面,有弓手越过枪兵刀盾兵,上前弯弓搭箭,待黑压压的人群进入射程,军官一声令下,放开弓弦将箭枝送出。 这么多人,根本不需要瞄准,几乎每一支射出的箭簇都能钻到一个肉体里去,走在最前排的人惨叫声此起彼伏,只是山贼们人数实在太多,中箭者就如江河中溅出的几滴水花,马上就被后来者淹没,并不显眼。 官兵弓手上前的同时,山贼们亦迈动双腿奔跑起来,这些年经历战阵不少,人人都知道只有迎着箭雨冲锋,才会少受些攻击。 山贼们越冲越近,待射过三轮,冲在最前列的山贼与之相距已不过十五步,这时候,军官才下令后撤,弓手们穿过刀盾兵,退回阵中去继续威力稍逊些的仰射。 很快,最前排的山贼已冲到近前,不过迎接他们的是相连的一排盾墙。 官兵这次使用的铁盾足有五尺高大,两尺许宽,盾手藏在后面,盾与盾之间相距只有一拳缝隙,冲到的山贼刚想有所动作,缝隙中便有长枪急速刺出,刺穿一两个人,带起血雨又急速收回。 枪刺、收回、再刺,这样的动作持续三四次后,山贼们才得破开盾墙,与官兵厮杀在一起。 两翼山贼也终于拦腰撞入官军大阵中,麴义所在中军令旗不断挥出,配合鼓声,一部部郡县官兵在阵中交相进退,不让其中任何一支触敌时间过长,伤亡过大。 官兵武器、战力本就比山贼们要高一些,麴义调遣有度,威力更显,依靠训练成果不停吞噬着进阵的山贼们。 邓季在后睁大眼睛细看,才小半时辰,黑山旗帜已少了两面,有数股山贼被官兵灭杀了。 他正猜测着,传令兵已飞速来报张燕:“报!五鹿部伤亡过半,渠帅五鹿身死!” “报!浮云部全军覆没,渠帅浮云战死!” “报!张白骑部……” 两军交战,伤亡难免,这未能带给主帅张燕任何触动,这时候,他只在马上死死盯着麴义中军。 这一看,便是两个时辰,除了往来报战果伤亡的传令兵,除了战鼓声,这边寂静无声,厮杀场内的惨嚎哀鸣,马嘶撞击,仿佛都来自另一个世界。 无论如何,黑山贼们人数的巨大优势还是在的,随着厮杀时间增长,对方死伤亦增多,不停转动变向,体力消耗也大,阵中运转渐滞,麴义不得不将中军各部派上前支援,不知不觉,他身边已只剩三千刀盾手,两千轻骑,千余重甲骑。 “看官兵中军!”左翼于毒、刘石两部给阵中压力大,麴义又派出一千轻骑加入战团,张燕终于打破这方寂静,他大声喝道:“王当、孙轻、苦蝤、邓季领轻重骑精锐直杀官兵中军,斩其主帅!其余各部,随我杀入阵中,破阵!” 随张燕令下,诸部俱出! 王当四千轻骑,孙轻、苦蝤重甲骑各一千,邓季部四百,直往麴义扑去。 临阵斩杀敌军大将,令人想想就热血,可是从来没有经历过的,跟在王当轻骑身后,这种巨大诱惑让邓季也禁不住夹紧马腹,想驱它跑得再快一些。 骑兵沿战团外侧轰隆踏过,与官兵中军已越来越近,那麴义居然一时没发现己等,不见其调军回救,王当、邓季等全忍不住大喜。 铁骑轰鸣,这股山贼骑兵队伍直扑而去,直到相距不过百步时,麴义中军阵中应是巨鹿那股重甲骑这才终于动了。 不过他们居然没上来拦截,而是往外围驰去。 这就不顾主帅逃了?邓季心中生出些许疑问,只是对面前排官兵容貌已模糊可见,这疑惑也只是一闪而过,看过身侧满脸狰狞的典韦和双戟太史慈,他大喝道:“跟紧了!” 马速已放到最快,一个呼吸时间,两军相距已不过三十步。 “起!” 官兵阵中有人大声吆喝,盾墙后面齐刷刷站起三排官兵,看他们手中拿着的器械,是比较少见的弩。 这时代,靠机括发力的弩箭没有尾羽,除非大型的踏弩和床弩,手弩射程并没有弓远,可二三十步内,它的杀伤力惊人。 “射!” 第一排弩手扣动机括,顿时便有近千箭枝射出! 冲在最前列的是王当轻骑,此时仍在继续往前,他们的防御本就不高,第一波弩箭很快便让数百名骑士人仰马翻,悲鸣遍地。 将手中箭射出,第一排弩手很快蹲下装填箭支,由第二排继续再射,然后是第三排。 看弩手站起的一瞬,邓季的心已经凉了,这是陷阱! 相距明明只有一二十步,骑兵冲刺起来不过一个呼吸时间,可这点距离,却是无法跨越的雷池。 持续弩箭下,轻骑两裆铠甲胄根本遮掩不住,损失惨重,统领王当虽着重甲,第三波箭雨来时,也身中数箭丧命。 另一侧,往外围去的巨鹿重甲骑已勒转马头,往孙轻、苦蝤、邓季三部拦腰扑来。 同一时间,元氏城门大开,有近万常山国官兵扑出,冲在前列的也是轻骑兵! 80.陷阱 81.再遇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81.再遇 自张燕以下,看到这局面的山贼都知晓自家已遭这位麴义算计。 元氏城出来的官兵轻骑分为两部,一部三千余前来参与围杀山贼重甲骑,另一部只有千人,所用武器却全是少见的大弯刀,他们与步卒一起直奔厮杀场中去抄张燕后路。 “速令各部靠拢!” 再次兵败已是定局,可各部山贼都还与官兵纠缠在一起,若这时撤退,若这么多人成了溃军,定然不可收拾,目前得先稳定军心让山贼们合兵一起,才能减少损失,领中军刚杀入场中的张燕很不甘心,但也只得咬着牙传令下去。 “撤!” 低头让过迎面来的一支弩箭,想也不想,邓季便是一声暴喝。 为扑杀麴义,自家已冲到其中军面前,元氏城中出来的三千官兵轻骑来合围,巨鹿重甲骑从外侧靠来,随便被随纠缠上,今日都只有死路一条。 “撤!” 与自己同投张燕的王当居然死了,两人交情向来很好的,可面对这死局,孙轻往老伙伴倒下的地方死死瞪过,似乎将这一幕定格在脑海中,红着眼圈下了同样的撤退令。 苦蝤话从来不多,他将马头拉转,麾下骑兵自会跟上。 来路上已被巨鹿官兵重甲骑堵住,出路为常山轻骑,后方是厮杀场,前面是麴义中军,官兵似乎也知道这三支重甲骑是黑山精锐,竟是要一举先围杀他们。 有甲胄遮掩,三支重甲骑伤亡都不算大,只是同时转马欲逃,却发现四面都有官兵在靠近,竟是逃无所逃。 邓季咬紧牙根,这一刻,自家等处境非常危险。 “元氏!” 常山国轻骑实力最弱,远远的,孙轻一声招呼,领他麾下往常当先便扑了去。合则两利,孙轻人马又最多,邓季与苦蝤忙齐带队跟上。 巨鹿官兵重甲骑紧紧吊在后面,命运无常,数月前,就是孙轻、苦蝤、邓季三人带兵将人家追到涿郡去,如今反被人家追杀在后,或许这也是一报还一报。 若被前面元氏轻骑堵住,自家等定只剩死路一条,必须得干净利落地击穿当面官兵,战马奔驰中,两军已渐近,骑士都已绷紧神经。 “邓阔儿小弟这口吃食,还真不好混!” 队伍里,王旷忍不住嚷了一句。 “还不差,至少入谷后,我没挨饿过!” 这是只要吃饱就不发愁的丑鬼典韦接上的,车黍在旁哈哈笑道:“待杀出去,我与屯长说说,请你们一人一只鸡,酒水管够!” 说话间,在前的孙轻部已与来敌轰隆撞上,在这巨大碰撞下,重甲骑的优势并不特别明显,双方无数骑士被战马抛下来,有些虽看不到外伤,但喷出的血里还夹杂着碎肉块。 敌方马速被孙轻部止住,如今该短兵厮杀了,身后官兵在追来,可没多少时间留给他们! “君子一言!” 听闻有鸡吃,邓季队伍中,骑术刚勉强过关的丑鬼高喊与车黍约定过后,双腿一夹马腹,已第一个冲上去,双手小戟连出,连射翻几骑,接着,御马便撞入官兵群中去。 八十斤双手铁戟挥舞起来,官兵刺过来的长枪只要被碰上,要么枪头断裂,要么脱手出去,典韦在内直如入无人之地。 岂能被这厮一人独占功?队中双戟客热血亦起,一声大叫:“这莽货!” 同样将背上两只手戟射出,太史慈亦控马杀入。 这位却是一手快枪,得他双戟客教导,勇卒中长枪多已改为青龙戟,倒是他这教头仍旧还在用枪,不过他长枪快得只见枪影,只见其枪头轻点时,三名官兵已捂着咽喉,几乎是同时倒下。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狭路相逢,两面猛将已杀出血路来了。 邓季手中提小戟,只是还来不及扔出,不防旁边官兵一轻骑猛然过来,和他“砰”地撞在一起。 巨大冲撞力量将两匹战马都震退两步,眼见那官兵从马背吐血跌落,邓季刚欲开心一叫,胯下战马四蹄一软,竟也侧翻欲倒。 原来方才一撞,虽没撞到自己,这坐骑脖颈被扭断,也已毙命。 趁战马未倒,邓季刚欲跳下,不料脚底还踩着马镫,这下措手不及,身子也被战马带翻,左腿压在马尸下面,两次用力,亦未能抽出。 周边有官兵见到便宜,纵马过来挥枪直刺面目,邓季手中青龙戟忙仓促挡住这下,只是后面亦有风声响起。 四周勇卒一片惊呼,邓季忙低头趴下,一支长枪便打在头盔上,发出“当”一声轻响,又震得他脑中难过。 巨鹿官兵渐近,队伍可不能停留下来,周边勇卒俱都拼命来救,郭石走在最前,提两支大铁戟从旁刺死后面偷袭的官兵,那边车黍亦靠过来,与他合力守在邓季身畔。 后面惊呼声典韦亦听见,回头看见,忙抽身跃马回来,下地巨力抬起马尸,才让邓季抽出退来。 “骑我的马!” 牵过战马,丑鬼一声呼喊,他倒好心,邓季却摇头:“没马的死路一条!” 巨鹿官兵与己等距离已不过百步,典韦还要争执,郭石忙将先前杀死官兵的战马牵来:“骑它!” 邓季点点头,他骑术比典韦好,翻身上了无镫战马,喝道:“速走!” 邓季等固然也有死伤,可郡县轻骑碰撞精锐重甲骑,只是一个交锋,死伤更惨重,孙轻、苦蝤部都已过去,邓季等典韦上了马,刚欲走,却瞥见那边太史慈还正与一名骁将杀得难解难分。 微一凝神,便可看出两人俱是用枪高手,手中长枪你来我往,一时竟分不出胜负,车黍、典韦等正欲上前帮忙了结那官兵,邓季眼尖,已看清骁将面容,忙喝道:“赵子龙还不速退?” 与太史慈鏖战的正是常山赵云,他胯下战马还是自家所送! 听闻有人呼喊自己名字,赵云忙撤枪回看,太史慈亦停手,邓季大声问道:“两年前送马客,赵子龙记否?” 又回身道:“我部人马,不许伤这人性命!” 赵云放眼细看,说话的依稀便是前年送马少年邓季,虽长大少许,面容却还能记得的,后来归家时问过兄长,并无买马送己事,这胯下良驹未免来得蹊跷,他亦疑惑得紧,后来听闻黑山贼中有雷公劫粮,名为邓季,只道是同名者,此时才知就是这少年。 “足下好意,今日奉还,这马……” 对方是贼,自家为官,岂能受他馈赠,赵云正想将胯下马还回,后面追兵来得急,那少年不再容他说完,抱拳一礼,已领军去了。 马没能还回,少年处处透着古怪,方才与自己拼斗的贼人亦是一身好武艺,若乱军拥上,说不定自家难幸,说起来,倒又欠他一次。 自思索一番,只是同伴们损失惨重,巨鹿官兵已从身畔追杀过去,赵云身为常山国门下督贼曹,此时不见都尉踪迹,只得忙着收拢败兵。 “那厮何人?好武艺!” 甩脱常山轻骑,巨鹿重甲虽还吊在后面,但也一时赶不上,邓季身侧,太史慈也不由好奇发问。 想想当初本欲邀其从贼,反倒赔马进去的臭事,邓季苦涩一笑:“常山郡吏赵云,与我曾有一面之缘!” 有孙轻部领头,一路又杀入团中去寻张燕,怕入战团将自家陷住不合算,巨鹿郡官兵这才止了追击,回撤候麴义调遣。 轻骑全折损进去,大将王当身死,自家再次败于这麴义,张燕自然悲愤,不过眼前关键在于将各部人马带回去。 其实从兵力数量来看,官兵不足四万,黑山贼尚有七万,依然占据绝对优势,只是此时士气大跌,又被官兵分割成数块,局面上却是绝对被动。 好在重甲骑杀透包围归来,张燕便令其等再次出击,得冲破官兵分割,将各部兵力收拢回来。 81.再遇 82.夜袭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82.夜袭 两军交错纠缠得厉害,得了张燕军令,孙轻、邓季、苦蝤又只得领军再往内冲,杀进重围去通告其中被分割开的友军。 四处皆在死斗,甚是混乱,重甲骑精锐战力虽不弱,但所需通告处实在太多,有些被围的小团人马则需要他们去解救,领出被围困的两小群人马后,见不是事,孙轻一声呼喊:“左右散开,从内到外省力,我往右翼,你两部往左翼,先不管被围困者,让他们自守,出来再救!” 麴义还在不停变阵,若都这般带出人马,每出来一次,杀过的路径又被官兵堵上,不如穿凿到最里边领其等一起杀出省力,也才能让各部如同滚雪团般越滚越多。 被困在最里端,人马最多的便是先前张燕令出击的左右两翼,孙轻说过后,三部重甲骑分散开来,邓季与苦蝤杀往左翼所在。 左翼山贼军乃是于毒与刘石等领二十余山贼在,冲杀来时有两万五千人,如今远远看去,应已不足两万,且被分割成数团,好在阵中官兵终究人不多,邓季又有典韦、太史慈、车黍等悍将猛人开路,一路总算接近过去。 苦蝤向来话少,不过亦为身侧少年麾下的战力震惊,上次合力追杀巨鹿官兵,他已明了对方麾下分为勇卒与辎辅兵,此番靠得近看得清楚,本部虽也号称精锐,然单兵战力别说最出色的勇卒们,便是比那些辎辅兵也不如。 当然,麾下人马是苦蝤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他亦有自信,看这些人马未经训练,单独个人比较自己是不如,不过两部真拼杀起来却不一定便输。 苦蝤还在这般想着,先前元氏城中出来的那支千余轻骑在乱军中斩杀完一股两千余山贼,在乱军中已发现他们,统领一声呼喊,便又都挥舞着弯刀扑来。 这队人马是轻骑来挑战重甲骑不说,竟敢用短兵器对长兵,苦蝤不由嗤鼻,还真是不知死活,默默调转坐骑方向,身畔有亲卫替他吆喝一声,其部便全都打转马头迎了上去。 苦蝤在前,两军交错时,他提枪刺向敌军中一名骑士,那人在马上却甚是灵敏,一个仰倒已让过,手中弯刀却仍诡异地顺枪身劈向他手腕处,刀速奇快,苦蝤吃了一惊,忙撒手弃枪,左手再闪电般探出,又将枪柄再次抓住,略发力一甩,震动之下,枪身如弯弓模样绷起,枪头则小鸡觅食般疾点而下,这次那人没再能避开,枪尖正点在他咽喉上,顿时便裂开一个小血洞。 虽杀了这名骑士,苦蝤也有吃惊,回头一看,并非只有与自家对敌的这个难缠,出乎初时意料外,弯刀骑兵所有人的身体似乎都很灵活,在马上能灵活避过刺来的长枪,相反,弯刀却都异常诡异,麾下被斩首、断腕者不少,丢头的失去生命变成一具冰冷尸体,自然没了声响,失腕的老兄弟们却正在惨叫。 两队骑兵人数相差无几,交错而过后,弯刀骑队被刺中跌下马的人有百余骑,苦蝤麾下失去战力的数量也差不多,但这是以重甲骑长武器对轻骑短兵,说起来是自家占下风。 他却不知,这支轻骑乃是麴义带来,全由麴氏部曲组成,由于常年在西凉与羌人作战,学的是羌人弯刀用法,所选亦全为悍勇敢战之士,称得精锐。 邓季在一侧也早看见苦蝤不利,一声轻喝,勇卒与辎辅兵亦都打转马来,又与弯刀轻骑们交错一次,这下弯刀轻骑等却吃了大亏。 这次随同出征的没有刀盾卒和弓卒,戟卒原来都是练长枪的,入选勇卒与辎辅兵关键本就在这一刺上,千锤百炼下来,其实那么容易避过的? 戟卒用青龙戟,力卒多为双铁戟,与太史慈、典韦学过这许久本事,这时大放光彩,就算敌人有异常灵活能避过刺杀的,在马上却正处于极难平衡之时,月牙钩再顺势一带,轻轻便将其拖下马来,随后又补上一刺,便能结果。 典韦蛮力更甚,他的大铁戟用来砸人厉害,在他手里又轻巧,基本用不到月牙。 八百余弯刀与不足四百戟骑交错过后,邓季方伤亡二十余名辎辅兵,这还是因对方人多,麴氏部曲出身的弯刀轻骑则落马三百余。 苦蝤还想领兵再围过来,却不料这些轻骑本就是部曲私兵,首领比他更心疼麾下死伤,见人少的这支重甲骑更不好惹,死死瞪过两眼,不等他再来夹攻,已领兵退去了。 二十多名辎辅兵邓季亦心疼,见他们欲走,便勒马不追,苦蝤也就止住,轻骑速度快,挡在路上的黑山贼步卒的乌合之众们敌不过这些弯刀,也只能看他们离去。 弯刀轻骑离去,苦蝤与邓季都停住,戒备四方,待麾下断腕的伤员们包扎好伤口,方才又行。 一路所遇各部山贼,让他们一路杀往外侧去与张燕汇合,也有些厮杀得只剩残部被围的,顺路救出,他们没信心杀出去,便跟在重甲骑马后,典韦、太史慈、车黍、王旷、苦蝤等左冲右突,花费半个多时辰,总算杀到左翼部。 乱军中寻到于毒、刘石,将张燕军令传于他们,合军一处,再去回合其余战团,待将左翼剩下的一万八千多人汇聚起来,才又厮杀回去会张燕。 左翼只剩一处战团,官兵们便俱都围上来死缠,那支弯刀轻骑在外巡游,亦不时上来偷袭。 于毒等领步卒断后,死死顶住,邓季、苦蝤则上前开路,那支弯刀骑兵也不敢太逼近,只吊在后面拣步卒便宜。 有两部精锐重甲骑沸水泼雪般荡开道路,于毒、刘石等才一路跟着杀出去,半途汇合进来的人等越来越多。 待回到张燕处,虽是寒冬,厮杀了这许久,来回只是数里地,苦蝤、邓季并麾下人等却俱都累得汗流浃背,战马亦在大口喘着粗气。 过了一会,孙轻领右翼亦来会齐,张燕让各部严防官兵死扑。粗略估算一下,来时十余万人马剩下已不足七万,缺了的不是被斩杀就是已被俘,七十余部渠帅亦少了近半旗帜,遭此一挫,各部士气低落,已无力再攻,只能围成一大团被动防御。 加上常山国郡县兵,官兵还有三万许,数量虽还是不到山贼半数,但此消彼长下,却俱都士气高昂,攻势仍一波接着一波,每一次上来,都要带走近百人命。 直杀到黄昏,麴义方才鸣金收兵,大军有序退回元氏城中去歇息。 死战半日下来,饷食也尚没用,贼兵们都又累又饿,若这就撤兵,再被官兵派遣精锐吊后追杀,恐怕伤亡更重,张燕虽沮丧,却也无法就走,只得打起精神,率军退后十里,抽调人马起灶造饭,造营扎寨准备过夜。 七万大军的营寨,方圆足有三四里,这一夜,各处营帐中伤兵呻吟、痛骂、鼾声响彻。 除以前随败兵四处逃亡外,邓季已两年未有这般劳累过,反正张燕自会派人巡夜,用不到他操心,令车黍去安排人手喂马,自家草草弄些麨团食下,等辎辅兵们竖起营帐,扯下披甲便躺下,刚合眼就进入梦中。 吃了败仗,张燕虽情绪低落,对这麴义却不得不重视起来,小心翼翼防他夜袭,大军俱都驻扎在元氏城西门外十里处,天黑前又在另三道城门外都安排了斥候,若有官兵出城,自会快马来报。 不料四更天外,盯着四道城门的探马俱没回报,营寨后方却已传来喊杀声,待张燕一个激灵醒来,顾不得披挂衣甲,急出营帐一看,西北两面已火势大起。 张燕已看到,这时才有亲卫慌乱来报,营寨西北两面俱遭官兵袭击,直让这位平难中郎将恨得咬牙,心知又被麴义算计了一遭,想想便明白其中缘故,那厮借收兵回城时,己方心乱,已让一部穿城而过,从东门出来埋伏在野外,待自家派人去盯防,却已晚了,这时再突来发难。 一日苦战下来,山贼们大多睡得沉,熟睡中和披挂不全便被袭营官兵第一波斩杀的山贼竟有七八千之多,黑山贼各部本就杂乱,待喊杀声和四处火光将他们惊醒,黑暗中更是敌我难辨,逃命的、找武器的、找同伴的、找自家渠帅的、惨叫的,一时间,各种杂乱声音此起彼伏,各种惊惧恐慌不可抑制地在队伍中产生,惊慌一旦形成,便会迅速波及开来,混乱已越来越大,山贼们开始四处奔逃,而这种行为,又让混乱波及到更远的地方。 “传令孙轻、苦蝤、邓季,速整队来见!” 这外出袭营的人马绝对不会有多少,孙轻等三部精锐都随在主帐旁,若想稳下,必先击退这等,只是张燕刚传令下去,又有探子飞速驰来:“报!元氏城内西门大开,大队官兵又复杀出。” 不幸中的万幸,是张燕退后十里才扎营,元氏城中大队官兵一时还赶不到,只要能击退袭营官兵,剩下的人马应该能逃出大半去。 或许吧! 82.夜袭 83.同行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83.同行 这是人睡眠最关键的时候,不得不说,麴义挑得很准。 邓季根本没料到大军会被夜袭,他睡得很沉,那些喊杀声竟然都没惊动到。 直到被典韦与郭石摇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他还疑惑问道:“何事?” “速起!官兵袭营!” “官兵袭营!”迷茫跟着重复念过一句,邓季眼中才回复清明,被这话吓得一步跳起:“官兵袭营?” 不用两人再多说什么,远处厮杀声和透进营寨的火光已说明一切。 “其他人可知晓了?”取过札甲忙往身上套,邓季急问,郭石过来帮忙,答道:“嗯,车大个在召集人马!” 好在邓季部人马不多,又紧随着中军,离外围被袭杀处有些距离,待他披挂好出门,大部勇卒与辎辅兵都已到齐。 此时,张燕军令也传到:“张平难令贵部与张将军、苦蝤将军部速整队去见!” 四周混乱得很,不过自从上次在沾县外与别部山贼起过冲突,只要张燕再征召来,扎营时邓季都会让辎辅兵看好战马,此时战马都还在,未被惊跑。 待人马俱都到齐,就着远处火光照明,邓季忙领军前往张燕处,孙轻与苦蝤比他还慢,落后好一阵才到。 此时,站到张燕面前,就算号称精锐的三部重甲骑也都甲胄凌乱,狼狈得紧,不过好歹还召齐了人马。 陆续也有其他渠帅赶来问计,张燕脸色铁青,没理会他们,只对整甲前来领命的三人令道:“尔等打前去灭杀扰营官兵,全军传令,俱往西突围,回太行!” 只要撤回太行,凭借熟悉的地形,山隘险阻,官兵一定不敢追入太深。 三人领命,张燕这才对赶来的渠帅们道:“召集人手点火把,一路喊叫往西,声音越大越好!” 渠帅们忙着去了,杜长也去收拢人马,张燕便与亲卫们一齐西向,边走边高声喊话:“张平难有令,全军西向,回太行!” 受惊吓的乱军中有人听见,很快加入进来,又跟随喊叫,加入者渐多,声音越来越大,终于,乱兵们都在往发声处汇来。 孙轻、苦蝤、邓季三部最前,早以赶往火光最烈,尚有喊杀声的边缘去。 负责引火袭营的便是巨鹿重甲骑官兵与麴义弯刀轻骑两部精锐,此时人马早已分成十数股,四处引火杀人,扩大混乱,孙轻等最先撞到的是一小支不足百人的巨鹿重甲骑,看到山贼中重甲骑大队出现,俱打马回撤。 孙轻嘴里骂过一声,官兵分散袭扰,三部也只有分散开来,只是这些袭营者得了麴义叮嘱,只要扰乱山贼大营,等大军上来就成,不愿与他们死磕,全是一照面便走,若不追赶,调头又到别处去放火。 太史慈早将三石弓持在手里,只是再是神射,一人之力也堵截不住这许多人马,只射杀了几名官兵。 还是乱军在张燕带领下纷纷往西,人马渐多,官兵怕被缠住,才往后退去。 而此时,背后三四里地外,已有一条火龙在接近,不用说,那是打着火把来追杀溃军的麴义大军。 “速撤!” 放眼看下周围乱糟糟的山贼群中,丢失兵器、甲胄者不计其数,旗帜、粮草更是俱都别提,且各部都被打乱,想再组织防御都不成。 逃,只有逃,只有背对敌人亡命奔逃! 只是官兵两支精锐骑兵那里能让乱军安稳过去,往前四五里后,有两座土丘形成的小山隘口,待大群人潮过去,两队骑兵突然又复杀出,拦腰便将后队万余山贼拦下,使不得脱。 逃亡乱军中,孙轻等三部重甲骑又回张燕身畔,与后队相距只有半里之隔,只是后面麴义大军更近,若是回救,被缠入其中,只怕要将自家搭进去,孙轻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得扭头去看张燕。 遭此大败,此时张燕已心硬得厉害,落后贼军能缠住官兵也好,只要自家留得本钱在,日后自有机会再起。 张燕将头别过,打马先去了。 孙轻也只得跟着他,打马不顾而去。 “张将军,万望回头救一救!” 回头看时,发话的是刚赶上来的于羝根,他之前也落在后面,遭两军拦截,只带了六七百骑冲杀出,步卒全被围住,好些都是当年广宗一战死里逃生出来的老蛾贼,他舍不得,只得来寻张燕求救。 张燕嘴里叹了口气,脸色不变,仍旧打马向前。 于羝根面如死灰,邓季在旁听见,却是大急,扯住他道:“田麻子校尉也在后面?” 于羝根看他一眼,黯然点头。 无论如何,田麻子总算与自己相熟,想他数月前到自己帐前相求,再想自己曾许诺过的话,邓季一时忍不住道:“我与你去救!” 邓季身后只得三百余士卒,虽知晓其部乃黑山中精锐,但被数万官兵围住,这点人马能抵得甚事,于羝根苦脸道:“俱都已被官军围住,虽有万人,却甲胄器械都不足,张平难不肯出手,就我俩去,岂不要连自己搭进去?” “如何便不能救了?” 邓季大怒,当初在下曲阳便是这厮鼓动羝根一起领精壮逃跑,弃老弱人等不顾,他是老蛾贼不说,麾下亦是能战号称精锐的,怎么胆子比自己还小?两部合一起足有千人,后队又有上万被围士卒,如何便不能一搏? 只是于羝根也失了斗志,却再不顾他,木然往前去了。 自己只有三百余骑,要不要回去救田麻子? 可以看到,被拦下的万余山贼已被官兵团团围住,冲突不出,勇卒精锐,却是自家一个个好不容易凑出来的,若真被官军缠住,也不一定还杀得出来。 天已微明,从车黍、太史慈、典韦、郭石、王旷等脸上一个个看过,身畔还有数百勇卒与辎辅兵,他们在谷里大都有了家室,难道为自己一己私念,便将之带入险地去? “你是渠帅,老子随你!” 许是看出邓季的犹豫,车黍咧嘴一笑。 “吾报恩,五年不悔!” 这是太史慈。 “待归谷,有酒肉便成!” 这是典韦,他饭量能比车黍加郭石。 “任侠三十年,我从不负人!” 王旷亦插话,只郭石话不多,在邓季身边咧嘴憨厚一笑。 勇卒与辎辅兵的成分复杂得很,许多是降卒中选来的,不过此时亦都你一言我一语:“认你是渠帅,老子命便是你的!” “本就是捡回的命,好酒好肉吃过,女人睡过,死而不悔!” 邓季年纪尚小,还少有人对他说什么忠心之类的话,甚至态度都很随意。 但这是去遇险! “好吧!”邓季伸出手,让下面安静下来,他指着已被围住的人群道:“诸位,被官兵围住的有几位是我旧识,算不上朋友,不过曾答应过,邓疙瘩必不负的,勇卒七德为我所定,岂能有违?我欲往救,只是此番凶险,邓季不愿勉强诸位!” 经历了那么多厮杀,两年前怕死的邓季如今已不在,这次去官兵重围中,却是要救一个与他相关并不太大的田麻子: “不愿去的,可先护伤者归谷,还烦请带话回去,说与我兄与丈人知,若邓季战死,谷中莫再选渠帅,放田夫子与田畴先生归家,领众去投张平难就是!伍焦二妇俱有孕,若能有半点骨血留下,还望吾兄抚养!” “这亦是要事,不愿者回去,便邓季得活归谷,日后亦绝不为难,天地可鉴!” 深吸一口气后,邓季手直左侧:“愿随邓季一行者,请到左侧!” “搞这些作甚?”车黍嘀咕着,与太史慈、典韦、王旷、郭石一起控马跨到左侧去。 其余勇卒与辎辅兵,有近两百人毫不犹豫跟着过来,见愿去的人多,观望者又跟上七八十人,再然后,却不过面皮的也稀疏出来。 最后,除伤者外,犹留在原地的只剩二十余骑,有三名是勇卒,队伍中便有人忍不住骂道:“华愚你这软蛋!” “彭亢,老子与你再不相识!” “杜方,……” 喝骂中,这二十余骑面皮亦渐红,有人正欲也到左侧来,邓季一声暴喝:“住口!” 其余声音俱被盖过,邓季才道:“老子说过绝不为难!尔等也是!” 又对这些留下的人拱手道:“伤者便托与诸位,邓季话语亦请带回!” 说话间,后面包围圈中官兵已在大叫:“降者不杀!” 官兵叫喊只过两次,又隐约能听见山贼中亦有数十人大声喊道:“李大计部降了,所有人等弃械!” 官兵受降,绝境下求命的山贼定然许多,此时再去才是真的危险,邓季咬咬牙:“此时退出者请便!” 勇卒与辎辅兵们俱都彼此相视,只是尚无人鼓足勇气退出,旁边已有声音接上:“我与你去!” 邓季回头一看,却是向来不开口的苦蝤,他身畔还有七百余重甲骑在, 这还是第一次听苦蝤说话? (明日起没了广告,求下周推荐,争取挤入分类推荐榜,从周日晚12点起,有票票的同学帮忙顶一个,苍山虎敬谢~) 83.同行 84.破围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84.破围 苦蝤面皮甚白,与山贼中大都发黄粗糙的肌肤不同,下颌有须却不多,身子很挺拔,声音软软的,很好听。 后面是数万官兵围杀,可不是去赴宴,连于羝根那厮都退让了,关系不大的他为何还愿同赴于难?莫非也有遇救的故人?邓季有些惊讶,只是说完这句,苦蝤又回复到以前那种沉默不语的状况,不像会解释的。 既然苦蝤不肯说,邓季便不再追问,管他呢,其部亦是精锐,肯出力相助自然大善,求之不得! 有苦蝤加入,再问过麾下也无人肯退出,邓季深吸口气,大喝道:“好,那诸君便与我杀进去救人!” 苦蝤乃是客军,自不能让其打头阵,说完话,邓季高举青龙戟,双腿一夹马腹,第一个冲了出去。 身后,是逆人流跟上的铁骑们! 黑山贼大队溃军已翻过隘口去,并不见回头,落后的山贼们被团团围住,官兵俱都放心,自然料不到这时还有人敢来闯阵救人。 与苦蝤部相合,人马已有千人,且全都是重甲骑精锐,待迎这面的官兵听到马蹄轰鸣声,回头看时,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这股洪流已迎面撞入。 邓季本在最前,只是最后冲刺前调整马速,典韦已悄然越过他一个马头去。 两军相撞,只在一呼吸间。 铁骑们一个个直撞而入,官兵接触这面顿时就如同被犁过的土地,要么爬下,要么直飞出两边去。 数十被战马踩到脚下的,生生化为肉泥。 被撞飞出去的,随在地上如何挣扎,再也爬不起来。 典韦是第一个触敌的,他马术还不太精,此时小心翼翼控制着战马,一路直撞翻七八个人,又撞在一军官马上,直到两匹战马都受不住这股巨力,交缠在一起轰然倒下。 有邓季前车之鉴,战马倒地前典韦双腿已从马镫中抽出,此时纵身跃下,挥舞大铁戟先将撞到的军官一下刺死,身子一旋,左手挥动铁戟砸断刺来的两根枪头,跨步上前,右手铁戟再动,其中一个脑袋已凌空飞出,大铁戟去势未消,再扎进另一人头颅中去。 丑鬼典韦骑术不佳,脚踏实地却是如鱼得水,如若发狂般杀入官兵群去,有邓季在,这次赵云不愿出城,典韦手下哪还得一合之将? 典韦当先撞入,邓季战马所受压力便小得多,不过亦撞飞数人,待他挥长戟刺翻两个,再往前几步,放眼一看,竟已入了被围山贼群中,这方数百拦截的官兵不过片刻便被屠尽! 便是麴义也不防这个时候还有人回救,官兵占据着绝对优势,可分散开来包围,便被分薄许多,这面还是因靠近西面山隘,布置得比较厚实的,只是哪值得重甲骑一冲。 如今可不是寻田麻子的时间,邓季忙高声招呼周围山贼步卒: “速撤!” 有重甲骑回来相救,包围圈内人们齐声欢呼,邓季等开出口子来,山贼们便忙往外涌去,许多已弃械投降的山贼也忍不住精神大振,又再拾起地上武器,随人流再次与身畔官兵厮杀。 只围住这点人马,麴义岂能让其等过去,并不见来救的重甲骑身后还有援兵,这些山贼精锐们肯入围一起来送死是最好不过,他不怒反喜,忙令数千骑兵先头拦截,又调步卒上前,死死卡住那小山隘。 只要能逃入太行群山,便是麴义也得放弃追击,见前路拦截者甚多,邓季招呼一声苦蝤,领军又往北突,待杀透重围,官兵骑兵却又已出现在侧面,只要大部人等涌出去,势必又是一番堵截。 除巨鹿重甲骑与他自家的弯刀轻骑,麴义从各郡召集来的普通骑兵本有万三,战到如今折去五千,还有近八千骑兵在,拦截他们并不困难。 与丑鬼这猛汉比试过几次,太史慈与他相惜,杀退官兵后,早在官军中抢过一匹战马与他,让其跟上队伍。 眼看不灭了这些骑兵,被围山贼们就别想逃出生天,邓季大喊:“苦蝤,咱们先灭了眼前骑兵!” 苦蝤已打马过来,两军不顾身后山贼,合力先冲官兵骑兵,只是还未冲到,邓季呼哨一声,人马绕行一圈,又再次退了回来。 这股骑兵足有三千余,不知来自何郡,虽亦有千人着重甲,不过战力一般,冲散他们不难,只是在另一端,巨鹿重甲骑与弯刀轻骑亦都靠了过来,相距已不过数十步,若被眼前之敌缠住,自家反倒要陷入困境去。 这次杀回山贼中,田麻子已从人群里挤出,冲邓季大声叫道:“疙瘩!” 老子可就是为你田麻子才杀回的,没死就好,邓季打马过去,问道:“庞双戟呢?” “那厮!”田麻子摇摇头,一脸不忿:“投官兵了!” 乱世中能保命就不错,邓季也不以为意,他手指外间两股骑兵,回头问苦蝤:“先冲哪股?” 骑兵是这些人等逃出去的最大障碍,这话虽问得无头无脑,苦蝤却知其意,回道:“不冲精锐!” 这人话少,邓季也明白他的意思,自家人马才千余,本来就有限,若先与官兵精锐对敌死碰,伤亡必多,劣势将会更大。 邓季也是如此想的,他又回头对田麻子道:“能否使步卒们缠住巨鹿官兵与那支弯刀轻骑,容我等先杀散郡县骑兵?” 田麻子麾下还剩三百人,别部人马又难听他调动,看眼周围如散沙般各自为战的山贼们,他咬牙道:“要想活命就得拼命,于羝根留下的老蛾贼精锐还有不少,待我去找其他校尉招人!” “不止于羝根部,”邓季忙道:“各部都招,告诉他们,不听你田麻子的,突围时就别想跟在老子后面!” “诺!” 邓季用了命令口气,他这原来的上司也很正常的应声。 当下田麻子便去寻幸存渠帅们,准备召集人手亡命一博。 乱哄哄人群中召集人手不知要多久,待重甲骑稍回复下人马力气,邓季与苦蝤再次出击,东西突杀,果然每次只要破穿敌阵,麴义都会调骑兵来前面拦截,巨鹿重甲骑与弯刀轻骑也会赶来,是铁了心要将他们留下。 鏖战到现在,包围圈内原有的万余山贼,降者与被斩杀的已过大半,厮杀仍在继续,圈中还能战者才剩五千余,不过多为老贼,都不愿降官军,好在原先没器械的又都在乱军中拾到,勉强都有一战之力。 待再冲杀过两遭而回,田麻子寻来,表示已准备好。 有重甲骑在内左右冲突,官兵包围也谨慎了许多,不如之前放得开,便由山贼步卒们先顶上,争取时间让邓季、苦蝤等再下马歇息一番,将精力回复再说。 几番冲杀下来,他们有意避开会给自家造成大伤亡的精锐骑兵,此时几乎没怎么减员,只是接下来才是拼命之时,苦战在后面。 四周喊杀嘶吼声不断,不停有人在倒下,有官兵,也有山贼,鲜血与哀鸣本就是战场上永远不缺的元素。 此时正是旭日初升,放目远眺,朝霞满天,红得似血。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邓季脸上时,他站起来,翻身上了战马,青龙戟往外围一指:“诸君随我破围!” “破围!” 四周田麻子等山贼一起欢呼起来,车黍、太史慈等领勇卒翻身上马。 “破围!” 青龙戟所指,是南方,邓季再吼一声,声如霹雳。 “破围!”几乎所有山贼都在回应他,响彻云霄。 邓季、车黍、太史慈、典韦、王旷、苦蝤催动战马,群马齐嘶,一起往外围突去,这次,选择的是南方。 昨日一天苦战,半夜被袭,再被围,殊死搏杀到现在,许多山贼都已疲惫得很,只是生死一线之际,大家又从身体最深处压榨出力气来,拼命随在重甲骑身后。 84.破围 85.田麻子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85.田麻子 山贼们还真是贼心不死,只是无论他们试几次,也别想从我笼中逃出去! 只消停一会,见南面又被那支重甲骑冲出口子,麴义便再挥动令旗调清河郡骑兵过去拦截,巨鹿重甲骑与自家的部曲轻骑则绕路飞速赶来增援。 再消耗些山贼,便要派人阵前喊话,招降这支山贼重甲骑了! 对那支让麴氏部曲损失惨重的戟骑兵,麴义很感兴趣,他不知贼人如何能凑出这许多精锐戟兵,战力又都惊人,若能召到麾下来,再让自己训练打磨一番,定然能成天下无双的强兵。 他正这般想着,便见再次撕破包围后,山贼重甲骑们这次没再撤回,竟是迎清河骑兵而去。 麴义面色微变,这便要拼个网破么? 与清河郡官兵骑队绞杀,最当先的是太史慈与车黍,典韦被留在邓季、苦蝤身畔保护两位渠帅。 太史慈的枪永远飘忽不定,神出鬼没,每一次收回时,都有一名以上的官兵身体上会突然多出血洞,喷出大股血水,惨嚎着倒下。 枪速很快,很多时候,太史慈早已打马过去,那官兵才无力地跌下马背去,苦蝤麾下们有时甚至反应不过来,会在尸体上再加一枪。 车黍与丑鬼学过一段时间的双手铁戟,以前用惯单手砍刀,此时还有些不顺手,可他力气摆在那里,大铁戟甩起来同样惊人,无论是打在战马还是骑士身上,都会造成巨大伤害,若打中敌人长枪,枪头只有折断的份。 有他俩打头,苦蝤与邓季两部重甲骑利刃般狠狠刺入官兵队伍中,青龙戟、双铁戟乱刺,苦蝤部枪手亦不弱,给官兵造成的伤害惊人。 失去生命的官兵带着不甘软软跌落尘埃,尸体很快冷却,战马失去主人控制,大多受惊,往外奔逃而去。 众多骑士丧命,战马奔逃,局面场面混乱,不过这只是在极短时间内发生的,没多久,巨鹿重甲骑与弯刀轻骑便冲到附近,往邓季、苦蝤等侧面杀来。 若被他们拦腰一冲,邓季等损失定然不小!刚突出的近千山贼齐声呐喊,舍生扑了过去。 在之前,除邓季这般精锐外,曾身为国之卫士的巨鹿重甲骑和麴氏部曲的弯刀轻骑,都看不上山贼的乌合之众,在大军铁骑面前,山贼们同待宰猪羊没多大差别,可这时候,其等燃尽生命绽放出的力量,竟让他们这些精锐也吃到惊吓。 最先冲撞到战马前的山贼,毫不例外全被践踏致死,可就这样,也有人在临死前将手中长枪插入马蹄之下,将一匹奔腾的战马绊倒在地,不等那骑士挣扎起来,旁边乱刃已加身。 眼见七八名同伴被撞飞,有山贼扔去武器,跳起扑向马上一名弯刀轻骑,在那诡异的弯刀刺入腹中同时,也将骑士扑下马背,他临死前的力气全集中在牙齿上,狠狠咬住对手咽喉,到死也没有松开。 后面的山贼群还得抵挡追击来的官兵,千余人中这样不顾生死的山贼不多,给两股精锐骑士造成的伤亡也并不大,可毕竟和以前已大不同,逼得他们不得不去小心应对。 马速竟然被山贼们停滞住了,当然,付出代价是山贼们巨大的伤亡,不过片刻功夫,千余山贼已不足半数。 邓季与苦蝤,这时还在与清河郡轻重骑兵绞杀,他俩麾下全是精锐不假,可这些官兵也不是毫无抗力,要冲散他们同样不容易。 这一刻,两个战团都同样,比的就是哪一方的精锐先摆脱对方,抽出身来去助战。 相比来说,山贼们毕竟比不上官兵,再过一刻,渐露不支状,眼见就要被巨鹿重甲骑与弯刀轻骑冲散了。 原先羝根麾下刘庞孙田四校尉中,田麻子一向以老实本分著称,军议时几乎都看不到他会发言,从来不在乎吃亏,更不会多占便宜,就是一老实闷葫芦。 这样一个老实人,若不是于羝根仗着麾下精锐,实在不把他们这些新附乌合放在眼里,虐待得狠了,如何肯去找邓疙瘩小儿说出愿改投的话? 说实话,当舍去老脸,一改之前性子将改投话语说出,满以为必然成事却又被拒绝时,仿若被人背叛的感觉让田麻子觉得无限悲凉。 邓疙瘩小儿居然拒绝老子?当初要不是老子看他够机灵,又是老蛾贼,大人大量不与计较,能容他去领精壮口粮却一次又一次混入老弱中做逃兵? 如今小儿年纪还未长多少,翅膀却已硬了,与自己仿佛不再是同一世界的人,冷冰冰的拒绝话语,竟也出自他口中。 邓疙瘩能这样对我?难不成这世道下,人心真硬如铁么? 呸!在肚子里,田麻子狠狠吐了口唾液。 那天夜里,他许多的不满怨言并未说出口,只是如以往一般深深埋在自家心底,又回复到老实人闷葫芦的状态,默然离去。 邓季最后那句话,更像是塞给因饥饿而啼哭孩儿的一张白纸,那上面,画着一个大饼,田麻子全当他在放屁,没往心里去。 不论邓疙瘩还是于羝根,乱世中谁也靠不住,你不仁别怪我不义,随张燕出阵时,田麻子将麾下精壮们带着,自然以保命为要,远离厮杀中心,继续羝根死后一贯的出工不出力。 两军对阵中黑山贼吃了亏,田麻子倒确实保下了性命,可官兵夜袭之后,逃奔时于羝根部运气不好,居然被挤在后队,被官兵拦了下来。 于羝根领麾下数百骑兵突围出去的时候,其余校尉都还心存指望,自家等乃是步卒中的精锐,只要拼死顶住官兵,张平难定会率大军回来。 唯有田麻子,在肚中又狠狠吐了口唾液。 这般局面,兵无战心,张燕肯回来才见鬼了!张平难不来,借于羝根个胆子也不敢再来,只可惜了这些老蛾贼! 事实同田麻子判断的一模一样,久候援兵不至,大家心都在往下沉。 眼看情况不妙,庞双戟约他一起投降时,田麻子只有一瞬间的犹豫,随即就拒绝了。 家人、故旧,有多少死在官兵手里?今日事已不成,有死而已,哪有面皮去投降求苟活? 造反五载,从田间老农混迹到一人之下的校尉,见识过、吃喝过、痛快过,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死便死吧,田麻子已无牵挂,只要临死前能拉上几个官兵陪同就成。 田麻子自认已必死,可当被围住的山贼们欢呼起来,同往西望的时候,他的心,却又不争气地跳动得快了些。 西面山隘后扑杀回来的是千余重甲骑! 待田麻子在马上翘首看清楚后,一枚种子开始迅速在他死灰的心中发芽,见绿! 太行诸部山贼,只有邓疙瘩那败家小儿能耗时间组出一支最难练的戟兵,也只有这号称“黑山百部,疙瘩最富”的黄口没毛小子麾下全是高头大马,比张平难麾下战马更加高大。 冲在最前面的,不正是骑高头大马挥舞大戟的邓疙瘩部! 不见张平难,也不见于羝根,这小子回来做啥?难不成要救什么人? 难不成,是要救老子? 呸!田麻子你这老货,还真是没自知之明! 可不是救自己,小儿为的是谁? 是老子吧?疙瘩毕竟还是念旧的! 这念头一旦生出,几次想要将它掐灭都不可得,让田麻子很快就面红耳赤! 小心翼翼移动到边缘,田麻子第一时间没好意思开口招呼,直到邓疙瘩冲杀两次回来,并不见寻人,才鬼使神差般叫了一声。 接下来,就被这小儿使唤着去寻人,准备灭杀官兵骑队。 就你小儿也敢差遣老子了? 忍不住又腹谤了一句,可更多的却是搬开身上重压的巨大喜悦,如同又在这世上遇到个本认为已死绝的亲人。 邓疙瘩没能看到,转身去召集人的田麻子步伐已变得无比轻快,便是面对那些小渠帅们,他也一反常态,健谈了许多,以往不懂的威胁利诱、晓明道理,此时都如泉涌出来,要知道,说服他们去与官兵精锐死碰可不容易。 再到这时候,扑上去的山贼们眼看就要被敌人冲散,田麻子的火气竟然无端地爆发了。 瞄几眼身旁于羝根部幸存的两位校尉,他们统领着精锐老蛾贼,跟随过大贤良师和人公将军,以往看自家时,眼皮可都是往上翻的,这时候却都白着脸,那股骨子里露出的懦弱,便是他田麻子也觉得不屑! 呸! 又暗自在肚腹中吐过唾液,田麻子突然大声吼起来:“儿郎们听了,老子带你等这群乌合之众,今日便去会会官兵精锐!” 说完话,校尉田麻子领头,带着他那二百余乌合之众,往已欲脱身巨鹿重甲骑和弯刀轻骑扑了过去。 “呸!田麻子这话,好生刺耳!” 他背后,两名校尉一起吐口水! (已没广告,求今夜十二点之后推荐啊,老虎想上周分类推荐榜,兄弟们能给机会不?) 85.田麻子 86.滏口陉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86.滏口陉 田麻子能做到校尉,凭的可不仅是蛾贼中的老资历,他也是有一身好武艺在身的。 二百余精壮堵上去的时候,田麻子就驾马冲在最前,他手中长枪疾速刺出,已将一名重甲骑撩下马来。 就他这点人手,还是挡不住官兵两支精锐骑兵,可这时候,于羝根麾下幸存的另两名校尉也领人冲了上来。 第一位姓方,个子不高,浓须突嘴,使一把大铁叉,他上来架住一名官兵,立即便怒目大声问道:“田麻子,你话中何意?” 另一个姓张的,一枪将方姓校尉架住武器的官兵刺死,亦开口道:“平日难开次口的货,倒会激将?” 任两人嘴里说什么,能把他们弄上来共抗官兵便达到目的,田麻子嘿嘿一笑,并不接嘴,有三个校尉领于羝根麾下千余精壮顶上,其内又有不少老蛾贼在,总算又将官兵拖住。 于羝根这渠帅逃跑厉害,可要想他麾下老蛾贼精锐们投降官兵却是不可能的,当初在广宗,这些人全情愿投水,此时自然也无人肯降。 领山贼们共抗官兵步卒的渠帅一边奋战,也在往这边来,更是将两股精锐骑兵死死缠住。 远处的官兵剩余骑兵,也在往这方向冲刺,外围山贼们在亡命拦截,得了这空,邓季与苦蝤已将当前之敌大半灭杀,剩余官兵胆寒,开始退缩逃开。 “莫追!去助田麻子!” 当前骑兵奔逃,邓季一声大喝止住麾下欲追者。众人回头看时,巨鹿重甲骑与弯刀轻骑已陷入山贼群中,战机难得,己等正好拦腰去冲,不由俱都大喜,顾不得歇息,随邓季再回头冲杀过去。 半道中,邓季对苦蝤大声道:“贵部杀巨鹿官兵,我专冲弯刀骑!” 昨日交手时便知道,邓季戟兵克那弯刀轻骑,苦蝤点点头,领他的人马往巨鹿官兵扑去,邓季亦呼哨一声,领队去扑弯刀轻骑。两支官兵统领见势不妙,自家精锐之士可不想折在此地,已准备撤离出去,可田麻子此时领山贼杀到兴奋处,早忘记自家责任不过是要拦截,只顾死死纠缠住,官兵一时又哪里走得脱? 从黎明前夜袭开始,互换追逃了许久,却都没能死拼,此时,官贼双方最精锐的骑兵才开始正面绞杀。 战到现在,弯刀轻骑所剩也不过就四百余,没了人数优势,再度交手,依然吃大亏,最外围虽是官兵占优,他们却处于山贼层层包围中,轻骑防御不高,本就要分心应付山贼不说,邓季队伍杀进来加入,几排长戟挥舞,立即便让他们损失惨重,又被士气大振的山贼们围得紧,一骑都没能逃脱出去,不过两刻,竟被屠杀殆尽。 另一侧,巨鹿重甲骑被苦蝤部趁乱掩杀,损失亦重,所幸他们还能用带甲战马撞开山贼撤离出去,可最后所剩也已不足六百骑。 “收拢战马,剥甲!”官兵少了两支精锐骑兵,邓季顿时觉得压力大减,招呼山贼们收拢惊马、剥取尸体上重甲,又在乱军中瞥见浑身是血坐在地上的田麻子,有人正在撕布条往他身上裹。 邓季心中不由一紧,忙让车黍统领麾下骑兵作战,自家带典韦、郭石靠过去:“伤了?” 田麻子点点头:“膀上中两枪,背上也被劈了一刀,不要紧!” “老子冒死回来救你,死不了就成,还能动么?” “自然!” 见田麻子精神尚好,邓季放下心来,想想后又对他道:“待包扎好,你去招呼一声,将各路人马汇为三队,各自推选首领出来,咱们轮番后撤!” 成长到现在已经历过许多败仗,邓季自然明白,撤军时最怕溃逃,若大家都只顾逃命,反而会被官兵逐一蚕食,死伤更重,如今只能且战且退。 可黑山贼中知晓这些的能有几个?见前面没了拦截,活命有望,谁还顾得别人?邓季这话已经有些晚了,数千山贼有大半人马乱糟糟冲出去,只不到两千还在奋力抵挡身后官兵,好在苦蝤部与邓季麾下往来冲杀,还能支撑得住。 “使唤老子倒越来越利索了!” 田麻子又腹谤了一句,推开还在为他包裹伤口的下属,忙小跑着去了。 官兵阵中,见家族精锐部曲被山贼斩杀完全,一骑不剩的时候,麴义差点没气得吐血! 麴氏被是祖上为避祸,是为避难由鞠姓改过来的,始祖为汉哀帝尚书令鞠谭,因保护东平王刘云得罪天子,改姓逃难到西凉,后世又遭难,再改为曲姓,民间至今还有“鞠麴一家”“鞠曲一家”“死鞠活曲”之说。麴氏这些年定居凉州,羌人不时来扰,能发展到今实数不易,虽已为西平显族,也不过才三千部曲,这千人还是见麴义得皇甫嵩用,族中为他能在冀州扎根,临行前派给的。 昨日大战初起时,麴义都舍不得用这些部曲,让其等藏身元氏城中,直到张燕中计才让他们出来,可就这样,一战下来居然也损失近半。 剩下一半又在今日必胜之局下全军覆没,让麴义如何能不恼?如何能不恨? 贼咬一口,入骨三分!这些恶贼临死还要反扑,尽快将其杀光屠尽就是! 麴义下狠心要将眼前贼众屠尽为自家部曲报仇,见有人从突破口逃出,忙挥动令旗让诸君骑兵去斩杀。 冲出去的人等并没什么好下场,官兵剩余骑兵已追上去,一番砍杀,多半人又忙不迭逃回,也有的进退不得,勉强围在一起自保,除少数有坐骑的远遁,步卒没人能脱逃。 令旗传话只能表达大略,以麴义本意,追杀溃卒时骑兵应不急不缓,让奔逃贼众能看到活命希望,只拼死前逃,生不出抵抗之心,可这些郡县骑兵调教时间毕竟还短,只会放马急冲过去斩杀,让剩余山贼又醒悟过来逃回。 “蠢货!” 麴义狠狠骂了一句。 “蠢货!” 这时候,山贼降兵中庞双戟也狠狠骂了一句,与麴义不同,他骂的是自己。 田麻子不愿降,若不是看已走投无路,为求活命,庞双戟又何曾想降了? 论精明,田麻子这家伙拍马也比不上他庞双戟,可就他这样的精明人,怎么也想不到苦蝤与邓疙瘩会领精锐回来救人。 刚看到的时候,庞双戟还在心底嘲笑了一番,想着这点人马回救,也只是将他们自家搭进来,可看着看着,苦蝤与邓疙瘩居然在乱兵中屠掉两支官兵精锐,领残余山贼开始往后退,他顿时便懵了。 他们居然冲出去了? 自己呢?手里失了武器,被官兵刀盾手与弓手监视着,已驱离战场好远,竟绝了逃脱指望。 这时候,庞双戟都不知该为逃出的同伴们庆幸还是为自己悲哀好。 在重围中来回冲杀,邓季与苦蝤两部护着山贼步卒们缓慢后撤,顺路又将后面被骑兵包围的小团人马救出些来,这时候,田麻子与其他渠帅将领们已协商好,三千余残存山贼分为三部,配合邓疙瘩等轮番抵挡官兵。 麴义发狠,要将这数千山贼屠尽,官兵同样分为三部,如潮水般不停歇轮攻,咬得很紧,山贼们一路且战且退,可官兵有轻骑在,每次只要山贼掉头西向,便会重重顶住,不让他们逃入太行。 西面阻力大去不了,山贼们只得一路往南。 一路,官兵咬得太近时,邓季便与苦蝤上前冲杀一番,可麴义也会趁他们不备,调动轻骑往田麻子等后方山贼众中去拣便宜,两方只能勉强战平,这还是剩下的山贼只为活命,在做困兽之斗,官兵们却已获大捷,此时没几个真正拼死的,若不是军令在,大多都不愿再扑上来,麴义也无法逼迫太紧所致。 黎明前遭夜袭时,邓季与苦蝤部重甲骑们时间充裕一些,战马上多少带有点干粮,田麻子等则都是赤条条逃出,还能有武器的就算不错,可没丁点吃食,一路逃窜到黄昏,山贼们全都已是饥肠辘辘,邓季无法,只得引大众苦撑一阵,让人在后宰杀了缴获来的十余匹西凉战马,割肉给大众分食。 马肉在烹煮时会发出恶臭,古人认为有毒,马肝更是能毒杀人,很少有人会吃,只是这时也没人管得这些,没人得了斤余肉条,一个个将还血淋淋的生肉都往嘴里塞。 官兵大军压迫之下,便是食用这点生马肉,也得分为几部轮番进食。 这般艰难两日之后,山贼们直逃得人马困顿,疲倦不堪,却也穿过赵国,入魏郡武安县内,离涉侯国亦是不远,邓季对这方地理已是熟悉,想起西南不远就有入太行的一险要地势,顿时领大众拼死前赶。 官兵们仿佛也知晓他的打算,轻骑又突上前堵住,邓季此时已发狠,领山贼们全力冲突,冲杀好一会才终于突过去。 这是太行八陉之一的滏口陉,北有鼓山,南有神麇山,滏阳河发源地,是横切山地成的峡谷,宽百丈,长百五十丈,山岭高耸,地势险要,可据此而守,更重要的是,沿滏口陉往西几十里便是涉侯国,邓季可以召唤援兵。 (今日上历史类周推荐榜第十四名,多谢各位鼎力相助的朋友!江湖救急,老虎本周每天都会在章节后求推荐与收藏,敬谢!) 86.滏口陉 87.苦蝤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87.苦蝤 若被官兵冲过滏口陉,便要到涉侯国去,老巢也不安稳,因此,邓季只有据险死守此地。 随他一路逃亡到此的山贼众还有两千余,此外苦蝤部剩六百重甲骑,勇卒与辎辅兵近三百,守这峡谷,力量还有些薄弱,好在邓季派人回谷召集援兵,不一日,韩齐领刀盾卒与弓卒来援,邓仲亦带千余精壮运送粮草辎重而来。 有弓卒攀上两侧高处协守,太史慈、典韦、车黍等又率精锐轮番冲击出去,总算堪堪守住,战事间歇时,邓仲、田麻子又领着精壮在前建造鹿角、栅栏、箭塔等物,加强防御。 待防线渐稳,邓季才得了空闲歇息,扫去积累几天的疲倦。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醒来时,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却是苦蝤。 甩甩头让自己更清醒些,邓季问道:“有事?” 苦蝤正襟跪坐在面前,面若止水,沉默不语,若不是曾听他说过话,邓季都要以为他是哑巴了,有些纳闷,四下环顾一圈,典韦还在身畔不远处睡着,郭石守在旁边,应该没什么问题。 “小邓将军,可愿听听我过往之事?” 良久,苦蝤才艰难地开了口,同上次听到的一样,他的声音很悦耳。 乱世中幸存下来的这些贼人,几乎每一个背后都有段泣血故事,说出来也不过让别人也唏嘘罢了,很少有人愿意提及,邓季不知他为何要突然对自己诉说。 不等邓季疑问出来,苦蝤已经开口,一反之前沉默,这次他的话很长:“我本姓高,名冲,字盈之,乃兖州东平郡高氏嫡长子!” 听他话中有异,邓季不由好奇问道:“东平郡高氏,大族么?” “恩,东平高氏,郡中望族!” 大家望族子居然也做了贼人一方渠帅,邓季也不由来了兴致:“哦,你继续!” 苦蝤面上有了一丝缅怀,一丝痛恨,一丝不甘:“东平高氏,呵!本郡大族!我九岁时母亲逝世,还留下个比我小两岁的胞弟,之后没多久,父亲又取了继室,是东平大族胡氏之女。” 听到这里,有穿越优势在,邓季便估摸有些明白了,定然是前世那些电视剧里大族人家子女争夺继承权,搞出什么阴暗事情来。 “我那位继母,初进门倒还贤良,三年里也给父亲添了一子一女,父亲可欢喜得很!” “嘿嘿,可欢喜得很!” “我十七岁娶妻,隔年得子,十九岁时,父亲病重,请医匠诊治开下药方,为尽孝道,同胞弟一起为父煎药,谁知看护中出了差错,不合大意离去,被人下了药!” 说到这里,苦蝤面上开始有了痛苦之色:“喝过我亲手递上的药后,父亲当即呕吐黑血,当夜便送了性命!” “嘶!” 邓季不由倒抽了扣凉气,竟然有这般惨烈? “胡氏当即请医匠再行诊断,”一行清泪顺着苦蝤眼角躺下:“父亲却是中毒而死!” 邓季静静等着,过了好久,苦蝤才继续道:“药方不差,汤药是与二弟一起看护熬制,我再亲手递上的,兄弟俩这弑父罪名怎么也免不去,族中自然震惊!” “族中长者共议,审我和二弟,我兄弟自然无话可说,那知他们中有人得了胡氏好处,诸般酷刑逼上,二弟年幼熬不住,竟然就供认了!” “二弟最敦厚不过,我绝不信他会做此大逆之事,自然要喊冤,闹到本县县令那里,不知为何,一顿板子打死二弟,再判我个失察之责,罚幽州戍边!” “二弟身死,我被罚边,没多久,我那孩儿也不知何故夭折了,妻子被娘家接回改嫁!”苦蝤声音已经变冷:“若不是我那已改嫁的妻数年后派人传信到幽州,我心虽疑,却不敢相信此般种种都是胡氏所为!” “虽知仇家,可我身为罪囚,不得赦免,如何能回去报仇?胡高两姓如今全在那妇人掌中,便是空身回去,也只有送死的命。心中实在烦闷委屈,在幽州便养成不喜话语的脾气,蝤蛴(注)之属,藏于林中,以朝露为食,对我来说,苦蝤便是苦囚,在幽州做了十几年苦囚,得闻张角起事时,我便杀了看管官兵,辗转到冀州来!” 邓季点点头:“足下身世堪怜,然对我提及是何意?” “苦蝤自幼曾习兵书武艺,亦曾自负,”苦蝤凄然道:“甘愿沦落草莽,只是为心中执念,便是要回东平去寻那妇人报仇,灭杀胡氏满门!” 邓季继续疑惑:“这与我何干?” 苦蝤双眼直盯着他:“对他人我不想多言,治下便不成,若非如此,如今也不会只得这点人马,贼巢中连一个老弱都无!混迹五年,全靠以战养战才攒到千人,只是如今并州不能去,冀州又多了这麴义在,若不再寻个得力首脑跟随,只怕麾下越来越少,再没能回东平的一天!” “那你怎不去投张平难?”苦蝤麾下精锐不弱,话中之意竟是要投靠过来,这固然是意外之喜,可自家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邓季不由大奇:“难不成竟看好我?” 对太行中最大贼首苦蝤也一点不客气:“张燕不成,明面虽势大,可他求稳,太重根基,五年时间,你何时见他离太行去占地夺城,以求得势?谋反大逆,本就九死一生,不敢冒死去搏,只困守一地怎么能成?” 原来是看中自家胆大,应也是前年冒死窃粮带来的好处了,邓季不由一喜,却听苦蝤接着道:“你行事不顾后果,易将部众带入死局,本亦非明主!” 保守不行,激进也不行,这不是迎头泼来的冷水么?邓季正哭笑不得,苦蝤又道:“不过你善选精锐,只苦无人操练罢了,若得我相助,麾下战力必能再精进,如今这般乱局,黑山贼众中也只能投你,我方才有回东平之机!” 邓季张口结舌,还没接上言语,突听外间山贼们一起喧闹起来。 难道官兵又攻来,这是常事,为何此次喊声这般大? 谈话被中断,旁边典韦惊醒起身跃起,随邓季、苦蝤上前去看。 果然有官兵杀来,两下正在交战,邓季登高一看,处官兵这次人多些,并不见还有何异处,其等也未能突破自家防线。 “屯长!”韩齐正疾奔过来寻他:“出事了!” 邓季觉得有些奇怪:“何事?” 韩齐苦着脸,小声道:“趁我方修建栅栏,四五千官兵轻骑步卒一起突袭,杀散精壮,有戟兵趁乱拖走了……拖走了令兄邓仲!” “拖走了谁?” 好不容易才重聚的二兄被官兵拖走了?邓季顿时一把拎起韩齐,瞪目怒喝道:“你说拖走了谁?” “估计是令兄领人连续修建两日,”韩齐诺诺道:“被官兵看出他身份不一般……” “备马!” 邓季急得上火,一把推开韩齐,高声喊道:“勇卒、辎辅兵呢?与我去救人!” 典韦、郭石俱忙去牵马,韩齐忙又喊道:“屯长,王旷、双戟客、田麻子都已领人去厮杀急救!” 邓季顾不得他,忙上马冲上前去,身后,苦蝤亦带部众跟上。 此时两军相接的峡谷中,太史慈与王旷、田麻子果然在领勇卒与辎辅兵奋力往前,速度甚快,奈何他们越是如此,官兵越能肯定抓获的人物重要,伤亡再大也不肯退缩,前面千余黑压压的官兵挤在一起,让其等突不过去。 邓阔儿先前被两支长戟勾倒在地,两名立功的步卒自然惊喜,正拖着他一路向前,眼见便要出峡谷去。 “老小尔等顾之!” 若被拖出,便是官兵扎起的营寨,王旷身后有勇卒一声大叫,队伍中有近二十骑脱离出来,不顾乱刺来枪矛,御马急突! 这是不顾自家死伤的突破,有两人甚至丢了长戟,用身子去扑官兵器械,只求为身后人等开出道路来。 这两人很快被枪矛刺死,可余下人等已放马疾奔,突入到官兵群中,长戟亡命挥舞着,身前身后不停有乱枪刺来,只两个呼吸间,又跌下马六七人,剩下的连坐骑在内亦全都中枪挂血。 战马悲鸣着倒下,人却还在继续向前死冲,只要没断气,手中长戟便继续往旁刺去。 得了他们不顾命神勇一搏,太史慈与王旷等才趁机突入,忙跟上接应,邓季赶来时,已落在后面。 这股神勇之气惊呆无数看到的官兵,他们一直向前,直到追上被拖走的邓仲,结果掉两名戟兵时,剩下浑身冒血的不过才两人。 “你奶奶的彭亢!” 随后跟上的人马团团将他们三人护在中央,已有人红着眼对幸存的勇卒破口大骂,另一人,不过是个辎辅兵,大多人不识。 他们,就是邓季欲救田麻子时临走脱逃的二十余骑! 注:蝤蛴,天牛幼虫。 (本卷完) (现在是历史类周推荐榜第十三名,多谢各位鼎力相助的朋友!江湖救急,老虎本周每天都会在章节后求推荐与收藏,敬谢!) (本在群里说十点更新,一时卡住,现在才更,老虎失言,且本卷结束章还是没写出感觉,不满意,只是赶时间发上,老虎鞠躬谢罪!) 87.苦蝤 88.踏雪骓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88.踏雪骓 清晨还有一些凉意,初春暖阳照在身上,却最是舒适不过。 如今是二月,万物复苏时,地边的枯草从中正有一片片绿芽冒出,给身处其中的人带来一丝莫名喜悦。 谷中马厩外,邓仲、邓季、谢允、田峑四人斜趴在栅栏上,期盼地看着马厩中那匹全身漆黑肚皮鼓鼓的母马。 谢允年纪渐长,好奇宝宝的角色如今已由小田峑充当,他目不转睛直盯到眼睛酸痛,终于忍不住问道:“疙瘩大哥,这马为何还不生呢?” 摇摇头,邓季笑道:“你问我还不如问它自己!” “阔儿二哥知道么?” 邓仲大怒,伸手在他小脸上捏住便不放:“说过几次了,你叫疙瘩大哥,便不能叫我二哥!记住了么?” “记住了,记住了!疼疼,疼!” 田峑呲牙求饶,邓仲这才松手放过他,他却又冲邓季道:“小四,你说这大黑马怎还不见动静呢?” 这里就数二兄年纪最大,他却亦如田峑发问,让邓季顿时没好气,翻眼答道:“我如何能知?” 疼了怒,回首在他小脸上捏上一把 滏口陉一战救回邓仲,双方在峡谷里又僵持了数日,直到月前,麴义见山贼们防守严密,已难再破,才不得不领兵退去。 黑山百部,疙瘩最富,有同生共死之情在,又得邓季才活命,官兵退走,救回的山贼们大都愿留在涉侯国,只几名渠帅领人自去,战后,除苦蝤部重甲骑外,邓季又得近两千精壮。 这些精壮来自数十部,都还有家眷老弱藏在太行中,若是渠帅已战死的,便将家中老弱尽数搬来此地汇合,渠帅还健在的,由邓季请张燕做主,联系各部送人,这段时日陆续到来,除去精壮,涉侯国土地上又多出万余口老弱。 能在苦战中幸存下来的精壮大多身手不差,体力强健,加上苦蝤部,再次精选下来,麾下勇卒人数竟猛涨到七百余,辎辅兵千五,这时候,邓季再自称屯长便有些名不副实了,只得给自己提一级,改为军侯。 麾下七屯人马,车黍、韩齐、双戟客、王旷、苦蝤各领一屯,车黍屯为力卒,韩齐、王旷两屯刀盾卒,苦蝤、双戟客两屯戟卒,邓季自领两屯亲卫近三百人,戟卒百人,其余为弓卒。 屯长选出后,下级队率与什伍长,便选武艺出众者担任,辎辅兵则交给田麻子统领。 论平均战力,邓季的辎辅兵比之前于羝根部精锐还强些,能得带领千五这样的士卒,老蛾贼田麻子自然欢喜无限,只是邓季不喜学其他渠帅将自家官职弄得太高,田麻子自家领的人数虽多,却也觉得不好再叫校尉,高过这疙瘩小儿去,自好让人称其假军侯。 麾下人马增多,靠战事得来的札甲便渐感不足,好在弓卒不需重甲,便将他们换装两裆铠,勉强还能应付下去。 麴义就在邺城,要小翼防他突袭涉侯国,每日便有两屯勇卒领五百辎辅兵驻扎滏口陉,其余部众,每日由太史慈、典韦等教导武艺,又有苦蝤操练阵法。 勇卒与辎辅兵已不事生产,自有苦蝤等人负责训练,其余老弱精壮们没多少战力,却可努力生产。 春秋两季总是农夫最忙碌的时候,将勇卒交给别人操练,邓季便专心谷中诸事,涉侯国内平坦土地去岁便完全开垦出来,如今又要多养活许多人,只能去山坡上开梯田,好在这些事情田畴做得善好,尽可放心交给他。 谷中草堂一扩再扩,学生增多,三位夫子便忙不过来,田畴从贼之后,除忙造册记录人口外,闲暇时还领着手下跑去帮忙授课,如今两位田夫子,他比田丰可要受欢迎许多。 学生们平日听课,农忙时则由邓季发话,集体旷课,这春播时节,草堂中已空无一人,田丰倒习惯久矣,他乐得清闲,每日提了钓竿自往清漳河边去逍遥。 除了这些人和事,算着时日将近,邓季最关心的便是母马产崽。 马的孕期是十一个月,去岁常德领人为母马配种,有三十余匹母马是出自天子西园厩的良驹,公马则在辽东来的上等马里挑了又挑,可以说父母都是上等良驹,邓季就指望产下几匹小神驹来,若以后自家谷里也有赤兔之类的名驹,岂不开心死? 有神驹后倒不是一定要给自己用,邓季并不贪心,只是心里有着算计,想送一匹宝马给太史慈,拉近双方关系,当然,能多得自然最好不过。 话说和太史子义定下的五年之约,如今可已过去一年,虽说这一年来他都惟命是从,可能明显感觉得到,与自己的关系没典韦那般亲近,在谷中这许久,似乎也不想在贼众中寻妇人,这是貌合神离,与贼人们融不到一块,怎么说自家也得想办法拉拢一下,试着将来留下他,就算最后一拍两散,与一位名将打好关系总也不差的。 隔三差五送去的物件,没见他有多钟爱在乎,等回想起当初赵云看到良驹的模样,邓季才想到名将爱好马,太史慈平时也很爱惜分到的战马,只是谷中马匹多,勇卒坐骑全都不差,显不出他的特别来,若自家能有赤兔这等神驹送上,说不定便能让他归心呢。 为此,邓季特别关注马厩中这些母马,当然,同样配种的辽东上等母马里说不定也能产出好马来,不过几率肯定没这边大。 三十余匹母马,此时多数都已产下马驹,才出生的马驹估计便是伯乐也看不出是否好马,邓季哪里又看得出什么名堂了,不过心热,总不肯不顾罢了。 厩里这匹大黑马算是生产晚的,不过估摸着也就这两天,只要没事,邓季便都来外面守着,此举自惹得屋里人幽怨不已,说他对母马怀里的比她们两个肚里的还要上心。 大黑马仍旧老神在在趴着,面前还摆放着一盆大豆、麦麸等混合的精料,它慢悠悠嚼着,偶尔发出一声响鼻,根本就不在乎外间邓季等人。 地里农活已到收尾,常德今日去得晚些,之前一直不察,到现在才看到守在马厩外的四人,忙不迭撵人:“你等在这里它更不肯生,快快离去!” 这方面常德是权威,这老头脾气又火爆,邓季也不敢和他顶,怒瞪两眼那不肯出力的大黑马,只得领众悻悻离开。 只是常老头前脚刚走,四人终究难耐,又鬼鬼祟祟潜回。 这一来一回不过才小片刻时间,大黑马却已经开始生了,回来四人一眼就看见,它身后已有小马驹露出还裹着包衣的半截身子,原来常德老头说的不假! 成产要紧,见他们又回来,母马也没在意,继续它那伟大的事业。 小马驹此时浑身湿漉漉的,毛皮与它母亲一样,也是纯黑,半截身子还在母马腹中,半睁眼看到邓疙瘩等,张着嘴轻嘶了一声。 这是它到这世发出的第一声,很柔软,田峑忍不住便小声道:“真好听!” 谢允立即在他头上敲了一记:“莫出声吓到它!” 于是,大小四个男人屏住呼吸,看这马驹慢慢从它母亲肚中出来,母马回头为它舔去包衣,孱弱的小马挣扎着几次想站起,却都没成功,只是脐带却脱落掉了。 “看,它四蹄是白的呢!” 不用田峑提醒,邓季等早已看到,这匹乌黑马驹四蹄纯白,很是好看,又多试几次,方颤巍巍地立定,正好奇地打量起眼前四人来。 有些胆怯、有些好奇,小马驹慢慢地靠过来,最后,如有灵性般,伸头在邓季胸前摩了一下。 邓仲顿时就笑了:“不枉等它几天,这马儿也对小四投缘呢!” 用手摸摸小马驹,它已伸出舌头来舔,这是一条新的生命,邓季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突然张口道:“往后你便叫‘踏雪’!” (本未接到任何通知,以为这周无广告,谁知今天一看,晕了,历史力荐上有,老虎摆了乌龙~感谢各位鼎力相助~) 88.踏雪骓 89.得子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89.得子 黄昏时,邓氏兄弟站在屋外房檐下,在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 屋里,一声声凄惨的叫声不停歇地传出来。 焦姬阵痛已好一阵了,这时代的妇人,每一次产子都有性命之险,且她还是头胎,由不得邓家兄弟俩不揪心。 房门拉开,一名侍女端盆从内急出,邓季忙扯着问道:“如何?” “羊水已破,顾氏夫人要沸水呢,”侍女嘴里应过一句,忙抬盆取开水去了。 侍女嘴中的顾氏夫人就是从了懒顾的毛氏,谢允他娘,现她正领着几名有生育经验的妇人在里屋帮忙,伍窕自己也有孕在身,受不得污秽气味,只能守在外间。 邓仲来回又走了几步,突然转头发问:“焦姬已这般喊过一时辰,今日能否诞下?” 作为丈夫和妇人肚中孩子的父亲,邓季比他更心急,听到二兄话语,自然没好气道:“我如何知?” 产妇的疼叫声尖厉,实在让人心惊,邓仲受不住,双手抱拳冲天大声祷道:“父亲、阿母、大兄、三弟在天之灵佑小四孩儿顺畅落地、产妇无恙,为吾家添人口!” 或许果然是父母大兄等在天有灵,他祷过这一声后,毛氏便在大声喊道:“头已出来,快,用力!” 顿时,邓季觉得一颗心提了起来,双手不停往外冒汗。 邓仲却大喜,继续祷告不停。 好在一切都顺利,又过了两刻,一声婴啼彻响屋内,划破所有嘈杂,传到哥俩耳中来。 “生出来了!”屋里屋外,全是欢呼声。 还得剪脐带、清洗婴儿,男人们不能进去,伍窕却已推门出来:“恭喜将军,母子皆安!” 邓季咧开嘴傻笑,开心得不知说什么好,邓仲倒忙着问:“生男生女?” “是位小丈夫!” 他们这一辈就是兄弟四人,没有姐妹,下面头一个又是男婴,邓仲顿时咧开嘴:“哈哈,我有侄儿了!” “二兄,二兄,我做父亲了?” 两兄弟一直在外面犯傻,直到内里弄好,才呼唤邓季入内去。 进屋一看,焦沁还疲倦地靠在榻上,脸上却满是欢喜,邓季忙冲她一笑。 “为我邓氏添丁,焦姬辛苦了,”邓仲不能入内,忙在外间叫道:“抱出孩子我看!” 待接过襁褓,邓仲又笑道:“侄儿侄儿,该叫你何名?” 在内安抚过一番焦姬,邓季才出来,道:“小名喜儿如何?” “喜得麟儿,喜儿?” “是!” “小名顺口就成,”小名由疙瘩这当爹的定下,邓仲又问:“大名呢?” “我本事不足,大名还是请有学问的取吧,可惜难得田夫子开口,莫若请我丈人取一个?” 外间兄弟俩说话,焦沁亦能听见,在内轻声唤道:“将军!” 邓季又复掀帘入内,却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二兄比自己还稀罕,到现在邓季还未得抱过自家孩儿,心中正如猫抓呢,哪里有和她打哑谜的功夫,忙问道:“何事?” 毛氏等妇人收拾完,自出外去煮鸡卵,扫过一眼伍窕,焦沁轻声道:“听闻子泰先生学问好!” 邓季一怔,这才想起来,焦姬平日虽与大妇伍窕交好,也早死心从了自家,可对伍恭这位曾经的公爹态度却一直淡淡的,当初要将她送贼的怨恨可还一直未消呢,自不愿他为自家孩儿取名。 “田畴虽然年轻,本事却也是有的,待我明日去寻他!” 得邓季应允,焦姬才松了口气。 “我先抱抱喜儿去!” 从二兄手里接过儿子,细看时,刚出生的孩儿小脸还皱皱的,此时闭着眼,静静躺在襁褓中,很是乖巧,抱着他,一种血脉相连的奇异感觉油然而生。 从此,自己在这世又多一份牵挂,多一份责任! 乱世纷扰不平,就是拼上自家性命也得让自己孩儿安然。 次日,邓季果然去央田畴,他母亲沉疴已尽去,夫妻俩少了忧虑,不免又多些恩爱,前几日刚得李当之确诊,其妻亦有了身孕,正无限欢喜中,听邓季相求,并不推辞,斟酌后取了个“涉”字。 田畴之意,邓季如今似涉侯国之主一般,取这字贴切,又有经历、渡过意思,正好为名。 邓季无异议,自此定下长子名邓涉,小名喜儿。 四月,摆满月酒,大宴宾客。 驻扎釜口陉的派人送去酒食,其余勇卒及其家眷全都受邀,谷中足摆了近三百席。 这么盛大的宴会,鸡鱼等不缺,牲畜里屠宰二十余只羊,邓仲又领双戟客、懒顾、伍宁等弓卒上山狩猎,跑得远些,野猪、獐、狍、山鸡、野兔等得了不少回来,更可喜是竟然还猎到一头熊。 菜蔬少些,只有木瓜、蔓菁、葵与豆类,毛氏又与一帮妇人上山采集来不少野草,所称的葵,乃是最主要蔬菜之一,后世叫冬葵,并非产自美洲,明朝时才传入我国的向日葵。 这时代名士等酒宴,一人占一案几,谷中哪里去寻这许多案几去?只好摆大盘于地,七八人围拢,大家将就就食。 到开宴时,仅邓氏兄弟、伍恭、常德、田丰、田畴、车黍、韩齐、太史慈、王旷、苦蝤、典韦、郭石、懒顾、伍宁等就坐了两席,再远些,是与勇卒们同等的匠人们,剩下是勇卒并各家家眷,坐满谷中空地。 按礼法,邓涉乃是庶出,比不得大妇伍窕肚子里的,只是贼人讲究不得这些,邓季高兴,这孩子又是长子,见焦姬抱孩子跪坐在邓季身后受众人祝贺,伍窕心中虽泛酸,却也无话可说。 有许多菜肴在,这顿酒宴便丰盛得很,待那后世难见的熊掌蒸出来抬到面前,自引得包括邓季在内的所有人垂涎。 没多久,人们便开始推杯换筹,可劲热闹,席位众多,每桌菜肴都不一致,田峑等馋嘴的哪肯安稳,全都离席四处寻觅美味,更是纷纷跑到邓季等面前抢熊掌吃,不一会,便全将肚皮撑圆。 麾下人口多,不可能全请来赴宴,只能分发些酒水、鸡卵。 如今谷中已有六千多只鸡,公鸡陆续宰食,多为母鸡,日产卵勇卒等供一枚,所剩全腌制成咸蛋,岁首时老弱们或有所赐,剩余却也多,此时取出每人分两枚,大家同喜。 一顿吃到月上枝头方才尽兴而散,直将来帮忙的庖厨与妇人们忙得喘气,邓季再次喝得酩酊大醉,不过太史慈等也多数都喝趴下。 邓疙瘩喜得麟儿,窝在自家老巢中大宴欢喜,却不知外界已风起云涌。 年初,西凉王国被朝廷派来的军队击败,马腾、韩遂等人废掉王国,又劫持名士阎忠为主帅。 这位阎忠乃西凉名士,看人极准,贾诩年少未出名时,就评价他“有良、平之奇”,皇甫嵩平定黄巾起义后,见大汉衰弱,阎忠曾劝其政变,另立新君,皇甫嵩不从,他只得逃回西凉,此时被马韩二人劫持造反,没多久便又愤恨而死。 阎忠身死,马腾、韩遂这对结拜兄弟不再裹胁名士,相互开始争权,退回西凉起内哄,凉州渐安。 战中,皇甫嵩见董卓据傲难驯,曾秘奏天子,待凉州患消,朝廷征招董卓为少府,让其将军队移交皇甫嵩,董卓上书推辞,不肯放弃兵权就任,天子无奈,只得该任董卓为并州牧,让其领兵平匈奴、白波之乱,这位领军行到并州门外的河东郡时,天子病重消息传来,董卓立刻再次找借口拒绝上任,并驻兵于河东,以观天下变化。 董卓大军驻于河东,便在与京师雒阳所在的河南尹附近,若逼迫得紧了,恐生祸端,朝廷无奈,只得再次改任他河东太守,另派丁原为并州刺史。 董卓之乱还未开始,其已开汉末武将抗天子旨意之先河。 幽州,乌桓大人丘力居终于绕过公孙瓒,向刘虞投降;三月,张纯被其门客王政杀掉并把首级送给刘虞;张举领兵与刘虞一战而败,畏罪上吊自尽,刘虞这位以宽仁传名的宗室,本就是掌管皇族和外戚勋贵等的宗正,此时在北地名声大噪,朝廷因功而授其太尉,封襄贲侯,不久,又迁为大司马,同时公孙瓒为奋武将军,封蓟侯。 四月十一日(西元189年5月13日),天子病逝,谥孝灵皇帝,史称汉灵帝。 (这两天事忙,昨天居然断更,对不住各位,今夜拼死再赶一章出来还账,不过可能要晚些!) 89.得子 90.变天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90.变天 灵帝诸子多夭,存活下来的就只有刘辩、刘协两位皇子。 刘辩出生于熹平五年(176年),如今虚岁十四,母亲何氏当时只是一名宫女,其出生后,母以子贵,被封为贵人,得灵帝宠爱,宋皇后被废两年后又晋为皇后。 刘辩出生后,何氏怕他同其他皇子一样早夭,将其养在据说道术高超的道人史子眇的家里,在道人家果然健康长大,周围人们不敢叫他本名,便称为“史侯”,意为史道人家里的侯爷,演义中出现童谣“候非候,王非王,千乘万骑归邙山”,其中“候”指的就是这位史候。 刘协生于光和四年(181年),虚九岁,母亲王美人,因得灵帝宠遭何皇后嫉妒杀死,灵帝怕刘协也遭皇后所害,将其送到生母董太后膝下抚养。 两个儿子中,刘辩年纪大,可他自幼便养在民间,母亲虽已贵为皇后,却同样来自民间最底层,刘辩的贵族礼仪教育自然就不那么完美,在灵帝眼中,这是轻佻的表现,毫无帝王威仪,素来不喜,相较起来他更喜爱幼子刘协。 可何氏当上皇后之后,其异母兄何进已官拜大将军,手握京师兵权,这时候若立无母族势力的幼子刘协,定会生变,所以群臣虽几次请立皇储,灵帝却全搁置不议,直到他病死,都没能立下太子。 去岁设立西园八校尉,目的就是要分何进兵权,灵帝将这股力量交在自己最信任的宦官小黄门蹇硕手上,封其上军校尉,可相较一名宦官,其余袁绍、曹操等校尉更愿意听命何进,蹇硕也不能完全掌握八校尉。 灵帝崩,董太后、蹇硕拥立刘协,何氏兄妹自然拥立刘辩,冲突已不可避免。 最先发难的却是宦官蹇硕,他在宫中暗藏甲士,想先杀何进再立刘协为帝,可蹇硕的司马潘隐是何进旧识,在其进宫时用眼神暗示,何进忙从便道回军营,谎称自己生病,不能再入宫,同时令军队集结宫外威胁,蹇硕计划失败。 灵帝死后两天,以宫外大军为后盾,大将军与何皇后成功拥立民间称为“史侯”的刘辩继任天子,改年号为光熹,何皇后以皇太后临朝称制,封弟刘协为渤海王,没多久又改为陈留王,朝廷中则由太傅袁隗与大将军何进辅政,同录尚书事(注1)。 刘辩继位后,上军校尉蹇硕还想废帝另立陈留王为帝,可惜事泄,不久,何进命黄门令逮捕蹇硕并将其诛杀,太皇太后董氏亦被儿媳毒死宫中。 蹇硕身死,西园八校尉全落入大将军手中,何进掌雒阳全部兵权,且与宦官不合,这时候,之前苦遭“党锢之祸”的党人清流们就要开始清算旧账了,出生于“四世三公”汝南袁氏的袁绍最喜结交清流名士,如张邈、何颙、许攸等,全是大名鼎鼎的党人。 何进一家出自民间,是靠当上皇后的妹妹发迹起来的,自也愿意亲近来自大家望族袁绍、袁术兄弟,以提高自己威势,两下一合,很快提拔何颙为北军中候、许攸为黄门侍郎、郑泰为尚书,同时受到提拔的还有二十多党人。 至此,袁绍等屡次劝何进诛杀宦官,只是十常侍无孔不入,何太后处侍候的周全,何进每次在妹妹面前提出诛杀,都被其呵斥,且何太后的母亲舞阳君与弟弟何苗受宦官重金贿赂,从中作梗,多方阻挠,诛杀之议无果。 身世显赫、志大才疏的袁绍这时候出了第一手昏招:请何进调集四方武将豪杰,领兵开进京城洛阳来,对太后进行兵谏! 诛杀几名宦官,居然要让总领兵权大将军调动外镇力量,这简直就是顾头不顾腚的做法,可关键是同样没几分本事的何进觉得这主意可行,典军校尉曹操等劝阻无果,何大将军下令召河东太守董卓带领军队到京,又派进符使王匡、骑都尉鲍信回家乡募兵。待四方兵起,京师震动,何太后果然觉得事态严重,匆匆把中常侍、小黄门等宦官全放回家。 这时候,袁绍又出了第二手昏招,他写信通知州郡地方官,诈称何进的意思,命他们逮捕还未归家的宦官亲属入狱。 要动手也得等人家离开京城,到时几名郡县官吏便可行,还能一网打尽,可袁绍迫不及待,自认大势已定,居然让地方官提前动手。 历史,总是由许多必然中的偶然事件组合起来的,那些自认正义无害之人的危害不比张让、赵忠小,汉末董卓之乱、诸侯并起,袁绍之责极大。 这个时候,宦官们走投无路,也只剩拼个鱼死网破一条路可走。 夏历八月二十五日,十常侍等宦官借口离京前愿最后侍奉一次太后,又进了宫,在何太后居住的长乐宫里嚎啕大哭,齐跪乞求太后救命,何氏这才得闻地方官奉大将军命捉拿宦官家眷,召何进入宫准备训斥,于是,悲剧发生了。 在张让指挥下,中常侍段珪等率党徒数十人,在何进行到宫中嘉德殿前时将他杀死,当夜,得知何进被杀,其属下吴匡、张璋、袁术等武将带兵围住,开始攻打。 第二日天亮,宦官们坚持不住,又入长乐宫奏报何太后,谎称大将军的部下谋反,裹胁何太后、天子、陈留王协和省内官属,劫持宫内其他官员逃入北宫,何太后中途被尚书卢植所救,赵忠等未逃脱,被乱兵砍死,京中一日尽诛宦官,许多没长胡子的男人也在街头被误杀。 八月二十七日,张让、段圭等迫于乱军,无计可施,带天子、陈留王等数十人步行出宫,逃往洛阳城外,天子所用六颗玉玺皆未随身携带,也无公卿跟随,尚书卢植、河南中部掾闵贡带骑兵追赶,快破晓时才在黄河岸边追到,此时少帝又饿又渴,闵贡杀羊进上,又厉斥张让等人祸国乱政,持剑砍死数名宦官,张让等知死期已到,向天子叩头辞别,随即投河自尽。 之后又被乱兵冲散,只剩闵贡扶少帝与陈留王,三人乘夜色往南行,欲回皇宫。走了几里地,得百姓家一辆板车,改乘牛车行,天亮后,又找到两匹马,天子独骑一匹,陈留王与闵贡合骑一匹,继续往南行,这时才渐有公卿赶来会合。 奉何进之令入京“勤王”的河东太守董卓率军来到洛阳城外,远见宫中起火,知生变故,便统兵急进。到京城西时,才听闻少帝一行在北边,就要回宫,又率军与大臣们一起到雒阳城北的北芒阪(今北邙山)下迎接,这就是“候非候,王非王,千乘万骑归邙山”。 天子几日惊恐不断,此时又见董卓突率大军前来,竟被吓得哭泣流泪,董卓上前与其叙话,天子语无伦次,反倒是一旁才九岁的陈留王对答如流,董卓觉得陈留王比少帝贤能,而且他与抚养陈留王的董太后同族,心里已经有了废黜天子,改立陈留王为皇帝的念头。 当天(八月二十八日,西元189年9月25日),少帝回宫中,大赦天下,改元昭宁。 昭宁元年九月初一(189年9月28日),董卓在崇德前殿召集百官,逼何太后下诏书废黜天子为弘农王,改立陈留王,太傅袁隗把废帝弘农王身上佩带的玺绶解下,进奉给陈留王,刘协即位为天子,改元永汉。其后袁隗扶弘农王下殿,向坐在北面的新皇帝称臣,见废帝此惨状,何太后哽咽流涕,百官亦都生怨。 何太后被迫写下的废帝诏书为: “孝灵皇帝不究高宗眉寿之祚,早弃臣子。皇帝承绍,海内侧望,而帝天姿轻佻,威仪不恪,在丧慢惰,衰如故焉;凶德既彰,淫秽发闻,损辱神器,忝污宗庙。皇太后教无母仪,统政荒乱。永乐太后暴崩,众论惑焉。三纲之道,天地之纪,而乃有阙,罪之大者。陈留王协,圣德伟茂,规矩邈然,丰下兑上,有尧图之表;居丧哀戚,言不及邪,岐嶷之性,有周成之懿。休声美称,天下所闻,宜承洪业,为万世统,可以承宗庙。废皇帝为弘农王。皇太后还政。” 大意是少帝(注2)刘辩天生举止轻佻,仪表缺乏君王应有的威严,在为先帝守丧期间,没有尽到作儿子的孝心,懒散怠慢,和平日不守丧时没什么两样,甚至做出的行为,丑闻被天下人所知,有辱社稷和祖宗,因此将他废黜为弘农王,而陈留王贤明,故另立刘协为帝。 注1:录尚书事,初始名为“领尚书事”,后改“领”为“录”,权更重,“录”的意思为总领。魏、晋后,掌大权的大臣大都带录尚书事名号,直到隋朝才完全废除。 注2:称被废的皇帝。唐刘知几《史通·称谓》:“天子见黜者,汉魏已后,谓之少帝。” (推荐《横扫乾坤》和《世纪帝国》,我书下面就有链接,可以直接点进,这是老虎第一次在章节中推书,也是最后一次,大家可以看看,喜欢就收藏推荐~) 90.变天 91.封赏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91.封赏 何进身死,京中卫士、西园八校尉等群龙无首,董卓入京后,军队全落入其手中,董卓择其精壮,充实到他的精锐飞熊军中去。 并州刺史丁原亦奉何进之命进京,九月,被董卓诱吕布杀之,尽收并州兵,吕布自此从董卓。 除这些外,还有附从董卓的羌兵、匈奴兵等,威势可谓一时无两。 入京之初,董卓便派人招降马腾、韩遂,虽尚未得成,却也不再袭扰三辅,西凉之患渐消。 兵强马壮,外敌渐除,又独掌朝中大权,董卓自然满是得意,先要为自己加官进爵,初以天子名义迁自己为太尉领前将军事,封郿侯,不久又进位相国,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除董卓外,其母亲、兄弟、族人亦全得加封,将领李傕、郭汜、张济、樊稠、李蒙、胡轸、徐荣、段煨、谋士李儒、贾诩等也都受提拔。 别人靠德服人,董卓靠武力残杀,朝中官卿意见不合者被斩杀许多,见他跋扈暴戾,凶残不仁,又有废帝一事,没多久,袁绍、袁术、曹操等人都逃出京城去。 不过为拉拢名士人心,董卓也是有所作为的,他先将灵帝时因谋诛宦官事败而死的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恢复爵位,任用他们的子孙为官,在朝中拉拢原豫州牧、司徒黄琬,司空杨彪等,又启用周铋、伍琼、郑公业、何颥等党人,还将和其等有关的党锢之徒都拔为列卿,一时间,“幽滞之士,多所显拔”。 除了党人,当时天下最有名的大名士,马融之后有郑玄、卢植、蔡邕(yong,三声)、边让几人。 卢植如今在朝中得用,董卓甚重;郑玄大将军何进时就几次召辟,强令其为官都趁夜又潜逃走,如今只在青州家中专心授徒,道路被黄巾堵塞,董卓鞭长莫及;边让少年成名,孔融、王朗、蔡邕等都甚敬,才二十岁就被何进提拔为九江太守,不好再行加官;蔡邕在陈留家中,董卓初召不应,便以其家族生死威胁,又使州郡官吏逼迫,蔡邕这才勉强到京,董卓得之大喜,三日内数次改任其职。 在地方官任命上,去岁陶谦得朝廷授徐州刺史,到任后收降臧霸、孙观等,很快将徐州黄巾全赶到青州去,又任用下邳人陈登为典军校尉,在徐州屯田,是汉末第一位采用屯田解决粮荒的人物,比公孙瓒与曹操还早六年,董卓迁其为徐州牧,仍留徐州。 原豫州牧黄琬任上时,葛陂黄巾几次与官兵交战,势力渐消,较大的只剩刘辟、龚都两股,黄琬已被朝廷召回,董卓授善能“清谈高论,嘘枯吹生”的名士孔伷为豫州刺史,又授韩馥为冀州刺史。 党人中“八厨”之一的张邈声望极高,此时被任命为陈留太守,又授其弟张超广陵太守;原何进派出京募兵的王匡与鲍信,一授河内太守,一授济北相;其余还有温恕授涿郡太守,张咨授南阳太守, 孔子后裔孔融与自己不合,名望也高,董卓不能杀之,便将其派往黄巾最猖獗的北海国为相,欲假黄巾手杀之。 除党人名士外,世家大族也需要拉拢,排第一位的就是汝南袁氏。袁绍、袁术虽与其不合逃出京去,董卓还是将袁绍任命为渤海太守,袁术授为后将军驻南阳,另外,他们的从兄袁遗还担任山阳太守。 公孙度因与中郎将徐荣同乡,得其推荐,担任辽东太守。 董卓倒行逆施,这些由他任命出去的地方官,最后多成为讨伐他的诸侯,可见天下共厌其到何等地步,当然,这些人也让董卓有被背叛后的恼怒,更增其暴戾。 年底时,董卓任命部下胡轸为东郡太守,原东郡太守乔瑁顿时生怨,趁胡轸还未到任,假冒三公之名,写信让各州郡讨逆,这便拉开诸侯伐董序幕。 乱世已暗潮涌动,可邓季此时仍窝在涉侯国中收粮牧马,周围亦有京师变故的消息陆续传来,灵帝驾崩、新天子继位改年号光熹、十常侍之乱、董卓进京等,不在其中者都只能知晓大概,好在邓季有后世记忆,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朝廷中事件最能影响到太行山贼的,莫过于派出的地方官员和武将们。 并州纷乱,刺史丁原到任后,收罗郡中猛士,吕布、张辽等尽为其所用,数战匈奴、白波,皆得利,吕布勇猛传名,被军中喻为堪比名将李广,同样称其为“飞将”,丁原甚爱! 此后匈奴稍退,郭太领白波贼敌不过吕布统领的官兵,转向攻略河东郡,太行西有吕布,东有麴义,张燕尚藏在群山中舔伤,黑山诸部全都没敢出外掳掠,邓季只要麴义不来攻自家就是万幸,更不敢外出。 十常侍乱起前,何进亦曾召丁原入京,并州稍定后,其便领吕布等前行,他这是一去不回,在董卓唆使下,被自家亲近的的吕布所杀,周边少了吕布这厮,倒让邓季略松口气。 八月,伍窕亦产下一子,因其生产前梦到棵参天巨树,小名取作宝树,大名得伍恭赐为“漳”,按伍恭之意,长子名自涉侯国来,次子便取蜿蜒流长的漳水。 小邓漳满月时,涉侯国土地上少不得又热闹一番,这时候,冀州刺史韩馥也到任邺城,很快,麴义、耿武、闵纯、李历、沮授、审配、张郃等冀州名士皆投于其帐下。 十月,邓季又听到消息,公孙度到任辽东,立即收押曾与自家换过粮食的襄平令公孙昭,并将其斩杀于襄平市(市:刑场,如北京菜市口),其余郡中大姓豪族百余家尽数被诛族,一时郡中震栗。 听到这消息时,邓季也不免震惊,连他这小小山贼都知道,这时代望族之力无人敢小觑,公孙度诛杀百家,竟有如此大魄力? 春秋战国时期,诸侯多被称为“公”,除世子外,其余儿子称“公子”,再下一代为“公孙”,为彰显自家显赫身世,公孙便成姓,由来并非只是一家,后世时公孙姓虽不是大姓,这时却甚多,尤其在辽东,乃是望族。 公孙度出身不高,听他出任辽东太守,豪门望族子俱都不忿,公孙昭因公孙度位在己上,最是不忿,趁其还未到任,将其子公孙康列入军中为伍长,对豪族名士来说,这就是极大的侮辱。 以杀伐果敢迅速在辽东站稳,之后趁中原地区董卓乱起,诸侯无暇顾及,公孙度自立为辽东侯、平州牧(他自己新设的州,将幽州大半划出),继则东伐高句丽,西击乌桓,向南取辽东半岛,开疆扩土,又招贤纳士,设馆开学,广招流民,威行海外,俨然以辽东王自居,偏安一隅,这都是后话了。 后世演义和游戏中熟悉的人物一个个开始涌现,邓季此时也只能当故事来听,自家目前除了走一步看一步还能如何?难道跑渤海去投袁绍? 阿瞒不冒头,跟随一切诸侯都有性命之险,对这些事件,邓季也仅是关注而已,并没什么过多想法。 田丰讲完《六韬》后,最近已开始讲《孙子》,其他夫子倒在讲授君子六艺中的“乐”与“数”,只是邓季对这些没兴趣,只听田丰的课程,武艺力气也是勤练不辍。 每日除去习文练武外,就在家中逗弄两小儿,剩余时间,心力全花在那西园厩马产出的二十余匹小马驹上。 三十多匹母马并非能全部受孕,包括踏雪在内,良种小马驹只得了二十二匹,只是现在还未长成,恐怕伯乐再生也难断出其中哪匹是千里马,邓季只能一视同仁,好生照料。 战马饲料分为剁碎稼杆的粗料和豆类和麦麸等拌成的精料两种,马的食量很大,喂养普通战马,平日用粗料就可,出战时才改为精料,邓季对这二十余匹小马驹存了厚望,自它们断奶后便只喂精料,连带着三十余匹母马也得改善生活。 马十八月就性成熟,寿命在二十到三十年,长的可到三十五岁,这些母马今年初就已经再次配种,邓季相信,即便眼前这些小马驹都不成,只要常此坚持下去,其中一定能产出万里挑一的良驹来。 除去饲料精挑,好马还不能完全圈养,秋收过后,涉侯国大多土地都闲置着,邓季、典韦、郭石等闲时便充当马倌,吆喝着数十匹大小马儿到平地里去奔驰,若不得闲,这任务就交给十五岁的谢允。 战场厮杀各种情况都会遇到,战马还得防受惊,饷食之后,则由常德领一群老翁,围马厩敲打锣鼓,造出各种尖刺声音来让马儿们适应,很是热闹。 91.封赏 92.鸠杀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92.鸠杀 清晨,数匹快马划破山中寂静,踩满地枯草迎滏口陉急驰而来。 初春寒风迎面刮来,仍旧刺骨冻人,骑士们将手脸尽藏在皮革中,只将一双眼睛留在外面,俱都包裹得严实。 釜口陉两侧山壁上,早已多出十余座箭塔,塔上有眼尖的弓卒看见本来骑士,忙出声向峡谷中示警,待他们靠近些,又有人高声喊问道:“来骑何人?” “军候亲卫队率马皮,”马上一名骑士勒住战马,扯下遮脸的皮革,大声道:“奉命刺探军情回报,切莫放箭!” “过来吧,”箭塔上也已看出来的是自己人,低头对下面喊道:“开鹿角,架桥,马队率回来了!” 一行骑士这才勒马前行过来,早有辎辅兵在栅栏前的壕沟上架起木板,出来搬开前排鹿角,放其等入内。 待马皮跨过壕沟,一名年轻辎辅兵牵过他手中战马:“马队率,军候在军营中,已等你多时!” 这少年有几分面熟,应该是谷中成长起来,今年初才与谢允等一起备选进军伍来的,只是不知其名,马皮冲他点点头,道声:“谢过!” 栅栏后长长一排营房,这是去年春播后邓季令精壮为轮驻滏口陉的勇卒与辎辅兵修建的,马皮让麾下骑士们去寻地方暖和,他自往中央那最宽大的房舍走去。 在勇卒中马皮已是老人,只是武艺不强,又没什么威望,各屯挑选队率时都没要他,邓季便将他收入亲卫队中,拨些弓卒与刀盾卒出来让其统领,专责刺探军情。 推开房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屋里人多,不仅邓季与五位屯长、田麻子在,田畴、常德、伍恭负责谷中事务的三位也一个不差,全围坐在大火盆边皱眉议论着什么,见马皮进来,便都停下扭头看他。 “过来暖暖,探得如何?” 邓季最先开口,马皮忙往火盆走过去,边走边禀道:“麴义领三万官兵尚在武安,并不见出城!” 闻马皮话语,屋中人等又全都陷入沉默,纳闷得紧。 麴义这厮驻兵武安小县内已有月余,离滏口陉不过百十里路,他大军压境,既不出战又不撤离,究竟为的什么? 最宝贵的农忙时节将近,耗数万大军在此,不会就是逼自家紧张,全军聚于滏口陉不敢轻离吧? 去岁虽在这里击退官兵,可那是因其等旧战成疲,滏口陉地势险要,自家给养增援俱都方便,现在虽多了不少工事,可若麴义铁心要不计伤亡来攻,自家不定还能有这运气。 田畴等尽在此地,便是要弄清楚今岁春播到底要否如常进行,若滏口陉守不住,涉侯国春播便无多大意义。 众人皆沉默苦思,马皮身上也暖和了些,才又道:“按双戟客屯长所说,我队下去邺城附近打探的一伍人马终于回来,他们倒带回不少消息!” “嗯?”邓季倒忘了得太史慈提醒,还曾令斥候探过邺城周边的,只是这月余注意力全被麴义吸引去,其等又一直未归,自家倒忘了他们,忙问道:“有何消息?” 马皮答道:“各种消息不少,最紧要却是邺城内还有四万官兵!” “还有四万?”邓季一声惊呼:“冀州哪来这许多官兵?” 见众人都紧张,马皮忙道:“据传,酸枣的讨董盟军粮秣全聚在城里,城外有人曾见官兵押运出城过一次!” “盟军粮草?” 车黍刚疑问了一句,田畴最先反应过来,已拍巴掌道:“定是如此!” 邓季等忙往他看去,田畴呵呵笑道:“讨董盟军驻扎陈留酸枣,以韩馥邺城为囤粮处,麴义这是奉命防张燕来劫粮,领兵到武安震慑黑山呢!” 众人听他一说,这才恍然,马皮道:“我等一路苦思,也是如此!” 车黍“呸”了一口,大叫道:“这厮防张平难便好生去防,怎选了武安?倒让老子们月余不得安寝!” 车黍大嘴巴没人搭话,常德老头已站起来道:“麴义大军既志不在我等,这便安排老弱精壮人等春耕?” 邓季点点头,道:“虽可开始春播,滏口陉处也不能少了戒备,前年没能尽歼我等,难保这位麴将军不记恨!我留此地,勇卒、辎辅兵亦全数不许撤离,披甲提防,春播事项便交与三位去打理!” “喏!” 田畴等应允下来,常德老头性急,已抢先大步出门去了,田畴与伍恭也只得跟上。 等他们出门,车黍又问道:“消息不少,还有何事?” “邺城外村寨中都贴着讨董檄文,过去打探的伍长趁夜偷来一张,可要看么?” 冀州野外村寨,大半倒是当初被招安的太行山贼,探子从他们那里获取消息并不困难,没想到居然能有檄文。数十万大军讨董,这么热闹的事情怎能不关注,贼人们受身份所限,许多消息都不能得知,自然忍不住好奇关注,王旷忙道:“速取来一观!” 马皮从怀里小翼掏出一张叠起、边角破损的纸张来,王旷接过展开,韩齐、邓季等都凑过头去就着他手细看,只见上面写着: 汉室不幸,皇纲失统,贼臣董卓乘衅纵害,祸加至尊,虐流百姓,大惧沦丧社稷,翦覆四海。兖州刺史岱、豫州刺史伷、陈留太守邈、东郡太守瑁、广陵太守超等,纠合义兵,并赴国难。凡我同盟,齐心戮力,以致臣节,殒首丧元,必无二志。有渝此盟,俾坠其命,无克遗育。皇天后土,祖宗明灵,实皆鉴之! 这里车黍、田麻子、马皮三人不识字,见众人看得入神,车黍免不得吃味又嚷嚷两声,韩齐便轻声念与他听。 檄文上仅提到刘岱、孔伷、张邈等,既没书写盟主袁绍之名,也无曹操在,邓季有些奇怪,又问:“还有消息么?” “各村寨中都在谈论,盟军已数战失利,长沙太守孙坚领豫州各郡官兵自南阳郡鲁阳攻雒阳,在梁地为徐荣所败,颍州太守李曼被生擒;河内太守王匡屯兵河阳津,与雒阳隔河相对,准备渡河攻城,董卓派疑兵前往挑战,暗中却令飞熊军自小平津渡河北上,绕道偷袭,王匡一战而败,几近全军覆灭!” 车黍大奇:“飞熊军?” “嗯,居说所选皆凉州、并州与雒阳卫士精锐,战力非同小可。” 车黍咧嘴一笑:“不知与我等勇卒相比如何?” 得苦蝤练兵,如今勇卒又比以往不同,队伍平日整齐肃穆许多,令行禁止,已有军队模样,有这等精锐在,大家信心都足,听车黍这话,不由齐笑起来。 乱世厮杀,日后说不定就要与这等精锐比较一番呢。 待众人笑过,马皮又道:“败阵的长沙太守上阵不成,诛杀同僚倒是好手,如今乡野都传其自长沙北来时,还未与董卓接阵,已诛杀了荆州刺史王睿与南阳太守张咨,假以时日,不定又是个董卓呢!” 还有这事?邓季倒真不知道,记忆中的孙坚肯定不是如此人物,不过乡野传言不可尽信,姑且听之。 “除这些外,尚有一事不知真假,”马皮略一沉吟,又道:“村寨中还有人传说酸枣盟军打复少帝帝统旗号,为断盟军之念,董卓已令李儒将弘农王与何太后毒杀!” “嘶!” “不可能!” “谣言!” “董卓虽残暴,不至于此!” 刘辩虽是废帝,却是曾做过天子的人物,董卓身为大汉臣子,敢这么做?众人七嘴八舌全质疑其事,太史慈更是一直在摇头:“此乃谣传,不可信!” “只怕不假!”游戏中场景、演义都有提及,在场众人只有邓季知晓这是真的。 虽邓季肯定,但这可是弑君之罪,便是山贼又有几人敢轻信? 马皮也拿不定,本也只是当谣言传的,却见邓季笃定,不由又道:“这是我麾下探子听村寨中孩童传歌,才知晓的,据说少帝临死作歌,令唐姬起舞而唱,侍者得闻尽皆落泪,心生不忍,这才暗中传出的。” 马皮与到村寨中刺探军情的伍长都不识字,没能将少帝临死所作歌带回,邓季、太史慈等也就不得而知,那歌词是“皇天崩兮后土颓,身为帝兮命夭摧。死生异路兮从此乖,奈何茕独兮心中哀。” 少帝年幼尚未大婚,身边女人只得会稽太守唐瑁之女一人为姬,歌毕,少帝又对唐姬道:“卿王者妃,势不复为吏民妻,幸自爱!从此长辞。” 说完饮尽鸩酒而死,这时候,他还未满十五岁。 92.鸠杀 93.枪阵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93.枪阵 其实这时候,关东反董盟军共分为三股,第一股是来自幽、冀的公孙瓒、袁绍、韩馥、王匡等,以河内太守王匡为先锋;第二股为兖、徐、青三州刘岱、陶谦、曹操、乔瑁、张邈等,屯兵酸枣,进逼牢虎关;第三股为袁术、孙坚等荆、豫诸侯,从南阳攻入河南尹。 当代最大的两个军事集团碰撞,数十万大军云集,由不得周边像邓季这样的小鱼小虾不小心翼翼,唯恐波及己身。 鸠杀少帝刘辩与何太后,又分兵击退王匡与孙坚,可声势浩大的关东盟军却也令董卓心惊,逐定迁都长安。 十常侍乱后,董卓率军初进洛阳时,见城中贵族府第连绵,家家殷实富足,金帛财产甚多,已放纵手下士兵掳掠,谓之为“收牢”,对公卿贵戚尚且如此,百姓人等又如何呢? 西凉军妇女,劫掠物资,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京中早已是怨声载道,此时定迁都,又派吕布洗劫皇陵墓和公卿坟冢,收刮珍宝;收诸富室,以罪恶没入其财物,无辜而死者不可胜计;并胁裹百姓小民数十万一起西迁,以充长安户,河南尹之前还有人口近百万,此时受董卓逼迫西迁,北避河内、河东,南逃南阳者亦不少,雒阳周边二百里内再无一点人烟。 胁裹这么多人口西迁长安,士卒可不能全数看管过来,为防官员百姓再逃回雒阳,董卓又一把火将洛阳宫殿、宗庙、府库并百里内民家烧得一干二净。 整座城市在火焰中呻吟,无辜升斗小民血泪斑斑,怨气冲天,只化为一首“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咒其早死。 畜牲董卓做下如此暴行,并非便将河南尹送与关东盟军,其之下将领排位,在前的为牛辅、董越、段煨、胡轸、徐荣五个中郎将,再下是李傕、郭汜、樊稠、张济、李蒙等校尉,此时便留诸将分守各县,又用朝廷中除皇甫嵩外的另一名将朱隽守雒阳。 在今天看来,对比董卓,讨董联军才更像一场闹剧,董卓惧怕他们的庞大兵力,可孙坚新败无力,袁绍为首的联军更害怕西凉军的战力,又各存私心都不肯上前,雒阳被焚、董卓西退,除代理奋武将军的曹操外,此时竟无人敢出击。 各路诸侯带来都是州郡官兵,曹操却还无地盘,连奋武将军之职都是自封,麾下为曹、夏侯等大家望族部曲拼凑而成,人马并不多,甲胄也不齐,至荥阳,被徐荣所败。 曹操兵败时,邺城内粮草渐尽,不用再防备黑山贼,麴义也终于有所动作,邓季等所料不差,其对灭杀自家部曲的这股山贼念念不忘,领大军再扑滏口陉。 得马皮等探马禀告官兵大军扑来,邓季第一时间便派人抄小路往北去寻张平难求救。 数倍于己的官兵大军逗留武安,滏口陉压力自然大,邓季、苦蝤等将领少不得每日思考各种变故及应对,自家独木难支,张燕前次吃了大亏,想来也愿意报仇的,若邓季等能在滏口陉顶住麴义攻势,其领军从后袭杀,前后夹击,定可破麴义雪仇。 这种结果当然是最好的,前提是自家能在援兵来前守住滏口陉。 官兵压来,田畴、邓仲又很快自涉侯国领两千精壮来援,邓季心中略安。 麴义这次领军再到滏口陉外,并没急着攻击,却派人先在谷口两三里外慢吞吞扎营。 “军候,我等夜里也去袭他们!” 上次遭官兵夜袭,田麻子可是念念不忘,见此便忍不住先提议出来。 “我等只有滏口陉一个出口,”不等邓季搭话,太史慈接道:“麴义定会使人昼夜盯住,还未出谷其等便已知,如何夜袭?” 但凡名将,总不会让人轻易袭击得逞,自家被堵在滏口陉中,邓季也知晓夜袭定然不成,盯着谷外扎营官兵仔细看了好一会,才道:“麴义不急不缓,对咱们滏口陉势在必得啊!” 难得开口的苦蝤应道:“其欲不战而屈人之兵!” 麴义做出这种姿态,分明就是在制造一种稳操胜券的气势来压山贼,不过邓季本就要等张燕援兵,倒巴不得他们拖延下去。 只是再慢也总有个限度,次日,埋锅造饭之后,麴义开始准备攻谷。 精壮等早已在栅栏前挖出宽丈许深一丈的壕沟,有修建了许多箭塔,可麴义这次功夫也做得足,在当前排出五千余枪兵方阵后,又推了两架小投石机出来。 看到这东西,邓季周围许多人都变了脸色。 若被其等缓缓靠近,将石块砸进狭小的峡谷内,己方伤亡之大可以想像得到。 “勇卒、辎辅兵上马!二兄与田子泰领精壮守谷!” 邓季一声令下,两千余卒兵忙去找自己战马,整队听命。 “小四,投石车前方是枪阵!” 邓仲忙出声提醒,入谷这许久,他也已略了解些战阵常识,知晓冲锋骑兵最怕拒马枪,这枪阵分明就是麴义摆出来防备其等精锐骑兵冲击投石车的,若真撞上去,自家好不容易攒起的精锐损失惨重。 邓季往苦蝤看过一眼,笑应道:“二兄不必忧心,我等自有破阵之法!” “出!” 有精壮拖厚木板架在壕沟上,又搬开鹿角,邓季一声轻喝,双戟客、苦蝤两屯戟卒打头,伍宁、懒顾两名亲卫队率领弓卒在后,铁骑便轰轰冲出去。 官兵那方,也早已看到这边动静,俱都列阵相迎。 山贼骑兵排成四列纵队,依次出谷,并不变队,放开马速便迎官兵枪阵左角冲去。 战马飞驰,两下相距本就不过一箭之地,很快便已靠近。 “搭弓!” “射!” 枪阵之后麴义还摆有两千弓手,待山贼骑队冲入射程,立刻便将箭支射了出来。 骑士们纷纷低头护住面部,又有意将武器遮在马眼前,箭雨对重甲的伤害便微乎其微,只能击打出一阵“叮叮”声。 邓疙瘩的重骑人马又多了,只不知战力是否还与之前一般,他真舍得拿来撞枪阵?麴义脑中念头才一闪而过,嘴里已下令:“轻骑出,抄其后路!” 待第二波箭雨射出时,山贼骑队离自家已不足二十步,领枪兵阵的官兵校尉厉声喝道:“拒马枪!” 军令被一层层喊叫开,前三排官兵长枪全斜抬而起,整个枪兵大阵看上去便如一个张开全身尖刺的刺猬。 “转向!” 苦蝤却一声高喝,由最前列的勇卒轻带马头斜转,骑队插着官兵枪阵驰过。 “弓卒离队!” 后列,懒顾、伍宁也同时一声大喊,领勇卒、辎辅兵中四百余弓卒脱离骑队,在二十步外贴枪阵正面驰过。 山贼不傻!麴义脸色立即就变了,他们不撞阵,定有所图! “掷戟!” 山贼中发出一声高喊,霎时,漫天手戟如同飞蝗般扑入轻甲拥挤的枪兵阵中。 这是苦蝤见典韦、太史慈、邓季三人精准的暗器手法后让卒兵们练习的,如今勇卒、辎辅兵每匹战马上都挂着四支小戟,乃是近战利器。 练习时间过短,大多数人准头都还不甚好,可枪阵中官兵拥挤,铁骑又与之近在咫尺,有无准头本就没什么区别。 第一波两千多支小戟陆续掷出,飞入枪阵中,顿时惹起一片惨叫,官兵死伤不下八百,迎铁骑这面如同割稻草般倒下大片。 麴义脸色已经铁青,这时,懒顾亦叫到:“散射!” 正面,一排箭雨也飞入官兵群中去。 自家卒兵人口增加,因札甲、马甲不足,弓卒们只能让出原来的重甲,全变为轻骑,行动却更加灵活起来,骑射乃是必修课。 四百弓骑各自散乱射击,绕阵奔驰一圈下来,又带走性命无数。 两下出手几次,枪兵大阵瞬间瓦解。 93.枪阵 94.夹攻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94.夹攻 受两三轮小戟、箭雨打击,枪兵阵很快就支离破碎。 这时候,重甲骑兵队才齐折身往阵中扑进去。 邓季亲卫屯现今五名队率,马皮专责斥候,懒顾、伍宁领弓卒出击,身边还剩典韦与郭石两个带戟卒。 谢允被分在郭石麾下,乃是第一次经阵仗,随队杀入人群中,手挥长戟刺出,已扎入一名官兵胸膛中,戟柄上传来尖刺入肉的感觉明显与以往刺树不一般,当带起一蓬血雨拔出时,那官兵便捂着胸口倒下,却并不断气,尚在地上不停蹬腿,嘴里嗬嗬出声。 苦练几年的长戟还真是犀利,刚才丢出小戟没看清有未刺到人,这是第一次近距离杀人,谢允感觉有些怪异。 “为何发呆?速走!” 懒顾至今无子嗣,将谢允看做自家儿子一般的,请托过郭石,以前又厮混得熟,郭石自然关照许多,见他发呆,忙吆喝了一声。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莫怪!” 再看一眼地下还挣扎着的官兵,嘀咕一声,谢允忙打马跟上。 官兵们枪阵失效,那里还挡得住这些精锐重甲骑,直被其等一路冲杀到投石车旁,见铁骑杀来,负责操纵投石车的兵卒匠人们俱都吓得四散轰逃,麴义急调步卒来援,也抵不得甚事,被邓季等一阵冲突斩杀抵住。 车黍屯力卒跃下马,双铁戟一阵乱砍,直将两架投石车砍得支离破碎。 “撤!” 目的达到,邓季可不想放弃地利与麴义硬拼,吼过一声,他身边便有人取下牛角号,仰天“呜呜”吹响,听到号声,各部俱都打马而回。 邓疙瘩部山贼重甲骑战力不减,在厮杀中如臂指使,比其前翻还整齐许多,更难对付,自家数千轻骑铁定敌不过,凑上去只是送死,麴义亦敲响铜锣,鸣金召回其等。 枪阵被屠杀大半,轻骑又不敢挡路,放山贼骑队扬长而去,数万官兵尽皆沮丧,滏口陉里邓仲等则早欢声大作。 第一阵折去官兵锐气,此后,麴义似乎也开始有所顾忌,只是围而不攻,两下暂得安宁些。 再数日后,往寻张燕的使者才翻山路归来,交上块木简,邓季瞄过一眼,将其递给身边诸将传阅。 “张平难如何答复?”不识字很无辜,车黍忙又张嘴发问。 此时虽在营房中并无他人在,韩齐还是小声道:“五日后夜里,张平难三更袭官兵,约我等若听外间厮杀声起,一起杀出!” “好!”田麻子拍手大喜道:“定要报前翻一箭之仇!” 也要夜袭回报麴义么?邓季皱眉一阵,问道:“既如此,我等今夜起便使人嘈杂鼓动,诈作外出夜袭,扰他不得安宁,如何?” “好计!”太史慈第一个反应过来,出声赞道:“此诡道也,五日后彼必不防其后!” 诸将也俱都赞好,这倒不是邓季机灵想出,他不过记起演义里有节孔明与阿瞒对敌,靠类似计谋大败曹军罢了。 于是,谷中当夜便安排人手假意出谷,前后几次如此,果然扰得官兵不能安枕,麴义也恼。 第二夜又如此,还得防邓季等真个突出来夜袭,麴义只得在营寨前安排数千人马值夜,余者自顾入梦去。 第三日白昼,麴义却一反常态,突挥军来攻,陆续填入数千人马死命攻打,邓季也只道其不堪夜扰,恼怒来攻,并未放在心上,指挥人等顶住。 谁知到黄昏时,这厢厮杀刚退,涉侯国快马来报,趁后方空虚,上党眭固领数千官兵来攻,报信者来时已杀到老巢谷口前了。 自家正欲两日后与张平难前后夹击麴义,却不料竟反被官兵前后夹击,突闻这噩耗,众人俱都呆住了。 涉侯国是己等老巢,家人老小、辎重牲畜焉能有失,车黍、邓仲已大叫道:“军候(小四),速回谷救援!” 滏口陉这里怎能撤去?若被冀州官兵涌入,自家那小山谷同样别想守住! 可是不救的话,焦沁、伍窕、两个才会呀呀发语的儿子、田丰等又该如何? 邓季觉得嘴皮发干,头上已是大汗淋漓,来回踱步,却只是拿不定注意,车黍大急,还想再叫,苦蝤突怒喝道:“住嘴!” 平日想听苦蝤说话很难,不过得其操练数月,车黍也服其能死死闭口忍住,听他继续道:“眭固与麴义,哪家难敌?” 太史慈亦道:“不错,眭固不过疥癣之疾,便被他攻破后方也伤不得根本,可遣偏师拒之;麴义却如泰山压顶,不可放入!” “何人可往敌眭固?”这时候,邓季亦知不能因家中老小乱了分寸,若滏口陉崩溃,对生存在涉侯国土地上的人来说才真是灭顶之灾,自家不能离了此地,强忍住挂心,咬着牙问道:“谁去?” 太史慈、苦蝤齐声道:“我去!” “双戟客去吧!”名人效应在,邓季马上拿定主意,大声道:“再带上车黍、王旷两屯,田麻子调三百辎辅兵与他们,务要保涉侯国安稳!” “喏!” 此地不容有失,协守的精壮一个也未派去,就只得太史慈领六百骑回救。 听闻眭固再次入犯家中,勇卒、辎辅兵俱都大震,人心惶惶,好在麴义此时暂止住攻势,邓季又将其余田畴等分派出去安抚人心。 得了军令,太史慈等忙召集人马西向,疾奔回援涉侯国。 麴义亦知滏口陉地势险要,强攻的话伤亡定然不小,这些官兵如今都属冀州刺史韩馥,若自家将其折损得狠了,定要遭其罚,只能智取,他想的和邓季等一样,也是要前后夹击。 邺城盟军粮草已尽,太行中有“黑山百部,疙瘩最富”传言,周边官府亦都有所耳闻,想来不假,若能夺其辎重献上,自家便是大功一件,由不得麴义不心动。 张燕兵败后,井陉处麴义还派有官兵驻守,此时派轻骑绕路到上党,以战后两家平分谷中粮秣人口说动张杨来齐攻。 两家平分自无一人独占的好,这不过是预防万一的手段,来前,麴义还预备下两台投石车,又比约定提前数日来攻,想着若靠投石车拿下滏口陉,便独吞邓疙瘩之物,若不利再靠上党之力,以至有先前诸事。 前次趁邓疙瘩领精锐外出,眭固叛黑山,突挥师攻伐其部,邓疙瘩受重创,眭固也仅剩两百骑得脱逃,两败俱伤,双方已是结下死仇。 只得两百骑落魄到上党与统大军去投所得待遇自不一样,之后,张杨对他一直不怎么重视,眭固更将使自己落魄的邓季部恨得入骨,麴义派使者前来,他自然要极力促成,并自求领军。 如今天下各路诸侯讨伐董卓,张杨也是其中一路,只是出工不出力的诸侯多了去,也不防再添他一家,除派部将占几处隘口外,郡中大军一直都按兵不动。并州匈奴、白波势大,若能打通滏口陉要道,日后有难也能多处求援兵去,麴义相邀,眭固力促,他便顺水推舟应诺下来,当下约定攻伐时日,待到昨日期到,派出五千郡县兵,由眭固统领去袭那太行最富的邓疙瘩。 眭固得统大军,出上党治所长子,在壶关歇过一夜,天明时才入涉侯国,一路杀进去,满心都是得一雪前耻的快慰,斩杀老弱小半日下来,队伍才慢慢被滞住,不过这时,数千官兵已离邓季老巢山谷不远了。 麴义大军逼迫下,涉侯国中众人注意力全都在东面,哪防西面再来旧敌?便是田丰尚未经历过军事,也没想到眭固此时会来。 涉侯国再次被眭固杀了个措手不及,近三千老弱被斩杀,直到山谷外房舍前才堪堪抵住。 邓疙瘩小儿十四岁便由屯长一跃为渠帅,在常德、田麻子这等老蛾贼眼中,不过是时运罢了,但对无数年纪比他小的男孩们来说,这位威风凛凛、家中已有两名美人的疙瘩大哥就是自家的偶像,不知不觉中都在模仿他的行为。 为在乱世中存活下来,邓季十二岁起每日坚持勤练武艺,打熬力气,这种艰苦必须有大毅力持之以恒才行,邓季也是因来自后世的灵魂,实际年龄要更成熟才得坚持下来,普通孩子很难做到,但当模仿偶像成为一种潮流后,涉侯国的孩子们大多坚持了下来。 男孩本就好动,邓季设定勇卒、辎辅兵待遇高出老弱许多,这种模仿更加火热,学疙瘩大哥、将来当名勇卒就是涉侯国绝大多数孩子的梦想,怕吃苦不习武的都要被同伴们耻笑了。 于是,跟随邓季练武的孩子,从最开始的谢允发展到马皮、鲁医匠家几个孩子,再到后来场地施展不开,不得不分数片练习,规模在不断扩大。 大多数人只要专注、勤奋,多数事情都能做得很好,邓季十四岁时,才练过两年枪术,资历又不是绝佳,若时光倒退回去,将十四岁的他同如今涉侯国土地上的同龄少年们比较,也不过是数百人中武艺极普通的一个,许多孩子都已达到入勇卒的条件,只可惜邓季有规定,十六岁以下不得入才止住。 眭固大军杀入时,亦有人四处示警,只是涌来的精壮们敌不过,不得不往山谷处撤离,反倒是大大小小的孩子抄起平日习练用的长戟,还快就成了抵挡官兵的主力。 领五千军的眭固居然只与千余少年少个平手,待到双方僵持住,田丰、伍恭、常德才想到要派人往滏口陉报信。 94.夹攻 95.雪耻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95.雪耻 太史慈领勇卒们赶到谷外时,天已尽黑,眼前一幕却都有些不可置信。 谷外到处是尸体,常德、伍恭正招呼精壮们搬运,李当之领女弟子们救治伤者,谷口处,两三千大小少年孩童持器械正嬉笑打闹得不亦乐乎,眭固所领官兵一个也不见。 眭固军撤了? 仔细问过伍恭,太史慈才得知待精壮们不敌时,少年们闻讯纷纷赶来支援,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冲杀在前,更小些的也偷偷抄武器随在后面捡便宜,数千少年越战越勇,得他们鼓舞带动,不少老弱妇人们也冲了上去,到最后,谷口竟聚起万余人抵御,眭固眼见不妙,领不足三千残余退往壶关去了。 自家等这次居然能击败官兵,做主力的半大孩子们早兴奋得不知南北,先前还为死难者悲伤,到底少年心性,没多久便相互叽叽喳喳讨论起来,谁还顾去追击逃兵,倒让眭固又安然逃脱了。 太行群山中的涉侯国,东面只得滏口陉一条道路通往外间,西边却有潞县、壶关等通道,其中又以壶关最为险要,因其北有百谷山,南有双龙山,两山夹峙,中间空断,山形似壶,在壶口处设有壶口关,故此得名,上党郡也驻有官兵防御。 谷中再次吃亏,眭固军虽逃往壶关,然恐其再杀回,伍恭已派人去盯防。 老巢被眭固第二次袭杀,同样措手不及,邓季本不该犯此错误,可眭固投靠官兵,在上党太守张杨处不得重用的消息早传回山谷中,之前黑山群贼阻断太行交通,冀州与并州两地官府很难互通消息,更别说会联手,这是一种惯性思维,田丰虽智计超群,但不可能做到真正的算无遗策,又还没经历过军事,还只是纸上谈兵的多,忘记张燕丢井陉后,官兵已可从此道沟通。 遭眭固屠杀,战谷中老弱折去四千余,也有两百余少年送命,最小的才得九岁,谷中哀哭者甚多,场面悲惨,只是当前滏口陉更为关键,太史慈留王旷屯在谷内协助防守,自家又与车黍星夜回转。 今日是与张杨约定夹攻邓季之时,麴义自然不放松,太史慈等引兵去不久,官兵又再猛攻,这次峡谷中抵抗弱了一些,麴义立即知晓上党已发难,更攻得急。 自勇卒以下,邓季麾下人人挂念谷中家小,士气大受影响,再遭官兵猛击,滏口陉一时险象横生,几次差点被突破,好在得知谷中消息时已近黄昏,没多久天色便暗,直到黑尽,官兵才退去。 待太史慈等又归来,传语眭固退去,卒兵精壮们才得稍安。 次日,麴义又再挥师扑来,只是滏口陉山贼们又稳住阵脚,令他半日无功。 麴义心中疑惑不定,难不成上党军失利了?否则山贼们就算不四散而逃,也得弃了这峡谷去回援才是,可隔着太行群山,涉侯国内的事情他一时间又如何能清楚。 若上党军偷袭得手,滏口陉不攻自破,如今这模样想必未能成,麴义不想过多伤亡,攻势也就缓了下来,只派人远远盯着峡谷中动静。 麴义正自困惑,不料再过一日,张燕大军夜里突然来袭,数万火把照亮天边,营寨中惊乱四起,邓季又从谷口引军杀出,两下夹击,官兵立时大败,一夜被斩杀、降者过半,还有无数逃散而去,麴义一路收拢败兵,逃回邺城时,也只得八千余人。 邺城中还有讨董联军的四万人马,张燕与邓季也不敢逼太近,追杀一阵,引军自回。 黑山贼终于大胜麴义一场,张燕一雪前耻,又得官兵无数甲胄器械,降卒可补充精壮,自然兴奋莫名。 清点之后,杜长回报各部共俘获官兵近万,这次邓疙瘩功不可没,张燕与余毒、刘石、于羝根等正商讨,当让其先挑降俘、兵甲、马匹才是,亲兵禀告,邓季求见。 忙让杜长将他请进来,张燕大笑:“疙瘩,器械、降俘我定让你先挑,不必如此迫不及待!” 见他与诸渠帅们都容光焕发,心情甚好,邓季忙施礼辞道:“好叫将军得知,疙瘩此来,便是要请将军做主,将官兵降俘、器械分与别部,别留与我呢!” 还有贼部嫌人马过多的?余毒忍不住插嘴问道:“这是何故?” 张燕皱眉,也问:“莫非丈你部精锐,便看不上这等官兵?” “将军误会!”邓季忙摇头否认,解释道:“疙瘩不要降卒,另愿奉上粮秣万石,只想以此为资,请将军率大军在我滏口陉前驻扎一月,防麴义官兵再来!” 眭固来抄邓季后路,张燕等尚不得而知,听他这么说,立时便都疑惑起来:“咦?” 邓季少不得将眭固再次来扰的事情说了,最后道:“屠我谷中老弱之仇不可不报,邓季亦不能由这眭固屡在后为患!” 眭固在黑山中做惯好人,余毒、刘石等渠帅俱与其交好,听邓季这话,心中都不由有些异样,旁边有个名陶升的小渠帅曾受其大恩,出声劝道:“眭固将军虽投官,与我等黑山原是旧日同伴,小邓将军何苦与他兵戎相见?” 邓季冷笑两声,转看向他:“邓季倒想顾念旧情,只是家中数千老弱冤魂不散呢!” 邓疙瘩年纪虽小,如今却兵强马壮,战绩骄人,张燕都得另眼相待,陶升不过是股小贼渠帅,不敢与他对顶,只是诺诺道:“不过折数千老弱,何必……” “够了!”张燕插言打断陶升,正色道:“眭白兔先不念旧情,坏我黑山之规,别说疙瘩如此,若得机,便是我亦要去讨他!” 黑山大当家发话,陶升更不敢对顶,只得怏怏而退,张燕又道:“此事可行,你只管去,诸部若不愿可自归家去,我独留此地可也,莫说一月,便耗时再长些,也定替你部防住麴义,待你归再回夺井陉!” 邓季大喜,冲他深深一鞠:“如此,疙瘩将涉侯国家中老弱尽托于将军!” “必不相负!” 与张燕说定,就其它话题又谈论一阵,邓季等渠帅才告辞离去。 待他们出中军帐去,张燕麾下将领郭大贤开口道:“前拒麴义大兵,后尚能平眭白兔之扰,邓疙瘩小儿所部战力之强,实乃黑山翘楚,为将军计……” 听闻这话,杜长、孙轻大员大将立即对他怒目而视,后面便再说不下去。 “不必多言!”张燕能得诸部拥戴,除人马强盛外,容人之量也是有的:“吾等黑山,患只当在官兵而非其内,张燕不肖作此吞并之事!” —— 张燕应允替自己防住麴义,邓季便将滏口陉兵马全数撤回家去。 田畴、车黍、韩齐、郭石等在谷中俱都有家眷子女,虽早得太史慈探知无恙,却也免不了牵挂,一回涉侯国,便各自归家去。 邓季常在家中处理事项,家中人来人往,原先的屋子早显得小了,伍焦二妇产子时,更是不堪再用,已在谷中重觅地建起座院落,不在旧址住了。 伍窕年初又再次有孕,官兵杀到谷外时,与焦沁俱都受了惊吓,邓季归家,少不得安抚她们一番,并将两日后会往壶关寻眭固晦气的话说了。 两个孩儿,邓涉已能开口叫人,邓漳则还只呀呀呓语,邓季数月未归,两子却都已认生,忙轮流抱着逗弄一番。 小别胜新婚,大妇伍氏有孕在身,不能助阵,只得由焦姬独自迎战,邓季如今已十八岁,身高八尺有余,力气又大,数月未沾女色下来,龙精虎猛得狠,当夜梅开三度,直将焦沁搞得身体都快散架,胯骨酸痛,软语求饶不已。 待男人尽兴,焦姬身子已如烂泥般,任那魔掌在娇躯上巡游,趴在他胸口,腻声道:“壶关地势极险,将军若硬取,勇卒伤亡必定大呢!” 邓季微微一怔,伍焦二妇甚少插言谷中事物,她这次为何提起? 半晌才记起焦沁好像便是壶关人,对那地形自然熟悉,只是从跟随自己之后,她从未提过娘家事。 壶关之险邓季亦有所耳闻,不过若她娘家便在壶关县城中,能说动为自家内应的话,这次便要省力不小,不由发问道:“焦氏一族在壶关如何?家中你可还有至亲在?” 从贼已近四年,焦沁面上一黯,幽叹道:“焦氏不过小族,族人田地多在城外,我幼年丧父,四年前阿母还在,家中还有两位兄长,长兄与我异母,名触,为壶关县门下游缴,二兄则与我同母,名统,为乡中蔷夫(注)!” “你大兄既在县内为吏,应有部曲仆从等跟随,以你人情,可能说动他为我内应?” “族中乃是叔父做族长,两位兄长尚做不得主哩!”焦沁扭扭身子,又道:“二兄向来对我好,求他不难;大兄么,却难说呢!” 注:门下游缴,与门下贼曹一样,都是主兵卫的官吏;蔷夫,掌一乡行政,兼收赋税。 95.雪耻 96.商队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96.商队 壶口关地势险要,乃是太行中战略要地,县城常驻有两千边军,待眭固引残军逃到此地,合兵一起,官兵已有五千余。 邓季兵马其实不多,只是俱都精锐,眭固连败两次,都还没能与其正面交手过,心里不免揣揣,待山贼军到壶关下时,忙派信使飞报张杨求援。 为攻下壶关,除勇卒、辎辅兵外,邓季还将谷中精壮尽数带来,共七千人马,攻城的话死伤惨重,邓季舍不得将兵力耗进去,特别是在城中还有可能生出内应的情况下。 因此,他学麴义用兵,让精壮们不慌不忙在城外安营扎寨,一面想法联络城中焦触。 出征前,焦沁曾将家中兄妹幼时琐事说与邓季知晓,此时让随军的田畴将其中故事书写在布帛上,只隐去人名,落款一个“沁”字,绑箭支射入城中去。 连射数十封这等隐晦书信入内,虽不知效果如何,不过能乱官兵军心也是好的。 只是两日后,城墙上“眭”字旗已移到旁侧,中央换上“张”字旗,却是上党太守张杨亲引军来援。 丁原领吕布南去后,并州一地又多落入匈奴手中,太原大半县城被黑山群贼攻占,如今还打着大汉旗帜的所剩也就上党郡,各地残余边军纷纷涌入,竟让上党官兵多达两万四千余。 为防匈奴再进,张杨又将兵马分防各县,郡所长子城内留万人,这次让眭固带走五千袭杀邓疙瘩,闻得他竟然战败,壶关有险,忙领三千边军精锐来救。 五千官兵居然被山贼老弱杀败,张杨对眭白兔自然绝没什么好脸色,待到了壶关,将他狠狠斥责一番,若不是还要留他做那千里马骨,引黑山贼们再来降,这位上党太守都想将其斩杀了。 张杨领军来援,邓季估计焦触即便知晓城墙外的山贼与自家妹子有关,也是不敢做内应的了,想要攻下壶关可不容易。 好不容易才说动张燕替自家看住后路,这便偃旗息鼓归去不免可惜,日后也再难遇这般机会,邓季与诸将只得每日在营帐中苦思破敌之计。 最后还是田畴得计,密说与邓季,让他顿时眼前一亮,与诸将合议,亦都拍手称善。 之后,一骑离营飞报涉侯国,次日,谷中便有数千老弱牵牛马等辎重来,夜尽时方归去,接着,山贼们开始在壶关城外造鹿角、壕沟防官兵出城突袭,同时派精壮四周伐木造各种攻城器械! —— 太守亲自外出拒敌,长子城中自然四门紧闭,严加防范。 午后日头正毒,一点能让人凉爽的风也没有,南门城墙上,官兵们打着呵欠,无精打采地看着城外风景。 匈奴来自西北,从南门出去是通往河内郡的道路,最近也没听西凉军有什么动作,长子四门中,就数他们这里最悠闲。 屯长还猫在城楼下歇凉,觉得自己正遭着罪的一名歪嘴官兵咧咧嘴,问身旁同伴道:“昨日右乙屯的李瓢儿又挨了揍,我去看过,眼圈还青着哩,鼻梁也塌了,他们屯长竟然不敢吱声,这等边军乃是逃难来奔的,在城中为何还这等跋扈?” “架不住人家本事大,太守大人器重呀!赏钱粮米也是先顾着他们,咱们多久没得赏物了?”对城中那些边军,他这同伴也是深恨:“城中如今只得两千人马,近半边军,别说李瓢儿他们屯长,便是军候大人,对他等也得敬着,谁肯替李瓢儿出头?” 若真个与边军起了冲突,等偏心的太守大人回来,多半不会轻饶自己这等本地郡兵,饱受欺负的两名官兵只得齐叹了口气。 他们还想再说些什么,突听城墙上有人在大声喧哗,城楼下的歇凉的屯长吃了一惊,也忙跑出来,两名交谈中的官兵忙往前方看去,却见视线尽头处,一条细细的黑线正在缓慢靠近。 “那是什么?” 官兵们俱都紧张起来,仔细看时,已能模糊得见,那是一支足有四五百马匹的队伍。 西凉军现在只能自保,这方向通河内,几乎不可能来敌,但长子城中如今才两千人马,大半驻扎在其余三面城墙上,剩下的在城内等着换防,这方只得他们屯人马,乱世中万事皆有可能,若是有敌来袭,没人信就凭自家这不足百人的一屯人马能守住这面城墙。 “商队!” 屯长还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向城中示警,远处队伍又近了一些,麾下有眼尖的已看清喊了出来。 这支队伍马匹虽多,人数却少,才四五十人,应该是商队。 屯长松了口气,并州大半失陷于匈奴,所产湖盐更是早就断了,倒是常有胆大的商队冒险过来贩盐。 待那支队伍再靠近些,屯长自己都已看清,每匹马上都还驮着货包,果然是商队无疑了,至于队伍中人等手拿着的明晃晃钢刀,如今哪支商队出门敢不备器械的? 商队走得很慢,直半个多时辰后,城墙上官兵都等得有些不耐烦,才靠近到城门外。 打头的商贾年近半百,穿着甚是富贵,见长子城门紧闭,出列开口大喊道:“诸位军士辛苦,烦请开城门行个方便,小老儿必有重谢!” 这老头一口兖州话,也正是惯来的行商角色。 按惯例,商队入城,必得给守门军士好处,虽有些可惜,但如今城中万事小心,没军令屯长可不会放他们进来,得他示意,有亲卫对下面喊道:“有军令,长子近日不得开城门,你等行商去别县吧!” 商贾之流能有什么地位?听到军令两字,老头儿只能忙不迭点头,诺诺称是,领队折身而去。 商队转向,行商的伙计中却有些毛手毛脚的新手,牲口也看顾不好,便在这时,一匹驮货瘦马不知何故突然受惊,竟扯断缰绳离队而去,引商队众人吆喝不已。 队伍后列一名少年扬鞭跃马飞出,不多时便追过惊马,弯腰将缰绳扯到手中,用力拉扯,终将惊马止住。 “少年好骑术、好气力!只是投身商贾之流,却是可惜了些!” 城墙上屯长是个识货的,忍不住在心中赞了句,只是那匹惊马背上所驮货物已全跌落下来,老商人不由得恼怒,转头喝骂几声,队中又有几名少年伙计忙跑上前去拾捡打包。 “屯长,是绸缎!” 包裹着货物的皮革已掉落,不用身旁军士提醒,屯长也已见到,那并非盐包,而是滑亮的匹匹绸绢。 老行商在等毛头伙计们将惊马的货物从新包扎好,其余人们却已在吆喝牲畜准备离去,城墙上官兵俱喧哗起来,不住叫停。 这商队竟不是过来贩盐的,可有些少见。 只是自打边军涌入后,他们这些郡县兵再没得太守打赏过,看到这么多绸缎,别说军士们眼红,就是屯长也心热起来。 老子要能拿两丈绸缎回去,家里妇人还能不快意? 至于军令,去他的,这边全是自己人,咱偷偷放他们进去,都没人能知晓! “那老货,放你进城!老子们要你五匹马上的货物!” “哎呀!这可不成,”老商贾本已准备要走,听城墙上喊话,不由又驻足,他是精明角色,不肯吃这亏:“小老儿小本买卖,得利本就不多,将军要的多了……” 城墙上屯长也知晓自家要得多了些,不过他并不想改口:“你这老货,若咱们是董相国麾下西凉兵,早出来将你抢个精光,还由得你嫌弃?要入城就这么多!” 城墙上军士们配合自家屯长,一起喧鼓起来,老行商有些犹豫不定,他队伍中却有人咋呼劝道:“王老大,再往他县也不定能入城呢,便依将军们……” 这支商队,自然是邓季等出潞县,绕往南方令人假扮的。 商队中一般不用长武器,假扮的队伍便由王旷带队,此时出声的是霍刀儿。 霍刀儿爱咋呼,出来前王旷已下令过不许他说话,这时却还是忍不住多嘴了。 “闭嘴!” 不等王旷回头瞪来,他身后已有人冷冷喝道。 出言语喝止的是曾与他们一同游侠兖州的同伴,名叫艾兰,使得一手好剑,他学不了刀盾,只暂混在王旷屯下。 霍刀儿有些怵他,又怕王旷怪罪,果然闭嘴不再敢言。 96.商队 97.贼人面目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97.贼人面目 仿佛真是被霍刀儿一句说中,王旷假扮的商贾回头瞪他一眼,咬牙下定决心,同意花这代价入城。 典韦就在王旷身后不远,一双铁戟藏在货包之下,做好诈术不成或万一被官兵识破强行攻城的准备,他相貌独特,怕引起官兵注意,不敢开口说话。 自家队率又被只会用剑的艾兰吃得死死的,方才出列追惊马那少年不由莞尔一笑,不过他也怕霍刀儿再多嘴坏事,忙上前一步,做出与他交谈的模样,分散其注意力。 少年名叫夏侯盛,字文齐,与谢允同岁,且一样是雍丘民出身,今年入勇卒前才请田畴取的字,只是不喜用长戟,倒偏爱刀,入了刀盾卒,编在王旷屯,霍刀儿便是他队率。 城楼上的官兵们正盘算着一会如何分配到手的货物,对城墙下这支商队的伙计们倒没多关注,县官不如现管,令城上放下吊桥来,怕商人弄假动手脚,屯长亲自领七八人下去开城门。 商队鱼贯而入,王旷、典韦、艾兰等陪那屯长走在前列,霍刀儿与夏侯盛则担心牲口掉到壕沟中去,留在吊桥上招呼。 这边成功诈开城门,数里外邓季便领两千余骑从藏身处冲了出来。 从城门洞中走出,身边这老行商面色还阴沉着,应该在肉疼他那五匹马背上的货物,屯长也不以为意,只是没多久,城墙上便有人惊呼起来。 “何事惊慌?”心里一紧,屯长转身仰头,大声发问。 “屯长,有大队骑兵冲来!” 这商队定有问题!官兵屯长大吃一惊,伸手便要去摸自家刀柄,只是咽喉上突然一痛,呼吸顿时就不畅了,接着,有什么从脖颈上流到衣袍中去。 屯长费力地低头看去,还能见到插在自己喉中的半截剑身。 艾兰突然出手刺掉屯长,王旷、典韦等亦纷纷发难,将几名措手不及的官兵剁翻在地,接着便往城楼上扑杀,霍刀儿与夏侯盛则拔刀几下砍断吊桥绳索,这才跟着杀进去。 屯长身亡,城门被破,远处还有大队铁骑杀来,城楼上的乌合之众哪里还有斗志,王旷等杀上时,要么跪地求降,要么逃往其余各门去了。 城内所剩官兵并不多,待得同伴报知有大队人马杀进城,连敌军究竟是匈奴、西凉还是山贼都未搞清,邓季等还在城外,没家室拖累的边军们便率先逃出城去了,山贼们入城,并没遇到多少抵抗。 变化太快,长子城中的大户人家还未反应过来,城内便已易主,待邓季令人去分守住四门,他们便是想逃也迟了,一时又不能将各家部曲聚合起来,只能各自紧守家门,被勇卒上门,一家家全都攻破。 上党郡少府史(注)也没能逃脱,带到邓季面前时,已被吓得浑身发抖,邓季少不得安抚两句,让他领人去开府库。 钱财之物山贼们目前用处不大,便不怎么关心,待打开一个个武库,为装备逃难来的边军,里面所剩甲胄已不多,存放其它器械的库房也是空荡荡的,倒是弓与弩不少,还有城墙上八架床弩,足让邓季欢喜。 粮仓中存粮只有不足五万石,不过城中大户人家粮食倒多,邓季有做贼的觉悟,可没打算放过他们。 自家兵力有限,长子城夺下来也注定守不住,不过寻求战机罢了,若以此引张杨、眭固回救,正好半路截杀。 勇卒与辎辅兵才两千余人,城中这许多东西靠自家搬不完,做蛾贼时胁裹流民的手段已多年未用过,倒不妨照搬来,先访过民间,将恶迹斑斑的大户尽拉出诛杀。 待诛杀恶者立威毕,又令田麻子所部将城中大户挨户劫掠一空,豪族人丁部曲全逼迫来搬运物资,胆敢不照办的自然一刀两断,不从者死,明晃晃刀枪逼迫之下,大部分人都识相地低下了头颅。 除了大户,上党郡各类匠人都在长子,少见的弓匠、甲匠、漆匠、玉匠等都有,一个不能放过,全胁迫进队伍中来。 这种行为,太史慈、韩齐都甚不满,只是这才是贼人真面目,邓季还算其中温情的,他们也无力反对。 长子乃上党治所,失陷当日张杨便得了消息,忙丢眭固并三千郡县兵守壶关,自家领军进驻屯留县来逼长子,只是邓季部能敌麴义数万大军,张杨也知其部精锐,又多为铁甲重骑,装备比自家官兵还好,他不敢出战,只在屯留县中遣使四处,召分散各县的边军回援。 此来主要为报仇,张杨军出后,马皮已来报,眭固尚留在壶关,邓季这才胁裹四千豪族人家出长子县,张杨人少,没敢追击,待他们退走后,复又回进长子,收拾满城疮痍。 焦氏村庄在壶关郊外的石坡乡,四周皆平坦,邓季一路过去,先让大军围住,再到木墙外请焦和与焦统叙话。 焦和就是焦沁叔父、焦氏如今的族长,焦统则是焦沁二兄,如今在乡中担任着蔷夫,不过平日都在家。 焦沁在潞县被贼人掳走,后来听闻姻亲伍氏一族也被迫从贼,做下这些事的全是先前假冒雷公、本称疙瘩的太行邓季,到这时,焦姬两名至亲才知晓墙外统领大军的少年就是那人。 这焦统正而立之年,面色白净,身材微胖,他自幼便与妹子感情好,其不幸落入贼手,四年来每想起便令人黯然,妹子先失后伍氏全族从贼,这事猫腻不少,因此深恨伍氏与那山贼邓季,此时终得见其中一面孔,哪能有什么好脸色了? 邓季倒不在乎,寨前将焦沁近况说了,妹子在伍氏无子,如今却连孩儿都已为这贼人产下,焦统做了便宜舅父,更不知是喜是怒。 焦和已显老态,身为一族之长,虽也挂心侄女,比焦统却多几出分理智,焦沁不过一侄女罢了,比不得全族性命前途,这邓季陈大军于外,显然不是为叙家常而来,待他讲完,开口淡淡道:“足下既纳沁儿,她亦不愿归,只求足下莫亏待她,吾等良善之家,却不敢攀附足下,但请领军自去,两家互不相干就是!” “骨肉至亲不能相聚,岂不悲呼?”焦沁既将自家兄长、家族说出,应能料到会有这一幕,邓季便腆脸道:“不知焦姬阿母在否?我亦该拜见才是,焦姬甚是想念,邓季来此,便是想接她及诸位去涉侯国与之团聚呢!” 木墙上焦和、焦统全变了脸色,这贼厮却已是图穷匕见:“我等草莽中人,识不得礼数,一个时辰之内,诸位开寨门出来,焦姬母乃我孩儿外祖母,两位是我孩儿外叔公与舅父,你我亲眷一家,若不然,儿郎们动起粗来,也伤了彼此面皮!” 人人都知大汉将倾,可有识之士谁也不会因此去投奔贼人,当初伍氏不愿,焦氏一族哪里又肯从了?只是邓季话中威胁尽显,这群贼人又都杀气腾腾的,不是肯罢休模样。 焦氏虽也有六百余部曲,可焦和、焦统等亦知,驻扎在壶关统兵数千的眭固将军都两次吃他大亏,如今人家到壶关县,眭固也不敢出城,孰强孰弱一眼就知。 邓季和他们说完话,又令麾下勇卒们分队在寨门前表演射箭、举石,以此夸耀武力,场面虽粗俗,却也直让木墙上观者倒抽凉气,不信自家部曲族人能敌得过这股悍贼。 若真动起手来,焦氏只怕死伤不小,也敌不过这等贼人! 限定的一个时辰并不长,乱世中终究还是力量为尊,焦氏族人便有万般不甘,也只得听族长与族老们的,开门迎贼。 一日后,除长子诸族外,邓季胁裹民众中又多了壶关焦氏一族,等放火烧去焦氏村寨,全军沿潞县退回太行。 上党太守张杨直等各路边军陆续回援,直凑足万人,才领兵来追贼,不过邓季早进了太行,潞县官兵见贼势大,也不敢出城拦截,张杨无功而返。 注:少府史,主管财务的官吏。 97.贼人面目 98.焦触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98.焦触 邓季沿途一番掳掠后退回太行,临近郡县终于得松口气,壶关城中,却又紧张起来。 如今城里上下人等都已知晓,之前驻扎关下的大军并非邓季主力,只是眭固将军胆子未免也太小了些,贼人们不攻城,他也不敢出城去战,反征调民夫运沙石、巨木将城门处堵上。 关下山贼还不见退去模样,想必是要会齐回转的邓季,合兵来攻的了,不过壶关乃上党东面屏障,地势险要,太守大人应不会弃之不顾,两三日内,该会引军回援的吧。 各种猜测不断,传闻也多,知晓长子破城之况后,不用官府来催,大户人家全将自家部曲派上关墙,协助官军守城。 之前,壶关县各乡大族已陆续从西门逃入城中,据他们带来的消息,此番遭山贼劫掠,最惨的就是石坡乡焦氏,全族被屠尽不说,村寨还被贼人烧为灰烬,只剩在乡中任蔷夫的焦统得脱,亦已来奔。 一日后,焦统果然也领数十部曲逃到壶关,将噩耗带给在县中为吏的焦氏梁柱焦触。 焦氏在壶关不算小族,门下游缴职权相当后世一县公安局长,听闻这消息,平日与之不睦的几家自免不得暗中幸灾乐祸,只是在乱世中挣扎,豪门大家和升斗小民相比,性命也不见金贵到哪里去,更多人则心生兔死狐悲之感。 不管别人如何,城中焦府内,焦统不急见长嫂、侄儿侄女们,反令遣开下人,让部曲守在门外,待屋中只剩兄弟二人,才将邓季挟焦氏全族为质,让自家兄弟二人在壶关内应的话说了。 焦触字公度,如今正当壮年,长着一张国字脸,只是眼睛有些小,看着不太协调,不过从焦统入城到现在讲述完,脸上都没起过任何一丝波澜。 待自家兄弟停下话语许久,焦触方才轻叹口气,从怀中掏出块有字迹的丝绢递过去。 焦统摊开一看,上面只写着几件琐事,却也有他熟悉的,落款则只一个“沁”字。 “数日前贼兵将这射入关内,城中百姓皆传,我令家仆寻来,只一看,便知晓与七妹有关,待近日再传焦氏全族遭贼屠尽,我是不信的!” 焦沁在家中姐妹行七,兄长们都称她七妹,焦触是同辈之长,焦统则在兄弟中行四,说完,焦触从焦统手里拿会丝绢,突道:“贼人胁裹我等内应,四弟之意如何?” 家国天下,这时代家族利益大于国家,焦统放低声音道:“大兄当知,小弟向来深恨那恶贼,只是如今母亲、妻儿与族中上下全落入其手,七妹亦处水火之中,为其所迫,万般无奈,亦只能姑且从之,待日后寻机再做他谋!” 焦触一扬手中丝绢,怒道:“邓疙瘩那贼厮可恶,他只道自家行事隐秘,殊不知壶关城内尽知咱们旧日姻亲伍氏全族从贼,见他这般举动,如何不疑我?若非七妹久居乡野,名不见传,我又咬定四年前便与伍氏断了来往,定遭牢狱之祸!” 在壶关为吏数年,焦触早将家眷接入城中,偶尔才回乡,他热衷功名,全族失之贼手,并不太在意,只是别有因由,又起身冷笑道:“我兄弟若留壶关内,早晚必被这贼厮牵连遭罪!如今天下纷乱,诸侯各有异心,我闻董卓迁都长安后,三辅尽传谶语‘代汉者,当涂高也’,虽晦涩难明,然当今汉室天子稚龄,权奸在朝,人心俱思变,国祚或难保全,正是英雄起时,难不成一时从贼,他日便无再起之日了么?” 焦统大喜,问道:“那兄长之意?” “便为他内应,献了这壶关又如何?”焦触咬牙道:“诸侯伐董,朝廷自顾不暇,上党官军反不如黑山贼势大,若再无变数,早晚亦得如上郡、西河般落入匈奴手,权且从之,或可避异族之祸呢!” 焦统笑应道:“兄长高见!” 既决定要做山贼内应献城,自然越早付诸行为越好,否则待张杨领兵再回,机会便要渺茫许多,焦触拿定主意,高喊道:“来人!” 往日闻声应诺的仆从们竟无人应答,焦统这才想起什么,面色一变,赔罪道:“方才匆忙,竟忘说与兄长知,外间部曲乃是邓疙瘩部贼人假扮陪我入关,夺门拒敌,还得靠他们呢!” 两人是同父异母兄弟,感情说不上有多好,焦统居然先瞒下,是防自己不救族人么?焦触顿吃了一惊,在自家兄弟脸上注目一会,见他面色坦然,并无不虞处,方才深吸口气,道:“如此,你唤!” 由焦统出外轻呼,假扮部曲的山贼们才进来,领头的是王旷、懒顾与典韦三人,怕霍刀儿又咋呼胡乱插言,这次便没带他同来,其余诈长子城的艾兰、夏侯盛等倒也都在。 焦触久居壶关中,焦氏乡中部曲倒大半认不全,没防焦统领来的并非其等,又见典韦身材雄伟、相貌奇特,心里早如明镜般,若自家方才不从,定会被他们拿住,强行去夺城。 事已至此,焦触也只得把不快收起,勉强问道:“我等愿为内应,却如何与你家关下头目互通?” 按礼法,伍宁才是邓季正儿八经妻舅,如今还只是个队率,见到自己还得行礼呢,眼前这人不过是疙瘩姬妾之兄,王旷就更不放在眼里,拱手答道:“军候曾言,若他到关下,营寨门前将挂出三盏红灯,贤昆仲若有意,我等可于夜里射箭出去,约定时日便可,若城下将灯取去,便是军候同意!” 焦触做惯官吏,受人礼待惯了,眼前领队老贼却大刺刺的,就更是不喜,强自按捺住了,冷声道:“既如此,我这便上城墙看你家渠帅可回营中!” 焦触是焦氏梁柱,留在城中供他使唤的有百余部曲,如今也与其他大家一般,早派上了城头协助官兵防守,焦触领新到的王旷等上城墙便也不显突兀。 往壶口关外看去,山贼营寨门前果然已高挂出三盏红灯。 迟恐有变,焦触当夜便手书几块布帛,与邓季约定五更时发动,王旷接过,转递与懒顾,看他将布帛一块块小心绑在去簇的箭支上。 外间已宵禁,焦触又派仆从领懒顾避过巡游官兵,装成协守部曲,偷偷再上了城墙。 城外黑得不见五指,除了营寨前红灯,邓季又令人在营前中央燃有篝火,懒顾趁周边无人,弯弓往篝火处连射。 几箭射出,自有安排彻夜看顾的人拾到,捡去回报邓季,没多久,寨门前几盏红灯便都被取下。 懒顾这才放心,又摸回去报焦触、王旷等,焦府中便点起家仆部曲,待到五更黎明前,一拥去夺城门。 眭固怕了邓季,城门处都用沙石、巨木堵上,一时搬运不开,这是焦触等最大忧虑,发难后,王旷、典韦等乱刀砍翻城门处守卫,让焦氏部曲家仆去搬运,他等勇卒自顶四周围杀来的官兵。 这个时间,多数官兵还在酣睡梦中,听城门处喊杀声起,城外亦人声鼎沸,早吓得惊慌不已,有人忙找寻武器甲胄,有人不管不顾往西门城外逃去,亦有人见王旷等人少,拼命来回夺。 若再丢壶关,张杨处自己定再无立足之地,眭固这些日子尽心尽力,夜间披甲入睡,被惊醒时,忙领亲兵来看,王旷等人少,且为假扮部曲俱未着甲,尚在死守城门前让焦氏人等搬运沙石巨木,若调弓手来射,定能全数将其射杀,只是四处乱哄哄的,一时又那里去寻弓手? 勇卒虽精悍,亦尚无弓手威胁,但王旷等才数十人,又多为短兵,对敌吃亏,官兵受眭固催促,潮水般涌上,他们亦伤亡不小,全亏得典韦一对大铁戟在前舞得密,将官兵刺来的一支支枪头打断成两截,才堪守住。 要搬开城门处沙石耗时,此地陷入苦战,不多时,王旷、典韦、艾兰、夏侯盛等俱都浑身浴血,眭固又终在乱军中寻到十余弓手,正派他们靠近过来,被懒顾在后看见,拿出懒得再射第二箭的本事,强弓飞速攒射,连珠般射翻三四人,其余人恐惧,再不敢上前。 眭固等多被城门处吸引,邓季军在外压力大减,攻城亦紧,已有勇卒攀云梯杀上,赶过城门来助战,合力再顶住官兵。 再过好一会,门洞中才终于搬去大部沙石重木,去了门闩,车黍等力卒用原木从外将城门生生撞开,铁骑便冲杀进来。 大势已去,眭固长叹一声,拔剑欲往脖颈上抹,却不料一箭飞来,“哚”地一声轻响,正射在手腕上,手上吃疼受不得力,手中长剑跌落在地,两名力卒扑上前,死死将他按住。 弓弦尚在“嗡嗡”颤响,懒顾轻声道:“军候说过,要活捉的,否则老子早一箭穿你咽喉!” 98.焦触 99.孙白头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99.孙白头 南去的白肚燕儿们又归回屋檐下泥巢中,早晚飞出飞进忙碌,叽叽喳喳叫得不停。 时日过得飞快,仿佛只是眨眼功夫,过了年关又是春来,如今却已是大汉初平二年。 天刚蒙蒙亮,孙白头就吆喝着归他放牧的近三十头大小黄牛出了门,成年黄牛前段日子全被拉去地里干活,还回来还没几日,孙老头很是心疼,最近都走得远,寻嫩草地犒劳它们,至晚方归。 道路两旁全是数日前才撒下种的田地,他一路小心地看顾着牲口,不让它们踩踏到地中,牛群里那头才一岁的小牛最淘气,直挨了孙白头两鞭,方才惊逃回群中。 前行不远便是清漳河,河上有座年前才搭起的石基木桥,牛群踩过去,桥面木板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不过都是半尺厚的木板,结实得很,不用担心受不住重力。 过河的时候,孙白头忍不住又摸摸怀中,除水囊外,出门时揣的两块麦饼还在,这让他心底踏实不少。 这两块麦饼是他一路的吃食,在乱世中混迹得久了,他总觉得无论何时何地,身上都得有粮才能安心。 孙白头已再无儿女孙辈存活在世,年近七旬,在贼群中,能活到这年龄的可不多见,姓孙,因须发尽白,便被称为孙白头,至于本名,除了他自己已再无人能知,他本为浮云部老弱,渠帅浮云与官兵战死之后,才随本部精壮投到邓季部来的。 身子虽还俐落,毕竟年纪实在大了,如今已扶不动犁头,只能在涉侯国做个牛倌。 邓季部男童们全都在习文练武,放牧之事便交给老头儿们,如他一般在涉侯国、壶关两地放牧牲畜的老头足有千余,四野中到处都能看见他们的身影,倒非只孙白头一个。 孙白头住所在清漳河东岸,待过了河,便吆喝着牛群往西岸那株老槐树慢行去。 这时间虽还早,树下却已站着名二十余岁的宽袍少年,手里拿卷木简在等候,见孙白头赶牛群过来,远远招呼道:“孙老丈,今日又是你最早呢!” 放牧在外的牛马骡驴羊各种牲畜有四万多,为防意外,每日早晚各清点一次就相当必要,少年就是田畴派来专责清点这片牲畜的。 短衫贱民与宽袍人士之间可没多少话语好说,再说若自家幼孙还活着,也该有这人年纪了,相貌又相似,孙白头见他就觉得心烦意乱,不愿接话,只鼻中轻轻哼声算是回应。 少年姓杨名立,字信友,壶关人,去年邓季靠焦氏内应取下壶关,自也怕豪族又为官府内应献城出去,便将其等全迁到涉侯国来,杨氏是其中之一,只是他家算其中适应贼窝生活比较的,田畴招募人手时,杨立等便是第一批应征者。 牛群数目不差,杨立点过,提笔在木简上记下,远远又有人吆喝牲口过来,孙白头便先离去。 人老行得不快,不过他出门得早,一路慢悠悠往壶关方向走出十余里地,到西面山坡脚下时,晨曦才刚照到头上群山之顶。 这片山坡上全是齐排的小土丘,刚长出些嫩草来,但并不多,下面新掩的黄泥还能看得清楚,黄绿相间,很是显目。 到了这里,孙白头任牛群在坡脚自散开啃食野草,自家则往坡上行去,顺着第四排左边数过去,到第三十五座土丘前,盘膝坐下。 “张老弟,今日哥哥又来看你啦!”拍拍土丘头,老头嘴里轻吐出句话来。 只要出来放牧,这里是孙白头必来的地方,土丘中掩埋着的是以前还在浮云部便交上的老朋友,年前邓季被麴义绊住,眭固来袭时,这位不幸遇难。 土丘前土里,还有孙白头亲手埋下的一小块肉祭品,是从眭白兔身上取下来的,有了这个,想必老伙计亦能安稳长眠了。 渠帅活捉眭固回来后,交给谷中老弱处置,孙白头没别人贪心,只在他身上取一小块肉慰籍老友。 日头又升高些,终于能照到这里了,身上暖烘烘的,老头掏出块麦饼,瓣开往嘴里轻递。 轻嚼着吃食,孙白头觉得真是人越老越怕死,老伙计、还有更早便不在的妻子、儿子儿媳、孙儿们一个个全都离去,只剩自己苟延残喘在世间,可自己还是一点都不想死,恐怕还要几年才会下去陪他们呢。 “老伙计,明日再见!” 这边离涉侯国居所太近,野草早被来往牲畜啃食过一遍又一遍,牛群找不到多少吃的,用掉半块麦饼后,老头站起身,拍掉身上泥土与杂草,下坡吆喝牛群继续往前。 后来的放牧者们已超过了孙白头往前面山坡上去了,这片都是老熟人了,一路往前行,打招呼的人不断。 “老郭,今日你怎也放牧到这片?” 只是今日有些特别,在一片平缓地前,竟看到个平日少见的熟人,孙白头忍不住停下脚步,惊喜叫起来。 老郭并不算老,其实他年纪还不到五十岁,奈何一脸老相满是皱纹,认识的便只叫他老郭了。 孙白头是牛倌,老郭却是马倌,还在浮云部时便以善养马闻名,而今更是专为渠帅邓季放牧,比他孙白头可要受人注目多了。 最近两月,山贼群中俱都在传说邓季得了两匹宝马,孙白头只听说却没得见过,早心痒痒得厉害,嘴里与他攀谈着,眼珠却只顾往其身后马群中瞄,二十余匹两岁马俱都不凡,各种毛皮都有,能看出一匹纯黑油亮仅四蹄全白的骏马远比同类要高大神骏些,另一匹却不知何在,再敷衍过几句,终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老郭,人人都在说的黄狮与踏雪是哪两匹?” “自家不会看?” 话中有调侃之意,倒并非老郭拿乔,只是与孙白头相熟,最近问那两匹神驹的人可实在是多,见老头也如此,忍不住要逗他一下。 孙白头也知晓他脾性,只是自家心痒痒,还是要中计,只得左右央求着,老郭待拿捏得差不多,方手指一匹鬃毛异常茂盛的黄马道:“那便是黄狮,已被军候送与双戟客先生啦;踏雪么,喏!” “黄狮不见有异呀!也能称神驹么?” 不出意外,方才自家看中那匹便是踏雪,只是黄狮身形却普通,除去鬃毛有异外,混在这些骏马中,体形可不出算众,若非老郭特别指明,根本看不出有何神骏之处。 老郭这才得意洋洋解释道:“你不见它那四蹄粗壮么?踏雪胜耐力,黄狮胜冲击,军候已赛过几次,两匹神驹都远超同类,不过两里之内,黄狮风驰电掣,其速最疾,两里外,却是踏雪更胜!” 孙白头这才盯着黄狮细看,这黄马体形虽不算太高大,四脚却俱都粗壮,强健有力,不由啧啧叹了一会。 “你却不知,这两匹神驹俱都灵性,生人靠近要被踢呢!” 久不见面,待观看、品评一番骏马,任牛马混群四野里吃草,两人自寻地谈话,对彼此都认识却遇难的张老头这般老友叹惜一番,又将各自知晓的事件互相通传。 去岁,青州平原郡高唐县被山贼攻破,县令刘备往幽州投奔白马将军,被表为别部司马,对这消息老郭与孙白头不甚关心,不过听说邓军候颇为关注,也便一并聊聊。 讨董联军以袁绍为盟主,听说董卓鸠杀少帝与太后,又将袁绍叔父太傅袁隗诛杀,还把推荐韩馥、刘岱、孔伷、张邈等人的城门校尉伍琼、尚书周毖斩首,后任河南尹驻军雒阳的朱隽欲为联军内应,助其等讨董,可邺城粮尽,联军渐散,朱隽恐事发遭罪,已孤身逃往荆州去,这些事情,在他等贼众眼中只如后世明星的花边新闻,也是说过就算。 原荆州刺史王睿、南阳太守张咨被孙坚斩杀后,董卓已命宗室刘表为荆州刺史,袁术自请南阳太守,又表盟友孙坚为破虏将军、豫州刺史,这些诸侯一面高叫讨董,却又能从其控制的天子处讨要到官职,可真是怪事呢,两人学问不足,可不明白其中因由。 河内太守王匡败后,恐西凉军渡河来追,已逃往泰山去,曹操败军屯驻河内,这股人马离涉侯国不远,听说渠帅也很是关注。 盟军欲拥扶的少帝被董卓诛杀,袁绍与韩馥合议,欲立宗正、幽州牧刘虞为帝,发书信联络各地诸侯,只非但公孙瓒等不从,其弟袁术亦反对,回书信以大义责之,袁氏兄弟自此反目成仇;书信传到破虏将军孙坚处,闻其怒道:“诸君但请东向,吾自西讨!”啧啧,去岁败得还不够,正厉兵秣马准备独自征董卓呢。 拥帝之意,袁绍这位盟主说了并不算,听闻报到幽州时,刘虞本人亦拒之,这位倒是难得的大汉忠臣。 天南海北又胡扯一阵,共用完麦饼,直到日头偏西,方才吆喝着各自放牧的牲畜归去。 99.孙白头 100.剧变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00.剧变 因缺军粮,初平二年初,兖州刺史刘岱向东郡太守乔瑁借粮未得,将其斩杀,另派王肱为东郡太守,关东诸侯之间,终开始互相兼并攻杀。 原豫州刺史孔伷病死后,破虏将军孙坚受袁术表荐,得领豫州刺史,整豫州军再攻洛阳,梁县初战又败,还是将平日所戴赤厨帻交由亲信祖茂戴上,由其引开追兵,方才以十余骑得脱。 孙破虏坚毅过人,再遭此大败亦仍旧未心灰,一路收拢败军,退入梁县西北阳人城(注1),董卓拜中郎将胡轸为大督护,吕布为骑督往讨。 胡轸、吕布不和,兵围阳人之夜,吕布竟在军中散发谣言,言豫州兵出城夜袭,黑夜中西凉军不知真假,顿时大乱惊逃,孙坚趁机出城掩杀,胡轸大败,部下督华雄亦被斩杀。 孙破虏阳人一战终究成名,盟军内部自有人眼红,便开始扯其后腿,最先有动作的是屯兵鲁阳的其盟友袁术,在豫州兵后断了粮草供给,孙坚大惊,星夜单骑回转,说袁术道:“所以出身不顾,上为国家讨贼,下慰将军家门之私仇(指被董卓诛杀的太傅袁隗)。坚与卓非有骨肉之怨也,而将军受谮润(指日积月累的谗言)之言,还相嫌疑?”袁术大惭,方令发付粮秣,再让其讨国贼。 董卓爱孙坚之勇,令部将李傕往劝,欲与孙氏结婚姻之好,让其开列孙氏子弟能任刺史、郡守者,愿保举任用他们,孙坚答道:“卓逆天无道,荡覆王室,今不夷汝三族,悬示四海,则吾死不瞑目!岂将与乃和亲邪?” 这话答得斩钉截铁,李傕无功而返,董卓见不能动摇其志气,乃亲领大军与战,却又被孙坚战败,只得留吕布断后函谷关,自退兵至黾池、陕县之间,河南尹之地尽落入孙坚手。 另一边,袁绍、韩馥合议欲奉刘虞为新帝,刘虞虽拒绝,心却不安,历史上原选的使者田畴已从贼邓季,自又另选人士进长安表臣节,天子大喜,虚岁才十一的少年天子早不忿董卓弄权,欲逃离长安东归雒阳,便遣刘虞之子刘和自武关逃出,让这位汉室忠臣领兵来迎。 刘和自武关出长安,途经南阳,被袁术扣留,令其给父亲刘虞写信,言袁术在鲁阳待其率兵来汇,共赴长安。 信到幽州后,公孙瓒知袁术必叛,劝止刘虞,奈何刘幽州不纳,遣数千精骑去汇袁术,却果被公孙瓒说中,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全被袁术扣下屯兵掉,不见一兵一卒发往长安。 至此,公孙瓒与刘虞生出芥蒂,又恐袁术怪罪自家,暗派从弟公孙越往投袁术麾下,借此拉拢关系。 击败董卓大军之后,孙破虏名望更甚,其引兵入早无人烟的雒阳,痛哭一番后,令人清扫汉室宗庙,修补董卓军挖掘过的帝陵,以太牢(注2)之礼祭拜,在此,他得了天子在十常侍之乱中丢失的传国玉玺。 演义中述说到此,言孙坚得玉玺便生出异心,不再向前,但事实上,到这时候讨董联军中还肯努力西向的就只剩孙破虏一个,其余关东群雄早将这事置之脑后,在雒阳略作休整后,孙坚再次西攻,击败吕布,夺函谷关后,分兵出击新安、黾池。 第二次扯孙坚后腿的人是袁绍,袁氏兄弟武略不成,算计别人却都是好手,这时候,他任命周昕之弟周昂为豫州刺史,替孙坚之位,令其占据豫州。 孙坚部多为豫州兵,听闻后路已失,自然惊惧,壮志难酬,威名正盛的破虏将军也只得仰天长叹,领兵回攻周昂,袁术遣公孙越前往助战。 周昂只是无名小卒,然战功赫赫的孙坚领公孙越往攻,竟也是一番苦战,公孙越攻城时死于流矢,孙坚花费好多功夫,方才夺回治下。 袁绍、袁术兄弟二人名满天下,来头麾下名士、良将众多,官却仅为渤海太守与南阳太守,只得一郡之地,哪里肯甘心?这时候,兄弟俩都起心要谋夺更大地盘了。 袁绍欲取冀州,从谋士逢纪之议,蛊惑公孙瓒攻冀州,又令高干、辛评、荀谌、郭图等往说韩馥以冀州相让;袁术则欲夺荆州,见豫州平,乃命孙坚往攻刘表。 四月,孙坚南下攻略荆州,大败刘表部将黄祖,其败逃岘山之中,孙坚乘胜追之,黄祖伏兵于竹林中,发乱箭射杀孙坚! 名震一时的破虏将军就此身死,将星陨落,是年,其长子孙策虚岁十七,次子孙权虚十岁。 公孙瓒入攻冀州,趁韩馥应对不暇,麴义被拖住,张燕趁机又遣邓季、于毒、白绕诸部劫掠魏郡,前后是敌,高干、荀谌等再来劝韩馥让出冀州,其本为袁氏故吏,正自犹豫,忽听麴义竟引大军已投奔袁绍去了。 韩馥已是势穷,无力应对此局,七月时,再不顾耿武、李厉、闵纯等反对,让出冀州与袁绍,袁绍拜其为奋威将军,却只是空衔,并无兵卒与他。 袁绍麾下都官从事朱汉曾遭韩馥无礼对待,深恨之,此时见其落魄,起意报复,领兵围其府邸,韩馥逃上楼避过一劫,长子却被朱汉抓住,两腿皆被打断,袁绍虽杀朱汉以安其心,然韩馥已心存猜忌,终究还是抛下妻儿去投奔陈留太守张邈。后袁绍遣使联络张邈,宴席中,韩馥见袁绍使者与张邈耳语,自以为是袁绍让张邈杀己,惶恐难安,借口入厕,以书刀(注3)自尽于厕中。 冀州动乱尚未平定,袁绍正四处安抚,大军严防公孙瓒,又遣使去说其退兵,邓季、于毒、白绕等在魏郡掳掠一番,魏郡太守栗成闭城不出,此时匈奴大举袭扰上党,壶关亦有压力,邓季请命自回,于毒、白绕等却往南攻入东郡去了。刘岱任命的东郡太守王肱招架不住,贼势渐大,为扩展自家势力,袁绍又令尚从属于他的奋威将军曹操入东郡讨贼。 待听闻曹孟德引军往东郡,邓季方才大悔,竟错失了一次投奔时机,只是这时候,须卜骨都侯被杀,匈奴之乱渐平,于夫罗渐逼入上党郡,已占去好几座县城,上党形式紧张,容不得他再分心。 壶关大户尽迁往涉侯国,城内只得平民四千余户,匈奴逼来,压力大增,有公孙瓒牵制,魏郡方向反倒不用太担心,邓季所部大半精锐皆已屯驻于此。 入秋,曹操在濮阳大破白绕部,袁绍表其为东郡太守,阿瞒终得获一块安身之地。 同时,因徐州牧陶谦与袁绍所命青州刺史臧洪在青徐两州合力绞杀黄巾余孽,连战皆捷,大群黄巾被迫分为两大股外撤,每股都有三十余万人马,一股往北入青州渤海郡,欲与张燕等黑山贼合;另一股则向西进入兖州泰山郡,徐图发展。 十一月,泰山太守应劭亲率文武与入境黄巾数次交锋,前后斩首数千级,获老弱人口万余人,黄巾数战不利,出泰山往兖州腹地济阴郡去,兖州刺史刘岱忙领兵去平。 图谋冀州无功,反被袁绍捡去便宜,公孙瓒自然恼怒,便以从弟公孙越因袁绍而死为借口,准备率部南下攻伐袁绍,十一月入渤海郡,在东光县遇北来的三十余万黄巾,公孙瓒大破其等,斩首三万余。黄巾弃辎重,南渡黄河逃奔,白马将军又于河边设伏,待其半渡而击之,蛾贼们死者数万,血染黄河,被俘人口七万余,车甲财物不计其数,白马将军之名天下皆闻。 有此战绩,皆公认孙坚死后,关东群雄中公孙瓒是第一能战者,袁绍大恐,又畏其兵威,授他另一从弟公孙范为渤海太守,欲与之谈和。 不料公孙范到渤海后,反以渤海郡县兵助公孙瓒共攻袁绍;常山赵云受郡中推举,亦领吏员、士卒往投白马将军。 古人云远交近攻,对此时的黑山群贼来说,袁氏近而公孙远,二雄并争,张燕便令杜长领精壮万余往公孙瓒处助战。 一时间,袁绍风雨飘零中,公孙瓒兵强马壮,已再不将别人放眼中,在北地大肆封赏官员,以严纲为冀州刺史,田楷为青州刺史,单经为兖州刺史,又在三州之地分派郡县官吏。刘备也得借此东方,受封为青州平原国相,其以少时挚友河东关羽、涿郡张飞为别部司马,渔阳人田豫亦托身刘备门下。 西北匈奴来犯,东部又受邓季部牵制,张杨只能龟缩长子城中不出,然邓季带来的蝴蝶效应终也让历史发生变化,有些事情提前发生了,十一月,于夫罗假意与张杨和谈,趁机掳掠张杨,上党尽入匈奴手中。 无论如何,南匈奴名义上毕竟还从属于汉室,占据上党,挟持到张杨,于夫罗便以其名号行事,并派部众掳掠河内、河南等地。 注1:阳人,战国时设,此时只是小城,并非县城。 注2:太牢,帝王祭祀社稷时,牛、羊、豕三牲全备为“太牢”。古代祭祀所用牺牲,行祭前需先饲养于牢,故这类牺牲称为牢;又根据牺牲搭配的种类不同而有太牢、少牢之分,少牢只有羊、豕,没有牛。由于祭祀者和祭祀对象不同,所用牺牲的规格也有所区别:天子祭祀社稷用太牢,诸侯祭祀用少牢,孙坚此举,有僭越之嫌。 注3:书刀,古文人在竹简上删改错误文字的工具,故称书刀,随造纸术的普及,至唐代退出历史舞台。 100.剧变 101.雪中少女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01.雪中少女 同年,郭太领白波贼转战河东,董卓遣李傕与战,郭太死于战阵中,麾下杨奉降李傕,李乐、韩暹、胡才等散乱攻伐,河东乱尚未平。 河东仍旧动乱,上党亦不见好到哪里去,十一月中旬,马皮等斥候快马回报的消息在邓季麾下诸将中引起轩然大波。 河内、河南两郡俱无官兵驻守,无论是董卓还是关东群雄都无力顾及这两地,于夫罗占据上党后,两郡已敞开在匈奴铁骑之下,分散南下掳掠人口财物匈奴部落已有归来者,最先的已回长子,据马皮探马查报,这些身材高大、肤色甚白、高鼻多须的异族们归来队伍中,马边悬挂男人首级,还俘获有众多妇女、匠人、官吏士子,俱用绳索串绑在战马后面,随行车辆上,钱财无数,其等夜间扎营时,营中尽是狂叫与妇人凄惨哀鸣声。 朝廷衰弱,诸侯俱有异心,外族趁机祸害同类,听闻这消息,非但韩齐、太史慈等愤怒难平,车黍等老山贼亦都请邓季出兵劫杀。 麾下群情汹汹,邓季只得让马皮等侦骑往南探查远些,漫天雪花中,当探报又一支五百余骑的匈奴人队伍载掳掠所得,已过泫氏城往长子来时,邓季令田麻子率辎辅兵守壶关,自领千余勇卒冒雪出壶关赶去扑杀。 掳掠来的人口都将是自家部落的奴隶,匠人、官吏士子部落有大用,汉人妇女们则肌肤柔软细腻,性子又柔和,乃是上佳的泄欲工具,要兼顾战马后面的俘虏和财物,匈奴骑兵们行进速度并不快,邓季率部轻易便在半途拦截到。 漫天风雪中,邓季放眼所见,这些匈奴骑兵身材比汉人要高大一些,远远看去,多半是黄须碧眼,外貌分明就是前世电视上见过的白色人种。 匈奴骑兵们身上也俱都有甲,马鞍上全挂有长弓,除此武器还有戈和枪矛,也有比较少见的长斧和流星锤。 离得远,匈奴骑后队的俘虏们看得不甚清楚。 每一匹战马两侧都悬挂着的一串肉球,不知他们带回去做什么,辨认出那些肉红的球体都是人头后,邓季已经怒不可遏。 这些人头,就是从自己同胞身体上取下来的! “杀!” 没有任何多余话语,命令就只有一个字! 匈奴骑兵们反应很快,发现邓季队伍后,立即挥刀割断马后相连着俘虏的绳索,整队相迎。 邓季部人数两倍于其等,可与汉人军队交手得多了,匈奴骑兵不见惧色,两队骑兵几乎同时放开马速,踏一地积雪迎对方奔驰过去。 匈奴人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几乎每一个男人都能弯弓射箭,他们所用的弓与汉人不同,长有汉六尺,为方便在战马上骑射,上弓臂及下弓臂长短不一,看着不对称,上弓臂略长些,此时在上风头,就着风力,射程上占便宜,两军越来越近,率先出手的是他们。 风雪很大,箭根本没什么准头,勇卒们下意识低头让过面门,只有两个倒霉的坐骑受伤,惊马将骑士甩到雪地中。 待再近一些,伍宁用冻得僵硬的手将两石弓张开,斜仰向天,趁胯下战马腾空而起瞬间,将手中箭支送出去。 去岁从长子城带回许多手弩,弓卒们日常已多了练习项目,伍宁腰中便有一支,不过此时可用不上。 马匹移动及地面不平会给弓骑造成颠簸,影响骑射准确度,只有坐骑四脚离地时,这种影响才减至最低。 对骑射的弓卒和双手铁戟的力卒们来说,骑术要求比其余卒兵更高,开弓、双戟厮杀时都不能顾及到缰绳,若不是有了马镫,要做到这般更困难。 跟随自家这贼姐夫后,战阵厮杀经历了不少,可不比以前做大家公子围猎玩耍时悠闲,他又狠练过一番,射术、骑术都有进步,只是仰准度大不如平射,又有风雪影响,这一箭确实落入匈奴骑兵队伍中,却运气不好,最后落在一匹战马的后臀上。 懒顾等亦顶着逆风雪花弯弓艰难回击,一波之后,并不见对面有匈奴人跌落马背,再近就是肉搏战了,弓卒们离开大队,策马往边缘绕开去。 匈奴人亦已将长弓挂回马背钩挂上,持出长武器准备厮杀。 “小戟!” 临阵近战前扔小戟伤敌已是邓季军特有,邓季一声暴喝过后,匈奴人们不妨漫天暗器射来,顿时吃了大亏,有近百人马中招,一时人仰马翻,队伍混乱,骑术精湛的忙勒马避让。 只是瞬间之后,邓季的铁骑已撞了上去,典韦、车黍两人冲杀最前,挥铁戟一阵乱砍,杀翻数骑,后面跟上的勇卒们则仗着马镫便宜,长戟未刺中敌人的,顺势用月牙钩将其拖下马来,在骑兵厮杀中,很快会被战马踩成肉泥。 太史慈带屯下在侧翼,他的枪法深得“快”字精髓,每一次收回时,枪头都能饮血,总有敌人惨嚎倒下。 匈奴人也并非无还手之力,单论骑术与身手矫健,他们要胜过勇卒许多,还击亦凌厉。 厮杀中,不时有人跌落马背,泥土、积雪、鲜血很快让这片土地变得色彩斑斓。 最近战阵中,邓季已少有亲自参与搏杀,此时数十匈奴骑亡命往他旗帜所在处扑来,郭石忙领谢允等亲卫死死顶住,混乱中,邓季亦与一骑缠杀在一起,几次长戟刺杀都被那厮在马背上灵活避过,最后还是占兵器优势,将其钩下,再放马踩踏上去。 待两队骑兵在风雪中交错过去,匈奴人只剩数十骑,邓季麾下的勇卒亦有近百人丧命。 自家占了许多便宜还是这战果,不由得令邓季心惊,匈奴人的战力可不容小觑! 懒顾、伍宁领弓卒们已快马回来,围剩余匈奴人又是一阵乱射,邓季等打马再杀回,仅剩的匈奴骑们狠狠看过两眼邓季等和后面俘虏群,打马往北逃去。 “不用追敌,护难民回壶关便可!” 匈奴人骑术精湛,自家等定是追不上的,若被这数十残兵引长子城中大队匈奴人马来,自家可敌不过,邓季忙止住人马,又转首喝到:“谢允,去传令马皮,给老子盯住长子城,若其内匈奴大队出城,快马速报!” 待谢允寻着去了,邓季等方才去看顾救下的那群俘虏,全成串捆在绳索上,足有三千余人,匠人、官吏士子不足百,其余全是妇女,她们身上全都被雪覆盖住,不过还是能看出衣衫凌乱,没雪的地方,可看到沾满的血迹和泥土,此时在风雪中瑟瑟发抖,最小的才十二三岁模样,脸上还满是稚嫩。 匈奴掳掠人口可不像蛾贼们胁裹民众连老弱都要,他们会将自认无用者砍杀掉,首级带回去祭祀神灵,这些被俘者全来自一个个瞬间破碎的家庭,解去身上绳索后,只有几人嘤嘤泣哭出声,大多数人脸上却都一片木然,全没被救后的欢喜。 一名少女从雪地中摸出一拳头大的石块,迎着风雪,越众往方才战场处行去。 尸堆中,有名匈奴人还在大口喘着气,嘴中喷出的白雾老远就能看见,他被战马踩到胸膛,却还没断气。 踩在积雪上,会发出“滋滋”的声音,察觉到有人走近他,匈奴人努力张嘴想说些什么,只是胸腔破裂,一个字也吐不出,他其实忘了,自家并不会说汉话。 “砰!” 少女没任何言语,只是沉默着举起手中石块,狠狠砸在这匈奴人脑袋上。 胸腔破裂,受此重击,匈奴人却连惨叫声都发不出,少女仍旧不言不语,举石块又来了一下。 “砰!” 第二下! “砰!” 第三下! 少女不哭不闹,也不咒骂,仿佛用这石块砸人脑袋的举动与她在家中纺布没什么区别一般,只是机械地举起、砸下!再举起,再砸下! 匈奴人的大头很快就裂开了,淡黄色的脑浆溅射出来,沾染在少女衣裙和雪地上,早死得透彻了,可她还是不管不顾,一下一下地将这头颅砸得稀烂。 风吼声、旗帜被刮出的猎猎声、战马在雪花中冒着热气的响鼻声、伤者咳嗽、痛呼声、妇人啼哭声、咒骂声,这时候邓季耳里似乎都听不见了,只剩那一声接着一声地“砰!砰!”响动! 漫天风雪下,一名被雪覆盖的少女高举石块砸向地上尸体的画面已永远在脑中定格! 受少女影响,更多的妇人在雪地中摸索石块,只是等她们好不容易找到时,匈奴人的尸体堆中已再没有活口,她们上前,只能是毁尸。 101.雪中少女 102.出谋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02.出谋 直到将地上匈奴人尸体全砸得稀烂,大群中才有人嚎啕大哭起来。 加入痛哭的越来越多,其景很是悲惨,先前那少女举起石块,狠砸在自己头颅上,身体已软软倒下去。 有领头者出现,更多人也起心欲自尽,邓季忙驾马冲入妇人群中,厉声暴喝道:“住手!” 他的声音一向很大,这下又如炸雷般怒吼,终让欲自尽的妇人们缓了一下。 胸腹在激烈地起伏,邓季大口呼出口气,狂风马上裹着雪块呛进嘴中,让他连续咳嗽起来。 好一会方才平复,邓季四顾一眼又复死气沉沉的人群,拼出全身力气怒声道:“你等,或丧父母、兄妹、丈夫、子女!己身或亦遭凌辱,是否觉得生无可恋?” “自古民生多艰,天地不仁,生难而死易!只是而等还记否,血肉至亲遇难之时,可曾有过不甘?可曾有冲天怨气在?” “这等不甘怨气,尔等便任其随风散去了么?” 邓季已不知自家在说些什么,可无论如何不能放任不管,得寻一个让其等活下去的理由,或者说,一个借口,他只能努力编织言语下去:“在我想来,你等总该挣扎下去,留下耳眼,去听、去看这不仁天地何时方是尽头!何时才有公道!将来与家人魂兮相聚,才有言语诉说!” “我叫邓季,有人叫疙瘩,也有称雷公的,并非良善之辈,太行中一山贼尔!却也非而为贼,南阳人,祖上三代尽为老农,与你等一般,也是受这不仁天地逼迫,方才弃了良善,亡命挣扎求活!” “人生苦短,不过百载,或终我等一生也不见这天地公道,然我死有子,子死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尽,总有见云开那日!” “将军!”邓季说到这里,终有名妇人忍不住声嘶力竭地吼道:“可我丈夫与两个乖儿尽被匈奴狗杀了,都无人掩埋哇!呜……” “那就再嫁再生!”那妇人哭得伤心,邓季却铁青着脸蛮不讲理:“两个儿子死了,嫁人再生第三个,教他练武杀人!教他给你先前两个儿子报仇!子子孙孙传下去,却看是匈奴狗们长久还是我等命硬!” 邓季不耐烦再啰嗦,最后叫道:“不愿死的跟在老子马后来,老子领你等寻一条活路来,其余自便!” 他打马前行,早有人跟上,汇集的人越来越多,最后,整个队伍都终于往前行进起来。 有三千余遇难民众和缴获的数十车财物在,回速很慢,在风雪中艰难跋涉半日,天色渐暗,好在地上积雪全白,识得清道路,到半夜方归壶关。 大概是风雪的缘故,亦幸长子城内的于夫罗一直没出来,让其等平安归去。 妇人们早被冻得不成,入城后,邓季忙让人腾挪房屋、生火烘烤湿衣,烧姜汤驱寒,又烧滚水与她们沐浴。 去岁初冬时,伍窕又为邓季产下一女,这是家门自邓伯来三代人中第一个女孩儿,她出世后,邓仲、邓季兄弟俩比先前男孩儿还要多疼爱几分,由邓仲亲求田丰,取名为玭,一岁多粉琢玉雕的孩儿,已会叫人,声音脆脆的极好听,只是随伍氏、焦姬等留涉侯国谷中,并不在壶关。 邓季到壶关已多日,此时也只能先压下对儿女老婆的挂念,先将财物归库,又令人连夜回涉侯国请田丰、田畴二人来。 隔日,大雪终停,晃出惨白的日头来,算是放晴了,二田赶到壶关,邓季领他们先看过一圈获救的妇人和匈奴战马上犹自挂着的人头。 回县衙中,邓季对田丰深深一鞠,郑重出言道:“我知夫子胸中实有沟壑,只不愿屈身事我等贼人,然此番乃外族为祸,邓季恳求夫子忘却贼官之别,万念小民不易,以胞族大义为先,出谋以救之!” 外间看过,又已听闻昨日惨状,田畴怒容满面,田丰则一直阴沉着脸,听邓季说完,略一沉吟,便问道:“所患何事?” 田丰真肯出力?邓季大喜,忙将心中忧患说出:“据探马回报,匈奴分数部南下为害河内、河南,皆有所掠,近日欲归,邓季欲半途全截之,奈何匈奴单于领六千突骑驻长子,彼若出援,或反攻我壶关,定然难敌,若得先生出谋,先去于夫罗之患,我等方能行事!” 同昨日那支五百余匈奴骑战过后,对方精悍由不得邓季不小心,若于夫罗六千精锐骑兵出长子城来攻,自家穷于应付,就更别说救人。 周边各方态势田丰也是知道的,听过邓季为难处,自闭目沉思起来,田畴也想一会,匈奴兵多且精,不得个头绪,只得问起自己份内之事:“救回的妇人们,却该安置何处?” “我等继续截杀,其后尚有被救者,”幸存难民绝大部分是妇人,逢此大难,一个个连话都不愿与人说,麾下老弱本就多,要安置她们何地还真得好好思量一番,邓季想想道:“子泰暂先安置,莫让其等受饿挨冻便成,待将后来者一并救出,再想安置之法!” 田畴点头同意,得这一会功夫,田丰已睁开眼来,皱眉道:“急切间要灭杀匈奴大队确实难,若硬拼,你等死伤必大!” 在邓季认知中,田丰无疑是这时代顶尖谋士之一,连他都想不出办法? 若真如此,难不成自家要保全实力,对被异族掳掠打眼皮下过的许多同胞族人不管不顾么? 脑海里又现出风雪中无名少女用石块一下一下敲击人头的画面,邓季不由烦躁起来。 “要诛长子城中大队匈奴突骑确实不易,”聪明人总是爱吊人胃口,田丰微微一笑:“半道截杀、救被掳掠百姓却不难!” 邓季已转为惊喜,田畴从贼后,从没看出这位对学生手狠的夫子有何过人之处,又不知贼首为何要高看他一等,顿时好奇问道:“何解?” 田丰反问:“此番救人归来,有这许多妇人拖累,行速想必不快,于夫罗得报,为何不出城袭杀?” 邓季一怔,答道:“或为风雪所阻?” “非也!” 田丰断然否定,笑道:“听闻长子城原有边军与郡县兵两万余,于夫罗劫持张杨,其等亦降,匈奴除借张杨名行事外,尚得靠他镇压汉军!” 邓季尚自糊涂,得田丰点出要害,田畴已拍掌喜道:“定然如此!毕竟为外族所迫,两万汉军只怕人心未定,尚需匈奴单于亲率大军弹压,其人马亦不敢轻易离城呢!” “然也!” 田丰点头道:“于夫罗亦是骑虎难下,其等苦人丁不足久矣!我在朝中为官时,曾见过典籍,南匈奴向汉称臣之初,部众才四万余,百年前屯屠何单于时,其族称最旺,亦不过三万余户,人口二十万,带甲控弦五万,百年动乱、瘟疫下来,只怕尚不足此半数!” 田畴接道:“对匈奴各族来说,若能吞下上党两万官兵补充人口,自然最佳,边军又能战,自不愿放过,只是族别有异,哪有这般易事?人心未附,其等亦不得不小翼提防!” 邓季这才明白过来,欢喜道:“如此说来,昨日定非风雪之故,于夫罗不敢轻易离城呢!我等可不用理他,一心救人?” 二田一起笑起来,田丰又道:“可假使人传书长子城内边军,言我等在外截杀小股匈奴人马,引于夫罗出城,其等可得机行事,却故让书信落入匈奴手中,除非屠尽两万官兵,否则匈奴大队人马定不敢轻出,再防其与南下掳掠各部匈奴沟通,便可于半道截杀各部!” 民族大义在,终得田丰谋划,邓季喜不自胜,便依其谋而行。 于夫罗入主上党后,长子不断有人逃亡出来,亦有到壶关者,城中各营房位置邓季都可知晓,又曾占过该城,知晓城中布局,便遣懒顾等到城外箭传书信入内,却故意射入匈奴人营房中去。 还得防于夫罗派人通传南下各部,马皮、懒顾、伍宁、王旷等又分数路截杀出城信使。 韩齐仍旧留守东面滏口陉,田麻子领几屯辎辅兵与精壮守壶关,邓季亲领三千余人马每日在泫氏附近斩杀小队匈奴,解救被掳同胞。 大汉腹地花花世界异族都爱,入侵之初,各匈奴部落异常踊跃,有小股人马甚至背着单于偷偷南下,其部众多,不过十余日,被邓季截杀的已有七八股人马,解救民妇、匠人、士子等近三万! 到这时,后面还未北归的匈奴各部才得回逃者报信,只是河东驻有董卓西凉军,道路亦不好走,听闻劫道山贼数战之后,骑兵已不足三千,其等便相互串连起来,再大肆掳掠一番后,汇聚一起北归。 这支由数部匈奴组成的北归大军,有四千突骑,俘获人口两万五千余,装载财物等骡马牛车近千辆。 (晕死,停电到9点才得开始码,到夜中2点半,修改快完成,刚要发上,再次停电,老虎已上床欲睡,,还未睡着,电又来,起床重新修改,4点半了,才得发上啊!啊!啊!) 102.出谋 103.难民众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03.难民众 “贵人,我等究竟该如何?” 牛车夹杂在缓慢北行的队伍中,这辆上面并没拉运财物,只载着队伍中唯一的囚笼,内里关两名汉女,此时惶恐出言的少女只十六七岁模样,虽蓬头垢面,还有泪痕在,却也掩不住其明亮无瑕的绝美容貌。 囚车中另一位妇人年纪比少女略大些,一张瓜子脸,颜色亦是绝美,衣着白裙,只是云鬓散乱,已多日未曾梳理过,闻少女言语,面上并无豫色,安然答道:“我早言过,或忍辱苟且于世,或舍命全节,如此而已!” “我亦知之,”少女语带哭腔:“可上党已被夷狗占去,今行到其境,这便舍命么?” 少妇忍不住摸摸袖中那把小剪,平日针线活少不得要用它,这时冷冰冰的金属足让人安心不少,便轻声反问道:“何时不可?” 其他被掳掠来的妇人通用绳索捆绑串连,唯有这两个未上绑,又乘坐这囚车,可见其特别处。 行在囚车后的却是一串高冠士人,绳索前端就系在囚车上,最靠前的文士,才得二十余岁,此时亦仰头冲那妇人道:“阿珞,昨日我听看守的匈奴人说话,上党近日有人截杀其等,他们也不得安心,吾等未必便死!” 捆绑在一起很难行,稍不留意便会倒地带翻别人,若惹凶神恶煞的异族人过来,定又免不了一顿鞭笞,自己受苦不说,还要连累同一条绳索上捆着的体弱文士们,少年身后那长须中年人之前一直小翼留神脚下,听到这的话,忍不住开口发问:“子美尚通匈奴语?” 长须中年人虽同穿宽袍,顶着的却是武弁大冠,与其余人的进贤冠或长冠大不同,这标示他的身份是一名武人。 见几日彼此通过名号,可听身后武人叫自己表字,少年嘴角还是轻扯了一下,匈奴人无知,见冠带者就留下,却不知其中身份大有差别,幸好其内没有顶建华冠与方山冠的舞乐优伶在,否则真是损自家这等人的脸面。 若在往常,是否答复这武夫全要看自家心情,可现在绑在一条绳索上共患难,少年还是低声答道:“家中奴仆曾有往匈奴境行商者,略识得些!” 车中白衣妇人闭目想了一会,还是不信,疑问道:“外兄(注1)莫非听差?前日曾传张杨已随匈奴反,并州尽没,何来中途截杀者?” 少年文士摇摇头:“绝非如此,听其等话语,与其等为敌者应为黑山贼!” “张燕?”妇人幽幽一叹:“又是贼人?大汉之贼,何其多也!” 少女却红了眼圈,愤道:“管他是否贼人!能杀夷狗替我兄弟族人报仇者,便是好的!” “小姑所言不差!”后面又一名少年亦大声附和道:“凡灭杀此等夷狗者,吾必敬之!” “嘘!夷狗巡过来了,噤声!” 囚车中这两位绝色佳人,乃是掳掠者们准备进献单于的礼物。 少女姓周,名昭,已故尚书周毖之女,其父曾与伍琼共举荐张邈、韩馥等人为官,受其等反董牵连,被董卓诛杀,周昭与兄弟奴仆等逃出长安,躲藏河南乡中,兄弟等为避祸,平日并不戴冠,待遇匈奴狼骑来,尽死,只剩她一个,匈奴头领见其绝色,留之以献单于。 另外那妇人身份更加显赫,她就是刘辩被废为弘农王后所纳的唯一一名姬妾,被称唐姬的,本名珞,其父唐瑁曾为会稽太守,颍川人。 大族之子,未及冠者不能成婚,刘辩年幼,她的身份仅是一名姬妾,算不得妻室,回颍川家中后,父亲几次要她再嫁,虽誓死不从,却也难挡诸般逼迫,便离家往河内姑母家暂居,不料也遭此难。 历史上,刘辩被董卓毒杀之前对其所说的“卿王者妃,势不复为吏民妻,幸自爱!从此长辞”,果激得唐姬终身替其守节,其父数次逼迫皆未成,后李傕抄掠关东,掳掠到她,想要迎娶,亦宁死不从,最终竟未成,气节可嘉,后贾诩闻之,告于献帝刘协,方拜她为故弘农王妃,天子以嫂待之。 后面先发话的少年文士乃是唐姬姑母之子、她的表兄淳于珏,字子美。 春秋时有小国名州,亡国于杞,公族定居于淳于城,后复国,改国为淳于国,再亡国后,族人以国名为姓,是为淳于,传到两汉时,乃齐国、河内两地内望族。 长须中年武人则叫韩浩,字元嗣,黄巾乱起时曾聚合乡勇护本县得名,王匡任河内太守时,辟他在麾下任职,颇有名望,后诸侯讨董,因其舅父杜阳为河南郡河阴县令,董卓以此挟其降,未从;王匡兵败东逃泰山,其归家,至此被匈奴所掳。 最后大声说话的少年也是河内士子,姓张名烨,字应云。 除唐珞与淳于珏这表兄妹外,其余人本互不相识,最多听闻过名声,只是共此患难,免不得同仇敌忾,无形中便亲近许多,听说前路有人截杀匈奴,心中不免生出希望,话语便俱比平日要多些,待匈奴骑巡游走过后,张烨又愤然道:“嘿!夷狗荒唐,掳妇人匠民都能解,只是留吾等性命作甚?替他牧牛放马乎?” “岂有此理!”两人年纪相仿,淳于珏立即不客气回道:“蛮夷之地,尚未开化,掳掠吾等士人去,多半要替其出谋划策,又或教导礼仪文字!” “辱人耶?”若不是与别人捆绑在一起,张烨几乎都要跳起来了:“丈夫焉能失节事贼?” 美人面前,少年人豪言壮语一番也属正常,只是囚车中唐珞却冷笑回道:“董卓便不是贼么?袁氏兄弟不是?当今天下,丈夫失节者事贼者比比皆是!” 张烨被她驳得面色涨红,又知这妇人身份尊贵,向不敢造次,只是偷瞄过一眼旁边的周昭,还是鼓起勇气道:“世间清浊难分,我等便学不来三闾大夫,也该如孔子泉(注2)般才是!” 唐珞只是冷笑,淳于珏也默然,旁听的韩浩倒赞了一句:“应云之言甚善!” 张烨咧嘴笑笑,还想再说,却听四周匈奴人已俱都呼哨起来,彼此相连,不一会,四处巡游看管掳掠者的人等便弃此地不顾,急打马上前去与部众汇合。 这时候,才听北面去路上马蹄声雷鸣,不知有多少人马杀来,众人不由惊喜交加,忙停下行进踮脚去看,只是前面人多,一时那里能看得到。 “杀夷狗啊!”周昭在囚车上,视线更远些,已能见迎面奔杀来的那支铁骑戟兵队伍,忍不住心神激荡,大声地吼叫起来。 韩浩、淳于珏、张烨等在地上俱都心焦,韩浩忙道:“我等缓靠过去,攀囚车上观战!” “不必!”唐珞轻笑一声,将手伸出囚车,一翻衣袖,现出把黑黢黢的铁剪来:“过来!” 众人没想到她身上还藏有此物,淳于珏这才想起她未被匈奴人搜身,顿时大喜,忙与韩浩等靠过去,由她将身后捆绑的绳索铰断。 匈奴人自顾不暇,小铁剪在人群中不断往后传,越来越多的人得松开绑,只可惜多为妇人,男子们又手无寸铁,不能上前去助战杀夷狗。 韩浩唤人,取石块合力将车门砸开,放二女出来,又才攀上车顶去看远处战况。 很快囚车上就挤满人,唐珞、周昭都俱忘矜持,由人拉上去。 “咦!张燕大军未到么?山贼人马比夷狗少?” 出乎意料之外,绞杀在一起的双方,山贼人数竟然还没匈奴多,不少人的心又开始悬了起来。 淳于珏望向唐珞:“阿珞,我等逃吧!” “不成!”不等唐珞出声,韩浩已反对道:“谁能跑过马去?便得一时逃过,南下五百里内皆无人烟,我等又无寸铁在手,多半要冻饿而死!” 唐珞略一犹豫,同意了韩浩的说法:“先且看战况!” 注1:外兄,指表兄。后文中小姑是对未嫁女子的称呼,也称小娘子,到后世就演化为小姑娘,并非姑母,也不是仅指妇人专称的丈夫妹子。 注2:三闾大夫,指屈原;孔子泉,指孔休,西汉末年官吏,字子泉,宛城人,王莽专权时,离职归乡,王莽代汉后,派使者请其为国师,呕出血来装病,杜门自绝。 (上三江了~55,三江频道最下面有个投票系统,每位注册超过一月、积分6000以上的帐号可日投一票,榜首常驻三江翰林榜,望支持,致谢!) 103.难民众 104.血战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04.血战 十余日数战下来,如今邓季所领勇卒与辎辅兵尚剩两千六百余骑。 之前便有探马回报,邓季早已知晓这股匈奴人马众多,自家将面临一番苦战。 为防其等入驻泫氏城中去,待匈奴人行到中途时,邓季就领着山贼军奔袭过去。 匈奴人也已整队相迎,这是一场死战,他们甚至连俘虏群中都不再留人看顾,两军几乎同一时间鼓号齐鸣,发动了冲锋。 如雷轰鸣的马蹄声中,惯例的骑射、手戟远近程打击之后,两股洪流瞬间便碰撞缠杀在一起。 枪戟交错挥舞碰撞,高举的器械在正午阳光下反射出各种光芒,伴随着鲜血与惨叫,尸体不住往地下掉落,无主战马惊逃,两军都在施展浑身解数亡命拼搏。 或许是因为这次对敌异族的缘故,太史慈数日来格外争先,领其屯下冲杀在全军最前,手中长枪不断如毒蛇般探出,取走一条条性命,甚至连两次逼其回顾自身的枪刺也只是略侧身让过,任它在身上划出两道血泉来。 受伤之后,竟似被疼痛激发出狂性,他神勇不减,道道枪影化为夺命之索,比以前更快几分,瞬间突入进去连取数条性命。 匈奴人亦不甘示弱,其等性子本就蛮横好斗,此时嘴中纷喊着难明的夷语,只进不退,亦寸步不让,不停有勇卒陪葬倒下,见太史慈猖狂,自持悍勇的数员骁将立时围了上来,各种武器围着他左右上下翻飞,很快又在太史慈和坐骑身上添出多道创口来,只是其完全以伤换命,仍旧不时有人被挑落马下,战不多时,胯下战马竟已毙命,得屯下勇卒拼命护住,战场中寻匹惊马换上再上前。 将乃兵之胆,屯长如此亡命搏杀,其麾下整屯戟卒亦不甘落后,几年来老弱中不断成长起的少年们补入勇卒中,各屯俱都超编,早不止百人,只是之前数战后折去伤亡人等,又复百二十余人,此时无一人肯落后,俱随太史慈一路亡命血战搏杀进去。 每一条挥动的长戟都在尽力收割着性命,有马镫、马掌助力,骑术上的弱势非但尽可抵消,反而比对方还要稍强一些,武艺上的优势便完全凸显出来,一对一基本不吃亏。 这支匈奴骑兵由几个部族的人马组成,甚至还有于夫罗亲卫狼骑在,旗帜甚杂,双戟客屯一路奋进,恶战半时辰之后,已斩夺了两面军旗。 有双戟客屯血战在前,尾随其后的是苦蝤屯。 作为屯长,苦蝤武艺并不如何出众,不过他极重练兵,自己麾下平日操练得最勤,在如此激烈的战事中也能保持住队形紧密,彼此配合协同,将杀伤力保持在最大,又能降低伤亡。 苦蝤后面是数屯辎辅兵,他们的战力比勇卒稍弱些,不过放在军中却也算得好手精锐,有两屯勇卒在前开路,他们压力不大。 邓季则领着亲卫、车黍屯与剩下的辎辅兵在后,只是他身后乃是军旗所在,擒贼先擒王,匈奴人亦死命来扑,亲手刺死两名浓胡碧眼的敌人后,见打头的太史慈部已渐被滞住,不复之前进度,转首一声厉喝道:“典韦,速去助双戟客闯阵夺旗!” 亲卫人马最多,典韦与郭石虽仅为队率,如今麾下亦都有百余戟卒,得了军令,典韦忙应了声,挥舞双铁戟领队下去助太史慈。 有两位史上有名的猛将联手冲杀,斩将夺旗顿时更为顺利,他们兵锋所向,匈奴中已有旗帜避让,只是少了典韦屯,邓季这边压力顿时又大增。 谢允一直随在邓季与郭石身边,如今他只会在战后觉得后怕,战场上早忘去生死,更不会再发怵,有数年苦练垫底,戟法、力气俱都不弱,只是今日所遇乃是劲敌,亲卫们护卫处被匈奴人围杀得紧,人人都在拼命,他岂能独免,不多时,身上被自己和敌人的血染得赤红,血液顺戟柄趟入掌中,混合着汗水,湿漉漉的。 典韦、太史慈在对方营中冲杀,来回斩将夺旗;邓季处亦被“呜哇”乱叫着的匈奴骑围了数层,如暴风雨中行在海上的一艘舢舨,车黍屯力卒、郭石等亲卫、其余辎辅兵亦只能死命定住,邓季则亲领二十余人在后,见哪里有险便扑上去封堵。 力气、速度、敏捷、技艺、胆略、坐骑、骑术,这时候,所有一切都成了比拼要素,只有比对方更强,更有运气,方能活下来。 远处那辆囚车上,本以为山贼还有援兵赶来,心存侥幸留下观战的难民们已被眼前恶战震得呆若木鸡! 在士人认知中,蛮夷俱可鄙夷,但对步入膏肓的大汉来说,其等战力强悍也是公认,董卓、张温等用兵时喜往羌、乌桓、匈奴等异族借兵便是为此,与其等战时若兵力不如对方或只是持平,只可靠奇谋妙策胜之,哪能如这般蛮干? 囚车离战场还有这般远,可只要稍有顺风刮来,那股血腥味每人都能闻到。 人人眼中,似乎都只剩远处那腥红之色! “子美,此为山贼?”不知过了多久,张烨才回过神来,张嘴就是一声咋呼:“若非你听错,便是匈奴误探,这股铁骑定是大汉边军!” 淳于珏无语与对,还是韩浩道:“边军数年不得朝廷封赏,恐也不如此等精锐敢战!” 旁有人插言道:“若非边军,莫不成为董贼西凉部?或便是飞熊军?” “呸!”董卓之恶,天下无有不骂者,立即又有士人顶道:“董贼倒行逆施久矣,能派兵到此地救我等?” 周昭、唐珞皆沉默着,张烨又大声道:“管他是何山贼、边军、西凉部!能杀夷狗者便不差!” 听闻这话,周昭眉头皱了下,张烨一时嚷嚷得快,却是忘了她父亲就死于董卓屠刀之下,这句本意讨好的话语只是适得其反。 周昭终究还是将言语忍住,听又有人大声同意张烨的话:“阁下所言极是,此军不论所属何人,若能灭眼前夷狗,替吾报破家灭族之仇,这条残命便送与他又如何?” 听他这般说,顿得数人大赞,只是不久,又有人冷笑道:“阁下好算计,汉室将亡,不论是贼是官,有此等精兵在,哪不得立足?趁早随人家,将来混一官半职不难呢!” 大家尚未脱险,本不该互相攻讦,这话却说得甚是尖酸刻薄,“汉室将亡”四字又引数人不满,怒斥声纷纷,连唐珞也狠狠瞪了那人一眼。 “啧!不过两千余众,竟能战平夷狗,”士人们看不起武将出身的韩浩,他其实亦不将这等士人放眼中,对身旁相互攻伐的诸般声音不管不顾,只是轻声自问道:“究为何方神圣?” 他声音很小,却不料被身旁淳于珏听到,回道:“并非仅为平手,你且细看,汉军已渐占优呢!” 到这个时候,淳于珏自己也拿不准这支突然杀出的铁骑是否山贼了,只好含糊称其为“汉军”,不过他眼力倒不差,韩浩也已发现,随几股匈奴被灭杀,两方人马渐渐持平,匈奴人已渐不敌。 与大汉官兵交手得多了,这支山贼骑兵未免也太过难缠些,前锋处两名杀神所向披靡,连破灭数部人马也就罢了,中军那军旗所在处不过六七百人,儿郎们攻杀这许久,竟也还不见其破! 鏖战到现在,竟不见一名山贼后逃! 如此悍勇之辈,怎不让人心生寒意? 剩下的几个匈奴部族,头目们亦忍不住开始心焦了,草原上只信奉弱肉强食,可不似这中原地孱弱,先前战中族中男子尽折的几步,等待其族人的命运并不比自家掳掠回的这些汉人们好多少,许多前车之鉴在,由不得人不警惕小心。 钱财妇人没了可以将来再图,将全族性命搭进去却是不值! (第一天定时更新就晚了48分钟,老虎哭!) 104.血战 105.小剪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05.小剪 于夫罗留镇上党,左贤王呼厨泉、右贤王去卑留抚他郡,由各部族合兵组成的这支匈奴骑兵中便无服众统帅者,自然不能齐心,一番恶战下来,见自家伤亡颇大,又处于下风,俱生出去意,当第一面旗帜最先撤出战场北逃后,不用多久,残余千人便全都跟上。 此战,勇卒与辎辅兵死伤惨重,存活者只剩一千七百余,除邓季外,身上无一不带伤,自让他心疼不已。 论伤势,太史慈最甚,匈奴刚逃走,他便倒下马来,幸有屯下勇卒扶住,却是血流过多加乏力,已晕厥去了,若这猛将死于此地才是冤枉,邓季吃了一吓,忙让人去请随在后面的医匠来。 李当之并未随军,不过数年下来,岂能教导出来的女医匠已是不少,有十余名跟在军中,由小队辎辅兵护在后面,未曾参战。 得女医匠看过,太史慈性命并无碍,调养些时日便成,待所有难民松开捆绑,医匠为伤卒们包扎好,又将战死者遗体捆绑在马匹上带回,收拾完战场,邓季领救回的两万余民众回壶关。 生者庆逝者悲,乱世中人命贱如狗,一向如此,邓季也顾不得,安顿下伤兵,他还要忙着与田畴处理这许多营救回的难民。 添了五万余难民,不说壶关城内驻不下这许多人口,单以每人每年最少耗粮六石计,便需得三十万石粮来养活她们,号称黑山最富的疙瘩部,来年能挤出的富裕粮食也不过才三十余万石,这下要全数耗尽了。 这次救人可谓费力不讨好,除去死伤勇卒辎辅兵外,负担亦加重不少。 匠人、士子们自有田畴去安置,选拔其中得用者,如同焦姬大兄焦触一般,邓季并不知救回人群中还有一位韩浩也曾在历史上留名,对其并没过多重视,略关注的也只是其曾为王匡属下这点罢了,没能便重用。 得知救出自家的竟然真是山贼,惊讶过后,有救命之恩在,出身大族又多遭匈奴所灭,甘愿为其出力的士子并不少,待第二日有人将难民中特殊的两名美人身份供出,邓季注意力便全放在她们身上。 在这乱世,尚书之女与民女也无多少差别,周昭除相貌绝佳,身份并无甚特别处,让邓季真正感到惊讶的是唐珞。 少帝刘辩被董卓鸠杀,这位唐珞身份只是已故弘农王姬妾,在天下群雄眼里也算不得什么,可对邓季这般草芥之民来说,她是高高在上需得仰视的存在。 有农家子、黄巾、山贼这许多身份在,莫看是麾下人口已有七八万的贼首,但没多少学识、没见过什么世面,在世人眼中,或在他自己内心最深处,却也只将他当成一只在山沟中胡乱蹦达的癞蛤蟆罢了。 可如今,本应高高在天上翱翔高洁的天鹅竟然折翼,跌到这只癞蛤蟆嘴边来,只要张张嘴便能吃到! 天下竟有此等好事? 莫说她那佳容绝貌,光身份是“曾经大汉天子的女人”这一点,就足让邓季垂涎三尺! 操!老子做反贼这许久,与为敌的便是各路官府,袁绍、董卓、曹操、刘备、公孙瓒各路群雄天下称道,老子竟也能睡一睡他们曾经的女主人? 这邪念一起,立即便如野火燎原之势,再也难压下。 平日里男人带贪欲看自己的目光多了,对少年贼头火热的视线,唐珞并未表现出有何不适,仍旧一脸云淡风轻,俏生生立在他面前。 先将嘴中唾液咽下,邓季转头笑对周昭道:“周小姑出于官宦名士之家,容颜国色,本不该冒昧,然今落难草莽中,若无人庇佑,恐遭坎坷,季二兄年二十三矣,尚未娶妻,今愿为兄长求娶,以结两姓之好,小姑意下如何?” 被救出之后,周昭方才稍安,一路来她都以唐珞马首是瞻,听到这般言语,竟是才脱狼爪又入虎窝,看看身旁唐珞,脸色又开始发白。 父兄新丧,那里能便婚配了?只是她亦知邓季所言是实,自家容貌出色,弱女子挣扎乱世中,若无人庇佑,今后磨难之苦只怕无穷无尽。咬牙思忖一会,周昭生凭第一次自家拿定主意,对邓季盈盈跪下行肃拜之礼,嘴里凄声道:“命途多舛,妾身至亲尊长尽遭不测,己身落于夷狗手中,幸得将军解救于水火,又杀夷狗报家仇,感激不尽,愿凭将军做主!” 既入自家手中,不答应用强就是,哪有得她选择的?肯应允下来自然最好不过,邓季大喜,忙亦跪下答拜,嘴里道:“如此,今后便是我嫂,家内长嫂如母,邓季岂敢受二嫂之拜?请速起!” 唐珞在旁轻叹口气,看周昭拜完,起身时俏脸上已多了股坚强之色,再非前番胆怯躲在自己身后模样。 邓季忙唤人去涉侯国请邓仲来,又寻两间房舍安置她们先住下,自家毫不犹豫跟进唐珞房中。 见他入内来,唐珞面上并不见有何惊慌,淡然道:“妾身早已立誓为弘农王守节,此生再不嫁人,恕不能侍寝呢!” 邓季刚掩上房门,见她这副模样,更似落到嘴边的折翼天鹅,岂肯放过,冷哼道:“不过我等贼众卑贱,难入贵人之眼罢了!” “倒非如此,”唐珞摇头轻叹道:“董卓、袁绍之辈,在我眼中与你等一般,皆乃汉贼,并无二致!” 伍焦二妇就是强占来的,如今连孩儿都生下了,还不是乖乖从了老子?邓季哪里肯信,自顾脱去甲胄,上前一把搂住美人柳腰,将嘴凑道她耳侧亲了一口,只觉肌肤如玉,忍不住笑道:“这大汉天下尽是贼,你便亦从贼如何?” 嘴上轻薄着,却不防唐珞手臂一扬,胸前突然一阵剧痛,嘴里惨叫过一声,邓季忙不迭放开她,捂胸倒跃开去。 这才得见,一截剪刀尖刺穿唐珞衣袖露出在外,上面犹有血迹。 邓季又惊又怕又怒,只觉鲜血顺指缝不断涌出,不知被她刺入多深,有未伤到心脏,小命能否得保? 自家刚恶战归来,未丧命战中,若是被这女子用小剪刺死,才真是冤枉呢! 见少年贼首还站立着,唐珞也不知这一刺能否杀他,不过无论他生死如何,自己命运却是已定,不想多受苦,手腕一翻,剪刀便往自己咽喉倒刺去。 “啪!” 邓季尚在担忧自己性命是否能保住,见她已欲自尽,来不及细想,又急一步上前,一巴掌拍在她手腕上。 他力气何其大,唐珞受力不住,手臂顿被震开,小剪便脱手从袖中飞出,在地上“当”一声打个滚才躺平在地。 “你这恶妇!”邓季怒火中烧,冲她厉声道:“胆敢刺我?” 唐珞依然不见有何慌乱,凤目已往墙壁上瞄去,准备撞墙。 谢允在门外左近巡游,邓季入内偷香,他正与亲卫们偷笑谈论中,准备日也到难民中寻妇人去,忽听屋里响动不对,忙破门入内,见眼前场景,也吃了一吓。 “速请医匠来!” 怒吼过一声,谢允提长戟上前,便欲刺唐珞,如此佳人,他倒下得去手。 “住手!” 伤口处仍血流不止,邓季忙出声制住谢允,冷声道:“莫伤她性命!” 有亲卫取木板来,让他先躺下,这才觉得伤口虽疼痛,却似乎未危及性命。 大概死不了,邓季渐安心下来,在木板上张口冲妇人道:“山贼贱民朝不保夕,果腹无食,御寒无衣,在我辈眼中,大汉天子、弘农王与你这等每日锦衣玉食不顾庶民的方是天下之贼,亡大汉者,并非他人!贼之大者,实数天子!” 瞄一眼躺地上的小剪,少年又继续道:“蝼蚁尚且偷生,这小剪你留着,自择生死便是!” 几句话功夫,门外已有女医匠赶到,察看下来,伤口不算深,谢允等这才算安心,又怒瞪唐珞几眼,挥挥手,与亲卫将邓季抬出门去。 不用一日功夫,邓季霸女不成险丢性命之事便在壶关传开来,自惹不少贼人笑话。 次日,邓仲赶来,先看过邓季伤势无碍,方放下心去寻小弟为自家觅的妻室,待见周昭果然美貌,自然大喜,当下就领其回涉侯国去成婚,邓季有伤,在壶关又暂脱不开身,婚事便去不了,不过有伍窕等在谷中,他自家人缘又好,应不会有差错。 105.小剪 106.巧合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06.巧合 被唐珞一剪刺伤,邓季只得先收了花花心思,老实规矩地在壶关养伤,小翼提防匈奴报复,没过两日,马皮传回消息,吃许多亏之后,于夫罗果然大怒,竟遣使召左贤王呼厨泉,其已领突骑三千来援,加上逃回的溃兵,长子城内匈奴狼骑过万,得了这消息,壶关城内又复紧张起来。 加上原张杨部汉军,匈奴在长子的人马已有三万,若被其整合来攻,壶关险矣! 长子城中夺回的床弩早搬上城墙,只是邓季尚在犹豫是守是弃,忽一日,滏口陉处韩齐遣快马来报,将另一突兀的情报传了过来。 这时候,袁绍与公孙瓒之战已爆发,趁两雄并争,之前被白马将军击败的黄巾残部跨入魏郡,前往涉侯国来投奔邓季,大队已到滏口陉外,粗略估计在七万以上。 渤海遭遇战前,这股黄巾有三十余万人,前后被公孙瓒斩杀、俘获十余万,再四散逃去一些,剩十万余南渡入平原,再入东郡! 这时,得荀彧等名士相投,东郡太守曹操正忙巩固才到手的地盘中,没来得及顾及这些黄巾,在这里,奔逃的蛾贼们遇到了还在四处掳掠的黑山贼于毒部。 与公孙瓒战中,这股黄巾被其斩杀的数万尽是贼中精壮,遭俘的七万亦为精壮与妇人,能寻其它活路的也都逃走,余下这十万出头尽多为老弱,甚难得食求活,遇到于毒,只有被兼并的命,再被其从中选走万余人。 对于毒来说,自家粮食不够用,哪里还能白养活别人?他将其中能用的万余成年男女选走后,剩下就全是只会消耗粮食的老少,对这些白发苍头与稚龄童子,他怎肯再收留? 历史上,这些黄巾残部流浪数月,多半冻饿而死,剩不足万人与泰山部战败来的黄巾汇合,待四处胁裹,又起三十余万人马掳掠东郡,直到被曹操击败收复。 可蝴蝶效应在,这时候又出现偏差,于毒等黑山贼眼红邓季久矣,想着能拖垮这小儿倒也不错,便在临别前对老少们发了一次善心,大肆宣扬黑山百部,疙瘩最富,天下还能养活他们的贼人,首数这位涉侯国的邓疙瘩。 于毒的算计原本并无差错处,要白养近九万毫无用处的老少,年耗粮在五十万石以上,就算黑山老大张燕张平难也拿不出来,只有邓季部存粮甚多,甚至都能用粮食从商人那换取货物呢,挤一挤应该还是能给大家一条活路。 可现在问题是,多了从匈奴中救出的五万余难民,邓季部根本再无余粮养活这许多人口! 得到消息的时候,邓季顿时陷入两难之境。 自家已法养活他们,可真能忍心不收留么? 虽未到滏口陉前看过,但邓季本就出自蛾贼中,对来投奔的老少目今境况一清二楚。 连遇公孙瓒、于毒两位打劫,这些老少蛾贼们不可能再有存粮牲畜留下,如今又是寒冬季节,从东郡跨魏郡过来,一路冻饿死者定然已不少,能挨到滏口陉外便万般不易,自家若再拒绝,其中能得生者几人? 在这乱世挣扎求存,邓季从里到外早炼成一名合格的贼人,自认也会心硬如铁,也能漠视无辜,也能掳掠四方,也能强霸民女,但这是足足的七万余人口,生死全在自家一念之间,真开得了这口? 但自家拿什么来养活他们? 治下本就有人马近五万,就算四处掳掠想方设法挺过一年,涉侯国多为山地,有匈奴威胁,壶关以西的土地又根本无人耕种,在现有生产能力下,靠这点土地要养活十七万人口,根本就不可能! 这么多人马,也不可能再象之前靠野物渡饥荒! 邓季心乱如麻,那个“不”字几次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谢允,去传令韩齐、田畴、常老与我丈人,放开滏口陉让其等进来,熬粥先养数日!”咬牙切齿地,邓季最终还是道:“反正现还不缺粮,所忧尽在来年,待回去再想法子!” 麾下只剩两千余勇卒与辎辅兵了,在这乱世,老子一个小胳膊小腿的疙瘩,怎挑得起这般重担?说完话,邓季觉得自家心都快碎了。 他并不知道,这些蛾贼老弱们最小的不过几个月大,尚未断奶,由老妇人背着前来;最老的七十有余,还杵着拐杖。老少都有,唯独缺十六岁至五十岁中壮年男女,行到滏口陉,很多人早耐不住饥寒疲劳,刚到地头便有数百倒毙峡谷外!还没等邓季命令传到,虽未放其等涌入涉侯国,但田畴与韩齐联手,已开仓熬粥送出去,又派精壮取干草先为他们搭建窝棚御寒。 邓季正为来年近五十万石的粮食缺口发愁,没过两日,于夫罗亲领七千匈奴狼骑到壶关城下,却并没急着就攻城,派人外出伐木造攻城器械。 翻开史书,我们就知道历史上从不缺少巧合,甚至可以说,历史就是由必然下数不尽的巧合与偶然构成的,而当某些巧合凑在一起时,引出的变化往往让人目惊口呆。 这时候,长子城里也开始有大变故。 为报复敢打劫匈奴铁骑的山贼邓季,于夫罗招他的弟弟、左贤王呼厨泉来援,有张杨在手,觉得兵马尽够威慑汉军后,令呼厨泉留守看顾长子,自家亲率七千骑出兵伐壶关。 按匈奴惯例,左贤王由储君担任,这位呼厨泉便是下任匈奴单于,有张杨在手可控制汉军,又留亲弟守长子,于夫罗自然放心。 如今长子城内两万余汉军,郡县兵与边军各占一半,郡县兵是上党郡本地人,边军却来自全国各地,战力比郡县兵强不说,又无家室拖累,张杨全靠重赏才能留下他们效命。 黄巾乱后,汉室风雨飘零中,地方吏制名存实亡,边军已难得到兵员补充,来自各州郡的士卒则有不少家室被毁于战乱,退役后无可归处,便被留下继续服役,其中最长的已服役八年。 常年驻守边地,小战不断,边军对匈奴的仇视可想而知,张杨被劫持,统帅这支边军的度辽将军耿祉亦降,军中上下皆大怨。 待听闻黑山贼邓季部半道截杀匈奴南掠各队,边军们私下对其生出好感,竟有老卒合议,欲偷逃投奔壶关山贼去,只是于夫罗突骑一直防备甚严,未得时机。 待于夫罗出城,城中匈奴兵少,汉军稍得重视,统帅郡县兵的杨丑等诸将,早前张杨在时受边军不少气,此时位在其等之上,自少不了要报复,边军士卒们倨傲惯了,哪受得这等委屈,一时两下便冲突其来。 呼厨泉持张杨领匈奴铁骑前往弹压,却被边军中军士出手偷袭,小冲突顿演变成三方大厮杀! 长子城内混乱战起,初时三方尚各自为战,所见皆是敌,只是匈奴毕竟为外夷,有所偏颇也属正常,呼厨泉才三千人马,抵挡不住,混乱中竟被汉兵救出张杨去。 救回太守,郡县兵等再无忌惮,汉军合力打杀,呼厨泉仅领数十骑仓惶逃出长子去,其余竟被汉军剁为肉泥。 于夫罗率军在壶关外摆开阵势,尚在赶制攻城器械,左贤王便已逃奔过来,报上噩耗。 这位匈奴单于自然大惊,长子城中情况不明,若张杨与眼前山贼合力,自家全军覆没也有可能,只得引军先西撤,让邓季白担心一场! 长子城内张杨侥幸得回自由,只是还不等他检点城内,郡县兵与边军冲突又起,耿祉不愿与张杨为敌,领数百骑出城而去,边军与郡县兵厮杀一阵,张杨、杨丑等抵不住,领军亦往南出上党去了。 军中无度辽将军统领,余下五千余人合议,共推裨将军周毅为主,劫了城中百姓,共计两万余人,齐来投壶关从贼! 边军能战,若在往日得这许多人马,邓季定忍不住欢欣鼓舞,只是此时,只是让自家粮食亏空更大一些,雪上加霜而已。 债多人不愁,到这个地步,邓季也只得下令放其等入内! 106.巧合 107.戒尺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07.戒尺 长子城里一场大乱,西面威胁暂时得解除,到腊月二十的时候,田畴才领人将如今涉侯国、壶关两地人口清点出来。 邓季治下已足有二十余万人口,与张燕部比起来也不差多少,只是其中精壮男子尚不足四万,这比率在民间并不算特别,对一支山贼来说却实在太低。 除人口外,尚有各种牲畜六万余,平日虽不耗粮,战事起时战马却得喂养精料,亦是一大笔开支。 得边军加入,勇卒、辎辅兵规模又复如之前,四类勇卒千二百人,辎辅兵两千七,若再照之前所定发给俸粮,消耗更大。 在太行附近来说,邓季麾下算得一等一的精兵,但要靠这四千人马劫掠来养活二十余万老弱,只能说是痴人说梦! 来年的粮食缺口在六十万石以上,便是掳掠,并冀两州又哪里去寻这么多粮食给自家劫? 邓季绞尽脑汁也想不到条出路,或许该趁东西两面大敌都无暇顾及自己等,领众去投奔曹操,将这烦人问题丢给别人考虑去? 这时候,要将自家决定告诉麾下文武们,也希望他们能群策群力,引民众等妥善东去,独自思过两日,将其等全数召到壶关县衙中来商讨出路。 邓季部第一次召集这么多人合议,能得参加共定今后出路者,全是贼众中身份地位颇高的! 韩浩曾在河内太守王匡麾下为将,只是邓季尚不知其能,并未委以重任,只因武艺选入亲卫屯,得任什长,与谢允同领亲卫在门外肃立,性命为邓季所救,他对这小小位置倒没什么怨言。 到场的武将,首推车黍、韩齐、双戟客、苦蝤、王旷、周毅六位屯长;其次是统管辎辅兵的假军候田麻子,亲卫屯懒顾、伍宁、典韦、郭石、马皮五位队率。 原边军中的裨将军周毅,字子长,年二十六岁,脸庞是圆的,眼鼻俱小,皮肤黝黑,高七尺八寸,身子有些瘦弱,河东人士,除惯用长枪外,尚以骑射出名,在边军中素有威信,领边军从贼后,邓季将亲卫屯弓卒剥离出百人,令他组成弓卒屯。 太史慈伤势仍然未尽好,勉强入内后,邓季令人寻来软枕,让他斜靠在边墙上。 受邓季大力邀请,田丰亦再次过来,请他坐了左手第一席。 田畴、伍恭、常德、焦和、焦触、焦统、李当之与几位已从贼的大家族长亦到,只是邓季麾下尚无文官系统,山贼们或称其等先生,或称某老,很是杂乱,亦都入席跪坐了。 县衙中济济一堂,待众人左右跪坐好,邓季左右环视过一圈,缓缓开口道:“今日相请,并非他事,只为这二十万老弱人等谋一条活路,邓季才疏学浅,还望诸位不吝赐教!” 出路?待邓季语音停下,众人一时俱都沉默。 还是车黍百无忌惮,率先道:“冀州得数年生息,今并不缺粮,或与张平难合力,勇卒幸苦两遭,多掳几座城子,也便有了!” “不妥!”尚有些萎靡的太史慈却最先出声反对:“冀州民亦为民,吾等为此民生而致彼民死,何忍?” “便前期靠掳掠苦苦维持,”田畴亦出声道:“两县产粮不足养这许多民,年复一年掳掠,勇卒、辎辅等精锐之士只为粮秣而战,人马日渐消减,却又树敌四处,必终致覆灭!” 韩齐亦摇头道:“今我等已成匈奴死敌,待其得机,必定再来,若再与冀州成仇,引东西俱图我等,殊不智也!” 田畴、太史慈两人的话车黍不敢反驳,他也有自知之明,没指望能得别人赞同,不过装傻率先开口,抛砖引玉的意思,平日与韩齐甚为随便,便问道:“子义所见,该如何?” “嗯!”韩齐略一沉吟,如实道:“张杨南下,匈奴已暂退,上党可谓无人,吾等占之可也,拼死拒阻外夷,来岁虽艰,然之后以一郡之地养民,俱可得活也!” 王旷、周毅、伍宁、常德等齐声道:“此言大善!” 邓季已是苦笑起来,只是这法子得热血者拥护,反对的话语却不好由他来说,幸田畴又开口驳道:“军候精锐人马尚不足四千,对敌匈奴突骑,据守一城之地或可,再多却难!若秋收季匈奴分兵来掠,一年幸苦尽为其所得也!” 常德脾气火爆,老而弥坚,此时将眼角一挑,瞪目道:“子泰先生有何良策?” 田畴咬咬牙,大声道:“袁氏、公孙相争冀州,局势尚不明,以畴之见,吾等可静观其变,待二雄分出胜负,举军投奔胜者如何?” 四周这许多贼人在,他能大胆将投降官兵的话语说出,可谓不易,车黍、田麻子、懒顾等已怒目而视,只是还没等他们开口,邓季先否定道:“不成!” 袁绍与公孙瓒之争持续了多长时间邓季不知,但结果却是晓得的,若按田畴所言,将来要投奔袁绍? 想到将来统一北方的那人,他只得努力组织言语,对众人道:“白马公孙若怜悯百姓,七万老少岂能流落至此?投他精壮或能留用,老弱等却难得活!袁本初么?” 略停一停,再思考一会,邓季才道:“优柔寡断、志大才疏,只重家世名望,亦难为明主!” 邓季否定,只是说这两人不是明主,并未责怪投奔官府之意,几家大族中人顿时安心开口,伍恭道:“冀并二州皆不成,河内、河南无人阻碍,吾等直南下去投袁术如何?孙破虏灭后,其自占豫州之地,粮多兵足,多养二十万民当不难!” 因焦姬的缘故,焦氏一族甚怨伍氏,听他话语,焦统立即大声反对:“二袁俱都一般,只重家世名望,吾等有贼名在身,岂得用?投他尚不如董卓!” “董卓国贼也!焉能投他?” 这下反对者更多,见众说纷纭,场面混乱,邓季一时烦躁,忍不住怒道:“住口!” 厅中顿时安静下来,邓季吐出口气,冷声道:“董卓、二袁、公孙瓒都不成,要投诸侯,不如选东郡曹孟德!” “曹东郡兵弱地小,哪得粮秣养活我等?”焦触疑惑道:“且其并无甚出奇处,身名皆不显,今尚附袁绍翼下,如何能投?” 演义上曹操是奸雄一个,不过谁叫最后统占北方的是他呢,邓季只得解释道:“曹孟德名虽尚不显,然吾观其人,有雄略、知人善用,可谓明主,久必得势,比余者俱强!”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邓季从哪里能知曹操是明主的,在之后,反驳、疑问之声立即充塞于耳,只邓季发狠,一口咬定欲领其等往东郡去奔曹操。 邓季的说法并无依据,投曹之意竟无一人赞同,就连一向老实无主见的田麻子与闷声的苦蝤都出言反对。 厅中诸般言语,田丰一直沉默不语,见此时邓季一意孤行的模样,冷哼过一声,铁青着脸起身拂袖出门而去。 田丰行为突兀,想必心中甚是不满,邓季也只得冲他背影苦笑。 自家知晓历史大势,却又如何能将阿瞒才是将来北地之主告诉各人?邓季只顾坚持,他虽身为渠帅,别人亦并非到不敢言的地步,车黍甚至已不顾往日情分,怒声叫嚷道:“若你欲投曹,散伙就是,吾等自往北寻张平难去!” 韩齐、田畴等亦齐道:“天下明主,何见便是曹操?事关二十万民众性命,军候岂能轻决?” 一时群情汹汹,邓季正焦头烂额中,忽觉门前光线一暗,抬头看时,却是田丰又已归来。 邓季大喜,忙开口道:“夫子去而复返,定有所见!” 田丰仍旧不发一语,迎着邓季一步一步走来,脚步甚是沉重,气氛有异,厅中各种声音竟渐渐停了下来。 待行到邓季面前站定,田丰从袖中掏出一物,突然高高扬起,迎其面重击而下! “啪!” 当清脆击打声响起时,大家才瞧清田夫子取出的却是其授课时使用的戒尺,平日只打学生掌心的,今日却正击在邓季额头上,在那留下一块清晰的印迹,印迹很快又迅速变红。 田元皓先前出门,只为去取这块戒尺。 敢当这许多人面动手打军候,这是以下犯上!众人俱都惊住,邓季亦不由发呆,听他开口痛骂道:“不成器的阿物!若你看错那曹操,葬送便是二十万老幼性命;你精兵人马俱胜过其麾下,若你所言属实,其为一时之雄,又焉能容此主弱而臣强之势?” 伸手一指厅中众人:“他等随此雄主,或能封侯列公;你自己么,死无葬身之地!” (这应该是个小高潮,修改过三次,还是不满意,诸君姑且阅之!) 107.戒尺 108.自剖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08.自剖 若在学堂里也就罢了,此地却是议事厅,其余皆为属下,众目睽睽之下受田丰这一击,邓季本有几分羞恼,待听过他的话,立时就懵住了。 “他等随此雄主,或能封侯列公;你自己么,死无葬身之地!” 田丰的声音并不大,邓季听到却是震耳欲聋! 投曹竟是圣人行为?为救活二十万民众牺牲自家性命? 自己倒忘了,刘表之子刘琮降曹,为荆州得安,曹操派人将他杀死的事情(真实历史上,刘琮并未遭难,其只知晓演义)。 其余人等无论如何劝阻,都没有田丰这一击当头喝棒、这一句话来得醍醐灌顶! “今日到此为止,明日再议!” 大厅里寂然无声,过了许久,邓季失魂般站起,说过这句,不再理睬任何人,落寞地独自往门外走去。 若他为雄主,自家死无葬身之地? 曹操自然能称为雄主,邓季也明白田丰的话语并非危言耸听,有哪位雄主能容忍不在自己控制范围内、实力比自己还强的下属存在? 想要投奔曹操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其刚得东郡,军士尚少且未操练,就目前来说,若真去投奔,见勇卒、辎辅兵精锐,老弱中亦不少念自己的好,这般去投奔,不是自寻死路么? 二十余万人的生死全攥在自己手里,需要解决的不仅食物一个问题,邓季并不认为各方面自己都有能力处理得好。在乱世中挣扎到现在,亦曾面对过各种各样的问题,全靠搏命、机灵与一点运气渡过,但这次的巨大困难已远超出自己能力范围,脑子中形成的第一概念就是将它交出去,让能人来解决,而对能人的第一选择,自然就是曹操! 只是受田丰这一记戒尺击下,无疑破灭了他这种奢望。 投曹不成,别人么,只是陪同一起覆灭的命运,邓季还看不上! 一路有人行礼招呼,邓季俱未理睬,机械地踱回自己的房中。 这是县衙后一间大房,原为壶关令的卧室,屋内摆设精良有致,只是邓季没再多看一眼,就软软倒在了榻上。 谢允一路默默跟在他身后回来,见他进屋,在外轻轻将房门带上。 躺在榻上,额头还隐隐吃疼,可最难受的还是心中那股憋屈感! 在乱世中挣扎十九年,作为一个正常的少年男人,若说邓季心中无一丝丝称雄诸侯、统一天下这样的念头,那绝对是假的。 但是,参与者和旁观者有本质的不同,当亲身投身乱世后,对邓季来说,这种念头只能被称为幻想。 随着时间推移,董卓、袁绍、袁术、公孙瓒、吕布、曹操、陶谦、刘表、刘焉、刘备、孙坚等各路大小诸侯的名字渐传入耳中,他还知道将来在这些能人之下,孔明、奉孝、公瑾智谋通天,运筹帷幄妙算千里外;温候、武帝、虎痴万夫之勇,乱军中可取上将首级! 哪一位诸侯没有能留名史册的文臣武将? 自己呢?田丰不肯效命,太史慈亦尚难归心,虽有田畴、典韦二人,却也太过单薄! 不说他们,仅为沙堆中毫不起眼一颗沙粒的自己,凭什么去与这时代最出色的一群人去争? 若参与到群雄争霸中去,要押上的赌注就是全部身家性命,非但自己,还有二兄、伍氏、焦姬、邓涉、邓漳、邓玭的性命,更还有车黍、韩齐、懒顾、田麻子等人的全部身家性命,想到一旦失败后他们的命运,如何让邓季不害怕恐惧? 乱世群雄尽多,可笑到最后的,也不过才曹操、刘备、孙权三人而已,其余诸人,有几个得好下场了? 凭什么认为,自己也能如孙曹刘三家一样笑到最后?吕奉先折戟白门楼、白马公孙引火、袁公路呕血而亡,他们的妻儿老小呢?自己的家人就不会遭遇如此命运? 且若说起称雄来,孙曹刘或许也不是笑到最后的,还有司马家在呢!论整个历史长河,司马家也不算笑到最后! 想要投奔曹操,便是想将这种失败命运规避开,若真能在其麾下为将,就算自己不幸战死,儿女妻妾们总能得保全! 胜者固然可喜,失败的代价更大,光想想,就能让邓季不寒而栗! 田丰的课已听了几年,兵法、谋略、用人能听懂但不保证合理应用;戟法力气练过许久,小有所成但敌不过太史慈、典韦、车黍等;知晓这时代最有名的能人们,但其能在何方、如何使用尽都抓瞎;明白历史大致走向,但更多来自于演义与游戏,本就似是而非,再加自己的搅动定又起变化!凭自家这些本钱,就去争一世之雄? 邓季记得前世教室中挂着的那句“机遇留给有准备者”格言,知道除买彩票中大奖那种外,但凡成功者,要么才高八斗、学识过人;要么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要么魅力独特、引人折服;要么家世不凡、人脉宽广!这些,在两个不同的时代应该也是共通的,自家若有,相信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一定能活得很精彩,不会只是万千普通人中的一员! 这些优势,前世没有,到这时代同样也无,自己同样还仅是一个普通人! 作为一个普通人,心中不可避免会产生渺小、自卑感! 到这世后,邓季拼命追逐田丰、赵云、太史慈这样的名士,爱名士成癖的行为其实是来源于那强烈的自卑感! 老子想变得不再普通!想改变现状!想成名!想出人头地! 救回的五万多妇人中,容貌上佳者不在少数,他却偏偏只对唐珞一个念念不忘,差点将小命葬送掉也要留下她性命,犹不死心,除去那绝世容颜外,最主要还是因对方高高在上的身份刺激到心中隐藏极深的自卑感,越是低贱,对这种差距越是在意。 留下唐珞的性命,便是邓季心中发了狠,就如金庸笔下的韦小宝初见阿珂时,那种赌咒发誓,她嫁人十八次,最后也一定要娶到的心理。 你要自尽请便,若尚贪生,早晚老子一定要睡了你! 这是一种负面心理,是数十年人生积累的不满,是企图亵渎、发泄的爆发!阴暗却又正常。 此时麾下文武都不愿降曹,得田丰点醒,邓季自己也知道了确实不现实,自己又看不上董卓、二袁、公孙这样的注定失败者,剩下的唯一道路就只有赶鸭子上架,自家死撑,继续领着众人往前走一条! 只是之前小打小闹尚可,如今有这二十万人马在,生路在何方?涉侯国、壶关地狭,发展有限,可若对外扩张,东面袁绍、西边匈奴,自家四千精兵能敌得过谁? 东西二者中,匈奴势力比袁绍弱许多,上党又空出无主,若有机会,邓季也想做一个能青史留名、救同胞于水火的民族英雄,占据上党活民,可这根本不现实! 于夫罗与自家已成死敌,其若铁心来攻,搜罗散居并州的各部族人马,两万铁骑是能凑出的,上党十三县,这么广阔的地盘,自己的人马最多能死守两县孤城,城外田地尽失,靠什么来养活民众? 袁绍得势后,势必也要往并州扩展,到时将更无生机! 老弱人等过二十万,太行中张燕又能容下这种存在?目前虽还未有举动,不保证今后就不会给自己小鞋穿! 太行附近是呆不得了,自己该领这许多人口何去何从? “笃笃!” 正心烦意乱中,房门突然响起敲门声,谁敢这时候来打搅? 看屋外天色,已到饷食时分,邓季大声道:“腹中不饥,你等自去进食就是!” “军候,”是谢允的声音,只听他在门外小翼道:“田夫子求见!” 108.自剖 109.师徒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09.师徒 田夫子这时候来,必有所见! 邓季大喜,忙不迭起身开门让其进来。 小翼观察一下,田丰面如止水,看不出喜乐来。 “你已独思两时辰,可有所得?” 待分宾主在席上跪坐好,却是田丰率先开口发问。 邓季只能苦涩一笑,低头拜伏下去,道:“季见识浅陋,险招祸端!得夫子点醒,已知欲护老弱人等只好靠自家,余者实无所得,望夫子教我!” 既然能亲自上门,田丰已是打定主意献计的:“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涉国、壶关二县地小不足持,且东西皆有强梁,已为死地,何不弃之另谋他处?” 邓季想一下,解释道:“我等小民最是顾家,此数年经营下来,俱有不舍之情,岂能说弃便弃?便真弃之,天下又得何处可去?” 对这问题田丰先避开不谈,只是道:“先前县衙中,诸人投靠官府之议却是好的!” 曹操已是不可能,其余人注定失败,怎还能去赔死?邓季忙道:“二袁、刘岱、刘表、张邈等虽一时名望,却俱为秋蝗,命不长久,我实不愿从其等!” 这少年贼首竟然只认定曹操,余者皆不屑一顾,何能如此肯定? 好奇地看他一眼,田丰又问:“长安城中那位,如何便忘之?” “太师董卓?”邓季惊道:“此般国贼,天下共厌之,我等若从之,只怕尸骨无存!” 田丰皱起眉头,不悦道:“我岂不知?除董贼外,天子尚存,何不降朝廷?” 听到这话,邓季不由张口结舌,对士人绕弯的功夫真佩服得五体投地! 当今天子才十岁,傀儡一般,朝廷大权全掌在西凉军手中,降天子与降董卓并无二致,这不过换种说法罢了! 见他这模样,田丰冷哼道:“二袁、刘岱、张邈、孔融之辈,尽为董卓假天子名所封,吾亦不曾闻人责其等受逆贼之官!大汉虽弱,袁绍、公孙等亦自始封赏官吏,然大义终在朝廷天子,余皆不臣!” 言之有理,只是邓季不免疑惑:“归降朝廷,若军到长安,恐董卓并我之众,定是不成;天子失权,若能寻无主外郡容身,吾自取之便是,何须其授命?” “二十万众年余吃食,”田丰不答,只又问道:“从何而得?可有解救之法?” 这又是个难题,邓季老实道:“季实不知!” 田丰这才冷笑着解释:“纵观天下诸侯,俱有异心,养望以招英才,所图者大,其等好名,正宜从中图之!” 邓季一头雾水,田丰自叹口气,又道:“缺粮其实不难,若你得脱去贼名,可假托二十万民皆为匈奴所掳之众,为你所救,遣使与诸侯求粮,其等好名,或能得几分;你部数年掳掠得财物亦不少,只留之何用?取出四方购粮,岂不便宜?” 若他所说,向诸侯求粮这法子是否有用邓季不得而知,购粮却一定可行! 数年掳掠来的财物都堆积库中快发霉了,做惯山贼并无用钱处,惯性思维下,倒忘了自家还有大笔财富,若得朝廷招安,便可用它们向诸侯、世家、商人等求购粮食! 能解决掉缺粮问题,邓季已是精神大振,难得田丰肯出谋,一客不烦二主,忙又问道:“然以夫子之见,吾等当求取何地安身?” “河内、河南皆已无主,可求之!” 邓季大惊,急道:“且不论民生凋敝,此二郡东有曹孟德、西有董卓大军、北有袁本初与于夫罗、南有袁公路,四战之地也,何能得安?” 田丰亦不由微微一笑,这才是他最得意的地方:“民生凋敝,方才易求!若民稠粮足,焉有你份?关东群雄惧西凉军威,又忙于互争,无人愿西进;董卓败于孙破虏,亦无心东顾再起战端;匈奴经营并州需耗数年之功!” 见邓季已在闭目思索,田丰点头继续道:“四战之地,却人人俱不敢轻进,人弃我取,若无大变,可得数年修养!若收留少年亦如前者勤练,数年后从中挑选勇卒、辎辅,兵马渐足,取各关隘自保可也!” 这时候,邓季才想起后世游戏时数个场景中洛阳城都为白色,代表其地无主,无人愿占! 田丰为什么可以留名史册,他的智计邓季总算是知晓了! 自己来自后世,明明知晓洛阳周边土地将荒废数年,却无胆识敢去图谋,人家只凭所知便可做出预见,能大胆利用,这就是能人! 这样的名士,自己怎能错过了? 再一次稽首大拜下去,邓季咽声道:“先生高才!季自知出身贼寇草莽,学浅而才疏,德望亦不足,本不敢屈就先生,然此身系二十万民众性命,实缺佐相之才,不得已冒昧相求,还求先生不嫌季粗鄙,施大才为辅,救民水火呢!” 正好好议事,这厮为何又旧事重提? 邓季突然的举动让田丰有些措手不及,脸上肌肉都开始跳动抽搐起来。 想当初被这贼厮一脚踹翻在地捆绑上,妻妾子女亦尽为其所掳来,自己不甘受辱,曾说过的不论何事皆不会为其出力的话,言犹在耳,为其所谋之事却已不止一两件! 初遇日那句“汝欲污吾清名乎”更说得豪气,可如今在巨鹿,田元皓尚有清名么? 害自己食言而肥、清名受污,邓疙瘩实在可恨,可他更蠢笨得紧,若无能者谋略替其规避,在这乱世,二十万民众、每日板子不停在眼前长大的学生们,能得活者几人? 只是之前话说得太满,这便答应他的话,出门怎生见人? 田丰长时间沉默,邓季先前真情流露,尚一直伏在地上,待仰头偷瞄,见其面上不时闪过豫色,已是一副摇摆不定的样子,顿时狂喜,又大声道:“若邓季有幸得先生相辅,毕生愿以师礼相待,若有违背,身受利刃、尸不得全!” 邓季说得斩钉截铁,田丰亦不由动容,良久,沉声道:“既如此,且行师礼来!” 幸福来得太快,总会让人觉得不真实,这声音如天籁一般,邓季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双手在身上胡乱摸摸,却身无长物,忙转首冲门外吼道:“谢允,速取束脩(注)与酒水来,老子要拜师!” “粗鄙不堪!”嘴里忍不住又轻斥一句,田丰道:“叩首即可,不必多事!” “田师,礼不可废!” 看邓季喜翻了天的模样,田丰也就由得他,却不知这贼厮是怕自己反悔,要让这事板上钉钉,再无变故呢! 谢允进来问过,便去取了腊肉与酒来,摆上案几,请田丰端坐了,邓季正衣叩拜。 待他礼毕,二人师徒关系就此建立,比以前那种普通学生与夫子之间可要亲近多了,田丰肃然道:“你虽未及弱冠,为一方首脑却已数年,当有字以表德,我为你取之,可否?” “但请田师赐下!” 略一思忖,田丰颔首道:“季者幼少也,少则慕父母,首字便取‘慕’;今天下纷乱,吾望汝能安民治世,次字取‘安’,如何?” “慕安、慕安!慕天下民安!”邓季嘴里念过两遍,忙道:“谢田师赐字!” 谢允送拜师礼进来后,留在旁观礼,见邓季得字,不由插嘴道:“允亦请先生赐字呢!” 谢允是挨过板子最多的学生,田丰亦不推辞,道:“《书》曰:允恭克让,你字便为元让,如何?” 谢允也谢过,辞了出去,两师徒方才继续先前话题,田丰又问:“河内、河南两郡,你欲求何地?” 几乎不用怎么想,邓季便答道:“弟子势弱,当应暂逼匈奴锋芒,河南离得远些,便谋此郡如何?” 这却是邓季心中还存了一分心思,河南地今虽比河内更荒芜,但记得游戏、演义中最后都是被曹操所占,自家占了这地,若将来曹操还是不如自己,尽可敌之;若其势力过大,又好顺势而降,到时想必再无今日之阻力。此谓两手准备! 田丰倒不觉有何不对,点头道:“既如此,当速遣使往长安请降,求雒阳令!” “何不求河南尹?一县之地怎能养二十万民?” “蠢材!”既做了师徒,田丰更不客气,斥道:“雒阳曾为京师,河南尹乃天下郡守之首,岂是易求?若非河南无人肯出仕,便是雒阳令亦难求之!” “高官有何用?河南诸县尽无官吏人丁,能去此贼名,河南之地尽可用之,雒阳令与河南尹有和别?且雒阳民曾不下五十万众,如何便养不下我等?” 注:束脩,十条腊肉。脩是脯、干肉的意思,为孔子所定拜师礼物。 109.师徒 110.立威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10.立威 田丰肯出力,自家在这乱世中就有了一盏指路明灯,得他相助已解决目前难题,邓季精神异常亢奋,又将数年来自己揉合能记得的中西方历史、政治所得的一些东西拿出与其讨论。 这些东西自然是准备用来改革的了,只是邓季前世所知、所记实在有限,这些从社会科学皮毛中领悟的想法并不成熟,但毕竟是来自两千年后的知识积累,虽就只露出冰山一角,也足让以为出自他本人奇思妙想的田元皓雷得不行,并再一次重新审视起这贼人弟子。 田丰才高,又在贼众中生活数年,多了丝对世情的领悟,自能明白其中可行程度,史上并不缺失败的改革者,两百年前的王莽就是前车之鉴,邓季这些不成熟的想法有的根本就与这时代格格不入,有的荒诞不经,有的时机未到,大多被否决了,但静下心来思考过后,田丰也不得不承认其中有一定道理,发人深省。 剩下几条若能稍加修改,再注意一些细节,确实开时代之先河,让田丰兴致大起,针对疑惑处一一发问,他问的都极为关键,逼得邓季不断苦思后世记忆,实在不知的老实告之,师徒俩再一起探究是否有解决之道。 弟子得这时代最优秀的士人为师,心情激荡,仿若多年酸苦一时尽泄而光,言语连绵欢快;老师对弟子再有改观,亦沉迷其所言的各种道理中去,不停地深思、提问。师徒俩各有所得,谢允送进饷食、夜宵数次,让他们能一直持续谈论下去,兴之所至,直到天明、日出也不顾。 通宵相互交流到次日朝食时分,两人尚无一丝倦意,已敲定几条能实行的细则,待进过吃食,邓季让谢允去知会昨日人等,到县衙再次议事。 时隔一日,车黍、太史慈、田畴等入县衙大厅时,惊奇地发现田元皓的席位已移到邓季侧后去。 两人仿佛已达成某种默契,只是这时不好开口发问,只得俱忍住疑惑,寻位就座,待所有人等到齐,才得了邓季解释:“诸位,邓季已拜元皓先生为师,得田师赐字慕安,即日起,田师便为我部之军师!” 即便田丰不是邓季老师,其在涉侯国中地位也极特殊,身为这支山贼第一位夫子,教导过的学生可不少,这几年来新入的勇卒、辎辅兵大多是其学生,又几次在危难之际力挽狂澜,谷中老贼亦都敬他,拥有的声望、号召力不可小觑,听邓季这般说,无人有异议,俱都恭贺不断,田丰面无异色,一一回礼。 各人反应在意料中,待他们礼毕,邓季才继续道:“昨日所议未定,我与田师夜中议后,得一出路,今与诸位共商,试其可行否!” 麾下二十万人众,来源极其庞杂,蛾贼、良民、官兵、大族、文吏尽有,各自利益不一,所见也就不一,这便是昨日各持说法、意见不同的缘故,听邓季再说起,这才是人人关心的,忙都集中注意,听其所说为何。 “汉室衰弱,群雄并起争夺,我等贼众夹杂其中,却俱不得喜,生机渐消,若不脱去这贼名,终难得活!” 现在不是活得挺好?昨夜并非只有邓季与田丰互论,其余人等亦都三五成群互探过,真要降哪路诸侯去?听他这般说,车黍、田麻子等已将眉头皱起,伍恭、焦和、田畴等则面有喜色。 “然天下汹汹,苍生俱苦,却尚不得见明主,若轻降他人,恐只为其等鹰犬,进退需仰人鼻息,生死性命不由己也!性命不可轻托,尽皆不成,吾等又不如养兵民以自保!” “他人不可轻投,为纵横之谋,吾等又需脱贼名以结诸侯,若两相兼顾,不如去投天子!” 天子?大汉天子势弱,他自家生死尽在董卓掌中呢!这下,所有人都开始皱眉了,只是不等别人发言,邓季又道:“涉侯国、壶关地窄,难活二十万民,依田师所见,吾当向天子求雒阳令,迁民于河南地生息!” 听到这里,焦触终忍不住惊叫出来:“雒阳?四顾皆强敌也!如何能安?” 从贼前便曾为郡吏,焦触自认见识、学问在贼人中当属上等,闻得这话,飘向田丰的目光已带了一丝鄙夷,这便是邓疙瘩军师高见?这般名士,不过清谈高论之徒尔,虚有其名,贼厮无见识,却便胡乱重用! 非只焦触一个震惊,其余又不如邓季般知晓河南地确实数年无主,都已被这大胆想法吓到。 厅中初是一片抽气声,待焦触说完,反驳声又如昨日邓季欲降曹操时此起彼伏,倒是田畴已知这位同姓老夫子不凡,不敢以平常待之,闭目认真思考过,方拍掌赞道:“雒阳大好,若无大变,群雄皆不敢轻进,若非如此,匈奴亦不敢南下掳掠!吾等能得数年修养,虽遭祸乱人烟稀少,然其地甚广,待撑过来岁秋后,料再无粮忧!” 田畴如今可是统管着涉侯国政务的角色,学识能力平日里有目共睹,众人早不敢以年岁轻之,听他出言赞,嘈杂声才渐消减下来,一个个认真思考其中可行性。 邓季这才笑着再将诸侯各自投鼠忌器,又嫌河南、河内两地荒芜等各种因由分析一遍,厅中摇头者便少了许多。 这时候,焦和又大声道:“言虽有理,然此地实凶险了些!” “吾等作贼,何日无凶险?” 想不到这次出言反驳的居然是车黍,昨日还道要去投张燕呢!邓季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不料大个子立马翻白眼嚷道:“何奇焉?张燕受封平难中郎将,不一样为黑山之主?只你不降何太守、将军之辈,便水火里我亦随之!” “昨日言改投他人,今日咆哮厅堂、以下犯上!岂合勇卒七德?”种种计谋虽为自己所出,但田丰先前一直沉默不语,任邓季发话,此时才冷斥了一声车黍,又仰首冲门外大叫道:“谢元让何在?” 得田夫子赐字,谢允浑身兴奋,一早便将此事告知同侪,要他们今后称呼自己元让,正盼不得人人都来唤过一遍才好呢,听得田夫子呼喊,冲韩浩一笑,忙冲进去:“在在在!在此呢!” 田丰冷着脸,手指车黍:“拉这厮下去,二十大板!” 贼众中随便惯了,上下关系并不如何严谨,见田丰突然如此作态,非但邓季,其余人等亦都不由吃惊。 亲卫屯外,勇卒六屯中车大个是唯一的力卒屯屯长,随邓季时间又久,乃是诸将中第一人,别说自己,就是那从未称过一声“父亲”的懒顾见他亦得行礼呢,谢允张大嘴,哪里敢听田夫子的! 见厅中人人都受田丰压抑住不敢出声,现在可正议事中呢,邓季忙转头劝道:“田师” 不等他下面的话出口,田丰已冷冷打断问道:“勇卒七德,俱为虚设么?” 邓季不由一滞,连他亦圆不了场,别人更不好出声,车黍却已挠头站起,嘟嘴笑道:“不过二十板,老子还需人拉?” 竟转身推着谢允自出门去了! 不理厅中邓季等如何,推着谢允出门,一路行到廊下,车黍才开口道:“谢小子,还不速唤人去寻军棍来,老子挨完尚得去议事呢!” 谢允呆问道:“真打呀?” “呸!自然真打!”车黍眼睛一瞪:“亏你亦曾入学,尚没我这老粗明白!” 一直守在门外,厅里话语早听得明白,鼻中哼过一声,谢允冷笑道:“不就田夫子杀鸡儆猴么,如何便不明白?不过怕打疼你,日后寻我不依不饶!” “啪!”地在他脑门上敲过一记,车黍怒道:“老子是那般人么?” “那你等着,我给你寻棍子去!”被车黍敲得生疼,谢允捂头转身就跑,边跑着,嘴里小声道:“非打得你后臀开花不可!” 车黍皮粗肉厚倒不怕打,御下甲胄老老实实挨完二十棍,再回厅中时,已能感觉到厅中多了一股肃穆。 自他出门去,厅中议事便暂停下等着,车黍咬牙轻嘶着跪回原位,邓季才示意继续。 “我等数年耕种,涉侯国之地尽肥,若俱迁雒阳,却得再开荒!” 这次说话的是常德老头,有车黍挨军棍这段时间缓冲过,厅中人已都自认同南迁之议,他说的只是其中难题罢了! 邓季笑笑:“再辛苦艰难,总好过留此送命!” 110.立威 111.民分四等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11.民分四等 四下环顾一周,邓季又问道:“南迁雒阳之事就此议定,诸位尚有疑问否?” 除担忧四面受敌外,如此做法倒能让多数人接受,待无人再出声,邓季点头道:“即如此,此事便定,只宜早行事!我等究该如何上表(注1)?遣何人为使?向朝廷献何物为佳?” 左右看看无人肯应答,田畴只得出声道:“闻军师曾在朝中为官,上表之事托他自是最佳;军侯除踏雪、黄狮、赤骥三匹神驹外,另略次等骏马尚有十余匹,选一匹献与天子,四匹献董卓,当可成事!” 踏雪与黄狮已有三岁,正堪骑乘时,只是邓季还舍不得让它们上战场,雪藏至今。 爆发力极强的黄狮鬃毛又长又茂,已都快拖到地下,邓季已想着让太史慈领走;赤骥却才两岁,满身油亮红棕,并无一丝杂色,除体格高大壮硕,行速亦快捷如风。除去这三匹极难得的好马外,选拔出略次一等的三岁雄骏好马尚有十七匹。 这些骏马是几年来心血所得,别说专管牧马的老郭爱若性命,若送人邓季也是极心疼的,只是不用的话,再好的马也只能老死厩中! 点点头,邓季同意道:“双戟客且领黄狮去,其余略次者,五位屯长、亲卫屯五位队率每人挑一匹,再送田师一匹,余者选五匹进献长安!” 得不到黄狮那般神驹,这十余匹亦属难得骏马,车黍、典韦等已眼馋得紧,若不是邓季不肯,早就去驯服领走了,此时闻言自然欢喜,只田丰拒道:“冲阵踏营非我可为,恐良驹委屈,你自留赏武勇者便是!” 邓季忙道:“却也是弟子一番心意,权充当年无礼谢罪之物,田师好歹收下,虽不用上阵,留送峑小弟也是好的!” 听他这般说,想起次子田峑确实好武好马,田丰也便点头同意。 当年自家一脚将田丰踹翻在地,又将其家眷等诈来贼从中,可谓甚是无礼,今得花心思好生赔罪,让田师一家尽释前嫌,与自己更亲密才是!得田丰同意,邓季才又问道:“若依子泰之见,何人可为使往长安?” 除了自家与刚拜为军师的田丰外,这满屋只怕并无人可为使,略一沉吟后,田畴答道:“畴愿往!” “涉侯国诸事岂能缺子泰主持?”邓季吃了一惊:“此事不妥!” 田畴却正色道:“今袁本初力敌白马公孙、匈奴暂远遁,吾等欲脱身,正得其时也,到雒阳时又恰好备来岁春耕,长安之行万不容有失,亦不能拖延,吾当亲行!” 解释完此次出使的重要性,田畴环视一周,又道:“平日诸般杂事,便托军师与焦公度暂管,可否?” 田丰先前亦在思索何人可出使,听他自荐,顿施礼拜道:“子泰忠义,吾敢不尽力?” 焦触亦在人群中应声道:“触必不负所托!” 能得此田子泰,实乃幸事!却也怪自家人才缺乏,邓季只得道:“子泰辛苦,如此,明日我等送子泰出关!” 田丰又再开口出谋道:“子泰此去,若董卓动问,可言吾等入河南,愿为其前驱挡关东群雄,只以讨到官职为要!” 颔首微微一笑,田畴应道:“受教!” 讨要官职洗脱贼名之事已定,邓季又对田丰道:“昨夜所议诸事本当托付子泰,今其出使,便要田师与公度费心了呢!” “子泰尚不避艰险,既应允出佐于你,我岂能再偷闲?”田丰正色道:“且这等行事前所未见,我亦奇之,正当见其效用!” 臀上疼痛好了些,车黍忍不住又大声问道:“尚有何事?” 与田丰对视过一眼,邓季正色冲厅中文武们大声道:“子泰前曾粗计过,连勇卒与辎辅兵在内,两县年十六至五十之精壮有四万余,妇人七万五,年五十之上老者近三万,幼者四万余!” 这数字是田畴领所有手下士人十余日来统计出的成果,厅中众人都是知晓的,却不知邓季又再提起是何意。 “吾等新得十五万民,除周子长领来之长子民众外,多为逢难余生,家人尽丧之妇孺老幼,若就此成户,二十万民当有十余万户,这却该如何安置?” 略顿一顿,邓季才道:“为此之故,我等已定策,四万精壮,每人合当养老一人,妇一二人,少者一人,成乱世之家以简缩户数!” “慕安,”嘴里急叫过自家女婿新得的表字,伍恭忙道:“这般强组成户,定要引民怨无数!” 一直旁听不做声的李当之则怒道:“这般妇人方失家园,身心受创,如此强人,岂非桀纣所为?” 焦和、焦触本也欲言劝之,见伍恭已抢先开口,就都止住。 太史慈、韩齐、田畴等同样张口结舌,这般强组成户,妇人还罢了,却如何让精壮男子敬爱原先陌路的家中老幼?只是邓季已与田丰探讨过,料不会无的放矢,他等便也没急着发言。 倒是常德出身蛾贼,对这事全无别人反应激烈,思过一会后,道“事急从权,如此亦无不可!” 各种声音渐多,邓季伸手往半空虚按一下,止住杂声,继续道:“此事必急行!老弱妇孺若有不愿者,可拒之!三日后,由勇卒先挑,最多许择民妇三人,辎辅兵许二妇,精壮只一人,许少不许多;不论何等,老、少各一却是必选,只许多不许少!每户最少四人,父子同为精壮者许酌情少养老弱,务于田子泰归来前造册成户!” 新增的十五万民众中,最难安置的就是亡命逃奔来的七万余黄巾老少,加上两县贼众原有老弱,要将他们全消化掉,只有将其等作为妇人附带品,再诱之以利、戒之以刑才行! “待吾等入主雒阳,民户定四等,为功民、良民、平民、罪民!功民之家,赐田五十亩;良民之家,赐田四十亩;平民二十亩!罪民之家无田无地!无论何等民众,以田地收赋,每十亩地纳粮两石!” 车黍、田麻子等尚在消化,伍、焦、田、杨等大姓人家却有些坐不住了,要知道按汉制,其等一族亦只计一户人口,部曲族人既不入户数,亦不必纳税赋,正因如此,才有百姓愿意依附其等,甘愿为奴仆部曲的!邓季这般做法,日后还有谁再愿来依附? 杨氏族长名昀,其资历比不过伍恭,姻亲比不过焦和,能力比不过田畴,之前一直不曾发言,此时终忍不住,开口问道:“军侯,吾等全族该如何?” “只以精壮勇卒等计,”却是田丰接过话头:“入雒阳后,家中有勇卒者,户为功民,有辎辅兵者为良民,其余精壮户为平民,士人、匠民按职不同可赐同勇卒、辎辅出身!” 如今两县中大族人家可不少,以此法定能逼更多人出来效力,只是杨昀已满脸苦笑,按此施行,全族人户田地合一起并不算少,可缺了部曲依附,谁来替自家耕种? 笑看过几位大族之长表情,邓季又补充道:“土地皆官府所有,各户皆不许买卖,若有升拔,再补赐地;不善待所养老少、不纳税赋者,收回所赐田地,贬为罪民!罪民不许与上三等民通婚,二十年内男丁不许入选勇卒、辎辅兵;不愿与精壮组家之老弱妇孺,不入四等民内,另造册记之,为役民!你等可于罪民与役民中雇人耕种!” 既说得这般明了,那想也知道,罪民与役民定然极少!杨昀叹口气,又听他继续道:“到雒阳后,功民、良民、平民三等混编,百户人家为屯,可自选屯长,勇卒军中原屯长改称百人将;十屯为亭,设亭长、三老、蔷夫、游徼(注2)、吏员!除外敌入侵境内之战需出兵役外,平民只纳赋税,徭役、兵役皆无,官府若欲使之,出钱粮雇请!” 这么大的改变,连田畴都已经反应不过来了,只听邓季又道:“功良平三等民每户给牛一头;勇卒之家再赐马二匹、辎辅兵之家赐马一匹,平日自练武艺、守护乡里,若逢战招之,当自备战马、甲胄、器械、一月干粮限日内应召!若不应,贬为罪民!” “以上言语,田师与公度当使吏员书写,宣读与涉侯国、壶关二县民众,三日内,务使人皆得知!” 注1:表,两汉时臣僚向帝王上奏疏有章、表、议、状几种,其中“表”是臣僚向皇帝陈情的文书,东汉以后凡议谏、劝请、陈乞、进献、推荐、庆贺、慰安、讼理、弹劾等均用表;“议”是个别臣僚有不同意见向皇帝单独上书,称为驳议;“章”是向皇帝谢恩、陈述问题使用的文书;“状”又称奏状或举状,是推举五经博士用的文书。除此外还有“笺”,为臣僚上皇后、太子、诸王的文书。汉之后三国多了“启”、宋增“札子”、明清多“题本”、“奏本”、清康熙后多用“奏折”。 注2:亭长、三老、蔷夫、游徼皆为乡官。三老由德望老者担任,管教化、排解纠纷;蔷夫管诉讼和赋税徭役;游徼管巡捕盗贼。 (这更抵今日12点30的!) 111.民分四等 112.易死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12.易死 “组户到雒阳后,今岁吃食先分发下去,不足数吾等再计议,定不让民众无食,除勇卒、辎辅兵俸谷外,其余只算借与民众,限三年内归还!” 任何改革都是对固有利益的重新分配,只能使一部分得利,同时触动到另一部分人的利益,邓季突然间报出的东西包含太多东西,田畴、车黍之下俱都开始皱眉思索得失,厅中一时沉寂无声。 这些就是邓季结合后世所知花数年时间思考出来,再花一夜时间与田丰探讨所得,被削弱的是大族,获利者是一群被称为“勇卒”的群体。 几家大族被胁裹从贼后,势力本就大衰,河南尹更已荒无人烟,并无大族阻力,这些才有在目前施行下去的可能,此制若能坚持住数年,相信会引导更多人往邓季需要的方向发展,勇卒兵源渐不成问题,为家族利益,麾下更多大族士子们也会开始考虑出仕的可能。 右北平无终县田氏、上党潞县伍氏都早已完全融入贼众中,对此并无甚意见;壶关焦氏目前为邓季姻亲,亦不好多言;剩余杨氏等虽有不满,在贼众中地位却低,尚无资格反对。 几家大族都未开口,这事就此定下。 先前提出的只是整体框架,不可能再像“勇卒七德”一般粗略,待众人逐渐认可,回过神来之后,许多细节便要由大家共同来讨论定制了。 只是这时,太史慈突然插言道:“军侯尚请恕罪,精壮人口强组成户,未逢母命,吾不敢如此行事!” 双戟客可是勇卒中六位屯长之一,他居然不愿组户?若他反对,此事不定尚有转机,众皆愕然时,焦氏、杨氏等却忍不住暗喜。 邓季面上一黯,只有他与田丰、车黍、韩齐知晓,太史慈这是还没忘五年之约,不愿成家呢。 典韦早在谷中寻到妇人,去岁便已得子,取名为满;太史慈却很是自律,四年来从未近女色,至今一人独居,赠神驹黄狮与他便是为了拉拢,此时他的话又犹如在方腾起的火势上倾下一盆凉水,过了好一会,邓季才勉强道:“我等曾有约在先,自不会强求足下!” 说完这话,邓季不由有些意兴阑珊,商讨各种细则他留下用处并不大,便开口道:“我等欲离太行南下,张平难处,车黍明日使人告之,另选百匹战马送上!得其庇护数年,亏欠却甚多,吾心既敬且愧,请使者转告张将军,天下虽大,或有再会时,若有得用处,邓季必不相负!” 说完这句,他又扭头冲田丰道:“其余明细处则请田师、子泰领诸位商定,此非一日之功,无需急迫,可缓为之;我一夜未眠,现下却是困了,且去补睡,待明日早起送子泰出使!” 田丰等应下,他便起身出厅,行出老远,方才长声一叹。 得田丰出力自然欢喜不胜,然太史慈仍旧难留,未免让人有美中不足之感,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呢! 虽借口补眠出来,但自家刚提出如此大变革,那里有丝毫睡意了?行到后院,心念一动,转身往另一间屋子走去。 饮食等自会有人送来,除去入厕外,唐珞平日足不出户,就安静呆在这安置她的厢房中。 大多数时候,她都在发呆。 弘农王在她面前饮毒身亡,从那时开始,她便心如死灰,看淡天下之人! 对大汉来说,此等冠带绶印者无一不是贼! 董卓固然是国贼,打着欲复弘农王帝位行事却间接害死他的袁本初等何尝又不是了?所谓关东盟军,有几人是真为大汉出力?甚至……甚至自己的父亲曾身为会稽太守,将自己献与弘农王为姬妾,打的亦不过是结交显贵的主意,待弘农王遇害,却又恐因自己得罪董卓,急于将自己出嫁,如此行径,亦让人齿冷! 相对这些高官贵人来说,草莽中山贼们不过只是小贼,可那日,一名小贼的话语竟让自己觉得烦燥、愤怒了: “山贼贱民朝不保夕,果腹无食,御寒无衣,在我辈眼中,大汉天子、弘农王与你这等每日锦衣玉食不顾庶民的方是天下之贼,亡大汉者,并非他人!贼之大者,当数天子!” 骂自己也就罢了,可弘农王尚未弱冠,未曾为害过何人,如何是这贼人能亵渎的? 言犹在耳,只是那贼首被抬出去时,看自己的眼神中赤裸裸的贪婪让她明白,这厮定然不会如此放过自己,早晚一定还会再来! 护身小剪已被其知晓,再不能起奇兵之效,自家一个弱女子,下次该拿什么抵挡? 要想避过他,似乎已只剩求死一途。 “蝼蚁尚且偷生,这小剪你留着,生死自择便是!” 贼首临走所说的话亦有道理,那小剪如今就放置在枕下,但对她来说,也只是做摆设而已,想死还不容易,何必定用到它? “卿王者妃,势不复为吏民妻,幸自爱!” 这是弘农王临死时所求之语,他身为王者,纳自己之后,唯独一次相求过吧? 自家已答应了弘农王,定会做到,不让那贼人用强沾身! 要守住自己,在他再次靠近前了却性命就成,如何死却不难,用剪或撞墙,又或绝食都无不可! 数日下来,各种死法在她脑海中不停闪过,本应在匈奴人虏获自己时就该了结的,便是知道想死容易,待最后一刻到来前,总是来得急的。 唐珞突然觉得,自家每日就这般想着,倒忘了临死前再好生看下这世界,却有些不值呢! 临死前总应有些记忆才是,昨夜曾听别人说,贼人头目们正在前厅议事,要不,自家出去四下游一游? 贼人们忙着议事,当不会遇到那人吧? 轻轻起身行到门边,纤手刚搭在门闩上,她却又有些犹豫起来。 若万一在外间撞到那厮,他突然用强的话,说不定自家没死的机会呢! 她想就此作罢,可这世间的模样难不成临死都不能再看看? 生死犹如弘农王一样了么? 要不,带小剪在身再出去? 伸出袖口的一只手白嫩修长,很美,只是主人犹豫摇摆不定,它便只能无意识地在门闩上滑来滑去。 究竟该不该出去?要不,就当再去入厕,顺道四下里看看? 当唐珞终拿定主意,想要拨动门闩时,外间却突然有往这门边的脚步声传来,让她顿时如受惊小鹿一般,疾步奔回榻边,端正坐好,就如她从未动过一般。 脚步声不轻也不重,她恰好能听见,行到门口,竟然就止住了! 不是路过的? 时辰未到,也不是送吃食的,是那贼人么? 只是一瞬间,她的心就提起、揪紧了! 这可还是白昼呢,那贼首不是应在议事么?不是他吧? 外间那人伸手轻推了一下门,还别着门闩,房门“吱”地往里陷了一下,又迅速回复原样。 “喔!”她轻松了口气,别着门的呢,那贼人进不来! 外间那人试着又推了推,自然只是徒劳,唐珞脸上都已浮起笑容来了。 “砰!” “啊!” 骤然间,房门受巨力竟弹开倒下来,吓得唐珞惊叫出来,幸好未被砸到。 门外果然又是那贼人,一条腿尚还维持着高抬的动作,房门是这粗胚踹开的! 门闩很结实,当一声跌落在地尚还好好的,只是另一侧的转轴却年久已朽,受不住这一踹,两榫头都已断裂掉。 脸上笑容还未消去,便就此凝固住,仿佛她在笑面迎贼一般! 那贼人却已跨步入内,余光从他肩上看出去,深冬季节的阳光异常耀眼,隔得那么远,似乎也能感受到日头下的温度。 这便是最后一眼见到的世间模样了么? 只是,该用小剪呢还是身旁的墙! 贼人已大步向着自己走过来,明知到了该下决定的最后时刻,唐珞却还在纠结于该用哪种方法了结自己中。 邓季的步伐算不上快,可唐珞却只觉才转瞬间,就已行到自己面前了! 来不及了!她这才惊醒回过神来,转身去枕下摸那把剪刀。 手还未够到枕下,腰上一紧,接着身子就被男人拦腰抱起。 “请勿如此!” 眼前女子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软弱神态来,邓季哈哈一笑,这才开口道:“此间房门已毁,我虽无谓,却也顾你颜面,吾等换屋恩爱去!” 嘴里说着,贼人抱起她就往屋外行去,那枕、那小剪竟离手越渐远去。 112.易死 113.臀肿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13.臀肿 屋外院子里、廊下,站着好些亲卫和侍女,见邓季双臂平抱着不住挣扎的妇人出来,俱笑起来。 唐珞拳打脚踢,奋力挣扎,只是这贼首两手如铁钳一般,搂得死死的,她的举动全然没一丝效果,只是徒劳而已,不多时已被抱入他房中。 妇人更慌乱不甘,眼光四下里巡游,欲求得用趁手之物,却那里能有?壁上虽还挂着长短戟,离得可远呢,被贼厮扔到榻上,刚爬起欲奔,后腰上已被按住,接着另一支贼手便抚在自家娇臀上。 得制造个机会!臀上肆虐的手让人觉得异样,唐珞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回首娇嗔道:“房门未闭呢!” 对她的心思也有几分明白,想骗自己回身掩房门,好脱离掌控么?邓季呵呵一笑,在那粉臀上作怪的手高高扬起,“啪!”地给了一巴掌! 痛击过后,邓季心头大畅,这才扬声叫道:“屋外何人在?给老子将房门掩上!” 这贼厮!唐珞眼里已快流出泪来,痛呼声已到喉边,又咬牙死死忍住,心头不由大恨。 他打这下的可不轻,后臀火辣辣的。 受击打的时候,唐珞能感受到臀上的厚肉在剧颤,又如同水中涟漪般迅速传播开来,似乎全身都在随之颤动。 “啪!” 又是一下,这下感受更清晰,以后臀为,颤动再度传遍全身,疼痛又让妇人倒吸了口凉气。 “为何打我?” 已有人从外将房门掩上,可恶!唐珞终忍不住开口怒问出来,却听贼厮笑道:“你不该打么?” “啪!” “啊!” 嘴里尚说着话,那恶手再次重击了下,这下终没能忍住,妇人轻呼了声。 恶贼,臀上定然红了! 脑中刚闪过这般念头,贼人却已伸手来解自己腰带,她忙又死命挣扎起来。 “啪!” 后臀上又被重重击一下,然后,腰带就被解开了。 仿佛在进行一场持久的拉锯战,后臀上“啪啪”声不断,纠缠中,两人呼吸俱都有些重了,只是妇人完全处于下风,臀上吃疼不住,泪水早滚落下来,裙裳也一件件被剥落开,露出那娇嫩似玉的大片肌肤来。 终究还是没能逃过这般不堪,傲人酥胸在贼人手中不住变形,无论如何也推不开他,而当贼人终于得逞,分开自己双腿,猛然闯入自己体内时,唐珞扯着脖子长长凄呼了一声:“恶贼啊!” 胯在身上的男子绝非那柔弱的弘农王所能比拟,浑身散发着可怕的侵略气息,肌肤、手、腿、胸腹、甚至……甚至进入自己体内的那东西,都充满力量和强大! 恶贼啊! 恶贼喘着粗气在上面肆意地占有自己,两只手到处作恶不说,腰胯才受他几下碰撞,已经开始发酸,后臀处也还在隐隐发疼,只是再受得几下,魂儿便如出窍了一般,痛楚仿佛再也感受不到了。 “恶贼!” “唔!臭贼!” “饶了我吧!” 这贼首不知已多久未碰过女人,龙精虎猛得狠,唐珞身子早已轻飘飘的,神智一会迷糊一会清醒,似乎还被贼人换过几种体位侵犯,嘴里不时叫出的“恶贼”之类也根本分不清是咒骂、悲叹还是呓语。 阴阳交融中,邓季只顾拼命求索着,身下这可是曾经天子的女人,老子睡过她,也不算白来两千年前一遭!也能解解淤积多年的闷气! 妇人的身子很丰腴,让他爱不释手,很快就完全沉迷进去,这次持续的时间很长,过了很久方才尽数发泄出来,一身轻松,这才抵不住疲倦,扯被褥掩上,趴在她身上很快便睡过去。 妇人浑身香汗淋漓,也被折腾得不成,伸手用力不住推他,却是纹丝不动,只得无奈罢手。 自觉终究还是失身,该想法杀了他在自尽么?只是此时在自尽,尚有何面目去见弘农王? 胡思过一会,待两只眼皮渐沉,她也终入梦去。 梦中,一会是弘农王不甘的面孔,一会是得逞后狂笑的贼人,一会是李儒抬毒酒冷笑的模样,睡得并不安稳,又被身上贼人压得难过,半夜时,唐珞醒过来,只是力小左右推不开,一时恼怒气苦,张嘴便咬去。 张嘴第一口叼在他咽喉上,只是终究没下去口,想想后,改咬在他肩头处。 用力咬着,终将邓季弄醒来,黑暗中听他迷糊着问了声:“为何咬我?” 唐珞并不理他,贼首才渐清醒过来,想起压在自己身下的娇躯并非早甘愿随自己的伍氏或焦姬。 想到身下是谁,顿时间,刚清醒过来的邓季雄风又起,唐珞万想不到自己一口下去又让自己受难,本就勾股交缠中,被这厮搂住腰臀,用力挤入体内,又开始慢摇轻磨起来。 黑夜里看不到妇人面容,听她嘴里支吾了两声,开始轻喘,邓季才开口道:“说起来,我只晓你为唐姬,尚未知名呢!” 这贼厮万般可恶,唐珞哪里愿回他话,只是突觉身上的动作骤然加大了几分,他又在耳边轻问:“你叫何名?” 妇人轻咬住嘴唇,忍受住身上一波又一波的冲击,身体深处酥痒起来,只是仍旧一言不发。 再弄几下,贼人似乎恼了,突然起身脱离接触,被中顿时就涌入寒风来,这让她有些不舍,也有些害怕,刚欲吐露出来,身子已被贼人大手翻转趴下,接着腰部一紧,后臀已高高拱起。 “啪!” “啊!痛!” 白昼时受的几巴掌尚未消去,臀上还麻麻的,怎再受得这般重击,唐珞出声呼痛起来,又有些异样:从小到大,自己可从未被人打过呢,更别说是那隐秘地,这一天下来,都被他打过多少次了? 贼人的手很热,打过后,又在上面替她揉了揉,再问起来:“你叫何名?” 到底说不说?唐珞刚有些犹豫,臀上轻揉的手便突然离开,带起些凉风再次重落在上面。 “啪!” 嘶!疼!这厮好可恶!好丢人,我偏不说! 被他几巴掌下来,雪臀上疼得厉害,唐珞也委屈得发了狠般,银牙咬住枕角,再不开口发言。 “啪!” 嗯!可恶,疼! “啪!” 喔!恶贼! “啪!” 唔!臭贼!羞人死了! 妇人倔强起来,邓季也拿她无法,连击过三次,手又捂上替她揉揉,嘴里问道:“真不愿说?” 不说!唐珞刚这般在脑中答了他一句,突觉臀上作怪的手已从股沟下绕过,滑到前面来,妇人惊呼一声,忙用腿夹住,一时羞愤难挡,摇动腰肢欲逃出掌控,嘴里已道:“不要!珞…珞!唐珞!我叫唐珞” 手上竟是湿湿的,邓季这才醒悟过来,哈哈大笑中,挺身从后面再次进去。 拼尽毕生羞怯,换一日之欢愉,趴在榻上,弘农王、大小贼人等已尽数忘得干净,直到再被贼人采摘一次,两人交股而眠,这次便睡得极安稳。 这一夜下来,邓季神清气爽,醒得却比妇人还早些,天刚蒙蒙亮便已起身,却又将她给摇起。 自己终未能寻死,被这贼人上了身,今后还如何见得人? 妇人只觉娇羞难挡,拉被褥挡住面容,竟不敢与他对视。 “速起疏洗,陪我去送子泰!” “不去!”妇人不肯,在被中闷声答过。 数日未曾好生装扮过,又刚被自己搞上,不愿见人也属正常,只是心意未明,怕她独自一人留在屋中寻了短见,邓季便不放过,扯开被褥,笑喝道:“速起!” 半截身子、胸前两团雪丘顿时裸露在外,妇人一声娇呼,忙伸手揽住前胸,瞪眼道:“你自去就是,何苦又作弄我?” 邓季嘻嘻笑着,只是不依不饶,唐珞无奈,只得勉强起身,在他贪婪的目光下拾拣散落四下的衣裙。 两股、胯下俱酸痛难耐,行走间很有些艰难,她正勉力着坚持,忽听邓季道:“你股上肿了!” 一句话险些让唐珞暴走,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待她着装好,邓季又让人忙去探问田畴几时起行,呼侍女们进来帮她装扮梳洗。 113.臀肿 114.拜母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14.拜母 邓季领无限娇羞的新妇出门送别田畴时,自引无数人关注。 昨日邓季走后,众人商讨下来,与田畴同去长安的还有懒顾、霍刀儿、艾兰、夏侯盛等二十余勇卒,此时俱已打点好行装,领五匹作献礼的骏马等候上路。 受邓季吩咐,唐珞勉强冲他们行过礼,邓季方道:“子泰当早去早归,勿让吾等挂怀心忧才是!” 田畴躬身应了,田丰扫过眼唐珞,冷声斥道:“前途未明,若只耽于淫乐,非成大事者!” 田丰可谓严师,众人面前也丝毫不给自己留颜面,邓季顿时与唐珞一般,脸色也开始发红起来,好在田丰只说过一句,便转首冲田畴道:“子泰此去一路保重,河东虽多为西凉军据守,四野中黄巾、白波却也不少!且河内尚有张杨部在,若被阻路不得前行,自管归来就是,吾等便没官身,也可先占了雒阳,日后再缓图就是!” 田畴点头应下,除了田丰,剩余人等又上前道别,昨日已尽交割来政务,焦触亦开口道:“子泰放心,吾定萧规曹随,不会出差!” “河阳县处当尚有渡船,”韩浩随在邓季身后,他是河内人,便出口指明道路:“先生等过河后,走平阴、谷城,到函谷关请官兵引路,当无变故!” 田畴忙郑重谢过,待众人一一别后,放开城门,他等二十余骑出了壶关,扬鞭放马往西南而去。 诸般变革要传到下面民众中去,留焦触、苦蝤、太史慈在壶关主持,邓季自与田丰等领军回涉侯国去。 才同眠一夜而已,这便要归去见大妇,且以前躲在自己身后的周昭如今已是这男人嫂子,自己见了面还得尊称一声“夫人”,这让唐珞情何以堪?心中自是百般不愿,只是哪里能拗得过男人,被强抱在马上,随他归家。 唐珞从未骑过马,被男人抱在怀中,随战马颠簸起伏前行,没人注意时还要被他偷偷摸上两把,谢允等又嗷嗷叫着,让她一路红潮不退。 二十万人口多数在这边,刚入涉侯国土地,便可见四下里全是乱糟糟的临时窝棚,能看见穿白袍的女医匠不停穿梭其中施针药救护难民。 越往里行,所见人便越多,新来的尽是老少人等,一个个衣衫破烂、面有菜色,尚无窝棚居住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也不在少数,见到这些人,邓季心下一痛,已忘了再占怀中美妇的便宜。 呆在谷口外等搭建窝棚的人更多,邓季一路看过去,行到某地时,突然扯停战马,抱妇人跳下,领她便往难民群中走过去。 田丰、谢允等也止住马,视线随他看过去。 见大军回转,到此地却停住,领头者步行过来,四周难民都有些惊惧,忙四下避让。 邓季领唐珞行过去,在一名与周边人群离得有些远的老妇人面前站定,轻声问道:“阿母,就你一人么?” 这老妇人已看不出有多大年纪,一直低着头,发色银灰,皮肤上尽是褶起的皱纹,露出的面角有不少老人斑,双手上满是冻疮,还离得老远,就能闻到一股恶臭,唐珞忙用手捏住鼻子。 很少有人会过来寻她说话,听到邓季的话,老妇人抬起头来,这才看见她那干裂的嘴唇和无神眼珠,脸上扯动一下,却不知是哭是笑,只用一种干涩沙沙的声音道:“小孙,小孙不动” “小孙?你孙儿么?”恶臭味道让邓季也有些难耐,不过他还是再靠近些,开口问道:“随你逃奔过来了么?在何处?” 老妇人再看看邓季,终慢慢伸手解开自己衣裳,取出里面一个襁褓来。 她刚拿出来,四周臭味又重了几分,唐珞已忍不住往后退了步,周边人群也散得更远了些,邓季皱眉取过,定睛看时,却是个半岁左右的婴孩,只不知死了已多久,小小尸体都有些干瘪了,还好现在是冬季,尚未腐烂,臭味却是免不了的。 “阿母,这是你孙儿么?”尸体久留引发出瘟疫来就不妙了,邓季只得强忍住呕吐道:“他已遭不幸,我替你掩埋了可好么?” 老妇人两侧眼角有晶莹之物漏出,仍旧用那干涩声音道:“小儿死活不知,媳妇儿被白马掳去了,小孙,小孙” 看来又是个乱世中全家只剩独身的,见她有些言不达意,不知脑子是否还正常,邓季叹口气,招呼典韦、郭石等过来,就在老妇人身后坡上挖坑将这婴尸掩埋了。 待泥土掩埋上遮住坑,老妇人才终凄嚎起来,她声音并不大,但那干沙的凄嚎声听着更让人烦躁。 只怕世间又多了个生无所念的老媪,邓季轻吐口气,才想起自己下马的目的,试探问道:“邓季已无父母长辈在,阿母若只剩悲苦一人,此后可愿为我母亲么?” 让精壮强组成户消化这许多老弱人口,自家却也不好例外,家中年幼者有邓涉、邓漳、邓玭三个已能抵过,只是缺老人,先前便想领头寻位来赡养,哪知引出这遭事情来。 这本是出于政治上的需要,但此时再看这凄惨的老妇人,邓季仿佛觉得某种心弦被拨动了。 前世,自己的母亲只是位普通农妇,大字不识一个,每日忙着下地、操持家务,十余年未听她抱怨过一句,自己穿越到这世,不知身体是失踪还是死亡,她应该会伤心欲绝吧? 这一世的母亲张氏则半世受病痛缠身,黄巾起后又随大军四处流浪,受尽颠沛苦楚,终于熬不住,病死于道途,当时,自己和二哥哭得很是伤心。 两位母亲都谈不上幸福,四下流浪时,没能想过她们,可勉强安定下来,也会想到子欲养而亲不待。 这妇人年纪很大,应该能做邓季祖母了,可母亲两字他出口时很顺畅,仿佛这老妇人真是自己哪不幸的母亲一般。 老妇人呆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过来。 能听懂,她神智完全正常!邓季心中一喜,正色道:“你我皆为乱世中苦难人,邓季失双亲,求阿母施慈恩庇护;阿母失子媳,我愿承欢膝下,尽人子孝道!” 说完,伸手一指唐珞,有道:“邓季之妇,此后便是阿母儿媳;邓季之子,便是阿母孙儿,可使得么?” “儿孙尽丧,老妇乃不祥之人,”邓季的话太过意外,老妇人终磨动嘴皮开口道:“安敢害将军遭祸端!” 邓季大笑道:“此乃天地不仁,使众生受苦,关阿母何事,邓季便遭何不幸,亦是天地不容所致!” 说完,转头对唐珞道:“且来拜过母亲,此后你亦当尽孝道才是!” 怎知这贼人草率便定下拜这邋遢妇人为母?唐珞早惊得呆住了,听他呼喊,更是苦脸,自家若当众人面随着拜下去,不是认了为其姬妾的身份么? 扭捏着移近过去,被邓季一扯,便也随之跪了下去。 “母亲大人在上,受孩儿邓季一拜!” 唐珞叹口气,跟着道:“大人在上,受唐姬一拜!” 邓季领唐姬拜了三拜,站起身时,却见这老妇人已是双眼通红,嘴唇不住发抖,苍老的两只手在身上胡乱摸着,只是一路逃难过来,又怎么可能有东西在身。 “一家人何须俗礼,”邓季呵呵一笑,转首喝道:“谢允,入谷唤伍氏来拜婆母,我那三个孩儿也报来见祖母,再推辆牛车出来接阿母!” 看谢允纵马去了,邓季才又转首问道:“尚不知母亲哪里人氏?姓氏为何?今岁高寿?” 老妇人已经不知如何是好了,心中悲痛也减了几分,诺诺答道:“老妇徐州东海人,姓龚,今七十有三!” 在人群中一直看着邓季领头认母,还算有个首脑模样,田丰不由点点头,只是也被他举动勾起对巨鹿家中老夫的挂念来。 子欲养而亲不待,到贼众中五年有余,不知家中老父如何了?若有个万一,自己可是不孝呢! 自己可不像田畴那样,巨鹿田氏也不是能说动从贼的,老父暂时也还不能去接来! 可既然出仕,连邓季都这般模样,也当自老弱中请位老人归家去赡养才是,却当好生想想,该如何行事,安排妥善才好。 114.拜母 115.一台戏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15.一台戏 归谷后,田丰果禀过邓季,求遣长子田磊归家,替自己尽孝。 能留住田丰就是万幸,他只是让长子归家,邓季自无不允之理。 田磊年已十六,比以前懂事许多,似乎早有预感,得知父亲从贼后并未有多惊讶,他与谢允等贼中同龄者甚不对付,除了家人,在谷中并无朋友亲近者,算得孤僻,每日就管读书练箭,虽已习得一身好箭术在身,挑选勇卒、辎辅兵时却也未去参加,受了父命,当下就打点行装,出滏口陉往巨鹿而去。 按强组成户之议,田丰与邓季一样,家中妇人、少者皆有,只缺老者,只是他却不好胡乱认尊长,左右思量过后,让一名姬妾寻名孤独老翁为父,接回家中赡养。 欲往河南,可自壶关出,经上党、河内而下;亦可自滏口陉出,经魏郡、河内而下。二十余万人的队伍,一路上勇卒等定防护不周,上党匈奴随时可能来袭,冀州袁绍则尚忙应对白马公孙,无心顾及他等,南下之路自然是舍上党而走魏郡。为准备南下,几日后,苦蝤继续留守壶关,焦触、太史慈则领壶关愿随行民众赶来涉侯国会齐。 山贼若弃此地,此地定没于匈奴手,壶关县中民众愿随行南下者很多,有其他出路的也会逃往别处去,此时邓季倒巴不得少去几个耗粮的,自不会再强行胁裹,反下令愿去者随意,之前被迫跟来的大户倒去了不少。 四等民之策宣传开后,除太史慈外,又得邓季、田丰、车黍、苦蝤、邓仲、懒顾等贼中头领带头,强组成户之策得迅速推广,精壮们每日穿梭难民中,寻自己合意的妇人与老少,再到田丰、焦触处造册,难民众很快被消化,融入户籍中。 而这时候,邓季家中三个女人正展开一场耗时长久的争斗,虽不如战场惨烈,却也别有一番凶险。 邓季开口认母,伍窕身为其妇自也免不得要有瓜葛,听闻谢允报信,她立即赶到谷外将老人家接回。 侍女们助老妇人洗浴疏扮之后,却见龚氏虽苍老,面相却亦是位慈祥妇人,邓季领妻妾孩儿们俱都大礼参拜,三个可爱孩儿轮番抱过,让她又禁不住泪流满面。 风餐露宿得多了,龚氏精神并不大好,见礼过后,邓季忙请她先去歇息,待饷食时再相请。 龚氏入内,接着便轮到新人拜大妇了。 许久才得归家,可莫让孩儿们与自己生分,这时候,邓季怀里抱着刚会“父…父”单音的邓玭,看榻上两小兄弟对坐弹石子耍。 正值隆冬,二小身上衣物穿得都很厚实,在榻上笨拙地扭动身躯弹动着石子,邓玭叫过几声,也想努力去参与兄长们的游戏,父亲却只是不放,她不满地踢着腿,却也无济于事,亦不哭闹,只是靠在父亲怀里定定地看着。 邓涉圆圆胖胖的,脸上肉嘟嘟,看着就憨态可掬;邓漳比兄长瘦弱些,小脸长得更俊,俩兄弟都很认真,石子在他俩指下来回传来传去,每击中一次目标都要引出欢叫,败者乖乖献上一颗圆石。 这些圆石子是邓季在壶关拣的,又教了如何游戏,此时怀抱女儿观战,他亦兴致勃勃,只是突然间竟发现,邓涉鼻中两股浓涕又淌了出来,忙开口叫道:“涉儿过来,鼻涕又出来了!” 小邓涉正沉醉其中,哪愿被打断,对父亲话语听若未闻,只顾继续。 这小子敢不听老子的话!邓季大怒,轻将女儿放下,伸手把邓涉拉近,用手指揩去鼻涕,转首看邓漳时,那小子倒还干净。 邓玭终得逃脱父亲魔掌,忙呀呀叫着爬往兄长邓漳处,伸手便去抢夺石子。 邓漳可还不知什么兄长风范,伸手一把揽过,邓玭未能到手,直接张爪去他怀里抢。 “父亲,不要!” 邓涉鼻涕多,大人为他擦拭时已有些烦躁,又急于妹妹在抢夺石子,不满地甩开头,邓季在他屁股上轻拍下,再看其面上已净,这才起身去清洗手上鼻涕。 “大兄,大兄!” 受母亲叮嘱过不能欺负妹妹,否则屁股得遭殃,邓漳不敢还手,可邓玭却会欺负兄长,她小手已有些力气,能抓人,被指尖刮到也甚疼,邓漳只得呼喊兄长过来解围。 这边三小玩闹得欢,唐珞却刚跪下给主妇行礼。 “啧啧,可真是名美妇!”丈夫新纳的美貌妇人跪伏在自己脚下,伍窕却调头对正往门外去洗手上鼻涕的邓季道:“妾身尚未恭贺将军得纳佳人呢!” 她话中有股酸味,邓季只是嘿嘿一笑,并不答话,伍窕亦未在意,转头又冲唐珞道:“可如何好,谷中清贫,我身无长物,并无礼赠你呢!” 拜过龚老妇人后,唐珞已有了任命的觉悟,此时红着脸跪拜大妇,听她这般说,开口答道:“粗贱之人,亦不敢受夫人之礼!” 伍窕点点头,又道:“听闻你是颍川人呢,家中还有人么?” 哪有不叫起人便开始拉家常的,唐珞隐隐觉得不妙了,可既大妇没叫起,自己怎好起身,其问亦不好不答,只得乖乖禀过。 伍窕只顾开口问东问西,唐珞跪地上忍气一一作答,直到邓季洗手归来,才听她笑道:“看我倒迷糊了,只顾与她家常,倒忘了叫起,快快请起,莫怪我失礼才好,焦姬也是,何不点醒我?” 回首向焦姬嗔怪了一声,焦姬却只扯动嘴角笑笑,并不搭话。 这下真是入贼窝了,唐珞心里大悔,又在心中将强要了自己的贼人骂上几遍,只是如今木已成舟,哪有回头路走?又转身来拜焦姬,这位却面善亲切,规规矩矩跪下回礼毕,一把拉起她,笑道:“今后一室为妾,我俩却正好亲近呢!” 邓季尚不知自己转身一趟,唐姬已吃了个下马威,待进门看见她眼中那抹幽怨,尚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夫妻亦有多日未见,此时少不得一番闲话,家长里短,孩儿趣事一一道来,只是唐珞才刚进门便遭大妇敌视,今后日子怕不好过,在旁如坐针毡,心里发苦,却如何说得出来? 听他们夫妇说着各种闲话,苦熬好一阵,突听门外有道粗豪声音响起:“小四归家了么?不知礼乎?新嫂进门,为何不去拜过?” 二兄与自己打小嬉闹惯了,向来不讲礼的,这话多半是他得如花妇人后得意,随口玩笑,并非刁难,邓季忙笑应道:“方才归家,正待去拜见兄嫂呢!” “不敬兄嫂,小四确实可恶,”说着话,邓仲已领周昭进了门:“只是你已成家,便不当弟媳面教训了,还是我夫妇来见罢!” 不久前囚车中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来了? 只是只是如今她与自己地位却已是天地之别,想起之前囚车中种种言语,唐珞羞得想找条地缝钻下去,再不见人。 不过想想,早晚亦得见面,大妇又可恶,她在此,总算能有个照应,自己也可稍安心些,待伍焦两位行礼毕,她忍住羞意上前亦道:“周夫人在上,请受唐姬见礼!” 周昭尚不知唐珞从了邓季,进门时见便吃了一惊,只怔怔看着,伍焦二人早前便已见过,此时礼都没顾上回,待唐姬上来欲跪行礼,她更大惊,忙一把扯住,却犯了迷糊,开口问道:“贵贵人为何在此?” 被她一问,唐珞不由更臊,低了头半天无语。 “嘿嘿,随了小四呗,否则焉能在此,有何奇?” 邓仲在旁接了一句。 周昭不过咋见唐珞受惊,并非有意怠慢弟媳,只是她之前与唐姬熟识,不回礼竟如同在为先前其所遭遇报复一般,伍窕脸红了下,讪讪道:“还请二嫂上座!” 兄弟俩粗枝大叶的,怎知妇人心事,进房后,邓仲自去抱邓玭来逗弄,邓季则打量嫂子周昭,见其面上并无从贼的恼恨色,也就放心。 待周昭回过神来,随邓仲坐了,伍窕接抱过邓玭,又将邓涉、邓漳兄弟俩叫过来,一家人才正式拜礼。 贵人唐珞随在伍氏、焦姬身后向自己行礼,周昭只觉无比怪异,只是除去才嫁的男人外,她在这贼窝里同样是举目无亲,日后能有个熟识的相伴也好,也便再未多想,待小叔等拜过,上前拉了唐姬手与其轻声细语。 她俩如此亲密,伍窕越发不自在,邓季甚亲近兄长的,若唐姬将自家先前举动告知,妯娌间生出隔阂可如何好? 只是邓仲领新妇来除让小弟见礼外,顺便还要蹭饭的,一时无法挽回,她只得使唤侍女整治好酒席,再将龚老妇人请出,介绍过后,邓仲夫妻亦见礼,开席用餐。 这顿家宴,上座的自然是龚老妇人,邓仲夫妻次位,有二嫂在,伍窕亦在邓季下手坐了相陪,周昭却见不得唐珞侍立一侧,开口让两姬亦就席,不好拂二嫂面子,伍窕也只得让她们也入席。 用过饷食,又说过会话,听闻强组成户之策后,邓仲也要去老弱中挑老幼归家供养,这才携新妇离去,临走前,周昭又拉着唐珞好一阵不舍。 唐姬红了眼,说出一番日后定少不得多亲近周夫人、尚请照拂的委屈话语来。 什么是告状?这就是! 115.一台戏 116.屋里人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16.屋里人 周昭临去时的目光中已有了几分探究,伍窕理亏,又不好出言辩护,只得暗中多防了唐姬几分。 兄嫂离去,一家子陪阿母龚氏说话,顺便逗弄儿女让他们叫祖母,屋中似乎一片其乐融融的模样,只是三个女人各怀心事,俱都是强颜欢笑。 待夜渐深,龚氏、孩儿们尽去就寝,终到该定何人侍寝时。 唐珞方才新得,只上手一夜,正该多宠时,然而自家在壶关多日,不免冷落家中二妇,按邓季本意,今夜二妇与自己大被同眠,一次解决需求多好,只是他提出后,焦姬已笑道:“却是不巧,贱妾正逢月事,不能侍寝呢!将军今夜且多陪夫人,贱妾与唐氏妹子正好亲近,待日后与她同侍将军可好?” 邓季自无不可,伍窕鼻中却轻哼了声,唐珞不料这贼人居然如此荒淫的,瞠目结舌中,被焦沁拉着去了。 是夜,床榻之上有伍窕委婉承欢,她放下身段努力讨好男人,之前许多不肯的花样也尽都得逞。 此后日子,三妇各有手段争宠,连邓季都渐开始察觉端倪了。 伍氏与焦姬本为姑嫂,感情向来善好,到贼窝中后共同面对种种不安,夜里一起侍寝得多了,又少不得赤裸相见,朝夕相伴下来,更亲密许多,只是当焦姬产下庶长子时,伍窕心里便开始有了一些不愉。 婚姻本为结两姓之好,这时代实行的其实是一夫一妻多妾制,伍窕独为大妇,但夫君是贼人,她可不敢指望自己娘家能让其多重视,若自家肚子不争气,或邓季偏爱长子,废掉她这正妻亦不是不可能的。 多疑的并非只伍窕一个,《红楼梦》中宝玉有过一番对女人的论述,言其等出嫁前清,出嫁后则变为浊,这其实是高见!倒不是男人的浑浊玷污了她们,不过女人出嫁后,被家族、儿女、婆媳等各种厉害关系影响到罢了,对女人来说,在这些厉害关系中,最重要的影响无疑是子女。 焦姬产下庶长子,自己肚皮中怀的就算是男孩,嫡出,却也只是次子,任何一个家庭中最先能借力的都是长子,两子将来会如何? 万一自己产下的不是男丁,数年后才有子,两子年岁差距大,又该如何? 焦姬年纪虽比自己大些,但并不见显老,伍窕知道,与自己比较起来,她榻上榻下都肯放下身段,更懂得如何讨好男人,其实其实更得丈夫宠爱些,万一凭这份宠爱为儿子谋取什么,自己的孩儿该如何? 夫君邓季还只是一名小小的贼人,现在考虑这些或许是杞人忧天了,但只要身在局中,就由不得你不去想这种可能! 所幸邓季从未露出过什么,焦姬也还算恭谨,这种不愉总算在她产下邓漳后暂时压制下了,可不久后,壶关焦氏一族竟也并入贼中来! 之前焦姬外无助力,依靠自己处甚多,然焦氏全族到后,已改变了这种状况,论能力,他的兄长焦触、焦统还在自家小弟伍宁之上,更值得忧心的是,焦氏上下族人似乎对伍氏都有种莫名敌意在! 这股敌意的起因或许是当初父亲伍恭欲将焦姬送人,但她倒底有没有在其中推波助澜? 伍窕有这般心事,焦姬自然有察觉,她也同样不安! 与前夫的感情说不上好坏,丈夫早逝她也曾伤心过好久,也知晓归家之后,家族当遣自己再嫁,却也不觉得如何,只在青春妙龄中守寡苦熬着岁月,等夫孝满后归家再嫁就是,然而贼人带一身匪气闯入自己房中,被他强行占有之后,她就不可自拔地陷入那种欢娱中去了。 贼人当时才十四岁,但比起前夫来说,更有力量和霸气,男女之事上无师自通,对她这成熟饥渴的身体来说,根本就没一丝抵抗力。 被这份肉欲所征服,焦姬最终忘记了一切,不计身份、不顾羞耻地拜倒在他胯下,尽心地侍候着小男人,努力讨曾经的小姑伍窕欢心,但这一切,终随着孩子的降临而改变了。 之前只图欢愉,觉得能被这贼人一次次将自己征服就够了,其余并不重要,然而当做了母亲,生命中多出一份爱惜,才发现一切都变了。 邓涉呱呱坠地那天起,看着襁褓中的小小肉团,她就开始了忧心。 始终伍窕才是大妇,自己的孩儿不幸,只是庶出,却又身为长子,将来若被嫡出的弟弟们欺负该怎么办? 在这贼窝里,伍窕嫡出的孩儿有母家相助,自己的邓涉呢? 这种忧心只有一丝丝,只深埋心中,但始终还是存在的,得知邓季欲取壶关寻眭固报仇,为了儿子,她便疯魔一样将自己家族给卖出了。 若在以前,她定不会如此! 待与母亲等相见过后,焦姬亦自责了许久,然而为了孩儿,她终究还是不悔! 兄长焦统自幼便疼爱自己,对伍氏的愤恨最强烈,根本就不可遏制,他到后,开始处处鼓动族人与伍氏为难,这些,她其实是知晓的,虽未去火上浇油,却也从未阻止过。 当伍焦二族开始越来越多地针锋相对后,两妇之间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裂痕! 裂痕出现之后,邓季在家再召二妇同寝,两人都会寻各种理由推脱开,单独侍寝时,又会不遗余力来讨男人欢心,只为争宠。 作为神经粗大的男人,看两妇都肯放下身段委婉承欢,自己提的非分要求全会含羞完成,虽不再得双飞之趣,然而这种变化邓季其实是欢喜的,只是他并不知道,他不在家时,两妇之间已是相对无言,表面是因忙碌要照顾各自的孩儿,实际上,却是相互已找不到话来说。 而如今,两妇中又突然插进来一个唐姬,变故自多出无数。 别说贼人们,便是大家豪族,夫君新纳姬妾也实属正常,可纳的是唐珞这般,大妇伍窕立马就感受到了威胁。 论容貌,唐珞比自家容颜更美,没生过孩儿,身材更好,脸上也无任何因怀孕而产生的细微的斑点,可说毫无瑕疵光亮照人;论出身家世,颖川唐氏不是伍焦这种小豪族能比拟的,她的父亲唐瑁曾官至会稽太守! 夫君已要去投奔官府了,颍川唐氏说不定何时又会成了他的助力! 邓季欲投奔曹操,不得行的主要原因是为主弱臣强,去了说不定死路一条,然并非只有人主之道如此,家世容貌都在自己之上的唐姬带给大妇伍窕的也是主弱臣强之感! 但对焦沁来说,唐姬还没有孩儿,即便将来产子,比邓涉也要小好些,同为庶子构不成威胁;大家身份一样是姬妾,又都是寡妇改嫁来了,同病相怜正好笼络,可借其力共抵大妇伍氏,且男人喜新厌旧,她容貌身份俱上佳,近日得宠爱定多,若与其同侍寝,一可分其宠,二来知邓季好这口,正好讨欢心呢。 弘农王死时尚未大婚,只得唐珞一名姬妾在,她虽身份早定,却未经历过妻妾争宠之惨烈,感触并不深,只是刚到此地就被波及到,被吓了一跳。 自尽者不畏死亡,因为其认定会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出现,重德重荣辱,这时代的人尤甚,为了自己所认定的忠、义、气节等德行,可轻决生死,但即便如此,也无人可将死亡看做吃饭睡觉一般正常。 自尽者第一次直面死亡时毫无畏惧,然而若没能死成,因已经历过,并不需别人过多开解,第二次再要轻生便已不是那么容易。 人要活着很难,想死却简单,任别人如何看顾总难得周全,自杀者很多,但被救下后还继续如此,几次自杀的人却少! 被匈奴人所掳获时,唐珞在袖中藏了把小剪,打定主意是用来刺贼酋或自己的,击杀邓季不成,她第一时间也是那么做的,反转的剪尖带着一抹寒光猛刺自己咽喉那一刻,她已想象到自己被小剪刺穿后的模样。 被贼人拍落小剪,与死亡擦肩而过,正因如此,邓季再次来时,她才会开始犹豫,终错失自尽之机,被其得手。 就如鲁迅笔下的祥林嫂,为守节自尽不成,又已失身,也只得认命,谷口勉强拜过老妇人龚氏,已算是定下命运。身为姬妾,被大妇为难也属正常,但对另一名姬妾递来的橄榄枝,唐珞却不知自己该不该接。 这贼人家宅不睦,她初来咋到,可不想轻易涉入其中去,只是为自保,不得不求庇于周昭。 伍窕再是家中大妇,面见周昭时也得尊称声二嫂,不敢拂逆太甚,而自己与她有之前交情在,正好求助。只是周昭才刚及笄没多久,半月前囚车之中,还是躲在唐珞身后口呼“贵人”彷徨的小姑娘,现在自己反而要托庇于她,可真是世事无常呢。 各种心思诡计交杂,在南下前得这段日子,邓季屋中三妇互不相让,斗法得可厉害。 (昨日中午就开始喝酒,直到晚上,老虎大醉,未能更新,甚歉,睡到凌晨三点过才醒来,修改最后两章存稿发上,望赎罪!) (虽已迟了,也要说一声各位中秋快乐~) 116.屋里人 117.变化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17.变化 三妇开始明争暗斗,大妇伍窕频频挑起事端,焦姬、唐姬亦不甘示弱,针锋相对你来我往,邓季斥责过两回,明面上俱都唯唯诺诺应了,然而最难扭回是人心,争端既起,哪是那么容易便平息下去的。 伍氏占大妇名义、焦姬善以退为进、唐姬新进得宠,又有伍焦二族、周昭等外援在,三妇人之争斗亦如三国之战般,若有大能者在,凭此就可再写一部演义来。 邓季万般无奈,只得求教于军师田丰,其却只回了句家事非其所能决,便不顾而去。 涉侯国中正为准备南下打点行装、收割草料、维修车具,诸般忙碌,自己家中却不安宁,邓季烦不过她们,重重警告过几句后,干脆眼不见为净,寻辆牛车载了邓涉和邓漳,自己胯上踏雪,领郭石、典韦、韩浩、谢允等外出巡游一番。 两个儿子如今正是模仿学习最强的时候,家中妇人起战火,若被其等将争斗延续下去,让孩儿们受到影响,将来别想再兄友弟恭,这让邓季忧心忡忡,若非邓玭尚未断奶,离不开母亲,连她都想一并带出来。 于路逗弄着儿子们,将兄友弟恭之类话语对他们提了又提,只是邓涉、邓漳还少得出谷来,注意力早被周边各种新奇事物吸引去,他自己说干口水,也不知两小记住了多少。 壶关民众撤过来后,欲随南下的人口便都密集在谷口附近,以便编制民屯、亭,选举屯长、亭长、三老等,边缘地带已再无人,治下地盘又不大,不过小半日功夫,一行人又已回转来,将到谷口时,一名男子突然窜出来,扬声高呼道:“军侯大人!” “嗯?”邓季轻轻勒住踏雪,诧问道:“何事?” 郭石拉住老牛,也停了下来,这人之前并未见过,难民中来源又杂,谢允等亲卫忙提戟阻他再前行。 牛车上,邓涉邓漳好奇地探出小脑袋来。 这男子约莫四十岁上下,肌肤粗糙,身子亦精瘦得很,邓季发问后,他忙施礼答道:“小人杨宽,本为河内匠人,因民分四等之事求告于军侯!” “你是何类匠人?” “禀军候,小人乃是名漆匠!” 漆匠?如今老弱中各类匠民可不少,邓季向来重视他们,莫说夫子、医匠、弓匠、纸匠、甲匠、铁匠等能与勇卒同等,木匠、篾匠、漆匠、糖匠等技术需求不高的,也能享受辎辅兵待遇的。 “漆匠与辎辅兵同等,当为良民,可是军师、焦公度等造册时将你误划入平民类了么?” “并非如此!小民已归入良民类,”这位叫杨宽的漆匠摇摇头,正色道:“只是尚嫌不足,欲入功民之列!” 这人胆子倒不小,邓季跳下马来,挥开亲卫行到他面前,好奇问道:“你有何能,尚不满良民,敢称欲入功民类?” 漆匠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家父曾为考工令(注)辖下匠人,专为军中制长兵之柄,小人亦曾得习!” “咦?”戟卒们所用的长戟,木柄至今尚不佳,听他这般说,果然不能以普通漆匠视之,邓季顿时兴致大起:“当如何制作?” 为得功民之属,杨宽只得仔细解释道:“应取韧木剥成蔑片,以油浸年余,再耗数月阴干,用好胶粘合牢固,外缠麻线,生漆涂之,上裹葛布,漆干再涂,再裹葛布,反复为之,直刀劈如遇金铁,无断裂显,方成!所成者轻、韧、坚,乃长兵柄之上品!” 听起来不错,可竟然这般费工夫的?邓季倒抽口凉气,惊问道:“如此,制一柄需耗时几载?” “三年方成,”说起所需时日,杨宽亦有些黯然,如实道:“且每岁制百柄,能得成者亦不过三十余,其余皆不合所用!” 耗时这么长时间,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多?未免也太不易了些,邓季不由轻皱起眉头。 至于每年只能制百柄倒不成问题,从铁匠打制戟头时他就知晓,因技术保密、思维局限等缘故,匠人们并不懂分工协作提高产量,大多都选择独立完成,只要他能将这项技术贡献出来,分解开每道工序,再多寻人手相助,产量便能大幅提升起来。 大汉铁匠们有领先世界的鼓风技术和淬炭法,戟卒使用的长戟月牙头锋利、结实,质量上佳,戟柄却只是木匠们粗打磨过而已,易折断。这制柄法耗时虽久,眼前这漆匠却也不能放过,思索一阵,邓季点头道:“若按你所说,只归良民类果然委屈,你当入功民才是,且随我来!” 将杨宽领入谷中寻焦触改动户籍,不过是件小事,可这件事也让邓季突然醒悟,民分四等之策确实能调动民众积极性,这是好的,却也有遗漏处,并不算尽善尽美! 民分四等,第一为功民,入此类者已是最好的待遇,若自己已再无可赏,或许人们得功民后便再无所求,有人会开始消极怠工,非但匠民们,长久下去,出战的勇卒亦会如此,渐滋生出弊端来;同一职业的人,如夫子、医匠,技艺亦有高下之别,谷中这许多女医匠尽享勇卒待遇,岂亦非不妥? 一念及此,邓季忙让郭石将邓涉、邓漳小哥俩先送回家去,他自寻田丰、焦触计议,花半日功夫,又在原先基础上将四等民众稍做改动。 良民、平民不再变动,勇卒类功民却再细分为三等,新入者俱为三等功民,赐田地五十亩,待其立功再往上加,二等功民田地七十亩,一等百亩。勇卒按战功斩首记数,医匠、夫子等待到雒阳后当有测试,过关并肯出力者方能享勇卒待遇,将不合格的尽数挑出去,这种测试应该长期坚持。 除此外,匠民中亦当选有德才者每年考察本行业技艺,定出各行晋升之标准,恰好从匈奴手中救出的士子中,有一个名叫区铁字落玄的,其父本是朝中考工右丞,董卓西迁时逃出,好读书喜诸般杂艺,到谷内后整日只与匠民们厮混,田丰本就欲令其为管理匠民之吏,此时正好提出,让他与李当之一起组建匠民行会。 这般变动传开后,勇卒等皆恼之前战事未能记功,匠民们则多寻区铁献技,没两日,远先隐瞒的一些匠民也被挖掘出来,最让邓季惊喜的是一个已列为功民的甲匠亦自荐出来,他会制鱼鳞甲! 鳞甲的防护功能在展开时和收缩时完全不一样,展开时只有四片甲片叠加,在随人体活动收缩时则高达八到十片叠加厚度,板甲是不能与之比拟的,除了收缩叠加增加装甲的厚度的功能外,在正面锤击下,同样具有板甲的优点,春秋时就已出现,但一直少见。 当然,打制鳞片、缝制横竖麻线、内垫皮革等都很耗时,若按之前独自制作的方法,一名甲匠要制造出一副全身鱼鳞甲,亦得三四年时间。 区铁将这名叫罗昭字子奇的匠人报上来后,邓季自然大喜,亲口许诺待他领人将第一批甲具制作出来,定把他与杨宽一并列为一等功民。 除匠民外,长子城裹回的民众中还有位叫王玮,字德亮的商者亦大胆来寻邓季,重农抑商政策下,商人地位极低,他敢出头已是不易,只是邓季身为穿越者,自不会与他人一样,反而更为重视。 看王玮谈到经商时的自信模样,邓季亦为心动,只是想改变观念绝非一时、一人之力可为之,在壶关师徒夜谈时便知晓,田丰虽有大谋略、大智慧,但身上还是存在着士人的固有观念,极力反对将商者提拔到高位,邓季也想来若商者盈利过高不能显出勇卒特殊,便作罢了。 暂时只能将这王玮提到良民之列,不过在邓季坚持下,诸般细则中又多了一条:自家治下,非一等功民之家不许经商! 注:考工令,秩俸六百石,管制作兵器,弓弩刀铠。其下尚有考工左丞、考工右丞两名辅官。 117.变化 118.木棍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18.木棍 在外处理完杂事,到田丰家将饷食混过,四处游逛一圈,再独自到山坡上吹一会凉风,直到顶上已是漫天繁星,才慢慢往家里走去。 算着日子,田畴也快到长安了,这二十万人口、六七万牲畜南下,诸事繁杂琐碎,挂心处不少,家里却还不得个安宁,若始终不能稳定,自己可没好精力去做事。 打定主意今晚要平息后院之火,进屋前,他就在柴禾堆里寻了三根四五寸长的小木棍揣在怀中。 天色已晚,孩儿们早都睡下,龚氏则仍与伍窕、二姬坐着闲聊。 之前虽只是路人,难民众中一老媪而已,但自邓季认其为母后,龚氏老妇人毕竟有长辈名分在,她坐镇在此,三妇总算有些顾忌,暂都未交锋,老实陪着。 邓季进门,三妇俱忙立起相迎,龚氏犹豫了下,亦跟着站起。 “阿母何需如此?”邓季忙上前请龚氏复坐下,笑道:“夜已深,季只道阿母歇息下了!” “人老眠浅,”才得安顿下来,骤然间便多出这许多家人,龚氏老妇人自然尚有许多不自在,嘴里应道:“将军一日未归,用过饷食否?” 邓季笑答道:“劳阿母挂心,已在田师家用过!” 龚氏其实亦困顿了,嘴中轻打个呵欠,自家倒有些不好意思,在三妇面上扫过一眼,笑道:“既如此,老身自去歇息,将军想必也乏了!” 这老妇人并不糊涂,近日家中妇人争斗却也都知道的。 “热水灯火一应皆已备下,”听她要歇息,伍窕忙插嘴道:“妾身送阿母过去!” 龚氏摇头道:“颠沛流离皆能过,老妇身子尚结实,自可去安歇,不劳夫人费事呢!” 有邓季在旁看着呢,伍窕嘴里说着不费事,到底与焦唐二姬将她送过去安歇下方回。 待妇人们安置好龚氏回来,邓季早擦洗好自家,掌灯看过已熟睡的孩儿们,一言不发径往伍氏房内去了。 看他往自己房里去,伍窕心中欢喜,脚步轻快地跟在后面,焦沁、唐珞对视一眼,默默拿灯回屋去。 跟进屋内,将房门插上,伍氏上前欲为他宽衣,手却被拨开了。 伍氏心一紧,却见邓季坐到床榻上,开口轻声道:“你为新妇那日,我曾言道,定会怜惜你的,眨眼已是五年过,夫妻平日甚少起争执,你教养孩儿、恭顺持家,百般幸苦,我亦敬你!然近日家宅不安,却让我心冷,身为大妇,若非你主动挑衅,二姬何敢起绊?近日种种,可知其过多在你身?” 这是要兴师问罪了?男人最近烦躁模样她亦有察觉,只是争斗一起,却是欲罢不能,他这般问话却是早有预感,伍窕红了眼,顾及睡下的龚氏、孩儿,亦低声应道:“焦氏猖獗与我全族为敌,唐姬本为贵人,将军教我,妾身却该如何自处才是?” “那也不当处处与之为难!”邓季怒斥了一声,又压低声音道:“家中本由你主持中馈,若遇为难处,自可禀我,焦氏冒犯你族,当以正理责焦姬;唐姬身贵,然进门亦你治下,若其以下犯上,问罪可也!今你自失公道,落口实于她等,却是愚妇行径!有你这般大妇么?” “将军欲如何处置妾身?”与上次夫妻两起争执不同,看得出邓季是真恼怒,伍氏声音已有些发颤,若因此连累到孩儿们,她悔之何及? 邓季冷哼一声:“若因你等妇人之争,使孩儿们亦不顾亲情,将来祸起萧墙,却不可不防!今不得不罚你!” 在出身大族的伍窕看来,这贼众中娘家伍氏根本不能制衡夫君,换焦氏他或有些忌惮,听到这话,只觉天旋地转,彷徨问道:“你……你欲废妻么?” “废妻?”邓季一怔,想想后,又冷声道:“你若真不知悔改,犯下大错,废妻亦无不可!” 这是什么意思?伍窕方自未转过弯来,便见他从怀中掏出一根小棍递过来:“拿着!” 伍氏接过,却不知做何。 “咬住,”邓季轻声道:“恐你叫唤出声,吓到阿母与孩儿们!” 这贼厮做甚?是要打我么? 若是大族之家,怎会如此不顾斯文礼仪?夫妻生口角正常,却鲜少会有动手的,不过男人出身贼众,不知礼才属正常。 只是不废妻便好,打便打罢!伍氏渐安心下来,略一犹豫,便将木棍咬在嘴中。 之后,身子便被邓季一把扯过,狠狠一大巴掌甩在她娇臀上! “啪!” 与上次欢好时击打唐珞后臀不同,当时带着三分戏谑,并未尽力,这下只为施惩,却是卯足劲的,邓季力气又大,巴掌重重落在后股上,顿让伍氏吃疼不过,嘴中木棍都险些跌落出来。 男人不依不饶,在她后臀上噼里啪啦好一番施虐,伍氏已是两个孩儿母亲,吃了这般痛楚,仍旧眼泪鼻涕一齐淌出,全身汗流,每一下重击都要引她重重闷哼,若不是嘴里咬着东西,早不知惨叫成什么样子了。 后股不知肿成何等,已是麻忽忽的失去知觉,待贼厮终于停下手,伸手取去她嘴中木棍,伍窕才抽泣着道:“非一人之过,为何只打我耶?” “她们两个自也要受罚的!”邓季亦有些轻喘,将怀中余下两根木棍取出给她看过,笑道:“只要你肯安份,我亦能替你出气!” 断不能只是自家一个遭这般难堪,否则颜面何存?又怕男人宠姬妾不下重手,伍氏咬牙道:“若打她们得轻了,可是不公!” 邓季已起身去拨门闩,闻言应道:“那是自然!你先歇下,明日去看她们后股就是!” 待男人推门出去,伍氏才忿忿自语道:“谁稀罕看了?” 股上如此,怎能入睡,稍动一下却也要牵扯到伤处,待她抽着冷气嘶声轻褪尽下裳,费力扭头去看时,烛火下不知是否红紫,肿得老高却是能见的,怕疼连被褥也不敢遮盖上,若身下不是火炕,冬夜可够熬呢。 房内笼箱中就放有金创药,身子却动弹不得,哪里还能够起身去拿药,只好趴在榻上,嘴里唉声叹气不已,由得惨遭虐待的雪臀裸露在外。 龚氏与孩儿们住处离得稍远,夜间自有侍女看顾,响动应未惊动他们。焦唐二姬住处却就在伍氏隔壁,先前那“啪啪”声焦沁也能隐约听见,以为是男女交合时的肉体撞击声,还道自家男人今夜凶猛了些,谁知过得一会,他已抱了唐姬,又来自家屋前叫门。 男人今夜竟如此生猛?刚幸过伍氏,尚欲再御二姬么?焦沁有些吃惊,听见响动,忙摸黑起身去引燃灯火,开门请他进来,这才见男人衣衫尚还整齐,不像交欢后又套上的模样,心里亦隐约有了些不安。 邓季已将唐姬扔到她榻上,又自怀中取出木棍,冷声道:“咬上!” 焦姬吃惊,却未辩驳什么,老实将木棍咬在嘴中,听他又道:“你自传语焦和,焦氏若不论是非,只顾再与伍氏为敌,便是不将我邓季放在眼中,到时莫怪我无情!” 唐珞胆颤心惊地看这贼厮又是好一阵“啪啪”施虐,揍得焦姬闷哼不断,比自家上次失身时可要凄惨得多,正自彷徨中,一股小木棍又递到面前。 “咬上!” “我有何过?”唐珞怒道:“她等闹腾,我为何亦要挨打?” 邓季这才想起,唐姬其实并无甚大过,便有失礼也只是为了自保,不过自家将三妇一起怪罪罢了,只是此时打得性起,扔了木棍笑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连大妇皆受责,你焉能独善其身?且老子要打你,尚需由头么?” 把她扯过来,亦在臀上“啪啪啪”赏了三掌才停下,好歹不似伍焦二妇般下重手,倒又将这贵妇人打得眼媚生波、身子发软。 焦沁尚在榻上抽气冷哼,邓季抱起唐姬,才对她道:“不敬大妇,你自当罚!邓涉亦我孩儿,日后你便看顾不到,我自该庇护,若再有闹腾处,定不轻饶!” 抱唐姬回伍窕房中,她这大妇尚光着后臀在哼哼。 近日闹得僵,哪料想男人竟会抱姬妾进来,被唐姬看见这般不堪模样,直让她羞愤欲死。 邓季却不顾,自去寻药来与她敷上,又令唐姬取药去为焦姬治伤,完事后再回来。 待唐姬归来,邓季便在伍窕榻上将一身邪火尽发泄在她身上,一夜百般挞伐,兴起时亦赠上两大巴掌,让她情动不已,且大妇就光臀在侧哼唧着,她这曾经的贵妇人亦只得含羞受之。 次日,伍焦齐称病不出,她们连下床都不能,家中诸事只能先委与唐姬看顾。出了这般状况,龚氏老妇人心里倒明白,只是她毕竟尚未能真正融入这家中,便只是装聋作哑,侍女们却不知究竟,教导三个孩儿每日到母亲前问安,更将二妇羞得不成。 被男人一顿痛击,伍焦至此终不敢再轻启事端,得焦姬转告过,焦触、焦统等亦安份些,家中才暂得安宁。 118.木棍 119.岁末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19.岁末 难得又是个晴天,十斤嘴里轻哼着别人听不到的歌谣,手端刚浆洗好的一盆衣物,往谷中自家屋子行去。 这季节的河水冰凉,却挡不住辛劳惯的人儿,刚才在河中的浆洗,让她两手通红,当然,自己是感觉不到冷的,被冬日晒到,反而觉得身上有股子热气。 抬眼看看日头,时辰已是不早,还得为阿爷和吴朴做饷食呢,提裙跨入谷口,已能见箭塔下那拦路的鹿角,她不由将脚步频率放快了几分。 “十斤,又去浆洗呢?” 鹿角之间的间隙足够人经过,十斤到时,谷口处的人出言招呼了一声,她识得那是管着这处的弓卒队率张麻杆,这人瘦得就如她的晾衣杆一般,很好认。 “嗯!” 稍犹豫下,十斤还是应承了声。 “啧啧!吴朴那小子可有福!” “就是,十斤可勤呢,这小脸儿俊自不消说,后股儿也够翘,生养可好呢!” “人家还是女医匠,到雒阳后,也能有五十亩地,将来吴朴那小子便选不上勇卒,也有婆娘养活,可不快活!” 张麻杆身畔的卒兵们可没什么好货,说起俏皮话来一溜一溜的,这些年有疙瘩大哥的“勇卒七德”约束,他们手脚上干净了好些,嘴上却是不会积德的,平日倒也没谁当真,不过她十斤可不是好欺负的,泼辣起来也敢和嫁人的妇人放对,听最后这话说到自家将来的男人,心头便生出几分恼怒,当下冷了脸,将盆中积下的河水迎那人泼过去。 “嘶!”临回前在河旁拧过一次衣物,盆中积水并不多,但站得近的几个都却被撒到,数滴凉水飘入脖中去,冰得他们直抽气,嘴上就更凶悍了些:“待你嫁人那日,老子非得好生闹闹(注)、听翻墙角不可!” “吴朴那小子能让十斤叫给你听到?” “嘿嘿,过年就及笄了吧?可快了!” 十斤俏脸上微微一红,不过仍不甘示弱,狠狠瞪过两眼,鼻中再哼了声,抬木盆转身就走。 “哒哒哒!” 这时候,谷外远处却突然传来一阵疾行的轻微马蹄声。 张麻杆先前正笑眯眯看他们嬉戏,听到马蹄声,吃了一惊,忙开口叫道:“箭塔上仔细,有骑兵过来!” “张哥别担心!”一名耳力好的辎辅兵笑道:“听这蹄声,应钉过马掌的,定是咱们的人!” 另一个魁梧的勇卒仗着资历,亦笑道:“可不是,再说有滏口陉和壶关在手,谁还能悄无声息便到咱谷外?” 眭固两次偷袭都差点得手,这般人便忘了?张麻杆脸色一冷,厉声道:“小心总无大差!” 见队率板起脸,卒兵们不敢反驳,在他呵斥中提起精神,刀出鞘、弓上弦,十斤犹豫了下,停住脚步亦往谷口外望去。 马蹄声甚急,没多久,二十余骑士便已冲入视线中来,箭塔上眼尖的弓卒最先看得清楚,大声喊出来:“张队率,是子泰先生归来了!” “子泰先生?”张麻杆嘴里问了一声,不多时,他也看到骑队中一青年文士,可不正是田子泰先生,旁边不是懒顾、霍刀儿?他们回来了?忙亦喝叫道:“速开鹿角!” 十斤心里一紧,子泰先生回来,队伍这便要南下了么? 一行骑士近前来,与熟人招呼几声,待鹿角搬开,又旋风般冲入谷中去,她忙避让到道旁,又伸手遮住木盆,不让扬起的灰尘覆到才浆洗过的衣物上来。 眼见田子泰一行过去,十斤很有些不安,忙也拔腿快步往谷中走去。 “十斤,十斤!” 她走得有些急,路旁房舍前有人呼喊了两声才听到,转头看时,却是白实的妇人罗氏。 “白叔母,有事么?” “唉!”罗氏三十余岁,先叹口气,才道:“可算等到你呢,我家刘玄孩儿腿上又发病啦,还得劳你给看看,那小子性子倔,就只信你,别人不让看呢!” 白实自打与邓疙瘩同挨过一顿军棍后,性子稳了许多,他与妇人罗氏已有子女,却又在难民中收留了个孤儿,名叫刘玄,今年才九岁,却是个残疾的,逃到滏口陉外时,左腿已废了,是白实将他背入谷来的。 那小子有些认人,第一次腿伤是十斤给他看的,只认她一个医匠,再不许别人碰。 “好咧,待我归家取了药箱就来!” 刘玄腿疼时可厉害了,可耽误不得,饷食亦还未做,十斤忙答过,别了罗氏,抬脚又往前行,只是始终怀着心事,到晒谷场旁时,不由又停步看看,百余少年还在那里吆喝呼喊着奋力挥动长戟。 本就农闲时,新出四等民之规后,少年们练武更勤了些,大白日里就来了。 仔细在人群中看到吴朴,她张张嘴,想想给刘玄看病要紧,自家事还是晚上再说,摇摇头,又继续往前去了。 家门前,谷老焉正坐在那敲钉着鸡笼,几只土鸡在他身旁地上休闲地啄食着小石子。 谷中喂养的鸡群够多,前年邓疙瘩便挨户分了些小鸡崽,自家如今还剩六只母鸡和一只公鸡,公鸡留着几天后的岁首时宰杀,母鸡小门小户的舍不得吃,要南下去雒阳,也舍不得丢,谷老焉得忙着在南下之前做出来,到时才能带上。 “阿爷!” 十斤远远地呼了声,放下木盆,自去屋里寻自己药箱出来。 “我去白实家出诊呢,饷食一会再做!” “饷食不急,”谷老焉停下手上动作,开口道:“倒是那事儿和吴朴商议得如何了?” 十斤停住脚步,丧气道:“他说不急,再等等呢,可我今日见子泰先生可归来了!” “那就是快南下了?” “嗯!”十斤也有些焦急:“尚不知岁首是否过得成呢!” 谷老焉道:“哦!你先去给看病吧,待吴朴归来,咱们再合计合计!” 十斤点点头,提药箱往白实家赶去,刘玄的腿已不可能再治好,不过开药让他止疼,再哄哄罢了,不多时又回来。 吴朴也已归家,先与十斤合力拧干衣物晾上,又一起做了饭菜,待请阿爷来一起用过,一家人才又议起旧事。 谷老焉家老少都有,只是吴朴才十四岁,家中并无精壮,四等民之策下来,却有些不便宜,也有不少男子欲奉养他家,只是这边一直没答应罢了。 如今谷老焉心气可高,真按邓疙瘩四等民法,十斤已是女医匠,到雒阳后亦能得五十亩地,吴朴这孩子将来也是要入勇卒的,两下就是百亩,这些精壮男人如何能入他老人家法眼,又恐别人贪两个孩子的田地生出异心来,都一概拒之了。 当然,来求组户的人家中也有少数能放心的,最好的便是邓仲家两口儿,家中缺老少,又是疙瘩兄长,自可放心他不会贪十斤与吴朴的田地,只是再怎么说,那也是寄人篱下呢,自家这把老骨头怎么说也还能再撑几年,若非四等民之法定得死,谷老焉万不想与别家组户的。 “吴朴开年后就十四了呢,十斤也及笄,待到雒阳,你俩先成婚罢!” 想来想去,谷老焉还是开口将自家话说出,两小成家之后,便算成人了呢,倒时家中事也有说话余地。 “呀!”先前在谷口处才被男人们一番取笑,听阿爷这般说,十斤顿时涨红了脸,觉得浑身不自在,不由道:“阿爷,他才十四呢,大户人家男子可要弱冠才婚配!” “那是大户人家!”谷老焉喝了一句,又道:“再说,待吴朴满二十,你都多大了?” 十斤不敢还嘴,斜眼瞄吴朴时,只见他正呵呵傻笑着,却自美着呢,心中不由一恨,咬牙在他手臂上偷偷掐了一把。 手被少男一把抓住,再抽不出来,十斤顿时俏脸通红,不知阿爷是否看见,正急得厉害,突听小男人道:“听阿爷的,到雒阳后,我和十斤便完婚,阔儿哥想也不会拦着!” 这厮越发没脸没皮了,十斤瞪他两眼,却又听阿爷道:“再说,待朴儿十六,终究要做勇卒去的,能在之前留个一儿半女,也是好的!” 谷老焉虽没说得明了,十斤心里却是明白的,转首再看看小男人,任他握着手,终究没再吭声。 田子泰都已归来,南下之事便是迫在眉睫了,定下婚事,所谓商议也不过一家人捱到天黑,才去邓仲家应下此事。 好在邓仲为人豪气,在谷中厮混得久了,他也不愿随意挑人组户,至今尚未应下别人,就等着他家呢。 注:孔子在《礼记·曾子问》中描述当时的嫁娶情景时说:“嫁女之家,三日不息烛,思相离也;娶归之家,三日不举乐,思嗣亲也。”反映了先秦婚礼的淳朴习尚,没有喧嚷纷闹大操大办的场面。入汉以后,社会经济有了长足的发展,人们不再满足古板而沉闷的旧式婚礼,不再固守“三日不举乐”的古训,开始大操大办,使婚礼蒙上世俗的喜庆色彩。《汉代婚丧礼俗考》:“而为之宾客者,往往饮酒欢笑,言行无忌,如近世闹新房之所为者,汉时即已有之。” (晕死,连停电两日了!上完一节课赶紧回来更上,哭啊) 119.岁末 120.招安亦需投名状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20.招安亦需投名状 涉侯国这边房舍简陋,没有壶关县衙那样的大厅,知道田畴回归,不待邓季、田丰与他好生谈过,除苦蝤外,其余文武又陆续聚集过来,没房屋容得下这许多人,邓季便领出在晒谷场上席地团团而坐。 众人目含期盼,自然是田畴最先通报此行结果:“董太师收了我等骏马,次日便传见,还派人引我见过天子!” “军候所求官职,天子已应允雒阳令,属官可自行委之,只是印绶却尚未赐下,”田畴先将收获说过,又叹惜道:“武职亦不肯封!” 大汉朝廷中武官设将军、中郎将、校尉三级,将军又以位比三公的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最为尊贵,其之下便为四征与前后左右等,然将军位置并不常设,一般都是奉战事前才冠以统兵者将军之称,所以平时一般武官所能获得的最高官职为中郎将,其次为校尉,两者品秩都为比二千石(注),为高级将领,直到群雄并起,天子越发没落,私自封赏成风,有军功者又越来越多,大量被封为将军,中郎将、校尉才成了中下级军官职位,此时却是难得其位。 邓季如今人马众多,田丰、田畴等觉得最佳效果,莫过得雒阳令外,还能如张燕一般再讨个中郎将或校尉,文武得兼。 田畴此行未竟全功,车黍等老粗倒还罢了,伍恭、焦触等却不免有些遗憾,倒是田丰开口劝道:“此乃乱世,诸位忠于慕安,文职便不能统兵么?何须图官职虚名?只退了贼名,能与诸侯结盟,子泰便不虚此行!” 邓季亦笑道:“田师所言极是,子泰之功,邓季牢记在心!待入雒阳,子泰便为县丞如何?” 县丞乃县令、县长副手,位只在县令之下,余者之上,亦是有品秩的官员,田畴才二十余岁,听到这话如何能不心动?邓季肯以此位与他,亦受感动,出席跪辞道:“畴本才浅,能得一功曹史、主薄可也,县丞之位却不敢窃居,军师大才,可当此位!” 田丰摇头道:“慕安乃吾弟子,其下谁敢无礼,何须官位彰显自身?子泰正可担此重任!” 邓季也是此意,自家既拜田丰为师,此时赐官反而不敬,也笑道:“子泰何谦?县丞之位正当与你!” 田畴咬咬牙,伏下道:“粗鄙之人,受此厚爱,敢不效死?愿奉足下为主公,生死相随!” “子泰何须如此?” 邓季不由惊住,对他来说,他是自己起家后第一个称呼自己主公的,一时却不知如何是好。 田丰放眼在人群中扫过,不见再有人出列,不由微微一叹。 有叔父、兄长在,焦统平日甚少出言,待田畴躬身退下,见众皆无语,他却忍不住道:“足下既已为官,当晓示民众,吾等亦该换过称呼,此后再无甚疙瘩、雷公、屯长、军候之流,只该称县令大人、明公呢!” 得他转圜,其余人亦齐出声道:“这却不差!” 待众人神色平静下来,田畴才又开口道:“遭董卓、匈奴两番劫难,吾等一路所见,河南内数百里不闻鸡鸣犬吠之声,城郭皆空,内里无有百姓在,诸县俱都无主,可暗占之,军……主公虽只为雒阳令,治下却亦如河南尹一般,只缺百姓,若施仁政,引民来投亦不难!” “勇卒虽精,奈何数少,防不过这许多地界,”田丰收了心思,摇头止道:“空城无用,再选洛阳附近一二县之地,能安置下民众便可,其余地界,只好缓图!” 不待田畴再说,邓季开口道:“此等事,可到其地再议,张平难处车大个已遣信使报过,其只道聚散任随,未曾为难我等;苦蝤来报,匈奴又复占长子,近日或便欲来取壶关,我已令他弃城来归,西路不可行,尚幸袁本初与白马公孙尚未分出胜负,我等仍可走滏口陉,然时日亦有限,为今之计,当速南下才是!” 那边常德插口道:“数年经营下来,谷中老人对此地眷念者不在少数,又岁首在即,若这便南下,怨怼者当不少!” 焦触也道:“诸事繁杂,不少民户尚未打好行装,亦仓促了些!” 邓季只知袁公之战最后结果如何,两家这仗打了多长时间却不知,若袁绍获胜归来,堵住东路才是难过呢,他自心急,只是两人所言又有道理,回首低问过田丰后,只得道:“那便传令下去,我等留此地过完岁首,元月初二大军南下!不从者自便!” 自人口过多,谷中缺粮后,邓季再未留难那些大族之家,如今只剩伍氏、焦氏、田氏、杨氏等少数愿意跟随他等南下,其余已多半离去,好在匈奴手中救回的士子不在少数,到底有救命之恩在,又都为家破者,倒多半愿意出仕山贼们,低级文吏并不缺人手。 邓季定了南下之期,田畴又道:“闻我等为主公求官,侍中李儒献计,董卓曾下令,言主公既降朝廷,受职后当先入河东平贼,李乐、韩暹、胡才、蓝本等部,任选其一破灭,方显意诚!若得胜,朝中当有褒赏,印绶等亦随之来!” 田丰等俱都意外,邓季却想起水浒中林冲故事,失声道:“投名状?” 见诸人奇怪地看向自己,他才讪讪一笑,田丰却问道:“可有诏令?” “并无诏令,”田畴摇摇头,道:“此为董卓口语!” 对邓季来说,有没有诏令无甚区别,他只担忧道:“吾等方脱贼身,若便与旧日之友成敌,恐不仗义呢!” 郭太战死河东后,白波贼再无服众首脑能统合这股力量,杨奉自领其部投了校尉李傕,其余李乐、韩暹、胡才部各自为战,河东郡如今可够纷乱,势力最大的自然是董卓军,然白波贼、黄巾亦有近十股大小力量,西凉军难以剿灭,若自家才脱贼身便去与他等为敌,却是有些下不去手,传到贼众中名声也不好听,听邓季这般说,车黍、田麻子俱都点头,田丰却一声冷哼:“印绶或可私刻,然此乃董卓首命,若便抗之,日后岂能再求之?你等自出身黄巾,河东诸贼却多为白波,何者不能击?” 田畴亦道:“临行前,我闻投李傕部之杨奉亦奉此命!” “他定不愿击白波,”田丰道:“蓝本部却是黄巾,应会去破其!” 自家是黄巾出身,可击白波;白波出身的杨奉却又去击黄巾,这是交叉灭同伴么?邓季只得苦笑:“既如此,待入雒阳后,弓卒与刀盾卒护民众安顿,我自领戟卒、力卒再上河东,能降其一部自然最佳,若俱不愿,并其众可也!” 田畴、焦触等俱都点头,邓季才继续道:“南下之途,尚需田师、子泰、公度多费心!” 说到这,军师田丰自然当仁不让:“二十万之众南下,四千勇卒、辎辅兵定难护持,所幸一路无甚大敌袭扰,只防小股流寇劫掠便是!可四下远置探马,多防险隘处;令辎辅兵为前锋,沿途开路搭桥;其余车黍、双戟客屯断后,韩齐、王旷、周毅、苦蝤部游弋两侧,慕安自领亲卫主持中央,当无大患!” 邓季点头同意,田丰又问道:“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自都无甚异议,只田麻子问道:“漳、河(黄河)却不易渡,我部当如何?” 拦在南下途中的河流不少,最大两条便是漳水与黄河,由不得做前锋的田麻子不问,田丰应道:“可寻水缓处先渡河到对岸立营,待探得远近无恙,遣人报知慕安处,民众到后再造筏度之!” 焦触又疑问道:“何不便在谷中多造木筏,顺清漳水入漳水度之?正可避魏郡官兵!” 却是田畴代军师答他:“魏郡官兵少,只求自保,我等南下,必不敢出城,木筏难稳,顺清漳水下虽省力,老弱溺水死伤者却多,此军师爱民之举也!” 焦触这才不再说话,邓季笑道:“既已定下,诸位便将此番话语传达下去,令各户整理行装,亦好生过此岁首,初二日晨时下三刻队伍开拔,出滏口陉!” 注:比二千石,不但指俸禄,也是品秩,意思为次于二千石,银印青绶。 (明日上架,中午不更新,晚上10点两章连更。) 120.招安亦需投名状 121.雒阳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21.雒阳 河中还漂浮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冰块,让操纵木筏渡河的人不得不小心翼翼,之前就有两张木筏被大冰块碰撞到侧翻,会水的精壮们拼命营救,也还是有六人遇难,还被冲走两头耕牛。 到南岸的民众已有大半,他们在安营等待后来者;河面上,木筏争渡;北岸边,还有不少精壮继续造着筏子。 札甲下的绸袍被河风刮得响声大作,邓季站在岸边,追看大河在眼前绵延东去,心里不由有些感慨。 六年前,大概也是这个时间,自己被田麻子强提为屯长,领数十精壮随羝根大军渡河北上,那时,身边有许独目,有方蒙和郭石,有许多叫得出名字但不甚亲近的熟人;六年后,田麻子成了自己的手下,如今为开路先锋,在最前渡河,许独目与方蒙如同那些熟人一样,多已遇难,但如同郭石一般,自己又认识了更多人,随自己南下的还有数千精锐、还有二十万民众。 世事无常,眨眼已过去六年,说起来,自己已是二十岁了,在这时代的人来说,就是弱冠之年。 自家已长成赳赳汉子,络腮胡渐浓,任谁也再不能从上联想到当初“疙瘩”的模样,然同当初随羝根北上时一样,如今虽领这许多人马南下,内心深处那份彷徨却依然未曾消去。 前途不可知,未来不可见! 这是自己第二次过黄河,与六年前的孱弱相比自然有着天壤之别,但对这乱纷纷的世道来说,屯长也好,县令也罢,同样都只是道旁一棵不起眼的杂草,经不起何样大折腾,或许什么时候,便被人锄去了。 如蝼蚁一般的人们,谁都免不得内心世界的彷徨,要到何时,才可预见自己的命运?才可全然无忧? 能老死榻上么?能见儿孙满堂么? 轻轻叹口气,转头看时,田丰一手按剑,一手抚须,只眯眼看着前面渡河木筏,一直未曾吭声。 “田师,我等亦过河吧,这里交给车大个、双戟客就是!” 河风太大,邓季不得不大声些,军师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河南无敌不用我等担心,只北岸恐流寇来袭,亲卫当留此助民防守!” “流寇么?”邓季差点失笑出来,不以为意道:“那些不过饥饿流民罢,称不上寇,近日前来只为投奔,无需我等再担忧!” 遭匈奴洗劫过后,河内缺吃少穿的流民甚多,待发现这支二十余万的庞大队伍,沿途跟随窥视的难民很多,单独外出铁定被围劫,马皮的斥候队都失去用处,早被召了回来。 饥饿者胆子一向不小,一旦汇集成群便是巨大的威胁,勇卒前后驱散数次也无用,随后又会会齐起来,渡过漳水还没走多远,便遭数次袭扰,好在队伍中普通精壮都携带有器械,流民们却大多手无寸铁,即便勇卒、辎辅兵不能赶到,队伍中精壮、少年就能击杀他们,受损并不大,只是一直绷紧神经,难得歇息。直到后来田丰授意下,前后队都传令下去,稍给流民些吃食,再将他们也编入民众中来,这些人蜂涌投奔,袭扰事件才渐消,只是行到黄河边时,队伍里又收留了万余人口,粮食压力更大了。 对这等缺食少穿的流民来说,自家肯收留便是万幸,谁还会再来拼命? 邓季出身草莽,对此最为了解,很是放心。 “蠢材,二十万民众生死由你决之,行事岂能不慎?”田丰没他这般乐观,虽未动怒,嘴里却骂了一声,见四下里亲卫们离得远,又低声道:“且欲为人主,成就一番霸业,当显仁德以拢军民,即便无险,你肯亲断其后,自有人感佩念恩,经常为之,以小积多,方为收心之道,此后行事再不能率性随意!岂能只顾念家小?” 邓仲、伍窕与孩儿们已在韩浩护卫下过河去了,田丰知道,自家这弟子是急着去与他们会齐呢。 受师傅教训,邓季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只得苦笑着躬身表示受教。 “既如此,此地河风甚大,田师且与我回帐中歇息!” 剩下的民众牲畜要尽数过去,少说也还得一天功夫,既然不过去,在此也是无疑,让准备过河者去对岸禀过二兄,让他照顾家眷,邓季才与田丰一道回之前田麻子立起的营帐中去。 田畴、田麻子、韩齐等都在对岸,又都知河南无人,那边安全不成问题。 夜里木筏不敢过河,又怕真有流民袭扰,天黑时,民众们已四处点燃火把,彻夜严防,车黍、双戟客、典韦、郭石等部分散巡游。 三更时分,外围竟然真有铜锣示警,将邓季从梦中惊醒,不多时,探马报到他处,东面有支千余流寇来袭。 探马所报,这次才是真正的流寇,全是精壮不说,器械还整齐,邓季这才吃了一惊,忙传令余下亲卫备战。 外围有勇卒、精壮抵住,流寇们冲不进来,待邓季点齐亲卫队冲杀到,这支流寇早溃不成军了,待连夜问询过俘虏,才得知其中真相。 来袭的并非真是什么流寇,他们乃是之前跟随张杨南撤的官兵。 袁本初凭麴义,已在界桥初败公孙,公孙瓒的精锐白马义从几乎全军覆没。上党失陷于匈奴,得闻张杨难逃,袁绍任其为河内太守,就地驻军防董卓,只是河内缺食,没粮草供养士卒,他麾下上党官兵们便假扮流寇四处掳掠,张杨亦装聋作哑。 待张杨探得南下大队人马就是太行最富的邓季部,居然还能散粮收留流民,可见余食甚多,便起心来掠,只是之前与邓疙瘩交手过几次,也知这贼厮不易敌,他军令四出,其余官兵却都不肯来,只这小队人马的统领自持有谋,讨令独来,直耐心等到其部已大半过河,这才趁夜来袭余下部众。 得知这些,邓季暗叫侥幸,多亏田丰阻止,不然说不定还真得吃一无名之辈的亏。 还好从涉侯国脱身出来,袁绍已击败公孙瓒,应该快成北地之主了吧?只是想不到又得隔河与张杨做邻居,看来自己命中得与他纠缠甚久呢! 这小支官兵夜袭不成,再不敢来,一夜无事到天明,民众等继续渡河,邓季则等到最后天色渐黑,方与太史慈、车黍等一起过河去,终于踏上了河南地界。 上岸这地方属于卷县,虽也属河南尹,但要到雒阳还得经荥阳、成皋、巩县、偃师等县,尚得再渡洛水,前路还有数百里呢。 前锋田麻子先走一步,大队则在南岸休整一夜,才再次启程。 得田畴口述过,邓季对河南之地的惨状本已有心里准备,但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吃惊。 六年前初到受黄巾破坏的冀州,看到的已是极惨烈景象,但真比较起来,河南遭受的劫难更大。 一路田地中全都是蒿草枯枝;蒿草下、道路旁、沟壑中,到处都能看到散落的白骨;泥土中,偶尔会有寒光闪过,凑近观看的话,都是带着锈斑污迹的半截兵刃。 这边似乎连天空都要更阴暗一些,两旁大树上偶尔停留几只黑鸦,亦不害怕,只直勾勾盯着下面看,那眼神叫人心头发毛。 当年冀州四野俱无人丁,城池附近却还有生机,这块土地上却连最后的生机消失了。 行到卷县城时,只见石墙破败,城门四敞,还离得老远,便发现包裹城门的铁皮上彩漆早已脱落掉,代之红黄相间的杂色锈斑。 城里到处是残垣断壁,道路早被各种杂草覆盖住,房墙上也有生命力顽强的青草,屋檐下到处都是蛛网,几间房屋的木门歪斜着却还不肯掉下,风刮过时,会突然“吱呀”出声。 连遭战乱波及,能逃的都早已逃走,逃不了的便都死绝,这里再看不到任何生人存在的痕迹。 六年前冀州的模样让人难过痛心,这里却使人汗毛竖立。 在城门口逛过一圈,邓季、田丰就没了进去的兴致,领队继续前行。 一路上,大多数人都沉默了。 不仅卷县,荥阳、成皋、巩县、偃师,一路所见,无一不如此。 雒阳呢? 渡洛水之前,邓季一直在想像自己将要入主地盘的模样,很快,他就亲眼见到了。 水之北为阳,南为阴,该城在洛水之北,所以名为洛阳,刘秀定都于此时,信奉汉以火德得天下,遇水不利,去“洛”字水旁,改以“佳”字,因此成“雒阳”,河南尹原有上百万人口中,近半都在该城。历经十余代天子下来,雒阳城已相当雄伟壮观,城池呈南北长方形,东西六里余,南北九里余,长宽之比约为三比二,占地三百多顷。城墙高六丈余,宽七丈,总长三十里,南临洛水,西北东三面城垣,共有城门十座,仅凭四千勇卒与辎辅兵,都不可能完全驻扎下这些城门。 在这雄城面前,邓季本应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可看着破败的墙垛和烟火熏黑的痕迹,却只有悲凉、无奈。 他第一次到雒阳都是如此,就更别说曾在此为官的田丰了,还未进城,田元皓已是泪流满面。 121.雒阳 122.檄文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22.檄文 雒阳城内,董卓一把大火烧过的痕迹至今可见,南宫、北宫地俱已为瓦砾,公卿贵族豪宅与民居也大多被焚毁。 田畴可来不及感伤,他得忙着与焦触安置民众。 文献上有洛阳二十四街之说,除南市、马市、金市外,大大小小通往城门的街道还将雒阳城分为数十块居住区,南下前,民众们便已划分好屯、亭,到此地后,先搭建好临时住所,再按屯分片清理废弃房屋,还算便宜。 清理花费去三四日功夫,接着就可着手修补、粉刷等事项,被火焚烧过后,房屋墙壁却大多还在,只缺瓦片、房梁,城外伐来长木架上,再到野外割茅草垫顶,这比重新建屋要快得多,都是乱世中挣扎的,多不怕幸苦,这些事用不到田畴等费心,常德、伍恭等老人就可指挥。 民众们涌入内后,邓季才知晓低估了人类的生存能力,在这般废城中,亦还躲得有数百半死不活的难民存在着,少不得安置一番。 春耕在即,要保证四万余户民众不误生产,真正忙碌的事情是丈量土地、分配牲畜、粮食等事项,这耗去田畴、焦触大量精力,足将匈奴手中救回的文士全辟为吏也不够用。 至于田丰,入城第二日便病倒了,李当之看过,还好并不严重,小心调养就是。 田畴等外出大致看过一遍,雒阳附近耕地虽够四万户分,却有些拥挤了,便按原议定的,队伍到后第二日,又在雒阳之西北、黄河南岸的平县、平阴二县各安置了四千户民众。 河南尹共有雒阳、平县、平阴、谷城、河南、新城、梁县、偃师、缑氏、巩县、成皋、荥阳、卷县、原武、阳武、中牟、开封、苑陵、新郑、密县、京县二十一县,才到地头,侦骑便就四出,查周边县城、山野中状况。 阳武、中牟等离得远不必花功夫去探查,雒阳周边近些的七八座县城俱都不放过,只梁县靠近南阳郡,城内尚有数千避难民众,其余都是空城,因此,邓季等才好占去三县之地。 函谷关有西凉军在,附近又掠无所掠,再过几日,三崤山(注)情况也探明回来,内里只有数百户逃亡难民,并无流寇山贼等,将难民引出与河内投奔来的流民一起组成户编入户籍,附近最大的军事压力便只是函谷关的西凉兵。 除留五万石备用,大半粮食都被分到户,分下去却只够四口之家的民户吃两月左右,要熬到秋收至少还缺半数民粮,田畴、焦触等忙得脚不停地,抽不出时间来,邓季只能独与病况稍轻了些的田丰共商寻诸侯借粮一事。 所处这房屋不知是哪家贵戚居所,在豪宅群最偏远角落里,甚是宽敞,财物等虽尽无,房屋却大都幸存下来,邓季令人收拾干净,才请田丰家搬进来。 两人共议,虽已有官身在,西面董卓却是不用指望的,只能在临近的关东群雄中想办法,也不过袁绍、张杨、曹操、刘岱、张邈、袁术这几家罢了,按田丰原先之谋,将麾下众尽数假托为受其等战事受害、自匈奴手中救出之河南民,责以大义,群雄中如张邈之流好名者可不少,定能借来部分粮食救急一二,余下再遣人入荆州购买。 去南阳求购粮食的人已议定,便是那行商出身的王玮王德亮,出使群雄却另需一能言善辩之士,可如今麾下士子虽多,却俱都不堪大用,田畴、焦触两人自有才干,却有重任在身忙得不可开交。 出使数家,一来回可不止两月,等不得田畴、焦触忙完,但此时竟左右寻不到人选。 “罢了,既无人能用,待再过两日,由我亲往便是!” 商讨过一番,无非焦统、伍恭之流,却都不能让两人放心,田丰想想,竟准备自己去了,只是刚说完话,又咳了两声。 诸侯心性不一,这趟又不是只去一家,凶险可大,邓季如何能舍得让他去冒险,霍地站起来:“田师哪里话?便是不指望关东群雄,有王玮往南阳购粮,亦不难!岂能让田师涉险?” 田丰摇摇头,叹道:“所缺甚大,便是钱财足够,南阳恐无这许多粮,因孙破虏事,袁术、刘表已成仇,若从荆州它郡购粮,往河南却必经南阳或豫州,皆为袁术治下,焉能放钱粮安然而过?” 孙坚死后,豫州袁术自占,在治下之地收刮得可厉害,又有失信诓骗刘虞兵马事在前,可不是个仁义的,钱粮经过其治下,确实堪忧。 邓季却不顾道:“数年所积,钱财甚多,我等只从袁术处买粮,价高罢了,且王玮敢称自有商才,当是有本事的!袁术好奢华之物,应会允卖粮,此地尚有大户,便是南阳不足,还有豫州粮呢!” 田丰又咳了下,轻叹道:“蠢材,豫州黄巾乱数年,至今未平,又经孙坚与周昂战乱,哪里能有余粮?” “田师有疾在身,正当休养,岂能冒此险!” “汝便敢违抗师命了么?”田丰发怒,这话便说得急些,又扯动连连轻咳,待邓季为他轻拍背,好一阵才接上道:“非吾欲以身冒险,只事关这许多百姓生死,岂能不为?” 他连师命都搬出来,铁心要去了?邓季只觉焦躁起来,又恨自己实在缺人,不能寻个得用的出使。 这时代要有电话该多好,何须再派人亲跑,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几趟,将谷中自己认识的人儿一一想过,只苦思谁能代田丰出使,过了好一会,邓季眼前突然一亮,道:“有了!” 如今有谁可堪出使?田丰却是不信:“何人?” “何须田师亲往,亦不用善言者,只需田师书檄文一道,遣使送往各处告之就是!” “此非儿戏乎?”连士人都得选派善辩的,怎能用檄文代替?田丰皱起眉头,责道:“一纸檄文能抵甚用?” 邓季想想,又道:“便将田师欲言之物写上,再多抄写发往四方,令天下士民得知,田师前番曾言过,诸侯俱有异心,养望图招天下英才,若得檄不救我等小民,岂不失其名?” “其等恐亦非俱爱名者,当亲使人晓明厉害,”田丰有些犹豫:“又或得檄后,只借千百石粮打发,奈何?” 看他态度渐软化,这应是可行的,邓季立即兴奋道:“能得几分已是不差,所缺再往南阳购之就是,总胜过田师亲手冒险!” 不论能得几分粮,又或分毫不得,这总是弟子一片孝心,田丰心里还是有些感动,想想后问道:“若诸侯有肯借粮者,吾等该如何取之?” 邓季想想,小声问道:“在檄文中说明,原借者遣民夫自送来雒阳,可否?” 哪有求人借粮人家还得给你送到地头的?又看他说完后一副怕挨骂模样,田丰忍不住“扑哧”一笑,倒又引得咳嗽不已。 待田丰止住咳,邓季方厚起脸皮:“些许民夫不过小事,其等若同意借粮,当不在意才是!” 田丰摇头道:“此我亦不知!” 乱世中诸侯真有这般好心么?连田丰都不知,邓季就更茫然了。 “待吾先写檄文来观,成与不成,日后便知!” 田丰长于计谋,并不擅文字,但写篇檄文出来还是不费力的,邓季在旁为其墨砚,扯块布帛在面前摊开,闭目略思过一会,又调息待不再咳嗽,他才振腕疾书起来。 六年下来,田丰等在涉侯国教导出来的学生们多半与邓季一样,能识文断字,但时间多耗在武艺上,书写缺少练习,写出的字歪歪斜斜见不得人,可比不上那些正经士子。 邓季在旁看老师写字,比自家可有美感多了,待他写完,才接过来细细看过。 文笔邓季自没什么资格评判,其中言词也算尖锐了。内容先将因群雄讨董,致使河南民众流离失所,被匈奴借机掳掠的惨状叙一遍,总之要将责任归到群雄身上;再讲述到幸得新任雒阳令邓季所救,欲将民众带回雒阳安置,只缺吃食,若民众再因饥饿而死,便都为诸侯罪过,今向其等借粮,约定秋收时归还云云。 这应能让看到的关东诸侯们深思一番,只是邓季却觉得,其中似乎有点欠缺。 有何欠缺处?他想了想,拿起再仔细看一遍,是了,这些文绉绉的内容里面,对不肯借粮者责之的只是大义,此时看到,威慑力未免有些不足! 看过两遍后,新近上任的雒阳令开口问道:“田师,檄文上能否再添几句?” 田丰好奇,问道:“哦?欲加何语!” “吾等小民,前因诸公得祸,今又唯仰诸公方活命,生死皆公等一念间也。如若得食,幸苟延残喘于乱世,自感大恩;若不得活,亦命数也,蝼蚁之辈,焉能撼诸公之基?不过临死之怨,当令后世子孙誓咒,但有一线生机在,代代念之,当尽刨诸公坟茔,以还今日之恨也!” 注:三崤山,今称崤山,洛阳附近山脉,东汉帝陵所在地北邙山是其支脉。 (有书友不喜看注,还请放心,章节中所注不会计入字数。) 第二章只发布一次便没再管,忘了要发布两次!汗死。 122.檄文 123.河东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23.河东 一股悍气迎面扑来! 听邓季念完,田丰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小子无论如何,身上还是脱不去那股子草莽匪性! 田丰腹中自有大韬略,可他毕竟出身文人,离不开身份桎梏,威胁起人来也斯斯文文的,比不得这弟子赌咒发誓,要刨人家坟茔来得直接。 这般威胁太过下作,也只有出身低贱者能说得出口。 田丰算是深知各种阴谋、阳谋的,却也从未想到还会有人用这等下作手段。 老子如今搞不过你,但将来子孙说不定会来搞搞为咱报仇,这是市井无赖才会用到的手段,下作,但有效! 直到两千年后的农村,重视入土为安者仍比比皆是,刨人祖坟乃是不死不休的大仇,更不用说这时代了。 相传曹操死后有七十二座疑冢,为的就是不被人知晓其真正埋葬所在地,直到2009年,才有考古家认定其高陵所在,但质疑声仍然也不少。 为保密做到如此地步,可见曹操本人是真担忧自己的坟茔日后被人惦记。 孟德如此,其他人呢?地位再高贵,能高过天子去么?北邙山上的帝陵与公卿墓才刚被董卓刨过,可见世事无常,谁敢保证家族后世就会一直兴旺,子孙能看护好自己坟茔? 如今,一名蝼蚁辈便在那里叫嚣,不借粮给他,自家小胳膊小腿虽不能威胁到他等,但子孙后世若有机会,定要去刨他坟墓的。 盗墓者自古有之,可那也比不上坟茔被一群人世代惦记着! 这种感觉,会让人觉得吞下只苍蝇般难受。 下作、直接、有效的威胁,让田丰觉得心惊肉跳。 教过这许多韬略、权谋,为何这弟子总学不会,使出的总是一些偏门招数呢? 这种做法的坏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即便人家借粮给你,心里也定有着记恨,日后想再和诸侯们搞好关系可是妄想! 但是,贼人出身的邓季,真就能和诸侯搞好关系么? 惊讶、鄙视、感慨过后,田丰对此做不出任何判断,只是默默接过布帛,一言不发将邓季所语添在后面。 虽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但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 待文吏们将这檄文抄写数十份出来,派信使送出,料一来一回得费去不少功夫,邓季可等不得,便点起辎辅兵中力卒与戟卒们,准备领队去河东。 临行前,县中各官吏职司也委派完毕。 田畴为雒阳县丞,车黍为县尉,这两位可都是有品级官员;余者焦触为功曹史兼主薄,伍恭为少府,淳于珏为主记,杨立为廷掾,焦和为闾师,杨昀、张烨等士人均为门下掾史,焦统为门下游缴,懒顾、伍宁、典韦、郭石为门下贼曹(注),田丰身为军师身份特殊,并未任何职。 平阴、平县二城并未设县吏,平日由亭长们管理,有事报归雒阳就成,只算雒阳乡野。 弘农王死后,新天子谥其为怀王,尸体安置在十常侍之乱前赵忠本为自己修建的奢华墓穴中,唐珞终未能为这少年王者守住节操,刚到雒阳便去墓前好生哭拜过一场,算与往事诀别,邓季出征,她也跟在伍氏、焦姬身后送行。 田丰病尚未好,只能留他与田畴领文官与韩齐、王旷、周毅三位百人将看家,别过众属僚与妻儿后,邓季自与新任县尉领两千余骑往河东去。 路过平县、平阴两地时,却见这边民众已收拾出城中住所来,现正放火焚烧刚分到手的田地中枯草,为春耕做准备呢。 三县中家家有牲畜,缺口甚大的只是犁、锄等农具,如今所有铁匠、木匠顾不上其他活计,正全力赶制着呢,因为邓县令曾发话,完成后计件赏赐。 田地中人来人往,面上俱都洋溢着一片生机,待两三年下来,这边未必就不又是一涉侯国! 沿途景象让勇卒、辎辅兵们俱都心生感慨,他们随同出征,分到的田地自有同屯百姓帮忙劳作,这是之前在涉侯国便定下的规矩。 看见这支出征队伍,很多民众站在田地中挥手道别,或喊叫着他们熟知者的名字。 从平阴县寻渡口渡过黄河,往西行数十里,便是河东郡境内。 西凉兵势大,然关东诸侯皆为敌,要守备的关隘也多,现在河东西凉军只能守住安邑一线,防贼军往长安去便成,其余河东近半地界,都在十余股白波、黄巾流寇掳掠之下,不属官兵控制区域。 白波部在北,黄巾部在东,邓季可不想与自己出身相同的黄巾们为敌,东来一路所遇贼兵尽不顾,自避开往北去寻白波贼晦气,只是他等甲胄整齐,引得贼人眼红,人家倒不和他客气,竟有不怕死的欲来抢夺,如此几次后,反花去他等不少功夫绕开道路。 一路寻当地人问询往前行,白波贼不料有兵马会从东面来,对这边探查不严,竟让他如入无人之地,只是队伍中有辎重拖累,对敌大股白波贼又怕给自家带来太大伤亡,不想去招惹,直到四日后临近黄昏时方在汾水东岸侦得一支正造饭的队伍,散乱得直如难民般,马皮等在周边抓俘虏审讯过,其等首领名方潼,有两万人众,精壮五千许。 讨贼不过应付差事罢了,这股正合适,探明虚实地形后,令太史慈屯绕往北面、苦蝤屯往南,邓季自领骑兵缓缓逼近过去。 这边白波众多,官兵可不敢轻至,平日便连斥候也难得派出,待贼众中方潼得知有重甲骑兵过来,所受惊吓可不小,可此时逃跑已是不急,只得慌忙召集精壮结阵,暗中祈祷对方千万莫在此时冲杀来。 夕阳下,奔来的骑队当中大旗迎风展开,定睛细看,上飘着个斗大的“邓”字,自家并未听说过,这究竟是哪路官兵? 方潼甚有自知之明,看其等整齐雄壮、甲胄精良模样,绝不是麾下这数千精壮敌得住的,实力强大的李乐、韩暹、胡才等都未查知就被人家行到此地了么? 亲眼看见对方骑兵队的一瞬间,这位白波首领已打定主意,只要步卒稍抵挡对方一会,自己便领轻骑们远远逃去寻李乐等,只要能保住亲信精锐,老弱人丁随地都是,自不会缺。 精壮们本在埋锅造饭,准备饷食,此时慌乱结阵,已四下逃命者也不在少数。被打断进食,更多老弱集结在精壮身后,老者杵着拐杖、妇人捂住哭泣孩儿的嘴,一齐惊惧地看着这支杀气腾腾的重甲骑队。 只是出乎意料,对面骑兵队缓缓逼近到一箭之地时,竟都停住,只剩一骑打马出列,待奔到近前,这骑士才大声喝道:“我等本黑山部,将军名为邓季!今降朝廷,已得封雒阳令,奉命讨河东贼!” 这人应是挑选出来的,嗓门大得惊人,白波贼们多能听见,一时俱安静下来,听他继续喊道:“我等本出同源,邓将军亦不欲与汝等厮杀,特令劝降,如若不然,自兵戎相见!” 诸侯四起后,肯招降贼兵的越来越多,听闻这支骑兵队出自黑山贼,欲招降自家等后,方潼心中才稍安,考虑一会,亦派亲信上前喝问道:“我家将军请问,若降邓县令,可得何职?” 阵前喝话的骑士不是能做主的,只能转头往后看去,不多时,后面又奔来一骑,高声道:“县令大人有令,方将军若降,可授百人将!” “百人将?” 方潼几疑自家听错,两万人马他竟敢只给个百人将?前些日子,降西凉官兵的杨奉派人来洽谈,给的军候自家都嫌低呢! 确认过来后,方潼顿时勃然大怒:“贼厮辱我至此!” 抵不过其等精锐,然自家轻骑要逃脱却不难,此番算自家倒霉,丢了辎重老弱,然只要留得人马在,在这乱纷纷世道里何处不可再起? 其等甲胄精良,李乐等大队人马定乐意吃下,只要他等还在河东,自家报仇时日定也不会太晚。 不过临走却该试试有无战败其等的机会,反正不会被这点人马包围住,轻骑比其等马快,不成再逃命也不迟,方潼正欲呼精壮上前对敌,后出来那骑兵又在阵前高喝道:“余者精壮人家,每户给田地二十亩,善战入军者,给田四十亩!十亩田岁纳两石粮,除此再无税赋!徭役、兵役亦绝不强征!” 无论黄巾、黑山还是眼前白波,贼众中都有不少人是被胁裹来的,河东南有董卓军,北有匈奴人,亦不是什么好逍遥地界,若不是被逼无奈,谁愿在此为贼?真只想掳掠四方过活的毕竟只是少数,大多人俱痛恨这朝不保夕的日子,阵前喊话骑士所给的却是另一种值得憧憬的生活,听闻这话,队伍中顿时就“哄”一下骚乱起来。 后队听不清那骑士的喊话,俱都向身边人开口询问,人群私语相传下去,议论声汇集起来,“嗡嗡”甚响,方潼手下亲信忙去大声喝骂,却哪里止得住? 注:除县丞、县尉外,功曹史,曹乃部门之意,选署功劳之曹以史为长,故名,总揆众事;主簿,主官属下掌管文书的佐吏,县府门长,官众事;廷掾,督四乡之事;主记,管文书;闾师,掌土地赋税,门下游缴,主治安;门下贼曹,主兵卫;门下掾史,地方官自己辟用的文吏名为掾、史,统称门下掾史。 123.河东 124.结仇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24.结仇 “愿降者扔器械,退入老弱群待命!” 那骑兵又扯嗓子大喊了一句! 白波贼在河东掳掠甚久,并不缺粮,招降他们不会给邓季太大压力,说不定还能富余些出来呢。 邓季出身与其等相似,体会自然最深,所言立即便击中贼众们要害,白波队伍中精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谁带头一声呼喊,大群人丢去器械,一拥退往老弱中去。 被这些精壮冲撞,盲目跟随者更多,贼兵阵形顿时大乱,头目们砍杀数人,也不起甚用,方潼眼见不妙,呼哨一声,弃了步卒,只领数百轻骑往北逃去。 首领已岂众逃亡,白波队伍立即更乱,亦有人四散逃奔,余下则都弃了器械往后退去。 见此情形,邓季令车黍屯急追方潼轻骑,半数辎辅兵留守看顾老弱,其余分散截杀追撵乱兵,一时铁骑四出,乖乖回老弱处聚齐者便罢,欲再逃或回身抵挡的,尽数被格杀。 方潼轻骑奔逃,车黍本难追上,然奔出不远后,斜刺里太史慈屯冲杀而出,立时截住。 方潼被喽啰们护在中央,自是显眼,逃奔时便被太史慈看见,尚离得老远便取三石弓一箭射出,正中其面门,首脑身死,又被两面夹击,大势已去,轻骑们多下马降,只百余骑趁乱逃去。 得降卒确认,车黍将方潼首级砍下,准备到邓季处为太史慈请功,如今军功亦重要,勇卒、辎辅兵们纷纷割首级,准备到随军文吏处报备。 太史慈与苦蝤、懒顾之辈不同,到雒阳后已恢复本名,取得方潼首级,这是他的首功,其余逃走轻骑顾之不急,车黍与他领军压降者自归。 方潼身死,花一日一夜功夫,尽收编其部众,让随军南下,准备去安邑去交差。 南下路上却另有胡才领两万贼众拦住,被邓季领铁骑一番冲杀,胡才料敌不过,自退去了,邓季也不追赶。 为防关东群雄再次西进,董卓派牛辅、董越、段煨三名中郎将分屯安邑、华阴、渑池三线,这三人中,牛辅为董卓女婿,董越与其同族,段煨是亲信,全是心腹之人,都被委以重任。 牛辅屯安邑,河东西凉军便以他为首,除此外,还有被派来协防的李傕、郭汜等校尉亦领军在此,年余来与白波军数战,胜多负少,然终不能彻底灭去其等,不需多久,贼势又会复涨如初,与其等对敌。 前世演义和之前所闻种种,在邓季心中,西凉军已然是妖魔一般,喜怒无常、残暴嗜杀,比贼众们更不堪,一旦言语冒犯,只怕死得甚惨。 邓季实不愿往其等军营中去任其宰割,但到此若不亲去求见,便是无礼举动,自己在雒阳讨生活,数函谷关守军是最大威胁,渑池段煨部离得也不远,得罪他们可没好日子过,只能壮着胆前往。 一路南下,离安邑尚远便被西凉军侦知行踪,牛辅还只道是白波贼来攻,不过城中尚有三万大军,西凉精锐飞熊军也有千余,皆为骁勇能战者,这点人马自不放入眼中,正欲派兵出击,邓季已遣使先报。 太师新任雒阳令已击杀白波方潼部来报功?胡才亦被战退?这邓季部战力倒不差! 董卓遣邓季如李傕帐下杨奉一般,往讨河东贼的事倒也通报给了安邑,听邓季已完令时,牛辅、李傕等都不由对这出身黑山贼的雒阳令刮目相看,要知道,杨奉外出征讨黄巾蓝本部可是耗时近月,也刚才归来没几天呢! 董卓身死之前,西凉将领中还没有敢不听号令的,邓季这雒阳令既然是董卓所任,牛辅倒也没什么多的想法,只是在城楼见其军甚乱,重甲虽多,老弱亦不少,他不知此乃白波新降,不由大失所望,派人出去传令,让邓季带五百兵入城,余者不得入内。 邓季无法,只得令车黍、苦蝤统军弹压白波老弱于城外扎营,踏雪惹眼恐遭人索要,也留在城外,自领亲卫与太史慈屯入城。 领自家入城的骑队首领满脸黄须,汉话说得虽清晰,却并非中原汉人,传言董卓部羌胡不少,邓季今方得见,小心问过姓名,却叫赤儿,乃是月支胡人,为牛辅亲卫,众人都称其为支胡赤儿。 邓季记得演义中张绣麾下有个胡车儿,就是灌醉典韦盗取双戟的那个,且演义中没说是胡人,应不是这个才对。 安邑自比不得雒阳雄壮,然为河东郡治所在,亦非小县城能比,邓季等一路随意看过,嘴里与支胡赤儿小翼攀谈,待到郡守府前方停,这里已改为中军帐,下得马来,赤儿阻住太史慈等,不让他们进去。 绝不可能五百人一齐进去见中郎将,只得让太史慈领众随赤儿手下去歇息等候,独呼典韦提方潼首级跟在身后入内。 巨汉背上双铁戟实在扎眼,到厅门前,支胡赤儿入内去禀告,值守卫士便喝住让其交出双戟,典韦顿时大怒咆哮:“吾为亲卫,甲器自当昼夜不离!厅内诸公皆宿将也,岂惧此兵甲焉?” 典韦有恶来之称,相貌丑陋,被其瞪目怒视,实令人发怵,几名军士俱都心惊,还没等他们回神再开口,厅里已有人笑道:“此言大善,新降之人孤身到此,焉能不防?卫士勿阻,让其入内便是!” 这话不由让邓季脸红,但若让他就此遣退典韦却又不敢。 听闻内里声音,卫士们方才恨恨退下,典韦却不再去顾他等。 福祸相依,一味恐惧有何用?得典韦这一闹,厅里人话后,邓季也终渐镇定下来,昂首入内。 放眼看去,厅内只主位左手席上跪坐两名文士,其余皆是武将,主位者才三十余岁模样,脸庞还算端正,只眼睛稍有些细小,应该就是牛辅了。 不及再细辩李傕、郭汜是谁,邓季已躬身施礼道:“雒阳令邓季见过牛中郎将!” 牛辅先在挺立邓季身后的典韦身上扫过一眼,方徐问道:“你自为雒阳令,为何来我河东?” 声音有些轻柔,并非先前喝止卫士那人。 听其明知故问,邓季只得耐心解释道:“奉朝廷令往河东讨贼,幸得斩杀贼渠方潼,季粗鄙之人,不敢冒昧,欲请将军代表天子、太师!” “哦,免礼吧,”请自家上表,便是功劳也分一份与他,牛辅这才叫起,又问道:“身后亲卫手中所执,便是方潼首级么?” “然!” “骑都尉杨奉何在?且出来验看一二!” 杨奉出自白波部将,其等渠帅自都识得,与这方潼关系还不差,最近正派人换其来降,以壮己部,听闻已被邓季剿杀,自是愤恨。 自邓季入厅来,杨奉便一直怒视着,只是彼此都已投官兵,不好便发作,听牛辅叫唤,忙应过,起身上前细看,果然便是昔日之友首级! 杨奉应声时,邓季亦细观其貌,见这位与自家出身相似的贼帅身材高大,相貌很端正,唇边颔下三络轻须尽显不凡脱俗,只是扭头看自己的目光中明显带有浓浓敌意。 “蛾贼时可恶!” 气温尚寒,首级并未硝制过,邓季等又随意放置,这首级上磕碰甚多,翻看着旧友头颅,杨奉本强按下的怒火终还是爆发出来,将人头往邓季一掷,随身便扑上来欲扭打。 邓季早察觉他有敌意,见人头掷来,略侧身已避让开来。 杨奉纵身已快扑进这雒阳令,突觉领上一紧,已被人如小鸡般拎起,转目看时,正是随邓季入厅那丑汉。 杨奉更怒,伸手去按腰中剑柄,只是还未来得及抽出,丑汉一声冷哼,振臂已将他用力掼下。 杨奉只觉耳旁风声大作,“砰”一声巨响后,内脏好似移位了般难过,让他几欲呕吐,晕乎乎的一时爬不起来。 事发突然,杨奉扑上到被甩掼倒,只在兔起鹘落间,众将竟都不及出声阻止。 “哈哈!这便是黑山大战白波么?” 最先醒悟过来开口调笑的是牛辅右手边第二位将领,有些瘦弱,长脸上有两根山羊须,他刚笑语毕,有人已喝道:“郭校尉,此乃同僚,焉能这般讥讽?” 郭校尉?他便是郭汜么?有典韦在,不忧杨奉能近身,只恐得罪其主李傕,邓季忙小心观察起众武将。 胆敢呵斥的是他上首那位胡须浓密、身材魁梧的武将,中郎将牛辅之下,诸校尉之首,这人就是李傕? “哦,是我不该,却忘了杨都尉已为稚然帐下之将!” 李傕字稚然么?邓季不知,但只凭其位在郭汜之上,应该就不离十了! 牛辅这人并无多大本事,生性又胆小多疑,能得授中郎将全靠丈人提携,也正是知他能力有限,董卓才将李傕等校尉派来河东相助,却也仍收拾不下白波贼,便可知其能。 没本事者却最恨那些有本事的仗才冒犯,如今竟连杨奉一小小骑都尉也敢不将自家放在眼里了? 为此,牛辅已是面现怒容,大声喝道:“身为骑都尉,对旧日贼友顾念,尚欲为贼乎?朝廷要你何用?卫士何在,速拖出厅外斩首来报!” (总是关键时掉链子,老虎无颜再解释,诸位想骂就骂吧,这是最后两章存稿,刚修改完,一并传上。) 124.结仇 125.西凉众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25.西凉众 听闻中郎将叫唤,厅外立刻便有数名如狼似虎的军士冲入,两下将其架起,杨奉这才回神过来,忙开口求饶。 疑为李傕者并未出声,但校尉中却有人立起施礼,又开口劝道:“匹夫之怒,尚请中郎将勿怪!” 左首第一位矮胖圆脸模样的文士亦劝道:“顾念旧友也算常情,牛中郎且饶他这遭!” 听声音,这位文士便是先前出声让自己与典韦入内者! “哼!”牛辅冷哼一声,却还是给了文士面子:“若非文和先生说情,定斩不饶!免去死罪,拖出鞭笞三十!” 最先求情的校尉被无视,只得讪讪退回席位,待两名卫士将杨奉拖出去,牛辅才冲典韦道:“臂力过人,行止矫健,足下真勇士也!太师飞熊军乃天下虎贲,其内虎狼云集,正合汝效力,可愿入否?” 直娘贼!这厮一点不顾及自己,竟当面挖墙角? 人在屋檐下,邓季哪敢开口插话,只能由典韦自择,董太师与邓雒阳孰强孰弱连傻瓜都知晓,丑鬼如何选择? “嘿!”典韦咧嘴一笑,此时尽显憨厚本色:“小人已有主公,此生愿为其效死,不敢另投!” 听他这般说,邓季一颗心终于落回肚中去,只是有些纳闷,月前田畴拜主公时,他尚在人堆中犹豫不定,此时怎便就改口了? 被丑汉断然拒绝,牛辅面露不愉色,那文士却已笑道:“不愿背主,忠勇之士也,牛中郎却正当赏!雒阳令初到,尚未为其引见我军中诸位英才呢!” 牛辅对这文士的话甚是听从,竟是立马改颜笑应,令卫士取酒食来赏典韦,又一一介绍起厅中将领。 最先介绍的,就是这笑眯眯四处做好人的矮胖文士,他便是那姓贾名诩,字文和的毒士! 贾诩啊!为何长这一副尊容?邓季自知晓他是天下最有本事的谋士之一,至少和田丰同级数,兴许还要更厉害些,为何也在安邑? 若此地不是别人地盘,努力提醒自己镇定,这位前贼头今县令“爱名士癖”发作,口水定又要流下来了。 李傕、郭汜并未猜错,其余张济、樊稠也俱都在,另外那一直保持沉默的文士名叫宋果,邓季倒未听过。 张济便是先前为杨奉求情的校尉,四十余岁正当壮年,亦相貌堂堂,只不知他那引得曹操垂涎的妻子长什么模样。 自己麾下杨奉丢人,李傕倒并未怪罪邓季,回礼也很端正,一点看不出这位就是继董卓之后再掀起偌大动乱的人物。 每介绍一位,邓季都要施礼一次,否则就是无礼。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多史上留名者齐集一堂,当然,其中褒贬不一便非他所能考虑的了。 虽身着甲胄,邓季如今却是文官,待见礼毕,牛辅让他在宋果下首席上坐了,典韦自抬酒食到其身后大嚼。 “只数日便灭方潼部,可见贵县兵马尚堪用,邓县令当整顿军械粮秣,来日与我等大军共讨朱隽!” 方安坐下来,贾诩又笑眯眯说了一句让邓季惊讶不已的话。 “朱隽?”邓季大奇,开口问道:“去岁曾闻其已弃官往荆州去附刘表,离得却远,为何讨之?” 贾诩面上一怔,牛辅笑插道:“妄为雒阳令,耳目却如此闭塞,去岁匈奴南下寇掠后,朝廷新授杨懿为河南尹,驻雒阳,朱隽闻之,自荆州领兵来讨;杨懿无能,不战自退,将治下拱手让之,幸朱隽见河南残破,不可养兵,方往中牟屯驻,又恰逢你遣使往京中求官,太师方允下来呢!” “如今与朱隽共处河南,吾等朝廷军与其最近者,便是足下呢!” 邓季张口结舌,那时候自家应正忙于对敌匈奴,这么重要的情报竟然都不得知,怪不得贾诩奇怪,董卓应允下雒阳令,竟有让自家在前抵挡朱隽之意! 妄自己等白兴奋,前世游戏中雒阳只是空城一座,原以为除西凉军外,河南四野并无甚大危险,怎知中间还有这许多曲折? 朱隽是谁?他可是朝廷两大宿将名将之一,声望全是讨伐自家这等蛾贼积累起来的,对他和皇甫嵩,邓季这般老蛾贼骨髓深处都还带着畏惧。 百万众黄巾,可就是在他们两人主导下覆灭的呀! 掳掠长子城时得了数张上党附近地图,其中也略涉及河内、河南,邓季细看过,河南诸县早记在脑中,自家率军南下时在卷县处渡黄河,与中牟之间便只隔个阳武县,竟然是从朱隽眼皮低下过来的?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背上有冷汗流过。 能安然抵雒阳,还真是侥幸啊!朱隽应该也没发现自家这支二十万民众的贼军路过吧? 之前情报便失误,到地方后,探马又只探查雒阳周边数县,周边空荡无人报信,便是田丰也不能料到,朱隽便在眼前,若其起意西进,挡在最前面的便是这二十余万众,雒阳并不安稳! 邓季已如坐针毡,少不得仔细打听起来:“其在中牟有多少人马?” 见邓季惶恐,郭汜咧嘴一笑,幸灾乐祸道:“此吾等亦不知,然一两万总是有的。” 倒是张济心好,出言安慰道:“足下勿忧,吾等不日便往讨之!” 听张济这话,邓季才记起方才贾诩所言,其等欲往征讨,若能灭此患,对自家也好,只是他们敌得过名将朱隽么? 历史上,此战结果究竟如何?又或有什么变故? 细看李傕郭汜等,面上却俱无忧色,其等哪来的自信? 是了,皇甫嵩、朱隽之前战功多靠京中卫士,何进死后,卫士早被董卓吞下,天下精锐当首数西凉军,中牟军战力应该不强! 既然演义、游戏俱没提到过,董卓死后,李傕等又尚能再作乱许久,想必结果不会太坏,只要不是因自家改变历史,朱隽应不会来夺雒阳的吧? 邓季这才稍安下心来,问道:“朝廷欲东进了么?” 征讨朱隽,不会是为战关东群雄做准备吧? 主位上牛辅得意一笑,开口言道:“太师数日前刚遣使来告,马腾、韩遂终已愿降,西凉乱平,吾等正可全力东进,荡平关东逆贼!” 与黄巾乱起同时,西凉有北宫伯玉、边章、宋建、王国、韩遂、马腾等陆续起事,反叛者有羌胡亦有汉人,三辅甚不得安,长安亦受其等威胁,数年来可从未得消停过,听闻这话,邓季一时竟不信:“莫非有诈?” 牛辅语塞,却是李傕大笑答道:“太师亦防其等不诚,已令二人领军进京,又委派郡县官员前往西凉,其等俱从之,可见是真降!” 李傕知自己所不知,又卖弄么? 牛辅面色不善,李傕却只是恍若未见。 二人不和么?邓季这才察觉,生恐被波及,小翼注视着,心中自转过些念头。 困扰三辅之地数年的西凉乱竟真平息了?不过想想演义里马腾后来还曾受衣带诏讨曹,也就释然。 说起来,马腾、韩遂倒与自家差不多同时受招安,这叫英雄所见略同么? 邓季心中尚有疑惑,见厅中众西凉文武将并不似想像中那般凶恶,牛辅、李傕不和,却也都在尽量克制,已渐平息下去,大着胆问道:“西凉虽平,河东尚有白波、黄巾,诸位将军便欲往讨朱隽么?” “此亦无妨,”恐李傕再先开口,牛辅抢道:“匈奴于夫罗已降太师,正领五千突骑南下河东,待其等到,诸校尉往讨朱隽,吾借匈奴之力,自可防白波!” 邓季惊诧莫名,这次可真是从席位上跳起来:“匈奴?” 数月前,匈奴骑尚分兵南下掳掠河内、河南,这怎又降董卓了? 自家与其等数场血战下来,已成死仇,此后又要做邻居?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由不得邓季不受惊,待见众人皆怪异地看向自己,忙苦笑着四下赔礼,待牛辅恕过,方才再次跪坐下。 只得五千突骑南下?于夫罗所领人马可不多,要不然,老子寻机灭了这厮?否则将来被其瞅到机会在后发难,自己可不妙。 不妥,若就此得罪西凉军,可是得不偿失!还是等回雒阳好生与田丰合计合计。 匈奴人在并州正得势,为何南下降董卓? 脑中转过百般念头,毒士贾诩却如知他所思般,笑道:“其等南下降太师,却也拜足下所赐,据传你部让出滏口陉,张燕不敢取,为冀州官兵所占,待袁本初界桥一战败公孙瓒后,令遣麴义回师突袭并州,大败于夫罗,收上党、太原、雁门三郡!袁绍置其甥高干为并州刺史!” 牛辅亦点头接上:“匈奴精壮不足,遭此败绩,西河亦不敢再留,自归上郡、朔方等边地去,只单于于夫罗领兵降太师,欲借此抗袁绍呢!” 得知这因由,邓季亦庆幸,还好自家离了涉侯国,否则倒要替匈奴挡麴义兵锋呢! 投朝廷有许多好处,可弊端亦开始显现出来,雒阳荒芜宽广,自家兵力防守不易,又无人肯与来往,若非来这安邑,这些外界消息竟都一概不得知! 袁绍开始占并州,势力大进,然董卓亦得马腾、于夫罗、杨奉,甚至……甚至还有自家等归降,气焰更涨得厉害。 难不成便是见董卓将更难钳制,王允才施连环计的? 125.西凉众 126 赌斗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26 赌斗 虽不知晓确切时间,但邓季隐隐觉得,似乎董卓死期快到了 说完匈奴南下因由,贾诩再次开口,旧话重提,邀邓季与李傕等校尉一齐出兵攻伐朱隽。 在这位能人面前,邓季觉得还是实话实说为妙:“文和先生当知,我部与于夫罗实有仇怨,今既知其在后,军马再不敢轻离雒阳” 此言有忧留下的牛辅不能钳制匈奴之意,若是他人,说不定便会因此勃然大怒,然牛辅生xg多疑胆xiǎo,以己度人,倒不以为意,有一千飞熊军在,统领西凉精锐的李傕等也未将他这点人马放在眼中,虽不免被郭汜冷讽几句,然终未过份为难,此事便罢。 在雒阳不知外界信息,此时邓季少不得多方打探,竟与其等jiāo谈甚久。 宋果耐不住,先告罪去入厕,再过得一会,杨奉领完鞭笞归来,眼神终究不善,邓季不想与其再生出事端,冲牛辅、贾诩等请过,领典韦准备离去。 “且慢” 杨奉开口喝止,牛辅顿时大怒,这厮出自贼众,竟如此不知进退? 非但牛辅冷眼看他,李傕面上也有不悦之色,杨奉自然察觉,忙又出列躬身道:“末将先前缅怀故友,行为造次,受中郎将之罚却是该当然奉身为军中武将,竟遭xiǎo卒所辱,非己身不堪,亦落我军之名” 嗯?这话似乎有理,牛辅、李傕、贾诩等俱都一怔,邓季心叫不妙,皱起眉头看这厮究竟yu如何。 “诸公当面,末将本不应放肆,然若不得雪耻,日后如何再能统军?” 前番莽撞,此时言语却精明,前后不一,莫不成有人教过这厮么? 另有他人还是入厕未归的宋果? 牛辅等俱都无话,贾诩似笑非笑,邓季便有些不耐,不由冷声问道:“杨都尉yu如何?” 杨奉转过头来,却瞪眼看着典韦:“先前不备,猝为xiǎo卒所趁,然吾等武夫hun迹阵中,当以戈兵见长,可凭此一较高下” 凭他能敌典韦?邓季差点嗤笑出来,冷哼道:“你yu与我这xiǎo卒比较?角力?兵械?步战?骑战?” 牛辅亦摇头冲李傕道:“贵属妄为将者,却只与卒兵逞匹夫之勇乎?无论胜败,徒引人笑” 见李傕亦怒呵斥,杨奉忙再躬身道:“奉身为佐将,岂能与此莽夫比较,然帐下亦有一二骁勇之士,可与其相争,若胜则洗今日之辱,且可博诸公一笑” 邓季心脏顿时加快了跳动,原来他打的是这主意,难不成派徐晃出战么? 最开始听到杨奉名字时,邓季便已想到这位曹魏名将,记得演义中曹cào就是将他从杨奉手里要去的,但不知那是得几年后才发生的事情,徐晃好像字公明吧?记得其还与关羽战过一场,言谈行事可是有文化的模样,不像出身白bo众模样,现在便已在杨奉麾下了? “两军骁勇之士较艺?”年轻的雒阳令拒绝同伐朱隽,亦让厅中西凉文武有所不满,见杨奉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心想能挫挫邓季锐气也不错,贾诩拍掌道:“大善,吾等正可一观,得其乐也” 贾诩带头,牛辅等也便俱都同意应下,李傕便笑道:“既如此,诸位且移校场观战” 不经邓季同意便定下此事,浑没把他放在眼里,好在出战的可是武力值顶尖的典韦,倒不用太过担忧。 若对方派出的真是徐晃,与典韦对阵必定精彩,徐晃武力应没典韦高吧?一时间,连邓季都有些期待起来了。 到门外时,请赤儿传语太史慈等,领勇卒一并跟到城中校场去,李傕早令人传到军营,听闻原黑山贼与白bo贼悍将yu在校场较艺,其等到时,来凑热闹的兵士早将校场围得水泄不通。 牛辅领头,李傕、贾诩、邓季等俱在将台上坐定,杨奉叫上三名骁勇之士,开口一一介绍道:“此两位为末将军中旧部,周威与张铜,现俱为帐下军候;这位却乃河东郡吏,名徐晃,吾奉太师之令,伐黄巾蓝本部时从军,立有大功,亦任为军候” 果然便是他杨奉说出名字后,邓季早将那周威、张铜无视,盯着这位徐公明仔细打量,却见他只得二十余岁模样,头顶褐巾帻(注),手持一把长柄大斧,国字脸,浓眉,双目明亮有神,面色略焦黄,有微须,身高七丈八左右,很是魁梧,两臂也粗壮,一看就比身旁两人更雄壮。 邓季只顾观察徐晃,待上首牛辅轻赞过几句勇士,典韦叫嚣道:“马战步战?三人一并来,韦方爽快” 有马镫相助,如今典韦可不惧马战,他声音叫得响亮,徐晃三人俱怒,可若真以三敌一,便是胜了亦无光彩,李傕、杨奉黑起脸,却不好与这般莽夫见识。 杨奉这要三战论胜负,自家奉陪就是,邓季忙止住典韦,呼太史慈、郭石上来,亦一一向众人介绍过。 听闻这三人一名为百人将,另两人更只是队率,竟敢这般xiǎo视自家,李傕、杨奉等尽都愤怒,牛辅、张济、樊稠、贾诩亦有不满,那郭汜便又开始在旁冷言冷语嘲讽起来。 邓季只得苦笑赔罪,忙将自家麾下武将最高不过百人将言明,才让其等罢休,亦有人暗鄙薄其xiǎo家子气,倒是贾诩眼睛亮了下。 定下三对轮番马战之后,各自安排出战顺序,杨奉亦知徐晃武艺精熟,将他留在最后,当先出场的是周威,邓季这边则是郭石。 周威随杨奉时间甚长,白bo军中排得上号,亦能称得武勇二字,待打马靠近缠斗起来,双方器械磕碰过两次后,知对方力大,便不再与其角力,手中长枪只围郭石前后àn刺。 郭石随邓季六年来,与太史慈、典韦等习得许多武艺,手下竟是勇悍士卒,由不得他这队率不拼命苦练,战阵厮杀亦经历了不少,生死之间最易感悟,他早非昔日那只靠一把蛮力冲杀的xiǎo卒了,略xiǎo号些的双铁戟挥舞得团团生风,并不因武器短而吃亏。 两匹战马飞奔,忽而jiāo错,忽而并驾,忽而追逐,绕场搏斗,两人一时竟战得不相上下,得见此幕,场外观战者早欢声雷动,不住喝彩为两人助战。 终究有亲疏之别,军士叫喊的多为周威之名,只是让他等失望,郭石胯下黑马比对方坐骑速度快,耐力也佳,终在一次追逐中从后突然发力靠上去,铁戟在其头盔上轻击了下。 一下之后,众皆哑然,人们看得清楚,若是真个厮杀,此番便能要了周威xg命,第一战却是雒阳军胜了。 可郭石取胜,其等军中竟无多少欢呼,平日关系不睦么? 将台上见郭石放缓马速归来,牛辅对邓季笑道:“闻邓县令晋献良驹为礼,太师甚爱之,此番得见贵属坐骑,果然不差” 郭石的坐骑全身乌黑油亮,速度只比踏雪、黄狮略差些,亦高大神骏显眼得紧,这厮分明就是在变相讨要,邓季大恨,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堆笑道:“中郎将既也爱马,季自少不得进献” 牛辅笑呵呵谢过,却连表面推让都省了。 郭石上台来复命,周威亦随后黯然归来,听一干大人物褒奖着邓季麾下,自家提议却更丢人,杨奉早涨红了脸。 下一场太史慈出阵,更无悬念,邓季只是怕又有人看上黄狮,那可不妙,忙对郭石耳语几句,让其叮嘱太史慈换马出战。 郭石依言下台,除让太史慈换马外,还将坐骑身上甲具尽除去,只送马去与牛辅,马镫可不能给他,蹄下马掌却顾不得了。 待太史慈出战,仅两合便击落张铜下马,又回台复命。 不料这厮麾下勇将并不逊色,这下,杨奉、宋果脸色俱都难看了,李傕亦不满地瞪过几眼,贾诩面色如常,反倒牛辅甚有喜色,更与郭汜、邓季言笑不止。 郭石已牵乌骓来献,去了马具,可见这良驹全身浑无一点杂色,牛辅更欢喜,武将爱马,旁人亦称羡,连杨奉都不例外,见此,邓季心中一动,出言试探道:“杨都尉,这般比斗可全无兴致,最后一战,可愿与季添注?” 连败两阵,杨奉面上无光,尚幸最得意的徐晃未遇到太史慈,还能指望他扳回一局,便冷声问道:“何注?” 邓季“呵呵”一笑,告过牛辅等,令人将典韦、徐晃尽请到台下,手指典韦坐骑道:“此亦为良驹也,我yu以此为资” “善”仔细打量下,邓季并未骗人,若能赢他良驹,先输两阵便不在乎,杨奉不甘示弱道:“我出钱十万” 邓季摇摇头:“钱财于我无用” 牛辅得了良马,郭汜、张济、樊稠等亦心动,只是身份不如牛辅,不好便开口讨要,听邓季yu赌,虽亦不看好徐晃,却俱忍不住纷纷问道:“足下愿何物为注?” “恐令诸公失望,我只要他”邓季伸手一指徐晃,大笑道:“季见此人孔武有力,可留军中用,甚爱之,若典韦胜,我只要他” 注:巾帻(ze),包发的头巾,常在冠下,或单用,身份低微的人不能戴冠,只能戴巾帻,起初只是包发的头巾,后来演变成帽状。( 126 赌斗 127.胜亦不得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27.胜亦不得 邓季提议对赌,不过仗着前世游戏中记忆,典韦武力值比徐晃高,有几分把握罢了。 当然,那毕竟只是两千年后的游戏,与真实历史定然有差距,甚至颠倒也不足为奇,不过,自家拿出对赌的不过是匹好马而已,便是典韦战败亦无多大关系。 从近万匹战马中挑选配种出来,有踏雪、黄狮、赤骥三匹宝马珠玉在前,这般良驹成年的自家不缺,且待过了今年,小马驹们长成,又可再筛选。 典韦所骑战马全身枣红色,亦难得高大雄壮,在将台上还可见马具下四蹄粗长,必是难得好马。 在这时代拿良驹来与人相较,若对方为自视颇高的文士,多半要认为是奇耻大辱,若为低级武者,可能又会觉得荣幸。 将其儿子招入军中任伍长,便是公孙昭侮辱公孙度的做法,并因此被其笞杀襄平市,可见文贵武贱已是这时代的共识。 前为郡吏,能通兵法,徐晃出身乃是文人,然投军在杨奉帐下出战,因功升为军候,又变为武人,只能说其介于文武之间,不高不低。 就如后世男子爱好车般,这时代人喜良马不足为奇,一匹好马甚至能救自家性命,故上战阵厮杀的武者更爱,听闻邓季欲用典韦所骑枣红马来赌自家,徐晃往那马瞟过一眼,抿抿嘴,并未吭声。 徐晃本事乃麾下第一,征讨蓝本部时亦见识过,杨奉如何肯将其轻易让出? 邓季麾下出阵三人,郭石倒罢了,太史慈却武勇惊人,若剩下的典韦亦有这般厉害,此战尚难定胜负! 但杨奉坚信,太史慈、徐晃这般人物毕竟天下有数可遇而不可求,若典韦亦然,邓季这黑山贼有这般运气,麾下猛将如云,何必再来降朝廷? 典韦大汉的臂力他已强领教过了,然若武艺同样惊人,会只任小小队率? 莫非这厮欺我无学识,使田忌赛马之计?只是若这般,他何不赌三场胜负,却只在这最后一场下注? 走了这厮并不知徐晃虚实,只道其只有勇力,欲待其败后要去,再辱我一次! 杨奉自己思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其出身低贱投李催后向军中谋士宋果求教甚多,孙膑助田忌赛齐王的故事也得听过,不信邓季麾下能有再胜过太史慈者,良驹迷人心,若胜更能大出口气,一时便意动起来。 “与他赌!” 还未等杨奉出声,李催已从旁插话下令。 董太师有宝马赤兔,收吕布并计众时赠出这事让李催这等跟随甚久的老将大为不忿,邓季所献四匹良驹据说比赤兔所差不多,甚得太师喜爱,然才四匹而已,便分赐诸将,也还有五位中郎将在上,可轮不到他李催。 先前邓季又献马贼厮好马何其多也?然牛辅不过仗与太师有亲得居高位,无能之辈,上阵从不亲往厮杀涉险,那匹乌骓不得其主明珠蒙尘,不过老死厩中之命,实为可叹! 这等神驹,正该自家所得才是! 邓季这厮方献过一匹与牛辅,一时不好再讨要,先前那太史慈所乘不显眼,只不知是否换过坐骑? 正想着好马难得到手邓季肯赌,自然大善! 若非怕别人嘲笑,他都想停下这场赌斗,问邓季肯不肯用那良驹来换徐晃了。 西凉军中,向不缺勇士!自家却无好坐骑! 徐晃难不成还值得那匹好马? 杨奉连败两场,最后这场获胜可能也小,然总算是有机会,若获胜,自家开口,其敢不将马献上?若是落败,老子等西凉军中武将可不能任这小小县令白得,他得了人,自家正好寻由头开口要马! 李催下令,杨奉自然只有应允下来,转头命徐晃好生对敌。 虽知便是输去坐骑,归去后邓季定能再赐下同等好马,然枣红马是自家亲自从十余匹良马中挑选出来的,数月相伴一路南下,亦难割舍出去,听到他们的话,典韦已瞪大了眼睛。 他长相粗壮,却并非车黍那般鲁莽之辈,又刚改口叫过主公,多出几分顾忌,这时并未冒失说话,只寻思着若要留住坐骑,战败这使大斧的贼厮便是,拿定主意,转头去怒视那对敌的少年武将。 丑鬼犹如恶鬼般,双眼瞪圆,面上更添几分狰狞之气,年岁不大的徐晃却混不在意,上下打量他一番后,策马先奔入场中去。 典韦冷哼一声,爱抚一番枣红马,亦随后跟上,看他这般作态,倒有些似心怯,李催、杨奉已渐宽心开。 先前太史慈战张铜,两合便了事,接着将台上又耽误了好一会功夫,四下围着观看的军士们正难耐,嗡嗡议论声不停,见两骑终于入场对敌,才又都欢呼起来。 徐晃在校场西,胯下一匹大黄马,单臂持丈六漆黑大斧,当风立定;典韦位东,骑三岁枣红宝驹,双手大铁戟重八十斤! 此正当午时,初春艳阳从头顶照射下来,只让人觉得暖洋洋的,身上并无炎热之感。 “驾!” 双手执武器,交战时便不能再去控制缰绳,典韦一夹马腹,枣红马通灵,“哧溜”一声响鼻打过,迎对方便冲了过去。 几乎同时,那边徐晃亦驾马冲过来。 两马如风般急速靠近,徐晃斧长,当先劈来,典韦挥双戟迎上,戟斧相交,便是“当”一声大响。 斧口嘣缺、戟枝弯曲! 战马未停蹄,一击之后,已交错过马身,徐晃未回头,长斧在半空中轮过一圈,疾往后甩来,所向乃是典韦后脑,虽有头盔遮掩,然若被这般重斧击中,也抵不得甚事! 脑后风声大作,典韦弯腰急俯身马背,斧头从头盔上滑过,一击抡空! 勇卒惊叫与西凉众喝彩声这时才震天般响起! 战马交错过,勒转时,两人都已收回早前那份轻视。 不再打马疾冲,待再次靠近,长斧大开大合,迎头猛砍重劈:双戟左右配合,沉挡侧击! “当!”“当!”“当!” 两人俱为力量惊人之辈,斧劈戟迎你来我往,片刻间,已互不相让有了十数次交击,场中金属碰撞声响得不断,交手不过两刻时间,徐晃大斧口卷刃与嘣口,典韦双戟月牙枝断落,戟杆上密布数条切口! 皆为武艺精熟之辈,出手每每有出人意料之举,除器械对磕之外,为避开杀招,两人在马上闪避腾挪亦多! 大斧、长戟皆沉!皆快!皆准!皆狠! 好一番争斗! 太史慈在旁心血澎湃,只恨上场的不是自家 只是这般势均力敌的搏斗,叫两人如何能收力?稍有不慎,便是身死之局! 对正争斗的两人来说,身子随时都在对方器械强攻之下,每一刻都万分惊险,观战者已忘了呼喊,胆小的屏声静气,只怕声音惊扰到他俩。 未料到二人相斗场面会如此惊险刺激,台上诸人也被惊得莫名! 就在自家军中,为何不得知杨奉有如此悍将? 黑山贼出身的小小睢阳令,帐下亦不缺虎狼之士,比太师飞熊军中最骁勇者亦不逊色! 徐晃声名不显,之前牛辅、李催、郭汜等并不如何重视,可看到这场厮杀下来,再没人认为他不值那匹良驹宝马! 毒士贾文和惊讶之余,又眯眼瞄过邓季,他以前识得这徐晃么?又或是别具慧眼识人? 牛辅欲索典韦而不得,徐晃这般悍勇,天下难得,正堪留军中使用,焉能被他挖走? 邓季此时却正自懊恼不及,典韦已是自家属下,自不需说,徐晃却是明星般存在,再这般恶斗下去,无论谁有个闪失,都要让他后悔心疼死! 场中两人身上全都大汗淋漓,只是单轮力气,却是典韦更胜一筹,硬拼数十记下来,徐晃虎口开裂,臂上发麻,再对碰过一记,忙换手去持斧。 “左右军士,速去止斗!” 贾诩立起高喊一声,又回头道:“杨都尉,邓县令,此二人俱乃世间悍将,若因私斗损伤,岂非大憾事?以吾之见,此战打和如何?” 牛辅都得给其几分面子,杨奉自不敢相违,忙点头应下。邓季却是大恨,这都已派人去制止了还假惺惺问甚?他也看出徐晃力有不支,只是算计不足,竟忘了若徐晃露出本事来,便最终典韦得胜,这位毒士也定不会再让自家挖走他。 事已至此,邓季也无法,只得苦声答道:“文和先生所言有理,季敢不从命?” “哈哈,今日得见两虎相争!。”贾诩出头,牛辅亦开口做好人道:“快哉!待回府,皆有赏赐!” 军士止住典韦、徐晃,不知看台上大人物们为何止斗,校场四周围观者们只能用一声声惊叹单音来发泄自己的兴奋,今日得见这般精彩拼斗,此生足矣! 牛辅将其等召到将台边,却见非但两人汗津津的,其等坐骑亦浑身是是汗,徐晃胯下大黄马不堪,此时嘴边已渐现白沫,若再拼斗下去,这马要先支持不住。 也罢,既不能得,留份善缘也好!待牛辅褒言抚过,邓季开口问道:“典队率,徐军候如何?” 一番苦战下来,典韦亦对主公看上的这名武将惺惺相惜,喘气如实答道:“武艺精熟,力气亦不差!实韦之劲敌也!” 邓季笑道:“逢此强敌,亦为你幸事,今若以你坐骑相赠,如何?”(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27.胜亦不得 128.春意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28.春意 邓季竟然这般大方?听闻他的话,贾诩眼中更有异彩晃动,牛辅、郭汜等皆感意外。 赌斗被文和先生劝和,李催正想着由头索要这匹良驹,此时自然惊喜不已,只是徐晃却不是个有眼色的,竟然摇头答道:“此等良驹亦为贵属钟爱,晃焉能无功受禄、夺人所好?” 若徐晃开口便要,典韦说不定不舍,可他开口拒绝,倒是合脾胃的,引典韦咧嘴一笑:“无需挂怀,足下英勇,配得这宝马,韦自甘愿奉上!” “且稍待!” 先前郭石说过,主公吩咐除掉马具再进献,典韦亦明白,告罪过后,策马冲回勇卒群中,不多时,便将卸去甲鞍的枣红马牵出,缰绳直递入徐公明手中去。 徐晃二十三岁,尚无什么名气,却能与中郎将牛辅一般得此等良驹,好马难得,这才未再谦逊接了下来,心中感激不尽,又到邓季前来郑重拜谢。 邓季笑道:“无需如此,此良驹配足下这般豪杰,正得其主!想来杨都尉亦喜见,自不会下作去夺你之物才是!” 自家良马送给徐晃搞关系,反正与杨奉已闹僵,不用顾及,总不能让其凭职位强取去才是! 听邓季如此说,非只杨奉,心里正打着主意的李催脸上也有些难看,这让他如何再厚颜讨要? 与西凉众文武回郡守府,牛辅将出战六人俱都赏过,尤重赏典韦与徐晃,见天色已不早,邓季才告辞出城,当夜只在安邑外扎营,与杨奉起过争执,也要防西凉军起事端,便令车黍、太史慈、苦蝤等好生约束部众,不许任何人出营。 所幸一夜无事,待次日天明,队伍终踏上归途,徐晃倒出城送了一程,得此机会,邓季执其手臂,趁机说了些“将来若有不如意,但管来雒阳,季必扫榻以迎”之类的话语。 白波在河东郡掳掠时日已长,原方潼部粮秣牲畜甚多,老弱尽降后,这些物资便都归了邓季,归途便行得更慢。 好在李乐、韩遏、胡才等大股人马都在河东郡北,此番向东归去,沿途只遇数股小贼,其等不来招惹便罢,若敢来打队伍主意,不免要做了勇卒与辎辅兵戟下亡魂。 这般强的重甲骑兵若为敌,贼众们少不得颤栗,做了自家人,却只会让人安心,方潼部老弱便是如此,待两股冲来的贼众被摧枯拉朽击破后,他们仅剩的异心也多消失了。 来时留下的木筏由平阴县亭长们请精壮划到对岸去包管,两万余队伍到渡口时,动静自不小,便有留守辎辅兵乘木筏过来询问,待知是邓季归来,再回去招呼一声,唤人将木筏全划过来,接其等陆续渡河。 又回到河南地,邓季心中大安,如今春耕在即,容不得耽误,半途便已遣使去招田畴、焦触等文吏速来安顿这许多民众,待其等到来,自家便做甩手掌柜,领二千骑径自归雒阳。 邓季带回的白波两万余人口,粮食牲畜皆能自足,所缺不过农具、土地,造册记户等,焦触等早已精熟,将四等民之分通告下去,不两日功夫,便新组成三千余户人家,只是这等皆来自一处,若汇集一起,恐生诸般事端,派人禀告过邓季后,其等决定新添两县之地,便领其等到谷城、河南安置,每县各一千六百余户,俱分为四十屯,每屯户数皆不足半,只设屯长,并未让其等便选亭长、三老等,指派文吏管理,所差户数待将来再有流民安置进去,方好掌控。 邓季这位雅阳令到任不足两月,已占了五县之地,只是这边荒芜,无人过问,若人口够多,这些城池土地还可再多占下去。 估计来不及在春耕前丈量分配完土地,田畴只能让匠民再多赶制农具分配下去,待这两县之民弄好居所后,先开荒统一播种,分配尚不急。 田畴、焦触等忙着安置两县民众,雏阳、平县、平阴三地上,农夫们却以屯为单位,开始出城翻犁土地了! 邓季等从平阴往锥阳途中,已到处可见老者在前牵引黄牛,男子扶犁,妇人、小儿在后将粟、黍、寂等粮种均匀地撒播下去。 自邓季提议施用粪肥,非但粮食产量比以前增长甚多,还取消了轮耕法,此后不用他再啰嗦,农夫们自会施行,初到河南之地,虽未有积攒起的粪肥,但放火烧掉田地中荒草,将积起的厚厚草木灰犁到泥土中去,肥效却也不会差! 据说烧荒的时候,半人深的枯草中逃出不少野兔、山鸡之类,可见其厚密程度,只是两年荒芜下来,田地中泥土紧巴巴的,让拉犁的牲口多费了不少劲。 一把火不可能完全除去杂草,犁翻出的土中成块,若摊开细看,里面全是野草根茎,相信一场春雨过后,禾苗固然开始冒尖,各种生命力旺盛的杂草亦会疯长,不消说,今年除草定是一桩重活儿。 不过这些活计,却难不住做惯农活的人们,想到收获季节那份沉甸甸的喜悦,些许劳累便不值得在乎。 十亩地缴赋两石粮,余者皆为自家所得,只要邓疙瘩,嗯,好吧,现在应称呼县令,只要这位大人守信,说到做到,日子可就有盼头了! 当然,想过长久太平日子还得指望勇卒、辎辅兵们能守住这块土地,可别象涉侯国一般,再让那些豪强占去,咱也不白使唤不是?如今每屯五户功民,二十余户良民,家中壮男不在,地里活计可得我等平民替他等干呢! 功民良民每户田地听着虽多,但咱七十多户一起出力,却也没多少活计,屯长已定下期限,待忙完自家的,便去帮忙。 这并非徭役,只是该出的力气而已,要是不去,又或出工不出力,被告到屯长处,别说本年田赋得翻倍,良心也过不去不是?县丞子泰先生可说过了,若功良之家户主不应征在家的,再想让咱等干活,就只能出钱粮雇请,价低了咱可以不干! 哈,出钱粮雇请么?如今这些个功民、良民家里可也和咱一样,穷得干净,他们能有什么钱粮了? 待忙完自家和同屯功良之家的活计,咱得寻些个桑种来,田边地头都种上,再两三年便能采摘桑叶养蚕,至于蚕种么,寻屯长想法子去,再不成找亭长,他等可以寻县衙想法呢!虽说貌美娇容的妇人都被勇卒、辎辅兵那些家伙先挑了,自家挑到的皮糙了些,可夜里也能任咱折腾不是?持家又是把好手,身上衣物每日给浆洗得干净,咱可不再似往年般邋遢了,她不比原先咱正娶却死于乱军中的妇人差!难得前几日肯开口,想要养蚕织丝,给咱和老人、孩儿一人弄身光鲜的,如今虽还做不到,咱种起桑树便有希望呢! 才得的妇人啥都好,就是平日里话太少了些,这也难怪,匈奴夷狗那救回来的,际遇堪怜么,咱也从没问过她是那里人,家里还剩谁?一是不忍心,二么,却怕她还有亲眷在,记起来就跑了! 听说县令拜领回他家的老妇人为母?这咱可学不来,一把年纪了,叫不出口啊!虽没改口叫唤,家中请回的老人可没对不住他,将来只要有咱口饭吃,定饿不到他,下地干活也是他自愿,老人家闲不住,都是乱世苟活下来的,能得口气喘就不错了,若咱连这般老人都欺负,还叫人么?县令居然还发令,虐待老少者贬为罪民,收归土地?这般可便宜,要咱说,当直接拉出来车裂才是! 收养的孩儿年纪虽小,却够皮的,昨夜与妇人欢好时,还来咱炕脚偷听了半宿,咱那几巴掌给得可不冤,这混小子! 咱是不成了,一辈子估摸着只有这薄命,还指望皮孩儿给挣个功民之家风光风光呢,再不济,良民也成啊!可他这模样,看不出来是个有出息的,要不然,晚上加把劲,让妇人再给咱生个? 在春日阳光下,这些类似的念头就在地头、树脚、沟边人们的脑中不断闪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汇集起来便是民心,领着队伍一路归雏阳,从他们身畔走过时,邓季自然也能听到一二,只是归心似箭,没去理会。 直到雅阳城下,一眼看到出外迎接自己的孩儿、妻妾、兄长、老师尽都安好,他才觉得心满意足。 涉侯国丢了,此地未必就不是另一个新家! 到雒阳后第一次外出的悸动过去,归家问过龚氏安好,洗掉身上风尘,怀中取出这次白波贼众中得到的两串兽骨珠,便引两孩儿欢喜不已。 十数日积攒下的火气亦急需发泄,尚未得用饷食,卧室中就已紧闭起房门,床榻上,唐姬被褪去下裳,扭动着她那柔弱的身躯承受身上男人发起的一冲击。 骑在美人身上享用,将她带入忘我,一次次进出间让这娇娥呻吟如泣,媚眼如丝,邓季自然得意万分,更荒y的是,还有焦姬贴在身后,嘴唇轻吻,哺乳孩儿后亦不见下垂的一对玉ru亦在背上轻磨不已。 这时代令人憎恨的同时,也会觉得美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28.春意 129.一纸檄文天下传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29.一纸檄文天下传 司录河内郡,怀县,郡守府。 太守张杨面上阴晴不定,正在犹豫思索着什么。 “大人何需多虑?那厮本乃流寇之属,幸仰董贼得活,然见识有限,居鼎烹镬煮之地而不自知,以将死之身,尚语大话恐吓,欺人焉?可杀其使,此事勿论!” 忍不住出言的是杨丑,从并州便跟随来的旧将。 皱眉瞄过案几上平摊着的那张檄文,张杨轻斥道:“其虽为贼寇,然几度为敌,也当知此人不可小觑!今又得周毅等边军相助,势更盛也!” “哼!”杨丑冷声道:“在上党时我便曾言,边军终不可信,大人只是不听,厚其等而薄郡县兵卒,今却如何?” 被这厮提及旧事,张杨脸上顿时一红,不免羞恼起来,怒声道:“杀才!前者邓季小儿渡河,千余兵卒夜袭其等,不见一战便溃!若郡兵抵事,吾焉能独厚边军?” 终究是随自己数年的属下,比河内人亲近些,见呵斥下杨丑已黑了脸,张杨终究未再继续下去,转开道:“邓贼可恨,竟传檄天下讨借粮秣,却难定夺!” 见张杨自转圜开去,杨丑闷声道:“何虑之有?小贼自称二十万之众皆救于匈奴,此诈言也,其内本多为贼寇,所救民众不过十之二三,我等存粮本便不足,焉能再周济他?” “吾岂不知?”张杨轻叹一声,道:“然其假仁义之名传檄,若不顾之,于我清名有污!且匈奴前者所掳民众,以河内最多,不念本郡士民死活,治下定生怨怼!” 杨丑惊问道:“如此说来,大人真欲资贼么?” 张杨微眯起双眼,轻声道:“其雒阳令之职乃董卓所赏,吾河内太守为袁公授之,此檄当亦送往邺城去,我等且暂延时日,观袁公行止再作定夺!” —— 兖州陈留郡,陈留县,家宅后院。 张邈正在神游。 奈何与袁本初这位昔日旧友,已为水火之势! 袁绍身为盟主,却四处委派州郡官吏,此乃不敬天子之举,诸侯皆不静声息气,唯有他张孟卓敢正言讨之! 为此,他可又得罪了天下董卓之外另一位权势者。 因得罪其等,袁绍令东郡兵马来袭陈留,若非孟德亦为友,已拒此令,并遣人告知,他恐将无容身之地也。 便如此,张邈亦不在乎! 身为堂堂党人,“八厨”(注)之一,他张邈可谓铮铮铁骨,声名远播,焉能屈于权贵?对十常侍之流如此、对董卓如此、对身为关东群雄盟主的袁绍亦当如此! “大兄!大兄!缘何分神?” 身前传来的声音将张邈惊醒,转头去看,曾为广陵太守的二弟张超正疑惑地看着自己。 “哦,不过家中杂事罢了!” 轻解释过一句,张邈问道:“先前论到何处?” 兄长不肯多解释,张超也不问,只道:“雒阳令邓季传檄借粮,大兄如何回之?” “以坟茔胁人,粗鄙之徒!”先前就亦骂过,此时再骂一遍,张邈才道:“明日将郡中存粮发三万石与他!” “喏!” “吾得罪权贵,数次险化之飞灰,岂虑身后之事者乎?贼厮以此为胁,着实可笑,奈何当以百姓生死为重,且暂容此辈得意!” —— 兖州东平国,无盐县,东墙头。 风刮得身上衣衫乱扬,刘岱与王彧、程昱等站在城墙上,极目东眺,远方几处野地里都能见到冲天的黑烟。 那是黄巾又在作乱! 收到界桥之战捷报后,刘岱一直紧绷的身子才算放松下来,若能再将这股涌入兖州的黄巾贼击灭,日子可要好过许多。 蛾贼们甲胄不齐、队伍散乱,又多夹裹老弱,从青、徐入境的这股黄巾虽有近四十万人口,能战者却不会超过十万。 城中能调动的兖州兵可不下四万,有他们在,刘岱不惧此等蛾贼们,也不能再放任其等掳掠周边诸县下去,是该到出军剿灭时了! 去岁公孙瓒与袁绍两家起隙,绍势弱,为给自己留条后路,将家眷老小都送往刘岱处来求庇;公孙瓒亦遣从事范方到刘岱麾下使用。 待两下交战起来,公孙瓒便令他将袁绍家眷押到其军中去。 到底交不交人? 一方为出自四世三公之族的盟主,另一方则为关东诸侯中军势最强的白马将军,刘岱夹在两者中间,只觉得万分难受! 两雄相争,公孙瓒讨要袁绍家眷,自己不能再两面讨好,可投靠任何一方,押上的除去这刺史之位,或许还有自己整个家族性命! 所忧所虑,让他数夜不能寐! 终日与别驾王彧等商讨,亦不得计,若非甚服程昱之才,求教于他,其力主助袁绍,恐怕刘岱至今还拿不定主意。 既然已押下去,便得尽力让自家成为胜利者,除逐走范方,刘岱还另遣五千兵马北上助袁绍,听闻界桥一战袁军败公孙,总算让他安心不少,可以来这东平国征讨黄巾了。 这时,一名武将正往城楼上本来,待到近前,脚步声终惊动了刘岱等,回头一看,却是济北相鲍信。 “允诚,尚有何事?” 看见是他,刘岱不由紧紧皱起眉头。 自己已决定出兵歼灭黄巾,这鲍信却屡次来劝阻,若依他言只固守城池,黄巾势必只会如雪团般越裹越大,今后更难剿灭! 只是这厮是个偏执的,品秩又与自己相当,他要谏言,除非如原东郡太守乔瑁般杀了,否则拿他还真没办法,平日都尽量避开了,今日却追到此地来。 “刺史大人,有檄文传到!” 鲍信却并非再为之前那事来,听过他的话,刘岱才发现他手中还拿着张白纸。 待王彧接过念了遍,程昱好奇问道:“雒阳令邓季,此何人焉?” —— 冀州魏郡,邺城,议事厅。 年初靠麴义埋伏弩手灭杀掉公孙瓒最精锐的三千白马义从,界桥之战获胜,可公孙瓒实力并未因此大退,仍占着青幽大部和部份冀州郡县,袁军尚不能失去警惕,且按探马回报的军情来看,白马公孙正调集着军马,近期内只怕还要再次挑起战端。 不过这时候,文武们聚集议事,除公孙瓒外,探讨的还有邓季那纸檄文。 诸子中如今只袁谭已弱冠,便跪坐在袁绍身后听议,其余文官居左武将在右。 麾下武将中,地位最高者自然是原与袁绍同为西园八校尉之一的淳于琼,其后是领韩馥军来投且又善战的麴义,再下面才是颜良、文丑、张郃、高览之辈。 文官中,已任冀州别驾的沮授只能坐在第二席,其余审配、郭图、辛评、荀谌等更在其后,首席上跪坐的却是位身材高大的老者,须发虽花白,却挡不住其英武之气,只是此时满脸疲惫,还不时捂嘴轻咳,身体虽雄壮,内里却早已孱弱不堪。 这位便是当世最有名的大儒之一,公孙瓒、刘备之师、曾官至北中郎将的卢植! 卢植刚毅,不比蔡邕,其在朝中数次上谏,去岁终究惹怒了董卓,若非他名气太大,绝不只是免官罢职那般轻易。 自此他便离了朝廷中枢之地,自归幽州隐居于上谷郡。 公孙瓒虽为其弟子,然性残暴,治下横征暴敛,幽州民多怨,卢植不能劝。界桥之战后,袁绍遣人几番延请,终不顾公孙瓒,应允出山为其军师,他自己也知晓,这副身体气虚神弱,已是油尽灯枯,恐命不久矣,然公孙瓒失民望军心,日后必败,出仕袁绍,只为家族免祸。 袁绍却不顾这些,对他来说,需要的不过是卢植的名气罢了! 界桥败公孙,匈奴手中取并州,再能得这位当世大儒相投,自家威望当世何人能及? 当然,若去岁那颍川荀文若肯留下,不去改投曹操,便更佳了! 颍川郡文风极胜,豪族亦为最多,除荀氏外,尚有颍阴灌氏,阳翟薛氏、原氏、褚氏、赵氏、李氏、郭氏,颍阳王氏、姚氏,舞阳韩氏,长社钟氏,郏县臧氏、申氏,皆为第一等的豪强大族,其余略次些的方氏、赖氏、庾氏、乌氏等亦多不胜数。 在这许多大族文士中,荀氏乃佼佼者!荀彧祖父荀淑便大有才名,其八个儿子号称“八龙”,在颍川的号召力可不是辛评兄弟出身的辛氏这般小族能比拟的! 袁绍欲将荀氏家族绑上自己战车,荀彧便是荀氏这一代能力最强、话语权最重者,否则其弟荀谌原本从韩馥,今亦留在他麾下听用,可才名影响俱远不及乃兄,在颍川可使不出多少力来。 可惜荀文若终究未能留住,他竟然跑到东郡去投曹操? 为这荀彧之故,袁绍对曹孟德心中便多出根刺来! 我袁本初留不住,你阿瞒居然能留下他来? 当然,此时众人正讨论的是原太行中一名小小山贼发来的檄文。 那贼厮胆子颇大,檄文中以大义之名匡之不说,尚敢以身后之事要挟诸侯,令人生出吞下苍蝇般厌恶来! 至于大义?他不知此等事项,自家才最擅长么? 听审配、郭图等争议不休,麴义不时亦插言,袁绍不由有些烦躁,终开口问卢植道:“卢公之见如何?” 卢植勉强笑笑,应道:“一县令之举,小事尔!然若因其失民望,却为不智!” “足下所言,甚得吾心!”袁绍拍掌笑道:“然我军中亦缺粮,助力有限,便与他五千石,来日遣民夫送去如何?” 注:厨者,能以财救人,八厨指党锢时乐善好施救济其他党人的八位救济者,俱都身家丰厚,有记载八厨供财,缗钱千万,他们是度尚、张邈、王考、刘儒、胡毋班、秦周、蕃向、王章。 129.一纸檄文天下传 130.曹营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30.曹营 13o曹营 残阳渐落时,残余的黑山贼轻骑终还是摆脱了自家追击,渐渐远去了。 ~ “元让,已追之不及,吾等且归去禀大兄!” 骑兵队伍中,一名彪壮络腮武将在中高声呼喊起来。 一直冲在队伍最前列的汉子甚不甘心,却也知再无望追上其等,终于还是轻勒战马,举手势让骑队停下,恨声道:“这般放过,甚便宜于毒那厮!” 先前出声那武将策马上来与他并驾,哈哈笑道:“于毒虽得逃,其大队却已被击灭,能得许多辎重器械,大兄定喜,便饶此贼一命又如何?” “子孝将军言之有理,”谈话间,后队中又一雄壮武将赶上来:“于毒贼寇之流,遭此大败,量不敢再犯境,东郡已可得安,主公可无忧矣!” 最先话呼喊的便是曹cao从弟(堂弟)曹仁,字元让的是夏侯惇,后队赶上武将名李乾,济阴郡乘氏人,曹cao起兵之初便引数千部曲来投,甚得重用,李典便是其侄,现年才十九岁,尚未从军。 继白绕之后,再经此一战,剩下这股黑山贼总算也清除出东郡去了,治内终能得安宁,贼渠于毒领数千轻骑逃脱虽有些美中不足,然其胁裹起的贼众却有近万降卒,其等年余掳掠积攒起的无数粮草辎重更是尽数缴获,曹cao必定也欢喜,笑谈中,三人打转马头,领骑队往来路归去。 先前jiao战之地,夏侯渊、曹洪等尚领着步卒打扫战场,降卒们则东一群西一簇地被看押着。 将麾下骑卒安顿好,三将自去中军帐寻曹caojiao令,今日帐前值守军吏乃是一张xiao脸,个子也不高的乐进乐文谦,此时他地位才干尚不显,只一寻常军吏罢了,见夏侯惇等三将前来,忙施礼请留步,自进账禀过,不多时,出外请进。 ~ 帐内除曹cao外,尚有荀彧、戏志才、陈宫等文官在,进内施礼毕,夏侯惇高声道:“禀将军,末将无能,竟让于毒逃窜往魏郡去,尚请责罚!” 曹氏、夏侯氏两门追随曹cao起事,最著名的乃是曹仁、曹洪、曹纯、夏侯惇、夏侯渊、曹真、曹休、夏侯尚八人,被世人称为“八虎骑”,以曹仁与夏侯惇二人为,最为得用。 夏侯惇武勇过人,治军严整,功勋亦多不胜数,曹cao受封魏王后,诸文武皆受魏官职,独其不得,只领汉授官职,这并非冷落,曹cao的意思是夏侯惇并非臣下之流,两人同为汉官,是为友臣,且不经通传便可随意进出魏王内室者亦只夏侯惇一人,其荣宠可见一斑。 此时听夏侯惇禀贼渠于毒逃脱,曹cao自不以为意,只笑道:“元让不必自责,于毒虽领轻骑远遁,然遭此大败,吾料其再不敢犯东郡,今得其等掳掠之物补军辎,且境内静宁,百姓亦可得安,已是大善!” 三将应诺称是,待禀过此行战果,便yu退出,曹cao又开口道:“三位暂留,辎重足备,雒阳令求粮之事吾等且再议议!” 曹仁疑huo问道:“数十日前濮阳议事,已拒之也,今何再议?” 荀彧自到曹营,立即便开始挥自家在颍川的影响力,已荐名士戏志才于曹cao,且尚在继续拉拢颍川世家名士来投,其本身学识见解亦凡脱俗,凭才智家世已迅奠定曹cao麾下席文官之位,三将进账之前,几人已商讨过一会,闻得曹仁问,荀彧笑道:“前番我等自皆缺粮,如何能外借?今得破于毒部,所得辎重不少,自可再议!” 三名武将互视一眼,李乾道:“闻邓慕安出身黑山,亦不过于毒之流,今又投国贼董卓,早晚必为祸,将军何yu资敌焉?” 曹cao未语,陈宫却正容道:“彼虽为贼,然百姓方得脱外夷蹂躏,又遭饥寒bi之,实尚堪怜,其檄文所到,若不济之,恐失民望!” 戏志才身子太过孱弱,平日便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此时亦开口道:“邓慕安所为,实乃送名于人,吾等拒之不智!今吾军粮足,非但当借,且该大张旗鼓,明示天下!” 夏侯惇道:“然其贼檄文下作,以身后坟茔胁人,甚是可恶!若依其借粮与他,恐士人百姓疑吾等惧之!贼寇之流皆以此为挟,奈何?” 曹仁亦帮腔道:“我意亦如此,焉能使贼人得意?” 文武起分歧,曹cao这才笑开口道:“吾等亦有此忧!如今东郡暂安,暂可得闲,方才所议,yu择一将统精骑随往雒阳,一来于路护卫粮秣民夫,二来炫耀武力,以示不惧!” 荀彧从旁补充道:“且正可探其虚实,此等卖名求粮之举,非贼寇可为,其中应有才智者为其谋,若得便宜,亦可说之来归!” “文若所言极是,”曹cao又抚掌大笑:“胁人坟茔之举,甚合吾心,此人倒与我相似!” 听他这般说,陈宫、荀彧脸色俱变,齐伏下朗声道:“尚请主公慎言!” 这话引方正之士不满,曹cao自知失语,忙回笑道:“bsp; 曹cao受窘,夏侯惇忙出声解围:“护卫民夫、夸耀武力,子孝之弟曹子和可也!” 子和便是曹纯的字,听他提起出使人选,荀彧放过曹cao,正容回复道:“子和确可出使!” —— 因雒阳令一纸檄文在周边群雄中引起了各种反应,然非但群雄之流,使者还将檄文在各地张贴,不用多久,消息便从周边传播开去,士民们日常谈论中又多一位新奇的雒阳令邓季,此人竟敢以诸侯坟茔要挟,可谓大胆,待知晓其出自黑山贼寇,士人们议论时便少不了一番讨伐痛骂,至于xiao民之声,多无人顾及,他们能有何见识了? 士人对邓慕安此举贬多褒少,但无论如何,其借此已扬名天下却是肯定的,因一纸檄文带来的名气甚至比当初劫粮时还要大上许多,上面要挟的内容还未得付诸实施,可无论士民,人们提起雒阳令时总会称呼一声“那掘人坟茔的邓慕安”! 檄文内容越传越远,青州平原国却有位豪杰得知此事后,因不得檄文而憾然,本yu自派人送粮周济,可冀州袁绍与自家主人为仇,兖州黄巾为1uan,道路阻塞,终不敢遣粮去。【叶子】【悠悠】 对这些事,邓季自然尚不得而知,派出去的信使虽6续回归,带回各路诸侯不同答复,然而其等答应借出的粮秣尚在半途或根本就还未上路,得待其等安抵雒阳才算到手,这时候,邓季备足车驾,正领人巡视各地。 治下已有五县,再不似之前弹丸之地诸事便在眼皮下,便得随时巡察,防范各种问题。 匈奴手中救出之士人甚多,田丰已不再担任夫子,只为邓季一人之师,自然亦随他同行,沿途尽心讲解诸般各种兵法、计谋、用人之术;其余典韦、伍宁等领数十亲卫护行,此外便是邓涉、邓漳二子与焦唐二姬,如同郊游一般,若非家中还有老fu人龚氏与女儿邓玭,大fu伍氏需留雒阳持家,连她都会被带出来。 一行人并无固定目的,今日到平阴烤鱼,明日往谷城狩猎,后日回雒阳城中观匠人制器械,一路游玩,顺道察看田畴、焦触等施政有无纰漏,方好拾遗补缺,这般1uan行,倒惬意得狠。 耕渐入尾声,五县田地虽都多分与民众,然毕竟初来咋到,尚未在此地立足,劳作之后,百姓们只聚居县城中,野外尚无任何村落存在,然各地大片耕犁、播种过的土地禾苗渐1u,能让人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勃勃生机,不复之前那般凋敝模样。 邓季四处巡察过程中,商人出身的王玮也自南阳归来,正值邓季等游到河南县,王玮忙从雒阳追到河南,野地中寻到邓季一行,禀告此行结果。 前些时候,袁术派大军南下与其另一从兄扬州刺史袁遗jiao战,这位扬州刺史也是袁绍委任,已被袁术所破,另置陈瑀为扬州刺史,到这时,袁术已占豫、扬两州及荆州一部,另尚有陶谦、公孙瓒两家盟友,实力还要胜过袁绍几分,为关东群雄之,邓季檄文到时,哪能入他眼去? 出这许多檄文,还就只袁术一个不愿借出分毫粮秣,只同意雒阳可以钱财求购,且要价颇高。 再过几日,陈留张邈最先运粮到,袁绍、张杨、刘岱、鲍信、曹cao等亦6续运粮至雒阳,邓季等这才止住外出,防出意外。 群雄借出粮秣,以陈留张邈最多,有三万石;曹cao次之,两万石;其余则都不过数千石,待到三月底,共得粮七万余石,尚不够二十万民一月所食。 关东群雄借来的粮食实在不多,田丰亦无可奈何,南阳袁术粮价虽高,所缺也只得指望其处购买,好在目前还暂能撑过,尚不用急。 邓季带回方潼部老弱数日之后,匈奴于夫罗终抵河东,牛辅得其等突骑助敌白bo,战过一场,李乐、胡才、韩暹不能敌,暂往北退,安邑可守,李傕、郭汜、张济、樊稠、贾诩、宋果等这才尽出,领两万精兵往中牟去征讨朱隽。 李傕等知晓河南凋敝,不如河内,张杨太守之位为袁绍所置,自不用与其客气,大军直从河内郡而过,到伍德县方才渡河,并未到邓季地界上来肆掠。 得知西凉军东来,张杨哪里敢抵挡,只勒令郡县兵坚守城池,另遣使飞报袁绍。李傕等不yu与袁绍死磕,袁绍亦不敢西进,听闻其等渡河去,目标乃是朱隽,不关自家事,方才安心下来。 130.曹营 131.四月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31.四月 131四月 曹纯领兵护送民夫运粮到雒阳后,一直逗留城中不去,待过十余日,听闻西凉军扑往中牟,归路被阻断,更是不能回。【叶子】【悠悠】 对曹cao这位才二十二岁的从弟,邓季充满好奇,与之谈过几次,才知人家十七岁便在朝中担任过黄门shi郎,能看出来,他崇尚学问,尊敬田丰,对自家却只是一副淡然模样,既不得罪却也不愿亲近,眼看巴结不上,邓季生过一番闷气,却也只得罢休,不再管他,回头关注起中牟战事。 马皮等早被遣出汜水关去打探,待探知消息回报,很是吃了一惊。 名将朱隽与皇甫嵩之威多仰仗大汉精锐能战部队,此番统辖的却半数为自家招募的乌合之众,剩下的是刘表与陶谦遣来相助的荆州、徐州郡县兵,在如狼似虎的西凉军面前竟一战而败,已退往荆州去,李傕等趁机东进,大肆掳掠颍川、陈留二郡,张邈等坚守郡城,不敢出敌。 在出身贼众的邓季眼中,朱隽只比皇甫嵩略差一线,即便敌不过西凉军,也不至大败,却不料其竟然一战既溃。 邓季尚在感慨,雒阳城中,曹纯几番打探,得田丰、田畴、焦触三人之名,便多方活动,暗与沟通,yu说其等往投东郡,田丰、田畴皆大怒不止,劝邓季斩杀曹纯,并其部众。 若杀曹纯,便是与未来北方霸主曹cao结下死仇,断去最后退路,邓季哪里愿意?只将其等逐出境内了事,好在李傕东进,曹纯已可归回东郡。 三月过去,便进入四月晚bsp;初平三年的四月,天下形势骤然突变,让人有措手不及之感。 逐走曹纯还没几日,四月初,汜水关外已有信使来报,兖州刺史刘岱不顾鲍信等劝阻,出敌黄巾,竟至大败,自家亦战死阵中! 刘岱身死,兖州缺主,消息不但传到邓季的雒阳,很快又往西到长安,董卓闻之欢喜,忙将京兆尹金尚改命为兖州刺史,只是其尚未到任,谋士陈宫出说张邈、鲍信等,共迎曹cao为兖州牧,集军迎战黄巾。 ~ 待金尚到兖州,只剩两郡之地给他,兖州竟然有二主共存。 同月中旬,函谷关数千守军突然弃关东奔于邓季,接着又逃出许多百姓与西凉兵众,据传,长安城中吕布受司徒王允之计,已诛董卓,并夷其三族! 初平三年四月,董卓身死族灭! 王允、吕布都是并州人,这次事件,也有人称为并凉火拼! 鸠少帝、太后,为祸百姓,火烧雒阳,专权朝政,y威不可一世的董贼终于死了? 消息所到处,喜极而泣者不知凡几。 董卓伏诛大快人心,天下喜悦,然当世大儒蔡邕曾党附其下,被王允处死,蔡邕名满天下,闻其受死,亦有不少士民为之哀恸,田丰便是其一。 生这样的大事件,自然要引巨大的连锁反应,袁绍等关东群雄不说,最受影响的还是西凉众!董太师一朝身死,西凉军群龙无,上下俱惶恐不安,士卒多逃亡,五位中郎将中,徐荣、胡轸、段煨第一时间降朝廷,得免罪,余下董越、牛辅两位乃董卓亲族,在三族之内,皆不敢求降。 牛辅yu往长安替董卓报仇,领军南下陕县,董越统军与其陕县合兵,却不料竟被牛辅所杀,并其部众,至此,长安城外二十余万西凉军尽归牛辅统领。 虽得统领大军,然牛辅实乃无能之辈,此后生的事件便不知称为悲剧还是笑剧好了。【叶子】【悠悠】 董卓受死,自家等全为有罪之身,西凉军士气自然低落不堪,一夜突有军士哗变逃亡,牛辅多疑胆xiao,闻其声鼎沸,只道全军俱反,忙仓惶收拣珍宝财物,领数亲卫奔逃出营,不料亲卫支胡赤儿贪财,途中竟杀牛辅,吞去财物,自持其级往长安去降吕布。 待尚在颍川掳掠的李傕等得闻变故,西凉军中最后一名中郎将牛辅亦亡,西凉军再无统帅,只为散沙一般,李傕等部士卒恐慌大逃,仅数日功夫,两万大军便只剩五千余。 天下皆敌,李傕等俱惶恐难安,忙遣使往长安求免罪,王允拒之。 李傕、郭汜、樊稠、张济本yu弃军独逃,亡命天涯,却被毒士贾诩劝阻,献计合兵往攻长安,更先遣使往关中散布谣言,言“朝廷yu尽诛西凉人”! 西凉不安,兖州亦变,曹cao于寿张郊外初败黄巾,只是阵中济北相鲍信又战死,其麾下于禁等皆从曹cao,随其转往西击金尚,金尚难敌,南奔去投袁术,兖州终为曹cao所站,其崛起已势不可挡。 伴随东西两面各种大事生,雒阳在此番西凉动1uan中已受到o及。 于夫罗见势不妙,又领匈奴众往冀州投袁绍去了,倒暂不算威胁,然而二十万西凉军散1uan在京兆尹、河东、弘农三郡,各自或逃散乡野中,或结xiao队自守关隘,或为贼掳掠一方,待“朝廷yu尽诛西凉人”的谣言传开,更是人心惶惶,除遭祸害的百姓外,每日有多则千余,少则数百的西凉军自函谷关、黄河北岸冲入邓季地盘上来,少数袭扰城池意图夺粮,多数则为投奔求活,一时雒阳周边诸县亦纷1uan不堪。 在西凉军这面大旗之下,其实还有并州军、京师卫士等力量存在,甚为能战,能得此等军士,邓季亦有喜有忧,明知收纳下其等粮食缺口将变得更大,却舍不得将他们拒之门外,且董卓身死,朝中变天,雒阳离得太近,亦处于危难之中,得增强实力方能守住这块地界。 变故初起时,便按田丰安排,勇卒与辎辅兵分为数部,一为太史慈防备平阴,二由邓季亲领,入驻函谷关,再遣车黍、苦蝤等游骑四出击杀xiao股袭扰者,又在四地张贴榜文,招纳1uan军。 治下受纷扰不断,勇卒、辎辅兵每日艰辛看顾,邓季并非西凉人,yu投奔他的算不上多,然这次得利之厚却也难以想像,非但函谷关轻易到手,月余下来,前后竟也有西凉1uan军四万余来投,从中挑选精锐之士,得勇卒三千许、辎辅兵近七千,比原本麾下人马还要多出一倍来! 待终于渐稳定下来时,邓季麾下已有勇卒五千余,辎辅兵近万,实力大涨,幸好投奔者中不少自带战马,将未能选入兵卒者的马匹用其它牲畜、钱粮换来,勉强能让勇卒与辎辅兵人皆有骑。 如今的勇卒七德已由二田等补充、修改过,比邓季草创时完备许多,自然得第一时间传到万余新入者耳中,然这些西凉兵马恶习比贼人还多,一时哪里能俱遵守?直到邓季依例重罚了十余人,方才渐震慑住宵xiao。 入勇卒者如此,其余未能选入的精壮更家如此,xiao部分散安入五县,其余则编入新城、偃师、缑氏、巩县、成皋五县,俱独立成户,无家室拖累,其等兵匪习气本重,不少人都难安心事农,行事多无忌惮,连原先五县治安都受影响,田畴、焦触忙碌编户造册,身为门下游缴的焦统专管治安,只觉得焦头烂额,禀告过邓季后,在各县精壮中挑选出许多略识文字者为吏,使其等每日巡察,但有为祸,必重典严办,如此月余后方才渐得安定。 治下已有十县之地,邓季不得不开始认命县长、吏员治理地方,与田丰一起挑选下来,伍焦田等大族子弟、匈奴手中救出的文士、年纪过大可退役之勇卒、贼众中培养出的少年皆有,好不容易组建出除雒阳外其余九县官吏来。 此番长安大变,雒阳处于纷1uan边缘,军师田丰深为不安,南下据雒阳之策为他所定,邓季部出自贼寇,本就不招士人待见,如今身上又或多或少打着董卓的烙印,置身险地中,亦恐朝廷问罪,便几次说与邓季,当遣使往长安再求降。 演义上,王允刚愎自用,不久便将被李傕等攻杀,吕布奔逃,天子如玩偶般存在,何必惧他?且李傕等西凉将领皆求降不得,邓季如何肯去触这霉头?便只以暂观其变劝阻住田丰,这时候,邓季倒显得比田丰还镇定。 四月二十九,李傕等领数千西凉兵终过汜水关,一路西来。 邓季并未降朝廷,与其等非敌非友,只是怕西凉军趁机掳掠诸县,闻马皮报其等兵来,亲领一万到汜水关前相迎。 这时候,邓季兵马强壮,实力反在其等之上,然而就算击杀李傕等,函谷关以西十余万西凉军亦非自家所能辖制,领军bi来,不过yu将他们礼送出境罢了。 形势比人强,李傕、郭汜等亦不yu此时与邓季为敌,他等大敌在长安而非雒阳,且才掳掠陈留、颍川归来,军中钱粮甚丰,无需再掳,只途中劝说邓季与自家等一齐往攻长安。 邓季不愿去降王允,然而若从其等攻长安,身上将打上更重的西凉标志,对此番邀请,只能婉拒,率大军陪他等过了函谷关便归。 两军并行,倒又与徐晃相见数次,只是李傕、杨奉不放人,没独处之时,甚为无奈。 五月初二,李傕、郭汜、张济、樊稠四校尉出函谷关,招纳各地西凉军,不到半月功夫,聚众已十余万。 131.四月 132.成军西进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32.成军西进 132成军西进 待李傕等西凉众西出函谷关,雒阳得安,邓季开始着手改编起军队。点 麾下一万五千余能战之士,已可不惧任何人,然再不能似之前般由几位军侯、百人将便统领下,编制必须得扩大了,与田丰商讨过一番后,勇卒、辎辅兵全被一分为二,组建dang寇、虎牙两军,自此,邓季这位xiaoxiao的雒阳令也终开始自行封赏起属下。 在邓季原本想法中,每军三千勇卒、六千余辎辅兵,合计万人左右正好,万五人马组建两军,尚有缺欠数额,可待日后再去补足。 一个个挑选将校,综合考虑,制衡使用,这般亦非易事,足让邓季与田丰通宵琢磨两夜,方才定下。 五月十五,菲菲y雨之下,车黍、太史慈各领初略成军的dang寇、虎牙两军立马雒阳城校场中,由这片土地之主邓季授军旗。 人丛中,多数新加入者还未能换上长戟,手里仍持着枪与戈,军袍、甲胄亦五hua八门,看上去有些纷1uan,然而由一万五千余人马汇集成的两团方阵,除战马偶尔喷出的响鼻外,并无其它任何声音存在。 看着面前安静、厚实的两支大军,邓季一时百感jiao集。 自家虽两世为人,出身却都是农家子,投身黄巾,侥幸逃得xg命,由队率、屯长等一步步走来,因缘际会,成为一方脑,麾下从如儿戏般只方门g、郭石两名勇卒,展到今日两支大军,何其幸也! 生死见得多了,也知1uan世之中一切皆为虚妄,面前这两支军队才是自家保命安身的本钱,说不定,靠着他们还能成就一番霸业呢! 在这样肃穆庄严的场面,本应说些话语ji励诸人,可面对下面黑压压的人头,想来想去,竟然无话可说,邓季最终只能缄默着,一次次审视过台下,直到许久,方才将田丰手中捧的一块军旗接过,开口大喝道: “dang寇军,接旗!” 声如雷鸣,响彻校场内外! 听到这声爆喝,车黍怔了一下,待醒悟过来,忙上将台躬身接过,漆黑布帛缝制的军旗尚折叠在一起,看不到上面图案,回身抖开时,却见黑底大旗上如自家所用兵器,绣着两把jiao叉的大戟,银光闪亮,有寒气bi人。 ~ 邓季所命,车黍为dang寇校尉,领dang寇军,其下苦蝤、周毅、伍宁、田麻子四人为军候,各领六百勇卒和一千辎辅兵,吏员、医匠等若干。 dang寇军四部人马中,苦蝤、周毅麾下为戟卒与力卒合编,伍宁领弓卒,天麻子统刀盾卒,其余由车黍亲领,全军共计七千余。 得了军旗,在将台高举展示过一遍,车黍一声喝令道:“全军下马!” 左阵七千余选入dang寇军的勇卒、辎辅兵、军吏、医匠俱尊令下战马来,车黍又复回身,高举着军旗迎邓季跪拜在地,大声道:“dang寇军愿为主公效死!” “唰!” 身后,七千余人齐排跪伏在chao湿的泥地中,甲胄碰触的声音很大,七千余喉咙中一同出呼喊:“愿为主公效死!” 看着跪在湿地中的dang寇军,邓季扯嗓子吼道:“以此旗为证,dang寇之军,当持戟兵,dang灭群寇,保民众安乐,方不辱此名号!且起!” dang寇军礼毕,早有辎辅兵取来旗杆,上前将旗麾高高挑起,车黍下台上马,伸手接过大麾,策马便绕dang寇军外围奔驰起来,一面奔驰,嘴里吼道:“以吾等之戟,dang灭群寇!” 随车黍战马奔驰,黑色军旗早在风雨中大展,一双双眼睛看着这面黑底银双戟大旗在自家军阵旁围绕飘扬,七千dang寇军亦不由随之举戟盾高呼: “以吾等之戟,dang灭群寇!嗬!嗬!嗬!” 待车黍驰完一圈归阵,邓季再捧过第二面军旗,高喝道:“虎牙军,接旗!” 这次上前接旗的是太史慈。点 邓季所命,由太史慈暂任虎牙校尉,领虎牙军,以韩齐、王旷、懒顾、郭石四人为军候,其中韩齐部刀盾卒,王旷、郭石领戟卒与力卒合编,懒顾部弓卒,亦各统六百勇卒、一千辎辅,军吏、医匠若干,余者由太史慈亲领,全军也是七千余,与dang寇军相当。 当初定下五年之约,第四个年头都已去了xiao半,太史慈却仍未能定去留,邓季也甚无奈,只是人聚人散,本不由自家控制,也只得罢了。 太史慈接过军旗,展开时却见青底旗布上有只威风凛凛的下山虎,乃是用黄白二色丝线绣出,甚为bi真,虎嘴边那两颗利牙尤突出显眼,亦如车黍般展示过后,太史慈伏地闷声道:“慈等当为县令效命!” 韩齐等却不管自家校尉如何,仍跪伏齐声道:“虎牙军愿为主公效死!” 邓季回道:“以此旗为证,汝等所向之处,无不破之,当不辱此虎牙之名!且起!” 待穿上旗杆,太史慈亦下台展旗放马狂奔,嘴里厉声道:“虎牙锐利,无坚不摧!” 韩齐、懒顾等七千虎牙军随之吼道:“虎牙锐利,无坚不摧!嗬!嗬!嗬!” 今日校场的声音,响彻雒阳城。 军中诸人来源甚杂,此番调整,以车黍、太史慈得称校尉,两人身份最高,其余将领自然有人欢喜有人愁,然韩齐这位跟随邓季甚久的百人将都无异议,其余人等便有些许不满也便忍住。 除去两军外,剩下乃是邓季亲卫,如今已改名为黑铁卫,其等人员不多,只有精挑细选出的六百勇卒,每人都必须在刀盾卒、戟卒、力卒、弓卒四项考核中合格两门以上方能被选入,现由典韦为黑铁卫统领,军旗则为黑底旗面上铁盾与长戟互击。 邓季如今已占河南尹近半之地,治下宽广,按原来议定,两军建成后,不似别家只驻守郡城周边,dang寇军将往西守函谷关,并防平阴、雒阳等地;虎牙军则驻汜水关,保洛水之东、汜水西的巩县、成皋等五县。 当然,那是日后的事情,刚建军毕,全军便带齐所有攻城器械,由邓季亲领dang寇、虎牙两军冲过函谷关往西,这次连军师田丰都随军出征,田畴、焦触等则在成皋五县雇请今年已误过农事的两万精壮,牵引牲口车辆随在其后。 这是一次大胆冒进行动,需知如此一来,麾下诸县再次成为不设防之地,若有之前眭固般外敌来袭,后果堪忧!然司隶虽大1uan,张杨数败未能回复元气,袁绍防公孙瓒,曹cao忙安定兖州,袁术bi刘表,可料关东群雄皆不敢轻进,而这次依田丰密计,尾随李傕等身后奔袭关中,目的乃是为去弘农郡华阴县夺粮! 袁术索要粮价过高,若一味只靠往南阳、豫州购买,钱财却是不足,这是不得不冒险的行动! 长安、雒阳分为两汉都城,之前人口众多,靠司隶田地养不活这许多百姓,便在两城周边建有许多粮仓,每年由关东州郡运粮供官民食用,董卓迁都,火烧雒阳时,雒阳周边粮仓中的存粮自然都搬迁到长安去了,关中粮足,而渭水南岸、华阴县东的华仓便是最重要的一处大粮仓。 华仓位于华阴县东一山谷中,南依华山,北临关西大道与渭水,山河表里,其位置优越、地势险要不说,外围又建有高大仓墙护卫,器械甚足,可谓易守难攻,早前关东供给长安的粮食,都必先集储于此,然后再走水路或6路运往长安周边另外粮仓,这里既是往长安的粮食中转地,本身又为存储地之一,平常两三百万石存粮总是有的。 然天下大1uan,关东群雄皆不尊朝廷,再无粮秣往西输入,华仓之粮出多进少,早已不足此数。 待段煨降朝廷、牛辅身死后,关中大1uan,不少1uan兵趁机往华仓抢夺粮秣物资,看守粮仓的西凉军亦监守自盗,伙同1uan军、百姓盗走粮、器械不少,存粮又折去十之三四。 李傕等西凉军自陈留掳掠而归,钱粮本丰,然入函谷关后,不料一时间竟聚集起十余万1uan军来,每日消耗巨大,华仓守军亦降其等后,便取粮数万石补充军用。 便受过这几番折损,可华仓毕竟是长安城外最大的一处粮仓,如今所剩也当还在百万石以上,若趁1uan取之,可解治下缺粮之忧! 长安坚城一座,李傕等要想攻下可不那么容易,然若不胜,西凉众将领xg命难保,值此生死存亡之际,李傕等兵马虽已过十余万,却都恨不得将手中每一分力量用上,如今全数围攻长安去了,所过之地,从未留兵马看顾关隘,只是别处皆可不顾而去,华仓却不可不守,在此地,李傕留其从弟李应,侄李利领一万军守仓。 邓季大军入关奔袭华仓,一路穿城过县,皆未曾遇何敌,便只顾往西急进。 这是浑水o鱼,火中取栗的冒险举动,无论成与不成,可都要得罪西凉众将,然治下所缺粮秣乃是摆在自家面前的天大一道难题,若不如此,实难解决近三十万民众吃食,故田丰出此计时,邓季立即便同意了。 凭dang寇、虎牙两军,邓季相信便是李傕等十万众,自家未必就不可一战! 132.成军西进 133.华仓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33.华仓 麾下人马全是骑兵,行进速度甚快,不过才两日功夫,邓季等已自函谷关奔到华仓之外。 当先一面大旗上书着大大的“邓”字,守仓的李应、李利两将突见雒阳兵马来袭,自然受惊,只是左近虽无援军,然对攻守双方来说,敌军人马并不算占优,仓墙上各种防守器械亦足,倒并不是太担心,只令守军坚守不出,又遣信使飞报李傕等。 李应做法并无差错,可惜他却不知田丰早安排下弓卒轻骑上前,专于各要路处截杀往来信使,且李傕等仓促凑起的大军,若不能一举便攻下长安,定又复溃散开去,天下皆为敌,到时留给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虽统大军,一个个校尉们内心却都焦躁不安,即便得知邓季袭华仓,此时亦难挥师来回救。 虽不需忧虑李傕军,然拖延时日终究于己不利,让将士歇息一夜之后,邓季便令车黍、太史慈分左右两面齐出攻城,定要拿下此地。 投石车远远抛出两个石块,带着弧线往墙头飞去,一块越过城墙,一块却幸运地砸在墙头上,随着战场上第一声惨叫声响起,华仓前两军开始厮杀。 华仓依山而建,只迎北一面仓墙,易守难攻,见仓墙下成群急冲来的黑压压敌军,城楼上李应、李利叔侄俩不停吆喝亲卫们分扑各段仓墙传令,十余架g弩装填上弩箭开始劲射,弓手们在墙头上不住放箭,不让其等这么容易靠近城墙,其余军士则备好落石、滚木等物,以待雒阳军靠近。 分散开来冲锋在最前的是两军中勇卒、辎辅兵组出的刀盾手队,分别由田麻子与韩齐统领着,他们其实更适合步战,攻城时能顶仓墙上射下的箭雨往前冲锋,当然,来自强弩的危险仍然很大,若被正面射中,便用铁盾抵挡住亦不起多大作用,上面发来的那股巨力能将人震晕不说,弩箭亦能破开铁盾,造成直接杀伤,好在g弩掉头不易,只要避开正面,便不容易被射到。 刀盾手身后,是抬着云梯的力卒与戟卒们,习惯做骑兵之后,弃了战马步行,他们还有些不适;其后则有伍宁、懒顾带领弓骑压制西凉军弓手;再往后,是当初从长子城中掳来的两架投石车。 这是dàng寇、虎牙成军后第一战,初任校尉的车黍与太史慈此时xiong中可都憋着口气,早下令得死命猛攻,就指望率先拔城,立下首功来。 不患寡而患不均,原先身份同等的数位百人将中,车黍与太史慈得脱颖而出,凌驾诸人之上,其余人等中有不满是当然的,这些不满、鄙夷可以从平日jiāo流的话语,甚至眼神中看出来。 在之前,车黍乃是邓季之下百人将中第一人,但并非因此便能坐稳这校尉之职,他心中亦知自家本事比不上太史慈与苦蝤,甚至边军出身的周毅治军能力也在其上,此番选为校尉,凭借的多半是资历、与邓季亲厚等原因,然而资历比他更老的还有郭石、马皮、韩齐三位在,更显亲厚的还有伍宁,却身居其等之上,能人人心服才怪了。 太史慈能力本事都很强,许多戟卒都是他教导出来的,自无人怀疑能力,然而是去是留他自家都尚未拿定主意,不成家室,始终不算融入这个群体中,校尉之职也只是假任,不服者自然也有。 因此,这场首战对两人来说很重要,各自都很卖力,刀盾队掩护下,戟卒与力卒们靠近城墙,两人便亲自冒疾石上前督战,务要率先拔城。 对刚组建出的两军来说,这是一场硬战。 一面面云梯搭上城墙,被守军推翻,再搭上。 墙上箭支、落石、滚木充足,如雨般纷纷落下,面对这些,本领再强作用也有限,不时有人哀嚎着倒下。 伤亡不xiǎo,看到身边那些遇难者,本与仓墙上守军出自一个群体的新入勇卒、辎辅兵们,甚至都有人想远远逃开去。 这些原本多半在军中担任伍长、什长甚至队率的精锐之士,如今身份都只是一名名普通的卒兵,在以前,若遇到这般消耗战,只管吆喝麾下们上前便是,这时候却要轮到他们上去填命! 杀ji用牛刀,那位雒阳令大人,如何舍得? 新入者们想不通,也不太愿意和仓墙上旧日袍泽决死,可校尉大人就亲押在后,各伍、什又都是新老卒兵搭配,若自家敢后退,多半只有死路一条。 出自西凉兵的新入者们犹豫不前,老卒们却悍不畏死,只要云梯一搭上去,便有人冒死往上攀爬去,直到墙上伸出叉杆,守军将云梯推翻,怪叫着跌下,若伤得不重,在地上打个滚,又会立即跳起来。 一bobo攻势如cháo,甚至几次有人登上墙头,却又被拼死的守军杀退下来。 恐误伤自己人,两军奔到城墙下时,投石车便止住发射了,好在弓卒打击之下,守军们伤亡也不xiǎo,若非这番有效压制,只怕死者还要多出两倍来。 仓墙上下,都已被鲜血染红。 麾下这般精锐之士野战无敌,却在攻城硬战中拿来填命,见阵前伤亡大,邓季早就心疼得狠了,只焦躁地仰头观看着战局,踏雪被他勒得不断来回徘徊踱步。 厮杀又持续了好一会,眼见四五名dàng寇军又冲上城头,邓季不由握拳叫好,可不多时,城墙上蜂拥过来的西凉军便掩埋了此地,面对近十倍的敌人,先上墙头者竟皆战死,云梯又被推倒在地。 “可惜!” 邓季不由狠狠叫了一声。 便在此时,眯眼打量着仓墙上情况的田丰突然手指一段城墙,出声道:“此地可破!” 邓季抬头顺其手指处看去,那段墙头也在dàng寇军的攻击区域,摆有紧挨着的两架g弩在。 为避开g弩的巨大杀伤力,这xiǎo段城墙前并无任何卒兵冲锋,此时也无人去攻打,可能正因如此,守军往别处死战城墙处增援去了,如今这里除去g弩的军士,再无人手。 最强攻击力的地方,竟然是最易攻破的地方,得田丰点出,邓季不由大喜,只是已来不及去通知车黍,便高声叫道:“典韦何在?” 仓墙处敌我血战正紧,典韦亦看得心摇神曳,身上热血,只恨自家职责是护邓季、田丰安危,不能上前参与厮杀,邓季这声召唤,让他如闻天籁之音,顿时精神大振,策马出列应道:“典韦在此!” 邓季回首问道:“可见军师先前所指之处?” 见典韦猛点头,邓季才道:“速领黑铁卫,破之!” “诺!” 黑铁卫们多为老卒,闻自家等可出战,呼吸便开始粗重起来,却听军侯典韦应诺过,又大声喝令道:“韩浩屯护卫主公与军师,余者随我破城!” 要想选入黑铁卫可不易,谢允都未能得成,如今只随在车黍军中为亲卫,韩浩却得过戟卒、刀盾卒两关,如今是黑铁卫中百人将,典韦终究不放心只留邓季与田丰在此,便使他留守。 在韩浩等羡慕的目光中,典韦已领五百人往阵后取两副云梯,策马上前去了。 每多耽误一刻,自家死伤都要增大,若能近战,何惧此等西凉军?这时候,典韦也顾不得战马伤亡,领黑铁卫们策马飞奔向冲墙,尚在城楼上指挥士卒死战的李应亦注意到,先前还有几分疑huo,直待其等下马架起云梯,才发现该段城墙处除去剩两架g弩在,早已放空。 谁未得军令擅离职守去它处助战的?李应大为恐惧,只是此时顾不得追究罪责,忙令身旁亲卫上去堵住。 这时候,比的就是一个快,李应亲卫毕竟慢来一步,云梯刚搭上,典韦便单手提双戟,第一个往上攀去。 城墙不过才三丈高,在邓季与田丰期待眼神中,典韦健步往上攀爬,g弩的军士也反应过来,可他等并无叉杆在手,只能探身出来推云梯,典韦手中xiǎo戟连射,便有两人翻身掉落墙下去,待典韦上了仓墙,两支大铁戟挥动起来,还有何人能近前? 杀散几名g弩的军士,守住城墙,云梯下的人便源源不断攀爬上来,待仓墙上立定十余名黑铁卫,李应亲卫方才领援兵赶到这边。 奔来守军又有百余,只是这般近敌步战,乃是典韦最喜,丝毫不惧他等,狂吼过一声后,他已领头扑了进去,一时虎入羊群,大铁戟之下,挨着的便伤,磕着便亡,顿时掀起大片腥风血雨。 其余黑铁卫亦大步跟上,他们乃是精锐中的精锐选出,随典韦冲将起来,李应亲卫们抵不得甚事!云梯上,更多人冲了上去。 得黑铁卫最先破墙守住,守仓西凉军士气顿失,惊慌失措中,dàng寇、虎牙两军亦终杀上墙头。 不料一日华仓便告破,此地只得一面城墙在,连逃跑都不成,好在李傕大军尚在,料这雒阳令尚有顾忌,当不敢拿自家等如何,眼见大势已去,李应喝令李利并身畔军士弃械皆降。 133.华仓 134.?虎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34.?虎 134虓虎 终得破此华仓大粮仓,邓季欢喜无限,只是自家人马损失也不xiao,检点下来,战死足有千余,此外伤者不下三千之数。 虽趁1uan夺华仓,然并非现在便要与李傕死斗,得罪他可不能太狠,李应、李利两者乃李傕亲属,自不可杀,所获七千余降卒也应遣归,当然,前提是得从中挑选过一遍,凡屯长以下能入勇卒、辎辅兵者皆托词为伤兵,全数截留下来就是。 此时,李傕等胜负尚难料,前途不明,雒阳肯给食分田,被挑选出的人等倒无异议,他们在西凉军中见惯恶行,初时只道邓季也是残暴之辈,会如董卓般屠尽余下降卒,其等挑人时,为求活命,尽皆踊跃参与。 除去降卒中jg锐尽被挑选出来外,马匹、甲胄、器械也不可能归还,待邓季等搬运完粮秣离开华仓,李应等才得带三日口粮往长安外去寻李傕,到长安的时候,他叔侄俩所领不过五千余手无寸铁的jg壮罢了。 华仓粮食堆积如山,军吏们粗略检点过一遍,回报上来,此地存粮尚有百三十万石,邓季、田丰自然大喜,只要能将这些粮食尽搬回雒阳去,当前困局可解不说,还能富余下不少,只是这么多粮秣,随后田畴、焦触带来的两万民夫根本无法一趟搬运完,好在李傕等如今尚顾不得这边,邓季又令焦触火归雒阳,再雇民夫来帮忙。 此后再给民众粮食,将以借的方式,除每十亩地缴纳两石粮赋税外,所借之粮三年内得归还清,请其等来帮忙搬运,每运回十石可得其中两石,忙完农活愿意自带牲口来出力的jg壮可不在少数。 先前还喜气洋洋,只是待七八日后,领军押运最后一批粮秣行到弘农时,远远撒出去探长安战况的马皮探马回报,李傕等攻打甚急,长安城终告破,王允已身死,奋武将军、温侯吕布东逃,如今已过了郑县,其目标应为函谷关! 邓季大惊,这许多民夫牲畜组成的运粮队伍浩浩dangdang,要维护路途安稳可不容易,dang寇军早被派上前护送第一批粮秣先行,他只领虎牙军护卫在后,若吕布东来,恐要受其袭扰! 除去吕布,李傕等西凉军得了长安,恐亦能chou兵回攻,由不得邓季、田丰不急。 当下忙催促民夫急行,又令太史慈召集分散开的虎牙军集合随后压阵。 运粮队缓慢,吕布并不知李傕等尚只顾着掳掠长安中公卿民众等,未能理他,唯恐身后西凉兵不饶追赶上来,其行甚快,邓季等尚未行到渑池,已被吕布败兵追上。 待见吕布军不过才三千余军,且队形不整、旗帜杂1uan,其中还夹裹不少老弱fu孺,邓季方才安心,整军迎这股溃兵。 在邓季原本认知中,长安兵败,吕布应往河内去投张杨才是,只要渡过黄河,沿途关隘便少,从河东奔河内却是便宜,他不知历史上张杨势弱,吕布此时还看不上人家,关东群雄中,实力当推袁氏兄弟,他此行乃是yu往南阳去投袁术呢! yu从长安奔南阳,有东西绵延三千多里、南北两三百里的茫茫秦岭阻隔,吕布可择路径只有两条,一为东出函谷关,自河南渡洛水,再南下新城、梁县;二则从弘农郡商县南下,出武关。 两条路线中,武关一路尚有不少西凉1uan兵,焉能轻易放他这叛徒过去?吕布等奔出长安时,身边只剩八百余骑,余者皆是过潼关前收拢来的朝廷败军,靠八百骑尚得护卫家眷老xiao,哪里敢去争夺武关?反倒是潼关、函谷关一线,李傕西来,西凉兵皆为其所召,无甚拦阻在,其等正好前行,虽闻雒阳有邓季,然其不过出自贼寇之流,最初实未被这位飞将军放入眼内。 ~ 待两军对垒,见邓季军整齐雄壮,七八千铁骑结阵拦路,远远看去,便有股威风煞气散出来,吕布才知自家认知出差,不由大吃了一惊。 吕布此时部将中,已有高顺、张辽、魏续、魏越、成廉、曹xg、侯成、宋宪、郝萌、薛兰、李封、秦宜禄之众在,可谓将多兵少,西来途中,最先跟随出长安的八百jg骑亲信皆划归高顺统领,号称“陷阵营”,属第一能战之部,其余收拢的败兵方由张辽等将率领,本无士气,并不可用,见眼前许多雒阳兵马阻住前路,惊诧之余,吕布便转去顾高顺。 张辽虽年轻,却是文武全才,又jg通兵法,甚得重用;魏续、魏越与吕布有亲;成廉跟随甚旧,乃是吕布亲信。只高顺出身微末,行伍中得提拔,竟得位居帐下诸将之,由是对吕布感恩戴德,忠心不二,自家主公扭头看顾,亦知其意,却是在问陷阵营有无把握冲破面前这七八千骑兵呢! 远观雒阳军队形、兵卒神态,便可知其等非一般,甲胄器械又整齐,高顺再自负,也不敢言凭陷阵营便能击破此十倍之敌,只得轻轻摇下头。 吕布也不报什么希望,可李傕等夺了长安,行到此地再无回头去走武关之理,自家穷途末路中,难不成便要埋骨于此? “温侯,且看!” 其等并不知晓雒阳军为何在此,只是对面骑兵队身后山坳前尚有两辆牛车坏了车轱,停在该地,阵中魏越眼尖,忙出身招呼吕布。 两辆牛车上尚满载着粮包,仔细想想,便能明白其等到此作甚。 雒阳军掳掠西凉粮秣,料来与李傕等关系亦亲密不到哪里去! 想明此理,吕布眼前不由一亮。 行军中拖家带口的,自家三千余败兵若与对方为敌起来,有这许多骑兵在,便是再yu渡河往北恐亦不可得! 既然其等与李傕不睦,当前之计,尚可央求这支大军放行,只要自家得过函谷关,便是海阔天空任翱翔! “你等在此xiao翼防备,待吾去问问!” 抱着一丝侥幸,吕布驾赤兔马,单骑冲了上去,这是不惧生死的行为,直行到对方阵前,他方勒马高喝道: “贵军主事者何在?吕布求见!” 吕布啊!人中吕布、马中赤兔的温侯吕布居然来求见! 在这1uan世中挣扎近二十年,邓季也明白所谓“三英战吕布”不过后世之人杜撰,然而却一点也不妨碍他对这位牛人的好奇与敬仰。 田丰、太史慈、车黍等尽知邓季爱名士成痴,却不知道吕布这名字带给他的是何等冲击! 穿越一回,能亲自与这位猛人见面、谈话,对他来说,便是一种不可抗拒的youhuo。 只犹豫过一瞬,邓季便喝令弓卒们放下武器,不得伤人,自家招呼上典韦,两骑打马迎上去。 待踏雪奔近赤兔马,邓季才得看清,这位飞将身材高大,应有八尺许,体型很是魁梧,肌肤白皙,然面鹰眼狼鼻,看着便很是硬朗,身上穿一套环锁铠,头顶着樊哙冠,手提丈八长天方画戟,马背后还有张铁胎硬弓。 邓季尚在仔细打量这位温侯,吕布早一眼扫过出列两人,能看出是以前面少年为主,背后丑汉不过护卫之流,便提戟问道:“足下何人?” 邓季咽下口唾液,努力镇定道:“南阳邓慕安,见过温侯!” 眼前少年便是雒阳之主?吕布再吃一惊,不由脱口问道:“你便是邓季?” 对方有字有官职,当面直呼名,这是极端无礼的行为,邓季虽不在意,典韦却已是大怒,他可不似邓季般惧吕布威名,顿时瞪目喝道:“贼厮如此大胆,敢直呼我家主公之名!” 一言不合,典韦提双铁戟便要上前,邓季忙又连出声喝止。 虎落平阳被犬欺,受此丑汉喝骂,吕布亦怒,只是此时才记起形势比人强,自家只是来求条活路的,硬生生止住火气,拱手道:“不意雒阳令如此少年便已名满天下,布失语得罪,尚请勿怪!” 吕布肯软语赔罪,邓季这才醒悟过来,别管眼前这位名气如何大,如今局面却是自家占据主动,他尚得xiao心翼翼讨好呢! 这种感觉大爽,突然间,邓季竟有些飘飘然了,大笑开口道:“一时失语,何罪之有?” 典韦这才收声不语,静立邓季之后,听主公又问:“温侯来此为何?” 这是明知故问,不过败逃至此,求得活路罢了,吕布脸上微红,终还是老着脸皮道:“贼势甚大,祸1uan朝纲,王司徒已不幸遭难,布独力难挡,yu往关东求借兵马讨西凉贼!” “我亦闻王司徒遇难,实为可叹!关东群雄盟主乃袁本初,若yu借兵,料温侯必先往彼处去,只渡大河往北,经河东至并州便可,缘何至此?” “袁绍正敌公孙瓒,恐难借兵,”有借兵做幌子,接下来吕布便好解释:“反倒是袁公路兵多,今吾yu往南阳一行!” 其东奔选择的竟然是袁术,这可实在出乎邓季意料外,不过再仔细想想,他想过函谷关,岂不是有求于己? 难不成,自家还可敲敲吕布竹杠? 134.?虎 135.貂蝉何人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35.貂蝉何人 本文由 ````轉载發表 本文由``135貂蝉何人 吕布败军要想从自家地界经过,其他咱也不要你的,高顺、张辽两位随便给一个做入关之资如何? 擦拭着口水,邓季笑道:“温候有所不知,函谷关处万余守军本季之属,早前倒可让将军无阻得行,然近日不合命一贼厮车黍为守将,他本出身黑山之众,眼界极xiao的,若无半点好处与他,竟不肯开关放行!人人皆如此,近日对我亦有阳奉y违之举,不尊号令,甚是可恨,尚请温候稍待一二日,待季设计打杀了他,新换一将,定令其放足下入关!” 这般无赖说辞,不独让吕布目瞪口呆,身后典韦听到,亦被雷得不成:自家这主公,可不是什么好鸟! 能明白邓季趁机要挟,然对方虽只为xiaoxiao一县令,可此时在其屋檐之下,吕布也只得忍气问道:“邓县令yu要何物?” 吕布都没问那守将车黍要何物,直接开口问的便是邓季,却是连最后的遮羞布都省了,邓季却也不以为意,眼前牛人如今被自家拿捏住,对他的那份畏惧感早就飞到爪哇国去了,便张口讨要道:“温候神武,料车黍那厮焉敢要足下财货?温侯当知,我部人马多出自草莽,甚缺将佐之才,得闻贵部有高顺、张辽两员良将,今愿借一人助其统兵,待日后另寻得高才,定然归还足下!若得此一人,那厮尚不依不饶,我定打杀了他,放温候入关!” 吕布怒道:“高顺、张辽皆我军中大将,如何能借人?” 邓季呵呵一笑,轻声道:“温侯难舍高顺、张辽,难不成舍得给貂蝉么?” 这便是因平日意y,此时头脑晕胡口调笑了,却不料吕布一脸疑huo,反问道:“貂蝉何人?” 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四大美人,三国貂蝉本只为宫中负责管理貂蝉帽的nv官,真实姓名不得知,董卓纳其为xiao妾后,吕布与之有染;董卓xg暴,吕布因其它xiao事得罪,被董卓用xiao戟所掷,幸吕布动作敏捷方才避开,后人便将王允劝吕布杀董卓事与此二事穿cha一起,编织出王允连环计的故事,生生捧红一位叫貂蝉的美人。然而真实历史上,你若问吕布貂蝉何在,其必会反问谁是貂蝉! 对邓季这样所知连真实历史皮ao都算不上的人儿,自然不知平日仰慕的四大美人之一,人物故事竟多半属于虚构,这一下,才真是惊讶得无以复加,难以置信! 看吕布神sè,惊奇并不似作伪,邓季腹中暗骂几遍万恶的演义、万恶的罗贯中后,突又想起莫非因自己这只xiaoxiao的蝴蝶煽动翅膀,导致吕布不识貂蝉,便不死心追问道:“季闻王司徒曾献美nv貂蝉与董卓为妾,后归于温候,为何不识?” 听他这般再问,吕布一怔,这才明白过来这厮说的是何人。 先前连其说的貂蝉是男是nv都搞不清,吕布自想不到别处去,然再听到董卓之妾,联想到其曾为管貂蝉帽的nv官,立即便明白过来,想必王允所献美nv、名貂蝉等云云乃为误传。 待明白邓季所说貂蝉指谁,飞将吕布一张白脸也涨得通红,又渐转为青sè。 这般当面挑明,是暗讽他吕奉先si德有亏么? 打人不打脸,对吕布来说,邓季无意间的话语便是在当面打脸! 这xiao儿可恶!可恨!可杀! 只道对方成心讥讽,吕布一时恼羞成怒,心底一股杀气冒起,狠瞪着邓季,脖颈上、提大戟的手上青筋尽凸,典韦见势不妙,急打马上前拦在两人之间。 被这虓虎瞪得寒ao倒立,邓季这才惊醒过来,面上讪讪说不出话来,只是生死关头,吕布终还是止住怒气,冷声道:“高顺吾早晚不能离,若要将佐,给你张文远便是!只望足下能放开函谷关,让吾等过去!” 说完话,吕布便转身驾赤兔自往己军处去了。 他肯给张辽? 邓季可是知道张辽字文远的,听吕布话中之意,这是愿将他给自家? 张辽啊,将来威震逍遥津,止东吴xiao儿夜啼的张文远! 这般名将从天而降,可比什么貂蝉更让人欢喜,一时间,邓季已由惊愕转为狂喜。 “哈哈哈,张辽到手!” 却说吕布大怒归阵,高顺、张辽等将皆围上前来相问,却听其咬牙怒声道:“邓季xiao儿可恨,万般折辱于吾!若不杀其,难消今日之恨!” 自家还如同丧家犬一般呢,如何杀得这兵强马壮的邓季?高顺吃了一惊,忙开口劝道:“将军且忍一时之气,若不得过关,吾等渡河去投袁绍就是!” 吕布摇头道:“那贼厮开口讨要将佐,须得你与文远之一方放吾等过去,吾已应下将文远与他!” 虽知吕布寡恩刻薄,不是什么明主,然他毕竟对自家有知遇之恩,自领并州兵士跟随其以来,张辽并无二心在,却不曾料他竟会将自己送人,顿时惊呆了去,高顺等亦不由大惊。 须知张辽这时才二十三岁,称得上少年将军,然难得文武全才,治军严整,如今便已隐隐为吕布帐下第二号大将,温候如何舍得将他送人? 见诸将惊惶,吕布方冷笑解释道:“那xiao儿既要,便与他一将又如何?文远正好借机与其亲近,伴之左右,待吾等过了函谷关,临别之际,其必来送行,到时吾与文远、陷阵营猝然难,诸位领军敌住外围,待取了xiao儿级,其部自1uan!雒阳兵马甚是雄壮,若得并其部众,岂不甚好?” “将军高见!”这简直就是妙计,难得吕布能想出,魏越、郝萌等顿时出言赞道:“如此行事,邓季xiao儿必死,若能凭此得兵马与屯兵之所,岂不胜过往他处去仰人鼻息?” 陷阵营若能居中难,应可建功,这计划虽有些冒险,却也并非便无胜算,只到时再护温候杀出重围就是,高顺亦无异议,颔同意下来,待一干将帅计议定,吕布便领张辽复去见邓季。 邓季一见,吕布领来者果然便是当年并州阳邑夺粮战中见过的雁én少年,不由大喜,上前携了张辽的手,吕布所求自满口子应允下来。 吕布本倨傲之辈,肯如此低声下气献出军中大将来,难不成有诈?看那张辽在邓季身旁脸sè不太自然,田丰心中便已起疑,难免暗骂过几声蠢材,只是见邓季一副喜翻心的模样,料来劝阻难成,便只暗嘱太史慈、典韦等xiao心戒备。 张辽到邓季军中,两支大军这才开拔往函谷关行去,邓季部虎牙军在前,吕布领败军尾随在后,一前一后泾渭分明,只是雒阳军尚需看顾运粮民夫,行甚慢。 然得见前面那长长的运粮队伍,想到若能杀邓季,这些都是自家的,吕布便添出几分欢喜来。 邓季携张辽在军中,一路前行时,将当初阳邑一战得见文远神勇,如何仰慕,可惜失之jiao臂等事一一道来,言谈中尽是仰慕之意,旁人早知他爱名士成痴,倒也见怪不怪,少年张文远却觉得这出身贼寇、比自己还xiao几岁的一方之雄对自家甚是看重。 从渑池行往函谷关,被粮秣拖累,又走了两日,每扎营造饭时,邓季必设宴请张辽,邀随军文武陪同,第一日晚间甚至还请吕布等前来赴宴,才两日功夫,张辽倒吃了四顿酒宴。 行走于路,两骑并驾,邓季顾盼jiao谈不停,直至夜中就寝,又请张辽在自家营帐中歇下。 邓季是真心欢喜,这份欢喜身旁黑铁卫们都能看得出,然天下名士尽多,却也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看重这张辽,好在跟随甚久的老人都知晓,邓疙瘩这般古怪并不是第一次,当初得田丰、太史慈时也这样,这两人本领能耐如今谁不佩服?可见主公眼光犀利呢! 老人们将之前故事传开,称奇者自然不少,周边看这张辽的目光倒也多出几分新奇来。 只是邓季对自家越亲近,张辽本人却越感不安,行途再远终有尽时,两日后,遥遥可见函谷那雄关要塞时,张文远身体竟在战马上晃了晃。 此地因在谷中,深险如函而得名函谷,在此建关甚早,秋时便有之,号称天险,乃是联通长安、雒阳东西二都的必经之地,自古烽烟不断,兵家必争,更有老子出关、紫气东来、ji鸣狗盗等故事传说,邓季趁虚得占此名关,却也算捡了大便宜。 吕布见关上果有众多兵卒驻守,面sè自然不太好,万幸邓季守约,其等进去后半个时辰,便遣使来请自家军马入关。 得安稳过此雄关,是走是夺都方便不少,吕布、高顺俱安心下来,然此后去投南阳,便只得洛水并几条支流阻挡路途,吕布等再无拖延不去之理,函谷外休息一日,便遣使向邓季辞行。 临别之际,便是动手之时,张辽得信,更是左右摇摆不定。 然邓季果然携上张辽,领太史慈等虎牙军前往送行,不过他这番举动,却是担心若不看管住吕布,其纵兵掠治下诸县却是不妙。 本文由`` 本文由 ````轉载發表 135.貂蝉何人 136.断臂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36.断臂 136断臂 邓季领兵送行,不过为防吕布军祸1uan地方,然大军相陪,魏越、魏续、郝萌、宋宪、侯成诸将却只道被雒阳人马识破计谋,俱皆心怀忧虑,独吕布暗思及若能夺此基业,兴许不用再去南投袁术,自家日子将好过得多,铁了心只yu行事。【叶子】【悠悠】 洛水两岸自有邓季军所留木筏无数,吕布等得靠其渡河,邓季亦率军尾随其后,待太史慈等领前部随邓季过河,后队尚有三千余人马未渡,吕布暗思此时两军人马相差不多,若再不动手,待其等汇合更难得逞,便携高顺等八百骑陷阵营来寻邓季辞行。 邓季不知其诈,骑在踏雪上,只携张辽手笑应道:“得温侯盛情借文远与我,季安能不远送?当陪贵军出新成……” 话犹未尽,吕奉先已策赤兔上前,举起天方画戟迎头劈砍下来! 先前得田丰提醒过,太史慈、典韦等三日来皆有防备,然吕布这厮动手实在是快,大戟毫无征兆突然劈砍,他等哪里反应得急,万幸韩齐离得近,眼看邓慕安便要命丧戟下,急挥刀迎上。 吕布臂力比起典韦亦不弱丝毫,韩齐仓促举刀,如何招架得住?两下相碰,“当”一声巨响过后,钢刀已脱手飞出去,只是得他挡这一下,邓季已惊醒过来,忙不迭在马上弯腰避开戟击。 吕布身后高顺亦提枪杀上,太史慈一声怒吼,双tui一夹黄狮腰腹,战马启动四蹄,上前抵住高顺,典韦急挥双戟来战吕布,韩浩则领黑铁卫迎向后面扑杀来的陷阵营,外围成廉、侯成、曹xg、宋宪等将见温侯动手,亦挥军上前往攻虎牙军,郭石、懒顾两位军侯皆尚未渡河来,只剩王旷一个,忙呼喊军士迎敌。 一时洛水东南岸两军挥舞器械1uan战,却怎么一个1uan字了得,突见此变故,邓季不由惊怒jiao加,提戟yu上前助战时,却见张辽尚持长枪立在自己身侧,这一下,却真真吓得浑身冷汗直出,一颗心瞬间沉到深处去。 张辽却便如未见他般,两眼只盯着战团中,直到邓季退入黑铁卫人群里去,亦未曾有出手迹象。 1uan战中,惨呼声却此起彼落,血液立时染红江畔,邓季部虽然尽为精锐,可事起突然,仓促迎敌,初时也只能与其等拼个平手。 那边吕布敌典韦,却尚记恨先前韩齐碍事,待数戟bi得典韦稍退,大戟回转又迎韩齐头上劈去。 韩齐虎口麻,又已失钢刀,忙双手力举铁盾去挡,天方画戟诡异地在半空中一转,劈向他手臂,这下再避让不及,戟上月牙忍锋利,“咄”地一声响过,一条胳膊已齐肩而断! 见韩齐断臂处红白相间的骨rou、不断涌出的鲜血,邓季顿时怒气勃,在黑铁卫中厉声道:“杀!给老子杀了吕布匹夫!” 韩齐断臂,吃疼不住倒下战马去,典韦忙又抢身上前,双戟bi得吕布回救,这边,邓季领数十名黑铁卫扑上去,将韩齐死死围在中央,又招呼黑铁卫们往吕布扑杀过去。 黑铁卫精锐,其等上前助战,吕布顿时手忙脚1uan,外围尚有人开弓搭箭,射他人和坐骑,不多时,吕布亦浑身是伤。 “子义,子义!” 韩齐失血过多,又从马上跌下,已是晕死过去,邓季一把抱住他,忙用衣襟堵住伤口处涌出的血液,呼过两声不见回话,才想起大声叫喊:“医匠,请医匠来!” 张辽i茫地提枪站在战团外围,他没上前厮杀,一时间也无人去对付他。 三天来,邓季对他确实不错,张辽自然感ji,然而其与并州众跟随吕布已有三年,若三天的厚待便能抵过三年之情,说出去,只怕谁也不会相信。 这位少年雒阳令待自己不差,张辽确实不忍心亲自下手杀他,但并非就此便要改投其下! 他张文远跟随的,还是吕布! 惨叫声不断,场面纷1uan不堪,待张辽从i茫中清醒过来,那吕布已如同血人一般,他忙疾步冲上前,“唰唰”两枪助吕布bi退身畔黑铁卫,又挡住典韦,大叫道:“将军,走!” 放眼看下战团,邓季身被军士团团围住,再想杀他已是不易,其余黑铁卫堪堪敌过陷阵营,成廉等所统兵马却不过是收拢来的败军,如何敌得过虎狼般的雒阳铁骑,已被杀得溃败开去,不少已开始弃械求降,虎牙军正往此地奔来助战,对岸起变故,洛水上亦有数百木筏拼命划来,再不走,自家就便别想得脱。 吕布身上伤痕累累,背上cha进的两支箭簇让他疼痛不已,到此时,他方知自家还是看低了雒阳军战力,不算邓季亲卫,便外围那些军士,也丝毫不比自家陷阵营逊色,邓季xiao儿竟能聚起如此多精锐士卒,真让人又恨又妒! 张辽未出手杀邓季,终导致功亏一篑,他自然也看见,然而这时代士民最重恩义,亦不好就此指责他什么,只狠狠瞪过一眼,厉声喝道:“走!” 只是此时要走,却那得容易,高顺领陷阵营护吕布拼命外突,被典韦引黑铁卫死死咬住,太史慈见邓季身畔人少,招一屯人马留下护卫,两屯看管降卒,自家亦领骑前去追杀。 “子义,”太史慈临走,邓季忍不住还是出声道:“尽量活捉!” “诺!” 两军一追一逃,纠缠中迅离开洛水边,不一会,郭石、懒顾渡河过来,牵下战马,亦忙领兵往前追去。 不多时,除邓季等与降卒外,这片纷1uan之地只留下近千尸体,从中看去,属于雒阳军的只两百余,伤亡不算太大,但对邓季来说,张辽得而复失、韩齐断臂身残的那股挫败感却让他觉得全身无力。 医匠早已奔了上来,忙碌着替韩齐与其他伤者治疗。 韩齐韩子义跟随自家已有足六年了罢,当初在范县城头遇到这位xiao军官,连门g带骗好不容易让他跟随自家,仿佛就在昨日,今日却害他断一臂,这让邓季如何能不内疚? 或许,这便是争霸天下的代价? 车黍、典韦、郭石、苦蝤、伍宁等等,身边这些人,将来或许也会一个个倒下,或如方门g、许独目般死于1uan中,或如韩齐般落个身残之局么? 1uan世中挣扎这许多年下来,自家到底有多大长进? 太史慈仍旧不愿死心相随,赵云、徐晃、张辽皆可遇不可求,即便求来,如若再让其等落得如同方门g、韩齐一般下场,自家于心何忍? 女医匠洒下大把金疮yao,包裹上伤口,已自退去,失血过多,韩齐是死是活尚不得而知,邓季怀抱着他,有些呆,隐约间听身后一道声音响起:“蠢材!何痴也?” 愕然回头,田丰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家身后。 西袭华仓,数日奔bo下来,田丰身子有些吃不消,本留在雒阳的,想来是听闻变故,又才急忙渡河赶来。 “吾本料定吕布有诈,然不知其勇悍至此,竟能重创黑铁卫,几置你于险地,此事吾亦有责也!” 田丰随口解释过一句,邓季开口问他:“田师,弟子错了么?” “非也!”田丰却摇摇头,难得地夸赞起来:“礼贤下士,爱才如命,此明君之德,有何错焉?” 邓季苦涩一笑:“然却招此变故,韩子义…” “1uan世挣命,便不遇你,韩子义便能好么?” 听他这般说来,邓季心中略好过些,道:“我出身贼寇,却总奢望得天下英才,今才知其虚妄!” “岂有此理?今日此变,亦因你名望不显之故!”田丰摇摇头,责道:“出身贼寇,此或招人诟病,然高祖起于草莽,光武出自绿林,起事时皆有贼名,然终成大业,究其缘故,高祖以三章之法得民心,光武兴儒崇节得士,待你养望得名,天下归心,自有四方英豪来投,何必丧气至此!” 不料田丰竟然用刘邦与刘秀乃与自家比较,这可如何敢当,邓季苦笑问道:“弟子应如何养望得名?” 田丰在他对面择地坐下,瞟一眼仍旧昏i中的韩齐,答道:“四等民之策,便是不差,虽因此得罪豪族,xiao民得利却是不少,若天下民皆传时,名望自来,豪族之力亦无能抗也!你无显赫家世,只可靠自身经营,然所缺者亦不过时日罢了!” 邓季点头受教,此时,太史慈已先遣王旷随典韦押俘回报:“禀主公,吾等一路追杀,已斩敌将薛兰,所俘其军魏越、宋宪、曹xg、郝萌等以下千余人,此外其等家眷老xiao亦尽捉!只吕布领轻骑独逃,太史校尉正引军追之!” 追逃时1uan纷纷,典韦赶上其军,先挥大铁戟将薛兰打下马,黑铁卫们1uan刃将其剁为rou泥,若非太史慈及时赶到传邓季活捉之令,其军将领身死者将更多。 此后追逃中,太史慈第一个捉了郝萌、黄狮马快,上前又擒到宋宪,典韦拿下曹xg,懒顾射翻魏越坐骑,由部众绑了魏越,其等军士多降,只是此时也仅余下千余活口,加上洛水畔投降士卒,亦不过千五之数。 136.断臂 137.英烈碑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37.英烈碑 137英烈碑 身后雒阳兵马追杀得急,吕奉先见机不妙,只得弃了家眷老xiao,独领六百余骑逃奔而去,太史慈等尚紧缀不放。点 邓季面前,待王旷回报毕,典韦怒声cha话道:“主公,吕布如此可恶,俘军吾等不可轻饶,尽当屠之!” 这时代,杀俘最为平常不过,数百年前,白起甚至一举坑杀赵国四十万降卒,董卓、曹cao等也常干这事,邓季亦恨吕布此举害得韩齐身残、二百余部众遇难,可毕竟来自两千年后,还狠不下心迁怒到一干降卒身上去,再说田丰方劝过应养望得名,怎能应下。 见邓季摇头拒绝杀俘,典韦尚自忿忿不甘,倒也没再出声。 邓季轻放下韩齐,招呼黑铁卫xiao翼将其抬上木筏,先送到雒阳家中去安置,自家则与田丰起身去看俘虏。 被擒住的四将三日前还赴过邓季酒宴,自然彼此都识得,只是此时皆被捆绑得紧紧的,其等已从座上宾沦为阶下囚。 四人尽皆狼狈,见邓季与田丰过来,魏越立即出声怒骂不止,邓季自然郁闷,其等随吕布yu夺自家xg命、基业,他还骂得如此理直气壮,真是岂有此理? 田丰在后皱眉道:“此人与吕布有亲,对其倒忠心,此时不过为求一死,既如此,杀其全名便是!” 一番火气总要有泄处,闻言,邓季也便点头,命典韦将其带到洛水边去,不一会,尸身滚入河中,典韦自提头来归。 得见魏越那血淋淋人头,宋宪、曹xg皆黯然,田丰这才冷声问道:“我家主公亦不曾薄待吕布,然其狼子野心,竟行此不堪事,你等助虐,可知罪否?” 郝萌天生一张xiao脸,上八字胡,闻田丰问,忙伏地道:“此为温侯做主,我等不过听命行事!” 宋宪生得粗豪,看不惯郝萌此态,不屈回道:“各为其主,如此而已!” 身畔宋宪都已话,曹xg亦冷声道:“死则死而,奈何尚辱之?” 吕布麾下将领能力可都不差,然邓季不敢再轻言招纳,只看着他们三人,听田丰问道:“你等亦如魏越,不愿求降得活么?” 沉默一会,郝萌最先道:“愿降!” 见宋宪不肯出声,曹xg问道:“敢问邓县令,吾等若降,足下如何待之?” 田丰亦回头看邓季,想想后,邓季如实道:“你等虽曾为将,然初入我军,只可为队屯之流,日后有功,方得升迁!” 先前邓季推崇善待张辽的举动其等皆知,只道同为吕布帐下之将,己等应也不差,却未料到自家等竟只得队率、屯长般待遇,郝萌不由一怔,宋宪、曹xg亦相视苦笑,又黯然纠结好一阵,曹xg方道:“吾不yu为吕布死,愿降!” 曹xg既开口愿降,想想自家确实不值为吕布而死,宋宪叹口气,亦垂头道:“愿降!” 邓季、田丰大喜点头,才令士卒与三人松绑。 吕布等轻骑往逃,后太史慈见追之不及,也只得引军回转。 汇集起来的降卒却也是一般对待,见不降者全拉到洛水畔一刀了事,这些并州士卒中也无几人愿为吕布而死,尽数称降。 捉来的家眷老xiao中,却不见吕布之妻,只得其两名xiao妾在,问过宋宪等,方知逃出长安时便未随来。 原来长安城破,吕布出逃时妻女并不在家中,事急不及去寻,便遗下其等。此后幸得长安城中名庞舒者素与吕布友善,si藏其等于家中,方才未遭李傕等害,后方送归吕布,庞舒因此被李傕所杀。点 jiao战之后,这些家眷便都是战利品,检点一番后,其中fu人容貌最美的却是吕布部将秦宜禄之妻杜氏,颜色不在焦姬之下,她身边尚带有一名xiao名阿苏的男婴,邓季令若韩齐得活命,便将这杜氏赐与他为妾。 姿色稍次些的便是吕布两名xiao妾,邓季不知其中有无貂蝉,然此时他沮丧得厉害,实无心于女色,只将其一赐予典韦,另一人则赐车黍。 高顺、张辽并无家眷,反正与吕布已成死仇,其余所获fu人女子中有颜色者亦不少,尽被邓季分赐诸将。 宋宪、曹xg、郝萌三人降邓季,方幸得保住家眷,想想后,邓季留宋宪、郝萌于虎牙军,曹xg则遣到车黍帐下去听令。 韩齐身残,日后再不能出征,其部刀盾卒便改由王旷统领,王旷原部则暂由宋宪统带,此为破例,曹xg、郝萌则如邓季所言,只得任屯长。 —— 六月初一,大雨。 漫天大雨中,不时有雷声轰鸣,黑铁卫、dang寇、虎牙军中屯长以上将领齐聚三崤山。 这一天,乃是祭拜华仓、洛水两战中遇难袍泽之日。 两战死去勇卒三百九十六名,辎辅兵八百四十三名,合计一千二百三十九人。 一千二百多座新坟排列在三崤山这块坡地上,xiao石碑、坟堆紧紧互挨着,一眼看去,密密麻麻的。 六年来战事不断,老弱精壮死伤者众多,然邓季部战死如此多勇卒、辎辅兵,还是第一遭。 众多坟堆前列,有一xiao块平台,上面两旁竖着八块丈余宽、两丈高的大石碑,这是令石匠连日赶制出的,每一块石碑上端,都刻有“英烈碑”三个篆体大字。 八面石碑的左两块,已刻满一千二百三十九个名字,其余六面尚空无一字。 常德、伍恭等早杀有纯ao无杂色的三牲为祭品,此时,邓季与田丰身穿蓑衣站在平台最前列,冒雨取酒水洒祭过,领一干人等拜了下去。 身上虽有蓑衣避雨,然平台积水冲击着泥土,此时跪拜,不免要沾得满身污泥。 邓季、田丰领头,自无人在乎,三拜礼毕后,邓季起身转过,大声开口道:“此地今后便是我等勇卒、辎辅兵战死英烈安身之所!” 刚说完第一句,天边有闪电划过,邓季停一下,静待雷鸣过去,接着道:“诸位已见,吾请石匠刻石碑八面立此,今才用其中两面,余者尚待后来者填补!” “吾等逢此1uan世中,八面石碑或尚不足用,然无需诸位担忧,天下大石尽有,雒阳亦不缺石匠,若有不足,再立就是!” 虽暂时无雷鸣震耳,雨水打在土地、野草、石碑、蓑衣上出的声音汇集起来,却也不算xiao,邓季尽量放大声,让面前肃立的每一个将领都能听见:“诸位或有疑问,此等攻城之战死伤者众,何不以民之精壮上前,吾等在后,此举可免耗我勇卒、辎辅兵精锐?” “诸位当以为,”又有闪光划过,邓季不得不再次停下,雷声尽时才继道:“此地所躺一千二百三十九位英烈,多半死得不值!” 诸将中有此不满的当然不少,攻华仓时便有人觉得不值,出身西凉的后来者尤甚,飞熊军、白马义从、陷阵营、大戟士,此等皆可称精锐,然试问天下间群雄谁舍得如邓季般用此等精锐去攻坚城? 有疑问,然气氛不对,此时可无人敢出声询问,听邓季接着道:“然诸位可曾想过,缘何民众之家,只得二十亩田地,而辎辅兵、勇卒田地为其倍数,农忙时有其等相助不说,入军尚能以品秩得月俸?” 这番话田丰也是第一次得闻,自己这弟子脑子里究竟能想些什么出来?听到此,他眼睛已不由亮了起来。 “仅凭诸位武勇乎?凭武勇得此殊待,岂非持强凌弱?若如此,吾等与匈奴、董卓何异?勇卒七德何用?” “我今日话语,烦请诸位传于麾下,”闪电、雷鸣又起,然此时已再遮不去邓季的声音:“民众自有将养吾等之责,吾等亦有护民得安之义!吾无好处分与众民,便不能bi其涉险;你等得享厚待,拼生死、杀敌保境,便属份内之事!” “若非敌兵犯境,我治下之民,定再无冒死出战之举,日后少不得尚有攻城死战,上前拼杀,皆仅为我等勇卒、辎辅兵!” “尚请诸位谨记,非但民众如此,麾下亦不可有勇卒、辎辅兵之分,万不可以勇卒精锐便不舍,独以辎辅兵上前!” “勇卒之名,乃一‘勇’字,若临阵退缩不前,何处殊于辎辅与民众?我要之何用?此辈收其田地,打入罪民可也!战死之魂,与此地英烈共眠可也!” “只我为主一日,英烈之家,三十年内不收其赋;因战残疾之家,二十年不收其赋!” 攻城战免不得死伤甚重,华仓之战算是邓季部第一次硬攻坚城,一战下来,勇卒、辎辅兵中这种议论自然不少,有人言及不该用其等精锐去硬碰城池,邓季也曾得闻,今日才乘机泄一番,见下面众人面色不一,才放缓声音道:“我亦知攻城死伤者众,然此乃本份,不当推诿与他人!此后,dang寇、虎牙两军于驻地之内,每三日chou部众习练一次攻城,日后攻城拔寨,还望你等建功!” 车黍、太史慈早带头弯下腰去,齐声应道:“诺!” 言语完毕,邓季领头行下坡去,众人皆跟随其后,不多时便走得干净,此地只留常德领几名老者在。 “哈哈,疙瘩比以前威风不少,我等也走吧!” (两更,求月票、推荐票。) 137.英烈碑 138.太平道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38.太平道 138太平道 军中将领们下山离去,常德等十余老头也寻山路归家。 其等所行道路却非与邓季等一路往雒阳去,他们的住所就在山中。 今日暴雨不停,若在平时放晴,这边半山上便到处可见一簇簇羊群,那是分给民众后剩下的,常德之职,便是管理这些放牧牲畜的老头们。 继续沿山腰走过七八里地,密林后面有块坳地,面积颇大不说,还很平坦,里间建有房舍数十间,这里便是老头们的住所。 除老头们居住的房屋外,外围两侧还建有四五层厩圈,几排羊舍里圈着近千头羊,马厩中也尚有数十成年雄马与xiǎo马驹三百余匹。 驽马分与民众为畜力用,战马则都分与勇卒、辎辅兵们,剩下的这数十匹雄马却是精挑细选留下来做种马的,一匹匹全高壮得很,两月前的季正值它们发情,由老郭带下山可劲配过众多母马,刚带回山时全精疲力竭,一副病焉焉的模样,让常德心疼不已,好久才渐回复过来。 若非邓疙瘩说过,凡由山中种马配种过的母马,所产第一匹马驹得jiāo回山里来,之后所出才能归母马主人自家,这般亏本买卖,常德老头可不愿干。 三百匹xiǎo马驹则是之前在涉侯国时便产下的,父母都是好马,除赤骥外,它们尚不知良驽,便一并留下看顾,待长成筛选过才决定如何使用。 若非大雨阻隔,这些大xiǎo马儿们还得由老头中年纪稍xiǎo的老郭领出去外间遛一圈,今日却只能留在厩中嚼着粮草,一边不满地打着响鼻。 除常德这十余人宰杀三牲陪同邓季等拜祭英烈,此地留下看守的老头还足有七八十人,当初邓季定下民分四等之策,这近百老者全是孤家寡人,却自认尚能动弹,不需他人奉养,甘为役民定居于此。 房舍四下有百十亩田地,全是他等年初时整nong出的,有放牧牲畜的差事在,邓季也不会放他们挨饿,这些田地不过凭老头们兴致罢了,cào劳过一生,谁闲得住?但有点空暇,总要寻些事做做,如今地里的粟禾已齐膝深,开始挂穗了,东侧溪沟边则有好几畦菜地,其中作物亦绿油油的甚féi,今日大雨,溪水已涨满xiǎo沟,哗哗叫着一路流淌下去。 一行人穿过田中xiǎo径,进到房舍中来。老头们自散去,常德则先四下看过一遍,每间羊舍内都有定数,一间间看过去,圈门全安好无恙,牲畜并未有丢,便放心下来,又唤人往几间马厩里添过食,才往西侧大屋里去,到门前先将蓑衣脱去,免得带雨水入内。 除非病倒,否则四下巡视是他每日必行之事,大家本来做得已甚好,然常德就是免不得挂心,其他老头都知晓,常德xg子甚严,若被其挑出什么áo病来,关系再好也少不得被指鼻臭骂一顿。 西侧这间房屋内除了密密麻麻的大陶罐,基本再无他物,不过常德进去时,尚有十余老头在清洗ji卵往陶罐内装填。 常德跨进去,嘴里问道:“今日尚未完么?” 忙碌着的老头们抬起头来,见是他,便有人答道:“却也快了,老年他们尚在ji舍中,再拣一遭卵来,今日便算完!” 邓季所传养用却行喂ji之法已大获成功,当初在涉侯国将养的土ji已有六七千之多,可惜南下雒阳时大部分送与民众,只留两千母ji,四百余雄ji在,到雒阳后,常德等立即便再造出数十却行坑来,拣选ji子让母ji抱窝,得xiǎoji两万余,xiǎo半年下来,第一批xiǎoji也开始陆续产卵,老头们活计便又多了一样:每日腌制许多咸蛋供给军用,dàng寇、虎牙两军隔四五日自会派军士来此地搬运一次。 “得与疙瘩说,想法再nong些粗盐来,陶罐也差,眼看便不够用了!”一万多xiǎo母ji大规模产卵之时快到,如今尚在不停孵卵,常德心大,准备得喂养个三四万只母ji才罢,嘀咕过一句,又道:“你等先忙,我去后间看看老年!” 后院十余间长二十余丈的大房,全是ji舍,出门又复披上蓑衣,常德一间间寻过去,大方内有许多ji笼在,可不太好闻,还好两边俱不加墙,对流的风已吹掉些味道;地上也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还撒有薄薄一层生石灰,这是老年等的功劳,只因邓疙瘩说过,如此一来,ji群才不容易得瘟。 ji槽内的吃食是却行拌糠皮,下层还铺有一层石沙,这也是邓疙瘩教导的,据说这些ji每日得吞一些石子才行,否则克化不了吃食。àn世起之前,常德等老头家中可一直有养ji,只是没圈养过,还真不知它们需得吃石子,第一次听闻这话时只让人觉得稀奇,然邓疙瘩说得肯定,还是相信的好。 老年领着七八人在第四间ji舍里忙碌,由两人拣卵,其余则负责清扫地上的ji粪,看着他们,常德又想起疙瘩祭拜英烈碑前说的,待秋收之后,yu使人将山坳周边田地开挖出来做鱼塘,用ji粪、却行来养鱼,不让老头们再种地。 有河、洛在侧,自家等尚需养鱼么?常德有些不解,不过城池附近河段鱼少倒是知道的,疙瘩此举,难不成是因懒得派军士去远处打渔? 常德想不明白,不过既然百十亩地要全数挖开养鱼,目前这些却行坑可还远远不够,待雨停后,还得吆喝老头儿们再nong数十口出来先预备下。 见老年等忙得不可开jiāo,常德随之搭把手,待其等活计忙完,最后一站,便是去看那些却行坑。 却行这种平日毫不起眼的xiǎo虫,若非疙瘩那xiǎo子能想到,谁知用处竟这般大?用虫豸养ji还真是一本万利,就凭这,常德便对疙瘩佩服喜欢得紧,别看老头脾气上来时也会不顾他身份到底是渠帅还是县令,照样怒喝痛骂,然内心深处却没什么说的,疙瘩许多怪异的做法,老头都是暗中鼎力支持者。 数十口却行坑排得整整齐齐,内里的xiǎo虫们平常得紧,却也不容易shong,吃食倒简单,粪便、烂叶、草根都可,然而它们喜cháo土,晴天时得记得往坑里洒水,太cháo湿也不成,像这般雷雨天便得万分xiǎo心,如果坑里有积水,却行们便会纷纷逃走,逃不出的则会被被淹死。 老人们都睡得浅,昨夜刚起雨时,一干人等便寻木板将却行坑全数盖上了,就怕老年等取ji食时忘记再盖上,常德顺坑边走过一转,没发现有坑口暴在外,这才转身离去。 要照管这许多畜禽,老头们一日的活计并不轻松,直忙碌到将近黄昏时分,方才渐完,饷食已做好,集合起来热闹用过,这才再清洗一遍手脚,规规矩矩进入正中大堂内。 这间堂屋里迎门有张高大案桌,摆着三块排位。 中间最前一面,上书“太平道大贤良师天公将军张讳角神位”几个字迹,后面两块,自然是地公将军与人公将军的。 牌位前几个碗碟中放置有咸蛋、果品、粟菽等供品,案桌后面的墙壁上,则是八个大字:“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常德与这近百老头不愿别人奉养,甘愿躲在此地,为的就是这三面牌位,随时间推移,别人或记不得蛾贼身份,他等却不会忘记自己是太平道弟子。 从涉侯国搬迁南下时,常德便寻过邓季,要将大贤良师祭坛也搬迁过来。 面对这位倔强的老头,邓季也无法,然而其等南下是招安投朝廷的,这太平道如何敢堂而皇之摆出来? 两下皆不愿意退步,最后只得取折中之法,祭坛、牌位可不能在人前祭拜。 为此之故,常德等才不愿去雒阳城过活,只在这三崤群山脚寻到一山坳,如隐居般住下来,顺便才是发挥余热,替邓疙瘩放牧、养禽。 当然,这里也并非真正与世隔绝,只不过不许外人来罢了,田丰、田畴、太史慈等也全知晓此地这些存在,彼此互不干涉而已。除去三五日来搬运一趟咸蛋的军士,女医匠们也会不时来此拜祭,数年培养下来,她们已是邓季治下太平道的中坚,替人治病时尚会默念几遍“大贤良师保佑”;另外,邓仲、车黍、懒顾、田麻子等老黄巾若得闲暇,也会到此拜祭。 到现在,太平道、黄巾固然被群雄全力打杀,但在某些地方兼容并存也是可能的,其与世俗力量之间并非后世想象那般泾渭分明,曹cào前期靠镇压黄巾得功勋,后又招数十万黄巾降卒,按想来,与黄巾应该对立才是,然其死后,很多疑冢里却都刻有“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八个大字,此乃史学家们不解之谜。 当然,对此时的邓季来说,为安伍焦田等族人,此地却也不敢轻涉,偶尔被常德、邓仲等bi着来拜祭,也得偷偷如做贼一般,便明知是掩耳盗铃,也不敢摆在明面上来。 (订阅惨不忍睹,收藏在跌,月票之外,尚请看盗版的朋友支持下推荐票啊,能上推荐榜,才有机会被人看见,收藏才会增多,拜托了~) 138.太平道 139.长安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39.长安 139长安 六月初的时候,长安城中李傕等开始商讨如何对付浑水o鱼劫了自家华仓的雒阳令邓季。 一干西凉众自陈留到长安,才数月功夫,聚众又近二十万人,比起月前大厦将倾,只领四五千兵士惶惶不可终日,如今他等可谓风得意。 如今的西凉众人中,自然以李傕为首,他比起董卓处事来,已没那么独断专行。 导致其这般的缘故,是因对手中力量的掌控力不足。 当初董卓专权,西凉众内部皆听命与他,号令一出,莫敢不从;李傕却是与郭汜、樊稠、张济等一起行事方得掌大权,当初齐肩儿般的四名校尉,如何肯对他俯首帖耳? 李傕等能攻下长安来,得赖驻守城内的兵马尚有许多董卓旧部,在吕布之前,奉王允令出城与其等战的也是出自西凉体系的徐荣与胡轸,徐荣战败身死、胡轸降后,其等兵卒亦愿随李傕等,入长安城后又聚起的近二十万人马,包括董卓遗留的四千余飞熊军,除分掌在四校尉手中,尚有胡轸、李门g、王方等人分领,李傕虽名为西凉众之首,却并非万事一人可决。 本只求一条活路走,李傕等胃口也不算大,攻陷长安,掳掠过公卿、百姓之后,只要求天子封李傕为扬武将军,郭汜为扬烈将军,樊稠、张济、李门g等人皆为中郎将,直到数月之后,觉得职位太低,李傕方才又请封为车骑将军,郭汜为后将军,樊稠为右将军,张济为镇东将军,当然,还都有侯爵。 然与董卓得太师之位终究不同,“大骠车卫”虽为朝廷中位置最高的四个将军称号,李傕求的却也只是第三位的车骑将军,并非大将军,其余郭汜等还要再低一等。 李傕之所以开始时这般谨慎,其实也跟董卓前车之鉴脱不去关系,权倾朝野、兵势滔天又如何?到天下人皆恨,俱都反之,王允领头一击,除西凉众外,谁肯真心助他? 如同牛辅一般,李傕亦有深信巫者的恶习,大事必求问巫人,若非身为掌权者,这也不算什么大罪过。 然而此时,李傕尚万事xiǎo心翼翼,入长安之初,西凉众军纪败坏,掳掠一番之后,李傕才记起这已是自家地盘,已是悔之无及,后便想尽力补救,做些成绩出来不招士民愤恨,与数年后的凶残模样可截然不同。 一个人,总是在不停变化的。 李傕此时只抓兵权,朝廷中事比董卓时要少chā手许多,甚至比王允时都要好,少年天子这才得些许权柄到手,数月之后,李傕荐李儒为shi中时,天子便以其曾毒杀兄长弘农王,不肯给官,反yu治罪,李傕也仅只能保住其命,未能强讨到官职,从此事便可见一斑。 朝廷中事多由杨彪、马日磾、赵岐、钟繇、韩斌、董承等自决,李傕并未事事专权,不过为保自家,却开始往外结jiāo诸侯求盟。 马腾、韩遂得董卓劝和,受招安,只是待其等到长安时,董卓已死,李傕主事,便封马腾为征西将军,屯兵于郿县,其将庞德也得封为校尉;封韩遂为镇西将军,遣回金城。 朝廷敞开封赏将军名号,自李傕始!除马腾、韩遂之外,李傕等尚yujiāo接此时势力最大的军阀袁术为外援,以朝廷名义授其左将军,假节,进封阳翟侯,这些都表明,虽处于数十万大军保护中,李傕等内心却还在惶惶不安。 当然,再惶恐不安的老虎,也难容下兔子在自家门前撒野。 雒阳令邓季劫华仓粮之举,便如同一只在其等面前撒野的兔子。 西进入函谷关之前,李傕等或忌他三分,此时大局已定,重兵在握,可不会再将其放入眼中了。 董卓身死后,本来这雒阳令也可算其等西凉一众,又放自家等从其地界入关来,本因感ji加赏才是,奈何其竟敢随己等身后劫去华仓,此等冒犯之行实属难容。 最近几日,尚一心图个好名声的李傕可面临着难关——初得权柄的天子竟开口向其讨要朝中公卿臣属年俸! 其等汉臣,如何来寻吾讨要俸禄?且董太师时不要,王允当权又不要,如何这时找我?李傕难以想通透,然天子话语亦说得明白,你站了长安周边官仓,便得给付朝臣俸禄。 朝廷中公卿臣属一年之俸禄实非xiǎo数,仅三公每人便得发放二千石,位比三公的文武公卿还尚多,再加臣僚、吏员、军士、阉宦之流,合计不下百万石! 虽说大汉历来发放俸禄都是钱粮各半,并非全为粮,然要支付出这么庞大的俸禄,由不得李傕不惦记被邓季xiǎo儿劫走的华仓之粮! 天子索要俸禄,说不定只是暗讽一下西凉军进长安后从公卿百姓那掳掠去的钱财,没指望真要到,但这时候,李傕竟还是准备认账的,只是掳掠来财物虽多,吃进去再吐出来却有些难受,正因如此,他才更惦记邓季,自家雄兵在握,当破其地、枭其首、夺其粮! 如今可用谋士,除去贾诩、宋果外,又多出位李儒来,一干人议事商讨到最后,两位大谋士的意见却根本无法统一。 贾诩之言:“些许钱粮何惜?邓季遣李应、李利二将归,可见亦不yu与吾等为敌,其虽只为一县令,然已实有河南半郡之地,前番趁吾等未入关时,又招得àn兵许多,闻其南下时领人口二十万,如今其下能战之众当不下六七万,不可xiǎo觑!若与相争,死伤必众,途使吕布之辈得意!邓季出贼寇中,万难与关东群雄jiāo好,吾等正可引为外援,将军当令朝廷给官结盟,使吾等多一藩屏!” 六七万兵马之数却是贾诩推测出来的,本应与实数相差不大,然邓季部只挑精锐之策尚未传到长安,倒让他猜错。 李儒却道:“此等贼寇有何能焉?量大军一鼓可破,除广结英豪,将军亦当施雷霆手段震慑宵xiǎo,邓季劫我粮仓在前,若不除此贼众之辈,恐招群雄讥笑,更犯将军虎威!” 李儒、贾诩皆智谋之辈,李傕等向来甚服,如今两人意见不合,自让众人犯难。 见迟迟定不下结果,还是宋果出言道:“若如此,不如先以兵马试之,若能取则取,不能,再依文和先生之意,赏官结好?” 这话得李傕同意,只是派何人往攻函谷关又成难题,这并非攻长安之生死关头,听闻邓慕安有六七万人马,更有天下雄关在手,此等硬战,谁愿去折损自家部众? 众军之中,自以李傕、郭汜两人兵马最多,然最多也只能与邓季“六七万”人马持平,若yu攻函谷关,或渡河去取雒阳,少说也得十万之众!李傕、郭汜不愿轻离长安,议来议去,最后定下樊稠、张济、李门g、王方四人分两路出击,樊、李、王三人往攻函谷关,张济则出河东,寻机渡河。 樊稠三人东bi函谷关,邓季闻报,急招虎牙军来助战,两军弓卒在雄关城墙倒上演了好一场技艺之赛,两军勇卒与辎辅兵弓手合起来虽才四千余,却皆为难得好手,有其等守在关上,轮番箭雨又准又远,樊稠连调数千人上前,除刀盾手外,竟无一人能bi近关下,连云梯都难搭上墙头,还如何攻打? 投石车虽能给城墙上带来些许伤亡,破关却连一点希望都看不到,樊稠等本就不愿出死力,见此模样,只得暂屯兵关下,静候张济消息。 张济领三万余军抵达平阴对岸,其地民众看见,忙飞报雒阳,田丰随太史慈虎牙军五千骑赶去,埋伏半途,趁其半渡而击之,最先过河的两千西凉人马,一个不得归去。 张济又沿河向东,几番yu在河内境寻渡河地,只是邓季军皆为骑兵,其等东向,太史慈便随之沿河往东,南岸各地密布探马,其如何能得轻渡?且河内尚有张杨军在,其也不敢太过无忌惮。 樊稠、张济皆不得建功,六月底,只得引军自归长安去,李傕虽忿忿许久,却也无法,只得依贾诩之计yu先行安抚。 官员俸禄尚可拖欠,可这时候,长安城中又渐起变故,眼看离秋收尚有月余,此为民间青黄不接之时,长安人口多,土地产粮本就不够吃,全靠购买关东粮养活,华仓被邓季所劫,如今官市缺粮,长安城内竟已闹起饥荒来,si卖者大涨粮价,引城中怨声载道。 李傕能战败朱隽、徐荣、吕布,实也算得一员猛将,然对此等事情却也无计,麾下人马增多,军粮也不足注入官市的,记起使自家缺粮根源,早又每日将那邓季骂了数十遍。 可骂人并不能解决问题,万般无奈,李儒又献计,可趁加官之机,遣使于邓季处求借粮,听闻其甚爱杨奉麾下徐晃,如今己等旗下可不缺猛士,徐晃不过一武夫,未见何能,便将其送与雒阳又如何? 李傕如今自不缺好马,杨奉却无坐骑在,得知李儒所献计谋,立时便将邓季所送坐骑讨要了去。 七月初一,贾诩自请为天使往雒阳传诏,诏令因京师已改为长安,复河南尹之名为河南郡,授邓季河南郡太守、折冲将军之职。 诏令之外,贾诩方言,yu以徐晃为质,借雒阳粮二十万石,秋收后归还。 邓季自然一口应允下来,七月初八,徐晃只身到雒阳,邓季雇民夫送二十万石粮出函谷关,由李傕自遣兵士运回。 (两更求月票,推荐票) 139.长安 140.贾诩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40.贾诩 140贾诩 忙碌一季下来,如今河南西半郡之地上,到处可见沉甸甸的粟穗压弯禾杆,甚是喜人。 放晴天,一大早屋外麻雀便叽叽喳喳扰人得紧,被它们吵醒,贾诩也就起了身。 屋内寻骨粉(注1)、柳枝漱过口,净面毕,贾诩才慢慢戴上冠,扎紧腰带,推门出去。 xiǎo住月余下来,这临时改成的郡守府内大多人都已认得他,一路尽可通行无阻,习惯之后,也懒得叫自家随从,在门口处与兼任府门亭长(注2)的典韦打过声招呼,又自出府去闲逛。 看他要独自出门,典韦可不放心,招呼过一声,两名黑铁卫便疾步跟了上去。 自家身材太过矮xiǎo,在门口这巨汉面前,贾诩总有几分不自在,不愿与他多jiāo谈,跟着自家的黑铁卫倒不在乎。 邓慕安如何nong这般巨汉来做亲卫首领呢,寻个矮点的多好? 脑子里不知不觉突然冒出这等念头来,倒让贾诩不由哑然一笑。 往前走过几步,站在雒阳街头,贾文和倒有些茫然了,时日久了,今日该再去何地游逛呢? “吾等今日去何处?” 自家想不出来,贾诩索xg回头问两名黑铁卫。 我等只是护卫你好不好?去何地闲逛还不得由你拿主意?彼此也算得熟识了,两名黑铁卫一齐瞪眼,莫名以对。 “若不然,再去寻田郡丞手谈一日?” 听他这般说,两名黑铁卫齐变了脸色,其中一个老实些,直言道:“郡丞大人已说了,秋收在即,他政事纷忙,没空再陪文和先生下棋!” “不过才输我三日罢了,”贾诩摇摇头,哈哈笑道:“田子泰无趣!” 那黑铁卫面色不变,又接着道:“郡丞大人还说,文和先生再yu下棋,可自去寻军师!” 听到这话,贾诩立时便收住得意笑声,苦脸道:“田元皓寸土必争,无君子之风,与他下棋,却使我脑子疼!” 田子泰不愿让自家再欺负,莫若还是到乡野中走走去? 拿定主意,贾诩便领着两人往津门行去。 雒阳南临洛水,有开阳门、平城门、xiǎo苑门、津门四门;北依邙山,原天子所居北宫在北城,有谷门、夏门相通城内;东面则为上东门、中东门和耗门;西有上西门、雍门和广阳门。 北方不通,三面城门中,以平城门为正门,其位最尊,然而此时就近原则,贾诩也犯不着往正门去。 城中民居还处处可见烟熏过的黑迹,然而人声鼎沸,牛马嘈杂,这里早就不再是一座死城。 自打传过天子诏令,贾诩便一直留在雒阳城中。 他虽在朝中挂有尚书之职,然长安现无甚担忧处,有李儒、宋果等替李傕cào心,他正好在此偷偷懒,当然,对李傕等回报的却是yu留下探邓季部虚实。 三国时代,贾诩绝对能称得是位奇人。 为自己家人能保命得安,他贾文和可让天下人皆断送了xg命。 这位毒士计谋之狠辣,天下皆知,痛恨者多,然而跟随过董卓、李傕、段煨、张绣、曹cào、曹丕,偏偏就得保全家人,活到最后。 为活xg命,少年时被羌氐所俘,他可假称权贵之戚;为活命保家,他可怂恿李傕等祸àn关中;为活命,他可舍弃段煨另投他人;为活命,他可劝张绣降曹cào而不是袁绍;为免遭猜忌惹杀身之祸,入曹cào帐下后他可关门闭户,不结jiāo权贵,明哲保身。 贾诩身上,有着一切符合àn世生存的智慧。 与田丰的宁折不弯比起来,他千机万变,一切,只为了自家能存活,也能满足君主的需求。 用后世话语来说,他是一位服务xg谋士。 狠辣刁毒、进退自如,既顾及君主,又保全自家,这就是贾诩贾文和。 他留在邓季治下,并非只为探查虚实,也不是心血来cháo随意逛逛,赖在此地不回去的缘故,是这位毒士对如今看见、听到的一切充满好奇。 贾诩能在àn世中独善其身,便是因其识人极准,少有出错,然而河南之主邓季、谋士田丰两人却让贾诩觉得很不解、看不透。 出自贼寇的邓季,绝不可能说他仁义方正,这四等民之策明明就是蛮不讲理的,强组数万民户,当引民怨无数才是,在贾诩眼中,这与李傕等掳掠四方的行为并无任何差别,而且听闻其也曾掳掠过上党、强纳有民fu,都不算什么好德行,且闻关东民众提到其名,皆称为“掘人坟茔邓慕安”! 然若说他残暴不仁,比起董卓、李傕来却差得甚远,到此地月余,似乎不见军民中有谁真正怕他,与民众聊起来,提到他名字时人们表情都很自然,各种或崇拜、或喜爱、或怒骂、或讥讽的情绪中,唯独就没有畏惧在,甚至连邓季那不雅的绰号也是想叫便叫,一点不在乎跟在自己身后的是黑铁卫。 如果说邓季让贾诩觉得好奇,田丰便是看不透了,他已知此人乃邓季之师,郡中第一谋士,邓季出自贼寇,没学识才正常,相信河南种种形势都与这位军师脱不去干系,然平日明明是一位让人觉得方正的文士,如何能想出这许多偏门之举来?施政与他xg格表现如此不同,他是怪才么? 以上这些,只是让人新奇而已,其它所知却让他隐约觉得有些恐惧。 河南军力邓季等自不会告诉他,然秋收渐近,最近从洛水东四县涌入雒阳找活儿干的精壮可不在少数,他们都是西凉人,贾诩还碰到过两位旧识,一番jiāo谈下来,方知早前自家预料此地最少六七万军力完全不对,其军不过才一万五千人,却全是飞熊军那般精锐,这般选卒法,战力究竟比六七万众强还是弱便不好说了。 才两三月功夫,这两位旧识说起话来也开始以河南人自居了,他们明明出自西凉,这般快便认同邓季了? 三年前董卓迁都,雒阳的惨状贾诩乃是亲眼目睹,他深信即便有大能者来治理,没一二十年绝不可能恢复回元气,然其等迁二十万之众,跋山涉水到此地才xiǎo半年功夫,竟已经让这方土地变成另外一番模样,到处可见勃勃生机! 若只是将之前荒芜的土地又复开垦出来的话,并不足为奇,如今这比以前可还差许多,让贾诩真正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包含西凉众在内的这些民众竟已将此地当成了自己的家,上下齐心调理,这才是让他感受到的别样的生机。 河南各种法令制度,贾诩不可能俱都知晓,他只是靠一星半点的东西,见微知著,得到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述,但能切实感受到的东西。 十余日前在平县,贾诩亲眼见因连日雨水冲毁田中大水渠,一名据说是亭长的人物登高一呼后,立即便有近千精壮云集去救急,没过多久,附近又有军侯领军士奔来援助,据说那军侯并未得任何命令,事后方得邓季之赏。 雒阳、平县、平阴、谷成、河南,凡是贾诩去过的地方,野外虽无人烟,城中却都是一般模样。 首先是干净,贾诩从未在其它地方见过这么干净的城池,居住者不少,家家养有牛马牲畜,可街道上不说看不到任何人畜粪便,灰土也基本没有,据说这是为了防止瘟疫。 其次是民众的安宁,身处àn世之中,通过jiāo谈也知这些河南民众多为侥幸得生者,可那种焦躁情绪却都很少,但凡得闲有空,总是三五人聚集一起,或天南地北胡àn谈话、或对一件xiǎo事争论不休,城里每日虽都有舞长戟、nong刀盾、挽大弓的孩童们吵闹不休,然给人的感觉,就是安宁! 那些孩童舞动起成年人才能使用的器械时,一张张xiǎo脸上都很认真,并不似在玩耍,他们早晨时还老老实实呆在学堂中,中午随大人下地做农活,傍晚cào练武艺,似乎每时每刻都在卖nong着他们那无限的精力。 这些无知民众们要培养什么样的孩子?文武全才么? 此地武风之重让外人难以想象,贾诩也曾与孩童们jiāo谈过,他们似乎就只期盼着十六岁成年,方好提器械去加入那勇卒,上阵厮杀,既然如此,还学文作甚? “不学文如何成呢?咱xiǎo民也得明白事理不是?疙瘩大哥……不,郡守大人可说了,日后军中队率以上,只要识字者担任呢!” 谷成县城中这名孩童的回答似乎能解释一下这些举动。 李傕虽盘踞长安中,麾下带甲二十万,然对三辅之地来说,他们更似只是过客,走在街上,能感受到两旁房屋中偷看的民众射出来的目光,全都是冷冰冰的,邓季却已在河南牢牢扎下了根! 若说李傕等二十万西凉大军像块坚硬的土砖,河南便是一株树苗,目前还很稚嫩,举起土砖或可将树苗砸断,然而随着岁月流逝,树苗终将成长为参天大树,任它狂风骤雨亦只是屹然不动,土砖却只会在雨水中泡散、断裂、粉碎。 再过些时日,土砖也碰不过这株树苗! 因为如此,贾诩才会感觉到害怕! 一路走过去,街道两旁许多门口都有人在磨刀,准备着秋收,在磨刀的“嚯嚯”声中,贾诩领着两名黑铁卫施施然行过去,心有些悲凉,却也没人抬头理会他一下。 注1:中国人漱口习惯很早就有,秦汉时多用石砖、瓦磨成粉,也有动物骨粉,后期则用盐、明矾水、茶、老糠灰、中yào汤等漱口,所以才形容美女“齿如瓠犀”,这点上,欧洲要落后很久。 注2:府门亭长,郡府属官,主守卫。 (老虎多谢书友们,一夜下来,终于杀回历史分类推荐榜了!一会还有一更!) 140.贾诩 141.动怒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41.动怒 141动怒 以邓季的脾xg,毒士这般大人物到自家地盘上来,焉能不好生款待?自少不得三五日便设宴笼络一番。 贾诩是外人,徐晃却已是自家的,他来时被杨奉夺了马去,面对邓季很有些惭愧,然而对邓季来说,这等名将岂能用好马来衡量?能得他到手,根本就不在乎杨奉夺马之举,赤骥虽才两岁半,却已甚为神骏,便直接给了他,眼看这马比之前那匹枣红还要难得,自引徐晃感ji不尽。 邓季官职虽由一千石的县令上升为二千石的郡守,但别指望如今朝廷还有俸禄发放,朝廷也别指望自家纳上赋税。在这àn世,河南太守、折冲将军除去大义名声之外,亦不过空职罢了,并无一用,万事还得靠自家呢。 长安二十万西凉众,可不敢过分开罪李傕,前番其等索要的二十万粮食在邓季承受范围之内,不敢不给,能就此息刀兵最好不过,徐晃却是意外的添头,不要白不要,下面也无人出来反对,不过其职位该如何安置倒让邓季颇费了番心思。 初时yu使徐晃入虎牙军顶替宋宪领军,后想想,太史慈心尚未定,眼看五年期便满,若他还是要走,虎牙校尉便可由徐晃来接任,只是自家是穿越才知徐晃之能,车黍等麾下老人却不知,若骤然成一军之首恐难服众,在这之前,得让徐晃好生表现一番,尽显才干,最好能立下大功。 若要立功,便得将他安顿到目前最易有战事的地方去。 李傕夺下长安后,徐晃已被封为骑都尉,邓季si下对他解释过一番后,调伍宁为河南郡都尉,改由周毅统领其部弓卒,徐晃到dàng寇军中任统领戟卒、力卒的军侯。 从骑都尉到军侯是降职,然而得见所领部属比之前军士精锐数倍后,徐晃并无半点不满,除战马有用他也爱外,徐晃本就不在乎身外物,因战后甚少开口讨要赏赐,在历史上,曹军中皆称其“不得晌,数徐晃!” 从古至今,无论朝廷、军队、公司,中国人都很重视论资排辈,才干反倒其次,演义里周瑜出任都督,资历比他老的程普便不服;黄忠被列入五虎上将,关羽便生不满,这些虽为演义中事,却也可看出一斑来。 好在徐晃乃是天生将军料,治军之能比苦蝤犹有过之,为军侯统众不过一月,其部人马已如臂指使,号令莫敢不从,众人皆服其能,又都叹服邓季眼光。 几年下来,伍宁对这比自己年纪还xiǎo的姐夫已再没了丝毫抱怨,然此番被调出军中,他百般不愿,亲自登门向邓季、伍窕央求过数次,邓季只得剖白开来:“战阵凶险,丈人只剩你一个独子,平日里爱若xg命的,若你遭不幸,他将如何?我岂有脸见他?” 伍窕亦少不得从旁开解一番,都尉可是比二千石的官员,伍家何时出过这等高官?且邓季说的本就是实情,如今已不比涉侯国做贼时人手不足,人人都得上阵,能留城中为官,也是大善。 伍宁虽爱军伍,然姐夫说得明白,想到白发苍苍的老父,也只得勉强应下来。 却也不能让伍宁这都尉有名无实,没有兵丁,其同意之后,邓季便从dàng寇、虎牙两军中chou调出年岁渐大的八百名兵卒,由其统带,专与黑铁卫护这雒阳城平安,其等算是从此离了外出征战,要守雒阳大城,这点人数自然还远远不足,然到真有战事到此时,尚能发动精壮民夫相助,外围大军也会回救,他们不过平日看顾好城门罢了。 除chou调八百老兵与伍宁外,邓季还借此番一并将其余年长者chou出,共有两百余人,通安到各县去为衙吏,维持治安。 回雒阳之后,韩齐好歹是保下xg命来,断去一臂,虽从无有甚怨言,却免不得意志消沉,除之前赐给的美fu杜氏,每有宴请,邓季也定要请他来,平日又多与郭石、车黍等去他家坐坐,只是总不见得开颜。 由县令升为郡守,邓季如今还是名不副实,在此之前,南端的梁县本藏有难民不少,隔颖川xiǎo块土地与天下第一大郡、邓季老家南阳对望,乃是雒阳南大门,如今勉强纳入治下;汜水关以东中牟等十县则一马平川,直接与陈留、颖川两郡连接,无险可守,邓季并不敢去占,他只得手河南郡一半土地。 光阴如梭,眨眼间,洛水西、南七县之地终到收割之季,统计赋税、钱粮入库这些事情将田丰、田畴、焦触等文官忙得连日不停,连贾诩看不过去都跑去帮忙,邓季也不好只在家中与妻妾子女们戏耍,只是这些事他chā不上手,便起车驾,与典韦领黑铁卫们去巡查各县。 所到各地,见民夫忙碌辛勤忙碌,田地中虽人人挥汗如雨,却掩不住一脸喜悦,尚有不少人出粮雇请偃师、成皋等县的西凉人来帮忙,这里也有自家的收获,邓季一路看过去,止不住得意开心。 待从新成出来,邓季才想起自从月前往梁县委派过官吏便算罢,到河南半年,自家还从未去过梁县呢,徐晃也被安置在那里,正可去看看,想定主意,便领黑铁卫们渡过南面的伊水,寻往梁县去。 吕布逃到南阳,终究得袁术收留,其等离梁县却近,沿途又无甚天然阻碍,邓季也暗防着他犯境,此地派有dàng寇军十屯人马常驻,新成尚有五屯,若有变故,快马半日可到,此两县如今便为徐晃防区,算是邓季治下最容易起战事的地方,就看徐晃可能凭此立功了。 邓季此来,一为看看徐晃兵马防备如何,二为熟悉地方,谁料得知其车驾前来,离城尚有二十余里地,便有十余名民众哆嗦着拦路求情。 典韦上前打量过,这些不过平常农夫,邓季邀其等到路旁细细问过,方知此地新置县长姜甫以该地民非邓季当初许诺之众、县衙缺钱粮为由,言今岁收赋不与雒阳等五县一致,每十亩地得收赋三石! 梁县之民多为董卓烧雒阳、迁都时从别县逃来,已在此地安居三年,以前并无官府管辖,邓季占领,遣官吏纳入治中后,闻十亩地纳二石,本以为赋轻,尚且欢喜,谁料待秋收后,县长临时加征,又与大汉三十税一一般模样。 突然闻得这般消息,邓季不由顿时暴怒,到这世后,农夫负担之重早让他这农家子大为不满,因此方定下每十亩地只纳粮二石,以此减轻农者之忧,梁县新纳之地,这县长尚未为其等划分等级,丈量田地出来,便敢违令加征,好大的胆子! 邓季一时怒气难遏,竟连县城也不想去了,只顾留在路边与老农门闲聊,徐晃得报,忙领数十骑出城来迎,他等近前,邓季也只点头打过招呼,便不再搭理。 如今徐晃也不指望李傕还会用二十万石粮赎自家回去,邓季对他甚厚,便也安心留下用事,入其麾下后,日前所见,邓季都是对自己一副笑脸模样,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动怒,徐晃尚不清楚他脾xg,只得惴惴在旁候着。 又过了好一会,梁县长姜甫才领许多县中吏员赶到,尚不待他等施礼,邓季便先怒问道:“我定下赋税之例,你等怎敢擅自改动?” 姜甫倒长得仪表堂堂,甚为儒雅,他曾为王匡治下县长,也是邓季等从匈奴手中救出的士人,雒阳缺人,因其曾做过官,这次方被授予梁县之长,听到邓季发问,恭敬回道:“臣下亦知此举不妥,然每县除官吏俸禄外,只许留万石粮为资,其余皆得上缴,梁县方纳入主公治下,诸事繁多,万石粮如何够用?吾等县中所定,亦不过今岁加征,来年定回复主公所定数额!” 邓季冷声道:“衙中用粮不足,何不直言求告于郡府,只榨百姓乎?今岁加征一石,明岁有事再加,何时方是尽头?” 这般行为却是之前官方旧习,除为朝廷征收外,官吏尚要为县中多征一二留用,普天下皆如此,这姜甫之前做过县长,不免就依葫芦画瓢照样施为,其余吏员虽为邓季选出,然是他属下,也没人觉得有何不对。 “今日你等归县,日前多收之粮,限十日内尽发放回去!”这人并非自己贪用掉,也怪自家没防到此等,邓季也只得压下火气,吩咐道:“待完结此事,郡中自有新县长来接任,你jiāo接过后,且归郡守府去,改掉旧日之习再出来为官罢!” 随口处置掉一名县长,邓季已无心再去梁县,辞过徐晃、老农们,领典韦等自转。 人尚在归途中,邓季便遣人将此事通传到诸县,指望各县引以为戒,又令黑铁卫出去暗查各县还有何违规之举。 按邓季之令,赋税每年只秋季征收一次,洛水东四县安置的西凉精壮因误了播农时,今年内免征,然待黑铁卫暗查归来,四县皆按户籍人口,si下每人征粮半石。 前世曾听闻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得知这般情况,邓季好悬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 万般恼怒中,有骑飞奔来报,雒阳有事,军师请主公回去。 141.动怒 142.东去西来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42.东去西来 142东去西来 河南处四战之地,随时有可能发生意外情况,如今邓季可不敢再相信前世游戏得记忆,只把雒阳当块无人要的白地看待,田丰等闲并不会唤他,听说有事,顿让邓季吃了一吓,这传信之人又说不清楚什么,只得一路飞驰往雒阳去。 才到平日常渡的洛水河岸,便见田丰、贾诩、田畴、焦触都在那里,不似有变故得模样,倒让邓季纳闷不已,近前仔细问过,方知是因之前汜水关外有人求入,如今已入境内,田丰招邓季来一起迎接呢。 邓季卡在这雒阳要道上,掌函谷关与汜水关两大咽喉,关东各地与长安jiāo通除去走弘农武关、或走河内两地绕行外,都要经过此地,四面群雄皆非友,邓季、田丰为防别人诈关取城,之前便对dàng寇、虎牙两军定过规矩,入关者十人以下,可便放行;十人以上,得仔细盘问、搜查过;若百人以上,便需得禀告雒阳,得田丰或邓季首肯方可放入。 长安城里才十一岁的当今天子日日周旋于狼群,已是少年老成,不甘再为傀儡,yu有番作为振兴汉室,李傕亦想jiāo结诸侯为外援,秋收前,朝廷派出太傅马日磾、太仆赵岐杖节镇抚诸侯,便是从邓季地盘上过去得,天使过境,邓季等才迎送过一次,如今怎又迎人? 今日自家等外出迎接的究竟是哪路神仙?邓季免不得好奇动问,方知来的竟是自家颇为忌惮的黄巾杀手朱隽。 数月前中牟一战,朱隽不敌李傕等人,只得领败兵退往荆州去,待李傕等掳掠毕入关攻长安,其又复回占了中牟,陶谦、刘表皆派兵相助于他,陶谦对袁绍很是失望,yu奉朱隽为太师进伐关中迎天子,然而马日磾等到后,以天子名义招朱隽进京,这位大汉忠臣认为:“以君召臣,义不俟驾,况天子诏乎!且傕、汜xiǎo竖,樊稠庸儿,无他远略,又埶力相敌,变难必作。吾乘其闲,大事可济!”yu往长安与皇甫嵩联手振兴汉室,便散去军队,只领数名随从往关中来,途经邓季治下。 朱隽乃朝中名臣宿将,田丰素来敬仰,闻其西来,少不得要外出迎接一番,邓季虽然有些怵他,但此时自家身份已不再是蛾贼,朱隽这番入京去做高官,能结jiāo上也无坏处,便老老实实跟田丰等在此侯着。 一路有太史慈派人引路,先前快马回报,朱隽一行已过了偃师,等了xiǎo半日功夫,其等便到洛水畔,两下见面。 闻名久矣,邓季却还是首次得见这位名将的容貌,只见他一张四方脸,腮下全是硬胡茬,身高体壮,其余也并无奇特处,奈何他的名声全是黄巾尸骨堆出来的,自家出身有些不堪,上前施礼时,朱隽看过来的目光冷冷的,并不给什么好脸色,更不可能回礼了。 见自家弟子被冷落藐视,田丰忙施礼chā话道:“前闻皇甫义真已左迁至太尉,今再得将军入朝,天下甚幸,想二公在内,定能一整朝纲、匡复天子,还我大汉清明!” 田丰曾在朝任职过,朱隽与他却是旧识,面子不好不给,这才开口答道:“汉室微弱,阉竖、董贼相继àn朝,今首逆虽尽已伏诛,群xiǎo却尚在,群雄又有不臣之心,世道多艰,吾辈不过尽忠竭力,无亏臣节罢了!” 对田丰说过话,朱隽转眼在贾诩身上扫了一眼,问道:“你不在朝中,来此为何?已投河南乎?” 贾诩跟随董卓甚久,乃是西凉众中一员,在这位大汉忠臣面前,身份只与邓季一样,都别想得待见,听他这般问,亦不由老脸微红,忙施礼答道:“诩不过作客暂居此地,不日将归!” 贾诩虽也曾为虎作伥过,却一贯善做好人,si下救济人不少,没李儒那般讨人厌,朱隽刺过他一句,也便住嘴,又回身对邓季道:“既已为汉臣,当一改前行,弃恶修身,尽忠守节才是!” 人家好不容易才肯和自己说句话,不管说的是什么,邓季忙猛点头称是,听他又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替天子牧守一郡之地,每岁朝贡赋税便该如数纳往长安,方是为臣之道,若只结众独守其界,或觊觎非分,亦乃国贼!” 朱隽说的直接,这下非但邓季,连田丰、田畴、焦触都一齐变了脸色,自家好不容易从西凉手中劫到华仓粮,只为养活治下之民,岂有再jiāo回去的道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说得是不差,然如今河南按四等民之策方得稍缓窘境,若按朝廷所定税赋再行征收,便得前功尽弃! 朱隽却也不是傻子,见众人面色难看,想来与二袁亦同,也只是养兵图霸业之辈,实为汉贼,便冷哼过一声,不再想多嘴。 这世道有二心者尽多,jiāo粮给朝廷最后只怕也得落入李傕等手中,想想后,田丰开口道:“河南久àn之地,粮本不足养民,然月前吾等亦纳有二十万石粮入京!” 二十万粮本就是从咱手中抢去的,李傕还搭了个徐晃呢?这厮果然品行不正,这不是睁眼说瞎话诳人么?贾诩不由暗下翻了好大个白眼。 生平甚少说这般违心话糊nong人,田丰自己也觉得脸热,随口说完,便自低头看地。 人说近墨者黑,自家做了邓慕安老师,果然学坏许多! 朱隽不知详情,闻得这话,面色稍霁,这才开口呼过河。 田畴忙安排众人上木筏,朱隽只叫田丰相陪,邓季与贾诩相视苦笑过,两人俱被人家无视,也不想去同筏遭冷眼,便落后一步,另乘木筏过去。 董卓时期朱隽曾任过河南尹,驻军雒阳甚久,知晓城中残破模样,过了洛水,连雒阳也不愿进,只yu西行,邓季请他赴宴、住宿的提议,被一概拒绝了。 换田丰相请也无果,眼看其等便要离去,西面马蹄声响,突有一骑飞奔而来,看装束、来路,应为驻守函谷关的dàng寇军军士。 这名奉命来传信的勇卒却不是什么有眼力的,见邓季、田丰皆在,自家奉令传信已寻到正主,不免欢喜,也不顾其等旁边尚有外人在,开口便喊道:“奉dàng寇校尉之令回报主公、军师,边让边文礼先生已入函谷!” “边文礼?” 不仅田丰吃惊失声,正yu离去得朱隽亦诧问道:“真是边九江来了?” 当世大儒,首推蔡邕、郑玄,次之卢植、边让,四位皆闻名天下。蔡邕因附逆董卓,已为王允所杀,前些日子又听闻卢植病逝于邺城,一年之内竟亡二人,如何不教天下士子们黯然魂伤? 可是边让如何到此地来,他不是还担任九江太守么? 边让虽还年轻,然他得名字莫说田丰田畴等正统文人、朱隽这般名将,便是邓季、车黍等草莽中人也是久仰的,当然,其等也仅知其名而已。 “同去恭迎?” 见众人只顾惊异,贾诩先笑着提议起,田丰便将挽留朱隽的事情先放一边,请众人上马齐奔往函谷关去迎人。 这位边让在大将军何进时期被召辟为官,高授九江太守之职,就任至今,见天下动dàng,董卓、李傕相继àn政,乃亲入长安辞去官职,yu归老家陈留去,此时正好途经河南。 镇守函谷关的车黍自得知入关文士便是大名士边让,便忙准备车驾迎其入关来,命亲卫一路护送不说,又使人飞报雒阳,待邓季、朱隽等与其相遇,已在河南县境内。 朱隽、田丰、贾诩、田畴、焦触上前,少不得一番久仰拜见之类,邓季身为地主,亦得机近前亲近一番这天下名士。 边让尚不到四十岁,风姿过人,时人皆赞其作章华赋如司马相如,然其xg颇高傲,与朱隽一般,对邓季这位主人也不大爱搭理。这次贾诩待遇倒稍微要好些。 两下报名之后,田丰再次出言邀边让、朱隽去雒阳,两人却皆不愿,便只在路边座谈,邓季见田丰甚喜,这般却不是待客之道,忙令人往河南县中整治酒席送来。 有大名士边让在,道旁相聚谈话,话题不多时便转到经史子集上去,邓季在旁直听得云山雾海,昏昏yu睡,田丰等却甚相得,频频点头请教,又服边让辩才博学。 直到黄昏时分,河南县将酒席送来,众人方才停下话围而进食,邓慕安如此殷勤款待,然吃过酒席,两位尊客却如故,并不见态度好转。 饷食毕,朱隽不顾天渐黑,辞过边让、田丰,连夜往函谷关而去,田丰只得请焦触送其出关。 朱隽离去,田丰好说歹说,终才将大名士边让挽留到河南县安置下。 田丰极yu留客请教,奈何边让却归心似箭,第二日大早便不辞而去,待邓季、田丰、贾诩等去他房中相请时,只得见一间屋空了。 文章做得好总抵不过刀兵,邓季对这位名士并无多少想法,只是见此模样,恐田丰伤心,不免佯怒道:“此人无礼,田师如此厚待,其却不顾而去,待弟子遣人将其擒回,令他与田师早夕相伴才是!” 明知邓季这话多半是玩笑,田丰也忍不住喝骂道:“蠢才,你道文礼先生也与吾一般么?此等贤达之士,敬之且不及,如何辱之?” “邓河南之意与吾却相似!” 那边,贾诩倒已拍掌大笑。 (第一更,今日被事耽误,下一更只怕不能在12点以前了,要多等下。求月票、推荐!) 142.东去西来 143.换人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43.换人 143换人 朱隽、边让路过河南,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相对邓季来说,这并不算什么大事,倒是没过几日,贾诩也终回长安去了。 这个季节,河南之地似乎很是热闹,从东西两面涌入关的各种人物渐渐增多,亦有商队往来贸易,那位叫苏秀的南阳老乡更已领队来过数次。 这些人之外,九月底,邓季尚领着田麻子部与黑铁卫们为三崤山中常德等老头开挖鱼塘,田丰遣人来报,又有一位名士领随从自汜水关外来,这位叫陈宫的人物,已到雒阳城郡守府中求见邓季。 陈宫,字公台,前世记忆中,他因曹cào擅杀无辜和“宁可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之言改投奔吕布,然而此时,他却仍是曹cào帐下的重要谋士,多亏其四方游走,孟德才能得以入主兖州。 曹cào的重要谋士,来自家河南郡做甚? 带着满腹疑问,将鱼塘事jiāo给田麻子主持,邓季奔回雒阳,在郡守府中见到了陈宫。 邓季回城前,田丰已用言语多方试探过,奈何陈宫口风甚紧,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其既领随从来求见,想必是正事,邓季也便叫齐文官,正厅对待。 这位在演义中留下重重一笔的谋士,身材略有些发胖,髯须长美,一双眼睛明亮有神,待见礼毕,方说明来意:“闻得足下得华仓,已解河南粮乏之忧,吾奉曹公之命到此,乃为请奉还前番所借之粮!” 听到这话,邓季不由愕然,前次发檄文往诸侯处借粮,田丰也没曾料到群雄如此xiǎo气,最终只得七八万石,实属吃rou不成反惹一身腥的行为,其中曹cào所借虽然算多,然也不过才两万石,为这点物资,竟值得巴巴派名谋士来讨要? 在邓季、田丰等心中,这些借来的粮食可从未想过归还,然而陈宫亲至讨要,却也没必要赖账。 虽不明所以,邓季还是点头道:“前者事忙,一时未顾及,既然曹公催讨,吾等自然奉还,公台先生可xiǎo住几日,归去时我遣军士一路送去便是!” 陈宫却摇摇头,又道:“除要还欠粮外,曹公还yu向河南借粮五十万石!” “嘶!” 听到这话,田畴、焦触、伍恭等全不由倒chou了口凉气,这厮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怎敢如此狮子大张口?当河南是他家的么? 前番所劫华仓之粮确实不少,分借给治下民众后,秋收时洛水西五县收得田赋十七万石,民众所还借粮亦有十余万石,加起来,雒阳城中存粮仍有百万石,数额很大,然而那是自家辛苦得来的,还得发放官员、勇卒、辎辅兵俸禄,他开口就要借走一半? 如今这世道,命皆难保,所借之物还有几人会还? 见田畴等已由惊转怒,邓季身旁跪坐的田丰出声问道:“曹孟德新得兖州之地,有何不足,尚yu向吾等河南借如此多粮?” 陈宫一脸傲色,昂然答道:“数日前,曹公在济北国再破黄巾,俘精壮三十余万,老弱百余万口,为活其等,特遣宫往河南借粮!” “此言当真?” 面对厅中惊问声,陈宫只是冷笑不答。 四月一战之后,黄巾胁裹兖州,竟汇集成百余万的大洪流,这是今年曹cào与这股黄巾的第二战,大获全胜,终于灭掉这股大黄巾,陈宫等一路来得急,消息都还没能传到雒阳来,是以邓季、田丰等不知。 破坏容易建设难,兖州遭这股黄巾掳掠过一番,今年农事大坏,秋季所征钱粮并不多,如何能养活这许多黄巾民众?实际上,除了派陈宫往有余粮的河南求借外,曹cào此时已暗中设立发丘中郎将、o金校尉两职,专司盗墓取财,准备以财物换粮秣。 曹cào终于得到青州兵来源,这就要迅速崛起了么? 听闻这消息,邓季一时也不知是喜是忧,放眼看厅中,田畴、焦触、伍恭都掩不住一脸惊色,只是尚无人开口发问。 百余万人口!东面从此多出一大敌!邓慕安从何知曹cào乃一代雄主的?想起年前太行中议事,邓季坚持yu投曹cào,眼光确实tg准,田丰侧头看过他一眼,开口答陈宫道:“河南凋敝,焉有如此多粮可借?” 之前所言不过漫天要价,听田丰这般说,陈宫历时便改了口:“如此,借三十万石便罢?” 若不能降曹cào,从此之后,自家东面便多出雄起的曹cào,西面又是数十万西凉军,左右受敌,邓季哪有什么好心情,不由脱口怒道:“也无!” 连遭两番拒绝,陈宫却仍然好整以暇:“既如此,便与长安一般,借粮二十万石!” 前番借粮给李傕,却是因为这些粮秣本夺自其等,若不给粮安抚一二,两下成死仇可是不妙,何况还要个徐晃添头?这粮与曹cào有何关系了?这厮竟开口叫得如此理直气壮! “二十万石也无!曹公前番借两万石粮与河南,吾时深谢,此番可出借四万石与他,多却无有!” 陈宫“呵呵”一笑,依旧不紧不慢道:“宫来河南前,曹公已使人遍传降俘黄巾中,若邓慕安不肯借粮活民,至其等于死地,日后可令子孙相传,掘其坟茔便是!” 掘人坟茔邓慕安,怎么掘到自家头上了?邓季张大嘴,呆呆看着面前的陈宫,这时候,他才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脚,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制其身! 不过才短短半年功夫,自家与曹cào竟然对换过角色! 一旁的田丰也是哭笑不得,勉强对田畴道:“子泰,且先送公台去安置,此事吾等明日再议!” 看邓季与厅中众人模样,陈宫对自家这番话造成的效果很是满意,再施过一礼,起身随田畴去了。 待他出门,邓季急转身问田丰道:“田师,吾等如何应对?” 田丰沉y半晌,道:“半年前,吾等发檄乃是送名求粮,曹孟德如今同样亦为送名求粮,若不与之,恐失名望!” 田丰这般说,是赞同给粮的了?焦触忙chā话道:“话虽如此,然其得三十万精壮,本已势大,若再以粮资之,强其军力而弱自家,只是此消彼长,实乃不智之举!” “吾亦知之,然慕安出自贼寇,得名本为不易,又曾发檄天下,天下知之,若就此推拒,必招骂名!且黄巾民艰难,亦当济之,方为仁者!” 田丰答过焦触后,屋中一时便陷入沉默,各人都在心中权衡两下利弊,没人再轻易开口,过得一会,田畴归来,开口对邓季劝道:“主公勿只记曹孟德之举,当心怀生民之念,显仁德之名,恩泽天下,自有四方来投!彼获百万之众,料不能轻安,数年内吾等尚可无忧!” 田畴说完话,厅中却人人无语,只伍恭叹道:“若能得既不让曹孟德便宜,又可救民之策,便大善!” 听到他这话,邓季脑中突然灵光一现,拍掌大笑道:“有计了,且看我明日如何答他!” 次日朝食毕,聚齐文臣后,邓季又将陈宫请入大厅,对其直言道:“好叫公台得知,足下昨日所请,吾等实难允之!” 陈宫此来,早料定不论多寡,邓慕安定可借出几分粮食,听他这般说,不由立即变了脸色。 “除奉还前番两万石外,兖州借粮,我一粒也没有!”见陈宫脸色已渐变成铁青,邓季这才转话道:“然虽不yu借粮,却可与曹公换人!” 陈宫这才忍怒开口问道:“足下yu换何人?” “我只换黄巾民众,其中年十四以下、五十上之老弱,每人可换粮一石;壮年fu女,一人换二石;精壮男子么,若曹公舍得,一人可换三石!” 精壮男子料来曹cào不会肯换,然河南新得的四万西凉众,虽勉强安置下去,却皆无家室,无论从军还是为民,若长期如此下去,不免要生出许多àn子来,这股黄巾中老弱fu孺至少有八十万,曹cào招降时,定只以精壮为先,放任逃散乡野中的老弱fu孺自然还多,若可寻来换粮,其等自会卖力,自家换到后,又可如之前般让这些老弱fu孺与西凉男人强组成家。 人活一世,从来就不是只为自己,一旦有家人、生出牵绊,行事便得收敛些、顾及些、勤勉些! 洛水东四县治安不佳,很大原因就是因其地之民皆无家室拖累! 邓季精挑勇卒之策,在河南之外甚难,西凉军可算精锐,然四万众中也只得选出三千余勇卒,反倒是自家治下,如今每年能有不少刚成年的男丁加入,随着时日推移,人口基数变大,治下产生的勇卒将会变得越来越多! 从降俘中挑选勇卒乃是下下之策,除去快速之外,其等年龄、忠诚都不占优势! 老弱fu孺对天下群雄或许都只是累赘,然对邓季来说,他们不但能使治安好转,还是生产者与未来的战力,是造血工具,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这样的提议,正头疼人太多的曹cào定不会拒绝! 只是陈宫一时却还没能明白过来,又听这少年太守继续道:“所换者中老者应最少,少者、fu人不限,除人口外,亦可用牲畜与吾相换,这股黄巾掳掠四方,牲畜也当不少,成年牛马骡,每匹可换粮二十石,驴可换十石!” (第二更,求月票、推荐) 143.换人 144.拥谈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44.拥谈 144拥谈 天气转寒后,很多人都喜欢开始赖g,明明天色已大亮,可眷念被窝中的温暖,就是不想起。 自入àn世中来,邓季甚少会晚起,想当初随黄巾流làng时,雪地中也睡过呢。只是最近政事渐少,亦无战端,难得偷闲一二,便破例赖g不起了。 虽未起身,人却早就清醒了,将怀中那赤o的娇躯搂在怀中,自家轻闭双目,脑中思考着一些事情。 屋外已传来龚氏与两个孩儿的笑声,邓玭则在按例啼哭,这女儿每日醒来第一事便是扯开嗓子哭闹,已是家中一景,得自家用nǎi水喂饱才会乖,然而被男人搂住,伍窕今日也不想起那么早,厚着脸皮偷听外间shi女和龚氏轻声哄女儿,决定夫妻俩一并赖g。 听外间声音,不知是邓漳还是邓涉给了她什么新玩物,邓玭终于暂停下来,伍窕也就放了心,将xiong膛贴到男人身上,xiǎo声问道:“曹孟德处换来这许多人口,军师、子泰先生与焦公度近日都忙得不可开jiāo,你却不去看顾么?” 这换人之法曹cào果然无甚异议,只是精壮、牲畜丁点也没舍得给河南,派兵卒押来二十余万老弱fu孺,换去邓季三十万石粮便罢,最近田丰便忙着领文官安置这些老弱,邓季去看过两次,觉得chā不上手,便不再管此事。 将这些老弱fu孺纳入治下,从长远来看自然利益多多,然曹cào不可能让其等带多余吃食前来,已被换走三十万石粮不说,需自家贴粮养活的人口又多出这许多来,雒阳城中存粮便不再算多,日子又要开始过得紧巴巴了。 “诸事皆有定例,无需我亲至!” 伍窕正处于哺ru期,一对xiong脯胀鼓鼓的,被她在身上一磨,感觉酥酥的,邓季便又有些心猿意马,随口解释过一句,忍不住伸手下去把nong两团rou丘。 “唔!”xiong前丰腴在男人掌中不住变形,伍窕顿时媚哼了声,嘴上又问道:“这许多老弱fu孺,四万精壮能挑完?” “无妨,所剩可让其等先结户自养,或入雒阳为役民也成!” 二十余万人口自然不可能全被四万精壮消化掉,然而就当活人xg命,剩下的老弱也可暂时收留再说,日后再有精壮,自去成家组户就是。 “不是哩,”伍窕想问的却不是这个,她道:“咱们府里shi女尽难入目,从这批fu孺中好生挑几名来如何?” “嗯?” 听伍窕这么说,邓季顿时一怔,如今郡守府中shi女全是南下前别人挑剩的fu女,年纪颇大不说,容貌身材都可怖得很,不说她们奇形怪状已算厚道人,伍窕有所嫌弃也正常。 丈夫身为一郡太守,伍窕虽没能得诰命,然也是实打实的太守夫人,以前为贼fu时才能僭越戴的步摇钗等饰物,如今已可正大光明使用了,对她来说,身份提高便得重视门面,府内这些容丑身短的shi女可是好大一个硬伤,有客人上门时,她都不好意思唤人。 “他人乃是选妻妾,吾等却不过用使女而已,丑便丑些,何必去与军民相争?”邓季却不同意,见伍窕已不满地翘起嘴,他又笑道:“再说若选貌美者进府,老子看着眼馋,全纳为姬妾,你将如何?” 听他这般说,伍窕才熄了心思:“那还是罢了,就用眼前这几位罢!在河南,别人家还用不起呢!” “嗯,七叔家……”因邓季纳姬妾的话倒使伍窕记起前几日父亲过的事,之前总有些犹豫,此时倒不知该否说出来。 两团雪丘在手中不断变换模样,看她吞吞吐吐的模样,邓季疑问道:“如何?” “七叔家的阿姑,今岁及笄!” “七叔?”伍氏族人不少,伍窕称七叔的可有好几位,邓季不由好奇问道:“哪个七叔?” “划到平县老舂屯去那位!” 未留雒阳,划到其他县去的多半不是伍氏嫡支,便如南阳邓氏乃大族,自家是邓氏族人,却不过出自普通农户家,听闻这般,邓季便不怎么在意了:“嗯,不记得,要嫁女儿么?彩礼你拿主意就是!” 话题谈到这里,没半途中止的道理,男人施虐的手渐渐有些重了,fu人将头靠在他肩膀上,继续道:“不是哩,伍氏当初将我嫁给你,未及备有陪嫁,父亲说,yu将七叔家阿姑送来……” “啊?” 这时代,豪族嫁女除在仆从中选身份低的婢女之外,惯例还要寻家族中貌美的旁支侄女作陪嫁滕妾一并送给女婿,好为做正妻的女儿固宠、帮手,伍氏本不算什么正真大族,邓季娶妻时又用的非常手段,自不存在这一说,奈何如今女婿身份涨高,伍氏影响力却不算如何,要让全族同邓季绑得更紧,由不得身为族长的伍恭不动些心思。 “七叔也愿意,人已领来我看过,”伍窕又道:“这阿姑面目姣好,身段出挑不说,难得还是位女医匠呢!” 是女医匠? 男儿好色,初听闻丈人与妻子张罗给自己纳妾,除了觉得怪异外,邓季亦有几分心动,可那对象既然是女医匠,可是与辎辅兵同例的,有数十亩田地做嫁妆,按伍窕说她又长得美,料来求娶者定然不少,如今家里三为美fu在,再纳其为妾,引人妒恨可不值,这不算甚好事。 “罢了,还是请七叔择婿自嫁吧!” 听邓季拒绝,伍窕也便止住话题,夫妻俩相拥着,男人的手越来越贪心,不多时,又翻山越岭往下探入自家股间去,孩儿们与阿母全在外间,若nong出响动来还如何出门见人?伍窕忙伸手止住作怪的贼手,嗔道:“昨夜还未尽兴么?” 邓季“呵呵”一笑,道:“昨夜是昨夜,今晨归今晨!” “嘶!”肩膀上被fu人轻轻咬了下,听她怨道:“若阿母与孩儿们听到,你这为儿、为父的很有颜面么?” 内外只一门之隔,提及外间老xiǎo,任邓季面皮再厚也只得止住心思,看他一脸沮丧模样,伍窕倒生出些不忍来,往房门处瞟过一眼,咬咬银牙,娇躯一扭,如蛇般轻滑到被中去了。 被褥中气闷,fu人卖足力气施为,好一歇,方才娇喘着爬出来,取丝布擦拭过后,白眼道:“意足了么?也该起身了,否则真得遭人笑话,玭儿也当哺ru呢!” “再躺躺,一会便好!”得发泄出来,邓季更不想动弹,fu人拗不过他,只得又伏身回他怀中去。 男人不说话,伍窕又犹豫着开口道:“隔壁,昨夜好……好似又哭了哩!” 邓季点头:“唔,我亦听见。” “颖川尚无消息?” “无呢!” 隔壁住的乃是唐姬,颖川、陈留数月前遭西凉兵掳杀,听闻兵祸下甚惨,心忧家族、老父,李傕等入函谷关之后,她便央邓季遣人往颖川去探听过,可唐氏所居的县城已被一把火烧为灰烬,左近数十里内不见有生人。 唐氏一族的命运不得而知,然邓季与兖州以粮换民的做法传开后,便有许多战àn中逃得一劫,藏于乡野中的难民来投,亦有不少唐珞同县老乡,到处打听下来,有说唐氏一族出逃了的,有说兵祸中族灭的,还有说被西凉àn兵俘走的,众说纷纭,更让她不知真假。 当初父亲唐瑁虽bi其出嫁,父女相争,她离家外出,还遭匈奴之难、伺人,然那里毕竟都是自己的亲人,万没就此记仇的道理,县中惨遭兵祸,不得族人生死消息,自让唐姬彻夜难安,时常梦中哭泣,邓季安抚过几次,也不见有何效果。 唐焦二姬中,伍窕本与焦姬亲厚,然年前一番闹腾过,虽被邓季硬压下去,两fu如今也不过保持互不再起争执罢了,想回复到往日关系却绝不可能,反倒唐姬身为后来者,无子傍身,伍氏、焦姬都能与她说上话,关系反好上许多,见其日夜悲切,不免又都生出恻隐之心来。 看唐姬模样,并州上党这几年亦刀兵不断,如今想来,伍、焦两族能得跟随邓季南下,保命护族不说,还得官职加身,已算幸事呢! 伍窕这般想着,又开口道:“莫若再遣亲信,去颖川为她好生打探一番?” “唉!” 当初所派的乃是马皮等,专职打探的,若有确凿消息定不会漏,再派人也没什么用,邓季长叹口气,没再回她话。 屋外,估计玩厌了,邓玭又开始啼哭起来,怨念很重,开始声音还xiǎo,不一会就已变成嚎哭,伍窕吃了吓,不顾外间寒冷,掀开被褥便跳下榻去,胡àn套上衣裙,开口叫道:“起哩,起哩,将她抱进来罢!” 拉开房门,shi女将邓玭抱入房中,这位千金得一口叼住母亲ru头,方才止声,邓涉、邓漳则在门外探头探脑,嘻嘻笑着。 “进来罢!” 邓季倒不在乎儿子们看见自己赖g模样,便在被褥中出声招呼,两子进来,拜毕双亲,依在榻边看伍氏ruxiǎo妹。 “真贪吃呢!” 邓涉xiǎo大人般叹过口气,邓漳跟着点头同意,倒引邓季、伍窕一起笑起来。 144.拥谈 145.监察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45.监察 145监察 霜降过后没多久,便到冬至了,这节气一过,气温便将一天天冷下去。 按后世邓季家乡风俗,冬至这日会用羊、狗、ji等rou食炖上补yào,一大家子都吃吃,此后冬季里身体健康,暖和不冷。全国来说,则有北方吃水饺,南方吃汤圆的习俗。 冬至能祛病消灾,相对后世,这时代的人更为看重得多,从周代起冬至就有祭祀活动,《周礼官神仕》记载:“以冬日至,致天神人鬼”,认为冬至祭祀可以祈求、消除疫疾,减少荒年与人民的饥饿与死亡。《后汉书礼仪》则言:“冬至前后,君子安身静体,百官绝事。”可见到汉代,官吏冬至节时都有假期,士人之家还要挑选“能之士”,鼓瑟吹笙,奏“黄钟之律”,可见重视程度。 初平三年的冬至这日,邓季寻常德讨要了几只大公ji,一头山羊,呼典韦宰杀了,烹煮炖好,让二兄邓仲、懒顾领亲近几家的fu人、孩童们一起享用,他则与田丰、田畴、典韦一起,端上大钵rou食、一坛老酒,往韩齐家去。 看他们进屋,韩齐之妻范氏忙伸手接过rou食,将自家孩儿递给四等民组户时请回的老人看顾了,自己招呼新妾杜氏一齐去灶下安排吃食。 断臂让其郁闷,待韩齐伤势痊愈后,便将这杜氏受用了。在这àn世中,不幸落入人手,除去认命,杜氏一xiǎoxiǎo弱女子能有何法?只是见到邓季等来,难免还有几分不自在,却也不敢违背大fu之命,背着秦朗扭捏娇躯跟了上去。 这边,韩齐早起身将几人迎入屋内,宾主就位,田丰在他身上打量过一圈,点头道:“子义倒是大好了!” 韩齐笑回道:“劳军师记挂,将养三四月下来,如何能不好?” 看他笑容似乎总有些强撑味道,空dàngdàng的衣袖也甚刺眼,邓季不由黯然,随即又开口道:“子义痊愈,却是大善,我正好请你出来做事呢!” 这话邓季早前也曾说过,韩齐哪里能当真,只道他安慰自家罢了,然虽断去一臂,却好歹保住xg命在,数月下来,失意之情已消去不少,便笑道:“主公无需再挂怀臣下,战阵本就凶险,生死皆属正常,齐戎马半生,如今尚能行能跳,比起英烈碑上袍泽,实属幸事,且家有良田百亩,已够过活,又不时得佳朋良友看顾,妻妾儿女亦得享天伦之乐,比军中诸位cào劳,反多几分自在呢!” 见他能想开,邓季自是欢喜,只是还是笑着强调道:“我等此次来访,却是真想请子义任事呢!” 无论韩齐表现得如何开朗,失去一条臂膀,将再拿不得刀盾上战阵,扶犁耕田亦为不易,文吏则恐才学不足,自家已是废人一个,还做得何事? 见韩齐全然不信,邓季便将前些日子巡视梁县发现的这些问题讲述了一遍,梁县si收赋税达四石,洛水东四县亦尽数敢违令si征,自家等立足河南还不过半年,便有官吏敢阳奉阴违,日后其实堪忧! 对这般官吏,韩齐却早见惯不惊,历朝历代皆不得根治的,叹口气后,出口劝道:“便是县中收四成地赋,比他郡亦要轻得多,此乃天下官吏常事,万难杜绝,主公不必太过挂怀!” “不然,我定之策,乃为惠民,非féi官者!”听他这般说,邓季摇摇头:“子义再想,吾等挑勇卒、夫子、文吏、匠民诸般法,本自不差,然若能得时日长久,一二十年后,亦当渐生弊端,权贵之人为获si利,皆暗为子弟开方便之门,吾等看顾不及,则孱弱者得入勇卒、蠢钝辈为文吏,用者皆鱼龙hun杂,军无战力、官不堪用,我等将如何处之?” 韩齐略感讶然,听邓季又道:“我随田师就学,亦知先秦夏、商、周,本朝大汉等,初建时无一不制度井然,百业兴旺,贤良奉命;然待时月良久,则弊病滋生,xiǎo人在朝,终至崩溃,此制未变而世情变,乃古人云千丈之堤,溃于蚁穴之事,岂能不察?” 能感受到他来之前有过准备,韩齐怔怔地看着邓季,半晌方才道:“既诸县用人不当,则责功曹(注),另选良材高洁辈委之,刑法以戒,自可还治下清明!” 邓季还是摇头,见韩齐不解模样,方笑道:“便一时所选皆为良材高洁辈,总不得世代如此!” “此历代难解,主公yu如何?” 一直沉默的田丰这时才chā话道:“慕安与吾等相议,言若待品行高洁之官吏不愿贪,不若使庸碌腐朽辈不敢贪!” “不敢贪?”韩齐跟着重复一句,问道:“可是行酷法?” “酷法难治根本,”自知晓梁县舞弊一事后,邓季考虑这些问题良久,早已与众人商谈过,所论田丰、田畴等皆已尽知,甚为期待结果,此时由田畴开口讲来:“酷法只慑一时人心,待时月良久,宵xiǎo寻漏得空,亦全然不顾,滋端舞弊,酷法只可为辅。主公言根本之计,却当使宵xiǎo辈皆知行事有忌,法度不可轻触,触之必罚,时悬利刃于心,方可杜绝!” 这有何稀奇?韩齐疑huo道:“此非秦之检察院御史、汉之刺史乎?亦难持久!” “非也!” 邓季断然否认,冲田畴示意过,其便从怀中掏出本用蔡侯纸装订的册子,伸手递给韩齐。 “此为何物?” 翻开册子,却见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名,首页第一排,赫然便是他韩齐韩子义。 田丰微微一笑,解释道:“勇卒之徒,慕安中平三年始募,至今已有七载,其中战事不断,伤残亦多,昨日方才由子泰全数统计出,七年来,因伤残不能上阵,养在治下之勇卒、辎辅兵,合计已有七百余数,尽在此册!” 韩齐将册子一篇篇翻开来,其中很多名字都是他识得的,这些名字下,有人瘸tui、有人断腕、有人伤肺、有人失目,无一为正常健全者。 他翻看着名册,听邓季继续道:“吾yu在郡中设监察院,请子义为院长,领此等伤卒为四方监察,专查官吏、军中一切法度是否公正!” 轻合上名册,韩齐茫然问道:“便为监察,如何能用如此多人?” 邓季笑道:“此不为多,郡、县、亭、军、匠民行会中皆需有监察,册中众人,吾等数年甚亏之,若愿为监察,无论勇卒、辎辅兵,其户既改为一等功民,授田百亩!” “吾等以汉律令为改用,去一切rou刑,改课与罚金或粮,多寡已有田师、子泰定论!” “监察之权,并无控制,凡河南郡中之事皆可探查,入选勇卒、夫子、文吏、匠民之试须有三名以上监察在场,其等入册时得列明标注监察何人!沟通民众查官各种不法事!为监察者,遇事可调郡中、各县衙吏为用,凡查出不公、贪腐之事,jiāo有司审过属实,监察可得获罪者所罚金数之二成!” 说到这里,邓季语气突然变得森严起来:“然入监察院之监察,当以本身清廉公正为首要,我不日亦将发榜明示郡中,全郡之民皆可督、告监察,若监察有不公、贪腐之举,遭人状告属实,己身当诛,其余家财、田地、妻儿皆归出告者所有!其等入选监察使之前,此应当先jiāo待明白!” 这些东西,却是联想到后世中各种监督想到,利弊究竟如何姑且不论,一切照搬却是不成的,邓季结合时代特点提出一二后,又得田丰等人建议,准备了好些日子,此时方才说给韩齐知晓。 对监察本身来说,这刑法甚酷,然而对韩齐而言,却只觉得正常,然邓季抖出如此多信息来,让他觉得震撼不已,消化了一阵,方听田丰又问道:“如何?子义可愿如主公所请,做此清廉公正之监察院长?” 这时代,为官者亦极重仪表姿容,韩齐没料到邓季真还用得上自己这残废,如此重任竟压到自己肩上,不ji动都难,呼吸声顿时就变得粗重起来。 他仿佛已能看见,行此监察之法,河南之地在自家这等数百残缺人监管之下,令行禁止,变成的另一番模样。 他尚在思考中,田畴又道:“为安众官员之心,主公有令,官吏除所赐田地外,俸禄当比照汉制再酌行提升,各县可留年赋一成为衙中用度!除赏赐外,监察俸禄当为出征勇卒倍数,年俸二十石,监察院院长之俸比同郡守,二千石!” 灶房下范氏已备好酒食,与杜氏开始端出尽摆上,韩齐失魂好久,突然被她们摆动酒食餐具打断清醒,方才哈哈畅笑出声来,倒将两名fu人吓了大跳,却听他道:“初遇当日,主公曾道我等不求称孤道寡,只顾己身不妄送xg命,已待天命,天意显时顺应降之,便可不失为良臣!吾今观之,天命之主说不定便是主公,幸门g不弃,韩子义敢不舍此贱躯,以死效之么?” “天命之主么?”邓季吃了一吓,田丰、田畴则对视一眼,一齐笑了起来。 注:功曹,郡守、县令的主要佐吏,主管选署功劳、记过。 145.监察 146.百态之亲贵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46.百态之亲贵 146百态之亲贵 趁入冬前最后一段暖和时间,闲不住的农夫们又开始冬耕种麦了。 十月的一天早晨,邓阔儿紧扶着铁犁,随在老黄牛身后,将秋季收割后剩下的粟禾根茎一块块地犁出地面来。 邓仲自认有一把子力气在,可不愿被人笑话,负责牵老黄牛的谷老焉几次要求换把手,都被他拒绝了。 南下已半年多,家中积攒的粪féi已是不少。新婚不久的少年吴朴照例去了学堂,两人身后,是初为fu人的谷氏十斤将粪团一把把撒入地中。 妻子周氏已有三月身孕,邓仲可不敢让她下地来做重活。 当然,若不是因xg子倔强的谷老焉,邓阔儿自己也绝不会那么勤奋,此时多半要躺在家中陪妻子的。 作为本郡太守的兄长,邓仲即便没任何本事,也能活得很滋润的,不过人总得做事情不是?他没去测试勇卒,没求当官,却愿意老实地做着农户,只不过xiǎo弟破例将自己的户籍划为一等功民罢了,其余,也与别人一般。 在南阳时,父亲可只得十余亩地,待百亩地到手,邓阔儿才有些犯难起来,不料谷老焉领着一对孙儿加入户中来后,又多出女医匠十斤的四十亩,共一百四十亩地,活计可不轻松,这才让邓仲干瞪眼,他家又不能学其它功民一般,因主要劳力从军而请人来帮忙。 本来不用特殊照顾,邓仲一向豪阔,人缘甚好,要是肯吱声的话,相信愿意来帮忙的人绝不在少数,可那得欠下不少人情,还是能免则免。 他不愿叫人帮忙,地中活计只是自家来的话便算繁重,好在精明的弟弟暗中给支过一招,季时,都寻梨、桃果种来种下,今后几年内虽收成不多,日后却会可观,做一户专职果农人家,待日后果树成熟,钱粮自可换得,这比年复一年耕种要清闲许多不是? 当然,这是建立在河南一直安定富足的条件下的,对这样的提议,谷老焉便绝对不赞成,àn世中挣扎过来,老头早被饿怕了,什么都抵不过粮食更让他安心,若再发生饥荒,谁愿意拿粮换你的果? 当初组户时大家可是说好的了,待吴朴满十六,他们爷孙三个就要分户出去,十斤的四十亩地邓阔儿说了可不算,这只能种粮! 见谷老焉这般坚持,妻子周氏也有些犹豫,xiǎo弟的建议邓仲便给打了个折扣,只种下八十亩果树,剩二十亩地还是种粮。 果树地里,都只是些才冒出的xiǎo树苗,间隙中也能植下不少蔬菜、粟种,在邓仲心里,八十亩果地中的产粮不需多,只要能够jiāo上今年地赋便成,百四十亩地得纳二十八石粮,自己是疙瘩二兄,更不会在这点上坏了名声。 选择清闲些种其它植物的非只有他家,一些匠民实在忙不过,不用别人教,也将大半地种成果树或麻、桑。 冬耕种麦,倒并不怎么累人,多半土地还是要留到来年开去种粟的,播麦之地有个一二十亩就成,jiāo叉种植即可防夏季时青黄不接,又可给家人们不时换换口味,是个不错的选择。 需要犁出的地虽不多,然农家靠天吃饭,十月里,说不准哪天就变天冷下去,没得将今日活计推到明日去的道理,总要先做完才能得安心下去,今日一整天他们都准备耗在地里呢。 三人一直忙活到正午,才犁开三四亩地,待吴朴自学堂归来,也上前换手帮忙。 吴朴这xiǎo子虽做了丈夫,却也仍只是半大xiǎo子一个,他到后没多久,周氏做好饭飨,将朝食送到地边来,顺便还提了壶蜜水。 如今养蜂之法在河南渐开始传开,只是菜地、果地甚少,蜂群采蜜只靠往外寻野huā,除三崤山附近,产出并不多,邓仲、吴朴、十斤还有周氏自家却都爱喝,半年前用ji子与南阳行商换得一罐,日日冲泡下来,如今已快见底了。 人的适应能力总是很强,嫁给邓仲尚未满一年,周昭这位才十七岁的大家千金已早变了一番模样,身无半点奢华之物不说,每日烟熏火燎下来,除那脸上的绝美容颜,她举止行事与其他农fu已没多大差别。 周氏送饭食来,四人方才停下活计,将老黄牛牵到道旁树下拴好,抓些禾杆与它咀嚼,人们则围聚在树荫下开始用饭。 体恤他等劳作辛苦,周氏带来的除大钵蒸得饱胀的xiǎo米饭,尚有用几个木盒盛着xiǎo葱炒ji子、煮咸蛋、炒蔓菁、豆腐鱼干羹,可算丰盛。 豆腐为汉高祖之孙淮南王刘安炼丹时偶然制成,这时代流传还不算广,鱼干却是弟媳伍氏所赠。如今雒阳市集也渐有了朝气,数月来,不少无事的西凉人在洛、河打鱼往雒阳换粮,若其等到黄昏时尚未得换出,邓季便会使人用粮购下,府中从未曾断绝过吃鱼,听说邓漳那xiǎo子隔个三五日便要被鱼刺卡哭一次呢。 所换尽多,除了邓季一家人受用,余者多分送城中将领、官吏与亲近人等,邓仲家自然得了不少,周昭贤惠,吃不尽的全晾干腌制起来,偶尔再做菜调剂一下。 一番辛劳过后,老少四人胃口都很好,饭菜又鲜美,看他们大口大口扒拉着饭菜,无疑是对自己手艺的一种认同,很满足这种感觉,周氏不由低眉浅笑了下。 将为人母,与十斤不同,伍氏已脱去那层少女的青涩,此时轻抚着xiǎo腹,忽记起心中挂念的一件事来,不由开口对丈夫道:“前日冬至在四弟家吃到的皮蛋,与咸蛋差得甚远呢,听弟媳与唐姬说,那可是新近才试制出的,若不然,妾身亦去学来?” 所谓皮蛋,就是后世的松huā蛋,邓季在前世非但吃过,还亲自见手艺人到村中制过,如今自家养ji甚多,ji子供给军中,然无论咸蛋还是鲜蛋,外出时携带易破碎不说,烹煮也麻烦,记起这遭来,才唤人试制,不过是试验石灰草木灰的比例,新近便已得成。 邓仲家中南下时得的几只老母ji抱窝下来,如今已有五十余只半大ji,只是长势没三崤山中的xiǎoji快,又耗粮食,xiǎo母ji却也都开始产卵了,一家人最近正盘算着也建个却行坑呢。 过惯穷日子的,突然富起来也有些不适应,家中养着这么多ji,每日ji卵都吃得腻味,放置久了又会便成坏蛋,除去腌制成咸蛋出售给南阳商人外,还真没处置法,听妻子这般说,邓仲想想只是学做法也不算占什么便宜,多种做法也好,待咽下嘴中吃食,便点头道:“由得你,不过你有孕,需多顾惜着身子!” 那边吴朴chā口道:“嫂子说的便是那道青黑菜么?并无半点ji子味,还有些古怪,我可不爱吃!” 人家两口儿说话,自家xiǎo丈夫却去chā嘴,十斤不由白他一眼,道:“我吃着不差!凉凉的,日日吃ji子,你还没腻味?” 这对xiǎo夫妻爱拌嘴,谷老焉一般不理会的,今日却有些不满,放下碗筷皱眉责道:“才过多久好日子?一个便挑食,一个嫌吃ji子腻味?可记得当初一日只几两粮,饿得急了,便是草蜢、蝎蜓、守宫也捉来吃,做人可不好忘本!” 阿爷难得动怒,见他黑了脸,吴朴与十斤吓得一起吐吐舌头,不敢再语,邓仲倒哈哈笑道:“该!叫你xiǎo两口日日吵得我脑疼!” 吴朴与十斤默契地一起给了他给白眼,开始努力消耗起碗中饭食,邓仲与谷老焉也不再说话,专心进食。 用过饭,喝着蜜水歇息一阵,邓仲等又下地去继续做事,家里空dàngdàng的,周氏收起餐具,却并不想就回去,只坐在树荫下看他们劳作。 这样的日子,真好! 四周还尽动dàng不堪,自家能这般过活可是无数人奢望的,逢难过的人才更珍惜眼前一切,若这种安宁富足能一直延续下去,周昭觉得便一辈子只是个农fu也无什么不好的。 父亲遇难到现在,自家难得才得几天安生日子,匈奴夷狗、西凉人、袁本初、袁公路、吕奉先、曹孟德,这些人,千万别到这里来,大家各过各的,就是万幸! 以前为大族高官女,享尽浮华,至今想来,却也没什么可念的,肚中孩儿若能平平安安出世,也能年年过上这般安乐日子,便什么都不用求了,自己这做娘的可不想告诉他,他的外祖做过高官什么的。 当然,为防万一,若生出儿子的话还是得让他随四叔去学些本事护身;女儿么,自家调养得好好的,将来嫁个有本事、能护她不吃亏的。 周昭便这般一直看着田里,心里不停想着将来,越想越远,嘴角不时泛起轻轻浅笑,直到日头往西,邓仲等做完地里活计,她也没移开过,这时,才记起该回家给他们做另一顿饭。 羞愧地慌àn起身先行,却与白实家fu人罗氏擦肩而过,她又来请十斤去给刘玄看病了。 (手里有月票的,求;没月票的,求推荐~) 146.百态之亲贵 147.百态之勇卒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47.百态之勇卒 147百态之勇卒 十斤匆匆赶到时,xiǎo刘玄一只手捂着伤tui,xiǎo身板佝偻起,躺在养父白实怀中,脸上冷汗直流,却仍死死咬住嘴皮不肯叫唤出来。 这孩子xg子可倔,若十斤有事不能来,他定不让别人扎针的,宁愿一直咬牙强忍下去,直到昏厥也不会发声。 十斤忙取针具给他扎过,缓解掉些痛楚,一张xiǎo脸才渐平静下来,十斤这才拉起他一只手腕,仔细把脉。 脉相正常,并无其它病症,只是老áo病又犯了,以前所开草yào白实家中还有,没必要再写yào方。 刘玄的tui伤李当之也给看过,十斤治疗之法并不错,不过这病熬人,须得慢功细活,时日长久方才会见效。好在xiǎo半年调养下来,刘玄犯病的频率渐渐减轻,偶尔才会再叫十斤来一次。 只是即便痊愈,那条伤tui注定也是要瘸掉的。 这是当初在冰天雪地里逃难,到涉侯国前路上便给冻坏了,不过比起那些直接冻死在雪地里的人来说,他已幸运了好多。 别家领养孩儿,多得为将来打算,孩子长大后入勇卒能分到的田地才会多,似刘玄这般,肯拉扯一把的没几家,好在白实倒不在意。 直接从地中请过来的,十斤定还没用过饷食,待她给刘玄扎过针,孩子平静了些,白实忙叫罗氏张罗饭菜。 那边一家子都还没吃呢,女医匠却惦记着回去给周氏嫂子搭把手,推拒着便往外出门去,罗氏叫住她,又yu给诊金,却再次被她给拒绝了。 医匠的身份能得四十亩地,未随军医匠的诊金收取则随人自己定,可收可不收,若不必用yào只是针灸的话,十斤还从未收过一次呢,见她坚持不要,罗氏只得又连声谢过几遭,才将她送出门去。 刘玄面上没了痛楚模样,白实也就放下心来,回顾自家年幼的两个孩儿时,才见三岁的大女在领回来的老人怀中“咯咯”笑着,岁半的xiǎo儿子则还在榻上,半天无声,想必又入梦去了。 “这十斤,哦!这吴氏fu人可好哩,可叫咱过意不去不是?” 罗氏回身转来,嘴里又开始啰嗦,白实皱眉道:“不过左近人家,对咱有恩,记在心中,日后多还情就是!” “母亲不必挂心,”刘玄轻喘口气,亦道:“待孩儿长大,定会答谢他家!” 这孩儿虽不是自己亲生,罗氏却也心疼得紧,见他说话都还有些费劲的模样,忙道:“知道了,你莫说话,好生躺着就是!” 怕因自家言语引孩子跟着说话,罗氏住了嘴,自去灶下准备一家人的饭食,待她出门去,刘玄才又转头担忧地对白实道:“父亲,吴家嫂子也说,我的tui可快好啦!如这般发作只会渐少的!” “你定要去随罗子奇学制甲么?”白实明白他的担忧,轻叹口气后,接着道:“咱家不指望靠你多得几十亩地,好生将养下身子才是应当呢!” 白实一把年纪,想说服这九岁孩儿却甚难,刘玄已点首道:“孩儿已十岁啦,被这条tui拖累,便不能似别人般入得勇卒,也不想一辈子做废人,难不成只等满十八讨二十亩地过活么?孩儿好不容易才央得子奇先生同意,定然要去的!” 这xiǎo子好强得厉害,半年多来每日坚持去学堂,白实已几次听夫子夸过他聪颖、肯用心,疙瘩用伤残兵卒做监察的消息都已经传开了,既不在乎其等是否体全,身残者不定也可为官,他好生用功学文,长大也可考夫子、官吏,何必去学匠人手艺吃苦呢? 白实很是不解,可肚子里实在没多少见识,这孩子xiǎo大人一般的话,竟让他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 前些日子听传闻说,疙瘩曾亲口许诺过,待甲匠罗昭与漆匠杨宽两个制出第一批器械甲胄来,便能升为一等功民,不可以普通匠民视之的,莫非刘玄心气儿高,正因如此,才yu去学制甲么? 白实有些疑huo,却也没再问出口来。 父子两个相对无言,不多时,罗氏做好饭食,进屋抱了孩儿,请老人出来,一户人围聚进食。 饷事刚毕,便有刘玄学堂中结识的朋友,名郑然者听闻其犯病,来家中看他,这位比刘玄要大四岁,也是去年底一并逃难到涉侯国的孤儿,如今养在一户平民家,他身体单薄得紧,没练武的指望,只能huā死力气习文,xg子又有些阴沉,白实可不大喜欢。 郑然来家陪郑玄,罗氏收拾着碗筷,白实随口与他俩jiāo谈几句,便chā不上嘴,老人话也不多,觉得无趣,便进内换了黑袍,顶戴上却敌冠,出门jiāo代刘玄好生歇着,与郑然道声自便,就提刀盾出门而去。 黑铁卫皆作黑袍,其余勇卒、辎辅兵们也开始效仿,不久下来,两军中便全是黑袍,后来干脆统一,各自都在袍角修上自家军旗以图案区分,军师看后,又定下各人按功绩在xiong前绣图,三等勇卒绣星,二等绣月,一等绣日,当然,除了攻华仓时因功提拔者,两军中还尽是三等卒,出门所遇都是如白实一般的星袍,能遇到名穿绣月黑袍的,足让别人肃然起敬。 居疙瘩太守说,这好似便是什么荣誉感。 除黑袍外,因秋收后手头俱都宽裕,休闲时顶戴的冠帽也开始出现,并迅速流传开来,军吏指点过后,武者们也形成惯例,黑铁卫戴樊哙冠,dàng寇军与虎牙军兵卒则顶却敌冠,刚定下来的监察们,则听闻军师让其等戴獬豸冠呢。 穿袍戴冠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在河南郡,勇卒可不比那些戴进贤冠的士人身份低,出现这般人人冠带的现象也就不足为奇了。 白实被分在dàng寇军中,他是一名老刀盾卒了,如今在军侯田麻子麾下任着队率,平日都驻扎函谷关上,军中有过规定,每屯兵卒奉三日轮休一什人马,将官也如此,今日正逢他轮休,驻军处离雒阳甚近,快马两个时辰可到,自是归家来歇息。 作为一名老人,基本上都有些值得回顾的本钱,他却并无什么可特别显摆的,唯一好吹嘘的,似乎就是曾与太守大人光tun,一同挨过军棍的雅事了,不过若有人敢以此取笑他,白实定要嚷嚷几句:“若没老子当初犯浑,疙瘩能定出勇卒七德来?” 如此说来,倒似将制定出勇卒七德的功劳揽在他身上一般,自然更引旁人发笑,不过自那之后,他倒确实没再犯浑过,似乎一顿板子便将人换了个模样般,任何军令都再未违反过。 出了门,白实从旁屋中拉出自家战马,骑上便往街上去。 除胯下战马外,马厩中还有两匹马,一匹是略次些、备用的战马,另一匹则是抵耕牛的驽马,全是南下前所分,那时邓季牲畜甚多,为贼时四方掳掠来者、并州劫粮时夺自民夫的、用粮与襄平换者,足让自己这般第一批的三等民家中都不缺牲畜,后来洛水西那些西凉人与黄巾老弱才组出的人家,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黑衣高帽骑大马行走在雒阳街头,四下皆有羡煞的目光射来,这让他不禁有些xiǎo得意。 一路出城门后,行人渐少,白实这才挥了两鞭,战马放开四蹄一路疾奔向前,不多时到洛水边,他跳下来,丢开缰绳让养熟的马儿自去江中饮水。 城中平日练武的尽是些半大孩童,白实可放不开脸面与他们hun在一起,想起军中传说监察上任后,将要重新再考核过勇卒、辎辅兵,不合格者一概清理的说法,他心里也不禁有丝丝担忧,如今军营中只组织练军阵、攻城等法,个人本事甚少cào练,可别因这把老骨头,技艺荒废过不了关才是笑话,闲着也是闲着,便提起刀盾,在河堤上试演一二。 挥舞一阵手中器械,觉得手还顺,过考核应该不难,方才满意地停下,去战马旁掬水为它擦拭掉身上泥污。 函谷关到手之后,雒阳城中虽再不曾宵禁,城门夜间却仍然要关的,一人一马在洛水边再呆得半晌,见天色渐暗,他才驾马赶回去。 待归家时,天色已黑尽,不喜的郑然果然离去了,刘玄又不听话,瘸着tui下ong女儿玩耍呢,被白实大眼一瞪,他帮赔笑着上前,帮忙将战马吆入厩中,白实拿他无法,转身去抱些草料添到槽中,由得三匹马儿慢用。 经出外这一转过来,这孩子坚持要学制甲的事情他也想好了,只要他自己乐意,自己央求罗昭多看顾一番也就是了,实在不成,将那匹驽马与他家换耕牛就是,罗子奇甚爱骑马,无奈前番分得的牲畜却是黄牛,寻公度先生嚷嚷过几次都未能换到,当初四等民之策时,疙瘩只说不能买卖田地,牲畜却都是归si用的,自家便是拿来送人也无妨,更别说对换了。 想到就做,明日自己得归函谷关去,再没时间,让女儿去寻她母亲,白实唤上刘玄,点火把直往罗昭家中寻去。 147.百态之勇卒 148.百态之一等功民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48.百态之一等功民 148百态之一等功民 白实领刘玄连夜赶到罗昭家时,这位甲匠正坐在院中发呆。 听白实愿意用马匹与自家换牛,只求他多照顾tui脚不便的刘玄,罗昭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制甲房中还在求招人手,多名学徒并无甚关系,只要其不会泄密就成,不过那已不是自家cào心的事情了,这对父子来之前,罗昭正在想着太守的分工之法。 在他原先的认知中,要制出一套鱼鳞甲,手艺最精湛的甲匠没三年功夫也nong不出来,罗昭的祖上几位巧匠,一辈子制作出三五套来,已是了不得的成就。 当初贪图多得五十亩田地,道出自家会制鱼鳞甲时,他只是想着huā力气为邓季这位渠帅制作一套便罢,谁料竟会被太守硬bi着让自己将祖传手艺传出来。 几位匠人愿意将自家绝艺胡àn传人? 那时候,罗昭真是快悔死了,可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虽接触不多,但对方本乃贼寇,可不是什么善类,手艺总无xg命要紧。 万般不甘地jiāo出手艺流程去,接下来发生的变化,却让罗昭不由目瞪口呆,这种事情,即便最保守的匠人,也要开始考虑是否再该敝帚自珍。 鱼鳞甲的制作,本分打磨、编制、衬垫三大步骤,罗昭当初从父亲那里学会全套手艺huā了五年多时间。 到了雒阳后,邓季招来学制甲的是近百名普通铁匠,仅要求他们开始学打磨一道工序,他们有铁匠底子在,上手极快,才半年下来,如今能用的鳞甲片已积攒起三万余斤,这个量,能编制出两百多套全身带马甲的鱼鳞甲来! 若不是之前制戟、犁耗去太多,库存中铁已不多,罗昭深信,这位太守大人会如杨宽那边一样,再招数百名人来,一起打磨鳞甲片呢。 太守的野心无疑很大,看这架势,若是铁够多,他说不定准备为麾下人马尽都nong上一套! 铁匠们打制出合格的鳞甲片后,太守大人才开始再聘请人手,分与自己学编制与衬垫,这个更快,不过半月功夫就能上手。 待所有人都手熟之后,少年太守从头看过一遍,便将三大步骤改为二十多道xiǎo工序,在自己面前,仅半个时辰便组装出一套鳞甲片来!这还是因为学徒们失误不断,耽误了些功夫! 自家最快三年才能打制出的一套鱼鳞甲,在这群人手里,从头到尾最多两个时辰就能出来,若有两三百名铁匠同时打造最基本的鳞片供应,xiǎo半时辰便能出来! 看太守试过比札甲轻便但更结实的鱼鳞甲后,那恶狠狠勒令官员们想法向周边寻铁的模样,罗昭心有戚戚焉。 若是铁足,再招些普通铁匠、或许普通精壮也可,一年功夫就能产出千套以上鱼鳞甲! 这种规模,还可以再扩大些! 原本武将难求的鳞甲,竟也可如札甲一般普及开么?若全军兵卒战马皆为披鳞甲者,装备出来的将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 不寒而栗之后,罗昭隐隐又有些兴奋。 到这时候,他才觉得将这祖传手艺传开似乎并非坏事! 而且似乎除了自己,并无一人学会全套制作法。 仔细回头想想,这种分工法其实很有道理,可为何前人、自家都未能想到过?这位太守,罗昭觉得他高深莫测!与自己同等待遇的漆匠杨宽那手艺绝对需要时间,可不信那边还能如自家制甲一般批量生产,xiǎo心探听过,虽因阴干、晾晒等工序不能加快戟柄产出时间,太守却让杨宽领两百名木匠中挑出的学徒,同样使用分工之法,半年内便初制出上万戟柄来,便算三年后只得三千柄成器,其余皆废,年产量也够惊人。 因为太过震惊,罗昭觉得最近似乎还忘记了某些重要的东西,老是想不起来,直到将白实父子送出门,他才猛拍一下头颅:是了,太守可许诺过第一批甲具产出后,就将自家划为一等功民的! 如今他得了两百余套甲,还不算第一批制出? 若是功民户籍三等改为一等,就得再多给自家五十亩地,这个忘记可真不该! 出田地得利外,如今在河南郡,一等功民文官中只有田丰、田畴、焦触三户;勇卒立功皆还未够,武将只军侯以上得此户籍,然太史慈不入列,多算上伍宁、典韦,也不过才十一户;亲贵伍恭、邓仲两户得赏。总计下来也才十六户人,自家就是第十七户一等功民了? 能与这些人并列,自祖师爷鲁班算下,墨家先辈、匠民世代到如今,谁有如此殊荣了? 历来世人皆以“社稷”为重,社稷者,祭祀与农事,可即便只为三等功民,也要在只能做平民的普通农夫之上,变动后更是要高过他们许多,非但农夫,还要高于大多数官吏、兵将? 这种身份上的巨大变化,足以让他ji动得忘乎所以。 当然,说匠民身份高过农夫也不对,因为获得的也就是田地,邓季这位贼首从官之后,除去分赐各户的牲畜、人口、身份外,拿出奖励的其实全是白来的不值钱的土地。 匠民家有了田地,他便不再是专职的匠人,要从此多出一份耕地的兼职来! 以后世的眼光来看,大汉朝廷打压商户,最根本是因为重视农业,害怕因经商者获得暴利,民众逐利,皆不愿再务农,坏了国家根本。 这种认知本身就是错误的,从市场经济的观点来说,市场有自主调节的功能,若是经商者众多,竞争残酷,暴利将逐渐变为薄利,甚至无利可图;另一方面耕种者少,农价自然上升,引导逐利者又归来耕种。当然,要想最终达到一定的平衡,整个社会还得经过无数次的阵痛和苦难,比如后世的经济危机。 邓季不可能有这么深的认识,他只知道,非但重农抑商是错误的,而且完全抑制任何一种正当职业都不应该,即便一些偏门的灰色行当,也并非毫无存在理由,妓院可以渐少强jiān、猥亵犯,赌馆能繁荣地方经济。 当然,人必须依靠物质而存在,一切行业中,农业始终是根本,这样的àn世就更离不开农业发展。 治下整个河南郡,他等南下之前,已遭董卓、匈奴两番清洗,乃是一块干干净净的空地,邓季得河南,最大的资本并非官职,而是大片广阔的无主之地,让他可以毫无阻力的让麾下所有职业都沾上一个“农”字! 农夫之外,匠民是农,勇卒是农,官员也是农,将来一等功民之家可以经商,但他们也是农! 支撑这一切制度的基础,是土地。 能得安定下来,再没任何一户人家会舍得将自家的田地给全数荒芜掉,所有田地都得纳赋税,法令有定,不缴纳者收回田地不说,户籍还将划为罪民!忙不过来的人家,雇人也好,出租土地也罢,都会利用起来,不会荒芜土地。 好些东西,邓季都仅仅是似懂非懂,并不知其中道理。他只是带着两千年后的结果来,至于过程、原因,他本人解释不清,但无碍田丰等智者发掘出其中的精髓! 邓季前世所知、这世二十年对所见所闻的长考、田丰的修正、田畴等的实践,rou合在一起,才得出的这一整套还尚不完全的东西。 制度之下,即便军师田丰,除去能领取俸禄外,所得的百亩地虽不会亲自去伺nong,也不可能便从此弃之不顾,如今他与田畴、伍恭的土地上,正雇人修建着庄园,院子建得很有些雅致,明显都是准备闲暇时去xiǎo住的,庄园四周剩下的田地将雇人耕种,也许有兴致时,自家也会动动手。 全民皆农,匠户罗昭,其实同样也是一农户。 一等功民的身份对罗昭来说,既能提高社会地位,又可多得百亩地改善生活,如何能不期盼? 不再想邓季分工之法,记起自家这遭来,又让他兴奋得一夜不能寐,在榻上翻来覆去,偶尔还“呵呵”傻笑两声,搅得fu人埋怨不已。 次日大早起g,罗昭便忙去寻焦触改动户籍、索要田地。 这是当初邓季亲口许诺下的,焦触自不会违背,叫户曹掾史与他换过户籍,只他家田地周边的土地尽已分给别户,并无空置的,现在要想百亩田地连接在一起却是不成,除非别人肯调换。 不过换地而已,不算什么难事,不过这却需寻人来田曹掾史(注)处变动过。 出门行得急,却不料脚下竟绊到什么东西,使罗昭差点踉跄倒地,回顾时,才发现有根木杖平趟在地上,旁边一名老fu人正指着位青年文士大骂:“不争气的阿物,莫非要我进去求么?” 青年文士颊上还有条青痕在,一脸无奈地对老fu人道:“阿母莫恼,孩儿这就便入内求官!” 这人甚为豁达,面上尚留有杖印在,却若无事般自然,又对罗昭赔了不是,方转身入郡衙中去。 注:户曹掾史、田曹掾史皆民政官员。户曹掾史,主民户,祭祀,农桑;田曹掾史,主垦埴畜养;另外还有水曹掾史,为郡国水利人员;时曹掾史,主时节祭祀;比曹掾史,主郡内钱粮赋税尾数之检核。 (本章本要多写这名甲匠的生活,可最近不停有书友在qq上疑问若民众全跑去当技术人员、勇卒,谁来种地的问题,才顺便扯开解释下,还有关于四等民与奴隶制的问题,将在第152章中解释) (向有月票者求月票,有推荐票者求推荐票,两样都有的,自然一并都要,老虎敬谢!) 148.百态之一等功民 149.百态之名士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49.百态之名士 149百态之名士 罗昭并未被绊倒,这并不算什么大事,见对方不是冲自家无礼,便自去忙活不题。 青年文士则在郡府门前,向守卫的请过几句,行入内里去。 询问了廊下吏员,又有人带路,领他往功曹史办公之屋行去。 河南功曹史便是焦触,青年文士谢过引路者,到屋中寻到正主,礼见毕,便将自己yu求得用的意思了。 治下人口渐多,如今诸事繁忙,除功曹史外,焦触还兼任有它职,可不耐烦一一招待求仕者,招录事掾史过来,由他负责记录,再安排人测试才学是否堪用,若能用,自家再与郡丞一并确定职司就是。 郡中大缺得用文官,万般无奈,如今杨立、淳于珏之辈都已派下去做县长了,录事掾史名叫陈豫,字清宁,才刚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提起笔来,陈豫发问道:“敢问足下姓名、表字!” 青年文士在陈豫所用的纸上扫过一眼,答道:“杜畿,字伯侯。” “户籍何地?” 陈豫的问话有些机械了,郡衙中偶尔亦有如面前这杜畿一般的文士来求入仕,然太守从匈奴手中救回的已迂腐无用者居多,最先在涉侯国随田丰入学少年则习文尚短,即便未入军中一心向文的,才学见识也多尚难堪用,只能做低级官吏,或为各亭夫子。 陈豫不以为意,却不料杜畿却并非河南郡中人:“京兆尹杜陵县!” “咦?”陈豫这才惊讶地抬起头,多问了一句:“初到河南么?可入了本郡户籍?” “定要入河南郡户籍者方可出仕此地么?” “之前并无外来者,这我还不清楚,请足下稍后,”陈豫站起身来,到屋外寻焦触问过,方又归来答他:“嗯,定要入户籍方可出仕!” àn世中入户籍也非什么大事,不过杜畿嫌麻烦罢了,可这次若就这般出去,候在衙外的阿母定不会轻饶了自己,他只得问道:“入籍费事么?” “不必担心,先入册就成!”陈豫轻笑了笑,外来士子这位是第一个求仕的,便热心地带他到外间去寻户曹掾史入册。 户曹名李圭,也是河内年轻士子,字为伯yu,待陈豫将人带过来,一问一答中,不多时便将户主杜畿姓名录上,又问过年岁与家中人口后,将其老母姓氏亦添在后面。 造册之后,便得划分民等属地,可他尚未定下是否录用,民等、归属何县何亭何屯便都暂时未填。 简单nong好,陈豫又将人领回自家屋中去,再开口问道:“看足下模样,自不会求为勇卒、匠民,不知yu求为吏还是夫子?” 河南各县亭中皆有夫子,选才学甚佳者教学,亦能等同勇卒待遇的。若按杜畿本意,何职都不愿求,只当南下往荆州去才是,奈何老母行到河南,畏路途遥远定不肯再往前行,又为生计bi他来出仕,如今尚守在衙外,杜畿可拗不过她,只得开口道:“求吏!” “之前曾入仕否?” “然!” “曾履任何职?” “京兆功曹、郑县令、汉中府丞!” 杜畿还是一脸云淡风轻模样,对外界来说,这三任都只是不足一提的官职,最高俸禄才六百石,可河南缺文官厉害,所选多为新人,经验都不足,哪会有这般曾为官者来求出仕?陈豫怔了好一阵,丢下句“请足下稍待!”便不顾风度,急跑出去了。 军师、郡丞今日俱都在府内未外出,陈豫径自去寻军师,待他回转,二田、焦触也一并跟了来见这位外来求仕者。 田丰、田畴、焦触三位如今可是河南文官之首,可即便面对他们,施礼各报过名号,杜畿也仍旧是一副bo澜不惊的模样。 见此模样,田丰已先高看了他三分,忙请到自家屋内去谈话,又命陈豫带上纸笔一并移过去记录。 此时方听他言及母亲尚在外间,忙又呼人请到后院先歇息下。 杜畿乃是因西凉之àn,关中难存活,弃官后为避难方才行到此的。 在田丰衙署中一番jiāo谈下来,二田、焦触轮番发问,不多时,便都发现这位关中士人条理清晰,言谈见识不俗且不说,最难得是对施政也甚有心得,非庸人之辈。 如今治下诸县中,倒以梁县最关键,城内尽为难民不说,又临颍川、南阳,位置紧要,前番邓季免去姜甫,到此尚未寻到得用者替代其,县长之位便一直空缺着,得了此人,三人脑中几乎同时闪过念头:梁县长得人也! 由田丰出言邀请出仕,听闻是梁县,杜畿暗道此地离自己想去的南阳甚近,可先将一官半职挂着,不招母亲动怒便好,若日后不得意,弃官往荆州也便宜,便点头应诺了下来。 得他同意,田丰三人自然欢喜,忙让陈豫去唤李圭来为其确认下户籍,又因姜甫前车之鉴在,河南法令也一一向他道明。 李圭入内请填,杜畿侧头过去看,不多时,便见自家那户册上书下: 户主杜畿,字伯侯,年二十有五,身高六尺九寸,人口有老母杜张氏,年五十四。初平三年十月二十三以官赐勇卒出身,核为梁县三等功民之家,户入梁县某亭某屯,应予田地五十亩,为凭。 这户籍抄写了两份,一份留于郡中,一份当送往梁县衙中,不过杜畿便是梁县长,倒时请他一并带去便是。 正事完毕,田丰命人探过,太守已自三崤山归来,便唤陈豫去唤郡府厨中备下酒宴,请邓季来主持宴请杜畿与其母。 靠前世演义和游戏知识,杜畿的名号邓季自是不知的,只当一般士人对待,相见下来,便无什么特别碍眼的举动,他不发名士痴,行止可就正常许多。 再得jiāo谈深入,才知杜畿还曾举过孝廉,然这位张氏并非他亲母,是父亲后来继娶的,父亲死后,便由他一直奉养,宴席上看张氏对杜畿甚恶,其却能处之自如,可见是一贯如此了,这般还能以孝得名,实属不易。 即已以自家人待之,自不会让他母子俩再去城中寻空屋居住,宴饮毕,又安顿娘儿俩在郡守府中先住下。 田丰等不知的是,杜畿祖上曾出过杜周、杜延年这等高官,然到此时,家族早便没落了,在家乡并非什么豪族,他为官之前,家中余财也不多,父亲病逝得早,继母xg子甚恶,然他也能泰然相处,尽人子之孝,品行大佳。 董卓迁都至长安后,杜畿便弃官归家,可家乡时遭西凉兵掳掠,他不敢再留居,便带着继母驾牛车往别处避难,本yu往荆州去,半途却又被兵匪阻住往武关之路,只能无奈暂居弘农郡山中渡日,若非出逃前准备充足,不缺钱粮,娘俩定难熬过年余。 董卓身死,李傕入关前后,弘农大àn,山中也不幸闯入àn兵去,此番却牛、粮尽失,无奈只得出山寻活,却仍过不得武官,万般无奈,才领着继母往函谷关来,有继母在,一路走得甚慢,吃了不少苦,数日前方才得入函谷关,到河内来。 好不容易行到此地,方才用余钱寻百姓买到些口粮存下,但张氏见河南也算平静,她走不动路,便不再愿往南去,钱又用尽,恐日后生计艰难,这才bi着杜畿出来求官,对她来说,只要能活,杜畿在哪里做官不一样? 杜畿南下只为避难,并非求官的,然领着老人,没吃食与代步工具,想要行到荆州却是不容易,也只得勉为其难出来。 入河南几日来所见所闻,杜畿虽对这位出身贼寇的太守有些好奇,却还远远没到愿意出仕的地步。 当今之世,非君择臣,臣亦择君,这一身皮rou,也要卖个好人家才是。 一者,此地紧挨关中,他并不认为邓慕安能敌过如狼似虎的西凉军,没必要置自家于险地;再则,其等出身贼寇,不讨人喜;最后,河南用官居然不是靠察举征辟,而是自求,然后测试,他觉得有些丢人。 到河南时间并不长,但杜畿也在雒阳城中询问过些士人民众,了解下来,邓季虽不似自家之前认为的贼寇那般穷凶极恶,内心深处对此地却也有深深的排斥:河南行法极古怪,历来天下重文轻武,武将以得赐文官身份为荣,这里却是反其道而行之,竟赐文人、匠民武者出身,如此怪异荒诞之举,对他这样的传统士人来说,不开口责骂,还能保持淡然处之已是比较豁达的了。 按杜畿真实想法,河南不过途经,早日离开才是正途,无奈拧不过恶劣的继母,只得留下来,得了官,先到梁县再说。 得在郡守府中居住,田丰细细解释下来,他才开始真正对河南诸般行法、举措了解得全面一些,吃惊是免不了的,尚在思忖各种得失,不料两日后,邓季赠了辆马车,便催其去梁县赴职。 由郡中遣xiǎo吏陪同,杜畿驾马车载继母南下梁县,临行前,二田与焦触皆来送行,田畴又从郡衙中取出几大捆蔡侯纸,要其顺路带到梁县去分给诸亭夫子们。 (本章李圭乃书友所创龙套,非荆州刘表之臣,大家视为同名者即可。) (新一周开始,老虎又无广告推荐,还是惯例大喊:求月票、推荐!) 149.百态之名士 150.百态之夫子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50.百态之夫子 150百态之夫子 杜畿领继母张氏到梁县赴任,一路行得甚慢,huā了足两日功夫,方才到地头。 有郡中xiǎo吏陪同着,对县中宣告过任命文书后,官员们礼见过新县长,便将近日积累下的文案都递了上来。 杜畿才学不俗,xg子豁达,不过太过随意的人骨子里大多都有股惰xg在,在县衙中安置下继母后,积累的文案一概不顾,休息了半日,却先去城中求见驻军统领徐晃。 徐晃曾为河东郡吏,与太史慈相同,也是文吏出身,见识比太史慈还要高过几分,只略jiāo谈几句,杜畿便知不能以寻常武夫视之,能用如此人物,他对河南之主邓季不由又好奇了几分,只是自家地界濒临袁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还是先打探了军情虚实再说,若为险地,便当设法说服继母一起离去才是。 占据河南就得与关中连接,西凉军凶悍,袁术不yu与争,且早知河南之地荒芜,本不太放入眼中的,除年初为借粮之事起过些纠纷,与邓季倒向来相安无事,然如今多出一位吕布,变数就说不定了。 邓季的老家南阳乃是东汉第一大郡,共三十六县之地,农业发达,之前遭瘟疫破坏不算大,黄巾àn起前,有五十余万户,人口近三百万,一番动àn下来,如今尚有两百万之众。 吕布往投袁术之后,因袁隗旧事,以杀董卓之功自诩对袁氏有恩,便一点儿也不与他讲什么客气,在南阳这繁华之地掳掠百姓以充军资,又开始征召士卒,不断向袁术讨要甲胄器械,不过数月功夫下来,已得军近五千人。 吕布就在旁侧虎视眈眈,邓季、徐晃皆不可能不备,早派有不少斥候来回往探,这些情报早都清楚,其等虽尚未有入寇之意,徐晃却也从不怠慢的。 好一阵jiāo谈下来,吕布之忧虽在,徐晃准备却也足,杜畿觉得邓季所用得人,只要不是数万大军骤然来袭,有这位徐军侯在此,雒阳为后援,梁县倒可保住安稳,也便将心放回肚中去。 次日,往县中预支些俸禄jiāo与继母用度,随文吏去看过分与自家的田地,才唤县中所设专管教授的学经师去传本地夫子们来领用度纸张。 杜畿却没料到,他这一声令下之后,足来了六十余位夫子,见如此多人赶来,足将他吓了一跳。 两汉之际,儒学大兴,然而天下人中能识字者毕竟只是少数,有哪一座县城能用这么多夫子的? 仔细一问,才知如今邓季治下十一县大兴文教,一民屯便设有一位夫子,负责该屯内的童子教学,梁县共六亭百姓,故有此数。 邓季大兴文教,倒不似贼人行事,只是重视教化,治下当文气兴盛才是,可杜畿一路所见,别说文气兴盛,反倒该标上民风彪悍才是! 一番惊讶过后,杜畿才发现启程带来时还嫌多、使他暗叫奢侈的那些蔡侯纸,本还想留些自用,可若分到每位夫子手中,便没得多少,留用之举只能作罢。 他却不知,县中如今并不缺他用的纸张。 早在蔡伦之前,我国造纸术就已经出现了,再经其改进之后,制造成本更低,更易书写,才被世人称为“蔡侯纸”。 当然,出现与普及完全是两个概念,最早xiǎo作坊似的生产限制了纸张产量,物以稀为贵,商人为图暴利,它最初的价格贵得惊人,比起当时的纸价来,用木简或布帛书写成本反而还要低些! 这世上,新的事物出现总需一个适应过程,原始社会初期,猿人吃到烤熟后的食物不一定认为比生食好吃,加盐的不一定就比淡味的可口,这是需要时间来适应的。 历史上,作为传播知识载体的纸,物美价廉普及开来本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然邓季从匈奴人手中救出两名雒阳纸匠后,自家自然是要使用的。不过初始时农事、制甲、制戟柄等投入了大量精力,这一块上难再顾及,产量并不高,仅能供给雒阳与诸县衙中使用,直到从曹cào那里换来许多老弱、农民已过,才开始请人扩大规模,逐渐供给地方学堂。 最初的无偿供应之后,邓季已开始准备设立官商,买卖纸、盐等物品了。 一民屯顶天也就两百名男女学童,每日又只早上教学,平日还算悠闲,各从县长手中分领到半尺厚的纸张,夫子们便逐渐散去。 走在最后佝偻着身躯的是老庄亭甲屯的夫子,名叫焦望,五十多岁年纪了,年纪大tui脚不利索,不多时便被别人甩在后头老远。 梁县地界还称不上太平,有所顾虑下,土地离得再远的民屯都选择居住在城中,他家并不远,又没什么要紧事,焦望便也不急,抱着纸张只慢慢往前去。 一边走着,他脑中还在想自改用纸张后出现的那些古怪的标点符号。 文章本讲究言简意赅,能省则省,识文断句实属不易,焦望自然知晓,别说无知之辈,便是士人有时也会犯错,一些句子断得有误,其意便差千里,郡里搞出标点后自然要简便省事许多。 好是好,可总让人觉得古怪,读文已有半辈子,几十年养成的习惯可不是说改就改的,要让他一时便适应过来,可是不易呢! 学堂中自己书写时总会不自觉忘记标注,反倒是那些学童都觉得好,比夫子更能适应,不时指点出他的错误,让他有些面上无光呢。 焦望出自壶关焦氏一族,论起来,邓季屋里的焦姬得叫他一声叔,不过那已是隔着好几辈人的血缘了。 若真细算下来,伍氏、焦氏这样的家族在河南获得的田地其实并不比原先上党的少,只是被拆散分到各县罢了,这也不是邓季有意为之,焦氏全族如今共有如焦望般的四十余名夫子,总不可能全分在一县内。 因四等民之策而大受影响的,是之前田地、赋税关系而依附来的部曲已逐渐脱离掉家族控制,少去这些奴婢将养,族人们生活少不得要受些影响。 不过对焦望来说,关系倒并不太大,他是家族旁支,虽能识文,却没多少名气在身,之前在上党时也是自己耕种的,他把这称为耕读传家。 大汉察举制之下,文士们的名气往往比才学还要重要,甚至因为举孝廉后便有为官资格,为获得“孝”的名声,不乏一些士人剑走偏锋,只图博名,伦理亲情也沦为晋身资本,惹人发笑。 焦望没得显名的机会,才学也不算高,他只不过焦氏中一名没什么名气、才学也普通的文士,幼时曾得机会随家族中前辈学过几年文,然也只是学通《论语》与《孟子》便罢,成年后倒是又陆续借到过一些书籍抄看,也谈不上精通,只能说识字比较全,文意能通透罢了。 老庄亭甲屯百户人家,如今就读学堂的有百二十名男童,二十余位女童,全是他一人教导,自家学通什么,就当教导什么,也不算误人子弟,至于没见识过的书籍,他自己都没读过,自然也不可能教授。 每日早晨学堂中教导两个时辰,田夫子擅使的戒尺他如今也算用得顺手,可自己才学实在有限,这些学生大者十四五岁,幼者则只得六七龄,又得讲究因材施教,女童且不论,大多数男童功夫尚尽huā在武艺上,待将来成年,能识文断句便算不差了,只有少数因身体、xg格等原因专心向学的,才能有些所得,然终亦有限,这让厚道的焦望不免觉得愧疚。 除去学童们,焦望最近也还有些烦心事。 他虽自诩耕读传家,两个儿子并没什么恶习,却都文不成武不就的,南下到雒阳后,都只被划为平民,他与老妻随幼子家过活数月,待河南分县置民,所差文士甚众,出榜招试时,才忍不住出来参与应试,勉强谋上夫子,能等同勇卒出身,家里顿时水涨船高,多得了五十亩地。 当初分户时,焦望与老妻随幼子过活,算是两名老人,长子家得免去再从难民中寻人来奉养,待他成了夫子,分到梁县任教,两子亦随之迁户过来,如今,长子家却几次要求接老俩口过去奉养,却都被幼子拦住了。 焦望还没老糊涂,自然知道长子最近急着表孝心,不过惦念着那几十亩地的归属! 虽说心里有些疙瘩,但长子脾xg也不算大坏,为图利有些xiǎosi心也属正常,他能想得通。 老两口一年能吃多少粮?焦望几次试探着与幼子说起,是否分出一半地让他兄长家耕种,儿子却碍着媳fu只是不接话,眼看二子渐起矛头来,焦望这当老子的岂能不急? 如今梁可没焦氏族老在,若不然,明日到雒阳央族长给排解下? 焦望正这般想着,一路前行,直到耳边传来一声:“通鬼神,晓未来,避邪祸,了平生!” 抬头看去,却是一名巫者,却不知是否有神通? 若不然,huā些钱财请这位巫者做法试试,若能使两子和睦,应下共耕自己那五十亩地岂不是好? (不好意思,明天回乡中,今日上街买东西、收拾行李huā了不少时间,老虎又有点xiǎo感冒,此时才更上。今天只有一更,就不求啥了~) 150.百态之夫子 151.百态之巫祝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51.百态之巫祝 151百态之巫祝 见到这位巫祝,焦望顿时就忍不住,上前将其邀到街旁坐了,细将自家最近烦心事禀上,求他解说吉凶,能请鬼神化解一番自然最好不过。 这巫祝姓虎,名字便叫虎祝,西凉人,体格粗壮,眼中不时闪有凶光,若非衣袍、肌肤上都纹有许多颜色鲜yàn的古怪图案,看着有几分异样,他可不像一名巫者。 实际上称他为“巫者”并不正确,确切的叫法应该是“觋(xi)者”,这一职业中,男的应称为“觋”,女才叫“巫”,合称“觋巫”,男觋女 自古有之,是这时比较常见的一种职业。 除最早分离出去的“医”外,细分下来,觋巫还分为三种,既巫、祝、卜,统称巫祝,两汉时又谓之“下神”,唐朝呼为“见鬼人”。其中“巫”以歌舞取悦神灵,并有一套符咒驱鬼的巫术,在荆楚地区流传最广,今尚有存;“祝”是宗教祭祀活动中负责迎神祈祷的礼仪者,道教的许多东西都继承于觋巫,将司香火者称为“庙祝”便来源于此;“卜”则替人预测吉凶以决疑难,今亦有之。 焦望在街边将自家的烦恼对这位巫祝吐过一番,虎祝先卜算过一遍,焦统两子为凶煞附身,日后却有同室cào戈之日,两子相争已见端倪,听闻此言,直将焦统吓得不轻,苦声央求良久,虎祝方才应下到他家中去施展神通,请鬼神解厄化凶。 在道路耽误时间甚多,虎祝起法却甚快,不多时便已言明凶邪已解,收了焦望十斤粟,便急冲冲地离去。 今日倒运气倒不差,手里提着粮食,虎祝脚步很急,也不再去街上寻生计,自往暂时居住的xiǎo巷后民居行去。 城中空屋甚多,他的住所却选得偏僻,又只是一间xiǎo屋子,门前灶上摆有口残口的陶釜在。 实际上,虎祝已有数日未能得好好饱食一餐,腹中早不依不饶得厉害,所以才急行回来,待在四下寻些干草、柴禾将灶火燃起,淘米蒸上,便在一旁按着肚腹等候饭熟。 在中国姓氏中,虎姓甚为稀少,在现代还分为两个读音,除“虎”之外,回族中姓虎的应读为“猫”。 他祖上倒也曾出过一位叫虎旗的做官到太守,然而也仅此为止,此外再无什么可提的人物,虎祝除了钱财,最大的奢望便是有一日能如那位虎旗一般。 非出自大族,为生计,虎祝从xiǎo便与一位司“祝”的觋者修习,数十年下来,自己又从其他觋巫处领悟、偷学到不少,便不肯再专司一职,可视情况需要,随时变换身份为任何觋者,数十年行走下来,在西凉汉羌各族中都算得上xiǎo有名气。 原董卓以下西凉将领信巫者甚多,出手又豪阔,其等入朝掌权之后,虎祝也随之前来关中,就hun迹在牛辅军中,倒是好生过了两年神仙般日子,牛辅常有赏赐,敛聚起的钱财也算不少。 可惜待董卓伏诛,牛辅不久亦身死,关中西凉兵大àn,竟然有人不惧鬼神,好不容易积攒起的钱财大半都被哄抢了去不说,虎祝本人也受了不xiǎo惊吓,唯恐连xg命都丢去,方随àn兵们逃到雒阳来。 这时候,巫与医一般,社会地位都并不算高,除极少数者,也仅与其他匠民大致相同。但宗教与巫关系相当密切,汉中的五斗米道便被称为“米巫”;张角聚众的手段也有很多学自觋巫,黄巾起事之初,天下各方除渠帅为首脑外,尚设有太平道自己的觋巫在,临战请巫做法,待各地相继战败后,才渐不再信任他们。 听闻邓季出自黄巾,甚重匠民,身边却一名觋巫都没有,虎祝开始时尚以为,自家即便不能再如以前牛辅军中那般得意,在雒阳也应有一席之地才是,逃到雒阳没几日,他便跑到邓季府上去求见。 邓季来自后世,倒并不算彻底的无神论者,要知道别说他一个没任何才学的农家子弟,即便全世界最顶尖的科学家中,也有不少人相信神是有可能存在的,因为一切科学手段皆尚不能证明它的不存在! 穿越这般离奇的事就发生在邓季身上,到底是因为神灵的力量还是自然科学的缘故,他也分不清楚。 对鬼神之事,邓季保持与圣人一致,既子不语怪力àn神的态度,敬而远之,但对借鬼神之名行事的人,就是完全的不相信了。 在他认知里,鬼神即便真的存在,也不是这些凡夫俗子可以请动和随意解释的,从他借看过的一些杂志里得知,依此得名的多半是用技巧、心理手段加骗术,自家治下之前并无巫者存在,这是幸事。 连太平道都被雪藏在三崤山中,邓季如何肯用巫者? 对于骤然来访的虎祝,邓季回绝的原话是:“鬼神通灵,何用假他者与世人沟通耶?” 说完话,邓季又出了几个后世的题目让虎祝请鬼神解决,稍huā些功夫,便将他骗人把戏拆穿得一干二净,幸好亦未多为难,虎祝只能狼狈而去。 无知xiǎo儿,当日不过时辰不对,待日后看老子不请各方鬼神咒你横死! 邓季的话与识破觋巫骗术之事数天内就传遍雒阳,并迅速往周边诸县散开去,虎祝遭百般笑话不说,有这事在前,再想在雒阳城中糊nong百姓寻生计也是不能,只得先遵从大流,以精壮身份落籍成平民,到巩县去经营二十亩田地。 投奔来的西凉人们误过农时,待劫到华仓粮之后,邓季定下洛水东四县一年内每人每月可往县衙借粮半石,有这条令在,身边不少人虽都到雒阳附近去求雇、渔猎换粮,虎祝却不愿这般幸苦,只靠向借官府粮渡日。 然而自幼随师习巫,又见识到牛辅这般大人物亦不过如此,完全可以糊nong得住,虎祝便不可能再甘愿一生平凡,只向田地求食碌碌一生,没多久功夫,只觉万般无趣。 待听闻李傕等又在长安立足定,他顿时便雀跃不已,立马弃了巩县所有,yu出函谷关去长安投奔其等,可惜还没等他出关去,樊稠、张济等已领军来攻,两军jiāo战,函谷关上如何会放他过去? 虎祝不愿再归巩县去,雒阳又讨不到活儿,万般无奈,只得一路南下,准备往荆州去寻活,可人要倒霉起来,真是挡也挡不住,才刚到梁县,一场大病又将他袭倒,尚幸县中不缺医匠,舍去余财延医求治,好不容易终于捡回条xg命,只是这一拖下来又是好一段时日过去,待邓季从兖州换来老弱fu孺,令精壮们成家组户时,他早就错过了。 孤家寡人一个,身无钱粮过活,梁县这边又无户籍,再yu向官府借粮也不可得,万般无奈,虎祝只得在城中捣鼓起老营生,遇到心事重重的焦望,才是数日来第一次开张呢。 在xiǎo屋前等候着饭熟,然而刚加热没多久,釜中粟香味便飘了出来,更引他腹中如雷鸣般,不多时便已按捺不住,先取木碗勺些吞食下去。 待安抚下肚腹,候其余粟米得熟的功夫,这位巫祝才有空想些事情。 数月来自家万般落魄,莫非是哪次请神时有些不恭敬举动,得罪了神灵遭灾祸? 呸!老子向来恭敬虔诚得很,怎会如此? 若非如此,就定是这河南之地与老子命数相克,若不早早离开,恐怕连xiǎo命也得丢在此了! 走是一定要走的,可是到底去长安还是南阳? 以远近论,自然是南阳为先,然听闻李傕对巫祝可比牛辅还要厚待许多,若以富贵论,却当去长安! 要不然,卜算一二定前途? 呸!这能糊nong别人,难不成连老子自家也信了? 想想半年来时运不济,受的这许多苦楚却是为何?男儿大丈夫,图的不就一个富贵? 袁术家四代三公,恐不好糊nong,罢罢罢,老子便拼死去长安! 虎祝不是个能安心的,诸般考量自要以富贵前途为先,待定了前途,又想: 钱粮不多,世道又àn,凭自家恐难行到长安,若不然,先归巩县去寻几名相识的同乡一同上路?有他们供粮护驾,老子才能平安,大家俱为西凉人,随李傕等掳掠三辅,钱财、fu人要多少皆有,岂不比留河南刨土强百倍? 到李傕处寻到富贵,老子还能亏待了他们? 特别是那傻呼呼的门g伯,平日最好使唤不过,若不是他一路护持,老子早死在关中了,可万万少不得叫唤上,他如今在河南也只不过一户平民罢了,跟着老子说不定还有些好日子过! 不过自家逃出巩县已有数月,归去时可要xiǎo心,听闻此地不纳赋者便要贬为罪民,自家这般逃亡的被抓住却不知会如何? 可在河南这么长时间,又见过几户罪民了? 便成罪名,又不锁手脚、不入监牢的,老子不能逃么? 想到长安能给的富贵,虎祝觉得可以无视任何难关,心情顿时好了许多,想到便做,待釜中吃食得熟,狼吞虎咽填饱肚皮,便拎着剩下的几斤粮食,一口破陶釜,起身出了梁县城。 (近日许多书友对百态不满,认为老虎注水,可老虎真无丝毫这般想法,觉得态度也是认真的,本章之后,再有两章百态,便进入另一段故事,尚请再见谅、忍耐最后两章~) 151.百态之巫祝 152.百态之平民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52.百态之平民 152百态之平民 虎祝行速并不快,从梁县行到巩县,足huā了三日功夫才走到。 回到此地,虽不敢再去向官府借粮,可城中有他不少熟识,倒也不愁温饱。 邓慕安治理河南还不到一年功夫,户籍管理中还有许多漏dong存在,虎祝虽曾弃地逃亡过,巩县却也没有追究的意思,他寻了好几户人家,也无人来过问。 毕竟是拐人逃亡,虎祝自己却恐被别人告发,行事不敢太肆无忌惮,只寻了关系与他不错的十余户平民,这些人中,不免也有怀念往日生活愿抛弃家中老弱fu孺与他一并去西凉的,也有不愿去的,有旧情在,又没什么好处,即便不愿离去者,也没人去向官府告发他,终究让他带着四名男子离开巩县,往长安而去。 有人相助,虎祝觉得一路可安心不少,唯一遗憾的是,最听话最好用的门g伯这次居然拒绝了他。 虎祝等上路那日,门g伯正与家人们忙着在地中播撒下麦种。 这比正常的冬耕已晚了些,可有些危险,他得指望今年冬季来得别太早,否则可能地中连一株麦苗都发不出来。 门g伯也不想拖到这时,可他等西凉人来得晚,没原先跟随邓季的那些民众运气好,家中并无牲畜,只能靠锄头一点一点刨开,要多huā去许多时日才行。 郡中也曾在洛水西诸县huā钱收购了些骡驴牛马的大牲畜送来,然数量有限,屯里只分到五头,由大家公用,却得先从功民、良民开始,最后才到平民人家,今年误了季农时,洛水东四县之民都不肯再错过冬耕,划分到户的田地尽选择种xiǎo麦,没人肯留地到来年开,农活积在一起,门g伯运气又不好,chou签时排在平民最后,等轮到他家,还不如用锄头快呢。 还好,二十亩地再辛苦过今日就全都播完了。 西凉老家毁于战àn,他从军已有数年,没学成什么本事,锄头却已有些用不惯了,忙活多日下来,腰酸背痛不说,双手还全是血泡,让fu人用针挑破后,再握上锄柄便火辣辣的,不过这点痛楚,他倒还忍得住。 与其他平民一样,门g伯家里也只有二十亩地,没牲畜的话,这点地可够一家人cào劳的,但他还是有些郁闷,巩县周边明明还有许多空地在,官府却不愿再多分几亩出来,若能再得些,便是双手再多出无数血泡,他门g伯也愿意呢! 太守邓慕安不知么?比起以往,自家需再多养活三张嘴,二十亩地还是少了些。 门g伯今年三十一岁,身材、模样俱都无甚出众之处,不过祖上据说乃是秦时的将军门g恬,传到他时,却早没丝毫将门之家的模样了,以前在西凉军中也不过一普通军士罢了,到了河内,更是连辎辅兵都没能进入。 “昆”是兄长的意思,除此外,“孟”、“伯”、“元”都是长、第一,若名、字中出现这几个字,多半便是家中排行老大者,如曹孟德、孙伯符,当然,司马仲达、孙仲谋等就是老二。 从门g伯这名字,大家便知道他应是家中老大,当初他父亲指望多得几个儿子,他出世后便给取了这个名字,可惜天不遂人愿,没两年功夫,父亲便已过世,家中再没能多添一个弟妹,几年前边章等在西凉造反,母亲也在àn中丢了xg命,家园被毁,他无处可去,这才入了军。 随董卓入关中后,西凉军抄掠地方,作恶甚多,他xg子虽随和,却也只能随bo逐流,与军中同伴一起做下不少恶事,可惜当时抢到的fu人没能随他活到今日。 逃到河南被划为平民后,初始时,因不习惯离开军中与突然间的这种身份转变,门g伯还与几位旧日同伴偷o到雒阳附近去偷窃过几次,最后被官府抓获,万幸并未因此被打入罪民,只被鞭过一顿,出工挣钱粮还上偷窃物品之后,便得免罪,待兖州的黄巾老弱fu孺们到来,他也得有机会挑选家里人。 方门g挑到的农fu生养过,模样只是普通,不过两瓣féitun、大xiong脯却让他甚是满足。除fu人外,老人慈祥、fu人所生的两岁女儿活泼,日常生活中的琐事很普通,却也很温馨,让人不忍破坏,没多久功夫,他的心就融化了,在àn世中再次感受到了家的味道。 这与自家先前在关中掳掠fu人可不一样! 因老人生病,他会拿出向官府借来的粮食去求医匠;为女孩儿嘴馋,他开始学习如何去渔鱼、打猎;每日两餐要烧去许多木柴,fu人幸苦,他便陪同一起去山中砍伐柴禾。 想看fu人笑一笑,就偷偷将替人帮忙得来的钱粮全寻外来行商换了葛布,却反被骂了一顿,倒是见到在雒阳换到的几只xiǎoji,她才笑得畅快。 为了他们,方门g才开始真正考虑起以后的日子。 以前每月向县衙借粮过活,一点压力也没有,很少考虑三年内还不上会如何,实在不行,逃到外地去就是!现在,却能不借就尽量不借。 若只靠借粮过活,一家人每月得一石多呢,加上来年地赋,万一再有个天灾的,日子可就难了! 不再轻易借粮,每隔几日,门g伯便得去雒阳一次,或寻活计,或卖鱼。如今雒阳比洛水东四县要富裕得多,民众们嫌居住的旧房屋被烟火熏过,秋收后,许多人家开始出钱粮雇人翻盖新屋,只要有力气,不愁找不到活儿干;鱼也好卖,万一无人光顾那日,还可以卖给郡守家。 东西有函谷关、汜水关为凭,北靠黄河,南依秦岭,dàng寇、虎牙两支雄军护持着关隘,眼看境内渐渐安宁,无贼寇àn兵滋扰,听说为方便耕种,因田地过于偏远的民户要求新划地方给他等建造居所,郡守大人已答应下来,不少民众正准备整屯、整亭地迁出城外去,活计只会更多呢! 这些不过自家幸苦一些罢了,虽然累人,门g伯心里却总是甜滋滋的,很满足! 多少年没这般感觉了?在西凉军中有时虽也觉得威风,可军官欺压、夜间噩梦,总会让人觉得不安。 虎祝来邀请时,一向好说话的他几乎没怎么考虑,便给拒绝了。 比起西凉军中的威风,他更愿留在此地为民。 这时候才知道,为民原来也不错! 当然,也有遗憾的地方,自家田地太少、没有牲畜可用,都让门g伯觉得难受。 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周遭人家都如自己一般也就罢了,然高人一等的功民与良民不算,见过洛水西雒阳等县平民的日子,门g伯也觉得羡yàn! 手掌上疼痛已渐渐麻木了,脑中一边胡àn想着,门g伯卖力地挥舞锄头将泥土挖开、敲碎,旁边,犹能出力的老人也在进行着同样的动作,速度只比他慢一线罢了,两人挥汗如雨,一路向前。 fu人跟在后面撒种,又不时转头去看顾才两岁的女儿有无事故,见她正在地中寻觅野huā、虫豸等所有值得关注的东西,方才放心下来。 直到最后一趟土地也垦完,方才归家去。 到家后,fu人开始生火做饷食,门g伯陪老人喝些凉水,再逗nong一会xiǎo女儿,觉得力气已回复转来,让她自己玩耍,进屋取出购换回的斧、刨等,开始摆nong起木工。 母亲过世之前,在乡中,他可是被人赞手巧的呢,虽没与别人学过,却也能靠自己琢磨做些简易器物出来,邓慕安重匠民,凭此可入功、良之等,门g伯早去试过,只可惜木匠本就不缺,如今要被选上,没精湛手艺可不行,他这两手还差得远,自然未能得入,然要想改变身份,多得田地,这似乎才是门g伯唯一的出路。 为心中那点奢望,但凡得闲暇,门g伯都要练练。 有没有可能先不管,如今整个河南郡中平民,如门g伯这般一心想改变身份的占了多大半,雒阳城中各类测试地点,向来很火爆。 从si有制出现那日起,人类社会便开始有了等级。四等民之策目的是为了划分等级、更好地整合利用人力资源、提高积极xg等,从社会整体来说,只有产生一个获利的团体,才能得到这个团体的大力支持,才能保证政权统治的稳固。 当然,四等民之策也有残酷不公的一面,不过却是这时代能接受的。 奴隶制度下,奴隶非但终身,而且世代都是奴隶,其它一些封建等级制度也依然如此,贵族的子弟是贵族,农民的子弟是农民。 四等民中,最低下的罪民,评价标准是不孝与不纳粮者等罪大恶极者,此等民二十年内不许改动,应无人会去同情,其次的平民为一般百姓,他们的身份,随时都可变动! 若两三代人都仅为平民,那么,别人一定相信,可怜人必有其可恨处,这是他家不努力,几代人都出不了一个可用的人才! 身份可以变动,就是看你够不够努力! 门g伯想变换身份,所以他很努力,很拼命,很认真。 不过他今日制作的东西有些特殊,那是一块灵牌。 152.百态之平民 153.百态之遗孀与役民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53.百态之遗孀与役民 153百态之遗孀与役民 若不需涂漆料,制作一块灵牌很简单,门g伯甚至在天黑前就已制出,拿上出了门,寻屯中识字添上字迹后,便给同乡李屯留下的遗孀顾氏送了过去。 这块灵牌就是门g伯为李屯制作的。 比起门g伯来,李屯生前可要有本事得多,在西凉军中学得手好枪,逃到河南后便凭此得选入辎辅兵,户籍上乃是良民。 两人分同在一民屯内,之前又是认得的,关系自然不差,只是在河南身份已有了差距,李屯又得随虎牙军中,才不知不觉疏远了,如今人已死去,门g伯才又记起他的好来。 华仓之战李屯不但活了下来,甚至还立有斩首两级之功,待兖州送老弱fu孺到,各自挑选人口时,次序已与上次涉侯国不一样,并非按户籍,而是改以军功衡量,李屯凭此排位非但比门g伯靠前得多,甚至还要超过好些勇卒,选到的fu人顾氏很有些姿色。 得受用美fu,有战马一匹,家里四十亩地,在门g伯这等平民眼中,日子可谓美极,然而谁也没料到,才过了月余,李屯便死了。 他未死于战阵,却在一场事故中遇难,真可谓天有不测风云。 到河南半年多,李屯本已学会使用马镫,然前日蹬骑时,马匹突然受惊狂奔起来,事起突然,他一只脚别在马镫中chou不出,身子被晃翻在地,战马拖着他在地上足奔出百余丈远,待虎牙军的军士们赶到制服马儿时,人早已断了气。 非战而死,尸身送回巩县时,顾氏只能寻邻里相助,将他安葬在附近山丘上,此时门g伯送灵牌过来,却让她有些哭笑不得,难不成,这汉子还指望自家给李屯守身么? 在àn世中过一遭下来,任谁都能明白生命之脆弱与渺xiǎo。 顾氏今年二十六岁,乃徐州人,十六岁时,便因姿色被家中卖与一富户为妾,没多久黄巾àn起,蛾贼们冲入乡中,劫杀了富户将她带走,便一直随其等到如今。 在àn军中六七年,虽然艰难,她好歹还是将xg命挣扎了下来,至于男人,李屯之前,却已跟过四个了,可惜或横死、或失散,尽都没能护她多久。 生下的两个儿子,大者四岁,xiǎo的才一岁多,他们的父亲并非同一人。 与李屯才做了月余夫妻,对于他,自然谈不上有多深厚的情谊,死掉的男人多了,她也不会再有多伤感,见到尸体那日,能淌出几滴眼泪已算对得住他。 没有伤感,但却有些忧虑。 她目前要考虑的,乃是缺了男人后,这一家人今后的活路。 家中除了顾氏自己与两个孩儿外,还有当初选民时李屯请回的一位老fu人,孩儿们还xiǎo不能指望,凭她与一老fu人可经营不下四十亩地来。 官府有规定,卒、兵若战死,其名下田地家人可留耕二十年;因其它死亡则只得留耕十年。 顾氏甚有颜色,只要肯一并奉养家中老fu人与孩子,便有四十亩能耕种十年的土地做嫁妆,李屯才死两日,周边打起这算盘的男人已是不少。 那匹战马由官府出钱粮收购回去,若不然,将更惹人眼馋。 当屯长告诉过顾氏,有官府做主,她已可以自己选择,无人敢来强迫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些上门提起的话头的男人要么家中已有fu人,要么便是看不入眼的,不愿再轻易就将自己许人呢。 但如果不改嫁,四十亩地无论如何是种不完的,年年雇人来帮忙却有些麻烦,再说,周围男人竟都出自虎狼群中,李屯死后,看她时尽都如要吃人一般,她可不相信没个男人护持,能一直安然无事。 而且这河南之策万一真能维持下去,十年之后官府收回田地,自己长子才十四岁,还不够成年,可没得地的资格,家里将有两年时间无地可种! 一名弱女子hun迹于贼众中,只有逆来顺受的命,数年漂泊下来,却难得此地还算安宁,若真再有人强要,她也不会推诿,但此时让自家做主,左右反复思量考虑过来,反而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思来想去,最好的法子,莫过于寻位独身男子入户进来,其他民户中没有这等人,役民里却是有的。 周边颍川、陈留两郡前番遭兵灾,陈留还有个张邈在,颍川却无任何军势,本为文风鼎盛之地,豪族亦多,此次祸àn中却最惨,即便到了现在,刚任的兖州牧的曹cào一时也顾不上,还不时有贼寇、逃兵掳掠祸害,有大批民众逃难出去,就近涌到河南郡的也不少。 难民们若去汜水关以东安居的,郡中也不设官衙治理,任其等自生自灭;逃到到汜水关西面来的,先前还择户安置,剩下的单独人口却一时忙不过来,只能暂与之前挑剩下的黄巾老弱一并为役民,待精壮数量达到一定程度才考虑再组新户籍、给赐田地,估计要到来年开了。 如今役民们散居于各县城中,专靠为官府服役得食,最少的县都有四五千人常时待命,除官府抚养十四岁以下、六十以上者外,各县都开始大力修沟建渠、整顿城墙,为的就是将其等全用上,城中每日还有役民清扫街道,新权贵们在官府报备过后,也可雇回家去役使。 城内人畜hun居,每日清除粪便与各种垃圾也是项重活,之前乃是划定区域,由各民亭民屯自己打整,如今全数jiāo给役民们,巩县中便有两百余人专责清扫。 巩县役民中如今有不少男子,有些还是独身的,相信凭顾氏的相貌与条件,招人上门并不难,只不知官府是否允许如此,田地又怎生划分? 动àn未起之前,大部分民众对汉法也并非都便了解,河南之策算是宣传得比较好的,但尚属草创,漏dong很多,又不时有增减、改动之处,做不到人人皆知,顾氏这样的fu人除了与自家息息相关的,其余也无心关注,又怎么可能会通透? 顾氏很想寻人问问,然而现任丈夫死了还不到三日,若自家便急着另寻男子入户,传出去却也有些不妥,此事只能暂先放在心中,可这般时候,门g伯居然做了李屯灵牌送家里来,不是添àn么? 虽暗怪门g伯多事,然毕竟与李屯做了月余夫妻,要将这灵牌抛弃也有些不舍,待门g伯走后,顾氏想想,还是将它先收起再说。 又过了好一会,天色已黑,屋外却又再响起男人说话的声音,顾氏顿吃了一惊,男人新丧,自家这般情况,莫不是哪个胆大的上门来图谋? 这念头只闪过一下,她便迅速否决了,数千户人住在城内,这屋子周边全是一个屯里的,此时可都还没睡下,应没人敢如此的。 屋内并未点灯,jiāo代过老fu人两句,顾氏行出门来,皎月之下,隐约能看清外间站着的是本屯屯长兼夫子霍真。 这位屯长四十余岁年纪,肌肤黝黑,边有三缕胡须轻飘,据说本为边军中军吏,随周毅军候投奔太守的,见是他,顾氏忙行了一礼,轻声道:“见过屯长!” 霍真并不进屋,只点头道:“今日事忙,此时放到你家,却非别事,乃县衙让吾问之,李屯所用战马作价五十石粮,是全数与你粮?钱?或各半?” 战马为郡中所赐,虽已为si人所有,河南官府回购却只会给正常价格的一半,当然,卖给他人属于违法。 世道太平时,一斤粮才换三文钱,如今天下竟都动àn,有些州郡便是十文钱也换不到一斤粮,河南郡还稍好些,官府所定每斤七文钱,当然,也仅能内部流通,不许外卖的。 这问题顾氏早考虑过,城中常有行商来,虽说粮食更金贵,吃不完却也无用,手头有钱财也方便些,便低头道:“屯长幸苦,妾身愿钱粮各半!” 霍真只为讨一句话,得了答复,便道:“县中明日便会遣役民送来,你切勿出门错过!” 顾氏点头应下来,见屯长已转身yu去,才省起自家之前所想最好就是问他,虽还有些早,此时却顾不得了,忙又唤住了请教起开。 “如此自无不可,”寡fu改嫁本属常事,更别说人命如蒿草之时,她随李屯又不过才月余功夫,霍真听完,思忖着道:“郡中虽尚无明令,然按田子泰、焦公度两位大人之前行事,再入户一壮年男子,即便户籍换为平民,亦可再多得二十亩地,待十年后,也不过收去李屯名下之四十亩地罢了!” 这番毕竟是他si下猜测的,推测起来虽不离十,却也不敢就打包票,临了,霍真又道:“明日吾去县衙,替你问问就是!” 屯长却是位热心人,顾氏忙谢了又谢。 天生万物,唯人之思、行最为奇怪,百般人有百般不同,便是同一人,随环境变化,前后亦会有所差异,邓季治下近五十万人口,便有近五十万种想法、行事,纷纷扰扰方为世间百态,点点滴滴才能汇涓成流,凭他一后世中什么都不算的一xiǎo人物,能努力走到今天,一言一行皆影响到近五十万条xg命,实属不易,然前途漫漫,一切尚未能定呢。 (这是百态最后一章,还有一更,不过要到凌晨两点左右,不能熬夜的可明天看。) 153.百态之遗孀与役民 154.东归!北去?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54.东归!北去? 154东归!北去? 年底的时候,邓季很有些忙碌。 半年来,他一直在适应着从一两县之地发展到十余县后的这种转变,学习如何做好这郡守。 掌控的地盘变大,每日各类汇总起的政事有很多,虽说有二田、焦触相助处理掉绝大部分,邓季却也不可能完全做甩手掌柜。 李傕等在长安掌权后,前后往函谷关外逃去的西凉人已有近千,其中多为平民,虽不在意他们,然如今都已安过家,被其等抛弃的老弱fu孺却甚可怜,让河南郡也不得不做出些限制,此为目前诸般事项中最重的一项。 要限制其等逃亡,与二田、焦触等文官议论了几次,最后制定出的法令是:治下人口除户籍外,还需制定能确认身份的身牌,有事离开居住地除要带上身牌,还需得户籍所在民屯出示离开因由的明引;外来者则由边境县府发放路引,核定其等入境目的、人数、时限。若既无身牌、明引、又无路引者,别说过关防,各地衙吏、军士、民众皆收监,若遇反抗,可直接击杀,民众家敢有收留包庇此等人者,贬为罪民。 如此处罚可谓严厉,此举固然能使境内安宁,却也将民户固定在了土地上,结果是好是坏一时尚难下定且不说,即便只给年十六以上的男子制定身牌,亦有十七八万之数量,工作量浩大,估计仅忙此事,便要耗去郡府与各县官吏数月功夫。 当然,这时代无照相机之类技术,对身份认定很是粗略,乃是由文吏对其外貌特征用文字描述出来,再加上身高、体重等罢了,日后定会出现些纰漏,可对此邓季也毫无办法,只能将就了。 随着时日渐近,处理政事、陪伴家人之余,邓季也还有着不安、忧虑、期盼等情绪存在,就如有只蚂蚁在身上不停爬动,总让他浑身不自在。 待腊月初一,门吏回报虎牙校尉太史子义求见时,邓季心里顿时“咔嚓”一声,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断了。 五年之约,已是到期! 此时,他的嘴中犹如吞过黄连一般,很苦。 自家还真是无能呢,相处已有五年,却尚不能收其心! 从太史慈不肯成家、不愿正式任职等事,邓季其实早已知晓了他的选择,剩下的,都是奢望罢了。 马皮等探马并未回报周边有何异象,他一位驻守汜水关的守将轻离其地,奔回雒阳来,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向自己请辞么? 这时候,邓季终于明白演义里关羽yu去时,曹cào为何会闭门不见了,自己此时的心理与他极其相似! 只是却不能学孟德,罢!罢!罢!总算好聚好散,给太史慈留个好印象吧! 收拾起心绪,邓季不肯让门吏去叫进,自己行了出去。 郡守府外,太史慈身穿鱼鳞甲胯在黄狮上,手提蜡杆长枪,背背双手戟,马鞍上挂着铁胎弓与两壶飞虻箭(注),面如沉水。 又长了一年,黄狮背上鬓áo更长更茂盛了,几乎一直拖沓到地上不说,还厚密得真如雄狮áo发一般,见到邓季,它亲热地打了个响鼻。 见邓季亲迎出门来,太史慈急跳下马,从怀中取出一物,这才冲邓季跪倒在地,高举过顶双手奉上。 这是一枚印绶,上面刻着“虎牙校尉印”几个字,乃是河南郡si刻出的,是统领一军的信物,仅有两枚,他与车黍各得其一。 高举着印绶,太史慈跪伏在地,嘴中却不发一语,邓季伸手接过,轻声叹道:“五载相伴,亦不能留子义,惜哉!痛哉!” 太史慈这才抬起头来,回道:“太守厚爱,慈亦深知,本当拼死以报,然家中尚有老母需奉养!慈逃罪在外,五载未归,已属不孝,又不通音讯,阿母年事渐高,每每思及,便寝食难安!若不归,恐有毕生之憾,百死难恕之罪!此之所以厚颜来请辞!” 太史慈说的是实情,事已至此,邓季再难舍,也说不出任何挽留的话语来,只得伸手将他扶起,苦声道:“此乃为人子者本份,我焉敢阻之?难舍之情却也不再多叙,只盼子义一路平安,高堂享极福寿,吾辈有再会之时!若子义与我始终无共事之机,亦可终身为友,君心吾心,便万里相隔亦当无阻碍,切切记之!” 邓季肯这般对人抒发感情却是少见,听他语气诚恳,太史慈亦心xiong中亦有些jidàng,好一会才道:“定不敢忘!” 邓季把着他的手臂,努力将心头的阴翳挥开,又问道:“何时上路?” “拜别太守,今日再与军师、子泰等良友辞过,慈明日便上路!” 即便要走,也不用这般急迫吧?邓季不由惊道:“这般急么?” 太史慈点头道:“挂念阿母,时归心似箭,车dàng寇之处不能面辞,尚望太守代为告之!日后相见,再行谢罪!” 邓季无奈,只得道:“既如此,今夜我当设宴邀亲友为子义壮行!” 太史慈别过,自去向二田等相合者辞行,当晚,郡守府就摆酒设宴,郡中与太史慈jiāo好者,尽都前来相聚。 河南军制仅设两位校尉,除都尉外,连别部司马都未设有,两校尉的实权都已相当于将军,太史慈要走,对许多人来说既突然又自然,他空出的位置无疑要引无数人关注,然宴席上邓季对此只字不提,其等便也只能暗中猜测。 心情不佳易醉人,是夜,邓季心情郁闷,直喝得不省人事,好在天明时伍窕将他唤醒,倒没耽误送行。 太史慈五年前在涉侯国教导过戟法,跟学者甚众,其中不少已为军中屯长、队率,也有更多无官职仅为卒、兵的,都念着旧情,昨夜宴席,其等没有资格入内,此时临别送行,凡逢休留在雒阳的却尽都来了,连田峑等未成年者都有不少,邓季与田丰到城外渡口时,已见站了黑压压一大群人,尽在向他道相别之语。 待其等全依依别过,邓季才与田丰走上去,抱拳道:“此去青州,道路远且不宁,子义于路尚请当心!” 田丰亦道:“若得宜时,可请人捎书信来,勿使吾辈挂怀!” “劳太守、军师挂心!”太史慈再拜过,牵黄狮上了木筏,大声道:“诸公此情,并不敢忘!来日或有报时,东莱太史慈就此别过!” 见木筏已要开动,田丰心里一ji灵,亦随之跳上去,回首道:“慕安且与诸位先归,吾送子义过河!” 太史慈向不轻诺,然出言必践,临行没说将来是否还愿意回河南、如何回报的话语,可见他自己尚没拿定主意,太过bi迫恐适得其反,邓季也不敢开口发问,见田丰要随之过河,少不了si下有话要劝,心中顿时一喜,便点点头,先回城去了。 直待田丰归来,邓季询问在木筏上说了些什么,他却摇头叹道:“若子义归来,日后自知!若其不归,知之何益?” 太史慈是邓季麾下一员良将,能力比同为校尉的车黍要强得多,他此时离去,田丰亦感痛惜,竟不肯再说,起身自去了。 无论邓季等如何,太史慈一人一骑还是出汜水关,往青州家中去了,既没说归,也未说便不再回,可虎牙军不能缺主将,邓季中意的徐晃在梁县整军驻防虽一点不差,军中功勋却尚嫌不足,邓季只得先暂调苦蝤来领军,其原dàng寇军中的军候之位,由韩浩领。 以苦蝤的资历领虎牙军,自无人有话中,只是他自怜身世,平日尽沉默寡言,这种xg格并不适于领军呢。 眼看初平三年既要过去,邓季尚挂心太史慈东去,可今年岁末雒阳注定不会得太平,月底时,冀州有人到城中,往田丰府上递了封家书,这位军师还没看完,已经跳将了起来。 不可否认,田丰乃当世难得的一位智者,然而世间事情向来旁观者清当局者i,发生在别人身上,自可冷静思考利弊因由,分析得失,若是在自家,则关心则àn,全无了平日之模样。 半时辰之后,田丰便到弟子家中,言及也yu别过归家去。 如晴天霹雳一般,邓季如何能不惊诧莫名? 如今河南渐有气象,华仓夺粮等事传播天下,邓慕安不过贼人出身,能有何等本事见识了?诸般事情,定都是其师为其出谋划策,田丰善谋之名,已大传于天下! 我袁本初四世三公,还比不过一名贼寇么? 田丰曾在朝中为官,郡县中甚有名的,此等本地人物大才,不为己用也就罢了,却如何去伺贼人?冀州之主袁绍得闻后自有许多不满,待晓其家族尚在巨鹿,得审配献计,便依照而行。 月前,田氏一族就被袁本初勒令迁到邺城去,田丰老父、弟、长子全在其列,这封信,便是其父被bi着书写出,要招田丰归去呢! 其实在袁绍眼中,这并非什么大事,然多年经营下爱才之名,若闻名士而无动于衷,岂非妄得? 注:飞虻,箭的一种。汉扬雄所著《方言》:“其三镰(棱)长尺六者,谓之飞虻。”《东观汉纪》:“光武作飞虻箭,以攻赤眉。” (本卷完) 154.东归!北去? 155.难放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55.难放 155难放 郡守府客厅中,静得连颗针掉在地上也能听见。 田丰请离的事情对邓季来说,无疑就是一晴天霹雳! 徐晃暂时还没能完全融入河南系统中来,太史慈与田丰,就是他麾下文武两方面最顶尖的人物。 邓季还在因太史慈的离去而沮丧,如今,连田丰也要去了? 这两人中,失去太史慈对如今的邓季来说还不算致命,但若连田丰也离去,谁来为自家做乱世中那指路明灯? 若身边没有田丰这般人物,邓季就是一只迷途的羔羊,不知什么时候,就要陷入死局中去! 如今舞台渐大,可与之前做贼寇时完全不一般,四周有群狼伺机而动,治下十余县近五十万条性命需得顾及,邓季自己都可以预测到,若没人在大势上为自己指引、谋划,就凭自家这两把刷子,身上的血肉只能被人一点点撕下,再扯得支离破碎,到最后,将连渣都不会剩下。 若田丰就此离去,河南将再看不到任何希望,最多不过如李傕等般威风数年,最后不知被哪路豪杰连肉带骨一口吞下去;又或投奔他人,可得田丰点醒后却也明白,除非就此不再参与任何军、政事,否则人家能否让自己得善终尚值得商榷。 太史慈五年共处,尚未得其归心,可为之一叹。与田丰相处的时日更长,也是直到自己拜师之后,方才得他鼎力相助,岂是易事? 经历过许多之后,他才知道现实与玩游戏时轻易招纳厉害人物可完全不同,自家受身份影响,四等民之策又得不到大族认可,还有可能再得一个田丰么? 即便运气好能得再遇一位顶级谋士,周边群雄还能给自家数年时间来让其死心塌地跟随出力么? 无论如何,田丰不能少! 操你袁本初四世三公全家老母! 这厮明明已占了两州之地,麾下文臣武将无数,却还要来与老子争一个人,这口怨气,老子可记下了! 邓季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田丰,不知不觉中,已是双眼通红。 他很想跪下去苦苦哀求,请这位良师不要抛弃自己,可田丰的去留直接关系到田氏一族的生死存亡,让人如何说得出口? 难不成让田丰为了自己,舍去全族性命么? 看邓季这副模样,田丰也不好受,他苦笑道:“袁本初好名,吾料便不归去,田氏一族亦应无大碍,然此关系老父与骨肉至亲性命,全族生死在其一念之间,吾不敢轻试!” 论其中道理,田丰比任何人都要明白,可这次赌注是自己的父亲与家族,便有九成把握,又有谁敢轻试? 见邓季还在沉默不语,田丰又道:“你以师事吾,此乃国士之礼,受此殊待,本应生死相随,然袁绍以老父、家族相挟,为人子者不得不去,此是吾愧对于你,却亦属无奈!然吾归冀州,终身亦决不为袁绍所用,你治河南,可仰子泰、公度勉力为之。子泰忠义,公度机变,其等开拓不足,守成却有余!周边群雄,李傕等终难得势,若事不济时……袁绍、刘表、曹操,可择一而降!” “便降何人,亦当田师与我同决!”田丰说这些话的功夫,邓季心里终于定下主意,一字一句开了口:“弟子定不能无田师!” 田丰苦笑道:“事不济也!吾若不归,致田氏族灭,便乃不孝不义之徒,此身要之何用?你若强留,亦不过断吾等师徒之情尔!” 若与其相识不久,强留的事情邓季说不定倒真做得出来,朝夕相处到如今,却还如何狠得下心来?使劲摇摇头,邓季道:“弟子并不敢如此,只田师于我,如人之眼目也,焉敢有失?袁本初欲我剜目为盲,弟子怎能不拼死一搏?” 田丰顿时吃了一惊,忙问道:“你欲如何?” 邓季深吸口气,冷笑道:“不过鱼死网破罢了,吾便尽起荡寇、虎牙二军,往冀州救田氏出一族,看袁绍如何!” 如同土狗一般,当被逼到死角,退无可退时,邓季会发狠地将獠牙露出来,当年堆柴禾于粮仓周围亦是如此,大不了拼个欲石俱焚就是! “此乃小儿胡为,实属不智!”田丰立马呵斥道:“公孙瓒已渐不支,袁绍正当势,又岂是易敌?且邺城亦天下雄城……” “田师却忘了,我本乱世中一贼人!”一口打断他的话,邓季笑道:“得起于草莽中,能有今日之势已是万幸,便从头来过,亦无不可!” 这话虽是他笑着说出,却自有许多郁闷、委屈在,田丰呆呆地看着自家这弟子,过了一会,他停住笑,面色已转为狰狞,咬牙切齿般又道:“弟子德行不修,向只知睚眦必报,以德报怨却是不能,袁绍欲动我根本,我河南两军精锐之士,未必便不能与其一战!” 强忍住心中感动,田丰还是摇头道:“若兵卒尽出,河南险矣!不过为吾一人,你置数十万民于何地?” 之前的话只是赌气说出,邓季还没能考虑得太多,听田丰说及,停下好好想想,他才道:“吾等为贼时,最喜胁裹民众攻城掠地,若我领两军精锐攻袁绍,治下民众尚留河南何用?皆可随军北上,若得冀州,自不缺安置之地!有白马公孙与袁绍为敌,可引为奥援不说,又尚可联通太行中黑山诸部,张平难与袁绍军数战,曾为麴义所败,甚是记恨,闻吾往攻,当可为盟来助!” 邓季自己越想越有道理,田丰却觉得他是在胡搅蛮缠,不悦道:“若如此,你非救我田氏,实迫袁绍杀之也!” 田丰说得不差,邓季若真如此做了,胜负且不论,恐两军还未交战,田氏一族就先被袁绍杀来祭旗呢。 只想如何攻伐袁绍,却忘了救人才是初衷,用力地挠着头,邓季却是再无它策,只得苦声道:“一人计穷,待我召众文武问策,田师且勿慌忙便去,亦当好生计议一番再定行止来!若实无计时,弟子亲送北归就是!” “心急如焚,吾如何待得?”田丰顿足道:“送信人尚在雒阳,若延时日久,袁绍不耐……” 见田丰手足无措,邓季脱口道:“此事易也,可先使人往报冀州,言吾已觉此事,强自拦阻,田师一时不得脱去,只可待机而动,徐徐图之,先稳住袁绍即可!” 大本事没有,小手段邓季却是不缺的,从当初胁裹田丰时诈其家人出城的办法便可见一般。 不过拖延些时日罢了,法子其实很多,只是田丰心绪已乱,未及想到而已。 邓季拿定主意,无论如何得想出计策,不让袁绍抢走自家军师,田丰想想,确实也不用那般急,便先依了他。 为做给那送信人看,当日,邓季便派黑铁卫围了田丰府邸,限制人等出入,又使伍宁大张旗鼓在城内捉拿“冀州奸细”,小半日后,暗中盯梢的黑铁卫回报,送信人已逃出雒阳去了。 军师之能如今郡中上下早已信服得紧,认定其乃河南举足轻重的人物,邓季这般突然举动,顿将雒阳城中不明就里的田畴、焦触等吓得不轻,忙跑到郡守府来问因由。 事关家族性命,此事尚需机密,田丰已叮嘱过,邓季一点口风也没吐漏,只将其等劝出去,又偷偷从黑铁卫中选使快马往太行去联络张燕。 年前南下时,邓季尚赠不少战马与张燕留情,想必请其打探如今邺城中田氏一族处境并不难,又让使者问其,若自家与袁绍死战,其等可否出兵相助。 使者出发三日后,已是大汉初平四年岁首,乃是癸酉年。 今年岁首河南郡注定不能好生安稳,邓季与田丰想不出对策,这才诏令各地军候、县长以上文武赶回雒阳议事。 太守派兵围住军师府邸,禁止人等出入? 三日来,消息早如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汜水关以西河南半郡,下面文武们免不得人心惶惶,纷纷猜测田丰因何恶了邓季,不少人还在考虑该怎生劝解开来才是,待聚会这日,见田丰仍能跪坐于邓季身侧,面色虽有些阴郁,却不似有恼怒模样,才知应另有隐情。 邓季自不会去解释自家的小手段,只将袁绍以巨鹿田氏全族为挟,军师欲归冀州的事说了。 虽说如今河南许多法令都是出自邓季的想法,但能付诸于行却多亏众人相助,其中出力最多、定夺大事的便是军师,田丰若走,其位将无人可代!除提议新颖、出奇外,年轻太守自身的才干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若无能人相辅,河南危矣! 车黍、苦蝤、田畴、焦触等皆大哗,忍不住众说纷纭起来,却尽都只将袁绍好名,当不会为难田氏族人之事提了又提,劝田丰勿去而已,其余解决之策却一个也没有。 徐晃、杜畿尚第一次参与会议,到此时才算将邓季麾下重要人物全数认全,只是他俩也没能有什么好法子。 从岁首开始,见天与诸人商讨,却尽只是无能为力,让邓季、田丰烦躁不已,直到数日后,往太行的使者归来,此事才见了转机! 155.难放 156.定将 农夫三国 作者:苍山虎 156.定将 156定将 往太行去的使者归来时,还多带回一xiǎo队人马,那是张燕麾下大将,与邓季相熟的杜长。 相别年余,彼此已走上截然不同的两条路,弃离涉侯国后,邓季在河南郡实力倒是大涨,张平难留在太行则受袁绍压制得紧,不敢轻出不说,势力比之前还有所消减,待两下见了面,杜长便不免感慨了好一会。 有些事属机密,实不能在人前说起,待杜长提议遣退他人,使典韦等卫士守在外,客厅里只剩邓季与田丰时,才将他南下的因由说起。 邓季想对付袁绍只是因田丰事一时起仇怨,张燕离得近,受威胁甚大,更是一直都想着寻机下手,坏其基业。 袁绍已有两州之地为本,麴义、淳于琼、颜良、文丑、张郃、高览等悍将效命,沮授、审配、郭图、许攸、辛评等谋士筹划,连黑山外援、天下名将公孙瓒亦敌不过,自家等一群乌合之众与其硬拼只能说不智。 然冀、并之地皆属袁绍,黑山贼夹在中央双方都很难受,除非他张燕愿降,否则只有为敌一途。 袁本初四世三公,为人最重家世、名望,如何能重视一贼寇?张燕若降,早晚遭受冷遇是理所当然的。 张燕难降,便只能勉力为之,不能力敌,尚可智取! 数年来,皇甫嵩、韩馥、袁绍皆从太行招降不少黑山部众为用,其中不少还念着旧情,张燕早派人暗中沟通、策反,如今已得一些人马动心同意,其中甚至还有邺城守军! 袁绍势大,这种机会只有一次,由不得张燕不xiǎo心把握。冀州钱粮、人口、器械都以邺城为最,若要动袁绍基业,使其实力受损,只有取最丰足的邺城才是力所能及的,只是袁本初在城内,留守兵马从不下三万,暗通的守军亦不敢妄动。 邓季使者到之前,太行中打探到,袁绍将长子袁谭授命为青州刺史,以辛评、郭图为谋士,分给邺城中部分兵马,往攻公孙瓒所任青州刺史田楷。 两下jiāo战起,袁谭数战皆捷,袁绍自然欢喜,如能再得青州,其势成矣!然此时,公孙瓒遣兵助田楷,亦为公孙瓒任命的平原国相刘备等亦领军救援,袁谭兵力不足,袁绍便yu自领军马往助,若其离邺城南下,取城正当时! 袁绍帐下不缺文臣武将,自亦有人提醒其注意太行中黑山诸贼趁隙为àn,本初尚未启程,倒先遣使命并州高干领众去bi张燕老巢,两军虽为开战,张燕却再不敢轻出,眼见袁绍就要南下,机会难得,万般无奈下,邺城事只能尽委于毒等部。 刚为曹孟德所败,如今于毒兵少且多为乌合,即便联合数部人马亦恐难成事。张燕尚有忧虑,突得河南使者到,他在太行中,年余来亦常闻邓季事迹,未料当初疙瘩xiǎo儿竟已渐成气候,如今来求之事又与自家相合,若得他相助,取邺城之事把握自要大了几分,张燕岂能不喜?袁绍随时可能离城,机会稍纵即逝,故此,才急将杜长派了来。 这就是瞌睡来了碰到枕头么?不料比起自家来,黑山贼们更想去取邺城,并一直在为此做着准备,能得乘此东风捡便宜,无需过多兵马,能保住河南不说,亦当能趁àn一举救出田氏全族,邓季、田丰自然都又惊又喜,与杜长那是一拍即合。 此事机密,万不可泄出,待与邓季约定,袁绍离邺城之时,于毒遣使来告,便是河南兵马北上之时后,杜长连酒宴也没受用,便已告辞离去。 若此事不被袁绍侦之,筹划得宜,成事的几率极大,田丰惊喜之余,一颗忧虑的心方才渐安下来,杜长走后,又与邓季推敲了许多行军路线、如何破城等细节。 有此转机,尚聚在雒阳城中的众文武便没必要再留,除车黍、苦蝤之外,其余人等虽尚满腹疑huo,却被邓季尽遣归治地去。 当前机密为要,便是田畴、焦触,暂与此事无关,田丰也不让邓季去告诉,只等大军出动时再说。 车黍、苦蝤统领两军,却得先定下何人出征、何人留守,不得不先通告,待四人在密室中坐定,邓季一一讲明后,车黍尚还两眼放光,苦蝤已先离席冲邓季拜伏了下去。 此般却是为何?三人尚疑huo中,这位沉默寡言、将己身视为苦囚的汉子已悲声道:“夺邺城、救军师亲族,请将军使末将往征,定不敢有失!” 若论好战,车黍远胜苦蝤许多,明白这次不能两军尽出后,北伐者定当为他统领的dàng寇军才是,不料苦蝤竟然抢先,他立时便开口争道:“虎牙军应随将军留守河南,邺城有dàng寇去便可!” 邓季如今身为河南太守、折冲将军,麾下武将已多改口称其将军,文官则叫太守,闻车黍此言,他摇头道:“此战万不可有失,我亦要亲去,两位中只选一人留守便罢!” 这弟子也算心诚了,不过田丰却皱眉责道:“你如此轻出,若引觊觎者前来反倒无益!河南之地经营至此实属不易,岂容再有失?你自守河南,挑军马北上,有吾随之,也便罢了!” 邓季“呵呵”一笑,言道:“田师尽可放心,吾军甚精,留一军在此,便有三四万人马趁隙来图,亦当能敌住!” “狂妄!”田丰怒斥道:“数年教导,尽已忘乎?吾亦知河南军甚精,然两军jiāo战,弃只因悍勇定胜负?只当以谋略为先,尚顾天时、地利、人和诸般因由,方能进退自如!” 田丰又开始说教,做为这时代的弟子应守的礼数,邓季忙起身垂手肃立,一副谨记受教的模样,待他说完,方开口道:“弟子并不敢忘,然田师于我,实根本也,袁本初动我根本,弟子若尚安心守土不出,不过本末倒置!亦曾闻有事弟子服其劳,田师之事,季焉能不亲为尽力?此番乃是奇袭,来回料无需时日长久,河南之地,dàng寇、虎牙一军已尽可守!” 见田丰哑然,想是默认了,一直被遗忘、尚伏在地的苦蝤才又闷声道:“既将军亲出,苦蝤请随左右!” 车黍不甘示弱,亦叫道:“车黍xg子不合守土,请领dàng寇军随将军左右!” 见车黍不肯相让,苦蝤回头瞪他一眼,方道:“苦蝤随将军袭邺城,非止为公,亦尚有si仇在内,车校尉且让这遭如何?” “si仇?” 邓季一怔,这才记起苦蝤的身世来,不由问道:“记得你之前曾言,高氏乃是兖州东平望族,今如何又在邺城?” “主公不知,河南得兖州老弱后,我方得闻,东平高氏、吕氏、胡氏今已尽投袁绍,往邺城去了,袁本初势大,本以为今世再难得机雪仇,不料天假其等于将军,使我得洗此滔天之恨!” 听到苦蝤这般说,车黍方才悻悻住了嘴,未在与其相争,留守与出征人选算就此定下,田丰待缓过一会,又思索着道:“此至魏郡,其中尚隔一河内张杨,当以简骑急速为要,河南四下有群狼环伺,攻邺城却能得黑山内应相助,以我之见,此番当重守而不重攻,无需虎牙全军俱出呢!” 这话邓季倒同意,若袁绍离开邺城,料留守兵卒不会过多,又有于毒等相助,只要得内应打开城门,自家精锐人马有个两三千便够了,他点头道:“既如此,亦无需分虎牙、dàng寇,弓卒、刀盾卒利守,皆可留之,黑铁卫、苦蝤本部亲卫之外,再领徐晃、宋宪、郭石三部人马即可!” 带上三位军候,加上黑铁卫、苦蝤亲卫,已有六千余人。 几位军候中,郭石算是一直跟随的亲信;邓季如今最青睐徐晃,带上他却是为了让其更好地立下军功,早日脱颖而出,方好晋升;至于宋宪,新降之将其心未顺,留在河南恐生出祸患来,还是自己带走的好。 安排下出征人等,河南地自然又有调兵遣将,更换防务诸般事宜,又以徐晃防地最为关键,邓季与田丰想来想去,将出自边军的周毅调了过去,两军留守兵马在邓季出征后,皆受车黍节制。 诸事安排下,只等太行传消息来就可出发,奈何袁绍还一直留在邺城中未能起行,倒给邓季、田丰添出许多焦躁来,又几次派遣使者往太行中去打探消息,才知朝廷节使马日磾与赵岐到河北后,已劝和袁绍、公孙瓒两家,北地罢斗,袁绍恐不会轻出呢! 人算不如天算,难不成诸般准备,尽数只是一场空欢喜? 历史上的这个时候,就在邓季家门前,袁术连接朝廷所授兖州刺史金尚等,正与方纳降百万黄巾的曹cào大战,然而此时,因兖州从邓季处换得许多粮,治下并不太àn,袁公路与金元休还在等待着时机,并未有所动弹。 忧心忡忡地直呆到播时分,二月底,于毒才遣使来报,袁绍得青州一部之后,不免志得意满,已领军南下薄落津,会盟冀、并、青三州文武,夸耀其功,只留魏郡太守栗成,部将吕旷、高翔等守邺城呢。 (还有一更,不过有些晚!) 156.定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