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者》 前奏 圣者 作者:九鱼 前奏 收割者异乎寻常的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生于混沌海的熵之收割者——一种骨架内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为这个混乱位面的首席刽子手而存在,他们免疫精神攻击,减免大部分的法术伤害,力大无穷,动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时时变化莫测的混沌海内无需锁定力场就可以自如地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寻找任何一个适合那柄无形巨镰的脖子,被那种混乱化的,为了击破伤害减免而制成的武器攻击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将在混沌力量的震慑下受到不断的痛苦折磨……直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放弃,溃散,称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个部分。 因此这些混沌海的宠儿很少会遇到那么棘手的敌人——一个披着粗陋灰色斗篷的圣骑士,也许因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唯一的装备就是色泽暗淡但细密紧凑的链子甲,与一柄毫无装饰的长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强悍的战斗力。显然比外观更加可靠的双刃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迎上拖曳着灰黯闪光的镰刀,在自身的伤口如同混沌海的变化那样频繁增加的同时,无所畏惧的外来者令更多数量的细小伤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积,虽然其中一部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更多的裂痕连接在一起,连成一片危险的细网……惨白的骨骼发出不祥的,收割者感到了恐惧——往往这种感觉都是他们赋予别人的。灭亡的预感让他有了退却的欲望,却因为被混沌海强迫执行着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犹豫,最后还是一种微弱的,奇特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为他做出了决定——熵之收割者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发动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位面传送术,消失在过于热情的敌人面前。 圣骑士低吼一声,驱散了收割者最后一次悠长而阴冷的恶毒吐息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他不得不直面在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过五百只巨型蟾蜍聚集的产卵石。从这种混沌海本地生物的产卵石中会产生出一股混沌流体。巨蟾能够识别这些流体并逆流而上,聚集在产卵石的周围产卵以及受精,而它们的意志甚至能逐渐将一颗桌面大的产卵石扩展为一个大陆。但巨蟾们如此的举动,有时会令随着产卵石成长的混沌流体转化为巨大的混沌风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会成为产卵石的守卫,顽固,勇猛,难以消灭的石头守卫者会撕碎任何一个敢于伤害到风暴源头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随着狂暴的飓风,难以计数的火焰,灰烬,碎石,沙砾,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结体……从这块基本上已经自成体系的小型大陆上以外来的守序者为目标疯狂地喷吐,好像一场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颠倒了的大型多物质流星雨。 很快,狂乱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头那样砸碎了一块孤零零的海面后快速地离去,犹如哭声的气流余波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这个混乱位面的其它地方显得十分“洁净”的庞大条型区域,虽然很快就会被填充进更多的混乱物质,不过现在看起来极其类似于布满灰尘的桌面上被手指抹过的一条痕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唯一停留其间的东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舒适的,但是黑暗的空间。 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孔瞬间变得严肃,圣骑士周身燃烧着纯净的火焰,尤其是前额,好像有着一枚太阳储藏在头骨里。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经放松,在灰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圣骑士敏锐的视力已经看见了那只惨白的手骨,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类,但很明显的,人类的手指指骨最多只有三节,而非他现在看到的四节,这意味着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灵或者偏重于精灵血统的半精灵转化而成的,这个发现即便是神祗也会惊讶,自从耐色瑞尔帝国覆灭之后,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精灵转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诱而堕落变质的精灵——大巫妖,多么陌生的名词,相关的书面记录大概只有大陆上最为古老与隐秘,以半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保护着的几个图书馆里才能找到。 它无声无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里,微微抬起的雪白头骨轮廓在兜帽的阴影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凝视着光明,似乎并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样憎恶再也无法企及的东西……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被圣骑士敏锐的捕捉——没有贪婪,没有嫉恨,没有愤怒,没有欲望,平和而柔软,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鲜明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假如不是那几乎可以凝结为实体的纯净负能量,被拯救者几乎以为眼前这个腐朽而污秽的尸骨中隐藏着一个还未被罪恶污染的纯洁灵魂——事实上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你为了什么而伸出了手。”圣骑士严肃地说,“以泰尔的名义,我发誓你必将得到我的感谢。”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细小的红色光点跳跃了一下,圣骑士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愉快情绪流淌过自己的身体,这个巫妖还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说,还拥有感情,年老的战士惋惜着他错误的选择,目光更加坚定:“说出你的要求。”然后,我将以泰尔的名义,达成你的愿望,然后,解放你还不曾完全堕落的灵魂。 兜帽中的头骨左右转动了一下,骨架向后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说:“要求?……呃,说声,谢谢?” 然后他的身体上泛出了白光,比圣骑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却更为柔和一些,突然的变故让巫妖受到了惊吓,狭小空间的气流变得紧张起来,如同枷锁一样控制了圣骑士的行动。 圣骑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个隐蔽的,简单的侦测法术,只是为确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谎言误导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真地会有一个不死生物,纯粹的,不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这几乎颠覆了几千年来对于巫妖的定义,无论是九层地狱之巴托还是祝福地域之极乐境。 涌动在圣骑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扩大,他的身形变得更为高大,巍峨,光辉璀璨令人不敢直视,最后展现的形貌让巫妖无法遏止地风中缭乱——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化身,他雷霆一样的声音从上方犹如凝固的熔岩一样落在巫妖地头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义,你将因你无私的善举而得到救赎!” 骨头架子的上下颌骨之间的距离慢慢地加大,假如他还是个人类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之形容为“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龙蛋”。救赎,当然,他知道“救赎”是什么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写以及读出它们,但这个词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显然命运已经如同混沌海那样陷入彻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被泰尔的化身解读为重返光明的激动与震撼导致的反应不能,他严肃地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温暖,凝重,不容违抗的力量如同倾覆的大海压向不死者的躯体,其中蕴含的正能量咆哮着将巫妖体内所有的负能量驱逐殆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它们的工作,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宝石命匣扭曲,破碎,化为粉齑,被谨慎地藏在里面的生命本质被迫还原到自己的躯体内——在死亡时接受过的坚韧检定增强版在神祗的呼唤下再次喜悦地降临,开始慢慢地蚕食巫妖地意志与精神……多难得的二次经验,巫妖嘲讽地想。难以言喻的苦痛缠绕在数百年里每一缕记忆与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缝隙,无法摆脱,无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检定都已完美的结束时,不死者还在竭尽全力的,用身体与灵魂发出最为悲惨的尖叫,他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正在请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无恶意的予以忽略,虽然他知道这过于漫长与深刻的酷刑确实已经结束了,但不管怎么说,作为邪恶的不死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受到的伤害与折磨收些利息……至于对方是否应该为他的痛苦负责,嘛……这不在巫妖的考虑范围以内。 他睁开眼睛_——哦,他现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内腔和内容物、神经、血管,以及保护它们的眼睑,睫毛一应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变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宁静与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禅寺,别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布置简单而干净的房间告诉了他身处何方,空气平缓地流动着,巫妖察觉到自己在本能地轻轻地呼吸,心脏也在有规律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有些生疏地控制着这个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纯白色的细麻长袍,是泰尔的牧师们最喜欢的那种,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尔,您或许还应该在我的前额上刻个天平或者战锤(泰尔的圣徽是在战锤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这个纪念品的价值——为了您诞生之前,之中,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混乱行为!? 用于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还挂在腰侧的老位置,相距不远的小指上防护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无损,镶嵌着黑蛋白石的额冠好好地保持着原有的隐形状态卡在头上,瞥了一眼身侧,一根顶端隐藏着斑点靛苍石,黝黑无光的独角兽角法杖静静地躺在主人身边……巫妖暂时可以确定自己还未遇到任何损失……不,他阴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还有晃荡着一身骨头到处乱走恐吓人类的自由。 不死者的意识之海是黑暗而又静谧的。 在这里,他得以恢复到最爱的状态——完整而光洁的骨头架子,几乎让他与识海融为一体,空荡荡地悬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跃着针尖般的绯红小点——满怀恶意地注视着那个卑劣无耻的入侵者、盗贼,无用的废物与粪便。 微微晃动了一下轮廓模糊的身体,散发着乳白与矢车菊蓝光芒,努力缩减存在感却很难成功的灵魂不安而谨慎地瞥了一眼以优雅的姿势漂浮在黑色底纹中的骷髅——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与一条抹布色的床单也能够营造出哥特艺术氛围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几天之前,这个名词对于不怎么爱好游戏的它来说,还很陌生,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网页的弹出广告——身边环绕着雷电与花瓣,据说喜欢穿裙子的骷髅人妖……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一个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体。 穿越,该死的穿越,或许有人会对这个机会垂涎三尺,但作为一个爱家人士来说,十里外的公园就已经是异世界了。灵魂苦恼地波动了一会儿……它的记忆非常凌乱,它记得父亲,母亲,电脑,网络……柔软温暖的床铺……栅栏里伸出来五六朵攒在一起的大蔷薇花……炸鸡、啤酒、烟…………无法计数的书籍和信息……但它遗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龄?履历?喜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谁? 之前它几乎无暇去思考这些,别说什么特殊能力,额外补助了,它甚至连那些炮灰穿越者茫然或者大喜的时间都没能拿到,转瞬之间就发现自己变成了闯关的马里奥(马里奥是靠吃蘑菇成长,闻名世界的超级巨星。特征是大鼻子、头戴帽子、身穿背带工作服、还留着胡子。与他的双胞胎兄弟路易一起,长年担任任天堂的超牌角色,令人怀念的红白机)……还是神上之神版本的最后一关,需要对付的也不是区区几个恒定石化术的小动物,而是无数的飓风,暴雨,雷电,冰雹,火焰,岩石,小块或者大块的陆地,海洋,森林,废墟……拯救的也不是柔弱无助的可爱公主,而是法术几近耗尽的邪恶的不死者,而且还很暴躁,不过关于这点外来者完全可以理解,被暴力抢劫与非法占有的受害者当然不会有什么,呃,好心情——即使那只是一具骨架……还是一具随时可能被摧毁的骨架——它完全没有关于法术的记忆,哪怕有着被羁绊在识海深处的巫妖全力以赴地教导(伴随着尖锐的斥责与痛楚的诅咒),它最后能够使用的法术依然寥寥无几……在此之前,巫妖可怜的三百多根骨头已经被混沌海的变幻莫测蹂躏的惨不忍睹。 倒不是说巫妖真愿意把自己的身体交给这个可憎的白痴支配——但他必须耗费珍贵的时间静心冥想来换取施法的能力,他想他的法术书中应该有一条或更多条法术能够将这个卑劣的蛆虫从他的身体里拖出来慢慢绞碎——如果不是那场该死的混沌风暴! 愚蠢的窃贼! 可恶的泰尔! 老年痴呆的神上之神! 巫妖再次将自己的视线转向无尽的黑暗。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多的指责与懊悔也无济于事,何况作为巫妖这么多年,他已经不怎么习惯说话了……他更愿意重新记忆一下所有折磨灵魂的法术,让那愚蠢的家伙了解一下不死者的真正含义……假如他能。 法则已经确认了它与这具崭新躯体之间的密不可分,它获得了这个位面的承认,它不再是一个能够随意剔除的碎片。 来自于异界的灵魂并不知道巫妖真正的想法,它很抱歉,不过它敢用它所珍藏的那二百多个手办(虽然它不记得它们的样子了)发誓,这完全是下意识地……那是一个老人,它不能看着他被风暴卷走或撕碎——直到柔和的白光驱散黑暗,巫妖强行填进思想里的相关常识才总算显示完毕——一切都来不及了。 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了解的不多,但灵魂知道,这位骨架先生对自己可以归属在守序界邪恶纲法师目不死生物属巫妖种的特殊类别还是非常满意的,救赎对于他来说或许不比被砍好多少……从泰尔的化身出现后,他就一直沉默到现在,哦,除了检定时候的尖叫,总之,看起来很有点可怜,理想破灭不得不面对现实的颓废少年。 “总会有办法的。”它安慰他说。 “是啊,”曾经的不死者阴沉沉地回应道:“总会有办法的。” 瑟里斯禅院并不是个讨邪恶者喜欢的地方,巫妖很高兴自己的次元袋里还保存着一张传送门的卷轴,在使用卷轴前,他闭上眼睛,思考着自己想要前去的,熟悉的地方。 亚速尔的尖颚港。 前奏 第一章 风暴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章 风暴 风暴席卷了大半个亚速尔岛,铅铸般的云层遮蔽天空,它所裹挟而来的雨水是那样的冰冷与充沛,尖颚港的每个人,每条狗和每只老鼠都在颤抖,喘着气,试着以所能达到的最快的速度奔跑,好跳进任何一个有顶的建筑里面。 钝头酒馆的主人用力拉下黄铜门闩,将狂乱的暴风雨和其他不受欢迎的东西隔绝在厚实的橡木板以外,他的一位客人,弗罗的牧师正在炉床跳跃的火焰前面脱下滴着水的羊毛斗篷,炉床上架设着一口铁锅,不断地冒出白色的蒸汽,散发着鹅与肉豆蔻的香味。 在分享了鹅与半瓶浑浊的血红酒之后,酒馆主人和他的客人一起舒服地躺在前室的炉床边,炉床的火焰加热了周围的石板,石板上铺着新鲜的干草,柔软的双臂围绕着他的脖子,他的嘴唇沉溺在丰腴的肩膀和饱满的胸脯里——敢于打搅这个美妙时刻的人可真是有点罪不可恕,但站在外面的家伙显然十分执拗,酒馆的主人愤怒而压抑地叫喊了一声,无可奈何地挣脱了那双甜蜜的绞索,在爬起身去开门之前,他没忘记捡起外套,扔给弗罗的牧师,“盖住你自己。”他咕哝道。 黄褐色的矛牙海狗皮外套沉甸甸的,吸足了油腻,浓重的鱼腥味,呛人的烟草,酒,还有男人身上特有的山羊臭味,肥厚而宽大,却很短,只够盖住牧师臀部以上的部分,弗罗的牧师在外套下交叉双臂托住脖子,叠起双腿,毫不介意地深深地吸了口气,在外套营造的黑暗里安静地侧耳倾听,来人绝不是一个对尖颚港一无所知的莽撞之人,他知道这里的人会怎么敲一扇不愿意打开的门,并且成功地让钝头酒馆的主人在非自愿地打开门后仍然保持可贵的沉默,而非诅咒、驱赶或一柄锋利的匕首。 “没有房间了。”酒馆主人说。 通常他会建议马厩和走廊,看来这个不速之客并不是一个手头拮据或是粗枝大叶到能够接受这两个地方的人。 钱币相互碰撞,铜币、银币还是金币?金币,只有金币,能让不满与恶意瞬间消弭殆尽的,只有这些黄灿灿分量十足讨人喜欢的好朋友。 “您要是愿意和别人一起住,那么就还有个房间,”酒馆主人和气地说,“不过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弗罗的牧师掀开了外套,她只来得及捕捉到一小块如同海面浮冰一般白而透明的皮肤;被银色细绳缠绕着的黑发,深灰色的皮质斗篷,过膝的长靴——来人的背影优雅而细长,步伐轻巧,在陡峭狭窄,连一只大点的猫经过也会吱呀作响的楼梯上走动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马鞍棕色的旅行手杖和皮囊被提在手里。 酒馆主人同样无声而迅速地从他熟悉的楼梯上溜下来时,发现弗罗的牧师正在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们消失的地方。 “你可以在稍后去试试能不能得到比鹅更珍贵些的小礼物,”酒馆主人宽容地说:“但现在——他就在你的房间里,你得先把我的酬劳给我。” 弗罗的牧师用舒展来的身体做了再明显不过的回答。 就在酒馆主人与弗罗的牧师亟不可待地重新回到那些滚热而黏腻的摇晃里的时候,前者的新客人正在谨慎地探勘这个又高又窄的房间,整个空间看上去简直就是一把立起来的凿子,发黑的木梁即便三个男人踩着肩膀站起来也未必摸得到,正对着门的是一扇简陋的木窗,木板之间的缝隙不住地灌入尖锐的冷风和雨水,水流的痕迹沿着缝隙往下延伸,潜入白泥墙壁与桌子之间。桌子,更正确点来说,一只深褐色的松木箱子,桌面上合情合理地没有墨水和纸张,只有一只手艺拙劣的海兽形状的陶土灯座和饮水罐,饮水罐里插着深红与小鹅黄的香豌豆花。 ——弗罗的牧师。巫妖说。 ——什么? ——香豌豆花是弗罗的圣物。只有娼妓和弗罗的牧师才会供奉香豌豆花。 ——那么她也有可能是个娼妓。 ——弗罗的牧师与娼妓之间的区别大概只在于牧师总还能省下点医药钱。巫妖刻薄地评论道。 灯火发臭,里面显然是廉价的鲸鱼油而非昂贵的鲸头骨蜡。一张从各方面来说都乏善可陈的椅子像是仅仅作为装饰才放在那儿的,四条腿儿固执地有着各自的长度,靠背上的雕刻少了半张脸。薄石板地上聊胜于无地散着几枝年代久远的薰衣草,床铺紧挨着两面墙,没有枕头,也没有毯子,芦苇和灯芯草有足踝到膝盖那么厚,只可惜无需去触摸也能闻得出它有多潮湿,包裹着它们的羊毛毡薄得就像张干海苔,颜色倒是丰富异常,床尾的裂缝与洞隙尤其多。 几只圆壳小虫正急急忙忙地穿过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一只有着人类手掌那么长的蜈蚣悄无声息地追逐在它们身后。 新客人微妙地呃了一声,他没想到到了另一个世界还能看到纪实频道里的生物记录片。 ——别为一两只虫子大惊小怪,巫妖说,它们不会杀了你。 ——那袋金币最起码有五十枚,异界的灵魂抗议道。 ——我们都知道那不是房间的价码。 ——包括这个房间——你觉得有可能让他给我们换个房间吗? ——对一个陌生人来说,这大概是尖颚港最好的一个房间了。 ——陌生人?我以为你选择这里就是因为你熟悉它。 ——我确实熟悉这里,巫妖不耐烦地说,而且它是我熟悉到能够选择的传送锚点里最为薄弱与混乱的一个,鉴于我们现在的状态,这个决定非常正确。 ——……你最后一次出现在尖颚港大概是在几年前? ——九十六年——人类的生命和记忆都太过短暂了,万幸的是,总还有些东西被保留了下来。 ——九十六年,异界的灵魂重复道,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叹气——好吧,接下来我们该干点什么? ——等待,巫妖说。 酒馆主人结束的很快,但弗罗的牧师还是表现出了热烈而不夸张的满足,巧妙的恭维让她得以从那口炖过鹅的锅子里舀出一小盆热水用来擦拭身体,还有加了香料的绵羊油供她滋润皮肤,放松肌肉。 她带着干净但凉透了的身体和只有一根指节长的鲸蜡蜡烛踩上楼梯,拴在细皮带上的金铃叮当作响,穿过阴暗的走廊,她试探着推了推门,发现门并没有被闩上。 牧师走进房间,看到她的同住人正坐在椅子上。 “您为什么不睡觉?哪怕只是到床上去,”她语调轻快地问道,“那张椅子难道能比床更好吗?”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进蜡烛的光照范围以内,牧师这才警觉地发现这人并不如她所想象的那样羸弱,也不丑陋,或者该说是恰恰相反。 “也许您需要一点酒,”牧师举高蜡烛,让更多的光照亮自己的脸,空着的右手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只扁平的银酒瓶,它小的就像是个玩具,里面大约只有四五口的分量,“我有点蜜酒,一个走私商人给我的礼物,真正的蜜酒,不是小巷子里那些苹果酒和葡萄汁混合出来的假货,没有掺过水,也没有加过糖——最纯正的蜂蜜酿出来,窖藏了四十年的陈蜜酒,”她甜蜜蜜地劝诱道,让人怀疑那酒有没有她的舌头滋味美妙:“来尝尝吧,”她催促道:“一小口,只要一小口,你就能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人间极乐。” 她用拇指旋开瓶盖,一缕浓郁的蜂蜜香气证明她所言非虚。但令她沮丧的是,被诱惑的对象依然无动于衷,他只是带着点探究和好奇地以一种令人不安的方式打量着她,见过第一次瞧见蝴蝶的小孩子吗?他们会被它吸引和诱惑,而后他们会抓住它,撕碎它的翅膀。 “看来您不喜欢蜜酒,”她说,带着能让钢铁折弯的失望之意,却依旧轻柔得就像是拂过耳边的微风,“那么,”她伸出一根小手指,勾开系着襟口的皮绳,珊瑚色的丝质品向两侧滑开,显露出浑圆凸起的柔软胸部,一点也不夸张地说,它们在烛光的照映下就像清晨垂挂在叶尖上的露珠那么美。 “我呢?” 第一章 风暴 第二章 钝头酒馆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二章 钝头酒馆 当那只被柔软的黑色羊羔皮紧紧包裹住的手轻轻碰触牧师的咽喉时,她只是露出一个懒洋洋的微笑,她是那么的年轻,还从未被人拒绝过,更何况今天是属于弗罗的,是男男女女们得以毫无顾忌地狂饮暴食,肆意放纵的日子,她抬起头,等待着更多的抚摸和揉捏,她希望这只手足够有力,她喜欢被粗暴的对待。 正如她所愿,这只手真是有力极了,它握住牧师的脖子,轻而易举地把她提了起来,就像是在拎起一条拉出水面的深海鱼,她只来得及露出半个惊骇的表情就被一股纯粹的力量掷了出去,她的脊背撞在只是虚掩着的厚重房门上面,门碰在门框上的声音大的足以震动房间里的每件家具。 黑褐色的杂木门被再度撞开的速度简直和它被关上时一样快,弗罗的牧师被猛地推向墙壁,她在沉重的木板后尖叫和痛哭,一个粗野而强壮的家伙迷惑地站在门口,掉在地上的蜡烛仍在燃烧,光线摇晃着照亮了他的下颌。像是被短暂消化过的头颅像野狗那样向前伸着,他抽着肥硕的鼻子,眼睛像快要熄灭的炭火那样在微弱的光线中闪着光,土黄色的皮肤上生满疣子,这是食人魔的特点,但一个正常的食人魔应该有九尺到十尺,而不是七尺半,又及,这张脸还能分辨得出五官,表明他的双亲之一很有可能是个人类——多半是个不幸的女人。 这个不折不扣的杂种先把木棒伸进房间,之后才是脑袋和身体。 在他意识到自己踩上了什么之前,他就已经跌倒了,他的重量令得整个酒馆都在轻微的震动,木棒从他手里滑了出去,“号号!赫!号号!”他一边试着从那片油腻上爬起来,一边大声呼唤着自己的同伙。 隐藏在门外的半身人举起了匕首,犹豫着是否要加入到这片混乱中去。 半食人魔晕头转向地站起来,“号号!赫!”他愤怒地叫道,在支离破碎的椅子里面找到了自己的木棒,他的膝盖很疼,而且他找不到自己的猎物了,未曾料想到的挫折与愈发强烈的杀戮欲望促使咆哮在他的咽喉深处翻滚,他深深地吸和吐着气,生满利齿的猪嘴里发出来的恶臭简直可以作为第二件武器来使用——他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沉重粗大的木棒在寻常人还来不及说完一整句话的时间里就已经砸毁了所有能触及的东西,床铺在半食人魔跳上去时不堪重负地倾斜并塌了,灯芯草从羊毛毡下面滑出来,被燃烧着的灯油引燃,数以百计的小虫从它们的藏身所与食堂里惊慌失措地爬出来,在呛人的烟雾中挥舞着触须、鞘翅和节肢,它们的影子凌乱无序地覆盖了整个墙面。 一只拇指大的臭虫掉进了半食人魔的红色眼睛里,他抓出了那只虫子,放到嘴里嚼碎,迅速地眨着眼以恢复模糊的视野,随着灯油四处流窜的火焰突然卷上了他的脚踝,并灵巧地往上爬,在他急于扑灭腿和狗皮短裤上的火焰时,一柄从手杖中抽出的细剑破开烟雾,从他的后背刺入,贯穿那只肥大的心脏并迅速地搅动。 他张开嘴,想要发出一声惨痛的嚎叫,烟雾涌进了他的喉咙里,于是他在世上留下的最后一点响动是又闷又难熬的咳嗽声。 半身人拼命地睁大眼睛,潮湿的灯芯草冒出了大量的烟,只有烟,没有亮光——就在他这么想的当儿,他看到了光,灼热的白光,他的眼睛立刻就瞎了,一枚细小的水晶紧随着黑暗割裂了他的气管,他的喉咙发出了嘶嘶的声音,就像一个充满气的皮囊那样缓慢地瘪了下去,没有派上用场的匕首落在地上。 从酒馆凹凸不平的外墙上爬上来的第三个人只看到了闪烁的白光,他用手指拨开木窗,一缕烟雾顿时伤害到了他的眼睛,他握着的钢片弩开始发烫,并在两个呼吸间烫到他无法紧握它。 他无法控制地嚷了出来,松开手指,弩弓和他失去平衡的身体一起往下落,窗户距离地面只有十五尺,想要平安落地实在是太容易了——如果没有一条银色的绳子缠绕住他的双脚,确实如此。 他的后脑和坚硬的碎石地面扎扎实实地亲了个嘴儿。 过了好一会儿,酒馆主人才慢吞吞地爬上楼梯。火已经熄灭了,毕竟这儿没太多可以燃烧的东西,到处都是焦黑的灰烬与残渣,还有品种繁多的臭味,火焰燎过蛛网和灰尘的干臭味,焦黑的墙壁被烤裂的泥土臭味,海风与雨水的腥臭味,灯芯草和羊毛毡的霉臭味,灯油的热臭味,半食人魔的血、粪便和尿混杂在一起如同在地底下埋藏了整整一年的鲨鱼肉般的腐臭味……你当然可以彻底地打开木窗驱散它们,前提是你不会被冻死和淹死。 “这下真的没有房间了。”他摇着头说。 ——我们没有房间了。 ——这是个多么可怕的消息啊——没有房间了,巫妖恶毒地挖苦道,你会因此而死的,对吗? ——我并不是在抱怨,异界的灵魂争辩道,但你让我等的就是这个? ——我说过我们对于尖颚港是个陌生人。 ——你至少可以提醒我。异界的灵魂在心里说,或许我们可以设法避免掉这场不必要的……冲突,但他忘记了在意识世界里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心里说”。巫妖因此发出了一声锐利的讥笑。 ——把他们当成你游戏里的怪物和npc,巫妖直白地说,虽然无法复活,但他们会刷新,劣等种族唯一可称道的大概就在于你永远都不必担心会缺少一双插在你口袋里的手或是一只急着敲开你脑袋的棒子——尖颚港最廉价的除了海里的砂砾就是生命,他们是,你也是,鉴于你已经死过一次了,我以为你会更珍惜它一点——切勿忘记,死亡在我们的世界并非终点,无信者会被拿去砌墙、吃掉或用来交易。而你,一个来自于另一个遥远位面的灵魂,或许还会有着更多和更为重要的用处…… ——从未,异界的灵魂打断了他,我从未忘记,每一个字——所以我才能去割断一条喉咙或是刺穿一颗心脏。 ——你会习惯的,巫妖平静地说。 ——这将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儿啊。异界的灵魂喃喃道。 他们踏进依然有着少许烟雾缭绕的走廊,所经之处又静又暗,就像那些房门后面压根儿就没住着人或都已经死了——一角珊瑚色的长袍迅速地从他们的视线范围内消失,弗罗的牧师奇迹般地从半食人魔的木棒与火焰下面逃得了一条性命,虽然称不上毫发无伤——不过她已经治好了自己歪斜的鼻子。 ——我以为你会对她手下容情。 ——谁?呣,我知道你在说谁了,弗罗的牧师——为了那瓶有问题的蜜酒? ——你称赞过她的腿,认为它们能够满足绝大多数男人和少部分女人最为的臆想。 异界的灵魂在意识中爆出一阵沉郁的大笑。 ——老天……嗯,抱歉,我是说,我可从来没想到过,那个……嗯,有点猥亵的说法还能有这种隐晦和化的表达方式——是的,我是称赞过,但是…… ——但是,活生生的东西会让你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你更愿意面对一个能够随时下载、复制和删除的小玩意儿,不是吗? ——……是我的错觉吗?你似乎很乐于看到我尴尬。 ——也许是因为你尴尬的时候就不那么蠢了? 酒馆的前室里空无一人,炉床里新加了木柴,火烧得旺旺的。 一只瘦弱的狗头人畏怯地从有着贝壳闪光的石头吧台后面伸出半个脑袋,给他们送上了一壶热气腾腾的扁桃浆。肋骨从他皮毛的光秃部分赤裸裸地凸出来,他的脖子上拴着一条带链子的项圈,长链子的另一头连着墙壁,他是酒馆主人的奴隶,帮着他搬运酒桶,涂刷墙壁,清洁地板,在厨房里打打下手,酒馆主人因为各种原因必须离开酒馆时帮他看着堆积如山的啤酒桶和红酒桶。 酒馆主人站在酒馆背面的小巷入口,罩着一件隔水的长斗篷,斗篷是鲸鱼的茎皮做的,和雨水之间仿佛隔着一层空气,他仔细端详着那个从窗户掉下来的人的脸,那还是个孩子,脸上的胡须轻淡的就像是汗毛。 “这个呢?”收掇尸体的小地精喊道,他的声音又尖又细。 “这个不行。”酒馆主人说,宽平的脸上掠过一丝细微的焦虑。 “把这个给我们,”小地精争辩道:“太硬了,很臭!”他指着半食人魔:“太小了!”指着半身人:“我们要这个,人类,嫩,多,好吃!”他伸出灰绿色的舌头,荆棘般的白色倒刺竖了起来,半透明的酸性唾液流到了地上,如果不是正下着下雨,地面上准又会多了许多小坑,他身边有四五个同伴,一起发出了参差不齐的咕噜声表示支持与威胁。 酒馆主人掀起斗篷,展露皮带上的长短武器。 小地精只有普通地精的三分之一大小,一个懒于收拾实验残余的红袍法师用人类六岁孩子的大脑,深渊里小魔怪的胃、蜥蜴的身体、蟾蜍的外皮、猫的舌头和地精的牙齿制造了他们,后来一些有特殊嗜好的领主也会购买他们以处理城镇里过于泛滥的老鼠和那些无人认领的尸体,他们超过半打的时候,对于老人、孕妇、孩子和垂危的病人有一定的威胁性,面对一个训练有素,强壮并配有武器的佣兵可就未必了。 红袍的造物退缩了,他们拖着半食人魔和半身人的尸体从积满了黝黑臭水的小巷子离开,一路上用地精的语言熟练地咒骂着人类、雨水和温度。 第二章 钝头酒馆 第三章 黄金夫人号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三章 黄金夫人号 酒馆主人难得地叹了口气,大雨模糊了白昼与黑夜的区别,但他有个魔法项坠,曾经属于一个法师,他把每天分为二十四份,项坠的表面有相同数量的镂空小格,每格里面都有一颗细小但品质上乘的星彩蓝宝石,它们会在属于自己的时刻里微微发光。 距离第二天还有三格。 暴风雨很快就会过去,船长会召集他的船员,钉桅杆,吊斜桅,擦洗甲板,整理船帆,收拾缆绳,甲板两侧的排水口需要上光漆,还需要往升降口里倒点沥青,点检货物,维护武器,这点必不可免的活计可能会持续上一整天,但肯定会有船急着当晚起航,钝头酒馆的主人对此有着十足的把握。 尖颚港里自然不止他一家酒馆,但只有他能够容许船员们在他这儿赊欠上一杯血红酒或是波尔多酒,他是个好人,从不穷凶极恶的追帐,还经常帮他们解决点小困难,譬如收点来源不明的玩意儿或是介绍一两笔盗窃和暗杀的生意,别的酒馆主人也在这么干,但他发誓他抽取的佣金是整个尖颚港里最公平的。 将一个愿意给出三倍价钱的客人送上船着实是件简单至极的事情,虽然依照约定俗成的规矩,没有可信任的介绍人,尖颚港的好老板不该贸贸然与一个不知根底的家伙打交道,但他在弗罗庆典中的花销有点过了,他急于让自己的钱袋恢复到原有的饱满度。 在宝石亮过十二次后,第一个船员踏进了钝头酒馆,然后是更多的船员和他们的船长,商人,走私者,无赖,以及盗贼与恶霸,都有点儿迟钝和心不在焉,昨天尖颚港来了整整五十个弗罗的牧师与有前者十倍数量的娼妓,为了表达对弗罗的敬意,她们每次只要一枚银币,这是一个伶俐点的乞丐也有可能拿出来的价钱,想要拒绝这个有诱惑根本不可能。 之后紧张的工作又让他们耗去了残存的力气,很多人一坐下来根本就不愿意再走动,用来投掷匕首的靶子上空空如也,纸牌与骰子遭到了冷落,也没人想要跳舞、唱歌或是打情骂俏一番。 这让烟雾缭绕的钝头酒馆变得有些罕见的安静,每个人都很无聊,希望有一场风波能让他们看看热闹。 他们都注意到了坐在石头吧台前面的陌生面孔,那个人看起来与钝头酒馆甚至整个尖颚港格格不入,他坐的很直,衣着整齐,品味高雅,脸和手上都没有疤痕,皮肤白皙,黑亮的头发柔顺地垂在背后,灰色的皮质斗篷优雅地拢在左肩,一柄银头的旅行手杖斜靠在他的大腿上。 酒客们饶有兴趣地等待着,谁会是第一个上前挑衅的人? 一些消息灵通的盗贼从小地精那里获知了准确的信息,这个人很快就走,他不会停留在尖颚港以影响到随便哪个人的位置,他的剑业已尝过了一个半食人魔,一个半身人和一个人类的血,他们没必要去招惹他,而且钝头酒馆的主人已经和他谈成了生意,从他面前摆着的那杯珍贵的茴香酒就能看出来,这种酒在尖颚港就算是有钱也未必能买到。 但每个地方都会有些又蠢又贪的人,一个男人挪动着笨重的身体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他曾经是钝头酒馆里最令人敬畏的痞汉,直到另一个更强壮更年轻的人把他打倒,在那场战斗里他失去了四根手指和他的胆量,他不敢去招惹其他的恶棍,只能靠着找女人和弱者麻烦的方式来维持他所剩无几的威望。 他老早就注意到了那个陌生人的斗篷,斗篷看上去并不起眼,但你只要仔细瞧瞧,就能发现它的手工有多精致,皮质有多细腻柔软,下摆还用同色的丝线绣着雅致的图样,用来扣住斗篷的别针上镶嵌着一块光滑的条纹玛瑙,有麻雀的脑袋那么大,黑色与灰色、淡紫红色的条纹清晰的就像是画出来的,就算不识货的人也知道它必然能值大钱。 人们给他让出通道,坐在吧台前面的新客人平静地转过头去与之对视,痞汉发觉他的眼睛也是黑色的,里面没有东西,就像海洋的最深处那样贫瘠荒凉。 长着刚毛和利爪的虫子爬过他的脊背,他犹疑不决,想要不着痕迹的后撤,这次却没人愿意给他让路了,这只过气的可怜虫知道如果自己不把这件事情继续下去,从明天起,他或许连进入钝头酒馆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只好继续前进,离得越近,就愈发的惊惶不安,他看到之前战胜他的人正坐在一个隐蔽宽松的位置里,被下属和女人围拢着,得意而邪恶的微笑,就像他以前那样,他也曾经无数次地看着别人自愿或被迫走上死路,这是一个有趣的节目,百看不厌,如今也轮到他了。 一柄标志性的镀金三棱剑搭住了痞汉浮肿赤裸的肩膀,他立刻站住了,心里涌出无法用言语描写的感激与庆幸。 他以一种不会引起反击和愤怒的姿态卑微地稍稍侧过身体,在获得来人的许可后,痞汉摘下肮脏的无边帽,向后退了一步,恭敬地向他鞠了一躬(并借此机会逃脱了剑锋的控制),而后可以说是不失风范地回到了围观的人群里。 取代了痞汉站在那里的是个几乎能与外来者一较高下的人物,他相貌端庄,戴着一顶缀有羽毛与沃金纹章的宽檐帽,褐色的燕尾胡修剪的十分漂亮,尾端略略左右翘起,眼睛清亮,嘴唇没有因为海风与酗酒而干裂起皮,穿着金边贝壳纽扣的黑色丝绸衬衫,两根闪亮的皮带交叉过他的胸膛,匕首和长剑隐藏在紫色的细羊毛短外套和猩红色的粗呢斗篷下面,看上去文质彬彬,和善可亲。 他身边的护卫将三棱剑收回剑鞘,他们的主人走向吧台,坐在黑眼睛旅者的身边,酒馆主人给他端上了一杯茴香酒,并将一小碟子加海盐的橄榄放在两杯酒的中间。 “我是黄金夫人号的德雷克船长,”他率先自我介绍道,动作优美地屈起戴着宝石戒指的食指与中指抬了抬自己的帽檐:“承蒙信任,我已经安排好了您所需要的船位,”他说,“单人房间,有窗户,床铺整洁松软,每天都有葡萄酒和新鲜水果——我们今晚出发,四天后到细尾湾,沿着黄铜海岸一路向西,绕过红宝石海角,二十天后就能到碧岬堤堡。”他浅蓝色的眼睛往角落里扫了扫,让自己的声音里多了些适度的关切,“另外,尊敬的先生,如果您愿意,接下来的几小时您可以先到我的船上休息,晚上的尖颚港有着太多喜好无事生非的混账东西,我可不想让那些愚蠢的家伙惊扰到了我的好客人。” “商船?” “我做丝绸、呢绒和毛皮的生意,”德雷克船长说:“我不得不说,您真是个幸运的人,并不是每艘商船愿意搭载额外的乘客的,但我不同,我总愿意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助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就算在海里遇到只抓着块木板,浑身上下连块布头也没有的倒霉鬼,我也会把他捞起来,给他酒和面包,把他送去他想去的地方,当然,”他笑着晃动一下酒杯:“没有单人舱房。” “那么说您真是一个好人。” “很多人都这么说。”德雷克恬不知耻地承认道:“这并不是没有益处的,我由此结识了许多朋友,”他喝了一大口茴香酒,“我有预感,”他说:“我们也会成为朋友的,十分友好和亲密的朋友。” 他们走出钝头酒馆时已经入夜,德雷克船长的客人抬起头仰望天空,只有施法者才能看见的魔法星河横贯暗板岩蓝色的穹顶,与海面平行,其璀璨耀眼非亲眼得见根本无法想象。 “有什么问题吗?”德雷克船长警惕地问。 “不,”那人语调轻柔地说:“我只是惊讶于尖颚港的夜空竟然会如此美丽。” 第三章 黄金夫人号 第四章 盗贼葛兰(上)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四章 盗贼葛兰(上) 盗贼葛兰攀上位于海岬角尖的螺旋塔时,发出了与这位陌生来客相类似的感叹,虽然他无法看见横贯天空的魔法星河,却看得见普通的星辰与颜色纯净的天空,一只叼着条小鱼的三趾鸥从他眼前飞快地掠过,身后紧随着一只体型有它两倍之多的褐色贼鸥,它是那么惊慌以至于完全没发现自己已经闯入了人类的领域,盗贼抖动手腕,射出一枚银币,银币击中了灰色三趾鸥的翅膀,它在短促的尖叫与纷乱的羽毛中挣扎着急速迎上了坚硬的岩石地面——受惊的贼鸥先是“哎啊,哎啊”地喊叫着迅速飞远,在盘旋了几周,发现人类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后,它毫不犹豫地降落在三趾鸥的尸体边,开始享用原定的鱼和意外的美食。 葛兰得以继续安静地欣赏这片小小的领土,尖颚港是由两个海岬组成的,看上去就像是一条张大到快要裂开的嘴,上下颚之间矗立着数百条在暗黄色的波浪忽隐忽现的木桩,外敌入侵时,这些木桩上会绕上铁链,成为第一道防线。 用来抵御风浪的低矮海堤沿着海岸的边缘修建,许多地方已经破损,有些是自然崩塌,有些则是走私者们的杰作,海堤的西侧尽头是一座方形的石头建筑,里面供奉着风暴之神塔洛斯,每天给他呈上奉献的人群络绎不绝,要葛兰来说,这位尊神还不如盗贼们的神祗玛斯克来得和蔼可亲呢,玛斯克会保护他麾下的盗贼,而塔洛斯除了他的牧师之外从未保护过任何人,唯一可以确保的是,那些敢于忽视他的人最好永远别出现在与海相关的地方。 码头自海堤平整地延伸出去,而船坞向内凹陷,它们看上去就像是牙床与一根根参差不齐的细长牙齿,每根牙齿都在为尖颚港永不停歇地攫取大量的资源、人力与情报——如同海潮般昼夜不息的金银币、各色货物、人和其他智慧生物疯狂地涌入和离开这里,宽敞的码头悬挂起了鲸鱼油灯,忙于卸货与装货的工人从早干到晚,从晚干到早。仓库与住宅密集而凌乱地拥簇在每一个码头后面,和城区里的半木房不同,为了保证牢固结实,价格廉宜,它们大多都是由混杂着贝壳与海沙的混凝土建造而成的,表面粗糙丑陋,内里阴寒潮湿。里面堆积着各色各样的货物,居住着商人与手工业者,他们在近两百年里积累起来的财富几乎能与五十头巨龙相媲美,并且还在不断地增加。 所以引来了盗贼,葛兰想到这儿,心情愉快地耸了耸肩,他所为之工作的公会是整个王国最令人恐惧与忌惮的,在尖颚港的分部也有着上百年的历史,而他,掌控这个公会分部的人,只有二十六岁。 他的笑容几乎掩藏不住。 葛兰的视线转向港口,那里有条鎏金船桅的四桅帆船,船首像是位面容肃穆的尊贵女性,既不裸露,也不,它的船长是德雷克。船帆尚未升起,在甲板上走动的水手人数不多,大概只有二十到三十名左右,他们表现的并不慌乱,甚至还有点无所事事,镀金的武器在他们的腰里闪着光,盗贼的目力还不足以看清太多其他的东西,但很快地,那条船的主桅顶端亮了起来,那点细小的灯火连续闪动了三下,然后又是三下,再是两下。 这是在告诉他事情已经办成了。 盗贼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轻笑,他步履轻快地下了塔,回到他在尖颚港的住所。 他的住所,也就是公会的分部,坐落于海岬端头一个看上去像是睡帽毛球的圆形半岛,半岛与陆地仅有一道狭窄的地峡相连接,曾经的地区长官在它上面建造了一座精妙而又宏伟的堡垒,公会使用了各种手段把它夺取过来之后,截断了地峡,架设起吊桥,这样必要的时候就能让这座堡垒成为一个真正的孤岛。 盗贼在距离吊桥还有一百尺的地方就拉下了自己的兜头帽,好让两侧暗堡里的守卫辨认出自己,有两个机灵的家伙眨眼间便从他们的巢穴里跳了出来,向他们的新首领行了一个夸张的摊手鞠躬礼,荣幸地各得了一枚银币。 像这样的尊敬还有许多,看守暗门的警卫,在城塔上警戒与巡逻的士兵,在外庭忙于马匹、蹄铁、武器、食物的仆人与奴隶,可信任的商人和官员,在阴影中悄声行走的外围与内部的公会成员,后者曾是盗贼葛兰的同伙与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有些还曾在某个行动中成为葛兰俯首听命的对象,可是现在,起码在表面,他们都必须向葛兰表示出谦恭与服从,否则盗贼就有理由分派给他们一个必死的任务,这是公会的法律,比王国的法律更能令这些无法无天的恶棍信服。 葛兰穿过忙碌的第一庭院,将那些卑躬屈膝和谄媚奉承抛在身后,他的房间在新堡的第三层,第一层与第二层住着其他重要成员,整个三层都是属于他的,但葛兰并不满意,因为他的前任独自居住在第二庭院的方塔里,方塔被隐藏在两道护城墙与新堡后面,也许它不像新堡那么舒适,却更加安全。 但今年尖颚港的盗贼公会有了一个法师,真正的法师,不是学徒,葛兰必须向他表示尊敬与容让。不过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的,他从这个其貌不扬的矮胖子法师那儿得到了个很不错的魔法物品,一个黑曜石的玛斯克雕像,它懂得如何辨识人类或其他生物的真实身份,如若进入房间的人不是葛兰,它会喷出一道令人浑身麻痹,无色无味的烟雾。葛兰有怀疑过法师或许会借着这只雕像来监视与偷盗,所以每次回到房间,他都会记得用一块厚实的黑丝绒布严严实实地把它遮住,并确保法师无法进入能够对雕像再次施加法术的范围,盗贼曾“无意”透露过他在第三层的楼梯、走廊和门上设置的机关共有三十七道,事实上最少也有五十道,每天都有变化和增减,其中一部分是致命的。 葛兰的前任在方塔内外所设置的机关只有三十四道,这让葛兰感到十分得意。 两只手持长矛的地精守在三层的入口,看见葛兰时急切地想要向他鞠躬,抢着让脑袋低过被粗麻布包裹着的屁股,它们的武器因此在空中碰撞和绞缠在一起,却谁也不肯让步,无谓的争执中,两个废物扎手扎脚地摔成了一堆,并恼火地彼此殴斗起来。 地精并不是做守卫的好材料,葛兰提醒自己明天就该从公会的成员中挑选出几个强壮并有弱点,能够被控制的家伙作为自己的守卫,他有时会怀疑自己的刺杀行动太过仓促,但好机会总是转瞬即逝。 成套的小工具在盗贼灵活的手指间飞来绕去,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走上楼梯,楼梯的踏面很窄,只能容纳女人的大半只脚,高低不一,倒数第四格被安装了一个由压力触发的弩箭机关,转角处有一只伪装成了古怪装饰品的穿刺装置,墙壁上的孔洞能够突然喷出一道或几道炙热的,高度与一个正常人类男性的头颅齐平的火焰;除此之外,走道上还有两个被陈旧褪色的地毯所掩蔽的活动翻板,不知情的人会从那儿掉进一个巨大而粘稠的柏油桶。 第三层有很多个房间,葛兰喜欢不定时地调换卧室,但还是可以空出几间来作为他的后宫,下次德雷克船长会给他带几个合口味的女孩的——不过葛兰多么希望现在房间里就有这么一个,她会很好地抚慰盗贼疲惫的肉体与悲哀的灵魂——自从得知了那个让人伤心的消息,他就没再好好休息过。 盗贼们喜欢在门上设置陷阱,葛兰的陷阱却被他安排在走廊与门后,自上而下,从左到右都有他自己设置的机关和密锁,要解除它们需要特制的工具,并需遵循一定的顺序。 如此之多,之复杂的机关的关闭与开启,陷阱的拆除与复原自然需要不少时间,就连葛兰也不由得感到疲倦。盗贼的前任就要轻松的多了,无论何时何地,他总是携带着一打以上的贴身侍卫——所以他死了,葛兰恶意地想,将自己的生命托付给别人本就是一个可笑的愚行——尤其对于他们而言。葛兰当然不会在自己身边放置上那些能够用金币和恐吓收买的家伙,他独自一人站在房间里,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与衣物细微的摩擦声,环绕着他的陷阱与机关令他安心。 窗户早就用石头封死,只有一只黄铜蜥蜴的宝石双眼为这个封闭的房间提供光亮,这点光线虽然微弱,但也足够盗贼看清楚所有的东西,靠背椅子、充做储物箱的四阶餐具柜、矮床(床下只有三寸不到的缝隙)、挂衣架,壁毯紧贴着墙面……玛斯克的雕像站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双臂抱胸的姿势与葛兰离开房间时一模一样——表示并未有人触动暗藏在它身体里的魔法。 他应该放下戒备,脱掉外衣,倒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但一个隐晦的声音尖叫着拒绝那样做——葛兰转动足尖,一只手搭在胯上,抚摸着匕首的皮套。 而在他发现什么之前,一条细绳缠住了他的脚踝。 第四章 盗贼葛兰(上) 第五章 盗贼葛兰 (下)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五章 盗贼葛兰 (下) 盗贼的身体失去了平衡,他在空中迅速地扭转身体,在落地后屈起膝盖,翻滚,喊叫,同时弹出夹在手指间的指刀,插入绳索与足踝的缝隙,另一只手竭尽全力地向他以为的敌人投出那柄锐利的匕首。 匕首穿过空气,击中了玛斯克的雕像,雕像的脖子断了,滚落下来的脑袋敲碎了它的手掌,或许就是这一点激怒了正在注视此处的玛斯克,钢制指刀对葛兰的自由没能起到一点作用——突袭者完好无损,它忠实而尽职地履行着主人的命令,蛇一般敏捷而灵活地绕行和收紧,葛兰狼狈不堪,他的左手被夹在两只足踝中间,右手被强迫按着左肩,膝盖抵着胸口,闪烁着银色微光的绳索深深地勒进他的皮肤和肌肉里,他看上去就像是只误入渔网的水獭。 那条绳子没有被握在一双手掌里,它是活的。当这个认知如同雷电一般劈进盗贼的脑子里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喊叫声就像蚊虫震动翅膀那样微弱。 一个法师,他在心里,他面对着一个施法者。 随后蜡烛被悄无声息地点亮了,有人坐在葛兰最喜欢的椅子上,腿上放着一本法术书,那是葛兰从一个粗心大意的法师那儿偷来的,法术书对他没有用,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保留着,预备在紧要时刻做交换用。 他看见了灰色的皮斗篷,还有黑色的头发。 如果说葛兰刚才还能得出来,那么现在这声已经结成了冰块,一路往下沉,拉扯着他所有的内脏。钝头酒馆的主人有向他描述过这个人,葛兰还透过窥视孔看过他的脸——就在他和德雷克船长走出酒馆时。 他之前有考虑过是不是公会的法师被其他人诱惑而来对付他,现在他不知道那个更糟些。 “这是个阴谋!”盗贼喊道:“这是个针对我们的阴谋!” 巫妖的视线从书本转移到了葛兰身上。 “袭击你的人,”盗贼继续“大声”说道,“其中之一是我的外甥。” 巫妖点了点头。 “但他原本不该出现在那儿,他是我姐姐的孩子,我不想让他成为一个盗贼,所以我给了她一笔钱,让她的儿子去学读写和算术——他没有被训练过,也没被教导过,顶多在巷子里和其他的孩子们戏耍般地偷骗过几个面包——而且像那种试探陌生人的工作也不该由他去做,他被教唆了,而我被隐瞒着,我对此一无所知,我毫无防备,在我得知那个不幸的消息时,我以为他是无辜的!” “但你后来知道了。” “我正准备联系德雷克,盗贼之神在上,我发誓!就算在最初的时候我也没让他杀了您啊。” “那大概是因为你有更好的办法消解你的怨愤。”施法者微微向后一靠:“那位可敬的德雷克船长确实是个商人,不过他买卖的显然不止丝绸、呢绒和皮毛,除了他自己的性命,他什么都卖——也包括你。” “他一定把我卖的非常干净。”盗贼满怀怨恨地说。 “正确。”巫妖说。 若不是德雷克船长和他的船如此有名,法师或许就无需更换一条船了,但事实上,德雷克船长的船根本无法进入碧岬堤堡,他也不会去自投罗网——他的货物清单中赫然还有着一个精灵,法师觉得自己必须为这位船长的勇气鼓掌——在另一个位面里,精灵常会被描绘成一群性情温和,优雅美丽,徒有漫长的寿命与卓越的体质,却鲜少有意识和勇气保护自己的小可怜虫,他们所做的似乎只有终日唱歌跳舞,饮用泉水,编织花环,期待着被一个男人或女人(一个人类!)拯救——巫妖无法理解其设定的自相矛盾,但至少在这里,绝大多数有智慧的生物都会明智地不去面对一个充满敌意的精灵。 那是一个寿命几乎可以与巨龙相抗衡的种族,头脑聪明,目光敏锐,肢体有力,反应快捷,记性好的不可思议,还有长达一百年到一百五十年的成长期,以保证他们能耗费相当于一个人类自出生到死亡的两倍时间来积累知识、经验、阅历与作战技巧。 固然,他们没有国家,但有王和军队;他们与周边城邦组成松散但可靠的联盟,他们和人类做交易,也和侏儒、矮人有来往(虽然他们和矮人彼此讨厌);他们驱逐地精,赶走食人魔、巨人,和兽人作战;追捕盗贼、走私者,杀死不怀好意的商人和法师,还会往骷髅的髋骨上射箭…… ——你? ——当然不,巫妖恼火地否认道,虽然他惊讶于这个比地精好不到哪去的家伙居然能分辨出髋骨的位置(没错儿,就是屁股)——那是我导师的一个仆役,他把自己传送回到塔里之后,导师差点笑散了全身的骨头——他津津有味地描述道,那是支精致的魔法箭,发着婴儿粉色的光,秘银箭头,乳白色箭杆上描画着金色的魔法符文,尾羽是从鹳嘴翠鸟那儿剪来的。 ——可以想象,异界的灵魂说,然后他就找了个地方狂笑去了。 如果有人真的弄到了一个精灵,就像我们的德雷克船长,巫妖接着想到——只能说一万个聪明人里也会生出那么一两个傻瓜。一只呱呱乱叫的黑头发小雏鸟,以为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却被一杯加了催眠药水的梨子酒给轻易放倒了。 没有法师的话,她会被德雷克船长直接卖给某个灰袍,红袍,抑是一个兽人的祭司,她会被长久的折磨,凄惨的死去,灵魂也无法获得解脱。 在这之后德雷克船长与黄金夫人号需要尽快地改名换面并偃旗息鼓一段时间,但考虑到令人咂舌的可观收益(不仅仅是金币),这还是非常值得的。 而现在,他可以说是血本无归,还得拿出更多的金币来保证自己能够得到强而有力的庇护——那只黑发小雏鸟的怒火简直能够烧掉整个尖颚港,而盗贼也不是个慷慨大度到会让一个出卖了自己的家伙依然能够逍遥度日的慈悲之人。 是的,他将会容许盗贼活着,就像他容许德雷克船长活着,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无需付出代价。 他将一个邪恶的轻笑展示给盗贼。 葛兰确实有些也许能让他摆脱目前困境的想法,但还没等他将其付诸于实施,细长的银绳就勒住了他的脖子,巫妖让他反复窒息了好几次,才容许他从绝望的黑暗与恐惧中挣脱出来。 “你也许还不明白一件事,”巫妖说:“我有很多选择,而你,只有两个选择,应诺我的要求,或者死。” “但你要我做的事同样会让我死。”盗贼嘶声喊道,他眼前发黑,喉咙就像是被塞进了一把刀子,脊背和四肢疼痛难忍,浸透了他整条裤子的黏腻水迹散发出冰冷的恶臭。 “一个是有可能,一个是必然,”巫妖心平气和地说:“我觉得这个选择题并不难做。” 盗贼考虑着,他不敢向他的同伙和公会的法师寻求帮助,他外甥不是公会的成员,德雷克却是公会的“朋友”,他不能挥霍公会的资源,只为自己复仇,他没有这个权利。 施法者所要求的数目将会在公会的账目上开出一个不容忽视的漏洞,但正如他所说,这个缺口并不是没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弥平的——葛兰外甥的死牵涉到了好几个人,他可以威胁他们,要求他们给出赔偿与贿赂,否则他们将被迫领取一个或几个最为危险的任务;还有钝头酒馆的主人,单就告密和出卖是无法抵充他全部的罪责的,毕竟葛兰姐姐心爱的儿子在他的酒馆里丧了命,他得拿出更多更昂贵的东西来祈求盗贼的宽恕。又及,葛兰知道德雷克在尖颚港有一个固定的住处,内里的装饰与用具极尽奢华,还有着超过半打的奴隶,其中一些相当的年轻漂亮。 至于一条能够并愿意尽快离开尖颚港,前往碧岬堤堡的船总是能找到的。 银色的细绳一刻也不曾离开盗贼的脖子,在死亡的威胁下,无论是谁做事的效率都会变得很快,在黎明前的黑暗尚未离去时,巫妖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和他的船。 第五章 盗贼葛兰 (下) 第六章 小雀号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六章 小雀号 那是一艘被人们称之为“小雀”的双桅纵横帆船,在舒适与美观方面远比不上德雷克船长的黄金夫人号,但它是艘有十张帆的新船,在有风的时候,跑起来不会比后者慢到哪儿去——它的船长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肩膀宽阔,焦茶色的面孔很容易就能让人联想到一枚使用了很久的铜币,深褐色的斗篷上佩戴着一枚沃金象征的银章,他有些疑虑和防备,他不能拒绝尖颚港盗贼公会首领的要求,但他真不喜欢有这么一个麻烦人物停留在他的船上。 不等第一缕阳光投射到主桅顶端,一个被船长给予信任的老水手就叫起了其他的人,他们在起锚用的竖式绞盘前各就各位。 “要唱首歌吗?”一个水手问。 “为什么不唱呢?”他的同伴说:“我们的客人会喜欢的。” 于是一个黄眼睛的水手恶狠狠地敲打了一下脚下的木板,起了个洪亮的头儿。 “拉缆索吧!真吓人呀!嗬!”? “嗬!”水手们应和道,同时将自己的身体压向插进绞盘头部的绞盘棒,“嗬!长长的缆绳!你真没用!” “棒小伙子们!抓住绳头!嗬!” “肉——撕烂啦!上衣——破啦!背上布满伤疤!真糟糕!辫子是棕红色的!背再低一点!快动手吧,好小伙子们,只剩最后一圈了!老老少少一起上呀!无一例外!拉吧!拉紧!叫得应天响吧~”(注:该诗歌取自于网络) 他们步伐一致地兜着圈子,绞盘吱吱嘎嘎地转动着,锚索叮叮当当,铁锚湿漉漉地被拖上了甲板,挂在船头,浆手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挥动船桨,在领港人精准的指挥下,帆船紧擦着其他船只的缆绳与帆索缓慢而从容地退出码头,在空旷的水面上转了四分之一个弯,张起了帆,驶向既定的航线。 阳光开始变得灼热,而海风则努力将这种灼热转化为湿冷,小雀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欢快地飞驰,尖颚港很快就被抛在了后面。 “先生。” 计划之外的客人收回投向远处的视线,他正以一种放松和随意的姿态斜倚着船舷,斗篷撩在肩后,身上的白袍在明亮的光线下耀眼的就像是一捧冰雪,但那双黑色的眼睛却要比离港前更加的平和宁静,船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但这很真实,他更愿意和这个人而非那个人说话。 “先生,”船长重复道:“你想在哪儿用餐,您的房间?还是我的房间?”他微微俯身,向他的乘客鞠了一躬,双手藏在短斗篷下面。 船长的房间是整条船上最大的,除了他的卧室,外面还有一个起居室,用来召开会议与供所有的船员用餐;法师的单人舱房原本属于大副,有窗户,好好收拾一下后也能说是整洁舒适,但它窄小的几乎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张仅能放下两条手臂的翻桌,如果他想要在自己的房间里用餐,他就得善加利用自己的膝盖了。 “您的房间吧。”他拿出曾经属于钝头酒馆主人的魔法项坠(它被盗贼拿来抵充一部分欠款),微微的亮光在阳光下并不突出,但第十一格的宝石因为这个由深海蓝变成了矢车菊蓝。对于午餐来说,这个时间略微有点早,但法师旋即想到,这可能正是船长的用意,让这个不速之客能够安安静静地一个人用餐,无论对他来说,还是船长和船员们来说,都是件好事。 就在船长和施法者走在颠簸不定的甲板上时,首桅桅楼上的瞭望者突然大声喊道:“东北微北,鲸鱼,两条!” 然后他的同僚也紧跟着喊道:“东北,三条,虎鲸!” “北微东,一条,虎鲸!” “东微南,虎鲸,四条!” “请原谅。”船长说,他戴上帽子,从口袋里摸出了单筒望远镜,走到船舷边观察后方的情况。 “恕我直言,”他的乘客说:“鲸鱼的猎食名单上似乎并不包括人类呢。” “是的,”船长说:“但它们会玩儿啊,追逐,撞击或是掀翻都是它们的拿手好戏——尤其在鲸群里大多都是公鲸的时候,就像人类的孩子们在街道上奔跑那样,它们会没日没夜地,无所顾忌,疯疯癫癫地一个追着一个,又叫又跳,根本不在意碰到什么或被什么撞到——它们能一下子压垮或撕碎整条小艇或是单桅船。” “大船呢?” “……三桅和四桅船或许不会被掀翻,但仍会被撞出裂缝,”船长说:“它们连铅板都能撞穿。而且它们既大且重,就算是四百尺长的五桅船,也就是十条虎鲸的长度而已,就别提独角鲸、须鲸和蓝鲸了,”他摇摇头,“对这些大家伙必须心怀敬意和审慎。” 说完,他将指尖靠近额角,再度表示歉意后才离开。 ——我想他还是有点喜欢我的。 ——每个活着的生物都会愿意接近你的,巫妖说,当然,重塑这具身体的正能量从未离开过,它依然涌动在你的血液和骨髓里,温暖明亮得令人作呕。 ——那尖颚港的袭击又怎么说? ——巫妖发出一声响亮的嘲笑,我觉得他们已经对你很温柔了,他说,要知道,你身上的那股子臭烘烘的气味简直就和那些爱多管闲事的白袍牧师和圣骑士一模一样。 ——也和你一样吗?异界的灵魂微笑着说,他也不是那种只会承受不懂反击的笨蛋,他知道这句话能让巫妖安静好久。 巫妖果然沉默了下来,他丢下一个尖酸的冷笑,沉入到意识深处。 在法师的魔法项坠还没能走过两个格子之前,虎鲸与鲸鱼已经追上了“小雀号”,想要分辨它们很容易,鲸鱼喷出的水柱很高,只有一束,而虎鲸的水柱要低的多并向四周散开,另外相比起那只沉稳踏实的灰色鲸鱼来,黑白两色的虎鲸要活泼的多。它们在波谷浪峰间飞跃,滑翔,喋喋不休地发出圪垯圪垯,啾啾和呼哧呼哧的叫声,相互撞击身体,亲吻对方,在空中翻跟斗,用尾巴敲击出巨大的浪花,转圈,碰鼻子,总之只要人类想得出想不出的把戏它们都会玩。 异界的灵魂几乎是入迷地着眼前的一切,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只有专业人士与富豪才能有幸在如此之近的距离里观察到自由且野性十足的虎鲸——有几头虎鲸可以说正在紧靠着“小雀号”的船体游动,船桨距离他们仅有咫尺之遥;它们的同伴在距离不远的地方跳出水面又落回,激起的海浪让船只像只快要倾倒的陀螺那样剧烈的来回摆动。 水手们惊讶地发现他也能和他们一样泰然自若地在倾斜摇晃的甲板上轻松地走动,一只装满了苹果的大木桶从绳索中挣脱了出来,它在甲板上蹦跳,盖子碎裂,苹果滚得到处都是——直到小雀号的客人准确地抓住了焊在桶箍上面的铁环。 黄眼睛的水手奔上去帮着他把那只沉重的木桶扶起和固定,他们面对面的时候,法师不解地在那双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水手们齐声大叫。 没人能弄明白他们的乘客是何时转过身去的,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一眨眼间——一只接近成年的小虎鲸跳出水面,而另一只,体型有它两倍之多的虎鲸则紧随着它起跳,在小虎鲸跳跃到最高点,即将落下的时候,成年虎鲸准确地顶上了它的肚子,小虎鲸第二次跳了起来,在空中,直接冲向了小雀号。 它没有留给法师太多思索的时间,他所能依靠的只有这具身体近百年来积存下来的经验与条件反射。 奇妙至极,他像是脱离了躯体的束缚,却仍能感受到一切细微之处,他能深深地看进那张微微张着的嘴,欣赏那条浅灰红色的舌头和点数牙齿的数量,能嗅到鲔鱼和章鱼的气味,在黑色的前鳍上找到一条宽叶藻,他能感觉得出自己的身体正在沿着虎鲸扑来的线路向后倾倒,他抬起手臂,十根手指深深地陷入了它上腹部厚厚的脂肪里,他平静地呼吸着——在将近一万磅的重量所带来的可怕压力下,它甚至让整条船完全地往左倾,左边的船舷没入了海水,他知道自己在推动这条庞然大物,借着它飞跃的力量让它避开最重要的主桅和帆。 虎鲸从主桅与船头斜桅之间穿过,撕裂了半张前三角帆,带走了两桅之间的信号张索与几条帆脚索,尾巴扫飞了一个躲闪不及的水手,让他断了四根肋骨,但和它原来可能带来的灾祸相比,这点小损失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其他人都在忙于抓住随便什么可以抓住的东西,小雀号的每一次摇摆都将会让一侧的船舷贴近水面。能将整件事情看得清清楚楚的大概只有那个黄眼睛的水手,他目瞪口呆的瞧着法师,而法师只是抓住他,把他和固定好的苹果桶绑在一起,免得他在神志恍惚的时候掉进大海,然后朝他晃了晃手指,走向尾舷。 ——看,它喜欢你,巫妖幸灾乐祸地说道。 ——你特意爬上来就为了说这个? ——没错。巫妖说,以及,我没·有·爬·过。 第六章 小雀号 第七章 独角鲸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七章 独角鲸 “正北,鲸鱼!”尽忠职守的了望者喊道。 一块如同阴影般的蓝灰色脊背正从水下徐徐升起,上面密布白点,一支如同长矛般的独角刺向天空,这是水手们有史以来看到过最大的独角鲸,它在距离小雀号还有数百尺的地方向右游去,同时发出一声悠长嘹亮的鸣叫。 伴随着这声鸣叫,虎鲸与鲸鱼离开了被它们折腾得心惊胆战的船员与小雀号,向东南偏西的方向游去。 “你觉得它们是想吃了那头独角鲸吗?”在逐渐平息的摇晃中,一个船员问道。 “我觉得是那头独角鲸召唤了它们。”他询问的对象肯定地说。 鲸鱼与虎鲸很快地越过了那头孤单的独角鲸,但那只险些毁了主桅杆的小虎鲸还在小雀号周围盘旋(它两颊的白色斑块圆的就像是南边贵妇点在面颊两侧的人工黑痣),它找到了一样有趣的新鲜玩意儿——法师的灰色皮斗篷掉进了海里,它用鼻子顶它,用胸鳍拨弄它,在它想要咬上一口的时候,独角鲸向它游过来,吹口哨般地的呼唤着。 小虎鲸很快放弃了皮斗篷,钻到它色彩斑驳的肚皮下面,独角鲸往下潜去,等它再次浮上水面,它和小雀号肩并肩地游在了一起,那根螺旋纹路的,有房屋的支撑柱那么长的灰白色长角尖端正挑着那件浸透了水的皮斗篷。 “沃金保佑,”水手长情不自禁地说道:“这根长角能制作多少酒杯啊。” “别蠢了,”船长说:“很明显,那是个德鲁伊。” 一个擅长套索的船员帮法师取回了那件皮斗篷,独角鲸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小雀号,带着吧嗒吧嗒讲个不停的小虎鲸向外游去。 “它召集这些鲸鱼干什么呢?”先前的船员又继续问道。 “聚餐?”他的同伴猜道,刚才的突发事件可耗费了他们不少力气,他想念厨子的醋甘蓝和腌肉蛋。 “用它自己?” 他同伴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古怪。 幸好这个误会很快就解开了,小雀号的了望者在五十里外的海面上发现了黄金夫人号。 那艘漂亮的四桅大船艰难地前行着,周围包裹着一层又一层的鲨鱼、海豚和鲸鱼,它们轮番撞击,掀起波浪,托起船体,啃咬尾舵,干扰船只的航行,表现的非常有秩序,有礼貌,小心地不让人类的投枪和石弹击中自己——有条海豚被折断的船桨刺伤,它立刻游开,一头二十尺长的长尾鲨立刻补上,并且在船桨击来的时候把它咬成碎片。 里面也有好几条独角鲸,但最大的还是他们看到过的那条,应该是,它正在用那只巨大锐利的角戳刺船只没在海面以下的部分。 “喔噢,”船长摇着脑袋:“真糟糕,独角鲸的角连冰块都能戳穿。” “真奇怪,”他又说:“德雷克的法师呢?” 在尖颚港的海底长眠呢,船长的乘客在心里说,一边若无其事地走过。 “要放慢速度吗?船长?”大副犹犹豫豫地询问道。 “我觉得他们应该还能坚持一会儿,”小雀号的船长严肃地说,但还是迟疑了一下,:“放慢一节?”他举起黄铜望远镜,朝四周看了看,在看到一艘船体漆黑,主桅杆和风帆都涂刷成白色的三桅船远远驶来的时候,他立刻变得轻松起来,“是海魔号,德雷克的老相识。行啦,我们可以走了。” 至于德雷克是不是想被海魔号那个无论在床上还是在船上都同样地贪得无厌的可怕女人……嗯,救援……,就不是小雀号上的任何人能够和愿意关心的事儿了。 鲸群和鲨鱼悄无声息地潜下水去,消失无踪,除了黄金夫人号伤痕累累的船体,没什么能证明它们曾经出现过。 “那条独角鲸还在。”小雀号的大副悄声说:“太危险了,海魔号上有三架金属棘轮的弩炮,它会被打穿的。” “等着瞧吧。”船长说,他密切地关注着人和鱼的一举一动。 烈日下的海水呈现出纯正无暇的祖母绿色,波浪透明的就像是水晶或是空气,一道不断变换颜色与形状的阴影如鸟儿般轻盈而快捷地上浮,五对满是吸盘的腕足攀上了黄金夫人号的龙骨,龙骨上碎剃刀般的贝壳与木刺没对它造成一点影响,它是那么柔软,又是那么的坚韧,那么的巨大,单单一根腕足就能覆盖住那位典雅华贵的美丽夫人——黄金夫人号上的船员丝毫没有察觉真正的灾祸正在降临——一只只有人类手臂长度的乌贼就能轻松自若地咬碎螃蟹的螯钳,这只几乎有着黄金夫人号一半长度的红棘大王乌贼的喙又会有多可怕呢? 黄金夫人号的价值不仅仅体现在它的船首像上,为了防止暗礁和鱼类的撞击,也是为了防止贝壳与海水的侵蚀,它在吃水线以下的外壳都包了一层铅板,铅板与木板之间还有一层涂了柏油的帆布,但它们在红棘大王乌贼一尺长的喙下不比蛋壳更坚固一点。 小雀号的人是无法看见海水是怎样疯狂地涌入船舱,撕裂船肋骨和隔舱板的,也听不见被脚镣固定在座位上的桨手是如何绝望地嚎叫与求救,但他们能够看见乌贼的腕足伸入船只的内部,从里面抓出它的食物,就像是孩子从糖果罐里掏零食总是会把拳头塞得满满的那样,每条密布赤色荆刺的腕足上都有一个人,其中有被强行从脚镣上扯下来,两脚血肉模糊,浑身赤裸的桨手,也有挥舞着武器的士兵——镀金的三棱剑能够轻易刺穿链环甲和它保护着的肉体,却没办法对章鱼坚韧光滑的触手产生有效的伤害。 聪明的红棘大王乌贼没有太过留恋这只装满了小肉块的木箱子,它一捉够了数,也就是十个人,就放松肌肉,从黄金夫人号上滑落下来,潜回它熟悉的深海。 而那只独角鲸早就不见踪影了。 这时候,海魔号距离黄金夫人号还没小雀号来得近,一个紫色的小点突兀地出现在了黄金夫人号的甲板上,短促的魔法闪光后,他消失了。 “德雷克逃掉了。”小雀号的船长忍俊不禁地说:“会有人很失望的。” “海魔号会掳光他的船员。”大副说。 “是个问题,但德雷克会想法解决的。”船长说:“我们终于可以吃饭了。” 鲸鱼给小雀号带来的麻烦也不小,船长与船员都没心思坐下来吃饭,就连他们的客人也只要了一份加黄油、腊肉丁的烤土豆。 烤土豆很简单,但土豆是刚从尖颚港采买的,厨子又加了很多的黄油和腊肉,还慷慨地掺进了一点蜜酒,水手们的那份就没那么多配料,但他们吃的也挺高兴的,法师走在他们中间,愉快地发现曾经盘桓在他们之间,隐约的紧张气氛已经消失了。 除了黄眼睛船员,似乎没人知道他托起过一头差点撞折了前桅的虎鲸,但很多人都看到他是怎么抓住黄眼睛,并且把他捆在一只苹果桶上的,他们感谢他救了他们的朋友,并将这份感激转化成了和善的笑容。 ——因为电脑出问题,所以文章都是手机发出的,所以这两天暂时不能在书评区给出回复,望诸位大人见谅,多多支持!非常感谢! 在此鸣谢大人们的心意拳拳!抱抱老朋友,新朋友!! 五蠹大夫 打赏100币 索拉利斯 打赏100币 柳好鱼 打赏100币 diicith 打赏588币 a阿斯塔罗特 打赏100币 第七章 独角鲸 第八章 小雀号上的晚餐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八章 小雀号上的晚餐 入夜时分小雀号的厨子大展身手,他宰了一头肥羊,两只鸡,做了烤羊排、炖鸡、羊杂、炸鱼肉球、卷心菜汤,烤面饼与蒸面饼,开胃菜是醋甘蓝和甜姜,甜品是糖包苹果和羊奶奶酪,甜姜和糖包苹果只有很少的分量,大概只够头一批用餐的人——船长,大副,水手长、医生和他们的客人取用,其他人得看自己的运气如何。 船长拿出了一瓶珍贵的腐白酒,它是由感染了贵腐菌的葡萄酿造而成的,尝起来就像是在喝榛子和新鲜奶油。 按例船长是第一个取用食物的人,他是整条船的主人,总督和国王,今天他把这个权利转让给了他们的客人——金黄的羊肉滋滋作响,肉质肥厚,撒着一层磨得很细的黑胡椒粉,掺杂着少量的红辣椒。 “这真是一场盛宴。”他们的客人称赞道。 “只是从我的货物里拿出一小部分而已,”船长说,给客人倒了满满一杯酒:“我想我必须谢谢您,为了我的水手,还有我的前桅。” 法师抬起头来,略有点儿吃惊,一般人只看到了虎鲸掠冲过甲板,或是看到他敏捷地躲过了那一劫。 “船长无所不知。”水手长玩笑般地恭维道。 “所以呀,”船长语气和缓地说:“我知道这很冒昧,也很无礼,不过一个疑问始终萦绕在我的心头,折磨了我很长一段时间,如果得不到回答,它还将继续下去——您应该是个品行高尚,值得尊敬的人,”他放下酒杯,从炖鸡和羊杂之间注视他的客人:“但您和尖颚港的盗贼工会究竟有着怎样的关系呢?” 法师回想了一会儿,之前的事情他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除了一些较为关键的部分:“一段由卑劣的偷袭起头,阴谋居中,暴力收尾的短暂关系——起初只是个小意外,一个错误的传送门,”他说,“我想要去碧岬堤堡,结果却被丢进了尖颚港的海水里,呃,那地方似乎不怎么适合我,我的一个朋友推荐了钝头,他告诉我那儿有人能帮我找到一条去碧岬堤堡的船。” “那条狡猾的老海狗,”水手长说:“他可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家伙。你和你的朋友相处的怎么样?我是说,你没往他身上捅过刀子吧?” “嘿!”船长警告道。 法师举起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他和我说是一个人也不为过,”他诚实地说:“他只是有点观念性的错误——有关于那条……老海狗,或许他确实是有想给我找条船,但那晚我被三个人袭击了,其中一个是尖颚港盗贼工会首领的外甥,他死了,我想酒馆主人认出了他,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他去告了密,而后在那个首领的授意下,把我送上了德雷克船长的黄金夫人号。” “德雷克最喜欢和最擅长的是奴隶买卖,”船长再度将自己的下巴皱成了一个核桃:“虽然他一直宣称自己做的是丝绸和呢绒生意,但那只是他的伪装——他热衷于诱拐那些不谙世事但出身良好,容貌美丽的幼崽,次数并不是那么频繁,因为他厚颜无耻的宣称过自己只做‘珍品买卖’,寻常货色不在他的狩猎范围内,或是说,不受他顾客的青睐——普通人类、地精和侏儒很难满足他们贪婪歹毒的胃口;而德雷克,你见过德雷克,他的外表就像他的船那样富丽堂皇,说起话来又是那样的体贴动听,以至于很多人都曾经被他欺骗过——何况他还有着一群乐于助纣为虐的水手和一个品行败坏的法师,他向那些非人的存在提供他们想要的商品,换取那些堪称有价无市的卷轴和药水。” “如果有人前来询问朋友或亲人的去向,德雷克会告诉他已经把他们送到了要去的地方,他们走了,离开了他的船,他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若不是有个附肢魔被召唤,而召唤它的人惊骇地在附肢魔的胸膛上看见了他弟弟尚未腐烂的面孔,并且设法召唤了他的灵魂的话,毁在那恶棍手里的人会更多,即便如此,还是会有些没听说过他或是有意被隐瞒的人成为了可怜的牺牲品。” “他是整个尖颚港里最该被绞死的人之一。”船医说。 “他被亚速尔的克拉苏女大公庇护着,”水手长说:“传说他是克拉苏女大公的情人或是私生子——而且没人能拿到确凿的证据来证明他的确有做过那些罪恶的交易。” “总之能看到您好端端地和我们坐在一块儿用晚餐只是太令人欣慰了。”大副对他们的客人说。 “我设法和德雷克船长单独谈了谈,”他们的客人说:“以某种角度来说,他是个理智而又豁达的人。”这句话得到了餐桌上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窃笑。 “因为黄金夫人号根本无法靠近碧岬堤堡,”法师继续说:“所以我只有去再去和盗贼们的首领谈谈,幸好……” “幸好他也是个理智而又豁达的人。”厨子接道,他端着刚出锅的糖包苹果站在旁边已经好一会儿了。 法师微笑,而其他人(除了厨子)都拍打着桌子痛快地大笑起来。 接下来的气氛要比开始时好得不止一点,所有人都胃口大开,厨子忙碌的不可开交。 他们还在晚餐结束后开了一个小型的演唱会,每个水手都是杰出的吟游诗人,黄眼睛在匆匆吃完自己那份后赶了过来,特意为法师唱了一首很长的歌谣,有关于一艘被鲸鱼咬坏了的大船——法师觉得他是在嘲讽被章鱼啃出个大窟窿的黄金夫人号。 但这真的很好笑,异界的灵魂想,这大概是他迄今为止最快乐的一天了。 ——你可以停停吗?巫妖忍无可忍地说。 ——什么? ——欢脱的就像只嗅到了同类气味的狗。 ——如果能和他们成为同类,异界的灵魂温和地说,我会很荣幸的。 ——那么你得时刻祈求这具身体的真实身份不要被揭穿,巫妖说,若是真有那么一天,蠢货,你的同类会比我的同类更加恶毒和残忍。 这次轮到异界灵魂默然不语,不过这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巫妖自己都有点意兴阑珊。 ——……明天他们也许会更热情一点,希望你别太受宠若惊。 ——怎么说? ——船长的斗篷里侧绣有苏纶的圣徽,巫妖说,他是个商人,也是个探子,他会核实你所说的每一句话。巫妖厌倦地说,而你之前所做的事会让他们想要吻你的。 ——假如只有明天一天,异界的灵魂愉快地说,我倒是不介意——不管怎么说,明天掌握这具身体的是你。 …… ——解决这件事,马上,巫妖说。 异界的灵魂在他们必须互换里表之前找到了船长。 “有几天需要待在船舱里?”船长疑惑地问:“您是有什么地方感觉不舒服吗?”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功课没做,”法师说:“您知道的,背点什么,再抄写点什么——至于食物,请厨子给我点面包、盐,一罐子清水就行了,反正隔天我会和您们一起用餐的。” 船长盯着他瞧了会:“好吧,”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点怜悯和笑意,“如果你需要纸张和墨水,和我说,我这里还有。” ——“读书做作业不容打搅。”这条真理还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异界的灵魂嘀咕道。 一个适当并且不算完全的谎言,巫妖想,虽然按照导师的要求抄写点什么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但他确实需要给自己准备一本法术书。 第八章 小雀号上的晚餐 第九章 赎罪与惩罚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九章 赎罪与惩罚 巫妖的法术书还好端端地收藏在他的次元袋里,问题是里面的法术他即便能够记忆得下来也无法使用——他不知道是不是其他的悔罪巫妖也是这样,他无法施放含有负能量的法术,哪怕最简单的负能量射线也不行,在撕开一张凌虐术的卷轴后,它除了灼痛他的手之外没能再伤害到任何一个人。 他有几本“取”自于其他法师的法术书,非常精妙而实用,但它们都被他放置在了安全的地方——对于一个巫妖而言——以前的他是那样热切缜密地设置了如此之多的,与阴冷强大的负能量紧密相关的陷阱、机关、魔像和传送阵,不带一丝疏漏地将现今的本尊远远隔离在外,他拿不到,甚至看不到和听不到,为此巫妖诅咒了自己和那个可恶的异界灵魂上万次,直到他绝望地不再去考虑这件事。 从盗贼那里得来的法术书可以说是个小小的意外之喜,它的封面和纸张都没什么特殊的地方,既不是人皮也不是恶魔皮,只是普通的防水山羊皮纸,抄写法术的专用墨水也只能说是平平,里面没有高等级的法术,都很常见——巫妖认为这个法师可能属于一条船,因为最残破的那几张纸上记着的法术基本上都与风、漂浮、传送与远程攻击有关。 巫妖脱掉靴子,打开窗户让星光照进房间,照亮那张小床,法术书放在他的膝盖上,他选择了一个尽量舒适的姿势,双手搭成塔形,开始集中精神,解析他所需要的每一个法术。这本无聊发乏味的法术书消耗掉了一整天的时间,在第三天来临时,巫妖开始记忆上面的法术,并抄写卷轴。 在黄金夫人号的法师身上他用掉了最后一个与邪恶及负能量无关的卷轴,巫妖承认这是一个小小的冒险,虽然那只是一个强酸箭法术,但它是为了谋杀才被释放出来的,他不知道冥冥中的那双眼睛是否会允许他那么做。 他成功了,巫妖猜测着也许是因为这个法师早已站在了与正义相对立的立场上,就像寄居在他身体里的异界灵魂杀死那三个作恶多端的盗贼而未受任何谴责那样,终结一个邪恶之徒的生命并不会让他受到惩罚——这或许也是悔罪的方式之一?他期待着,却没能获得哪怕一个若有似无的提示,没有光、暖流和花朵,他早有预料却不由自主地感到怨恨与忿怒。 他在导师的塔里有过大量的阅读,他知道自己的赎罪可能要持续上百年,上千年,上万年……即便国家毁灭,种族消亡,大陆碎裂,神祗陨落——只要他没被那些不曾宽恕和遗忘他的人摧毁。何时结束?哪里结束?没人知道。这具身体将是他最坚固的枷锁和最鲜明的罪证,他将独自一人,被控制,被操纵,遭受永无止境的羞辱、背叛与伤害。 只为了像一个善良的凡人那样平静地死去? 第五天,船上的厨子给他送来面包时,巫妖平静地向那个肥墩墩,乐呵呵的人形地精投去一束伤害性的音波。 法术失败了,力量从他的身体里抽出,他萎缩在潮湿的地板上,眼前是厨子肥胖肮脏的脚趾头,最让巫妖感到恐慌的是,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再记得法术中的任何一个音节,一个手势,那些从他出生起就伴随着他的轻声缓语、绚丽流光,精妙抚触,都消失了,不见了,他不再拥有魔法。 无形而威严的存在冷酷地将他压进意识之海的深处,在经过上浮的异界灵魂时,巫妖得到了怜悯的一瞥。 异界的灵魂安抚了惊慌失措的厨子,向前来探望他的船长,大副还有黄眼睛致了谢,并以需要补充营养为由吃了一整只的炖鸡,代替巫妖抄写了一整天的卷轴,浪费了半瓶珍贵的宝石龙血墨水和三卷鱼人皮纸。 巫妖以为自己所受的惩罚已经足够深重,但事与愿违,第七天,占据并使用这具身体的依然是那个卑鄙的窃贼,不死者与外界的联系逐渐变得模糊单薄,最终他被投入到一团虚无之中——他以为他会尖叫,会恸哭,会疯狂,但你在没有喉咙、眼睛和脑子的时候又如何做到这一点呢,所以当他重新返回表层的时候,施法者反而显露出了异乎寻常的漠然与清醒。 ——你感觉怎么样?外来者关切地问道。 ——很好,巫妖说,很高兴自己没有显露出软弱的拖沓,这是第几天了? ——明天我们就进碧岬堤堡了——现在知道什么叫做no·作·no·die了吗?异界的灵魂无奈地问道,亲? ——只是一个实验,巫妖说。 ——别再这么做了,异界的灵魂打了个哈欠,你又不是白开心,他咕哝道,向下沉去。 暂时不会,巫妖对自己说,接过了身体的控制权。 舱室的窗户打开着,海风拍打着翻桌上的纸张,巫妖走过去把它举起来仔细端详,魔法的亮光在黑红色的线条中流动、闪烁,一张制作成功的卷轴。他将卷轴放回次元袋,手指抚摸着那本法术书,依据星辰的方位,他还有大约四分之一个夜晚来选择明天可能需要用到的法术。 这是第一次,他在记忆法术,感觉魔法在身体里流动时未能获得喜悦与满足。 在记忆完他需要的法术后,巫妖没有继续待在房间里,他走出门去,强劲的海风立刻包裹住了他,又一个新的白昼即将到来,逐日旋转,接近垂直的魔法星河光芒不再,圆弧形的巨大穹庐呈现出艳丽的紫蓝色,东边的海面已经泛起金币似的光。 “早啊,先生。”水手们轻快地和他打着招呼,而他们的首领知道的更多些,于是他笑着问道:“您做完您的功课了吗?先生?” “是的。”巫妖说,“我们明天就要到达碧岬堤堡了是吗?” “没错儿,”船长说:“我们有个顺遂而又短暂的旅程,真遗憾,我们都很喜欢你,先生。”他停顿了一会,转身注视着他的客人,“既然您已经有了空暇,那么,不知您是否愿意和我们共进晚餐呢,为了庆祝与道别?” 施法者本应设法婉拒,但他如今已懂得如何捡回他早已抛弃的谦卑,于是他只是向船长道谢,并和他确定了时间。 晚餐当然是丰盛的,但巫妖敏锐地感觉到那些人正在试图娱乐他,他们说些阴森可怕的笑话,讲些稀奇古怪的风流韵事,厨子给他最大份的黄油和最大个的桃子,瘦小的船医还展示了从遥远闭锁的瑟里斯来的一套没有线孔的针,纯金的,据说这些针能够在插入人体的穴位时发挥不同的作用,能让人生,也能让人死。 当他们的客人对此表现出兴趣时,其他人开始吃吃发笑,因为船医直到现在也没能找到一个所谓的穴位,那套金针在小雀号上最大的作用就是剔牙。 “您或许已经发现了,”船长说,现在他和他的客人站在左舷一侧,靠近船首的地方,晚风鼓动着船帆,细小的水沫飞溅在他们的衣服上,而船员们正在船长的房间里闹哄哄地吃饭和唱歌,“希望您不要因为这些多余的事情而生他们的气。” “我不会。”巫妖说。他知道船长为什么会这么说,他们不知道这个躯体被两个灵魂占据着,他们只看到一个讨人喜欢的家伙突然变得孤僻冷漠,当然会认为他正被一些无法诉诸于言语的事情困扰着。 “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没有,”巫妖快速但温和地回答道,他讶异于那个异界灵魂居然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获得这些凡人的信任与友爱,在没有他的帮助下——那个白痴甚至还没能完全掌握通用语:“抱歉,但是……” 船长毫不介意地摇摇头,他解下自己深褐色的短斗篷,把它翻转过来重新穿上,斗篷的反面是暗灰色的绸子,一只仅有钱币大小的苏纶圣徽——七颗银星围绕着一双女性的眼睛,位于腰椎上方的位置,在此面朝内的时候,它几乎是不可能被人看见的——除非那个人有着他那样卓越出色的视力。 “小雀号的考伯特。”船长说,一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巫妖低头看着那只手——一个月之女神苏纶信徒的手。 “克瑞玛尔。” 他说,轻轻地握了握那只粗糙宽大的手。 第九章 赎罪与惩罚 第十章 碧岬堤堡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十章 碧岬堤堡 碧岬堤堡与尖颚港内的小城截然不同。 它非常巨大,有着四层乳白色的城墙与二十七座塔楼,堡内建筑结构精巧而坚固,看上去就像是精雕细刻的多层象牙球,而它下方的码头与港湾就像是为了放置这只可爱的小球而特设的托座与丝绸——港口为城市服务,而不是像尖颚港那样,城市为港口服务。 考伯特船长有着碧岬堤堡自由议会的议长所签署的一等特许证,他能够任意往来内外城区及码头,是许多贵族与富商的座上宾,在这里也有几个相当可靠的朋友,其中之一是个常驻碧岬堤堡的法师阿尔瓦,他强大且善于战斗,议会向他提供了大量的钱财,日子过的相当悠哉。 “试试看这个,”法师说,向他的好友推荐他最新的战利品,一盘子表皮带着细绒毛的奶白色果实:“一个商队带给我的,他们把它叫做多瘤白皮瓜——一个令人食欲大减的拙劣名字,”他摇摇头,另加撅嘴——如果不是亲眼得见,你准不会相信一个六十岁的人类男性能够这样可爱的撅嘴,他拿起一个,做着示范:“撕开外皮,吃里面的果肉。” 这种果实的外皮很薄,却有厚约一指的蜂窝状中间皮,让船长想起了柚子:“瘤在哪儿?” “在最里面。”阿尔瓦用钝头的银刀切开两层皮,将里面的东西展示给船长看,考伯特看到了一大团滑不溜丢,鲜血淋漓的东西,每只都有拇指那么大,像是从母鼠肚子里剖出来的小鼠崽,紧紧地挤在一起,船长不知道自己是否露出了恶心的表情,但他立刻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这个可相当好吃。”阿尔瓦说,用柄小银匙掏出一块放在嘴里,一股甜得古怪的气息盘旋在他们中间,他的朋友不敢恭维地看着。 “你确定这个不是某个红袍的作品?”考伯特问道:“吃了会从身体里钻出触手的那种。” 阿尔瓦笑了起来,他想起他上次给考伯特吃了榴莲,那种浑身长满刺的臭烘烘的果子,船长坚持它是从恶魔的粪便中生长出来的。 “不,”阿尔瓦说,“它是植物,有种子。”他摊开手掌给船长看,掌心里的种子看上去很像是黑色的杏仁。不过他并不想戏弄自己的朋友,所以他让学徒收走了剩下的白皮瓜,转而端来了一盘子蓝紫色的树莓,水烟与起泡酒,阿尔瓦躺进了他那张让人爱不释手的宽大春椅里,经过精心鞣制的海象皮绵软的就像是依旧充填着活生生的脂肪,他半闭着眼睛,把脸藏在精致考究的立式玻璃樽后面,把壶里的水吸得咕嘟咕嘟响。 “尖颚港最近怎么样,还是老样子?” “那儿的盗贼公会分部有了一个新首领,一个野心勃勃的年轻盗贼,”考伯特说:“但或许就是因为太过年轻了……”他冲着树莓耸了耸肩。 “愿闻其详。”法师慢吞吞地吐出一个混合着薄荷、烟草与麝香气味的白色烟圈。 “听起来你有了个古怪的小朋友,“在听完了船长的叙述后,阿尔瓦说:“他是个施法者?” “即便是个学徒,”考伯特说,“他也已经离开了他的导师。” “你觉得他危险吗?”“在他被那个叫做葛兰的盗贼送过来的时候,”船长坦言道:“我想,又是个棘手的厌物,一只浑身尖刺的河豚或是一条剧毒的海蛇,但就在第二天,他救了我的船员和我的船。” “哦?”阿尔瓦说:“那他也许是为了向你示好,或为了保证自己的航程顺利。” “也许,”考伯特说:“但总有些像是月光般无法被长久遮蔽的东西。” “譬如?” “人性与生命之美,”考伯特说:“我不能说他像个婴儿那样清白无辜,但他崇敬生命,敬畏自然,他向我倾注善意,还有我的船员,而我们报以同样的情感。” 阿尔瓦拨弄了一下就像海鸟翅膀那样灰白斑驳的额发,向考伯特伸出了手:“把你的徽章给我看看。” 他指的是那枚有着沃金标志的徽章,很多商人和水手都会佩戴它们,因为沃金就是财富的象征,考伯特从自己的短斗篷上摘下它,交到阿尔瓦手里。 这枚徽章实际上是个能够抵御魅惑法术的魔法用具,阿尔瓦制作并赠送给了他的朋友,他在徽章上挪动手指,念诵咒语,它闪出红色的光:“徽章并未失效,”法师说:“你的描述让我想起了那些忠诚服务于光明的罗萨达或是仁善的伊尔摩特的人,”他说出这两个名字的时候稍稍抚胸表示尊敬,“他会是个白袍吗?” “虽然他穿着白袍,”考伯特说:“但他从不祈祷,也从不呼唤神名。他不会是个牧师的。” 阿尔瓦低头思考了一会,“他想要留在碧岬堤堡吗?” 船长摇摇头:“不,”他说:“他想要去白塔。” “白塔……”阿尔瓦说,“我觉得我应该见见他,我想这也是你的初衷,他现在在哪儿?” “白鹭脚旅店。” “你把他留在外城区里了?”法师说:“你真是太谨慎了,考伯特。” “他很喜欢那家旅店。”船长说:“我何时带他来见你?” “明日一早,”阿尔瓦说:“当桅杆的影子处于西偏南的时候,我在雾凇小屋等候你们。” 船长微微颌首,他知道阿尔瓦将会针对见面那天可能发生的事情准备法术,“愿苏纶的光辉照耀你我。” “她的光辉必将击破黑暗。”法师回应道。 “他还是不相信你,”巫妖说。 出乎他意料的是,异界的灵魂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既不沮丧,也不愤怒。 “你不这么认为?” “我不是小孩子,”异界的灵魂温和地说:“我知道这世上并不是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的。”虽然记忆模糊凌乱,他仍记得前二十年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在那个物质丰富,科技发达的美妙世界里,他凭靠着网络生存,将自己封闭在稠密的小茧子里,但这并不意味他就不会遭到挫折、威胁与出卖,有的时候他甚至会感到惊讶,因为那些针对他,令他倍感痛苦与艰难的恶行所换取的利润竟然是那样的微薄,简直到了可笑的程度——一笔四位数的报酬,一次浮夸的免费宣传,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几句贫乏空洞的赞誉,都能成为背叛与伤害的导火索,他们嘲笑他,污蔑他,利用他,并且从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 正如巫妖所讽刺的,除了他的父母,他不知该怎么与别人相处,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他愿意向他人伸出援手,却从不敢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也正因为如此,他会对那些愿意给予他帮助的人心怀感激,他不会在他们不得不走开的时候觉得自己是被抛弃和羞辱了——他们本就没有善待他的责任和义务。 在他看来,考伯特船长的谨慎作为无可厚非,这个位面可比他的世界恶劣多了,而且他还是个被盗贼首领强行塞上船的陌生人,船长没把他扫进装苹果的木桶里,扔进最深的船舱和海里已超乎他的预期,何况在到达碧岬堤堡后,他仍愿意将这份浅薄的友谊继续下去。 另:感谢以下几位大人的打赏! 即墨翦瞳 死神之丝 书友100218203719022 紫式部公主 紫式部公主 diicith 1亿条骨血斑鱼 crazy卢瑟萌萌哒 灿烂de火儿 书友140506152932950 如果有遗漏,还请大人在书评里提醒我一声,非常感谢! 第十章 碧岬堤堡 第十一章 游戏与集市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十一章 游戏与集市 “克尔!” 有人在他房间外面喊道。 水手们和克瑞玛尔约定一起出去玩儿(他们觉得他的名字实在是有点拗口,就自作主张地简化成了克尔),并说好了不要他自己出钱,以感谢他给他们写信和调配药膏(用来抵制那些讨人厌的小生物),黄眼睛是他们中间最为殷切和热情的一个,他站在克瑞玛尔的房门外,打扮的堪称华丽,宽袖子的亚麻衬衫,袖口扎着丝带,背心上的小银纽扣从脖子下面一直扣到肋骨下方,腰带和靴子的皮革闪闪发亮,匕首与细剑鞘上的金属雕刻着九头海龙。 克瑞玛尔走出门的时候,他正在无聊但有规律地摆动整个身体,他们习惯了颠簸不定的甲板,坚实平稳的陆地反倒会让他们头晕脑胀,像只鹅那样来回晃悠会让他们感觉好过点。 施法者很好奇水手们会带他去哪儿——妓院还是赌场,可怜见的,在异界灵魂所处的世界里这两者同样地古老且违法背德,你不能抱怨每个穿越者(无论男女)都会想要去一去这两个地方,它们实在是太具神秘感与诱惑性了,又是那么的唾手可得,安全无虞。 白鹭脚是个旅店,但克瑞玛尔觉得它的格局和钝头酒馆差别不大,在一层的前厅后堂里供应酒和食物,二层和三层供住宿,不过它的房间可真是比钝头酒馆的好得多啦,旅店的仆人会在每个拾掇干净的房间里点燃气味略有点刺鼻的塔香,赶走不受欢迎的细小客人,寝具是鹅绒、羊毛与经过浆洗的白色棉布。 黄眼睛与克瑞玛尔肩并肩走下最后一格阶梯的时候,旅店的前厅里正掀起一阵快乐狂热的波澜,每个人都在哈哈大笑。 “啊,他们正在玩‘拉下马’呢。”黄眼睛说。 就在这会儿,第二轮“拉下马”已经开始了,小雀号的船员们体贴地为他们的新朋友开辟出一小块空旷地方。 “拉下马”游戏很简单,首先需要一个四肢着地趴跪在地上的男人,然后是一个躺在这男人脊背上的女人,最后是一个站在这个女人面前的男人。后两者需要各提起一只脚来相对,试着把对方推翻。 一个不算年轻,脸庞也只能以平凡来形容的女人,浑身洋溢着充沛的生命力与肉欲,她无所忌惮地抬起一只胖呼呼的脚,将小腿、膝盖暴露在空气中,男人的脚要比她大好几圈,脚踝也要粗得多,但她战意满满,丝毫没有想要退却的念头。 不管是来喝酒吃饭,还是在这里住宿的客人们都在为他们呐喊助威,男人为男人,女人为女人。 男女之间的天然差距在站立与躺卧的姿态中得到了一定的平衡,何况女人还有她的“马儿”,她死死地反手抓住那个男人的身体,上身抬起,屁股碾磨着他的髋骨,借助他的力量对抗她的敌人,另一只无需对抗的脚则五指弯曲,挖扣住石板地面的缝隙,她面孔通红,皮肤滚烫,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发髻和衣襟在争斗中散开,耷拉在身体两侧的ru房摇晃得就像是一对节庆日里的钟摆。 “来啊,干翻她!”男人们喊道,而女人们则尖叫着吐着唾沫。 战斗变得激烈,男性对抗者的腿已经抬过膝盖,他攥着拳头,裂开嘴唇露出两排黄而尖锐的牙齿,已经不是推而是在踩踏,女人不甘示弱,她的腿高高地分开与抬起,裙摆堆积在腰部,大腿与更深处一览无遗,男人们变得疯狂起来。 “她没有穿裤子?”克瑞玛尔惊讶而小声地说道。 “女人为什么要穿裤子?”小雀号的水手长迷惑地说:“她们又没有需要小心保护的东西,只有男人才会穿裤子。” “咕~~。”克瑞玛尔说。 人们就在这时再度爆发性地大喊大笑起来,女人被踢翻在地,她的大腿朝天高高举起,裙子盖住了她的脸。 “她还挺有点力气嘛。”黄眼睛说。 “那你就去找她呗。”水手长说:“不会超过五个银币的。” 克瑞玛尔顿时明了,这并不是游戏,而是娼妓招徕客人的方式。 “来吧,”船医按住施法者的手臂,虽然这个动作对于比克瑞玛尔矮上近一个头的他来说很不容易,“那不适合你。”他有个与克瑞玛尔差不多大的儿子,所以他说起话来无意识地带上点诱哄的成分,“时间还早,”他说:“我们可以先去集市,你说过想要去看看集市的,对不对?” 在尖颚港,小贩子们在暗无天日的小巷子里和码头的间隙中售卖食物、药水和工艺品,当然,不用看都知道捏在那些乌黑枯瘦的手指里的不是些劣质的赝品就是徒有漂亮外表的“诱饵”,他们更多的是在欺诈、偷盗和抢劫;商人拥有自己的商铺,两至三层的黑白色半木屋,向着狭窄脏污的街道,但他们的行商手段与服务态度并不比那些小贩子好到那里去。 尖颚港没有法律,或说他们的执政官比起天平来更在意上面的金子,更准确点说,他只看重那个;考伯特船长在那里做生意的时候,必须带上他最强悍的船员和最锋利的刀子,自己做自己的警卫、法官与执行官。 碧岬堤堡的统治者则更愿意将能掌握的全都掌握到手里,他竭尽全力,巨细靡遗,无论是什么,放进嘴里的,装进口袋里的,戴在手指上的,披在身上的,口头上的,写在羊皮纸上的,明面的,暗面的,买的,卖的……都在他的关注范围之内——在他的监狱里,既有往面包加白垩、木屑的面包师,拿精心做旧的蜥蜴皮甲充作龙皮甲的商人,也有四处流荡,窥机敲诈勒索的无赖,以及那些时常灵机一动将某笔生意做成了无本买卖的走私者兼盗贼,甚至包括一两个胆敢在碧岬堤堡售卖劣质药水和卷轴的法师学徒。 小雀号的水手和克瑞玛尔走出旅店,即便是外城区,这里的道路仍然能供六个人手挽着手一同前行,路面的石材是深褐色的,中间微微拱起,两侧留有打孔石板覆盖的暗下水道,道路两侧的房屋都有向外挑出的门廊,墙面涂刷着白色的石灰,蓝色的门窗外装饰着灰黄色的薄石板,围绕和点缀着正值繁花期的紫藤与蔷薇。 这条街几乎都是旅店与酒馆,被阳光晒的滚烫,各式各样的涂漆锻铁件悬挂在空中,向来来去去的人们无声地阐明着自己的身份——酒馆的图案是葡萄和酒杯,而旅店的招牌上会出现刀、叉和钥匙,有些旅店还会在角落里标上神祗的圣树或圣花,这是在暗示它的主人欢迎该神祗的信徒和牧师前来投宿,如果单脚支架下悬挂着小型的武器,那就是在宣称旅店的主人很乐意招待佣兵和冒险者。 他们经过一家酒馆,里面的人正在跳舞,一个强壮的佣兵高高地举起纤细的女人,她的裙摆飞到了臀部以上。 两只手拖着靴子的是家鞋店,画着奶牛是是家乳制品店,麦穗与磨盘是面包店,猪头是肉店,还有那个看上去像是绳圈样的东西…… “面圈儿。”黄眼睛说。“一种很好吃的小点心。” 实际上不需要他解释,他们已经闻到了油脂的香味,一口的鲸鱼油锅里翻滚着他们刚才看到的绳子,制作者正将一只手伸进搅和好的面浆里,然后迅速地拉出来,他的手指灵活地在炙热的空气里飞舞,与爆裂的油脂之间的距离不过一张羊皮纸那么薄,面浆落入滚油,冒着泡儿,翻滚和膨胀起来,形成了一个漂亮的双8字图案,整个制作过程就像是在表演,旁观的群众兴奋地喝起彩来。 被捞起的面圈在豆粉和黑糖里滚过之后包在一片宽阔的树叶里,每份五个铜币,价格不菲,但吃起来香脆可口,美味至极,它让异界的灵魂想到了麻花和撒子。 还有他以为是油炸包子或麻球的东西——包裹着放糖煮过的水果或腌鱼肉的面团,同样油炸出来,表层撒着芝麻;叫做“库斯库斯”的面饼包蔬肉让他无法遏制地怀念起24小时快餐店里的各色卷饼;一种被水手们倍加推崇的“圆塔汤”——羊肉、蔬菜、橄榄一起煮,陶土锅盖是圆锥形的,像是一顶巫师帽,顶端冒着白气,他记得在自己的世界里,这种塔吉锅被用在东北菜馆里,同行人是谁已经无从考证,但那造型奇特的锅盖,入口即化的猪肉和栗子依然印象深刻。 还有一样让他感觉熟悉的东西,那就是集市广场中心的六巨人喷泉,它们有人类的四到五倍那么大,形态各异,其中一个正在吞噬幼儿的巨人被雕琢得分外狰狞恐惧,它鼓胀的肌肉就像是要挣脱皮肤的束缚,口中的獠牙历历可数,在他的脚踝这里有个深深的小洞,因为有人怀疑这不是雕塑,而是某个施法者使用法术将几个活生生的巨人凝固在了这里。 洁净的水从雕塑基座上预留的小孔喷泻而出,每股只有小手指粗细,而后落入有着十人环抱的巨型底盆,不断有人上去用水壶盛水或是直接伸出手去鞠水解渴,几个孩子与年轻的男女盘绕着它嬉笑打闹,他们泼出的水滴在阳光下形成一道道微缩的彩虹。 作者有话说:还有件事情,大家的点评我都会看的,也会争取回复,但我的时间很少,所以会有些匆忙,如果有遗漏,对文章有所迷惑或发现bug的大人能帮个忙,再顶一下可以吗?我基本上会在每天中午上传和回复的,谢谢诸位支持! 第十一章 游戏与集市 第十二章 集市与药物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十二章 集市与药物 其中一个姑娘小鹿般轻快地跑到小雀号的水手面前,双手拉着湿漉漉的裙摆,露出一双赤裸的脚,毫不羞涩地盯着克瑞玛尔看。 “快啊,”水手们怂恿道:“克尔,往她的裙子里扔点钱!” 船医抓住了克瑞玛尔的手,“别,”他说:“她会缠住你的。” 水手们发出不赞同的鼓噪声。 “她们是游商与杂耍艺人的女儿,”船医带着克瑞玛尔走开时说:“只比娼妓好一点。” “我更想看看集市。”异界的灵魂说,这是真的,他已经被它完全地吸引住了。 集市里的商贩用牛皮搭建它们的帐篷,少许用鲸鱼皮,克瑞玛尔看到一个卖木桶的半身人商贩正在和他的邻居争执,他指着地面,手舞足蹈的比划着,异界灵魂的通用语已经比一个月前好多了,但像这种带着浓重口音的还是有点理解困难,他注意倾听了一会,才明白广场上的场地是按照石块数量来计算租价的,每块石块都是一尺见方,每块每天一个铜币。 商贩的邻居是做丝带的,他的丝带被蜜酒打湿了,他不得不清洗并晾晒它们,挂着丝带的竹竿越过了他的石块,悬在木桶上方,水从丝带滴下来,带着不甚牢靠的染料,结果木桶商人的货品就被染成了难看的青色,看上去就像是发了霉。 争吵的火焰很快被引到了蜜酒商人身上,谁让他的蜜酒桶子破了一个呢,幸好守卫在事情发展到相互斗殴之前插手干预了,蜜酒商人被勒令买了那个染色的木桶,作为补偿,丝线商人买了一壶蜜酒(实际上只是掺杂着苹果酒的糖水,只加了很少一点的蜂蜜)。 克瑞玛尔注意到三个人每人公开地各交了一个铜币给守卫,或许这算是调解费用? 水手长带着水手围拢到那个半身人身边,检查着他的木桶,在刚才的争执中,半身人的大声嚷嚷中,可不止一次地提到过他的木桶有多结实,多紧密,箍在外面的铁箍有多么的牢靠,还有那些闪闪发亮的铆钉,芳香的树胶和木头。他向水手们起誓,如果这些木桶被用来储藏淡酒,淡酒会变得更香醇;如果用来储存苹果、橙子,哪怕三个月后拿出来它们依然能保持果皮鲜亮,汁水丰富;要是你愿意往里面放点咸肉干酪呢,你会发现木头的香味会渗入其中,就像是加了最昂贵的香料。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木桶上都装着固定绳用的铁环,这在平民百姓用的木桶上是很少见的,只有航船上才需要用到这些并不算廉宜的环扣。。 不单是这个半身人,整个集市上,针对水手们做买卖的聪明人占了绝大多数,虽然他们看起来和其他地方的同行没什么太大区别,但只要看看他们的商品——薄而透气的亚麻无袖衬衫,牛皮的短统靴、便鞋(有平头钉),带提手的箱子,木杯,号角,坚固宽大的腰带,宽檐帽,丝带(水手们坚信这些织有符咒圣徽的丝带绑在头上能够抵御疾病),三指宽的银手镯,穿着各类宝石(石头)的皮索,镶嵌着它们的别针,绑带(用来捆住裤脚和袖子),磨成粉做成丸子的草药……它们几乎都是为了某个航海者而准备的。 熊、海狮、猴子在一只由人类孩子冒充的侏儒的指挥下跳着舞,五彩缤纷的鹦鹉四下搭话,一群人聚集在吟游诗人身边殷切地期盼着下一个章节,好让他们知道那曼妙的美人儿是如何被食人魔们撕成碎片的,但随着将蟒蛇缠绕在身上,几近完全裸露的舞娘摆动着腰肢走出帐篷,他们的注意力又被真实的肉体与温度吸引过去了。 几个长着密集的白色鳞片和鳃的浅海鱼人在叫卖“净水药”,克瑞玛尔走过去看,发现那是些墨绿色的,黏糊糊的海藻。 “这种海藻长的很快,必须定时清理,不然只要一两天它就能把一个木桶里的水全部喝光,而且喝多了容易造成腹泻,”船医说,全不顾卖药的鱼人正对他怒目而视,“我们用的是施加过净水魔法的秘银球,”船医说:“能够反复使用,就是每个航程都需要重新施加魔法和去除里面的污秽。” 魔法净水设备,克瑞玛尔想到了他在船上每天饮用的甘甜清水和早晚各一壶供个人清理之用的干净热水。 ——食物和水对于这个身体来说不是必须的。 ——但我仍会渴和饿,异界的灵魂说。 ——那是经由陈旧的记忆产生的错觉。 ——我要这个,异界的灵魂坚持道,我们差不多掏空了尖颚港盗贼公会的钱袋。 ——我们?巫妖反问。 如果灵魂也有颜色,那么另一个住客一定是粉红色的了。 ——不,巫妖说,不。 带有秘银和魔法的东西当然不可能在这种集市上买到,广场西侧的钟楼敲响三记,太阳西斜,一些已经快要出清货物的商人开始悠闲的拾掇,不过更多的人还是决定坚守到最后一刻,也许就会有这么个急匆匆的买主呢?受船长委托的大副已经买好了所有的东西,并约定送到码头,水手们的腰带里也塞的满满的,接下来他们要去蒸汽浴室,那是个放松身心的好地方,有许多双柔软的小手等着按摩你身上每一块绷紧的肌肉。 只留下了船医和克瑞玛尔。 “我还以为他们会邀请我。”克瑞玛尔说。 “得啦,他们知道你不是那种喜欢与人裸裎相见的类型,”船医笑着说:“而且那里又热又潮湿,还有点臭。你或许会更愿意和我一起去药剂店?” 克瑞玛尔当然愿意,不过在异界的灵魂看来,与其说它是个药剂店,倒不如说是一个香料铺子——月桂叶子磨成碎末后,可以充作香料,在药用方面它能治疗感冒、头疼和肠胃鼓胀;烤腌肉可以加点迷迭香特别香,但它也可以提神醒脑,茴香最适合用来烹制鱼汤,用来治疗眼睛痛也是个绝妙良方;还有大蒜、花椒、山楂、罗勒……大部分香料(药材)都被晒干,储藏在蜡封的陶罐里,一些比较昂贵且容易变质的,譬如说没药和沉香,被蜡纸包裹后小心地藏进铭画着伊尔摩特圣徽(一滴灰色的泪水)的银盒子里。 船医买了半磅大蒜、罗勒,月桂叶,一罐子接骨木果酱(用于治疗骨折)。 “我这里还有点百里香蜜,十盎司,”店主说:“一盎司只要你一个金币。” 船医犹豫着。 “已经很便宜了,”店主说:“你知道它对防止伤口腐烂有多大的作用。” “我要了,”克瑞玛尔说:“给我吧。” 第十二章 集市与药物 第十三章 魔鬼手指(上)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十三章 魔鬼手指(上) 店外的光线已经变得十分微弱,微热的风与他们一起缓步前行,街道变得安静幽暗而酒馆变得喧闹光亮。 在经过那个有人跳舞的酒馆时,船医注意到同行的年轻人略微放慢了脚步。 “我是否干涉得太多了?”年长者微笑着说:“或许你确实需要一个可爱的小东西做伴儿,去跳跳舞或是喝点酒,而不是陪着我这么个老家伙在香料堆里消磨时间。” “我并非毫无收获。”克瑞玛尔说,“我只是有点……” “好奇,”船医说:“你之前一定很少接触到这类女性。”一个被他的父母和导师严格管教的乖孩子,他在心里说。 “我在尖颚港遇到过一个弗罗的牧师。” 船医吹了声口哨:“幸运——弗罗的庆典日?” “是的。” “怎么样?”船医像个十六岁的大男孩那样俏皮地眨着眼睛:“她们最喜欢你这样又漂亮又年轻的小伙子了。” “那么她一定是个例外,”克瑞玛尔说:“她和一个半食人魔和半身人合谋起来,先是加了药的蜜酒,再是棒子和匕首。” 船医不敢置信地看看天空,“你有做出任何亵渎弗罗的事情吗?” “撞扁弗罗牧师的鼻子算不算?” “在那之后还是在那之前?” “之后。” “那她就没理由那么做,”船医皱起嘴唇:“这太可怕了,没人会去防备一个弗罗的牧师——在没有亵渎行为和神谕的前提下,谋杀违背了弗罗的教义,她是爱情与欲望之神,不是窃盗之神。” “我不是想要为她辩解……”克瑞玛尔说:“但她所提供的只是一杯蜜酒而已。”或者还有她自己。 “难道这不是为了随后的谋杀做准备的吗?”船医反驳道:“在碧岬堤堡,她和她的同伙都会被处死。” “她是弗罗的牧师。” “只有在遵从教义的前提下,她才是牧师,一个无法遵从所属神祗教义的牧师只是个卑劣的伪信者,神殿不会为之干涉世俗法规的运行。” “那么一个这样的牧师需要多久才会失去神祗所赋予的神术呢?” “立即,”船医迅速地回答到:“而且他会即刻颁下神谕,通晓各个神殿。” “但她仍然可以使用神术啊,”克瑞玛尔说:“她治愈了自己的鼻子。” 船医猛地停了下来,他瞪着克瑞玛尔。 “你确定吗?” “除非她身上藏着一个治愈卷轴。”克瑞玛尔回忆道,弗罗牧师的长袍极其贴身,轻薄,只有一根细细的皮绳,也许她在走廊的暗角里藏了一个。 “或者她是假冒的。”船医猜测道,但他知道这个结论是多么的虚弱无力,“在我小时候,她们不是这样的。”他重新向前走,一边走一边满怀忧虑地晃着脑袋:“在我还是个抓着妈妈的裙子才能走路的小不点儿时,她曾带我去过弗罗的神殿,那么长的路,一路上都是向弗罗祭献的女人,年轻的,年老的,富有的,贫穷的,美丽的,丑陋的,她们头上戴着花环,面色红润,笑意盈盈,手里拿着最新收获的麦穗和香豌豆花……” “麦穗?” “祈求爱情的奉献香豌豆花,祈求生育的奉献麦穗,但现在想要生育的女人都去祭献格瑞第了,只有娼妓和荡妇才会向弗罗祈祷——她的牧师原本只在弗罗的庆典日,祭祀与土地翻耕之前和被挑选出来的未婚适龄男媾以祈求人稠物穰,每次也只收取象征性的一枚银币。可现在呢?她们总是无时不刻地想着法儿地向男人们索要昂贵的礼物,或和他们之中较为年轻英俊的几个终日厮混,至于他是不是有妻子,有孩子,生育的能力如何,根本就不在她们的考虑范围以内。唉,她们已经的和娼妓差不多了,现在还和盗贼混杂在一起,我真担心再过上几年,弗罗的牧师也会成为碧岬堤堡驱逐的对象了。” 他们正经过一个与之前的酒馆差不多吵闹的地方,来自于另一个地方的灵魂还想多知道一些,但他的问题还未出口就被一具撞出酒馆大门的身体粗暴地打断。 船医站在克瑞玛尔的左手边,而突袭来自于右方,那是个熊一般粗壮和腥臭的男性佣兵,他的脑袋很小,低垂在两座如同山峰那样高耸的肩膀中央,他从酒馆里跑出来,在看见自己的必经之路上站着两个人的时候,他不但没有停步,反而咆哮着继续向前冲。 克瑞玛尔转身将瘦小的船医挡在身后,将装着蜂蜜的皮袋转到左手,他已经做好了给这个莽撞家伙狠狠一拳的准备,或许能将他直接打回到酒馆里——在船上的二十几天里他对这具身体的力量已深有了解,不单是那头顽皮的小虎鲸,小雀号上的水手也给了他很大的帮助——虽然老是让他们鼻青脸肿让克瑞玛尔有点过意不去。 但几乎是与此同时的,酒馆里冲出了一个高瘦的女孩,她举起一只上好了弦的十字弓,对准男子的后心。克瑞玛尔和她越过佣兵的肩膀对望,她的眼睛闪烁着金色的光点,其中蕴含着的是无法错认的冷酷与执着。于是克瑞玛尔在刹那间变换了主意,他抓住了佣兵的外套,踢他的膝盖,猛地将他放倒,他听见了十字弓弓弦的震动声以及随之而来的尖锐呼啸。 两声呼啸,然后是碰撞。 鲸鱼油灯发出的微弱光线并不能影响到克瑞玛尔的视力,与只能盯着掉落在棋格石子路上的弩箭与羽箭试图推断出刚才发生了些什么的佣兵不同,他清晰地看完了整个过程——方镞箭是怎么离开弩弓的,又是怎么被一只后发先至的细长羽箭所击落——那支不是用来杀戮而是用来拯救的羽箭来自于酒馆的另一端,与克瑞玛尔间隔着五十尺,当中是密集的人群。 一个身形高挑的游侠穿过他们,提着长弓,步伐从容而轻盈,兜帽遮住了他的头发和小半张脸。 那个佣兵想要从地上爬起来逃走,但克瑞玛尔的脚踏着他的肩膀。 “别放走他,”那女孩粗俗无礼地命令道:“他是个贼。” “我只是拿了我该拿的那份。”佣兵喊道:“而她想杀了我!” “那不是你的,”游侠对佣兵说,而后他看向那个女孩:“也不是你的。” 女孩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惊骇,或者还有点畏惧,在她想要往后退一步的时候,游侠将弓弦转向自己:“你还不能走。” “事情好像还挺复杂的?”船医悄悄地说。 “叫警……守卫吧,”克瑞玛尔理所当然地说:“碧岬堤堡有法律,不是吗?” 女孩、佣兵、船医短暂地空白了一会,他们没想到这个——游侠露在外面的嘴唇快速地上翘了一下:“说的很对,朋友,”他说:“让守卫来。” 一个在酒馆打杂的小男孩很快叫来了守卫,在此之前,游侠从佣兵身上找出了一只圆筒,当他把圆筒里的东西倒出来验看时,船医抓住了克瑞玛尔的手。 第十四章魔鬼手指(下) “那是魔鬼手指,嗯,我们人类这么叫它,精灵们叫它‘毒尖’,那是种品性独特的菌类。”船医说,他们已经回到了白鹭脚,坐在前厅里,身边是暖融融的炉床,面前是葡萄汁拌杂菜和兑水的牛奶酒:“只有森林深处的沼泽里才能看见那玩意儿,没长成的时候是白色,长成了是鲜红色,晒干,磨成粉末。法师们用它来召唤魔鬼,凡人用它们杀人,只需要很小的一点,几乎可以藏在指甲缝里,溶于水,也能化成烟,效果相近。” “很贵?” “很贵,”船医鼓了一下嘴巴:“法师们以克为单位来称量它——而精灵们对这种几乎只分布在他们前庭后院的蘑菇深恶痛绝,或许是因为人们差点把它叫做精灵手指的缘故,他们一见到它,就非得毁了它不可,当然,他们也不愿意让人类采集它们然后拿出去卖或是使用。” 阿尔瓦法师的脸上满是惋惜之情。 他和游侠面对面地站在一个火元素池的两侧,这个火元素池很小,它被法师限制在一个能用双手托起的云母石碗里,碗卡在被铸造成藤蔓与侏儒手臂的黑铁支架里,在靠近碗的地方,铁支架变成暗红色并散发出汹涌的热量。 “真的不能给我留点吗?”他说:“只要两克的分量,我只是想做点实验。” “不行。”游侠温和而固执地回答,法师伤心地撇嘴,但他还是游侠所愿地施展了一个法术,在法术生效后,游侠将那只圆筒扔进了火元素池。 烟雾刚产生就被驱散了,蘑菇干在纯粹的火元素里发出婴儿般的啼哭,“这些分量能召唤出一打以上的魔鬼。”法师说,有那么一阵子,游侠以为他会伸手进去将残余的部分抢救出来——幸好没有,他在心里对自己的法师朋友说抱歉,很少有人知道,精灵厌恶这种蘑菇不仅仅是因为一个名字和人类所知的邪恶用途。 他们站到火元素池回复到原有的样子后才离开,法师谨慎地用魔法闭锁了那个房间。 “我有可能没有准备这个法术。”阿尔瓦说,他对蘑菇的事情还有点儿耿耿于怀。 “我离开碧岬堤堡的时间并不长,”游侠怡然自得地说,“至少还不足以让你厌倦了你的老朋友。” 阿尔瓦法师喜欢水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他也同样地事务繁忙,所以他常备一个小法术以在紧急时刻驱散房间和身上的烟雾气味。 “接下来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没有,”游侠微微侧过脑袋:“需要帮助?” “考伯特想让我见一个人,一个让他心生好感的陌生人,”阿尔瓦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法师和游侠都习惯了轻捷无声的行走:“他希望我能给予一些……指示。” “怎样的人?” “尚且不得而知,”阿尔瓦说:“但就我看来,那人不是极其的善良,就是极其的邪恶。” “附带说一句,”他紧接着说:“他想要去白塔。” ——白塔? ——是的,白塔,我们首先要到那儿取些东西,然后沿着星光河向北,直至灰岭。 ——是终点? ——暂时的终点。巫妖说,我们需要一个稳妥的栖身之所。 ——我以为你会急于恢复力量。 ——那里同样有磨砺刀锋的地方,曾经的不死者说,灰岭是银冠密林的前沿与岗哨——地精、兽人、还有人类,战斗与危险从不缺少,但还不至于太过频繁,正适合现在的我们。 ——他们会允许?对此异界的灵魂抱持怀疑态度——在他的世界里,一次有趣的小采访里有百分之八十的人表示认不出自己的邻居,也喊不出他们的名字,但这对他们来说几乎没有什么妨害,但这儿呢?人们对一张陌生的面孔必定会抱持着狐疑与警惕的态度,来历不明的旅人们哪怕只是经过村庄或者在田地边驻足片刻都会遭到驱逐,更不用说定居和侵入他们的生活了。 ——会,巫妖说,简单而不容置疑地。 异界的灵魂没有再说些什么,他能觉察出巫妖的情绪正处在一个扶摇不定的状态。曾经的不死者像是被逼迫着面对着一些他不想面对的东西,最讽刺的是,在他身后用铁鞭抽打着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巫妖用魔法伎俩给自己变出了一个粗陋的镜子,柄是木头的,背面的水银漆已经龟裂,还缺了一小块。镜面中倒映出他苍白的脸。这张脸早在七十年前便已腐烂殆尽,但如今它又回来了,巫妖并不为之感到欣喜——他从未喜欢过自己的面孔,虽然它曾给予他庇护,在他还很弱小卑微的时候。 他的额头宽而高,额头正中的发际线略微向下,形成一个小尖,眉骨凸出,眼睛则深深地凹陷下去,在锋锐浓密的长眉掩蔽下,它们显得格外阴郁,难以捉摸;鼻梁狭而高耸,他的嘴唇线条优美,适合亲吻,虽然缺乏血色,但他还是个人类的时候便是如此。 他的头发乌黑,或许那些缺乏教育,词语贫乏的平民只会说:啊呀,那是黑的多么漂亮的头发啊,可是呢,只要你把它和其他深色的头发放在一起,就立刻能够发现其中的区别了——它黑的是那样的纯粹,在没有光的地方,它就像一片能够触摸到的噩梦,但只要略微有点光亮,你就能看到靛青与银灰的金属折光,这种折光常在孤冕雕和渡鸦的羽毛上得见。 巫妖回忆着自己还在导师塔中和之前的日子,他在襁褓里的时候就学会了如何保持安静及收敛情绪,至少不要让它浮现在表面——一个时机不对的微笑和蹙眉都会被误认为嘲讽或轻蔑,你会被鞭挞(在你运气比较好的时候),或者被处死,最糟的是成为祭品或是实验材料——不过有时候面无表情也会成为罪名之一(在你运气不太好的时候)。 适时适度地表露出一些情绪不比学习施法更难,巫妖想,两百年前他能做到,现在也能做到,他需要调整的是自己的想法,那些邪恶的想法,他听闻过法师阿尔瓦的名字,他是个强大而又嫉恶如仇的法师,曾经游历各地长达二十年,见过的人与获得的经验就和他的收藏一样丰富,也不止一次地与巫妖(虽然不是他)打过交道,他怀疑阿尔瓦单凭膝盖就能嗅出深藏在他灵魂深处的剧毒,就像那个小雀号的船长。 但曾经的不死者能控制思想,矫饰言辞,调整行动,他不能让自己变得更友善,却能让自己不再那么具有威胁性,而且他有个很好的临摹样板,就在他身边,同一个识海之内。 第十三章 魔鬼手指(上) 第十四章 魔鬼手指(下)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十四章 魔鬼手指(下) “那是魔鬼手指,嗯,我们人类这么叫它,精灵们叫它‘毒尖’,那是种品性独特的菌类。”船医说,他们已经回到了白鹭脚,坐在前厅里,身边是暖融融的炉床,面前是葡萄汁拌杂菜和兑水的牛奶酒:“只有森林深处的沼泽里才能看见那玩意儿,没长成的时候是白色,长成了是鲜红色,晒干,磨成粉末。法师们用它来召唤魔鬼,凡人用它们杀人,只需要很小的一点,几乎可以藏在指甲缝里,溶于水,也能化成烟,效果相近。” “很贵?” “很贵,”船医鼓了一下嘴巴:“法师们以克为单位来称量它——而精灵们对这种几乎只分布在他们前庭后院的蘑菇深恶痛绝,或许是因为人们差点把它叫做精灵手指的缘故,他们一见到它,就非得毁了它不可,当然,他们也不愿意让人类采集它们然后拿出去卖或是使用。” 阿尔瓦法师的脸上满是惋惜之情。 他和游侠面对面地站在一个火元素池的两侧,这个火元素池很小,它被法师限制在一个能用双手托起的云母石碗里,碗卡在被铸造成藤蔓与侏儒手臂的黑铁支架里,在靠近碗的地方,铁支架变成暗红色并散发出汹涌的热量。 “真的不能给我留点吗?”他说:“只要两克的分量,我只是想做点实验。” “不行。”游侠温和而固执地回答,法师伤心地撇嘴,但他还是游侠所愿地施展了一个法术,在法术生效后,游侠将那只圆筒扔进了火元素池。 烟雾刚产生就被驱散了,蘑菇干在纯粹的火元素里发出婴儿般的啼哭,“这些分量能召唤出一打以上的魔鬼。”法师说,有那么一阵子,游侠以为他会伸手进去将残余的部分抢救出来——幸好没有,他在心里对自己的法师朋友说抱歉,很少有人知道,精灵厌恶这种蘑菇不仅仅是因为一个名字和人类所知的邪恶用途。 他们站到火元素池回复到原有的样子后才离开,法师谨慎地用魔法闭锁了那个房间。 “我有可能没有准备这个法术。”阿尔瓦说,他对蘑菇的事情还有点儿耿耿于怀。 “我离开碧岬堤堡的时间并不长,”游侠怡然自得地说,“至少还不足以让你厌倦了你的老朋友。” 阿尔瓦法师喜欢水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他也同样地事务繁忙,所以他常备一个小法术以在紧急时刻驱散房间和身上的烟雾气味。 “接下来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没有,”游侠微微侧过脑袋:“需要帮助?” “考伯特想让我见一个人,一个让他心生好感的陌生人,”阿尔瓦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法师和游侠都习惯了轻捷无声的行走:“他希望我能给予一些……指示。” “怎样的人?” “尚且不得而知,”阿尔瓦说:“但就我看来,那人不是极其的善良,就是极其的邪恶。” “附带说一句,”他紧接着说:“他想要去白塔。” ——白塔? ——是的,白塔,我们首先要到那儿取些东西,然后沿着星光河向北,直至灰岭。 ——是终点? ——暂时的终点。巫妖说,我们需要一个稳妥的栖身之所。 ——我以为你会急于恢复力量。 ——那里同样有磨砺刀锋的地方,曾经的不死者说,灰岭是银冠密林的前沿与岗哨——地精、兽人、还有人类,战斗与危险从不缺少,但还不至于太过频繁,正适合现在的我们。 ——他们会允许?对此异界的灵魂抱持怀疑态度——在他的世界里,一次有趣的小采访里有百分之八十的人表示认不出自己的邻居,也喊不出他们的名字,但这对他们来说几乎没有什么妨害,但这儿呢?人们对一张陌生的面孔必定会抱持着狐疑与警惕的态度,来历不明的旅人们哪怕只是经过村庄或者在田地边驻足片刻都会遭到驱逐,更不用说定居和侵入他们的生活了。 ——会,巫妖说,简单而不容置疑地。 异界的灵魂没有再说些什么,他能觉察出巫妖的情绪正处在一个扶摇不定的状态。曾经的不死者像是被逼迫着面对着一些他不想面对的东西,最讽刺的是,在他身后用铁鞭抽打着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巫妖用魔法伎俩给自己变出了一个粗陋的镜子,柄是木头的,背面的水银漆已经龟裂,还缺了一小块。镜面中倒映出他苍白的脸。这张脸早在七十年前便已腐烂殆尽,但如今它又回来了,巫妖并不为之感到欣喜——他从未喜欢过自己的面孔,虽然它曾给予他庇护,在他还很弱小卑微的时候。 他的额头宽而高,额头正中的发际线略微向下,形成一个小尖,眉骨凸出,眼睛则深深地凹陷下去,在锋锐浓密的长眉掩蔽下,它们显得格外阴郁,难以捉摸;鼻梁狭而高耸,他的嘴唇线条优美,适合亲吻,虽然缺乏血色,但他还是个人类的时候便是如此。 他的头发乌黑,或许那些缺乏教育,词语贫乏的平民只会说:啊呀,那是黑的多么漂亮的头发啊,可是呢,只要你把它和其他深色的头发放在一起,就立刻能够发现其中的区别了——它黑的是那样的纯粹,在没有光的地方,它就像一片能够触摸到的噩梦,但只要略微有点光亮,你就能看到靛青与银灰的金属折光,这种折光常在孤冕雕和渡鸦的羽毛上得见。 巫妖回忆着自己还在导师塔中和之前的日子,他在襁褓里的时候就学会了如何保持安静及收敛情绪,至少不要让它浮现在表面——一个时机不对的微笑和蹙眉都会被误认为嘲讽或轻蔑,你会被鞭挞(在你运气比较好的时候),或者被处死,最糟的是成为祭品或是实验材料——不过有时候面无表情也会成为罪名之一(在你运气不太好的时候)。 适时适度地表露出一些情绪不比学习施法更难,巫妖想,两百年前他能做到,现在也能做到,他需要调整的是自己的想法,那些邪恶的想法,他听闻过法师阿尔瓦的名字,他是个强大而又嫉恶如仇的法师,曾经游历各地长达二十年,见过的人与获得的经验就和他的收藏一样丰富,也不止一次地与巫妖(虽然不是他)打过交道,他怀疑阿尔瓦单凭膝盖就能嗅出深藏在他灵魂深处的剧毒,就像那个小雀号的船长。 但曾经的不死者能控制思想,矫饰言辞,调整行动,他不能让自己变得更友善,却能让自己不再那么具有威胁性,而且他有个很好的临摹样板,就在他身边,同一个识海之内。 第十四章 魔鬼手指(下) 第十五章 施法者们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十五章 施法者们 “施法者克瑞玛尔,”巫妖退后一步,谦恭地双手交叉按肩,而后鞠躬:“愿魔法的星光永在我等左右,尊敬的阿尔瓦法师。” “它将永不消散。”阿尔瓦法师说,他的右手按在心脏下方,没有鞠躬而只是微微低头,这是一个带有保护含义的友善的法师礼,常见于不够熟悉的法师之间(在他们强弱分明的时候):“欢迎来到碧岬堤堡,以及我的雾凇小屋。” 雾凇小屋位于碧岬堤堡的中城区,它虽然被叫做小屋,实际上却是一座拥有十二个房间的舒适宅邸,坐落于繁茂的白茅与花叶黄杨之中。阿尔瓦法师经常在这里接待自己的朋友,容许他们在此留宿,自己也会偶尔过来小住,毕竟他的塔并不是一个能够舒心生活的地方,而且里面有着太多的秘藏,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会在这里疏忽大意,阿尔瓦知道自己有多么地讨海盗和盗贼们的厌。 譬如说,那对伫立在门廊两侧,栩栩如生的青铜蛇人雕像,他们的眼睛是紫翠玉,施法者们常用在魔像上的那种,他们的六条手臂分别捧着银质的浅水盘,里面盛满了芬芳的紫罗兰,来自于瑟里斯的双色牡丹和金黄色的枇杷,他们的腰部悬挂着海盗常用的弯刀,锤子还有双刃斧,不是熔铸在身体上的,巫妖毫不怀疑他们随时都能一跃而起,挥舞着那些致命的铁家伙将任何一个敢于不经主人同意闯入这里的人斩做肉泥——他的脑海中甚至已经设想出了一个盗贼是如何辛苦地自十二条手臂下艰难逃生——还有两条尾巴,它们的长度能够贯穿整条门廊。 但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它”呢? 巫妖将自己的视线从武器转移到还带着露水的枇杷上,它们有婴儿的拳头那么大,金黄的表面布着一层细密的小点儿,香气浓郁。 金属的魔像动了动,在巫妖展现出恰如其分的惊讶后,一盘枇杷被送到了他面前。 “吃吧,这些并不是用来摆设的,”小屋的主人快乐地说道:“它们很新鲜,水分足,又甜。” “但你不能让你的客人站在门廊上大快朵颐啊。”考伯特船长抗议道。 “哦,你说得对,老朋友。”阿尔瓦法师打了个响指,于是这两尊魔像就和他们一起进了会客室,阿尔瓦法师的另一个客人站起身来迎接他们。 他和克瑞玛尔身高相仿,但直达肩胛下方的长发所呈现出来的是晨曦般的浅金色,眼睛则像晨曦后的天空那样一碧如洗(夏天的天空),他皮肤白皙,但与克瑞玛尔那种略显冷漠的珍珠母白不同,它介于象牙白与乳白之间,显得生机勃勃。 深灰绿色的兜帽垂挂在同色的斗篷外面,两鬓的头发被编成可爱的小辫子拢向脑后,遮住了他身上最为明显的特征——属于精灵的,一双又尖又长的耳朵。 “我的朋友,凯瑞本,”阿尔瓦法师说:“一个游侠。” “我们之前已经见过面了,”凯瑞本说,他在见到克瑞玛尔的时候就露出了个率真的笑容:“那个窃贼是他帮我抓住的,”他转向克瑞玛尔,“我原本还在惋惜那时没能与您结识。” “不过现在也不晚。”考伯特船长微笑着说:“他是克瑞玛尔,一个出色的施法者。” “他的身手同样让人赞叹。”凯勒本真诚地赞美道。 “您的箭技则更是令人难以忘怀。”克瑞玛尔回应道。 “我觉得我们可以一边品尝美酒,一边再来相互褒奖,”阿尔瓦插嘴说:“有人想要水烟吗?” 阿尔瓦的会客室是很多人都愿意在记忆中保留一席之地的地方,法师巧妙地将魔法与奢华交织在一起——条纹乌木的护墙板后面隐藏着魔法符号,精美的壁毯上线条闪烁不定,宽大座椅上的浮雕人物日日夜夜地睁着他们的眼睛;魔法闭锁的三角柜和圣物柜里摆放着魔杖和卷轴,里面那几个是赝品,那几个是威力强大的真货只有阿尔瓦自己知道;矮榻和座椅之间的玫瑰石地面上覆盖着一卷有着十尺见方的柔软毛毯,编织出来的画面惟妙惟肖地为客人们复原出这种凶狠的钩齿红腹蜘蛛在藤蔓与叶片中追捕色彩绚丽的鸟儿与昆虫的景象——但只要一个命令,里面的植物与动物都会活过来,昆虫、蜘蛛会啮咬你的脚并注入毒液,鸟儿会啄你的耳朵和眼睛,藤蔓会刺入你身上的任何一个孔洞。 旋转墙壁上的小机关能让悬挂在高高穹顶上的多枝银灯架缓缓下降和上升,以便学徒们点燃上面的蜡烛,但如果有哪个粗心大意的小家伙把它往上推的话,那么他就得祈祷那时候灯架下面恰好没有人。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不值一提的零散小把戏,不过在某些时刻,它们或许会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阿尔瓦法师让他的客人在座椅上坐下,学徒们送上了酒和水烟就离开了。 巫妖被安排在一个很有意思的位置,正对着阿尔瓦法师,右手边是游侠凯瑞本,从巨大的玻璃窗内投入的阳光正在升高他的温度,从皮肤到头发,从表面到内里,他有多少年没有这样享受过阳光、食物还有酒了? “克瑞玛尔法师,”阿尔瓦法师说:“虽然您谦称自己为‘施法者’,但我想您已经离开了您的导师,可以被称之为一个法师了,对吗?” “我无法确定,”克瑞玛尔说,在自己的声音中加入适量的痛苦,“在我被允许离开之前他就死了。” 阿尔瓦法师将手指移动至心脏的位置,闭上眼睛随即睁开,“请允同悲。”他轻声说。 “同悲。”船长和游侠说。 “可否询问您导师的姓名?” “比维斯。” “龙火列岛的比维斯法师?” “是的。” 阿尔瓦曾与这个法师有过几次合作,比维斯是个褐色皮肤,金棕色头发的小个子,肌肉结实的就像是矮人,性格也有点像矮人,有点粗鲁,但诙谐、耿直与善良,专精塑能系法术,阿尔瓦曾经想让他留在碧岬堤堡,但被他婉拒了。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十六年前,阿尔瓦几乎认不出他,他变得瘦削而憔悴,毫无光泽的皮肤松弛地张挂在耸立的骨头之间,心里填满了火炭般的仇恨——他在追猎一个杀死了他妻子的灰袍,苏纶在上,那不幸的女子甚至还有着五个月的身孕! 他离开碧岬堤堡时是夏天,冬天时有人在七十七群岛看见过他,但在这以后就没有任何可信的消息了,阿尔瓦对此已有预感,但听到他的死讯时,心中依然不可避免地掠过了一丝哀恸。 “他因何而死?” “他在与普拉顿法师的战斗中受了无可挽回的重伤。”所以我仁慈地给了他最后一击,附带说一句,这个男性的灵魂异常的灼热和辛辣,味道不错。 “普拉顿呢?” “他的死亡要早于我可敬的导师。”在我的帮助下。巫妖在心里说,虽然那家伙与他有着同一个导师(真正的导师),但前者的蠢钝狂妄已经成为了整座塔的污点(特别是他尤爱在魅魔和女妖面前炫耀性地施展他的蹩脚法术这点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真不知道一副骨头架子还能干什么,用他的股骨吗?),能够顺手将其抹除相信没什么人会为之抱怨。 普拉顿正是那个灰袍的名字,阿尔瓦感到欣慰,为他朋友的心愿得偿,不过他不记得比维斯或是其他什么人有提到过他有一个叫做克瑞玛尔的学徒。 “比维斯是什么时候成为你的导师的?” “辉煌之年的十月。” 阿尔瓦想他已经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赞赏之色,这个年轻人只和比维斯相处和学习了半轮(六年),但他已经能够击倒一个有着多年战斗经验的法师,即便那只是个施法能力与人品同样低劣的法师,再加上尖颚港里与小雀号上的种种,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他拥有的不仅仅是施法的天赋。 他深感惋惜,比维斯已永远无法知晓他有着一个多么杰出的弟子了。 “考伯特告诉我,你想要去白塔。” “那里留有导师的一些私人物品。”事实上,是很多,巫妖在他的记忆中查看了每一样物品,只是那时的他还不需要这些。 阿尔瓦理解地点点头,导师和弟子的关系有时候甚于父亲和儿子,何况比维斯没有后代。 “之后呢?” 克瑞玛尔转动了一下手里的银杯:“我将前往灰岭。” “灰岭有什么你需要的东西吗?” “安定,还有磨炼。” 阿尔瓦法师看了他一眼,里面的东西足以写满一张卷轴。 “灰岭不接受人类。” 克瑞玛尔没有回答,他放下银杯,缓慢地脱下了自己的手套。 他伸出双手,凯瑞本也脱下了自己的手套,他的手套是半指的,灰色的鹿皮,手背缀着链环网。 璀璨的阳光下,两双手是那样的相似,手指细长,光滑,雪白,骨节分明——每根手指都比人类多出一个关节,人类的指关节是九个,而他们的指关节是十四个。 凯瑞本抬起眼睛,凝视着克瑞玛尔的黑发:“你的黑发来自于埃雅,是母亲,还是父亲?” “母亲。” “父亲?” “不能说,”克瑞玛尔缩回双手,戴上手套,将不同于人类的特征掩藏起来。“我只能告诉你他不是精灵。” “他抚养你。” “他的仆从抚养我,直到十四岁,”黑发的半精灵说:“之后我属于我的导师。” 阿尔瓦法师露出了些许同情之色,他看了一眼考伯特,这也许能解释为何这个年轻人身上会有如此之多的冲突与违和感——他在提起他父亲时生硬而戒备,并无眷恋之感,可见他并未从自己的血亲那里获得太多的温情,但他确实继承了精灵的品德与信仰。 精灵会和人类或其他智慧生物相爱并非罕见,他们将会和自己的配偶相守同行上几年或几十年,在此期间可能会有孩子,但无论如何,精灵的外界配偶与他们混杂着其他种族血液的后裔将会被拒绝在森林之外,南方的埃雅如此,北方的辛格精灵也是一样,在这方面尖耳朵们的冷酷与残忍简直到了一个让人不敢置信的地步;如果说还有什么较为值得宽慰的,那么就是辛格精灵要比埃雅精灵略慈悲一点,他们收容无人监管的半精灵,容许他们在银冠密林外的灰岭居住,并给予一定的看顾,但作为报偿,他们需要为银冠密林服役六十年,作为哨探与坚守在第一道防线上的战士。 精灵的爱情要比人类来得长久,可惜的是人类的寿命是如此的短促,他们的激情更是转瞬即逝,大多精灵都会带着被毁坏的精神与身体独自返回密林,只有极少数才会留下抚育他们的孩子——孤独、痛苦而危险的。 更多的孩子被丢弃给了他们的人类血亲,而这些人里,有些居无定所,有些经济窘迫,有些浪荡成性,还有些迁怒于自己的孩子或自身遭到了可怕的意外,与他们自愿抑是非自愿抛下的孩子比较,或许有人会说克瑞玛尔不管怎么说终究是安然无恙地活到了能够跟随导师学习的年纪,但那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很多情况下孩子都能长成为一个大人。 阿尔瓦慢吞吞地吐出一口被阳光渲染成金色,气味香甜的烟雾,比维斯的妻子就是一个曾被父母双方抛弃,遭受了无数苦难的半精灵,他看到这个孩子的时候一定想起了她,所以他才会在疲惫地跋涉于漫长而坎坷的复仇之路时突兀地放弃继续孑然一身。 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 琉璃琴 打赏1888币 diicith 打赏588币 ol--fi 打赏1888币 麓l麓 打赏100币 血色琉璃 打赏100币 1亿条骨血斑鱼 打赏10000币 第十五章 施法者们 第十六章 道别与律法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十六章 道别与律法 在回到白鹭脚的路途中,不但考伯特船长保持着沉默,就连异界的灵魂也小心翼翼地躲进了识海深处,他比谁都清楚那双手并非伪造,毕竟在混沌海练习施法手势时那双手总是摆在他的眼前做出各种动作,像多了个指节的事情只要不是个瞎子迟早都会发觉,他只是没去在意这个——比起和一个巫妖分享身体,多个指节只能说是个小问题。他也并非如巫妖所以为的那样天真迟钝,网络投射着整个世界,甚至会将它们最肮脏和不堪的地方赤裸裸地翻开给你看,所以他还是懂些人情世故的,举个栗子,他知道现在最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被他们谨慎对待的不死者则表现得更为从容平稳,过去的阴翳似乎并未造成任何不良的影响,在阿尔瓦的许可下,他在开设在内城区的“秘银与火焰”里购买了、一根药剂带和一根卷轴整理带,以及大量的纸张、墨水。 魔法挂坠上的蓝宝石即将亮过一轮,但自打进了房间就忙于抄写卷轴的巫妖却依然没有想要休息的意思,异界的灵魂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敲了敲它。 ——别打搅我,巫妖干巴巴地说,我在为我们的旅程做准备。 ——我们不是已经决定和凯瑞本同行吗? ——是啊,他会把你裹进毛毯里藏在怀里唱着歌儿一路抱回灰岭,巫妖讥讽道。 异界的灵魂抓了抓他并不存在的脸,没有再说什么,随后巫妖嘱咐他抄写剩下的三条法术,他也安静地答应了。 对此巫妖心满意足,他在雾凇小屋的一番表演虽然未曾获得掌声但对他之后的生存大有裨益——他在他父亲的宫殿里渡过了自己的幼儿与少年时期,之后他成为了导师的学徒,在他的塔里服役与学习(这点他可没说谎),在这段时间里,若是说他与良善人士能有什么关联,其间必定包含着血、诅咒和残杀;能够深入了解他们,还是在他成为不死者之后的事情,导师的其他弟子只在意财宝和法术,巫妖却关切得更多,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同僚会对敌人的思想不屑一顾,固然,后者的许多想法对他们而言既可笑又蠢笨,但不是说他们就不能利用这一点了。 如今不正是一个验证它们的好机会吗? 他精心挑选了比维斯法师,这个小个子法师游历的地方并不多,但包括了碧岬堤堡、白塔与灰岭一线;他的朋友里有人类、矮人和精灵,但与他们相交都不够深,最起码没有深到会随时联系,交换行踪与近况,他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距离辉煌之年还有六个月;他与普拉顿的纠葛巫妖早有耳闻并了解(普拉顿被一个人类法师追杀的笑话向来是不死者午夜茶会里最为美味的小点心);他被导师派去了结这件快要变成经典传奇的蠢事,最后一战时只有他、普拉顿和比维斯;他捕捉了普拉顿与比维斯的灵魂,并后及时地吞噬了他们,所以他不必担心有谁在灵界游荡时遇到两张多话的嘴巴。 最妙的是比维斯还有一个半精灵妻子,不然他还得编撰出一个与比维斯法师有着深厚友情的父亲来解释普拉顿为何会在忙于复仇时带上这么个不大不小的累赘,这将会扩大谎言牵涉的范围,很麻烦。 他故意在言语之中流露出对情感的渴望与求之不得的苦痛,果然那些人就此不再细细追索他的过去——对一个遍体鳞伤的受害者咄咄逼人不是他们的作风,他们甚至给予了一些柔软的同情。 需要小心防备的只有那个并不属于这里的灵魂,但幸好他对这个世界仍处于朦胧无知的状态,可笑至极的,他竟然和其他人一样相信了巫妖的话。 ——如果有谁问起比维斯法师,嗯,也就是你的导师,在表里交换之际,异界的灵魂问道,我该说些什么呢? ——那就告诉他们——他一直很痛苦。巫妖简略地说。他们就不会继续追问下去了。 考伯特船长在碧岬堤堡停留了两天,第三天小雀号即将又一次地扬帆远航,船医得到了一份小礼物——那罐装得满满的百里香蜂蜜。 船医努力地垫高脚尖拍了拍克瑞玛尔的肩膀:“好孩子,”他的眼睛亮亮的:“下回见。” “祝一帆风顺。”凯瑞本说。 在领港人的高声呼喊中,正如以往的每一次,小雀号优雅而敏捷地穿过了无数帆索组成的网与桅杆造就的密林,它在海面上愉快地打转,掉头,驶向南方。 碧岬堤堡有着一种洁净的美。 伸入碧蓝浅海的靛青海岬,蛤蜊白色的塔楼与城墙,沙棕色的码头与防波堤,甚至栖息在清澈海水的近千条桅船也是那么的光洁整齐,就像是一排排刚被刷洗过又被上了好几层清漆的小玩具。 水手们成群结队地回到或离开他们的船只,和渔民、领港人与记账员们愉快地打着招呼,偶尔停下来聊上一会儿天(如果他们恰好空着),灰色的贼鸥和黑色的猫扒着渔网,在茶褐色的木栈道上打架咆哮,在灌木丛里撒尿;城外的丘陵与浅滩聚集着售卖鲜鱼与咸鱼,虾子干,还有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的杂货贩子,皮肤黝黑干裂,ru房下垂的女人提着装满牡蛎、蛤与沙虫的篮子,小孩子们身上挂着贝壳攒成的项链和手镯跑来跑去,捏着沾着海水的野花,向每个可能的顾客投去期盼的目光,他们不够讲究,从人到物,但都很廉宜。 克瑞玛尔拿出两枚铜币,和只在腰里围了块灰黑手巾的小女孩儿换了一篮子野生的紫癜兜兰,花儿已经因为海水的侵蚀而变黄打卷,施法者捻着它带着绒刺的茎,低下头去嗅了嗅,然后猛地打了一个剧烈的喷嚏。 “这味儿,”他说:“真是太奇怪了。”植物根系腐烂的气味和近似于薄荷味儿的清新气味混合在一起,比它们之中的任何一种都要让人难以忍受。 “所以这里是不会有人买这种花的,”精灵微笑着说:“一个欺负外来人的小把戏。” “e。”施法者做了个鬼脸,但他没有扔掉花,也没有生气:“但看起来还是不错的,对吧,”他说:“我可以把它做成干花……呃,只要你不介意。” “我为什么要介意呢。”精灵问。 “因为……精灵不是都很喜欢植物什么的吗?你看着干花的时候会不会联想到僵尸?” “那阿尔瓦的房间岂不是放满了横七竖八的新鲜尸体?”凯瑞本一本正经地说,“我们还吃它们的孩子呢。” “噢,”克瑞玛尔道:“别让我想到这个,我真看到过。”在尖颚港又臭又黑的小巷子里,那些匍匐在尸体周围的小地精。 为了忘记那个可憎的记忆,克瑞玛尔从紫癜兜兰上移开视线,他看见了一大捧足以遮住他视线的藕荷色与海军蓝的矢车菊,花瓣饱满,叶片也没有因为海水的蒸发带来的盐分而打卷,带着苦涩的青草香。 也许是前一个的成功鼓励了其他孩子,早就习惯了在旅游区被小商小贩包围的异界灵魂不以为意地拿出一个铜币,两个铜币地去换取孩子们手里的花,他的篮子里很快堆的满满的,凯瑞本的怀里也多了数量有着两打以上的白色海芋。 “你是在施舍他们吗?”游侠问。 “我喜欢花。”克瑞玛尔说,他能拿出银币、金币,但在没有卫兵的城外,这反而是个祸患,一个铜币买下的黑面包足够一个男人吃上一整天,这才是真正的小惊喜。 “只有城里有谁等着的人才会买他们的花,”游侠说:“你购买的数量打发二十个以上的女人绰绰有余……”他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他们会以为你是个情场高手,毫无疑问。” 克瑞玛尔微妙地咳了一声。 阳光照耀着他的灰色斗篷,斗篷下的身体暖洋洋的,他眯着眼睛,感觉愉悦而轻松,直到最后一个孩子来到他面前。 他举着一束捆扎的乱七八糟的香附子,举着,不是握着,因为他的手腕光秃秃的,空无一物,他没有双脚,全身赤裸,膝盖在沙地上磨蹭,生出了厚实的茧,皮肤包裹着骨头。 香附子被松松地捆绑在他秃手腕上,在微风里晃来晃去。 “如果你想要他的花,”游侠说:“只给他食物就好。他不能拥有财产,也无法保住它。” “他的手和脚都是被切下来的。”长短一致,切口平整。 “碧岬堤堡的法律,”凯瑞本神情淡漠地注视着这个孩子:“盗窃会被砍去一只手。” “他看上去只有四,不,三岁……”这样大的孩子能偷什么呢?他们的手指甚至够不到成年男人的腰带。 “应该有六岁了,”凯瑞本说,那个孩子恐惧地向后挪动,“盗贼们会让小孩子们钻进房子的烟囱、通风口或是酒窖的窗户,他们可能会被指示去偷些装饰品或珠宝,不过更多的是给盗贼开门——碧岬堤堡的法律并不严苛,只有被盗者损失超过五个金币时才会有斩刑,还会为罪犯治疗,他的手腕是一起被斩下来的——他的身上带着人命,那起盗案里一定有人死了——至于他的脚,那大概是因为他还干了望风或是销赃的勾当。” “他只有六岁。” “碧岬堤堡曾有个宽容仁慈的执政官和你有着一样的想法,”凯瑞本说,他怀里的海芋看上去是那样的无瑕脆弱,但它身体里蕴含着的毒液既能让人失明也能让人丧命:“他发布命令,告诉所有的人,除非谋杀,否则一轮(十二)以下的孩子无需遭受斩刑。” “结果呢?” “他得到的回报是更多的,变本加厉的作恶。”凯瑞本说:“孩子们变得无所顾忌,而年长于他们的人则不平于执政官的区别对待,他的命令带来的是长达三个月的混乱——怜悯是一份珍贵的财产,”精灵游侠温和地说,他知道人类的情感很多时候都源于直观的感受,而非理性,“它是属于你的,给谁,给多少,都取决与你自己,没人能够强迫你,也没人能够指责你,但你要深思熟虑,考量周全。” 第十六章 道别与律法 第十七章 工具与卷轴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十七章 工具与卷轴 凯瑞本以为施法者会立即离开这个让他心情变得灰暗的地方,但他没有失望地走开,或是随随便便地找点什么扔给那个没有手脚的男孩——他从商贩那儿买了淡酒,面包和咸鱼,然后坐在那儿,看着那个男孩吃饱。 “他有父母吗?” 在男孩咀嚼着浇了淡酒的面包时,他悄悄地问凯瑞本。 “有,”凯瑞本说:“而且他们很爱这个孩子。” 克瑞玛尔看着凯瑞本,而精灵游侠几乎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不可能!”这三个字来。 “这儿的孩子只要能走就得自己给自己找吃的,”凯瑞本说:“并不是天天都有你这样的人愿意给他面包和淡酒,他还活着,肯定是有人给了他食物,还有睡觉的地方,可是,即便他能长大,他也不能干活,他迟早会死,吃下去的东西都会被浪费掉——对他们而言,这很愚蠢,愚蠢到可能让他们丧命,所以我才说他的父母很爱他。” “而且你看他的身体,”精灵继续说道:“污垢没有结成块,有人给他刮过,他的头发也有人帮他剪过。最重要的,”他示意克瑞玛尔观察周围,“这里只有一个残缺的孩子,残缺而活着的孩子,但你觉得这种低贱充足的工具只会在碧岬堤堡出现仅仅那么一次吗?” 克瑞玛尔的瞳孔黑得不带一丝反光——只在距离很近的时候,你才能将它与同色的虹膜区分开来——它倏地收缩,缩得很小,小的就像是羽毛笔在羊皮纸上落下的一个小点儿,毋庸置疑地代表着惊骇与憎恶。 “盗贼从孩子的父母那儿以廉宜的价格购买他们,在免费的孤儿不够用的时候——这种交易并不违反碧岬堤堡的法律,孩子是父母的财产。”游侠又看了那孩子一眼:“受过斩刑的罪犯会被驱逐出碧岬堤堡,他们大概等了有一两天,确定没人要他了,就把他捡了回来。” 那个男孩只吃了一块不比他拳头大的面包就饱了,克瑞玛尔买了一块价值还要超过这些食物的亚麻布将剩下的食物包裹好挂在他的脖子上。 男孩看着他,举起光秃秃的手腕比在额角上,如果他有手,那就是个简单的致意礼,他没有手指,比不出感谢的手势,克瑞玛尔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不用自己的舌头——也许它早就没了。 等他们走开,一个大点的女孩立刻跑过来从温顺的男孩脖子上取下包裹,她跑向了一座倾斜破陋的帐篷,小孩子们的眼睛追随着她。男孩孤零零地留在原地,身上沾着沙子,他用手肘和膝盖往前爬,继续他先前的工作——以一种笨拙而迟钝的方式用残肢挖掘贝壳与沙虫,用嘴抓住它们。 “为什么?”施法者迷惑地问道:“……既然他们爱他?” “没有居所,姓氏,血脉,财产,没有容貌,没有强壮的身体,”凯瑞本平静地说:“成为盗贼是这些孩子与他们的父母唯一有可能出人头地的机会——这是个邪恶卑鄙的职业,但它能带来钱财和地位。” “能够成为正式成员的只有极少数。” “每个孩子都认为自己能够成为这少数中的一个。”精灵说。 一个无法分辨年龄的女人从帐篷里走了出来,她抱着几片很大的海芋叶子,走到那个男孩身边拾掇他的沙虫,用沾满了沙子的手抚摸男孩的头,男孩笑了起来,无忧无虑地,嘴角边还带着沙虫的粘液。 克瑞玛尔喉头一阵阵地发紧。 “……这是个怎样的世界呢?凯瑞本。” “一个不算太好,”精灵游侠说道:“但也不算太坏的世界。” 在接近黄昏的时候,整个碧岬堤堡都变得燥热潮湿起来。 克瑞玛尔接受了阿尔瓦的邀请,和凯瑞本一起住在清凉安全的雾凇小屋里,在黑夜真正降临之前,他还有三格时间抄完最后一个卷轴,巫妖留给他所需抄写的法术并不复杂,两个魔法飞弹,一个电爪。 对于一个法师来说,雾凇小屋要比白鹭脚可爱得多了,这里不单有服侍周到的仆役们,还有为了便于法师生活工作而精心设计的各种器具设施。 墙角矗立着一尊黑檀木有翼魔化怪像,生有利爪的双手捧着大如拳头的无色氟石,这种稀少而昂贵的矿石所散发出的白色光芒既柔和又明亮,足以照亮整个房间,它不会像油灯或是蜡烛那样产生热量和黑烟,不会灼烧污染到珍贵的书籍,是法师们最为青睐的照明用具。 在黑檀木雕像的旁边是一个被雕琢成巨人头颅的云母石矮桌,巨人的头盖骨上摆放着有着成年男子手肘长,满载没药和檀香粉的精致银船,一只小鸟形状的银质熏香炉憩息在船头,它的翅膀可以打开,放进香料。 巨人稀疏的牙齿间不断喷涌出携带着新鲜空气的清水,落入他突出的下嘴唇——一个深凹的石盘,水泡破裂,水流盘旋着流入石盘中央的小孔。 正对着宽大的床的,是一张成年男性双手张开也无法碰到边缘的黑色丝毯,秘银线,或许还有其他东西交织成了一幅微缩的星图,它每天都会随着天空中的真实星辰而变动位置和颜色。 在床与丝毯之前,是巨大的窗户,镶嵌着双层玻璃,即便在碧岬堤堡,这也是一个相当奢侈的举动,但它很好地确保了法师冥想时所需的寂静。 窗下设有为法师抄写卷轴而特制的斜面书桌,它是胡桃木的,光滑,坚硬,颜色均匀,桌面向内倾斜的角度恰好能让书写者的羽毛笔与纸张形成一个九十度的直角,这样手臂就不会弄脏或揉皱价值不菲的纸张,倾斜的桌面打开后里面可以储藏纸张和墨水。 在购买卷轴用纸之前,异界的灵魂从不知道动物皮纸有那么多种,常见的山羊皮、绵羊皮、猪皮、小牛皮与胎犊皮纸,罕见的鹿皮纸、狒狒皮纸和沼泽蛇皮纸,可能有,但只售卖给可信买家的人皮纸、鱼人皮纸(就是被他浪费掉的那些),至于那些恶魔皮纸与魔鬼皮纸,那基本上得由法师自产自销。 他们从盗贼葛兰那儿弄到的法术书就是很普通的山羊皮纸,在抄写完法术后被小心地涂抹过一层薄薄的油蜡,抄写卷轴不能用这种只去除了表皮与内皮,没有经过特殊处理的羊皮纸,这种纸坚韧得无法一下子撕裂,用它抄写而成的卷轴根本无法使用——抄写卷轴的纸要么是只留下了一层网状皮的山羊皮,要么就是胎犊皮——用自然或人为难产的小牛身上的皮制作的纸张,浸泡过专门的药水,它们又轻又白又平滑,薄得能透过它看见胡桃木的纹路。 但用这种纸抄写也是非常困难的,它太脆弱了,经不起刮刀的磨削,抄错一个小点儿整张纸就算报废,而且抄写者喜欢的那种用刮刀碾压着固定纸张的方式也不能使用,你也不能用金属笔在上面打洞划线,卷轴上只能留下供魔法能量流动的线条和笔画,一个小洞就能让法术消失或扭曲——法师用的斜面桌之所以格外昂贵,或许就是因为它左右两侧各有一根钢质滑尺,即可用来测量又可用来固定。 抄写法术用的墨水也需要视法术所需调制,碧岬堤堡因为临海的关系,售卖的墨水以提纯后的大墨斗鱼的墨汁为主要材料,加入细腻的飞鱼鱼胶,再混入一定量的松炭粉末,贵族和商人们喜欢在墨水里加进香料,而法师们需要依照抄写法术的种类增添秘银粉、精金粉、宝石粉末,生物的血(包括龙血与恶魔、魔鬼的血)等等,像是魔法飞弹卷轴所用的墨水里就要加进一克的秘银粉,而电爪卷轴需要的是半克精金粉。 异界的灵魂在最初的时候以为抄写卷轴就像抄写英文单词那样,将记忆中的咒语直接抄上羊皮纸就行了,后来才知道卷轴不仅仅涵括了施法所需吟唱的咒语,还有施法时所需做出的手势——它在卷轴上表现为一组精美复杂的图形,感谢这具崭新的身体,它的手臂手指在画起圆的时候像是只称职的圆规,画弧线的时候像是把合格的云形尺,在打折角的时候就是柄标准的三角尺,他在核准角度和尺寸的时候仍需要用到一只秘银垂摆,在发现错误的时候它会震动和嗡鸣。 画完和写完之后整张卷轴还只是个死物,克瑞玛尔点燃熏香,闭上眼睛,洗净思绪,他轻声吟唱,让自己的声带与剖开宝石蓝天穹的魔法星河震颤共鸣,当不再那么陌生的细小电流穿过身体时他露出微笑,做出手势,让能量在虚空中闪现,噼啪作响的蓝白色电花从一个刺眼的小点中迸发,所有的一切在它的爆裂中发光,克瑞玛尔控制着它,它缩小了,银色的光带环绕并旋转着,从他的脚踝到膝盖,膝盖到腰部,腰部到肩膀,肩膀到手腕,到点击着卷轴的手指。 它流入卷轴,一如湍急的河水,图形与文字是预先设定的渠道,流动,流动,流动,顺畅而正确,直至最后一点能量被泛着星光的黑色线条攫取与锁住。 “漂亮!”克瑞玛尔喃喃道,毫不脸红地夸奖自己。 第十七章 工具与卷轴 第十八章 反噬与启程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十八章 反噬与启程 克瑞玛尔放着只留了一层干涸墨水的黑曜石瓶让仆役们去清洗,将卷轴卷起来,系上绳索放进次元袋,在他脱掉白色的外袍,预备回到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的时候,一束半枯萎的香附子从里面掉了出来。 它带来的记忆可不怎么样,但记忆这东西从来就不受控制——没有手脚的男孩一晃而过,惨白的光,摇晃的地铁车厢,污浊的小手,金色的硬币,道路,电梯,走廊,酱红色的防盗门,钥匙叮当作响,家,亲人。 炙热尖锐的刺痛击中了他的胃部。 你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一股火焰爬上了它的脊背,席卷全身,又是一阵刺痛,先是膝盖,再是肾脏。 没有父母,没有朋友,孤立无援,敌人无数。 随时都会死去,凄惨的死去。 四肢被撕裂,口里被灌入融化的铅,被钉在墙上。 失败。 徒劳。 疼痛。 疲惫。 孤独地。 没有希望。 无法回去。 这是个噩梦吗?不是,异界的灵魂做过噩梦,它知道如何从噩梦中挣脱出来——只要你知道你并非身处现实。 那是一道思绪,锐利而冰冷的思绪,像条鞭子或是剑刃,太真实了,或许它就是真实的,属于异界的灵魂的,最深切的恐惧与最隐秘的期盼,如此鲜活地出现,伸出利爪挖去它的心脏,异界的灵魂抓住卷缩的胸膛,里面空荡而冰冷。 它学习法术,杀死怪物,与巫妖开玩笑,品味美食,和水手们一同唱歌,它像是已经忘记了它曾经是个普通的人类——不,它没有忘记,虽然记忆已经残缺不清,但它记得,它,它的父母,它的家,它的世界。 它想要回去。 它必须回去。 不,你不能。 我能!——异界的灵魂喊道,它浑身颤抖,竭尽全力抵抗这份几乎无法抵抗的绝望之情。 太累了。 不。 放弃吧。 不。 你需要休息,好好的休息,永远的休息。 不! 一声巨响惊醒了雾凇小屋里的所有人。 “噢,”率先赶到的阿尔瓦法师匆匆扫视了一眼,说:“早知道我就该和考伯特打那个赌。” “什么?”凯瑞本问道,游侠穿着舒适轻薄,直至脚面的长袍,没有腰带,浅口的便鞋,他将左手的弯刀轻轻抛起,让它和右手的同伴汇合在一处,银蓝色的锋刃在月光下流动。 “考伯特告诉我在小雀号上我们的小朋友施展了一个能让他托举起一头虎鲸的法术,”法师跨入房间,蛇人魔像紧随其后:“我听了他的叙述,觉得那不太可能,这力量应该源于你自身,克瑞玛尔法师。”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对站在房间一角,面色苍白的黑发年轻法师说的,不是问句。 “你看起来不是很好,”年长的法师温和地说。 “很抱歉,”克瑞玛尔声音微弱地说:“我抄坏了一个卷轴。” 云母石的巨人头颅非自愿地被更换了位置,以上下颠倒,粉身碎骨的姿态;在它体内设置的魔法尚未消失之前,它吐出的水毁了整个房间的地板,银船和可爱的小鸟四分五裂,它们储藏的香末在水里融化。 “年轻人。”他摇摇头说,但语气中并无多少苛责的成分。 “以后你要抄写卷轴的时候请提醒我,”凯瑞本语气轻快地说:“我会离得远远的。” “一定。”克瑞玛尔保证。 “我会再给你一个房间,”阿尔瓦法师说:“孩子,去冥想,去睡眠,然后明天你要和我一起将这个房间恢复原状。” 克瑞玛尔疲倦而感激地向他鞠了一躬。 ——那是什么?异界的灵魂问道。 新的房间与原先那个同样舒适安静,但他原本的睡意早就被痛楚与恐惧折腾完了。他原以为这是一次针对他或巫妖的袭击,但巫妖却告诉他并非如此。 ——血脉的反噬——它会挖掘你的恐惧,嘲笑你的弱点,逼迫你陷入悲观与消极的泥沼里直至无法自拔——也就是死去,巫妖说。 ——你·又·,异界的灵魂没好气地问,忘记和我说一声了,是吗? ——在我成为不死者后它就消失了,巫妖坦然地道,在它存在的时候对我也没有太多的影响,轻微不适,能够忽略,而且它只在固定时间出现——每三十天一次,也就是魔法星河旋转一周所需的时间,每次推迟一格,你只要稍加估算就能轻而易举地避开它的影响。 ——呃? ——? ——没什么,那么说你每个月都有这么一次是吗? ——我们,曾经的不死者问道,你为什么笑得这么古怪? ——我笑得很正常,异界的灵魂说,会反噬自身的血脉大概不会来自于精灵,你的母亲,那么说,父亲?你的父亲不是人类? 巫妖保持沉默,直到提问者意识到自己有多愚蠢——他懒洋洋地伸展身体,钻进阿尔瓦法师为他的客人提供的裹着绸子的驼毛毯,它冰凉爽滑,气味芳香,异界的灵魂在滑入它时情不自禁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巫妖告诉他他们的身体被正能量支持着,不会感觉疲累,他觉得这脱离生者太久的家伙就是在释放氮气和二氧化碳,大概还有甲烷什么的。 他想好好睡上一觉,在识海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漂浮与躺在床上,被柔软的毯子包裹完全是两回事,但曾经的不死者显然不这么想。 ——你让我惊讶,巫妖毫不避讳地说,你居然能摆脱它,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仅靠自己。 ——你不是说那只是轻微不适? ——那是对我而言。 异界的灵魂无所谓地在意识中耸肩——也许它不该说我会回不了家。 ——你想回家? ——为什么不? ——那是个乏味的世界,巫妖说,而你更是不值一提,平凡的容貌,贫瘠的头脑,狭小的居所,微薄的收入,只能说还算健康的身体,最长不过一百二十年的寿命——但在这个世界里,你能拥有更多——就像我在你记忆里看到过的,财富、女人、男人、荣誉,强大的力量和崇高的地位,还有长久到无法估量的青春与生命……如果能走到最后一步,你甚至能够肆无忌惮,随心所欲。 ——可那不是我的,异界的灵魂睡意朦胧但坚定地咕哝道,也许成为你确实会很好,它微笑,但那个平庸的我呢,它没有任何过错,它不该被自己杀掉。 异界的灵魂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一个银色的小球。 施法者打开手掌,小球是空心的,秘银打造的薄壳内外都铭刻着魔法符号与文字,能够打开,里面是一颗光滑的无色碧玺,外壳上镶嵌着红宝石——他眨了眨眼睛,包裹着小球的是一张纸条,上面用通用语简简单单地写着:“一次。” 当然,异界的灵魂露齿而笑:“欠你一次。”它对身体里的家伙说。 纸条背面还有一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大略写明了有关于此类净水球的使用方法与类型——这真是一个令人垂涎三尺的小东西——净水球能够净化多少水取决与它的内容物的质量与体积,最普遍的是明矾,无色石英能够净化的水是同等体积明矾的五倍,无色水晶是石英的十倍,无色碧玺又是水晶的十倍,坚石最好,不过没人那么浪费。 他握在手里的小净水球一次可净化大约一鲸鱼油桶,也就是八个啤酒桶,两百八十八加仑的水,镶嵌在外壳的红宝石能在净化水质的同时让它们。它几乎清掉了他们一半的积蓄,唔,巫妖的一半积蓄,异界的灵魂羞惭地想道。 这也是一个小提醒,以防出现什么“人为意外”,净水球并不容易损坏,它毕竟是秘银所制,问题是谁都能使用它,它是魔法制品,发挥效用时却无需魔法,而且很好脱手,除了航海者以外,它在喜好享受的贵族与法师间也同样炙手可热,即便是赃物,它也能换来足够一家人富足地过上十年的钱财。 纸条的最后还注明了他已与凯瑞本约定好何时启程。 异界的灵魂匆匆抓起魔法挂坠,挂坠上的宝石正在第七格,距离出发只有一小时左右的时间了。 克瑞玛尔跳了起来,检查着自己的行囊,不是那么惊讶地发现它已经被整理好了——就连药剂带和卷轴带都妥帖地挂好,紧贴着他的胯部,拉起斗篷才能发现。伪装成一个蜥蜴皮小包的次元袋正牢牢地挂在他的腰带上,装着零碎物品的皮囊挂在椅子的右侧扶手上,旅行手杖斜靠在左侧。 在他多余地检查手杖中的细剑时,阿尔瓦的学徒里奥叩响了房门,恭敬地请他去阿尔瓦法师最喜欢的小雪厅享用早餐。 早餐简单而美味,蜜酒,蔬菜,水果汤,煎烟熏鹿肉肠和煮海鸥蛋。 精灵对于食物的渴求一向不如人类,凯瑞本的盘子里只有一捧鲜嫩的芥蓝和几块蜜渍栗子,令克瑞玛尔迷惑的是旁边居然还有着一小片煎鹿肉肠——棕褐色的外皮,桃子肉色的内里与金色的油光,点缀着黑胡椒,他吃了一片,的确是鹿肉,里面还夹杂着白色的软骨。 阿尔瓦注意到了漂浮在年轻法师头顶的小问号,他不知道比维斯是如何教导这个弟子的,很显然地,比维斯给予的知识并不全面——埃雅精灵的食谱上没有会流血的东西,但辛格精灵不是,银冠密林很冷,而且银冠树的果子也不太好吃,精灵们做的烤兔子肉是天下一绝。他及时地压抑下将这个话题继续及深入的冲动——他不是克瑞玛尔的导师,即便比维斯已死;又及,虽然辛格精灵是比较开朗与豁达的一群,他们也不会高兴在早餐时被人当做活动教材,尤其在涉及族群的生理特性时。 他们还要相处很长一段时间呢,让克瑞玛尔自己去发现吧,这也是一种乐趣,阿尔瓦法师想,心安理得地将一块熬煮酥烂的苹果放入口中。 第十八章 反噬与启程 第十九章 鹧鸪山丘 (上)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十九章 鹧鸪山丘 (上) 凯瑞本的同伴已经先行返回密林,但他并不准备孤身上路,一个小商队将会和他们一起同行至白塔。 这支只有不足二十人的小商队当然很欢迎一个游侠与法师加入他们,他们做的是染料生意,只有四个随行的佣兵,却有十一辆双轮篷车,其中四辆属于同一个人,他是这个小商队的首领,叫做弗特——一个庸俗的名字,带着两个学徒和一个仆人,就像是覆盖着尘土的棕黄色头发,浑身浮动的脂肪得会让人以为他不是做染料生意而是做油脂生意的——他自己看上去就是块上好招牌。 阿尔瓦法师曾将自己的一个学徒变成小鸟,以此来让他领略到魔法的妙处,他在碧岬堤堡的上空肆意翱翔了一番后,告诉他的导师,他印象最深的莫过于他所居住的地方居然很像是一张奇特的人脸——四层城墙的碧岬堤堡位于鼻尖,浅滩是人中,海堤是嘴唇,两侧的山林是碧绿的面颊,一条宛如鼻梁般笔直而平缓的宽阔道路自碧岬堤堡的北门起,最终没入连绵不断的低矮丘陵——它在丘陵与海堤的分界线处裂变为无数条凌乱的狭窄小路,碧岬堤堡的商队从那儿扩散至大陆的每一处。 他们沿着其中一条窄路走了整整一个白昼,在光线还很明亮时,还有那么三四个商队引导或尾随着他们,但很快地,他们不是向左转,就是向右转,总之都走到别的路上去了。 “真奇怪,”弗特满怀疑窦地喃喃自语道:“他们都去那儿了呢?” “往白塔的路不止一条,”弗特的学徒嘀咕道:“他们为什么非得和一个胖乎乎的讨厌鬼挤在一块儿呢。”他几乎把舌头含在了嘴里,但还是被弗特听到了,于是给自己换来了不轻不重的一鞭子,他无所谓地耸耸肩,跑到马车后面,连衣服也没能抽破的一鞭子对习惯挨打的他来说简直就是爱抚。 弗特没有追究的意思,他算是个宽容的人,但这条路确实是通往白塔最近和最平坦的一条,商人不是冒险者,在有老路可走的时候他们绝不会选择新路。他将目光投向坐在篷车顶部的游侠,希望能从后者的言行举止中获得一点可靠的信息。 一只正在回巢的渡鸦给凯瑞本带来了风暴的讯号,它从海上来,但很快就会冲击到这里,凯瑞本给了鸟儿一块鹿肉干作为酬谢,有着两条神气眉毛的大鸟振翅而去,他俯下身体,找到弗特的学徒:“去和你的主人说,”游侠说:“我们需要立即搭起帐篷,风暴快来了。” 没人会去怀疑凯瑞本的话,商队停了下来,他们选择了一座比同类高且宽的丘陵的北坡作为宿营地,以抵御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篷车被拖上平缓的坡地,马儿被解下集中在一起,弗特有一顶结实的牛皮帐篷,而其他商人有羊皮,或是防水油布,系在两座篷车间也能起到点遮风挡雨的作用。 风愈来愈急,他们险些连篝火也无法升起,佣兵们去勘察距离他们不远的一片水杉树林,免得有大野兽惊扰马匹,袭击人类,他们在黑暗完全降临前回来,每个人都提着和背着许多只肥大的兔子。 “没有狼,也没有熊,”佣兵头儿说:“只有兔子,多得能直接跳进你的口袋里。”他的话引发了其他人的兴趣,除了行动不便的弗特,法师和游侠,他们都去了那片树林并同样地满载而归。 既然有新鲜的兔子肉,那么不好吃的干粮当然可以束之高阁,他们急切地将兔子切割剥皮,肥滋滋的肉在火焰上跳动时,它们的皮正被绷在树杈上风干,在路上没有鞣制皮毛的时间和用具,皮毛被粗略风干后,刮去脂肪和污物就能像木板那样摞起来带走,等到了有条件的地方再设法浸泡以恢复原样便于加工——现在正是兔子换毛的季节,皮毛秃了很多,卖不出一个好价,但他们至少可以留着自己用。 佣兵们中的大部分人看不上那些灰突突的毛皮,带着古怪膻味的兔子肉也不是那么尽如人意,一个年轻的佣兵抱怨着没有野鸡和鹿一边用自己的佩剑戳刺着兔子的尸体,他们带回来的量远超过他们需要的,他们不想利用皮毛,也不想制作肉干,商人们也不敢或不屑去问他们索要,大部分猎物都在血肉模糊支离破碎后被扔进了比人类膝盖更高些的鹧鸪草丛里,这种坚硬纤细的草覆盖了大半个丘陵地带,这也就是为什么这块地方会被人称之为鹧鸪山丘的缘故。 戳刺着兔子脑袋并兴致勃勃地想将它扔的更高的佣兵突然站了起来,他抓起了身边的短弩。 “怎么啦?” “有东西拖走了兔子。”年轻的佣兵答道:“可能是狐狸。” “狐狸对你没有妨碍,”佣兵中的年长者咕哝道,他把他的兔肉浸入汤里,想让它变得柔软些:“你不会想要吃狐狸肉,而且春季它也会换毛,它的毛皮又破又烂——无益于你的血是有毒的,年轻人。” 年轻的佣兵无动于衷,年长者瞎了一只眼睛,脸上满是风霜琢刻出来的深深沟壑,比起精力旺盛的年轻人,他行走缓慢,举止迟钝,装备也不够新,他不被年轻人所佩服和信任,不再对兔子头感兴趣的年轻人在鹧鸪草再次不合风向的摆动起来的时候射出了他的方头箭——人们听见了一声尖锐的惨叫,几乎和人类一模一样,佣兵跑过去,“又是个兔子!”他不满地喊道,而他的同伴则在嘲笑他,他没有把兔子拎回来,而是拔出随身的匕首,就地切剥起那只还活着的兔子,兔子的尖叫声和愈发浓郁的血腥味就连足以掀翻一个孱弱人类的狂风都无法彻底掩盖。 凯瑞本正斜靠在他的行囊上,凭借着镶嵌在领针上的氟石所发出的的柔和白光阅读一本写在纸莎草上的游记,克瑞玛尔带进来的气味和声音让他轻微的蹙眉:“你没吃东西。”他说,他知道他半个亲族在品味美食这方面既执着又专业。 “不想吃了。”黑发的法师干脆地说,他在凯瑞本面前坐下,盘着腿,像个小孩子那样前倾并将胳膊肘压在膝盖上。 游侠坐起身,从他的皮囊里拿出几块翠绿色的小饼,和一个丝网小袋子:“你的小球呢?” 克瑞玛尔从腰包里取出净水球,把它放进商人提供的银壶里,里面的水几乎在眨眼之前就起来,精灵将丝网投入银壶,几次呼吸后,柑橘与玫瑰的芬芳连带着白色的蒸汽充满了帐篷。 而且带着一种奇妙的熟悉感。 露水玫瑰与奶油柑橘。 “我从不认为把它们磨碎了混在烟草里燃烧是种最好的享用方式。”凯瑞本直言不讳地说,一边对克瑞玛尔眨眨眼睛。克瑞玛尔偷笑,他居住在雾凇小屋的时候,只要能看见阿尔瓦法师,他身边总是摆放着一杆填装好的水烟,烟雾缭绕他的时间大概仅次于魔法,他也曾向年少的法师炫耀过自己的收藏,茶、干花与果实,而精灵凯瑞本总是邀他下棋,然后拿自己随身携带的冬蜜做赌注来赢取他的各种藏品,据说法师差不多十局里面只能赢一局,很显然,这两种珍贵的原料是精灵最新的战利品。 他从银壶里拿出净水球,沾在秘银球上的水迹一瞬间就干了,他抚摸小球,感受上面的温度与魔文的走向:“这是阿尔瓦的作品。”他把它还给克瑞玛尔,往他们的银杯里倒了两滴冬蜜——雪白的蜜糖,但克瑞玛尔没能嗅到蜂蜜的香味,在空中飘荡着的气味仍然只属于柑橘与玫瑰,但这两种气味在一瞬间变得更加鲜明强烈,生机勃勃。 克瑞玛尔试探地啜了一小口,滚烫的茶水带来的是甜蜜而又清凉的滋味。 那股冰凉而又清透的气息是那样的浓郁长久,它停留在他的口里,又穿过他的咽喉和肠胃,弥漫进他的肺腑,他的精神正前所未有的集中起来,年轻的施法者闭上眼睛,但他能看到远处的云层是如何翻滚着向前推进,也能听见线虫如何在深达数十尺的泥土里颤抖着蜕皮,掌心的皮肤精确地复刻出秘银小球上的纹路、印记和宝石的形状,他追索记忆,记忆里的每样东西都前所未有的清晰,就像是被暴雨冲洗过的岩石。 异界的灵魂做了个小小的鬼脸,他可算知道了,为何阿尔瓦法师会一再坚持他与凯瑞本的赌局——在无次数惨痛的失败之后。 他们分享了那几块像是艾草糯米做成的小饼,有些苦,但和冬蜜柑橘玫瑰茶搭配起来只能说是天作之合。它的原料来自于生长在银冠密林里的一种用途广泛的藤蔓,结着红色的果实,产量很小,但很甜,深黑色的外皮坚韧光滑,内芯在抽出来后晒干磨成粉后是乳白色的,蒸熟就会变成翠绿色,能量充足,手掌大的一块能维持一个成年人类男性一天所需,是精灵们常用的点心和干粮。 “暴雨来了。”克瑞玛尔突然说。 “是的,”游侠说,鸟儿掠回树林,虫子收起翅膀躲藏在草叶下面,母狼鼬站立着呼唤着她的孩子……空气变得滞重,厚重的云层遮蔽了月光与星光,篝火边的人类已经散去,绷在分叉树枝上的兔皮被草草刮了刮后摞在一起,和商人们一起躲在羊皮和油布营造出的局促空间里。只有兔子还在草丛里喷气与咬牙,兔子喷气说明它在生气,而咬牙说明它正在忍受痛楚,它们或许被人类的残虐行为惊吓到了,游侠走出帐篷,考虑着有没有办法催促它们尽快回到洞穴里。 但很快地,暴雨就倾泻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今天早上看到了一条让人很不愉快的书评,所以特意来说明一下,本书秉承着一定的规则和设置,是本纯西方奇幻冒险小说,但从未以d≈ap;d作为招牌与宣传手段,也没有想过死板硬套某个模板或宝书,如果有读者不幸误入,还请尽快离开。 至于我的文风,每个作者的文风都是不一样的,某位大人,您非要说我要以华丽的辞藻如何如何,我只能说我的每一个形容词都不是无的放矢,这是个陌生的世界,没有描写,你如何让读者理解里面的人、景物、社会观念与其他?即便如此,每个章节完成后,我都会再三阅读以保证里面没有无用的赘余,哪怕那并不是章节,当然,章节里我更是小心翼翼,有时候在设下看似与本章节没有关联却不可缺少的伏笔时,我还会有意将章节缩短到不满千字,免得读者们虚耗币——某些人的无端指责实在是让人心冷。 如果以后还有读者想要“指点”,没关系,请拿出证据来,譬如你觉得什么地方的描写纯属多余,完全可以在书评中复制出来,我会告诉你为什么这段描写不可缺少。 包括之前另外一位大人所说,行文混乱之类的,也同样指出,至少我还能辩解一下——行文混乱一般指前后矛盾,思路不清或表述不清,请问这两点对应在哪里? 之前并非没有读者大人指出我的章节有bug和错别字,我都是及时修改,并及时奖励,因为我知道这是善意的,对我,和我的文有帮助的,我只会感谢,而不是像现在那样既心酸又伤感。 这两条书评已经删掉了,但这里还要感谢一下帮我反驳的那位读者大人。(我居然忘记了删除书评下面的回复也会随之消失的……那个,抱歉。) 感谢所有支持我和鼓励我的大人们,如果没有你们,九鱼是绝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再三致谢!为此今天我会加更一章。 另外说句也许很多余的话——龙与地下城ol的官方合作网站里,有职业介绍,上面很清楚地写着“圣骑士”三个字。 至于其他职业,盗贼,德鲁伊,术士,法师等等我考虑后还是选择了大家最为熟悉的说法,而非巡林客或是游荡者,还请见谅。 第十九章 鹧鸪山丘 (上) 第二十章 鹧鸪山丘 (中)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二十章 鹧鸪山丘 (中) 篝火一下子就被扑灭了。 它不像尖颚港里的雨那样冷,却比它更狂暴与旺盛,整个鹧鸪山丘都被它牢牢地掌握着。 佣兵们挤在一顶羊皮帐篷里,他们之中最年轻的那个着迷地翻看着一个麦芽黄的兔子头骨,它还带着姜和盐的香味与肉汤的热量,门牙与上下颚骨形成一个鸟喙般的咬切口,下门牙很平,看上去有两层,而上门牙又尖又长,他伸手去摸,随即发出一声肮脏的咒骂,他的手指被划开了很长的一条口子。 “我们该到外面看看了。”老佣兵说。 “雨那么大,”年轻佣兵一边吮吸着手指,一边含混不清地抱怨道:“难道还会有人跑来偷马?” “地精会,”老佣兵说:“它们会在任何情况下出现,偷不走马,它们也能挖开马的肚子吃掉内脏。”他站了起来,将皮斗篷的兜帽拉上去,年轻的佣兵低头注视着不断地从他们的靴子下滑过的水流,“我觉得着毫无必要,”他争辩道:“我们只拿了那么一点钱。” 坐在他身边的中年佣兵摇了摇头:“我和你去,独眼。”他称呼着老佣兵的外号,而另一个佣兵在这个过程中始终半真半假地打着呼噜。他们都是价格低廉的零散佣兵,没有固定的团体,当然也就没有严密的阶级,一般而言,强壮或有经验的佣兵会成为临时首领,但你也可以完全不吃这套。 帐篷外的世界黑沉沉的,能触摸到的所有东西都浸透了,像是他们已经被某种法术送到了河底,独眼从怀里拿出一根银白色,小手指粗细的棒子,在固定着帐篷的大铁钉上用力摩擦,一大团金红色的火焰腾起时,他的同伴吓了一大跳。 独眼晃了晃那根棒子,火焰变小,也变亮了,“放心,”他对中年佣兵说:“这火焰烧不着帐篷,但它也不会在雨水里熄灭。”| 那只是很小的一团光源,他们跟着它穿过其他人的帐篷,拖拉篷车的马被集中起来,和人类一起被保护在四个轮子的篷车组成的防御圈里,但矮小的地精们能够从篷车的底部空隙钻进来,它们能在黑暗中看清东西,爪子就像匕首一样,而且行动敏捷得就像只大老鼠,等到人们听到马匹痛苦的嘶鸣声赶去的时候,马的肚子早就被它们挖空了,所以为了避免马匹受害,在宿营的时候人们会卸下篷车内侧的挡板,固定在车轮向外的一侧作为防护。 独眼所要检查的就是这个,他抓着篷车上的绳索,努力不让自己在湿滑的地上跌跤,同时将闪烁着小火焰的棒子伸入马车车底,他倒希望自己什么都没发现呢,可惜的是他检查到第四辆车子的时候就看见了一个窟窿,木茬还很新鲜,只比他的拳头大一点,独眼怀疑就算是地精幼崽也没办法顺着它爬进来。 总之有什么进来了,但没有听见马群的嘶叫,事情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你继续检查这些板子,”独眼对他的同伴说:“我去瞧瞧马。” 商人的马都是一个品种的,四肢粗壮肩背宽厚,花色斑驳的摩尔马,特点在于从膝盖往下至足踝都生长着丝状边毛,它们是那样的浓密,即便被雨水打湿了紧贴在蹄子上面也给独眼带来了不少麻烦——他根本看不清蹄子和蹄子之间有些什么东西,于是他将光源向上移动,照亮驮马下垂的肚子,雨水冲刷着马匹的眼睛,打弯了它们黑长的眼睫毛,马蹄因为突兀的光亮而不安地小幅挪动着。 只有一匹母马仍旧一动不动,它喘息着,疲倦至极地跪在雨水里,蹄子蜷缩在身体下面,腹部鼓出一块形状奇异的黑色斑纹,佣兵移近亮光——那不是斑纹,那是只有一层薄膜包裹,即将掉落出来的内脏。 凯瑞本是第一个赶到的,更准确点说,是他的箭。 即便在这样的暴雨中,他的箭依然分毫不差地贯穿了那只怪物的眼睛,独眼的老佣兵正在挣扎着站起来,小棒子在雨水中腾起白亮的火焰,他的脸被撕去了一大块皮肉,险些伤到唯一一只完好的眼睛,雨水冲掉血迹,透过那个洞能看到他参差不齐的牙齿。 “是地精吗?!”中年佣兵不安地问道。 “不,”凯瑞本用脚尖翻动了一下那具小尸体:“是兔子。” 他抬起头,全神贯注地倾听,雨声几乎覆盖了一切,除此之外就是兔子的声音,嘶嘶的威胁声。 “很多兔子。”克瑞玛尔说,他身手敏捷地攀上了篷车,站在它的篷布铁箍上向四周看,黑沉沉的雨水中闪烁着数之不尽的红色小点。 凯瑞本到达他身边的时候发现他已经进入了施法所需的出神状态,他曾想要阻止克瑞玛尔,但他的天赋与多年冒险生活所积累下的经验告诉他施法者的行为是正确的——一道细小的电火花从克瑞玛尔的手指尖迸发,一刹那间在空中交织扩散成了一张锥形的网,它向黑暗的地面落去,兔子就像鱼那样狂暴地跳跃着,发出与人类一模一样的惨叫声。 电光照亮了商人与佣兵的脸,他们还没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独眼向中年佣兵打着手势,兔子的唾液似乎有着麻醉的作用,他感觉不到疼痛,值得庆幸的是暴雨中没人能够舒舒服服地躺下睡觉,他们都醒着并且衣着整齐,不是没人被钻进营地的兔子咬到,但都不是致命伤。 唯一比较棘手的是年轻的佣兵,他被咬伤了小腿,兔子的牙齿深深地嵌入了他的肌肉。 “我们得离开这儿!”中年佣兵代替独眼喊道。 不用他说,商人们已经开始解开马匹的缰绳,一个商人突然凄厉的大叫起来,他的脚陷入了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松软洞穴,旁边的人把他拉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没了一只脚。 “不!”弗特嚷道。 太迟了。 兔子从那个洞穴里猛烈地喷发出来,一瞬间就覆盖了那个没了脚的商人,还有两个试图帮助他的人。 凯瑞本跳到一辆篷车上面,挥动弯刀斩断固定着染料罐子的绳索,陶罐被他推倒和扔出车外,碰地一声摔的粉碎,就连站在篷车顶端的克瑞玛尔都闻到了油脂的气味。 弗特痛苦地抓住了胸前的衣襟,那是他的染料,取自于南边海域的一种少见的珊瑚虫,它们磨碎后呈现出来的是最为漂亮纯正的猩红色,但这种染料需要溶解在鲸鱼油里才能保证不变质——是所有货物里最贵的。 凯瑞本看向克瑞玛尔,施法者向他点了点头,做出手势。 一道火焰准确地击中了破裂的罐子,碎裂的罐子连同篷车一起呼地烧了起来,克瑞玛尔适时地加入了一道风,汹涌的火焰向外推进,逼退了兔群,兔子们在火光无法涉及到地方愤怒地嘶嘶叫,而它们没能逃脱的同伴发出另一种滋滋叫——火焰里充满了皮毛的焦臭和肉的香味儿。 “就是现在,”凯瑞本高声说:“跑吧!” 克瑞玛尔撕碎了一个飞行术的卷轴,起先他还以为会有人留恋着自己的货物不肯走,但他实在是太低估了这些在这个危险大陆上四处行走的商人们了,他们跑得几乎比兔子还要快。 虽然只是“几乎”,兔子的潮水可以说是擦着人类的脚后跟合拢,跑在最后面的居然不是肥胖的弗特,而是那个狂妄的年轻佣兵。 克瑞玛尔是最后一个离开营地的,他正准备去帮助那个佣兵,却看到他拔出匕首,割伤了胖子弗特的腿。弗特嚎叫着倒在地上,用手臂挡住自己的脸,克瑞玛尔降低高度,握住他的双手,及时地把他提了起来——他的靴子和斗篷上挂满了跳起来的兔子。拖着一条腿奋力奔跑的佣兵恼火地看着弗特擦着自己的头顶飞过所有人,老佣兵独眼却在这个时候转过头对他做了一个投掷的手势。 一块小骨头砸中年轻佣兵的眼睛,他只被拖延了一个心跳不到的时间,而兔子们在更短的时间里扑上了他的身体。 独眼始终没有停下脚步,他抬眼观察飞在所有人正前方的施法者,在那个黑发的法师悬浮在空中却没有立即离开的时候,他就猜到这个穿着白袍行事也很有点白袍味道的年轻人必定会看着他们全部离开,或许还会帮助他们中的一两个,他猜对了,而那个毛躁的新人压根儿没想到这个。 凯瑞本给人类指出的方向通往水杉树林。 精灵就像只细长的松鼠那样灵敏轻捷地爬上了一棵大约有着五十尺的水杉树,人类紧随其后,双手拎着弗特的施法者亟不可待地把他扔在了一根最粗壮的树枝上。 兔子涌到树下,一起昂着脑袋往上看。 ——太丢脸了!那只是兔子!曾经的不死者在意识中气急败坏地嚷嚷道,哪怕它们吃肉,在你们的游戏里它也只有一级的怪物! ——比起游戏,异界的灵魂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或者你更该看看我们的恐怖片! ——不管我该看什么,你现在需要的是赶快往下看,巫妖冷冷地说。 法师低下头去,随即睁大了眼睛:“我去年买了个表!”他不自觉地诅咒道。 白乎乎的兔子们聚拢在树下,咯里嘎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它们在啃树呢。”精灵说,他立在最高的地方,脚下树枝的直径绝不会超过一个女人的手腕。 “真是太感谢您了,”商人嘀咕道:“我们居然没能发现这一点。” “我们得换个树,”独眼喊道。 “那你就试试啊!”先前一直在帐篷里装着打瞌睡的佣兵用更大的声音喊道,攀在树上的人有志一同地瞪着这两个人。 ——如果我还能施放我的法术,巫妖悲凉地说,这只是一个灾难之束或负能量爆发就能解决的小问题。 ——那么凯瑞本的箭就会立即对着我们了。 第二十章 鹧鸪山丘 (中) 第二十一章 鹧鸪山丘 (下)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二十一章 鹧鸪山丘 (下) 一道数学题: 现已知水杉树胸径六尺,求树上人的心理阴影面积。 兔子还在坚持不懈的啃,克瑞玛尔的位置仅次于凯瑞本,暴雨已不再那么凶猛,至少他已能在兜帽的庇护下睁开眼睛,他见到了有史以来他见过的最多的兔子。它们就像是一块五寸抹茶蛋糕上的奶油,而附着着人类的水杉就像是插在上面的一根小蜡烛,这根蜡烛底部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减。 水杉开始倾斜的时候,除了法师和游侠,每个人都开始大喊大叫,并试着想要跳到另一颗树上去,凯瑞本大声地喝止了他们,这棵水杉与最近的同类之间也已经超过了两人能够手拉手的距离,树干因为雨水而变得格外湿滑,四周的光线依然晦暗莫明,从未接受过武技训练的普通人在没有帮助的情况下想要从一棵树转移到另一棵树上几乎不可能——他们能爬上这棵树还得感谢凯瑞本和克瑞玛尔。 精灵取出一颗种子,嵌入水杉的树皮,念诵咒语,白色的植物触须倏地从他的手指间爆发般地升长与变粗,它的根系则深深地扎入这棵倒霉的水杉,茎则痛痛快快地向每个空隙伸去,抓住每根可供缠绕的树枝。 在它的捆绑与牵扯下,即将倒下的水杉在一阵吱嘎与轰鸣后精准地与另一棵杉树抵住了肩膀,然后寄生藤在精灵的指挥下,强行拉过了第三棵,在它不情不愿地加入后,人类发现自己正栖息在一个三角支架上,这样就算是兔子们啃断了树木,他们一时半会也不会落回地面。 法师身后的雨点突然变小了,他转过头,凯瑞本落在他旁边的一根树枝上。 “我已经向碧岬堤堡寻求帮助,”他说,“但我们仍旧需要时间……”行事一向干脆利落的游侠突然变得有点犹疑不决,他似乎并不确定该不该说出剩下的话。 “请说。” “我们需要驱散这些兔子,否则它们或许会在救援来到前啃光整个树林。” 克瑞玛尔想了一会,他想他知道凯瑞本在顾忌什么了,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大陆上,施法者们从来就很讨厌或说憎恶两件事情,一是被人估算出自己的能力极限;二就是耗尽法术位和精神力——这两者都很有可能导致施法者本人的死亡,或更糟。 凯瑞本正在那么干。 “多久?” 在最快的情况下,凯瑞本召唤的是一只斑点鸮,它是他所能感知到的鸟类中飞的最快的,等它抵达阿尔瓦那里,阿尔瓦或他的下属法师或许可以直接传送到这里,但人类走过一个白昼的路程仍旧需要鸟儿飞上……“以你的魔法挂坠为准,一格的时间。” 那就是一小时,异界的灵魂操纵着他的身体深深地吸了口气,转向那群兔子,它们果然开始同时啃咬三棵树了,见鬼的聪明! “让他们尽量往上爬点。”他说。 他只能向兔子们投射音波,寒冷造成的损害太小,毕竟兔子身上有毛皮,火焰和闪电会在杀死兔子之前先把他们变成一串焦香的烤肉,在音波的伤害下那些兔子们成片无声无息地倒下,但更多的,可恶的三瓣嘴儿在片刻的呆滞逃散后又跺着同伴的尸体冲了上来,继续它们破坏植被的伟大事业。 救援者到达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云层尚未完全散去,天空微亮,他所看见的就是一堆壮观的,灰白色毛皮与黄白色木屑的小丘,五十尺高的杉树三脚架只剩下了二分之一不到,它们彼此交错的顶端形成了一个小平台,幸存者在那儿挤成一团,游侠站在法师身后,提着长弓,箭囊里空空如也——一些有着同类三倍大,赤褐色的兔子竟然能够跳过十多尺,踏着树枝直接威胁到正在施法的法师。 前来救援的不是阿尔瓦法师,而是他最得意的一个弟子里奥,克瑞玛尔对他印象深刻,因为这个年轻人有着一个可笑的碗状发型,与某部描述星际航行的电影中的男主之一异常相似,他首先向克瑞玛尔行了一个正式的法师礼,然后才转向凯瑞本:“向您们致以最深刻的歉意,”他说,带着不易察觉的焦躁:“我的导师阿尔瓦无法亲自前来,因为就在一刻钟前,海魔号和它的船队正在逼近碧岬堤堡,他必须留守以策万全。” “请转告阿尔瓦法师,他已经给了我最重要和最大的帮助,”凯瑞本露出了宽慰的笑容:“真高兴见到你,我的老朋友。” 相貌普通的男性人类纵身一跳,稳稳地落在了树枝上,右手抚胸,轻快地鞠了一个躬:“自然与荒野的追随者巴罗向您们致敬。” ——一个德鲁伊,巫妖满怀厌恶地说。 ——嗄? ——我以为我不是第一次和你的灵魂讲话了,巫妖说,或者你只是有点心虚——鉴于之前的鲁莽举动? ——我有点受宠若惊,异界的灵魂干巴巴地回应道,你居然只用了“鲁莽”。 ——而不是愚蠢、白痴和无可救药是吗?曾经的不死者冷笑着戳了戳同居者的“身体”,后者如字面意义上的,惊慌失措地跳了一跳。 ——我为什么要阻止你,巫妖继续平静地说道,你会拒绝凯瑞本吗?你会抛弃这些人类吗?你会遵照我的意见藏下一部分力量吗?你甚至快要用光了卷轴,既然不,我为什么要白费力气? ——抱歉。 ——我相信以后还会有很多次机会听到这句话,巫妖平静地说,但最少是这次,我希望你的朋友能像你以为的那样确保这具身体安然无恙。 说完他就沉了下去,这代表在短时间内他再也不想和异界的灵魂说话了,后者只得无奈地耸耸肩,将注意力转向表层。 德鲁伊正在试着和兔子们沟通,他危险地蹲在兔群前面,跳跃,拉耳朵,安抚的呜呜叫或是不满地咕咕叫,但兔子们一概回以愤怒的嘶嘶叫和尖叫。 “不行,”在差点被兔子们拖下杉树堆后,巴罗失望地返回到凯瑞本身边:“完全失控了,我像是在面对着一群凶暴嗜血的兽人,它们根本不理睬我在说些什么。” “看看这个。”凯瑞本递过去一只赤褐色的大兔子,它看上去就像是一条大狗,带着血的牙齿龇在嘴唇外面。 兔子被凯瑞本射穿了脑袋,凯瑞本的箭是那样的锋利以至于它造成的裂缝几乎横贯了半个颅骨,里面的东西隐约可见,巴罗伸出手指从缝隙中掏出一块像是瘤子的东西,无数根纤细的血管连接着它和兔子的大脑, “这不是自然的产物。”巴罗说,他的表情变得既愤怒又悲哀,“……我们必须另辟蹊径了,凯瑞本。” “无论是什么,请尽快吧。”里奥说,他接手了克瑞玛尔的工作,这让他对这位黑发的半精灵法师产生了由衷的钦佩之情:“我也许无法与克瑞玛尔法师做的一样好。” 巴罗拉开拴在腰上的皮袋,一只两尺半长的小白条獾钻了出来,它看看四周,发出一声不满的刺耳叫声,巴罗抚摸它,一边用着同样嘶哑难听的声音和它对话,对话没能持续得太久,白条獾从巴罗的手上一跃而下,眨眼间就消失在了杉树叶丛和兔群里。 “我记得怪爪和它的妻子就住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巴罗说:“云层散开前我会回来。” 他后退一步,面孔和身体令人惊悚地瞬间收缩,手臂伸长,长出羽毛,商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穿着布甲的人类变成了一只老鹰,他们大概还是第一次在那么近的地方看着一个德鲁伊变成动物——一只褐色的鹫腾空而起,呼吸间就消失在了灰色的云层里。 独眼很想问问他们去干嘛了,但普通人对施法者的敬畏逼迫他牢牢地闭着嘴巴。他身边的胖子弗特比他更为焦急忧虑,他一直紧紧地抱着树枝,并不断地往下看。 可以想象,当他找到了一只心不在焉,时不时支起身体查看周遭情形的兔子是多么的高兴啊,这样的情况似乎并非仅有,一只接着一只的,兔子们停下了啃咬树木的举动,它们紧张地摇摆耳朵,四处张望。 “哦,”凯瑞本愉快地说:“看看巴罗的动物朋友给我们带回了什么?” 巴罗的小白条獾带来了三个白条獾群,全部由强壮有力的成年獾组成,它们谨慎地绕着兔群的边缘打转,发出威胁性的呼呼声,相比起兔群它们的数量可以说是少的可怜,但兔子们似乎忘记了它们也有着锋利的牙齿,只会疯狂地逃窜,每一只獾都迅速清理出了一大块地方。 空中传来鸟类的嘹亮叫声,即将散去的云层下面,一块巨大的阴影正在靠近。 “沃金保佑!”弗特喃喃自语道,一边紧抓着他镶有宝石的徽章,他今天看到了太多能让他在温暖的壁炉前讲上一辈子的东西了——如果他能回去。 那是成百上千只黑耳鹫,这种鹫在南部山林里是最常见的,它们什么都吃,小鸟,老鼠,青蛙……不过最喜欢的还是兔子。 第二十一章 鹧鸪山丘 (下) 第二十二章 侏儒船 (上)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二十二章 侏儒船 (上) “好呀!”中年佣兵跳了起来,朝着鹫群挥舞着他的拳头:“来吧,来吧,把它们全吃光!” 因为紧张而变得尖锐的叫嚷声就像鞋匠的铁锥子那样疯狂地从耳膜钻进克瑞玛尔的脑袋里,带来疼痛与更加难以忍受的鼓胀,承蒙支持着这具身体的正能量所赐,他依然力量充沛,感觉敏锐,各色各样的声音、气味和图像纷至沓来,它们涌入他的思想,嘈杂而五彩缤纷的,零碎和完整的,模糊和清晰的,太多了,太多了,匮乏疲弱的精神根本无从分辨和处理它们,他想要将它们阻隔在外,却发现这完全不可行。 如果实在要找个熟悉的形容词,异界的灵魂十分勉强地想到,那就是失眠的痛苦被扩增了十倍,或是一百倍,一千倍——当表里交替的时刻终于来到,他以之前从未有过的虔诚态度感谢了两个世界所有的神明,一头栽进了昏沉的意识之海。 别人看来黑发的施法者只是急促地眨了眨眼睛,但眼睛闭上再睁开的这会儿,这具身体的操控者已经换了一个。 在德鲁伊变化和呼唤同伴的这段时间里,游侠凯瑞本没有移动过自己的位置,他始终站在克瑞玛尔的身后,他知道一个法术用尽的法师会有多脆弱。精灵的长弓已经收起,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新雪般光亮洁白的刀刃,它们让曾经的不死者不自觉地移开视线——虽然他知道这种经过祝福的净水所淬炼的刀刃不会对现在的他造成伤害,但他还是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刺痛,他深深地憎恶着另一个寄居者遗留给自己的虚弱,一股冲动驱使着他拿出次元袋里的法术书,记忆其中的魔法,保护自己,杀死敌人。 最后还是理智控制住了他蠢蠢欲动的柔软双手,他提醒自己,他已经不再强大,并且枷锁缠身,利刃当头,就算那本属于某个蠢蛋法师的法术书上有着他所需要的可怕法术,他也无法将之施展出来,将它降临到精灵或者德鲁伊的身上,无论如何,他们要比那个有着肮脏脚趾头的海船厨子更值得被“善”的法则认可。 又及,他还需要这个精灵,他需要在灰岭休养生息,恢复力量。 “你想要坐下来休息一会吗?”凯瑞本问道,精灵敏锐的感知能力给他带来了一丝涟漪般的不安,他将之归咎为对年轻朋友的关心与担忧。 巫妖回以一个恰如其分的疲惫笑容,藤蔓向他延伸过来,轻柔地托起他的身体。 里奥已经停止了施法,黑耳鹫驱散了杉树林之外的兔子,而杉树林里的兔子则被白条獾追赶着,危机解除,兔子们不是钻进了鹧鸪草丛就是回到了它们的洞穴里,一只黑耳鹫降落在了德鲁伊的身前,而德鲁伊的双手还浸没在一只灰兔子的腹腔里,那只兔子是被音波杀死的上千只兔子中的一只,巴罗还没找到它的异样之处,那只有着棕红色眼睛和鲜艳腹部的黑耳鹫清亮地叫了几声,德鲁伊倾听着,而后皱起眉头,报以普通人听起来几乎没什么差别的唳鸣。 那只黑耳鹫在等待回答时在树枝上反复踱步,像是很不耐烦,德鲁伊的回应像是进一步地激怒了他,它飞了起来,落在巴罗的脑袋上,狠狠地啄他,甚至啄下了几缕细软的头发,为此德鲁伊不得不把自己的头藏在双手下面,他发出几声更为高亢的鸣叫,声音十分地坚决。 那只黑耳鹫以一种极为人性化的姿态大叫了一声,拍打着翅膀飞走了。 “发生什么事儿了?”凯瑞本微笑着问道:“你许诺了什么?巴罗,欺骗朋友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我可没违背我的许诺,”巴罗撅嘴:“我向它们许诺了五十头猪,但它们现在还想要兔子。” “兔子很贵吗?”商人之一惊讶地问道。 “与钱财无关,”德鲁伊随后的回答让除了精灵与法师之外的人统统变了脸色:“我担心这会是一场新的瘟疫。” “瘟疫!”弗特惊叫道,他抠住了自己的喉咙,像是想把昨晚上吃的兔子肉吐出来,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还未确定,”德鲁伊说:“除了那些变色的大兔子,别的兔子似乎并未产生异变,它们的肚子里没有肉,只有草,而且它们仍旧保持着原有的本能与天性。” “那么你最好能快点找出真正的原因,”凯瑞本说:“如果领主知道了,他一定会发布任务,杀掉鹧鸪山丘里所有的兔子。” 在确定不会再跑出一只敢于对人类龇牙的兔子之后,他们返回了营地,马匹全都遇害了,篷车也被咬的七零八落,染料桶也未能免受其害。 商人们在得知他们被要求一同返回碧岬堤堡的时候产生了一阵轻微的骚动,但这毕竟不是个请求而是个要求,尤其是在想要悄悄离开的独眼佣兵被一群暴怒的白条獾逼回营地后,就连喃喃自般的抱怨与质疑都消失了——他们整理了自己的物品,几个商人还从没完全漏光的染料桶里捞回了半加仑,一加仑的染料,装在无主的水囊里带走, 一个商人找出了自己的壶和杯子,巴罗造出了两加仑的水,凯瑞本在壶里加了一滴冬蜜,交给那些又饥又渴,心慌意乱的人类,然后将剩下的半瓶全部倒进了黑发法师的杯子里。 巫妖毫不愧疚地接过来一饮而尽。 “他们呢?”独眼佣兵问道。 “你们吃过兔子吗?”巴罗大声问道。 当然没有,凯瑞本和克瑞玛尔还将继续他们的行程,但鹧鸪山丘已经变成了一个不怎么安全的地方,里奥转达了他导师的意见,他们被建议往西南方向走,看上去似乎与白塔背道而驰,但只要走上十里左右就能进入一条无名的暗河,这条暗河细长而隐秘,与白塔的内河相连接,经常被一些走私者用来运送货物或人,其中之一恰好欠了阿尔瓦法师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 “这是约定的凭证。”里奥说,递给凯瑞本一块方正的铜牌,上面刻着许多打着圈,有尾巴的字母。 暗河的入口隐藏在一个袋状的洞穴里,洞穴幽暗空旷,潮湿冰冷,岩壁和顶上生长着少许会发光的苔藓,深黑的河水里停泊着一艘小船,没有桅杆也没有桨,迎接他们的是一对形容古怪,穿着艳丽的侏儒兄弟,他们仔细地验看了铜牌,不是那么礼貌的用本族语言交流了很长一段时间——压根儿没想到站在他们面前的人也同样熟悉和擅长侏儒语。 精灵和法师终于被获准上船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船不算很大,但既宽又平,一个侏儒给他们抱来了两条柔软温暖的兔皮毯子,“你们……可以睡在上面,”他用生硬的通用语说:“但不允许……到下面去。” 答案令人满意,他迅速地钻回了甲板下面——几次呼吸之后,船开动了,机械驱动的金属轮片拨开水流,发出轻缓有规律的哗哗声。 巫妖将自己裹进温暖的兔皮毯子里,闭上眼睛,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但他的耳朵紧贴着甲板,窃听着下面的一举一动。 一开始他什么也没能得到,侏儒们之间的交流永远无法脱离工具、机械与食物,曾经的不死者保持着耐心,在一段关于生菜包腊肉还是腊肉包生菜更可口的无聊争执后,侏儒们终于谈起了能让施法者感兴趣的话题。 他们谈起了符文盘。 感谢一下诸位大人的打赏! crazy卢瑟萌 币打赏100币打赏 crazy卢瑟萌 币打赏100币打赏 莱德历克 币打赏588币打赏 diicith 币打赏588币打赏 柳好鱼 币打赏588币 灿烂的火儿 柳好鱼 币打赏588币 总觉得好像少了一位大人啊,现在打赏不在书评里了好难找,如果有,请提醒一声,非常感谢!! 第二十二章 侏儒船 (上) 第二十三章 侏儒船(中)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二十三章 侏儒船(中) ps:看《圣者》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照异界的灵魂来看,所谓的侏儒船倒很像是他世界里的驳船,也就是那种只能用来运载货物的,扁平光裸,需要加设拖船或顶拖船才能航行的平底船,没有帆也没有桨,甚至没有舵盘和船舷(栏杆),只在船身两侧有铆钉固定的吊环和绳索,估计是用来固定货箱用的。 至于符文盘,听过巫妖的解说后,异界的灵魂更觉得它像是法术卷轴或是魔杖的升级版,相比起卷轴和魔杖,精巧的符文盘能够储存许多个互不相同的法术,以可以简短到一个音节的咒语激发——这是它为什么会获得无数法师青睐的原因,但它太昂贵了,太昂贵了,就连被碧岬堤堡倾力豢养(这个不恰当的用词自然出自于曾经的不死者之口)的阿尔瓦法师手里的符文盘也未必能超过十只,而且不一定会是什么好货色。 ——精金秘银,宝石龙血,巫妖语调平淡地说,所有卷轴和魔杖用得到的符文盘都能用到,它们用不到的符文盘也会用到,越珍贵的符文盘所用的材料就越罕有,里面保存的法术也就越多,越强大。 至于你现在看到的,巫妖恶毒地说,只不过是那些白痴侏儒的美其名曰,好为它们无耻的盗窃与伪造涂脂抹粉而已——侏儒没有魔法!只有愚蠢而无用的机械!而这些拙劣的仿制品,只是它们为了驱动机械而制造的,它也只有这么个用途。 ——哦?异界灵魂充满了兴趣地问道,那也就是说,不是施法者的人也能用? ——你现在也是个施法者!巫妖尖叫道,请保持你应有的尊严! ——咕,如果可以,异界的灵魂说道,请你不要尖叫好吗?我头疼。 ——力量透支的后果如此轻微已经很值得你围着草裙绕着整个洞窟摇摆狂舞一周以作庆贺了,巫妖说,我总算知道那个老年痴呆症患者为什么会那么慷慨了,如果这是一具普通的身体,等不到它被摧毁就会因为你的鲁莽而消耗殆尽了。 ——我有点受宠若惊,异界的灵魂干巴巴地回应道,你居然只用了“鲁莽”。另外,你称呼你们的神上之神为老年痴呆症患者真的好吗? ——你总得让我有点新词可用,巫妖说,而且就算是神上之神正在倾听我们的对话,他也不会对一个称呼大惊小怪的,毕竟他是那么的伟大和强大。 ——我总觉得这很危险,他也许不会大惊小怪,但说不定会和你开个玩笑什么的,异界灵魂说,一边明智地将“你不觉得你的命运很有点起伏跌宕吗?”这句话掩藏在一个虚伪的笑容下——说实话,他转向一个可能比较安全的话题,我以为你会阻止我。 ——我为什么要阻止你,巫妖恢复了平静,你会拒绝凯瑞本吗?你会抛弃这些人类吗?你会遵照我的意见藏下一部分力量吗?你甚至快要用光了卷轴,既然不,我为什么要白费力气? ——抱歉。 ——我相信以后还会有很多次机会听到这句话,巫妖刻薄地说,但最少是这次,我希望你的朋友能像你以为的那样确保这具身体安然无恙。 说完他就沉了下去,这代表在短时间内他再也不想和异界的灵魂说话了。 当然,他也没看见同居者对他做出的那个恶劣的鬼脸。 虽然巫妖对侏儒的制品诸多不满,诅咒连连,但这反而激起了异界灵魂的好奇心,他强压下精神上的疲惫去观察它,它被叫做“盘”实在有点不太妥当,因为就他看来,它更像是一张镀银的b6铜版纸,上面刻印着魔文与图案,就像结构复杂的电路板那样,在每个关键的节点上都点着填充般的精金,连它的安装方式都很像——在船首有个固定而隐蔽的卡槽,符文盘被卡进正确的位置后,凯瑞本与法师都能感觉极其细微的能量在线路间流动,与施法者释放法术时十分相近的波动在空气与水中扩散,它产生的力量推动了位于船只内部的金属涡轮,涡轮带动了螺旋桨,伴随着低沉的轰隆声,船只向前驶去。 “白塔那边呢?”克瑞玛尔低声问坐在身边的游侠。 “哥舒拉正在飞向碧岬堤堡,它会代替我将这里的每一件事情转述给阿尔瓦,而阿尔瓦与白塔的安东尼奥法师有着最为快捷的联系方式,等我们到达终点,迎接我们的绝不会是敌人。” “哥舒拉?” “我的朋友,那只小姬鸮。” “啊,那只坏脾气的小家伙。” “坏脾气,但很可靠。” 克瑞玛尔想要笑一笑,但他发现这很难,被正能量支持着的躯体不会疲倦,超越常人的感官仍在不断地向他输送各色各样的信息,但他匮乏的精神却根本无法辨识和处理它们,他很累,但又完全无法放松,如果实在要找个熟悉的形容词,异界的灵魂十分勉强地想到,那就是失眠的痛苦被扩增了十倍,或是一百倍,一千倍——幸而表里交替的时刻已经不远,他以之前从未有过的虔诚态度感谢了两个世界所有的神明,一头栽进了昏暗混沌的意识之海。 别人看来黑发的施法者只是急促地眨了眨眼睛,但眼睛闭上再睁开的这会儿,这具身体的操控者已经换了一个。 他首先感受到的就是身边的热量与压迫感,精灵凯瑞本怡然自得地坐在他的身边,擦拭着自己那柄叫做“星光”的弯刀,弯刀的刀刃如同新雪般光亮洁白,让曾经的不死者不自觉地移开视线——虽然他知道这种经过祝福的净水所淬炼的刀刃不会对现在的他造成伤害,但他还是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刺痛,他深深地憎恶着另一个寄居者遗留给自己的虚弱,一股冲动驱使着他拿出次元袋里的法术书,记忆其中的魔法,保护自己,杀死敌人。 最后还是理智控制住了他蠢蠢欲动的柔软双手,他提醒自己,他已经不再强大,并且枷锁缠身,利刃当头,就算那本属于某个蠢蛋法师的法术书上有着他所需要的可怕法术,他也无法将之施展出来,将它降临到精灵或者德鲁伊的身上,无论如何,他们要比那个有着肮脏脚趾头的海船厨子更值得被“善”的法则认可。 他还要前往白塔,掠夺比维斯的珍藏,带着它们在灰岭休养生息,恢复力量。 “你还想要点冬蜜吗?”凯瑞本问道,精灵敏锐的感知能力给他带来了一丝涟漪般的不安,他将之归结为对年轻朋友的关心与担忧。 根据弗特的指点,他们居然找到了好几箱子浑浊的姜酒或麦酒,洞窟里湿冷至极,走私者们得靠着这个御寒,浑身湿透的幸存者们当然更需要,佣兵们将其中较好的几瓶留给了施法者和游侠。 游侠毫不吝啬地将剩余的冬蜜全部倒进了一瓶姜酒,巫妖接过来,虽然他并不需要,但还是干脆地一饮而尽,辛辣甜蜜的气味顿时充满了他的口腔。 “你需要休息,克瑞玛尔,别担心,”凯瑞本说:“我就在这里。” 你不要在这里会更好,巫妖无声地说,之前他希望异界灵魂交到的新朋友足够忠诚和强壮,免得他们还没能到达白塔就可笑地丧命在一群兔子与走私者手里,现在他得承受这份友情带来的不便了,在这个位面,有着许多即便再强大和睿智的法师也无法更改的法则,其中最广为人知的一条就是法师每天只能记忆一次法术,当然,他是个特例,在他的血管与骨髓中奔腾的正能量让他不必睡眠以回复身体的疲惫,而两个灵魂则保证了它们能够轮流冥想来消弭彼此精神的损耗,但问题在于,这是个可能会危及到他们的生命与灵魂的秘密,绝对不能为外人所知,尤其是凯瑞本。 精灵的寿命实在是太漫长了,漫长的就连巫妖的导师也不确定银冠密林的图书馆究竟存在了多久,但既然他导师的塔里都能找到有关赎罪巫妖的记载,他们那里就不会没有——或许会更详细,更准确,巫妖一点也不想赌凯瑞本有没有在他数百年或更久的阅读生涯中翻到过那一页。 巫妖从未如此烦躁过,他精神充沛,头脑空空,身边还坐着个苏纶的信徒,职业为游侠的精灵,三样他最讨厌的东西都聚齐了,可恨他还什么都不能做! 最该诅咒的,他居然还唱起歌来了。(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 第二十三章 侏儒船(中) 第二十四章 侏儒船(下)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二十四章 侏儒船(下) ps:看《圣者》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凯瑞本并没有唱起那些词曲优美,但仅属于精灵们的歌曲,他选择的是一首可以说是人尽皆知的,几乎每个吟游诗人到了一地都必须在首先和最后吟唱的致意诗,向诸神致意,向当地的人民致意,向季节致意,向土地致意,向咏唱之神摩瑞尔致意,除了那些未出生的婴儿,即便是最卑微的奴隶也都听过和唱过这首歌。 “……初次开犁的时候.手一接触犁把,鞭子一落到驾轭拉犁的耕牛背上,你就要诚心诚意向冥府的克兰莫,向圣洁的查缇祷告,祈求神圣的土地丰收谷物。让年轻奴隶跟在后面,挥锄将播下的种子埋好,使鸟雀难以创啄。精心管理于凡人,最为有利,灾难之允是管理不好……” 这首歌的调子是那样的平直,没有华丽的拖腔也没有魔鬼般的急速跳音,歌词的内容更是波澜不惊,没有公主、勇士,更没有魔法与冒险,在一些技艺平庸的吟游诗人的口中,它就像一块晒过的蘑菇根那样乏味干瘪,但精灵的歌声是那么的清澈,那么的璀璨,它如同新生的河流在阳光中腾跃,又如浩瀚的森林在风中呼喊,他所唱出的每一个音节都满含着对于善神的敬意与对自然的热爱,对生命的赞叹,令人不由得心生向往。 “如果古拉巴之神赐你美满的结局,成熟的麦穗将会弯弯地垂到地下,你就可以从瓮里把蜘蛛全部赶跑……” 他们听着,听着,货物的损失,洞窟的阴冷,身体的疼痛与内心的恐惧惊慌都似乎已经拍着翅膀远去,他们像是已经回到了家里,又像是重新走在平坦的路上,他们手里握着酒瓶,互相倚靠,他们跟随着精灵低声唱和:“在那令人难受的夏季,菊芋盛开,只只螽斯,落在树上高声地歌唱,翅膀下面不断发出吱吱的叫声。这时,山羊的肉最肥,酒味最醇.女人放荡不羁,男人却脆弱无能——太阳的火焰令得头部和膝盖发烫.皮肤也会由于炎热而干枯。这时,但愿峭壁下能有一块荫凉,加上蜜酒与麦酒.一碗羊奶,一张薄饼,一块森林里面牧养的母牛犊儿的肉,或者山羊羔的肉,坐在荫凉之中,把美酒畅饮……待到酒足饭饱以后,转过身去,把脸对着清新的西风,三次从终年流动,清澈见底的山泉取水祭祀,第四次将酒献给神明……” 独眼佣兵坐在离他们约有十步之远的地方,商人和学徒们对这艘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木板似的平底船并不是那么信任,为了防止自己不小心掉落下去,他们用固定货物的绳索交叉纵横编织成了一张窟窿很大的渔网,然后一个个地钻进里面,手抓着绳索才能安心,佣兵、法师和游侠谢绝了他们的好意,像他们这种人,将自己限制在一个地方只会更加危险而不是更加安全。 中年佣兵和那个爱好瞌睡的家伙也和他坐在一起,三个人背对背,各自面对一个方向,中年佣兵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刚从尸体上搜出的一把短剑,它的剑刃是钢铁的,而柄上奢侈地镶嵌着黄金与宝石——虽然守卫中的大部分都是被法师和精灵杀死的,但无论是这两者中的哪一个,都放弃了他们的战利品,商人们当然不敢置喙其中,所以这场小战役的最大赢家就变成了独眼,独眼聪明而慷慨地将其中的一些分给了他的两个同行,不管怎么说,接下去还有段路要走呢。 “你觉得接下来还会发生些什么吗?”闭着眼睛,好像又在打瞌睡的佣兵悄声问道。 “谁知道呢,命运比biao子更多变,”独眼用更小的声音咕哝道:“我们能做到的就只有在它愿意垂青我们之前苟延残喘。”他仰起头,看向洞窟顶部,那里生长着稀疏的发光苔藓,他计算着,每隔十五步就有一条,形状像是被一只巨人的手抹上去的湿痕,它保证了无论船只在这条狭窄水道上走到那一段都不会被笼罩在黑暗里——或许它们确实就是一个巨人辛勤劳作的成果。 巫妖看到的要比独眼多得多,凡人的眼睛在苔藓产生的细弱光线中只能看到很少的东西,他却能凭借着这些犹如海中碎沙般的亮光得到更多的讯息——这条侏儒船没有舵盘,它被设定了一个固定的方向,只能往前和往后,而它行驶的水道,就和他们潜入的暗道一样,经过人为的打磨与开凿,最奇特的是,这条供船航行的水道竟然比供人潜入的水道更干净,更少蛎贝和水草,以至于他能看清暗紫色的平滑岩壁上那一道道密集深刻,走向却没有一丝规则可言的细腻纹理,但这绝不会是自然形成的,就和那些苔藓一样,它们也是人为的。 苔藓是为了照明,那么这些纹理又是为了什么呢?他看向两侧的墙壁与顶,他所看到的每个地方都是粗粝原始而起伏不平的, 弗特被捆绑着,两条腿笔直向前,和一只装满酒的木箱一起,免得他孤注一掷跳下水去逃跑,他被安置在精灵与船首中间,与精灵面对面,只要凯瑞本一提起弓箭就能立即射中他——他垂头丧气的嘀咕着,一会儿向沃金祈祷,一会又向某个不知名的神明乞求,像是可预期的惩罚已经把他吓的有点精神失常了,在人们开始应和着精灵歌唱时,他也跟着唱,虽然没人能听懂他在唱什么,但就在这几句歌词的当儿,他成功地用背着的双手拧下了某颗宝石戒指上的宝石(感谢游侠对佣兵的威慑力,他们似乎很担心他会因为他们过多的贪婪而不满),宝石在脱离了基座后开始发冷,寒意从他的掌心一直渗入到他的血管,冷得他情不自禁地打着寒颤。 巫妖突然想起,在阿尔瓦的雾凇小屋里也有着这样的纹理,只不过它们被装饰成了石质地板上精美的装饰,他的思绪飞快地转移到了导师塔内那装满了一个又一个房间的书籍与卷轴里,在里面迅速地搜索着,这是一种需要,谁需要,需要它干什么? 一条曼长的黑影穿过船只投下的阴翳。 “凯瑞本?!” 他想到这些纹理代表着什么了,但已经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了。 三条竖立起来有洞窟那么高的水蚺动作轻柔地将自己放在了人群中间,比法师通过任何法术出现在那里还要突兀和悄无声息,它们用尾巴支撑着自己庞大但相对比下极其苗条的身体,向商人们展示三角形的头颅和连接在下面,色彩斑斓的躯体。 人类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拼命地抓着缠绕着腿脚的绳索,他们现在可真像是一群被困在网里的鱼,只等着掠食者前来挑挑拣拣了。 凯瑞本的箭击中了一条水蚺的嘴,贯穿了它的下颚,疼痛迫使它拱起身体,发起进攻,它无法合拢嘴巴,还有女人手臂般柔软,钢铁般坚硬有力的身体,还有一条能够抽断桅杆与木浆的尾巴。 凯瑞本握住箭尾,用力向前刺,秘银的箭头顺畅地刺穿了水蚺的上颚,直达脑部。 在这片混乱中,弗特低沉奇特的嘶嘶声毫不起眼,一双弯曲带着鳞片的手爪紧紧地抱住了他,把他拖了下去,整个过程中商人一直紧紧地闭着嘴,始终分出一小部分精力在他身上的巫妖旋即扔出了一根银色的细绳,细绳缠住了商人露在外面的脚,随着他一起没入了冰冷黑沉的水里。 一条水蚺旋转着身躯,绕到凯瑞本与施法者之间,可能它认为这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类是个需要提前对付的威胁,这个想法非常正确,巫妖抽出一个卷轴撕开,魔法飞弹准确地击中了它的身体,水蚺在空中迸裂,白色的碎肉骨茬与暗红的血喷溅的到处都是,它的头在落下的时候擦过船身,牙齿在铁铸的吊环上咬的格格作响。 唯一一条依然完整无缺的水蚺正面对着凯瑞本,它比另两条都要大,黄色的圆形斑纹遍布暗绿色的脊背腹部,它的肌肉紧实有力,摆动身躯的时候就像是在舞蹈或是漂浮。 注:凯瑞本所吟唱的诗歌引用于中国诗歌网的赫西俄德:希腊教训诗之父所写的《工作与时日》,陈洪文译,?其中一些与本文不甚吻合的名词作者做了一些修改。 作者有话说: 这是5月2日的。(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 第二十四章 侏儒船(下) 第二十五章 蛇人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二十五章 蛇人 ps:看《圣者》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第二十四章蛇人 “来啊!”游侠大声挑衅,交叉双刀让它们显露出晶亮的光芒和发出响亮清脆的敲击声,好让危险的敌人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 被吸引和激怒的水蚺如他所愿地向他而来,它的身躯左右摇摆,而头颅却悬在空中纹丝不动,黑色的菱形瞳仁一霎不霎地盯着凯瑞本,它比它的同伴狡猾得多,它察觉到面前这个强硬的对手并非毫无弱点——它闪电般地转向,扑向另一端的独眼佣兵,独眼缺少的那只眼睛成为了可能将之置之于死敌的缘由,他并未放松警惕,手中握着武器,但他的视野里有着很大一块死角,他只来得及转过头去,面对健康的桃红色牙龈,四排牙齿(两排用来咬,两排用来吞咽),和黑洞洞深不可测的喉咙;游侠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吼叫,他奋力一跃,几乎跳过了三分之一条船,跳进水蚺有所预备的圈套里。 水蚺立即放弃了被它作为诱饵的佣兵,它强有力地收缩肌肉,三角形的头颅猛地向后折,咬住了精灵的肩膀,带有倒钩的牙齿与有力的下颚瞬间令得碎裂的秘银锁甲深深地嵌入了凯瑞本的皮肤和肌肉里。 爱打瞌睡的家伙在看到精灵痛苦的表情时不自觉地畏缩了,“别犯傻!”独眼大叫,扑上去疯狂地斩击水蚺的身体:“它们是警卫,是杀手,不是你给点食物就会乖乖走开的小可爱!” “独眼说得对,”中年佣兵说,一边踏步上前一边抽出他的大剑:“而且我们并不是杀不了它。” 他话音刚落就被水蚺的尾巴扫进了河里,他的同伴转着眼珠待在原地,一时决定不了是去帮独眼和游侠,还是试着把另一个捞起来。最终帮他做出决定的是凯瑞本,独眼给他争取了一点时间,他挥动银冠,刺进并剜出那只近在咫尺的黄色眼珠,并继续往里,死亡的威胁让那条冷血的庞然大物瞬间发了狂,它挣扎着,从精灵的肩膀和致命的刀刃上摆脱出来,获得自由的精灵喘息着后退,剧烈的疼痛让他意识昏沉,但他还是稳稳地站住了,转而去和佣兵们一起对付它——精灵只有一只手可以用,但他的效率仍然要比人类高,他的每一刀都砍在同一个位置上,而且当水蚺转过身来想要啮咬他们的时候,他的弯刀还能反击一二。 这几乎耗尽了凯瑞本所有的精力,他听到商人们又一次的大喊——那只落进蛇头的木箱因为船只的晃动而翻了过来,蛇头掉出来,咬住了一个学徒的大腿,受惊的人们纷纷后退,他们没能注意到水里正有人等着他们——施法者却一直对此有所留心,如果现在掌控着这具躯体的是异界的灵魂,那么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撕开最后一个卷轴,一个电击回路,也是他迄今为止所能抄写的最高等级法术——巫妖当然不会那么做,他从不关心他人的死活(那些可以用作材料或试验品的例外),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当凯瑞本问起时,他会告诉他这个法术同样会对无辜的人产生伤害,这是实话,千真万确,即便是泰尔降临也不能指责他在说慌。 但他更应该预计到的是人类在生死关头爆发的力量,居然被连带着拖下水一定是他不幸地被同居者传染了弱智病菌。 他看见凯瑞本翻扑过来抓起弓箭——锐利的箭头在撞上他的白色外袍时折弯,长箭落在地上——这家伙一定是想把他钉在甲板上免得被什么鬼东西拖走,但这个聪明的小精灵就没想过他为什么总是穿着这件衣服吗? 曾经的不死者在落进水里的时候一边大肆嘲笑着精灵的愕然一边怒气冲冲地撕开了卷轴。 哦,那真是太壮观了,就算是屁股上还粘着蛋壳的法师学徒也知道在水里电击类法术的威力会加倍,就像你的敌人正穿着金属铠甲那样,耀眼的电流快活地在水流和空气里窜来窜去,发出焦臭的气味,所有的生物都从水里跳了起来,人类跳的矮些,蛇人跳的高些。 电流同样作用在巫妖的身躯上,疼痛固不可免,但还能忍受,他在水中睁开眼睛,寻找驳船的边缘。机械的轰鸣声似乎就在耳边,能够驱动那么大一只平底船与它的货物的金属轮片一定不会小,他看见了,和执行轮刑的车轮相仿佛,边缘闪烁着锐利的亮光,不知疲倦地旋转。 一双利爪打断了施法者的思考,他险些就要为自己的粗心大意付出代价,锋利如同刀刃的指甲割断了他的头发,黑色的头发一脱离他的身体,即刻化成了一点点白色的亮光,吓了突袭者一跳,他以为这是某种法术,畏惧地甩动尾巴向后退。 他的同伴,一条白化蛇人发出不赞同的声音,在水里,人类无法听见的声音既刺耳又混乱,带着命令的成分,他抓着那个中年佣兵,佣兵惊恐地看着法师,向他伸出一只手,蛇人低下头去,咬断了他的脖子。 法师在那个畏惧后退的蛇人反应过来之前冲了过去,他的速度一点也不比这些长着尾巴的蠢货慢,灵活的程度甚至远超过他们,蛇人嘶声叫喊,它的铁三叉戟与法师的细剑碰撞,蛇人在两三个回合后发现这个对手有着不亚于他的力气,最后一次法师的细剑绞住了他的铁三叉戟和手腕,清澈的地下水再次被腥臭的血污染。 不过就算是少了一只手,蛇人依然有着许多武器,他的另一只利爪,牙齿还有尾巴,他还有一个同伴。 法师给了他最后一击,细剑刺穿了蛇人的胸膛,他想将细剑抽出来的时候,蛇人弯曲脊背,咬住了细剑,从牙尖喷出的毒液腐蚀了棱形的钢铁,这让它在和第二柄铁三叉戟碰撞的时候一下子就折成了两段,法师在电石火光之间侧身让过白化蛇人的武器,抓住他的手臂,强迫他放弃了自己的武器。 白化蛇人的尾巴从下面缠绕了上来,一直缠绕到法师的腰部,法师的另一只手从背后绕到前面,用前臂压着他的脖子,前胸紧紧地贴着长满了鳞片的脊背,半人型怪物则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包括脖子和尾巴与他对抗,他的利爪抓挠着,但无法透过外袍的防御,他改而攻击没有外袍保护的腿部,那儿很快被抓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那些鲜血就像法师的头发那样,在水里既不消散也不凝固,而是化成细微的光点。 万幸被蛇人拖下水的人都已经死了,一具臃肿的尸体飘过法师的眼前,在光点的照耀下那根环绕在颈脖上的银色细绳变得格外显眼,在主人的召唤下,它在弹指之间脱离了弗特的身体,改而执行他的第二道命令。 绳索缠住了白化蛇人的爪子,把它和它的主人紧贴着捆绑在一起,巫妖想要拗断这个鳞片粘液变异混球的脖子——被五根尖长的活像是小匕首的爪子挠是很痛的!但他在倾听了几个心跳的时间后就改变了主意,他抓住蛇人如同海藻般粘滑粗壮的头发,把他的脸敲在坚硬的石壁上,只一下,那张长满了透明鳞片,没有鼻子也没有嘴唇的丑脸就凹了下去。 完成了工作的细绳溜回主人的脖子,却失望地没能找到能够让它继续发挥效用的地方,巫妖在它想为他扎起一条朝天辫子之前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它呆在自己的手腕上。 凯瑞本在黑暗而充满了血腥臭味的水里摸索寻找,每一具尸体都让他感到心脏在刺痛,在看到施法者安然无恙时,他喜悦的笑容几乎能够点燃这座阴冷的狭长墓穴,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冲过去,紧紧地抱住了这个年轻朋友的肩膀。 巫妖感觉自己都快吐了。 他忍耐了一次呼吸的时间,推了推凯瑞本,示意自己需要呼吸,他们回到了那艘依然在慢吞吞前行的驳船上,人数减少了三分之一还要多,他们挤成了一团,一个还是孩子的学徒按着被兔子咬走耳朵的地方,颤抖着,不停地吸着气,努力让自己别哭得太大声。 独眼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他折了一条腿,感谢游侠在援救施法者失败后也没忘了那条和他一样瞎了一只眼睛的水蚺,不然他损失的可不止一条腿:“难怪他们的守卫那么少,”他看了看平静的水面:“弗特,还有……那个呢?” “死了。”法师说,他停顿了一会,补充道:“同悲。” “同悲。”独眼说。 “同悲。”另一个佣兵说,他的语调表明他的内心可不是那么想的,中年佣兵只带走了他的武器,那柄漂亮的短剑和其他东西还留在船上呢。 独眼走过去,拎起那柄短剑,不带一丝迟疑地丟进水里。 “嘿!” “最起码,这个得让他带走,”独眼笑眯眯地说:“如果你想要,你可以跳下去水去捞,没人会阻止你。”(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 第二十五章 蛇人 第二十六章 白塔(上)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二十六章 白塔(上) 晨光之神罗萨达的教士亚戴尔举着蜡烛走过长长的走廊,蜡烛烛芯被修剪得很短,甚至无法照亮最上面的筒形拱,微风从走廊的那一端头吹来,带来蔷薇花的香气,蜜糖馅饼的甜味和悦耳的歌声。 他以为昨晚的客人依然沉睡未醒,但这个认知在他看见微微敞开的房门时就被打破了,和他一样年轻俊秀的外来人衣着整齐地坐在床边,穿着那件似曾相识的白袍,亚戴尔将视线转移到他的腿上,他是昨天少数参与了暗道战役的牧师之一,也是他给这位可敬的法师,游侠凯瑞本的朋友施加了治疗术——他是所有活着的人中伤势最严重的一个,虽然他已经喝过了治疗药水,止住了血,但那只能让整个创口看起来更为狰狞可怖——没有血液的遮掩,无论是破碎的皮肤,柔软的脂肪,翻开的肌肉,还是挂在骨茬上面的筋膜都清晰可见,看上去就像是某个性情恶劣的红袍出于好奇与玩笑创造的活标本。 撕裂的部分从膝弯开始,一直蔓延到臀侧,一些肌体已经永远地失去了,抓痕深入股骨,亚戴尔让自己努力别去想他剩余的精力是否能够让它们恢复如初,幸好,晨光之神依然是慷慨而宽容的,在看到残存的完好皮肤舒缓地伸展和张开,遮住那些如同时光倒流般迅速痊愈的伤口时,他和凯瑞本一起松了口气。 “赞美晨光。”牧师高兴地说。 “赞美晨光。”年轻的法师回答,死气沉沉地。 亚戴尔打了一个寒颤,手里的蜡烛随之颤抖,他奇怪这个房间为什么会突然变冷,“光明的罗萨达。”他低声轻喃神祗的名字,一道温暖的水流穿过他的身体,让他变得暖和了起来。 他把蜡烛和其他的东西放在书桌上,走过去推开了窗户,新鲜的空气涌进了房间,倾斜的星河倒向东方,最远处的天穹已经微微泛起白光。 巫妖从床上站起来,走向窗户,与晨光之神的牧师并肩而立,牧师毫无防备地闭着眼睛,抬起头,双手牢牢地交握在一起。 从他们的窗口看出去,是一棵子女众多的庞大榕树,再往前,是晨光之神的至圣所,一座高耸入云的塔式建筑,常人不可涉足的那部分,罗萨达的牧师和入信者通常会在那儿以唱诵赞歌的方式迎接第一缕晨光。 亚戴尔之所以在这儿,而不是和他的蠢蛋同伙在一块瞎嚷嚷,是因为罗萨达的圣所有个相当死板的规定——每个有幸在此借宿的人都必须和罗萨达的信徒们保持最低程度的一致,也就是说,和他们一起迎接晨光。为了避免某些喜好夜游寻欢作乐的家伙将如斯珍贵的时间徒然地消耗在毛毯和床单之间,他们会派遣一个牧师来敲你的门和脑袋。 据施法者的估计,晨光铺洒到这儿的时候差不多也该到了表里交换的时刻,他总算能解脱了。 “白塔的旅店和其他地方一样吵闹,”凯瑞本是这样说的:“比维斯法师的宅邸更是荒废了许多年,这儿又安静又温暖,还有人能照顾你。”于是他就这么干脆利索地把一只猫塞进了狗窝里。 幸运的是他们得以入住的时候已是午后,但日落时分的颂歌仍让巫妖感觉焦躁——虽然按理来说,牧师们的低沉吟唱只会有益于这具身体的冥想与睡眠,但他的记忆可不这么想——在巫妖还是个不死者中的雏儿的时候,前来挞伐他导师的军队和冒险者中永远不会缺少罗萨达牧师的身影,而那时在众多不朽存在中资历浅薄居于末位的他是最常被丢出充作前锋或诱饵中的一个,次数之多以至于到了最后他都能给可恶的白袍打拍子和伴唱了,毕竟他和他们一样熟悉那些讨人厌的哼哼。 过去他会用腐臭的囊肿和冰冷的触手对付他们,而现在,他甚至不能往下丟拖鞋,遑论其他。 窗外仍然是一片黑暗,但那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了。 精灵游侠向璀璨而透明的晨光举起装满了净水的银杯,然后饮下银杯里的水,被晨光洁净过的圣水带着阳光的温暖与芳香,连续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带来的疲惫如同新雪那样迅速的消融殆尽。 白塔的警备队和法师们在凯瑞本的指引下搜索了整条暗道,查找线索和收敛尸体,他们没能在走私者的守卫、蛇人与弗特身上找到什么有价值的,像是信件或是印章之类的东西,直到凯瑞本取下了那只曾经发出红色光芒的戒指,他的初衷只是想让安东尼奥法师分析一下其中的法术,但他随即看见了一道细微的灰色痕迹横过商人肥胖青白的手指。 那道痕迹细的就像是五根并列起来的头发,如果站在那儿的是个人类,或许就会疏忽过去了,但凯瑞本超越人类的视力让他能看清这道灰线事实上是一只有图案的秘银细环。 “不是任何一个神祗的圣徽。”游侠眯着眼睛说,他随手提起一根树枝,在湖边的泥沼里大概地划出一个粗糙的轮廓。 “我想我大概已经猜到了,”警备队长叹了口气:“不过我真希望我猜错了。” “等回到白塔,”游侠说:“我会给你一张更为准确的图形。” “是的,但在那之前,你该好好睡上一阵子。”警备队长说:“就像那个年轻的施法者,你可以去罗萨达的圣所,也可以到我家或安东尼奥那儿,但千万别去旅店,我妻子会伤心的。” “克瑞玛尔,”游侠纠正道:“我正准备带他去拜访你,如果可以,我希望能让他尽早地拿到比维斯留给他的东西。” “他是比维斯的学徒?”警备队长说:“真不幸,那么说,比维斯已经死了?” “是的。”凯瑞本说:“他的生命之火与怨愤之火熄灭在同一时刻。” “那么说他终于还是完成了他的复仇,好吧,愿他和他的妻子能够得到安息,”警备队长说:“我今天一整天都会在自己的房间里等着你们,明天也行,但说真的,你需要休息。” “我会休息的,”凯瑞本说:“但还是让我们把所有的事情解决了吧。” 比维斯法师生于龙火列岛,他的父亲是龙火列岛诸多领主中的一个,他之所以选择白塔只因为他有着精灵血脉的妻子喜欢这里,他的宅邸位于白塔的西侧,一座矗立在广阔庭院之中,藤萝环绕的灰色石质两层小屋。 “比维斯在我这儿留了一个印记,”警备队长说,一边拿出一张空白的羊皮纸,克瑞玛尔把手放在上面,然后挪开,细小的火焰跳跃着在羊皮纸上灼出图案——一条巨龙的侧面剪影。 “哦,”警备队长说:“你也是火焰,和比维斯一样。”他将两张羊皮纸重叠在一起,满意地看到它们天衣无缝地彼此吻合。 “进去吧。”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不过自从比维斯离开后这儿就没打扫过,做好准备,法师。” 这是五月四号的,晚上还有一章。 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 李穆之币打赏100币打赏死神之丝币打赏100币打赏xiaotang币打赏100币打赏五蠹大夫币打赏100币打赏长濑优也币打赏200币好人卡diicith币打赏588币 李穆之币打赏100币阿莱西斯 币打赏100币crazy卢瑟萌萌哒币打赏100币币打赏100币 莱德厉克币打赏588币 第二十六章 白塔(上) 第二十七章 白塔(下)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二十七章 白塔(下) 房屋里并不像克瑞玛尔想象的那样空荡破败,四处堆积着灰尘与粪便,实际上他得说,作为一个被无情闲置了十几年的房屋,它看起来还颇为得体,铁质的灯架悬挂在木梁下面(它应该是最先消失的,无论合适,铁质的东西总能卖出一个好价钱),融化的蜡烛滴落在灯架和地面,能够容纳十二个人同时用餐的巨大餐桌配置的椅子虽然都不在原位,却也一只未少,餐具橱里的瓷器在雾蒙蒙的玻璃后面整齐地排列着,像是被乌云遮蔽着的月亮。 灰尘当然有,但只有薄薄的一层,而且他没看到蜘蛛或其他小生物。 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或许是里面的空气,阴冷、浑浊,带着隐约的腐臭味。 “你让警卫看着这儿吗?”凯瑞本问。 警备队长摇摇头:“我偶尔会来瞧瞧,但只有这个了,我不可能把人手浪费在一个空屋子里——啊,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确实有盗贼光顾过,”他指向一扇歪斜的木窗,那儿已经被藤蔓遮盖住了,“但他很快就逃走并发了疯,他坚持女主人和她孩子的幽魂还在这个屋子里游荡,后来又有一个,他死在了这个屋子里,也有人说比维斯在这儿留下了他的隐形仆役或是魔像,或是他从深渊里召唤出来的小魔鬼——总之从那之后就没人再对这个屋子感兴趣了,它也得以保存至今。” 他转向黑发的年轻人:“你的导师对你说过这儿的情况吗?我是说,他真留下了什么?” “确实有什么,”克瑞玛尔说:“但不是他留的,他也是在很久之后才对此有所了解——有关于灰袍的,一些恶毒的小嗜好。” 一阵细弱的哀嚎与咒骂穿过精灵的耳朵,他将视线移动到那个位置,像是餐桌和椅子投下阴影的地方,那块影子并不规则,它是赤褐色的,具有粘稠感。 “那是血迹?”游侠问道。 警备队长神色奇特地摇了摇头:“不,比维斯曾设法取走了这儿的每一滴血,可怜的夫人,你知道,零零碎碎的,只有那个混球灰袍和比维斯知道她究竟丢了多少,殡葬人告诉我说他们从来就没抬过那么轻的棺材——但我记得这儿光亮如新,但这个痕迹……” “普拉顿的一个小法术,简单但极其卑劣,”克瑞玛尔说:“材料是受害者的痛苦与血液里的一部分。如果还有人住在这里,它会唤起与吸收那些惨痛的记忆与恐惧。” “并借此吸引那些游离的负能量,形成一个恶质的循环,所以我们在这儿甚至找不到一只蜘蛛。”精灵说,“想必比维斯法师已经找到了解除它的方法。” “咒语,再加上药剂。”克瑞玛尔说,他走进那儿,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水晶瓶,在念诵咒语的时候把里面的东西倒在上面,褐色的影子立即抖动和颤抖起来,精灵不确定自己是否看见了疯狂挥舞着的触须与利爪,不过就算是有,它们也已经消失殆尽了,留在那儿的只剩下了真正的,淡薄而没有厚度的细长灰影。 “晨曦净化过的水?” “还有受害者的血和无色坚石的粉末。”克瑞玛尔说,把瓶子揣回怀里,这个解决方法是正确的,但他们没有比维斯妻子的血,他们用的是自己的血,效果或许还要比前者更好些。 “你介意……” “我不介意,”施法者温和地说道,既对精灵,也对白塔的警备队长:“你们可以把它公开和抄录出去,我想我的导师也不会介意这一点的。” “比维斯,”警备队长再次摇摇头:“他有对你提起过白塔吗?还有这里的人?我,吉姆,石盾,庞达夫人……” 然后他看到年轻人的脸微妙地红了起来:“对不起。”他期期艾艾地说。 “喔,没事儿,”警备队长愉快地撅撅嘴:“比维斯就是那样儿,我怀疑他早就记不得我的名字了。” “我想他是记得的,”克瑞玛尔平静地说:“只是那会让他痛苦。” 这句话让警备队长沉默了一会:“他的妻子是个好人,比维斯也是。”他说,像是要从那股悲哀里挣脱出来般地用力拍了拍法师的肩膀:“我们或许可以以他妻子的名字为这个药剂命名。” 克瑞玛尔想了想:“还是不了,”他出于本心地说:“我想导师不会高兴自己的妻子一遍遍地被人提起,却是因为她所受到的折磨与死亡。” “你说得对。”警备队长叹了口气,他走过来,不小心碰到了一把椅子:“哎呦,”他说,弯下腰向想把它扶起来,却在碰到它的时候抓到了一手黑色的碎末,他迷惑地站了起来,悬在腰间的宽剑扫到了餐具橱——兵令乓啷的声音真是悦耳极了,不太妙的是比维斯法师的弟子能够继承的遗产又少了一块儿。 凯瑞本按按额角,他看了一眼年轻的黑发法师:“这不是比维斯最想让你继承的东西吧。” 当然。 比维斯和其他尚且未能拥有法师塔的法师那样,将最重要的资产收藏在距离自己最近的地方,一个极其狭长的空间,夹在主人卧室与书房之间,没有窗,仅有两扇需要不同的密语才能显现与开启的门,一扇位于卧室左侧,一扇位于书房右侧——也就是说,从走廊和外面是很难察觉到这个房间的存在的,但它的主人想要使用它时,却很方便和安全。 房间只有六尺宽,却有十五尺的进深,墙壁和地面几乎没有装饰,或者说,它们被更为珍贵的装饰铺满了。 精巧的乌木架子上堆积着卷轴,虽然看得出它们被很匆忙地拿走了大半,但剩下的数量仍然相当可观,另一个同样质地的架子上则陈列着半打魔杖;在房间靠近外墙的地方,是一张桃花心木的斜面桌,同样用氟石照明并备有钢质的固定尺,与阿尔瓦法师客房中的斜面桌不同,桌子的中间与两侧都有抽屉,抽屉里装满了调制墨水时所需的材料和各类空白卷轴;乌木架子的对面则垒砌着一些特意被制作的很窄且长的箱子,每只箱子里都分门别类的装着各种施法材料,有普通的,也有罕见的,其中一个装着两只毫无瑕疵的无色水晶球,都有婴儿的头颅那么大;最后一面墙壁被一整排衣橱占领,里面挂着两打奢华或具有防御及其他功能的长袍,下面的木盒装着靴子,最内层的暗箱里装着珠宝。 只有衣物,靴子和珠宝才需要交税(异界的灵魂惊叹于原来这个世界也有遗产税),卷轴、魔杖和施法材料不在此列——装饰有恒定法术宝石的长袍处于模棱两可之间,但考虑到楼下那一整橱被打得粉碎的瓷器,警备队长很干脆地将其归纳进了魔法用具里面,这样,加上比维斯的房屋,克瑞玛尔只需缴纳很小的一笔费用就能完成所有的手续了。 “你还需要在这儿待一会儿吗?”警备队长问。 “是的,”克瑞玛尔说:“一会儿。” 作为证人的凯瑞本选择与履行完职责的警备队长一离开——克瑞玛尔就念出第三个密语,一个新的,向下的通道在光洁的石头地面上产生,阶梯的末端被设置了印记与密语两重辨识的魔像守护着,这对拥有比维斯记忆的巫妖来说根本不算是种阻碍——比起卷轴法袍,门后的东西才是他们现在最需要的。 镶嵌着红宝石的秘银法杖,以及两只精金质地的符文盘,能够带满十根指头的魔法戒指,以及一只次元袋。 所以说,巫妖在识海里喋喋不休的时候,异界的灵魂很是有点不可思议。 ——你完全没必要留下这个屋子,我们根本用不上它。 ——这是你导师的屋子。 ——那又怎么样,巫妖不客气地说,你以为他还会回来住吗? ——我们得到的已经够多了,异界的灵魂坚持说,我们总还能为他保留点什么。 ——等我们去了灰岭,巫妖嘲笑道,这儿很快就会变成一堆废墟或是盗贼的藏身地。 ——我想它会有更好的用途,异界的灵魂说。 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 申冉打赏588币朝闻道酱油党 打赏588币xiaotang 打赏100币分莲 打赏100币书友150505 打赏100币。打赏100币。打赏100币。打赏100币 第二十七章 白塔(下) 第二十八章 罗萨达的亚戴尔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二十八章 罗萨达的亚戴尔 跳进异界灵魂脑中的第一个影像就是他在碧岬堤堡外看到的那个孩子。但他在下一秒就知道这个想法压根儿不可行,想想看他是怎么进入碧岬堤堡和白塔的吧,独眼还住在城外的旅店里呢——而且作为一个领主之子,一个具有高贵血脉的施法者,比维斯的居所位于内城里最好的地段之一,与执政官的官邸仅只间隔着一道十五尺高的双层城墙和一条二十五码宽,三码深的内河,周边的邻居不是行会的首领就是贵族和法师,当然喽,现在这儿已经变得有些荒凉了,人们恐惧着那个灰袍和他制造的幽魂,更担心他会想要故地重游。 但无论如何,异界灵魂想要帮助的人甚至无法进入外城,遑论住在这儿,另外正如凯瑞本所说,拥有一个安宁富有的生活环境并不是一种过错,更不是一桩罪行。他不能只因怜悯而任由一个想要成为盗贼的孩子进入这里,带来混乱与暴行,或更坏的结果, 也许他可以将这个屋子租借出去,然后将这笔租金充作一个固定的善款来源? 这个想法毋庸置疑地遭到了巫妖的嘲笑。 ——即便没有灰袍留下的小纪念品,他说,有资格住在这里的人也不会想要选择这么个曾经因为凄惨的死亡而被迫荒废了十几年的居所,就算有那么一两个找死的疯子,那么,需要提请你注意的是,在这个大陆上,所有的慈善行为都冠有神祗的名头,个人的善举既不为人推崇也无法获得信任,噢,当然啦,如果你愿意相信那些伪善的白袍,你也可以祈求他们的帮助,虽然他们之中的十分之九会拒绝有目的的捐赠,而剩下的十分之一会欣然接受然后告诉你你无权对自己的钱说三道四。 最为关键的,曾经的不死者简直可以说是心情愉悦地指出,你以为你给出的那几块面包能够与众人艳羡的眼神,铮亮的金币、漂亮的缎子衣服,美味的酒和肉排相比?他们还是会想方设法,无所不为地寻求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你所做的一切只会成为一张更为舒适的温床,里面孕育着堕落与罪恶。 出乎巫妖意料的,那个卑弱天真的灵魂既没生气也没沮丧,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那些人是怎么来的? ——伤重或酗酒到无法工作的冒险者,被驱逐和流放的罪犯,因为饥荒或盗贼抛弃了土地的农民,逃跑的奴隶,混血的杂种以及其他一些不被接受的垃圾——巫妖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事实上碧岬堤堡的领主已经足够慷慨了,看看白塔,虽然它有个半精灵的领主,罗萨达的塔也矗立在这儿,但在一百里以内你看不见哪怕一个没有身份来历,值得怀疑且危险的陌生人。 ——我想,异界的灵魂在沉默了更长时间后说道,或许罗萨达的牧师会高兴接受这份馈赠的。 ——巫妖尖叫起来——他对这个屋子毫无兴趣,但这并不意味着他高兴以往的死敌从他这儿得到任何好处——你以为他们会愿意帮你收容那些肮脏的小鬼吗?! ——他们可以把它当做一个商店,仓库或者用来招待一些想要睡个懒觉的客人。 ——我不允许! ——别这样,异界的灵魂无可奈何地握住自己的手,你说过你不需要这个。 ——这不是我需要不需要的问题! ——那么就出让使用权,巫妖的同住人安抚他道,它仍然属于你,却不至于荒废,这样我们以后来到白塔就不必住到旅馆或是罗萨达的圣所里去了,你看怎么样? ——曾经的不死者必须承认他被说服了——如果你能保证他们不在里面供奉罗萨达和唱那该死的圣歌。 亚戴尔倒是很高兴地接受了这份小礼物,对于信徒中有着许多贵族甚至王室成员的晨光之神来说,房屋的最终产权在谁手里并不是件很重要的事,他们在意的是那个地方是否能够容许他们进入,晨光之神的牧师们渴望着尽早驱散那儿一天比一天浓重和阴冷的负能量与可能存在的幽魂,清理和净化整个草木萎槁的庭院,粉刷墙壁,整理房屋,挂起窗帘,保证它即便是在无人居住的情况下,也是洁净而光明的——在他们迎接第一道晨曦的时候,从五十尺的高塔往下看,第一眼就能看到那个被不幸和罪恶包裹着的小黑点儿——灰袍的作为于这些虔诚纯洁的白袍来说简直就是种最为下流无耻的挑衅和污辱。 问题是依照白塔的法律,即便是晨光之神的牧师,也没那个权利在没有获得主人允许的情况下私自侵入他的领地,那是犯罪,并严重违背了罗萨达的教义。 他们只能忍耐,谁也没想到比维斯竟然消失了近二十年,一些罗萨达的信徒甚至都想要使用手中的权利去寻找他或是能继承他财产的人了,幸好在他们有所行动之前,那个人就出现了。 “我想我们会把一层改造成个小抄写室,”罗萨达的牧师轻快地问道:“那儿阳光很好,庭院广阔,而且靠近河流——在驱散了那些让人不愉快的东西后,整个西翼会被保留下来,你随时可以使用,也可以随时收回,我是说,整个房屋。” “给我留个房间就行。”克瑞玛尔说:“我今后的几年估计都会在灰岭度过。” “我去过灰岭,”亚戴尔笑眯眯地说,他是个亚麻色头发的年轻人,有着一双明亮的褐色眼睛和可爱的圆脸,或许是因为神祗的偏好,罗萨达的牧师里你很少能找到苍老和丑陋的,他甚至会赐予他心爱的牧师些许神恩来保持他们的秀美容颜与充沛精力,但亚戴尔的确是今年三月刚过十九岁,他的心性还徘徊在孩子与成人之间,所以他很喜欢四处出游以及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人交往说话:“那儿都是半精灵和精灵,建筑精致而奇特,到处都是翠绿的植物和绚丽的花朵,鸟儿穿行在梁柱与檐角之间,会有松鼠蹲在你的窗台上晒太阳,从你的早餐盘子里抢夺坚果和浆果——你或许会很喜欢那儿,但如果可能,希望你还是能够经常回白塔看看,你导师曾在这儿居住过不短的一段时间,他留下的痕迹会比你所以为的多得多。” “我想我会的。”克瑞玛尔说:“哪怕只是来看看你呢?” 他往前走了两步才发现亚戴尔没跟上来,转过身去才注意到牧师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黑发的施法者眨了眨眼睛,发觉自己刚才可能随口说了一句不太,嗯,得体的话——长期在网络上盘桓而养成的坏毛病,他或许还得感激自己没用上那个“亲”,要知道,在大陆的通用语里,“亲爱的”也是一个很容易发音的单词。 ——这将会是个什么罪名?异界的灵魂木然地问道,投入监牢还是火刑架? ——感谢老年痴呆的神上之神吧,巫妖嘎嘎地笑道,罗萨达的教义没那么严苛,但如果在北地,或是一个泰尔的牧师,这种轻佻的用语大概会让你挨上几下子钉头锤。 “呃,我是说,”克瑞玛尔及时地补救道:“我在这儿还没有太多的朋友,或许你愿意成为其中之一?” “当然,”亚戴尔急忙说,小心地掩饰着自己受到的惊吓:“我当然愿意成为你的朋友。”只是这么直白动人的说法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谨慎地打量了一下他的新朋友——确实,就像精灵凯瑞本和他曾看见过的半精灵男性那样,克瑞玛尔也有着极易获得女性青睐的外表——他还是一个施法者,一个穷困或愚笨的人是无法成为法师的,年轻,高大,强壮,所以说,他有条像是在蜜糖里浸过的舌头一点也不奇怪。 同样年轻英俊就是有点矮的牧师甚至都有点嫉妒了,不过他还是立刻把那句话记了下来,准备留给某个令他念念不忘的女孩用——或者他还能从克瑞玛尔这儿获得更多些有关于这方面的知识? 这是昨天的,晚上手机联网有问题,发不上来……最近更新时间有点不稳定,请见谅,大概到五月中旬就会固定时间更新了,到时候会通知大家的。亲,抱抱。 第二十八章 罗萨达的亚戴尔 第二十九章 星光河(上)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二十九章 星光河(上)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有修改。 “您不该让亚戴尔去做这件事,”另一个人从房屋的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身着常见的黑色法师长袍,一枚海水绿的焰火宝石在黄金的领针上闪着光,他有着和亚戴尔同样的发色和瞳色,但要比前者瘦削和高得多,也具有着更多我们能在执政官脸上找到的外貌特征,“他不擅长这个。我差不多能想象得出他干巴巴的劝说方式——灰岭很好,但白塔更好,留在这儿,我们会给你钱,给你权力等等诸如此类连他自己都打动不了的鬼话,”他用力一拍手掌,向他的父亲作了一个鬼脸,“说不定他还会脸红和结巴,咔咔咔的……大概就是这样。” 执政官被他的次子逗笑了:“不,我没让亚戴尔去做这件事,”他跌回到自己的椅子里:“他大概是听闻了一些小道消息,想给我减轻点压力——那个法师就住在罗萨达的圣所里——你觉得他怎么样?” “我重新走了一遍他们之前走过的路线,从鹧鸪山丘开始——我只能说,即便是我,也不能做的更好了。” “那么失去他还真是有点遗憾。” “也未必,”执政官的次子说:“让我去试试看。” “你想怎么做?” “赌场、浴室、剧院、舞会、弗罗的神殿,”亚戴尔的兄长弯曲手指,一一列举道:“那些灰岭没有的东西,这样就算他去了灰岭,也一定会想念这里的。” 执政官笑了起来:“没错儿,正是这样,你比亚戴尔更清楚男人的喜好……假如这些还不能打动他,那么我就再给你两件武器——记录厅的出入凭证与‘独眼巨人’的预购权,当初比维斯就是因为这两样东西留下的。” “我都要嫉妒他了,”黑袍法师喃喃道,如果说,记录厅的出入凭证他还能视若无睹,那么“独眼巨人”就完全是另一个概念了,它是一座隐秘、狭小却繁多丰富(虽然其中一部分商品的来历并不那么光明正大)的魔法与奢侈品商店,其中不乏一些罕见而珍贵的材料、卷轴和典籍,拥有预购权不单单代表你以一个令人惊讶的低价拿到它们,对你更为有利的是,其他法师很有可能始终对此一无所知——就算他是执政官的次子,他的预购权也是在他正式脱离学徒身份之后的第三年才拿到的:“那么,静候佳音,父亲。” 次子动作洒脱地向父亲鞠了一躬,并不像亚戴尔那样庄重却多了几分亲密:“话说回来,”他半认真半调侃地说道:“您真不准备让亚戴尔长大点?总那么迟钝笨拙可不适合一个主任牧师。” “正因为他将要成为罗萨达的主任牧师,”执政官回答:“所以他必须保持他的纯洁与热情,这才是罗萨达最为欣赏的,一个善于玩弄阴谋诡计,老于世故的人类是无法获得晨光之神的青睐的,”他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我知道法师们很少会对某个神明保持虔诚和足够的尊敬,你的导师如此,你也是如此,我可以容忍这点,但我绝对不允许亚戴尔因此受到影响——早在十年前我就安排好了你们三个的前程,我决不允许它们被打破,明白吗?” 他的次子盯着他瞧了一会,然后他笑了:“别那么严肃,只是个玩笑,”他举起一只手保证:“我发誓,只是个玩笑。” 身着黑袍的法师向后退去,一直退到门那儿,又浅浅地鞠了一躬后才转身离开。 门扉在他身后合拢的同时,他的笑容就像潮水那样退去,消失无踪。 “前程,”他抚摸着手指上的戒指:“我可不记得你有给过我什么前程。” 黑袍法师没有浪费一点时间,他走出他父亲的官邸,跳上了马,冲出内城,比维斯法师的小屋正被一群白袍围拢着,他们歌唱着晨曦,赞颂着神明,光亮和暖流在阳光下仿若实体,他匆匆扫过一眼,没有找到亚戴尔,他的弟弟可能没有离开内城,直接去了记录厅或是其他地方。 他不曾犹豫地再度跳上了马匹,罗萨达的白塔就伫立在不足五里的地方,一个正从圣所的外厅走出的牧师回答了他的问题,施法者失望地得知他来晚了,那个总爱穿白袍的法师已经跟着精灵凯瑞本前往内河的码头。 黑袍法师将手滑入内袋,握住一根魔杖,这根魔杖能在转瞬之间把他送到码头,但他要怎么说呢,在凯瑞本的面前唆使一个半精灵跳入淫乐堕落的泥沼? 白塔的地位之所以特殊,是因为它的内河直接连通着星光河的支流。 星光河发源于龙脊山脉中段,因为河道狭窄而格外湍急,直至进入银冠密林后才有所减慢——灰岭则是它流速最为和缓的一段流域,离开灰岭后,它又重新变得暴躁难安,并将这个糟糕的情绪一直延续到它的终点,与其他河流不同,星光河的入海口是一个奇异而巨大的悬崖,从地图上来看,它就像是个向内微微凹进的缺口——矮人坚持这是他/她在饮用了过多的圣水(也就是蜂蜜酒)后挥舞锤子砸坏了这块坚实的铁砧,而半身人们认为这是他/她在烤好大陆这块馅饼后忍不住咬了一口,但不论是那种说法,都影响不了这条咆哮着的河流自三千尺的高空一跃入海的令人畏惧的事实。 所以想要自星光河逆流而上前往灰岭以及它后方的银冠密林,最为安全便捷的方式就是从它分出的支流进入——而星光河吝啬地只分出了一条能够允许双桅船行驶的大支流,这条支流在白塔周遭分散,融入诸多湖泊,这个城市的内河就是其中的一条。在灰岭生活的半精灵们借助星光河的激流将他们的货物运载到白塔来,然后从白塔运走他们需要的东西——一般而言,交易只在白塔进行和完成,只有很少的一些人——值得信任的商人和善神的牧师能够直接进入星光河与灰岭。 精灵们的船只要比克瑞玛尔之前看到的所有船只都要细长优雅,独角鲸样的船头船尾高高地向上翘起,船帆雪白,船舷上雕刻着藤蔓与波浪的花纹,没有桨手,魔法引来的风和水控制着船只的行进与转向;容颜秀美,身形颀长的水手们在甲板上工作,休憩,大笑和说话,大多只穿着单衣或皮甲,有些有着尖耳朵,而有些没有,辛格精灵们都有着如同晨曦般的淡金发色,而眼睛不是森林就是湖水和天空的颜色,半精灵们的发色与眼睛的颜色则要驳杂的多,但即便有深色,也不会像克瑞玛尔这样黑的就像是噩梦中的深夜。 “要来点淡酒吗?”凯瑞本问,他和克瑞玛尔坐在顶甲板,也就是船长室的上方,这儿是最不会影响到水手工作的地方,而且地方够大,够平整,阳光透过船帆与它们的缝隙,银灰色的木头在灼热的光线中散发出阵阵如同烟草与钢铁的奇特香味。凯瑞本带来的淡酒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那种“酒”,放到水里煮的不是水果和麦子,而是松树的嫩枝,加入槭树糖发酵后制成的一种淡酒,尝起来清爽可口,但不会像加了雪蜜的水那样让人精神过于振奋。 槭树糖是密林的特产之一,在龙火列岛广泛地种植甘蔗与甜菜之前,它是除了蜂蜜之外唯一的甜味来源——克瑞玛尔想到了他在尖颚港、小雀号与碧岬堤堡的集市上尝过的那些糖,起初的时候他没注意,现在回想起来那确实是他所熟悉的的味道——但是,如果甘蔗与甜菜已经普及到了路边的小摊也能用得起糖的地步,那么槭树糖的价格是否会因此受到影响呢? “事实上,”凯瑞本狡猾而疲倦地笑了笑,他已经连接几昼夜没有真正的睡眠,只有不安定的,短暂的冥想:“密林的王在品味过蔗糖和甜菜的糖之后,就下令将槭树糖的出口量降低到了原有的三分之一,‘既然那些人类已经有了更适合他们的糖’,陛下是这么说的,”他舒展了一下四肢,松弛地躺在被阳光晒热的甲板上,还拉下兜帽,让它遮住自己的眼睛,惬意的神情让克瑞玛尔想起了他曾养过的一只仓鼠,“所以现在,我们的糖能换来比之前多十倍的物资。” “喔!”克瑞玛尔明了地低喊道。 ——你以为呢,巫妖悠哉地道,你以为精灵那么招人恨就是因为他们长得太漂亮? ——阳光真暖,异界的灵魂懒洋洋地说,很适合睡一觉。 他这么说,也这么做了,躺在甲板上,右侧是他的秘银法杖,红宝石就像是在阳光下灼烧的一团火焰,而左侧两步是他的朋友凯瑞本。 一个精灵跳上来看了看他们,又下去了,大约几次呼吸后,他又跳了上来,在克瑞玛尔未做庇护的眼睛上摆了两片清洗过的桂树叶,叶片带来的阴凉与精灵细微的笑声让异界的灵魂心头一片安宁。 他睡着了。 第二十九章 星光河(上) 第三十章 星光河 (下)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三十章 星光河 (下) 作者有话说: 感谢那位提醒过我在中世纪糖应该比蜂蜜更贵更罕见的大人(为什么我找不到那个书评了?),不过正是因为有了魔法,所以很多地方与真实的中世纪会有所差别,就像我文里描写的平民们,他们过的日子可比中世纪的同类好多啦——在我的设想中,魔法在巫妖所在的世界里起到了一定的科技发展力的作用,所以这个位面要比真实的中世纪更富裕多样一些。 好啦,接下来请继续看文吧——因涉及到的方面比较多,如果还有大人找到了bug,还请多多提出,鱼在此先行鞠躬致谢了! 滚热的烤栗子,裹上槭树糖,外面又香又脆,里面又软又糯。 凯瑞本向给他拿来烤栗子的精灵道了谢,然后坐在仍然沉睡未醒的施法者身边,一边嚼着栗子,一边喝着剩下的淡酒,直到身边那个贪睡的家伙轻声抱怨着把自己蜷缩成一个球。 “微光业已远去,星河即将显现,醒来吧,我的朋友,”凯瑞本在栗子和淡酒的间隙说:“美味的烤栗子正在等着你呢。” “最后一句不太押韵,”克瑞玛尔咕哝道,由衷地庆幸他现在的身体不会因为在硬邦邦的甲板上睡了一下午就多出僵硬和疼痛这两项buff,“而且不该是需要拯救的世界在等待着我吗?” “你如果想用烤栗子换取拯救世界的机会也不是不可以,”凯瑞本说:“不过你真的要这么做吗?这是去年深秋采摘的最后一批栗子,错过这次,你就得等到今年十月了。” “aw……那么还是栗子,”黑发的法师一本正经地说:“我比较喜欢栗子。”他轻舔沾着糖末的指尖,风吹过那里,带来森冷的寒意:“风变强了。” “因为我们已经过了支流,进入了星光河,一个发色要比凯瑞本更深一些的精灵应声说道,“我们即将全力奔驰,凯瑞本!”他大声通报,一边好奇地打量着两只腮帮都被栗子填满的黑发半精灵。 克瑞玛尔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们现在的航速是四十里一格(一格约等于一小时)。”那个精灵兴致勃勃地解释道:“升起飞翼后会达到八十里到九十里一格。”这句话他显然是对克瑞玛尔,而非凯瑞本说的,“你们是要立刻回到舱房里去,还是想要感受一下星光河上的风呢?” 凯瑞本不赞同地咕了一声。 克瑞玛尔装作没听见,但他的眼睛告诉凯瑞本他正在跃跃欲试,“我或许会妨碍到你们的。”他虚伪地说。 “我们能避开你,”暗金色头发的精灵轻快地说,“但记得抓牢绳索,风和星光河会带走所有能带走的东西。”说完,他向凯瑞本浅浅地鞠了一躬,一转眼就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的伤。”凯瑞本提醒道。 “唔,”克瑞玛尔将秘银法杖放进次元袋里,治疗术固然能让你焕然一新,但初生的皮肤和肌肉都很脆弱,要等上一段时间后才能恢复原有的坚韧结实,“我想我还是能找出个法子来解决此事的。” 清亮悠长的呼叫声自水面上升起,精灵与他们的半个同族就像是褐色的小松鼠那样轻松自若地在纵横交错的帆索间飞跃纵跳,他们将锚绳收起,封闭舱口,降下与捆绑起前三角帆与后桅帆,只留下庞大的主帆以一个锐角与来自于北方的寒风相对——船体两侧浮现出涟漪般的银光,与船身等长的秘银膜翼自船舷后侧伸出,在不断的震颤中展开,风元素最为强壮的两个孩子从它们的身下经过,顺服有力地托起这双金属的翅膀。 船飞起来了。 如果要异界的灵魂来形容,大概只有飞机起飞的一瞬间能够与之相提并论,但飞机坚实的舱壁会隔绝掉那些能令一个普通人窒息而死的风和水滴,船不能——迎面而来的狂风就像墙壁那样紧紧碾压着他的胸膛,而它扬起的水沫就像鞭子那样锐利,但这还只是个开始,克瑞玛尔先前还想要试着估算船只的速度,但很快地,随着整个船体几乎完全脱离水面,他发现自己所看到的东西实际上根本不足以作为速度的参照,自打所有的颜色都应成为一条明暗不同的线但他仍能够分辨得出岩石与匍匐在岩石上晒太阳的蟾蜍时——很明显,他的眼睛不是那种仅能将图像保留在视网膜上零点一秒的大众化产品。 茕茕孑立的主帆鼓胀到了极限,精灵们依靠精巧的奥法舵盘控制秘银飞翼,每一次精细微小的调整都会带来速度的又一次飞跃,某些时候,船身依然会没入水中,水流冲撞船首的声音就像是钢斧敲击着岩石。 正如暗金发色的精灵着重指出的,在这种速度下,每样不曾被固定或能固定住自己的东西都会被抛进奔流不息的星光河里,而后被大河裹挟着跳下白银瀑布,如果它还没有粉身碎骨,又有人想要找回它的话,那么他大概可以在龙火列岛周边的海域发现它的些许踪迹。 凯瑞本想要大笑。 施法者想出的办法很简单,他先让自己漂浮起来,然后用那根能够伸长和缩短的秘银细绳套住自己的腰,让凯瑞本把自己固定在后桅杆的顶端——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摇摆不定的风筝或是气球(如果这个位面有),但确实很安全而且不会影响到任何一个人。 “嘿,凯瑞本?”克瑞玛尔问道,灰色的斗篷与黑色的短发被风拉的笔直——速度与失重带来的快感充溢着他的肺腑四肢,他突然想要做点疯狂的事,真的。 “什么?” “如果我放声大喊的话,会不会有点失礼或吓到什么人?” 凯瑞本真的大笑了出来。 次日,轮到巫妖占据并使用这个身体的时候,他发觉船上的每个人在看到他的时候都会露出一种古怪而甜蜜的笑容,这让他倍感疑虑焦躁,他检查了自己的身体,但除了少了几个卷轴(对此他表示习惯)外一切安好,他怀疑在他冥想的时候那个和他共用身体的白痴又干了什么蠢事,他找到凯瑞本,而活该在无尽深渊沉沦一万年的游侠一见到他就立即笑着走开——等他终于痛痛快快地笑完了回到巫妖身边的时候,巫妖已经什么都不想问了。 所以说,当曾经的不死者终于遇到一个对他不假辞色的半精灵时,他并不觉得恼怒或沮丧,相反地,充满防备与抑郁的负面情绪让他心情舒畅,精神愉悦。 这个叫做芬威(这是个精灵名字)的男性法师有着一双苔藓绿的眼睛,嘴角和眼角都有着深刻严厉的,向下垂的皱纹,皮肤微微发灰——那种老年人常有的那种失去了生机的灰色,这在灰岭是很少见的,即便是半精灵,他们在成年后也会在两百至三百年内保持着他们的青春与活力,巫妖更倾向于它们是因为性格而非生理而产生的——他的头发是灰金色的,与灰岭的大部分居民习惯性地留至肩后或腰后的长发不尽相同,它被修剪的很短,并有意缩减了两鬓的长度,将那双不像精灵们那样长而柔软但仍要比人类薄软的耳朵完全地暴露在外;身着的法袍也不像人类法师那样选择黑色或白色,而是如游侠般的深褐色,手上只有一枚镶嵌着翡翠的秘银戒指。 他是灰岭的管理者——一个精灵指定给克瑞玛尔的引导者,升起了飞翼的船只只用了半个白昼和一个夜晚就抵达了灰岭,放下了一船丝绸、盐和染料,笑不可抑,交头接耳地讨论着一个“可爱淘气的小家伙”的精灵,同样或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游侠,以及一个需要耗尽所有的自制力来保持冷静与镇定的巫妖。 面见管理者的过程短暂而轻松,这点还得归功于凯瑞本,无论在碧岬堤堡、白塔还是灰岭,凯瑞本都似乎具有着极高的威望与可信度,甚至于他身边的人也会因此受益不浅。 人人都爱凯瑞本,除了巫妖,还有他的引导者,前者有趣地品味着那道隐秘而晦暗的嫉妒之情——一个在灰岭居住了数十年的半精灵,嫉妒着一个精灵。 “灰岭并不是个热闹的地方,”芬威说,语气平和而冷漠,不参杂一丝多余的情感:“没有集市、商店也没有酒馆,如果你要筹备法术材料,需要自己收集、种植或是搭船前往白塔;若是需要食物,那么你可以打猎和采摘,但不允许有超出维持生存需要的部分——非必须的残杀和摧毁会导致你被驱逐出去,你因此获得的利益,无论是货币还是其他的东西都会被收缴和毁掉——灰岭很少需要用到货币,你拿到的酬劳一般与你所做的工作有关,你可以拿去和你的邻居或朋友交换你需要的东西,也可以交给我们的商人,他们会代为换取面粉、香料以及别的普通货物。” 灰岭是银冠密林的延伸部分,实际上它包括了一整个宽阔平坦的河谷与两侧的低缓山岭,高大且枝叶鲜润沉厚的槭树林覆蔽着山岭的每个角落,甚至侵入了河岸边的灌木从与卵石坡。 这儿的槭树被叫做裂缝槭树,顾名思义,它在成长到第五十年后就会自然而然地裂开十几道或几十道斧劈般的缝隙,从这些裂缝中流出的枝叶透明无色,带着树木特有的芳香,将它们聚拢起来,静置后会呈现出牛乳般的白色,再加热去除里面的水分,剩下的就是如同松树脂般光亮金黄的粘稠糖浆,这些糖浆在还滚热的时候就被倒进石头或陶土的模子,等它冷却凝固,就是最为讨人喜欢的槭树糖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晚上网络又出问题了——抱歉,就连手机都上不去了…… 鞠躬,感谢诸位大人的支持与打赏!! 血色琉璃打赏100币 xiaotang打赏100币 司马大错打赏588币 天地人心打赏588币 拖延癌末期患者打赏588币 xiaotang246打赏九鱼100币紫式部公主打赏九鱼100币 翦君打赏九鱼588币火赤龙打赏九鱼588币 申冉打赏九鱼588币懒懒的应龙打赏九鱼100币懒懒的应龙打赏九鱼100币 xiaotang246打赏九鱼100币 xiaotang246打赏九鱼100币 crazy卢瑟萌萌哒打赏九鱼100币 如果有遗漏,请在书评中提醒鱼啊,谢谢啦! 第三十章 星光河 (下) 第三十一章 伊尔妲(上)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三十一章 伊尔妲(上) 槭树的大部分裂缝都在距离地面十五至二十尺的地方,精灵们用麻藤的空心枝条做引流管,藤条沿着黑色的树皮一路往下,接入橡木木桶或是羊皮皮囊——在这儿有三种工作可供选择,一是调换木桶和皮囊,其中一部分是满得快要溢出来了,更多的是被熊、狐狸甚至松鼠弄破了——槭树甘甜且营养丰富的汁液也是它们的心头好;二是将增减或转换藤枝的位置,有些槭树能够一次产出近五十磅的汁液,而有些连半磅的小皮囊都填不满,如果汁液枯竭,而引流管依然插在裂缝里的话,它会吮吸韧皮部的水分和营养,直接伤害到那棵无辜的槭树,这时候就要将藤枝取走或及时地转移到其他蜜汁丰沛的槭树上去——这对于槭树同样有益,毕竟那些从它们身体里流出的甜蜜汁液往往会吸引来数之不尽的虫子,这些虫子可不会在意它们吸取的是树木的那一部分,不过这项工作基本上都是由身体轻如飞鸟的精灵们负责的,半精灵们还是有点重,他们会折断树木的枝条——他们负责观察敲击木桶和揉捏皮囊,拿走满的和坏的,换上新的。 由现在的法师与曾经的不死者看来,这种做法简直就是毫无效率可言,他们本可以直接在槭树靠近地面的地方斩开一个立三角形的口子,这样汁液会来得又多又快,他们还可以在木桶边缘和皮囊外涂抹毒药,动物有时比人更聪明,只要有那么两三具尸体,它们就会离那些可口的甜水远远的——不比做两位数内的计算更复杂——若是在他父亲的国度,这些行事拖沓,反应迟钝的愚民会被一个个地拖出来当众施以刺形或是锯刑。 “你对此不以为然,是吗?”芬威突然说,与此同时,他猛地旋转身体,向身着白袍的施法者投去如同鹰鹫般锐利暴戾的视线:“你觉得我们的做法很愚蠢?我知道你一直与人类生活在一起,但是,”他提高声音,突兀地举起一根瘦骨嶙峋的手指,以一种咄咄逼人的态度指着他的被引导者:“听着,别把人类的那套带进灰岭来!否则我会第一个要求驱逐你!” 一只灰色的松鼠在树枝上惊愕地看着他们,飞快地跑走了。 巫妖无所谓地笑了笑,他当然知道什么样的笑容最能激怒他面前的这个蠢货——他拢在袖子里的手已经做出了手势,这是第二次有关有他自己的实验——如果那些被认为正站在“善”的立场的人因为自己的私欲和情感预先对他出手呢?他可不可以反击?可以反击到什么程度?譬如说,死亡? 他做好了准备,他将毫无畏惧地接受再一次的,被剥夺所有的酷刑,无论它有多可怕或是多漫长。他必须那么做,无知的活着从不是一个施法者会和能选择的道路。 只可惜事情没能如他所愿的发展,就在芬威抬高手臂,像是要施展一个能让这个新来者终生难忘的法术时,一枚金色的羽箭打破了两个法师的对持,射进他们之前的泥土里。 “芬威!” 巫妖抬起头,一个身形纤细的女性精灵正从一棵有着巨大树冠的槭树上急匆匆地向他们靠拢——她单手抓着一根只有手指粗细的藤蔓旋转着飞速下坠,优雅而轻盈,落在地面上的时候连最警惕的树蛙都没惊动。 “芬威。”在足够接近他们的时候她又重复了一边引导者的名字,她的穿着装扮接近游侠,也就是说,紧身裤和靴子而不是裙子,无袖外套长过臀部,系着腰带,背着弓箭和箭囊,戴着缀着秘银小环的手套,但这些完全未曾影响到她的美,她的眼睛就像是晨曦照耀下的湖面,翠绿中闪烁着点点金光,她长过腰际的头发颜色要比芬威和凯瑞本都要浅,就像是流动的精金或是月光。 “伊尔妲。”芬威回应道,巫妖失望地松开手指,这个男人的愤怒正在平息,没关系,他对自己说,只要阴影依旧存在,他是不会失去这个绝妙的试验品的。 “他还是个孩子,芬威,”有着一个崇高名字的女性精灵严厉却不失温柔地说道:“你知道他之前一直和人类生活在一起,那你就该知道我们要拿出更多的宽容和耐心。” “只怕宽容和耐心会带来灾祸,”芬威毫不畏惧地看着她:“灰岭的战士与法师已经足够多了,我们不需要新血,尤其是这种混杂不清的血——他既然已经在人类中长到了这个年纪,就应该继续在人类中生活下去,而不是到灰岭来——带着他的目的。” “我只想在这住上很短的一段时间,两三年足矣,”巫妖说,以一种隐晦但让芬威更为难以忍受的平静口吻:“在那些红袍的搜寻与追捕不再那么紧迫疯狂后就离开。” “带着巨细靡遗的地图与情报。”芬威说。 伊尔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别这样,芬威,他是凯瑞本带进灰岭的,他是他的担保人,”巫妖没错过芬威眼中飞速掠过的一丝阴郁:“他是值得相信的。” “你尽可以随心所欲,伊尔妲。”芬威说,然后不带一点犹疑地转身离开。 “芬威还是老样子吗?”凯瑞本问道。 “还是老样子。”灰岭的管理者,一个有着钢蓝色双眼的男性精灵回答道,他和其他精灵一样无法从外表上辨识年龄,但有着凯瑞本也未必能够拥有的沉稳踏实,他在自己的书桌上并拢手指,搭成一个塔形,摆出思考的姿态。 “那你还让他做引导者?” “听说那孩子很可爱,”管理者说:“我希望他能稍微改变一下他那堪称根深蒂固的古怪念头——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弄来这个的。” “他还是讨厌半精灵?”凯瑞本难以想象地问道:“可他自己就是个半精灵。” “他觉得有着非精灵血统的活物都是不可信任的,”管理者啼笑皆非地说:“他曾经告诉过我,如果有可能,他愿意将每一个,包括他自己的半精灵赶出灰岭。” “这种思想……”凯瑞本停顿了一下,修改了一下用词:“太激烈了。” “这应该与他的父亲有关,”管理者说:“他父亲只有四分之一的人类血脉,却差点将整个灰岭出卖给了盗贼与红袍。” “血脉并不能主宰一切。”凯瑞本说:“人类中也有至善至美者。” “我从未怀疑过这点,”管理者敲了敲桌子:“但至恶至毒也同样在这个种族中孳生,正如你看到的。” “是的,一个新的盗贼公会正在诞生。”凯瑞本说,阴云笼罩上他的额头与眼睛:“不是以盗窃与走私为主的‘银指’,也不是以暗杀与阴谋为主的‘恶刺’,是个全新的,似乎已经囊括了这四种罪行的新公会,具体名字我还不得而知,只知道他们的成员会在手指上纹有菱形花纹或带着有这种花纹的戒指,碧岬堤堡与白塔都已经有了他们的踪迹——其中甚至包括了蛇人。” 管理者厌恶地皱了皱眉,“那种东西原本只生活在龙火列岛。” “他们把蛇人带进了大陆,”凯瑞本说:“在那条走私用的地下水道里,蛇人被用来充当守卫和刺杀者。”弗特原本打得就是这个主意,即便守卫不能,蛇人也能杀掉所有的知情者,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他曾经泄密。 “灰岭的风总是带着蜜糖与树木的清香,”管理者说:“但最近我从风中又一次地嗅到了血和钢铁的气息。” “唔,”巫妖无辜地看向伊尔妲:“我们是不是该把他追回来?”鉴于他只学习到了槭树糖的制作方法。 “不,”伊尔妲说,“让他见鬼去吧,接下来的事情让我来办,我也做过引导者,”她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施法者的黑发:“你同意吗?” “当然。”巫妖说。 伊尔妲立即露出了一个明快而又甜蜜的笑容,“好孩子,”她说:“或者你愿意和我说说你在船上的事儿?我听说了,但不是很详细,因为每个人都会在说到一半的时候笑倒在地上……” 巫妖考虑是否要施放刚才预备好的那个法术。 作者有话说:那个,我记得我还欠了一章的…… 第三十一章 伊尔妲(上) 第三十二章 伊尔妲(中)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三十二章 伊尔妲(中) 比起芬威,伊尔妲这个引导人可要称职的多了。 黑发的施法者最需要的是什么?不是工作,也不是地图,而是食物和住所。 正如我们之前所描述的,尖颚港的仓库是贝壳混凝土的,港口内的建筑中几乎都是半木半土的做法;碧岬堤堡的房屋则大部分是石头的,只有少量的木屋,城外流民所居住的是废弃的帐篷与棕榈叶子编织成的小棚子;白塔与碧岬堤堡相仿佛,或说其他地方的建筑也大致如此,农奴们依靠着泥和草的低矮小屋博得一时喘息,而奴隶们只有徒手挖出的洞穴得以蔽身。 如果你是个第一次来到灰岭的陌生人,你可能会感到异常迷惑,因为你根本找不到“灰岭”的位置——没有码头,没有神殿,没有整齐的房屋,也没有清晰的道路,只有数之不尽,遮天蔽日的参天巨树,垂挂如帘的藤蔓,纠结盘错的树根与每一步都会深陷其中的腐叶层。 但只要有人愿意引领你,或是你目光敏锐并愿意总是抬着头,那么你或许可以发现一丝端倪——灰岭的住民们将自己的居所悬挂在约有三十尺到五十尺的高空中,采用的材料是一种银灰色的木头,几乎没有金属和石材,房间紧紧地依靠与围绕着巨树的躯体,有着环形的露天走廊与尖顶宽檐帽般的屋顶,高低不一,彼此之间有着细窄的吊桥相连接。 克瑞玛尔的住所算是其中较小的一座,只有五个房间,令巫妖感到满意的是其中一个房间完全密闭,仅靠氟石照明,还有一个房间有着四扇镶嵌着无色玻璃的窗户,即便这儿的阳光需要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照进来,它也能保持足够的亮度。 “这座房屋是仿造芬威的住所建造的,”伊尔妲说:“几乎和它一模一样——你也是法师,我想你的需求不会和他相差甚远。”她轻微地摇着头:“他应该先带你来这儿,而不是去看如何制作槭树糖。” 显而易见,他有自己的打算,巫妖在心里说——无论是尖颚港还是碧岬堤堡又或是别的什么地方,除了灰岭,能够看见魔法星河的人的地位都是卓越而超然的,哪怕是个学徒也能受到真心实意的尊重和供奉,而在这里,这个所谓的引导者却无礼和轻蔑地让一个法师去做一份本应由仆役与奴隶去做的事情,如果今天站在这儿的不是另有所图的克瑞玛尔(这点芬威倒是没说错),而是另一个施法者,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既然如此,芬威又何必去关心他有无栖身之处呢,那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 房间里还有些空荡荡的,毕竟这儿只住着一个克瑞玛尔,只有床、挂衣架和储物箱,但箱子包着精美的铜角,床上堆积着皮毛、羽绒与丝绸。 至于其他的,芬威倒是没说谎,灰岭不存在交易,只存在交换,或者你自己去采集制作——譬如说,克瑞玛尔需要一张斜面书桌,用来抄写卷轴的那种,他可以自己去银冠密林的边缘搜索腐朽或倒塌的树木(这是第一步),也可以拿出别人可能感兴趣的东西寻求帮助,这儿多的是手艺精湛的精灵与半精灵,一张斜面桌对他们而言只是某个闲散午后的小消遣。 一个应该用于烹煮的房间里厨具齐全,当然,没有炉子,银罐里储藏着蓝黑色玻璃质感的粉末,一种被精灵们称之为辉石的奇特矿物,碾成细末后碰到水时它会释放出极大的热量——如果你想要煮上一壶供四到五人饮用的热茶,只需要指尖那么大的一小撮。 伊尔妲煮了一壶茶,加了三块槭树糖,还有她随身携带的一条面包,他们就这样在克瑞玛尔的新房间里吃了一顿不能再简单但很美味的午餐,间杂着问询与回答。 灰岭在芬威的口中单调而又无趣,但在伊尔妲口中,它就变得可爱得多了,就工作而言——灰岭最为重要的工作是为银冠密林架设起一条最初也是最关键的防线,但这个工作暂时不太可能交给克瑞玛尔,他不熟悉灰岭,灰岭也不熟悉他;至于其他的工作,只能说是个点缀或是爱好——你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做,只要你没什么想要的。如果你想做,那么除了制作槭树糖,你还可以尝试如何驯养大银腹蜘蛛,从它们那儿获取丝线,这些丝线编织成的衬衫甚至能够与皮甲相媲美,而且即便是德鲁伊也能穿着;你可以试着酿酒,没错,灰岭没有酒馆,但如果你的房间里装满甜蜜的美酒,那么很快就会有精灵和半精灵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来和你交换……如果作为一个施法者,你更愿意用你的天赋来改善自己的生活,那么你也可以试试制作卷轴和药剂,治疗药水,防护、修复、除火焰以外的能量供给都是很受巡逻人员欢迎的。 每个夜晚,在魔法星河高悬空中的时候,他们还会在河滩与林间空地沐浴着星光与月光翩翩起舞,低声歌唱;而在细雨靡靡,或是大雨滂沱的时候,他们会在一个较大的木屋中聚会,喝茶,品尝蜜糖,交换趣闻与笑话,倾听游侠、德鲁伊和来客(极罕见)的叙述与指点,为自己将来的游历以及永远的离去做好准备。 是的,永远的离去,精灵与人类的混血成年的时间与人类相仿,生命则是他们的两至三倍,成年后他们为灰岭服役六十年,仍有长久的生命等着他们去肆意挥霍,但那不是灰岭,灰岭甚至会拒绝他们再次进入——克瑞玛尔虽然不是辛格精灵的后代,也未曾在灰岭长大,但灰岭提供给他的庇护也同样只有六十年——虽然他并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 “芬威法师已经服役多少年了?”黑发的施法者突然问道。 “五十年了。”伊尔妲说,平静的神情中带着一抹无法掩盖的黯然。 芬威站在自己的房间里,站在阅读支架前面,一本打开的法术书斜靠在银灰色的平板上,他将自己的手指放上去,里面的文字蠕动起来,纠缠着,分解着,组合成另一种排列方式。 氟石白色的光照亮了书籍,还有芬威的脸,让他的脸看上去就像岩石那样缺乏生机,过大的褐绿色长袍在他突出的肩胛骨上晃动,他最近瘦了很多,应该去找善于缝纫的同伴修改一下衣服的尺寸,但他完全没注意到这个,他的手指压在那些颤动模糊的文字上,如饥似渴地阅读着。 但一双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时,可以想象法师有多么的惊骇,他几乎要尖叫,并将匕首刺入身后人的心脏,或是释放一个记忆中的最为致命的法术。 熟悉的触感制止了一场惨剧的发生,他合上法术书,转过身,以一脸微薄的怒意与不赞同面对不速之客。 “你应该知道突然出现在一个法师身后有多么危险,伊尔妲。”他嘶声道,沙哑、干燥并且尖锐,听起来就像是蛇在发出威胁,又像是蜘蛛在树叶上爬行。伊尔妲皱眉,这个声音让她想到了她长久的生命中那些不美好,让她倍感惊怖不安的古怪声音,它们多半来自于某个邪恶的红袍或灰袍,邪恶的咒语、冰冷的负能量,硫磺与火焰带来的,铭刻在灵魂深处的震颤与撕裂音。 “别告诉我除了我还有谁能够随意出入你的房间。”伊尔妲说,“我会嫉妒的。” “只有你,”芬威说:“只有你,但我可能在做一个危险的实验。” “你在阅读。”伊尔妲说:“我看到了,你得到了一本新的法术书?”她向右侧移动脚步,芬威立即抓住了她的手臂,“别看,”他说,“那是本邪恶的法术书,我正在寻找毁灭它的方法。” “是凯瑞本带给你的?” “是罗萨达的亚戴尔,”芬威说:“里面的文字能够迷惑人心。” 他读出一个仅有两个音节的咒语,召唤了一个隐形仆役,它代替他合拢了那本危险的读物,遮住了散发着明亮光芒的氟石,房间顿时陷入黑暗。 “好吧,”伊尔妲善解人意地说,她纤细的手指顺着法师细瘦的手臂滑下去,顽皮地钻进他的衣袖,勾住他阴冷的手指:“你的身体越来越冷了,”她玩笑般地抱怨道:“但到了夏天你抱起来一定很舒适。” 芬威的心脏揪紧了,他不希望听到任何有关于时光流逝的话语,他已经在灰岭待了七十年,一般人类已经过完了整个人生的时间竟然是那么的短暂,而再有十年,他就必须离开灰岭并且永远不再回来。 再也无法见到伊尔妲。 第三十二章 伊尔妲(中) 第三十三章 伊尔妲(下)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三十三章 伊尔妲(下) 伊尔妲抓住芬威的手指,就像抓起一只被雨水打湿了羽毛的雏鸟那样小心翼翼,缓慢而坚决地将法师拉出那个密闭的,令人窒息的空间。 法师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他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伊尔妲已经换下了那身便利但略显强硬的装束,穿上了一件长度直达脚踝的翡翠色丝绸长袍,如同月光般的发丝自由而明亮地披散在圆润的双肩上,只有两鬓编织成了手指粗细的长发辫,上面穿缀着珍珠与蛋白石,她的双足赤裸着,脚背上用秘银粉描绘着卷曲的触须与舒展的叶片。 “你终于看到我了,嗯?”伊尔妲说,带着点佯装的恼怒。 “我一直在看着你,”芬威说:“但你的美永远会令我惊奇。”从第一次,就像今天,她从藤蔓上旋转着轻盈落地,一朵花,一片叶子,一点星光,直到现在。 “你的唇舌才是最让我觉得惊奇的地方,”伊尔妲喃喃道:“或许你在舌头下面藏了一只繁忙的蜂巢,它既会产出蜜糖,也会吐出毒刺。” “你从我这儿得到的永远是蜜糖。”芬威保证道。 “那么至少让我尝一尝。”伊尔妲说,抓住了法袍的前襟,将这个顽固的家伙拉近,他们的双唇轻轻相触,舌头试探性地划过对方的牙齿,舞蹈般地缠绕在一起,分开,又连接在一起,发出轻微地啧声,伊尔妲满足的吸气,芬威低下头,蜻蜓点水般地掠过点缀着珍珠的长发辫与散发着槭树芳香的皮肤,短暂地吮吸爱人的耳垂,而后继续沿着柔软而有韧性的耳轮向上攀爬,最终停留在敏感的耳尖,他的舌尖描绘着它的轮廓,几乎为那些细软的茸毛发笑,它颤动着,迅速地变得灼热甚至滚烫。 伊尔妲在他耳边低吟着精灵们有关爱情的诗歌,芬威能够听懂,但他完全不想去理解,因为那些象征永恒与永远的词语对他而言只是一种嘲弄与讥笑,每次都像是一柄锐利的刀子插进他的腹部。 “我生命中唯一的爱。”他说。 伊尔妲对着他的领针微笑,她舔抿他的咽喉,充满爱意地啮咬那个凸起的果核。她的手指改而穿过他的肩膀,插进他的短发中,揉搓那些粗硬的发茬。 “我的爱。”她悄声回应。 精灵向后退去,牵引着芬威所有的注意力,她的眼睛在暗蓝色的天光中闪闪发亮,她抬起手臂,拉起长袍,长袍下的躯体是完美的,皮肤皎洁的就像是雪花石,芬威记得上次看见这一妙景的时候她的腰侧还有一次战役留下的细小伤口,如今它们已经痊愈了,不留一点痕迹,他难以控制地伸出手去,抚摸那些曾被鲑鱼红色的疤痕覆盖的地方——在伊尔妲握住他的领针并将之解开的时候,芬威不易令人察觉的畏缩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样的,简直就是他所爱抚着的这具身体最直观的反相,灰暗,松弛,皱纹堆积,肋骨突出,胃部垂挂在干瘪的胸膛下方,膝盖处的骨头几乎就要戳穿皮肤,看起来就像是个整日沉浸在负能量与骷髅中的灰袍。 他几乎没能发现伊尔妲的指尖正在他的后颈交叉,他再一次被拉扯进甜蜜而又温热的漩涡。 亲吻,磨蹭,爱抚,偶尔发出些连他们自己也弄不清楚的喁喁细语,芬威的手掌温柔地托起过伊尔妲光洁饱满的双臀,而她的双手抓握着他像是止仅覆盖着一层皮肤的髋部,厮摩很快变成了更有力的相互碾压,他们紧紧地重叠着,就像两片再适合也没有过的叶片,呼吸轻拂过湿润的皮肤,而舌尖则忙于推挤着紧致敏感的粘膜与肌肉。 但就在伊尔妲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芬威推开了她,不完全地,他的手指仍然握着她美的令人目眩神迷的腰肢。 “这个不行,”他轻声说,忍耐着欲望带来的疼痛:“抱歉,伊尔妲,今天我没准备药水,我们或许可以试试其他的……” “那就不要药水。”伊尔妲说,她抬起身,想要亲吻芬威的嘴唇,芬威立刻躲开。 “我想拥有你的孩子。” “我是个半精灵。”芬威说,戒备而痛苦:“我们的孩子也只会是个半精灵,就像我的母亲,她是个精灵,而我父亲体内的人类血脉仅有四分之一,但我仍然只是个半精灵——伊尔妲,这个问题我们在很久之前就讨论过——人类的血比任何诅咒都要来的长久深刻,我不想让你怀孕,吾爱,我不希望有一个半精灵的后代!” “可是我想,我爱你,芬威,我爱的人就是一个半精灵,”伊尔妲争论道:“这个孩子将在我们的爱中诞生!” “就像我?” “就像你——芬威,你的母亲,还有父亲,他们是相爱的,你不能否认这一点。” “如同露珠般的爱情,美丽而短暂,”芬威讥讽地说道:“甚至没能阻止得了他的背叛与逃离。” “他不是你!你也不是他!”伊尔妲低喊:“而你的母亲爱你——她爱你,她为了你而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这是她做过最为愚蠢的一个决定,”芬威说:“我憎恨做出了这个决定的她。” 伊尔妲僵住了,她盯着芬威,像是要确定刚才那句话是否真的出自于他的口中——“但我无数次地感谢她做出了这个决定。”她说,泪光闪烁。 芬威穿上长袍,房间里依然缭绕着属于伊尔妲的馥郁气息,像是蜜糖又像是花朵,他打开袍子内袋里的小银瓶子,将里面所有的雪蜜直接倒进嘴里,他需要尽快地自情爱的泥沼中挣脱出来——尽管这是一场糟得不能再糟的情爱——他回到那个密闭的房间,吩咐隐形仆役将所有的东西恢复到伊尔妲到来之前的样子,然后将粉碎的香料投入香船并点燃。 那本法术书中有他需要的东西,其重要性几乎与伊尔妲等同。 而就在此事此刻,另一个身着黑袍的法师正站在罗萨达的圣所门前,从他的位置看过去,能够看见那座辉煌的圣像与那座巨大的圣水池,还有那些如同鸽子、猫和狗那样聚拢在水池边啜饮所谓圣水的人类,一个只有两三岁的小女孩脚步蹒跚地走在人群中,小手指同样紧捏着一片碧绿厚实的叶片,虽然里面的水已经漏的差不多了,对此她一无所觉,一双纯净的眼睛始终近紧盯着她的小叶杯子,人们纷纷微笑着为她让开一条道路——除了施法者,女孩的母亲几乎是扑过来把她抱了起来,但月桂叶杯里的水还是泼泻在了那件价值不菲的丝绒黑袍上面。 水滴几乎没能在袍子的表面停留,它坠落在地上,在雪花石板上留下两滴犹如眼泪般的痕迹——法师冷漠而轻蔑地摆了摆手,穿着灰布裙子,披着一条松散老旧的黑色披肩的母亲立即明智地闭上了想要乞求与感谢的嘴,抱着她的孩子迅速地离开。 年轻的白袍急匆匆地走过来,讨人喜欢的圆脸红扑扑的,褐色的眼睛就像茶色的水晶那样晶亮透明。 “愿晨光保佑你,兄长。”他向法师浅浅地鞠了一躬,直起身体的时候发现他正在凝望着另一个方向:“兄长?” “愿晨光保佑你,”法师略一停顿,“我亲爱的小弟弟。” 亚戴尔总有一种错觉,或许法师说话都是这样的?即便是祝福,听起来也像是讽刺。 “我来这儿是因为有件事情要交给你做,”亚戴尔的兄长直截了当地说:“灰岭的芬威法师,你帮我转交一份施法材料给他——然后拿回他用来交换的秘银。” “哦,是的。”亚戴尔说,他知道芬威法师,一个不喜欢人类的半精灵,却少见的和他的兄长关系不错——呃,排行第二的哥哥,他们都是法师,经常交换所需要的各种材料,稀奇古怪,什么都有,因为灰岭不怎么欢迎外来法师的缘故,作为能够时常往返于灰岭与白塔之间的罗萨达的牧师,亚戴尔就成了一只勤快的小驴子,任劳任怨地背着箱子来来去去。 “如果你看到那个叫做克瑞玛尔的法师,”黑袍说:“那就试着和他做朋友吧——但不要再说多余的话,你不擅长做这个。” 亚戴尔的脸红了。 第三十三章 伊尔妲(下) 第三十四章 芬威(上)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三十四章 芬威(上) “下次你过来的时候可以进到圣所里,”亚戴尔说:“我在中殿有个小房间,你可以在里面休息。” 黑袍法师看了他一眼:“不,亚戴尔,你的老师厌恶我,我可不想被他驱逐出去。” “怎会?”亚戴尔说:“老师不是一个严苛的人。”甚至可以说或是和蔼可亲,尤其喜欢孩子。 他的次兄盯着他,眼神奇异:“如果不是知道你是怎样的一个人,”他用法师常用的那种轻柔阴冷的语调说道:“我简直要以为你是在嘲弄我了——我怎么知道他厌恶我?亚戴尔,我才是家里的次子,我才是那个应该披上白袍的人,如果不是他无情的拒绝了我,那么站在这儿邀请别人进入中殿的将不是你,而是我。” 他满意地看着弟弟的面颊由绯红变为苍白。 “你是幸运的,亚戴尔,”法师抬起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年轻牧师的面颊:“好好地藏着它,别一不小心弄丢了。” 亚戴尔不得不带着一个坏心情去见他的新朋友,如果那个黑发的施法者愿意做他朋友的话。 他还抱着一点小小的期望,就他所看到的,克瑞玛尔不太可能是平民出身,灰岭有许多优点,但对养尊处优的贵族来说,缺点也不少,最起码的,据他所知,灰岭没有仆人和奴隶。 精灵的船到达灰岭时正值深夜,人类或其他没有夜视能力的种族在行船时总是要避开黑夜,但对于只要有一丝光亮就能看清楚百尺之外的一只蜻蜓的精灵来说,泊船过夜完全是种不必要的浪费——升起飞翼,逆流而上的船就像那些急着回到故土繁衍后代的鲑鱼那样,不断地腾跃超越那些隐藏在黑暗湍急的河流里的阶梯状岩石——逐级向上。 罗萨达的牧师从狭小的舷窗向外张望,但除了散发着淡淡灰白色光芒的秘银飞翼他什么都看不见,被撕碎的水流扑向他的脸,带来如同细针戳刺般的痛感。 “赞美罗萨达。”亚戴尔无可奈何地抱着兄长的箱子把自己卷缩成一团,他真不知道自己要到第几次才能习惯这种惊心动魄的旅程。 幸好这种行船方式不单是为了恐吓一个人类,它同样有着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在亚戴尔小小地打了个盹后,他就看见了克瑞玛尔,他站在柔和明亮的白色光晕里,披着他的皮质灰斗篷,挥动手指,帮助船只缓缓减速,真糟糕,亚戴尔模糊地想,他显然不介意工作。 随即他又高兴了起来,因为克瑞玛尔向他挥了挥手。 一块生满青苔的卵石差点让罗萨达的牧师乐极生悲,装满了法术材料的小箱子从他的手里滑了出去,眼看就要和坚硬的河滩来个不甚温柔的亲密接触,如果不是克瑞玛尔及时地伸出手臂抓住了它——它的重量让施法者的手臂下坠,他可知道为什么亚戴尔要用上两只手了,他控制着自己的好奇心,但敏锐的耳朵还是能够听见金属与玻璃瓶子碰撞的声音。 ——有意思。自从来到灰岭后就很少开口的巫妖突然说。 ——什么? ——真正的龙血,巫妖说,不是那种用来做墨水的四脚蜥蜴的血,而是真正的巨龙的血,虽然不多,还有着恶魔与魔鬼的血,加起来的分量差不多可以召唤一打深渊生物了,而它们被装在一个由罗萨达牧师带来的箱子里。 ——他说这是法术材料。 ——巫妖发出辛辣的笑声,当然,法术材料,当然是法术材料,为什么不是呢——听着,邀请他和你一起住,给他点蜜酒,和他聊聊天,问问这个箱子是谁给他的。 ——你想干什么? ——不是我想干什么,而是他,或者拿到这个箱子的人想干什么,去做,蠢货,除非你想要某天一早醒来,发现你的邻居已经换成了某个深渊位面的常住人口。 但还没等克瑞玛尔做出邀请,亚戴尔就提出了他的要求,他的理由很充分——时间已经太晚了,他不想去打搅很可能已经入睡的凯瑞本或别的什么人。 “唔,如果你们坚持,”伊尔妲说,看着面前的两个小家伙,还有那只箱子:“那是要给芬威的,是法术材料?” “是的,”亚戴尔说,“但抱歉,我的兄长要求我亲自交给芬威。” ——噢,我们知道这是谁给谁的了。 ——弄清楚那个兄长的身份。巫妖命令道,能够拿到这些东西的人不会平平无奇。 “法师,”伊尔妲抱怨道,但并不是真的在生气:“好吧,你拿给芬威,我会转告他的。” 亚戴尔的兄长也是个法师。 一点也不奇怪,执政官的次子如果有施法天赋,想要成为一个法师是很容易的事情,无论从哪一方面,政治还是金币,他们要比平民或普通的富商接触到更多的施法者,执政官所需要做的,就是从里面提选一个强大而合适的导师——但他最后选择的,并不是他们之前认识的任何一个法师。 那是个陌生人,亚戴尔只记得他的嘴唇很薄,是那种很深的暗红色,就像是一道被锐利的刀子划开,堪堪凝结的伤口,他的身躯高大而瘦削,披挂在肩膀上的长袍和他投下的影子一样浓重得无法分解。 在最初的几个月里,他的次兄还会给他的小弟弟表演一些戏法,像是一个活泼的光亮人形,凭空挪移不太重的物体,在书本和物品上打上印记——但随着时间流逝,他与亚戴尔的往来越来越少,甚至不再亲密交谈,这让执政官的幺子倍感寂寞——他和亚戴尔的关系甚至要比长兄与亚戴尔的关系更好些,或许是因为长子常年在外的关系,十几年来亚戴尔只见过他寥寥几面,对他可以说是毫无印象,而他们的母亲早逝,父亲又忙于各种事务,陪伴亚戴尔的一直只有仅仅年长他三岁的次兄。 ——问问那个导师的名字,巫妖说。 “我不太记得了,”亚戴尔承认道:“他很少出现,”他抵抗着倦意,冥思苦想:“是个很拗口的名字,比你的名字还要古怪,克瑞玛尔……” 他说出了一个名字。 巫妖沉默了一会——如果这个名字是真实存在的,他说,我们或许真要有点事做了。 第三十四章 芬威(上) 第三十五章 芬威(中)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三十五章 芬威(中) ——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这是个变体名,巫妖说,魔鬼、恶魔,巨龙,精灵以及强大的施法者,他们的名字具有力量,知晓它的人很可能用它来召唤、制御和控制他们,所以在必须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名字时,他们会就自己原有的名字变化与延伸出另一个名字,但这个名字必须与原有的名字有着密切的关系,也就是说,你不能告诉别人你叫汤姆或者杰瑞,除非你原本就叫这个名字;否则,以这个名字发下的誓言,做出的约定,签订的契纸或是给予的诅咒与祝福都会被判定为无效——具体你可以参照凯瑞本,他的原名应该是凯勒芃,也就是精灵语中“高大的银树”之意,这个名字曾被一个高尚而强悍的精灵中的王者使用过。 ——那凯瑞本岂不是很危险? ——别蠢了,巫妖说,不管是凯瑞本还是凯勒芃都是通用语的发音,精灵语是……他发出几个听起来与凯瑞本相似,却有着更多音节,抑扬顿挫却优雅温柔的单词,说是几个,但异界的灵魂听来都差不多——这是我逆推出来的,但没办法确定是哪一个,曾经的不死者带着些许失望地说——即便如此,也只有很少的人能够走到这一步,想要做到这一点,你必须足够聪明并且对通用语和精灵语有着极其深刻的了解。 ——亚戴尔哥哥的导师不是精灵,对吗?异界的灵魂思索了一会说,不然你不会那么紧张。 ——我没有紧张,巫妖立即反驳道,只是有点……厌烦。 ——他的变体名和什么有关?恶魔?魔鬼? ——不,巫妖说,是巨龙,他的名字是龙语的变体。 那么说,异界的灵魂想到,他不甘不愿的同伴还真是个学霸,他不但精通精灵语还通晓龙语,而他这个学渣暂时还在通用语的茫茫大海中垂死挣扎,他一边羞愧一边斟酌着词语想要知道的更多点,特别是龙语,人类的声带是如何发出巨龙的声音来呢,在他们的体型有着天壤之别的时候? ——所以变体名都是以通用语发音的,巫妖说,而只要是类人,都能说通用语,这个我们可以在以后慢慢讨论,去弄醒那个白袍,芬威来了、 克瑞玛尔刚打开门,芬威就卷着他那身暗绿色的长袍冲进了房间,他的注意力几乎全落在了那个箱子上面,略显粗鲁的动作可以说是“夺”而不是“取”,亚戴尔不高兴地看着他一遍又一遍地检查了箱子的锁和封条——而芬威根本没注意到白袍的情绪,他考虑着,是否应该如白塔执政官次子所提议的,在他们之间架设起隐秘而稳固的桥梁,以避免再次发生这种事情——在听到罗萨达的牧师竟然将他的材料带进了另一个法师的房间时,他惊骇地忘记了一切,他猛地推开了伊尔妲,虽然他知道自己不该迁怒。 原封不动的箱子让芬威松了口气,但他走的时候忘记了关门也忘记和亚戴尔道谢,或者说,从头到尾,他都没和屋子里活着的东西说些什么的意思。 “他以前就是这样吗?”克瑞玛尔问道。 “以前不,”亚戴尔说:“但最近他越来越暴躁了。”他打了一个很大的哈欠,“你可以借我毯子吗?” “你睡吧,”克瑞玛尔说:“接下来的几小时我会深入冥想。” “谢了,”亚戴尔说:“愿晨光之神保佑你。” “愿晨光之神保佑你。”克瑞玛尔回应道,不去听巫妖的嘀咕,像是“廉价到只值一床毛毯的罗萨达之类的”……他走进那个密闭的房间,点燃熏香,盘着膝盖在丝毯上坐下,他的思绪在最初的时候就像银腹蜘蛛吐出的丝那样飘忽不定,毫无头绪,但他已经刚学会了如何整理它们,并将它们编织成幅。 亚戴尔并不能在灰岭停留太长时间,他只是个客人与合作者的代表,而且他在罗萨达的圣所也有自己的事务和功课,他并没有像上一次那样贸贸然地要求克瑞玛尔放弃灰岭,在白塔定居,他只是观察,并且最大程度地释放出自己的善意。 “假如你有需要,却不能在这儿找到的法术材料,”次日临别时,他向前来送行的克瑞玛尔保证道:“你可以和我说,我的兄长也是个法师,你可以拿你抄写的卷轴来做交换。” “芬威法师也是拿他抄写的卷轴做交易吗?” “偶尔,一部分,”亚戴尔说:“但更多的是秘银。”他眨了眨那双褐色的大眼睛,像一只正在向狐狸学习的小鹿:“银冠密林最大的特产可不是槭树糖。” “哦,这个我知道,”巫妖微笑着说:“精金、秘银,方铅丹红,它们才是这顶冠冕上最为耀眼的宝石。” “我要离开了,克瑞玛尔,”凯瑞本说:“但在此之前,我想让你看看银冠密林。” 他们沿着星光河一路向北,最先看到的只有裂缝槭树,少许桦树以及白杨,在数千尺后,槭树变得稀少,山毛榉、栗树、赤松、橡树占据了他们所看到绝大多数地方,再向前,一种奇异的树木逐渐增多,并迅速地取代了其他同类,到最后,你只能看到这种有着蛤蜊白色的皲裂表皮,深灰色的韧皮与浅灰色的木质部的巨大乔木,几乎每棵都有两百尺那么高,它的叶子与云杉相似,但不是碧绿的,而是一种近似于黑色的深黯的青褐色,枝干上垂挂着烟雾般的藤蔓或是叶片宽大的寄生植物,它的周围看不见哪怕一棵小乔木,只有盘根错节的深草与低矮粗壮的灌木,浆果与艳丽的花朵点缀其中,时不时会有一双和许多双眼睛和耳朵从里面伸出来打量和倾听,有些属于兔子,有些属于刺鼠,有些则是鸟儿们的,克瑞玛尔差点就踩到了一只黑冠雉的巢,浑身乌黑,却有着一对蓝眼圈和红色喙下肉赘的大鸟愤怒地朝他咕咕叫,巢里装满了蛋。 “仔细看看,”巫妖说:“你也蛮肥的,知道什么叫做亲子饭吗?” 黑冠雉凄厉地尖叫起来。 “够啦,”凯瑞本笑着说:“别欺负它了,黑冠雉是种很记仇的动物,之后的几年里,它看到你就会追着你啄的。” “我可没在欺负它,”曾经的不死者阴森森地说:“我只是想要吃它而已。” “在它还在孵卵的时候你不能。”凯瑞本说。 “我会等待的,”巫妖说:“我也有着一个好记性。” 凯瑞本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说了“孩子”什么的,巫妖装作没听见:“这里就是银冠密林吗?” “密林的边缘。”凯瑞本说。 “我怎么确定有无越线?”巫妖问道:“往前走,直到一支锐利的箭矢射中我的脚趾头?” “没有那么严苛,”凯瑞本温和地说:“在你只能看到银冠树时,你可以继续向前,在两百尺内,这是被允许的——超过两百尺,你会被警告,但你尽可以放心,守卫们的箭矢绝对不会射中你的脚趾头,除非他们想这么做。” “很宽容。”巫妖点评道。 凯瑞本微微一笑,“你是个好孩子,克瑞玛尔,”他说:“跟我来吧,我们得到高一点的地方才能看见我想让你看见的东西。” 第三十五章 芬威(中) 第三十六章 芬威(下)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三十六章 芬威(下) 凯瑞本率先向上攀爬,轻捷得就像根本无需触碰树木,他在第一根横生的枝干上停住,向下观望,这根枝干距离地面约有三十尺。 巫妖则思考着自己该怎么做——如果是他,毫无疑问的,他准备了飞行术,但如果掌控这个身体的是另一个灵魂呢,他会怎么做?他会和凯瑞本一样爬上去,而不是使用法术,曾经的不死者对自己说。 灰色的皮斗篷被抛弃在一蓬茂盛的,已经结出了一粒粒令人垂涎的红色小果子的覆盆子丛里,巫妖顺手摘下一粒放进嘴里,意外地发现它的味道居然有点令人怀念,在他还是个卑弱幼小的生者的时候,他常以庭院角落里鸟儿与刺鼠不经意落下的小果子填充总是空荡匮乏的肠胃——为此他挨了不少鞭子,但这只会让他对这种有着浓郁酸甜味的浆果保持着深刻的印象,在他转化为巫妖很多年后才随着味觉和记忆的缺失而渐渐变得淡漠失色。 现在他又能尝到味道了。 巫妖嚼着覆盆子努力往上爬,凯瑞本加深的笑容表示他选择了一个对的做法,精灵继续向上,他紧随在后,松鼠朝他们吱吱叫唤,而游侠则悠闲地和它们打着招呼,承诺给它们带上几盘子奶油蘑菇作为打搅了它们休息的补偿。 就在在鹧鸪山丘的那次,游侠一直爬到银冠树的顶端才停下,现在正是精灵们称之为微光时刻的黄昏,星河隐约可见,但光线仍然可以称得上明亮。 光亮并不仅仅来自于天穹,还来自于他们的脚下——从下往上看,你看到的每一片叶子都是暗黑色的,只有尖端带着一丝隐约的绿意,但你向下俯瞰时,银冠密林所呈现出的,是一层又一层如同白银般的细碎闪光,它自龙脊山脉的顶峰奔泻而下,扩散与铺陈于后者的脊骨,胸膛与腹部,即便是最强壮的鹰鹫,也难以找寻得到它的边际,它一如晨曦乍起时的雪原,又如星河照耀下的海面。 巫妖并不像识海中的另一个灵魂那样蠢钝无知,他从书籍和死者的记忆中了解银冠密林,但真正地置身其中——这是第一次——用他的手指,他的眼睛,他的心……他精密的思想之卷里短暂但罕见地出现了空白的段落,血脉中精灵的那部分正在让他变得虚弱迟钝,愚蠢可笑,他想要停止,却无能为力。 “这就是银冠密林。”凯瑞本柔声说:“每一个精灵与半精灵的家。” ——是啊,巫妖想,虽然半精灵们只能在屋檐下临时躲躲雨——熟悉的刺痛让他找回了理智,不死者在躯壳之下嘲笑所有的一切。 凯瑞本丝毫未曾发觉异样,他从银冠树上摘下一丛叶子,放在手里轻轻揉搓,然后将双手展开:“看。”他说。 他的手掌闪烁着如同薄霜般的光。 施法者将手指放在了另一从树叶里,他重复了精灵的动作,除了触摸,他还放在嘴里尝了尝。 “这是银。”他说。 “银冠树的根系比它的茎干还要发达,有时你在深达五百尺的地方仍能看到它们,它们能够吸取土壤和岩石中的金属。”凯瑞本说:“就在我们脚下,黑暗的岩石中流淌着白银的河流,而秘银与精金像是河流中的砂砾与游鱼,而随着水流飘动的细网就是银冠树的根。” “那么美,那么富有,”巫妖低语道:“每个人?还是只有我?” “每个半精灵在成年后都会被带到这里来,”凯瑞本说:“虽然你不是在灰岭长大的,但我想你同样有着这个权利。” “你们不担心有人会因此心生贪念抑是感到愤怒吗?”巫妖问道:“不是因为不够聪明,也不是因为不够强壮,更不是因为犯下了过错或是罪行,只是因为身体里留着不属于精灵的血,就必须被排除在外,六十年对于人类是那样的漫长,但对于半精灵又是那样的短促,你们端来一碗蜜水给干渴的人,却只允许他啜饮小小的一口。” “但这是我们仅能为你们做的。”凯瑞本温和地说:“虽然我知道有时这反而会是一种折磨。” 巫妖没去责问精灵们为何不允许半精灵进入密林,就算是那个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只有一鳞半爪的异界灵魂也不会,你永远无法想象,像这样一个庞大并似乎永不枯竭的宝库会让那些黑暗自私的欲望无法控制地膨胀到什么程度,除了精灵,没有谁能相信自己能够面对如此之大的诱惑而数千近万年如一日的毫不动摇。 有那么几次,作为一个邪恶之徒,巫妖也会暗中揣测,是否创造了这个世界的神祗也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将银冠密林赐给了这个几乎无法找到弱点与阴暗面的种族呢。 接下来他们没有说话,巫妖少有地纵容自己沉溺于无用、无意义的景色与无所事事的怠懈里,直到最后一丝属于白昼的温暖微风离去,被银冠树遮天蔽日般的枝叶掩藏起来的宽阔河流在无可计数的空隙间闪烁不定——那些落进河流的复叶小枝被湍急的水流冲刷去了肥厚阴暗的伪装,只留下细小的银粒,它们悬浮在水里,被裹挟着一路向下,在灰岭安谧平静的河床上沉积,近在咫尺的时候你难以发觉,唯有站立在高处,垂首观望时才能发现这个美丽的秘密。 星光河。 曾经的不死者决定将今天的记忆保留一段时间,一年,又或者两年。 凯瑞本离开后,与克瑞玛尔相处时间最多的精灵大概就是伊尔妲了,她兴致勃勃地带着黑发的半精灵尝试了灰岭的每一项工作与娱乐。她还教克瑞玛尔射箭、编织,捕捉蜘蛛与兔子,以及如何在星光下翩翩起舞。 他们在星光下舞蹈,竖琴、小鼓、长笛与芦苇制作的单簧管为他们伴奏,在被星光与沉静的黑夜眷顾的河滩与林地间,克瑞玛尔几乎见到了每一个在灰岭生活工作的精灵与半精灵们,只除了芬威。自打他拿到了那箱子危险的法术材料,就没再怎么离开过自己的房间,他的脸色愈加阴沉,身体愈发瘦削,只有很少的几次,他会站在环形廊道上紧抓着护栏,搜索着恋人的身影,他总能看到克瑞玛尔,在他看到伊尔妲的时候。 异界的灵魂不喜欢芬威,他喜欢伊尔妲,他记得在他的世界里,他没有兄弟姐妹,他曾想要一个姐姐——伊尔妲和他幻想中的姐姐是那样的相像,更准确的说,比那还要好——她美丽聪明,温柔豁达,强悍而勇敢,坚毅且一无所惧,她细心地照看与引导着年轻的施法者,回答他的每一个问题,并在他需要帮助时及时地伸出自己的手。 但她偶尔也会被负面情绪所控制,在芬威和她争执或索性拒绝她的时候。 无论是在哪个世界,安慰别人都不是异界的灵魂所擅长的事情,再三考量后,他给女性精灵带来了一小束新鲜的菟丝子,形状近似于铃铛,只有指尖大的十几只花朵热热闹闹地挤在一起,半透明,乳白中渲染着翠绿色的瓣儿包裹着金色的花蕊,遍布细绒毛的茎就像纠缠在一起的粗羊毛线。 “很漂亮,”伊尔妲笑着说:“你想交换些什么?” “不是用来交换的,”克瑞玛尔认真地说:“送给你,你喜欢吗?” 然后他看到伊尔妲露出了一个微妙而奇特的微笑:“那么说,这是一份礼物?”她问。 是啊,异界的灵魂差点就要这么回答了,但他注意到伊尔妲的表情有所变化,距离高兴有点远的那种,假如你试图描述一番的话,那就是“我看到你的裤子前襟开了可你还在那儿装哈喽kitty我很想告诉你但真是不好意思而且我也不想扫你的兴毕竟你是想让我高兴虽然现在你真的逗乐了我可我知道你绝对不是想用这个法子我实在不想让你难堪让我想想我该怎么办?” ——你是不是又有什么忘记告诉我了?异界的灵魂警惕地问道。 ——什么,巫妖兴高采烈地说,你是说在精灵的认知中,只有血亲和挚爱的恋人才能获赠礼物这一确凿的事实吗? ——老天!异界的灵魂惨叫道,我并没想要……嗯……想……要……想要…… ——真没有?巫妖嘲笑他道,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颜色吗?亲爱的,粉红色,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讨人喜欢的粉红色呢。 ——可她请我吃过面包和糖! ——你没看到她也用了你的辉石粉末吗? ——……好吧,不管怎么说,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保护好这具身体,巫妖说。 如果说异界的灵魂一开始还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那么在他被芬威的抛掷法球扔上半空的时候也已经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 作者的话: 再次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千金散尽还复来,都说了不差钱,看赏!天羽真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一分辛苦一分收获,打赏虽少,一番心意!xiaotang246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字是风霜傲骨赏是痛快淋漓,怎一个好字了得xiaotang246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鶸鸟偷腥图谱打赏九鱼588币终于踏上的付费读者的不归路……鱼大之前看的盗贴俺作者:那个……谢谢和支持正版……谢谢。 千金散尽还复来,都说了不差钱,看赏!广博仔打赏九鱼588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一诺许他人,千金双错刀,该赏该赏!这是路人打赏九鱼588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一诺许他人,千金双错刀,该赏该赏!xiaotang246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书!好书!看好书!赏!打赏!快打赏!xiaotang246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方兄无势宁能热,书好方有打赏来!翦君打赏九鱼588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xiaotang246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xiaotang246 字是风霜傲骨赏是痛快淋漓,怎一个好字了得见无悔打赏九鱼588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一诺许他人,千金双错刀,该赏该赏!战斗的普通人打赏九鱼100币最后灵魂是会回家还是留在这里? 作者:猜? 请问还有遗漏的吗?有请在书评里提醒一下,非常感谢! 第三十六章 芬威(下) 第三十七章 孩子气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三十七章 孩子气 克瑞玛尔被一团浑浊灰黑的球型的旋转气体紧紧地攫住,他被高高抛起,掠过裂缝槭树的树梢,从约有一百尺的地方掉进了星光河,河水又硬又冷,若他还是个普通人,一定早就浑身骨折,内脏破碎,幸而如今他的躯体就像只初生的幼龙那样坚实强壮,除了在撞到河底卵石的一瞬间感觉到了剧烈冲击产生的疼痛以外,他只有点头晕目眩。 “浮空术!”识海内的不死者尖声嚷嚷道:“立刻!” 他的叫声比撞击更让异界的灵魂头疼,但出于对另一个同居人的信任,他还是即时遵从了这个命令,就在他的脚尖堪堪脱离水面时,一道像是能够给整个灰岭提供照明的闪电沿着地面飞窜过来,它窜进水里,随之产生更亮的紫红色的光,腾起烟雾并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他看到芬威正从一丛潮湿的伏柳后走出来,脸色阴冷,他抬起手臂,做出手势,释放了一个法术,但现在克瑞玛尔已经立起了障壁,火球撞到无形的防护墙上,破碎成无数火星。 灰金色短发的法师毫不为之所动地从袖子里捏出一小撮新的材料,克瑞玛尔举起手,企图瓦解他的精神破坏这次施法,但芬威像是早就有所预料,他平稳地往右侧的空地横移了三步,并且没有打乱施法的动作与咒语。 突起腾发的火焰狂暴而炽热地吞没了克瑞玛尔。 下一刹那,伊尔妲的金箭箭头擦过了芬威的手臂,她同样想要打断这个法术,但芬威丢下了一个戏法让后面的人无法及时地追上来,她怒气冲冲地越过法师,想要冲进星光河——她看到克瑞玛尔重又掉了下去,却被年长的施法者猛地抓住了手臂,拉进怀里。 芬威的怒意比起伊尔妲毫不逊色,枯瘦发黄的脸上却带着残忍而快意的笑容,这笑容让女性精灵不寒而栗。 “让他死。”他悄声说:“这对谁都好。” 伊尔妲用力推了他一把,游侠的力量是法师无法抗衡的,特别是在他无意伤害她时,芬威放开她,退后几步,转向那个正在帮助克瑞玛尔从水里站起来的精灵:“离开他,”他刻毒地声明到:“否则我无法保证我的法术不会涉及到你。” “芬威!”伊尔妲喊道:“这只是个误会!他之前一直……” “一直和人类生活在一起,这都快成了他的护身符了,”芬威冷漠地接了下去,“但你要告诉我,在他如同老鼠般短促的生命里,就没能碰到过哪怕一个吟游诗人吗?” 伊尔妲顿了一下,确实,自有了芦笛与竖琴以来,除了神祗、战争与传说,吟游诗人所青睐的题材里最多出现的就是精灵,这种美丽、睿智、强悍而长命的种族,他们所涉及到的一切都是值得歌唱与聆听的,其中人们最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他们的爱情——精灵拥有漫长的寿命,却只会向一个爱人献出他/她的忠贞,而他/她示爱的方式最多的就是馈赠一份象征着爱意的礼物——虽然歌谣中的名字总是会被换来换去,另一个种族也是各个不一,但这个陈旧的桥段总是被嚼来嚼去却是个不争的事实,除非克瑞玛尔是个聋子,不然你根本没法解释他竟然会对此一无所知。 “……他还是个孩子!”伊尔妲说。 芬威讥讽地笑了笑,“但已能让你怀孕。” 法师的声音轻柔低沉,而伊尔妲就像是被狠狠地捅了一刀,她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站在伊尔妲身边的精灵与半精灵用不赞同的眼神看着芬威,其中一个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伊尔妲的动作打断了——女性的精灵游侠深吸了一口气,稳稳地向前踏了一步,将她与芬威之间的距离拉短到个合适的尺寸,然后挥起拳头,碰地一声重击了芬威的下颌,把他打得飞了起来。 “十分。”巫妖愉快地评价道。 异界的灵魂表示同意,“那一定很痛。”他说。 的确,他们走过芬威身边的时候,还能看到一排倒置的优美字母印迹鲜明地烙印在芬威的皮肤上,今天伊尔妲没有戴那双缀着秘银小环的手套,可还带着刻着名字的戒指,这让芬威看起来就像是伊尔妲的所有物,注意到这个的精灵无不在轻声窃笑。 ——是个意外,巫妖说,但不失是个好机会。 ——干掉芬威?异界的灵魂开玩笑说。 ——也可以这么说——巫妖没好声气地说——你去告诉伊尔妲,你很担心芬威的那个箱子,如果她问起你是怎么知道里面装着龙血与恶魔血的,你就说是亚戴尔告诉你的,反正那晚上他醉了,根本不会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异界的灵魂迷惑不解,之前我就想要提醒凯瑞本,但你拒绝了。 ——芬威在灰岭长大,并且已为灰岭服役五十年,还是伊尔妲的恋人,虽然他脾气不好,可也有几个朋友,而你只在灰岭待了十五天都不到,你不觉得像我们这种一个连熟悉都算不上的家伙居然认为芬威是个危险人物是件很可笑的事情?尤其是我们找不到一个证人,也找不到一件证据,搜集不到一句证言的时候——在这个小误会还未发生时,你的贸然之举或许会让精灵们反感和厌恶我们,甚至觉得灰岭没了我们会更美好,我可不想看到这种事情发生——但现在不同,伊尔妲只会认为你是出于嫉妒与小孩子的报复心理,所以没关系,尽情地去说吧。 ——但她可能会因此不以为意啊! ——那就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了,我提醒她也只是为了避免一些麻烦,可不想让麻烦降临到自己头上——不要说出那个名字,对,就是亚戴尔次兄导师的名字,龙语并不是每一个法师有机会和足够的智慧学习的,何况还要精通到能够倒推变体名的地步,比维斯在这方面没有丝毫天分可言。 ——那你的龙语是和谁学习的? 异界灵魂等了很长时间,他以为自己得不到这个答案了,所以当巫妖开口回答的时候,他吓了一跳。 ——我父亲。巫妖说,随即沉入了识海深处。 灰岭的管理者在伊尔妲向他抱怨的时候大笑出声。 “噢,求你。” 美丽的游侠恳求道,她面颊绯红,两只手臂抱在胸前:“你可以想象吗?克瑞玛尔就算了,他只有二十岁,就算以人类的方式来计算,他也只是刚刚成年,淘气任性些无可厚非,但芬威,生命女神在上,他已经七十岁了,如果他是个人类,他可能已经是个曾祖父了!而他居然还能这么孩子气!”她在管理者的宽大居室里来回踱步,皱着眉,叹着气:“还有……芬威的那些……“ “那些特殊的法术材料,这个他和我申报过,每一样,”管理者安慰她道:“那是为了销毁一本危险的法术书做的准备——有些时候,黑暗反而会吞噬黑暗,你还记得那位神圣的牧师是如何连着摧毁两个自无尽的深渊而来的魔法道具的吗?在他发现既不能用光明的法术也不能用纯净的圣水净化消融它们的时候,他把它丢给了一头古老的红龙,用它邪恶的火焰成功地让这两样东西不复存在于世——芬威也在计划那么做,伊尔妲,在艾露可林多离开灰岭后,他是灰岭最强的法师,也是最爱灰岭的人,他是最不会背叛灰岭的人。” “我并不是……” “我知道你只是在担心他,”管理者说,“但有些时候,法师确实很难理解,另外他或许还在为十年后他必须离开灰岭的事儿烦忧。” “我会和他一起离开,”伊尔妲说:“在他三百年的寿命里,我们会携手同行,须臾不离。” “我相信你的爱终会熔解他的疑虑不安。”管理者说:“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两次,第一次我和他因为孩子的事情大吵了一架,”伊尔妲气恼地说:“第二次,也就是昨天,我刚想说话,他就告诉我,他认为克瑞玛尔是个术士。” 管理者哦了一声,钢蓝色的眼睛变得深沉起来。 “凯瑞本认为他是个法师,”他将手放在伊尔妲圆润的肩膀上:“而且就算是术士,也不都是坏的。” 第三十七章 孩子气 第三十八章 德蒙(上)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三十八章 德蒙(上) “猪肠”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兜里装着叮当作响的铜币,咋吧着嘴,回味着慷慨的主家给他的一杯麦酒——他不像别的搬运工人,一拿到工钱就急着投入酒馆的木桶或是的胸脯里,他有妻子,一个女儿,他的妻子里还有着几个月的身孕(具体多久他们弄不清楚),为了他们三个他顽强地抵抗着来自于外界的一切诱惑——有多少次他是咽着口水经过酒馆门口的?在他还没有老婆前,他是那儿的常客,他喝过凉爽的麦酒,也喝过船员们青睐的血红酒,就连昂贵的蜜酒也曾被他用来犒赏自己,他还知道那家酒馆的油炸猪肠做的最好吃——他最爱吃那个,从小就喜欢,所以人家都忘了他的名字,改而叫他“猪肠”,他也觉得这个名字要比他原来的名字好听。 肥滋滋、油亮亮,咬一口满嘴都是那股子腥骚味道,香极了。虽然只是廉宜的鲸鱼黑油炸出来的,但就那么一盘子就能抵得上一篮子粗面包,自打小女儿出生后——一张可爱的小嘴巴,要吃,要喝——他就没再享过这份口福了。 “猪肠”的妻子早早就煮好了麦子粥,粗面包,还有咸鱼和小虾,而后穿上为了防止被炉灶点燃和熏黑的长裙,围上了那条黑色的破旧披肩,还用手指沾着水梳理了头发,在她年轻的时候,她可以说是美的,但很不幸,她之前的丈夫因为喝醉了而被地精掏出了内脏,而她的儿子因为喝了不干净的水不停地拉肚子,然后就这么渴死了,而那时她已经三十多岁了,牙齿松动,皮肤松弛,没有财产,身体也不怎么好,没人想娶这么个老婆娘——比她还要年轻上几岁的“猪肠”愿意娶她可真是个意外之喜。 很多人都说“猪肠”是个傻子,他数不清十二以上的数,不过没关系,再能干的搬运工人每天赚不到一轮以上的铜币,他用不到十二以上的数字。而且她觉得“猪肠”傻的再好也没有过,他不喜欢,和她住在一起后,也不怎么喝酒了,最好的一点,他从不打老婆,也许就是因为他蠢得无法弄懂打老婆与确定他在家庭中的权威有何关系。 “妈妈,我可以吃点面包吗?”她的女儿抓着门框问道,她记得妈妈的衣服是不能抓的。 “不行,那是你爸爸的。”“猪肠”的妻子说道,“给你月桂叶好吗?亲爱的。” 小女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失望,她咬着手指接过母亲用指甲撕开的一小片叶子把它含进嘴里,这片月桂叶还是从罗萨法的圣所里摘取的,那儿的月桂树深受神恩,叶片永不枯竭凋零——平民们会借着饮用圣水的机会囤上几片叶子晒干后卖给游商,干月桂叶是种气味浓郁的香料,用它来掩藏变质肉类的臭味再合适不过,罗萨达的牧师们对此心知肚明,但谁也没被阻止或恐吓过。 “猪肠”的邻居不会那么做,因为只能吃喝而不能干活的孩子没资格拿到任何可以用来换面包和酒的东西,他们恶意地称“猪肠”的妻子为夫人,以嘲笑她对女儿的宠爱——她知道,但还是我行我素,她的女儿很美,比她小时候还要美,她有幻想过这小家伙将来或许能够成为一个真正的“夫人”,谁知道呢,据说某处的领主就曾经娶了一个他的马车上看到的农家女孩。 “妈妈……”小女孩叫道,但她的爸爸已经回来了,女人将所有的注意力投注到了她丈夫的身上。 “猪肠”没急着吃饭,刚才的麦酒出乎意料的凶猛,他的胸口滚烫,头有点晕,他从口袋里掏出铜币,摆在桌上,仔细地数着,“十个。”他高兴地说。 “十三个。”他的妻子惊讶地说:“今天你干了很多活吗?” “十个。”“猪肠”强调道,他妻子耸了耸肩,不去和他争辩,她收起十二个铜币,将一个铜币放回“猪肠”的口袋以备不时之需。 “十个!”“猪肠”对女儿说。 他把小女孩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小女孩笑嘻嘻的,因为她知道她的爸爸很快就会“不小心”地掉很多面包屑下来,掉在桌上的面包屑她可以吃而不会挨妈妈的骂。 “猪肠”先喝了麦子粥,麦子粥带着焦味,这很正常,他们买不起铁锅,而陶锅总是很容易黏底;他又吃了咸鱼,咸鱼里面的刺刺着了他的喉咙,那双白色的眼睛让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漂浮在水面上的一些东西;小虾里面夹杂着沙子,而且太咸了,这些都很正常,但他却无来由地烦躁起来。 他心不在焉地吃着面包,粗面包里混杂着磨盘上掉下来的小石头,有块特别大的崩掉了他的一块臼齿,疼痛和血充满了口腔,他将所有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深色的面包团上沾满了白色的唾液,还有一点血,他女儿以为这是给她的,立即伸出手来,抓起它放进嘴里。 “猪肠”发出一声恼怒的吼叫,他不知道是在担心女儿被石头磕掉牙齿还是被人抢走了食物,他只知道自己快要到达顶点了——愤怒,伤心,不满。他听到妻子的尖叫。 他茫然地冲着她大喊,扔下几乎被他撕成两半的小女孩,冲向他的妻子,咬牙切齿地推倒她,在她的肚子上蹦蹦跳跳,唱着歌儿。 一个提着个空筐子经过的洗衣妇目睹了这一惨剧,她聪明地捂着嘴巴跑开,准是去叫警卫队或是罗萨达的牧师了。 “带上记录,”在一个经过法术伪装的屏障后,黑袍法师说,领针上翠绿的火焰宝石就像是猫在黑暗中眨眼:“我们得离开了。” 屏障上的法术在他们离开后没多久就失效了,一个罗萨达的白袍疑惑地看了它一眼,它看上去就是个破烂的旗帜,或许曾经被用在白塔的商船或商队里,他们喜欢用刺绣着圣徽的丝绸来做标示,丝线不是金就是银,但如今满身窟窿的它连做块裹脚布都没资格了。 正在警卫队与白袍忙碌于制服“猪肠”与拯救那个可怜的孕妇时,始作俑者已经带着他的下属远离了那个地方。 他们回到内城区,衣着整洁,面容秀美,神色从容,一点也看不出刚才作了怎样可怕的恶事——他们之中的一个以一张陌生的脸和慷慨的薪水雇佣了“猪肠”以及其他工人,在赠饮的麦酒里倒入药水——就是那些曾让鹧鸪山丘的兔子变成嗜血小怪物的那些,“猪肠”的分量格外多些,他是最先发作的,其他人会延后一到两天。 “精彩绝伦,德蒙法师,”那个已经拿回了自己的脸的法师悄声恭维道,虽然他不担心有人听见他们在说些什么,阻隔声音扩散的法术仍然起着作用:“您的作品——真是太妙了,妙极了,呱呱叫,无尽深渊在上,听听那几声动人的喊叫——” “那个女人一定会后悔没能看好她的小杂种。”另一个施法者随口附和道,但他的语调中略含讥讽,显然对被称之为德蒙的施法者的睚眦必报很有点不以为然。 “我说过,”执政官的次子平静地说:“我憎恶罗萨达。” 第三十八章 德蒙(上) 第三十九章 德蒙(中)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三十九章 德蒙(中) 始终面露谄媚之色的施法者听到他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不免有些惊慌失措起来,“德蒙,可敬的德蒙法师,”他声音尖细地说道:“这可不太好——您呼唤了他的名字,又向他投掷恶意——谁知道他是否正在倾听我们的谈话呢?” “我想这个你无需担心,”先前将“猪肠”的女儿轻蔑地称之为杂种的法师说:“尊敬的德蒙法师是不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的,他故意读错了一个辅音,你没听出来吗?” 他转向德蒙,执政官的次子,脸上似笑非笑:“不过您的话可真是令人吃惊,不管怎么说,您有一个做罗萨达牧师的弟弟,又有一个将罗萨达的圣花标示在罩袍和马衣上的兄长,罗萨达的圣所与至圣所矗立在您父亲管理的城市里已有上千年之久……这里的居民,”他看了一眼正从他身边走过的两个商人,他们的脖子上挂着金链,金链下垂着镀金的月桂叶:“几乎都是罗萨达的信民。” “但我是个施法者,”德蒙说:“妄尊自大从来就是施法者的通病,我并无意去改正它们——好了,将今天的记录给我,你们就可以回去了,如果有需要或是别的事情,我会召唤你们的。” 两个施法者交出了他们的记录,施法者的记录方式当然不会是墨水、笔和纸张,他们各自施法,从猫那儿挖出一对眼睛,驱使他们的魔宠将其中的一只偷偷放进“猪肠”的小屋,另一只经过清洗后沉入秘银与石英的混合溶液,完成后它看起来亮晶晶的,圆溜溜的,眼球的每一部分都清晰可见,就像是某种毛骨悚然的精美饰品。德蒙将它们并列在掌心里,那个胆小而又嘴甜的家伙所制造的“窥视之眼”有点发灰,有斑点——放进石英溶液的时间太长,外层的石英留存的太多,而且秘银粉投放的也不够均匀,里面的眼球处理的不够妥当,一部分血管与神经依然拖在白色的球体后面——它记录下来的情景看起来肯定会有模糊与抖动;而他同伴所做的小玩意儿就好多了,透明,干净,里面的眼球像是被剥了皮的葡萄那样干干净净的。 德蒙对他所招募来的两个施法者都不是那么满意,一个虽然很会说话,但很蠢,就连他故意读错的音都分辨不出,德蒙真不知道他是如何被获准离开导师的,所以说,虽然懂得服从你却很难安心地把他放到某个重要的位置上去;另一个还能勉强一用,却总爱卖弄他的小聪明,时时不忘表现一番,某些时候还会弄些出格的小意外来谋算和考验他的雇主——这就是为什么连个简单的窥视任务德蒙都得跟着的原因。 “留在那个屋子里的眼珠你们确定已经拿回来了吗?” “它已经在我魔宠的肚子里了,”蠢笨的法师喊道:“我亲眼盯着它吃下去的。” “我也是。”另一个施法者说。 他们的魔宠只是普通的大蝙蝠与蛇,而德蒙有着一只来自于无尽深渊的小魔鬼宠物——它遵照德蒙的吩咐,从不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除了德蒙的导师——德蒙正是由这个牙齿滴毒的小玩意儿引介给他的导师的,没人知道他有这么个可怕的魔宠。 不过正如俗语所说,单论着魔鬼,魔鬼就到——虽然来人并不是人们通常意义上所指的那种深渊生物——他是刚刚提到的,德蒙的兄长,执政官的次子,一个骑士,一个渴望着为罗萨达而战的骑士,他正在接受繁重的训练与考验,希望得到圣召,所以他的罩袍与马衣上绣着的圣花月桂都是未曾开放的,用的颜色也偏于淡绿而非深绿,他继承了母亲的深栗色头发,微微带卷,没有蓄留胡须,或许是因为正在内城区的关系,他没有穿上全身盔甲,而只是披挂了一身轻盈的秘银链甲,身后跟着两个穿着两色衣的仆从,他在看见自己的弟弟时就立即跳下马,向他走来并张开手臂。 德蒙神色自如地将两只“窥视之眼”放入柔软的内袋,与其说是他回应了兄长的拥抱,倒不如说是拍了拍兄长的链甲。 “那么今天的讨论就到这里。”他对那两个临时下属说:“明天再会。” 德蒙的兄长和他一起目送两人远去,“这是你的新朋友?”执政官的长子问道。 “偶尔经过白塔的法师,”德蒙回答:“我正在为父亲争取他们。” “白塔已经有安东尼奥和你了,”他兄长不甚赞同地说:“碧岬堤堡也只有三个法师。” “碧岬堤堡的阿尔瓦法师抵得上半打平庸之辈,还有两个即将离开导师的学徒,白塔的情况要比碧岬堤堡复杂,而且近来阴影中总有人在蠢蠢欲动,”德蒙说:“不知道父亲有没有和你提过,我们最近才发现了一条用于走私的暗道。” “我刚回来,父亲还在官邸,我正要去见他,”德蒙的兄长说:“上次我收到的信上他有提过这件事情,但只有一两句话,或是那时候事情还没恶劣到这个地步?我是说,你正在私下征集士兵和法师——” “你是在责备我吗?”德蒙尖刻地说:“我所遵照的可是父亲,白塔的执政官的命令!” “我并没有那个意思,”骑士说,“我是在担心你,父亲还有白塔,我已经听闻了一些消息,你所招募的人几乎都是些盗贼,罪犯,以及来历不明的闲散佣兵,在此之前,他们甚至不被允许进入外城区,而现在他们却能在内城区……” “现在已经出现第三个盗贼工会,并且已经侵入至白塔的一百里以内,他们拥有蛇人和法师,或许还有巨人,我们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但我们搜索了白塔周围的湖泊,找到了整整六条暗道,这些暗道可以用来走私,也能运送士兵和怪物,我们需要增强白塔的武装力量”德蒙慢慢地说:“是的,这些人确实没有你的精灵们纯洁无暇,但他们能帮助我们保护白塔——只要给钱,他们就干,尽心尽力。” “你们是否有向领主求援?” “可怜的哥哥,”德蒙说:“你还没有明白,”他怜悯而又轻蔑地看着他的兄长,“精灵们是不会为人类流血的,它们只在乎自己——灰岭需要帮助,白塔自然必须伸出援手,但反过来呢——我们当然有向领主求援过,要看存底的文书吗?三封,我们没有得到回答,也没有获得解释,这就是精灵,他们不是人类,哪怕他们长着一张比大多数人类漂亮的脸,混杂着他们的血的半精灵也是一样,就像你爱着的那个女人,我们的领主,你对她宣誓忠诚,温顺的如同一条老狗,但她对你有表现出比别人更多一点的感情吗?没有,她拒绝你,漠视你,只因为你根本不是她的同类。就算你死在她的面前,”法师恶毒地补充道:“你恐怕也难以得到一滴眼泪——因为她就是这么对待我们,对待白塔的,作为精灵们的中转城,白塔只要有码头和住宅就行了,至于里面的人,就算是全部死光了,也会有人愿意进来继续充满这儿的——毕竟这儿能够攫取的财富简直可以与星光河的支流相比拟,她怎么会用灰岭那些珍贵的精灵,半精灵来换取人类的性命呢?” “……我会去询问她的,”骑士说:“我相信这其中必有误会。” “希望如此,”法师说:“但我们可等不及。” 第三十九章 德蒙(中) 第四十章 德蒙(下)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四十章 德蒙(下) 德蒙知道兄长的归来必定会造成某种影响,但他没想到的是这种影响居然会来得这么快。 执政官经常在能够聚齐三个男孩的时候命令他们回到自己的官邸用晚餐,像是这样就能让他们如表面所见的那样和乐融融,密不可分,但德蒙看来,大概只有天真的亚戴尔会相信他们是吉祥如意的一家——德蒙看到这一情景的时候会暗自发笑,而长子必定心不在焉,父亲对这三个儿子的想法丝毫不关心,固执地以为他的孩子就像棋盘上的棋子一样听话乖顺,却不知道他的权利、荣誉和期许的将来根本就和仆人端上来的打泡甜奶油一样,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化有乌有。 “德蒙,”执政官说,一边头也不抬地切割着一块鲜嫩的牛肉:“招募士兵的事情暂缓。” 德蒙一下子握紧了银质的餐刀:“我……不明白,”他故作困惑地说:“父亲,昨天我们刚就此事讨论过……” “我今天和你的哥哥谈过了,”执政官粗鲁地说:“我觉得他说的很对,我们应该向领主求援,让她派士兵和法师来,而不是徒然地耗费白塔的钱和人力。” “可是……” “没有可是,”执政官不悦地用叉子敲打了一下空荡荡的碟子:“停止招募,赶走那些无所事事的流浪汉和无用的学徒。” 德蒙看向他的兄长,执政官的长子给了他一个满含歉意的微笑。 “他们是富有经验,强悍能干的佣兵,”德蒙压低声音说:“另外,那不是学徒,那是法师,虽然他们无法与安东尼奥法师相提并论……” “你应该想到,安东尼奥法师会为了我们不相信他而生气的,”执政官满不在乎地用面包擦着盘子里的油:“幸好现在还来得及,赶走他们,德蒙,顶多给点钱,你说过,那些人只要给钱就什么都肯干,我不要他们卖命,只要他们尽快离开白塔——给你一个昼夜,应该够了,他们一定会觉得很划算。”他抬起眼睛,肥厚的眼皮遮住了它的大半部分,但剩下的仍可让许多人心惊胆战:“你能做好,对吧,德蒙。” 德蒙知道话已至此就没什么可挽救的机会了,他低下头,表示屈服:“如果可以,再加一个白昼,父亲”他说:“毕竟有那么多人。” “不能再多了。”执政官说。 晚餐后,执政官热切地邀请他的长子在他的卧室里安睡:“让你的老父亲好好地看看你,和你说说话,”他亲匿地说:“我们已经有一年三个月没见了——亚戴尔要一起来吗?我的床很宽敞,就算躺上两个人,还能塞得下你这条小狗。” 亚戴尔的脸都红了,他已经很少听到他父亲用这个可爱的昵称称呼他了:“日落前我要回到圣所,我向老师承诺过,所以,很抱歉……” “没关系,”他的长兄伸手温柔地抚摸了一下他绵软的头发:“遵守承诺是最要紧的,我还会在白塔待上一段时间,我回去圣所看你——如果父亲实在想要暖和点,我们可以找德蒙……德蒙?” “他已经走了,”执政官说,他看到德蒙的黑色长袍在门边一闪即逝:“我不知道给他找了这么个导师是好是坏,”他忧愁地说:“虽然他确实强大,但……” “阴沉而冷漠,”常年在外的长子是在德蒙成为一个法师后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德蒙的导师看上去并不凶恶,确切点说,还有点英俊,但作为罗萨达的圣骑士预备役,德蒙的兄长总觉得他就像是阴影里的一根细刺:“他是怎么成为德蒙的导师的?安东尼奥法师推荐的吗?” “不,他只是一个流浪法师,”他父亲说:“德蒙喜欢他。他在所有人知晓前就向他的导师发下了誓言。” “他现在还在白塔吗?” “不,他两年前就走了,”执政官说:“我给了他一笔丰厚的酬金。”那个法师接受了,但执政官至今还记得黑沉沉的兜帽下他所露出的笑容,他说:“亲爱的执政官,我在这儿获得的最大的酬劳不是别的,正是你的儿子,德蒙,他会成为一个你所无法想象的法师,强大而出色。” 这应当是句好话,一个祝福,但执政官只要回想起来就会浑身发冷,就像那是个可怕的诅咒或是恶毒的谶言。 而此时,德蒙正在急匆匆地走出官邸,他犹豫了几个心跳的时间,因为长兄的突然归来将很多计划打破了,他需要设法挽救——他考虑了一会,排列了一下待办事物的顺序,然后就往罗萨达的圣所走去。 罗萨达的圣所紧靠内城区,但大部分建筑还是在外城区,也就是平民与仆人居住的地方,以便他的信民能够随时前来祈祷和取用圣水与月桂叶。 晨光之神的牧师们向他们的神祗献上了最后一次庄严辉煌的颂歌,随着光线逐渐暗淡,来往的人群也变得稀少起来,身着及膝白袍的小学徒们忙忙碌碌地打扫庭院,擦洗水渠与塑像,捡走除了圣树之外的花木落下的叶子和枯枝……牧师门罗穿过他们,在某个孩子没注意到他时用手里的月桂枝条抽打他们的屁股。 “尊敬,尊敬,”他气哼哼地说:“我在做学徒的可没这么懈怠蠢笨,要记住,尊敬你们的长辈和老师是件很重要的事情,明白吗,尊敬!” “是的,”被他抽打屁股的孩子笑嘻嘻地向他鞠了一躬:“是的,愿晨光照耀着您,门罗老师。” 他们并不畏惧门罗,确实,门罗有时候很讨人厌,但他不是个坏人,他做过最大的惩戒也就是抽打他们的屁股,但手里拿着的枝条永远是又细又软的,比起跪在冰凉的石板地上背诵祷文或是抄写上百遍的圣歌来可要慈悲的多了。 门罗心满意足地走出圣所的大门,在圣水池前稍作停留,从随身携带的皮囊里取出一把精细的小银梳子梳理他的头发,他的头发是金色的,但很遗憾,薄的就像是层妇人们披在身上的轻纱,而且他的发际线正在以可见的速度后退,他找过很多方法,包括将整个脑袋浸在骆驼尿里——这个法子还是他的情人告诉他的,结果依然不够尽如人意。 他在收起梳子的时候看见了亚戴尔,这个比他晚进圣所二十年的年轻人恭敬而谦卑地向他问了好,他的头发是亚麻色的,不够纯粹,但那份浓密丰厚已足以门罗好好地羡慕一番了:“年轻人,”他在心里嘀咕道:“这就是年轻人。” 他隐约有点后悔,如果在年轻的时候他能够多多祷告,坚定信仰,而不是和娼妓、女侍以及其他的轻浮女人鬼混,那么他是不是也能获得罗萨达的恩宠,保持长久的青春与活力呢——但如今说什么都迟了,“还是及时行乐吧,门罗。”他嘟囔道,捏着皮囊里的铅笔,估算着今晚的花费。 在他只有亚戴尔那么大时,牧师门罗也是个颇受欢迎的家伙,他容貌英俊,出手大方,在床上也能令人满足,但现在呢?他老了,浮肿的面孔挤压着他的五官,腰腹间堆积着脂肪,步履缓慢,眼睛浑浊,皮囊里不再有金币叮当作响,有时更是(经常地)会在女人们眼里看到失望与无趣——他的选择范围一再缩小,从贵妇、小官员的女儿、商人的妻子一路堕落到酒馆的女招待和那些只能在外城区的街道上招揽客人的娼妓那儿去了。 就这样,他的老情人,一个生意不佳的娼妓还是出于以前的情分才愿意接待他的呢。 他走在倾斜的石子路面上,酒馆里热闹非常,他想着不能让他的情人拖他出来,她爱喝的蜜酒要一银币一杯,而他给她买了蜜酒,就没办法给她渡夜资了,“每个银币都要用在刀刃上啊,亲爱的。”他对自己说,却没那个勇气向情人承认自己已经囊空如洗。 他这么慎重地思考着,差点就撞上了一个人。 那个人可真像亚戴尔,但他要比亚戴尔更为高大,穿着黑丝绒的法师长袍,领口的火焰宝石胸针让门罗目眩神迷,口干舌燥,他知道这个,它能买下一整个酒馆的蜜酒! 第四十章 德蒙(下) 第四十一章 (下)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四十一章 (下) “门罗牧师?” 那人惊讶地问道,像是根本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一个罗萨达的牧师。 门罗尴尬地笑了笑,这条街道上遍布酒馆与娼妓,罗萨达的牧师只是不能结婚,却无需守贞,但很少需要使用金钱换取这一服务——不少姑娘或是妇人都愿意和罗萨达的牧师有上那么一小段风流韵事,如果一个罗萨达的牧师去召妓,无疑是在昭告众人,他已经失去了令女人们心悦诚服的魅力。 这样的牧师,不但会遭到众人的嘲笑,还会被同伴轻视,或许还会被怀疑他对罗萨达的信仰不够虔诚。 门罗含含糊糊地找着借口,像是来为一个可怜的娼妓免费诊疗或是向那些烂酒鬼宣扬教义之类的,而那人完全没去听他在说些什么,他一把抓起了牧师虚浮的臂膀,把他带进一个酒馆。 他举起手,指间夹着一枚金币,酒馆老板立刻推开身边的人跑了过来:“先生,”他鞠了一躬:“可敬的先生,您想要些什么呢?” “血红酒,蜜酒,”那人说:“再给我们一大盘子的烤羊羔肉或是牛肉,越快越好。” 门罗的眼睛一直盯着那枚金币,在它消失在老板的手里时牧师不由自主地露出惋惜的神色:“酒和肉可用不了这么多。” “如果说金币,”那人温柔地说:“我还有很多。”他丢出一个沉甸甸的袋子,清脆的撞击声让门罗深深地吸了口气,像是能闻到那股子讨人喜欢的金属味儿。 “请问……请问,”他结结巴巴地问道:“您是谁呢?”他都怀疑还有另一个名叫门罗的牧师,而那个人恰好认错了人,不然,像他这么个庸碌无能的家伙,怎么值得上一枚金币的酒和肉呢? “我是亚戴尔的哥哥德蒙。”德蒙说,他的眼睛在兜帽的阴影中闪光:“我只是想问问我弟弟在圣所里的情况,因为我没办法进去看他。” “哦,”门罗失望地点点头,他有点不太想要听见亚戴尔的名字。 酒和烤小羊羔肉端上来了,蜜酒很甜,很纯正,酒馆老板看在那枚金币的份上没送上糖和苹果酒混合而成的假货,羊羔肉带着蹄子,表示它也不是用猫或者狗冒充的,门罗已经很久没尝过这样的美味了,他端起木杯大大的喝了一口,而后迫不及待地将手指插进还在滋滋作响的羊肉里,带皮的肉条烫得他龇牙咧嘴,但他丝毫没有等待的想法,这是多么香甜肥嫩的烤肉啊,带着羊肉特有的膻味儿,撒着黑胡椒和红辣椒的粉末,每一咬都有丰厚的油脂流入喉咙。 门罗打定了主意,无论亚戴尔的哥哥要问什么,他都要慢慢想,慢慢回答,非得把时间拖到他再也吃不下为止。 这个叫做德蒙的法师似乎也并不着急,他悠闲地喝着一杯蜜茶,问的问题也很简单,也没什么不能为外人所知的内容,像是亚戴尔最近的身体情况啦,他的圣典背诵到哪里了啊,又或者是已经领唱了几次颂歌之类的。 在喝下第五杯蜜酒,烤小羊羔也吃的七零八落后,门罗不禁问了一个蠢问题:“您为什么不去问您的弟弟呢?这些问题的答案,他可要比我清楚多了。” “他不肯说,”法师做了一个手势:“或许是有点害羞,抑是别的,他认为自己的信仰还不够虔诚,所以拒绝提供任何有关于此的讯息。” “信仰?” “哦,我父亲预备让他在五年内成为主任牧师。”法师轻描淡写地说。 但对于门罗来说,即便是个晴天霹雳打在头上也不会让他更震撼了:“主任牧师!”他猛地站了起来,凸起的肚子掀翻了木桌,羊肉的碎渣被洒得到处都是,木杯飞了出去,翻在一个佣兵身上,而门罗根本没去注意。 “主任牧师!”他又重复了一遍:“他只有十九岁,五年后也只有二十四岁!” “罗萨达喜欢年轻人呗。”德蒙说。 门罗还想说点什么,但那个被泼了一身蜜酒的佣兵已经走了过来,凶狠地用自己的剑鞘拍打了一下牧师的脊背——这个举动可以说挺礼貌的,门罗在出来的时候披上了一件黑色的斗篷,遮住了属于牧师的白袍,如果没有一个法师坐在他的身边,用来敲打他的可能就不是剑鞘而是那柄巨剑了。 “为我的朋友向你致歉,”法师适时地说,再次向忙于收拾的酒馆老板抛出一枚金币,“请所有人喝酒,这位被酒打湿的先生外加一盘子羊羔肉。” 听到这句话的人无不发出欢呼,那个佣兵上下打量了一下法师,收回剑鞘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门罗这才发现自己惹了祸,罗萨达的牧师失魂落魄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刚才吃下的肉就像还活着般地在他的肠胃里翻腾起来。 他知道自己没有希望成为主任牧师,如果可以,他早在十年前就能坐到那个位置了,但他仍忍不住地想要嫉妒,亚戴尔,这个颇受老师们喜爱的孩子,年轻,漂亮,魅力十足,女孩们绕着他打转,他还会在五年成为主任牧师! 这太不公平了,门罗咬着牙齿,他的眼睛又热又湿,他以为是酒溅进里面了,用手指去擦的时候才发现是眼泪。 新的蜜酒端了上来,太甜了,甜的发苦。 “真抱歉,让你吃惊了,”他听见亚戴尔的兄长说:“我以为这件事情已经广为人知——特别是在罗萨达的圣所里。” “不,我不知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门罗的心就像被什么揪着。“那么说,这件事情已成定局。” “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德蒙说:“我父亲宠爱他的幺子,把他看的就像眼珠那样重。” 门罗吞了口唾沫,试图让自己的声音不再那么干涩:“那么说……那么说,”他抽了抽鼻子:“他还真是挺幸运的。” 法师叹了口气:“没错儿,他是挺幸运的。” 门罗记不清在这之后他又喝了多少酒,他想忘记一切,忘记那个满脸满身皱纹的娼妓,忘记亚戴尔,忘记圣所,忘记罗萨达,统统忘记。 “至少今晚……”他抽泣道,很快地,牧师发觉自己正飘飘然地躺在云朵里,他将之归功于蜜酒——云朵带着馥郁的香味,还有柔软的手臂,拿着冰凉的丝绸给他擦拭额头——门罗猛地睁开眼睛,他不曾如他所以为地躺在肮脏潮湿的街道上,他看见了玫瑰色的丝幔,层层叠叠,垂挂在他的头顶,中间是一颗镶嵌在银托座里的粉色氟石,给整个房间送来暧昧旖旎的光线——墙壁上覆盖着香柏木,还挂着丝毯——地面被熊皮与羊皮覆盖,四处洒落着新鲜的香豌豆花。 “我这是在哪儿?”他问,他得说,这个房间他似曾相识。 “弗罗的神殿。”一个甜蜜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门罗这才发现自己躺着的不是云朵,而是一个年轻女性丰满,富有弹性的胸脯。 可怜的门罗几乎是惊慌失措地爬了起来:“晨光之神在上,”他喊道:“我只有两枚银币!”虽然依照弗罗的教义,每次寻欢作乐只需要一枚银币,但只要是男人就知道,没有昂贵的小礼物和其他报酬,弗罗的娼妓看都不会看你一眼的。 他的声音在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曳然而止——她太美了,她的皮肤如同闪着光的雪花石,高高挽起的金褐色长发点缀着朱红色的香豌豆花与雕花的褐色木发梳,脖子犹如天鹅,而修长的四肢像是小鹿或是骏马,眼睛好似圆而大的琥珀,黛青色的眼尾充满诱惑地高高挑起,几乎没入双鬓。 他以为是云朵的地方,还有她的臀部,都是那样的饱满,光滑,毫无瑕疵。 是的,她一丝不挂,只在腰里挂着一根细细的金链,金链上悬着一枚纯金的铃铛,镶嵌着宝石,有榛果那么大。 “来吧,”她可爱地嘟了嘟嘴:“好人,别担心,你的朋友已经代你给了一份小礼物。”她挑逗地拨动了一下腰上的铃铛:“今晚我是属于你的,小傻瓜。” ≈ap;ap;ap;ap;ap;ap;ap;ap;ap;ap;ap;ap;lt;/a≈ap;ap;ap;ap;ap;ap;ap;ap;ap;ap;ap;ap;gt;≈ap;ap;ap;ap;ap;ap;ap;ap;ap;ap;ap;ap;lt;a≈ap;ap;ap;ap;ap;ap;ap;ap;ap;ap;ap;ap;gt;≈ap;ap;ap;ap;ap;ap;ap;ap;ap;ap;ap;ap;lt;/a≈ap;ap;ap;ap;ap;ap;ap;ap;ap;ap;ap;ap;gt; 第四十一章 (下) 第四十二章 弗罗的俘虏(中)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四十二章 弗罗的俘虏(中) “轰隆!” 一只想要来个午后小憩的黑背乌雀被巨大的声响惊醒,它拍打着翅膀脱离栖息的树枝飞上高空,试图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在它短暂的三年生命力,还未曾有过与之相关的记忆,核桃大的小脑袋也无法具有人类的思维,所以它并不理解,不过没关系,它也不需要获得对于鸟儿来说太过高深的知识,它只要知道这个地方不再适合休憩就足够了。 克瑞玛尔今天的工作是和精灵们清理一块因为岩体滑移而变得混乱不堪的近河区域——崩裂滑落的碎石碾压了一大片正处于幼生期的裂缝槭树,并且封堵住了一个水獭的小窝;滑床的上端,还有几块被树根纠缠住的岩石摇摇欲坠,为了避免产生更大的危害,精灵们要将它们彻底地移除出去;施法者先是移来了一大堆松软的泥土,卵石,将整个滑床的区域延伸至河滩,然后用了一个小法术让它们变得油腻——原本就不是那么稳妥的无数碎石被割断树根后释放出来的大个子同类猛地推动,沿着新生的滑床向星光河流去。 河水顿时变得浑浊,平整的河滩上也多了一条奇特的疤痕状凸起,精灵们抓着麻藤沿着滑坡壁缓慢下滑,一路上用他们的短剑和匕首刺入每一条或宽或窄的裂缝,寻找有那些有可能造成第二次滑坡的漏网之鱼,他们的动作轻快而又优雅,彼此还开着玩笑,不是没精灵被二次滑坡的泥石洪流掩埋过——但只要及时挖出来,除了衣服和自尊心,基本上没什么可损失的。 伊尔妲单膝跪在水獭的洞穴前面,这原本是个好位置,位于裂缝槭树的两根树根之间,距离星光河只有十来尺,女性精灵的手指在大概的洞口位置上方轻轻摆动,感知生命的气息——水獭一般都会留上好几个洞口,其中一个洞口还会直接通往河流,但如今它们似乎都被完全地填埋了——细小急躁的声音从一个地方传来,伊尔妲的手指在上面停住,开始挖去上面的泥土碎石。 没一会儿,她就能明显地感觉到土层下的震动,或许是知道自己将要得救,下面的小生物愈发地急切和暴躁起来,它爬抓泥土,大声叫唤,虽然通过土层后声音变得模糊低沉,但精灵的耳朵还是能捕捉到每个细节。 “克瑞玛尔?” “什么?”克瑞玛尔走过去,好奇地看着伊尔妲,她跪在那儿,手指插进泥土里。 “一个小朋友,”伊尔妲解释说:“我想应该是条水獭,我想要帮它出来,但它像是受伤了,所以变得有些暴躁——你有能让它安静点的法术吗?” ——等等,巫妖抢在克瑞玛尔点头前说。 ——? ——不,不,答应她。 ——有什么问题吗? ——她正在试探你。或许再过一会她会问你有没有准备与今天的工作毫无关联的某个法术。 ——什么? 克瑞玛尔施放了那个法术,被法术影响,变得温顺平静的水獭很快被伊尔妲挖了出来,她检查了它的身体,发现它的尾巴被什么夹断了。 如果放在其他时候,伊尔妲会将整件事情做完——给这只可怜的动物清洗,治疗然后放走它,但今天她只是把它交给了另一个精灵——“可以再帮我一个忙吗?克瑞玛尔。”伊尔妲问道。 ——哦,巫妖说。 伊尔妲需要的帮助很简单,切割麻藤和乌皮蔓,前者是用来搜集槭树树汁的,后者是种食物,就是凯瑞本曾给克瑞玛尔吃过的那些,乌皮蔓是种寄生植物,有男性人类的大拇指那么粗,剥掉黑色的外皮,里面的芯子在晒干后磨碎就成了像是小麦粉一类的东西。 精灵与半精灵在采集它们的时候多半都是跳到树枝上用弯刀或匕首劈斩,但施法者的法术是最有效率的,尤其是在一些树木与藤蔓过于茂盛的地方。 ——芬威。巫妖说,他可真是个讨厌的家伙——他一定有怀疑我们是术士。 ——我们是术士? ——只有你是,因为你太蠢了,巫妖说,如果你想要成为一个法师,那你得有巨龙那么长的寿命才行,还得有个劳维塔般善于自虐的神祗来做你的导师。 ——事实上,异界的灵魂谨慎地说,我有点听不懂你的比喻,嗯,或许有点明白,但我最想知道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做?告诉她我没准备那个法术?那之前的呢? ——遇到一头暴怒的动物在灰岭并不罕见,至于切割麻藤——唔,没关系,就让他们知道你是一个术士好了。 ——但你是一个法师啊! ——这个问题是无法用谎言遮掩过去的,安心,蠢货,对此我早有预料,就和我的父系血脉那样,如果他们真的问了,就告诉他们你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这可不是说谎,你确实不知道,这就行了。 ——行了? ——对,拿出你天真无辜的白痴相,我保证,它总是能无往而不利的。 ——术士有什么问题吗? ——术士的魔法来自于血脉——巫妖说,而这种血脉几乎全都出自于邪恶的巨龙、魔鬼、恶魔、兽人……总之对这些精灵来说,犹如噩梦般的存在——所以他们对这很敏感。 ——而你还要我拒绝回答!异界的灵魂尖叫道。 ——你只是据实而言,而且他们只会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巫妖嗤笑道,因为他们怀疑了一个朋友并且想要逼迫他说出自己不想说的事情。 这个我相信,异界的灵魂叹着气,因为伊尔妲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 克瑞玛尔或许有秘密,但他似乎并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窘迫不安的伊尔妲想到,她得承认自己受到了芬威的影响,但她绝对不会再这么做了——就算这孩子是个术士,那又怎么样呢,就像灰岭的管理者所说的,术士也并不都是恶毒的。 她站在微微颤动的吊桥上,犹豫着是否要和芬威谈谈,她不下数十次地告诉过芬威,克瑞玛尔只是个孩子,她之前,现在,以后都不会对他产生所谓的爱慕之情,再过一段时间,或许她还会将这份职责转移到某个更适合的人身上,譬如归来的凯瑞本? 但芬威对此始终秉持着漠然与不屑的态度,他依然憎恨着克瑞玛尔,也同样地拒绝着提起这个名字的伊尔妲。 镶嵌着玻璃与水晶的窗户都被黑暗笼罩着,伊尔妲知道他肯定又在那个密闭的,仅靠氟石照明的房间里研究那本需要尽快销毁的邪恶的法术书了——她犹豫了一会,还是转身走开了。 伊尔妲没有猜错,芬威确实在那个没有窗户的房间里,但他没有打开那本法术书,他所凝视的是一面光亮的秘银镜,它被安置在上次那个法术材料箱子的最底层,背面描绘着精妙的符文,他按照信笺上的说明,在镜面上滴上自己的血和一滴魔鬼的血,血色在银色的镜面上不断地扩散,变深,深到像是能够吸入光线——随即它又亮了起来,轻微的光亮,只能让芬威看清另一个人的面孔。 “愿魔法星河永远照耀你我,芬威法师。”那一端的人说道。 “愿魔法星河永远照耀你我,德蒙法师。”芬威说。 门罗觉得自己交到了好运。 在与弗罗的牧师匆匆春宵一度后,他以为这仅仅是他愈发空洞乏味的生活中值得反复回味的一抹稍纵即逝的春色,他甚至怀疑那只是一个梦境,但隔天早上,他再次看到了那个美人儿,她穿着奶油色的丝袍,腰里悬挂着金链,金链上的铃铛也还是他朋友送她的那个。 她用牙齿咬着月桂叶子,轻轻的,又带着点狠劲,就像那天晚上咬着他的嘴唇、皮肤与其他地方。 门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他没有错过那个俏皮的媚眼和微微弯起的手指。 来啊,好人,她“说”。 第四十二章 弗罗的俘虏(中) 第四十三章 弗罗的俘虏(下)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四十三章 弗罗的俘虏(下) “我的朋友,”德蒙法师在镜面的另一端说:“我以为你会比我更了解精灵,你身上有着一半精灵的血,还和他们共处了七十年之久,”他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笑容,好让它看起来既不偏向于嘲弄也不偏向于同情,免得这个固执狭隘的半精灵迁怒到他身上:“精灵们一向如此,”他说:“他们喜欢美丽而充满活力的东西,还有人,没什么可指责的,这是他们的天性。” 他微微一笑:“那位克瑞玛尔法师我虽然未能亲见,但据我的弟弟亚戴尔所描述——他是个接近完美的年轻男性,聪明,强大,俊美而纯洁,还有着属于埃雅精灵的黑色头发,既然如此,芬威,谁能不被他吸引呢?这么一个人,爱上他会是件多么简单的事儿啊。” “我找你不是为了讨论这个的。”芬威说。 “啊,”德蒙说:“当然。”他并没有去提醒一开始向他抱怨伊尔妲与克瑞玛尔太过亲密的正是芬威,他像是理解了什么似的轻轻地点着头:“我很抱歉。” “没关系。” 芬威干涩地说,异于人类的细长手指紧紧地捉住了桌子的边缘,他虚弱地掉过头去,注视着墙壁上的一副丝毯,像是这样就能杜绝德蒙的话在自己耳边回响——这幅几乎覆盖了整个墙面的丝毯是伊尔妲的作品,耗费了她整整十年的空暇时间,它所呈现的是银冠密林深处的景象,雾霭正在消散,密林中光斑点点,银冠树伸展着稠密的枝叶,难以计数的藤蔓缠绕并从树枝上垂落,如同帐幔,又如同铁壁,低矮多刺的灌木与纷繁芜杂的草木纵横交错,透明闪亮的溪流在它们的庇护下汩汩前行——在整个画面的左上方,几乎与画布同色的银白色丝线编织出一个只能说是隐约可见的轮廓,粗心的人类甚至有可能忽略或误认为远处山峰的投影,但芬威知道,那是精灵们不为外界所只的巨大殿堂的一角。 半精灵永远无法亲眼目睹与触及的神圣之地。 “芬威?”德蒙略微提高了点声音,兄长的归来打乱了他的计划,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是那么多了,他必须让所有的轮子都转动起来。 “我在听着。”芬威不耐烦地回答道。 “我只是想问一下,”德蒙保持着虚伪的和善语气:“你有摧毁那本法术书吗?” 芬威顿时慌乱了一下,他的视线无法控制地向一侧滑去:“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它里面记载的法术都很危险,”德蒙充满诱惑地说:“也同样有力——我的朋友,如果你没有把握——我的导师近期内会回到白塔,也许我们应该把这本书交给他来处理……” “不!”芬威高声叫道:“我知道该怎么做,只要再做上一两个小实验,我就能确定该如何彻底地销毁它了——我和你交换了那些材料——你知道的!?” “是的,”德蒙说:“我知道,但说实话,这本书原本就是导师的,如果他向我索取,我是不能拒绝他的。” “还有多久?” “两天,最多三天。”德蒙说:“努力吧,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可敬的芬威法师。”说完,他向芬威浅浅地行了一个法师礼,画面暗了下去,镜面逐渐恢复成银白色,血迹荡然无存,就像被它吸收了。 “两天,或者三天。”芬威重复道,他双手颤抖地收起秘银镜,从用法术封锁的抽屉里取出那本法术书,疯狂地阅读起其中的一条法术…… 芬格尔死了,他是一个半精灵,有着如辛格精灵一般的淡金色长发与翡翠色的眼睛,除了耳朵,在外表上,他与精灵别无二致。 他曾被勒住脖子悬吊起来,喉骨因此深深地凹陷了下去,但这不是唯一的致命伤,有人剖开了他的胸膛,取走了他的心脏与一部分内脏,还有大部分的血液,这些都是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完成的,手法干净而利索。 伊尔妲曾经看到过相近的手法,在一个红袍的牺牲品身上。 芬威试着进入永恒荒原,也就是灵魂必经之地,寻找这个死者的意识,想要询问其中的细节,却令人惊讶地失败了——他得不到任何回应,这种情况原本不该发生,哪怕只剩下了一块碎片,在没有被吞噬、同化与甄选之前,灵魂都会回应族人的呼唤——这代表着不仅仅是躯体,受害者的灵魂一并遭到了最完全的毁灭。 这又像是灰袍惯用的手法,为了避免追踪与复仇他们经常那么干,还能为自己积累点货币和食物。但不管是哪个,都毫无疑问地预示着罪恶与灾祸已然再次向这个静谧而又美丽的山岭伸出了它们狰狞的利爪。 灰岭的管理者是个德鲁伊,他召唤了他动物伙伴,不那么意外地得知了那个区域的飞禽走兽均已逃走或是死亡——一只渡鸦混淆不清地告诉管理者,驱赶它们的不是别的,正是一股黑暗而又冰冷的气息,就像是沼泽,墓穴或是人类的行刑台。 “他之前和谁在一起?” “……克瑞玛尔。”回答这个问题的精灵有点迟疑,黑头发的施法者在灰岭的时间是最短的,但也是在最快时间内获得他们信任和喜爱的人,除了芬威,没人愿意相信他会是凶手或是帮凶。 “那么克瑞玛尔有看到什么吗?” 事实上,正是巫妖首先发觉了那股让动物们躁动不安的阴冷气息,而后是鲜血和死亡,他异常熟悉的东西,异界的灵魂在得到警告后迅速奔向了可怜的芬格尔,但在巫妖告诉他被害者已经彻底死亡后他及时地停下了脚步,就一会,但足以保证第一个出现在那儿的不会是他。 ——我以为你会坚持保有首位尖叫者的殊荣。巫妖讽刺道。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我们的电影,异界的灵魂说,虽然细节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我知道如果某人傻乎乎地站在一个案发现场,身上沾着血,脚下倒着尸体,一般而言,都会有人指着他大叫一声凶手的。 ——哈,看来你对这些精灵也不是那么放心的。 ——信任不是用来测试的,异界的灵魂反驳道,如果能让自己保持干净,又何必跳进泥沼里然后再来大费周章的辩白洗刷呢?凶手可能就在你解释与被解释的时候逃之夭夭了。 管理者召回了所有的半精灵与精灵,但灰岭最为重要的巡防工作必须继续,他加强了每支队伍的力量,缩短了巡防的路线与增补了纵向的人数,即便如此,仍旧出现了第二个受害者。 和芬格尔一样,他被丢弃在地上,但看得出曾被悬吊起来,几乎没有反抗,失去了心脏,肺和大半的血液,芬威特同样无法找寻得到他的灵魂。 “这个人对灰岭非常熟悉,”管理者说:“他知道我们巡防的路线以及交叉行进的间隔时间,所以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实施他的恶行。” “我说过,”芬威说,两只手收在长袍里:“外来者只会给灰岭带来毁灭。” “够了,”伊尔妲说:“克瑞玛尔的身体里流着和我们相同的血。” “那是埃雅精灵,不是辛格精灵。”芬威冷冷地回应道。 “但他从未被安排过巡防,”伊尔妲愤怒地说:“第二个人被杀死的时候他还在数千尺以外。” “你以为准备一个百里以内的传送术对于法师来说很难吗?”芬威说:“而且他完全可以预先收拢一个或多个同伙,他只需要给出路线与时间。毕竟他是那样地善于观察并有着出类拔萃的记忆力——就像你赞美过的,他从未在灰岭中迷过路,因为他记得每棵曾经与他擦肩而过的树木特征;他又是那么地讨人喜欢,短短数十天,还有谁没和他在月光下跳过舞,唱过歌,喝过酒,品尝过甜美的糖果?他们对他简直就是毫无防备,就像你,伊尔妲,我相信,若是能挖开他肚子的话,我们会找到如巨龙宝藏那样繁多而又精彩的秘密。” 他说,一边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不,或许只有他一个,伊尔妲,他手腕上的那根银色细绳,那是根秘银丝绳,什么样的丝绳需要用秘银作为主要材料?魔法绳,有很大的可能,那是一根被施加了永恒活化术的绳子,你看,他都不需要准备相关法术,只要抛出那根绳子……” “芬威!” 芬威看向管理者,脸上带着兴奋而病态的绯红:“我知道你们或许不想在事情明了前抓捕或囚禁那个……人,”他坚定地要求道:“但至少,他的法术书必须被收缴——如果他真像你保证的那样无辜,”他转向伊尔妲:“那么他就该接受,你会保护他的,是不是?既然如此,他应该能够忍受三天到五天没有法术的生活。” “芬威……” “否则我就去告诉灰岭的每一个人,”芬威说:“你们正在纵容一个罪犯。” “你没有银币,”弗罗的牧师说:“也没有金币,更别提礼物了,那么好人,”她修剪的异常圆润并描绘着花朵的指甲在门罗肥硕的下巴上轻轻滑动:“你有什么值得我迷恋的特别之处呢?” “想想?”她呢喃着:“你肯定有,罗萨达的牧师。” ≈ap;lt;/a≈ap;gt;≈ap;lt;a≈ap;gt;≈ap;lt;/a≈ap;gt; 第四十三章 弗罗的俘虏(下) 第四十四章 双城之危(上)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四十四章 双城之危(上) “我有!”门罗喊道,声音中满是空洞的自大与真实的怯弱,他很清楚自己什么都没有,没有权势,没有钱财,也没有健壮的身体与俊美的容貌,就连男人最为看重的象征也在前二十年的放荡生活中由坚实持久变得疲弱无力——他的情人,实际上只是一个生意清淡,又老又丑的过气娼妓经常捏着那条小小的肉虫,“赞美”他是罗萨达最忠诚贞洁的仆人,因为就算他想要做也没法做,他就是一只可怜没用的老公鸡,她不止一次地建议他去南面的龙火群岛找活儿干,那儿的领主习惯于使用阉人来管理他们的妻妾。 “我知道你有,”弗罗的牧师说,他和她躲藏在一棵树冠硕大的月桂树后面,门罗坐在地上,而弗罗的牧师躺在他的两腿之间,“好人,”她吃吃笑道,一只手没入罗萨达牧师洁白的长袍里:“我昨晚有尝过它的味儿,它确实很厉害,让我害怕,但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肉体的芳香让他头脑发胀,他晕头晕脑地想着,他有,他必须有,他想到他的房间里还有一枚圣徽,罗萨达的圣徽是纯金的,镶嵌着日光石,对着光能反射出如同烈日般的灼热光线,他可以把这个给她,然后去告诉主任牧师他弄丢了圣徽。他或许会被惩罚,但不会很重,他为罗萨达服务了近四十年,他理应获得一些报偿。 “你……”他张开嘴巴才发现体内勃发的热量让舌头和上颚的粘膜紧紧地贴在了一起,拉扯下来的时候感到了一阵细微的刺痛,但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你带了那个……油吗?” 粉红色的油,能让他一再恢复青春活力的油,让这个淫荡的弗罗牧师为之狂乱虚脱的妙物——她用凝望爱人般的灼热眼神注视着他,抓着他的手臂,在他身上妖娆地晃动自己的臀部,有多少年了,四年,还是五年?他第一次品尝到熟悉的,长时间的,畅快淋漓的甜美滋味,他哭了,咬着柔软的胸部,耳边充斥着渴望的叫喊与哀求——天哪,天哪,要叫他如何形容呢,在那一刻,他是主任牧师,是领主,是国王,是无所不能的神! 弗罗的牧师扭动腰肢,让他看见腰间金链,上面除了铃铛以外还有个小皮囊。 “现在?” “现在!”门罗抓住了弗罗牧师的腰,指头深陷进她的皮肤里,他嗅着女人颈窝中的气味,鼻子就像猪那样贪婪地拱来拱去,哼哼着,湿哒哒的舌头舔抿着光洁的皮肉,还不断地用牙齿咬着她,咬出血来。 疼痛让弗罗的牧师本能地颤抖了一下,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在睁开眼睛之前巧妙地掩藏起厌恶与不耐烦,“现在不行。” “为什么?” “我还要去祭拜我们的女神。” 让你们的女神滚球去吧!门罗几乎要怒吼起来,但作为一个牧师,他及时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头:“难道献身于爱情不是祭拜弗罗最好的方式吗?” “最好的从来就不是方式,而是虔诚,”弗罗的牧师强制性地推开了他,她站了起来,拉扯着那件起了无数皱褶的丝袍:“我还会来找你的。” “什么时候?” “今晚,”她说,丢给门罗一个勾魂摄魄的笑容:“你会为我开门的,是吗?” “下雨了。”巫妖说。 “是啊。”伊尔妲说。 这场雨来的无声无息,裂缝槭树的七角叶子遮住了大部分的阳光,也遮住了云层的变化,它们起初不过是稍浓一些的雾气,在树叶的表面凝集,随着水汽逐渐变得浓郁,积累的分量也愈发的沉重,于是细小的水滴从叶片上掉落下来,渗入树木的裂缝、屋顶、护栏、在风中起伏摇摆的吊桥,鸟儿和昆虫的翅膀,精灵与半精灵的头发和衣服。 风将树叶吹开的时候,松鼠仰头张望,它们所看到的是低得就像是伸手就能触碰到的灰色云层。 巫妖与伊尔妲面对面地坐着,中间只隔着一张可以折叠起来的桌子,桌子上是仅属于精灵们的棋盘与棋子。 人类与兽人也有相似的棋类游戏——人类所有的那种近似于异界灵魂所在世界的国际象棋,国王、女王、城堡与骑士,六十四个黑白方格,就连规则也十分相像,只在细微处随着所在国家或权贵的喜好而有所变化;兽人们则将它们称之为战棋,棋子都是些凶猛的野兽或飞禽,在他们的规则中,杀死国王不算是最后的终局,只有一方所有的棋子被屠戮一空才算胜利,有些兽人贵族还会使用俘虏下棋,输掉的棋子会被真的杀死或吃掉。 至于精灵所喜爱的这种,就异界灵魂看来,它更像是一种围棋与掷骰游戏结合体,他们使用三十二方位的蔷薇罗盘,执棋者轮流转动指针一次,棋子必须落在指针所指的方向——巨大的圆盘里,有着六百七十六个密密麻麻个呈放射线状排列,微微凹陷的小点,你可以选择任意一个位置(只要方向正确),该方向被占满因而无法落下的棋子,被对手不同颜色的棋子围死的棋子都会被提出棋盘。 判别胜负的方法有很多种,其中最简单的就是数留在棋盘上的棋子,多的一方为胜;复杂的判定方式则更为变化多端——异界的灵魂不想在此赘述,因为他觉得它们就是来制造密集恐惧症患者与报复社会的。 巫妖倒是相当的乐此不疲,他和精灵一样,都是善于此道的高手,如果说他有失败过,那么多半都得归咎于命运——就像异界的灵魂曾暗地里挪揄过的,命运似乎很喜欢和他开开玩笑,找点乐子。 “这是第十三次西北微北。”伊尔妲摸着下巴,虽然她没有胡子,“如果你在一艘船上,而这艘船每天都在依照你所转到的方向航行,你可能已经环绕整个大陆一周了。” “那这艘船得日行千里才行。”巫妖不怎么愉快地说道。 伊尔妲伸出手指转动罗盘指针,指针轻快地旋转着,最终停留在西北微北的格子里,伊尔妲同情地看了巫妖一眼,愉快地将自己的棋子落在最后一个小点上。 巫妖转动指针——第十四次,西北微北。 “你想说些什么吗?克瑞玛尔?” 巫妖什么也不想说。 “换个罗盘试试?”异界的灵魂说。 “吃点糖?”伊尔妲建议,换来了锐利的一瞥。 “别得意,精灵,”巫妖冷冰冰地说:“距离对局结束还早得很呢。” “呃,说得对。”伊尔妲说,一边报以真诚的,发自于内心的微笑——克瑞玛尔多半时间都很严肃,所以偶尔孩子气的时候就会显得格外可爱——说到孩子气,女性精灵又不免想到了另一个法师,她想要克制住叹息的冲动,却还是失败了。 不过今天这场对局注定无法分出胜负了,就在空白的小点只剩下几十个的时候,有人带来了管理者的讯息与命令——他们找到了行凶者的踪迹,一个精灵差点就成了第三个被开膛剖腹的受害者。 伊尔妲是灰岭中最为杰出的游侠之一,在这场关键的对局中作为一枚堪称重要的棋子她不可或缺。 她向克瑞玛尔投去一个含有双重歉意的眼神,除了棋局,还有芬威对克瑞玛尔的怀疑,虽然它并未被公之于众,但克瑞玛尔确实交出了他的法术书。 “法术书在芬威那儿,”伊尔妲说:“我让他给你送回来。”还得道个歉。 “芬威法师没有离开吗?” “之前的施法让他感觉十分疲倦,”伊尔妲接过精灵给她带来的斗篷和弓箭:“管理者让他留在灰岭休息。” 芬威并没有来,在伊尔妲走后不久,灰岭彻底地陷入了黑暗和潮湿之中的时候,一个半精灵带来了芬威的口信,因为芬威的身体实在无法支持,如果克瑞玛尔需要他的法术书,还请他前往芬威的住所一行,对此他表示十二万分的歉意。 “你觉得我们很需要这本法术书吗?”巫妖对沉睡中的异界灵魂说到,他没有获得回音,也不需要回音,“请转告尊敬的芬威法师,”他将自己的面孔藏在屋檐的阴影下:“我会去取回我的法术书,但不是今晚——今晚既不适合记忆法术,也不适合施放法术,更不适合让两个施法者见面——如果可以,请他等待,直到魔法星河再一次地照耀灰岭,那才是最适合的时刻。” 无论是什么,曾经的不死者在心里补充道。 “你想要什么呢?”门罗哀求道:“这个圣徽是纯金的,咬咬它,看看它有多软,还镶嵌着日光石,你把它拿出去,把宝石撬出来,砸碎金子的基座,拿出去卖可以卖到五十个,不,一百个金币,我保证!你还要什么呢?要什么呢?” 弗罗的牧师甜蜜地微笑着,她的手指沾着效果卓著的粉红色圣油,在门罗的身体上跳着舞,打着圈,让他一个劲儿的哆嗦。 “我有一个坏毛病,”她附在门罗的耳边说道:“不怎么好的坏毛病——我很好奇,”她说:“非常好奇,我对所有神秘的东西都有着强烈的好奇心。” “那又怎么呢?我的好姑娘。”门罗意识模糊地咕哝道:“我的身上还有什么你不知道的东西吗?” “有啊。”弗罗的牧师说,指尖撮弄着一块松弛的肥肉:“有啊,门罗,你有一把钥匙,而那把钥匙能够打开一扇门,那扇门后是个暗道,通往……” “通往罗萨达的脚下。”门罗猛地打了个寒颤,像是要清醒过来了,“罗萨达在上……你不能,那里不是你能进去的地方!” “可是我想要看看,”弗罗的牧师说,一边暗自将瓶子里所剩余的油脂全部倒在了手里,她握住了门罗,毫不放松:“好人,给我看看,我一直在想,都快疯了。” “不……” “求你了,好人。”她哀声乞求,亲吻着他的胸膛。 “……只是看看?” “只是看看。” 门罗犹疑着,在情欲与职责中辗转反复,但真的,他觉得自己都快要被烧成灰烬了——“如果,如果你愿意向弗罗发誓……只是看看,并且愿意保守秘密。” “向弗罗发誓,”弗罗的牧师气喘吁吁地说道,狡猾地删去了主语,但门罗根本没能注意到这个,她的手指,喔,她的手指:“我只是进去看看,并且保守秘密。我会满足的,”她咬着那个突起的小点:“你也会满足的,好人。” “只是看看。”门罗说,像是在给自己作保证。 门罗带着弗罗的牧师偷偷溜出了他的房间,雨变大了,却让门罗变得更为干渴——湿透的丝袍紧紧地贴在那具丰满的胴体上,比完全赤裸的它更为美妙诱人,他紧盯着这幅美景,摔倒了好几次,但他一点都没觉得疼,也没觉得冷。 他打开了那道门,暗道由氟石照明,墙壁与地面都打磨的异常光滑,寒风从无法看见的裂缝中吹进来,让人浑身颤抖,牙齿打战。 弗罗的牧师抓住了那只铃铛,或许是她的错觉,它伸出许多阴冷的小刺,刺痛了她的手。 “看,这就是圣水的源头。”门罗小声说,带着骄傲。 在罗萨达雕像的脚下,是一个空旷的石室,一个由符文盘驱动的水泵从黑暗深邃的地下抽出洁净的水送出地面,弗罗的牧师注意到水里有个点正在发光,她走过去,那是一个精金的镂空圆球,比她的铃铛还要小,星星点点的亮光从它的空隙中渗漏出来,溶解在水里。 “罗萨达的恩赐,”门罗得意地说:“里面是经过罗萨达赐福的坚石,所以流经它的水才能振奋精神,治愈疾病。”但每隔七天就要调换一次,调换下来的坚石需要净化与长时间的祈祷才能再一次获得罗萨达的赐福,不过这个他是不会和弗罗的牧师说的:“你能保守秘密的,是不是?” “我已经发过誓了,”弗罗的牧师撅嘴:“你难道不相信一个牧师对他的神发下的誓言吗?” “……好,好吧,”门罗磕磕绊绊地说:“我相信你……我们该走了。” “是的,”弗罗的牧师说:“睡吧,门罗。” 弗罗的牧师从罗萨达的圣所走出来的时候,被突然出现的男人吓了一跳。 他拉起了几乎遮住了整个面孔的兜帽,向牧师伸出手,牧师认出了那只带着戒指的手。 她打开那只空心铃铛,掏出那只被调换下来的精金圆球,放在那个男人的手里——随之一袋沉甸甸的金币丢在了她的脚下,她急忙去捡,直起身体的时候那个男人就已经不见了。 弗罗的牧师唾了一口,她觉得有点不舒服,也许是在雨里待了太久,又和罗萨达的牧师厮混了太长的时间——以确保这头愚蠢的猪对暗道中的短暂昏迷毫无印象——她弓着腰,低着头,打开那只皮袋,里面都是金币,至少有一百枚,或是更多,她将门罗给她的圣徽一起丢进去。 第二天门罗没能准时起身迎接晨曦,主任牧师去看了他,发现他生病了,可能是被雨淋到,所以有点发烧,亚戴尔给他喂了一点经过晨光之神赐福的净水,可怜的家伙痛苦地呻吟了几声,翻个身又睡了过去。 “今天来圣所祈求罗萨达赐福的人更多了。”亚戴尔的老师说:“月桂树的叶子都快被揪光了。” “他们害怕被传染上了疯病。”亚戴尔说。 “是在外城区流行的疯病吗?”老师问道:“你的父亲,还有你的兄长似乎都在追查此事,有结果吗?” “暂时没有,”亚戴尔叹息着说:“只知道那些犯了疯病的人都是些搬运工人——幸好这两天没在出现类似的病人了。” “要小心,”他的老师说:“我觉得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地结束。” 作者有话说: 肥章哦! 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 方兄无势宁能热,书好方有打赏来! xiaotang246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方兄无势宁能热,书好方有打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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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四十三章有个bug,在芬威所说的话里,事实上克瑞玛尔没办法用传送类法术的,灰岭至银冠密林精灵们有设置迷锁,限制了传送类法术的使用……另外给上一章的精灵棋起了个名字——“星盘”,顺便附图,见图片卷,(这是小星盘,288子的那种,克瑞玛尔和伊尔妲下的是大星盘,是它的两倍大),请有密集恐惧症的读者大人们慎阅。 即将被黑色的部分围拢的五个小点就是会被吃掉的部分啦,很清楚吧,数子是最简单的,但确实有着更多更报社的判胜规则呢,譬如说,最后终局时某个方向留多少子啊,留下的子需要组成图形或文字啊,诸如此类的。 总之,这种棋类游戏是既考验头脑又考验运气的……这个,巫妖的头脑当然不错,就是运气……那个了点…… 好,轻松一下,接下来是正文。 芬威露出了一个难以形容的表情——焦急,对,焦急占了很大一部分,还有一小部分的懊恼与遗憾,夹杂着憎恨与愤怒。 法师看向屋内,传信者跟随着他的视线,一本棕褐色皮质封面的书正端端正正地被放在一个打开的盒子里——后者并不清楚为什么克瑞玛尔的法术书会在芬威这里,或许是他们在讨论法术时被黑发的施法者无意遗忘了——但据他所知,法术书对于法师是种相当重要的东西,那么这个只是收藏品抑是可被代替的? 他询问芬威是否需要他代为转交,而芬威只是看着他,专注得让他以为自己突然变成了伊尔妲。 “不,”法师终于说:“不了,”他用一种虚浮浑浊的声音说道:“既然他要我等待——”他说:“我就等待……但不要急着走,朋友,”他以与声音完全不相称的敏捷抓住了半精灵的手腕,传信者浑身的毛发因为这个动作而竖立了起来,芬威的手又干又冷,摸上去就像是一截枯枝,一段蛇蜕:“外面下着雨,”芬威说,“我想我该招待你一杯茶。” 强烈的不祥预感死死地抓住了传信者,芬威的房间温暖,干燥,缭绕着香料的气味,而房间以外的地方都已经笼罩在冰冷的雨丝里,他的心却在大声警告,勒令他立即逃走。 他是想这么做的,但芬威举起他的手,一缕细沙从他紧握的拳头里滑落,传信者抗拒着,而芬威弯曲手指,做出手势,一股无法抵御的睡意猛地击中了他,他依靠着芬威的身体缓慢地倒下,一只手抓着他的短剑。 芬威站在原地,仔细倾听,确定雨水与黑夜已经帮他赶走了多余的眼睛与耳朵,他低下头,脸上带着毋庸置疑的悲哀,“我并不想那么做,”他轻声说道:“我的朋友,我很抱歉,但我真的没有时间了。”他转过身去,隐形仆役在他无声的命令下抓起了半精灵,它紧跟着他,来到那个密闭的房间。 伊尔妲如果能够看到此时的这个房间,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房间里所有的东西,芬威曾经视若珍宝的那些书籍、材料与魔法用具都被撤除了,地毯被卷起,紧靠在墙壁的一侧,取而代之的是一层被拉伸至近似于半透明的恶魔皮肤,皮肤已经过处理,脂肪和毛发、鳞片已被刮去,又用黑龙的酸液浸泡过,撒上硝石与硫磺的混合粉末,由铁灰变成了骨白色,它早已脱离了主人的身体,失去了生命,却依然布满了细密的红色脉络,还会不时地扭动挣扎,如果不是有灿若繁星的秘银钉将它钉在地板上,它说不定会真的悄悄逃走。 法师早已在恶魔皮肤上绘满了他所需要的图案与文字,精金线条密如罭网,用于供魔的龙血在其中流动——芬威拿起那本应被早日销毁的法术书,谨慎地逐一对照,他只有一次机会,如果他失败了,就算是未被发觉,他也不会再有勇气去面对那些被撕碎摧毁的身体与灵魂了。 那个法术正在法师的头脑里,他在几个小时前记忆了它,芬威最后看了一眼在被迫的沉睡中抽搐挣扎的半精灵,他是芬威为数不多的密友中的一个,他们一起在灰岭长大,一起学习,一起用餐,一起游戏与一起工作——在伊尔妲未曾出现之前,他是最常和芬威并肩而坐欣赏星光的人。 但芬威需要他去死,原本这个厄运应当降临在那个无耻的埃雅混血杂种的身上,可正如芬威所说的,他已经没有时间了——隐形仆役无形的手指扼住了半精灵的颈脖,将他悬挂到空中,窒息的痛苦让他不自觉地摆动双手晃动双脚,试图摆脱睡眠术的控制;芬威快速地脱掉了身上所有的衣服,赤裸着走向他的朋友,不带一丝犹豫地割断了他的喉咙,而后一路向下,一直剖到他的肋骨以下。 鲜血在法术的作用下流入准备妥当的瓶子里,和前两个半精灵的血混在一起,芬威掏出了他的心和肺,滚热的内脏被分别放进小罐子里,罐子和瓶子都是芬威自己烧制的,除了陶土,还有精金、秘银和魔鬼的血。 让我们将时间略微拨回去一点。 就在巫妖还在为星盘上的棋子苦恼时,德蒙与另一个法师也正在忙于完成他们的游戏——他们站在城外,一片人迹罕至,乱石嶙峋的空旷之地,雨雾中的白塔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在他们的不远处,正是星光河分出支流的地方,他们注视着银光闪烁的河水,它从星光河而来,穿过白塔,消失于丘陵与平原。 “时间掌握的恰到好处,我的孩子。”一个深沉的,颇为动人的声音说。 德蒙向那个人深深地弯下腰去,比对着他自己的父亲时还要恭谨上百倍有余,在他被罗萨达的牧师拒绝,眼看着只有到父亲的田庄里去看着农奴与庄稼平庸惨淡地度过一生时,是这个人拯救了他,给予他力量与希望,带领着他一窥魔法的奥妙。 现在,他还将财富与权势摆在了德蒙的面前。 “我原想做的更完美一些,”德蒙遗憾地说:“但我的兄长回来了,而父亲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 “做父亲的总是倾向于长子,”他的导师说:“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你可以把这当做是命运在你耳边发出的提醒与催促——它说你该行动了,那你就去行动,有时候瞻前顾后反而会带来失败。” “您说的很对。”德蒙说,并再次鞠躬表示诚服。 由于魔法的作用,雨水避让开了导师与他的学生,他们的鞋子、斗篷与所踩踏的地面都是干爽洁净的,而他们所统率的半兽人、食人魔或是巨人却已经全然湿透,他们不满地互相推搡,吐着唾沫,抓着肮脏的头发,争先恐后地爬上一块形状奇特的平台,说它形状奇特,是因为它就像一个方形的厚底托盘,薄薄的边缘微微翘起,而中间又厚又重,它悬浮在距离地面约有三英尺的地方,一对穿着华丽又滑稽的侏儒踮着脚跑来跑去,小心地调试着它的平衡与高度,这可真有点难,因为每个登上它的乘客都会粗鲁地摇晃摆弄一番。 这块巨大的魔法用具可以一次运载十个巨人或二十个食人魔与半兽人,它能浮起,但仍然需要外力拉拽,侏儒们拿它冒充漂浮碟,但拿到白塔售卖的时候只换来了嘲笑与好奇的围观,商人们更青睐马车和船只,也不怎么信任侏儒的作品。只有德蒙想到它或者还能派上别的用场,他借口需要研究侏儒们的符文盘而买下了三个,放在自己的仓库里。 非人类的士兵由他的导师提供,化形药水可以让他们以人类的姿态进入白塔,德蒙招募了他们,并以训练的名义将他们聚拢在一处——在执政官要求他们离开后,德蒙顺理成章地拿了一大笔钱,带着大约五分之三的人出了白塔——他们原本就是要前往另一个地方的。 所有的巨人、食人魔与半兽人都已经爬上了平台,一手紧抓着武器,一手紧抓着依照德蒙要求加在平台表面的牢固拉手,几根混入了秘银的绳索贯穿整个平台,伸入支流里,绳索的另一端达成环形结横过蛇人的肩膀与胸膛,他们从河水里露出满是鳞片的脸,等待着出发的命令。 一个蛇人向同伴发出了嘶嘶的声音:“他们还在等什么呢?”他问。 他们在等阿斯摩代欧斯,德蒙的魔宠。 它有着两双很大的,就像是蝙蝠翅膀般的膜翼,这让它能够如同闪电般地飞行与变向,凡人根本无法捕捉到它的影子,在他们看来,它就是一个闪烁着的小黑点,每次闪烁都能跳出一百尺或是两百尺。 收起膜翼后它几乎与人类常见的,普通无害的小仓鼠别无二致,眼睛亮晶晶的,毛茸茸,黑乎乎、圆滚滚的一团,它的毛发要比人们以为的茂密得多,针毛带着层薄薄的蜡质,雨水并不能完全打湿它——但它一落到德蒙的手臂上就开始猛烈抖动身体,甩了名义上的主人一脸的水。 德蒙很恼火,但他知道凭着他的经验与学识根本不可能有与一个小魔鬼签订契约的机会——关于这点他的导师也和他详细地谈过,这只魔宠之前有过主人,是的,导师认得它的主人,但后来不知为何它的主人失踪了,也许受到了重创,因为阿斯摩代欧斯感到疼痛,虚弱,并且他们之间的联系也变得淡薄,若有若无,而小魔鬼在这个位面上是需要主人的,没有主人提供魔力,他会死去并回到无尽深渊。在被迫消失前,阿斯摩代欧斯找到了德蒙,他那时只是个凡人的次子,但他身上确实有着小魔鬼需要的力量。 它和德蒙的契约并不完整,而且偏向魔鬼,对此德蒙无可奈何,他知道阿斯摩代欧斯更倾向于他导师这样的强大法师,问题是导师已经有了魔宠,比阿斯摩代欧斯更强壮、敏捷与狡猾,阿斯摩代欧斯第一次试探的时候差点被它吃掉。 但这个不死心的家伙还是会紧抓着任何一个能找到的机会向他的导师献媚。 阿斯摩代欧斯知道两个施法者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了,他们最不需要的就是啰嗦,它聪明地只是再次张开收拢的翅膀,用两只后爪站立着,抱着两只前爪尊敬地向德蒙的导师行了一个鞠躬礼——虽然这个鞠躬礼让它看上去很像是个带着枝叶的黑布林,“那个自作聪明的蠢半精灵记忆了那个法术,”他宣布道:“诚如睿智的您所料,在我离开灰岭前,他已经杀死了两个半精灵,并且企图嫁祸给另一个。” 而被嫁祸的那个傻瓜,阿斯摩代欧斯心想,真是奇怪,它居然会觉得有种熟悉感,但别开玩笑了,它怎么会和一个半精灵法师熟悉呢,除非他的另一半血统是属于魔鬼的,但如果真有这么一回事,那些精灵是绝对不会收容他的,就算他的另一半血脉承继于他们的王也不可能。 “那么在黎明之前,整个法术就会完成。”导师说。 “还有一个呢?”德蒙问道:“两个半精灵的血是不够的。” “我相信我们的芬威法师会找到第三个的。”德蒙的导师说,他向阿斯摩代欧斯伸出手,手掌里放着一块灵魂宝石,小魔鬼兴奋至极地拉长了身体,预备亲自接过这份赏赐,他简直有点受宠若惊了——但还没等他的爪子碰到导师的皮肤,后者的魔宠就从他斗篷的阴影里悄无声息地窜了出来,阿斯摩代欧斯差点自己跳进了他张开的大嘴里。 “滚回你主人那儿去!”导师的魔宠嘶喊道,它是条有着两个脑袋的毒蛇:“小贼!” 德蒙的导师安抚性地摸了摸魔宠的脑袋,将灵魂宝石交给德蒙,他的弟子正试着将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藏到眼睛和嘴唇后面去,阿斯摩代欧斯逃的很快,但头顶的毛发还是被毒蛇牙尖喷出的毒液烧灼得一干二净,它正忙着把四周的毛发梳理过来遮住那块难看的空白。 毒蛇在隐入导师的影子前尖锐地大笑。 阿斯摩代欧斯恼火地将那块灵魂宝石塞进自己的颊囊,它的头顶很疼,“如果我的主人,”它无声地嘀咕道:“我的主人不是这么个没用的家伙……” 它叹了口气,发觉自己正在想念它真正的主人,虽然他性情古怪,脾气乖戾,嗜好暴力并喜怒无常,但他确实很强大。 而且慷慨。 德蒙的导师当然不会去关注一个魔宠的思想,他将出发的命令投射到蛇人的脑袋里。 精灵们将星光河视为己有,不过就算是他们放开了权限,普通的航船也难以在星光河上行驶,星光河之所以如斯暴怒不安正因为它的河床遍布突出的页岩,它们就像是一层层的阶梯,除了生有飞翼的精灵船,还有什么样的船能够跃过它们呢? 但蛇人可以,星光河的急流漩涡对于生长在大海里,能够与风暴潮汐相对抗的他们来说算不上什么困难,他们还能灵活自如的改变自己行进的方式,在河流怒吼着跳出阶梯的地方,他们的爪子能够插入坚硬的岩石,将自己牢牢地固定在岩石的表面并在鳞片的推动下稳定而迅速地向爬行,而那些河道深邃平坦,水流冲击的劲道不再那么强横的地方他们会改为更为轻松快速的游动——承载着士兵的平台如侏儒所保证的,哪怕是个十岁的人类男孩也能推动,蛇人有时甚至会忘记自己还拖带着一个小小的负担,在他们动作过大时,平台会上下晃动,有几个不够老实的兽人掉了下去,但他们很快就被负责替换拉拽的蛇人送出水面,拉着同伴投下的绳索爬回平台。 “你觉得他们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抵达灰岭?” 德蒙的导师问道。 关于这个,德蒙已经推算过了无数次:“比精灵的船只更快,”他说:“但即便如此,他们到达灰岭的时候仍然会被暴露在晨曦之下。” “时间无所谓,关键的是芬威的法术是否能够成功——我已经给了蛇人命令,”德蒙的导师说:“让他们之中的两个提前潜入灰岭,如果他们看不到应有的东西,就连同其他人即刻返回,不要停留。” “那太可惜了。” “没关系,”他的导师说:“我们还有白塔,这才是最重要的。” 作者的话:没看到异界灵魂和巫妖不要急啊,下一章才轮到他们大发神威…… ≈ap;lt;/a≈ap;gt;≈ap;lt;a≈ap;gt;≈ap;lt;/a≈ap;gt; 第四十五章 双城之危(中) 第四十六章 双城之危(下)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四十六章 双城之危(下) (两章合一) 芬威对已迫在眉睫的黑暗毫无所觉。 他翻阅着那本法术书,上面的文字与其说是颤抖着,不若说是正在舞蹈,它们大声唱歌,用粗陋嘶哑的深渊语言,配合着狂乱无章的节拍,夹杂以不定时的叫嚷鼓噪,它们尽情地宣泄着自己的喜悦与憎恨——为即将降临的灾祸。可惜的是,它们唯一的听众无法理解其中深藏的含义,他将之归咎于紧张和疲累带来的幻觉或是耳鸣——所有事情已经准备妥当啦,传信者剩余的部分也已经被隐形仆役裹带出去丢弃——伊尔妲与其他精灵正在追逐芬威交换得来的变形怪,直到罗萨达的荣光铺满整个密林时才会回来,而那时,他的法术业已成功,痕迹打扫干净,而这本万恶的法术书与剩余的材料,也都会被销毁殆尽。 首先被投入法阵的是半精灵们的内脏,除了心脏,这不是法术所需要的材料,而是抛给恶魔的祭品,在恶魔的皮肤满意地起伏,嘟哝并蠕动着吞没这些内脏的时候,芬威开始念诵那个牢牢记在脑子里的兀长咒语,他吐出的每一个音节都会带走他的一点精力,并在记忆里留下一个白色的空洞。 施法者需要全力以赴才能不被法术可能失败的恐惧控制,他的身后没有可供后退的余地,而且他也并不想后退,早在他做出决定之前,他就已经习惯了长时间的憎恨与鄙视自己。 内脏一会儿就被吃了个精光,恶魔的皮肤上没有留下一点血渍粘膜,看上去还是那样光亮柔滑,精金的线条也未被污染,施法者拿出了第一个半精灵的血,法术书上有写到纯种的血是最好的,但半种的血也可以将就——如果它不是那么说,芬威可能在一开始就把它销毁了。 精灵是不同的。 他将瓶子里的血倒进法阵,它还是热的,红的发亮,就像刚从心脏里迸出来,浓郁的腥味里带着蜜糖的甜香,恶魔的皮肤兴奋地嘶叫,持续不断地皱起和瘪凹,争取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吞下最多的血液,纵横其中的脉络变得薄而肥大,液体的流动趋向清洗可见,它近似于贪婪地享用着,但这不是祭品,是材料——芬威拿起依照法术书要求预备的,魔鬼的指甲和触须交合而成的鞭子,他大力地抽打那张骨白色的皮肤,直到它变得顺服——只吃掉那些渣滓,留下纯净的精灵的血。 芬威抓紧时间,将第二瓶与第三瓶血倾倒进法阵——这些血液大概可以装满两个八升的玻璃酒樽,但在法阵里,它们就像是将一小杯水倒进被阳光晒得发焦的沙子里,嗤地一声就没了。 法师念诵下一段咒语,将魔鬼的黑色血液均匀地洒在恶魔的皮肤上,两个老对头立即争斗起来,但处于级别与魔力原因,恶魔很快便败退了,在血液开始吞噬皮肤之前,芬威扔过去一颗心脏,它和血液一样,也还都是活跳跳的。 有着丑恶颜色的血液聚拢起来,吞掉了那颗心脏,法师的咒语转向第三段,也是最关键的一段,他将剩余的心脏捧在手里,直到恶魔的皮肤将吞进去的血液还回来——不是混杂的,脏污的血,是经过提纯与澄清的血,精灵的血,它们在顺滑的皮肤上凝结,沿着一个边角滴落,芬威用一个水晶杯子接着它们。 精灵的血也是红色的,但那种红色如同冻结的晨曦又如同融化的石榴石,没有一点杂质,分量并不多,也仅仅够填满一个杯子而已,芬威将它妥当地收进匣子里,施法保证它不会倾翻或是移动——然后他从容不迫地转向法阵,将两颗心脏投掷进咆哮的深色血液里,在魔鬼忙于咀嚼时,他大声念起了最后一段咒语,并飞快地逐个拔掉了秘银钉,获得自由的恶魔皮肤就像误入渔网的章鱼那样疯狂地收缩起来,一瞬间就将魔鬼的血液包裹了起来。 芬威精妙地翻转手腕,一个施加过禁锢类法术的匣子准确地将恶魔的皮肤与魔鬼的血液罩了起来并收入其中,他马上盖上盖子,任凭里面碰乓作响。 接下来是最后一步,将那些提纯后的血液和巨龙的血混合,喝下去。 它既苦又冷。 “我得说,人类始终是种奇怪的东西,”德蒙的导师说:“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却很愚笨;有时候很慷慨,有时却很吝啬;有时候勇敢,有时候却很怯懦——看似谨慎细微,事实上却鲁莽得像是从未有过理智这种东西。” “就算只有一半,”他的魔宠附和道,它用尾巴卷起金杯,在里面倒上一点蜜酒,点上一点毒液,挥动利刃般的尾巴挖出一只新鲜的眼球——从一个颤抖着的人类孩子的眼眶里,那个孩子痛苦地长大了嘴巴,却只能发出呵呵的喘息声,他没有舌头,声带也被提前割断——眼球落进杯子里,立刻被毒液融化了,金黄色的液体也随之变成了会让任何一个人类为之心迷神醉的祖母绿色,前提是他们并不知道其中的主要成分:“那也是人类——一个低贱愚蠢的种族,比精灵好一点儿,但比不上兽人和巨人,遑论其他,”它继续说道:“他们总是犹疑不决,反复无常,一丁点儿可见的利益就能动摇他们的信仰,遮蔽他们的思想,让他们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与可预测的陷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们还很虚伪,他们甚至会欺骗自己,以为自己所做的都是正确的、光明的、无私的,但事实上呢,尊敬的主人,就我看来,他们只不过是一群可怜而卑微的,臭烘烘的,蜷曲在一起寻求残羹剩饭的脆弱虫子,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无所不为。” “但这没有什么不好,”魔宠的主人说:“对我们而言。” “确实。”毒蛇咝咝地说,它从未对它的法师主人产生过任何悖逆之意,至少在表面上,至少在他还很强大的时候,“德蒙就很好用。” “他是我的弟子。” 毒蛇审慎地反刍着主人的回答:“弟子之一,”它说,“不过他还是蛮听话的。” “暂时,”德蒙的导师说:“在我能给他他想要的东西时,他会是条冲着别人汪汪乱叫的可爱小狗,但如果我给不了食物,他会试着从那只喂食的手上咬下一块肉来。” “和其他人类一样的野心勃勃,不择手段,”魔宠点评道,“也同样地蠢。” 施法者点头同意魔宠的评论,“我只需要一小段时间的忠诚,”他说:“不会很长时间。” “那么。”他的魔宠说:“等到了那天,我可以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浸在酒杯里吗,我觉得他的眼珠子会有巧克力味儿。” “颜色是没有味道的,”德蒙的导师纵容地提醒道:“祖母绿色的眼球也不会有薄荷味儿。” “可我总觉得它们应该是有味儿的,准是德蒙没找对人的关系,”双首毒蛇喋喋不休地抱怨道:“我觉得绿色的眼珠子就该有薄荷的味儿,蓝色的就该有酸甜味儿,琥珀色的就该有蜂蜜味儿……” “黑色的呢?” “苦味?”双首毒蛇拿不定主意:“但布林和椹莓也是黑色的,它们是甜的。” 德蒙的导师站起来,掀开窗帘的一角,倾听着黑暗中的声音,细密的雨丝击打在玻璃上,招牌上,石头格子路上,几只被雨水打的湿漉漉的小鸟争夺着干燥的屋檐,蹲在檐下的猫儿发出如同婴儿哭泣般的喵叫声,马和骡子在棚子里咀嚼着甘草,打着不安的响鼻, 而后是属于人类的,一声凄厉可怖的嚎叫声。 突如其来,又戛然而止。 芬威喝下了血液,涓滴不剩。 它又冷又苦,滑下喉咙后却变得灼热而甜蜜,芬威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它是如何侵入身体的每一个部分的,它非常执着,又异常强大——赤褐色的液体从芬威的眼睛、鼻子、耳朵,身上每一个孔洞里流出来,他依然赤裸着,污秽的黏液涂满了皮肤的每一寸,他无法看清东西,也无法听见什么,更无法呼吸和喊叫,他的身体无法动弹,所有的内脏和液体都像是变成了半溶解的岩浆,他努力回忆着那个法术,想要分析其中的问题,却一无所获。 他张开了嘴。 火焰流动着,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来,落在地上,芬威无法看见——从他嘴里流出的东西是活的,虽然它的颜色你只能在死者的舌根下看得到,它在银冠木的地板上流动,留下焦黑的灼烧痕迹,它是一种如同磷火般的青色与白色,越往上就越透明,到了最上面几乎是无色的。 它蔓延的速度是那样的快,转瞬之间就流出了芬威的房间。 一只松鼠端端正正地坐在宽大屋檐下的檩条支架上,卷着尾巴,半睡半醒,活着的火焰就像是一只饿极了的鹰隼那样猛地扑上了它,它轰地一声烧了起来,连声吱叫都没能发出来,只留下了还不足以填满一只小手指甲盖儿的灰烬。 火焰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并不满足,它左右摆动,分裂成一百条或者更多,它们就像是刚出生的小蛇,迅速安静地分散,游往四面八方。 它们是那样的贪婪——槭树、灌木、草、昆虫、从飞舞在空中到深埋在地下的……只要活着的,有生命的就是它们的食物,它们曾经细弱得就像是随时可能消失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从人类手指粗细长到手腕粗细,从手腕到手臂,又从手臂到腿,到身躯……它们在吞噬比它们大的多的东西时会融合,在捕捉敏捷的猎物——比如鸟儿和松鼠,又会分裂成更多条摇摆不定,交头接耳的触手和舌头——在某些猎物即将逃离罗网时,它们还会高高跳起,在空中迸裂,散成无数颗细小的火星,这些闪烁着的小火星会钻进皮毛和皮肤,灼烧内脏与骨头。 它们并不畏惧雨水,也不会介意失去普通火焰赖以生存的空气,蔓延的速度就像是海潮或是狂风,吞掉一棵五十尺高的裂缝槭树不比人类吞掉一根香肠所需要的时间更久;它们甚至懂得限制自己的吞噬速度,好让那些惊慌失措的鸟儿与松鼠将它们带到更远的地方,它们散发出来的热气带着臭味和硫磺的气味。 巫妖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他的导师曾弄到并养过那么一小撮——负能量之火,他曾被指派去“喂养”它,就是每隔一段时间就往里面丢只老鼠或大小相仿佛的普通生物,以避免它“长大”或是“死去”,这个工作并不繁重,但需要非常警醒,这种火焰在面对生命力时会变得格外聪明,它甚至会故意缩小自己,变得奄奄一息的模样来骗取食物。 它来自无尽深渊与火元素位面的交界处,以生命为燃料,只要有生命,它就能无穷无尽地燃烧下去——芬威比他预计的还要蠢,他打开了通道,放出了比他想象中更糟糕的东西。 他得承认策划了这个阴谋的人很聪明,他避过了精灵们设置的迷锁限定——精灵们在灰岭设置的迷锁限制了传送类法术和召唤类法术的使用,所以在灰岭,你只能步行或飞行,也无法召唤出魔鬼或是恶魔,但这儿仍然可以打开通往其他位面的通道——水元素位面,火元素位面等等——这是个绝妙的擦边球,一个被伪装成用于转换种族(说实话,这种魔法阵巫妖还从未见到和听说过),实质上却连通着火元素位面的魔法阵,含有着生命力的各种血液……最为蓬勃有力的巨龙血,吸引与诱惑它的深渊生物的血与精灵的血,当然,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有能力完成这个法术的,憎恨着自己的另一半血脉,并且被精灵们信任着的傻瓜。 巫妖很难理解芬威是怎么想的,一个如此复杂,并且邪恶无比的强大法术到头来只为满足一个半精灵可爱天真的小愿望?所有的红袍与灰袍都会为之哭泣的。 ——我觉得现在不是感叹或追忆往昔的好时机,异界的灵魂喊道,你不觉得整个灰岭都快被烧光了吗? ——别告诉我你想住在一片废墟里!他继续喊道。 巫妖在思想里挖了挖自己的耳朵——你想怎么做?他抱怨道,如果那些精灵愿意信任我,我可以把整件事情扼杀在襁褓里,但现在? ——你说这些火所需要的燃料是生命?异界的灵魂急切地说道,在我们的世界有种做法…… ——开辟阻火带。巫妖说,我知道,但问题是,我不能像你那样控制火焰,普通的火也无法蔓延到地面以下,也就是说,无法保证绝对阻隔负能量之火——它们可能会一起烧光灰岭与银冠密林。 ——那么,如果我们放任不管,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灰岭和银冠密林被烧光,巫妖回答,但我想精灵们会想出办法保住密林。 ——可灰岭就要变成灰烬了,异界的灵魂干脆利索地说,让我们干吧,狗狗狗! “我有一个主意,”巫妖说:“但我不保证整件事情不会变得更糟。” 钢蓝色眼睛的管理者看向他,黑发的年轻法师可以说是毫发无损,但如果他没记错,克瑞玛尔的法术书在芬威那儿,而这些诡异的火焰正来自于芬威的房间。 “芬威把法术书还给你了?” “没有,”巫妖说:“但我之前还记忆了几个法术。” “你想怎么做?” “点燃灰岭。” 在灰岭,施法者们很少会去记忆一个火焰类法术,虽然银冠树内含有金属,灌木与寄生植物密集而潮湿,裂缝槭树又因为有着大量的糖分都不是那么容易引燃,但毫无疑问,火焰仍然是灰岭或银冠密林这种地方最需要避免出现的东西——为此灰岭的住民们甚至不用明火,而改用辉石粉末,这种加水就会产生高温的矿物矮人可卖的挺贵,而且用惯了煤气天然气的异界灵魂总觉得它的火力不够强劲——在他想要炒个鱼片蘑菇什么的时候。 除了克瑞玛尔和生死未卜的芬威,灰岭还有四个法师与三个法师学徒,其中一个学徒施放了一个戏法,点燃了一撮干苔藓,精灵们轮流上前,点燃手中的火把。 “我不知道这能不能行,”一个法师低声说:“虽然我有准备可能用到的法术,但我很担心无法覆盖所需要的面积。” “幸好我一向不怎么喜欢闪电类法术,”另一个法师说:“不然我只好无所事事地在一边发呆了。” “闪电类法术同样有用,”巫妖说:“我们需要的是开辟出一条无生命或仅有少数生命的防护带,但一棵树木燃烧殆尽的时间太长了,在它们燃烧的时候,残余的生命力仍会为负能量之火提供帮助,如果将树木击断,只是燃烧树桩的话就要快多了,另外闪电也能烧灼树木留在地面以下的根系——我们也同样需要音波类法术,它可以控制普通火焰蔓延的范围——强大的声波可以增加空气的流动速度,让空气变得稀薄,当后者的含量降低到火焰的临界值时,火焰就会变得弱小到能够让雨水打灭。”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腐蚀类法术与闪电类法术的效果可以说是等同,但无论是哪一种,我们都要尽快——您的顾虑很对,”他向第一个发言的法师颌首致意:“我们绝对不能让火焰拓展到我们无法干涉的范围。” “但如果能有更多的法师……”他说,看向管理者。 “我会向白塔求援。”管理者说。 伊尔妲举起了她的长弓,连续一整夜的追逐总算是到了尽头,她瞄准了那个灰色的,步履踉跄的身影,她的利箭带着她的仇恨破空而出,银光击穿空气,凶狠地咬入灰袍的脊背。 他倒了下去。 随行的法师举起手,示意精灵们不要急着靠近,他施展飞行术,在灰袍的周围盘旋了一会儿,再度施放了两个法术,才向他们点了点头。 他们靠过去,一个男性精灵将尸体翻开,让他露出自己的脸,那是张陌生的脸,精灵们对此没有一点印象——一个邪恶的灰袍,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但他与灰岭的住民没有丝毫关系这点让伊尔妲松了口气,她直起身体,想要离开的时候却听见了另一个精灵在大声惊呼。 陌生灰袍的脸发生了变化,五官变得模糊,鼻子扁平,嘴唇凹陷,额头塌下并失去了他所有的毛发,喉结消失,皮肤呈现出死人一般的灰白色,如同石材雕琢研磨般地看不到一丝纹理,四肢变细,手指并拢,粘结成一团。 不用翻动他的身体寻找双翼伊尔妲也能认出这是一个变形怪。 她感到一阵恐惧。 更大的惊呼声响了起来,一个精灵抓住伊尔妲的肩膀,将她转了个方向,让她看向灰岭。 燃烧着的灰岭。 ≈ap;ap;ap;ap;lt;/a≈ap;ap;ap;ap;gt;≈ap;ap;ap;ap;lt;a≈ap;ap;ap;ap;gt;≈ap;ap;ap;ap;lt;/a≈ap;ap;ap;ap;gt; 第四十六章 双城之危(下) 第四十七章 暴乱(上)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四十七章 暴乱(上) 白塔在燃烧。 只在少数人那儿传播的疯病突然扩散了,大多数人都在万籁俱寂时发了病,执政官被他的次子用力推醒的时候,事情已经败坏到了几乎无法挽回的地步。 无论是仆役与平民聚居的外城区,还是云集着富商与贵族的内城区,甚至于执政官的官邸都有着犯了疯病的人,他们的发作毫无征兆,只是突然就暴怒起来,在用晚餐的时候,在入睡的时候,在散步的时候……他们的眼睛变得血红,嘴里流出唾沫,拿起身边每一样能用来攻击别人的东西挥舞敲打或是直接使用自己的拳头和身体袭击他们所能看到的第一个活物,他们比失去了理智,完全遵照自己的原始欲望行事的野兽还要可怕,不管怎么说,后者的攻击总是有目的的,而他们不是。 他们唯一爱好的就是折磨和杀戮——儿子杀死父亲,祖母扼死孙儿,亲密的好友将短剑刺入彼此的腹部,甜蜜的情人突然咬断了另一方的喉咙……一些女性与幼小的孩子在被杀死前还曾被她们的血亲或其他信任的人强暴过——一个仆人在反抗得了疯病的主人时失手杀死了他,在片刻惶恐后,这个身份卑微的家伙当机立断地选择了逃跑,在逃跑前他拿走了主人的钱袋和饰品,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他还点燃了主人的房子;他的举动像是一个榜样,更多的人加入了趁乱劫掠的行列,他们每离开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就会被鲜血铺满并被火焰吞噬。 执政官召唤了他的警备队队长,结果来的是他的第二副手,他的前两位上司都已经发了疯,就连第二副手也受了伤,从他的眼角直到嘴唇,有一道深刻的伤口,深到可以看见白色的牙齿与鲑鱼肉色的牙龈,他为自己治疗过,但效果不彰,血从他的下巴一直流到颈脖。 “队长?”执政官皱着眉。 “不,我到的时候他们已经相互刺杀而死了——”第二副手说,他说话尽量简短,因为伤口很疼并且漏风:“是我的妻子。”他的眼睛里掠过一丝痛苦:“还有我的女儿。” 执政官抿起嘴唇,眉间的纹路变得深刻而严峻,他已经看过了一个发狂的人,知道那是个什么样子,更有可能,她们都已经死了:“警备队……” “五十二人,”第二副手说:“能够行动,仍有理智。” “你现在就是我的警备队队长了,让他们拿上所有的武器,”执政官对这个遭遇巨变但仍能保持冷静和坚强的年轻人说:“先清理内城区,一家一家的来,向获得安全的商人征收他们的护卫与仆役,发给他们武器,然后再清理外城区。” 新任的警备队长向执政官鞠躬,德蒙叫住了他,递给他两瓶药水,“一瓶提神,一瓶治疗。”他说:“你先治疗好自己的伤再去做事,这样才能有效率。” 警备队长看了一眼执政官,执政官微不可见的上下摆动了一下脑袋,他接过药水,充满感激地向德蒙鞠了一个躬,在这种混乱而危险的夜里,一瓶治疗和提神的药水有多么重要根本就是毋庸置疑的。 “你哥哥呢?”执政官在走上内城墙时问。 “他赶去罗萨达的圣所了。” “他做的很对,我们正需要罗萨达牧师的帮助,”执政官赞许地说,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次子,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而苛刻:“那么你现在跟着我想要干什么呢?难道还要我去亲自通知安东尼奥法师让他向灰岭寻求帮助吗?” 德蒙脸色不变地略略行了一礼:“但您没有侍卫,”他说:“他们都疯了。” “我以为你已经过了无法区分事务重要性的年龄了,”执政官冷淡地说:“而且你的兄长很快就会回来了。” “那么,”德蒙说:“如您所愿。” 阿斯摩代欧斯在他主人投下的阴影中发出一声恶毒而刺耳的笑声。 “他不喜欢你。”它尖声尖气地说。 “这可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它已经持续了快二十四年,”德蒙无所谓地说,他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很高兴它已不会像过去的每一次那样感到疼痛:“每一天,只要面对我——他厌恶我,我知道,”他悄声说道:“我也许不是他的儿子,我的兄长是,我的弟弟是,但我不是,我不是他的儿子,他也不是我的父亲。” 他停下脚步,仰望在微弱的火把光亮中的高大身影,他是三个儿子中最像父亲的一个。 “我不会再为你感到悲伤了,父亲。”德蒙说。 阿斯摩代欧斯被德蒙丢下了,他的借口是他将要去见的安东尼奥法师是个老练而经验丰富的施法者,他会察觉出不对来——一你的魔宠可以是条毒蛇、是只蛤蟆,是只甲虫,但如果是只小魔鬼——通常只有灰袍和红袍才会养一只小魔鬼作为魔宠,所以依照德蒙的说法,它最好还是别在安东尼奥法师面前出现。 小魔鬼认为这是一个报复,它不认为那个老头子法师能够破解自己的隐形,它将之记录下来并期望能够在某一天回报给它的临时主人,不过这些都不妨碍它去找点有趣的玩意儿让自己开开心。 它不多会儿就找到了一个被德蒙的毒药摧毁的家庭——一栋有着三个房间的小房子,主人是个皮匠,在含有邪恶药物的圣水导致的疯病发作时,他挥起切割皮革的圆刀一下子就把他的学徒,也就是他儿子的下巴和下巴以上的部分分开了,他的妹妹被他割断了喉咙,而他的妻子,在慌慌张张地将小女儿藏进卧室的储物箱后被他划成了连腰带也做不了的破皮子,幸好得了疯病的人脑子也会变得迟钝,他没有去检查箱子,就这么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然后在外面被另一个人打死了。 为了保证小女儿的安全,母亲甚至在箱子外面上了锁,里面又暗又闷,只有箱子顶部安装拉手留下的缝隙里露出一点空气和光——她卷缩着身体,对外面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她只是很想上厕所,但她的身体下面是她父母的衣服,就是那种细致的,光亮而鲜艳的,只有去罗萨达的圣所领取圣水,或是参加婚礼时才会穿的丝绸衣服,她摸着它们,希望能找出一块布料的地方,却摸到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她叫起来,但多半声音都被锁在了箱子里,她父亲为了让箱子的内里不至于刮坏珍贵的衣服,在上面裹了一层厚实的棉羊皮。 阿斯摩代欧斯耐心地等着,等她终于不叫了,才慢吞吞地爬上她的膝盖,小女孩的双手紧紧地交握着,她以为那是只老鼠,后来才发现,呃,还是一只老鼠,只是它要比她以前看到过的老鼠都要漂亮和肥……缝隙落下的光正好笼罩着它,它只有她的拳头那么大,毛发漆黑,亮的就像是她曾在父亲的某个主顾袍子边看到的貂的皮。 它看上去也不像别的老鼠那么凶恶,还会像人那样说话,而不是吱吱叫唤。 “你一定是因为调皮捣蛋才会被关进来的。”德蒙的魔宠说。 “不,我才没有,”小女孩争辩道:“我是妈妈的乖宝贝。” “那么就是你妈妈不好。”阿斯摩代欧斯充满恶意地说:“不过没关系,她再也不能那么做了,不管你乖不乖,因为她已经死了。” 小女孩被吓住了,她一眨不眨地盯着膝盖上的毛团,眼中满是迷茫。 “你知道什么叫做死了吗?”阿斯摩代欧斯说:“就是不动了,不说话了,再也不能陪你玩儿了,不能给你食物和水,不会拥抱你了——你爸爸也死了,你爸爸的妹妹也死了,还有你哥哥,也死了,”它说,“会发臭,会发黑,会长出虫子。”小女孩轻微地抽泣起来,不,还不够,阿斯摩代欧斯想。他喜欢味浓点儿的调料。 “你也会死,但不会那么快,”小魔鬼挥动藏在身体里的尾巴,那看上去就像是一根比较粗和长的毛发,它是中空的,里面蕴藏着毒液,阿斯摩代欧斯会按照自己的心意确定毒液的注入分量,多点就是死亡,而少点是麻痹:“我今天想吃点新鲜的,”它说,从女孩的皮肤里抽出尾巴,动作缓慢地从膝盖爬到腹部,从手臂爬到肩膀,最后在鼻子这儿坐下来:“我会把你的眼睛留到最后吃,这样你就能看着我是怎么吃掉你的耳朵、鼻子、嘴唇和手指的。” 它愉快地看到那双眼睛里终于充满了恐惧。 伊尔妲抬起长剑,挡住了一个食人魔挥下的长柄斧,随即让它沿着斧刃滑下将斧子推往一边,于此同时,另一只手握着的短剑划出弧线,穿过食人魔防守的空档,刺中了他的肋下——食人魔发出一声暴躁的怒吼,转过身去面对这个原先他没怎么在意的对手,他的身高高过伊尔妲三尺,体重则是伊尔妲的两倍,浑身长满了鼓起的疣子——他毫不犹豫地收紧手臂,夹住了伊尔妲刺入他身体的短剑。 女性精灵放弃了她的短剑,第二个敌人就在此刻冲了过来,他的身体里显然流动着兽人肮脏的血,身材并不惊人,但大腿格外粗壮,手和脚的指甲就像是弯曲的爪子,嘴唇裂开的幅度格外的大,舌头细长,带着倒刺,周围围绕着密密麻麻的小牙齿——晃动着一副沉重的钢制连枷。 而伊尔妲已经跳起“旋舞”,精灵们常用的武技之一,关键在于如何恰当地舞动你的两柄武器与尽可能快地转动你的身体,在你面对比你更多的敌人时——凯瑞本和伊尔妲是这种舞蹈的佼佼者。 她旋转,跳跃,扭动腰肢,耸起与垂下肩膀,脚步比山林中的风更轻盈与难以捉摸,虽然她只有一柄长剑,但武器相交击打,金属清脆的撞击声持续不断,食人魔与半兽人都开始迷惑,他们只看到了一个敌人,但她就像是长了六只手臂和十二条腿。 如果没有第三个敌人加入,胜利必将是属于伊尔妲的。 那是个狡猾的半食人魔,和那个半兽人一样瘦小(相比起他的同伙而言),他蹑手蹑脚地爬过去,举起了他的十字弩。 但就在他预备松开手指的时候,一道炫目的光亮照进了他的眼睛,他惨叫着丢下十字弩,昏头昏脑地反身冲进了燃烧着的槭树林。 伊尔妲击中了那个半兽人,一记准确凶狠的斩击,劈开皮甲,裂口从他的肩膀直到他的胸膛,并借着它的惯性转动身体整整半周,再度面对食人魔,在之前的战斗中,精灵五尺长,微微弯曲的长剑已经砍掉了他未曾持斧的那只手,并在他的腹部留下几道伤口——她踢起一块依然带着暗红色余烬的树枝,让它去灼烧敌人的脸,在食人魔抬起仅有的手臂阻挡时,她挥动长剑,把它砍了下来。 他向伊尔妲冲过去,而女性精灵只是向右跨了很大一步,她的长剑在食人魔的颈脖侧面制造出了一个致命的伤口。 在结束了这次短暂的交战后,伊尔妲才有时间去找寻那个给了她帮助的人,她露出笑容,因为她看到了克瑞玛尔,黑发的施法者正漂浮在裂缝槭树的上方,挥动着手臂施法掀起一阵狂风,而他的脚下正有一个小点在发光。 伊尔妲从背后取下长弓。 一道银光擦过巫妖的视野边缘,他转过头去,看到一个被精灵长箭钉死在裂缝槭树枝干上的半兽人,他的手里还握着一把十字弩。 作者有话说——5月31日获得【分类频道新闻位推荐】推荐!当日双更以表感谢!谢谢大家的一贯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七章 暴乱(上) 第四十八章 暴乱(中)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四十八章 暴乱(中) 伊尔妲和其他追捕灰袍的精灵们返回的非常及时。就在精灵与半精灵的施法者们忙于拯救整个灰岭时,蛇人从星光河里冒出头来,他们到达的时间要比德蒙所预计的早一点,管理者的动物伙伴尖利地鸣叫着提醒他有敌来袭——但这并没能给管理者和他的族人太多的准备时间,他们还不到二十,武器的数量还不及人数。 两个巨人跳下悬浮的平台,将平台推往河边,他们沉重而庞大,流速变缓的星光河无法抬起他们的双腿,灰岭的住民们射出仅有的几支箭,半兽人与食人魔们从平台上翻滚着落进浅水里,腥臭的血污染了清澈的河水,没有一支箭落空,但遭遇损失后的敌人仍然三倍于他们。 精灵与半精灵们可以退进槭树林,凭借着复杂的地形与植物们的帮助来对抗敌人,但现在不行,他们不能扔下正全神贯注操控着双重火焰的法师们。 进攻的主力是食人魔,半食人魔与半兽人,他们咆哮着跃过湿滑的河滩,挥动着斧头、连枷、锤子和带着尖刺的棒子,一个半精灵在最初的遭遇战里被敲碎了脑袋,而另一个被砍成了两半,而其他人几乎都被两个、三个和更多的敌人围攻;带有十字弩与弓箭的半兽人与食人魔则爬上裂缝槭树来缩短他们与施法者的距离,以弥补他们过于粗劣的技巧与缓慢的动作——一个学徒很不幸地被射中了腿,他掉了下去,眼看就要落进金红色的火焰里,但他聪明而冷静地使用了一个戏法,将自己的身体移动出烈火烧燎的范围,可这并不意味着他能够得以幸存,几个食人魔扑了上去,他被撕碎时发出的惨叫让整个灰岭都为之撼动。 巨人的脚掌轰隆轰隆地拍打着地面,他们有踢开那些恰好闯入他们视野与行进路线的弱小生物,但并不为他们的哀嚎和血液逗留——这种行为不太符合他们以往的习性——德蒙的法师考虑到他们那颗与庞大身躯完全不成比例的小脑袋,预先施放了一个小法术,免得他们过分地沉溺于杀戮中而忘记了真正的,更好的报偿。 秘银。 宽阔的星光河穿过了整个银冠密林,银冠树的细巧的羽状叶片与枯萎的枝条落进河里,那些富有营养的部分会被河流中的虫子、小型的水生物和鱼吃掉,留下坚硬的,无法食用的部分,也就是那些贵重的金属,它们会被河水带走一部分(这也正是为何它会被称之为星光河的原因),但更多的会在流速和缓的平地与凹处沉积起来,那就是灰岭最大财富的来源。 精灵们不擅长采矿,他们也不需要,星光河带来的秘银已经足够他们交易到所有他们需要的东西。 巨人们砍倒裂缝槭树,或是直接拔起它们,就像人类搜索鸟巢那样贪婪地破坏搜刮着精灵与半精灵曾高悬在空中的居所,他们不那么畏惧普通的火焰,他们的表皮比大象或是犀牛的还要厚,上面满是皱褶,蒙着一层厚厚的污垢与灰尘;德蒙的导师又给了他们一瓶能够抵抗负能量火焰灼烧的油脂,他们在上岸之后就立刻涂在身体的每一部分,透明的火焰在距离他们还有好几寸的地方就退开了。 他们找到了如此之多的好东西——无论是精灵还是二分之一,他们没有防盗的概念,所有的珍贵之物都被直接放在外面,顶多就是个没有锁的箱子与柜子,除了成袋的秘银沙,他们还找到了用秘银、精金铸造的长剑、短剑与匕首,弓箭,宝石饰物,秘银链甲,一种看上去就很坚韧轻巧的丝衬衫(没有被火烧掉!),还有各种各样装着粉末和液体的精致的小瓶子,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也放进了自己的皮袋里。 一个巨人找到了一个小点的星盘,两百多子的那种,周围镶嵌着蓝宝石与秘银,配备的三十二方位的玫瑰罗盘用了四种颜色的碧玺来做装饰,他比划了一下,觉得用来作为一个餐盘它将是再合适不过的,但不等他把这个装进皮袋,一枚无形的利箭击碎了它,并且割伤了他的手指。 巨人嚎叫起来,扔掉星盘拔出了自己的斧子,这把斧子足以盖住一个精灵的整个胸膛。 一个法师向他精疲力竭的同伴做出手势,取代了他的位置,后者感激地一笑,生命之神作证,他记忆中的法术已经寥寥无几,飞行术也即将失效,他安心地躲到了一个隐蔽而安全的地方,手里紧扣住下一个法术,观察着战场上的情况。 整个情势在伊尔妲返回后已获得了逆转。这是一个奇特的队伍,灰岭的管理者在斩断一个半兽人的脖子时想,他看不到施法者,甚至找不到一个人类——通常情况下,敢于袭击灰岭的队伍不会是纯非人类的,因为他们的脑子总是不那么够用,很容易就会陷入到无可救药的混乱中去——从而让精灵们找到各个击破的机会。 但他们的数量又是那么的多。 除非那个人已经想到了,只有活着的才会回去问他要酬金。 灰岭的管理者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混杂着烟雾的灼热的空气让他咳嗽了起来,差点就没躲过一个食人魔的钉刺木棒,他的动物伙伴,一只强壮的雀鹰落在了食人魔的脸上,爪子深深地嵌入他的鼻子与眼窝,食人魔想要把它抓下来的时候,精灵的长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巫妖的飞行术也到了失效的时间,他扶着裂缝槭树缓慢而警惕地下降,他的位置同样由一个刚返回灰岭的法师代替,那个伪装的灰袍并没有使用法术反击,当然,你见过一个变形怪法师吗?所以他们记忆的法术几乎都还在,而且都是些危险的攻击性法术,毕竟他们以为自己要去对付一个阴险强大的灰袍。 有了新的力量加入,巫妖想要的防火带很快就被开辟了出来,正如他之前所说的,闪电类与腐蚀类法术也能起到想象不到的作用,树木在燃烧,而树木下方的部分被掀起了整整十多尺,在最深的地方仍能看到蓝色与白色的磷火,但都很微弱,毕竟昆虫所能提供的生命力实在是太少了。 被真实的火焰围拢在内里的负能量之火嘶叫着,就像是被围困住的凶恶的幼崽——它还没长大,也不会再长大了。 火焰投射出来的光亮和热量庞大的惊人,没人注意到黎明已经过去,晨曦即将重新照亮与温暖这个地方——巫妖例外,作为一个施法者,尤其在遭遇到了那样的不幸后(异界的灵魂:喂!),他对时间简直已经敏感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事实上,有时他甚至要比那只魔法挂坠更准确些。 他还有两个法术,巫妖将双手放进袖子里,考虑是把它们留下来还是用掉——他周围的战斗均已告一段落,大概正数一百二十之后,他就会回到识海,这个身体将被另一个灵魂控制与主宰。 曾经的不死者可以说是安逸地抱起手臂,他注意到伊尔妲正在和一个巨人对战。 巨人使用的是一柄少见的双头尖锤,一边嚎叫着“敲!砸死!杀死!”之类的通用语一边用他的锤子追逐着女性精灵矫捷的影子——看上去很像是“打地鼠”,一种异界灵魂曾在电脑上玩过的游戏,只是要比那残忍和血腥得多——对战双方的实力并不均衡,伊尔妲只要挨上一下就会彻底地“gaover”,她却很难对巨人造成什么真正的伤害,她锋利的长剑在巨人身上开了许多血淋淋的口子,手臂上也有,腿上也有,身体上也有,但这些伤口并不能让巨人的速度减缓哪怕一点,他的每一下敲击也如同第一次那样沉重。 那是个十五尺高的大家伙,巫妖思忖道,他记得的法术对这个笨拙巨大的蠢家伙造不成威胁,但他或许可以提醒一下伊尔妲。 伊尔妲喘息着,她累了,汗水腌渍着她柔嫩的眼睛,但眼前的敌人让她一点也不敢放松,她就地一滚,躲过巨人挥来的锤子,锤子带起的风刮过她的尖耳,耳朵猛地向前折去,剧烈的疼痛让她无可忍耐地大叫了一声。 她以为巨人会乘着这个机会踩踏或是踢她,但直到她顺利地站起来,巨人还留在原地。 他低着头,检查着腰里的皮袋,就在这时候,皮袋又被拉拽了一下,非常明显,巨人愤怒地叫喊了起来,他用一只手紧抓着皮袋,四处张望,想要找到那个企图染指他财产,胆大妄为的小贼。 伊尔妲笑了,她不用去找也知道是谁正在作弄这个可怜的大个子,淘气的克瑞玛尔,给她出了个绝妙的点子——她调整呼吸,再度冲向那个巨人,与前几次不同的是,这次她充满自信。 她没有攻击巨人的身体,她的长剑只是轻轻掠过他的腰部,割断了那只皮袋与巨人腰带之间的联系。 皮袋掉在地上,巨人吼叫着,他弯腰去捡——动作笨拙而沉重,在他抓起那只袋子的同时,伊尔妲的长剑从他的腋窝位置刺入,她用力前推,直到剑刃完全没入巨人的身体,近到她都快被巨人的腋臭熏到晕过去。 巨人想要站起来,但失败了,长剑刺入了他肥大的心脏,令得它的每一下跳动都在绞碎它自己,他连同他的锤子一起笔直地砸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还有一章,比较晚,可以明天一早来看哈——再次谢谢诸位大人对我的支持,还有你们的收藏!鞠躬! ≈ap;lt;/a≈ap;gt;≈ap;lt;a≈ap;gt;≈ap;lt;/a≈ap;gt; 第四十八章 暴乱(中) 第四十九章 暴乱(下)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四十九章 暴乱(下) 巫妖离开了他的藏身之处,但他暂时还不想让伊尔妲找到他。 曾经的不死者估算着,正数十五记后就是他们交换的时间了,就让那个甜蜜的白痴去面对这个女性精灵吧——别忘了,芬威已经死了或比死了更糟糕。他不喜欢,也不懂得如何安慰别人,他更习惯往倒霉鬼的屁股上踢一脚——然后心情愉悦地看着他们在绝望与痛苦的泥沼中苦苦挣扎。 十五、他漫不经心地数着,十四、十三、十二…… 九。 八。 …… 伊尔妲看见了黑发的施法者,她的笑容加深,微微转动肩膀,像是要向他走过来。 三。 二。 异界的灵魂睁开眼睛,和巫妖一起注视着外界,他们看到了一柄斧头,闪着银光,急速地旋转着,发出象征着死亡的啸叫。 一。 布满缺口的斧刃劈断了伊尔妲的脖颈,她的头滚落下来,掉进灼热的灰烬里。 巫妖听到一声尖锐的叫喊。 那是怎样的叫喊啊,它是那么的惊恐,又是那么的悲恸。 巫妖曾无数次地倾听过这种声音——从他的祭品、实验材料,还有敌人,他们的朋友,和亲人那里——像是被切去了一半的心脏,又像是被挖出了眼睛,但他从未想到过自己也会像如同弱者一般发出如此悲惨的喊叫。 不,不是他,是克瑞玛尔,那个愚蠢而又天真的窃贼——不死者不会悲伤,不会怯懦,不会失去理智。 叫喊又有什么用呢? 死亡是无法挽回的。 杀死了伊尔妲的巨人迷惑地眨了眨眼睛,他突然发现自己的皮袋和膝盖都在变重,变重,它们太重了,就像是变成了铁和石头,拖着他的身体往下沉,他努力想要拔起双腿,却发现就连他的两条手臂也在不由自主地下垂,他的斧头就在距离他不到一步远的地方,可他抬不起手臂,最后连他的肩膀和头也不由自主地前倾,下拉,下巴紧紧地贴在了胸膛上,上颚压迫着舌头,让他只能发出吭吭的古怪叫声。 一柄无形的弯刀割开了他的动脉,肮脏的血喷出去,落入一蓬燃烧着的灌木里,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臭味。 精灵们惊愕而悲痛。 谁也不曾想到——伊尔妲成为游侠已经有四十年,她和地精作战,和食人魔作战,和兽人作战,和人类的盗贼作战,和灰袍与红袍作战,当然也和巨人战斗过——她并不能保证每次都能安然无恙,她不止一次地受伤,几次近乎于致命,但她总能痊愈,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他们所能预料到的最坏的结果是又一次需要长时间的治疗与休息的重伤。 灰岭的管理者走过去,胸口疼痛得就像是要裂开。伊尔妲的头被克瑞玛尔抱在怀里,她是那样的安详,苍白的面孔上找不到一丝扭曲与愤怒,微微睁开的眼睛如同最纯粹的翡翠与蓝宝石,仿佛还存留着一丝隐约的笑意,她的发辫是连同脖子一起被砍断的,剩下的头发散开了,在晨曦与火光的照耀下,它们就像是流动的黄金。 她的身体在另一侧,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她的长剑压在手臂下面。 管理者想要说些什么,但他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克瑞玛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放开了伊尔妲的——他只记得他低下头去吻了吻她冰冷的前额,有人和他说话,但他听得不是很清楚,他也不知道该去做些什么——他觉得无法呼吸,火焰似乎已经夺去了所有的空气。 直到他听见了芬威的名字。 芬威还活着,因为他是通道,是桥梁,负能量之火只汲取了他一部分的生命力,即便如此,他的舌头、内脏、骨骼仍在不断地萎缩,皮肤化为粉末,眼睛和耳朵也已经失去了作用,但他确实还活着。 克瑞玛尔走到他身边,单膝跪下,他没有碰触芬威,但他能够与他保持心灵通讯。 ——伊尔妲?芬威问,或者说,他的残余意识。 巫妖静静地等待着。 ——伊尔妲死了,异界的灵魂说,听着这个可悲的男人从喉咙里吐出最后一丝呜咽般的气息,然后他就走开了。 ——我以为你会说谎,巫妖说,让将死者获得最后一点安慰。 ——我不那么认为,异界的灵魂说,就算他还只是个虚体,巫妖仍能察觉得出他几乎满溢出来的憎恨与悲哀,它们掩藏在平静的表层下,就像是海面下的暗流——伊尔妲是因他而死的,他又怎么能获得安然离开这个世界的特权? ——那我们达成一致了,曾经的不死者说。 作者有话说:我知道这章有点短,问题是写完伊尔妲之死后……我突然不想再让别的什么人来打搅她的安眠了。 吻你,伊尔妲,永别了。 抱歉。 第四十九章 暴乱(下) 第五十章 执政官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五十章 执政官 伊尔妲的尸体被带回了银冠密林,她将在那儿找寻到自己的长眠之所——死去的半精灵则被安葬在灰岭,一棵裂缝槭树,或是一丛火棘,又或是一蓬林奈草就是他们的墓碑,除了芬威,他的尸体已然化为无法收拢的灰烬,混杂在焦黑的树木残骸与惨白的,毫无生气的泥土里。 “克瑞玛尔,”灰岭的管理者说:“伊尔妲曾和我说过——你是她的朋友,”他说:“虽然你们相处的时间是那样的短暂……但我想,你有权利从她的遗物中拣选一样,作为铭记与怀念的凭据。” 伊尔妲的住所奇迹般地没有遭到巨人的洗劫,虽然失去了寄身的裂缝槭树后,它和其他同伴一样自五十尺的高空掉落下来,坠毁在火焰里,四分五裂,但精灵们还是从里面找出了不少属于伊尔妲的东西——她的备用弓箭、匕首、带有魔法波动的饰品,秘银的链甲以及形形色色的小水晶瓶子,克瑞玛尔捡起一只,打开瓶塞,闻了闻里面的味道,这是瓶治疗药水,品质上佳,应该是芬威做给她的。 黑发的施法者沉默地放下那个瓶子,他看过每样东西,一个秘银盒子里面放着一些早已枯萎的菟丝子花,里面还有张小纸条,上面用精灵语写着:“错误,但可爱的馈赠。” 管理者以为他会选择这个,但克瑞玛尔还是把它放下来。 最后他选了一个朴素的星盘,五百七十六子的那种,有着精美的雕刻与光滑的表面,但没有镶嵌秘银,也没有点缀宝石,就连三十二方位的玫瑰罗盘也只是极为普通常见的黄铜材质。如果要说有什么特别的,那就是它能折叠成原有大小的四分之一,而且底层是空的,可以打开,放进所有的棋子,便于携带,还不至于招致他人的嫉妒或是觊觎。 这或许是伊尔妲想要带走的东西,管理者痛楚地想到——当她和芬威离开灰岭,在其他地方安定下来以后——他们可以在温暖的阳光里,或是璀璨的星光下打开这只星盘,拨动罗盘,而后懒洋洋地投下那颗属于自己的棋子。 他们原本可以那么幸福。 其他精灵各自取走了一些能让他们想起伊尔妲的小东西,管理者代凯瑞本留下了伊尔妲的秘银匕首,伊尔妲和他们一起外出游历时,最常带着的就是它。 但不管怎么说,作为一个管理者,他总是无法长久地沉溺于自己的情绪里——这或许是件好事,忙碌能令人忘忧。 他要做的事情还能多,最紧要的就是重新建造起他们的住所,需要特意注明一下的是,并非原地,被负能量侵蚀过的土地需要净化与重新注入生命的力量——侍奉着精灵神祗中的生命之神的牧师们正在灰黑的焦土上勾画出那位慈悲女神的圣徽,三角形,套着交迭的三圆环,三角形的每一条边都要走上五十步,每根线条都有三寸宽,充填着秘银粉末与坚石粉末,令得这个神圣的标志在静谧的阳光中熠熠生辉,不可直视。三位牧师各自占据了三个端点,同样自银冠密林而来的法师们站在他们的外围,吟诵咒语,做出手势,操控他们带来的一块能够通往水元素位面的符文盘,让它降落到牧师中间——那只符文盘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无色透明的浅口圆碟,里面盛满了净水。 牧师们无声地呼喊着生命之神的名字,赞美她,向她祈求,并将悬挂在颈脖上的秘银圣徽摘下来,投入符文盘。 圣徽一进入到水中就消散成了明亮的光点,法师们举起手臂,符文盘中的净水开始溢出圆碟,渗入灰土,源源不绝,很快地,后者变得湿润而温暖,充满生机。 精灵从槭树上折下枝条,插入地面,枝条瞬间就成为了小树,又一转眼,小树变为成树,碧绿的枝叶伸展出去,握住每一缕能够碰触到的阳光。 它们要长成原来的样子可能还需要许多年,精灵们固然可以让这儿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但他们更为尊重自然,驱逐不应有的负能量是他们的义务和权利,种下枝条是为了补偿这片土地,但这不意味着他们能够进一步地影响生命的进程。 灰岭的精灵与半精灵们在灰岭的更深处构建他们的新家,银冠密林的精灵们也来帮忙,这大大加快了工程的进度,但巫妖依然能够察觉到管理者的异样。 他忧心忡忡,烦躁不安。 ——白塔,巫妖相信这是一个正确答案。 灰岭与白塔之间的联系已经中断了整整三天。 从负能量之火四处流淌肆虐的那个夜晚,直到今天,精灵的飞翼船带来了白塔的领主,也就是德蒙的兄长倾慕的对象,一个女性半精灵。 她容颜憔悴,神色惊惶,灰岭的管理者给她到了一杯掺有雪蜜的茶,她立刻喝了下去。 “白塔更换了执政官。”她说。 “原来的执政官,”她说:“也就是我的叔叔,他死了,从内城墙上摔了下去。” “是谁?” “不知道,”领主摇了摇头:“我甚至不知道他是自己失足,还是有人故意谋害……那天夜里的白塔混乱不堪——许多人都患了疯病,就连警备队和我叔叔的侍从也未曾幸免,他们失去了理智,只想着伤害与杀戮,还有一些卑劣的家伙趁机四处劫掠——到处都是火和鲜血……。” “我叔叔从内城墙上掉了下去,”她紧抓着杯子,像是能从其中汲取力量:“当即失去了生命,但那时的白塔是最需要执政官的……” “有人取代了他的位置。” “德蒙,我的堂兄。” “德蒙,”管理者惊讶地重复道:“但他是次子!” “我叔叔的长子也死了,死于他最小的弟弟之手,”年轻的半精灵疲倦地说道:“他的剑刺入了他的腹部,而剑柄被亚戴尔握在手里——他们说亚戴尔也患了疯病,他们没有杀死他,但他被关起来了。” “那么除了德蒙以外,就没有人能够成为执政官了吗?”灰岭的管理者问道,他从未喜欢过德蒙法师,他知道这个人类野心勃勃,并且不介意使用任何一种手段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我叔叔只有这三个儿子,”白塔的领主说:“当初我之所以能成为领主,正因为我向他允诺过,白塔的执政官永远只会从他的血脉中选出——大公是我们的见证人。” “德蒙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我知道,问题是,白塔的人民相信他——是他一手遏制住了疯病的蔓延,消弭了暴乱的威胁,拿出了能够治疗疯病的药水……他获得了商人、贵族与平民的支持——他在我到达白塔之前就成为了那儿真正的统治者,我所能得到的只是一个简单的通报而已。” “罗萨达的牧师呢?” “一些死了,而另一些被关了起来,不仅仅是疯病,还有着渎神者的罪名——警备队在罗萨达的圣所里找到了一枚被施加了诅咒的净水球,它正是疯病的源头。” 灰岭的管理者闭了闭眼睛:“这不可能。” “还有,”领主说:“德蒙告诉民众,他曾向灰岭和我求援,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现在白塔的民众对我,还有灰岭都相当仇视。”她微微苦笑:“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匆匆赶来的原因。” 第五十章 执政官 第五十一章 安芮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五十一章 安芮 “原因?”灰岭的管理者审视着她,“你想要我们做些什么呢?” 身体里有着一半精灵血脉的年轻领主什么也没说,但她的眼神与表情已经将她天真幼稚的想法一览无遗地展示在管理者的面前。 管理者钢蓝色的眼睛里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了一丝失望之情。 “佩兰特大人……” “安芮,”管理者说,语气并不严厉,却让少女畏缩了一下:“我们从不接受威胁。” “我没有……” “并不是刀剑相向才算是威胁,”灰岭的管理者,精灵佩兰特温和地说,却让白塔名义上的主人羞惭地垂下了眼睛:“安东尼奥法师呢?你有没有去询问过他的意见?” “……抱歉,”安芮低声说:“我……”她局促不安,结结巴巴地说,一边玩弄着自己的手指:“我忘记了……” 精灵苦恼地叹了口气,即便以人类的方式计算,安芮也只有十九岁,若按精灵的年龄换算,她可以说还是个婴儿,成为领主也只有三年不到的时间——佩兰特怀疑当初他们是否应该坚决地拒绝上任领主的提议——他疯狂地爱着他的妻子,这份爱在安芮的母亲不幸意外身故后达到了顶峰,并且拓展到了他们唯一的孩子身上——基于一个人类的狭隘想法,他认为财富与权势既能成为小女儿的王冠又能成为她的利剑,他坚持要让仅有着人类一半血脉的安芮成为他的继承人,继承包括白塔与鹧鸪山丘在内的一大片领土,依照他们所在公国的法律,女继承人确实可行,但安芮的另一半血脉却令一些守旧的顽固派诟病不己……而且他还有着一个嫡亲的弟弟,那个弟弟还有着三个儿子。 最后还是上任领主的弟弟首先做出退让,他尊敬和爱戴自己的兄长,为此他自愿放弃继承权,只为自己和自己的后代索要了白塔,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在他的兄长离开了这个世界后,他遵守了自己的承诺,支持安芮成为新的领主,并且派去了他的长子为她效力。 佩兰特有所听闻,那个正直而坚贞的年轻人爱慕着安芮,虽然他们的血脉相近,但如需必要,通过这种方式重新将分裂的继承权融合在一起也不失是个好结果——就算是对俗世间的权利游戏不怎么感兴趣的精灵也能看得出安芮并不适合做一个统治者,她一直被自己的父亲保护着,个性软弱,头脑简单,对很多事物都抱持着一个想当然的态度,你当然不能说她天性恶毒,但她做出的一些事情却要比刀剑更能伤人。 譬如那个未曾出口的想法,或更正确点说,要求。 安芮认为只要给出一次,抑是几次无偿且慷慨的赠予就能转变白塔民众的想法与立场,但佩兰特知道这根本不可行,德鲁伊在成为灰岭的管理者前在这个大陆上游历了近半个世纪,人类中既有他的朋友,也有他的敌人;他通悉他们的思想,了解他们的行为,他知道在遭受过重大的创伤后,于人类而言,过于不平衡的施舍反而只会招来更多的嫉妒与贪婪,如果他们得不到自以为应该得到的东西,那些暗地里的不满和抱怨很快就会毫不犹豫地转化为暴怒与憎恨。 又及,现在的白塔还有一个深得民众之心的德蒙法师。佩兰特见过那个孩子,他是三个儿子中最像父亲的那一个,和他的父亲一样对精灵抱持着警惕疏远的态度——而且就罗萨达的牧师们所认为的,他可算不得上是个宽容良善的人。 那本可以说是差点毁了整个灰岭与密林的法术书,是德蒙交到芬威手上的,虽然他最初的要求是销毁它,但灰岭的管理者却认为这件事情并不像看上去的那样简单——芬威是个性情执拗,寡言少语的孩子,但要走到那一步,说没有人在背后推动佩兰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我该怎么做呢?”安芮难过地问道,但这句话更像是她说给自己的听的。 “回去,”灰岭的管理者说:“无论如何,既然德蒙已经继承了他的父亲的权利,那么他也应当尽到一个臣子的义务,你应该回到白塔去,接收他的效忠,抚慰民众,剿灭盗贼——我希望我们的老友安东尼奥法师安然无恙,如果确实如此,他将会是一大助力,”他略微思考了一会:“……灰岭可以给予白塔援助,但必须在你确定它不会引起更大的灾祸之后,让安东尼奥尽快和我联系,我需要和他就白塔现在的情况好好地谈一谈。” 他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得到回应,但事实并非如此,安芮沉默不语,只是一味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安芮?” “我可以不走吗?”她说。 有那么一小会儿,佩兰特以为自己的耳朵在战斗中受了不易察觉的伤,或是因为过于疲劳而产生了幻觉,但安芮可没那么仁慈,她紧接着说:“我想要留在灰岭,”她急切地说:“我可以留在灰岭,”她越说越快,越说越理直气壮:“我是一个半精灵,我只有十九岁,而我的母亲,还有父亲都已经死了,我有这个权利,我愿意为灰岭服役六十年,让我留下,”她的眼睛闪烁着明亮而动人的光芒,伸出手去抓住了佩兰特的外袍。 而年长的精灵眯起了他的眼睛,“可你不仅仅是一个半精灵!”他后退了几步,挣开了她的手指:“你还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我不想做领主了,”安芮直白地说:“它让我厌烦,也让我害怕。” “那么你想把这个责任交给谁呢?”佩兰特:“德蒙?” “按照法律和约定俗成的规矩来说,”安芮苦恼地交握起自己的双手:“好像是。”她不太聪明,但也知道德蒙只会将整个白塔推往灰岭以及银冠密林的反面。 一旦想到必需回去面对那些用怀疑的眼光打量她的民众,去面对贵族、议员、行会首领、商人们的质问,去处理那些似乎永远也无法处理得完的公文时,她就变得沮丧起来。 佩兰特看着她,这个仅仅在这个世间度过了十九个光阴的半精灵是那么的纤细而柔弱,她的头发是亚麻色的,像他的父亲,但要比他更柔软稠密,带着明显的卷曲,长度差不多了可以垂到脚跟,丰润的脸庞小小的,可以用一只手掌托起来,一双温柔的蓝眼睛,这点与她的母亲相似,但没有她母亲的坚定与勇敢。 她的父亲爱着一个精灵,他愿意将自己的一切交给他和那个精灵所生的孩子,却不怎么喜欢其他的精灵接触他的妻子与女儿,尤其是佩兰特,他偶尔前去拜访曾经的搭档和朋友时,总能看见她丈夫的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他的嫉恨可以说是光明磊落,毫不遮掩,更不容许他们对他的生活与家庭有所置喙……在他坚持让有着一半精灵血统的女儿成为他的继承人以后,佩兰特还以为他会养育出一个人类——狡猾多变,野心十足的人类。 他曾经为此烦忧过,但现在,他觉得还真不如去面对一个狡猾多变,野心十足的人类呢! 最起码的,她不会突然想要抛下所有的一切,自顾自地半路走开! 未曾预想到的沉寂让安芮心慌意乱,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做错的地方——她真的已经厌倦了以前的生活,她喜欢灰岭,这儿都是和她一样的人,她可以在这里找到自己的幸福。 “回到白塔去,”经过一段更为长久的思考后,灰岭的管理者指示道:“让它重获平静——”他不去看安芮的眼睛,他知道它里面会装载着什么:“并且保护亚戴尔,你叔叔除德蒙以外唯一的血脉,设法洗脱他的罪名——既然你不想继续担起你的责任,那么至少,你可以给白塔和这片土地留下一个正直可信的新主人。” 凯瑞本找到克瑞玛尔的时候,他正在细心地打磨一只圆滚滚的小棋子,伊尔妲的星盘还在,但棋子少了很多,幸好它们都是银冠木的,要找到相同的原料再打磨一些并不困难,只是克瑞玛尔发现自己的手艺完全比不上伊尔妲,伊尔妲能在只有樱桃核大小的棋子上雕刻上鱼和飞鸟,鱼的鳞片与飞鸟的羽毛清晰可见。 所以放在星盘上的棋子,一些有花纹,而另一些光秃秃的,显得很可怜。 “这是伊尔妲的星盘。”凯瑞本说。 “和伊尔妲的匕首。”克瑞玛尔点头说,他看到了在凯瑞本的腰里悬挂着的那柄匕首,伊尔妲曾拿它来削果子给克瑞玛尔吃。 凯瑞本先去见了灰岭的管理者,他知道伊尔妲死了,以一种让她的同伴与朋友无法置信,猝不及防的方式——虽然精灵们并不畏惧死亡,但谁也没想到属于伊尔妲的命运之火会如此突兀而匆忙地熄灭——简直就像是个拙劣的玩笑。 但遭受到最大打击的还是克瑞玛尔,他是看着伊尔妲死去的,虽然他为她报了仇,但无论是谁,大概都很难无法忘记怀抱着友人头颅的感觉。 佩兰特担心那个年轻的黑发施法者一时间无法从仇恨与恐惧中摆脱出来,为此他特意提醒了凯瑞本,但就游侠看来,他完全不必为此忧心。 克瑞玛尔的黑眼睛依然明亮而干净。 第五十一章 安芮 第五十二章 监牢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五十二章 监牢 第五十二章监牢 作者有话说: 前一章略有修改……啊,抱歉,不过建议还是再看一下……那个…… 安芮正在用餐。 餐桌上摆满了食物,这些食物很难让人相信是提供给一个半精灵而不是某个巨人或一群半身人的,却很适合一个富有的领主。 最接近安芮,也是她最喜欢的两种食物是肉卷与泥饼——肉卷是由切的很薄的咸味熏肉包裹着鲜肉一起烤制而成的,烤制的过程中需要不断地刷油,然后切成片来食用;泥饼听上去很普通,甚至会让人感觉有点脏,但事实上,它是一种非常奢侈的甜食,它的内芯是参杂有杏仁、葡萄干,混合可可果做成的蛋糕,蛋糕的颜色相当的深,上面堆积着如同雪山般的鲜奶油,奶油上面再是可可果粉末和蜂蜜,三种颜色搭配起来后让它瞧上去很像是一块被人踩踏过的雪地,它的名字由此而来。 除了这两种,还有带着骨头的风干火腿,炸奶酪块,炖鸡,鲶鱼汤,螃蟹汤和加糖水煮的水果块,配餐的酒是加了黑莓的蜜酒。 还只能被称之为少女的年轻领主用餐的姿态可谓优雅体面,从容不迫。但仆从们时常会感到惊奇,因为她用餐的时间虽与其他贵族女性相等,但吃下去的东西往往是她们的两倍或者三倍,几乎可以与一个骑士相媲美,却还能保持如此细瘦窈窕的美妙身姿——私下总有人嘀咕这和她的非人类母亲脱不了干系——他们总是这样,所有坏的、不正常的、奇怪的地方都会被猛推到她的另一半的血脉上去,并且被无限制的夸大和扭曲。 这种从未消失过的隐秘论调就像夜晚老鼠在房梁上的窃窃私语,完全引不起安芮的注意,更不会让她不安或恼怒,她的父亲在很早之前就告诉过她,这种议论将会伴随她整整一生,就算她不是个半精灵,那么她也是个女人,又或是太矮、太冲动、太笨拙……她的敌人总会不遗余力地诋毁她,而那些满怀嫉妒的人们也会争前恐后地在她身上挑出毛病来,除非她不再是鹧鸪山丘与白塔的主人,不再拥有这份偌大的财富和权利。 在她转向炸奶酪块与炖鸡时,餐厅的门被推开,安芮贴身侍女中的一个轻盈无声地走了进来——她很清楚安芮在用餐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搅,但她还是进来了,表示肯定有什么比食物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安芮去解决。 “精灵们想要见见亚戴尔?” “还有罗萨达的牧师们,”侍女谨慎地说:“凯瑞本大人,还有安东尼奥大人与一个黑发的年轻法师,叫做克瑞玛尔。” “继承了比维斯财产的那个,”安芮说:“听说也是个出色的法师,唔,我没有拒绝这个要求的理由,答应他们吧,但时间不能太长,具体请安东尼奥法师自行斟酌——问问凯瑞本要不要和我一起用晚餐?当然,还有他的朋友,但如果他们想要在下午见我请帮我婉拒,”她打了个哈欠:“这是我好不容易从那些议员和商人们那儿抢回来的休息时间,我有好几天没有好好的睡上一个午觉了。” 侍女深深地屈下膝盖表示听命,然后她又说:“还有一件事情,”她说:“德蒙法师给您送来了一件礼物。” “承蒙挂念,不胜荣幸,”安芮说,一边拿起绣着小玫瑰的亚麻餐巾擦了擦手指:“这次是什么?”真有趣,她想,自她来到白塔,一向对她视而不见的堂兄已经送来了好几样礼物,从一首简短的赞美诗,到一束沾着露水的蔷薇,再到毛茸茸的小猫和缀着金边的丝绸衣服。 德蒙的礼物被装在一个很小的青铜匣子里,用雪貂的皮毛包裹着,半精灵用纤细的手指把它从匣子里取出来,那是一颗差不多占据了她半个手掌的圆形琥珀,里外都是极其澄净的金黄色,找不到一星半点的杂质,乌木的托座连接着一根能够调节长短的秘银链,托座的背面雕刻着生命之神的圣徽——作为幸运护符的琥珀能够避开疾病或是瘟疫,在此刻的白塔可真是再合适不过的礼物了。 她抚摸了一会,把它放在鲶鱼汤的旁边,和鲶鱼的唇骨摆在一块儿:“去告诉德蒙,”安芮端起蜜酒,喝了很大一口之后说:“我很喜欢他的礼物,”她在装螃蟹的盘子上粗鲁地敲敲勺子:“哦,还有,你觉得,”她似乎是无意地说道:“之前那件与亚戴尔有关的事儿,你觉得我该告诉他吗?” 克瑞玛尔、凯瑞本与安东尼奥法师三人跟随着守卫走进白塔的监牢——途中经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大厨房,一路上都得小心悬吊着的各种水壶、锅子、砧板以及刀具,从法师的长袍间急急忙忙地穿过的狗和猫,油腻墙面上突出的勺柄和烤肉叉,但一离开厨房,嘈杂与热量就消失了,他们安安静静地沿着一条狭窄的台阶转折向下,走进一个椭圆形的房间,房间里有一些酒桶,凳子和长桌,光线和少许声音从房间的顶上传来——那儿有个大洞,正对着房间中央的井,趴在井上往上看,能看到铁和木头的轱辘架,悬挂着水桶,还有几只看上去很有点眼熟的爪子,原来他们又回到了厨房,只不过是在它的下面,厨房的人可以直接从这儿打水上去。 异界灵魂压根儿弄不懂建造这座城市的人在想些什么——关押罪犯的牢狱被设在内城区、执政官的官邸与领主城堡的正下方,必经之路上还有厨房以及一口可能供整个城堡的人饮用洗漱的水井。 这脑洞简直美得让人不敢看。 他们继续往下走,这次的台阶只有十五格,每格高度都不一致,矮的倒是很适合半身人,高的就连精灵都得蹦跳着下去——安东尼奥法师是个人类,而且比碧岬堤堡的阿尔瓦法师还要老,最后完全是克瑞玛尔与凯瑞本一边一个托着他的胳膊把他抬下去的,幸好这个台阶虽然在高度上能够逼死一打强迫症患者,但考虑到经常会有守卫拖着罪犯上下,在宽度方面倒是相当阔绰。 守卫点燃插在墙壁上的火把,光亮与声音引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白塔的监牢是一条长而黑暗的走廊,四壁和顶面、地面都是坚硬的岩石,右侧凹凸不平,左侧是一个个或大或小的洞穴,洞口镶嵌着锈蚀的粗壮铁条,不用走近就能闻到一股复杂阴寒的恶臭。 所有的人都被赤身裸体的关在里面,或者说,塞在里面,每个大点的洞穴——大概有着马车的车厢那么大,里面都有着十来颗脑袋或两打以上的脚,而小的洞穴,那就是个冷冰冰的炉膛,囚犯只能像个胎儿般地蜷缩着,膝盖压着胸膛,脑袋与屁股紧抵着尖锐的石头。 这种地方当然不会有人想着去开凿排水设施,囚犯排出的秽物全都挂堆在他们自己身上和地上,累积起厚厚粘稠的一层,他们闻到的古怪恶臭就是由此而来,被关在这儿的人很快就会全身溃烂,如果他们没被拖出去审判处死,那么也会因为发热而死,死掉的人依然会和活着的人关在一起,生者呼吸着死者的尸臭,死者汲取着生者的温度,虫子一视同仁地在他们的伤口里爬来爬去,直到洞穴不够用了,或是一个洞穴的人全都死光了,守卫才会督促着新来的囚犯把他们拖出来丢掉——就在这个长廊的末端,有着一个据说直通无尽深渊的洞穴,尸体丢下去从来听不见任何回音。 罗萨达的牧师们被关在最里面,他们在经过那些监牢时,里面的罪犯无不艰难地挣扎着从凹陷的胸膛里发出几个音节,试图从他们这儿获得一些怜悯,大部分声音都在叫着安东尼奥法师的名字,而一些人叫着凯瑞本的名字,克瑞玛尔甚至听到了有人在喊自己,他转过头去看,却找不到人,他的眼睛固然能在光线微弱的黑夜里看见东西,却没法儿穿透重重叠叠的人类身体,而且守卫紧跟在他们后面,用鲜明直白的身体语言催促着他们尽快往里走。 “这些都是罪犯?”克瑞玛尔问,白塔并不是个人口密集的城市,而被关在这个活地狱里的足有一两百人。 “一部分是,”守卫不那么情愿地回答,他知道提出问题的是个施法者:“还有一些是犯了疯病的人。” “不是说已经有了治疗疯病的药水吗?” “是有了。”守卫说,“但谁能保证疯病就不会再发作了呢,就连可敬的德蒙法师也不能确定,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关起来,反正这儿没有无辜的人,”他意有所指地说:“就连亚戴尔牧师也杀了他的哥哥呢。” 作者有话说:感谢诸位大人的慷慨打赏!真是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莫斯特—onster打赏九鱼1888币大人,我今天结婚,可以加更吗? 祝莫斯特—onster兄新婚愉快,白头偕老,早生贵子,万事如意! 抱歉啊,刚才才看到,不过没关系,我会在之后的加更里补偿说明的!算是蜜月贺礼ok? 方兄无势宁能热,书好方有打赏来!言箭笔刀打赏九鱼588币加油w 一诺许他人,千金双错刀,该赏该赏!柳好鱼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柳好鱼2015-05-2814:23 真是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巴小炫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一诺许他人,千金双错刀,该赏该赏!xiaotang246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看您写的小说真的是一种很愉悦的享受!a阿斯塔罗特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有钱难买金镶玉,打赏只给有才人!xiaotang246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方兄无势宁能热,书好方有打赏来!xiaotang246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看您写的小说真的是一种很愉悦的享受!堕落的残翼天使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书!好书!看好书!赏!打赏!快打赏!yuno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yuno 千金散尽还复来,都说了不差钱,看赏!书友080908222333030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看您写的小说真的是一种很愉悦的享受!懒懒的应龙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如此佳文怎么能不支持呢,打赏奉上!懒懒的应龙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第五十二章 监牢 第五十三章 审判(上)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五十三章 审判(上) 罗萨达的牧师被关在最小的监牢里,也就是牢狱的守卫戏称为“小小安乐窝”的地方,比“炉膛”还要不如,因为那些洞穴被刻意开凿成了倒立的半圆锥体形状,在里面的人既不能躺,也不能坐,只能勉强维持着一个半蹲的姿势,这种姿势维持个几分钟,你的脊骨就会疼的像是快要断掉了。 从那场致命的疯病中侥幸生还的人并不多,受伤的人没有得到清洗和治疗,在这种地方待上一两天就被感染了,伤口肿胀、发黑,流着脓液,而且好几个人都在发热。 “您们想讯问谁呢?”守卫之一说:“清醒的人不多。” “主任牧师。”安东尼奥法师说:“也许还有其他的一些人。” 守卫向他鞠了一躬,“是的,尊敬的法师,”但他随即讥讽般地纠正道:“曾经的主任牧师。” 他把他们带到了关押着“曾经的”主任牧师的洞穴前,将墙壁上的火把摘下来靠近他的脸,那是个枯瘦的老人,和其他囚犯一样赤裸全身,满是污秽与细小的伤口,他的一只手腕脱臼了,手掌无力地耷拉在小臂下面。 守卫将火把捅进铁栅栏里,火星飞溅在他的脸上,老人痛苦地叫喊了一声,睁开了眼睛,但看得出,他的意志仍然处于混沌状态。 “可以啦,”守卫说:“你们要问什么?还是需要我把他拖出来栓在架子上?”克瑞玛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右侧的墙上有着一根大约两个手掌宽,三个手掌深的木梁,颜色发黑,从廊道的这头直至那头,高度和通常的栏杆相仿佛,用大拇指那么粗的钉子钉在墙面上,上面每隔五到六尺就有一个铁环,铁环上系着皮带或是绳索,木梁上摆放着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装饰品——起初异界灵魂虽然看到了但完全没有把它们和刑具联系在一起——黑黝黝的金属鞋子、两头长叉、看上去像是鸟嘴的夹子、很大的钩子和剪刀。 “这样就可以了。”安东尼奥法师说,他降下自己的膝盖,抓着铁栅栏,他轻声询问着什么,但老人只会说“水”。 “给他些水。”凯瑞本说。 守卫犹豫地看了精灵一眼,虽然受德蒙法师的影响,如今的白塔民众对这些美丽的非人类抱持着一种警惕与怀疑的态度,但游侠凯瑞本在以往长久的岁月里曾以他良好无暇的品行与值得钦佩的英勇睿智获得过无数赞誉,他不想和这么一个人对抗:“于是他点了点头,“你们可以给他点水。”但他随即补充道:“不过我不觉得这对问话有用。” 另外一个守卫带着克瑞玛尔爬上了阶梯,他们回到连通着厨房的屋子里,在获得允许后克瑞玛尔拿起了一个很大的木杯,里面还残存着一点麦酒。他从水井里打了水,把杯子洗干净后倒了满满一杯,那个守卫好笑地看着他闻了闻水的味道,又尝试性地喝了一口,皱着眉毛,像是被水冰到了。 “这水很干净,”守卫说,那个黑发的施法者在光线下晃动杯子,杯子反射着光线,泛起明亮的涟漪:“给那些猪猡喝可真是一种浪费。”他不满地嘀咕道,但还是带着克瑞玛尔返回了监牢。 异界的灵魂牢牢地抓住杯子,他的舌头很疼,刚才他狠狠地咬了它一口,滚热鲜甜的液体顿时充盈了整个口腔——他记得巫妖和他说过,流动在这个身体里的是最纯粹的正能量,他做出想要喝水的样子,让巨大的木杯挡住了自己的脸,让自己的血流入杯子里,并且晃动杯子,直到光点散尽,免得守卫生疑,他们显然不怎么想让牢狱里的人获得治疗。 安东尼奥法师接过了克瑞玛尔带回来的杯子,他稳稳地举着杯子,穿过铁栅栏,先是将木杯抵着老友的嘴唇,稍微倾斜一点让他的嘴唇自行碰到水,当他感觉到了,张开嘴,伸出舌头的时候他才加大倾斜程度,他很小心,但一些水还是从囚犯嘴唇与木杯的缝隙间流了下来,滑过肋骨清晰可见的胸膛。 黑发的施法者向前走了一步,像是要听清他们即将开始的对话,实际上克瑞玛尔只是要挡住火把的光亮,免得让守卫发现囚犯身上的伤正在迅速痊愈。 安东尼奥法师也发现了这点,但他聪明地保持了沉默,主任牧师的眼睛逐渐变得清亮起来,表示智慧与理智正在回到这具身体里,他立刻发现了这个小秘密,艰难地举起一个手指做出推开木杯的示意。 老法师将木杯交还给克瑞玛尔:“也给其他人,”他用不容置疑的声音说:“别让我问话的时候还要等。” 克瑞玛尔拿着木杯走开,他先喂给罗萨达的牧师们,他们都很聪明,虽然察觉到了水里的异样却没一个嚷嚷出来的,其中一个在喝了两口后喘息着告诉他亚戴尔就在他隔壁:“给他更一点水,”他将句子混杂在颤抖的呻吟里:“他伤得很重。” 亚戴尔佝偻在一个“小小安乐窝”里,他的脸被猛烈地殴打过,下颌碎裂,眼睛又肿又紫,遍体鳞伤,腰肋处有着一条宽而深的伤口,就像是随时都会令得他一折为二,这也许是他身上最严重的伤口,之所以说也许,因为他不得不曲着身体,两只手夹在两腿间,手指几乎能碰到自己的尾椎骨,克瑞玛尔看不到他的胸口也看不到他的腹部,但确实有粘稠的血从他的身体下面流出来,润湿了肮脏的地面。 克瑞玛尔感应了一下守卫的位置,他们正站在安东尼奥法师那里,注意力几乎全都放在了他们的对话上,没人注意这里,他旋转手腕,奢侈地清洗那个狰狞的伤口,在看到它不再缓慢地流血后才将杯子压向那双发白的嘴唇,失去了意识的亚戴尔微微地动了一下,发白的嘴唇急切地吸吮着潮湿的杯子边缘,但囚禁着他的岩石洞穴简直就像是一口精心制作合乎尺寸的贴身棺材,他根本没法儿抬起头来,克瑞玛尔悄悄舞动手指,杯子里冒出了一个活泼的小水球,只有弹珠大,它直接跳进了亚戴尔的嘴里。 罗萨达的年轻牧师吞下了好几个水球才清醒过来,一但他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他就紧紧地闭上了嘴——幸而他之前吞下的那些也已经差不多够了,他的伤势正在好转,克瑞玛尔将手指伸入铁栅栏,从地面上挖起一些……他尽量不去想那些湿腻腻的东西究竟是些什么玩意儿——反正它是黑的,带着血,他把它擦在亚戴尔的脸上,遮住了已经消除了肿胀的眼眶与鼻子。 他的手指在缩回去的时候,不小心撩起了亚戴尔的头发,才发现除了表层的那些,里面的头发都已经褪成了毫无生命力可言的铅白色。 亚戴尔看着他,克瑞玛尔不知道他是不是认出自己了,随后他发现牧师正努力地想要说些什么。 他发出的声音又轻又乱,和一团被风吹走的蛛丝没什么两样,但克瑞玛尔还是弄明白了他的意思。 “主任牧师已经喝过水了。”他说。 亚戴尔继续眨着眼睛。 “其他人也是。”克瑞玛尔直言不讳地说:“你是他们之中最糟的那一个。” “……谢谢……”他艰难而模糊说。 异界的灵魂无声地叹了口气。 “门罗是掌管圣水室的人,”安东尼奥法师说:“他侍奉光耀的罗萨达已有四十年,所以,虽然知道他的信仰不那么虔诚,主任牧师仍然允许他在圣所中工作——至于他们为什么让他掌管圣水室,”老法师摇了摇头,“因为它既简单,又安全——不,调换受祝福的净水球当然不会有危险,他们的意思是,如果让门罗去管理捐款,圣物室或和那些商人打交道,他会接受贿赂抑是从中贪污——门罗和主任牧师曾被同一个老师教导过,他不想看着门罗一路滑进无尽深渊里去,但即便是他,也无法相信门罗会突然变成一个诚实的好人,所以他想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将所有可能导致门罗堕落的事物隔绝在外。” “也就是说,”凯瑞本说:“他们安排了一个极有可能为了一袋子金币而出卖他们和圣所的蠢货来管理最重要的圣水室。” “之前大概没人想到过圣水室会被动手脚。”安东尼奥法师愁眉苦脸地说:“管理圣水室所能犯下的最大错误也就是忘记了换净水球。” “那么,”克瑞玛尔问道:“那个拿出了一袋子金币的人又是谁呢?” “有人在疯病爆发的前一天看到门罗和一个弗罗的牧师在一起,”老法师说。 第五十三章 审判(上) 第五十四章 审判 二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五十四章 审判 二 看见了弗罗牧师与门罗在一起的人只是个助理牧师,作为一个十五岁的大男孩他身不由己地被那个美貌的女人吸引,在门罗与她躺在月桂树下情意绵绵时他偷窥着他们,幸好如此,他清楚地记得那个女人的面孔,还有她悬垂在腰上的金铃,只有弗罗的牧师才会带上这么个小饰物,娼妓不被允许,而良家女子除非疯了才会那么做。 安东尼奥法师立刻书写了一封短笺交给学徒,学徒飞快地离开又飞快地回来,并带来了盖有领主安芮戒章的信件与全副武装的四个警备队员。 他们乘坐着一辆马车前去弗罗的神殿处理此事,警备队员骑马跟随。 安东尼奥法师没有将那封信件放进口袋里——或许是考虑到它很快就要被用到,他注意到黑发施法者的视线一直在它的周围打转——于是,出于一个年长的法师对年轻人的喜爱与隐晦的谢意(那些水),克瑞玛尔得到了那份重要的信件。 那是一张正方形的,制作精良的犊皮纸,采用对角折叠法,也就是说,折叠完毕后纸张还是一个小正方形,四个角对在一起,由红火漆封缄,拆开后只有中间的一小部分没有折痕,上面异常简短地写明:作为鹧鸪山丘与白塔的主人,于日落之前,她暂时赋予了来人部分原属于她的权利——只为寻找一个罪大恶极的渎神之人,他不但是她的眼睛,也是她的喉舌,因此,希望他能到应有的尊敬与帮助,等等等等,诸如此类——含有矿物的墨水闪烁着金属的光泽,上面撒着促使墨水快干的珍珠贝粉末,最下面的签名与信件的内容笔迹一致,都带着幼稚的圆弧和过于强硬的停顿,几个地方都被戳出了小洞。 日期被写在了折痕上,依照常规,它应该位于整封信件的起首,看得出它是被忘了又补写上去的,末尾的签名上除了狮爪戒章留下的朱砂印子,还有抓斧雄狮盘踞于高塔之上的行政章,表明它不仅仅是封领主的旨意,同时也获得了白塔执政官的支持。 克瑞玛尔将这封信反复地读了好几遍,从中找不出一丝惶恐卑微之意,只看到了勉强保持着的礼貌与咄咄逼人——异界灵魂的记忆里,还残留着一点有关于他那个世界的神职者的记忆——在科学还不那么发达,人类几乎以信仰为精神食粮的中古世纪,无论东西方,侍奉神祗的人总能获得一点特权和额外的尊重,哪怕他们的神祗从未真正地出现于世人之前,也未赐予过任何切实可见的恩惠与惩罚……他以为此类情形在这儿会变本加厉,你知道的,这儿的神祗就像空气一般真实且无所不在,但就他所看的,似乎并非如此。 ——各个地域的律法不尽相同——巫妖说,只有被一些被神祗视为己有的国家和地区才会出现你以为的那种情况,他们通常只会敬拜一个神祗,神祗的侍奉者们将触手伸向每个角落,从最为崇高的王室到最为低贱的奴隶,他们只允许出现一个声音,一个颜色和一个符号,他们施行的不是法律而是神法,所有的一切都围绕着神祗的需求而生,信奉其他神祗的人会被毫不留情的驱逐与杀害——自然而然地,作为唯一信仰的牧师与祭司的地位也会被抬高到一个能够同时充任审判者与执行者的地步——他们当然不会允许自己拿着的刀子刺向自己的身体,除非是内部的倾轧与争斗,否则他们可以说是完全凌驾于律法之上的。 至于白塔,它的主人是诸侯领主下的一个领主,他的领土上遍布着不下一打神祗的殿堂与圣所,作为统治者,他绝对不会允许有什么人来分享他的权力——这个大陆上的大部分地区均是如此——如若触犯他们所制订的法律,就算是牧师或是祭司也无法轻易逃脱责罚,而且只要他们能够提交出确凿的证据或是有身份的证人,就连掌堂牧师与首席祭司也难以动摇他们的最终判决。 另外,曾经的不死者继续说道,牧师与祭司的地位如何还得看他们侍奉的神祗所有的职权与凡人的需求是否足够紧密——就像是弗罗,她的侍女在某些时候其地位甚至会低于一个平民,只因为她们侍奉着的神祗仅仅掌管着情爱与,除了娼妓与荡妇,以及她们的恩客与情人之外,谁又会需要与之相关的赐福呢?至于惩罚,她们可不敢诅咒某人失去生殖能力或是破坏既定的姻缘,因为这将会招引来格瑞第的愤怒——她可是掌管生产与婚姻的强大神祗。 所以说,开罪一个或几个弗罗的牧师无关紧要,如果我们今天所要拜访的是格瑞第的神殿或是沃金的圣所,那么我相信白塔的领主会更为谨慎一点的。 异界的灵魂似乎还想问些什么,但此时他们已经抵达了目的地,凯瑞本轻轻地拍打了一下克瑞玛尔的肩膀,打断了识海内的交谈。 弗罗的神殿美丽而精巧,东西端各有八根柱子,而两侧各有十二根柱子,有一个巨大的门廊,墙壁与地面都铺设着一种材质细密的奇特石材,就像少年少女的肌肤那样白皙中透着粉红,也不像其他石材那样冰冷坚硬,在其他神殿与圣所矗立神祗雕像的地方,只有一面同样以这种石材为主料的浮雕墙壁——猛一看上去只是些毫无规律可言的,线条圆润的凸起与凹陷,但只要你注视上一会儿,它就会产生变化——手臂、腿、双脚、胸部,臀,秀丽的面容,男性和女性,皮肤光洁,一丝不挂,他们活着,转动着,像蛇那样紧紧地交缠在一起,呢喃着动人的情话,摆出各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姿态…… 凯瑞本举起一只手掌挡住了克瑞玛尔的眼睛。 弗罗的主任牧师对此报以讥讽的轻笑,她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左右,却有着四十岁女人才有的风情与成熟,或者说,还有着八十岁的老妪才有的疲倦与衰弱。 “你说的是罗西,她死了,”她声音沙哑地说:“不是疯病,是发热,我们把她烧了。”说完她就不再去理睬安东尼奥,她和这个法师打过交道,他就是个被施加过石化术与冰冻射线的老顽固,而游侠凯瑞本呢,假如有机会她会亲手割了他——她只对那张陌生的新面孔感兴趣,他还是个孩子呢,那双黑眼睛漂亮得难以形容。 “她有留下什么东西吗?” “一些衣服。”弗罗的主任牧师,一边无聊地拨弄着腰上的铃铛,让它叮当作响个不停, “还有饰品。”安东尼奥法师知道一个弗罗的牧师身边最不缺少的就是那些东西。 “是的,一些饰品,”弗罗的主任牧师无精打采地说,她盯着克瑞玛尔:“让那个黑眼睛的小家伙跟我来,否则什么都没有。” 克瑞玛尔只是眨了眨眼,“好啊。”他说。 过了大概吃完一顿午餐的时间,克瑞玛尔和弗罗的主任牧师一起从通往二层回廊的楼梯上走了下来,克瑞玛尔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箱子。 “别忘了你说过的,”弗罗的主任牧师说:“你要把所有的东西一样不少的送回来。” “即便送不回来。”克瑞玛尔说:“我也会送回相同价值的金币。” “好孩子,”弗罗的主任牧师柔声说:“我知道你是不会让我伤心的。” “她做什么啦?”在回程的马车上,安东尼奥法师问,他还想要施放一个法术,被克瑞玛尔及时地阻止了。 “她什么也没做,”克瑞玛尔无可奈何地说:“那些东西就被放在二层回廊的第一个房间里,她只是让我和她坐了一会,那里有一面全身镜,能从里面看到整个厅堂,她就在那儿大肆嘲笑你们坐立不安,气急败坏的模样……就这样。” 安东尼奥拧了拧自己的胡子,而凯瑞本笑着摇了摇头。 令他们失望的是,弗罗牧师的箱子里除了些香气浓郁的丝绸衣服和珠宝之外什么都没有,没有徽章,没有书信,也没有卷轴。安东尼奥法师施放了一个检测类法术,也没能从里面找到任何魔法用具。 克瑞玛尔遵守诺言,将所有的东西放回箱子送了回去。 弗罗的主任牧师正在接待一个重要的“朋友”,另一个牧师接过了她的工作,她在清点了一会后神情古怪地抬起了头。 “有什么问题吗?”克瑞玛尔问。 她的视线先是在克瑞玛尔的黑色丝长袍上停顿了一会,然后转向他的氟石领针,再转向他的秘银腰带,最后落在那只几乎覆盖了一个指节的红宝石戒指上。 “也许是我记错了,”她缓慢而犹豫地说:“我记得罗西应该还有一枚金铃,有榛子那么大,镶嵌着宝石。” “我们……”克瑞玛尔想说他们确实没看见,但他随即顿住了:“她有这枚铃铛很久了吗?” “不,”那个牧师说:“只有两天,或者一天,就在她发热死去之前,我不知道——就算是她之前得到的,那么至少她没给任何人看过——那枚铃铛很奇怪,”她说:“它没有声音。” 第五十四章 审判 二 第五十五章 审判 三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五十五章 审判 三 有大人担心我会把本书写成异界柯南——这个绝对不会,这是个高魔世界,他们做事一向都很……粗暴直接…… 如果是异界灵魂的那个世界里,即便有着这么一个线索,在持有人死亡且没有tv监控系统的前提下,它也只能说是断了。 但在这个世界,不会,有时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方向——如果那个不响的金铃真的有榛子一样大,那么塞进去一个小小的净水球是完全有可能的,他们看过那个导致了无数疯病的小球,从外表上看它与投放在罗萨达圣水池里的小球没有区别,里面的结晶体还未完全融化,散发着阴冷的气息,却闻不到一丁点儿的特异气味。 “审判在两天后的正午举行,”安东尼奥法师说:“他们在等待罗萨达的掌堂牧师到来。” “时间方面我们确实无需担心。”凯瑞本说,但看得出他有点迟疑。 “但还不足以让我们找到其他的出路。”安东尼奥法师说,然后他吩咐他的学徒去准备一系列十分珍贵而又繁杂的材料。 ——他们是要做什么? ——既然无法从生者这儿问出什么,巫妖回答,那么只有从死人这儿问了。 ——他们想要召唤门罗? ——弗罗的牧师,如果从她那儿得不到什么,才会是门罗——呼唤牧师或者祭司的灵魂是件相当危险的事情,巫妖说。 ——为什么? ——我不知道你们那儿的灵魂会被如何处理,但这儿的人,除了一直被神祗关注着的少数选民以外,他们死后,脱离了身躯的灵魂将在一个很短的时间里被驱逐到哀悼荒原上去,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灵界,那儿空旷而凄凉,除了风与灰烬之外别无他物,灵魂在那儿聚集和分散,漫无目的的游逛——想要离开那儿只有四种途径:一、回应来自于死亡之神克兰莫的召唤,汇入那些漫长永无尽头的队伍,前往他的国度去接受审判;二、魔鬼与恶魔的追捕,他们捕捉灵魂作为食物、货币和血战中的士兵;三、来自于主物质界,也就是生者世界的呼唤,如果呼唤者是个普通法师,可能他只是想要知道一些消息,如果是个牧师或是祭司,你也许能够获得复活的机会,当然,灰袍也能,只是那种复活方式大概你不会很喜欢;四、那就是来自于他们所信仰的神祗给出的呼召,当然,这正是某些人之所以存在的意义所在——巫妖说到这个时的语气让异界灵魂想起了中药,又酸又苦又令人作呕的那种——各个神祗的呼召方式都不一样,有些是雷霆般的大声吼叫,有些是绚丽夺目的光芒,有些是灰烬中盛开的小花,有些是婉转动人的鸣唱,还有些只是一阵温暖的细雨,一抹隐约的芳香……可以确定的是,信仰越虔诚,所能感受到的越清晰,他们顺应着呼召前去,被引向神祗的国度,在那儿获得永生。 ——但牧师和祭司的信仰一定要比普通人虔诚,所以很有可能,在你呼唤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遵从神祗的呼召前往他的国度——异界灵魂干巴巴地说,如果失败就算了,如果成功了…… ——噢,那可真是值得期待,不是吗? ——别这样,异界灵魂劝解道,那对我们又没什么好处。 安东尼奥法师有个专门用于召唤灵魂、恶魔与魔鬼的房间,不但在地面上用秘银线勾勒出了完美的封魔环,还在墙壁上绘制了各种抵御能量与精神侵袭的符号和图案,两只分别能够产生攻击与传送效用的符文盘就挂在法师触手可及的地方,安东尼奥法师已经不是第一次召唤灵魂了,但异界灵魂还是特意拉起巫妖,让他看了看。 ——有没有什么疏忽与需要补充的地方? ——没有,巫妖百无聊赖地说,除了运气。 虽然依照常规来说,越早召唤越好,哀悼荒原上的灵魂会迅速地忘记生前的事情,而且对于牧师与祭司来说,越往后他们所侍奉的神祗发出的声音就会越清晰,但安东尼奥法师还是慎重地进行了一段短暂的冥想,在离开冥想的房间时他还饮用了一点掺杂着雪蜜的冬酒以集中精神。 凯瑞本和克瑞玛尔在用于召唤的房间外等待,安东尼奥使用了很长时间,当他走出房间的时候,天色已经转向黛蓝。 他的状态很不好,简单点来说,就像是在已经担负着上百磅重量的老骡子身上又加上了一块石磨那样——凯瑞本从身边抽出了一个小银壶,里面装着重建槭树林后符文盘里剩下的水,里面充满生机,他把它倒了满满一杯子,安东尼奥接过去,喝了一大口,然后又是一大口。 “我没找到弗罗的牧师,”他精疲力竭地说:“也没找到门罗。” “他们那么快就感应到了神祗的呼召?”凯瑞本吃惊地问,弗罗的牧师他并不熟悉,但门罗他曾接触过一两次,即便没有这次,他也算不得上是个虔诚的侍奉者。 “我怀疑他们根本就没能到达哀悼荒原——”安东尼奥法师抬起头来,皱纹在前额层层叠叠地堆积起来:“我去了哀悼荒原。” “这太危险了!”凯瑞本责备道,而安东尼奥法师只是回了个忧虑的笑容:“我询问了每个还能回答问题的灵魂,其中还有一个死于先前动乱中的白塔居民,但没人见过他们——一个魔鬼想要捕捉我,结果反被我抓住,我问了他同样的问题,他的回答是我永远找不到想要找到的东西。” “他们的灵魂……” “可能是被捕捉或者吃掉了。” “那是灰袍才能做到的事情,”凯瑞本接道,然后整个房间陷入了不祥的沉默中。 “我有一点不太明白,”克瑞玛尔说:“安东尼奥法师,您想召唤弗罗的牧师,以及门罗,是为了给罗萨达的牧师们洗脱罪名——那么,为什么不让他们,或者将要到来的掌堂牧师向罗萨达祈祷,以求得他的帮助?”他停顿了一下,“或者还有泰尔?他是公正之神,他的牧师应该能够给出一个公平正义的答案。” 凯瑞本与安东尼奥法师相互交换了询问的眼神,像是要确定谁来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你是指亚戴尔他们,”最后,还是凯瑞本做出回答,毕竟安东尼奥法师已经很累了,“那么他们在圣水池被投入导致疯病的毒药——不,在那个肮脏的造物被携进圣所时就已经被罗萨达所厌弃了——他们渎职,他们放纵了邪恶,他们给予它可乘之机,他们让污秽的浓雾笼罩在了人们的心头,遮蔽了纯净明亮的晨光——罗萨达不会再给他们任何回应,正如我们所看到的,他们甚至无法给予自己一个小小的治疗术;而罗萨达的掌堂牧师,暂且不论他是否愿意为了白塔的罪人们冒失去罗萨达宠爱的险,即便他真的去诚心祈祷,并且得到了回应,那个回应也必将是不利于亚戴尔的,或许还会招来更为严重的惩罚——”他声音柔和地说:“神祗有时候是很残酷的,克瑞玛尔。” “泰尔也是如此,”安东尼奥法师:“他给出的回答必定是斩钉截铁的有罪。” ——而且你别指望他会告诉你是谁在背后谋划了这一切,这不会泰尔该干的活儿——阴谋之神大概可以,但要向他祈祷可能会令得白塔剩下的那一半陷入更深的灾祸与黑暗里,得不偿失,亲爱的,巫妖说,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我们寻找的证据不是给神祗看的,”凯瑞本继续说道:“是给白塔的民众看的——他们认为是罗萨达的牧师酿造了这杯血腥的苦酒,如果让这种想法延续到审判席上,他们毫无疑问的将会被处死——我们要证明他们和那些患了疯病的普通人一样都是受害者,他们固然渎职了,但至少不必被迫承受所有指责与惩罚。” “但我们现在找不到门罗,也找不到那个弗罗的牧师,”安东尼奥法师瘫在座椅里,像是失去了最后一点力气:“如果我们告诉他们那两个灵魂被灰袍捕捉或吃掉了……” “那就像学徒告诉导师他的卷轴作业不幸被他家的狗吃掉了一样的无法令人相信。” ——问问他们,巫妖突然说,如果他们找到了那个弗罗的牧师,并且从她的嘴里找到了那个给出一袋子金币的人,他们想要怎么做? “我会再次召唤她,”安东尼奥法师说,“然后让她在众人前面说出实情。” ——众人? “我们的领主,执政官,议员和民众的代表。” ——执政官是德蒙,巫妖说,他是个法师。 曾经的不死者思考了一会,时间不长,却很专注——如果他们只是想要这个,我倒是有个办法,他说,但我得预先提醒一下——它很有可能失败,失败的结果非常严重,亚戴尔和其他人会带着一个卑劣的名声被处死,安东尼奥法师会彻底地失去他的名誉、地位与民众对他的信任,我们和凯瑞本的最好结果是狼狈不堪地逃回灰岭。 即便成功了,他补充道,也有可能会带来你无从预想得到的后遗症,它的长度会贯穿过一整个人类的生命或者更多。 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 有钱难买金镶玉,打赏只给有才人!大大猫人打赏九鱼1888币好喜欢九鱼呀!作者:谢谢你啊,我也好喜欢你啊!拥抱! 方兄无势宁能热,书好方有打赏来!半边丶茶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方兄无势宁能热,书好方有打赏来!半边丶茶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有钱难买金镶玉,打赏只给有才人!johnter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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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要调换掉这把椅子,德蒙想,事实上,他想要将整个房间的装饰都调换掉,它很容易就会让别人想起前一个执政官——也就是他的父亲,虽然他很不称职——无论是作为官员还是父亲。德蒙会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布置整个房间,他有设想过用秘银符文板挂满整个房间的墙壁,或是把它们藏在桃花心木的地板之下,表面覆盖丝毯,在三角橱和多层柜里陈列魔杖与卷轴,在窗户与门边摆设魔像……随即他晃了晃脑袋,不,那不是一个执政官的房间,是一个法师的房间,他或许可以少少地弄上一点魔法用具,但不能让它的特色过于鲜明。 但他可以为自己建造一座塔,在他还没有想到自己可以得到这个位置之前,他最好的设想也不过是强迫安东尼奥法师回到他父亲的庄园里,然后自己去占据他的塔,但现在,他可以有自己的塔——在德蒙有权翻阅这些卷轴与文书之前,他从不知道白塔竟然这么富有——过境税、集市税、交易税、人身自由税(在一个农奴获得解放时)、遗产税……发生战争与瘟疫时缴纳的战时税与疫病税……以及特许状和专卖权证——刚才布绸行会的首领就是来求得一份猩红呢绒的专卖权证的,为此他送上了价值一千个金币的宝石与秘银。 除了白塔,德蒙的父亲还有着两座庄园及周围的林地与耕地,庄园的管事每年都会送上包括婚姻税、林地税、垦荒税、人头税在内的各种税收,磨坊、面包房、牛、农具的租金,以及属于主人的耕地上的所有收获(由农奴与佃农为他耕作)。这些前执政官从未与德蒙说过,他只和自己的长子谈论相关事宜,但亚戴尔曾被明确告知他在成为主任牧师后将会拥有其中一座庄园年收入的一半,而德蒙只能成为庄园的管事之一。 不过如今它们都属于他了。 “你本来还能得到更多。”一个声音说。 德蒙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凶狠地瞥向声音的源头,并且做出了一个攻击性法术的手势。 双首毒蛇发出它所特有的咝咝笑声:“你的导师,我的主人让我来看看你——哦,可怜的小德蒙,只得到了这么一丁点儿东西,却已经心满意足了。” 德蒙对于导师魔宠的来访并不惊讶,他对此早有准备,即便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导师,他也不会更慌张一点:“向我可敬的导师致意,”他交叉双手按在肩膀上,不失恭敬地鞠了一躬:“只是想要暂时性地休息一下罢了,”他说:“我很抱歉未能按照原定的计划行事——但正如我们所见到的,事情的变化并不那么尽如人意……” “呸,”毒蛇魔宠轻蔑地说:“你的父亲和兄长都已经被你送去了哀悼荒原,”它说,蠕动着身体,从它悬挂着的灯架上悬挂下来,让两只刀铲形的脑袋正对着身着黑袍的法师:“而你的弟弟,也已经离死不远了,白塔与鹧鸪山丘之主的血脉只剩下了两个,安芮,还有你,你应该杀了她,然后继承她留下来的所有东西,”右边的脑袋喊道,并狂暴地拍打了一下翅膀,“你却在这个时候止步不前了,蠢小子,你在想什么?别和我说你想和那个雌配,她的身体里流着臭烘烘的血,精灵的血,你可以找其他雌配,只要你杀了她,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你爱找那个雌配都行,你甚至可以召唤一个魅魔!” 那样精灵就会立即断绝与白塔的关系,这将会影响到他的税收与其他收入,毕竟此地的大半商人都是为了密林的糖、铅、精金秘银而来的——德蒙在心里说,但他导师的魔宠也没说错,他确实被安芮吸引了——他最后一次见到安芮还是在几年前,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小子般的野丫头,他曾对兄长的迷恋嗤之以鼻,直到他亲眼看到了她,她完全变了,就像是一只毛虫蛹化成了蝴蝶,她美丽而优雅,兼具天真纯洁,正适合他对妻子的要求——虽然她身体里的另一半血液仍让德蒙感到不适,但这个缺点可以容忍。 等他获得所有他想要的,他会仁慈地赐予她一个平静的死亡。 “我考虑过了,”德蒙争辩道:“她只是个没什么威胁性的孩子,一个小女孩,但如果她死了……当然,我就会成为这片土地的唯一主人,问题是,路泽尔大公,也就是我们的诸侯领主,他一直觊觎着白塔与鹧鸪山丘,渴望着将它占为己有,那样我就会变得很危险——只要我死了,大公就能以圣里格的直系血脉已消亡殆尽为由而收回他的祖先赐出的领地。” 毒蛇魔宠满怀疑窦地看着他。 “只要等上几年,”德蒙说,“我保证不会很久,但我确实需要时间清理掉白塔里那些属于我父亲和兄长的势力……” “几年?” “五年,”德蒙观察着魔宠的神色,但谁也没法从一张覆盖着细密鳞片的扁脸上看出些什么来:“或许?” 魔宠停滞了一会,像是在倾听什么:“一年,”它用左边的脑袋说:“一年内公会必须在白塔有个固定而可靠的据点——然后,最多两年,你要成为白塔与鹧鸪山丘的真正主人,别去担心什么路泽尔大公,”它右边的脑袋诡秘地裂开了嘴,显露出自己的毒牙:“没有哪个盗贼或刺客能比公会里的更强。” 德蒙紧紧地抿住了嘴唇,被威胁的怒火灼烧着他的眼睛和舌头,但他还是克制住了,没让致命的咒语溢出自己的双唇;他知道和他说话的并不是一个单纯的魔宠,它的身后站着他的导师,而他的导师身后站着公会,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摸上了他时刻不离身的戒指,旋转着,那只宽大的嵌宝石戒指里面也同样藏着一枚秘银细戒。 在他还是个不受重视的次子时,他是乐于收到指令的,那表明他对公会有用并且能够获得奖赏,但他现在已经是白塔的主人,以后还会是鹧鸪山丘的主人,他一点也不想再被公会控制,继续为他们贡献自己的才能与财富——可这不是他能决定的,就算没有那些阴毒的刺客,他也无法违逆公会的意旨,德蒙曾与他的导师签订下一份恶毒而细致的契约,契约规定了他必须为他的导师服役的年数,如果他的作为不能让他的导师满意,他的导师大可以将这份契约转给其他施法者或是魔鬼。 年轻的法师曾想过用白塔的秘银与其他珍贵的施法材料来换回这份契约,但既然前来警告他的是导师的魔宠,就表示他已经失去了这个机会。 “回答!”双首毒蛇用它的两个脑袋一起大喊道:“小子!” 德蒙无力地低下了他的头。 “你们知道,”巫妖说:“我的导师曾经十几年如一日地追踪一个叫做普拉顿的灰袍。” “可怜的比维斯,”安东尼奥法师感叹道,捏着他的胡子:“我见过他的妻子,一位美丽而和善的夫人,命运对她残忍而不公。” “在这十几年中,我的导师积累了许多与此类邪恶之辈较量争斗的经验,尤其是对灰袍而言。”巫妖继续说道:“虽然我和他只相处了半轮(六年)的时间,但我已经从他那儿学习到了很多东西。” “就像你在比维斯的居所里所做的那些,”安东尼奥法师由衷地说:“我想我得代表每个使用到这个配方的法师感谢你,克瑞玛尔,你是个宽容而又慷慨的好孩子。” 巫妖鞠了一躬表示他已谦卑地接受了这个称赞,而后他直起身体,说完最重要的那部分:“而那个邪恶的灰袍,普拉顿法师曾经施放过一个法术,这个法术并不复杂,但它几乎杀死了我的导师——它让我的导师误以为他妻子的灵魂依然存在,并被掌握在普拉顿的手里。” 凯瑞本的眼睛微微一亮,巫妖知道他已经猜到了。 “是的,普拉顿召唤出了我导师妻子的灵魂——看似如此,事实上,它是由一个狡猾的魔鬼变化的,当我的导师放弃反抗时,他扑上来想要咬断他的喉咙。” “他没成功。”精灵游侠肯定道。 “我的导师在最后一刻醒悟到他的妻子是绝对不会那么做的。”巫妖说,但这并不是我想要你们关心的事,他在心里不耐烦地喊道,幸而安东尼奥法师已经有点明白了。 紧接着,凯瑞本也明白了,他知道为什么克瑞玛尔会说如果这个办法失败了,安东尼奥法师将会落得个身败名裂的可悲下场。 “一个骗局,”安东尼奥法师说:“是吗?” 第五十六章 审判 四 第五十七章 审判 五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五十七章 审判 五 想要完成这个骗局并不容易。 他们需要骗过几乎所有人,包括安东尼奥的学徒——他较为年长的学徒有着一个做屠宰行会首领的父亲,也就是说,他是白塔十二议员中的一位;而另一个可以说还是个大孩子的家伙,虽然他的父亲只是个酒类商人,但他曾拿出三分之二的家产向路泽尔大公买了一个没有封地的骑士头衔,并每年缴去替代封臣义务的蜜酒与金币,所以在白塔,他也算不得是个没身份的平民。 在这场疯病带来的暴乱中,他们的家庭也未能幸免遇难,其中一个失去了两个妹妹和母亲,另外一个失去了刚出生的小兄弟、乳母和堂兄。所以说,想要他们对这场意图洗清祸首罪名的骗局缄口不言根本不可能,安东尼奥法师也没未曾(更正确点说,他没能想到)如德蒙的导师那样签下一份恶毒苛刻的魔法契约,除了情感、权威与良知,他没有任何能够制约他们的手段和办法——他们必须被完全地排除在外才是最为安全的。 但这意味着所有的材料与前期工作都需要由凯瑞本、安东尼奥与克瑞玛尔三人准备完成,要召唤一个恶魔所用的材料要比之前召唤灵魂所用的材料更多,更复杂,其中一些安东尼奥法师也没有预备,于是巫妖就请凯瑞本从“独眼巨人”那儿“弄”了点——在他倍感奇妙地发现自己理论上做了一件邪恶的事却不曾因此受到惩罚的时候,安东尼奥法师左右摇晃着脑袋,叹着气,还低声嘀咕着比维斯的名字,显然他误以为是那个矮人般性情火烈的矮个子法师在某种程度上教坏了这孩子。 “你需要的材料可以从我这里拿。”安东尼奥法师说,他朝年轻的施法者翘翘胡子:“我会背转身去的。” 这个巫妖倒无所谓,只不过他确实要极为精心地挑选法术,因为他今天将会经历两场艰苦绝伦的战斗——一场是对魔鬼,另一场是对人类的,安东尼奥法师亦是如此,他的负担还要更重些,毕竟两次召唤的施法者不是克瑞玛尔而是他。 “问题是我们该召唤那个魔鬼。”游侠故作轻松地询问道:“我不想看到一个恶魔王子或是深渊领主突然出现在魔法圈里。” “一个小魔鬼,”安东尼奥法师说,在一本古旧的人皮纸书里翻翻找找:“越弱小越好,整个法术的关键不在于所召唤魔鬼的力量大小。” “尼基。”巫妖说,他将一段毒蛇的舌头放进口袋里,然后是一小瓶蜂蜜。 “尼基?” “一个小魔鬼,”巫妖说。 “我知道现在不是追根究底的好时机,”安东尼奥法师说:“但请你告诉我,比维斯是否重复过这个法术?” 巫妖平静地点点头。 “星河在上,”安东尼奥法师生气地唠叨:“他该知道这有多危险!” “就像我们现在所做的一样危险。”巫妖说,于是安东尼奥法师垂头丧气地合拢了那本人皮书,让隐形仆役将之回归原位。 “还需要一样主要材料,”凯瑞本说:“那个死去之人的身体的一部分。” 安东尼奥法师烦恼地抓抓胡子,他可没想到他们还得去偷盗这个。 “这个应该可以。”巫妖说,他取出一团黑色的线团,最外层间杂着金棕色的长线——凯瑞本拉开一段:“是她的头发?!” “我从她的衣服里捡拾来的,”曾经的不死者说——职业习惯:“还有梳子上。颜色和质感相当一致,除非那个箱子里的东西是属于另一个人的,不然这就是她的。” “依据克瑞玛尔的描述,”安东尼奥法师说:“我们可以在召唤魔鬼成功后先试着让他变化一次看看。” 凯瑞本表示赞同,他已经做过一次盗贼了,不想再做第二次,尤其是去打搅死者的安眠,对于精灵来说这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德蒙在一面等身高的银镜前试着他的衣服,那是一件新的长袍,黑色的双面丝绸,内层描绘着防护符文,袍脚点缀着宝石,其中一颗触发后能够释放出一个锐耳术。 “你觉得安东尼奥邀请我去会是为了什么呢?”他自言自语般地问道。 一截被啃光的指骨从银镜上方的阴影中丢了出来,险些砸中德蒙的鼻子,如果不是他躲闪的够快。 “他是找到了什么证据吗?阿斯摩代欧斯?”德蒙严厉地问道:“你有没有听到些什么?看到些什么?” 而那只收起翅膀和尾巴时显得异常普通无害的小魔鬼则在黑暗中露出牙齿,冲着他尖利而嘲讽的喊叫:“我不是你的仆人,德蒙!”它尖叫道:“你想让我告诉你点什么你就得付出酬劳……不不不,别提你的魔力,与我之前的主人相比,它可怜的就像是一滩连脚底板都打不湿的臭水。” “可你却得依靠着这滩臭水活着,”德蒙反唇相讥:“就像那些乱哄哄的小虫子。” “你让我变得虚弱,”阿斯摩代欧斯憎恨地说:“变得无能——我给不了你什么消息,除非你能给我更多。” 德蒙摸了摸暗袋里的灵魂石,囚禁着灵魂的宝石,是德蒙的导师在离开前给他的,这是仅有的能够驱动这个小魔鬼的东西,他有嘱咐过德蒙最好只在必要的时刻使用,以避免阿斯摩代欧斯有了离开他的力量。 “它鄙视你,”德蒙的导师这样说:“并且恨你,因为你确实不够强大,至少完全无法与它的上一个主人相比,所以一旦你让它有了脱离你的机会,它会第一个扑过来把你撕成碎片。” 德蒙又摸了摸那些石头,用以囚禁灵魂的石头总是很冷,冷的让他手指发僵:“一块。” “三块,”阿斯摩代欧斯说:“否则就滚。” “两块。”德蒙坚持,“不然我就自己去设法弄清他们的意图。” “两块,”阿斯摩代欧斯退让了一步,德蒙先给了它一块,它立刻接过去藏在了颊囊里:“他们正试图召唤那个弗罗牧师的灵魂。” “谎言,”德蒙阴冷地说:“门罗和那个弗罗牧师的灵魂不会出现在哀悼荒原——导师不会犯下如此可笑的错误。” “试图,”阿斯摩代欧斯说:“他们正在尝试——他们邀请你过去,就是为了见证,不管怎么说,小德蒙,你现在是白塔的执政官不是吗?” “别叫我小德蒙,”德蒙气恼地纠正道,但下一刻他就变得犹豫起来:“但你说他们要请我做见证,难道他们确实召唤到了弗罗牧师或是门罗的灵魂?” “噢噢噢噢……”阿斯摩代欧斯轻蔑地拍打了一下四只细小的爪子:“你刚才还对你的导师充满了信任——好吧!”它提高声音:“请安心,我愚蠢的主人,他们是无法成功的,除非他们能从阿尼莫斯的肚子里掏出灵魂的碎块来并把它们拼凑完整——明白吗?他们已经被吞吃了,彻底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就算是罗萨达或克兰莫也无从挽回的消失,他们除了灰烬和风之外什么都找不到!所以,现在,给我剩下的酬劳!立刻!” 小魔鬼的嘶叫和轻视让德蒙的脸色发白,但看得出他确实是放心一些了,他从暗袋里掏出那块灵魂石丢给阿斯摩代欧斯,向后退了两步后尽量不让自己那么匆忙地离开了地下室。 “讨厌的主人,恶心的主人,懦弱的主人,愿你早日安息……在我获得自由之后,”阿斯摩代欧斯将第二块宝石塞进自己的颊囊,在两侧颊囊终于获得平衡后不断地嘀咕着:“我需要一个更强的主人,更聪明些的也行,哪怕只有我原来主人的一半也好啊……” 它想到安东尼奥法师,可惜那个顽固正直的老头是绝对不会收容一个小魔鬼作为魔宠的,不过也不好说,看看,他召唤了魔鬼,并且让这个魔鬼为他做事。 不过,它想到,他是从哪儿得到尼基这个名字的呢? 尼基在魔鬼中处于最低阶层,它的名字从未被记录过——只有一次,阿斯摩代欧斯曾和他原来的主人提起过这个小魔鬼。 “哦,我真想念您,”阿斯摩代欧斯悲伤地说,用那根剧毒的尾巴戳着镜子:“我真想念您,我真正的主人。” “真高兴终于可以离开白塔了。”双首毒蛇说,它张大了嘴,从透明齿尖滴下的毒液烧灼着地面:“那儿除了精灵就是蠢货。” “还有阿斯摩代欧斯。”它的主人说。 “蠢货之一。” “它让你警惕,”德蒙的导师说:“不要试图欺瞒我,”他的微笑让他的魔宠情不自禁地蜷缩起身体:“我知道阿斯摩代欧斯的名字要比你以为的早,我知道它是一个聪明而恶毒的好帮手——它的衰弱只因为它找了一个不那么称职的主人,在它还在它原来那个主人身边的时候,它是强过你的。” “曾经,”毒蛇右边的脑袋说:“但自从它被它的主人驱逐了……” “不是失踪?” “之前不是,”这次轮到左边的脑袋说:“失职,或是背叛,所以才会被强行驱逐——不过现在它原来的主人确实是失踪了没错,要知道,有好几个小魔鬼等着填充阿斯摩代欧斯的位置,但它们找不到他了——主人,三块灵魂宝石,谢谢惠顾。” “你真是既无耻又狡猾,我亲爱的阿尼莫斯。”德蒙的导师声音轻柔地说。 “您也不遑多让,主人。” 第五十七章 审判 五 第五十八章 审判 六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五十八章 审判 六 领主、执政官,两个议员代表,两个民众代表被安东尼奥的学徒领到了一间没有窗户的小房间里,它几乎没有装饰,冰冷的石头地面上摆着五把椅子,椅子面对着一堵光滑平整的墙面。 一把高背椅——给领主的,一把略低一些的高背椅,给执政官的,然后是四把式样简单的低背椅,两个民众代表——一个金匠,一个裁缝兴奋而惶恐地搓揉着他们的手和衣服,自从他们的曾祖父母起,他们就是白塔的居民,但和领主坐在一个房间里,仅隔着一个座位和一个高贵的爵爷——这可是他们最为狂妄的美梦里也不曾发生过的事情! 而看着一个法师施法,将一个死去的人的灵魂从哀悼平原上重又拉回到这个生者的世界里,还要与她对话,又是他们最为可怖的噩梦中也不曾出现的景象……房间的顶梁上悬挂着一个很大的灯架,灯架上的蜡烛都被点亮了,按理说,这个房间应该又闷又热,但这些代表们还是觉得手脚发冷。 一个陌生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安东尼奥法师的学徒向他行礼,并称他为克瑞玛尔法师,他的头发是黑色的,眼睛如同星辰般熠熠生辉——有着一张很讨娘们儿喜欢的脸,裁缝想,就是身上的那件白色及膝长袍太过朴素了,没有刺绣、花边、镶边,纽扣也不是宝石或是珍珠做的,让人怀疑走进来的不是个法师而是个虔诚的苦修士——但他还是和议员们一起站起来鞠了躬,毕竟那是一个施法者,而法师只是向他们轻微地颌首,他向领主鞠躬的时候也显得有点不够恭敬,但很快地,他们就无暇顾及这些小事了,这个就年龄而言似乎并不怎么可靠的法师已经站在那堵空无一物的墙壁面前,念诵咒语并做出手势。 议员与民众的代表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自觉地张开嘴巴——石头做的厚实墙壁正如同烈日下的积雪般迅速消融,与他们止仅间隔着一面墙壁的特别房间毫无遮掩地展示在了这些凡人的眼前。 有如此之多的蜡烛在那个房间里燃烧,热量扭曲了房间里的空气,光亮闪耀着他们的眼睛,让他们看到的每样东西都失去了应有的形状——安东尼奥法师站立在被各种线条与图案填满的封魔环的外侧,脚边环绕着蜡烛,沿着封魔环整整一周,每只间隔约有半尺;而在封魔环的正中央,是一只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盆,金匠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被它吸引过去,那是个黑黝黝毫不起眼的大石墨盆,价格大概只有其托架的万分之一——缠裹成藤蔓形状的多足精金托架呈现出一种漂亮的银蓝色光泽,装饰着祖母绿的叶片与黑曜石的果子,它们在火光的照射下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至少需要一万五千枚金币,金匠估算着,不包括手工费用。精金、秘银的制品(用具与防具)只有施法者、精灵与矮人能够制作,而穷困的施法者,精灵与矮人几乎不存在,也因为如此,他们报出的价格永远超乎于行会的规定之外,不是太低,就是太高,不过当然了,他们也不屑于加入一个凡人的行会里去——他思考的是那样的认真,几乎忘了自己身处何地——直到德蒙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我们只能在这里看吗?”他问。 “也可以听。”黑发的施法者说。 德蒙给予他阴冷的一瞥:“间隔着一个法术,”他走过去触摸那层看不见的屏障:“你尽可以让我们看见和听见你想要我们看见和听见的东西。” “被召唤的亡灵将携带着哀悼荒原的风与灰烬而来,”巫妖说:“它对生者是有害的。” “对平凡的生者而言,”德蒙说:“但我是一个施法者。” “召唤法术需要绝对的专注。”安东尼奥法师的学徒说,“您的存在可能会导致法术失败或是召来更大的危险。” “啊,请注意,”德蒙微笑着,“你在侮辱你的导师——我相信白塔最强有力的法师不会因为封魔环里多了一个人而失去对他法术的控制的。” 安东尼奥的学徒面孔发白,但他还记得德蒙不但是个法师还是白塔的执政官,之前还平息了一场可怕而庞大的暴乱,他的家庭因此得救,对于导师的敬爱、个人的尊严与对德蒙的感激与恼怒混乱不堪地交织在一起,让他一时间无法言语,只得绞紧了自己的手指。 没人注意到凯瑞本是何时出去又是何时回来的。 “如果你愿意,”回来的凯瑞本转述了安东尼奥法师的意见:“你尽可以更近些的看和听,只是你的安危必须交托给自己,他无法从施法中抽出更多的精力来保证第二个人不受伤害或是侵袭。” “当然。”德蒙傲慢地说,转身走向房门,裁缝连忙从他的低背椅上跳起来,挪开一个空隙供德蒙穿过他们,但他实在是太笨拙了,竟然被自己拉开的椅子绊倒,他的脚撞上了德蒙的胫骨,让法师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没有摔倒——即便如此,德蒙还是极其狂怒地瞪了他一眼。 安东尼奥法师的学徒为德蒙打开了门,而那个黑发的施法者,同样有着一半精灵血液的杂种法师站在门边,带着一种令人不快的平静神态,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 德蒙警惕地检查了一下自己,但他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他走进那个用于施放召唤法术的特殊房间,扑面而来的热浪让他感觉有点呼吸困难,但德蒙完全没去注意这个,他贪婪地打量着他所能看到的一切,作为一个施法者,他所看到的比金匠多得多,这是个蕴含着无数智慧与力量的房间,每一根线条,每一个图案,每一个装饰与花纹,咒语被熔炼在珍贵的秘银和宝石里,深深地嵌入黑檀木的地板与墙面,形成一个坚固而又强韧的牢狱,他毫不怀疑,这个封魔环能够捆缚得住一个深渊领主或是一个恶魔王子。 德蒙停顿了一会,走到房间的左上角,从这儿他能清楚地看到站在房间右上角的安东尼奥法师的一举一动。 由凡人们看来,安东尼奥法师的表现可谓异常的无趣和平淡,他专心致志地念诵着兀长的咒语,缓慢地做着手势,眼睛闭着,微微地晃动着身体,沿着封魔环一圈又一圈的顺时针行走——裁缝没多久就低下头玩弄衬衫上的花边,分析着它的织法,金匠的视线从那个火盆移开,不动声色地研究起德蒙领口的宝石别针与领主悬挂在胸前的琥珀护身符,两个议员在袖子里用手势与互掐完成了一笔大买卖,而领主昏昏欲睡。 最终是安东尼奥法师的呼喊惊醒了每一个人。 他们没能看到过程,但结果已经很可观——石墨盆中窜起了如同巨人那样高大的火焰,末梢几乎碰到高达十五尺的屋顶,而后又呼地一声坠落到了地面,蓬然爆开,炙热的红色火焰一下子吞噬了整个房间,并且凶猛地翻卷着冲往外界——议员和民众的代表不由自主地大叫起来,并从椅子上跳起来,试图逃走,安东尼奥法师的学徒不得不举起了手,施放了一个有助于情绪安定的法术才让他们安静下来。 过多的光一下子就消失了,当他们战战兢兢地重又看向那面透明的墙壁时,发现火焰已经缩小,如果说之前是个巨人,那么现在也只有食人魔那么大,并且还在收缩——安东尼奥法师挥动手臂,一只无形的手向火盆中投入不知名的材料,他又一次呼唤着弗罗牧师的名字,火焰继续燃烧着,但已经不再那么狂暴与艳丽,它变得暗淡,就像清洗过的血迹——一个女性的轮廓正在变得鲜明清晰。 一个议员立刻认出了那个人——不,灵魂,他也曾向她敬献过价值昂贵的小礼物,还有数以百计的银币。 而德蒙睁大了眼睛。 他的双手无可遏制地颤抖起来。 第五十八章 审判 六 第五十九章 审判 完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五十九章 审判 完 德蒙面色阴郁地走出安东尼奥法师的法师塔,而白色的塔所投下的阴影就像是一把无形的巨剑,笼罩在他的周围。 他没有去遮掩自己糟糕透顶的情绪,议员之一,也就是曾向他行贿的布绸行会的会长本是想要和现在的白塔执政官再多说几句甜话,曲意承迎,讨好谄媚一番,试试能不能邀请他到自己家做客——执政官已经二十四岁了,他的父亲还未来得及给他定下婚约,而在他还是个法师的时候,虽然不那么偶然地,你经常会在弗罗的神殿或是一些较为有名的娼妓那儿看到他,但他从不固定出现在某个女人的怀抱里,也就是说,他还没对那个女人情有独钟过——布绸行会会长恰好有三个女儿,要知道,他的妻子是个农户的女儿,如果不是泥巴和营养不良也无法遮盖住的美貌,她又怎么可能成为他的妻子呢?更为幸运的是,他的三个女儿在长相和身材上都随了她们的母亲。 她们的年龄分别是十九岁、十五岁和十一岁,从盛开的花儿到幼嫩的蓓蕾都有了。 “您爱挑谁都行!”会长在心里呐喊道,如果其中一个能够成为执政官的妻子,是的,那是最完美的,如果不行,那么作为一个固定的情妇也行,有权生儿育女的那种,这样他会省下多少钱啊。 但今天恐怕是不行了,他遗憾地想,鉴貌辨色可是商人们的基本功,他也隐约猜度到他们的新执政官为什么如此心情不佳,但他也不准备为他说谎,毕竟安东尼奥法师还邀请了其他人——他的同伴是个罕见的有良心的家伙,而且这件事儿牵涉的太多也太大,一个小商人,一不小心就会被拖进去绞得稀烂,所以他只是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向领主与执政官行了鞠躬礼,尊敬地道了再会,安静地贴着墙壁走开了。 德蒙的侍从为他牵来了他的马,一匹曾属于他兄长的黑马,非常高大,一步可以跨出十五尺左右,它在被拉近德蒙的时候有点不安,不断地打着响鼻和磨蹭蹄子,施法者想也没想,从侍从的手里抢过鞭子,恶狠狠地抽打它的脊背,马儿发出一声长嘶,尖利而恐惧,它开始狂暴起来,直立起来,不顾一切地踢着那个拉扯着缰绳的侍从,德蒙走开,冷冷地看着那个给马儿挡了几鞭子并且一直试图安慰它的蠢货。 在马儿逐渐变得平静以后,德蒙抬起手,做了个手势,一柄由法术制造而成的短矛笔直地投向了那匹黑马的头部,贯穿了它,它向一侧倒下,将那个侍从压在沉重的身体下面,它的伤口流出了黑色的血,并在转瞬之间就开始腐烂发臭。 只是第一个,德蒙想,但他转过身去的时候才有了那么一小点懊悔——领主的马车并未如他以为的那样早早离开,它沐浴在绚丽的阳光下,像是在等待什么,而安芮的贴身侍女正朝这儿走过来。 “我应该告诉她这匹马发狂了,”德蒙不无诙谐地想:“就像我们的民众。” 但出乎他意料的,安芮的侍女关心的不是那匹马,她是被安芮派来询问,是否需要和她一起回内城区,既然他的马出了问题,德蒙立刻微笑起来,愉快地接收了这份邀请。 他登上马车的时候,安芮正以一种漫不经心地态度玩弄着胸前的挂饰,就是德蒙送给她的那个琥珀护身符,德蒙一眼就认了出来。 “请坐,堂兄,”安芮微微侧头,用眼神示意她对面的位置:“我正想和您谈谈呢。” “我也正有此意。”德蒙说,然后关上了车门。 正式审判的那天突然下雨了。 “我讨厌下雨。”克瑞玛尔对凯瑞本说。“它总是带来不好的东西。” 凯瑞本知道克瑞玛尔为什么会这么说,他和克瑞玛尔在鹧鸪山丘遇到了暴风雨和疯狂嗜血的兔子;第二次下雨,芬威召唤出了几乎烧掉了整个灰岭的负能量之火,伊尔妲被巨人砍掉了头。 “但你总有办法解决它们。” “用火,”克瑞玛尔说:“我真担心你们会以为我是个纵火狂。” 凯瑞本微露笑容:“无论那种力量都有好和坏的一面,我们要看的是它是否得到控制并是否被导往了正确的方向。”他放下手里的书,起身打开窗户:“譬如说,如果今天亚戴尔和其他无辜的受害者依然被判处了死刑,我允许你再次放火把他们从刽子手的大剑下拯救出来。” “我会放上一场让所有人记忆深刻的大火。”克瑞玛尔半真半假地说,走到窗前和凯瑞本一起静心等待着。 街道上的人,无论男女老幼,都穿着黑色的丧服,他们应钟声的邀请,赶往白塔的集市广场去参与和旁观这场前所未有的审判,形成一条黝黑宽阔的河流——关押着囚犯的囚车从他们之中经过,但没有人向他们吐口水,拉他们的头发,用尖利的东西戳刺他们,或是投掷腐臭的垃圾与石头——情况似乎还算不错,那些代表应该已将他们得到的讯息转达给了白塔的每一个人。 他们的态度依然是审慎而疏远的,但至少已经不再那么紧绷盲目,充满仇恨。一个很小的女孩儿自以为不那么引人注目地靠近了囚车,将一块捏了很久的面包塞给她的爸爸,然后又有一个老母亲给她的儿子悄悄递上了她浸湿的头巾,好让他喝点水,一个妻子也拉着头巾慢慢地靠近车子,借着一个艰难的亲吻而给了她丈夫一块糖;而他们身边的人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罗萨达的牧师们身上也未增添更多的伤痕,虽然他们依然只能疲惫痛苦地立在狭窄的站笼里,但还都有着清醒的神智,就连之中最为衰老虚弱的主任牧师也是如此。 “我们也该出发了。”凯瑞本说,拿起安东尼奥法师给他们准备的黑色斗篷,当他们走下楼梯,和民众们站在一起的时候,这件黑色斗篷果然缓和了不少犀利的目光。 能够容纳数百个摊位的集市广场上已经站满了人,在中心位置搭建起了一个大约三尺高的平台,平台上是一条覆盖着红色丝绒的长桌和一打以上的椅子,正中两把高度略有不同的高背椅依然属于领主和执政官,一把属于刚刚赶来的罗萨达的掌堂牧师,另外十二把属于白塔的议员,在平台下方,还有大概五十张左右的普通坐凳,就像鸟儿的羽翼那样左右展开,提供给宾客、证人和一些富有的商人或是人们一致以为的,身家清白,生性正直的平民,他们既是记录者也是见证者。 他们首先审判那些并未患上疯病,却在那场惨绝人寰的浩劫中乘机打劫偷窃的人,虽然他们当中也有些辩称自己喝过了那些会导致疯病的水,但在施法者与罗萨达的掌堂牧师的合作下,谎言很快就被戳穿了——异界的灵魂惊讶地发觉白塔的审判方式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带有一定的民主性,因为他们是否有罪是通过一个箱子里面黑红颜色的木珠来确定的,在传令官宣读过他们的罪名之后,白塔内每个自由的,成年了的男男女女一个接着一个地走上来,往那个只有一个开口的箱子里投入紧捏在手里,只有豌豆大小的木珠,等所有人都投完了他/她的珠子,箱子被当众打开,行刑官会大声点数,如果红色的珠子多过黑色的珠子,那么那人就是无罪的,反之便是有罪。 这些可恶的盗贼与劫犯当然不会得到无罪的确认,那些珠子几乎全都是黑色的,但行刑官还是点完了它们,然后领主站了起来,依照他们的罪行给予惩罚,如果杀了人,就是绞刑,如果没有杀人只是抢夺财物,那就是砍掉双手。 看得出他们已经尽量加快速度了,但轮到罗萨达的牧师和那些患了疯病的人时,悬挂在克瑞玛尔胸前的魔法挂坠依然走过了整整三个格子。 罗萨达的掌堂牧师在开始投掷珠子前站了起来,他拿出了一张羊皮纸,宣读了上面的名字,无论是死了,还是活着,他们都被他们神祗和教派驱逐了,他们不被允许继续穿着罗萨达牧师的衣着,吟诵他的名字,朝拜他的圣像,佩戴他的圣花,也不被允许进入任何一个罗萨达的圣所,哪怕是外圣所,更不允许借用他的名义获得赦免或恩惠——做完了这件事,才轮到凡人们继续他们的审判。 这次打开的箱子里倾倒出来的珠子红黑交杂,肉眼看上去数量竟然差不多,行刑官谨慎地点数着,最后红色的珠子只比黑色的珠子多出两颗。 最终结果一出来,罪人们快乐地大喊,努力地举起他们的木枷,就像是要立刻挣开它们,重获自由。 德蒙轻轻地摩擦着自己的手掌,不知道是因为下雨还是紧张,他的手湿漉漉的——但雨水并未打到他身上,平台搭建的时候就开始下雨了,而巧手的工匠们马上增设了一个轻巧的油布篷——那么就是紧张?他当然紧张,他甚至偷偷地在心里诅咒那个已经远离此地的导师,还有那个故意给了他错误消息的小魔鬼,如有机会,他会捏着那个小魔鬼的翅膀把它塞进导师的嘴里并把它们一起踢下无尽深渊……勉强可称侥幸的是,那个被召唤出来的弗罗牧师从未在这场阴谋中见过他真实的脸并由此得知他的身份,她只知道那是个男性的施法者,从她嘴里挖出来的东西除了给了那些令人厌憎的罗萨达牧师一个摆脱罪名的机会之外,没有任何意义和作用。 罪人们要求行刑官给他们打开枷锁,却被他拒绝了:“你们只是被免除了蓄意谋杀的罪名,还有渎神的罪名呢。” 他拿出了第二个箱子,这次黑色的珠子多过了红色的珠子。 “流放十年。”领主安芮说出了她的判决,激起了一大片的哀求与哭泣,还有一些孤儿寡母冲到了平台下伸出手臂求她宽悯,因为他们已经失去了父亲或丈夫,实在不能失去另一个亲人和支柱了。 “我会和行会的首领们商议,保证你们衣食无忧。”安芮说:“但十年是必须的,只有漫长的时间才能消磨去那些依然存留在他们身体里的邪恶。” 这句话立即引起了另一些人的共鸣,那个血腥而又混乱的夜晚让他们心有余悸,他们认为领主的判决很合理,或是流放终生更合适些,免得他们又会在什么时候想要砍掉某人的头。 “另外,为了保证白塔之外民众的安全,”安芮说:“他们的脸上将被烙上代表着其罪名的烙印,这个烙印将伴随他们终生,不得痊愈和被遮盖。” 第五十九章 审判 完 第六十章 烙印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六十章 烙印 作者的话:真抱歉,本来这章应该在中午发出的,结果爸爸妈妈的电话费没缴,电话被断掉了,要到电信营业厅缴费——空调又出了问题,有人来维修时需要看着,所以迟了——抱歉抱歉,好了,这章发出,我继续去码字了,可能会晚点,大人们可以明早来看。如您已阅读到此章節,請移步到筆趣閣閱讀最新章節,也可在百度直接搜索“笔趣閣”或者“”,敬請記住我們新的網址筆趣閣谢谢! 在听到流放十年的判决时,凯瑞本伸出手来按住了肩膀微动的克瑞玛尔的手臂,十年对于人类来说,确实是段很长的时间,但亚戴尔还年轻,即便流放十年,他回到白塔时也不过三十岁,这对于他来说不能说是一种惩罚只能说是一种变相的保护,不管怎么说,占据了整个生命五分之一的时间足够让那个可怕的夜晚在某些人的记忆中淡化。 直到他听到这个判决的后续,游侠惊愕地看向站在平台上宣布判决的安芮。而年幼的半精灵回以天真温和的询问眼神,就像她刚才只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没人会收容面颊上带着烙印的罪人,尤其是无法痊愈和被遮盖的那种,这意味着其中必然有着魔力或神力的部分,人们会驱逐他们,伤害他们,杀死他们,没有牧师会愿意会他们治疗,他们甚至找不到一个做奴隶的机会,是的,就连亟需消耗品的矿坑和角斗场也不会接受他们。 他们最好的结果是找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不和任何人接触,孤独地过完十年——如果没有被疫病、饥饿、野兽或是人类的武器打倒。十年后他们或许可以回到白塔,但那个无法消除的标志将会一再地提醒人们他们曾经做过什么,他们永远无法回到原有的生活中去。 最重要的关键,就算是精灵,也无法让带着这个丑陋印记的亚戴尔成为白塔的统治者,你如何能让人们又如何信任和服从一个必将被鄙视和排斥的罪人呢? 一股灼热的焦急抓住了游侠的心脏,他无暇思索,站了起来。 ——抓住他,别让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曾经的不死者急促地提醒道。 “凯瑞本!”克瑞玛尔喊道,同时也站了起来,反手抓着凯瑞本的手臂,就像之前他对十年流放的判决心怀疑虑时凯瑞本按住他的手臂那样。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们身上,为了表示对领主与法律的尊敬,精灵拉下了斗篷的兜帽,他的金发被雨水打湿,尖长的耳朵在那些色泽华丽的丝线中露出一小块儿。 德蒙动作缓慢地从他的椅子上直立起自己的身体,他走向安芮,并将他的一只手放在少女领主的腰上:“看来我们的精灵(他特意加重‘精灵’两字的读音)游侠对领主的判决有所异议?” 如果说克瑞玛尔的阻止还未能让凯瑞本完全的清醒过来的话,那么德蒙的问题则不亚于一盆掺杂着细碎冰块的冷水,滚热的血迅疾地从游侠的脸上和脑中褪去,他再度看向安芮,安芮向他微笑,而德蒙的眼神就像是交织着剧毒与尖刺,他又看向身边的民众,他只看了一张张茫然无知的脸——在脸上烙印这种惩罚方式在这个世界上并不罕见,某些领主还相当热衷于此,但之前的白塔执政官几乎都是精灵与半精灵,他们从未使用过这种不仅摧残并且损伤精神的刑罚,所以白塔的民众对此并不了解——或许他们从吟游诗人那儿听说过一点,但也只是听说而已,甚至可以说,他们之中的大部分还是赞成的,毕竟他们的领主也是为了那些不知情的人考虑,若是一个慷慨的好心人却因为自己的善良而失去了自己乃至亲人们的性命,岂不是一件非常值得悲叹惋惜的事情吗? 还有一些人是因为亲人和爱人被杀死,满怀仇恨却无法获得应有的安慰,他们并不在乎那些枷锁缚身的家伙是不是真的患有疯病,他们只想看着领主下令砍掉这些恶人的脑袋,或是其他更残忍些的刑罚也可以,他们当然愿意看着凶手多遭一些罪。 前一种和后一种人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相信着德蒙的谎言,相信他们的不幸都是因为白塔的盟约城市灰岭对他们的灾祸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造成的。 凯瑞本在这里得不到支持。 早被预备妥当的火盆被烧得通红,一个被德蒙招募来的法师(如果你们还记得,他曾在“猪肠”的房间里投掷了一个用于窥伺的法术),对两块烙铁使用了一个简单的戏法,让它变化成罗萨达的圣徽,然后他看了看德蒙,在其中之一的圣徽下端描绘出一只有着一条腿的奇怪虫子,最后他信手一划,将两个图形割裂成两半。 ——那个虫子是什么意思?异界的灵魂问道。 ——曾经的不死者先是发出一声尖锐的笑声——单足虫,在还是幼虫的时候吞吃兄弟姐妹,在成虫的时候吞吃父母,所以被人类视之为弑亲的象征——很显然,那女孩的身体里是人类的血液比较多点,看啊,她是那么合情合法地断绝了那个男孩的所有去路(他优雅地摇着头)——亵渎罗萨达固然是个很重的罪过,但落在一些人的眼里,这或许还是个勋章,但很少会有人愿意和一个将弑亲者的名头挂在脸上的人打交道。 ——安芮? ——或者德蒙,巫妖说,但这两者又有什么区别呢? 雨丝始终未曾断绝,但火盆中的火焰丝毫不受影响,行刑官和他的副手轮流提起两块被烧得发亮的烙铁的手柄,将它们凹凸不平的底部按上受刑人的右脸,它们灼伤皮肤的时候发出很大的嘶嘶响声,冒烟,承受者无不歇斯底里地叫喊,一些较为体弱的还会昏厥过去——他们被几个临时招募来的助手拖到一边,另一个同样被德蒙招募来的法师向那些焦黑渗血的伤口上倾倒一种半透明的药水,药水散发着鲜明清晰的酸味,它倒在烙印上的那一瞬间就让它们凝结和肿胀,又在很短的时间里萎缩下去,深深地陷入皮肤,它造成的撕裂般的疼痛让清醒的人昏厥,又让昏厥的人清醒了过来。 亚戴尔被放在最后,很难说是不是又一种难熬而又无形的折磨,当他看到自己视之如父的曾经的主任牧师平静地仰起脸,任凭那块带来屈辱与痛苦的烙铁重重地打在他的脸颊上时。 或许就是这个原因,他被拖到行刑官前面的时候,他的心反而获得了一丝平静,烙铁落在他的脸上,他闻到了皮肉烤焦的气味,奇异地联想到了他父亲最喜欢的烤乳猪——如果厨子将小猪烤出了这种气味,准会挨上一鞭子。 他没有昏厥过去,被拖到一边后,为他倒上具有魔力的药水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兄长德蒙。 “祝你好运,”德蒙说:“我的弟弟。” 安芮在被流放的那些人身上体现了她最大的仁慈,她给了他们一天修养的时间,还允许带上他们可以带上的东西。 罗萨达的牧师们(曾经的)什么都没有,他们所有的东西都被放在了圣所自己的房间里,作为渎神者,他们只要一踏入罗萨达的圣所就会被浅金色的光芒所烧灼,痛不欲生——他们连一件用以遮蔽身体的衣服都无法拿到,原先那些穿在身上的衣袍也已经被监牢的守卫丢进了火炉。 克瑞玛尔脱下身上的黑色斗篷,披在年老的主任牧师身上,为他挡开冰冷的雨水与更加冰冷的人类的目光,主任牧师习惯性地想要做出祝福的手势,却被一阵比起方才的烙铁也毫不逊色的剧痛打断,他闭上眼睛,不让眼中的沉痛与失望暴露在外。 凯瑞本将自己的斗篷给了另一个似乎是被折断了肋骨的牧师,他略带一丝踌躇地观望四周,人群已经散去,夜幕即将降临,带来雨水的云层遮蔽了残余的光线,连接着广场的各条街道上一片漆黑,只有两三家酒馆的灯还亮着。 就在凯瑞本想要试着去酒馆看看,是否能够买到几条床单时,一个突兀而嘹亮的咒骂声突然打破了他们的平静,克瑞玛尔与凯瑞本转头看过去的时候,一个肥胖的女人正从门里丢出件宽大的袍子——还没等袍子落在地上,她就用力地关上了门,门拍打在门框的声音大的就像是可以震动整个广场的地面,门里还喋喋不休地怪罪着某个愚蠢的女仆毁了她最喜欢的一件袍子,以至于她不得不丢掉它,因为它就是一滩臭不可闻的垃圾。 克瑞玛尔看了凯瑞本一眼,走过去捡起那件袍子,它一点都不像它的主人所说的那样糟糕,它是双层厚棉布的,白色,七八成新,非常干净,只有胸口被浇了一大块看上去十分新鲜的咖喱酱渍,酱渍里还沾着几块细小的土豆粒,它们还是热的。 一个男人急匆匆地从广场的那一头跑过来,他头顶着一个包裹,胳膊底下还夹着一个,吧嗒吧嗒地跑过赤身的牧师身边,在经过最后一个牧师的时候,他夹着的那个包裹突然掉了,而那个刚被烧灼过面颊的牧师根本没法喊出声音,当凯瑞本发现此事时,那家伙早已跑的无影无踪了。 凯瑞本捡起包裹,那是件被紧紧卷起来的衣服,衣服里是一小罐劣质的麦酒。 然后一个酒馆老板突然从他的窗户上扔出了半打被撕破了的床单——如果你非得说被匕首割裂也算是被撕破的话。 在回到克瑞玛尔与凯瑞本暂时借居的旅店的路上,他们捡拾到了更多被人们丢弃的“垃圾”。 旅店里灯火通明,身着黑色丧服的旅店老板站在门口,两条扫把似的眉毛不愉快地倒立着:“我可没有房间给你们住,”他说:“只有马棚,随便你们。” 说完他就走开了。 马棚里被清扫过,还有一个据说是为了保证“马匹”干燥温暖的火盆,一大桶给“马”喝的清水,和另一桶给“马”喝的,热气腾腾的燕麦粥。 牧师们在遭到同伴们的伤害与杀戮时并未哭泣,在着身体被关进牢狱时并未哭泣,在被驱逐出罗萨达的圣所时并未哭泣,在被判决流放与遭受烙刑时并未哭泣。 现在他们哭了。 第六十章 烙印 第六十一章 选择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六十一章 选择 “左肋!”凯瑞本低声吼叫道。 克瑞玛尔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要听从这个提醒——自从他踏进这个房间后就得到了太多的提醒,有些是真的,而有些是假的,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它们总会带来疼痛,呃,就像现在——凯瑞本的弯刀侧着打在了他的左肋上,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灵魂觉得就像被一辆飞快的电动车撞了,他飞了出去(如字面意义地),撞到一个雕刻精美的刀具陈列架,上面摆着的一柄有着男性整条手臂那么长的大弯刀掉了下来,砸到了他的鼻子。 他暂时无法顾及那可怜的鼻子,他翻滚着然后跳起来,抓住了一柄悬挂在墙壁上的细剑,朝追踪而来的凯瑞本连续发动两次快速的突刺,但都被凯瑞本右臂上绑着的小盾挡开了:“后腰!”他再次提醒道,而后就是一个巧妙的绕行,狠狠地戳刺克瑞玛尔的脊背,随之矮身用小盾的边缘削砍他的膝弯,在克瑞玛尔热烈地亲吻地面的时候啧啧作声:“有时我真有点怀疑——在我面前的,是个喝了力量药剂的地精呢,”他叹息道:“还是个被施加了弱智法术的巨人?”他说,一边再一次突击,用带着鞘的弯刀敲中黑发施法者的后脑勺,一边不可思议地摇着头:“赞美生命之神安格瑞思,他的星光一定始终照耀着你的前路。” 克瑞玛尔恼火地从地上爬起来,“我曾和你并肩作战!”他冲着凯瑞本喊道。 凯瑞本笑着点点头:“坚定了我的信仰——没错儿。” 黑发的施法者的心情几乎就要和他的发色保持一致了,他站起来,开始采取攻势。 正如凯瑞本所说,他的力量要超过游侠,他使用细剑,但那不过笔尖大的着力点却能给凯瑞本带来如同巨岩浪涛的压力,如果木盾上不是覆盖着龙皮,而支架不是由精金制成的话,也许它早就破裂成无数块了,即便如此,凯瑞本依然觉得捆绑着小盾的手臂快要断掉,并且在每一次受力的时候,他的脚步都会后移,反击也会因此被打断。 但他很快便捕捉到了翻转这个不利局势的方法,他的盾牌始终倾斜着一个角度,引导着那股巨大的力量往他想要的地方去,并压身向前,缩短自己与克瑞玛尔的距离,有时简直就是紧贴着他一侧的手臂,并且辅之于更多的绕行与绊跌。 他似乎格外喜欢克瑞玛尔的鼻子,在被第四次还是第五次打中鼻子的时候,凯瑞本踢中他的手腕,细剑从克瑞玛尔的手里飞旋着擦过整个房间的地板,最终在一处陈列着各式弩弓的玻璃柜下停住。 克瑞玛尔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他的鼻子很痛,后脑也痛,后背和肋骨也是如此,不过最痛的还是他的自尊心——在另一个世界里,作为一个温和的深宅,即便是在网络上,他也很少与人争执吵闹,那些让他不愉快的家伙,顶多删除好友或拖进黑名单;更没拿过除了指甲刀、剪刀、菜刀和餐刀之外的任何刀具,包括挂在墙壁上那把从未开过刃的龙泉宝剑。但自从被扔到了这个鬼地方,他就不得不和那些只该出现在恐怖游戏里的怪物相互厮杀,他赢了,还曾托起一只重达一万磅的小虎鲸——他不觉得这些就能让他与某个只要绕着地球逆时针旋转几百圈就能逼迫时间倒流的内裤外穿爱好者相提并论,也不是那么喜欢(除了那只肥滚滚的小虎鲸),但他觉得,他应该比普通人更强些。 可事实是,只要凯瑞本愿意,他就能痛揍他。 ——如果以凯瑞本为基准…… ——怎么说? ——凯瑞本的年龄大概是在四百五十岁到五百五十岁之间,依照精灵的标准,他正处于最好的青年时代并可能将这个状态保持上千年或更久——精灵们在一百五十岁时正式成年,在这之前他们已经学习与熟练自己的武技七十年到八十年,对,就是一个人类的整个生命——如果他没有使用药物和法术延迟自己的衰老与死亡的话,巫妖说,那么在凯瑞本成年之后的三百年或四百年里他在干什么呢?当然,不会是躲在房间里繁殖更多的蘑菇,他将这些时间用在了更多的学习、游历和战斗上,用你们的话来说,他杀过的地精、兽人和巨人或许比你见过的人还要多,他的武技是数百年如一日地在血和骨头中磨练和塑造而成的,他的对战经验之丰富可能会超过我——请注意,我指的是武技。 所以,被这么个家伙痛揍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是件好事。 ——……如果我弄错了,请见谅,异界的灵魂小心翼翼地说,你是在安慰我吗? ——很可惜,要让你失望了,曾经的不死者干巴巴地否认道,我从未学习过这一技能。我只是想要提醒你一下,别觉得他对你有些过分严苛了,作为武技的教导者,近期内不会出现比凯瑞本更好的人选了。 ——我们是施法者。 ——在你耗尽所有法术和精神力的时候就不是了,巫妖说,所以,请认真学习,我觉得这样的情况今后很有可能时常发生。 ——嗨!异界的灵魂抗议道。 “站起来吧,”凯瑞本说,向沮丧的半精灵伸出了他的手:“地板上很凉,也很硬,可不适合用来睡午觉。” 克瑞玛尔抓着他的手站了起来,顺便在挂在墙壁上的一把宽剑上照照自己的脸,他觉得自己若是能带着这个身体回去,说不定能直接去s伏地魔。 他的鼻子安然无恙,至少在表面上。 “你的身体要比你以为的更坚韧。”凯瑞本说,而且他下手也很有分寸,他不认为那种力道能对蛇人也无法彻底撕碎的身体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害,要知道蛇人的爪子甚至能插入河底坚硬的岩石。 “但还是会痛。”克瑞玛尔抱怨道。 “痛才能记得住。”凯瑞本说,“你所拥有的天赋超过我见过的任何人,唯一亏欠的就是缺乏经验与磨练。”以及一点必须的冷酷之心,他在心里说道,“好吧,这些都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他接着说:“我们从最简单和最快捷的开始——克瑞玛尔,我觉得你需要重新更换一下自己的武器,细剑不适合你。” 克瑞玛尔一踏进这个房间就被迫投入到与凯瑞本的战斗中,以至于他没能看清它的全貌——阳光从厅堂镶嵌着无色玻璃的穹顶照耀下来,照亮了足够五对敌手在其中从容厮杀的巨大房间——在芬威引来的劫难中,这座同样建筑在树上的厅堂虽然被负能量之火摧毁了借以寄身的裂缝槭树,却异常幸运地逃过了巨人们的洗劫,重建后的它得以继续在四壁挂满和陈列着数以千计的武器,有精灵与半精灵们自己打造的,也有他们在游历中偶尔购买或捡拾到的,或是朋友与雇主慷慨赠送,还有些是他们自敌人手里收缴的,品种繁杂,但都被仔细地擦拭与保养过,随时可以拿出去使用。 “施法者们一般都会在身边携带匕首,”凯瑞本说:“秘银和精金的匕首是上佳选择,它们和魔法十分亲和,施法者佩戴它们就不必去顾虑普通铁器对魔法造成的不利影响,某些时候,它们还能成为魔法的媒介或是直接附魔,据我所知,一个赫赫有名的刺客就拥有着一把能够吸取他人生命力并且治愈主人的邪恶匕首——当然,施法者们选择秘银比较多些,精金虽然坚硬程度超过秘银,但它实在是太重了。” 他拿起一柄精金匕首,它的手握部分被铸造成纺锤形状,也就是两头细,中间粗,表面的防滑花纹是一圈圈平行的空心圆,被人们称之为肋骨圈的花样;护手被做成一条s型盘曲着的毒蛇,尾尖与垂下的三角形脑袋与身躯都有着一个小小的空隙,这样即便没有鞘套,它也能被直接挂在腰带或胸带的环扣上面;比起其他匕首,它更为狭窄,厚重,像根略带扁平的锥子,开有三条血槽,适合捅刺而不是劈砍。 “一个盗贼的遗物。”凯瑞本说。 克瑞玛尔接过去试了试,发现它的重量更胜于黄金。 “弓弩,”凯瑞本继续说道:“可以藏在袖子的这种。” 克瑞玛尔放下精金匕首,这种秘银为主要配件材料的细小弩弓与其说是袖弩倒不如说是腕弩,它是被装在手腕上的,就像一个大而古怪的装饰品,其长宽不会超过他的手背,凸起的部分也完全可以用宽大的袖子遮盖住,弩箭小的就像是一根发夹,用于发射的机簧被藏在手心里,中指或无名指轻轻一按就能击出弩箭。 他试了试,发现这个玩具一般的小弩所击发的弩箭竟然能够击穿一面覆盖着牛皮的木盾,当然,在常规情况下,它不是凭借着本身的重量与长度杀人的,弩箭是中空的,可以注入致命或不致命的药水。 “这两个都是矮人的作品。”凯瑞本说。 他向克瑞玛尔展示曾被后者当做镜子使用的宽剑,宽度超过一尺或更多的薄刃在阳光中闪耀着夺目的光芒,它的长度几乎可以贯穿整个房间,剑柄约有剑身的三分之一,末端是个又长又锐利,可以刺穿野猪头颅的矛头。 “也是矮人?”克瑞玛尔问。 “不,”凯瑞本说:“是精灵。” 克瑞玛尔看看那柄宽剑,估算了一下精灵的身高,还有树木之间的空隙,不要说使用,就连背着它行走都会是件比较困难的事情。 “不是在这里用的。”凯瑞本说,但他没有继续解释下去,而是将话题转往另一个方向,“你之前为何选择细剑呢?因为它可以藏进手杖里?” 克瑞玛尔点点头。 “那么你有想过别的吗?无需考虑其他,只是你所想要的?” 克瑞玛尔犹豫了一会:“棍子?” 凯瑞本停顿了一下,“这很罕见,”他说,“很少有人使用棍子,除了瑟里斯的武僧们,因为他们的教义就是尽可能的避免杀生见血——虽然他们的棍子并不比斧头或是宽剑来的安全。” 他示意克瑞玛尔看向他所指的地方,那儿架设着长矛和三叉戟,以及两根长棍,棍身黝黑,克瑞玛尔试了试,发现它们要比秘银重,但要比精金轻。 ——如果你真敢挑这个,巫妖阴沉沉地说,我就杀了凯瑞本,我保证我会说到做到,哪怕我无法施放法术。 ——我们那儿有个很厉害的猴子,异界的灵魂兴致勃勃地说,他用的就是棍子,一根重达一万三千五百磅的棍子。 ——我不在乎它有多重,给猴子或是猪用过,巫妖说,你要是敢拿根木棍到处走——就像是个地精奴隶,我就让凯瑞本死,就这样,没得商量。 异界的灵魂耸耸他并不存在的肩膀——那法杖呢? 最后克瑞玛尔只从那个房间里挑走了一柄匕首,就是那柄精金匕首,盗贼的遗物。 “哦,对了,”他问:“亚戴尔他们怎么样了?” 他是为了这个才来找凯瑞本的,却被揍了一顿,差点忘记了来找他的原因。 “已经安定下来了,”凯瑞本说:“我给他们捉了五头羊,三头公的,两只母的,他们很快就有奶和毛可以用了。” 在凯瑞本的记忆中,他有经过一个人迹罕至的荒地,距离灰岭不是很远,山岭下有小片的树林,溪水经过树林,往上是贫瘠的岩石坡,生长着杂草与灌木,一个野羊群靠着这些植物为生。 但那些被放逐的平民们并不想过与世隔绝的生活,更准确点说,他们不太相信精灵,他们决定去投靠自己的亲戚和朋友,或是去碧岬堤堡和其他城市,只有罗萨达曾经的侍奉者留了下来,只是他们之前从未用自己的双手做过奴隶和平民做的事情,一开始总有点磕磕绊绊的,但在克瑞玛尔和凯瑞本的帮助下,他们到底学会了如何建造半地下的泥屋和搭砌灶台,如何到树林里捡拾作为燃料的树叶与枯枝,分辨可食的果实和蘑菇,刮取岩盐,以及捕鱼和抓兔子。 异界的灵魂预备过段时间去看看他们,带点药物和槭树糖。 ——在这之前,巫妖说,你最好能做完那件事情。 ——那件?哦,你说那个……异界的灵魂说,选择我的伙伴? ——是的,曾经的不死者说,每个术士都有的小伙伴,最重要的,最可信任的,远超凯瑞本或是亚戴尔。 ——我以为你会选择水,巫妖说,毕竟从表面上来看,你爱死了那些精灵。 ——异界的灵魂根本不想去和巫妖争论他对精灵的喜爱是否止仅浮于表面——这家伙就是只总爱摇摆着一身毒刺走来走去的豪猪,想要他不去刺些什么简直比让他转变立场还要难,不管怎么说,这混球偶尔也会因为利益或威胁让步,但想要这个曾经的不死者适时的闭嘴……异界的灵魂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和什么东西又一次地戳到了他的hign点。另一个世界的租客一直深深地怀疑着,他之所以会在一次对高阶法师来说不算特别危险的星界旅行时出问题,大概就是因为他总是亢奋的不是时候。 ——火,异界的灵魂再一次肯定地说,我选择火。 ——精灵们讨厌火。 ——不,他们只讨厌那些会摧毁他们所爱的存在,关于这一点,无论是火还是水,雷电或是风,都是一样的。 ——如果你引起的火烧掉了剩下的半个灰岭,精灵们准会吃了你——别忘记辛格精灵是会烤肉的。 ——我们可以从小小的,安全的开始。异界的灵魂说。 进入初秋后,灰岭干燥的叶子、树枝和苔藓就多了起来,克瑞玛尔毫不费力地捡拾了一小捧,带着它们来到那个曾经掩埋了一只肥水獭的滑坡处,那儿依然积累着灰色的岩石与沙子,幼苗尚未萌生——他点燃了苔藓,苔藓引燃了树叶,树叶跳跃着的橙色火焰就像数之不尽的小蛇那样自四面八方蔓延到树枝上面,它们产生的少许烟和火星被来自于上方的风吹响奔流不息的星光河。 ——来吧,巫妖说,既然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来自于异界的灵魂的记忆残破不堪,但它还记得自己曾被打火机灼伤,不是火焰,而是被火焰烧得滚烫的金属部分,那是个相当廉价的打火机,蓝色的火焰有一根手指那么长;它还被滚烫的开水、粥烫伤过,它们带来的痛苦也是灼热的,伴随着心脏一阵阵地搏动,一点点额外的热量和触碰都会带来又一波深入骨髓的钝痛,伤势痊愈后留下了几块深黑色的平滑疤痕,就像是胎记,要经过很长时间才会褪得干干净净。 它也曾在电视上、书上看到过有人从油锅里、滚水里取出钱币,或是脚踩木炭行走,但它知道这不是假的就是其中必有诀窍。 人类的身体是脆弱的。 克瑞玛尔慢慢地卷起袖子,伸出双手,比人类多出了整整十个指节的手,苍白而纤瘦,皮肤光洁的就像是一块被雕琢出来的雪花石,手腕上骨节凸起。 火焰缠绕着他的双手,烧灼着它,从指缝间伸出明亮的浅色舌头——不要惧怕它们,也不要厌恶它们,不要退缩也不要移开眼睛,它们将是你最锐利的矛,也是你最坚实的盾,它们将是你最忠实的朋友,最可爱的孩子,最亲爱的恋人——你选择了它们,它们选择了你,你们将为对方存在,直至一方毁灭殆尽。 ——你有感觉到灼烫吗?巫妖放低了声音问道。 ——我只感觉到了温暖,异界的灵魂同样以很小的声音回答道,虽然识海内的交谈永远不会被外界听闻,但他总觉得太大声会吓跑某个正在探头探脑跑过来的小家伙——瞧,他对巫妖说,向躯体内的另一个灵魂展示栖息在他手指头上的一个亮点。 ——太小了,巫妖说,虽然我有我的顾虑,但这个选择也太小了,你打算用它来干什么?它连只麻雀都烤不熟。 ——我觉得这个很适合我,异界的灵魂说,他用另一只手的食指碰了碰那个亮点,它变得大了点,然后从白亮的躯体里伸出漂移不定的数根触须,并用其中的一根卷住了克瑞玛尔的手指,似乎想要从原本栖身的那根手指上跳到触摸它的那根手指上去,却被它自己的触须绊倒,它掉了下去,与克瑞玛尔的关系仅限于那根被卷住了的手指,圆滚滚的身体悬挂在焦黑发着红光的树枝上方,它以一种元素生物才有的慌张姿态左右摇晃了几下,沿着那根触须爬了上来,没头没脑地四处游逛了一会儿,最后才决定克瑞玛尔的大拇指指甲盖是最好的。 ——从性格和能力上来看,和你还真是挺般配的,曾经的不死者挖苦道。 异界的灵魂装作没听到,从火里取回双手,小蜘蛛安安稳稳地从他的指甲盖上爬向他的掌心,它的温度,就克瑞玛尔所感觉到的,大概在五十度到六十度左右,有点烫,但还能忍受,他略微调低了一点光线,让这小家伙变得不再那么耀眼——才能真正地看清它的样子,白色的甲壳,紫色的八只圆球状眼睛,六对步足,和真正的蜘蛛一样,第一对足是锋利的螯肢,有螯牙、螯牙尖端。 它向新的主人和伙伴骄傲地抬了抬身体,敲打了几下坚硬的螯肢(克瑞玛尔能听见咔嚓咔嚓的声音),弄出比火堆更多的火星。 克瑞玛尔举起手,他的原意不过是想要聚集起更多的风免得火星飘向密林,但那个有着十二条腿的蠢货似乎误会了他的意思,它兴奋地摩擦螯肢,发出普通人完全无法听见的嘶嘶声——那些火星突然膨胀起来,变成了刺眼的火球,每个都有巨人的头颅那么大——它们燃烧时产生的热量几乎可以烤干一个池塘,身在其中的克瑞玛尔虽然能够免疫大部分能量伤害,呼吸之间却仍然觉得像是吐出和吞下了一团活生生的火焰。 黑发的施法者几乎是处于本能地将手指的方向转向了星光河,被投掷进平缓河水里的火球在响亮的噼啪声中创造出几乎湮没了一半河岸的浓郁雾气,幸好初秋时分星光河里鱼类稀少,不然他肯定能嗅闻到鱼汤的鲜美香味。 不,也不能说没有造成任何损失,在雾气快要散去的时候,一只胖乎乎的褐色水獭跳出水面,怒气冲冲地冲着克瑞玛尔叫嚷着——它的头顶到脊背的毛都被烤焦了,发黑,打着漂亮的小卷,爪子上还烫了两个泡,搞丢了它最喜欢的那块石头——为了安抚它,克瑞玛尔拿出了所有的槭树糖和一小瓶从凯瑞本那儿交换来的雪蜜,还承诺了三条不短于小臂的新鲜鲑鱼——不能是烤熟的。 ——或许还不是那么糟糕,巫妖最后评论道。 第六十一章 选择 第六十二章 狼心 上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六十二章 狼心 上 “给我拿把琴来,”安芮吩咐道,“还有我正在看的那本书。” 在她的贴身侍女之一去给她拿她的琴和书时,另一个侍女打开了窗,并在窗下的单扶手椅上铺上柔软厚实的白熊皮毛,再覆上一个挂坠着银珠的深红色提花绸薄坐垫和一个充填着天鹅绒毛的黑色绣金百合花坐垫——这把椅子很特别,它经过加高,带有两步阶梯,非常宽大,足够让身材娇小的少女领主提起双脚彻底地卷缩在里面——又不妨碍她观望窗外的景色。 屋舍被烧毁时的烟雾已然消散,血迹已经被雨水洗去,街道上人们匆匆往来不息,虽然他们依旧穿着黑色的衣服,悲戚也还未完全自眼中逝去,但死者已经被埋葬,而生者的生活还将继续下去。 微凉而清新的风抚过罗萨达的内圣所,带来了隐约可闻的祈祷与吟唱——掌堂牧师既是来参加审判的,也是来挽回荣誉与信任的,他带来了十二个强有力的牧师,他们已经为那些不幸的死者举行了三次悼念仪式,以及对于整个圣所、至圣所内外的净化仪式,他们将改换地方重建圣水池,并用能够鉴别毒与邪恶之物的银来做沟渠。 白塔的大部分民众依然不愿接近圣所,但也有一些不幸在那个可怕夜晚里遭到了伤害的人不得不去寻求牧师的帮助,除了一些原有的痼疾与缺少的肢体以外,他们的伤口都得到了很好的治疗与照顾,安芮虽然未曾在圣所门口观察他们,但她知道,随着时间流逝,记忆淡化,罗萨达的光辉必将重新回到人们的心里——或者说,它从未离去,德蒙曾怒气冲冲地来找她,要求她签署一叠拘捕令,因为那些愚蠢的贱民们居然忘记了罗萨达的罪人给他们带来的苦痛,无视领主与执政官的意旨,向他们赠送食物与衣服。 对此安芮倒是一点儿也不吃惊,罗萨达的圣所已经自白塔矗立了近千年,而在这漫长的岁月里,罗萨达的牧师救治过的白塔人根本无以计数,他们甚至还曾合力抵御了两场几乎洗劫了鹧鸪山丘的瘟疫——如果那个最重要的罪名未曾被洗清,白塔人的怒火或许还会燃烧上一段时间,但在罗萨达曾经的侍奉者也成为了“受害者”之后,民众的憎恨就不再那么浓烈了——尤其是那些牧师被他们的神遗弃,被判处流放,烙印,并在黑夜的雨水中瑟瑟发抖的时候,一些承受过他们恩惠的人不免会产生些许怜悯之情,虽然他们不会因此而反对领主的判决,忘却失去家人和朋友的痛苦,但…… 侍女的小声呼唤打断了安芮的思索,她拿来了琴和书,安芮只是看了一眼就叫她把琴拿下去换另一把。 “不要西塔拉,”那是精灵的琴:“换五弦琴或是索尔特利琴。”后两种是人类的琴——安芮环顾四周,又让她的侍女拿走了几样明显出于精灵之手的装饰品或丝毯:“再拿那串鲸角的项链来。”侍女犹疑了一下,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主人从不喜欢将动物尸体的一部分挂在自己的脖子或戴在自己的脖子上。 所以德蒙走进安芮的房间时,他没有看到任何碍眼的东西,他看到安芮坐在他特意为她定制的椅子里,正如他所幻想的,就像一只金色羽毛的小鸟温顺地伏在它华贵舒适的巢里,她的脖子上还挂着他昨天送来的鲸角项链,那是用独角鲸角的最光洁和雪白的一部分制作的,能够解毒和消解暑气。 他愉快地俯下身,吻了吻少女的手指,而后才是她的面颊,她的面颊就像玫瑰花儿那样柔嫩光洁:“我真希望今天就是我们结婚的日子。”他低声道。 “一个领主的婚礼可不能那么轻忽,”安芮说:“能赶在查缇的圣日之前做完所有的准备工作已经很了不起了。” “但我真想早日让你孕育我们的孩子,”德蒙蛮横地说,他的手自安芮的胸部下滑,伸向她的小腹:“你要为我生下儿子,圣里格的血脉曾在五十年前分裂,现在它们终于可以再度合二为一。” 安芮希望德蒙没注意到她一瞬间的僵硬,她向他伸出手臂,拥抱着他的脖子,藏起她的脸:“我说的领主并不是我,”她用叹息般的声音说:“是你。我亲爱的堂兄。” “我可不是领主。” “有什么区别呢,”安芮说,她的声带以最小的幅度震动:“我是你的妻子,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的,你的。”她一边说着,一边眨动眼睛,因为她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东西。 “你说的很对。”德蒙对此毫无所觉,或者他的注意力全都被另一种吸引过去了,他拉开安芮的手臂,狂热地亲吻她的嘴唇,他的嘴唇与舌头都不适合亲吻,嘴唇很薄,而舌头布满了厚重的舌苔与苦涩的粘液,但安芮的嘴唇就如同初成熟的樱桃,口中满是蜂蜜的芳香,他起初只是亲吻,但随着欲念高涨,他的吻逐渐变成野兽般的撕咬,他的牙齿深深地嵌入安芮的双唇,就像是要把它嚼碎吞掉,他的舌头就像是只野狗那样舔抿着她的喉咙,让她呼吸艰难。 安芮发现自己正在被推向那把椅子,她发出一声尖叫,她的侍女立刻冲了进来。 德蒙几乎可以说是狂暴地将安芮推了出去,让她跌在那把椅子上,转而怒视着那个竟然不遵他的命令的侍女,而那个侍女立即聪明地跪了下来,双手紧按地面。 安芮做了一个深呼吸:“出去吧,”她对侍女说:“没事儿,我只是不小心坐到了我的书。” 德蒙的手指轻轻地搓动着,他想要施放一个法术,一个有关于烧灼或是割裂的法术,但他随即改变了主意,为了便于工作,侍女的头发被高高地盘起,露出了她细长而雪白的脖颈,也许有更好一些的惩罚方式,法师想,他的视线重新转回到了安芮身上。 安芮露出了个天真无邪,楚楚可怜的微笑:“抱歉……德蒙,”她轻轻地咬了咬嘴唇,她的嘴唇被撕破了,鲜血让她的唇色更为艳丽,“但我想,你一定和我一样期待着一个完美无缺的新婚之夜。” “说抱歉的应该是我,”德蒙说,“你的过错只在于你太美了,”他摇摇头:“我还是应该让他们设法提前婚期。” 安芮背在身后的双手抓住了椅垫,她的身体在不自觉地挪动中碰到了那本被她用来做借口的书,那本书从椅子的缝隙间掉了下去。 “你在看什么书?”德蒙问,上前捡起了那本书,在看到封面时他皱起眉,“我不想再看到这个,安芮,作为我的妻子,书籍,尤其是这种品质低劣的手抄本,与你的身份完全不相符,事实上,我觉得,你今后的生活应该更为实际和平实些。” “这是本描述一个强大的法师的书,”安芮说,改而抓着她的丝袍,露出羞涩的神色:“一个强大的,伟大的,无以伦比的法师,最终成了一个尊荣而富有的国王……德蒙,我觉得他——很像你。” 德蒙试图藏住他的笑容和得意,但失败了,他将这本书藏进自己的袖子里,“如果只是因为这个,我会原谅你的。”他骄傲地说,靠近安芮并亲吻了她的脖子。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他说:“我还要回我的官邸去处理文件,他们现在把鹧鸪山丘的事情都交给我来管了,”他故作烦恼地说:“你是不是要召集一下他们,告诉他们我只是白塔的执政官。” “我会告诉他们你所拥有的权利。”安芮说。 就在德蒙即将离开房间的时候,安芮突然叫住了他:“有件事情要和你说一下。”她拍了拍脑袋:“差点忘记了。”她在膝盖上交叠双手,坐得端端正正的:“德蒙堂兄,我有一个关于亚戴尔的消息……” 德蒙匆匆忙忙地离开了,侍女们依然留在门外,而寂静的房间里突然想起了噼噼啪啪的鼓掌的声音。 “妙啊!妙啊!”一个声音说。 一个小魔鬼出现在了安芮的面前,悬浮在空中,它的翅膀向两侧伸出,就像蝙蝠那样飞快地拍打着。 安芮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像是没看到,也没听到。 “我知道你看到我了。”阿斯摩代欧斯说,它扇动双翼,旋转着重新回到与安芮两两相对的位置——毫无预警地,它的尾巴嘶叫着伸出身体,那根黑黝黝的尖刺,滴着毒液,以精灵也无从捕捉的速度刺向安芮的眼睛。 安芮一动不动。 毒刺在距离安芮的眼睛只有一张纸的厚度时停下,阿斯摩代欧斯注意到这个女性半精灵的瞳孔甚至没有收缩。 “值得夸奖的镇定,”小魔鬼说:“可惜有点晚了,你和我对视了!”它翻了个跟斗,发疯般地大笑起来:“亲爱的,我看到了你,你看到了我!” “在你诱惑那个蠢货的时候,”小魔鬼说:“真是绝妙啊,你恨那个亚戴尔是吗,比德蒙更甚——虽然你身上有着一半精灵的臭烘烘的血,但你似乎什么好处也没能从他们那儿拿到,你想要点援助都得用自己威胁他们——他们一点也不考虑作为一个领主你双手空空地回去会被你的民众如何地厌恶与轻蔑,但亚戴尔呢!无尽深渊在上,他只是个人类,精灵们却爱他爱的就像是他是他们的私生子!”为了表示这是一个极其有趣的想法,它又翻了两个跟斗:“就算是他被剥夺了牧师的能力,权位和尊严,在脸上烙上渎神与弑亲的烙印,他们还是不愿意放弃他——你一定恨毒了这家伙,啊,”它感叹道:“而德蒙,德蒙这个傻瓜,他总是被人使用的哪一个,一把发钝的小刀子,不是他,就是你——哈!等到那个罗萨达的牧师死了,谁干的!当然就是我们可怜的德蒙,还会有谁呢?安芮吗?不可能,她就是个天真的小羊羔——当然,她确实没动手,就连念头也没起过,她只是提醒亚戴尔的兄长别忘了给他一无所有的小弟弟送两条毛毯,多善良可敬的好人儿啊。” “……你想要什么?” “唔……”,阿斯摩代欧斯用前爪托着下巴:“一个智慧的主人?” 第六十二章 狼心 上 第六十三章 狼心 中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六十三章 狼心 中 “有点卑鄙,”克瑞玛尔认真地说:“我是说,你的行为……” 沐浴着阳光的胖水獭看了他一眼,扭过身体懒洋洋地舔了舔新长出来的绒毛。 “我给了你六块槭树糖,一瓶雪蜜,还有三条你要求的鱼,”克瑞玛尔屈着手指说道:“我本以为你会帮我保守这个小小的秘密。” 水獭朝他唧唧叫了两声,这还是克瑞玛尔第一次听到水獭叫,听起来就像是夜莺之类的小鸣禽在唱歌——它示威般地朝天躺在它最喜欢的那块平台状石块上,开始反复地来回抛掷一块带着银色条纹的卵石,从右边的前爪到左边的前爪,再从左边的前爪到右边的前爪。 “好吧,你还丢了一块很漂亮的石头,但你要石头干什么呢,你又不是海獭,这儿没牡蛎给你敲。” 那个毛茸茸的家伙停了下来,将它新的宝贝石头夹在腋窝下面,又朝克瑞玛尔唧了响亮的一声,翻身跳进水里。 “再也没有槭树糖了!小混蛋!”克瑞玛尔喊道。 水獭漂浮在水面上,肚皮朝上,露出头和两只脚掌,它向克瑞玛尔吐舌头。 ——谈判不太顺利?嗯,巫妖嘲讽道,你有想过能得到怎样的赔偿吗?一条鱼? ——一个抱抱,或许,异界的灵魂说,他站起身,往属于自己的那棵裂缝槭树走去。 水獭新建了巢穴,但距离它原来的巢穴并不远,它记得克瑞玛尔,经常会跑过来向他索要槭树糖和雪蜜,但它最亲近的人并不是克瑞玛尔,而是佩兰特,它允许他抚摸它和抱它,异界的灵魂不知道这是否与佩兰特的职业有关,还是它记得伊尔妲,佩兰特是整个回灵中容貌最为近似前者的精灵——他觉得是后者,因为灰岭中的德鲁伊可不止佩兰特一个,但这个长着条铲子尾巴的混蛋不是立刻逃走就是在他们试图接近它的时候咬他们的手指。 它只信任佩兰特,愿意安安静静地卷起尾巴缩在他的手里,如果有哪个精灵或是半精灵有意无意地招惹到了它,它还会跑去和佩兰特告状,有着一股不得到结果和赔偿便誓不罢休的劲头。 正因为如此,克瑞玛尔得到了一个带有些许惩罚性的工作——协助侏儒们勘察星光河。 ——精灵们准备放弃白塔,曾经的不死者一听完此项工作的详细内容后就确定地说,至少的,它将被剥夺掉独一无二的位置。 白塔之所以能够生存并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与灰岭以及银冠密林密不可分。 星光河,除了发源地的涓流细小地无法造成什么威慑,以及经过银冠密林进入灰岭之后因为树根的纠缠与河床的陡然拓宽而变得平缓之外,漫长的一路几乎都在高耸陡峭的山崖间行进,河道忽而狭窄忽而宽阔,其中的落差最大甚至可达数百尺,两岸回荡着充沛水量带来的巨大轰鸣声,漩涡暗流无所不在,水面下布满狰狞尖锐的礁石,即便是最为坚实巨大的五桅船也会被它们绞碎撕裂。 所以在精灵们想要选择一个中转点的时候,白塔自然成为了他们最好的选择,这里距离灰岭不远,星光河尚未变得过于狂暴不羁,而且支流足够宽阔,即便张开飞翼,精灵的船也能两两并行于此,支流与星光河的交界处是一片平缓的坡地,而不是在星光河流域中最常见的突屼嶙峋的峭壁。 那时白塔还只是个安谧的小村庄,靠着星光河唯一一条足够宽阔的支流捕鱼和种植谷物为生,是精灵们带来了他们的糖蜜、方铅丹红、精金秘银……消息灵通的商人们立时蜂拥而至,随着时间流逝,固定与不固定的市场被建立起来了,除了精灵的出产,他们也开始互相做起了买卖——但就像蜜糖总是能吸引蜂群那样,金币也总会引来统治者们的注意。 受大公的委托与派遣,他的兄弟之一带着他的士兵与部分民众迁移到这里,带着大公赐予他的新姓氏(即圣里格)以及管理这片土地(白塔与鹧鸪山丘)的权利,他重新统计了领地上的人数,依照职业和住所分类,向他们征收各种税金,并要求他们服兵役与劳役;与之相对的,他给予他们保护,免遭流匪与盗贼的侵扰,并给他们签署特许状与开设书面的身份证明,以便他们能够安全稳妥地行走在各个城市之间。 现在,精灵们想要建造三处,或是四处三级水闸(可调节水位),以及水闸两侧的码头乃至城市,如果它们被建成了,那么商人们完全可以聚集到新的城市里来,他们的船可以在被水闸控制住的星光河上航行,当然,他们依然无法直达灰岭,但他们能够经过许多城镇与村庄——如果用人和马的腿长途跋涉可能需要好几个月的地方,现在却只需要二分之一或三分之一的时间,而且船只运载的货物可比马车多得多了。 路泽尔大公对此表示满意,更多的城市,更多的商人意味着更多的金币,还能降低白塔的重要性与隐约的被威胁感(他已经接到了圣里格最后两条血脉所递交的联姻要求,如有可能,他更愿意将它投入火炉),他甚至拿出了一个极其廉宜的价格,将精灵们所需的土地卖给他们——虽然那些既不能用来种植也不能用来采矿的鬼地方原来也没什么人会要。 虽然水闸与城市都不会在一天之内被建造起来,但精灵们最多的就是时间,而白塔从一个村庄演化成一个城市也只用了五十年不到的时间。 五十年,对于一个人类来说,那几乎就是他们的一生,但对于半精灵,那只是他们生命的四分之一或是六分之一,白塔的变化将鲜明而完全地呈现在它的统治者眼前。 ——精灵们是不是有点生气?异界的灵魂低声问道,虽然在识海内,他们尽管大喊大叫也不会有人察觉,但有些时候他还是会出于习惯的这么做。 ——一点小惩戒罢了,如果那个傻瓜半精灵对白塔就像她表现出来那么不在意的话,巫妖不以为意地说,那么就连这点小作用也起不到。 ——我觉得她会在乎的,那是她父亲留给她的东西,异界的灵魂说。 ——那么精灵们就达到他们的目的了。 ——她之前的行为可能是因为收到了德蒙的胁迫或是引诱。 ——也许,巫妖尖刻地说,但精灵们可看不到这个——是的,也许你强壮、睿智而敏锐,善于博闻强记并具有相当的远见卓识,但你不会要求每个人都和你一样,你知道他们无法做到你能做到的事情,无法跟上你的脚步,也无法看到你看到的东西和估算到你能估算到的结果——他优雅地摊了摊手,可是精灵就会那么做,是的,他们相信你能和他们一样强大坚定,毫无畏惧,即便你所要面对的是有史以来最为锐利的刀剑、最为致命的魔法与最为险恶的阴谋,他们期待着你能够自行挣脱囹圄,擦干净身上的血和污泥,接上自己的骨头,缝补好自己的伤口,抹消掉那些被折磨与污辱的痕迹并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你的灵魂和身躯依然纯净无暇,完好无缺,哈!——你能做到,他们才会承认你,但如果你做不到,亲爱的,就像你看到的,他们就会毫不犹豫抛弃掉你,就像现在的安芮。 异界灵魂感觉他不单单是在描述安芮,不过他只是短促而沉默地想了想,这种闪电般的思想是很难被读取的。 巫妖似乎也发觉自己说的太多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一言不发。 勘探星光河的工作持续了整整一旬,有些艰苦,但并不单调,克瑞玛尔和其他几个法师最主要的任务是带着侏儒们飞来飞去,把他们放在任何他们想要仔细观察的地方。至于其他的工作,像是掀起和冻结整条湍流愤怒的星光河之类的事儿,只有银冠密林派出的几个高阶法师才能做到——侏儒们在滑溜溜硬邦邦的河床上快速而胆战心惊地架设起他们的仪器,急切地挨个测量他们所需要的每个数据,他们看上去就像是人类的小孩子,穿着精美的丝绸衣服和小巧精致的靴子,鼓起的脸颊和手指被冻的通红,眉毛上也挂上了白色的薄霜。 侏儒们并不是那么心甘情愿,鉴于这笔生意利润着实微薄,问题是灰岭的管理者握有他们参与了一场战争的证据——三个巨大的悬浮平台,侏儒出产,虽然他们努力争辩但精灵们的剑、弯刀和弓箭确实能让任何一个种族气短,最后他们勉为其难地以一磅秘银的象征性价格接收了精灵们的委托。 异界的灵魂发现他们所测绘出来的图纸竟然不比他在他的世界里看到的图纸更粗劣或是模糊,而且他们还能借助魔法的帮助让它们变得立体,带有真实的质感与颜色。 测绘工作之后就是成日成夜的讨论,精灵、矮人、侏儒与人类果不其然地争执不休,幸而这个工作克瑞玛尔无需参与,在他们激烈地辩论河闸的闸门应该上下垂直移动还是左右侧移或是左右平推开启的时候,他已经进到了亚戴尔的新居所里。 亚戴尔的新居所又小又黑,勉强能够容纳两个成年男人面对面地盘膝坐在一起,失去了神恩的牧师除了还有个较为健壮的体魄之外简直就是一无是处,他们无法建造需要基础的房子,只能如同那些流民与奴隶那样,在地上挖掘一个深到能够容许他们藏在里面的洞穴,然后用树枝搭起顶和低矮的墙壁,树枝上覆盖草叶,草叶上涂抹上厚厚的泥土,只留下一个用于进出的很小的洞口。 “如果太阳能多晒晒会比较好。”亚戴尔说,他抓了抓自己的脸,洞穴里几乎没有光线,但克瑞玛尔依然能看见他的脸上满是疙瘩与疮疤:“最近一直阴沉沉的。”他说,歉疚不安地垂着头,不合尺寸的裤子被拉到膝盖,没有鞋子,脚和潮湿泥泞的地面几乎是一个颜色的。 克瑞玛尔摸了摸地面,泥土细腻,带着点黏性。 “你可以出去一下吗?”施法者说:“我想我可以把它烘干点。” 猛烈的火焰一下子就灼干了洞穴中的水分,但它并没有停止,而是继续舔抿着这个新居所的每一部分,它的触须从洞穴的出口伸出去,有十尺那么长。 等到火焰熄灭,整个洞窟都是通红的,散发出来的热量就像是颗坠落的太阳。 他们等了很长一段时间,克瑞玛尔再次施放了一个降低温度的发术后,亚戴尔才能回到自己的居所里,他触碰墙壁和地面,不无喜悦地发现它们变得既坚硬又干燥,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又被自己打断了,“赞美罗萨达。”克瑞玛尔代替他说,换来了一个平静而悲哀的微笑。 “是的。”他说。 异界的灵魂在识海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还准备了很多法术,”克瑞玛尔说:“与之类似的,你想看看吗?” 除了灼烧牧师们的洞穴以外,克瑞玛尔的火焰还派上了很多用处,譬如烧烤兔子和烹煮鱼汤,牧师们坐在溪水边,等待着自己的屋子冷却下来,看得出他们都很高兴。 “如果再有点浆果就好了。”克瑞玛尔说,他转过头去,在树林边缘的灌木丛中搜索着,现在正是薄暮时分,那儿已经变得黑黝黝的,但并不妨碍他找到那些酸甜饱满的小果子。 他看到了两个明亮的点。 第六十三章 狼心 中 第六十四章 狼心 下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六十四章 狼心 下 光点一眨眼就消失了,如果克瑞玛尔只是个普通人,他一定会以为那只是火焰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的残存印迹,但事实正与此相反,所以他不仅没有被迷惑和欺骗,反而警惕地站了起来。 “怎么了?” “我看到了一只狼。”克瑞玛尔说。 “啊,那是一只孤狼,”曾经的牧师之一说:“我在打水的时候不止一次地看到过它,只有它,没有乳头,是只公狼,瞎了一只眼睛,腿还有点瘸,可能是争夺狼群首领的位置失败受伤后被驱逐出狼群的——它有时会在林子边偷偷瞧瞧我们在干嘛,但没袭击过人,没那必要,林子里有的是吃饱了草籽和浆果的兔子,”他看了看自己皮包骨头的手臂,咧嘴一笑:“它们可比我们肥嫩得多了。” 异界的灵魂只在电影、电视和动物园里看见过狼,但从未看到过野生的狼与狼群,但就他看到的,这只狼并不像是一只孤狼——虽然它受过伤,但它的身躯依然雄壮而结实,分开草叶向后退去的速度既平稳又轻盈,悄无声息,就像是一道飞鸟掠过地面的影子,不像是瘸腿,或者说,那条瘸腿一点都没影响到它的行动力,脊背宽厚,灰黑色的毛皮厚软、蓬松且干净,没有沾着血块或是其他污垢。 “但它终究还是一只野兽,”克瑞玛尔说:“你们需要能够保证自己安全的武器。” “一把小锤子如何?”牧师之二说,伴随着苦涩的大笑:“我们可以用来敲坚果。” 主任牧师竖立起一只手掌,他枯瘦的面孔上同样有着渎神者的烙印,但在这群人中他仍旧保有些许权威,笑声立刻消失了:“我知道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出自于善意,法师,”他平静地摇摇头:“但我们不能拿走更多的东西了,无论是从你那里,还是从灰岭,从银冠密林那里——不,我们并没有那么强烈的自尊心与过分的敏感,我们的拒绝同样是出自于善意,年轻人,你的心纯洁而正直,但你必须考虑一件事情……那就是如果有什么人在一直看着我们的话,你对我们的帮助很有可能变成灰岭甚至银冠密林与一群污秽的渎神者同流合污——这是很危险的,对你,还有你的族人们,你们或许会遭到同伴与朋友的指责与怀疑。” “但你们也是受害者,”克瑞玛尔说:“罪魁祸首另有其人。” “我们有罪与否早有定论,”主任牧师指了指脸上的烙印:“我们的神,我们的领主,他们的判决是正确而又明晰的——无知、轻信、疏忽、傲慢,我们的罪行无可辩驳。所以,法师,我们需要的不是武器,也不是药物,而是最深刻的忏悔与赎罪。”他看着克瑞玛尔,眼睛里充满了慈爱与通达:“但我同样感谢你,你永远也不会想到你给予我们的火焰有多么温暖,孩子,如果在我那如同枝头枯叶般的生命里能有一日重获我神的眷顾,我会为你祈祷——照耀你的将不仅仅是魔法星河的星光,也同样有着明朗而灿烂的晨光。” ——需要我为你翻译一下吗?巫妖说,简单点来说,就是:“谢谢,你是个好人。” ——我可没想要追求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是啊,亲爱的,你只是在不断地献殷勤而已。 异界的灵魂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我知道了,他对巫妖,也对自己说,我有点过于急切了。 他想起凯瑞本在碧岬堤堡外对他说的话,他不得不承认游侠说的很对,在这里,善行同样需要周密的思考与谨慎的从事,比恶行更甚。 ——我觉得你需要冷静一段时间,曾经的不死者说,你应该发觉了,就像有些人沉溺于酒精,有些人沉溺于女人,有些人沉溺于权术那样,你沉溺于行善,它能带给你安宁与快感,让你忘记一切烦忧,你无法摆脱它,也不想摆脱,但它正在毁掉你的理智与精神,蠢货,它会让你变成你绝对不想变成的那种人。 ——我以为你会对此喜闻乐见。 ——在你想要毁掉我们的时候?不。巫妖说。 亚戴尔担心地望向他年轻的新朋友,他觉得他的老师所说的话太过苛刻,但他又必须承认这些话并非毫无道理。 “嗨!”坐在主任牧师身边的人突然喊了一声,“我可不这么认为,”他说,带着点有意为之的不赞同:“至少我喜欢他带来的药膏。”他向人们展示他的腿,他曾是一个肥胖的人,在被监禁的那几天他没能吃到一点东西,因此急剧地消瘦了下来,那些皮肤就像是揉皱了的绸布一样挂在骨头上,上面和亚戴尔的脸那样布满了鲜红的疮疤,“还有兔子!”他举起他没吃完的兔子腿。 “而且我并不认为我有罪,”另一个人冷淡地说,“我从未任命一个不值得信任的人去执掌一个如斯重要的职位,对他的渎职与懈怠更是从未听闻——我不憎恨驱逐和审判我的人,但我会找到消除烙印的办法,回到人群中做一个凡人。”他朝克瑞玛尔点点头,“但我还是要感谢你,法师。”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我要回去了,洞穴大概还热着呢,我已经有段时间没暖暖和和地睡过一觉了。” 有两三个人显然与他抱有同样的想法,他们离开了火堆,向克瑞玛尔和主任牧师鞠了个躬后就沉默着离开了。 “我很抱歉。”克瑞玛尔说。 “怨忿吗?”主任牧师说:“它早已存在,”他平静地说:“甚至早于你以为的——不过他们有句话说的很对,那就是洞穴里一定还热着,”他向克瑞玛尔微微一笑:“现在不识好歹的老家伙要走了,愿众神祝福你,孩子。” 公狼卧在草丛里,呼吸规律而轻浅,它的耳朵高高地竖起,倾听着外界的动静——兔子跃过灌木,云雀整理着自己的羽毛,蚂蚁忙碌地切割着叶片并把它们搬回巢穴,人类燃起的火堆的噼啪声正在逐渐减弱,他们正在走动,告别,有人从小溪打来水,浇灭了余烬,沉重的拖动声——他们回到了他们的洞穴里,并用一块石头挡住了洞穴的入口。 它站了起来,脚步轻捷地走出树林,仰望着没有树叶和枝条遮挡的天空,天空是深蓝色的,就像潭水那样深的深蓝色,星辰闪耀其间,如同碎钻,又如同珍珠,被火焰温热的空气正在迅速地变凉。 它慢吞吞地,毫无顾忌地走到人类居住的地方,这些人类不太聪明,它无需担心陷阱或是毒饵,它垂着灰黑色的尾巴,绕着洞穴隆起的部分转了几圈,想要嗅嗅它们的时候被仍保留着一定温度的矮墙烫到了,这让它本能地呜呜叫了两声,放弃了进一步的探究。 它用爪子抓了抓墙壁,墙壁要比前一个晚上更硬,而且里面要更加灼烫一些,它放下爪子,无法确定这种状态是否会持续下去。 它最后来到那块石头前面,人类选择的石头并不小,石头与洞口之间的缝隙连一条小蛇也钻不进去,公狼用爪子拨拨,它纹丝不动。 公狼转转耳朵,离开了人类的洞穴,穿过树林,跑它的族群所在的荒岭。 恭祝大家端午节愉快!万事如意,身体健康! 这是6月19日的。 三天假期,明天一更,但后天与大后天都是双更,以感谢诸位大人对我的一贯支持与鼓励! 第六十四章 狼心 下 第六十五章 狼趾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六十五章 狼趾 被流放者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好的一觉了,他们在还未成为罗萨达的侍奉者之前大多都是贵族的次子或幺子,或是富商的儿子,成为牧师后,罗萨达也并不怎么禁止肉体上的享受,他们习惯的是温热的蜜水、白面包、加了盐和香料的烤或煮的肉,饱满甘甜的水果,干净的细棉布床单,鹅绒枕头而不是掺杂着泥土草叶的溪水,浑身长毛的小老鼠(在克瑞玛尔来到之前他们仅能捉到这些),带着尖刺的酸涩浆果,泥沼般的洞穴和无所不在,努力钻进任何一个孔洞里的各种虫子。激ei如您已阅读到此章节,请移步到“筆趣阁/”阅读最新章节,也可在百度直接搜索“笔趣閣”或者“”,敬请记住我们新的网址。 被克瑞玛尔的火焰烤过的新居所非常干燥,虫子都被烧死了,墙壁与地面都带着温度,除了有点硬,简直就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了。 可惜的是这个美梦并不那么长久,它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噩梦,一个湿漉漉,凉冰冰的噩梦。 亚戴尔打了个寒颤,从梦中醒了过来,他贴着地面的那侧脸颊冷得都有点发硬了,过大的衣服也已经湿透了,散发着泥土的臭味,洞穴里一片漆黑,他摸索着爬起来,找到那块堵塞洞口的石头,把它推开,微弱的蓝色的天光照亮了洞穴,他和他们的居住地。 他和他的同伴目瞪口呆地看着像是被几十架沉重的铁犁反复耕作过的地面,被强行刨出的纵横交错的沟渠覆盖了这儿,而沟渠的另一端连接着被掘开的小溪,不知为何涨升起来的溪水沿着沟渠四处泛滥,灌进低于地面的洞穴,所有的人都从被毁掉的住所里爬了出来,身上满是污水,神情麻木而烦躁。 预留着的炭火也被熄灭了,只剩下被烧的发黑裂开的石头。 亚戴尔的老师从松散的泥土里捡起一个小而弯曲的东西,他用手掌擦干净它,它是灰黑色的,混杂在泥土里根本无法用眼睛找到,他是踩上了它才发现的,断口是灰白色的,带着细茬,可以说是非常新鲜。 “是野猪吗?”曾经是个胖子的罪人说,他是个爵士的儿子,他还未成为罗萨达的牧师之前曾他多次代替他忙于征战的父亲与兄长巡查过田庄,他就看见过被野猪蹂躏过的甜菜地和番薯地,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我们应该有点武器,”他咕哝道,一边弯下腰,想要钻回自己的洞穴里去,他的洞穴里还藏着一块被绑在树枝上的石头,看上去像个尖头锤。 一个巨大的黑影就在这个时候猛地跳到了他的脊背上,他扑倒在泥水里,牙齿撞上了一颗石头,疼痛让他眼前发黑,他听到有人叫喊,声嘶力竭的那种,比他们挨上一记烙印时还要响亮,太可笑了,他只是摔倒了——他这么认为,直到四颗尖锐的牙齿刺入他的脖子。 他歪着头,他嗅到了血的气味,他的鼻子和嘴淹没在了他的血里,他看见模糊与颤抖的影子,明亮的光点,很浅的那种黄色或者橙色,比两只更多,他想要点算清楚,但他的血正从撕裂的动脉中流走。 他停止了思考。 这是一个小型狼群,成年狼只有三只,其中一只是母狼,这也许就是为什么没有了一只眼睛的公狼没被族群驱逐的原因,他们的首领是一只身体健壮的灰狼,整个身长,连上尾巴要超过七尺,有一百一十磅的重量,它第一个跳到了毫无防备的人类身上,咬断了他的喉咙;它的伴侣,一只毛色要比其他狼更深些的母狼扑向了另一个高大的人类,而那只身有残疾的公狼则从黑色的草丛中静悄悄地移动到了选定的牺牲品的身后,那同样是个比较年轻的人类,当他被巨狼撞倒时抬起手来挡住了自己的脖子,以为这样能够逃过一劫,但这只即将步入老年,经验丰富的公狼根本没有去攻击他的脖子,它的牙齿毫不犹豫地刺入人类柔软的腹部,轻甩头颅,割裂皮肤与脂肪,将它长长的吻部埋入最美味的肠子与肝脏里。 五只与成年狼几乎差不多大小的幼狼纠缠住了剩下的人,它们还没有太多的狩猎经验,但对于如何将惊慌失措的猎物逼回包围圈它们还是很有心得的。 它们只进攻那些想要逃走和想要反击的人。 那个坚持自己无罪的曾经的牧师终于找到机会钻回了自己的洞穴,但他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将石头挪过来堵住洞口,母狼敏捷地抛下对手,钻了进去,随之便是恐怖的嘶号与翻滚扭打的声音。 其他的人被狼群汇拢到一起,他们都很虚弱,年幼或是年老,虽然他们还有几根木杖和木棒,木杖属于主任牧师,他离开它就没法儿走路,但至少还能站稳,木棒是那些想要捉兔子的牧师们在进入树林捡拾蘑菇浆果时弄来的树枝,连树皮都没能剥掉,还有一个天然的石头钵盂,它就是一块石头,中间微微凹陷,收起它的人原本是想用它来捣碎什么的,他把它捧在手里,十根指头用力到发白,就像是捧着自己的命。 自离开洞穴时,他们完全是出自于谨慎与爱惜才把它们带了出来,毕竟想要弄到这些东西他们都耗费了不少力气,现在这些旁人不屑一顾的杂物成了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 四条腿的杀手并不着急,它们之所以一开始就袭击这个猎物群中较为强壮的一些就是因为这个,与它们寻常的狩猎方式不同,它们并不打算放过哪一个。 半兽人狼趾舒舒服服地躺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溪水从他身边不足咫尺的地方流过,斑点蚊、蠓虫和蜱虫成团地在他的皮肤上钻来钻去,但那些累积了数十年之久今后还会继续堆积下去的灰泥就像一套坚实的盔甲那样阻挡着它们的进攻,它们试着寻找他的嘴、耳朵和鼻孔,但狼趾的嘴唇和耳朵都被厚实粗黑的毛发遮盖着,鼻孔是唯一的脆弱之处,所以狼趾会时不时地喷气,强韧的气流会把鼻子里的污垢和虫子一起冲走,然后深深地吸气,将清冷的空气和浓重的血腥味儿吸进自己的鼻腔。 他竖起耳朵倾听着那些悲惨的叫喊与可怕的咀嚼声,他的雇主异常欣赏他的计划,给了近一半的定金(不太符合规矩),但要求他弄来一个大族群,就是那种有着四五十只狼的群落,狼趾表面上表示同意内心却相当的不以为然,就连人类的雇佣兵也会在薪酬过低时主动索取更多的回报,狼也一样,你呼唤它们,让它们从暴风绝壁的那一边跑到这一边来,就得保证给它们足够的肉,而这里只有几个人,又很瘦,狼趾并不想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金币去满足狼群的大胃口,所以最终他找到了一个小狼群,可能是分群后的新狼群,又因为意外的事故或者灾祸只剩下了三头成年狼和五只幼狼。 狼趾的母亲是兽人的人类女奴,而他的父亲是部落的祭司,他本可以借着这个身份在同样卑微和低贱的半兽人中获得一个比较好的位置,但值得惋惜的是,他的部落被另一个部落侵吞了,他的父亲和他所有的孩子被选中作为献祭的祭品,如果他不是还有个漂亮又愿意舍命帮着自己孩子逃走的母亲,他也已经死了。 他逃出来,身无寸缕,只有一个流动着人类和兽人血脉的强健身体,他的头颅更靠近兽人,以至于他没办法混入人类的国家,他只好栖身于那些人类鲜少踏足的地方,利用他父亲传给他的能力生存,他能与狼群、熊和豹子交谈,设法骗取它们的力量与恐怖的名声,兔子、野猪、鹿,还有一些蠢到想要走捷径或是好奇心过于旺盛的冒险者是他最为青睐的猎物。他也喜欢人类的酒、女人和其他享乐方式,所以偶尔会袭击村庄,不久后他引起了公会的注意,他们找到了他,在宣誓效忠公会与死亡的两选一命题中他自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在公会里狼趾过得很不错,至少他自己感觉是这样,虽然他的地位只比奴隶与仆役们高一点——因为他实在是太怯懦了,他从不出现在受害人的面前,即便他要比普通人类高出近一半,宽出近一倍,爪子锋利的就像是刀子他也不愿意,他只让他的工具们,也就是那些凶禽猛兽去完成公会交给他的任务。 但也有很多主顾喜欢他的行事方式,因为这样谋杀看起来就像是一起意外的事故。 就像这一次。 他的雇主提醒过他,这些人可能会得到精灵们的看顾,狼趾因此观察了他们以及周围很久——除了一只可疑的姬鴞之外他什么都没发现,但今天来了一个法师,他施法为狼趾的猎物烘烤了洞穴并给了他们食物和药品,狼趾担心他还会给他们带来武器,甚至卷轴。 被火焰加固的洞穴确实有点棘手,但狼趾毕竟还有着一半是人类,他让狼群刨开小溪,造出沟渠,让水流入洞穴,果不其然,那些缺乏警惕心的人类自己从牢靠的保护所里爬了出来。 接下来,他只需要等待。 作者的话:这是20日的哈。 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 如此佳文怎么能不支持呢,打赏奉上!米斯拉兔斯基打赏九鱼588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有钱难买金镶玉,打赏只给有才人!bnss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看您写的小说真的是一种很愉悦的享受!书友100218203719022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有钱难买金镶玉,打赏只给有才人!言箭笔刀打赏九鱼588币致安妮——安芮? 第六十五章 狼趾 第六十六章 幸存 上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六十六章 幸存 上 克瑞玛尔在黑夜的密林中孤身前行,这种行为在他还是个普通人时根本就是不可想象的,黑夜中的密林比任何一部恐怖片都要来的阴森恐怖,并且真实,许多夜行性的动物与飞禽都已经醒了,它们多半食肉并且预备好了狩猎;密林中没有道路,一些地方树干与藤蔓密集的就连只小云雀都穿不过去,不过如果你没有一双精灵或是野兽的眼睛,那么你是看不到它们的,你连自己的手指都看不到——只要你伸直手臂,你就像是被丢入了一团危机重重的黑暗,到处都是绞索、刀剑与毒液。 施法者能够看见去路,但为了避免一些生物的骚扰,他让那只火元素侍者,也就是那只小蜘蛛趴在他的肩膀上,它周身燃烧着最为纯正的火焰,虽然只有小指头那么大,但具有智慧的生物立刻就聪明地躲开了,而那些不具有智慧的,在接近克瑞玛尔的那一瞬间就变成粉末与焦炭。 “不要留下火星。”克瑞玛尔提醒道。 小蜘蛛咔哒咔哒地举起螯牙,那些在黑暗中星星点点闪烁飘落的小亮点儿就像跟随着妈妈的孩子那样朝它成群结队地飞舞了过来,而后被牢牢地吸附在了它的身上,闪着光,十二条腿的小家伙就像是沾满了钻石粉末。 “做得好。” 小蜘蛛得意洋洋地用最后一对节肢理了理它浑圆的肚子——它放出了更多的热量,还有光,亮的就像是一只四十瓦的白炽灯泡,它的威胁就像光线做制造的箭矢那样刺向了密林中的每一种生物——所以当一只拳头大的姬鴞跌跌撞撞地向克瑞玛尔冲来的时候,法师感到惊奇,而他的侍者则觉得自己被挑衅了。 它敲打螯肢,发出人类无法听见的嘶嘶声,姬鴞的羽毛呼地一声被点燃了,鸟儿发出凄厉刺耳的叫喊。 “停下!”克瑞玛尔叫道,与此同时,他敏捷地伸出手,抓住了那只快要变成了火球的小姬鴞,他施放的法术熄灭了火焰,并且降低了姬鴞身体的温度,一边还不忘命令火元素侍者回到暂时给它休憩的宝石里去。 光和热一下子消失了,克瑞玛尔能感觉到侍者的怒气冲冲,但现在他可没心思去安慰这个性情暴烈的小家伙。 “哥舒拉?”他试探性地问道。 姬鴞回应般地叫了一声,猫头鹰的叫声可真是算不上动听。 哥舒拉翅膀上的飞羽与复羽、绒毛都被烧掉了,光秃秃肉红色的部分让异界的灵魂不太厚道地想到了超市里售卖的冰鲜鸡翅膀,希望精灵们的药能让它们重新长回来,他想,合拢双手,因为那只脸就像被拍在地上过的小鸟正努力扑腾着想要跳出去,发现无法成功后它用力啄着克瑞玛尔的手掌。 “你现在可没办法飞。”克瑞玛尔说。 而姬鴞对他大喊大叫,正如我们之前所说的,猫头鹰的大声鸣叫简直就是一个噩梦。 “我们得回灰岭去。“克瑞玛尔喃喃道,而姬鴞更加激动了,它灵活地钻出了手掌缝隙,抓住克瑞玛尔的腰带,用力地啄着悬挂在腰带上的袋子——那个袋子装着承载火元素灵仆的宝石。 “呃,那个,”克瑞玛尔说:“我很抱歉……” 姬鴞显然气得有点发晕,它跳了下去,钻进草丛,在克瑞玛尔想要弯下身捉住它的时候,它又停住了,再度大叫,它叫的那么用力,嘴角都裂开了,流出了血。 ——它有事情要告诉你,巫妖说,用巧言术。 ——姬鴞算是智力生物吗? ——与你相比,曾经的不死者认真地说道,当然是。 狼群将活着的人类集中起来。 他们曾想用手里的木杖、木棒和石头与这些凶猛的野兽对抗,但它们很快就被夺走,或是拿着它们的手掌被咬断,手臂被洞穿,他们在失去了仅有的武器后被巨狼的獠牙逼迫着站到了一起,幼狼们轮番冲上来,撕咬他们的手和脚,试着将其中一个人拖倒,拖进它们的包围圈,然后玩耍般地撕开他的身体。 “它们……它们……”一个学徒颤抖着喊道,他比亚戴尔还要小,几乎没受什么伤,除了巨狼夺走木棒时木棒粗糙的外皮在他的手掌里擦出的伤痕。 “它们正在拿我们训练他们的幼崽。”主任牧师沉静地帮他补完这句话。 学徒恐惧地哭了起来,脸色比那个已经被开膛破腹,流光了血的人还要苍白难看。 亚戴尔沉默地将学徒和主任牧师向自己的身后推去。 母狼督促般地呜呜叫唤了一声,幼狼们抬起满是血污的毛脸,它们转向剩下的人,学徒、亚戴尔与主任牧师。 一只尾巴卷着的幼狼向前跳了一步,这一步无需它用上全力但仍有十二尺左右,学徒歇斯底里的大叫,笨拙地挥舞腿和手,而亚戴尔能觉察到主任牧师瘦骨嶙峋的手指紧抓住他的衣服,指关节顶在他的脊背上,甚至有点疼——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当那只幼狼跃起的时候,他推了出去,迎向带着内脏碎片与鲜血的牙齿。 他本能地抬起手臂,幼狼的牙齿一下子就贯穿了皮肤和肌肉,在他的骨头上磨的咯吱作响。无法与成年狼相比,但仍有七八十磅重量的幼狼身躯将亚戴尔掀翻在地,它的爪子紧压着年轻牧师的胸口和腹部,让他无法喘气,另一只幼狼扑了上来,寻找着机会,在亚戴尔的腿上咬了一口。 我就要死了,亚戴尔清晰地想,被狼咬死,吃掉。 他能够看见那只母狼正在注视着屠场内的一切,从容而谨慎地,如果他真的还有力气推开或是踢开某只幼狼,它一定会马上冲过来咬断亚戴尔的喉咙。 他没能看到的是他的老师,罗萨达曾经的主任牧师咆哮着扑了过来,锥子一样的手指抓和刺向了幼狼的眼睛,咬着亚戴尔手臂的幼狼疼叫着,猛烈地甩动着脑袋,亚戴尔被摔向一侧,它的兄弟被它惊吓到了,它们跳了起来,跳的很高,并且躲开了。 主任牧师想要将亚戴尔拖开,或是扶起来,但无论他想做什么,我们都无法知道了,因为狼群的首领,那只最大的灰狼已经攫住了他的肩膀,压住他,从容不迫地咬穿了他的血管与气管。 母狼赶到幼狼身边,安慰地叫着,舔着它的眼睛。 在狼群陷入混乱时学徒以为自己找到了机会,他想要逃走,在转过身去时他看见了一个亮点,只有一个亮点,那个亮点眨了眨。 克瑞玛尔赶到时以为自己已经晚了。 他从宝石里释放了火元素侍者,郁闷的小蜘蛛将自己的怒火完完全全地倾泻到了那些可怜的巨狼身上。 燃烧着的巨狼就像之前被它们狩猎的人类痛苦凄惨地哀嚎着,它们在血和污泥中翻滚,盲目地寻找着生路,但那些火焰就像是活着的,具有智慧的生命那样形成了刀剑、长矛与围墙,燎烤这它们皮毛身体的火焰一经熄灭就会被再次引燃,火焰会跟随着它们钻入洞穴,它们也无法接近溪水。 被火焰紧紧裹住的头狼站立着,金色的眼睛凝视着克瑞玛尔,施法者,它想要最后一次凶猛有力地跳起,将牙齿嵌入他的颈脖,但它只是走了一步,焦脆的腿骨就折断了。 血腥的屠场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恶臭与深灰色的烟雾,克瑞玛尔走进火焰,他找到了主任牧师,曾经的胖子,还有更多记忆犹新的面孔——而后他听见了咳嗽声。 亚戴尔正在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另一个咳嗽声来自于克瑞玛尔的身后,伴随着一把雪亮的斧头。 作者的话:下一章放在明天……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 真是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命运长河的摆渡者打赏九鱼588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千金散尽还复来,都说了不差钱,看赏!污染源的小小小号打赏九鱼588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有钱难买金镶玉,打赏只给有才人!翦君打赏九鱼588币“善行并非常智行,恶行亦非常愚行,然吾等常求为善”嗯哼——……做好事并不一定就是聪明,做坏事也不一定是因为愚蠢,但我们终究还是要常做好事——是这个意思对吗? 有钱难买金镶玉,打赏只给有才人!言箭笔刀打赏九鱼588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 第六十六章 幸存 上 第六十七章 幸存 下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六十七章 幸存 下 狼趾很少这样冒险,但这次他必须,因为所有的死人中唯独少了那个最该死的——他活着,那么这个任务就是失败的。狼趾不聪明,但公会的首领明确地告诉过他,公会对他的宽容是建立在每一桩成功的任务上的,只要他失败了一次,那么他的特权就会被剥夺本人也会被惩罚——狼趾见过被惩罚的公会成员,有时他和他的动物工具还是执行者,他一点也不想去亲自尝试一下它们的滋味;同时他心怀侥幸,他不是孤陋寡闻的人,他的父亲就是一个祭司,他在公会以及任务里也见过所谓的施法者,他们可不像蠢笨的平民或奴隶以为的那样刀剑不侵,他的父亲被双刃斧砍了头和四肢,而施法者们,他们甚至虚弱的无法抵抗一柄小小的匕首。 他成功地将自己的行动掩藏在火焰、烟雾以及巨狼的翻腾与嚎叫中,但那些烟雾太讨厌了,它们就像长毛的小手那样不住地搔动着他的眼睛与喉咙,在最后一步他无法遏制地咳嗽了,但幸好这个距离已经足够他将斧头砍过那条脆弱雪白的小脖子。 他最喜欢的斧头,一下子就能砍倒一棵碗口粗的椴树,不是人类的碗,是兽人的碗。 斧头砍在了抬起的手臂上,狼趾疑惑的眨动眼睛,却并不惊慌,他知道,这柄锋利的斧头将会砍断那条手臂,再接着往下,砍断脖子,说不定还会砍去半边肩膀。 但他想象中的血腥景象并未出现,那个穿着白袍(狼趾起初还以为他也是一个牧师)的施法者的手臂没有断,它安然无恙并转过来抓住了斧头与木柄的连接处,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它从狼趾的面前推开,随即出现在狼趾面前的是黑发施法者的另一只手。 有什么东西从狼趾的身体里扯走了他的力量,他沉重而笔直地倒了下去,眼睛大大的睁着,唾液从张开的嘴里流了出来。 他活着,仍能呼吸,能发出声音,但不能动弹,连晃动一下小手指也不能。 克瑞玛尔吝于投给这个丑陋的半兽人第二眼,他踩过母狼与幼狼还在燃烧的身体,去查看亚戴尔的情况。 亚戴尔跪在主任牧师的……身体边,徒劳无功地想要用手指头堵住汩汩流血的齿洞,但血还是溢出了他的手掌,主任牧师看着他,看着自己年轻的弟子,他或许是想要说些什么的,可声音都从破裂的气管里溜走了;他或许还想握住亚戴尔的手,抑是抚摸他的头发,但就像我们知道的,人类的力量是会随着血液流走的,他只好看着亚戴尔,看着他,直到最后一丝生命的光辉从那双浑浊的眼睛中消散。 克瑞玛尔转过眼睛。 他想他永远都不可能习惯这个。 施法者寻找着主任牧师的洞穴,他记得它就在亚戴尔的洞穴附近,克瑞玛尔带来的药物都收藏在那儿,他找到了,钻了进去,里面又黑又湿,幸好药粉和药水都是装在小瓶子里的。 他钻出来的时候,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叫着救命,施法者驱散了声音来源处的烟雾,不无惊喜地发现还有人活着,一个即将自男孩转变为少年的孩子,罗萨达牧师的学徒,他的脸被撕咬的血肉模糊,身上也是,但他还活着。 不知为何,亚戴尔看见学徒的时候眼神变得有些古怪:“还……还有人活着吗?”他声音嘶哑地问,眼睛红得就像是要滴出血。 “他,还有一个半兽人。”克瑞玛尔说,“你。” 亚戴尔沉默地看向学徒,学徒畏缩地垂下眼睛,呻吟着,一方面是痛楚确实难以忍受,另一方面是出于畏惧——一个卑劣的叛徒对于被出卖者的畏惧,他知道这个总是身着白袍的黑发施法者是亚戴尔的朋友,他也许会因为亚戴尔的要求,或是出于愤怒,拒绝为他治疗,把他扔在这儿等死。 但亚戴尔什么都没说,他沉默着接受了克瑞玛尔的帮助,然后看着他给予了学徒同样的治疗。 “半兽人是怎么一回事?”等一切就绪后,他问。 “突然出现并且想用斧子砍掉我的头。”克瑞玛尔简单的回答,拖来一具幼狼的尸体垫在学徒的脖子下面,精灵的药粉与药水具有奇效,他的脸已经在逐渐痊愈了,但鼻子和嘴唇肯定回不来了,他的牙齿连同牙龈都暴露在外面。 半兽人还躺在原地,亚戴尔看了他一会,艰难地降下膝盖,在他身上翻找起来。 “你在找什么?” “公会的标记。”亚戴尔疲惫地说:“帮我一个忙,割开他的衣服,看看他的肩膀或是胸膛。”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冒险者。”狼趾说,“我只是偶尔好奇过来看看。” “然后发觉我的头不太符合你的审美?”克瑞玛尔讥讽道。 “一个普通的冒险者可不会穿着呢绒的外套和丝绸的衬衫,套着蜥蜴皮的靴子,也不会挂着金链和带着精钢的斧子和匕首。”亚戴尔说,阴翳一阵阵地掠过他的眼睛。 狼趾闭上了嘴,克瑞玛尔割开了他的衣服,但他们除了肮脏的皮肤与腥臭的毛皮之外什么都没能找到。 “一个普通的冒险者也有权利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狼趾无耻地坚持道,“也可以有那么几件用于自保的武器。” “你相信他吗?”亚戴尔问克瑞玛尔。 克瑞玛尔摇摇头。 亚戴尔拔出原属于狼趾的匕首,喘息着,将它冰凉的锋刃放在他的眼皮上面:“我也不信。” 克瑞玛尔回到灰岭时,浅淡的晨光正在变得明亮与鲜明,星光河泛起金色的涟漪,水獭坐在水边的木墩上梳理自己的毛皮,见到他唧地叫了一声。 重新掌握身体的巫妖在距离自己的居所还有近百尺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正有人等着他,但他没想到那人居然会是凯瑞本。 “我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巫妖直截了当地说。 “我也有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要告诉你。”凯瑞本说。 克瑞玛尔从自己的怀里掏出那只差不多被燎光了羽毛的姬鴞递给他:“抱歉,”巫妖不甚真诚地说:“无心之失。” 哥舒拉看到凯瑞本的时候又一次地大叫了起来,不过这次不是惶急而是忿怒。 “你说的坏消息就是这个?”凯瑞本把哥舒拉捧在手里。 “很可惜,”巫妖说:“不是。凯瑞本——是罗萨达的牧师们,曾经的牧师,”他补充道:“他们遭到了一群巨狼的袭击。” 他注视着精灵碧蓝的眼睛:“只有两个人活了下来,亚戴尔,还有一个学徒,其他人都死了。” “意外?” “不。”巫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手指,上面浓密的黑毛已经被刮除干净,灰蓝色的刺青痕迹赫然可见——一道道密集的斜线交错而成的格子。 “一个叫做‘细网’的盗贼工会,他们接受了一笔酬劳丰厚的委托,那些巨狼是他们派出的一个盗贼自风暴绝壁的北面诱惑而来的,他是一个拥有祭司血脉的半兽人,是它们的首领,也是它们的头脑。” “谁的委托?” “一个小卒子没权利知道的人。”巫妖说:“但亚戴尔知道。” 凯瑞本抬起头,他从克瑞玛尔的黑眼睛里读到了那个名字。 “他们已不会再对任何一个人造成威胁。” “有些人活着就是威胁。”巫妖说。 “……那个盗贼呢?” “被亚戴尔杀死了。”漫长的,痛苦的。 哥舒拉嘎哈嘎哈地叫着,有那么一会儿,它是两者之间仅存的声音。 “死去的人……” “他们已经获得安息。”罗萨达曾经的侍奉者们给自己挖掘的藏身之处成了他们的墓穴,收敛和清洗他们耗费了克瑞玛尔和亚戴尔很长的时间与不少力气。 “还有,”巫妖说:“亚戴尔托我向您和佩兰特致谢,并表示歉意,因为他不得不辜负您们的好意了——他要离开这里。” “离开?那他能到哪儿去呢?” “北方,也许,”巫妖说:“我想,总会有那么一个善意与恶意都无法找寻得的地方吧。” “哦,对了,”曾经的不死者好奇地问道:“你那个不怎么好的消息是什么?” 凯瑞本停顿了一下,他从身侧抽出一个由白银圆筒装着的卷轴:“白塔与鹧鸪山丘的领主派遣的使者送来的消息。” “安芮与德蒙即将缔结婚约,成为夫妻,我们被邀请前往白塔观礼与见证。” 第六十七章 幸存 下 第六十八章 婚礼 上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六十八章 婚礼 上 作者的话:抱歉啊,被拖去开会,晚发了…… 克瑞玛尔从未认真的看过白塔。 他第一次来到白塔是为了继承比维斯的遗产,在此期间,他一直住在罗萨达的圣所里,为了避免那些新生的,脆弱的肌肉、血管与肌腱不会受到第二次伤害,他行动的次数与范围被缩减至了最少和最小,在获得遗产后,他和凯瑞本一起返回灰岭,没有在白塔过多地停留;而第二次,他和凯瑞本来到这儿,是为了保证亚戴尔以及其他的无辜的人能够获得一个公正的判决——由于德蒙的谎言,那时的白塔居民对精灵的观感已经降低到了有史以来最低的一次,城里又死去了太多的人,大部分店铺都被迫关闭了,在街道上走来走去的全是些沉溺于悲恸与茫然之间,身着黑衣的可怜的未亡人,克瑞玛尔当然不会有心情去观赏与领略这座城市的美丽与奇妙之处,他和凯瑞本在安东尼奥法师的一个老朋友开设的旅店中休憩,除非必要,否则他们只会呆在自己的房间里。 白塔留给他的印象就像是一团灰色的迷雾,所有的东西都是模糊不清的,除了比维斯的住宅,三座白塔——领主城堡的主塔,安东尼奥法师的法师塔与罗萨达的至圣所,哦,对了,还有弗罗的神殿。 如今的白塔完全推翻了他印象中的那一个——它不像尖颚港的城市那样阴暗潮湿,由歪斜不规整的房屋与狭窄的巷道占据最大的地盘;它也不怎么像碧岬堤堡,碧岬堤堡固然洁净、富有、生机勃勃,但作为一个自由港口,它也有着独属于自己的松散与复杂,譬如过多的酒馆、旅店,纷乱的店铺,集市上固定与不固定的商人,城区外的流民……等等等等。 白塔曾经的执政官却是个孤独而又刻板的人,他不喜欢有什么东西超脱自己所认可的那个范围,所以在白塔,每样东西,不管是什么,都必须是井井有条,一目了然的——所有的街道都是笔直,交叉处不是直角就是直角的二分之一,路面铺设着三寸见方的灰色方形石块,宽度分为六尺、十二尺与四尺,两栋房屋之间最窄不得低于两尺,且都有排水设施;与碧岬堤堡不同,白塔虽然也是一个以商业为主的城市,但酒馆、旅店以及其他类型的店铺都必须按照执政官的意志分区开设,也就是说,你要喝酒,就必须到酒馆区去;想要住宿,那么就得去旅店区;想要买点东西——绸布有绸布区,亚麻有亚麻区;铁匠不会和金匠搅合在一起,你也别指望能在做鞋子的对面找到一家卖帽子的。 除了这些,就连各个住宅的门楣、门廊与廊柱也受到了限制,从伸展出去的长度到柱子的个数都有要求,颜色也是,它们都是灰色的,墙壁由灰色的大块石砖砌筑而成,柱子用的是一种铅灰色的砂岩,有些人家会镂空它(每户的图案都不尽相同),然后在里面点上油灯,灯光从柱子的内部透射出来,形成了一种难以模仿的独特符号。 在外城区你很少能够看得到高大的树木,人们仅在门前与屋后这两小块地方种上一点只能说是聊以的灌木与草花,如果你能自上而下的俯瞰,那么你会发现只有三个地方才能找到大片的绿色,罗萨达的圣所与弗罗的神殿,还有流经了整个白塔的内河两侧。 克瑞玛尔和凯瑞本走在内河河畔的一侧,梧桐与橡树向略显浑浊的内河伸出宽大翠绿的枝叶,它们的阴影覆盖了整条青灰色泽的木栈道,深褐色的橡树果实星辰般地点缀着栈道和栈道下方的草坡,孩子们在湍急的人流中钻来钻去,在它们还未被坚硬的靴子和木鞋踩碎前捡拾起来放进自己的衣兜——能在白塔定居的人都能买得起麦子与面粉,但这些像是戴着一顶小帽子的果实只要放进火里烤烤也能算是一种不错的小零嘴儿。 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灵魂观察着身边的人群——他们之中有白塔的居民,也有自其他地方赶过来目睹且参与这一盛事的商人、骑士、吟游诗人与手工艺人,但你很难找寻得出之中的区别——那些就在不久前才失去了父母、兄弟姐妹与配偶子女的人们似乎已经彻底摆脱了死亡笼罩在他们头上的阴霭,他们脱下了黑色的丧服,换上鲜艳的丝绸或丝绒的衣服,戴着金、铜与木头的项链,面色红润,步伐轻快,他们发笑,他们大声说话,年轻人就如同小鸟一般愉快地互相追逐与唱歌。 ——在我们这儿,曾经的不死者说,死亡可是不要受欢迎又是最为常见的客人,一般而言,长久的哀悼只属于国王、贵族、施法者与那些与之地位相当的人,凡人的死亡有时反而是种解脱,他们的亲人并不会为之哀伤太久,他们需要忙忙碌碌,劳作奔忙,以保证自己不会成为下一个被哀悼的人。 ——只是有点难以想象,异界的灵魂说,我上一次来的时候这里还充斥着怒火与眼泪。 ——能吃着蜜糖的时候就别去想着苦药,巫妖说,及时行乐才是人生真谛——毕竟人类的生命是那样的短暂与不可测,更何况——他轻轻晃动手指,无情地讥讽道,正义业已得到伸张,罪人也受到了惩罚,我想他们已经心满意足了。 但也不是没有变化的,异界的灵魂注意到,相比起以往,白塔的人们已经不再那么热衷于佩戴罗萨达的标志和圣徽了,更准确点说,只有寥寥那么几个人,而且他们很快就将它摘下或是藏进了外套里,而后轻松愉快地融入到了那股幸福的河流中去。 他们吃喝、跳舞、听和说着有关于下半身的淫荡笑话,成群结队地去看骑士比武。 按照常规,一个领主或是执政官的婚礼之前,必定是要有持续一段时间的骑士比武大赛的,主人要负责通知、召集那些勇猛无畏的骑士并负责他们的食宿,还要提供比赛的彩头,一些较为慷慨的领主还会向他喜爱的骑士赠送铠甲、刀剑、马匹或是代为支付他的赎金。 这种大赛通常会持续两轮,最多可达六轮,也就是半年有余,聚拢来的骑士数量要看主人提供的彩头如何——领主会提供自己领地上的一头野牛,抑是部分铠甲,一柄锐利的宽剑,或是著名的娼妓,当然,还有可能是某个不怎么讨他喜欢,以至于不想提供嫁妆的女儿的婚事……不过有时候,他们也会为了一些声名显赫的对手而来,因为一旦击败了后者,他们就能同时获得威名与精美昂贵的装备。 譬如那一位。 他已经装束停当,只从头盔后露出一点卷曲的深灰色头发。他的铠甲并不像其他骑士那样华丽繁琐,头盔顶上没有镀金的圣徽,魔鬼般的角或是羽毛、毛皮制作而成的盔缨,面盔也没有打造成哗众取宠的鹰嘴或是犬嘴,只是最为普遍采用的猪嘴,胸甲上没有细密精致的花纹与曲线,也未在臂甲上留下赞美女性的诗词,只在心脏位置敲有一架安置在锤子上的天平——表示他是隶属于公平者,戒律者的保护者,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骑士。 但这具铠甲的价值甚至要高过那些镀金或是镶嵌宝石的同类,不单单是因为它是全钢的并用精金做铆钉,还在于它巧妙而实用的构思——铠甲的腿甲与臂甲都敲有棱条,既能减轻重量又能加强保护效果;胸甲由三块甲片组成,中间格外细窄的一块仅作为连接件而存在,以保证穿着者不至于因为无法活动的庞大胸甲而变得笨拙迟缓;手甲分作五个部分,分别覆盖在每根手指上,关节处均能自如屈伸,最值得一提的是,它还配备了带有护颚的大型护颈,以便护住脆弱的颈脖。 他还有一匹漂亮的马,皮毛乌黑发亮,大约有一千二百磅那么重,细窄的前额至鼻尖都是白色的,人们通常称之为“细流星”的那种,马蹄是蓝灰色的,性情沉稳,既不会刨蹄子也不会老是想要嚼点什么。 当凯瑞本和克瑞玛尔来到他们受邀请的那个位置上时,两两对战的第一部分——长矛对刺已经结束了。泰尔的骑士相当公平地没有去刺击敌人仅以链甲保护的脖颈,而是准确地击中了其持有的盾牌面上四颗钉子中的一个,那是固定带与盾牌铆接的部分,十分脆弱,长矛在击碎了盾牌后甚至殃及了盾牌后的手臂,他的敌人猛地滚落在地上,头盔跌落一旁。 胜利者的随从一拥而上,想要将主人的手下败将拖走,但他们的主人摆手示意他们退下——他等待着他的敌人站起来,拔出宽剑,将整个比赛带向第二部分。 他也从马上跳了下来,同样脱掉头盔,护颈,拔出他的剑。 这一回合要比长矛刺击来的略久些,但也只是略久,失败者的手臂再一次被打中了,他失去了他的武器和抵抗的能力——至少观众是这么认为的,当后者赤手空拳地扑向泰尔的骑士时,即便比武大赛中确实有着名为徒手摔跤的第三部分,观众们还是止不住地哈哈大笑并大声地喝起了倒彩。 泰尔的骑士可以说是带着点无奈与不耐烦地掀翻了这个死皮赖脸的家伙,他的侍从亟不可待地扑了上来,将这个坚决不认输的家伙拖回了他们的“营地”,即休息与暂时用于安置人质的地方——鉴于他之前的表现,他们用钉着铁箍的木棒狠狠地敲打了他的腿和背,好让他老实点。 深灰色头发的骑士婉拒了下一个挑战,他朝装饰着锦缎的看台走了过来,观众们激动地欢呼了起来,贵妇与少女们投掷出的鲜花在他的脚下形成了一条馥郁的光荣之路,但他完全没去在意,他走到克瑞玛尔与凯瑞本的座位下方,向他们,准确点来说,向凯瑞本招了招手。 第六十八章 婚礼 上 第六十九章 婚礼 中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六十九章 婚礼 中 精灵游侠站了起来,只到他腰部的看台护栏根本不能说是一个障碍,他单手撑起自己的身体翻越了它,落在地上的动静比一只橡树果实所能造成的更小。==如您已閱讀到此章节,请移步到“/”阅读最新章节,也可在百度直接搜索“”或者“”,敬请记住我们新的网址。/ 克瑞玛尔左右张望了一下,又一场比赛开始了,到处都是激动挥舞着的手、闪闪发亮的眼睛、放声大喊的嘴巴与忘乎所以的脑袋,他不觉得他们会注意到有个人正需要一条能够离开此地的通道,他仿效了游侠的做法,从自己的座位上直接跳进场内。 直到跳下看台,与这个骑士处于同一水平线时克瑞玛尔才发现他很高大,简直就像是个肌肉发达的半食人魔,当然,他露出的脸是人类的,一张值得称赞的脸,但那是一种粗糙强硬的美,他的皮肤是浅褐色的,眼睛也是灰色的,但要比头发的颜色更浅一些,带有透明质感,他蓄留胡子,那种被叫做“短箱”的式样——;自两鬓延伸连接着下颚的铁灰色短胡须,末梢修平,长度只有一寸左右,嘴唇下方除了中间的凹陷处全被刮得干干净净,嘴唇上方是对“一字型”的细胡须,尾端与两鬓的胡须连接在一起。 他的肩膀和胸部尤其宽阔厚实,当他拥抱精灵游侠的时候,克瑞玛尔觉得那就像是只人立的巨熊正在拥抱一匹纤细的独角兽。 “啊,你带来了一个小朋友。”灰发骑士说。 人们的呼喊声震耳欲聋,差点就彻底盖过了他的声音——提出挑战的骑士所驱策的马匹就在他们身边不足五尺的地方摔倒,扬起的尘土足以吞没一个人。 “我们在场内走动不要紧吗?”克瑞玛尔紧盯着那匹嘶鸣着想要站立起来却被自己的蠢主人拖累的红色马匹。 “你爱走到哪儿都行,但不能打搅骑士们的比赛,另外他们不负责保护你的性命。”灰发骑士解释道。 他虽然这么说,但还是谨慎地将凯瑞本和克瑞玛尔带出了可能被殃及的范围——他们来到了他的营地里,这儿很安全,就是有点嘈杂,铁匠正忙于修补那些在比赛中折损的武器与甲胄;侍从们奔跑着服侍骑士穿上和脱下铠甲、罩袍,收起武器,抱来干草、端来烤肉、清水以喂饱又饥又渴的马匹和他们的主人——医师与牧师则忙于治疗他们,一些骑士坚持认为自己的伤势无关紧要,但负责治理他的人总认为他们再不治疗就要死了,两种截然相反的意见导致了不断的小小争吵甚至殴斗。 被俘虏的骑士们对他们需要付出的赎金数量不满意,有些是觉得多了——就像灰发骑士所擒获的那个,这比较好解决,因为大部分骑士注重名誉胜过金币;有些是觉得少了,与他尊贵的身份不相符,而那个俘虏他的骑士又出于上面的原因坚持不肯索要更多的赎金……身着艳丽服饰的吟游诗人在他们身边赞颂着这种高尚的行为,他们打着响板,敲着小鼓,弹着五弦琴与索尔特利琴——后一种乐器由十五根弦与一块等腰梯形形状的木板组成,因其高昂锐利如同武器相互击打的声音而深受骑士们的青睐。但想要很好地演奏它可不太容易,毕竟它的弦不是用来拨动而是用来击打的,否则你压根儿就没法听见它发出的声音——贵族少女们演奏它时往往需要使用小锤子或相类似的器具,而要比她们强壮得多的吟游诗人们在弹奏过多首曲子后也免不得手指酸痛,疲惫不堪。 如果这样,他们就会拿出长笛与单簧管,吹上一两个诙谐的小片段来争取一点休息的时间。 不过他们的辛苦总是能有所报偿的,获胜的骑士们不会吝于显示自己的大方,银币,金币,或是被充作赎金的骑士装备的一部分都会被当做赏赐或是馈赠。 所以说,比武大赛时,骑士们的营地简直就是一个能够吵死活人,又能吵活死人的地方。 灰发骑士是这些骑士的首领,他的帐篷是最大的,位于营地中央,帐篷的前方竖立着旗杆,悬挂着他的旗帜——黑红两种底色上刺绣着一头直立而起,双掌举起,侧对一柄巨剑的灰熊,在灰熊与巨剑的上方,是泰尔的圣徽,两侧是破碎的垂帷,它们周围环绕着盾形的荆棘纹。 帐篷是用野牛皮制成的,粗厚结实,但在隔音方面就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但自从那个黑发的年轻人一走进来,帐篷里就突然变得安静起来,外面的声音变得微弱而统一,就像夜晚风吹过时树林发出的沙沙声。 “希望你别太介意我的自作主张,”游侠说:“不然我们就要另寻地方谈话了。” “这样就很好,”灰发骑士说:“施法者?”他对克瑞玛尔说。 “克瑞玛尔法师,”凯瑞本相互介绍道:“以及雷霆堡的伯德温……伯德温,我注意到你的纹章有所变化——我依然该称你为雷霆堡的伯德温吗?又或者我该称您为阁下?” “别取笑我了,”灰发骑士说:“唉,我必须承认这是一份让我时常坐立不安的恩赐——我只是尽了我的职责,而我所效忠宣誓的那位陛下却总是那样的宽容慷慨,他不容许我拒绝这份荣誉——你要我怎么办呢,他将刺绣有新纹章的斗篷披在我的身上,又让我拿着敲有新纹章的金杯喝水……但我的封地依然是雷霆堡,这点就像我们的友谊一般必定是永恒不变的,”他说着,向克瑞玛尔微微一鞠躬,“让我们尽朋友的礼节吧,我已经很难再找到让我放松心情,畅所欲言的地方啦。” 他这么说,也这么做,他在克瑞玛尔回礼后便磊磊落落地叫来自己的侍从帮着他脱去了累赘的铠甲,将自己的武器放在一边,又叫他们拿来食物和酒。 侍从拿来的酒是蓝紫色的,克瑞玛尔尝了一口,又甜又辛辣,醇厚的就像是已经储存了上百年。 “或许你需要掺上一点清水或是淡酒,这种酒很容易令人喝醉,”伯德温说:“因为它就像蜜酒那样甜,却要比它烈上十倍或更多——一些不擅长饮酒的人甚至会因为贪图它的甘美而不知不觉地鲸吞下足以致死的分量。”他的帐篷里只有一张宽平的矮榻,没有椅子,所以他索性和自己的客人一起席地而坐,靠着他的侍从从其他地方拿来的天鹅绒坐垫。 “幸而这种酒只有北地有出产,”凯瑞本说:“而且产量很低。” “因为想要酿造这种酒不单需要技巧、葡萄和橡木桶,”伯德温说:“还需要命运投下的青眼——我的子民们从现在起就开始向欧吕尔祈祷,希望她能适时地将霜冻与低温降临到他们的葡萄园里——你觉得呢?凯瑞本?我知道精灵们对于气流与温度是相当敏感的。” “谁也无法预测神祗的去向,”凯瑞本说:“但今年的龙脊山脉或许会比以往更为温暖。” “这可真不是个好消息。”伯德温说:“寒冬时节的温暖只会带来泥浆、蚊虫、瘟疫……” “还有兽人。”凯瑞本补充道。 第六十九章 婚礼 中 第七十章 婚礼 下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七十章 婚礼 下 ——兽人? ——你不会以为那些在尖颚港与灰岭晃荡的兽人是像土豆那样从地下长出来的吧,巫妖说,他们也是从母亲的肚子里带着一身鲜血热乎乎地爬出来的,有故土,有信仰的神与祭司,也有军队,有统治者,就是没有国王——但或许很快就有了,在那个意外……他瞥了异界的灵魂一眼,尚未发生时,一个灵魂给我带来的消息中说,在数千个部落,数十个氏族中力量最强的那几个正预备联合起来,如同人类一般建立国家,这事情之所以被延续至今,只因为他们正在争抢那把必然只有一把的王座而已。如您已阅读到此章節,請移步到筆趣閣()閱讀最新章節,也可在百度直接搜索“笔趣閣”或者“”,敬請記住我們新的網址筆趣閣 ——…… ——兽人的领土位于巨龙群山的北侧,遍及整个群山,但最大人数最多的部落基本都在龙脊山脉脚下的尖啸平原巡游徘徊,他们习惯于在阔叶树落光所有的树叶之前侵袭南方,用异族人的财富与血肉填充自己的肠胃,喂养自己的子民,以度过尖啸平原严酷而漫长的冬季……如果寒冬之神欧吕尔愿意为人类发发慈悲的话,她就会如以往的每一次那样用暴雪、狂风与能够将钢铁冻裂的低温笼罩整个龙脊,或是只有雷霆堡所在的龙腹隘口也行——暴雪会掩埋道路与陷坑,遮蔽悬崖,模糊视线;狂风会推动那些步履不稳的脚和蹄子,摇晃不定的身体与松脆的冰雪,让他们寸步难行;而可怕的低温将会在一夜之间冻结整支军队——兽人们已经有十年没有越过龙腹隘口了,假若这次真像那个精灵所预测的,他们获得了一个温暖的冬天的话,雷霆堡的人类可能会被迫面对由饥饿而疯狂的兽人所造就的汹涌浪潮。 ——所以他们是来寻求精灵们给予帮助的? ——只要给他们一个理由,精灵总是不惮于伸出他们的爪子的,曾经的不死者嘲讽道,银冠密林所覆盖的范围甚至越过了龙脊山脉,虽然山脉那一端的密林早被兽人们砍伐一空了,但这不意味着他们就愿意看着植被茂密的那一端安守本分,他们焚烧密林以从银冠树中取得珍贵的秘银,侵入精灵的宫殿掠夺财富,还有精灵,就像他们对人类所做的那样;不,他们憎恨精灵甚于人类,人类的男性还有被充作奴隶的机会,人类的女性也会被当做繁衍的工具而被留下一条性命,只有那些衰老受伤无用的人类才会被砍杀,煮熟与烤熟作为军队的食粮——但所有的精灵,无论你有多么崇高的身份或是多么美丽的外表,都会被他们的祭司用来祭祀兽人们的神灵……而在祭祀前,祭品必然会被漫长而残忍地施与侮辱和折磨,兽人们坚信祭品的尖叫与哀嚎越清晰越高亢就能愈发获得他们神灵的欢心,到最后,他们砍掉祭品的手脚,挖出除了心脏之外的内脏,五官,剥去全身皮肤,放干净它的血,并在它失去最后一丝温度前将它的灵魂囚禁在血玉髓里——你的表情令我感到恶心,蠢货,你在想些什么? ——呃……我只是在想,那个,你在说到这些的时候……总是显得……格外亢奋?异界的灵魂克制地评论道。 ——因为这是我最为热爱的本职,巫妖说,附赠恶毒暴躁的一瞥,当然,你无法理解,这很正常——好吧,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必浪费彼此的时间了,你只要知道,龙腹隘口的南侧,除了人类的城市也有着精灵的城市,就是他们从不允许非精灵进入的那块儿(这里异界的灵魂听出了快要溢出来的幸灾乐祸),所以精灵们和这个泰尔骑士所宣誓效忠的国王有盟约——雷霆堡的主人不是来寻求帮助的,而是要求他们履行约定的。 ——战争? ——战争。 而在识海内的讨论告一段落的时候,识海外的谈话也已经到了尾声,伯德温和凯瑞本都是疏阔而又豪爽的人,虽然从某一程度上来说,游侠和骑士都可以算是身处高位的人,但他们并不觉得这会影响到自己的处世为人,所以两者之间的交谈简短而又明快,既没有言不由衷也没有虚言推诿——不过这也和他们并非最终决策者有关,他们的职责是将自己了解的东西完完整整,一丝不缺地带回去,带给他们所宣誓效忠的人。 “你见过有比这更奢华的婚礼吗?”骑士伯德温问道,但显然他是不需要答案的:“如果说是个公爵或是国王的婚礼我也相信啊——持续了近四旬的,五百个骑士的比武大赛;数以百计的吟游诗人、丑角和耍熊,耍猴子的艺人;数量可以与前者媲美的弗罗的牧师与娼妓,到处都是鲜花和锦缎,赠送给客人们的衣服;免费的淡酒和面包……价格低到近似于赠送的冰……不论是矮人的硝石还是法师的法术,制造它们的代价都不会太低的。” “法师,”凯瑞本说:“德蒙就是一个法师,他最近又给白塔招募了更多的法师。” “我讨厌法师,”伯德温握着金杯,若有所思地说:“我也不喜欢德蒙,我觉得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儿都太巧了——看看,他的父亲在那场人为的暴乱中摔下了城墙,他的小弟弟发了疯杀死了他的兄长,而他呢,他终结了这场暴乱,治好了人们的疯病,获得了白塔里的每一个人的信任和爱戴,并且顺理成章地将整个城市从容不迫地收入囊中。”他饮了一口辛辣而甜蜜的液体:“你觉得他会是个好统治者吗?要知道,我虽远在千里之外,可也听过他的名字,即便在法师里,他的阴沉和古怪也是相当著名的——而且他不喜欢精灵,并不在意将其表露出来,他甚至可以说是憎恨你们的。” “那又怎么样呢,”凯瑞本淡漠地说:“他不敢做些什么,也不能再做些什么了。” “我觉得在白塔这儿,”伯德温直言不讳地说:“你们的决策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你们不该让人们参与到对白塔的管理里来,更不该同意上任领主的提议,以让他的女儿,一个半精灵成为领主的条件来换取他弟弟对白塔的终身且可继承的统治权——一个女人!”他摇头:“这可真是大错特错,一个手握权杖的女人就和一个会生孩子的男人一样糟糕透顶。”他叹了口气,真心实意地:“瞧,她们总是会被珠宝和甜言蜜语迷惑住,然后轻而易举地将自己和自己所有的一切送出去——军队,土地,人民对于她们而言,可不比一支带着露水的小花儿更惹人爱——她们自己也就是一支小花儿,你可以宠爱她们,保护她们,但绝对不能给予她们权利,哪怕是处置她们自身的权利,因为她们总能将事情弄到一个不可收拾的地步,你绝对无法想象——一个骑士不会将剑尖对着自己的心脏,她们却能将自己的心挖出来送给别人踩踏呢!” “那是她的选择。” “错误的选择,”伯德温斩钉截铁地说:“我都能看到她的结局了,德蒙会很快厌弃她的,在他拥有了如此之大的权力之后,你是否知道他正在代为批阅鹧鸪山丘的文件?他会得到更多更妙的美人儿,更多的法师和军队,更多的财富——假若德蒙想要和你们保持一定程度的来往,她会在生出一个或两个孩子后死去;假若德蒙不想继续维持与精灵们的联系呢,那么她和她的孩子都将无法幸免。” “那也是她的选择。” 伯德温笑了笑,他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灰色的眼睛闪闪发亮,格外漂亮:“精灵真是种让人无法彻底理解的生物,”他举了举杯子,表示“请见谅”,“人们有时会说你们很宽容,但我觉得你们那可不是宽容,而是以另一种方式表达出来的苛刻——尤其对你们的半个同族而言,”他斜睨了那个黑发的孩子一眼:“能够从你们的考验中拿到一个优良可真是太难了,特别是在你们连规则都不愿意说清楚的前提下。” “但这不是无法达成的,”凯瑞本神色如常地说:“是不是,克瑞玛尔?” “嗄?” 伯德温大笑起来,眼尾聚集起可爱的小细纹,“我喜欢这个小家伙!”他说,“真的。” 第七十章 婚礼 下 第七十一章 悔恨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七十一章 悔恨 作者的话:本书中的精灵们事实上是种非常……身为并追寻理想化与完美化的两化生物,和他们相处——短期的,你会觉得他们真是很好很宽容,长期的……你就会知道,那实际上是那只是一种含蓄的疏远方式,对不得不打交道又不听话的蠢货尤甚。 那个精灵们不得不打交道又不听话的蠢货坐在她的房间里,领主的婚礼原本应该在她的主堡中举行,但德蒙认为,经过了一场暴乱的白塔更需要安抚。比武、杂耍、娼妓、免费的酒肉能让白塔的民众尽快忘记那个可怕的夜晚,并从失去亲人的悲痛中走出来,他不需要一群终日沉湎在哀伤与恐惧中的无用之徒——与精灵们的贸易停了一月有余,德蒙数次向灰岭的管理者精灵佩兰特提出会面要求都被拒绝了,虽然后者的理由不可谓不充分——遭受兽人与巨人袭击的灰岭同样需要修整,但还是让他倍感羞辱。 那些商人和议员们却并不怎么在乎这个,他们就像跳蚤一样成团地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他们固然对德蒙口中精灵的不作为感到不满,但他们更看重的是精灵所有的精金秘银,方铅丹红,冬蜜槭糖带来的利益,那些如同星光河水般滚滚而来的金币,还有特权与力量,在外界,为了获得一柄精金的匕首,精金的长剑,一瓶冬蜜,一盒槭糖而愿意屈尊为商人们服务的骑士与法师并不在少数。 他们向德蒙赠送礼物,一次比一次贵重,但德蒙已经不像第一次收到昂贵的礼物时那样喜悦异常了,他知道他是要为这些礼物付出代价的,它们是无声的催促,也是有形的枷锁。 成为白塔主人的兴奋与新奇已然远去,剩下的几乎只有疲惫与沮丧,而后就是这两者转化而成的忿怒。 他将这份忿怒发泄在了官邸的仆人、下属和安芮身上。 安芮所提出的每个要求都会被驳回,她不被允许走出房间,也不被允许与贴身侍女之外的人说话——但她不知道该和她的贴身侍女说些什么。她最喜欢,也是最勇敢的那个侍女被德蒙殴打、强暴并割去了舌头,他不允许她召唤牧师,结果她们只能用冷水给发热的受害者降温,拆下和磨碎珍珠和珊瑚给她止血,再让她含上一颗石榴石以促进伤口尽快愈合。感谢生命之神安格瑞思,她活了下来,只是因为舌头被割得太深,痊愈后,她的下唇如半兽人一般膨胀着向外翻起。 德蒙勒令她到厨房去做活,因为他不想在自己的妻子身边看到这么一个丑陋的怪物,侍女沉默而谦卑地遵从了这个命令,离开时,她吻了安芮的裙角,而安芮只有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做错了。 安芮得到的供给依然是顶好的,各种奢侈的礼物更是从不断绝,晚餐前,德蒙还依照习俗送来了她婚礼上要穿的衣服,这件衣服恐怕值得上白塔一整年的税收。 她独自端坐在这件衣服面前,自从那件事情发生过后,除了必要,她不允许她的侍女出现在她的身边,她告诉德蒙这是由于嫉妒,可笑的是德蒙居然信以为真了。 然后她听到了一声很轻的笑声。 起初的时候她还会因此受到惊吓,但随着它出现的次数越发频繁,如今她连心跳都不会加快一点:“你不去服侍你的主人吗?阿斯摩代欧斯?” 小魔鬼从阴影中现了身,它收起了自己的尾巴和翅膀,看上去就是个毛茸茸的黑色圆球,还挺可爱的。 但安芮看见过它杀人。 “德蒙不太喜欢看见我出现在别人面前。” “是吗?”安芮说,伸出她纤长雪白的手指点了点,示意它正坐在自己面前,坐在她的嫁衣上。 “您不是别人,”阿斯摩代欧斯理直气壮地说:“您可是我的女主人呢。”它迅速地动了一下,安芮要想一想才知道它是鞠了一个躬——毕竟那看上去只是一个圆球略微向前滚了滚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我身上可没你想要的东西。”安芮知道德蒙是用灵魂宝石来喂养这个小魔鬼的,精灵的血在她的身体里翻腾着,让她想要呕吐。 “你有的,”阿斯摩代欧斯开开心心地说道,它伸出舌头,贪婪地舔抿着安芮的痛苦与悔恨,“亲爱的女主人,你有的,”它声音轻柔说:“等着,我会向你索要的,在将来;但从现在起,你可以考虑我能给你的报偿了。” 一个吟游诗人在伯德温走出帐篷的时候放声歌唱,他歌唱着伯德温的勇猛,歌唱着他的仁慈,也歌唱他的无私与公正。 因为他的歌曲中明确地提到了伯德温的名字,以及他的封地雷霆堡,伯德温便礼貌地停下了送别凯瑞本与克瑞玛尔的脚步,恭谨地邀请他们一起倾听——那是个装扮奇异的吟游诗人,他穿着褐色的束腰外衣,束着一条由无数条打结的小绳子编织而成的腰带,外衣下是黑色的紧身裤和一双铜靴尖的茶色靴子,之所以说他装扮奇异,是因为他还裹着一条一般女性才会使用的咖啡色头巾,将自己的头发和眉毛严严实实地藏了起来,前额和两鬓、下颚处都悬挂着用银币做成的头饰与挂饰,在头饰的两侧还插着黑白相间的鸵鸟羽毛。 他所唱的每一句都与伯德温相关,从他平凡的出身,卓越的天赋,忠诚的心,到敏锐的头脑与取之不竭的勇气,以及每一场必定以胜利而告终的战役……他用一种浑厚而洪亮,带有不可抵御的魅力的男中音描述它们,但其中无论诗句和调子都只能说是朴实无华,却正合伯德温的心意,因为克瑞玛尔听见伯德温正在吩咐他的扈从从他的帐篷里取装着金币的匣子来。 不过当匣子拿来的时候,伯德温又改变了注意,因为那个吟游诗人正模仿着泰尔骑士同伴的口吻向他要求:“伯德温,给我一把剑……伯德温,给我一顶头盔……伯德温,给我一匹马……”这原本不过是吟游诗人为了渲染战场的气氛而添加的小插曲,但这无疑给了伯德温一个不错的灵感,他向他的客人短暂地致歉,让扈从放下匣子,给他穿上铠甲,带上头盔与护颈,拿起他的宽剑与长矛,跳上马疾驰而去,向敌对阵营的某个骑士提出了挑战。 这场战斗结束的很快,并不是每个骑士都有勇气如伯德温先前的那个对手一般厚颜无耻的,泰尔的骑士赢回了一整套装备,还有一匹马,随即把它们全数赠送给了那个带着鸵鸟羽毛的吟游诗人。 “这可真是一笔切切实实的意外之财,”凯瑞本取笑他说:“看来吟游诗人们的手册上,有关于你的诗句又能增加一条了。” “我正有此意。”伯德温诚实地说。 获得了不菲赏赐的吟游诗人站在原地深深地向伯德温鞠躬,表情一如既往,也就是说,并未如让人们所以为的那样欣喜若狂,他的眼睛是深茶色的,就像白颊鸟那样带着两只深深的黑眼圈,面色苍白,但嘴唇就像凝固的鲜血那样红得发黑。 他或许还想用言语向伯德温表示感谢,但恰在此时,一个穿着红色丝绒外衣的传令官骑着匹斑点公马驰入了比武场,传达了白塔与鹧鸪山丘主人的意旨——领主与白塔的执政官即将贲临此地,亲自观摩骑士们的无畏风姿,并将此次比武大赛的彩头赐予最终获得胜利的骑士——一件附魔的秘银链甲,能够自动调整大小以适应穿着者,并能恒定穿着者的体温。 这份奖赏不可谓不贵重,不过伯德温只是兴致缺缺地做了个鬼脸,作为雷霆堡的主人,国王的重臣,精灵们的盟友与一个近乎于无敌的骑士,铠甲从来不是他缺少的东西。 安芮和德蒙并肩出现在白塔民众眼前时,人们欢呼了起来,并向他们投掷鲜花。 奇妙的是本该志满意得的两人都有点心不在焉,德蒙焦躁地掸去了一串落在他黑色外袍上的铃兰花,抓紧了安芮的手。 安芮温顺地任凭自己的手被抓的发疼,这点疼痛还比不上她身上的衣服更让她难以忍受,据德蒙说,这件可以抵得上白塔一年税收的衣服来自于南方诸国,那儿的贵族们已经厌烦了方块般的长袍与罩衣,他们的女性更青睐能够更好地显示出身份与身材的服饰——丝绸的长内衣,一直落到脚面,下摆很宽,但袖口束紧,圆形或方形领口,露出部分胸脯,腰间系着各种丝带,丝带的末端垂挂着珍珠,而后在这件衣服外面罩上一件带有很宽的皮革束腰的披肩丝绒长外衣,袖子从手肘处突然加长变宽,尾部足以亲吻到地面,袖子和下摆都要有繁复精美的刺绣,后裾拖出近六尺,用宝石做纽扣和点缀。与之相配的,是用金丝发网在头两侧固定住的两个发髻与一顶双角的帽子,帽尖向后投伸的影子几乎超过了后裾,尖端各垂下一条薄如蝉翼的细纱。 比起新装,它们更像是一具装饰着丝绸与珠宝的枷锁。 但现在的安芮必须为此喜悦并万分感激,并且可以想象得到,这样的情况还将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你还有我,我亲爱的女主人……有我呢。”阿斯摩代欧斯说,隐身的小魔鬼就蹲在安芮的肩膀上,距离她耳朵不过一寸,但就在它预备将言语的毒液更多地注入到这个半精灵的心里的时候,一个黑发白袍的身影擦过它的眼角。 向无尽深渊发誓,小魔鬼想到,我肯定见过这个人。再次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 翦君打赏九鱼588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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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多年前,人们缔结婚约的时候所敬拜的神祗是弗罗,因为婚姻乃是爱情的结晶,想要生儿育女的时候向查缇祈求,因为这位仁慈的女神见证着每一粒种子的繁育与生长,但不知从何时起,弗罗的神殿里你只能看到前来寻欢作乐的男人们与依靠着前者生存的娼妓,以及那些与娼妓几乎没有太大区别的弗罗的牧师……同样地,也没人知道是从何时起,祈望着爱情、婚姻乃至于子女的少女与妇人开始祭祀与觐拜格瑞第,一个强大而神秘的女性神祗。 格瑞第是个喜爱黑暗与火焰的神祗,她的神殿全部由黑色石块砌筑而成,除了巨大的铁铸门扉,只在墙壁的上方预留有细窄的通风口,自然的光线很难渗入其中,只能靠着灼热的火把、火炉与鲸蜡灯照亮,她的牧师们穿着鲜红的丝袍,佩戴珠宝,浑身涂满了气味浓重的香膏,无论男女都很强壮与傲慢。 她的人类形态,也就是她的圣像,有着一个美艳的头颅与一具曼妙的身体——除了她的腹部,那个高高隆起的庞大的肚子,就像粗制滥造的泥丸那样呈现出不规则的圆形,扭曲的凸出遍及整个球体,一如孕育着能够毁灭整个城市或是国家的怪物,既不合乎比例,又与美感完全无缘,但它们被组合在一起的时候,人们却会情不自禁地受到吸引,视线根本无法从那具古怪变态,兼具着丑陋与美丽的身躯上离开哪怕一瞬间。 位列于圣像之前的石质祭坛能够轻而易举地放置上一头公牛或是一只巨熊,四周开有宽而深的血槽,边缘固定着十二枚铁环——格瑞第的牧师们合力将一头怀孕待产的母羊送上祭坛,用拴在铁环上的绳子系住它的四蹄,让它仰面躺着,袒露出被除毛与清洗过的膨胀的腹部,母羊咩咩地叫着,流着眼泪,像是已经揣测到了自己不幸的命运。 格瑞第的牧师手持着一柄黑曜石的刀子,缓慢而顺畅地剖开了母羊的肚子——事实上,只有刚下去的那一刀需要用点力气,这只母羊怀的羊崽不少,它的皮肤与肌肉已经被撑的又薄又紧,到最后它几乎是自己裂开的——牧师面带微笑地将手探入母羊的,提出已经长齐毛发却没有睁开眼睛的胎儿,而后又是一只……整整两只!围观的人们无不欢欣鼓舞地拍起手掌来。 “他们为什么这么高兴?”克瑞玛尔低声问道,他和伯德温,凯瑞本都是贵宾,有幸在这场残忍奇特的节目中居于前列——并不怎么好受,神殿中的空气本来就燥热浑浊,再加上祭品的鲜血与内脏、粪便与尿水发出的腥臭味儿,牧师们投入火炉的珍贵香料,人类散发出的体味与口臭味儿……等等,混杂在一起之后几乎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巨人瞬间窒息而死。 “哦,对了,你还没结婚,”伯德温说,他举起手来,像是要摸摸自己的胡子,实际上却是将藏在口袋里的薰衣草小包抵在了鼻子下面:“他们是在祈求格瑞第保佑这对新婚夫妇的婚姻能够尽快带来尽可能多的孩子——也可以说是一种占卜,”他看着牧师将那只尚未完全死去的母羊和它的小羊丢在了一个被血液浸渍的发黑发亮的藤筐里,然后送上另一头,如法炮制后牧师只从它的肚子里抓出了一头小羊,人们发出失望的叹息:“缔结婚约的人需要向神殿敬献黄金与有孕的动物,羊、鹿、马匹或是熊都可以,牧师们会在格瑞第的注视下剖开它们的肚子,祭品肚子中的崽儿数量就是他们今后孩子的数量——如果有很多只,那么以数量最多的为准。”他侧头看了看祭坛下方,近百头大腹便便的母羊与母鹿跪在一起,它们身边就是那些已经被用完丢弃的同类,蹄子高高地撅着,几只羊羔还未死去,它们蠕动着,竭力挣扎,翕动鼻子和嘴,像是要从母亲冰冷的躯体里摄取最后的一点热量与乳汁。 “看来白塔的新执政官相当自信于他的男性能力。”伯德温半是讥讽半是厌憎地说:“他一定是想要个大数字。” 诚如伯德温所说,所有有孕的母羊与母鹿都被宰杀殆尽,牧师从一头哀叫着的母鹿的腹腔里挖出了四只光溜溜的鹿胎,这是最多的一只,她进一步拉出了母鹿的,翻找出热乎乎的胎盘,在德蒙的帮助下强迫面无人色的安芮吃了下去。 克瑞玛尔抿起了嘴,他转过头去,凯瑞本正注视着这一切,钴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无以言表的怜悯——但他不知道这份怜悯是属于谁的。 能够离开格瑞第的神殿时三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外面的清新空气简直就是一剂救命的良药,民众走在他们身边,充满喜悦地谈论着领主与执政官将会有的四个孩子,因为那四只鹿胎是三公一母,所以他们也认为安芮与德蒙将会有三个儿子与一个女儿,一些人坚持他们会先有一个女儿,一些人则判定这个女儿将会在三个哥哥长大后方才降生,不过热衷于这些的多半是男人,他们妻子则簇拥在另一端,争相向格瑞第牧师的学徒们购买那些被剖开肚子的母羊、母鹿和它们的孩子,依照牧师的话来说,它们是能够滋补身体并增强生殖能力的,尤其是那些小崽子,你想生个健壮的儿子,就拿只小公崽子去吧,你想生个漂亮的女儿,那这只有着大眼睛的小母鹿可真是再适合你也没有过啦。 “接下来还有晚宴,”伯德温苦恼地抓了抓他蓬乱但有光泽的深灰色卷发:“我怀疑德蒙是因为筹办晚宴的肉钱不够了才出此下策——说实话,我现在对他拿出的任何东西都有些倒胃。” “但我有听说……大人,”一个年轻的骑士期期艾艾地说,他是伯德温的扈从之一,“他们……会在晚宴上会邀请……弗罗的牧师。” “啊,这个也许不,”伯德温向他意味深长的眨眼:“好吧,我确定我会去参加晚宴的,还会带着你。” 年轻的骑士脸红了。 “弗罗的牧师?”克瑞玛尔说,那个往罗萨达的圣水池里投入毒药的女人侍奉的正是弗罗,他不觉得白塔的民众会那么宽宏大量——就算她们确实非常美丽而诱人。 “我们曾见过的那些都早已聪明地逃跑了。”凯瑞本解释道:“这些应该是德蒙从其他地方邀请来的。” 弗罗的牧师惊呼了一声,迅速地躲进柱子的阴影里。 “怎么了?梅蜜?”她的同伴探头往下看,她没看到什么会让人受到惊吓的东西——相反的,站在那儿与白塔的安东尼奥法师交谈的是三个极其出色的男人,骑士、精灵,以及一个身着白袍的黑发年轻人,他可能是个善神的牧师。 “哦,不错,真的,都很不错,哪个都行,”梅蜜的同伴喃喃道,舔着自己的嘴唇:“不需要礼物——他们就是最好的礼物了——梅蜜,你觉得那个黑头发的可爱孩子会是个雏儿吗?” “我不知道,”梅蜜说,附赠一个漂亮的白眼:“我只知道我一看见他我的鼻子就疼。” “我想我需要喝上一口他的血,”阿斯摩代欧斯说:“这样或许我就会想起他是谁了。” 第七十二章 格瑞第 第七十三章 尖啸平原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七十三章 尖啸平原 这是一片广袤、寒冷、令人生畏的土地。 一年之中,只有六分之一的时间才会有阳光照耀此地,而这六分之一中还要减去二分之一止仅覆盖着苔藓与地衣的沙地与泥沼,其余的地方则被细叶苔草、棘豆、针矛和一些尚未命名的草与低矮的灌木占领,你或者也能看到山枔、桦树、白杨与落叶松,但无一例外地,它们都生长缓慢,矮小并且奇形怪状,有时候就连最富有经验的德鲁伊也无法在看见它们的第一眼判断出这是种什么样的植物。 它们身上的青色与绿色至多只能保留六十天,其余时间,树木的叶子会落光,而草木会萎缩,低伏,变成黄褐色,直至冬季的第一场雪将它们全部变成白色。 随之而来的是长达数月的极低温,伴随着狂风与暴雪——在这段时间里,任何不曾被包裹在厚重皮毛里的肢体只要暴露在空气中超过正数一百下,它就会变得僵硬、惨白并能够轻易地从身体上被敲掉;你也不能赤手空拳地去碰触金属物品,只要一瞬间它们就会黏在你温暖的肌肤上,想要直接把它们拿下来就会撕掉一层皮,唯一妥当的解决方法是对着它小便,这点热量足够让你摆脱窘境,但如果你像某个粗心大意的蠢货那样将自己的匕首咬在嘴里——虽然只有短短那么一会儿,不愿接受施法者帮助也不想尝尝别人“味儿”的他把它硬拽下来的时候,他的嘴唇、脸和牙龈都血流如注。 所有的东西都会变得又硬又脆,缺乏韧性,你需要两倍到三倍的食物才能负担起寻常一般的工作,但这儿每一种生物都是那样的凶猛迅捷,你能够捕捉到的可能只有树皮下藏着的幼虫,你时常感到疲倦,渴望休息,既是你知道自己该去搜集柴火点燃它让自己不至于冻死,你也会麻木呆滞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等着获得真正的解脱。 正因为如此,人类、精灵、地精、巨人几乎都无法在这儿长期居留,只有如同熊、狼、角鹿那样天生覆盖着毛皮的兽人能够。 法师站立在帐篷外面,注视着三四只幼兽人正在合力捕捉的一只角鹿,那只角鹿足有五百磅,树枝状的犄角伸展开有一个成年人类男性的身高那么长,宽大松软的蹄子胡乱地踩踏在黄绿色的泥泞地面上,挣扎着不让自己倒下去——幼兽人没有武器,只有尖利但长度与硬度都颇为欠缺的爪子和牙齿,披裹着的毛皮也不像成年兽人那样厚实,所以他们无法咬开角鹿强健的脖颈,还得小心地避让开如同多支匕首小剑的鹿角和踢蹬着的鹿蹄——一个像是在面孔与头顶都生满了红褐色猪鬃的幼兽人在他的同伴不断地冲上去用抓挠与撕咬引开猎物注意力的时候转到了它的身后,伸出一条同样生满毛发,指头却长的畸形,指甲粗厚的手臂,深深地插进了角鹿的双臀之间,只一下子就掏出了它的肠子。 角鹿哀鸣着,疯了一样地跑了出去,它的肠子耷拉在地上,被它自己的蹄子踩的乌糟糟的,幼兽人们跟着它一起奔跑,大声嚎叫,角鹿没跑出多远就颓然倒下,他们立即扑了上去,撕开它失去防备的腹部,急不可待地喝它的血,吃它的心脏和胸脯肉。 “真是一群好小崽子,是吧?”一个比起说话更像是在吠叫的声音突然从法师的身后响起,一个比法师高出近半个上身的兽人肆无忌惮地垂首看着施法者,他的脚步是整个部落中最为轻捷的,甚至可以不去惊动冰面下的鱼——他之所以这么做只是想要恐吓一下这个外来者,但他不知道法师早就放出了自己的另一双“眼睛”,而且就算没有它,法师也绝不会错认远在一千尺以外也能轻松辨出的浓重臭味,但他还是做出了一个令人满意的,兼具惊讶与畏惧的表情:“……毋庸置疑,”他说:“他们将会成为一群强壮而勇猛的战士。” 兽人得意地将嘴唇向后拉,露出了所有的牙齿,“首领和祭司让你去他们的帐篷。”他说,他是部落里屈指可数的勇士之一,所以被允许穿着一件铁环链甲,并拥有两件武器,一只盾牌——不远处传来的新鲜血腥味儿让他闭孔膨胀,流出了透明的涎水,如果不是有着首领和祭司的命令,也许他会扑过去赶走那些小崽子,痛痛快快地大吃一顿。 法师跟随着他走进了祭司的帐篷,事实上,即便没有人领路,他也能找到所需要去的地方——这座帐篷比部落首领的帐篷更大,围绕着帐篷的杆子上挂满了精灵的干缩头颅,他们的金色头发被抹了经过特殊处理的油脂,依然保持着在生时那份如同锦缎般柔滑明亮的质感。 已经变得稀薄褪色的阳光自帐篷的四方天顶照下来,但帐篷的中央还是燃着一堆细小的篝火,相比起身躯高大壮硕的首领显得格外干枯瘦小的祭司盘腿坐在火堆前面,火焰照亮了他的脸,还有摆在他双膝之前的一排小瓶子。 法师向祭司与首领鞠了一躬,然后泰然自若地坐在了他们对面:“如何?”他问:“尊敬的奥克斯祭司,尊敬的首领,您们是否已经得到了想要的那个结果呢?” “这是精灵们的生命之水。”奥克斯祭司说,他的通用语十分纯正,如果你闭上眼睛,你不会觉得是在兽人对话。 “灰岭的精灵与半精灵们,”法师说:“我们为此折损了一股很大的力量。” “如果一百个懦夫与混血也能称之为很大折损的话,”坐在祭司左侧的首领慢吞吞地说:“那我只要怀疑是否该将我们之间的交易继续下去了。” “拥有一千个奴隶与五百个战士的黑血部落的主人当然可以这么说,”法师笑吟吟地说:“我一点儿也不介意您们用后者付账,我保证他们在我们的公会会得到很好的待遇,并能够时刻尝到热血,在敌人的骨头上磨砺他们的斧头。” “战士绝对不行。”首领说。 “奴隶也行。”法师说。 “奴隶也不行。”祭司说:“如果制造的药水真的有效,我们可以给你金子和宝石。” “啊……”法师说:“真令人失望啊……我以为我能给公会招揽上一批强壮凶悍的战士呢——您们连奴隶也不愿给,是因为……您们预备发起对人类的战争了吗?” 只是一霎那,黑血部落的首领跳了起来,他的毛发因为惊怒而张开,显得他的身躯更加庞大,投下的阴影完全地笼罩住了法师,他从喉咙里发出了嘶哑的吼声,带着腐蚀性的唾液迅速地涌满口腔,他的牙齿痛痒难忍,除非用热的血与鲜活的肉去洗——但在下一刻,他的动作突然停住,因为一条漆黑的双首毒蛇正从法师的怀里钻出来,向他露出更为可怕的两颗獠牙。 奥克斯祭司以一种与他的外表年龄丝毫不相称的速度站了起来,他从皮囊里掏出药草,念诵着对他们的神的颂歌,魔力弥漫过来,如果阿尼莫斯是条普通的蛇,它会在第一时间昏睡过去,但出乎他们的意料,它大声尖笑,向火堆喷出毒液,腾起的烟雾变成了紫色,祭司和首领紧抓着自己的喉咙倒在了地上,局势完全地变了过来。 法师做了一个手势,确保帐篷外的人不会听到里面的动静:“不要太过惊慌,”他温和地说:“我只是个商人,一个对生意之外的事情完全不感兴趣的商人而已。”他说:“我们可以接着往下谈了吗?” 他命令阿尼莫斯给两个兽人解了毒,阿尼莫斯不经同意地落在了首领的脖子上,牙齿紧靠着他毛茸茸的耳朵:“我觉得他的耳朵一定会很脆,”它嘶嘶地说:“您觉得呢,主人?” “等我们的生意谈完,”法师说:“我想你会有很多耳朵可吃,您说呢,首领?” “你怎么知道我们将要对人类发动战争?” “不发动对人类的战争,您们的部落将会遭到毁灭性的灾祸吧。”法师说:“据我所知,您们被阻隔在龙腹隘口也有十年之久了,我看到您们的战士正在自己放牧——您们的人类奴隶几乎都已经死光了,您们的武器和用具都生了锈,衣袍破碎不堪,招待我的肉食里面没有盐也没有糖……而且今年又是这样的热,我一路走来,冻结的土地都在融化,雪水渗入地下,湖泊消失了大半,草场变成了沼泽,河面与湖面结不起能够供您们和您们的畜群行走的厚冰,您们的鹿和羊既没法找到足够的草来吃也没法到处迁移,我看到您们正在大量地屠宰它们,在它们饿瘦倒毙之前,但姑且不说您们是否能在这些肉腐烂消融之前吃光它们,您们的冬天该怎么度过呢?在需要两倍到三倍肉食却无法狩猎的冬天?” “您们要发动战争,抢掠人类的食物或是人类,毕竟人类也是您们的食物嘛。但问题是,您们觉得自己现在的力量足够攻破龙腹隘口吗?即便您们真能和其他几个大部落联合在一起,但就我看到的,他们的情况并不比您们好太多——您们的精锐战士在十年前的雷霆堡之战中折损殆尽,这儿全是战后新出生的幼兽人,他们的爪牙可还稚嫩的很呢。” “巧舌如簧的人类,”奥克斯祭司说:“你带来的……药水,不正是为了这个吗?”他举起一个小瓶子,里面的生命之水就像融化的黄金那样闪着光。 “您们可以试试,”法师说:“这个药水的配方来自于红袍,他已经做过了上百次的实验。” “人类,还是兽人?” “这点恕我无可奉告,”法师狡猾地说:“我只能保证药水是有效的——您准备好了药水基底吗?奥克斯祭司?” “我杀光了我最后的几个人类奴隶。”奥克斯祭司说:“我最喜欢的女奴和最聪明,最有经验的牧者。” “您会获得更多的。”法师说。 “如果我的族人死了,”首领说:“我会将你的头挂在我的帐篷前面——奥克斯祭司会让我的弟弟继承我的位置。” 法师只是轻轻一笑。 那个浑身长满了棕红色猪鬃般毛发的幼兽人被叫进了祭司的帐篷,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帐篷中闪闪发亮,因为紧张而毛发直竖,在看到祭司的时候,他恭敬地四肢着地爬了过去,舔抿他露在外面的脚趾,然后是首领。 奥克斯祭司从一个很大的陶缸里舀了一碗黑乎乎的水,又往里面加了点亮闪闪的东西,“喝吧,”他说。 幼兽人毫不犹疑地接过木杯,喝掉了里面的液体,那是血,他咂着舌头,人类的血,但很奇怪,像是存放了很久,又像是刚从血管里喷出来的。 没过多久,他就感到饿了——但他记得自己刚吃光了一头鹿的整个前胸。 奥克斯祭司与首领密切地关注着幼兽人的情况——他先是表情古怪地抓了抓自己的脸,一大缕毛发连着皮肤掉了下来。 首领再一次跳了起来,全然不顾阿尼莫斯的牙齿与绞紧的身体,但奥克斯祭司挥动他的手,强迫他坐了下来。 然后他们听到了极其奇异的声音,他们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但可能今后再也无法忘记——那是皮肤、肌肉、骨头生长的声音,旧的毛发脱落,新的发毛又生长了出来,肌肉在新生皮肤的包裹下伸展凸起,骨头发出咯咯的声音,幼兽人痉挛着倒在地上,浑身抽搐,疼痛让他的眼睛逐渐变成了红色,流出的汗水、眼泪与唾液浸湿了祭司的地毯。 所有的成长终告一段落时,幼兽人,或说一个崭新的,成年的强壮的兽人茫然地站了起来,他看向法师,像是看到了一块鲜美的肉,他扑了过去,不顾一切地。 法师施放了一个小法术,解决了这个小麻烦:“这大概是唯一的缺憾了,”他等到奥克斯祭司与首领的神色变得紧张起来之后才说:“变化完成后他们会很饿,但提供给他们足够的食物就行了。” 首领让他的守卫将这个新生的兽人搬了出去,吩咐给他一整头鹿,而奥克斯祭司沉默良久:“我们还有多少幼崽?”他问。 首领皱起眉头,他可不擅长计算:“大概……有一千个吧。” “你还有多少生命之水?”奥克斯祭司问法师。 “很多。”法师说。 法师离开黑血部落的时候,已是第三天,新生的战士吃光了那些被迫提前屠宰掉的鹿和羊,黑血部落的首领需要更多的武器,这又是一笔大生意。他将这个消息发给他的公会,转而向另一个大部落进发。 凄厉尖锐的风声在他耳边吹过,拉直他的斗篷——兽人们认为这些声音来自于他们的神的号角,或是他们敌人灵魂的呼叫,但法师很早就知道,那只是因为来自于极寒之地的风穿过了石山的空洞而形成的“哨声”——这些石山零乱地横亘在荒凉的平原上,兽人们将它们称之为肋骨岩,人类们称它们为龙肋矮峰,尖啸平原正是因此得名。 阿尼莫斯躲在他的怀里昏昏欲睡,法师弄醒它的时候它坚持自己需要冬眠。 “你不是一条蛇,”法师无奈地说:“你是魔鬼,阿尼莫斯。凡世间的温度影响不到你。” “一条魔鬼蛇。”阿尼莫斯说。 “不知道阿斯摩代欧斯怎么样了?”法师状似无意地说。 而后他满意地看到阿尼莫斯嗖地一声从自己的怀里窜了出来:“让它见鬼去吧!”它声嘶力竭地喊道,“我才是您的仆人!” 那么我们的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现在怎么样了呢? 它被抓住了,紧紧地,一双各有着十四根指关节的手交叉成了一个紧密的牢笼,它想要竖起毛发——它的每一根毛发实际上都是中空蕴含着毒液的刺针,或是变化成阴影或是污泥溜走,却都失败了。 那双手是那么的冷,又是那么的坚硬,像是随时会把它撕开,这个感觉真是太熟悉了——但还没等阿斯摩代欧斯想到这个感觉究竟是来自于哪里,它就看到抓住它的那个人微微地动了动嘴唇。 这大概是法师所能做出最危险的动作之一。 作者的话: 因为写着写着发觉很难断,所以两天的章节合在一起了。 第七十三章 尖啸平原 第七十四章 梅蜜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七十四章 梅蜜 巫妖认出了自己曾经的宠物,它是个小魔鬼,名字是阿斯摩代欧斯。如您已阅读到此章節,請移步到筆趣閣()閱讀最新章節,也可在百度直接搜索“笔趣閣”或者“”,敬請記住我們新的網址筆趣閣当他把它召唤出来的时候导师的其他学生都在嘲笑他,因为它实在是太小了,从外表上看又只是一只可爱无害的小毛球,既没有巨大的利爪也无森然的獠牙,虽然蕴含着毒液的中空毛发也能在某个时刻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但那个小魔鬼没有毒囊呢?但在很短的一段时间内巫妖和他的小仆人就扭转了他们的看法——能从无底深渊被召唤出来的魔鬼都具有着超乎凡人的智慧,但阿斯摩代欧斯最为值得称道的一点是它能够压制住自己的,就像个大魔鬼那样以理智行事而非以本能行事,这让它能够做到一般小魔鬼无法做到或是说即便去做了也必然会失败的事情。 有一次它甚至收起翅膀和尾巴,只留下欺骗性极强的外表,充当了一个贵族女儿的宠物整整二十天,只为了进到她父亲守卫森严的卧室里,偷走一样至关紧要的宝物——当然,最后那个女孩被当做食物赏赐给了阿斯摩代欧斯,但没有哪个小魔鬼能够如此善于忍耐,尤其是忍耐一个如此脆弱愚笨的低层生物,换了暴躁的双首毒蛇阿尼莫斯大概会在第二天或是第三天就挖出她的眼睛。 小魔鬼们叽喳着认为阿斯摩代欧斯是个懦弱卑微不值得被冠上魔鬼头衔的废物,但邪恶的施法者们却不这么认为,他们固然喜爱品味他人的痛苦,畅饮牺牲品的血和啃噬他们的骨头,但更多的他们希望能够得到一个听话而又得力的助手,以便完成能够酿造出更多灾难的苦酒,而且阿斯摩代欧斯的攻击力虽然不是那么强但也并不像它的同类认为的那样弱。于是愈来愈多的视线落在了阿斯摩代欧斯的身上,很多人都以为巫妖会用他与小魔鬼的契约去和比起他来更为强大的法师换取一点利益。 没人知道这对主仆究竟发生了点什么,只有很少几个人知道巫妖单方面终止了他与阿斯摩代欧斯的契约,但只有巫妖知道他惩罚性地重创了这个小魔鬼,在他想要彻底地毁灭它时,它逃走了。 他初次召唤阿斯摩代欧斯的时候已经成为了一个不死者,是一具批裹着灰袍的骷髅,眼眶中闪烁着如同针尖般的红光,他不知道今天阿斯摩代欧斯找到他只是想要痛饮一番一个善神的牧师或是法师的鲜血还是已经认出了自己,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它是危险的,如今的他比起还是阿斯摩代欧斯的主人时要虚弱和无能得多,小魔鬼可能会找到机会杀了他或是察觉出他的不妥之处,所以他在抓住它后毫不犹豫地施放了他所能施放的最强的一个法术——自他来自白塔就一直谨慎地保留着这个法术,它可将生物强行遣返回它的原属位面,只是为了防备德蒙或是其他法师召唤来的魔鬼或恶魔。 如果被强行遣返,阿斯摩代欧斯将会在无底深渊中沉沦一百年,而一百年后,如果他还存在着,那么即便是无尽深渊中的魔鬼领主他也同样有着一战之力。 令他失望的是一股颤抖的波动紊乱了他的法术——波动来自于血脉的反噬,在作为不死者的时候反噬所能产生的影响被降到了最低,但现在……巫妖的身体里涌流着承继着诅咒的血,他还不至于被它击败,但他所施放的驱逐术毋庸置疑地失败了,小魔鬼从他的手掌中化为一团无法捕捉的阴影,眨眼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曾经的不死者粗暴地拉掉了纠缠着他双腿的毯子,穿上白色的外袍,走到窗前去观察外面的情况。 从他房间的窗口向外看去,能够看见城堡的整个前庭,昨晚的婚宴为了容纳人数众多的宾客们,没有依循常规在主堡的大厅举行,而是安置在了室外,城堡的仆役们搭起了四面无墙方形帐篷,帐篷的用料是商人们免费租借的白色厚绸布,绸布的末端用金色的丝带捆绑在光滑的松木杆上,法师们用戏法在绸布上留下代表着领主的狮子爪印与代表着执政官的高塔印,阳光从绸布的上方照射下来,这两种印迹就在厚重的木桌、倾倒的长凳,横七竖八酩酊大睡的人们脸上和身上投下变形的阴影。 奢侈的宴会从魔法星河初升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魔法星河完全消失,灼热的阳光几乎晒干了杯子的剩酒才告结束。 仆人们动作缓慢,呵欠连天地将重要的客人送回他们的房间,几个女仆拖着步子,摇摇晃晃的收掇着桌面和地面——昨天的菜肴实在是太丰富了,就连狗儿也吃肚腹满满,甚至连骨头也不去啃了,女仆们抱怨着,将那些臭烘烘烂糟糟的残骸装进需要两人共提的大篓子——凯瑞本和克瑞玛尔在宴席还未真正开始时就告退离席,但巫妖还是能在其中找出一两道他还是生者时颇为熟悉的菜肴。 譬如那个有着妇人手臂长的龙骨突,那肯定是只很大的公孔雀留下的。 厨师拧断它的脖子,小心地掏出它的内脏,用伸进它肚子的烙铁把里面的肉烙到半生不熟。五十只斑鸠,两百只云雀在厨房里拔毛煮熟,切碎捣烂,混合上盐和香料做成好吃的肉圆,煮透之后再被厨师塞进到装着玻璃眼珠,羽毛一根不缺的孔雀的肚子里,送上餐桌的时候它甚至要比活着的时候还要来的光鲜靓丽。 但在被掏空了肚子之后它还有什么用处呢,扈从们吃光了它的肉,侍女拿走了它的羽毛,狗儿舔光了骨头上的油。 还有那只大的连篓子都无法盛装的头骨,上面还残留着被拔除独角后留下的空隙,它应当是属于一只独角鲸的,人们吃它的脑子,厨师们将它们舀出来用冰冻过的柠檬水硬化,再用加了藏红花、丁香与桂皮的面粉收干它们,最后才用奶油和黄油去煎,煎熟后浇上蘑菇酱与蜂蜜,把它们装进曾经的容器里。 烤鸡,猪肉,肉酱馅饼、腌制的鲱鱼与鳕鱼,新鲜的海豚与比目鱼,鲸鱼,用蔬菜和水果熬制的汤倒是都被吃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与之相媲美的是装着各种酒类的木桶,两个仆役正从其中的一只里拖出一个醉醺醺睡得正舒服的法师学徒,刺目的阳光激怒了他,他挥动手指,将其中一个打了出去,那个倒霉鬼撞到了两个女仆,摔倒在她们提着的装满了残渣的篓子里,学徒哈哈大笑。 梅蜜厌烦地转开目光:“施法者。”她厌恶地说。 “并不是每个施法者都是这样的。”伯德温的扈从说,雷霆堡也有着自己的法师,所以作为领主的随从他对他们很熟悉,关系也不错。 “我可不觉得。”梅蜜说,摸了摸鼻子,虽然它早已痊愈,但她总觉得那儿还是会时不时地抽痛。 扈从明智地闭嘴了,他伸出手去抱住梅蜜柔软的腰肢,“让我们再躺一会吧,”他恳求道:“别去关心那些让人不愉快的事情。” “那么和我说说王都的事儿吧。”梅蜜说,她洁白的手指插进了他被汗水浸湿的卷发,缓慢而诱惑地抚摸着,她丰满的胸部抵着扈从的胸膛,从树枝间洒在她雪花石般的皮肤上的金色阳光让她闪闪发光,在那个涉世不深的年轻人的眼里,这个弗罗的牧师简直就是她的化身。 白塔是个富饶而又平静的地方,梅蜜原本是想在这儿暂时落脚,既是为了赚钱也是为了休息——如果不是那个施法者——在尖颚港他弄断了她的鼻梁,虽然她治疗了自己,但在之后的几个月里她始终不敢让别人去碰自己的鼻子,因为它一被触动地就会流出血和鼻涕,而且她总觉得它有点歪了。 好不容易它终于痊愈了,梅蜜不想在和那个让她遭了好一番罪的家伙再见面了,她打听了他的事儿,知道他会回去精灵和半精灵们聚居的灰岭,但有可能随时回来,这儿还有着他的一栋房子呢。 于是梅蜜改变了原先的主意,她要跑的远远的,可她也不想跑到那些人迹罕至,或是贫苦荒凉的地方去,弗罗的牧师需要向他们的神做奉献,平民和奴隶可拿不出女神钟爱的黄金与珠宝,她有想过去南方,但如今南方的国度已经有太多弗罗的牧师与娼妓了,她又不是那种能让所有人为之倾倒迷恋的新鲜货色——她清楚自己的身价,到了那儿,可能到最后她还是得和盗贼勾搭在一起,靠着打劫赚钱——她不想再给某个半食人魔或半身人免费享用——弗罗女神在上,他们又臭又脏,粗鲁,毫无体贴之心,而且那种买卖也过于危险,这次她只是断了鼻梁,下次可能就会折断脖子,或是被守卫挂上绞刑架。 她的同伴对她选择了这个小扈从颇感惊奇,他其貌不扬,也不像是能够拿出一份昂贵礼物的人,但梅蜜和他交谈后发现,虽然他只是一个只能和其他人共享一个房间的扈从,但他所服侍的爵爷却是雷霆堡的伯德温,梅蜜当然不会对一个随时可能遭到兽人侵袭的地方感兴趣,但他们在婚宴结束之后并不会立即返回雷霆堡,而是要前往高地诺曼的王都谒见他们的国王。 高地诺曼的王都处于大陆正北区域的中心点,离白塔可不是一般的遥远,另外,既然是王都,自然不会缺少权势与财富。 梅蜜觉得自己肯定能在那儿找寻到一席之地。 作者的话: 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 一分辛苦一分收获,打赏虽少,一番心意! 小饕一枚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书!好书!!赏!打赏!快打赏! 面包星君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字是风霜傲骨赏是痛快淋漓,怎一个好字了得 无饮亦饮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字是风霜傲骨赏是痛快淋漓,怎一个好字了得 观川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书!好书!!赏!打赏!快打赏! 书友150517184154557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第七十四章 梅蜜 第七十五章 伯德温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七十五章 伯德温 对于自己的小扈从想要带一个弗罗的牧师同行伯德温并无太大意见,虽然出于谨慎,他还是见了那个弗罗牧师一面——那确实是个不错的美人儿,尤其是对他的这个扈从而言——他从十岁就开始为伯德温提抗盾牌,擦拭宽剑,喂养马匹,空暇时间不是用来和牧师(不是弗罗的牧师)学习写字就是和他的同伴们一起练习武技,加之雷霆堡作为一个军事要塞,男性的比例更是大大高于女性,而那些女性几乎和男性一样强壮而粗鲁,他大概只在一年两度的集市上见过与之年龄相仿的少女——但那些少女无不因为艰辛的边城生活而变得皮肤粗糙,矮小黄瘦——商人与骑士们的女儿或许要较为美貌一些,问题是她们总是被她们的父兄如同小鸟一般地关在房间里的,出行的时候也会蒙着直至脚跟的细纱,身后跟随着成打的仆妇侍女,一个扈从是不可能得到一睹真容的机会和容许的。 所以他被一个以的行为为荣的圣洁的娼妇迷惑简直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伯德温宽容地允许他带上这个妇人,但要求他负责她的饮食、衣服与马匹,且不得懈怠自己的职责,他很快交给了小扈从一个任务,那就是将伯德温在此次比武大会中赢得的马匹、甲胄与武器全部归还回去,如果有哪位骑士出于尊严与荣誉坚持不肯取回的话,就从他的箱子里拿出金币和宝石,买上一副价值约莫相等的装备赠送给那个骑士。 “可那是很大一笔钱。”扈从说。 “这次我带来白塔的皮毛几乎都已经出罄了,在王都我还有一笔积蓄——可能这次回去陛下还会有所赏赐——我没有什么地方需要用钱……哦,等等,让我想想,你或者可以帮我叫一个珠宝商人和丝绸商人来,我想我可以给我的妻子一个惊喜。” “我这就去,”小扈从说:“爵爷。” “你也可以给你的情人带点小礼物,”伯德温和善地提醒道,并没有明确地指出弗罗的牧师是无礼不欢的——就算只是个梦,那也是一个甜美的梦:“她会更加喜欢你的,如果没有钱,你可以先从我的箱子里拿。” 小扈从猛地红了脸,但他还是记得给伯德温鞠了个躬才后退着走出房间。 伯德温愉快地叹了口气,小扈从的眼神与表情让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他年轻的时候——那时候他还只是个猎手,除了勇敢与强健的身体别无一物,而他的妻子,那时候也只是个没有父母,靠着给人纺线抽纱过活的孤女,他们的屋舍(或说泥棚)彼此之间的距离只有几尺——谁也不记得是谁先靠近谁的,伯德温只记得他们第一次相互依偎的时候,噢,可怜的潘妮,她是那么的瘦小,浑身都是骨头,头发稀疏,但她的身体是那么的热,热的就连严冬时分的篝火也无法与之媲美。 伯德温走到书桌边坐下,从抽屉中取出纸张、鹅毛笔、墨水,他随身携带着信鸟,它会把他的信件带回给他的妻子。 他将窗户全部打开,让阳光照到信纸上面,用云母石的镇纸压住略微有些卷曲的羊皮纸,他思考了一会该怎么写,才将鹅毛笔在墨水里蘸了蘸。 伯德温和他的妻子都是比奴隶稍好一点的平民,当然不会有牧师或法师来教导他们悉文识字,伯德温还是因为他的骁勇敏锐获得了雷霆堡的上一个主人青睐后,才有幸得到一个向他的书记官学习阅读与书写的机会——雷霆堡之前的领主是个心灵如同黄金一般的好人,虽然伯德温在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了,但他依旧是那样的威严、强悍、并且公正无私,他在雷霆堡坚守了六十年,对于兽人与高地诺曼而言,这位泰尔的老骑士比雷霆堡更为固若金汤,坚不可摧。 他有一个儿子,可惜的是其品行与思想恰与他的老父亲背道而驰,他只愿在王都肆意享乐,手脚软得就像是下了水的面条,老爵士将他的钱财与房产全都给了他的儿子,却将他的军队与雷霆堡给了养子伯德温,让他从一个平民骑士一跃成为一个拥有领地与姓氏的贵族。 但伯德温的妻子一直没能学会看和写,伯德温曾经找来几个没落的贵族女性教她写字读书,但没多久她就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理睬,直到伯德温让那些女人离开为止——她到现在也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所以伯德温只能用另一种方式给她写信,他现在羊皮纸上画了一个简化的房车,又画了一个带着头巾的小人,表示这是潘妮,然后又在小人的后面画了几个箱子,箱子里堆满发光的珠宝,又画了几件裙子,再画了一个骑着马的战士,代表他自己,接着他估算了一下信鸟飞行所需的时间,画上了几十个的太阳与几十个月亮,表示他将在多少个昼夜后回到王都,他画了浴桶,表示自己回家就要洗澡,又画了烤鸡和面包,表示还要吃饭,好让潘妮有所准备。 最后他小心翼翼地画了两只张开的手臂,一张围绕着胡须的嘴,“一个拥抱和一个吻。”他窃笑道,潘妮在第一次看到这个的时候完全不懂,还是他身体力行地诠释了这个图形的含义后她才明白过来——那次他们有了一个难以忘怀的热烈的夜晚。 小扈从的回应可谓异常快速——那些来参加婚宴的商人们甚至还没能离开城堡,伯德温刚写完信,将贝壳的粉末洒在上面吸去多余的墨水,商人们就恭恭敬敬地等候在外面的房间里了。 为了妻子的珠宝与衣服,伯德温箱子里的金币少了近三分之一,但这没什么好惋惜的,白塔的金匠与裁缝秉承着精灵的喜好与传统,出自于他们之手的珠宝与服饰精致华贵之程度除了南方的埃雅旁人难以企及,与高地诺曼的粗犷风格完全不同。伯德温希望它们能够帮助到他的妻子——他有所耳闻,潘妮因为她卑微的的出身、乏味的谈吐、贫瘠的学识以及平凡无奇的相貌在王都的贵妇圈中长期处于一个透明人的位置——这还是在伯德温深获国王宠爱信任的前提下。 潘妮也曾经提过是否可以和伯德温一起常驻雷霆堡,伯德温考虑再三后还是拒绝了,他在雷霆堡是和自己的骑士与士兵们住在一起的,饮食粗糙,衣着简陋,他觉得作为一个女性,应该生活在她的父兄丈夫所能给予的最好的环境里,而不是跟着他们一起陷入到无谓的危险与辛劳中去。 在送走商人后,伯德温犹豫了一会,从信筒中抽出羊皮纸,在信的末尾写上:“敬吾爱。”他知道潘妮看不懂,但没关系。 第七十五章 伯德温 第七十六章 愚蠢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七十六章 愚蠢 此时此刻,伯德温的小扈从对梅蜜所抱持的爱情几乎和他的主人与女主人之间的一样多,他给梅蜜准备了一匹棕红白三色的摩尔马,三岁不到,母马,这不适合用在战斗里,却很适合负重与长途跋涉,还为她预备了一头健壮的驮骡,用来承载她的行李。 梅蜜的同伴对她的离去颇感不解,一些人甚至还会在暗地里嘲笑她——高地诺曼的王都当然不能不说是个好选择,但相比起四季分明,平静安详又富饶繁盛的白塔来,它便明显地逊色了——不管怎么说,她们从吟游诗人和伯德温的骑士扈从那儿知道,比起宝石与皮毛,高地诺曼的王都更为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它漫长无趣的寒冬与同寒冬一般严酷的律法。 而且高地诺曼王都的弗罗神殿还有着它的主任牧师和牧师们,流浪的弗罗牧师到了那儿可能会被接纳,但更有可能的是被她们冠以种种匪夷所思的罪名驱逐出去,或是被设法关进监狱里——一些所在地域的“资源”不那么富足,而女神的侍奉者却已经人满为患的神殿就会这么做,另外年老或是对当地的民众来说已没有什么新鲜感的牧师也要提防着新人偷窃或是抢去她们的位置。 白塔的神殿却是空着的,先前的弗罗牧师走的很匆忙,除了随身的衣物饰品与钱财之外什么都没带走,执政官的卫兵们又到来的很及时,所以神殿中的家具与丝毯等奢侈物品一件未缺,也不曾遭到损毁,八个弗罗的牧师可以说是高高兴兴地住了进来,她们用各自带来的干香豌豆花、珠宝和黄金敬献了弗罗,向她祈祷,看看她属意她们之中的哪一个做这座神殿的主任牧师。 通常情况下,谁最年轻,最美,奉献的物品最珍贵,谁就最有可能获得这个位置,但出乎弗罗牧师意料的是,主任牧师的荣光未曾落在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人身上,她们与弗罗之间的联系也变得异常模糊与漂移不定。 一个陌生的女性从那座雕绘着交合男女的粉色大理石壁后走了出来,她要比这八个人都要美,光滑的褐色皮肤,卷曲的红铜色长发轻轻扫过裸露的腰窝,黑色的眼睛如同月光下的深深潭水那样闪动着盈盈水光。 两名盗贼与一个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气的食人魔紧随在她的身后,要与后者作对比,才发现她也要比普通女性更为高大和健壮,她穿着鲜红色的丝绸长袍,但腰带上没有系着金铃,反而悬挂着一柄没有剑鞘的短剑,一条如同毒蛇般的鞭子与一个银光闪闪的尖头锤。 弗罗的侍奉者抬起头来,想要呵斥这个闯入神圣仪式的亵渎者,但一个盗贼敏捷地跳了过来,给了她重重的一耳光,一下子就把她打晕了头:“闭嘴,”他嘶声道:“听这位可敬的女士说话。” 他的同伴威胁性地拔出了他的刀子。 穿着红袍的女性露出了一个邪恶的微笑,“别弄伤她们,”她说:“她们可是公会的重要资产。” 德蒙很不礼貌地打了一个哈欠,摩挲着手指上的宝石戒指,戒指里面还藏着一个秘银戒,戒面上铭刻着公会的标志,在整个计谋尚未实施之前,他作为一个能力平平的法师没有资格在手指上直接纹上“细网”,如今他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勇气与能力得到了整个白塔(不久的将来或许还要包括鹧鸪山丘),他们反倒要恳求他纹上这个标志,并且是银色的细网,表示他已经成为了整个暗藏的庞大的公会领导层中的一员,但这次犹豫不决的成了德蒙,他是否还需要公会呢?虽然他的学徒契约还在他的导师手里,但他可以通过很多种方法让这份契约失效——比如说,杀死他的导师——想到这儿,德蒙瑟缩了一下,他的导师曾一次剿灭了一个有着两百人之多的盗贼团,也曾经让上千名因为饥荒而奔逃至此的流民陷入法术制造的沼泽,他强大而残忍冷酷, 或者如他之前所计划的,用精金秘银,雪蜜丹红换取契约?单用膝盖想德蒙也知道那不会是个小数目,他的导师就像巨龙那样贪婪。 精金、秘银他可以从其他地方弄到,但雪蜜是银冠密林独有的产出,想到他必须再去与那些精灵虚与委蛇,德蒙就烦躁地像是睡在一张烧红的铁床上。 因为这个,就连他期望了许久的美妙都未曾让这个白塔的新主人更高兴一点,晨曦尚未穿透黎明时分轻薄的雾气时,他就离开了舒适的卧榻,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在卷轴与魔杖,魔法药水,符咒的包围中他感到了些许安心,他的视线在一卷来自于弗罗神殿的丝毯上略做停留——丝毯用粉色水晶做坠脚,边缘编织进犀牛角与牡蛎壳制成的珠子,描绘的内容是一对相互的赤裸男女,他们身边围绕着香豌豆花,胡椒、生姜、桂皮,洋葱——也就是人们常用的催情药物,据那个奉献此物的弗罗牧师说,在夫妻或是情人的床榻上铺上这卷丝毯,无论男性还是女性都能得到从未得到过的快慰。 除了这些他还得到了一个小箱子,里面装满黄金与宝石,德蒙知道她们在祈求什么,当他派遣出邀请弗罗牧师的时候,可没禁止他们告诉别人白塔的弗罗神殿已经失去了它的主人,果然,他和公会不曾花费一个金币就得到了九个年轻而美貌的弗罗牧师,虽然不知为何,有个弗罗牧师匆匆离开了,但这无伤大雅。 这些妖娆放浪并富于经验和技巧的女人能为公会带来相当可观的钱财与情报。 可惜的是,他不能从里面拿走一个银币,或是免费得到一个不甚可靠的路边消息。 但德蒙觉得他还是能够控制得住自己的,他知道公会的宽仁可以与弗罗牧师的贞洁相媲美,他和他的导师追捕过的自作聪明者比他见过的公会成员还要多。 “走着瞧吧。”他说,一边抚摸着他最喜欢的那根精金法杖,念诵咒语,打开通往密室的暗门。 他也有着一个与碧岬堤堡的阿尔瓦法师相差无几的黑曜石火盆,连同着火元素位面,那个不够驯服与尊敬主人的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奄奄一息地倒在火盆里——火焰对来自于无尽深渊的小魔鬼没有太大伤害,毕竟它的故乡充满了烟雾、硫磺与火炎,甚至还能起到一定的治疗作用,但阿斯摩代欧斯憎恶的是描绘在火盆外围的封魔圈,它限制和消弱的小魔鬼的魔力。 如果是以前,它不会被这个愚蠢而脆弱的法师捉住,但它在挣脱驱逐术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它几乎死了。 它吱吱叫了一声,声音很小,带着恐惧与卑微,它知道他的临时主人会为之高兴的。 “你快要死了,”德蒙得意洋洋地说,俯视着他的魔宠:“你将会被遣回,整整一百年,而且还需要有人召唤你,你才能再度来到这儿——这个满是食物与乐趣的地方。” “哦,”小魔鬼虚弱地哀求道:“别……我能给你做很多事情。” 德蒙等了好一阵子,直到他自以为已经尝够了阿斯摩代欧斯的痛苦:“我不是那个傻乎乎的小孩子了——阿斯摩代欧斯,我不相信你——除非你给我你的真名,别用似是而非的矫名或是变体名来欺骗我,我有一张卷轴,能够判定你是否说了真话。” 小魔鬼犹疑着,德蒙施放了一个法术,先是锐利的风刃,再是黄绿色的酸液,阿斯摩代欧斯圆滚滚的身体上顿时多出了好几条狰狞的伤口,它无法忍耐地尖利地叫唤了起来:“给你,”它哭泣道:“给你,给您,我尊敬的主人,如果您真的想要,您可以拿去——我的真名。” 拿去——那个仅属于我真正主人的真名。 第七十六章 愚蠢 第七十七章 名单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七十七章 名单 那么阿斯摩代欧斯的真正的主人现在正在干什么呢? 他正舒舒服服地把自己浸在一池滚热干净的水里。 灰岭那种高高地挂在树枝上的屋子当然不会配备有着冷热水龙头的浴室,精灵们是这个世上最不容易被黑暗与污秽侵入的生物,无论心灵或是身体——曾有人类饱含着隐晦的恶意地称他们为最精妙的造物,因为除了柔软与温暖,精灵们的表皮确实如同雪花石一般光滑与洁白,他们几乎不会罹患种种即会流传于人类也会流传于兽人之中的疾病,受了伤也会很快痊愈,并且不会留下瘢痕与色斑。 无论在外界餐风露宿多久,战斗多激烈,他们也不会大汗淋漓或是散发出难闻的气味,灰尘与污垢也像是有意识般地鲜少在这样的身体上停留。 但精灵与半精灵还是会经常性地跃入与潜入河流与溪水,有时只是因为在战斗中被溅上敌人的血,或是被松鼠鸟儿捉弄弄得一头叶子或是茸毛,又或是在工作中沾上槭树的汁液或是银腹蜘蛛的蛛丝,不过更多地只是喜欢那种被湍急的水流击打皮肤肌肉的感觉或是享受凫水的乐趣罢了。 一些精灵与半精灵们喜欢热水浴,他们向水獭学习,在星光河边用倒下的树木与石块围拢起自己的水池,然后往里面投掷辉石或火球——问题是需要向矮人购买的辉石在灰岭是被限量分发的,至于火球,当一个冒失的法师学徒往让他和同伴的水池里投入了过多的火球,因而引发了一场爆炸与灼伤之后,灰岭的管理者,精灵佩兰特严厉地惩罚了始作俑者并且禁止了这种做法。 于是他们发现克瑞玛尔无需点燃火球也能让水暖热甚至以后,克瑞玛尔能够与之交换的东西,就多了一种。 时间进入秋季,灰岭早晚的气温明显降低,对气温不是那么敏感的精灵们也已经穿起了丝绒的外衣,能在繁重忙碌的工作之后享用一个快乐热闹的热水浴成为了许多半精灵与精灵们的选择。 至于为什么会被称之为快乐而热闹的,是因为他们并不喜欢一个人。 能够将一个可以说是相当私密的行为转化成一场聚会的,除了异界灵魂所在那个世界的希腊人大概就只有精灵了——真是奇妙啊,精灵们的想法甚至与另一个位面,另一个时间段中的人类重合了——他们认为完美的躯体与洁净的灵魂是作为一个生者所能拥有最为珍贵的财产,后者固然重要,但前者也同样能够得到他们的追求,一个精灵在值得信任的同伴面前卸下铠甲、武器,放弃累赘的衣物与饰品,是一种对于爱与友谊的最为直白的表现,以及对自身的一种赞赏、认可与爱。 嗯……简单点说,那就是精灵与深受其影响的半精灵们是不惮于袒裎相见的,不论性别。 他们三三两两地在蒸腾的雾气中相聚,和比较亲密的朋友或爱人依偎在一起,品尝着松树枝与槭树糖共同酿造的淡酒、坚果和小串的黑葡萄,这种葡萄皮厚,但很甜并且没有籽,结果期很长,一直可以延续到大雪湮没整个灰岭。 在水汽浓重的地方无法弹奏西塔拉琴,长笛也不行,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个特殊的聚会就没有音乐了,一个精灵顺手捉住一片飘过石头堤岸外的落叶,放到嘴边。 叶笛的声音悠长、明亮,单纯又优美,但比它更令人沉醉的是紧随其后的歌声。 它自由而苍凉,犹如一支利箭,击破天穹,也击破生者的心灵。 忍耐着燥热蹲在不远处,大吃大喝精灵们作为交换给克瑞玛尔带来的各类果实、蜜酒的水獭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它竖起被星光河中的鱼类与灰岭中的蜜糖喂养的越发肥硕的身体,立着两只又圆又小的耳朵,聚精会神地倾听着。 异界的灵魂静静地伏在被水温热的卵石之间,下颌紧压着手臂,坚硬的卵石会在不久的以后还以颜色,在他的手臂上留下深深的痕迹,但他完全不曾顾虑到这个——他正在学习精灵语,虽然尚未达到运用自如的地步,却仍能辨认出这是一首属于精灵的悼歌。 精灵的王庭面积广阔,不逊色于任何一个种族的王都,建筑繁复精致而又不失威严,其中空间高而宽到能够容许一头成年巨龙在其中昂首阔步的行走;那些华美的门窗柱墙,拱券穹顶,造成它们的既不是石头,也不是木材,不是这个世间任何一个地方能够找寻得到的材料,你在之中也绝对无法找到一丝拼接、粘连或是砌筑的痕迹——它们就像是以熔岩凝成的,或是从水中析出,又像是从泥土中萌发而出的,所有的构件都是那样纯净明亮而又生机勃勃,当你在穿廊厅堂中行走时,你甚至能够听见它们在轻缓地呼吸。 与墙壁穹顶融为一体,遮天蔽日的银冠树伸出坚硬如同钢铁的枝干,展开墨绿色的针叶,盛开着如同新月般皎洁的银色花朵——愈靠近生命之泉所在的王庭中心,花朵的数量就愈发繁多——闪烁着无数星光的生命之泉自一棵已经屹立于此上千万年的银冠树的须根下溢出,上方的花朵如同密密叠叠的云层,当微风轻轻拂过的时候,半透明的勺形花瓣纷沓坠落,落进泉水里,变成打着弯儿旋转的小船。小船一路颠簸前行,具有多种奇效的生命之泉逐渐与其他水源同化,逐渐被稀释至近似于无,当它再一次或潜入地下,或涌上地面的时候,就已经与普通的泉水一般无二了。 大小与拇指相仿的金蜂在银冠花间整年忙碌不休,它们吸取银冠树花的甜汁,饮用生命之泉的水,所酿造出的蜂蜜就是施法者们趋之若鹜的雪蜜。 一只手端起一只镶嵌着无色锆石与翡翠的秘银高脚杯,轻轻拂开水面上的银色花瓣,从仿佛永不干涸的生命之泉中舀出一杯冰凉而洁净的水——银冠密林的王走下台阶,将这杯水交给佩兰特。 佩兰特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转而交给身边的凯瑞本。 不管是精灵游侠,还是灰岭的管理者,都已经换上了精灵的惯常装束——白绸的长内衣,银腹蜘蛛的蛛丝编织而成的及膝灰色外衣与紧身裤,龙皮短靴,秘银腰带,只在一些细微的地方有所差别。 “凯瑞本,”密林的王说道:“这次前往雷霆堡的人员由你挑选。” “依旧三百名吗?” “不,”王说,“五百名。” 凯瑞本与佩兰特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银冠密林的王是个吝啬而苛刻的精灵,他爱惜自己的子民就像爱惜自己的眼睛,与人类签订盟约也只不过是龙腹隘口恰好处于人类的领地上,而龙腹隘口又是兽人唯一可以大举入侵至银冠密林的紧要关卡而已——事实上,凯瑞本知道,他的父亲,银冠密林的王还曾经动过将龙腹隘口纳入精灵箭矢射程的念头,人类真该好好感谢精灵们的生命之神安格瑞思,王详细而周密地计算了所需耗费的钱财、精力、时间,尤其是子民的伤亡以及邻近国家与城邦的反应后,还是颇为遗憾地放弃了这个主意。 但就这样,有四百六十年了,他派遣去雷霆堡的精灵与半精灵永远不到两百名,有一次甚至只有可怜巴巴的四十个,当高地诺曼的皇帝忍着怒气发来信函时,他只是回复了一封简单的如同口信的短笺——没有什么能比子民的性命更值得他珍爱,他之所以之派遣了四十个精灵,只因为在他的预测中,那一年兽人对雷霆堡的攻袭即便只有人类他们也能应付,如果不是碍于盟约,雷霆堡一个精灵也不会见到。 密林之王是正确的,善变而虚荣的欧吕尔女神在两个月后掀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风雪,覆盖了整个龙脊山脉,就算兽人的祭司们将四分之一的财产洒落在了雪地里作为对她的奉献与哀求,他们的队伍依然坠入了白色的无尽深渊,只有几支幸运至极的小部落到达了雷霆堡的脚下,但没有武器,没有给养的他们又能怎样呢?就连堡内的妇女也能用烧开的水和屎尿战胜他们,他们很快就死伤殆尽。雷霆堡的人们与精灵们度过了一个难得的安详(虽然有点冷)的冬季。 而这次密林的王派出的人数是五百名。 “精灵,或是半精灵,”他平静地说,“你可以随意挑选任何一个,只要你认为他合适,即便是我的卫队或是法师团。” “向您致歉——我们的王,”佩兰特疑惑地问道:“我知道我们可能面临一个罕见的暖冬,也知道它将逼迫兽人们发动一次大规模的战争,但五百名……” “佩兰特,”密林的王说:“凯瑞本,我想我需要让你们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五百名战士或是法师,我期许他们做到的事情并非帮助人类取得胜利,而是为了确保他们能够回到密林。” “情况会变得这么糟糕吗?” “可能更糟一些。”密林之王银蓝色的眼睛转向佩兰特,他立刻低下了头,“佩兰特,这次巨人、食人魔与兽人们对灰岭的袭击,除了我的子民,你们最多损失的是什么?” “……药水。”佩兰特毫不犹疑地答道,巨人们无一逃脱,但精灵们打开他们的皮袋时,发现所有的药水都不翼而飞了——灰岭的管理者微微停顿了一下,露出些许凝重与警惕之色,“灰袍也会参与这场战争吗?” “红袍,”密林之王说:“魔法星河与风带给我的讯息并不是那么完全准确,但谨慎永远都不会是个过错——还有的就是,”他转向凯瑞本:“法师克瑞玛尔。” “他将会在名单上。”凯瑞本说。 一个女性精灵突然站了起来,晶莹的水珠从她的身体上纷纷滚落,她的身体既美丽又健康,毫无瑕疵,充满活力。 她转头看向克瑞玛尔的小水池,果不其然地只看到了水与一撮漂浮在水面上的黑发。 她无奈地摇摇头,和水獭一起笑了起来,水獭唧唧唧地笑的十分响亮。 第七十七章 名单 第七十八章 雷霆堡 一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七十八章 雷霆堡 一 有关前一章——我要说的是偶是水獭的亲妈。激ei如您已阅读到此章节,请移步到“筆趣阁/”阅读最新章节,也可在百度直接搜索“笔趣閣”或者“”,敬请记住我们新的网址。 还有有关于精灵的部分——我承认我在设定角色的时候,曾考虑过将银冠密林的王设定成女性,就是为了避免读者联想到瑟兰迪尔,李佩斯饰演的王实在是太过深入人心——必须承认他对我确实有影响,无论小说还是电影,但最终我还是将他设定为了男性,因为这个角色着实不太适合女性——这个高魔位面太危险,嗯,当然可以设定成女汉子,不过您们真要看女汉子精灵王吗? 另外,他吝啬的是他子民的性命,并不是财富,虽然他也很擅长敛财。 伊尔妲像陶瑞尔,这个,我得说伊尔妲虽然早早离开了我们,但她是绝对不会喜欢上一个矮人,还将自己的弓箭对准自己的王并对他大放厥词的——某些人或许会觉得她很酷,但我的个人意见,实在是不喜欢这种不够忠诚,也不够理智的女性角色的。 顺带一提,在我的文里,银冠密林的王有着很高的权威,本身的能力也很强大,就连他的继承人凯瑞本也必须完全遵从与尊重他,像电影中的陶瑞尔熊孩子会被拖下去揍,如果影响到他的战略布局,被驱逐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需要申明的是,我文中的精灵参考了诸多西幻中的精灵,除了魔戒,也包括了黑暗精灵三部曲与牧师五部曲,(龙枪中的哈喽kk我们就别提了),因为涉及后面的剧透就不多说了,唯一可以确定的,就像我之前描述的,他们绝不是傻白甜来着。 在确定了名单后,精灵与半精灵们很快就出发了,天气越来越冷,他们必须在第一场雪到来之前赶到雷霆堡。 这次精灵占了大多数,但只有十名法师,包括克瑞玛尔——异界的灵魂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之多的精灵聚集在一起,不是电影,也不是照片——每个精灵都对灰岭的新成员感兴趣,更正确点讲,非常感兴趣,“可爱的孩子”克瑞玛尔的小故事在他们的唇间耳边传来递去,他们尤其喜爱抚摸克瑞玛尔的头发,因为它如同黑夜般的颜色在灰岭和银冠密林都很少见,而异界的灵魂不得不一次又一次辛苦地将暴跳如雷的巫妖按捺下去。 ——这都得怪你自己。异界的灵魂说,你不该把自己的年龄设定的那么小,二十岁——对精灵来说,你就是个刚满周岁的小婴儿,一个成年人摸摸小婴儿又能怎么样呢? ——半精灵的成年年龄是按照其非精灵血脉来计算的,巫妖冷笑着说:精灵虽然很讨人厌但在礼节上他们从不轻忽,除非面对着的是他们的敌人——他们抚摸你只是因为他们察觉到你很喜欢这个——蠢货,你之前有多大?或者就如你刚才说的,一个刚满周岁的婴儿? ——……(被如同2d的3d美人抚摸可不是一个死宅能够强硬拒绝的事儿) ——还有,在星光河上,你究竟干了点什么?为什么直到现在他们还在为之津津乐道? ——呃…… ——你在桅杆上跳舞了? ——这个绝对没有,异界的灵魂坚决地否认道。 ——我希望你今后能够……比较的,优雅一些,巫妖说,如果再让我听到有关于你的可爱小故事——他慢吞吞地打了个响指,凯瑞本或许会在某一刻不那么小心地摔到兽人的斧头下面去。 异界的灵魂希望他们在离开灰岭的时候不必乘坐船只,不然他的同居人也许会被刺激到凶性大发,虽然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如他所说的那样借助兽人之手将精灵游侠扔进哀悼荒原的——凯瑞本是异界的灵魂在这个位面的第一个朋友,巫妖清楚他对那个白痴的重要性,一些让他不太愉快的小事还不足以让不死者破坏掉两人之间看似稳固,实则岌岌可危的平衡——但他还是能让凯瑞本倒些小霉,比如说,凯瑞本偶尔会吃到又咸又辣的浆果,也会不小心踩到一块尖角朝上的石头,上次他的帐篷还突然自己长脚跑了。 远在不知几个位面之外的神佛奇迹般地保佑了异界的灵魂,他们没有乘坐船只,而是驾驭马匹,沿着银冠密林的边缘行进,这样他们的安全与食物都能获得保证,偶尔精灵的巡逻队经过他们的营地,还会和营地中的精灵与凯瑞本交谈一会再离开。 有时半精灵们会进入密林,爬上银冠树的顶端眺望那座隐藏在密林之中的庞大王庭,即便他们知道王庭在精灵法师设置的迷锁中,未经允可,他们是无法亲眼目睹其壮阔华美的,但他们还是会试试,凯瑞本和巡逻队也从不会去阻止他们——只有一次,他们连宿营地都推后了十里有余,并且所有人不被准许离开营地。 没过多久,异界的灵魂就感觉到有一股澎湃凶猛的力量正从密林深处迸发,并如浪潮一般向着四面八方延伸拓展——那是一股充满了生机的力量,却带着仅属于王者的,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冷酷。 整个银冠密林都在为之颤抖。 ——……这是银冠密林的精灵王在加强防御,巫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只听说和从书籍里面看到过…… ——很强大吗? ——非常强大。巫妖说,简直就是无以伦比。 之后他们再也未曾感受到那股力量,精灵们的队伍一路北行,途中帮助几个村庄剿灭了一个地精巢穴,三个食人魔,一个迷路但找到了一个好食堂的巨人,还有两头野猪。 野猪成了精灵与半精灵们的加餐,克瑞玛尔记得阿尔瓦法师曾经盛赞过精灵们烤兔子的手艺,他还没吃过精灵们的烤兔子,但精灵们的烤野猪肉已能让异界的灵魂在精神上五体投地了。 “我希望之后还能碰上野猪。”异界的灵魂满足地说。 “会的,”凯瑞本说:“等我们到达雷霆堡,第一件事情就是会猎。” “会猎?”异界的灵魂有些惊讶,但他马上想到了一个可能:“是为了彼此磨合?” “不,精灵不会听从人类的指挥,”凯瑞本说:“会猎有两个原因,第一是为了保证雷霆堡的士兵与民众不至于在漫长的冬季中挨饿,第二是为了消耗兽人们的食物——黑牛、角鹿、羊,它们会寻找食草并跟着它走,如果是暖冬,龙脊山脉的北面一样会生出植物,它们会迁徙过去,然后成为兽人们的猎物,我们要在它们还未跨越山脊之前就将那些顽固的家伙赶回南面。” 异界的灵魂努力地将不合时宜的“动物世界”主题曲与赵老师醇厚质朴的画外音挥出自己的思想。 凯瑞本微笑着,乘着黑发的施法者还在发呆,摸了摸他的脑袋。在鹧鸪山丘的地下水道里,克瑞玛尔的头发在战斗中被削断,现在它们终于长到了原有的长度,为了方便,他自己给自己编了一个小辫子,用来捆扎它的是那根凯瑞本颇为熟悉的银色细绳——死去的芬威告诉佩兰特,这是一根恒定了活化术的绳子,和它的主人一样危险。 我希望你错了,芬威,凯瑞本在心里说。 今天的雷霆堡被灿烂的阳光笼罩着,它是那么灼热激烈,就像是要将之后的几个月中无法宣泄的热情在这一天内全部投掷到这个冷硬的堡垒里。 梅蜜曾经的情人,伯德温的扈从垂头丧气地牵着他的马经过一个小广场,广场的中央有一口架着黑铁轱辘的水井,水井边聚集着孩子与老人,还有一些妇女,他好奇地走了过去,发现人群里坐着一个吟游诗人,那块深色的用来包住所有头发的头巾与压在前额与两侧的银币是个极为鲜明的标志,他认出了那个人,他曾为他的主人唱过颂歌,还因此得了骑士的一匹马和一整套铠甲,为了表示感谢,他跟着伯德温去了高地诺曼的王都,又从王都跟到了雷霆堡。 扈从多么希望他的情人也能这么做啊,但梅蜜只愿意在王都等他,而且他不知道梅蜜是否还会有别的情人——别的骑士告诉他这是一定的,因为弗罗的牧师从不知贞洁为何物。 他给了吟游诗人一枚银币,希望他能唱一首有关于爱情的歌曲。 吟游诗人欣然从命。 第七十八章 雷霆堡 一 第七十九章 雷霆堡 二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七十九章 雷霆堡 二 一睁开眼睛就在立fg。 近两章观评有感。 ——作者。 ps:凯瑞本的精灵名字可以引申至凯勒芃,意思是银树,属于一个古老而伟大的精灵王,绝对高大上来着——至于他为毛会是个游侠,嗯,在我的设定中,精灵中虽然也有王、贵族,但他们更多的是要负起重任而不仅仅是肆意享受,所以凯瑞本需要为他外出游历的族人们担任一个前锋与向导,另外他特殊的身份也能帮助他在外界获得一个比较高的——他之前所结识和打交道的几乎都是一地颇有权威或权势的人物…… 凯瑞本所带领的队伍原本是要在第六天的正午时分赶到雷霆堡的,但拜愈发猖獗的地精群落,零星兽人,巨人之赐,他们在第七天的微光时分才终于得以踏入伯德温爵爷的广阔领地。到他们能够看见雷霆堡斑驳的灰色城墙边沿的时候,璀璨的魔法星河已经完全横贯过了黑丝绒般的天穹,星辰的光芒照亮了经过夯实的道路与远处的泥棚,精灵们也能从带着针叶林香的风中嗅到燃烧潮湿木头与树叶的气味。 雷霆堡的夜巡队伍在距离堡垒还有十五里的时候遇见了精灵们,他们的队长是个十分精神的小伙儿,他留下和精灵们一起前行,他的队伍继续执行他们的任务,另有两个擅长骑术与目光锐利的孩子被他派出去向雷霆堡通报这一讯息。 龙腹隘口的形状与龙腹毫无干系,它更像是巨龙的盲管,细长而弯曲,两侧峭壁陡立,人们之所以这么称呼它只因为对于人类与精灵的国土来说它和巨龙的腹部那样脆弱——在雷霆堡尚未建造时,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兽人骑着巨狼、角鹿和马经过这里,他们带着空荡荡的肚子和皮口袋,而回去的时候这两者都被装得满满的,他们如同驱赶着羊群那样驱赶着数量是他们两倍或三倍的奴隶,在身后留下十倍于前者的尸体。 高地诺曼那时还只是一个大部落,而他们的首领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远见卓识,他可以说是倾其所有建起了雷霆堡,隔绝了兽人南下的唯一通道,血腥而残暴的侵袭得到了遏制,他的部落得以喘息与发展,他拿回了更多的财富与几乎所有人的爱戴,他的儿子在此基础上建立了国家,首领死去的时候未曾能够披上冕袍,手持权杖,但为了表示对父亲的敬仰与彰显身份的正统,尊奉他的儿子,高地诺曼国王的旨意,他在死去近二十年后成为了高地诺曼第一任国王。 雷霆堡的首位领主是高地诺曼国王的弟弟,而后又是国王次子或是侄儿,国王的女婿或是外孙,总之都是值得他们信任并有血缘关系的亲眷,上一任的领主是国王的堂叔,当他举荐出身卑微,甚至不是个贵族的伯德温成为雷霆堡的下一个主人时,王都的人们都为之了,随后人们一致认为伯德温是老爵士的私生子,所谓的收养与战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就连身为王子时曾与伯德温并肩作战,对他的骁勇与智慧有所了解的现任国王也不免对此流言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毕竟作为一个平民,无论他立下了多么显赫的功劳,又有着多么出色的才能与勇武,一小片土地,几十个农奴与一个骑士的封号就足以打发了。 老爵士也总是以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应对着那些前来打探的人,在王都等候国王做出决定时,他给出的一系列反应与其说是澄清流言倒不如说是推波助澜;奇妙的是他的亲生子居然也对此没有什么不满的,要知道,雷霆堡虽然危险而贫瘠,但它确实还是一片在面积上可以说是颇为客观的土地,但那个浪荡懒散的正统继承人面对狐朋狗友们的挑拨与怂恿不是假装没有听懂就是直白地表示自己对那鬼地方一点儿不感兴趣。 伯德温在受封与领受雷霆堡的时候在王都短暂地居住过一段时间,与老爵士的儿子也有所来往,他得承认他这个人们所以为的兄弟并不是那么糟糕,但这个虽然出身高贵而富有,本质上却更加近似于一个商人的混球并不适合雷霆堡,他担心这家伙也许会把雷霆堡卖上一个不错的好价钱——只要兽人出得起。 但他也有所考量,他向他所信奉的神祗泰尔与国王承诺,当他衰老、受伤、死去因而无法继续履行作为一个骑士与领主的义务时,他会将雷霆堡返还给它真正的主人们——让国王来做决定谁来继承这座最为重要的关卡——如果不是国王只有一个女儿,而国王的弟弟又身体虚弱(他甚至无法骑马)的话,作为泰尔的骑士,伯德温是不会接收雷霆堡的统治权的。 ——伯德温不知道自己为何又会想起许多年之前的事情,也许是因为这次他回到王都见到了太多人的关系——国王、公主、公爵……他去老爵士的家族墓地探望了这位正直磊落的老人——他在六年前去世,又见了他名义上的弟弟,后者所拥有的商会现在是整个高地诺曼最大的,每次看到他的时候伯德温都要遮住眼睛免得被他身上披挂的黄金与珠宝所反射出的光辉刺伤。 当然,还有他的妻子,伯德温微笑,他们度过了许多个热情而又疯狂的夜晚,在对方的身体上留下抓痕与淤青,他也许会有个孩子——伯德温心想,一个孩子,他们已经期望了很久了,他思忖着是否应该去向格瑞第献祭,但他必须说作为一个泰尔的骑士,格瑞第牧师的许多行径都让他们心怀疑虑——或者他应该把他的妻子接到雷霆堡,相隔千里的夫妻就算是向格瑞第献祭上一整个牧场的牲畜也不会生出孩子来,至少不是他们其中之一的。 想到这儿伯德温又不免想到了情妇——贵族们一贯是有情妇的,高地诺曼的贵族也不例外,但在他上一次回返王都述职的时候,王都的风气还没那么败坏——诺曼的贵族们先前只会有节制地寻找一两个未婚的小商人或是平民女子作为自己的情妇,现在呢,他们热衷于任何一个阶级,甚至不仅限于女性,男人涂脂抹粉,女人袒胸露背,有着娼妓与弗罗的牧师参与的聚会通宵达旦,烤肉堆积成小山,蜜酒与冰甜酒就像水那样流淌出去。 幸而他的妻子依然保持着朴素纯洁的本色,不过伯德温知道她正处于极度的紧张与不安中,她不止一次地询问过伯德温对情人的看法。 “我们不会像他们那样的,”伯德温摇摇头,举起她的手放在面颊边侧头吻了吻:“我们相爱。” 他决定在这次冬季战役结束之后就将他的妻子接到雷霆堡来,她可以住在内城区而不是堡垒里,这样伯德温可以每隔十天回一次家,他想念她的肉汤和素菜馅饼,自从离开了那个小窝棚,他已经很久没再吃过那些了。 侍卫的通报中断了他温暖的幻想,伯德温命令他们放下吊桥,拉起闸门,沿途点燃火把,预备热水与食物。 深夜的寒风已经带上了些许金属利刃般的锐利,精灵们拉起了斗篷上的兜帽,但从他们的领口依然能够看见秘银链甲的闪光,亲自前来迎接的伯德温随着他们的接近而然逐渐变得面色凝重,他在雷霆堡的时间已能容许一个人类的婴儿成长为一个健壮的少年或少女,每年精灵们都会来履行他们的盟约,而银冠密林的王从未如此慷慨过。 他将不祥的预感深深地隐藏在心里,用力拥抱了凯瑞本。 “啊,”在看见克瑞玛尔时,他说:“这次你把这个小家伙也带来了。” “他很聪慧,也很强悍,只是缺少实战得来的经验与教训。”凯瑞本说。 “那些东西我们这儿倒有很多,”伯德温说:“只是想要拿到它们不免要吃点苦头。” “你们的房间已经准备妥当了,就在原先的塔楼里,”在和凯瑞本并肩通过黑暗的甬道时,伯德温说:“还有热水和食物——我预备在后天晚上举行宴会,明天你们可好好休息。” “多谢,伯德温,”凯瑞本和善地玩笑道:“不过我们很有可能吃掉你储备的很大一部分。” “但能带来更多,”伯德温说:“龙脊山脉的羊、角鹿和野牛会痛哭不己的。” 正如伯德温所说,精灵们惯常居住的那个塔楼被整修过并打扫的非常干净,紧靠着大厅一侧的炉床中火焰熊熊燃烧,架在上面的锅子着,散发出蜜酒的甜香,长桌上堆着咸面包和切成薄片的腊肠,各种各样的坚果与浆果,浆果的种类尤其多,但每种的分量都很少,可以想象负责采集它们的人是何等辛苦——雷霆堡位于银冠密林的最北端,他们这儿的春秋季离开的更早。 一个吟游诗人坐在炉床边,膝盖上放着一尊造型优雅的西塔拉琴。在看见克瑞玛尔的时候他站起来向精灵们微微鞠了一躬,“想要来点音乐吗?”他微笑着说:“爱情,还是战争?” 第七十九章 雷霆堡 二 第八十章 雷霆堡 三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八十章 雷霆堡 三 吟游诗人弹奏西塔拉琴的技巧十分出众,即便无法与精灵相比,也可以说是相当接近。 与酷爱音乐的精灵与半精灵们略有不同的,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更偏重于的食粮而非精神的食粮,毕竟在他的世界里,他属于一个能将美食转化为至高无上的艺术并将其传承数千年之久的饕餮之国——精灵们是以餐点佐以音乐,只有这个黑发的小家伙儿是以音乐佐以餐点的,他吃了每一样端上桌面的东西,并且喝了许多蜜酒。 连接六天六天的奔驰,就连体力远超于人类的精灵们也不免感到疲倦,他们轻声呼唤着爱人、朋友或是一些较为脾性相投的同伴,三三两两向凯瑞本和伯德温告了别,步伐轻盈地爬上了又窄又黑,旋转向上的楼梯,大厅里能够听见他们开门与关门的声音,这个声音一路向上。 吟游诗人适时地退出了温暖的厅堂,伯德温站了起来,现在这儿只剩下了凯瑞本与坐在炉床边因为饱腹和酒精而昏昏欲睡的克瑞玛尔。 凯瑞本的眼睛一直追随着吟游诗人,在他的身影伴随着银币的碰撞声消失之后,他又将自己的视线转回到伯德温身上。 “我知道在这个紧要关头,让一个陌生人进入雷霆堡不是太合适,”伯德温会意而轻松地说:“但他确实很有趣,会唱歌,会弹琴,还会玩些小戏法,我和我的士兵都挺喜欢他的——好吧,”他耸耸肩:“我知道你的意思,明天我就把他送去内城区,那儿有旅店,也有商人,凭借着他的技艺,我想,他要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个冬天并不会太难。” “戏法?”凯瑞本问道:“他是个法师?” “唔……”伯德温想了想:“那只是些靠着敏捷的手和锐利的眼睛就能玩的普通戏法,像是从耳朵里拿出一块银币之类的,我觉得他不太像是个施法者,或许他会是个盗贼。” “我希望他不是这两者中的任何一个。”凯瑞本语带双关地说:“黑暗的严冬即将来临,我们经不起一点额外的损失。” “我会安排他住到一个可靠的人开设的旅店里。”伯德温说。 克瑞玛尔打了个哈欠。 “那么晚安了,”伯德温说:“愿苏纶的光芒始终与你相随。” “它永不消失。”凯瑞本说。“一如您的勇气与智慧。” 巫妖从一张又厚又软又热的白熊皮上醒来,塔楼的设施既可以说是简陋又可以说是奢侈,或许是因为仅供战时居住的关系,房间里没有过多的装饰,没有挂毯和地毯,没有帷幔,也没有精致的雕塑与非必要的用具——他们的床和储物箱上没有一点花纹,既宽又大,简直就像个没腿儿的巨人那样笨重,但寝具的材质却是丝绸、羊毛与熊皮——虽然看不到一星半点儿的刺绣,但它们真是舒服极了;铜质的灯具里填充的是有着浅淡香味,却没有黑烟的鲸头骨蜡。 凯瑞本在黎明到来之前就离开了,巫妖知道,但这和他无关。 曾经的不死者观察了一下异界的灵魂的状况——它还睡着,漂浮着,就像是一大块半透明的溶胶;他走到窗户前面,数之不尽的宽大叶片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他轻轻伸手拨开它们的同时看见了藤蔓上伸出的密集尖刺,它们有小有大,小的可以用来绣花,而大的可以用来破开一头野猪,他在银冠密林里看到过这种刺藤,它从水和阳光中汲取养分,但也极其擅长用它多刺的触手捕捉和绞死猎物,然后安静地等待着它们发臭腐烂,给自己加上一份特殊的美餐——但在巫妖触碰它的时候,它温顺的就像只刚出生的小猫。 昨晚在他们进入塔楼之前,巫妖注意到有两个精灵法师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毫无疑问,这些刺藤是他们所设置的魔法防护链中的一环。 不过他现在最为关心的并不是这个,邪恶而不幸的本地居民想要掌握的并不是一根无趣的刺藤——他之前从未到过雷霆堡,一如密林之王的威势,他只在书本和记忆里在它的名字与简短的介绍上一掠而过——在他还是个关在塔里忙于实验与研究的不死者的时候,它究竟如何当然和他没有哪怕一个铜币的关系,但他现在站在这儿,距离即将发生在此地的战争或许不过一旬,他就必须尽快地了解这个地方,越深刻,越完全越好。 精灵们所居住的塔楼正位于内城区与堡垒之间,它的高度保证了站在顶端房间里的人能够轻而易举地俯瞰整个雷霆堡。 雷霆堡与其他地方的城堡有所不同,它是被建造在隘口中的,而正如我们之前所描述的,隘口是一条弯曲而狭长的通道——但这个狭长是与龙脊山脉相比,它最窄的地方也有一千五百尺,高地诺曼的先祖先是营造了一座巨大而敦实的主堡,而后是栖身与两侧山壁较小的次堡,三者之间以能够容许四个骑士并驾齐驱的内外城墙相连接,内外城墙中空,留有供士兵走动的通道与刺出长矛,射出箭矢的投掷口,城墙中间是人们通常称之为外堡的幽暗通道,敌人即便攻下了外城墙,只要守城者撤去连同内外城墙的临时桥梁,他们就得拥挤在外堡里承受内城墙与塔楼上士兵的攻击,想要摆脱这个痛苦的险境他们只有不顾一切地向前,或是放弃进攻退走。 但想要攻破比外城墙更高和更厚重的内城墙并不那么容易,至少在它建成的几百年里,兽人没能攻入雷霆堡一次。 雷霆堡的内城区位于三重堡与双重城墙之后,再过去是为了防备零星兽人与盗贼们的单城墙,它和内城区都是在主堡与内外城墙完成后才建造起来的,宽度与内在构造与双重城墙相仿,内城区里面居住着商人与骑士们的家眷,单城墙外是一条引自地下暗流的护城河,护城河外是外城区,住着仆役、农奴与流民,低矮的房屋与泥棚被一列只能说是安慰的半人高石墙包围着。 如果想要形容一下的话,雷霆堡的俯瞰图就像是贵妇们喜爱的蕾丝花边,三重堡、双重城墙、内城区、单城墙、护城河,外城区一层一层地叠加着,逐渐变得坚实而稳固。 看完这些,巫妖又观察了次堡所在的两侧山壁,它们都有近一千尺那么高,陡峭的就像是两柄深深插入大地的刀子。 他如果愿意继续就雷霆堡观察下去的话,就能看见几辆连贯而行的马车正从外城区通过,它们运载的不是货物,而是一人高的笼子,里面塞满了赤身,瘦骨嶙峋的人类。 “最近王都送来很多囚犯,”守卫之一摇着头说:“我数过,快一千个了。” “我倒希望越多越好,”他的同伴说:“我可不想去去对付那些疯了的奴隶与半兽人。” 第八十章 雷霆堡 三 第八十一章 盘羊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八十一章 盘羊 次日的宴会盛大,但简单,没有插着羽毛的孔雀也没有独角鲸的脑子,或是在一只巨大的馅饼里藏上二十四只会唱歌的小鸟;因为人数太多餐具太少而不得不几个人合用一个酒杯,和盛装肉汤与蔬菜汤的碗,只有伯德温与精灵们有盘子装烤好的肉,其他人只能用坚硬的干面包;只有一个心不在焉的吟游诗人,没有丑角,也没有愿意奉献一两个戏法的法师,曾经的不死者秉承着一贯的刻薄性情,将它命名为地精的篝火之宴。 “就算兽人还会围绕着篝火跳个舞打个架之类的呢。”他说。 异界的灵魂只好低下头,借着啜饮蜜酒的机会用酒杯遮挡自己又好笑又无可奈何的古怪神情。 幸好巫妖没再发表更多的看法,他还有许多有关于雷霆堡的资料与情报需要整理,还有一个对施法者来说十分重要的冥想和休息。 第三天的狩猎在横贯天穹的星河依然灿烂夺目时便已悄寂无声地拉开了序幕,带着一顶皮帽,并在皮帽一侧插上一根颜色艳丽,有着两尺多长的蓝色羽毛的探猎者早在约两个小时前出发,他们在此之前的几天就已经勘察过雷霆堡方圆数百里的地方,仔细地检验过动物留下来的粪便,足迹,食物残骸,以及它们在碎石与树干上留下的毛、碎落的角和牙齿、蹄子等等来判断潜在猎物的种类,大小,年龄,高度与数量,寻找它们的踪迹,推测它们的活动范围——今天的探查是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 伯德温带领的三百个骑士与凯瑞本带领的一百个精灵在一个空旷的裸岩下方等待,吃着充当早餐的面包,喝着清水,他们今天预备围猎的是盘羊,它们的嗅觉非常灵敏,生性多疑,所以不能喝酒,骑士们还提前一天在护城河里洗了澡,去掉身上那股子人类特有的臭烘烘的酒味与烤肉味。 一个骑士捏起一块干裂的粪便给他的同伴看,“草根。”他说,碾碎的粪便中露出了一些就连盘羊也无法消化的坚实小结:“它们已经吃光了这儿的草,已经开始挖它们的根了。” 雷霆堡的人们对盘羊并无好感,它们是种野性十足的生物,无法驯养,除了裸岩与碎石地带的草,它们对人类的小麦和其他作物也很感兴趣,并且它们之中的强健公羊极其好斗,如果有人类在它们的地盘上放牧,公羊会冲入羊群或牛群,用它们粗大,向侧面呈螺旋状弯曲一周,角尖向前伸出的尖锐双角刺伤挑开入侵者的腹部,或用坚硬如同钢铁的蹄子胡乱踩踏一番——每只盘羊都能轻而易举地跳起八、九尺,可以想象它们的腿有多大的力气。 而且它们繁殖得很快,在人类尚未占据龙脊时,控制它们数量的是巨狼,人类到了这儿之后,为了确保自身的安全,他们驱逐了巨狼,相对应的,他们就得承担起巨狼的责任来,所以一年一度的狩猎活动里,盘羊是雷霆堡的居民中最先与最优的选择。 他们已经做好准备,当探猎者的号角声远远响起的时候,精灵与人类立刻纷纷翻身上马。 首先前来迎接他们的是探猎者的蓝游隼,与贵族们用来捕猎的猎鹰不同,体型娇小,几乎只有一个成年男子拳头大的蓝游隼基本都是作为探鸟与信鸟来使用的,它们很聪明,即便脚上没有带着传信的竹筒,也能用飞翔的位置,圈数与唳叫、叩击的方式来传递有些较为简单的讯息。 它在人类的头顶盘旋,高声叫唤,在获得银短笛回应后,它开始绕着狩猎的队伍打着圈儿,为首的斥候骑士一直专注地抬头观望着它的飞行方式,随即他向人们打出手势。 “一个大羊群。”伯德温说:“三百只以上的强壮公羊。” 猎狗的吠叫声从细弱变得清晰响亮,克瑞玛尔能够感觉到马蹄下震动个不停的地面被另一股巨大的力量撼动,伯德温举起一只手,人类的骑士放缓前进的速度,阵线从纵向变为横向,随着这个变化,第二股震源变得愈发鲜明强烈,精灵们已经能够看见从高处的裸岩间奔腾而下的灰白洪流。 那是盘羊群,平时它们只是一些由几头年轻公羊率领着十来头母羊而组成的小群,只有在冬季来临时才会形成这样的大群,白昼一同觅食、争夺地盘与抵抗掠食者,夜晚一同依偎着睡觉。 奔跑中,强健暴躁,有着一对盘曲羊角的年轻公羊将母羊与幼崽收拢在当中,衰老和有伤的公羊紧随其后,它们从一个个跳跃不定的小点儿变为能够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并肩的大怪物也不过是呼吸之间的事情,数以百计的猎狗在它们的外围奔跑,一有公羊意图率领它的家眷从侧面逃跑,它们就围上去狂热地吠叫与撕咬,逼迫它们回到探猎者预设的死亡之路上——但羊群们并不准备坐以待毙,一只身躯直立起来几乎能够与马头齐平的公羊猛地冲向了用牙齿和利爪威胁着它妻儿的猎犬们,在它们还未来得及散开之前用双角高高挑起了一头黑色的大狗,并用尖尖的蹄子踩踏着来不及逃脱的一个。 黑色的大狗被甩向空中,拖带着鲜血淋漓的肚肠,还没落到地面就已经死了,而另一只猎犬被卷入了羊群坚硬的蹄子下面,连声哀鸣都来不及发出。 猎犬的主人,一个手持长柄连枷的探猎者大声呼喊,挥舞着手里的连枷,抽打着企图从猎犬包围圈的空隙间逃走的羊群——他随身配备着弩弓,他可以杀死那头公羊,但这样剩下的羊群会立刻散开,跑的到处都是,对一个尽忠职守的探猎者来说,这可以说是个难以宽恕的错误,所以他只是技艺高超地以连枷的有刺铁球连续击中公羊的角,逼迫它带着羊群继续向前——前方是一个平缓荒瘠的谷地与自缓步前行骤转为急速奔驰的人类骑士们,他们毫不迟疑地迎向了暴怒的羊群,他们的马匹穿戴着闪闪发亮,不逊色于主人的盔甲,胸甲的前方缀着尖刺,骑士们则紧紧地握着精钢的短梭镖——羊与人的交锋如同雷霆般迅猛而又短暂,有骑士被公羊掀倒,而更多的是人类的梭镖刺入了它们的咽喉与眼睛。 突然失去了头羊的羊群陷入了茫然的混乱之中,它们毫无章法的左冲右突,咩咩直叫,骑士们冲入羊群,将它们分割开,然后又与同伴们连成一个个的小包围圈,首先被射杀的是那些年老的公羊,如果不杀死它们,它们会转而变为第二头头羊率领着羊群逃跑,而且拥有经验与记忆的它们要比年轻的公羊更难对付;其次才是较小的公羊与母羊,小羊。 精灵们混杂在人类的骑士之中,摔入羊群差点被盘羊的角和蹄子顶撞踩踏而死的骑士都是被他们拉起来的——只有拥有过人力量与敏捷的精灵才能做得到这一点,克瑞玛尔不但拉起了一个就算不曾穿戴全身甲也有两百磅中的骑士,还扶起了他有着主人三倍重量的马,为此他连接着摔出去了好几头身躯沉重的公羊。 人类并未将整个羊群彻底覆灭,怀孕的母羊和还在吃奶的小羊会被留下来,年老的公羊也必须留下两到三只,不然这个羊群也许会因为无法找到水源、草场以及岩盐而死伤殆尽。 “大概有上千头羊。” 伯德温满意地说,一边摘下头盔,像一只憨厚的大狗那样猛烈地甩动他的头发,他的头发被滚热的汗水浸透了,被风一吹变得冰凉潮湿的水珠被他弄得到处都是——当他看见克瑞玛尔的时候,立刻露出一个愉快的笑容,白色的牙齿在深灰色的胡子里闪闪发亮:“你是我见过的法师中最为强悍的一个——我是说,你的身体,”他夸赞说:“如果你在灰岭的服役期满了,我倒欢迎你来雷霆堡呢——即使不作为法师,你也会是一个很好的重骑士。” 今天克瑞玛尔没有穿上他的白袍,而是和精灵们一样穿着银腹蜘蛛的蛛丝编织而成的紧身短袍,然后在外面套上秘银链甲,再穿戴肩甲与胸板甲,这种将部分全身甲与链甲结合起来的佩戴方式既能保证重要部位不受致命伤害,又能保证骑手本身的轻盈与灵活。 巫妖正在检查他的肩甲,公羊的角还是有刺中它们,但除了留下几道明显的划痕之外没有造成别的损伤,但人类骑士马匹所披挂的精钢铠甲上都留下了不少印迹鲜明的凹坑,有些马匹还受了伤,幸好它们只需休息几天就能痊愈,骑士们也是如此,受伤最严重的人不过是在摔下马时丢失了面盔,被一只肥墩墩的母羊踩了一蹄子,他的半个面颊都可怕地粉碎了,但经过牧师的治疗后也能说安然无恙,只是这几天他都不能咀嚼那些坚硬或是有韧性的食物了,不然他的牙齿会在幼嫩的牙床和骨头里面长歪,可就成不了一个英俊的小伙子啦。 “假若你等得了六十年。”凯瑞本说。 伯德温做了一个与他的身份全然不相称的鬼脸,“精灵……”他抱怨道。 作者的话,这是昨天的,那个,睡着了,忘记发,结果今天上班一直忙到现在才进办公室,晚上还有一章…… 另外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 真是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 翦君打赏九鱼588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一分辛苦一分收获,打赏虽少,一番心意! ex黑碳打赏九鱼100币感觉写得很高端不明觉厉!话说怎么一直是免费的??我都 方兄无势宁能热,书好方有打赏来! 末日爬虫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一诺许他人,千金双错刀,该赏该赏! 末日爬虫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书!好书!!赏!打赏!快打赏! 小饕一枚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字是风霜傲骨赏是痛快淋漓,怎一个好字了得 半边丶茶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看您写的小说真的是一种很愉悦的享受! 半边丶茶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第八十一章 盘羊 第八十二章 野猪与烙印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八十二章 野猪与烙印 ——这个时候我本该坐在桌前舒舒服服地抄我的卷轴,曾经的不死者阴沉沉地说。 现在正值深夜,云层遮蔽星河,黑暗笼罩大地,伯德温、凯瑞本、克瑞玛尔以及几个精力充沛的年轻骑士只穿着他们的紧身短袍、长裤与链甲趴在一块散发着腐臭味儿的番薯地里——这块大陆上的农奴已经学会了如何合理地使用牲畜与人类的粪便来保证土壤的肥力,它们带来了肥硕的番薯、土豆、小麦还有令人作呕的气味与触感。 而他们之所以不在暖和的皮毛里安然入睡,或是坐在桌前抄写卷轴——巫妖似乎很需要卷轴来保证自己的安全感,这得怪凯瑞本,他告诉伯德温克瑞玛尔很遗憾他们的猎物中没有野猪,而热心的主人立刻表示他愿意尽快满足客人的小小愿望。 但他们至少可以把这项任务放到明天! 巫妖有尝试阻止他们,但伯德温似乎觉得,在深夜里在臭烘烘的番薯地狙击一头或更多头野猪要比在白天率领着成群的猎犬去围堵野猪的巢穴更符合一个骑士的作为。 于是很荣幸地,一个精灵游侠,一个法师,一个有领地的爵爷,几个骑士老爷,有礼貌地在夜晚降临时占据了一个农奴的窝棚和番薯地,并预备在这儿打上一场轰轰烈烈的野猪肉之战。 ——只因为你那些无聊的小爱好,巫妖说。 而异界的灵魂先是沉默了一会。 ——或许是我弄错了,异界的灵魂说,但今天使用这个身体的似乎并不是我——那么在午餐时又吃又喝,享用了一整锅加了胡椒和香料的清炖羊排和一篮子咸面包,又在晚餐时…… ——在你使用身体的时候我可没对你的好胃口提出过什么意见,巫妖说,我只是在考虑问题,并没注意到我吃了什么。 ——装在盘子里的是一整只烤羊腿,前腿,四磅重,异界的灵魂提醒他道,肥嫩而焦黄的羊腿,撒着香茅叶、迷迭香与辣椒粉,香料的芬芳伴随着透明的油脂渗入酥脆的表皮,表皮下的脂肪仿佛随时都会融化,每一块肉都是那样的细腻紧致,鲜嫩多汁…… ——野猪比盘羊更警觉,曾经的不死者平静地说,你觉得我站起来唱首歌来迎接它如何? 异界的灵魂闭上了嘴巴,他已经没能吃到新鲜的羊肉,不想再失去野猪肉。 伯德温选择这块番薯地是有原因的,雷霆堡周边的野猪具有着近似于人类儿童的智慧,这块番薯地的主人只是一个外来的流亡农奴,身体还算强壮但很爱喝酒,所以经常会在看守田地的夜晚睡着,他的番薯地已经被野猪损毁了一大半,而且还会被继续损毁下去。 他们在被旺盛的灌木与藤蔓遮盖住的窝棚里蹲守,伯德温还从城里拿来了些劣酒洒在窝棚周围,他的扈从躲在窝棚里模仿着农奴大声打鼾,之前他还制止了农奴想要将那些横七竖八的番薯枝叶弄干净点儿的举动。 “野猪是一种记性很好而又生性多疑的生物,”伯德温说:“稍微有点不一样它就会逃跑了。” 幸好此时天气已经足够冷,他们无需忍受嗡嗡乱叫的小蚊虫,只是土地的阴冷与寒风两相夹击下带来的麻木让人感觉不是太好受,就在曾经的不死者想要中止这一愚蠢的行为——当然,不是说他真的会站起来唱首歌,但他可以咳嗽几声,或是弄个小法术去踢那几个骑士的屁股,让他们大喊大叫着惊跳起来。 野猪在他想要做出任何一种会让异界灵魂悲痛欲绝的行为之前出现了。 它是个大家伙,身上披覆着厚重的盔甲——野猪喜欢在泥水中洗浴,然后在坚硬的岩石、土堆和流淌着松脂的松树枝干上反复摩擦自己的身体,直到将这些东西和自己的鬃毛磨合成一个整体,它们这样做在最初只是为了防止自己在发情期被其他公野猪的锐利獠牙挑伤挑死,但当它们找到了人类的田地,发现了更丰富更美味的食物来源后,这种做法反倒让它们很好地避免了铁犁、锄头和连枷的伤害。 对啦,还有獠牙,野猪的獠牙比盘羊的角更危险,它们完全就是两把闪着白光的弯刀,在全力冲撞下能够刺穿钢甲。 野猪走走停停,不时地抬起鼻子或是放低它嗅闻着空气,土地和番薯,明亮的星光与它与伏击者之前的距离已经能让他们看清它绿莹莹的小眼睛,一道伤疤从它的两眼之间穿过,割裂了肉红色的鼻子——一头受过伤的野猪,伯德温希望这道伤疤不是人类给它留下的,被人类伤害过的野猪要更警惕与狂暴。 糟糕的是也许他猜对了,那只野猪似乎还是闻出了点不同寻常的东西,它突然调转方向,往番薯地的另一边走去,恰好与他们设下的圈套方向相反,一个年轻的骑士情不自禁地动了动身体,一节枯枝被压断时发出的细小劈嚓声让他和野猪同时跳了起来。 伯德温立即投出了短梭镖而凯瑞本射出了他的箭,但比他们更快的是一道闪电,野猪身上的泥土盔甲起了作用,虽然这三样都命中了,但只有凯瑞本的箭让它流了血——那只箭正中它的一只眼睛。 它没有逃走而是向人类与精灵扑了过来,巫妖举起手,发出第二道与第三道闪电,并准确地击中了野猪的鼻子,除了眼睛它身上大概只有这个地方没有被泥土覆盖住,但那只足有七百磅的野猪还是如同黑夜中的一块圆形巨石轰隆隆地向他们碾压了过来,凯瑞本的第二支箭毁掉了它仅剩的那只眼睛——巫妖发出的第四道闪电大概是它此生看见的最后一道光亮,它只能凭借着最后的记忆向那个发出闪电的人类冲去。 巫妖慢吞吞但及时地施放了一个小法术,法术产生的效用令得凹凸不平的番薯地陡然间成为了一条满是油腻的平滑跑道,可怜的野猪簌地一声摔了个四蹄朝天。 那境况可真是有点滑稽,不过这可以放在以后慢慢笑,伯德温抽出宽剑,给了它最后一击。 野猪的血浸润了小半块番薯地,它的鼻子散发着烤肉的香味,让所有人都觉得有点饿。 伯德温的扈从跑到城里借来了一辆结实的,能够同时躺下五个成年男性的无篷马车也无法把它完完整整地弄回去,伯德温与他的骑士就地剖开了他们的猎物,丢弃了无法食用的皮毛与蹄子,并将一条后腿和野猪的脑袋送给了那个爱喝酒的农奴算是赔偿番薯地的损失,才总算是将剩余的肉和内脏运回城里。 跟着无篷马车来的还有它的车夫与几个干粗活儿的仆役,其中一个明显地被其他人孤立,他有着一头亚麻色的头发,而他的脸上的黑色烙印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格外显眼。 在那一刹那,凯瑞本以为自己看到了亚戴尔,但他随即发现并不是,他轻微地叹了一口气,他希望他是亚戴尔,他一直担心着这个单纯的年轻人类,孤身一人在荒原上跋涉的结果只可能是喂了巨狼或是兽人。 空了的囚车摇摇晃晃地驶出了岩洞,这个曾经栖息着无数大蝙蝠的岩洞是个巨大的监牢,雷霆堡的人们将那些王都送来的囚犯暂且关押在这里。 所有的囚犯脖子上都戴着铁项圈,项圈上连着铁链,以打来计算,每十二个人被并排固定在一整条木头上,他们要么一起站着,要么一起坐着,要么一起躺下——这个很难,因为这儿有着太多的人,他们无不赤身,饥肠辘辘——看管他们的人只给他们很少的食物和一点水,有些人无法忍耐时甚至会咬他身边的人,喝同类的血,吃同类的肉。 一个看守在这些污浊邪恶的人中走来走去,给被咬伤的人敷上草药,给他们喝水。 为此他差点被一个囚犯咬住,他的同伴飞快地跑了过来,用鞭子狠狠抽打囚犯,直到他昏厥过去。 “他们不值得你这样做,”他的同伴说:“他们不是人,是野兽。” “……他们的罪或许还没我的重呢。”那个人说,撩起了遮掩着面颊的缕缕白发,显露出他脸上的烙印。 “我们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他的同伴说:“你一定是受了冤屈的。” “我的确杀了我的兄长。”他说。 一个新来的囚犯在他们经过身边的时候抬起了头。 “我是冤枉的,”他声音轻微地说:“我是冤枉的,有人将我从未犯过的罪行强压在我的身上——公正的泰尔,请您为我作证吧,我以我的母亲发誓,我绝对没有犯过他们所指证我的罪。” 第八十二章 野猪与烙印 第八十三章 各方 上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八十三章 各方 上 “每个被带到这里的人都会那么说。”那个对如何使用鞭子显然相当有心得的守卫无所谓地说,如果那个新来的还想说些什么的话,他也会把他抽打到昏厥过去的。 但这家伙至少要比上一个蠢货更聪明些,在发觉自己无法得到更多的帮助后,他紧紧地闭上了嘴,恭谨而畏缩地垂下了眼睛——守卫耸了耸肩,拉着自己过于好心的同伴走开了。 那个企图咬伤看守的囚犯失去了意识,整个身体都瘫软了下来,链接着项圈的铁链并不长,铁项圈因此紧紧地勒住了他的下颌,他在半昏半醒之间痛苦地挣扎,两条腿儿本能地使劲地在灰色的岩石上踢腾,手指抓挠着任何能碰到的东西,他身边的两个家伙神情漠然地站立着,头颈向前弯曲,和另外九个人扛着那块木头,脸上带着一点焦灼与不耐——他们在等着他被吊死。 虚弱、受伤、生病的罪人在这儿是得不到治疗的,他们如果活着,不但不能扛起属于他的那段木头,其他的十一个人还会在他终于无法支持下去的时候再加上一个成年男性的重量——但如果他死了,他会被解下来,换上一个更有力一些的新人——在这个阴森拥挤,条件恶劣的洞穴监狱中,减少或是增加哪怕是一磅,不,半磅,四分之一磅的重量,都可能代表着一个人能够活着或是死去。 所以说,即便这个倒霉的疯子没有被自己吊死,也会在最短的时间里被他身边的人杀死。 白头发的守卫转身看了他们今天的最后一眼:“王都为什么会送那么多的囚犯过来?” “为了我们与兽人的战争,”他的同伴说:“自打那些混球商人把投石器和撞城槌的图纸卖给兽人后,他们也学会使用器械来攻城了——为了毁掉这些东西,我们的士兵必须出城作战,你知道的,基本上来说他们是回不来的,太可惜了,那可都是些好小伙儿……第一年的时候为了这个我们差点就掏空了整个雷霆堡,老爵爷给国王陛下写了一封信,请求得到更多的士兵,但王都最后送来的都是些活该上绞架和断头台的罪人——好吧,我是说,这也没什么不好的,最少我们在把他们推出去的时候不必太多内疚。” “他们难道不会逃跑吗?” “在外面都是兽人的情况下?健壮的平民或许还能成为兽人们的奴隶,而这些脸上烙着印的渣滓……哦,抱歉。”他向白头发举了举自己的帽子表示歉意,在白头发刚到这儿的时候,他们同样不信任并且敌视他,甚至还会不断地驱赶他,直到白头发以他坦承的态度、良好的品行,勤恳的劳作与令人惊喜的学识——他会书写,也会阅读,并且对草药知之甚深——博得了雷霆堡外城区人们的些许容忍。他被允许暂时留在这儿,用他自己种植和采集的草药,帮人写信和读信,撰写契约等等来换取食物,偶尔他还会帮他们服些危险肮脏的小劳役——这些死囚的临时看守就是其中一例。 “当然,我不是在说你,”他的同伴不无矫饰地匆忙解释道,白头发给了他一个微笑,真可惜,前者在心里想,如果不是那个烙印与如同七八十岁老人般的干枯白发,他应该是个英俊的小伙儿,并且出身不错——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白头发的牙齿很整齐,也不那么黑黄,奴隶与平民是不会有这样的牙齿的,他们买不起清洁牙齿的香料,平时吃的食物也很粗糙。他在心里晃晃脑袋,将自己的思想放回到原来的话题上来:“总之,兽人也知道那些烙印是怎么来的,他们如果被兽人抓住,只会成为食物。”他回想了一下:“不过你说的情况确实出现过,还有人想要背叛人类,投向兽人的阵营,不过他们很快就失望了(说到这儿,他愉快地笑了笑),人类与兽人生下的杂种,也就是半兽人,也会被兽人驱赶到城墙下面,用他们血肉模糊的尸体给兽人的士兵们搭起攻击的阶梯,他们怎么会认为兽人们会愿意善待一个人类呢?人类对于他们就像是牛对于人类,不是拿来奴役就是拿来吃,没有第二种用途了。” “而且,”他继续说道:“他们拼死一搏也不是没有回报的,如果他们确实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而又能好命地活着回来,他们的罪名就会被一笔勾销,从此就是个自由人啦,假若他愿意成为雷霆堡的士兵,又能够勇猛作战的话,还能和其他士兵那样会得到上次——虽然这种人很少,很少,很少,”他语气坚决地说:“但还是有过的,虽然作为一个曾经的死囚,他们永远只能是个士兵——幸即便是他砍下了首领的头。” 他朝白头发嘟了嘟嘴唇:“幸好如此,想想看,就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些人,”他做了夸张的手势:“有朝一日成了骑士老爷,这将会是件多么可怕荒唐的事儿啊?!” 白头发的守卫微微一笑:笑容牵动了他脸上的黑色烙印,“渎神”与“弑亲”字样清晰可见,“命运总是变化无常,”他说:“谁也猜测不到自己的下一步会走向那里。” *** 雷霆堡的狩猎活动持续了整整五天,猎物堆积成山,盘羊、角鹿、野牛与野猪,还有难以计数的兔子,雷霆堡的人们几乎每户都有出动,来拾掇它们的肉、血、内脏与皮毛,皮毛要尽快鞣制,能让大河瞬间冻结的寒流即将来临;血和肠子,加上燕麦可以做成血肠风干,肝脏制成酱,肉要风干、熏干或是直接存入冰窖——冰窖是雷霆堡的优势之一,只要你挖掘出来的洞穴能够超过十五尺深就能看到即便在夏季也不会融化的永冻层,动物的肉和一些容易腐烂的食物放在里面可以保存一年之久或更多的时间。 还有农奴们辛苦耕作一年下来的收获,豆子、小麦、黑麦与燕麦,它们有些只是脱粒,而有些被磨成了面粉,还有萝卜、胡萝卜、芜菁、圆白菜、韭菜、莴苣、洋葱、菠菜——烤制的烤制,晒干的晒干,腌渍的腌渍。 整个雷霆堡都是忙忙碌碌的,精灵们也不例外,他们时常出外巡游,即是为了监察兽人的动向,也是为了去找找还有没有被松鼠和鸟儿遗漏下来的浆果与坚果。 他们已经连续三天遇见了兽人,他们是大军的斥候,要比普通兽人灵活、聪明,善于攀援与躲藏,如果兽人并不准备改变他们的策略,这种探查行为只会持续上一旬或是半个月。 时间紧迫。 伯德温捏起一根黑白条纹交错的羽毛,他在狩猎活动的第三天捕捉到了一只紫眼锦鸡,这种生性狡猾的禽类身上的每一撮羽毛都能卖出一个好价钱——紫红色的羽冠能够被制成胸针或是发饰,顶、背部和胸部的翠绿色,有金属光泽的羽毛与蛛丝编织在一起会是一种令人目眩神迷的奇妙布料,深红色的腰羽很适合用来装饰一个贵妇雪白丰满的胸乳,银白色与黑褐色的尾羽既可以做成柔嫩小手握着的扇子也可以围缀在纤细的腰肢上。 这根羽毛不知为何被遗漏了下来,本来它是要跟着角鹿和旱獭的皮一起被运往王都的。 第八十三章 各方 上 第八十四章 各方 中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八十四章 各方 中 “这可真是太美了,”男爵夫人说:“它一定是伯德温子爵送来的吧,只有雷霆堡那儿的紫眼锦鸡才能有那么长的尾羽。” “这儿还有很多呢,”潘妮拿出装着羽毛的盒子:“你尽可以挑你喜欢的去,全部拿走也没关系。” 男爵夫人笑了笑,懒洋洋地摇了摇她的扇子——虽然外面已经飘起雪花儿来了,但正热衷于效仿南方诸国王庭做派的贵族女性们还是会随身携带扇子,顶多将丝绸改成了羽毛:“你真慷慨,我最亲爱的朋友,”她用那种会让男性浑身发热的调子说道:“可这样难道不会伤了你丈夫的心吗?雷霆堡与王都虽然不能说十分遥远,可也需要好几天的路程呢——而且我们都知道,那儿很快就要打仗了,但他还记得给你送来那么多那么可人的礼物,诸神在上,他可真是爱你,我想他肯定想要看到你打扮得漂漂亮亮地等他回来。” 说到这个潘妮就泄了气,她抓起一根尾羽,把它插进在自己盘成了一团牛屎状的头发里,虽然在成为子爵夫人后她不至于再挨饿受冻,但在孩子与少女时期营养严重匮乏造成的后遗症却怎么也无法挽回了,她的头发和被泥水浸渍过的稻草秸秆一个颜色,并且细弱枯燥,她的皮肤发黄,她的胸部与臀部就像孩子那样扁平。 她朝镜子里看了看,镜子里的女人穿着绸子衣服,戴着黄金与宝石的首饰,插着商人们会愿意用一辆配置齐全的马车来换取的美丽羽毛,但她看起来就是一个与王都格格不入的农奴,她身上所有的一切都像是盗窃来的,随时都会被夺回去,本人则被砍下四肢后绞死。 “不行……”她垂头丧气地摇着头:“我并不适合……这些。”她太平凡了,甚至可以说是丑陋。 她将羽毛拔了下来,放进那个精美的盒子里。在她合上盒子之前,男爵夫人轻轻地按住了她的手:“相信我,”她温柔地说:“潘妮,你很美,没有什么是你不适合的。” “别胡说,”潘妮抽回自己的手,“我有眼睛,看得见自己长什么样。” “那只是因为你从未好好地打扮过自己,”男爵夫人充满信心地说:“你以为王都的每个贵妇人都是天生丽质吗?不,亲爱的潘妮,她们之中的大多数还没你一半出色呢,人们之所以找不到她们的皱纹,瞧不见她们的瘪嘴与大鼻子,无从察觉她们长着毛的黑痣与黄斑点儿,也嗅不到汗臭与腋臭,那全都得归功于赭石、朱砂、铅白、水银,还有,没药、玫瑰油和玫瑰水……”她停顿了一下,满意地注意到潘妮正在专注而渴望地倾听:“哦,我或许应该早些和你说的——可怜的潘妮,”她在潘妮变得有些窘迫不安的时候坐的离她更近了些,并且伸出手去揽住她细瘦的肩膀:“当然,除了这些,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小技巧,潘妮,我们偶尔还会寻求牧师的帮助……” “牧师?”这可让潘妮大吃了一惊,在她的认知中,只有得了急病,受了重伤和快要死的人才会需要牧师。 男爵夫人的声音放得很低:“弗罗的牧师。” 潘妮轻轻地吸了口气。 “很多贵妇人都有求于她们,”男爵夫人说:“她们能让你变得美丽而年轻。” “但那是弗罗的牧师。”潘妮更小声地说,绞紧了自己的双手。还在山林中与伯德温相依为命的时候她从未听说过弗罗,但自从到了王都,虽然她鲜少交际,但每年弗罗的神殿都会举行庆典,她的厨娘曾抱怨过每条街道都被寻欢作乐的娼妓与嫖客占据了,她被人摸了屁股还差点丢了半磅黄油。 “每个人都在这么做,”男爵夫人说:“即便是为了自己的丈夫,一个妻子也应该保持美好的体态与娇嫩的面孔啊。”她握了握潘妮的手,看似诚挚地说道:“没有那个丈夫会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妻子变得更加赏心悦目的,这同样有关于他的荣誉与骄傲,一个美丽的妻子就像一枚璀璨的勋章一样值得男性佩戴在身上形影不离——请相信我,子爵阁下也一定是这么希望的,不然他为什么要给你送来这么多珍贵的衣服与饰品呢,潘妮……他对你的爱能让整个王庭甚至整个高地诺曼的女人为之嫉妒不已,你难道不该做些什么回报他这份真诚深厚的感情吗?”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唉,潘妮,我可怜的潘妮,”男爵夫人突然放开了她的手,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像是要做出一个攸关生死的重大决定般犹豫不决:孔雀般巨大和艳丽的裙摆扫过一整张白熊皮毛制成的地毯,反复几次后,她又如同开始时突兀地转向了那个无所适从的年轻女性,神色庄重地说:“那么,”她说:“我的朋友,我亲爱的潘妮,我可以信任你吗?” “当然,”潘妮说:“你当然可以信任我。” “那么你得起誓——向弗罗,”男爵夫人说:“如果你泄露了我将要告诉你的秘密,你就会失去你丈夫对你的爱。” 潘妮吓了一跳:“是什么样的话呢?” “一个秘密的小聚会,”男爵夫人说:“每个与会者都是血统高贵,地位崇高的女性,你会在我的引介下成为她们之中的一员。”她看向潘妮,这个笨女孩似乎还不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她只好将话说的更明白一点:“我们敬拜弗罗。” “诸神在上!” “那是为了我们的丈夫,为了我们的婚姻,为了我们的孩子!”男爵夫人责备她道:“你难道想要你的丈夫爱上一个身份卑贱的女人,并容许她养出的杂种来继承他和你的财产、爵位和土地吗?” “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男爵夫人说:“潘妮,你应该知道,即便你的丈夫深受国王信任,身为一方领主又身负重任,但作为一个陌生人,你在王都举目无亲,寸步难行——没人愿意邀请你,你的邀请也无人应答——亲爱的,虽然你聪敏可爱,善良温柔,但没人愿意和你接触,她们又怎么能够了解你并且喜爱上你呢? 就连我,亲爱的,如果不是我的马车倾翻在你的门外,而你又愿意好心地帮助我的话,我和你也是无法成为朋友的。 你还在畏缩些什么呢?潘妮,假如不是你救过我的性命,这件事情我是不会透漏一个字的——我相信任何一个除了你之外的女性都会欣喜若狂地用一整箱的黄金来换取这个机会的。” “我……我不知道……” “噢,”男爵夫人失望地说:“好吧,如果你确实不愿意,”她拍了拍手里的扇子:“我以后不会再提这件事了。” “不!”潘妮叫道,激烈的情绪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这么做——而男爵夫人只是站在那儿,等她做出最后的决定——她已经四十多岁了,是潘妮的两倍,但她看上去甚至还要比潘妮年轻,并且美貌异常。 如果她也能变得更美,更年轻——伯德温也许会愿意在雷霆堡看见她而不是……其他的什么女人……他们可以有个孩子,很多孩子…… “我们还有多少角鹿?”奥克斯祭司问道。 “不多了,”黑血部落的首领在将熄未熄的篝火上翻烤着一只鹿腿,他们在帐篷里,仍然能够听见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肠胃蠕动产生的咕噜声与研磨牙齿的吱嘎声,还有利爪抓挠着岩石的吱兹声,“新长成的小崽子们饿的快要发疯了,看管鹿群的奴隶都被他们咬死吃光了,现在是穿着链甲的战士在看管那些鹿,他们可不懂怎么放牧,很多鹿都死了。” “死掉的鹿就给他们吃吧,”奥克斯祭司说:“剩下的足够维持六十天就行——我们的冬天可以在雷霆堡度过,那儿装满了肉。” “如果打不下来呢?” “那我们就死吧。”埃克斯祭司说。 第八十四章 各方 中 第八十五章 各方 下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八十五章 各方 下 “那些人类呢?”奥克斯祭司问。 “在他们的帐篷里。”首领说,然后拿起鹿腿,贪婪地咬上了一大口,油脂和血粘结起他嘴部与下颌的毛发:“你觉得他们会有肉吗?” “只要给他们金子和宝石,”祭司说:“人类的商人会把自己的亲生孩子或是他们的父母论斤卖给你,如果你价钱还能给得更高,他们自己也可以。” 首领嗤笑了一声:“我可不要这样的奴隶,”他说:“但他们或许能弄来我们缺少的东西。” “那就去问问他们能不能,”奥克斯祭司说:“让他们看看我们有的东西。” 首领点了点头,他紧握着那只半生不熟的鹿腿站了起来,伸出沾满油腻的手撩开祭司帐篷的门帐走了出去,比十天,一天甚至于一刻前都要来的更加狂暴寒冷的风就在这一瞬间冲进了帐篷,吹散了所余无几的热量与烤鹿腿的焦香味儿,吹起了奥克斯祭司纷乱的白色毛发与装饰在胸前的金发和红发,他的两个人类女奴匍匐着,急速地爬了过去,将沉重的门帐推回原位。她们原本都很美貌,并且年轻,是人类的商人最新送来的一份礼物,可惜的是如今可算不上黑血部落的好年景,在兽人们也必须要去计算他们每餐吃了几头角鹿的时候,奴隶们根本不可能得到食物——她们完全是靠着之前积累的脂肪苟延残喘,原本应该保持丰腴光洁的乳房和臀部飞速地干瘪了下去,胃部与肚子因为饥饿而鼓胀,膝盖和手肘生出厚茧,因为人类奴隶在服侍奥克斯祭司的时候不得将头高过他的膝盖,她们只能爬或是躺着。 她们仍可以说是较为幸运的,因为奥克斯祭司在部落中仅次于首领的特殊身份,他得到的那份肉食总是新鲜而充足,但他老了,又不愿意将这个事实摆在所有人眼前,所以会折磨他所剩无几的牙齿与脆弱的肠胃的筋、韧带与骨渣,就成为了这两个女奴唯一的补给,而且作为奥克斯祭司的奴隶,在角鹿被吃光后,她们会是倒数第二被宰杀的。 当然,前提是奥克斯祭司需要她们的服侍,并且能够始终保持性欲胜过他的食欲。 黑血部落的首领也得到了两个女奴,比奥克斯祭司得到的那两个更美,年纪也更小,如果将她们奉献给弗罗的神殿里去也会被牧师们欣然接受的,他肆意地享受了她们一整个白昼和一整个夜晚,然后他觉得很饿,于是他就命令他的奴隶架起篝火,就在他的帐篷外烤熟了他的女奴并把她们吃掉了。 首领知道一些人类觉得他很浪费,但他从不觉得一个人类女奴有什么值得保留的,她们太孱弱了,生不下他的崽,但吃起来真的味道不错,相当细嫩,比得上羊羔和鹿仔,他在经过那块发黑的地面时愉快地舔着自己的牙齿。 当黑血部落的首领,长着浓密的茶色毛发,巨大的鼻子向前伸出,像是随时要嗅闻些什么的兽人大踏步地接近人类商人所居住的帐篷时,人类雇佣的佣兵与流浪法师发出了戒备的信号,首领发现了,但他只是无所谓地向他们露出一个无毛的皮肤全部向后扯动摺叠,露出了所有牙齿与牙龈的狞笑。 那群人类坐在一起,中间没有燃起篝火而是铺上了一卷小丝毯,为首的人类,也就是那个将精灵的生命之水调配成的药剂卖给他们的法师,正在慢条斯理地把它卷起来后塞进开领长袍里,首领瞥了他一眼,从怀里扯出了一个皮袋,然后倾倒过来,让那些翠绿的、鲜红的、黑色的宝石与无色的坚石如同冰雹那样从他们的眼前掉落。 商人们惊呼起来并迅速地将它们捡拾起来,一颗宝石滚落在了法师的脚下,他附身把它捡了起来,它绿的就像是一个被微缩的湖泊。 所有的宝石都未曾经过彻底地打磨,最令人目眩神迷的妙处几乎都被粗糙的包裹体与凹凸不平的表面所掩盖,但一个经验丰富的宝石商人只需要稍稍瞄上几眼就能判定出它们所该拥有的价值,除了法师,几乎每个人都在不自觉地吞咽唾液。 首领在法师的面前盘腿坐下,他的雄官就这么毫不遮掩地暴露在法师面前。 “拜你所赐,”首领直截了当地说:“我们的角鹿就快要被吃光了,人类,我们的战士正在挨饿。”他注视着法师,就像是一只雄狮注视着一只狡猾的狐狸:“有时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人类的奸细,你将那些药水卖给我们,只是想要看着我们更早地被饥荒所包围。” 在场的商人都能听说兽人语,闻言他们顿时不自觉地向后挪了挪,法师周围立刻变得空旷起来。 “我提醒过你们新长成的兽人会需要比在正常情况下多得多的食物,”法师说。 “我们需要更多的食物。”首领说。 法师笑了起来:“这听起来可真是有点让人为难。” “如果你做不到,”首领说:“我就熬一锅融化的金水,从你的嘴巴里灌进去,从里面烤熟你的内脏和肉——我相信作为一个人类,你或许会喜欢这个死亡方式的。” “似乎有点新意,”法师不以为忤地说:“对于您们来说。” “那么,谁的肉,别人的还是你的?” “还用问吗,”法师说:“别人的。” “哦,”德蒙说:“我就在想前一阵子为什么亲爱的导师会让我去搜罗那些无用的流民。” “一举多得,”双首毒蛇阿尼莫斯说:“既能清除掉白塔周围的杂草,又能喂饱那些可怜的毛绒绒,还给了那些贱民一个相当美好的梦幻。” “可不是吗?”德蒙说:“他们在听到只要拿出一点点钱就能从某个慷慨无私的领主那儿换取一块很不错的栖身之地的时候,几乎欢喜得快要疯了——真不错,虽然那儿有点冷,有点危险,但土地肥沃并且是属于他们自己的。” “那位领主还给他们开了特许状呢,”小魔鬼说,随后和德蒙一起哈哈大笑。 “但如果伯德温那时仍在雷霆堡的话,事情就没那么好办了。”德蒙说。 “但他被他的国王派来参加你的婚礼了,”阿尼莫斯咝咝地说:“而且他还要去到王都缴回国王赋予他的临时权利,也要和自己久别的妻子温存一番,而这点时间足够我们为呼啸平原送去足够多的储备粮食。” “比牛羊更好,”德蒙说:“他们甚至不需要别人去驱赶他们。” “驱赶他们的是和贪婪。”小魔鬼说:“就像伯德温的骑士。” “伯德温是那么的信任他,”德蒙说:“我们为什么不去试试能不能直接从他手里买下雷霆堡?” “仍由一些流民穿过雷霆堡去为不知名的贵族挖矿是一回事,”小魔鬼说:“出卖雷霆堡又是另一回事。” “真有趣,”德蒙说:“总有些人以为小小的罪恶无伤大雅。” “就像你?”小魔鬼问。 “差不多。”德蒙看向窗外:“我只是一个白塔,而他则是一整个高地诺曼或是更多。” “对啦,”德蒙状似无意地问道:“导师还在呼啸平原吗?” 但小魔鬼已经看到了他竭力想要隐瞒的东西:“也许,”他恶毒地问道:“你觉得他会把你的契约卖给一个兽人祭司吗?” 德蒙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他无力地抓住了藏在袍子里的魔杖,一根能够帮助他囚禁导师魔宠的魔杖,但直到阿尼莫斯嘶嘶地笑着逐渐消失他也没敢抽出那根魔杖。 “这是谁送来的?” “老昆顿。”安芮的侍女说。 白塔的布绸行会的会长,也是第一个向德蒙投诚,向他表示效忠并奉献财富的家伙。 鹧鸪山丘与白塔的主人轻轻地抚摸老昆顿送上来的礼物,那是一件小斗篷,也是一个婴儿用的襁褓,表面是深蓝色的丝绒,内里是胎羊的羊皮,用金线绣着刀剑与白塔的徽章,这些都在预示着她将会为德蒙生下一个儿子——德蒙当然会想要个儿子,说实话白塔的每个人都想,虽然王国的法律允许,但大部分男人还是想要看到领主的宝座上坐着一个和他们同性别的人。 安芮确定自己怀孕是在三天前,知道这个消息的只有德蒙和她的侍女,她不得不承认老昆顿是个嗅觉灵敏的家伙。 他还给安芮送来了一匣子宝石与珍珠。 这个含义又有所不同,安芮意味深长地微笑,最近德蒙也变得和颜悦色起来,不仅仅是因为安芮有了他的孩子,他的目的与白塔的商人们相差无几——虽然凯瑞本参加了他们的婚礼,但灰岭与白塔的来往仍然停滞着。 以前的存货大概已经所剩无几了,需要雪蜜、秘银、精金与方铅丹红的人都不会是普通人,无论是法师还是贵族,都不是势力薄弱的德蒙与一群商人能够对抗的,他们一定非常焦虑。 第八十五章 各方 下 第八十六章 最后的宁静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八十六章 最后的宁静 德蒙也有送给安芮新的礼物,那是一把被施加了魔法的摇椅。当有人坐在上面,并触摸左手的葡萄刻纹时,它就会缓慢而规律地小幅度地摇晃起来,还会奏起音乐。当然,它不是德蒙自己施的法,除非他现在就想他的儿子和妻子一起死去,鉴于他的施法成功率始终处于一个危险的低空地带。安芮的父亲,曾经的领主也有过一把相似的椅子,不过它的刻纹是香豌豆花——与弗罗相关的东西几乎都逃不开淫荡和堕落,这种看似普通的魔法用具之所以被制作出来,只不过是为想要尽情欢乐一场的男女增添更多的便利与情趣罢了。 还是个小女孩的安芮曾把它当做一只奇形怪状的木马使用,直到鹧鸪山丘与白塔的主人在仅有一缕阳光照耀着无数灰尘的阁楼上找到她,他罕见地红了被浓密的大胡子覆盖着的面颊,从那以后安芮再也没见过那把椅子。 知道那把椅子究竟作何用场还是在安芮成为德蒙的妻子以后,安芮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德蒙的父亲和兄长前往哀悼平原还未满一年,德蒙似乎已经将他们彻底的忘记了,他迫不及待地与安芮达成了婚约,宣誓成为夫妻,而后强暴了她和她的侍女,又在一旬以内让执政官的官邸变成了娼妓与弗罗牧师们的蜜糖窝,安芮怀疑自己的椅子只是他在定做那把经常被他充作寝床使用的椅子时偶尔附加的——如果她还是几个月之前的安芮,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说不定还会将椅子斩碎扔到德蒙的脸上去,但如今的她只是面带微笑,温顺而感激地接受了这份充满了耻辱的馈赠。 杀死以前的自己并不怎么困难,也不太痛苦,安芮坐在椅子上,手指交叉放在还未凸起太过明显的腹部上。 当一尊塑像的阴影突然产生变化时,她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那是一尊有着成年男人两倍高度与四倍宽度的铜像——它被塑造它的工匠赋予了附肢魔的外形,该名工匠技艺高超,附肢魔的众多头颅栩栩如生,尤其是那些被抢夺来按在魔怪身躯各处的人类头颅,它们瞪着眼睛,张大着嘴,面容扭曲,像是随时都会发出一声尖锐悲切的哀嚎——德蒙的宠物就坐在它们之一的耳朵边,收起了尾巴与翅膀,它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黑乎乎,毛茸茸的,如果不知道它的真实身份,安芮也许会愿意抚摸它,给它一块槭树糖的。 “晚上好,”阿斯摩代欧斯说,向安芮鞠了一躬:“我的女主人和小主人。” 安芮几乎要忍不住笑了:“晚上好,”她知道无论如何,你最好不要去得罪一个魔鬼,于是她在扬起嘴角之前垂下了它:“阿斯摩代欧斯,是德蒙要你来转达什么紧要的口信吗?” “不,”小魔鬼转动着它的尾巴:“我是来找您的,我的女主人——有关于我们上次所谈的交易……” “我从不知道我们之间……能够达成什么交易,”安芮说,“在德蒙已经得到你真名的情况下。” “喔,”小魔鬼说:“他连这个都告诉你啦?” “你该知道德蒙并不是一个擅长保密的人,这是一个多妙,多精彩,多难得的,能够彰显白塔新执政官之强大与智慧的机会哪,”安芮说:“事实上他没有命令游吟诗人将这件事情变成歌谣四处吟唱就够令我惊讶的。” 小魔鬼熟练地用深渊语咒骂了一句,其中蕴含着的阴冷与恶毒让安芮情不自禁地向后退缩,她的手抓紧了椅子的扶手,椅子误解了她的意思,摇动停止了。 房间里顿时寂静无声,只有安芮轻微的呼吸声与她收回的手指在丝裙与皮毛上滑动的声音。 “我得告诉你一件事儿,”阿斯摩代欧斯说:“我的女主人。” “我的真名……” 雷霆堡下了第一场雪。 克瑞玛尔与凯瑞本肩并肩地走在雷霆堡的内城区里。 他们身上依然穿着属于精灵的装备,但凯瑞本在外面套了一件雷霆堡骑士的外袍——银色与青色的两色衣,胸前刺绣着两只侧身相对的灰熊,表示他是雷霆堡的盟友之一,值得庆幸的,精灵无以伦比的美貌让他在穿着这件宽大外衣的时候也不显得可笑,反而有点可爱;克瑞玛尔的袍子就要好得多了,因为他是个法师的关系,他的外袍是纯青色的,领口是一枚秘银徽章,图案是被碎坚石环围绕的两只珐琅灰熊。 雷霆堡的备战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广场上被临时架设起来的炉灶与火堆只剩下了屈指可数的几个,轮打计的男人与女人忙于拾掇一头格外巨大的角鹿,将它分割成人类所需要的各个部件,它的内脏被扒出来,袒露在灰色岩石表面,就近从井里打出的水被泼到它们上面,水冲去了残余的血与粘液,肝脏肠子和肺被女人们拿走,孩子们拿走了它的四个胃,它的膀胱以及其他说不出用途的内脏和无法做成肉干的碎肉被掺进酒和盐,加血搅拌后塞进经过清洗的胃里,然后煮熟,也是一道很不错的肉菜。 负责清洗包裹着消化液与杂草的胃是孩子们,他们和大人一样脱掉了鞋子、裤子,将上衣的袖子挽到肩膀,热火朝天的干着活儿,蒸腾着的白色雾气从他们的头顶、身体与嘴里冒出来和喷出来,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都是无法称得上正常的暗红或是青白色。 他们之中最小的连路也走不好,而最大的也不过到成人们的胸口,异界的灵魂动了动手指——他可以让这儿暖和起来,但他能一直站在这里,给他们提供不加补充旋即就会消失的温暖吗?显而易见,不能,突然的温暖甚至会反过来造成伤害,虽然记忆不全,但他记得自己只在很小的时候被严寒伤害过,他知道被冻伤的手指不能被立刻放进热水里的。 他们的父亲和兄长呢?在广场上劳作的男人都有残疾或是极其瘦弱,强壮的男人或是被编入了军队,或是被派遣去挖掘壕沟或是加制箭矢与其他武器。 “这个工作虽然辛苦,”凯瑞本说:“但安全,而且伯德温会将两个孩子所服的役算作一个成人的,而不是和其他领主那样忽略不计——他们还能拿走蹄子、爪子和零碎的皮毛,对他们的家庭来说这是个不小的意外收入。” “我知道。”克瑞玛尔说。 “但如果你愿意,”凯瑞本说:“还是能让他们高兴一下的。” 还没等异界的灵魂问出自己的问题,那群浑身充溢着血腥气的孩子们就做出了回答——用他们的行动,他们在看到法师的长袍时就兴奋地跑了过来,在你推我让了一会儿之后,被选出来的一个最可爱的小女孩既害羞又渴望地问这个陌生的法师是否能给他们表演一个戏法。 “一个就行,”最大的男孩说:“我们都有工作要做。”既是对着法师说的,也是对着他的同伴说的。 “他们并不畏惧法师?”克瑞玛尔悄声问道。 “雷霆堡的法师与其他地方的不同,”凯瑞本说:“他们并不离群索居,并且每一年都要与雷霆堡的士兵,也就是这些孩子的父兄并肩作战一个月或者更久,这儿的很多家庭都有一个法师朋友,他们彼此之间都很熟悉。” “还有个原因就是你走在我身边吧。”克瑞玛尔在孩子们压抑的欢呼声中做出一个手势,一团细小的火焰变成了一只圆滚滚的老鼠:“你也是他们的老朋友。” “十五年里的每一年。”凯瑞本说,克瑞玛尔变出的老鼠的身体很小,但头很大,耳朵又要比头大,在他思考着这种老鼠应该是来自于哪里时,法师又变出了一只猫,猫疯狂地追逐老鼠,在孩子们的脚趾间窜来窜去,孩子们发出愉快惊讶的尖叫。 当老鼠被猫抓住时,孩子们还以为这个戏法必须结束了,但出乎他们意料的,那只老鼠从身后抽出了一根相比起它来说大的就像是棵巨树的木棒,开始以同样的疯狂态度痛殴与追逐那只猫起来。 “我从未见到过这样的老鼠和猫,”凯瑞本迷惑地说:“它们是什么种类的?”那只猫被打成了一张脆皮还能把自己从地上揭起来吹胀后继续它与老鼠的战斗。 “嗯……汤姆and杰瑞?” 第八十六章 最后的宁静 第八十七章 守城第一日 上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八十七章 守城第一日 上 readx; 双更合一 火焰造成的影像停留了很久,甚至吸引来了成年人的瞩目与喝彩,一些细心的母亲注意到它们细小的脚掌在踩过薄雪冻结而成的黑冰时会带起一阵灼热的雾气,所以谨慎地将自己的孩子拉到胸前,不让他们去追逐那两只夸张而古怪的猫和老鼠——不过它们的动作都很快,就像是一阵暖热而明亮的风,根本不可能被普通人抓住。 “真难得见到你们这儿也有擅长使用火焰的法师。”伯德温说,他手上拎着精钢的马面甲,看来正从铁匠那儿走出来。 “你的扈从呢?” “训练。” “在这个时候?” “严苛的训练,好让他尽快地从那无望的爱情中完全地摆脱出来。”伯德温说,他注视着那个黑发的施法者,他正在大笑,与他身边的孩子一样肆无忌惮与无拘无束,“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法师。”他说:“继承于他的父亲还是母亲?” 凯瑞本没有回答,而是抱着手臂看着克瑞玛尔和孩子们玩——他不会被他的火焰灼伤,他能让火焰的玫瑰在他的掌心开放,也能让火焰的小鸟轻啄他的指尖,他随手一拍,就是无数细碎的金光赤星——诚如灰岭的管理者所说与凯瑞本觉察到的,克瑞玛尔既是一个法师,又是一个术士,这种奇妙的情形即便是在银冠密林的王长达数千年之久的记忆,与他如同银冠树树叶般稠密繁多的藏书里也是从未见到过的。 王、佩兰特与凯瑞本曾经在一个金黄色的午后讨论过这个问题。 术士与法师都是施法者,这是天赋,但这两种天赋又有着迥然而微妙的不同——一个普通的凡人是无法辨识它们的——但在一个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强大的施法者,也就是密林之王;一个对于精灵来说还很年轻,对人类来说却已经可以说是经历了数代之久的游侠;以及一个经验与经历都有前者两倍之多的德鲁伊的眼中,他们的区别大的就像是夏天与冬天。 芬威曾指责克瑞玛尔是个伪装成法师的术士——精灵们不怎么喜欢术士,因为术士的天赋几乎都来自于血脉,而流动着魔法的血脉不是恶魔就是魔鬼,或者是巨龙,他们都是精灵的敌人,但要问他们的朋友和亲人之间是否出现过术士——虽然非常罕见,但确实是存在过的,但在灰岭长大的精灵术士们从未选择过火焰,他们选择的元素生物仆人,不是来自于水元素位面,就是来自于土元素位面,还有一个选择了气元素位面,其中并不是没有与火元素更为适合的施法者,但对灰岭的爱与对自身的恐惧让他们在百般犹疑之后还是以降低自身力量为代价选择了其他位面的元素生物。 克瑞玛尔并不邪恶,他对生命充满敬畏,并且热爱,但他身上确实充满了疑点与违和感。 “兽人已经建立起了他们的营帐,”伯德温说:“距离隘口只有一百里。” “和之前的每一年一样,”凯瑞本说:“但奴隶和牲畜的数量都要比前一年更少。” “人类很难在呼啸平原上生存下去,”伯德温说:“而且他们一有瘦弱或是疲病的迹象,就会被当做牛羊宰杀掉。” “牲畜的减少或许是因为这个暖冬,”凯瑞本说:“但他们的神情与萦绕其中的气氛让我不安。” 人类想要接近到兽人军队到可以看清其表情的距离,只有施法者能够做到,精灵却毫不费力,无论白昼黑夜,他们的眼睛都锐利的如同鹰隼,他们的步伐轻的就像是掠过草尖的一阵风,他们甚至能将自己的呼吸融化进空气里。 “什么样的神情与气氛?”伯德温问。 “像是已经看到了藏在宝盒中的谜底,”精灵游侠回答:“并且是有利于他们的那种。” 一个兽人戒备地看着那个法师。 他的嘴唇要比兽人见过的任何一种生物的血都要来得鲜红,眼睛总是微微地垂着,带着兜帽,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他是少数几个被允许在兽人的营帐中自由行走的人类。在他经过身边的时候,兽人的年轻战士们的毛发会竖立起来,肩膀不由自主的耸起,拳头也会握紧,让他们倍感羞耻的是他们的尾巴也会不受控制地卷缩进双腿之间——他们的鼻子能够嗅见骨灰、血、皮毛、油脂、草药的气味,就像他们从部落的祭司那儿嗅闻到的,但也能嗅见祭司身上所嗅闻不到的干玫瑰花瓣气味(他们知道这个还是因为商人们的女奴会用这个擦拭身体),丝绸,沉香与没药的气味,还有一种气味他们从未闻到过,却令他们浑身发冷,手脚麻木。 法师对兽人们怎么想一点兴趣都没有,他的药剂已经全部卖了出去,现在他卖的是很早之前便在囤积的货物与他的思想。 新生的兽人战士被派遣出去捕捉那些以为自己正被一个强大领主保护着的流民们——那些还沉浸在饱足、安宁与自由的美梦中的可怜虫,他们是那么艰难地才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这片并不肥沃也不温暖的土地上勉强立稳了孱弱的身躯——他们种下的土豆与番薯才收获了一次,窝棚上的草叶也还未来得及更换,捕捉到的盘羊羊仔还需要栓紧了脖子才不会逃走,孩子们还会经常在多刺的灌木丛中走失,野兽们也没放弃对这些人类的觊觎与警惕…… 他们之中不是没人想过这样的美好幻境会不会在某个早晨消失,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噩耗来得把么快,没人想到他们只是法师代兽人们豢养在草窝里的羊——他们对悬在头顶的利剑毫无所觉,当年轻的兽人们前来捕杀他们的时候,还有人可笑地举着所谓的特许状,声称自己拥有自由与这片土地五十年,他随即就被砍成了两半,一直半饥半饱的新生兽人们急切地从马上跳下来,喝着从他的身体里流出的血,双手舀起他流出体外的内脏大嚼。 如果不是有年长、富有经验、更具理智与权威的兽人战士用鞭子与刀刃驱赶他们的话,他们大概会就这么一个村庄接着一个村庄的吃光所有能吃的东西——这很可能会导致其余的人类逃走——虽然在黑暗的草原上这些人类根本无法与马匹比较体力与步程,但……他们的首领从脖子上拉起一根粗大的银链,上面悬挂着据说也是出自于那个法师之手的魔法计时用具,他们要带着这些“新鲜肉食”在攻城的第一日返回部落的联合营帐。 并不是没有人类举起石刀,石斧,木头的连枷、矛、犁,首领驱马在如同人类孩童捏出般的粗劣窝棚中奔驰,关注着每个新生的战士的情况,那些脆弱的武器连他们涂满了松脂的皮毛也无法穿透,只有一个褐色毛发的小家伙疏忽大意地被一块燃烧的火炭戳伤了眼睛,他暴怒地嚎叫着,想要将那个人类投掷进正被金红火焰吞噬的窝棚里去。 他被首领严厉地制止了,这种浪费食物的做法是现在的部落绝对承受不起的,那个小家伙因为他的大意而挨了鞭子,但作为另一方,人类受到的惩罚是被活生生地做成熏肉——在所有的村落都被清剿一空后,女人被集合起来,负责收捡那些支离破碎的肢体,并简单地处理一番以免腐坏,还要把它们装进袋子里一起带走。 她们可以拒绝甚至反抗,如果她们想要看着自己的父亲、丈夫和孩子被折磨——那个哀嚎不断的男人是个再好也没有过的警示,但只要她们愿意乖乖干活,她们的亲友和她们自己就能获得暂时的保全,即便他们之中有因为受伤或是病弱无法行走的,也能得到一个干脆利落的死亡。 烤肉的香味四处蔓延。 这是在开战之前的最后一次盛大的聚餐,这个粗俗亲民的晚宴几乎邀请了每个正在雷霆堡居住与做客的人——明天的食物就要依照供给制发放了,一些富有的人家或许藏了点食物,但在那时候他们也绝对不可能拿出来大吃大喝——人们乘着最后的机会大吃大喝,大嚷大叫,跳着舞,唱着歌,明天、后天或者第三天,第四天,他们就要辛苦而危险地战斗去了,而且每天可能只能吃到一块肉干和一条面包。 不过这条在别处会变得十分严格的条例在雷霆堡还是能少许松动一二的,雷霆堡与其他城堡相比要更为特殊一些——它只需要面对一个方向的敌人而不是四个方向,而且它的后方是它的国家与人民,它能从高地诺曼获得源源不绝的支持——只是需要时间,毕竟可没什么法术能将一个城堡所需的食粮瞬间从彼处转移到此处。 雷霆堡没有小丑,唯一的吟游诗人也只唱了两首应景的诗歌,因为战役开始之后或许还需要他用歌声来抚慰和激励人们,当然地,也没人再去打搅法师们,虽然他们玩上几个戏法并不会干扰到之后的施法,但面对着漫山遍野的兽人,怎么小心谨慎也是不为过的。 精灵们也和凯瑞本与克瑞玛尔那样换上了青银两色外袍或是纯青色外袍,从今天到战役结束,他们都会如此穿着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伯德温着重为他们介绍了几位骑士与法师,主要是为了克瑞玛尔,其他的精灵都不是第一次来到雷霆堡,雷霆堡的法师除了外面的那身袍子以外,和骑士似乎并无什么差别,一样的高大强壮,佩着精金的长剑与匕首,手指关节粗大鲜明,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能像个真正的施法者那样灵巧地做出施法手势。 当然,他们能,其中一个最为年长的法师甚至还是使用火焰的好手,他很愿意和克瑞玛尔谈谈该如何正确地施法与制造魔法用具,好让那些既暴烈又不可捉摸的火元素生物彻底地倾倒在他们的法师袍下。 “明天?”伯德温问:“会不会太过匆忙了?不必太过急切,我的朋友,兽人的臭味和毛发都还未被风吹进隘口呢。” “他们已经建立起了营帐,”凯瑞本说:“我希望兽人和你有着同样的想法,爵爷,这样我们或许能在战争正式开始之前获得一份意料之外的小战利品。” 伯德温做了个鬼脸。 “好吧,”他说:“你,还有谁?” “克瑞玛尔。” “你还真是挺喜欢这孩子的,”伯德温说:“走到什么地方都把他带着。” “……他也是个法师,”凯瑞本说:“五十个小队,每个队伍一个法师——我带着他只因为他是第一次参与战争而不是战斗。” “我知道,”伯德温坚持说:“但我总觉得他是与众不同的。” 潘妮是第一次参与到高地诺曼贵妇人的聚会中来。 她在男爵夫人的帮助下好好地妆扮了一番,她的嘴唇上涂着从贝壳与甲虫里提取出来的胭脂,脸上擦着厚重的白色铅粉,眼睛的周围画着黛青色的粗线——伯德温如果看见了准会觉得他的夫人有几天没能好好睡上一觉——睫毛上涂刷的黑色油脂里混合着宝石粉末,一眨眼睛它就像是个年轻人的心般跳动个不停,潘妮有些寡淡的眉毛被有意地描画得又细又长,尾端高高挑起,左眉尖点着一颗小黑痣。 她的手指甲上涂着金粉,被隐藏在厚重裘皮下的胸口几近,和她的脸一样擦着白色铅粉,男爵夫人提供的束腰让她的腰细了一半有余,只是它显然不是为了有利于行走和呼吸而被创造出来的——不过这没关系,她还能坚持——让潘妮最为吃力的是拖在她身后的裙摆和挂在脖子和手腕上的项链与手镯,还有戒指,前者拖过了整十二个台阶,而后者沉重的就像是成套的漂亮镣铐。 “会有人询问你犯了什么罪才能得到这么一副昂贵的镣铐,”男爵夫人说:“她们会争先恐后地去触犯那条律法的。” 为了这次聚会,潘妮花费了很大的心力,她向男爵夫人赠送了价值五千个金币的珠宝,并为聚会中的每个人都预备了一份精致的礼物。 她满怀期望。 “又一个。”恰巧经过的一位伯爵夫人说,并且用扇子挡开了女儿好奇的视线。 “这可不是值得和适合你关心的东西。”她语气严厉地说。 “为什么,”女儿说:“在那儿举办和参与聚会难道不都是一些漂亮的夫人吗?” “没错,”她母亲耐心地解释道:“那儿确实有着三个男爵夫人与一位子爵夫人……不,现在应该是三个男爵夫人与两个子爵夫人了,但实质上,她们也只是一群……娼妓(说到这儿,她轻蔑地撇了撇嘴)——好吧,这个词不允许记,也不允许说,不然我会用针刺你的嘴,”伯爵夫人威胁道,满意地看到她的女儿立即按住了自己的嘴巴,她微微侧头看向马车外面,那座金碧辉煌的建筑物已被远远地抛在了后头:“她们在那儿迎接她们高贵而又富有的客人,当然,绝不会是她们的丈夫——所以,别和任何人说你知道那儿,更别接近那儿,乃至于走进那儿。 除非你想永远地受人嘲笑、轻视、愚弄,身败名裂。” 第八十七章 守城第一日 上 第八十八章 守城第一日 中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八十八章 守城第一日 中 严寒是突然降临的,一夜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凝固与缓慢,水、树木、杂草、动物、鸟儿和人类——即便是对温度不怎么敏感的精灵也披覆上了皮毛斗篷,他们的饮食也逐渐由坚果与浆果为主转向了肉类为主——虽然巫妖始终声称他们的新身体无需摄取饮食来保持正常运作,但异界的灵魂仍然觉得哪怕是一大碗浆果只会让他吃的浑身发凉,而且很快就会觉得又饿又渴,这时候没什么能比一块油脂丰富,烤得兹兹作响,香味四溢的鹿肉、羊肉或是野猪肉来的好。 他们和雷霆堡的士兵一样饮用羊奶,在里面加上黄油一起熬煮,伯德温还拿来了一小罐子冬酒,这种经过反复蒸酿的麦酒就像是冰块一样纯净无暇,喝下去却像是火焰在身体里猛烈的灼烧,在堡内只有伯德温以及需要出城查探与作战的精灵与骑士们才有供给——每天出去巡查的精灵们每人都有一小瓶,混合着冬蜜与生命之水,靠着这三样东西他们身体里的血液才能得以正常流动。 克瑞玛尔理所当然地被凯瑞本带在身边,他们的十人小队已经出去了六次,陡峭如同斧劈的巉崖是人类与普通兽人难以攀登落足的地方,但对于精灵们来说只是改换一种行走方式而已。凯瑞本的姬鸮与另一个精灵的褐岩鹨是精灵们最可靠的眼睛,白天是褐岩鹨,夜晚是姬鸮,它们轮番在空中飞翔,观察前方与上方的情况,以叫声与飞行的方式来提醒精灵们小心落石、猛兽、毒蛇与兽人,飞累了就钻回大朋友的怀里休息。 如若此时正有人飞临龙脊山脉上空俯瞰,被灰白色的毛茸茸连帽斗篷掩护着的精灵们就像是一块因为飞速流动的云层与变化不定的阳光所造成的错觉,他们用相当于人类在平地上行走速度的两倍在嶙峋的乱石中攀登前行,只需半个白昼就能翻越龙脊,他们躲藏在如同鼻子和舌头般伸出的岩块的阴影下,比鹰隼更为锐利的目光能让他们轻而易举地找寻到自己所要探查的目标。 兽人们在隘口北面的平原上集结,兽人们不喜欢使用旗帜,但首领的帐篷会涂上敌人的血,而兽人祭司的帐篷外会竖起木杆,挂上敌人的头,头发和皮,而每个部落,不论大小,都只有一个首领和一个祭司,祭司与首领的帐篷紧挨在一起,围绕着它们的是战士的帐篷,再往外是兽人奴隶,半兽人和人类奴隶没有帐篷,他们和牲畜吃喝坐卧在一起,在这种恶劣的天气里这或许还是一种莫大的恩惠,兽人们有干粪和树枝,祭司与首领有辉石,人类奴隶除了自己和牲畜之外几乎找不到什么能够发热的东西。 精灵们用以估算兽人军力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点数他们的帐篷,每个大帐篷里可以居住四十个左右的兽人,中等是二十五个,小型帐篷是十五个;第二种是看每日部落的围栏里究竟少了几只角鹿或是几只羊——在食物匮乏的情况下,那些角鹿与盘羊会被优先供给战士,而每个兽人战士在正常情况下摄取的肉食重量是二十磅到三十磅——只要做个简单的乘除法就能知道一个部落里大概藏了多少个战士。 自第三次起,他们看到的帐篷数量就不再发生变化了,据凯瑞本所测算,兽人战士约在四千名左右,半兽人与人类奴隶加在一起约有三千名,而雷霆堡内的士兵与骑士数量大概在八千上下徘徊,这个比例基本上来说与往年保持一致,甚至比往年还要让人安心一些,或许因为暖冬来临牲畜大批死亡的关系,半兽人和人类奴隶的数量只有以往的三分之二。 “你看到了吗,奥克斯祭司?”而在黑血帐篷里,被人类、魔鬼与龙血浸染过的秘银镜面上的影像正随着精灵们的离去而逐渐消失,法师伸出手去轻轻一抹,镜面瞬间恢复到了原有的洁净明亮。 “看到了,”奥克斯祭司说:“一群被人类豢养的尖耳朵老鼠。” “如果他们的视力真的像是老鼠那样,我们就不必担心了。”法师说,将秘银镜收进他宽大的红色长袍里。 “强大的卡乌奢会挖出他们的眼睛,”祭司阴沉地说,“他们永远也看不到我们所有的勇士。”同时往身前的篝火里投入一块像是凝结血块般的污物,令人窒息的恶臭与烟雾顿时充满了整个帐篷,他的人类女奴痛苦地蜷缩在帐篷的边缘,闭着眼睛,将鼻子和嘴紧贴着冰冷的泥地,身着红袍的法师却似乎完全不受干扰,甚至还颇为愉快地欣赏着烟雾在空中形成的毒蛇与骷髅。 “这是精灵的血吗?”红袍法师问。 “一个女性精灵的与男性精灵的睾丸混合起来晒干碾碎,”奥克斯祭司说,一边张大了鼻孔陶醉地嗅吸着肮脏的雾气:“拌上新鲜狼粪和一些秘药搅拌均匀——伟大的卡乌奢非常喜欢这个。” “确实,”红袍法师表示同意:“这可真是相当的罕见与难得。” “很快就不那么罕见和难得了。”祭司傲慢而不祥地说。 凯瑞本当然无法听见他们的对话,他看了看天空,层层叠叠,裹挟着寒气与冰晶的云层就像铅块那样沉重和灰暗,“我们该回去了,”他说:“很快就要下雪了。” 这是降临在龙腹隘口的第二场雪,要比第一场雪更大更急一些,精灵们的队伍尚未抵达城墙,雪就已经盖住了他们的兜帽。 入口两侧的箭塔上早已燃起了火把,精灵们放下了兜帽,雪花落在他们的金发与脸上,方格铁闸门被徐徐拉起,铁闸门每根栅栏都有成年男性的大拇指那么粗,守卫警惕地数着精灵们的人数,当第十个,也就是克瑞玛尔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立即放松了绞轮的手柄,坚韧粗大的绳索在滑轮上像是蛇类那样咝咝地叫着飞快地划走,沉重的铁闸门几乎是紧挨着克瑞玛尔的脊背滑落下去的,闸门末端十八根锐利的矛尖准确地刺入了地面上预留好的凹坑,因为人们经常给它上油与矫正位置,所以只发出了很轻的铿当声。 镶嵌着精金铆钉,与铁闸门仅间隔着一堵厚重石墙的黑铁门在守卫的呼和中缓慢地打开,克瑞玛尔在经过它时好奇的张望,他看到了类似于弹簧的东西,就安装在黑铁门的上方,用两对大如人头的钩子分别固定在门扉与墙壁上,有点像是他那个世界里人们在防火门上常用的闭门器,令得这扇大门容易关闭却很难打开,而且弹簧也能很好地吸收掉击城锤的力量。 “矮人的作品。”凯瑞本说:“滑轮也是。” “不是侏儒?” “侏儒的作品要更小巧精致一些。” “矮人建造了雷霆堡,全部?” “……嗄,不。”凯瑞本说,矮人的字典里是绝对没有“低廉”二字的,任何讨价还价都会被视为对他们技艺的轻视与侮辱,想要从他们这儿拿个折扣的家伙都被斧头和锤子砸破了脑袋或屁股——为了保证雷霆堡能够数百年如一日的屹立不倒,雷霆堡的第一二代主人连领地上的一只麻雀都恨不得拿去换成钱币,长达一百多年,领主的城堡里你看不到一张漂亮点儿的挂毯,领主的夫人和女儿坐在四面透风的房间里纺线绣花赚钱,每次领主受邀至灰岭做客的时候会带着他所有的家人和骑士来,抓紧机会痛痛快快地吃喝上好几顿。 即便如此,矮人的作品仍然被局限在几个较为关键的地方,全部?只怕这份债务会令得整个高地诺曼王国破产。 来自于异界的灵魂触摸着甬道里的砖石,这些城砖大的可以盛下一个巨人或两个兽人,或是五个精灵。难以想象,那些身高不足精灵腰部,体型如同酒桶的矮人是如何搬运这些对他们而言简直可以当做房间居住的砖石并把它们一块块垒砌起来的呢?或者矮人也是有法师的? 他们走出黑暗的甬道不远,就看见了伯德温,他身边只有两个扈从,两只强壮的手臂自黑色熊皮的无袖斗篷中伸出,他没有拉上兜帽,雪盖住了他的头发,浓密的眉毛与胡须,眼睛在火把的照耀中亮如晨星。 第八十八章 守城第一日 中 第八十九章 守城第一日 下 圣者 作者:九鱼 第八十九章 守城第一日 下 “你觉得兽人会在什么时间进攻?” “这场雪结束的时候。”凯瑞本说。 “常规,嗯?”伯德温微笑着说,戴着厚天鹅绒手套的手指抚摸着宽剑的剑鞘,“你看到了些什么吗?” “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游侠说:“正是这令我心有不安。” 伯德温重重地拍了拍朋友的肩膀。 他理解精灵游侠为何会忧心忡忡,谁也无法在群狼环饲的情形下依然保持心情平静,尤其那是一群没有后路,饥肠辘辘的恶狼——但他并不那么担忧,无论如何,这只是一场战争,和每一年的初冬必将发生的战争一样,鲜血、疼痛、死亡,他已经经历了二十场这样的战争,从一个身份卑微,只有一身衣服与一副弓弦的年轻猎人成为了雷霆堡的主人——他还清楚地记得赤着双脚站立在城墙上向下射箭的感觉,比起恐惧更为鲜明的是寒冷带来的麻木与刺痛,一个兽人跳上堞口想要把他撕碎的时候,是老爵爷的剑砍掉了那个兽人的头——战斗结束后他得到了一双靴子,那是一双好靴子,虽然有点大,但好的他更愿意把它顶在头上。 在那场战役后的两年里,他成为了老爵爷的扈从之一,然后他成为了骑士,他和潘妮结婚,结婚的时候仍然穿着那双靴子,那时候靴子已经很合他的脚码了。 第二场雪持续了一天一夜,在第三天的早晨,云层变薄,光线变得明亮,整条龙腹隘口都被白色的雪覆盖了。 在普通人的想象中,人类与兽人的战争必定是极其激烈与残暴的,或许是,但如果你以为它从会有一个戏剧般地雷霆开场,那就大错特错了——第一个在这场战争中死去的甚至不是一个人类或是兽人,而是一只普通的褐岩鹨,它被惊醒后立刻从自己挑选的树枝上腾空而起,想要飞向空中,它以为的安全之地,但就在下一刻,两只鳞甲片片裂开的白爪子便抓住了它,铁一般的喙随之凿穿了它的脑袋。 风送来了血和冬酒的气味,冬酒在不善种植酿造的兽人那儿是种珍贵的饮料,除了他们的首领、祭司与勇士,普通的兽人只能在开战之前喝到参杂着血的冬酒,这种来自于人类的饮料能他们体内的血,释放他们的灵魂与麻痹他们的痛觉。 雷霆堡的守卫者们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 弓箭手在城墙中的暗道中交错穿行,时不时地停下来看看塞住了射击孔的活动石块是否能够顺利拔出——有些石块会被冻住或是被攀援植物的根系缠住,他们向外张望,比以往好的是大雪仅仅累积到了膝盖高的厚度。之前格外寒冷的那几年积雪甚至没过了最为低矮的一列射击孔,暴风雪遮蔽了他们的视线,很多时候要等到兽人冲到了弓箭即将失效的位置才被他们发现,而且超过人身高的积雪也成为了他们最好的掩蔽所和盔甲。 通道拥挤狭窄,寒冷阴暗,悬挂在顶和墙壁上的玻璃瓶子里装着磷火以提供必要的照明,这儿可不适合使用火把或是火盆,弓箭手们在等待的间隙将手放入自己的怀里,以防它们在紧要时刻僵硬失灵。 城墙上的士兵开始最后一次检查和推出弩炮,小型的扭力投石机,伸出城墙的木质平台,环绕城墙的临时木质通道等等——他们就在城墙上用大锅烧煮积雪冰块,等它们融化后泼洒到所有的木制品与城墙上,一些水沿着石块的缝隙流入了射击孔,打湿了正靠在射击孔边观察外界的弓箭手,引来了一阵极为精彩的大嚷大叫。 更多的水在流下倾斜的城墙时被严酷的低温劫持,它们在还是水的时候是那么的温软脆弱,毫无防备之力,但它们凝结而成的冰块又是那么的坚硬,就像是为雷霆堡的城墙所特设的一套无色的钢铁盔甲,就连锐利的长矛也难以穿透。 凯瑞本与一部分精灵分散在箭塔与城墙上,手持在精灵们中相当常见的三角单体弓,银冠木的弓身,闪烁着金属般的银灰色光泽,他的脚下放着箭囊,里面装着近二十支箭,他拔出其中的一支,搭上弓弦,仿佛只是问候一下老朋友那样漫不经心地轻轻拨动,但伴随着一声短促的鸣响,一只大鸟粗噶地惨叫着自灰白的天空坠落,重重地摔跌在距离黑发施法者不过数十尺的地方——那是一种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鸟,它光裸,连一根绒毛也没有的三角形头颅是黑色的,但弯曲向前的喙与如同硕大肿瘤般的嗦囊都是红色的,这让它看上去就像总是把头埋在内脏里那样鲜血淋漓,它的生命力也同样地超乎寻常鸟类,凯瑞本的箭贯穿了它的脖子,骑士们往它身上泼了油,点燃它然后用长矛挑着它把它丢出城墙。火焰在它的身上燃烧,但它被丢下城墙后,那种如同老人哭泣又如孩子大笑的叫声依然持续了很长时间。 “赤嗦秃鹫,”凯瑞本说:“兽人之神卡乌奢的圣鸟,兽人的祭司饲养它们,它们吃腐肉与毒蛇,爪子、喙、血和羽毛都带着毒和能够引发瘟疫的虫子。” “这是兽人们向他们的敌人所昭示的恶兆。”游侠凝视着远方,说:“他们就要来了。” 更多的赤嗦秃鹫穿过山谷,飞向雷霆堡,如果有同类在未曾抵达城墙之前就被射了下来,它们会落在被鲜血污染的雪地上争先恐后地大朵快颐,当它们伸缩着脑袋向上张望时,就算是最为坚韧勇敢的战士也会为那种充满狡狯与恶毒的眼神不寒而栗。 精灵的银笛率先穿透了冰冷透明的空气,人类的号角紧随其后。 首先出现在隘口另一端的并不是兽人的战士,而是兽人们的人类奴隶,年幼的半兽人与年老、受伤以至于无法作战的普通兽人,他们参差不齐地散开,步履瞒姗地摇晃着前进,不断地用手中的树枝用力戳刺着前方的地面,每一步都走的非常慎重——但这不意味着他们就能安然无恙地穿过整条峡谷——克瑞玛尔有帮助雷霆堡的人类在峡谷中设置陷阱,在天气足够寒冷的前提下,法师施放法术令得泥土变软,地面塌陷,人们用以隐藏和覆盖它的是浸透了水的草席,它在被冻透之后能够承受得起一个人类的少女在上面从容行走,但绝对无法承担得起一个兽人的重量,遑论无论样式大小,都是沉重异常的攻城器械。 这些兽人们的废弃品只是被用来测试和充填陷阱的,当第一个人掉下陷阱时,他们之中没人感到意外,虽然前进的脚步不可避免地放慢了——人类奴隶是最先被消耗殆尽的,除了掉进陷阱那一刻处于本能发出的叫喊声之外,他们没再发出一点声音——或许他们知道那只是徒劳,无论是痛苦的还是哀戚的求助。倒是那些仍然处于幼年期的半兽人和普通兽人在落入陷阱后还会抱着一丝希望祈求族人们的宽悯,但迎接他们的只有大块的积雪。 紧随其后的兽人士兵将周围的积雪推入深深的凹坑,对那些诅咒与哀求充耳不闻,这些陷阱并不致命,底部既没有尖锐的木刺也没有缠绕在一起的毒蛇,落入陷阱的人类,半兽人和兽人几乎都还活着。 他们和积雪一起成为了哺喂陷坑的养料,兽人的士兵们驱赶着蹄子宽大肥厚的角鹿拖拽着小投石器与钻孔器走过,将那些冰雪碾压结实,然后才是乌黑森然的庞然大物。 第八十九章 守城第一日 下 第九十章 攻城 1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九十章 攻城 1 readx; 野牛、角鹿与兽人共同拖拽着的庞然大物看上去更像是粗劣木料堆砌而成的丘陵。 拖车在距离雷霆堡的城墙还有五百尺左右的地方停下,兽人和人类的工匠们开始组装那些形状各异的木料。 “可以让我们的士兵出战了。”伯德温说,他说的并不是雷霆堡的士兵,而是那些被王都与其他地方送来的囚犯。 他们在之前的几天都被去掉了项圈与镣铐,吃到了肉、洋葱汤和不那么黑硬的面包,伯德温拿出了自己的积蓄,给他们配置了衣服,护甲衣与长剑——虽然很多人认为并无此必要,但对于伯德温来说,他们也是他的士兵,即便他们并不自愿也不会感激他。 一个传令官照本宣章地宣读了王都的赦令,正如我们之前所说的,只要他们能够完成他们的任务,他们就能被赦免以往的罪过。即便他们死了,他们的家人也能得到一笔小小的抚恤金。 囚犯们的脸上并无多少欣喜之意,他们之中或许有人并不是那么罪孽深重,但更多的是曾经参与偷窃、抢劫与谋杀的盗贼与刺客,有些还是公会的成员,他们对兽人与半兽人的凶残狂暴当然不会一无所知,而且他们以往面对的不过是一,两个,顶多十个兽人,现在却要面对成千上百个。 但他们没有反抗或是逃脱的机会和能力,他们虽然有了武器,但真正的士兵们一直手持着十字弩密切地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抓着从胸墙的隘口垂下的绳索一个个地滑下城墙,其中不乏想要以哀求与谎言博得最后一丝生机的聪明家伙,但士兵们对此已经司空见惯,所以当一个褐色头发的囚犯嘶哑地喊叫着他看见了一个能证明他无罪的人的时候,他们只是沉默地用长矛的尖刺指向了他的胸膛。 “我是葛兰!”他在被推下城墙的时候喊道,绝望地喊道:“法师,我是葛兰!盗贼葛兰!” 如果不是积雪,他会被摔断腿,盗贼葛兰艰难地爬起来,身边的“同伴”发出嗤笑,他的胸中涌动着烧灼般的悔恨与憎恶。但他很快就没有时间去过多的思考了——城墙上的士兵投下了火把和射出箭矢,无声地催促着他们尽早踏上死亡之路。 一个明显带有兽人血统的混血杂种捡起了火把,那是一捆浸过油脂的松枝,即便被丢在了雪里依然没有熄灭,他捡起它,大踏步地向前跑去,一边大声呼喊着兽人语,在接近他们的时候还将长剑和火把丢弃在了地上,他向着自己的族人跪下,伸出双手。 站在最前列的都是些业已成年的半兽人,他们要比成年兽人矮,也要瘦一些,毕竟在部落里他们只比人类奴隶好一点——他们已经饿了好一段时间,出战前他们用肉汤和加血的冬酒暂时地欺瞒了自己的肚子,但现在它正准备掀起暴乱呢。他们不带一丝犹豫地扑向了那个自行卸除了武装的杂种,那个可怜鬼,他比那两个半兽人更高壮,但他的野性早就在人类的美酒软卧里被洗得干干净净,他还像人类那样穿着衬衫与长裤,套着靴子,半兽人士兵向他扑过来的时候他只是徒劳地睁大了眼睛。 他的遭遇令得几个对兽人抱有幻想的囚犯失去了最后一点希望,他们转过身去哭泣着拍打城墙,直到被来自于人类的箭矢射穿,“作为一个人类死去吧。”雷霆堡的士兵冷酷地大喊。 囚犯们被迫返身面对兽人——在人类的逼迫下,他们一边挥舞着火把一边抽出长剑,比普通百姓更好的是他们几乎都有着使用武器与杀人的经验,半兽人们的装备又略逊一筹——他们没有衣服和甲胄,只能靠裹着涂有松脂的皮毛来抵挡锐利的剑刃,他们的武器五花八门,从骨矛到锈蚀的短剑,只有很少几件才能戳穿坚硬的护甲衣——它的外层是麻布和棉布,里层却镶嵌着铁片。 但半兽人们也有着囚犯们没有的优势,那就是他们的力量与利爪獠牙,他们抛下断折的武器,就像荒原上的野狼那样跳起来扑倒敌人,然后让自己的牙齿穿透他的脖子,或是用后爪撕裂他们的肚子。 葛兰将火把直接插进了一个半兽人的喉咙,但他的脊背同时受到了另一个半兽人的袭击,利爪刺入了他的皮肤和肌肉——作为一个盗贼,他擅长的是匕首与绞索,但他同样能让一柄长剑尝到足够的鲜血——他反转长剑,从自己的胳膊下面刺出去,在剑尖遇到阻碍时他压住了长剑的注铅重球让它向上,“继续,宝贝儿,继续。”他在心里嚷道,同时用尽全身的力气拱起脊背——半兽人死前发了狂般地抓挠与撕咬,他的整个上身因此变得鲜血淋漓,但没有致命伤,没有,他忍耐着,不去发出惨叫引起其他兽人的注意,一边紧紧地抓住他的敌人,翻滚着,就像那个尤带温热的尸体还能和他搏斗,最后他让死去的半兽人覆盖在他的身上,就像盖着一层臭气熏天血淋淋的毯子——他在死去的半兽人身下急切地伸出双手挖掘雪和泥土,直到把自己完全地埋进去——感谢公会教给他的一切,他曾经认为这个技能相当的无用,幸而最后他还是非常认真的学习了。 这并非万无一失,兽人们有着比人类更敏锐的眼睛与鼻子,或者有兽人与人类在混乱中仍然看到了他——葛兰一点也不觉得那些所谓的“同伴”会容许他一个人活下去,但他能做到的只有这些。 雪和污泥包围着葛兰,他的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都在疼痛,他给自己预留了一个小窝,里面存放着人类赖以生存的空气,但这并不能维持太久。 两百名囚犯的生命换来了两座小投石器与一座钻孔器的毁灭,它们被烧焦了——罪人们与半兽人的战斗仍在继续,虽然伯德温并不赞同王都的做法,但他必须承认自己更为爱惜自己的子民。 但兽人们还是组装起了两座巨型投石机。 “带着轮子,”伯德温说:“我第一次看到带着轮子的投石机。” 两个法师学徒静立在忙碌的兽人一侧,手上拿着纸板与笔,他们不负责劳作与作战,只负责检测与记录,毕竟这种巨型投石机还是第一次被正式投入战场使用,他们必须记下它的每一个值得宣扬的优点与需要改进的缺点,以及在组装和使用它时需要注意的地方。 这种巨型投石机的支架看上去就像是两只等边梯形,木条呈x状交叉支撑,一个a字形的滑轮架耸立在投掷臂的上方。 即便使用了滑轮,扬起投掷臂时仍然需要四十个兽人协同发力,才能拉起一万三千磅的平衡物——也就是被固定在投掷臂后端的铅块,它们和由一整棵马尾松砍削而成的投掷臂组合在一起,就像是一个套着怪异螺帽的木杆笔——投掷臂与x型支架连接的地方特意增设了夹着它的巨大木块,外层包裹铁箍,打着铆钉,免得因此而变得脆弱的主干在第一次投掷后就折成两半。 兽人们的人类工匠雕琢了数百枚两百五十磅到三百磅重的石球,它们滚落在地上,颜色灰白,像是一个个人类的头骨。 十二个兽人拉拽着开火栓,它就是一个尾端联系着一根粗牛皮绳的铁楔,插进固定在投石机底座与投掷臂顶端的带链铁环之间——他们闷声哼哼,用力抓着绳子猛向后扯,开火栓却始终纹丝不动,急于看到结果的兽人勇士挥舞着他的鞭子,暴躁地抽打他们,于是在一阵狂乱的痛楚嚎叫后,开火栓终于被拽了出来——它被拉开的那一刹那,投掷臂末端的铅块猛然下坠,投掷臂下沉的前端碰地一声向上扬起,连接着它的牛皮吊索,吊索末端的皮兜,皮兜里重达两百五十磅的石球被甩上了上百尺的高空,飞向雷霆堡的城墙。 兽人们兴奋地大喊大叫,在不远处观察情况的法师却在石球被抛掷出去的同时就摇了摇头,果然,石球在距离城墙还有数十尺的地方就掉了下来,落点低的大概只能威胁到一个侏儒。 雷霆堡的守军们响亮的嘲笑声穿过了整个龙腹隘口,兽人们的部落首领不悦地露出了自己的獠牙,而红袍法师只是平静地吩咐学徒缩短吊索的长度。 被命名为开火栓的铁楔被抹上了一些油脂,这次只用了十个兽人就拉动了它,投掷臂再一次猛烈地将石球甩上高空,无需法师提醒,兽人们也能看得出这颗石球被抛得更高更远——它准确地击中了城墙的木质通道,大约有三人并肩那么宽的木墙被它砸的粉碎,木屑就像细小的箭矢那样四处飞溅,余势未尽的石球在地面上跳跃翻滚,犁出一道浅浅的壕沟后,砸伤了一个没能及时躲避的士兵的脚。 投掷臂在空中激烈地摇摆着,抛掷石球产生的反作用力全被轮子吸收,它没能如人类所希望的那样分崩离析。 “很好,”法师温文尔雅地说:“让我们继续。” 第九十章 攻城 1 第九十一章 攻城 2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九十一章 攻城 2 readx; 巨型投石机的力量是毁灭性的。 木质的护墙与平台会被它击打到粉碎,而石质的城墙会留下深深的凹坑,如果它落到了胸墙以内,它会蹦跳滚动,被它碰擦到一点也会造成骨折或是皮肉撕裂——两台投石机在极为短暂的时间里造成了十架小投石机或是三百个兽人才能造成的伤害——如果不是雷霆堡也有着自己的法师,这个损失可能还要大一些——施法者们中的一个施展了化石为泥的法术,让石球变成了毫无杀伤力的沙子,而另两个分别施展了原本用来粘滞生物的沙墙术与抛掷法球,前一个让石球的速度变得缓慢,而后一个则让石球偏离了方向,可惜的是能被他们拦截下来的石球只有一小部分,城墙上大半的木制品,包括一架珍贵的弩炮,都被摧毁殆尽,另外三架需要修理,仅有两架勉强得以幸存。 一个骑士被石球击中胸膛,胸甲与内层的链甲都被贯穿,扭曲的钢铁插入了柔软的内脏,他即刻死了,面孔上只有惊奇与茫然。有十来个士兵也遭遇了与他相类似的灾祸——假若石球正中他们的要害,真幸运,他们还不至于受太多的苦,但有好几个只是被砸中了手臂和腿,被砸中的地方就像法师的戏法那样一下子就没了,留下的伤口比刀剑或是兽人的獠牙造成的更为可怖——就像是被人用力掐捏了一把的泥人,所有的东西都破碎并粘结在一起,人们根本无法为他们止血治疗——他们在惊恐与疼痛中迅速迎来了自己的死亡。 还有一个弓箭手,一枚石球恰好击中了射击孔,飞溅的碎石刺进了他的眼睛,他的同伴把他拖走,拔出那块就像是颗大钉子的碎石,而后遗憾地发觉它已经深入弓箭手的脑髓。 伯德温侧头让开一块急速飞来的碎石,战场上的情况不甚理想——半兽人们已经占据了优势,他们甚至开始偷偷摸摸地用餐——好吧,就是如你所想的,他们吃掉死去或是快要死去的敌人,将凝固在鲜血里的护甲衣扯出来裹在自己身上,捡起人类的武器,那些面上烙印的罪人开始转身向着雷霆堡逃跑,半兽人追逐着他们,一直追到人类的小投石器与弩炮射程以内,投石器扔出来的石头让这些杂种尝到了之前雷霆堡的守军尝到的苦头,而弩炮发射出的长矛能将他们两个或三个串在一起钉在地上。 半兽人们明智地选择了逃跑,放在往常,城墙上的士兵定然会哈哈大笑,但如今他们谁也无法弯起嘴角——伤痕累累的罪人们跑到坚实的城墙下,歇斯底里的叫喊着,用手中的武器或是拳头,脚甚至于是额头敲打冰冷的巨石,祈求着城墙上的人放下一条救命的绳索。 “我们已经完成任务了!”他们叫道:“我们已经赎罪了!放我们进去!” 士兵们看着伯德温,而在伯德温下达任何命令之前,兽人们的小投石器投掷出的石头与他们射出的弩箭已然如同暴雨一般地倾泻而下,不过一眨眼间,他们就全部死在了城墙下面。 “大人,请不要站在那儿。”他的扈从紧张的说,虽然唯二得以直接威胁到城墙的巨型投石机突然停止了动作,它们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在黑暗的包围下——初冬的夜晚总是来得很早,沉甸甸的灰云遮蔽住了普通的星辰,只有施法者可见的魔法星河依然闪烁着璀璨的光芒,但它们的光芒是凡人不可见的,兽人们的阵营中不见光源,他们的眼睛就像是狼或是熊,能够在黑暗中看见东西,但人类不行,他们在城墙上燃起火把,即便他们知道这是在给兽人们指出标的。 伯德温转过身来,他知道这些人并不是他的士兵,也知道这些人都是死有余辜的罪人,但他仍然会感觉到愧疚——而且…… 他向法师投去询问的眼神,精灵和人类的,而他们都摇了摇头,雷霆堡最为强大的法师,也就是那个同样擅长塑能系法术的法师举起双手:“抱歉,”他说:“我不确定我的法术能够辐射到五百尺以外。” 一个精通咒法的法师点头附和:“这个距离——即便能够召唤出火焰蜘蛛它们也会不可避免地失去控制。” “而我们之中还未能有人能够施展这个法术呢。”另一个法师说。 克瑞玛尔抚摸了一下它的戒指,如果有人不慎碰到这枚戒指,或许会奇怪它为什么会是灼热的。 你能走出五百尺吗?异界的灵魂问道。 ——它能,曾经的不死者代为回答道,但离开你,或者说你的魔力太远,它会变得虚弱——五百尺,就你现在的力量而言,它或许还能点着一团绒毛什么的。 ——异界的灵魂叹气,我以为元素灵仆是一种非常强大的生物,他说。 ——在火元素位面,当然是,另外元素灵仆最大的作用不在这儿。 “他们为什么停止了?”一个骑士问道:“石球没了,还是那两架投石器终于散架了?” 凯瑞本走向堞口,“不,”他说:“它们仍然坚固稳定。” 站在山谷阴影中的红袍法师做了个手势,他的学徒跑过去,兽人们打开预备好的木箱,从里面取出与石球差不多大小的深色陶罐,它比石球轻得多,巨型投石机又一次被调整——陶罐呼啸着穿过冰冷的空气与黑暗,但它一落地就爆发出了能够致盲的明亮光芒,这些光迸跳着四处飞溅,携带着大量的烟雾,散发出的气味灼烧着人类的喉咙与眼睛,除了石块,它们碰到的任何东西都会激烈地燃烧——哪怕只有一丁点儿,被它们灼烧的人类翻滚着想要扑灭火焰却发现这根本无济于事——这些火焰就像是有生命的东西,能够迅速地钻入你的皮肤和骨头里并像燃烧一截干燥的枯木那样可怕地焚烧它们。 克瑞玛尔立即举起手指,用意念的力量将一大锅水——幸好它们还是冰冷的,倾倒在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的身上,白雾弥漫,刺激性的气体让所有的人类与精灵都痛苦地扼住了自己的喉咙——黑发的年轻施法者也不例外,但他受到的不利影响要比其他人更少一些,所以他还能嗅闻出气味——蒜的气味。 感谢九年制义务教育,异界的灵魂祈祷道,虽然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他的化学老师是男是女了。 他驱散身边的烟雾,并且将自己的声音放大:“白磷,”他高声提醒:“这是白磷。” 白磷也是法师所能接触到的矿物之一,只是不怎么常用,一些没能立即反应过来的施法者们随即施法,驱散烟雾并召来大量的清水冲洗那些被火焰殃及的士兵与器械,但更多装着白磷的陶罐被击碎了,伯德温抓住一个法师让他去转达自己的命令(现在只有法师能够在城墙上自如行动),他不能让自己的士兵无谓而又凄惨地被魔鬼的火焰活活烧死。 “喝吧。”凯瑞本说,他递过去一个小瓶子,伯德温接过来,发现那是经过稀释的生命之水,他喝了一点,又点了一点在眼睛里,火辣辣的感觉顿时消退了许多,“谢谢,我的朋友。”他眼泪汪汪地说,征得凯瑞本的同意后将小瓶子传递下去:“我会用兽人的牙齿和皮毛来偿付这笔货款的。”他补充道。 精灵们几乎没有受伤,他们帮助受伤的人类退往箭塔,一个精灵法师借助飞行术飞向半空,俯瞰整个龙腹隘口,兽人们已经发动了第一次真正的进攻——他们如同磷光般的绿色眼睛在黑暗中如同重重起伏不定的浪潮,而被浪潮簇拥的是一块高高凸起的尖锐阴影——那是兽人们的攻城锤,是巨型投石机所用的投掷臂两倍长,直径却有它的三倍甚至更多,它被掩藏在三角形的木棚下面以抵挡守城者丢下的滚油、融铅、巨石,三角形的木棚上覆盖浸湿的兽皮,既是为了增加木棚的坚韧度也是为了避免它被引燃,巨大的铁链将攻城锤悬吊在牢固的支架上面,支架下是装着滚轮的平台,几个兽人们扛着平整结实的野牛皮铺在它即将经过的地方,免得融雪之后的松软土地将这个沉重的庞然大物陷在原地动弹不得。 巨型投石机还在运作,白磷陶罐与石球轮番敲击着雷霆堡的城墙,白磷火焰带来的高温融化了附着在石砖上的坚冰,石球在它上面凿出深刻的印记。 兽人们在距离城墙还有三百尺的地方停下,他们同样惧怕白磷的火焰、烟雾与气味,但如今雷霆堡的城墙已经失去了弩炮与小投石器,士兵和骑士们固然可以向下射箭与投掷梭镖,法师也可以向他们投掷闪电与火焰,但这样无疑会艰苦与危险得多。 “我们有可供替换的器械和武器,”伯德温说:“但需要时间。准备,”他对扈从说:“我们要出城作战。” “那两架巨型投石机必须被拆除。”凯瑞本说。 “它们一定被严密地看守着,”伯德温说:“被最强壮的勇士,或者,祭司。” “但我也有我的同伴与法师呀。”精灵游侠愉快地说。 第九十一章 攻城 2 第九十二章 攻城(三)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九十二章 攻城(三) “或者你可以等我回来,我的朋友。”伯德温接过扈从递来的头盔,在将自己的面目掩藏在银白色的钢铁下时,他的声音嗡嗡地传来:“不知道会有多少野兽聚守在那儿。” “只怕我们已经没有犹疑的时间了。”凯瑞本说。 就像是要为他的话做佐证,暂时停顿了一会的投石机再次投出了白磷陶罐,这次它们被抛得又远又高,有几个落进了外堡(也就是两层城墙之间),烧毁了连接着两者的吊桥栈道,另一些落进了堡内的广场,烧着了马匹的饮水槽。 幸而在建造供士兵、骑士的家属以及商人们的住所和仓库时,第二任领主极具先见之明地将它们移动到了近乎隘口边缘的位置,与雷霆堡间隔着一大片荒芜的沙地,以及一道低矮的石墙,在现有的位置上,投石机投出的白磷陶罐根本无法触及到它们,否则可以想象的,当这种外焰温度几乎能够融化石头的矿物粉末将会引发多么深重的灾难。 伯德温没有再说什么,他翻身上马,然后是他的骑士们,扈从给他们递上了长矛,这种长矛要比别处骑士所用的长矛更短一些,矛尖都是由精钢铸就的。 士兵们已经撤除了钢铁大门的横闩,两人一组地转动绞盘,骑士们做好了准备,他们的马匹在坚硬的岩石地面上摩擦蹄子。 当雷霆堡的钢铁大门打开到可容两个骑士并肩驱行的时候,雷霆堡的主人,泰尔的骑士伯德温挺起胸膛,高声呼喊着泰尔的名字,祈求着他的公正与护佑,他的声音响亮而清晰,就像雷声在冬日的夜空中回荡,而他的甲胄,他的马匹与他的武器都笼罩着如同星辰般的明亮光芒——他的骑士们大声应和,热血,他们眼睛清亮,耳朵灵敏,四肢充满了力量,却又是那么地轻盈灵活。 他们在低沉的轰隆声中一涌而出,城墙外弥漫着白磷的烟雾,但它已无法对他们造成任何妨害——伯德温和他的骑士就像是一枚白亮的矛尖,刺入了兽人的阵列。 仍在因为白磷的气味而咳呛流泪的兽人既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给出正确的反应,他们被矛尖刺穿,又被宽剑劈砍,他们的头颅四处滚动,身体则在打着黑铁马掌的马蹄下化为肉糜。 而在城墙前方的兽人陷入一片混乱时,精灵们的队伍已经悄无声息地从次堡的顶端攀上了峡谷一侧的峭壁,精灵法师们或施放法术,或撕开卷轴,使用飞行术,而其他的精灵则像盘羊那样在近似于垂直的岩壁上行走,他们都已经脱掉了在夜色中会显得非常瞩目的青色外袍与银青两色衣,换上了深灰色的蛛丝紧身外袍,看上去几乎能与岩石山壁融为了一体。 凯瑞本起先并不想将克瑞玛尔列入成员之一,毕竟这个任务充满了危险与变数——但黑发的年轻施法者无声地向他展示了他的卷轴与他的戒指,他是灰岭以及银冠密林中屈指可数,擅长使用火焰的施法者——而他终究是要参与到这场战争中来的。 凯瑞本在一块鸟嘴巨岩的阴影下停住,向同伴们打出手势,为了保持隐秘,他们攀爬前进的线路要比雷霆堡的城墙高出近两倍,如今兽人们拱卫着的两架巨型投石机正在他们的脚下,从近四百尺的地方看下去,它们就像是俯手可得的孩童玩具。 精灵们的眼睛即便在夜晚也丝毫不逊色那些目光锐利的鹰隼——投石机周遭确实环绕着无数的强壮兽人,以及兽人们的祭司,比起所谓的兽人勇士,他们瘦小干瘪,穿着也要更为绚丽,腰间悬挂着手骨,鬓角与下颌装饰着属于人类与精灵的头发。 “你在找什么,凯瑞本?”一个精灵好奇地问道,高处的风狂暴的就像是头陡然间被刺瞎了眼睛的野牛,就算是精灵,长时间地悬挂在上面也会感觉有些吃力。 “找人类的法师。”凯瑞本说。 “你怀疑有人类参与了这场战争?” “这种精密的器械不是单凭兽人就能制造和组装的,”凯瑞本说,“除非某个兽人突然成为了学识之神欧格玛的信徒。” “有时我真不明白那些人类是如何想的,”另一个精灵评论说:“兽人——难道他们以为在这种邪恶混乱的生物能够更好地统治与管理他们?就连三岁的人类幼儿也知道人类是兽人的食物。” “有些人总以为自己是例外。”凯瑞本说:“而且对于他们来说,属于所有人的天空与大地并不比他们手中握着的一颗石子更重要。” “我们有最强壮的勇士,”黑血部落的首领说,“还有蒙受伟大的卡乌奢最多恩惠的祭司,我们不需要人类来帮我们看守什么。” 他的话非常的无礼,并且愚蠢——他似乎已经忘记了那两架巨型投石机,还有镶嵌着铁质公盘羊头的攻城锤是谁带来的,法师学徒的手指轻轻颤动,他们的武器在进入这个充满着各部落首领的大帐时都被收缴,但一个施法者所依仗的从来就不是秘银精金,他们有十足的把握在祭司干预之前杀死这个兽人或只是弄瞎他,砍掉他的腿,两只手臂——后一种方法比前一种方法更能让他们心情舒畅。对于兽人来说,一个残疾了的兽人,不但不再是他们的首领,甚至也无法算得上是个战士,他会被剥下珍贵的甲胄皮袍,赤身地被赶进半兽人与奴隶的圈子里,用自己的去对抗人类的刀剑。 但他们的导师只是将目光转移到了大帐中央,兽人最大部落暴雪的主人,被兽人们称之为格什的兽人首领,他比其他兽人更为高大健壮,肌肉在青绿的表皮下拱起,就像是裹着一层苔藓的乱石堆,而披覆在乱石之外的是如同夜色般的黑色毛发,有着人类手掌那么长的獠牙突起在嘴唇外面,细长明亮的眼睛在微弱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即便兽人看来也十分不祥的暗红色——却闪烁着法师在一些年长有学识的人类眼中才能看到的睿智之光。 他确实是兽人们中最为特殊的一个,他从商人那儿购买懂得计数写字的人类,向他们学习人类的语言文字与其他他觉得有用的知识——虽然这些“教导者”在被榨空了脑子里的内容后也不免沦为奴隶与食物,但在整个学习的过程中,据红袍法师所知,他们的待遇几乎和兽人们的战士一样好,为了这个,暴雪部落的勇士们还曾经发动过一两场针对他们首领的小暴动,但最后他们无一例外地成为了格什所能拿出的最为直白与确凿的证明——证明一个兽人去学习人类的东西并不会把他变得和人类一样懦弱无用。 哦,那时候格什还不是格什,他那时还是兽人赤眼,但自从他杀掉了部落中每一个敢于对他龇出牙齿的兽人——就没哪个兽人敢于再去撩拨他的胡须,他决定叫自己格什——在兽人的语言中,它意味着独一无二——的时候,当然也不会有人反对,哪怕是那个给他起名的老祭司。 “您是客人,”格什说,帐篷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即便他在其他兽人乱哄哄叫嚷着竭力显示自己勇武的时候从来就是沉默不语,但只要他一发出声音,是的,就是这样,所有的兽人都会闭上嘴,安静而专注地倾听他说出的每一个字:“您是客人,”格什重复道:“据说人类在招待他的客人时必须遵守三个准则,之中有一项就是主人必须保证客人的安全,法师,无论如何,战场都不会是个安全的地方,所以说,”他身上的甲胄十分齐全,并且看得出是依照他的身型所做的,他带着铁环手套的手在有着盘羊头颅那么大的膝盖上拍了拍:“到我的帐篷里来吧,”格什邀请道:“让我们喝酒,吃肉,击鼓,我那儿还留着三个人类女奴与一个吟游诗人,我们可以高高地坐在峰顶,燃起篝火,看着我们的勇士如何攻占雷霆堡。” 他的话听起来可比黑血部落首领的甜多啦,不过最终的意思还是一样——有关于那两架巨型投石机的守卫,兽人不愿意让人类的法师插入其中——一部分出自于他们的傲慢,而另一部分是因为兽人的祭司不想让法师夺去他们的猎物。 投石机与城墙之间是如同蚁群般涌动而兴奋的成千上百的兽人,想要击穿他们就像是想要击穿整座龙脊山脉,能够接近这两座对雷霆堡造成极大威胁的器械以及可能毁掉它们的只有精灵,而精灵,无论作为什么——祭品或是施法材料,都是红袍法师与兽人祭司最为青睐的一种,只要时间与地点允许,精灵的每个部分都会被彻底地使用,毫不浪费,包括他们的灵魂与情感。 法师站了起来,在兽人之间,一个人类显得格外孱弱瘦小,但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正处在一个多么危险的位置,脸上也并未出现被强行驱逐在狩猎圈之外的愤懑与羞惭,他泰然自若地向格什鞠了一躬,感谢并服从了格什的意旨。 “我会给你更多的宝石,”在离开兽人首领群聚的大帐后,格什说:“血髓、玛瑙、黑曜石、辉石和蛋白石——我还可以给你一袋子黄金,和你的学徒一样重,如果我们能够攻下雷霆堡,你还可以从里面挑选一百个人类,随便你选,女人,男人,老人,孩子,除了雷霆堡的伯德温,谁都可以。” “如果?”法师说:“难道不是肯定吗?” 格什笑了笑,一个兽人笑起来只会让人心生恐惧,他们的脸就像是各种野兽被糅合在了一起,笑容会让他们两颊的肌肉后扯,露出两排如同匕首般雪亮的白色牙齿,“伟大的卡乌奢渴望鲜血与死亡,精灵的最好,人类也不错,兽人的也行——这个冬天我们的神将会享用到一顿前所未有的盛大飨宴,这就够了,他会心满意足的。” “事实上对我来说,”红袍法师说:“您可算不上是个好主顾,”他似乎没注意到格什突然停下的脚步:“您似乎不怎么喜欢我的药水?” “卡乌奢不喜欢精灵的造物,”格什狡猾地说:“即便它已经被污秽了。” 法师转而凝视他们的脚下——格什的帐篷按照他的喜好被驻扎在突出的山脊一角,风吹来了白磷的气味,格什打了个喷嚏,“下面有多少暴雪部落的士兵和勇士?”法师问:“三分之一,五分之一?” “十个百夫长与他们的士兵。”格什说,他是第一个会用什、百、千夫长作为勇士称谓的首领,并且懂得计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比那些只会靠祭司和数手指头的兽人首领更有野心并且有着与之相配的头脑,虽然还不够聪明,但已经能让法师愿意在他身上浪费一些宝贵的时间。 “不太多,甚至可以说,比起往年的暴雪部落,有点少,真是太可惜了,您不愿意使用我的药水,所以无法拿出更多的士兵——太糟糕了,他们现在还畏惧您,慑服于您留在他们记忆里的残暴与强大,但如果您们获胜,那些兽人将会得到比您更多的财富与奴隶,那么您们之间的力量就会产生变化了——恕我直言,尊敬的卡乌奢总是鼓励他的子民剔除掉那些虚弱的部落,分割他们,吃掉他们。” 格什抽动鼻子,白磷的蒜味让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接着打喷嚏,“谁知道呢?法师,谁也无法预测命运的走向——不过有一点我还是有点儿明白的——法师,我和那些人类学了很多,不能说每一样都对部落和兽人有用,但之中还是有那么一些有意思的东西——譬如说,穿着红袍子的法师都是一些性情恶劣的家伙,他们会把毒药藏在蜜糖里,也会在柔软的毛毯里裹着针,你以为能从他们那儿拿走一枚铜币,他们却会从你那儿拿走你最后一根脚趾头与睾丸上的皮……他们从不把生命与灵魂当一回事儿,对,法师,我不相信你——还有你的药水。” 说完,格什就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帐篷,而法师只是微微一笑,他的手指颤动,跟随着他的兽人勇士丝毫未曾察觉——一道透明的影子从法师的衣袖里钻出来,他们的两脚之前钻进了岩石的影子里,又从岩石的影子钻入了那些守卫着投石机的士兵的影子里,最终在投石机的滑轮上停歇了下来。 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 看您写的小说真的是一种很愉悦的享受!言箭笔刀打赏九鱼1888币辛苦了,请鱼大也注意休息。作者:感谢您的慷慨打赏,真是受之有愧…… 字是风霜傲骨赏是痛快淋漓,怎一个好字了得展笑无棱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书!好书!看好书!赏!打赏!快打赏!紫式部公主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一诺许他人,千金双错刀,该赏该赏!德克灵魂行者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千金散尽还复来,都说了不差钱,看赏!小饕一枚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有钱难买金镶玉,打赏只给有才人!林婵意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真是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面包星君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真是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仓鼠球兔子打赏九鱼588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ap;ap;ap;ap;ap;lt;/a≈ap;ap;ap;ap;ap;gt;≈ap;ap;ap;ap;ap;lt;a≈ap;ap;ap;ap;ap;gt;手机用户请到阅读。≈ap;ap;ap;ap;ap;lt;/a≈ap;ap;ap;ap;ap;gt; 第九十二章 攻城(三) 第九十三章 攻城(四)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九十三章 攻城(四) 泰尔的光辉照亮了兽人狰狞而丑陋的脸,伯德温的骑士组成一个宽松的箭头形状,让自己的同伴防护身侧与身后,受泰尔护佑的他们有着超乎寻常的力量与灵敏,但雷霆堡所需面对的兽人从来就是数以千计,骑士们只能暂时地驱散他们,逼迫他们逃跑,破坏他们的阵型,扰乱他们的视线……伯德温是唯一一个专注向前的人,他的目标是那样的明确——兽人们的勇士从防护着攻城槌的三角棚子上跳了下来,挥舞着自己的锤子与斧头,伯德温高呼着泰尔的名字,无所畏惧地迎上了数量有他十倍之多的敌人,他投出长矛,它将一个兽人穿钉在了运送攻城锤的木平台轮轴上,而后他拔出宽剑,斜着砍断了一个兽人勇士的肩膀,从他的锁骨到他的肋骨;一个兽人企图敲打他坐骑的膝盖,马匹愤怒地直立起来,巨大的,钉着黑铁马掌的马蹄在他的丑脸上敲出一个血肉模糊的新月印记,伯德温的身体在半空中倾斜,他毫不慌张地回转宽剑,斩中一个想要从背后戳刺他的兽人,那个兽人拿着一柄加长了木柄的梭镖,梭镖显然出自于兽人的铁匠之手,里面的杂质未被完全去除,它在伯德温的盔甲上折成数段;对伯德温造成真正威胁的是一个持有灯笼盾牌与短剑的强健兽人,所谓的灯笼盾牌是一种价格昂贵,大的足以覆盖一口水井的铁盾,连接着一只不分指的铁手套,手套的间隙镶嵌着铁刺,而盾牌的中央也有如同匕首般的锐利凸起,它的一部分边缘还被有意地打磨过,如同刀剑的锋刃那样泛着冰冷的白光。 紧抓着这枚可怕防具的兽人站立在融化的雪地里时几乎与坐在马匹上的伯德温一样高,污秽残暴的红褐色眼睛与冷酷坚定的灰色眼睛两两对视——兽人只有部落,首领与祭司,没有贵族与骑士,他们只有很大的勇士,勇士与普通兽人,兽人奴隶,半兽人,人类奴隶的区分——与伯德温相对持的兽人在脖子上悬挂着经过固化防腐处理的人类眼珠项链,之间还夹杂着两只精灵耳朵,在兽人部落里精灵耳朵是祭司的特权——他很有可能是祭司的儿子,仅有或是最大的,他的父亲将这两枚经过赐福的祭品挂在他的脖子上,祈求兽人之神对他的赞许与恩赏,这比钢制的盔甲,龙皮靴子和秘银护腕更能证明他的身份。 他跳向一侧,比一条恶毒的狼更轻捷无声,而后挥动那面巨大的盾牌攻击伯德温的左肋,雷霆堡的主人及时地抬起手臂,盾牌的青灰色表面与他的盔甲发出响亮的碰撞声与刺耳的摩擦声,那根突出盾牌正面的针刺逼迫伯德温向右倾斜——兽人的力量超过了伯德温的预计,只差一点,他就被撞下了去——惊人的压力从他的手臂转达到他的腰部,又从人类的腰部转移到了马匹身上,这匹因为两眼之间的白痕而被命名为流星的灵巧马儿同样蒙受着泰尔的荫蔽,它比它的同类更强壮并且聪明,但这次它也烦躁地摇晃起了脑袋——而马匹与马匹主人的右侧,后方与前方,都只有敌人没有朋友。 围绕在他们身边的兽人想要攻击“流星”的腿,但华丽的马衣很好地掩蔽住了马匹腿部的位置,而且作为经过无数训练与战役考验的战马,“流星”同样擅长躲避刀剑的刺击,即便它无法看到,刀剑梭镖至多只能割破马衣的流苏——于是他们向“流星”射箭,大部分的箭头都是骨质的,但也有一些是黑铁的,一支铁箭头的箭射进了这匹忠诚的马儿唯一未曾被覆盖甲胄的部分,也就是靠近尾巴的那一小块儿,箭头淬过酸醋,“流星”因此疼的颤抖,它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能稳稳地在被鲜血与融雪弄得一片泥泞的冻土上立住了自己的四只铁蹄,并且在更大的压力到来时保持住了平衡与稳定,就像在冻土里插进了四根钢柱——伯德温猛烈地转动身体,卸除掉盾牌的压迫,改为双手握住宽剑,他横向挥出狂暴的一剑,兽人不得已地后退,他张大口向雷霆堡的主人发出威胁的嘶鸣。 伯德温迅速地向四周扫了一眼,局面对人类并不是那么有利,兽人们的尸体正在累积,但他们的数量像是永无止境,骑士的力量却是有限的——他下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决定,在又一次刀剑相交时他跃下马,放弃了“流星”的帮助与羁绊,他直接面对这个有着他两倍那么高大的兽人,他无所畏惧,而他的宽剑如同实质化的愤怒那样吞吐无色的火焰。 人类的勇士与兽人的勇士同时发出了沉闷的吼叫,如同雷击般地交锋,短剑、盾与宽剑仿佛在那短短的一瞬间里碰撞了无数次,黑暗中火星四处迸跳。 伯德温的决定是正确的,兽人勇士比普通兽人更为高大的身躯在面对过于矮小的敌人时反而成为了一个缺点,他应该如同其他大个儿兽人那样伏下身来如同野兽一般四肢着地地用爪子与牙齿与人类对抗,但他不舍得放弃珍贵的盾牌,他堪称笨拙地追逐着伯德温,试图将人类的首领挤死在那块巨大的钢铁防具之下。 他给了伯德温杀死他的机会。 兽人们因此鼓噪起来,而又恐惧地后退,他们若是有着更多的勇气,或许是能够将伯德温留在战阵中的,但没有那个兽人愿意先去死——伯德温翻身上马,几乎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遮盖着攻城锤的三角棚前面,他一边高呼着泰尔的名字,一边挥动宽剑三次,第一下劈开了包裹着潮湿兽皮的木板,第二次击碎了悬挂着攻城锤的铁链,第三下斩断了攻城锤,铁质的盘羊头落入污泥。 兽人的勇士们愤怒地大声叫喊,不用鞭子木棒,而是用刀剑驱赶着兽人士兵向前,但来自于人类弩手与弓箭手的密集箭矢阻断了他们的追击——一个兽人勇士在与他们仅差了三个马身的地方被一架弩炮射出的短矛贯穿。 伯德温和他的骑士们一冲进雷霆堡,他们的扈从就奔了上来,各个骑士都已经耗尽最后一点力气,他们简直就是从马匹上摔落下来的,扈从们轻车熟路地卸除了他们的盔甲,脱掉链甲,解开紧身短袍。负责治疗的牧师——不是光明的罗萨达的侍奉者,就是仁善的伊尔摩特的侍奉者,一对一地施放了他们的治疗法术,温暖的白光照拂着骑士们的身心,伯德温用眼睛点数着他们,每一个无法与鲜活的面孔相对应的名字都会令他痛彻心肺。 “凯瑞本那儿怎么样了?”他问,那是他最为信任的一个骑士,在他出城作战的时候,这个稳重的年轻人将会代替他指挥士兵与骑士继续他们的战斗。 “精灵们成功了。”那个骑士难言兴奋地说道:“它们烧起来了。” 之前。 凯瑞本身边的一个法师率先投下了法术,它所带来的是一大团难以捉摸却十足恶臭难闻的云雾,操作投石机与保护它的兽人一个接着一个地弯下了腰开始呕吐,除了祭司与一些明显看起来与普通兽人有所区别的家伙,后者得以幸免倒不是因为他们更强壮,而是他们的脖子里悬挂着祭司赐予的护符——他们很快便发觉了精灵们的存在,并向他们射箭,但比他们更快的是精灵的箭,精灵们的箭矢都经过附魔,秘银箭头,击穿钢铁的链甲就像是铁箭箭矢击穿皮甲。 凯瑞本的箭对准的是一个兽人祭司,他要比其他祭司更为苍老,青灰色的皮肤上生着诡异的黑色斑点,精灵的目力好的能够看见它们是如何蠕动与凸起的——他是暴雪部落的祭司丹佛,他曾抓住凯瑞本的朋友,并折磨了他十个白昼与九个夜晚,凯瑞本没能救回自己的朋友,他砍下了老祭司的右手,现在这只手的位置被一只黑色狒狒的爪子占据着,它伸向天空时简直与一棵枯死的树木毫无二致。 那支箭矢射穿了祭司的颈脖,却如同幻影一般没能产生一星半点的伤害,凯瑞本知道或许就在某处,一个无辜的人类奴隶或普通兽人、半兽人正在因为脖子上突然出现的致命伤而惊怖不已——兽人的祭司常用法术之一,用别人的性命来保证自身的安全。 丹佛向凯瑞本举起了一只手指,狒狒的手指,半透明的白色指甲弯曲而尖长——一股令人浑身发寒的风穿过了精灵的身体。 克瑞玛尔立刻投下了他的法术,一道灼热而绚丽的火焰。火焰击中了一架投石器的基座,但它并没能如精灵与人类所愿彻底地引燃整个投石机,它安静地燃烧了一会,就因为魔力的缺失而无声无息的熄灭了。 “水?” “符咒。”凯瑞本说:“跟着我。” 兽人士兵向上攀爬,而精灵们则向下俯冲,精灵法师们施放法术,战士们则在射空箭囊后拔出了弯刀短剑,但他们所要对战的并不是这些只能说是寻常的兽人,或者说,他们必须将不多的时间与力量用在更正确的地方——兽人的祭司,还有他们的首领——他们就像鸟儿那样飞掠过兽人士兵的头顶,或是踏着他们的脑袋就像是踏着溪水中的石头那样越过污秽吵闹的战阵。 而兽人的祭司一直在嘶声吟唱,有节奏地挥舞着铜铃,泼洒血和酒……部落的首领或是他们认可的勇士站在祭司面前,祭司们将会召唤来卡乌奢的侍者,向它们借取魔力,好让他们获得前所未有的勇武与智慧。 “别让他们完成召唤。”凯瑞本说,他率先冲向了一个祭司,精灵的弯刀闪动着光芒,那个祭司仓促地滚落在地上——他夺回了自己的性命,但召唤被中断了。 克瑞玛尔向某个祭司投去一个油腻术,他连带着他的勇士一起滑倒,瘦小的祭司被强壮的勇士碾压在身体下面,徒劳地挥舞着干瘪的手脚——兽人拼命地想从身份尊崇的祭司身上爬起来,却一次又一次地砸在了那副可怜的小身板上,可惜的是他最后还是被另一个勇士抓着双脚拖开了,不然他倒很有可能帮了精灵一个大忙。 黑发的施法者看了一眼凯瑞本,他正在和第三个祭司过不去,克瑞玛尔将注意力移回他的目标——那两架巨型投石机,正如凯瑞本所说,浅褐色的木质结构上描绘着色泽乌黑的符咒,他再度投放了一个法术,火焰燃烧着,符咒在火焰中扭曲,发出嘶叫,但克瑞玛尔发现它们的效力并未高到兽人们所期望的那个程度——火焰还是会对木质部分产生影响,被火焰烧灼的地方发黑了。 也许只需要更高一些的温度,异界灵魂的视线无意间落在了一堆奇形怪状的阴影上面,它们周围滚落着石球,而那些阴影,是一些一尺见方的木箱,几个木箱打开着,里面,哦,真是太妙了,装着异界灵魂觉得挺眼熟的褐色陶罐。 他再次激活了一个飞行术的卷轴,然后用他的意念,一个个地移动那些木箱。 站在丹佛身前的人并不是暴雪部落的首领格什,而是他的侄子,兽人们都知道格什从未蒙受过此项殊荣——他本人似乎也不那么在乎。他与祭司的关系并不怎么好,两者之间缺乏尊敬与信任,只是部落中这两人都是必不可少的,所以他们也只得彼此忍耐。 丹佛一向自称自己是最得卡乌奢宠爱的祭司,或许他并未夸大其词,他是最快完成召唤的,卡乌奢的侍者——它在主物质界的形象是不确定的,就像是一团猩红色的雾气,又像是一个立体的影子,看上去就像是狮子、狼、毒蛇、秃鹫的结合体,你能在它身上找寻到獠牙,也能找寻到爪子,更能找寻到多对大小不一的翅膀——它给予力量的方式就像是嗜好血肉的虫子钻进牺牲品的身体——祭司操控着法术,他会视情况(一般而言,在很短的时间内)遣返性情贪婪的侍者,免得受选者的身体最终被侍者侵占。 但丹佛并没有那么做。 卡乌奢的侍者占据了这个身体。 第九十三章 攻城(四) 第九十四章 攻城(五)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九十四章 攻城(五) app软件已经开发完毕,请大家访问底部就可下载安装安卓以及苹果的app】 精灵们露出了憎恶之色。 大概没有什么能比承受了卡乌奢侍者魔力的兽人更为恶心的了——兽人原本就像是一只直立起来的野兽,而且是生有疾病的野兽,层层累积的疮疤与脓疱隐藏在浓密的毛发下面,面孔与脖子上生着肉瘤,耳朵与鼻子上覆盖着粗硬的短毛,他们的眼睛虽然锐利,看上去却都是混沌一片,雌性兽人与雄性兽人的生殖器官都不加遮掩——甚至会特意显露出来,那些褶皱与粘膜所散发出来的腥臭味是诸多生物或尸体中最为凶猛并持续时间最长的一种。 卡乌奢侍者的魔力呈现在勇士与首领身上的外在形式就是让他们除了丑陋之外更增添了一份可怖,而且这种改变即便是魔力耗尽之后也无法令得这些盲目的信徒恢复原状,当然,兽人们认为这是神祗所赐予的恩宠——就在丹佛完成了他的召唤后,格什的侄儿开始了他的变化,但因为他承受的魔力是所有勇士中最多的,他的变化反而是最后结束的——其他的兽人可以说是飞快地完成了属于自己的那部分,一个兽人的双臂伸长,爪子变大,指甲拖在地上发出如同金属交错一般的声音,而他的脊背上生出了蝙蝠才有的肉翼;另一个兽人有了一对强健有力的后腿,他的前臂缩小,却又从肩膀和肋骨位置伸出了两对手臂,脑袋则像是拉长了一样的前伸;第三个兽人伏下身体,他的头颅变大,眼睛变小,毛发变得蓬松坚硬,竖起来的时候就像是利箭——他们的上下颚都被大幅度地拓展,牙齿增多增大,变得尖利。 生出了翅膀的兽人兴奋地仰天大叫,呼地一声就飞向了暗沉的天空,这双翅膀是新生的,但他使用它的时候就像是它原先的主人那样熟悉轻易——他狂笑着自上而下地扑向一个正在施放一个连环闪电法术的精灵法师,凯瑞本翻滚着,从一个兽人的尸体上拔下利箭,搭上弓射了出去,秘银箭头如同流星一般地闪烁——袭击法师的兽人敏捷地扬起灰黑色遍布血管与粘液的翅膀,他被射中了,但只是被射中了,那双看似单薄实质上却如同龙皮一般坚韧的肉翼紧紧地夹住了那枚箭头,没有再让它深入或是贯穿,精灵法师被卷缩成一团的兽人猛地从空中撞了下去,他摔倒在地上,法术被打断,当他正预备站起来继续的时候,某样东西重重地推了他的脊背,法师被迫重新扑回到地上,然后他看见了凯瑞本的“银冠”与“星光”,而在凯瑞本身前是挥舞着三对手臂的兽人。 那个兽人只需轻轻跳跃就能越过近十尺的距离,并且落地悄寂无声,他向凯瑞本张开嘴巴,桃红色的舌头几乎有他的身体的三分之一那么长,它原本应当属于一只龙属大蜥蜴(也就是那些习惯生活在巨龙周遭的蜥蜴,既是巨龙的食物也是它的看守,商人们常用它的皮来冒充龙皮),尖端就像一根空心针,连接着它的毒囊藏在它的舌头下面,那条舌头猛地刺向凯瑞本,快得就连精灵也只能找寻到它的残影。 凯瑞本将“银冠”移动到他的鼻子前面,而后他听到了“叮”的一声,感谢他的经验与本能所赋予他的直觉,毒液喷洒在“银冠”的刃面上,只有针尖大小的一点穿过了游侠心爱武器的防守,溅上他的面颊,带来如同火焰烧灼般的疼痛,幸而对于精灵们来说,物质界的大多毒素都效用不彰,它只带来了一阵短短的眩晕,凯瑞本身后的法师终于完成了他的法术。 闪电照亮了蜥蜴兽人的脸,他的脸上爬满了暗红的鳞片,闪电令得它们焦黑一片。 然后凯瑞本听见了精灵的惊叫声,那个比起同伴来像是只多了些毛茸茸的兽人有力地收缩着肌肉,投射出那些变异的毛发,它们就像是一根被扩大了百倍的缝衣针,刺穿了精灵们的脸,手臂和腿,最为严重的一个被刺穿了眼球,灰色的毛发尖端在被鲜血浸润后迅速地折弯,形成一个倒钩,一些兽人正围拢上去,想要乘着精灵们因为受伤而被虚弱的时候用锤子砸破他们的头。 依然漂浮在空中的克瑞玛尔也看到了,他投掷出一道火焰,火焰穿过兽人与精灵之间,几个莽撞的兽人以为自己能够凭借着浸透雪水的皮毛穿透这道火焰,结果却被法师的元素灵仆所喷吐出来的高热丝线缠绕与捆绑,他们随即烧了起来,猛烈的就像是由凝固的油脂粘合而成的。 火元素蜘蛛满意地敲打了一下自己的螯肢。 有翅兽人找到了克瑞玛尔,他拍打着翅膀,将双爪收入胸膛,一边狂热地摩擦着他的利齿,向卡乌奢起誓,他这次绝对不会再错失自己的猎物,他收起翅膀,鬼祟地绕过一块突出的岩石,注视着施法者的脊背,他渴望并想象着自己是如何按住那单薄脆嫩的肩膀,低下头去慢条斯理地将惊慌失措的猎物的脖子咬断,痛饮滚热的鲜血与一同流淌出的痛苦与绝望。 他没能得到如愿以偿,在他重又飞起的那一瞬间,一只爪子攫住了他,他的肉翼被撕了下来,身体则被粗鲁地咬碎成块囫囵吞下。 抓住与吞吃同类的是一个怪物,一个畸形的奇美拉,综合着盘羊、狮子与毒蛇三种凶悍生物的特征,顶着一只眼睛如同红色炭火般闪亮的盘羊头颅,两侧盘卷起来的羊角大小能够容许一个成年男性兽人舒展手脚睡在上面,带着酸蚀性的唾液从参差不齐的利齿间滴在地上与流向它的胸膛,胸膛的表面覆盖着如同钢铁般的鳞甲,唾液渗入其中,不但没有造成伤害并且还让它们变得更为闪闪发亮,鳞甲向后延伸,一片紧叠着一片,直到如同匕首或弯刀一般的趾尖,或是粗壮灵活的尾巴,鳞片在身体与尾巴连接的地方逐渐变小,逆向,尾巴的末端是一条毒蛇,它在空中伸缩着舌头,陶醉地嗅闻着生命与鲜血的甘美气味。 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残留下来的部分只有一双兽人的臂膀,它们变得粗壮,同样覆盖鳞甲,仍然抓着一柄斧头与一个锤子,虽然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两样武器都有点小了。 它对此似乎也并不那么满意,奇美拉挥舞着手臂,向半空中掷出斧子,一个精灵法师差点被击中,斧头掠过他的额头,在上面留下狰狞的伤口,他在惊骇中下沉,奇美拉吼叫着向他冲了过去,它的叫声十分响亮,甚至可以作为一种武器,却像极了驴子——精灵战士们跳上它的脊背,或是跟着它奔跑,用秘银和精金打造的刀剑戳刺它的脖子与肋侧,在发觉无法刺穿这身如同精钢铸造的鳞甲时,他们试着用利刃的尖端刺入鳞甲的缝隙,掀开鳞甲——就像与巨龙作战那样,但奇美拉的鳞甲要比巨龙更小,他们的刀剑一次次地从鳞甲上划过,留下了一道又一道深刻的划痕与细小的血口,甚至不能对奇美拉造成行动上的阻碍。 克瑞玛尔飞过来抓起了那个法师,并丢出一个粘液球,正中奇美拉的脸,它的吼叫立刻变得模糊不清,但随即这只怪物吐出了寒冷的气流,气流冻结了粘液,它用爪子把它们扒拉下来,想当然耳的,它变得更加愤怒了。 这个法术只延迟了它很短一点的时间,但已经足够那个法师脱离险境,他被克瑞玛尔提着的时候甚至重新集中了精神,投出一道雷霆的长矛,长矛正中奇美拉的胸口,它嘶声惨叫,挥舞着尾巴,尾巴上的毒蛇咬中了一个精灵战士,而他手上的锤子飞出去打中了一个精灵法师的腹部,秘银混杂着白腹蜘蛛的丝线为他挡掉了一部分冲力,但剩下的那些还是让他的眼睛、耳朵与嘴里流出了血。 几个战士设法从死去的兽人那儿拔回了自己的箭,奇美拉赤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是再显眼不过的靶标,但它在箭矢呼啸而出时就闭上了眼睛,它和巨龙一样有着双重眼脸,内层眼脸半透明并且光滑坚硬,即便是秘银也无法彻底穿透。 就在这时,另外两只由兽人的勇士转化而来的怪物扑了上来,有着六只手臂的兽人将一个精灵战士打倒在地,前者的三对手臂紧紧地抱着他的敌人,让他动弹不得,然后吐出舌头,让饱含毒液的尖刺对准精灵翡翠色的眼睛——但让他倍感意外的是,他的脊背被无数尖锐的针刺穿了,那些针在他的肌肉里打卷,带来无法遏制的疼痛,他大声咆哮,扔下精灵,转向那个他以为是同伴的家伙。 很容易令人联想到豪猪的兽人迷惑地瞪视着他的同族,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随着六臂兽人恶狠狠地咬下了他的鼻子,他也抛弃了所余不多的理智,和新的敌人疯狂地厮杀起来。 奥克斯祭司气恼地喊叫——那是他的勇士,他低声吟唱,疯狂地跳跃着,颤抖着,浑浊的眼睛里出现了黑点,小的,无法计数的黑点,然后一只湿漉漉的毒刺蝇从他的眼睛里爬了出来,它飞向空中,在寒冷的空气中晾干自己的翅膀,它的诸多族人紧随其后,它们在黑夜中如同隐形。 克瑞玛尔是仅有尚能俯瞰全局的人,当精灵战士们接二连三的倒下时他不假思索地投出一道火焰,星星点点,不断爆裂的小火球一下子引起了凯瑞本的警惕,他放声呼喊,精灵战士们应声起舞,短剑、弯刀在空中优雅而精密的上下旋转,掀起的旋风一下子就将这些恶毒的虫子绞得粉碎。 一个精灵战士跃向奥克斯祭司,他的弯刀划过奥克斯祭司的颈脖,将他斩作两截,而兽人的祭司只是向他露出了一个阴森的狞笑,消失在了空气里——距离奥克斯祭司只有数十步的地方,一个兽人士兵的脑袋突然掉了下来。 奇美拉弯下身体,向精灵们吐出寒气,躲避不及的战士与法师们的身体被冻住,它低下头,向他们冲了过去,巨大的羊角与坚硬的头颅就像是一座会自行移动的山丘。 黑发施法者的火元素灵仆敲打着自己的八条腿,及时地挡在了奇美拉与精灵之间,它被撞了个粉碎,碎裂的身体变成了细小的火焰,它们如同利剑般刺入奇美拉的面孔、身体、冰层,烧灼和融化它们。 凯瑞本砍倒了两个兽人,克瑞玛尔的飞行卷轴已经失效,他落在精灵游侠的右侧,手指里捏着施法材料,凯瑞本估算着他和其他法师所用的法术,他看见他的战士们已经满身伤痕,疲累不堪,而他们还要面对更多的敌人。 “克瑞玛尔,”他问:“你还能击中它一次吗?在同样的地方?” 克瑞玛尔点点头。 “用你最强的法术。”凯瑞本说。 克瑞玛尔又点点头,一边悄悄地以目光示意,凯瑞本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两架巨型投石机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很多尺寸相当令人在意的小木箱子。 “我们得跑得很快才行。”克瑞玛尔轻轻地说。 凯瑞本微微一笑,他隐晦地呼唤着,精灵们开始移动着彼此靠近,受伤和已经死去的精灵被他们的同伴背负在身上。 “精灵们总是那么愚蠢。”丹佛祭司喃喃地说,如果他们放弃死去和受伤的同伴,或许还能逃走几个,但现在? 唯一可虑的就是精灵法师们会使用传送术或是传送门,但他的手里也握着能够遏制与毁灭这两个法术的卷轴,人类有时也很愚蠢,虽然他们以为自己很聪明。 克瑞玛尔在精灵法师的协助下撕开了一个连环闪电的卷轴,这个卷轴是巫妖抄写的,闪电在奇美拉的胸膛爆发轰隆巨响,怪物的鳞片盔甲四分五裂,露出鲜血淋漓的伤口。 凯瑞本收起“银冠”、“星光”,从他的次元袋里取出一柄精金的短枪,这柄枪是矮人们为了杀死一条邪恶的红龙而特意打造的,为了在上面附魔,他们与银冠密林的王做了一个交易,精灵的王为这柄短枪附魔,令它能够抵御能量与酸液带来的损伤与伤害,并且锋利无匹,锐不可当,但在矮人们用这柄短枪(呃,对于矮人们来说是长枪)杀死红龙之后,这柄枪就归银冠密林的王所有。 银冠密林的精灵们一致认为这个价格十分合理。 临行前密林的王把它交给了凯瑞本,凯瑞本还以为它会安安稳稳地在自己的次元袋里直到他回到银冠密林呢。 或许这就是密林之王的本意,在吟游诗人的诗篇中,精灵们的王拥有的强大魔力能让他窥见过去、现在与未来。但凯瑞本很快便将这个念头抛诸脑后——密林之王从来就对这种可笑的认知不屑一顾,作为已经在时间的长河中徜徉数千年,上万年或可能更久的精灵的王来说,他在凝视虚空、水流、火焰的时候,确实偶尔能够看见一两条自命运的纺锤上飘然坠落的丝线,但这不是出自于魔力,而是出自于真挚的情感与深沉的思想。 秘银的高脚杯从石桌上掉到地上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它在空旷的殿堂里回荡,平静的水面因此激起了轻微的涟漪。 密林之王的侍从捡起了滚落到自己脚下的杯子,“王?”他担忧地问道。 “没什么,”银冠密林的统治者说:“我只是看到了……”他突然停顿:“看到了……”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站了起来,他的侍从已经跟随了他们的王一千多年,但还是第一次看到密林之王的翡翠双眼中流露出困惑与焦虑。 精灵的王闭上眼睛,当他再度睁开那双如同海水,又如同晴空般的眼睛时,那些会引起子民不安的多余情绪都已经被深深地掩藏了起来。 “伯林,”他平和地吩咐道:“打开万维林。” 短枪在被交给密林之王时,没有经过任何清洗,矮人的血与龙血残留在它的刻纹里,精灵们用生命之泉的水冲洗它,矮人的血被冲洗干净而龙血变成了黑色,它们似乎已经与这柄银蓝色的精金短枪融为一体,无法去除,正因为这个原因,精灵们称它为“龙血”。 凯瑞本紧握着他,邪恶的龙血令得刻纹发烫,短枪颤动,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那样随时都会挣脱精灵游侠的掌控——精灵的法师与战士围绕着奇美拉,争夺它的注意力——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 奇美拉的胸膛已经失去了鳞甲的防护,但那是右侧而非左侧,凯瑞本不知道它的心脏是否依然在左边的肋骨下跳动,但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他迅疾而无声地奔跑,双手握住短枪,短枪在刺入怪物的胸膛时顺畅而轻盈,奇美拉在最初的时候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直至短枪的枪尖搅碎了它的肺泡,它咆哮着垂首向凯瑞本吐出一股冰寒的气息,但游侠的手还在短枪上,这股能让一个兽人瞬间冰冻成块的寒流与奇美拉体内能够轻易腐蚀钢铁与岩石的血一样没能伤害到精灵一分一毫。 与此同时,克瑞玛尔撕开了第三份飞行卷轴,他敏捷地躲过一柄兽人投掷过来的梭镖,揽住凯瑞本的腰,连带着掀起一阵狂风,把他们两个尽可能快地丢上了半空。 这是一个提醒,一个召唤,精灵法师们从自己的次元袋里抽出了卷轴,精灵战士们则牢牢地抓住了他们。 “不不不!不!”奥克斯祭司是第一个发现他们的猎物正准备逃走的祭司,他发狂地跳跃着,从口袋里掏出一蓬荆棘的种子,往上面吐了唾沫和血,然后挥舞手臂,将它们扔向距离他最近的一个精灵,那是一个精灵战士,身上还背负着他死去的朋友,那些种子一落进地里就贪婪地汲取着污血和雪水生长起来,一眨眼间,它们就在主人的旨意下紧紧地缠绕住了两个精灵,荆棘的刺刺入他们的身体,吮吸新鲜的热血。 奥克斯祭司大笑,他晃动他栓挂着一串精灵指骨的手杖,让荆棘缠绕的更紧,却没有杀死他们,还有一个精灵法师,他正努力想要让他的朋友们脱困。 他们都没能注意到,一个人类,一个卑微的,脆弱的,愚蠢的普通人类正从泥沼中缓慢地起身,滴落着黑色污水的手指间握着一支折断的箭矢,精灵的箭矢,镶嵌着锐利的秘银箭头——他的步伐甚至要比精灵们更轻捷安静,在那支折断的秘银箭以致命的准确度刺入奥克斯祭司的后腰之前,他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 奥克斯祭司惊讶地睁大眼睛,因为他感觉到了剧痛与生命的流逝,在他想起自己已被斩杀过一次时,他的灵魂脱离了躯体。 祭司的灵魂在黑暗的空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怒吼,他指着那个胆大妄为的人类,想要施展他保存的最后一个法术,这是兽人之神卡乌奢赐予他的祭司的特殊能力,以报复那些胆敢杀死他的侍奉者的小虫子——但精灵法师同时投出了他早已预备好的法术,驱散了笼罩在那个人类身上的瘟疫与毒雾。 在它们的主人死去之后,那些荆棘也失去了令一个精灵战士无法动作的力量与坚韧,他很轻易地便摆脱了出来。 那个人类奔了过来,帮助他拉掉那些攀附在他朋友身上的枝枝蔓蔓,精灵战士意外地发现他居然还有着不小的力气。 “带我走!”他低喊道:“求您们了,带我走!我是人类,不是兽人,也不是半兽人。” “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带起三个人。”精灵法师说。 “我很轻,”盗贼葛兰哀求道,在那些囚犯转身逃跑时他按捺住了没有和他们一起逃走,他的选择非常正确,那些人被兽人和人类杀死在了城墙下——他躲藏在泥土和尸体下,却找不到机会逃走,到处都是兽人,这或许是他最后的机会了:“我很轻,轻的就像是一只兔子!带我走,只要让我离开这儿就行!你们不带我走,我会死的!” 精灵法师看向战士,而后者无言地放下了他朋友的尸体,取下她的别针戴在自己身上,法师向死者鞠了一躬,撕开了卷轴。 “我还有一个火球术,它的火焰能够融化金属。”法师说。 “谢谢。”战士说。 葛兰悬挂在空中,他看着法师投掷出他的法术,那具尸体燃烧了起来,只在须臾之间便化作了灰烬,火焰温暖了空气与风,他看向灰白的山脊,知道他只是暂时安全了。 “还没结束!精灵,”祭司丹佛喊道,“还没结束呢!” 作者的话:球三江票,球收藏,球推荐……球书评……那个回复等明天哈,今天还有一章…… 第九十四章 攻城(五) 第九十五章 攻城(六)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九十五章 攻城(六) app软件已经开发完毕,请大家访问底部就可下载安装安卓以及苹果的app】 兽人们向着空中射箭,投掷梭镖、长矛,祭司翕动嘴唇,召唤秃鹫与毒刺蝇,老丹佛将手伸进他宝贵的皮袋里,掏出一把混合了精灵骨粉的血粉,洒向奇美拉,“飞吧,我的孩子,飞啊,”他嚷嚷道:“那是你的猎物,是你的血食,是你的祭品!抓住他们,抓住他们!” 奇美拉歪了歪脑袋,拔出那柄曾经杀死巨龙的短枪丢在地上,在成为卡乌奢侍者的容器后,作为一个智慧生物应有的理智与思考能力比生命更早地离开了这具身体,甚至连疼痛都是模糊而断断续续的,它不理解祭司丹佛的话,但它记得凯瑞本,那个亮闪闪的生物,他用一根亮闪闪的小棍子刺伤了自己,它在恐惧与憎恨间放声嘶叫,难听而锐利的叫声让它身边的兽人都觉得难以忍受——它的骨头与肌肉在皮肤下翻滚、膨胀、重新排列与组合,最终它们戳穿奇美拉的皮毛,伸向空中——那是一对鲜血淋漓的翅膀,没有皮肤,只有白森森的骨头与攀附在上面的肌腱与薄得透明的肉膜,它们上下扇动的时候,深红色近似于黑色的血从翅膀伸出的地方流淌下来,在地面上积累成一个小潭。 它飞了起来,非常笨拙缓慢,但它站起来的时候视线差不多可以与巨型投石机的顶端齐平,飞起来更高,它饥渴地伸出爪子,一个精灵法师险之又险地躲开了。 “如果你要做什么,”凯瑞本说,他和其他精灵战士那样,转到克瑞玛尔的身后抓着他好便于他施放法术:“就赶快做吧。” 事实上克瑞玛尔在确定没有遗漏掉哪个同伴后就开始念诵咒语了,他做出手势,向投石机下方连续投出两道火焰。 带有冲击力的火焰准确地击中了堆放在最高处的小木箱——在克瑞玛尔移动它们的时候,不是没有兽人察觉这一奇异的景象,但他们对于人类施法者的伎俩并不熟悉并且愚笨,他们以为这也是祭司施展的魔法之一,甚至还有兽人去帮忙挪动这些木箱把它们堆的更整齐些——这导致了克瑞玛尔的火焰带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爆炸。 异界的灵魂在投出火焰的那一刹那就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正如他所预想的,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推向更远和更高的地方,兽人的哭嚎与奇美拉那古怪的驴子叫声被火焰的尖啸声淹没,而后他嗅到了浓郁的蒜味——黑发的施法者施放了一个戏法驱散身边的烟雾,那些足以融化岩石的耀眼火焰吞没了奇美拉与它身旁的两座巨型投石机,而围绕着它们的兽人不是在燃烧就是在烟雾中痛苦地嘶吼,包括他们的祭司。 r,克瑞玛尔想,但让他无法预计到的是,当他正预备上升以便完全脱离烟雾的包围时,他突然失去了精灵游侠所带来的重量和温度。 “凯瑞本!”黑发的施法者惊慌失措地叫道,而他随即看见烟雾中有着刀刃的闪光,他十分熟悉的闪光,毕竟凯瑞本不止一次地在他面前使用过那对弯刀——他看见了凯瑞本,他被一条黑影牢牢地缠住,黑影不断摇动着的头部分做两半,每一半都在无情地戏弄着这个精灵——游侠的弯刀根本无法对如同影子般的黑色虚体产生伤害,“银冠”和“星光”穿透它就像是穿透空气,黑色虚体却能像一条真正的毒蛇那样贪婪地吮吸着他的血液,吞噬他的身体。 施法者毫不犹豫地以念力掷出了他所能施放的最强的法术,黑影在发出一声如同嘲笑般的嘶嘶声后消失,克瑞玛尔及时地接住了凯瑞本,并召回了从他无力的双手中掉落的武器。 在克瑞玛尔碰触到游侠的时候他就已经彻底地陷入了昏迷,施法者无暇思索太多,虽然兽人们已经乱成一团,没人能想起还一群罪魁祸首需要追击,但他们最好还是能尽快离开。 他们回到了雷霆堡,除了之前不幸死去的精灵,他们没有额外的损失——不,或许还有凯瑞本。 精灵们拿出了所有的生命之水,治疗药剂,治疗术与卷轴,伯德温召唤了所有的牧师,从罗萨达到伊尔摩特,但凯瑞本被撕开的伤口始终见不到一丝好转的迹象,它在众目睽睽下不断地腐烂与融化——从肩膀蔓延到他的脖子、手臂、胸膛,无论是皮肤还是骨头都化成了乌黑的水,渗透了整张白色的亚麻床单,很快地,他们已经能够看到凯瑞本颤动着的动脉、气管与柔嫩的内脏。 伯德温抬起头看向牧师们,眼中的恳求之色能够打动任何一个心如铁石之人。 “请您原谅我们的无能为力,”一个罗萨达的牧师说:“王都的高阶牧师或许可以,但我们的力量……还不足以驱散一个魔鬼注入的毒素与负能量。” “它还汲取了他的血,”另一个伊尔摩特的牧师说:“大量的,他的生命之火细若一线。” ——如果凯瑞本死了,异界的灵魂问道,他是否能够在牧师的帮助下复活? ——不能,曾经的不死者说,人类、矮人、侏儒和兽人都能够被复活,只要他们的神祗愿意释放他们的灵魂,但精灵不能,因为他们所侍奉的生命之神安格瑞思是个既顽固又可笑的老家伙,他的子民尊重生命,也同样尊重死亡,对于精灵来说,死亡不是终结而是另一个旅途的开端,除非某个精灵负担着足以改变命运的重任,否则他们是不会回应牧师的召唤,重新回到这个混乱的世界上来的……不,你想干什么? “伯德温,”克瑞玛尔说:“能让所有的人暂时离开一下吗?” 伯德温迷惑地抬起头。 “我或许能救凯瑞本,”黑发的年轻施法者说:“但请你们离开一下,可以吗?” 精灵法师之一看了看克瑞玛尔,又看了看凯瑞本,游侠的呼吸已经变得异常艰难,因为他的肺部正在腐烂。 “如您所愿。”他说,向克瑞玛尔鞠了一个躬之后就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出了房间,他是精灵们中最为年长的一位,在凯瑞本失去意识后他接替了前者的位置——精灵们既然愿意离开,其他人当然也没有了留下来的理由,伯德温最后看了一眼随时都会死去的朋友,退出房间并且关上了门。 ——你不能这么做!巫妖尖叫,他是一个精灵,密林王之子,曾经的不死者气急败坏地喊道,他一恢复意识就能猜到这具漂亮的躯壳里装着什么! ——我们可以逃走。 ——然后他会为我们保守这个小秘密? ——也许不,异界的灵魂说,但我不想看着他死去。一个伊尔妲已经够了。 ——所有的精灵都将回到安格瑞思的殿堂里,巫妖嘲讽地提醒道,他们在那儿得以安享尊荣。 ——几千年,或是一万年后,异界的灵魂说,但不是今天,不是现在。 ——但你的冒失行为或许会让他变成一只章鱼。 ——? ——你不是第一个想到用正能量治疗伤者的人,曾经的不死者说,有个法师就曾经将自己的伙伴,一个失去了双腿的骑士扔进了正能量位面,他的本意是想让同伴尽快地重获健康的肢体——但结果是那个骑士长出了整整一打的腿,没错,比蜘蛛还要多,可怜的蠢货,正能量位面有时比负能量位面还要危险,当然,治疗类法术能够在那儿获得最大增益,但请记住,它也会促进疾病根源的生长或是任由不受拘束的再生——一年后那个骑士绝望地冲向了一群巨人,既没有穿戴盔甲也没有携带武器,因为没有哪个法师或牧师能让他恢复原状。 凯瑞本是个精灵,巫妖说,而精灵们排斥与蔑视所有非自然的存在,你真想那么干?让凯瑞本成为有史以来第一只章鱼精灵?然后被银冠密林驱逐,即便死去也无法获得安格瑞思的召唤,只能在哀悼荒原上徘徊直至被魔鬼或恶魔吞噬——他们倒是不会在意食物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凯瑞本的灵魂应该有个相当与众不同的好味道——他恶毒地评论道,他会憎恨你,诅咒你,无数次地悔恨他曾经把你当做他的朋友。 异界的灵魂沉默了一会,就在巫妖以为他终于放弃这个坏主意时他露出了一个不那么清晰的微笑。 ——……呃……那个,我想说…… ——什么? ——我并没你想的那么好,异界的灵魂说,有时候,我也是很自私的。所以……抱歉。 作者的话——那个,两章删改删改变成一章了……感谢诸位大人的支持,球票,球推荐,球评!!谢谢。再来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书!好书!看好书!赏!打赏!快打赏!言箭笔刀打赏九鱼588币致北地、战争、死者与胜利。作者的话:谢谢言箭笔刀大的打赏!感谢您长时间来始终不移的支持与鼓励!看您写的小说真的是一种很愉悦的享受!bnss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真是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懒懒的应龙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作者的话:谢谢懒懒的应龙,也是我的老朋友啦!真是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懒懒的应龙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如此佳文怎么能不支持呢,打赏奉上!神的学院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真是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北晨then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第九十五章 攻城(六) 第九十六章 攻城(七)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九十六章 攻城(七) app软件已经开发完毕,请大家访问底部就可下载安装安卓以及苹果的app】 伯德温以为自己要等很长时间,毕竟凯瑞本的伤势看起来是那么地恐怖与严重,但还没等他来来回回地在房间外的狭窄走道上踱上三个圈子,那扇紧闭着的门就被打开了,黑发的施法者站在门口,面色苍白,呼吸浅而急促,神情疲惫——从那个危险的任务中生还的每个精灵都是疲惫的,但施法者的疲惫又与他们不同,他看上去就是被割裂或是被夺走了一部分本质,如果他就此倒下长眠不醒伯德温也丝毫不会感到奇怪。 克瑞玛尔点了点头,现在就算是做出这么个小动作都会让他感觉吃力,一个精灵战士帮助他在房间里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不过异界的灵魂更想要直接睡在地上,反正这个房间里铺设有白熊皮的地毯。 最为年长的精灵牧师急切地走过去观察凯瑞本的情况,令人倍感喜悦的,笼罩在精灵游侠伤口上的不祥的黑雾已然消散殆尽,他看了克瑞玛尔一眼,得到了一个确定的眼神后撕开了一个治疗卷轴,卷轴发出柔和的白光,白光如同漂浮着的雪花那样轻柔地落在凯瑞本的身上,流血立即停止了,新生的肌肉与筋腱,皮肤就像春天的嫩芽与花瓣急匆匆地生长与伸展,痛苦从年轻的精灵脸上消失,呼吸也逐渐从艰难转化为舒畅。 一个女性精灵递过一个银杯,杯子里盛装着闪耀着光点的生命之水,克瑞玛尔接过来一饮而尽,干净的水流在口中还是冷的,到了咽喉就变得温暖,乃至滚热,它从他的身体深处蔓延至每一根血管,又被每一根血管带至他的指尖与脚尖。他轻轻打了一个寒颤,杯子差点从手指间滑落,“你需要休息。”那个女性精灵说,拿过杯子,她的另一只手温柔地搭住施法者的肩膀,以防他从椅子上摔下来——她有着与伊尔妲相似的金发与如新叶一般青翠的眼睛,克瑞玛尔几乎是立刻转过头去——他知道这很无礼,但他深深地畏惧着,畏惧着下一个瞬间她就会看着他露出微笑并说出自己的名字,就像伊尔妲……异界的灵魂一点也不想知道她的名字,他们正处于战争之中,她……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幸好他们之间的沉默很快就被打破了,“兽人攻城了。”伯德温的扈从气喘吁吁地说:“爵爷让受伤的人和需要休息的法师退回双塔。” 他所说的双塔就是矗立在三重堡垒,双重城墙与内城区之间的那两座高塔,一座属于精灵,一座属于人类法师,克瑞玛尔当然和凯瑞本在一起。 ——或许我们应该在所有人无暇顾及我们的时候离开雷霆堡,曾经的不死者无趣地拍打着他的颚骨,我知道他们有一条隐秘的地下通道。 ——凯瑞本一直昏睡着,他未必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异界的灵魂有气无力地说,他第一次知道灵魂也会脚下打转,眼前发黑。 ——这很正常,巫妖说,你向精灵们的生命之神安格瑞思祈祷了不是吗? 异界的灵魂小小的吃了一惊,之所以是小小的,还是因为他现在正挂着一个虚弱的dbduff。 是的,在割开自己的手臂,看着自己被光点充盈因而变得如同水银般明亮闪耀的血液往下流淌的时候,根正苗红,接受了十几年无神论教育的异界灵魂祈祷了,不是向他的世界里的神,不带一丝亵渎与轻忽,他认认真真,虔诚至极地向精灵们的神安格瑞思祈祷——他不知道该怎样祈祷,也不知道那些他在他的世界里听到过的“至高无上”、“爱”、“福音”是否能够博得异世界神祗的欢心,他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祈祷,呼喊着安格瑞思的名字,希望他能将视线投向这里,投给他最亲爱的孩子,一个正直而纯洁的精灵,恳求他容许自己的血液在凯瑞本的身上发挥应有的,正确的效用,千万别让凯瑞本死,也别让凯瑞本变成有史以来第一个(只?)章鱼精灵。 ——安格瑞思回应我了? ——也许。曾经的不死者说,因为他有那么一小会儿不由自主地想要将自己蜷缩起来塞在任何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同时还感到恶心想吐,想吃点酸的。 ——可我不是精灵啊,异界的灵魂糊里糊涂地说,我也不信奉安格瑞思。 ——谁知道呢,巫妖不耐烦地说,反正你的精灵活了,并且没有长出八条胳膊。 ——嗯,异界的灵魂说,那么,剩下的拜托你了——如果……他迟疑了一下,如果没有……没有……我是说,那些可能威胁到我们生命的事情发生,你可以……暂时留在这儿吗? ——视情况而定,巫妖说,但我保证不会因为一根砸到了脑袋的羽毛而哭喊着跳起来逃跑的。 ——谢谢,异界的灵魂高兴地说,紧接着他就毫无防备地倒了下去。 巫妖没有急着上浮,在规定的时间到来之前,他即便上浮到了识海表面也是无法操纵这具身体的,他早就试过了——他安静地呆在原地,而那个很像是一大块无色水母的灵魂正从表面缓慢地下沉至深处——也就是他所在的地方,他“注视”着它,它的轮廓还是那么模糊,但可以确认的,它要比不死者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更为凝实。 它是脆弱的,胆小,并且无知,一个地精的灵魂或许还要比它更强壮些,巫妖曾以为它只是个无用的累赘,或是一个特殊的惩罚工具,他教导它利用这具身体血脉中蕴含的魔力施放法术,因为他从未认为这个卑贱的小贼能够成为一个法师——它的精神力在最初的时候并不那么强,更正确地说,是薄弱与涣散,它在学习的过程中犯下的错误与造就的失败累积起来足以令一条活了几千年的巨龙发疯。 后来它渐渐变得熟练甚至擅长施放法术了,但巫妖认为这更多的与这具身体里流动的血液有关——他必须承认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曾经的不死者想,它或许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意外。 一个神祗,即便是善神,也不会去倾听一个无信者的祈祷,在他们的世界里,一个无信者比一个伪信者更不值得眷顾,因为后者至少还有过信仰,即便他并不虔诚——没有哪个无信者能够在第一次祈祷时就能获得神祗的回应,即便他跪伏的是一个邪恶的神祗,并且奉献了一个村庄,或是一个城市的生命作为祭品——因为他们的不信将会动摇所有神祗的根基,他们是所有神祗敌视的对象,他们无法如愿,也无法获救。 但这个来自于一个没有神祗的世界的灵魂成功了,精灵的生命之神回应了他的呼唤——巫妖现在已经能够确定那些如同指引般的轻柔呢喃正是来自于安格瑞思,单纯地给出鲜血只会让身体疲惫,灵魂的疲惫只会来自于更高层面的亏损。 ——希望你只是为了你的子民而来,安格瑞思。巫妖阴沉地说。 伯德温站在塔楼上向下望去,兽人们拥挤在一起,他们的眼睛如同野兽一般在黑夜中闪亮,汇聚而成的不祥光河从隘口的彼端蔓延至雷霆堡的城墙下。 “他们已经没了攻城锤,也没有巨型投石机,”一个首次在雷霆堡服役的骑士迷惑地说:“但他们仍在继续进攻。” “兽人不是人类,”伯德温说,“他们之前可从未有过巨型投石机和攻城锤,但他们仍然攻打了雷霆堡六百年之久。” 一千五百尺的城墙如同遭受到海啸击打的巨岩,兽人在城墙下堆积如山,他们踩着同伴的肩膀、脊背甚至脑袋,狂热地向上攀爬——只有很少的地方需要竖起长梯,投出抓钩——与还未发挥作用就被伯德温毁掉的攻城锤来说,巨型投石机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它投射出的白磷陶罐击碎了城墙的坚冰盔甲,并在石砖上留下了数之不尽的坑洼,兽人们可以借着这些凹凸不平的地方直接攀上城墙——他们咬着粗陋的骨刀铁剑,或是直接使用牙齿和爪子,只有一小部分兽人穿着盔甲,其他大多是一整块皮毛制成的皮甲,拼接着零碎的链甲,但他们的皮毛就像野猪那样涂满了松脂,普通的士兵根本无法刺穿它们。 所以人类用沸水、滚油和沥青招待他们,每一锅都能带来长久不绝的哀嚎惨叫,除了这些,更多的士兵们在城墙上奔跑,砍断抓钩连接着的绳索,推开梯子,伸出长矛刺击每一个敢于探出城墙以外的兽人脑袋,但只有平衡感极佳的精灵能够站在伸出城垛的木平台上向下射箭,他们的目标集中于那些穿着铁质盔甲的兽人勇士,后者是最容易对人类的防线造成威胁的。 骑士们身着链甲,挥舞着宽剑与长剑,也有锤子和连枷,他们和精灵一样,主要对付那些普通士兵无法应付的强壮兽人——其中最为瞩目的莫过于伯德温和他的骑士,他们都是泰尔的追随者,泰尔的光芒始终照耀着他们,几乎令人们以为黎明已经提前到来。 第九十六章 攻城(七) 第九十七章 攻城(八)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九十七章 攻城(八) app软件已经开发完毕,请大家访问底部就可下载安装安卓以及苹果的app】 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云层紧压着雷霆堡的城墙,兽人的攻袭一如狂潮又如熔岩,披裹着皮毛的尸体在城墙下累积凝固,成为新一批兽人士兵的阶梯踏脚。 一个精灵法师挥手将一个能够烹煮整条野牛的大锅掀翻,里面已经融化却还未变得滚烫的黏腻黑油流出锅子边沿,浇淋了下方的兽人一头一身。在看守锅子的人类士兵叫嚷着“还没热呢”时,他又取下了火把突出的一根小枝条,点燃它后掷向那个还在津津有味地舔抿着嘴边油脂的兽人——这些油脂都是从商人们自临海诸国与领地搜集来的废弃的鲸鱼油。那些被用来煎炸食物的鲸鱼油,价格本来就很低廉,在经过无数次重复使用后,即便往里面投入一块冰也会被它污染成黏腻肮脏的黑色,这种无用的油脂不能直接倒入泥土、河流或是下水道,不然土地上会寸草不生,河流里的鱼儿会被窒息而死,下水道会被堵塞——领主和国王允许北地的商人们以一个近似于免费的价格收购它们,只求它们能够尽快被运走。 所以它们多半还带着苦涩的甜味,奇特的辣味与混杂不清的香味,对于头脑简单的兽人士兵来说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小小的诱惑,在它还没有那么烫的时候。 燃烧的小枝引燃了满身油脂的兽人,他在胡乱拍打与坠落的过程中又殃及了更多攀附在石砖上的兽人,于是城墙上多了一条窄而长的兽人火把,他们嚎叫着,掉了下去,并且疯狂地四处奔跑——兽人的勇士们不得不走出去,先将他们杀死,免得攻城的阵形在没能碰触到雷霆堡城墙的石砖之前就趋向溃散。 人类的士兵聪明地仿效了精灵法师的做法,这种方法不但杀伤的敌人更多,而且更快,也更节约燃料,毕竟将油脂融化与将油脂烧煮至是两回事——十之八九大锅中的冰雪都被改换成了油脂,雷霆堡的整条城墙都燃烧了起来,新的备用弩炮与小投石器也被运上了垛口,十二尺长的弩箭与钵盂大小的石块如同暴雨冰雹般倾斜而下,它们带来的死亡之云笼罩在兽人士兵的头顶,逼迫他们放弃进攻,转身逃跑。 “你听到了吗?”在人们欢呼的间隙,最为年长的精灵法师问道:“鼓声。” “不应该是现在,”伯德温满怀忧虑地说:“这才是第一天。” “这场战争中不同寻常的东西太多了。”精灵法师说。 在兽人们呈现出颓势时,“暴雪”部落的首领格什注视着祭司的弟子们从他的帐篷里搬出了一面皮鼓,鼓面的皮是从一个精灵的身上活生生地剥下来的,非常完整,没有一丝疤痕,也没有黑痣与色斑,并用同一个精灵的血染红,鼓身出自一条巨龙锯断后掏空骨髓的胫骨,圆头钉子和箍都是精金。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格什说,“你已经失去了卡乌奢的宠爱,你甚至无法治愈你的伤。” “我已经将我的血肉祭献给了伟大的卡乌奢,他会倾听我的愿望。”丹佛说,他的脸就连兽人也难以直视——精灵们引发的爆炸杀敌了卡乌奢侍者的寄生体,杀死了三名祭司、承受神恩的勇士与数以百计的士兵,丹佛被甩向山壁,他奇迹般地没有死去,但爆炸中飞出的石块与木片削平了他的脸,他失去了一条手臂,一只手,还有一只脚,但他依然保持着最强祭司的威严,端坐在由四个兽人抬着的皮兜上,指挥他的弟子抬出他的皮鼓。 每个兽人在出战之前都喝过所谓的“勇士之酒”,格什不是很清楚,但他知道这种酒里有着一种很小的虫子,当祭司拍打这面精灵皮鼓的时候,这些虫子会钻进他们的脑子里,操控他们的思想和行动。 “你只是想要杀死他们。”格什丑陋地笑了笑:“因为你的儿子死了。” “如果不是他们过于怯懦,”丹佛说:“我的儿子会活着并且取得胜利。” “然后他就能堂而皇之地取代我了。” “伟大的卡乌奢会因为你纵容人类杀死一个勇士而给予他所能给予的最为严厉的惩罚。”丹佛说。 我期待着,格什在心里说,但他并没有诉诸于口,卡乌奢并不是一个宽容的神灵,于是他改换了一个说法:“会比你更重吗?丹佛?”他无礼地直呼祭司的名字:“你将我们的勇士与士兵送到了人类的箭矢与石头下面。” “我们还有更多的士兵,而伟大的卡乌奢会将欣然接收这份盛大的祭献。”丹佛说,这里他倒和格什不谋而合了。 格什不再说些什么,他抱起手臂,目送祭司和他的皮鼓分开战阵向前缓慢行去,丹佛已经举起了裸露在外的尺骨和桡骨,有节奏地敲打起鼓面。 人类之前取得的小小战果似乎从未存在过,兽人再一次向雷霆堡的城墙发起了疯狂而浩大的进攻,与之前不同的是,他们似乎已经不再感觉到疼痛与畏惧,他们的眼睛变得红色,肌肉鼓胀,动作迅猛,即便被火焰吞没烧灼,被弩箭贯穿,被石头砸碎骨头,只要四肢仍然能够动作,被夺去了自我的兽人们就能毫不犹疑地继续向上攀爬——遍布毛发的爪子一只紧接着一只地攀上了垛口,士兵们大声吼叫,用刀和剑砍断它们,但他们所要面对的敌人实在是太多了,伯德温的子民疲于奔命,顾此失彼——一个,或是更多个直立行走的熊与恶狼扑向他们,用剑、骨刀、爪子、牙齿和身体的重量或是燃烧着的火焰杀死所能抓住的每一个活物——唯一能够延迟他们脚步的大概只有食欲了,一个胸腹被法师施放的法术撕开,踩着自己掉落的内脏艰难行走的兽人咬下了一个士兵的脸,肉从他的喉咙下去,又直接从断裂的食道滑出了他的体外,但他还在吃着,充满喜悦地。 只有骑士与法师才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法师向远处的兽人投掷火焰与雷电,并且能够为骑士们施放保护与治疗性的法术,但法师们需要骑士的保护,而且他们必须斟酌着使用宝贵的法术——在兽人看似无穷无尽的时候,他们可不会适时停战以便施法者休整与查看记忆他们的法术书。 伯德温的小扈从是无法获得法师协助的骑士之一,他已经竭力拼杀了近半个夜晚,即便有着泰尔的眷顾,他的精神与也已经到了极限,伯德温注意到了,他命令这个年轻人和其他几个精疲力竭的骑士进入箭楼,那儿有精灵法师与生命之水。 伯德温身边的法师施放了一个法术,飞弹打飞了他们必经之路上的几个兽人,小扈从和他的同伴们快步奔向箭楼,箭楼上的士兵向下射箭以保证他们的安全,一边大声喊叫催促,小扈从是最后一个踏上阶梯的,喊叫声突然变得大而激烈,他在明白其中意义之前就被一块巨大的阴影笼罩——一个有着九尺高的兽人勇士攀上了城墙,人类的箭矢穿透了他的鼻子和手臂,被血污与皮毛覆盖的背脊燃烧着,散发着焦香与臭味,但他恍然无觉,只一心一意地抓住了小扈从的脚踝,年轻的骑士被举了起来,兽人在人类惊恐的大喊中把他撕成了两半。 他是伯德温身边最为年轻的扈从,没有之一,他没有父母,也没有妻子儿女,而在他死去之前那短短一瞬,他想到的只有两个人,他的主人伯德温爵爷,还有他的爱人——弗罗的祭司梅蜜。 梅蜜在高地诺曼的王都,距雷霆堡有着千里之遥,她很安全,真好,他这么想着,陷入了永远的黑暗之中。 第九十七章 攻城(八) 第九十八章 堕落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九十八章 堕落 而远在千里之外,一座有着几十个房间的庞大宅邸中,弗罗的祭司梅蜜正伸长了手臂,将手指撮着的一缕香料撒入由辉石粉末加热的铜香船,然后探过身体,深深地嗅吸着自炉中升腾而起的,气味馥郁的蓟色烟雾。而她身边的潘妮睁大了眼睛,好奇而专注地追寻着她的一举一动,她觉得这个弗罗的祭司既神秘,又漂亮,充满着即便是个女人也不得不为之折服的魅力,她完全地被梅蜜吸引住了。 “来闻闻它,”梅蜜习惯性地以那种甜蜜沙哑的声音呼唤到:“潘妮,这可是很难得的。” 潘妮小心翼翼地翘起鼻子嗅了嗅,她闻到了胡椒、红醋栗、蜂蜜的气味,还有其他一些她无法辨识或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气味——她和伯德温尽情地欢乐后她能在他身上嗅到的那种气味,但要更加浓郁、淫靡,它们就像针那样直接刺入了她的鼻子,她失礼地打了个喷嚏,还摇了摇头,当她发现自己干了些什么后,她脸上的层层厚粉几乎无法掩盖得住厚重的红晕。 弗罗的祭司宽容地笑了,“它能让你变得更美。”她说,一边拿起一面很小的银镜,潘妮在银镜中看到了自己的眼睛——它太小了,只能容纳面孔的一部分,贵妇人与弗罗的祭司们将它悬挂在腰带上,既是装饰又能随时查看自己的妆容——曾经的纺纱姑娘从未看到过那么动人的一双眼睛(虽然视线模糊),黑色的瞳孔放大到了正常尺寸的三倍,平平无奇的茶色虹膜缩窄成金褐色的细圈,眼中充盈着泪水,倒映着漂移不定的烛光……她眨了眨眼睛,镜子中的眼睛也跟着眨了眨。 “一份没药,三份,半份颠茄,一份硝酸,一份铜,”梅蜜歌唱般地低吟:“价格昂贵,但物有所值,每个看到这双眼睛的男人都会无法自拔地爱上它的主人。” “这是……魔法,还是神术?”潘妮问。 “只是药物而已,”梅蜜又往香船里面加了一点香料,“来吧,再多闻闻——它的效用还很多呢——潘妮,你会喜欢它的。” 潘妮依照她的话去做了。 烟雾散发出的气味奇异而古怪,说实话潘妮一点儿也不喜欢这股味儿,也不习惯,但她这几天确实从梅蜜那儿得到了不少好处,她的皮肤变得白皙细腻,嘴唇变得嫣红而乳房胀痛——梅蜜说这是它开始二次生长的征兆,她信任这个弗罗的牧师,而且,其他的贵妇人,男爵夫人,子爵妇人甚至伯爵夫人也都在这么做,看看,在这个温暖奢侈的房间里,只搭着一件宽松的丝袍,内里不着一物的美貌妇人不是比比皆是吗? 她们在这儿纵情欢乐,跳舞,唱歌,无节制地饮酒,品尝蜜糖,说着一些只能够在女子与女子之间流传的有关于男性的笑话,彼此抚摸,亲吻,感觉疲惫的时候既可以回到属于自己的房间休息,也可以就地躺下——这个房间里到处都被白熊皮覆盖着,而四处堆积的丝绒靠枕就像是茫茫雪原上绵延不断的猩红丘陵,女子柔软而的身体则如同流淌其间的肉色河流。 潘妮又吸了两口,在吸入足够多的烟雾之后,她觉得那气味似乎并不像她一开始以为的那样奇特刺鼻,相反的,它的气味如此地芬芳诱人,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她想起了伯德温,想起了他们的小屋,又黑又小的泥棚,他们养的猪和他们睡在一起,臭烘烘的热量从猪和伯德温的身上辐射出来,让她觉得安心快乐——她的精神先于溃败,而身体也很快随着精神的放松而松弛,她沉甸甸地倾倒在梅蜜身上,梅蜜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推倒一边。 弗罗的祭司向铜香炉里撒了最后一点香料,然后在它生出更多的烟雾前转过头去:“潘妮,你要按摩吗?”她轻声问:“我觉得你需要一次痛痛快快的享乐。” 潘妮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梅蜜耸了耸肩,站了起来,她摇晃铜铃,一个只穿着一条丝绸裤子的俊美少年推开门走了进来,他在潘妮身边跪下时梅蜜踮着脚尖,安安静静地走了出去。 梅蜜径直穿过走廊,在一个交叉口转向左侧横廊,她在那一扇扇看似并无不同的雕花木门上寻找,在雕刻着一蓬曼陀罗与茴香花的门前停住,她尊敬地叩响了精致的门环,门自行打开了,然后在梅蜜的身后关闭。 一丝不挂的男爵夫人斜倚在床上,房间里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但梅蜜知道男爵夫人并不是一个施法者,她刚才或许正在忙于用自己的身体招待一个法师,一想到这个,梅蜜的鼻子就不由自主地隐隐作痛——还在尖颚港的时候,她和一个半食人魔,半身人、人类临时组合起来的盗贼团伙合谋起来企图抢掠一个陌生而富有的旅客,谁都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是一个施法者,他杀死了梅蜜的同谋,敲断了梅蜜的鼻子。 梅蜜用祈祷来的神术治好了自己的鼻子,但从那以后,她只要一见到施法者鼻子就会痛,而且她总觉得它有点歪。 “我们的潘妮小甜心怎么样了?”男爵夫人问。 “正做着一个好梦呢。”梅蜜说,投入铜香船里的香料除了她说出的那些以外还有着被人们称之为魔鬼手指的菌类经炮制后制成的药粉,据说只要使用得当,它能令得一个最为虔诚的白袍堕落——梅蜜只听说个这个,使用还是第一次,它的效用并不像吟游诗人所说的那样显著直接,弗罗的祭司想,为了取信潘妮,她也吸入了加有魔鬼手指的烟雾,它似乎并不那么难以摆脱——或许这正是它最为危险的地方。 不过有一点梅蜜还是能确认的,那就是这种药粉确实十分昂贵,它论克买卖,价格虽然时有浮动但都不会低于一千枚金币——如果有施法者急需,这个价格还会翻上一番或更多。 潘妮曾和梅蜜说过,她曾经送给了男爵夫人五千枚金币,这是一大笔钱,问题是,单单就今天的魔鬼手指药粉而言,男爵夫人就做了一笔亏本买卖。 弗罗的祭司竭力将自己的疑问按捺与隐藏起来,男爵夫人虽然只是个男爵夫人,但她是这个安乐窝的主人,她的裙摆与身后可能隐藏着不下一打动动手指就能让梅蜜从此消失的无影无踪的男人——她恭谨地弯下颈脖,听候吩咐。 巫妖在晒太阳,对以一个曾由负能量主导与支持的不死者来说,这不比伯德温在敌人的刀剑獠牙下赤身的沐浴更轻松些——即便他知道阳光对他现在的身体有益。 他打开自己的法术书,试图依靠着记忆法术来忘记这种难以言喻的不适感,但随即他就听到了敲门声。 来人正是雷霆堡的领主,伯德温爵爷的骑士中的一个,他见到法师后立刻以手按肩,行了一个简单快捷的战时礼,他的链甲、武器因为这个动作而夸嚓作响。 “尊敬的法师克瑞玛尔,”他说:“爵爷请我代为转达他的歉意——他必须尽快见到您,事情紧急,非常重要。” “当然,”巫妖将法术书收进怀里:“不过我能问问是什么事吗?”别告诉又有个什么人被蛇或魔宠咬了,他没有那么多的血可以免费提供! “盗贼葛兰,”骑士一边退后,为法师让出通道,一边说:“您还记得这个名字吗?” 第九十八章 堕落 第九十九章 公正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九十九章 公正 “那边怎么样了?”巫妖问。 骑士停顿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不是很好,”他说:“兽人的数量超过了预期,在爵爷的命令下我们被迫放弃了第一城墙——我们在撤回第二城墙后撤除了与第一城墙相连接的吊桥,他们有尝试跳过那段距离,但更多的还是掉进了外堡,然后我们从射击洞往外倾倒黑油,法师们投射火球,那些可憎的野兽全都被烧死了在了里面。” 难怪他一直都有闻到缭绕不绝的臭味,“那么他们已经撤退了吗?” “暂时地,”骑士恭谨地说:“您的族人已经动身去探查兽人们的动向了,还有他们的人数,爵爷怀疑兽人们将一部分力量隐藏了起来……”沿着塔壁一路向下的螺旋石头阶梯只有一人宽度,出于常规,骑士一直走在法师的前方,以便在遇到变故时能够预先一步面对敌人,但这让他无法看清施法者的脸色,而后方短暂的沉默让他不免有所误会。虽然从外表上来说,两人的年龄似乎相差无几,但骑士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个半精灵,依照半精灵的寿命比例计算,身后的人还是个孩子呢:“他们应该不会遇到太大的危险或是阻碍,”他解释说,“爵爷只希望知道他的推测是不是正确的。” “正确。” 骑士仿佛听到身后的法师在这么说,但他停下脚步回过头去的时候,只在朦胧的微光中看到了一个带有询问意味的催促眼神。 或许是自己听错了,他继续往下。 虽然骑士的描述可谓简单至极,巫妖想,但他可以想象那场战斗有多么地漫长而痛苦。泰尔的追随者在接受这个任务后清洗和整理过自己,但他的身体依然处于极度疲惫带来的软弱与无法控制之中,他的步伐沉重而拖沓,反应迟钝的有负于骑士的身份,放在剑柄上的手不是为了姿态优美也不是为了防备某个敌人,而是为了避免难堪的颤抖;他脱掉了链甲里的护甲衣——这种衣服由厚实的棉布制成,里面镶嵌着贴片,激烈的战斗过后,它会吸满了骑士与其敌人的血,不像链甲与盔甲那样只要冲洗和擦拭就能轻易地弄干净——虽然他的链甲在不显眼的地方也带着黑色的干涸血痕;以及,它太沉了,沉到不适合压在一个亟需休息的人的肩上。 最主要的是,即便没有站在双重城墙之上,作为一个曾经的不死者,巫妖依然能够触碰到风所带来的死亡的气息。 他愉快地感受着那份久违了的阴冷,在见到那个盗贼葛兰的时候,他居然还微笑了起来。 “你认识这个人吗?”伯德温问。 “一个意外,”巫妖说,“我曾经在尖颚港迷了路,那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对我来说,”他向葛兰点了点头,这个可怜家伙的眼中顿时爆发出了希望的光芒,“我委托钝头酒馆的主人给我找了一个船位……但非常可惜,愿意给我这个船位的德雷克船长,也就是黄金夫人号的主人似乎经常将‘他的乘客’与‘他的货物’弄混淆,而且他也去不了我想要去的地方,”他注意到伯德温挑了挑他浓密的眉毛,显然雷霆堡的领主也对德雷克船长的大名有所耳闻:“所以,”巫妖走了两步,在他的位置上坐下:“最后我找到了葛兰——在德雷克船长的竭力推荐下,他是‘银指’公会尖颚港分部的首领——一个热情而又慷慨的好人(伯德温在听到这个词儿的时候没能藏住自己的笑容),他帮我解决了这个小麻烦。哦,希望你别太在意,”他对葛兰说:“我想我应该对你说声谢谢,为了那个船位——小雀号的主人考伯特先生是个很好的朋友。” 还有将近一半的资金,葛兰怨恨地想到,他之所以在这里,归根结底还要落在这个黑发的年轻法师身上。他威胁了葛兰,掠走了公会的财产,为了每一季度的审计到来前填补上那个可怕的窟窿,葛兰只有疯狂地压榨他的下属,德雷克与尖颚港的酒馆与商铺,他的行为激起了他们的忿怒与反抗,他们在他看不见也听不到的地方密谋,在一个看似简单的谋杀任务中,他杀死了不该杀死的人,遭受到了可怕的诅咒——在他得知公会没有将他驱逐出去的时候,他是多么地欢欣鼓舞啊,但到了最后,他才知道公会之所以还保留着他的会员身份,只是为了寻找一个合适的替罪羊。 “他帮你解决那个小麻烦的时候,”伯德温问:“你还记得是哪一天吗?” “弗罗的庆典日,”法师说:“魔法星河横贯天空的那一天。” “你确定吗?” “确定。”施法者说,如果他还保留着原先的身份与力量,巫妖思忖,单就这个蠢问题这个泰尔的蠢骑士就该被剥皮一百次。 “他证明了!”葛兰迫不及待地嚷嚷道,他甚至要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两个骑士立刻把他按住:“他证明了我的话,大人,我是无辜的!我没有杀死那个人,我是被冤枉的!放我走——你是泰尔的骑士,你必须公正!” 伯德温抬起头,但在他说出最后的判决之前,他身边的一个骑士将带着铁手套的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爵爷,”他说:“你不能赦免这个人。” “一个施法者的证词还不足以取信亲王,”那个骑士说,并不在意那个黑发法师投来的目光,他的装扮奢华精致,并且干净,甚至超过了此地的主人。他的盔甲上雕琢着密集的花纹,就像是女人裙子上的刺绣。一般而言,花纹愈多,穿着者的身份也就愈高:“在你没有找寻出更确凿的证据证明‘银指’公会的负责人在说谎,并且抓住那个所谓真正的刺杀者之前,你没有放走罪犯的资格。” “而且,”他继续说道,口气轻蔑:“这种人不值得你付出同情,他是一个盗贼,还是一个分部的首领,他的手不可能洁净清白,他惯于撒谎、盗窃抢劫与谋杀,不管他做过什么,他的善行都不可能越过他的恶行。如果在王都,他会被处以分尸之刑或是车轮刑,而亲王没有那么做而是把他送到这里,就是为了让他成为兽人的食粮——如果他安然无恙地重又出现了,那么无论是亲王,还是陛下,都会对您非常失望的,伯德温。” “他被控杀了谁?”巫妖突然问。 那个装束华丽的骑士一开始并不怎么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但他也不愿意那么直白地得罪一个施法者,尤其他知道这个施法者虽然看上去非常年轻,实际上却不逊色于任何一个在雷霆堡服役多年的法师后,他看了一眼伯德温,伯德温转过身去,靠近克瑞玛尔:“亲王的儿子,”他低声说,幸而这在高地诺曼算不上什么秘密:“虽然他不是在婚床上所生的(指非婚私生子),但他是亲王唯一的儿子,如果亲王愿意和他的母亲缔结婚约,那么他就是高地诺曼排位第二的继承人。” “亲王是第一继承人。” “我们的国王没有儿子,亲王是他的弟弟。”伯德温遗憾地说,高地诺曼的国王仅有一女,而高地诺曼的法律是不允许女儿继承父亲的领地与财产的,即便是公主,她所能得的也只有一份嫁妆而已。 葛兰一直紧张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在伯德温回复到原先的位置并且许久没有说话时,他近似于崩溃地大叫:“你们不可以这样做!”他向在场的所有人投去恶毒的目光,如果可能,他的眼神会像刀子一样挖出他们的心脏:“你们已经亏欠了我!”他声音嘶哑地喊道:“我杀死了兽人,一个、两个、三个……或更多,我还救了一个精灵!” 他挣扎得是那么地疯狂,就连两个穿着链甲的骑士都无法完全控制得住他。 “如果你愿意,”那个骑士说:“伯德温,你可以就这么杀了他,是的,砍掉他的头,把他的身体扔给兽人或是烧掉——我会和殿下说,他是受尽了兽人的折磨而死的。” 伯德温思考着,他的身边是亲王,这个国家的继承人的心腹,他能对伯德温做出这样的让步,完全是出于一个骑士对另一个骑士的钦佩与怜悯,甚至于他愿意对他的主人小小的不忠诚一次,不过他并不是泰尔的追随者,对此毫无压力。 但出于他意料的,在盗贼的呼喊声逐渐变得微弱时,伯德温做出了他的判决。 他赦免了这个盗贼。 “向您的主人如实回报吧,尊敬的骑士,”伯德温说:“泰尔在上,我的判决必须是公正的。” 第九十九章 公正 第一百章 命运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章 命运 如果有人愿意为多变的命运塑一樽俗世的像的话,那么,我们脚下的这个人,这个可笑的盗贼,倒可以成为一个相当好的模板呢。——by一个曾经的不死者 亲王的心腹骑士神色阴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抑着自己的怒意——无论如何,这里是雷霆堡,在一个领主就是法律的地方与它的统治者正面冲突不该是个聪明人做的事情:“如果你执意如此,”他抚摸着镶嵌着祖母绿与红宝石的剑柄:“爵爷……” 他的话被打断了,不是被别的什么人,正是他与伯德温所处立场的关键,那个死有余辜的盗贼,但不是因为后者说了些什么,而是他在两个骑士扶持下站起来后,又忽然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一个骑士降低自己的膝盖,半跪下来,将他翻了个身,正面朝上,而这个幸运的人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他的四肢软绵绵的,面色青白,嘴唇上还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但黑色的瞳孔已经放大了许多倍。 跪在他身边的骑士抽出自己的匕首,将冰冷雪亮的刀刃抵在囚犯的鼻子下面,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带着点迷惑不解地回报道:“爵爷,”他说:“他死了。” “好啊,这下子可什么都解决了,”亲王的心腹骑士嘲讽地扯了扯嘴角:“爵爷,您所做的一切都化为乌有了——伴随着这个卑贱的盗贼——您的仁慈,您的宽容和公正,都得统统埋进土里去了——您要为他举行一个葬礼吗?这样我向殿下回报的时候也能描述的更为详细一点,亲王他一定会为此开怀大笑的。” 伯德温无奈地摸了摸他的胡子。 巫妖站起来走近盗贼的身体,对,不是尸体,作为一个熟悉并擅长利用死亡的施法者,他并未听见通往哀悼荒原的大门敞开的声音,也不曾感受到从门内吹出的寒风——虽然确实有森冷的气息自那具看似瘦弱却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来得顽强的躯体内渗出,曾经的不死者围绕着他摊开的手脚走了半圈:“不,”他饶有趣味地说:“他没有死。” “但他不再呼吸了,”将匕首插回鞘内的骑士说,接着他将手放在盗贼的胸膛下方,“他的心也不再跳动了。”他说。 “离他远点。”巫妖粗鲁地说:“他被诅咒了。” 骑士犹豫了一下,立即站了起来——一个是友非敌的施法者如果愿意说些什么,你最好能认认真真地听着并且按照他的话去做,这是雷霆堡的骑士长期与施法者合作以积累下来的经验。他的选择是正确的,因为盗贼的身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产生变化——它正以百倍的速度萎缩、裂开、粉碎。皮肤、内脏、血液与毛发转瞬间变成了一堆细碎的深红色灰尘,只留下干瘪的肌肉与扭曲的骨头,巫妖做了一个手势,挪开护甲衣,好让他更细致地观察其中的变化,这个动作扬起了那些……灰尘,伯德温和其他人不自觉地匆忙后退,以免沾染到那些令人倍感不适的东西。 它们之中的一小部分在阳光下纷乱地飞舞,而更多地堆积在被整齐排列着的白骨周围,除了颜色,看上去和普通的尘埃没有任何区别,不知内情的人或许还会以为是某个粗心的侍女不小心打翻了一捧普通且颜色暗沉的胭脂粉末。 “这是什么?”来自于王都的骑士问。 “等着,”巫妖说:“如果这正是我以为的那个诅咒。” “它们在动。”一个骑士惊骇而厌恶地说道——那些灰尘正在缓慢地聚拢在一起,虽然很慢,但凭着人类的眼睛完全能够捕捉到它们的移动:“这是否与不死者有关?” “恰恰相反。”巫妖说。 灰尘在被阳光渲染成暗金色的石板地面上重新汇聚成一个赤色的单薄影子,但它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就像之前那一段短暂的时间被倒置了那样,那些被剥夺的东西重又回到了他的身体里,人们重又看到了那个被伯德温开恩赦免的盗贼,他赤身地躺在地上,完好无损,在几次沉重艰难的呼吸后他睁开眼睛,一开始它们是痛苦而又迷茫的,但很快地,一个老练的盗贼才有的狡狯与残忍占据了这双棕色的眼睛。 他看到了那个身着黑袍的施法者,一切灾祸的根源——法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曾在盗贼的噩梦中无数次出现的黑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打量着他的身体,盗贼葛兰并不丑陋,相反地,他有着一张会令那些无知的女孩为之心旌动摇的脸,虽然男性会认为这张脸过于阴柔刻薄。毕竟葛兰继承了他母亲,一个弗罗祭司的脸——他的眼睛狭长,眼尾高高挑起,鼻子又窄又尖,嘴角两侧微微上翘,像是随时随地带着一张微笑的面具——虽然作为一个囚犯,他无权也没有那个机会碰触到剃刀,茂密的胡须遮盖了他的小半张脸,但仍然无法完全地遮挡住那份与生俱来的古怪吸引力——他的头发在尖颚港时被修剪的很短,毕竟一个盗贼可不适合和某些爱美的贵族那样留着累赘拖沓,难以打理的长发,现在它们也已经长长到了肩膀位置,并且形成了数个弧形柔和的茶色漩涡。 盗贼的身体苍白而纤瘦,但并不柔弱,他的力量就像他的肌肉那样被慎密地隐藏着,他的胸膛左下方有着一条很大的瘢痕,形状如同一只手骨,那只手骨虚握着,像是正在紧紧地攫住他的心脏。 “这是死亡之神的诅咒,”巫妖说:“你杀了一个死亡之神的祭司,这是他的复仇。” 即便是最好的画手与雕塑者也无法重新描绘与雕琢出葛兰的神情,若说他下一刻就会变成一头猛兽,将面前的人撕碎而后吞下每一块肉、骨头,舔抿掉每一滴落在地上的鲜血也不会令人感到奇怪,骑士们立即上前,拔出利剑指向这个死而复生者的要害。 伯德温疲倦地挥了挥手,他的骑士们随即上前,前一刻才脱下的镣铐与项圈重又套回了葛兰的手脚和脖子。 “我杀了兽人。”盗贼说,声音不大,但超乎寻常的尖锐,刺着伯德温的耳朵:“我应该得到赦免,自诩公正的泰尔骑士——我杀了兽人!” 伯德温跌回到自己的椅子里,他摩挲着额头,紧皱着眉毛,幸而他的骑士向来以行动敏捷而著称,葛兰被拖了出去,他的声音随即被厚重的木门隔绝。 “哦,”亲王的骑士说:“我还以为你会坚持——即便那个你想要赦免的可怜虫曾经杀死了一个祭司,死亡之神的侍奉者。” “我之所以赦免他是因为他并未谋杀殿下的子嗣。但他身上的诅咒证明了他曾犯下另一桩罪行,”伯德温说:“我将查清整件事情,然后给予他最后的判决。” ——好像有点感冒,写的少了点,对不起,明天补…… 第一百章 命运 第一百零一章 命运 二 两更合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零一章 命运 二 两更合 readx; “如果他在监禁着他的房间里变成了一具骨架,”亲王的心腹骑士提醒道:“他会从窗户里爬出去的。” “那么我们就找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来关他。”伯德温说。 “我觉得他更适合一座坟墓,它没有窗户也没有门。”装束华丽的骑士这么说。 巫妖对于一个人类生死与否漠不关心,虽然他确实有点想要那个盗贼——他想要研究一下盗贼身上的诅咒,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相类似的诅咒了。 新的死亡之神克兰莫是个寡言少语的神祗,他从未贪慕过主物质界的虚荣,他的神庙高大却空旷简陋,他的侍奉者们过得犹如一个苦行僧,他并不向人们要求祭品与黄金,如果你想要向这位象征着生命末途的神祗祈求些什么的话,只需要带上一些香料、油脂与石蒜(石蒜是克兰莫的圣花)。 但这并不是说克兰莫的牧师会像弗罗的祭司那样虚弱无能,他们在人类的社会中占有着一个沉默但不可或缺的位置——牧师们负责主持葬礼,处理各种与死亡相关的事务,应人们(多半是贵族或是执政官)的要求监督遗嘱的执行过程与结果——本来巫妖以为他在白塔接受比维斯的“遗产”时就能见到一个死亡之神的牧师,但没有,或许是因为比维斯并未立下真正的遗嘱以及无人对此有所争议的关系,又或者是因为矗立在白塔的罗萨达的圣所——虽然作为晨光、活力与复兴之神的罗萨达并不怎么敌视死亡之神克兰莫(后者确实是个公正的中立神祗),但因为两者的神职从某方面来说确有冲突的关系,他们的牧师几乎很难心平气和地待在同一个如白塔般细微的小城里。 而且他们的人数确实不多,死亡之神的侍奉者无不经历过一次或更多次的死亡——他们自己的,或是至亲好友的,通往哀悼荒原的大门曾在距离他们仅有咫尺之遥的地方打开过,他们的鼻子里充满着由阴冷的衰败之风吹来的骨灰般的尘埃,他们见过灰色的,没有星辰也没有太阳与月亮的天空,呼吸过那儿干燥的空气。 在巫妖的导师仍在这片大陆上四处漫游的时候,死亡之神的王座上还坐着那个无所事事的老家伙,死亡之神的牧师可不像现在这么少,不管怎么说,成为死亡之神的侍奉者是有利可图的,诸神在上,那可真是一群贪婪下流而又无知无畏的斑鬣狗!比起祈祷与施法,他们更为擅长的就是借着死亡的力量恐吓与勒索生者——他们时常与一个不死的施法者合作,后者派遣他的不死生物去攻打一个城镇或城市,而死亡之神的牧师们则要等到领主和他的子民们奉上足够多的金币、土地、奴隶与祭品之后才会伸出他们尊贵的手,施放死亡之神赐予的神术——他们会毁灭一部分不死生物,但将更多的放走,抑是留为己用——而那个不死的施法者将会得到一部分金币与充足的实验材料。 那时死亡之神的牧师与不死的施法者之间的关系就像掺糖的蜜那样甜,死亡之神的诅咒常被牧师们用在一些顽固的人类身上,他们也从不介意卖出其中的一两个,巫妖就曾在他的导师那儿瞧见过一个——但自打那个凡人克兰莫从前一任死亡之神那儿接过他的权责之后,不死者们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新任的死亡之神憎恨这些凭借着自己的智慧与力量摆脱了死亡羁绊的施法者,他认为这是对死亡的亵渎与危害,他的牧师致力于令得每一个他所见到的不死生物重归死亡的怀抱,杀死那些大量制造死亡的恶人,或是创造不死生物的施法者,有时候他们为此不惜发动所谓的“圣战”,借助世俗间的力量与冒险者来达成他们的目的。 对于巫妖来说,克兰莫的牧师,也就是会在白袍外系上一根灰色的细绳,活像是个半伪装的死灵法师样的混蛋,甚至要比安格瑞思或是罗萨达的牧师还要令人讨厌,因为他们原本是一国的,他们曾坐在一起,从金杯中啜饮凡人甜美的鲜血与苦涩的泪水,品味其中的恐惧与悲伤,如今呢?他们中的一半人向曾经的猎物与祭品屈膝逢迎,并乐在其中。 曾经的不死者在回到自己房间的一路上想的很多,多到如果你愿意把它写成一本书,那么这本书的厚度可能会超过一尺,但他在回到他们的塔里的那一刻,他就中断了所有的思考与模拟——模拟他该如何弄到那个盗贼的尸体,最好是完整的。 凯瑞本醒了,即便是巫妖,也无法从精灵平静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他没有过多的道谢,没有询问克瑞玛尔究竟用了这么方法救了他的命,没有露出任何能够被人称之为怀疑与疏远的迹象。但他们也没能交谈得很久,伯德温和他的侍从走进了游侠的房间,雷霆堡主人的面孔上挂满了如同冰霜般厚重的忧虑与不安。 “看来我的族人给你带来了不太好的消息,”凯瑞本说,几乎令他死去的毒素与腐蚀性已经被那些有着旺盛生命力的血祛除了,但他还需要时间休养以便真正的痊愈,伯德温做了个手势让他继续待在他的枕头与靠垫之间:“是的,”泰尔的骑士承认到,“他们证实了我的推测,我们将要面对一万个以上的兽人士兵。” 凯瑞本收紧了他的肩膀和他的脊背,他没有说不该有这么多之类的,这没有意义并对眼下的困境毫无帮助,“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精灵将不参与正面对抗,”伯德温说:“你们已经牺牲了太多人,抱歉,凯瑞本,但我需要你们的战士与法师——至于他们才能让战争依照我们的步调行进。” 凯瑞本投去疑虑的一瞥:“你正在做出一个危险的决定——我以为在你会将这个秘密转交给雷霆堡的下一个主人。” “武器的意义在于使用。” “你知道那会造成多大的损失。” “不会比兽人造成的伤害更多。”伯德温说,他的视线落在了克瑞玛尔身上:“另外,我还需要两个法师。” “克瑞玛尔和瑞雯。”凯瑞本不带一丝犹豫地说。 “他要我们去做什么?”伯德温离开之后,巫妖问道。 “雷霆堡的人类需要尽快撤离这儿——鉴于此地即将成为一个血腥与危险的战场。”凯瑞本说。 “离开?”巫妖说:“从哪儿?” 一条隐秘而又宽阔的地下通道。 龙腹隘口外是一片广袤的平原,生长着人类的小麦、黑麦、番薯与生机勃勃的荒草,荒草能够长到人类的腰那么高,携家带口的人类在其间行走,一天能够走出四十里就很不错了,而兽人即便不靠坐骑(巨狼、马匹与角鹿),凭着他们强壮的四肢也能在一格(一小时)内跑出六十里到九十里。 高地诺曼的第一个国王在建造雷霆堡时从未考虑过撤离,在他眼中,雷霆堡是一座孤独而又冰冷的军事要塞,士兵和将领们在里面生活与作战,顶多加上他们的妻子儿女,如果他们抵挡住了兽人的进攻,他们大可以安安稳稳地继续自己的生活,如果不能,那么死人是不需要逃跑的——他并没有留下除铁匠、厨师之外的手工艺人与商人的位置——但在雷霆堡建立起来的五十年后,敢于走出雷霆堡,与兽人们做交易的商人们越来越多,呼啸平原并不丰饶,但它有最厚软的毛皮,最精纯的黄金,最璀璨的宝石与能够发热的辉石——商人们最为青睐的货物之一——毫不夸张地说,每个贵族女性的小手炉里燃烧的辉石里有三分之二来自于呼啸平原。 商人们需要仓库、需要住宅,需要作坊——兽人们只经过了简单的刮除脂肪血肉,风干的皮毛需要进一步的鞣制,黄金与宝石需要打造琢磨,辉石需要从伴生矿石里分解出来,磨碎装盒……还有角鹿、野牛、巨狼,牧师与施法者会感兴趣的小生物、昆虫、植物、粪便与其他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们用布匹、盐、奴隶和铜器来换取它们,偶尔还会走私一些兽人们最为亟需的武器与盔甲。 雷霆堡的主人不止一次地想要拒绝在一张张的特许状上签字,但没有了这些沃金的忠实信徒,他也没有了收入(该诅咒的他还欠着矮人一大笔钱),他的士兵没有了酒,没有了马匹,没有了盔甲、没有了武器,他们的妻子没有了衣服而他们的孩子吃不到哪怕一小粒粗劣的黑糖,所以最后他只能做出退让,所以就有了我们现在所能看到的内城区以及内城区以外的单城墙。 内城区的人们被召集起来,传令官宣读了伯德温的命令——这并不是第一次,也并非毫无预兆,所有的人都尽其可能地保持着镇定,没有质疑,也没有犹豫,强壮的饿年轻男性与女性都被留下,储存的食物被分发下去,孩子、老人与受伤的士兵可以乘坐马车或牛车(但如果你是牛车或是马车的主人,那么你可以继续保有它二分之一的所有权),没有牛车或马车的人被获准带上一个不影响别人与自己行动的背囊,里面装着食物与他们认为最宝贵的财产。 巫妖站在高处俯瞰他们聚集在一起,地下通道的端口是个造型奇特的洞穴,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它的开口处看上去狭窄的就像是只能容纳下一个松鼠之家,但只要你走进去,你会发现一个可供上百个巨人使用的宏伟厅堂与允许四辆马车并排行走的通道。 通道的地面算不得非常平坦,墙壁与顶面更是保持着开凿时的原状,凿子与锤子的印记在巫妖的眼睛里清晰的就像是昨天刚留下的:“这不像是矮人的作品。”他说,虽然矮人不会像精灵那样攀上穹顶雕刻忍冬、铁线莲或是常春藤,但他们留下的痕迹不会那么杂乱无章。 “是人类开凿的,”瑞雯说,“人类在勘察地下水的时候偶尔发现了它,这条通道原本非常狭窄,某些地方还是堵塞的,他们挖掘了整整一百二十年,在这儿死去的人几乎能够与一场战役中死去的人相等。” 巫妖转过身去凝视着她的脸,与另一个灵魂所认为的相反,曾经的不死者认为她与伊尔妲并不相像,精灵法师的发色偏向于玫瑰金,也就是那种加了百分之十五的黄铜的金,她的眼睛也不是湖水那样的碧蓝色,而是灰蓝色,微光时刻的天空颜色。 “他们使用了几次?”巫妖问:“我是说,这条通道?” “这是第二次。” 太多了,巫妖在心里说,然后他转回身去,专注地看着那些人类,他们非常嘈杂,当然,他们已经尽量忍耐了,但总有些不可理喻的蠢东西——固执的老人,任性的孩子和肮脏的牲畜,喃喃怀念着自己的作坊与仓库的商人,一个女孩想要跑回去找寻自己的情人,她的父亲打了她,受伤的士兵无法忍耐地与咒骂——这里聚集着成千上万的人类,伯德温将他的军队分出了一部分保护他们,其中包括几个有着特殊身份的骑士——譬如那个盔甲上刻满了花儿的骑士,他的盔甲如今都放在一匹褐色斑点的白色摩尔马身上,一个扈从正在检查箱袋的束带,他的主人裹着一件灰白色的巨狼皮斗篷,略带烦躁的反复检查着他的武器,宽剑,短剑与匕首。 士兵们从马车上拿下绳索,命令人们抓着它排成一列,每列约有五十个人,前后都有一个拿着火把的士兵负责照明与维持秩序。 凯瑞本以及其他三个受伤因而无法作战的精灵们也在撤离之列——一个多愁善感并且富有的年轻寡妇在看到这些美丽的像是发光的精灵时,只觉得她的心都要碎了,她毫不犹豫地捐献出了一辆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能以奢华形容的旅行四轮车,这辆车是人类仿造着侏儒的作品制作的,有着包铁的车轮,由皮带悬挂在车架上的厢体,黄铜的双辕杆,以及两匹温顺的摩尔马,它们一前一后地站着,时不时地打着响鼻,马蹄上敲着带铁钉的“鞋子”,鬓毛被编织成可爱的小辫子。 如果不是她的尊严与未亡人的身份使然,她或许还会去充任一个暂时的侍女,嗯,毕竟他们是那么地……虚弱……这个当然不行,但那些平民女孩可以,她们跟着马车走,但凯瑞本只允许一个怀孕的年轻女性上车,与其说是需要一个侍女倒不如说是在照顾一个未来的母亲,然后他们又接受了两个婴儿。 一个老人曾经走过这条被埋藏在山脉中的道路,他告诉他的孙子,那次他们是在星河显现之时进入通道的,而走出通道后迎接他们的是绚丽的晨光。 “那么这次呢?” “我想会是黑夜,”老人说:“一个平静而安详的黑夜。” 居住在这个洞穴里的蝙蝠、蛇与虫子可不这么认为,它们安宁寂静的生活被人类惊扰了,作为报复,虫子冲向火把,而蝙蝠冲向虫子,士兵们随意挥动一下短柄梭镖都能打中一两只蝙蝠,当然,他们不可能突然之间就有了如精灵般的敏捷身手与锐利眼神——蝙蝠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你张开手掌就能抓住一只。不止一个人踩到了蛇,蜥蜴、大甲虫,幸而在蝙蝠粪便中慵懒度日的大部分都是无毒的圆头蛇,能够对人类造成威胁仅有毒性不是那么强烈的锦蛇与巨蟒,当一条巨蟒从洞穴的缝隙中探出头来时,凯瑞本的姬鴞发出尖叫。瑞雯投出一个法术,缝隙上方的石块被击碎,克瑞玛尔只看到鲜黄色的斑点在黑暗中一晃就消失了,而其他人,尤其是人类,根本就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他们只要稍一停顿就会被后面的人踩到脚跟,还会被士兵呵斥,所以他们只能安静地走走走——这是件好事,这儿可是拥挤着几千人,还有马、驴子骡子和牛。 巫妖向瑞雯做了一个法师间通用的手势,无声无息地落在一个金匠或是抄写员身边,他徒步行走,衣着整洁,皮肤白皙,总是有点跌跌撞撞,因为他的眼睛不像其他人那样适应黑暗,他的手紧紧地抓着绳索,食指、中指与大拇指没有在抄写员身上常见的扭曲变形,但指头有着茧子,手掌密布灼伤与细小的刺伤,那么应该是个金匠? 走在他身后的那个人才应该是个抄写员,他一直在喃喃自语,祈求知识之神给予他护佑,巫妖一点不觉得这会有用,用肚子在地上爬行的生物可不会介意吞进嘴里的是泥巴还是墨水,只要那个猎物足够肥嫩就行。 在人群中行走着一辆用以载货的两轮马车,一个男孩正在和他的同伴抱怨这段路途可真是太无趣了,他想要捉住一只甲虫,或是飞虫也行,结果反而被螫了一口。 巫妖倒不觉得这段路途很无趣——瞧瞧他找到了什么?反正要比一只大甲虫更可爱一些。 一阵湿冷而又令人窒息的风弄熄了一个士兵的火把,当那个士兵在同伴的火把上重新点燃它,并且回到自己的位置后,他没发觉自己的队列里少了一个人——走在前面的人当然不会知道后面的人没有跟上,而走在后面的人也没法儿从一个模糊的背影上辨识出走在前面的还是不是原先那个人——他以为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放慢了脚步,所以飞快地跑了一步,填补了那个突然出现的空缺。 “你令我感到惊讶,”巫妖说:“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葛兰?” 作者的话: 一分辛苦一分收获,打赏虽少,一番心意! 紫式部公主打赏九鱼588币依然爱你九鱼大~ 一分辛苦一分收获,打赏虽少,一番心意! 激ff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字是风霜傲骨赏是痛快淋漓,怎一个好字了得 bnss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书!好书!!赏!打赏!快打赏! 神的学院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看您写的小说真的是一种很愉悦的享受! 少女jup打赏九鱼1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一诺许他人,千金双错刀,该赏该赏! 买菜排队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真是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 从心所行之路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第一百零一章 命运 二 两更合 第一百零二章 命运 3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零二章 命运 3 readx; 然后男爵夫人和梅蜜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喊叫。 “看来她发现了。”男爵夫人说,她从床上赤裸裸地跳起来,水滴形的在胸前跳跃与晃动——她的胸部要比梅蜜与梅蜜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来的丰满,并且完美,从美丽的线条到细腻的肌肤,从浅红褐色的到玫瑰红色的乳tou,在受到刺激时,它会由玫瑰红色变成深酒红色,最后沉淀成如同紫石榴石般的颜色,它就像绽放的花儿那样美,又如婴儿的眼睛那样柔软而敏感——就算梅蜜是个女人,还是个侍奉弗罗的祭司,在面对着这一美景时依然会口干舌燥,目眩神迷。 她从床边的椅子上拉过自己的丝袍,一边匆匆忙忙地将它套过手臂,一边旋风般地冲出房间,在她踏入走廊的时候,柔滑如同水流一般的黑色丝绸才刚刚滑过她的膝盖。 “跟我来。”她厉声道,梅蜜背对着她做了个鬼脸,即便男爵夫人没那么说,她也会赶紧离开的,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和一个施法者单独呆在一起。 潘妮站在房间外面,大叫着,湿漉漉的丝袍紧贴在身上,像是一只被人扔进滚水桶又拼死跳出来的母鸡,但没人能听清她在叫嚷什么,她一看到男爵夫人就猛地扑了过了来,死死地抱住她,男爵夫人抓住她的手臂,无奈地看向描绘着一个女性与一头野牛交媾情景的天花板,同时在潘妮看不见的地方蹙眉,因为潘妮身上的水、酒、香料粉末正在疯狂地折磨着她最喜欢的袍子。 你会有更多袍子的,从丝绸到皮毛,男爵夫人在心里安慰自己道。 “好啦,”她柔声说:“好啦,发生什么事儿啦?我的小宝贝,说吧,是谁招惹了你?”她动作轻缓地抚摸着潘妮的头发——这真是她看到过,摸到过的最粗糙的东西了,男爵夫人思忖道,她得尽快将保养头发这件事情安排上日程表,上次南边的商人传来了一个新方子,什么来着,是骆驼尿还是大象粪便,管他呢,都弄点来试试,实在不行,她还认识一个红袍法师,他能将死人的头发连着头皮一起黏贴在你的脑袋上。 “一个……”潘妮抓紧了袍子的前襟,像是靠着这个就能维护住自己的贞洁:“一个男人,诸神在上,有一个男人在房间里!” 男爵夫人挑起了一边的眉毛:“别胡说,”她把潘妮推开点:“不可能,”她强调道:“就连我们的丈夫都不会被允许进入这里!” “可是……”潘妮哽咽了一下:“他就在房间里。” “让我看看,”男爵夫人说:“如果真有那个无耻的小贼潜入了这儿,我会叫执政官用烧红的火钳一寸一寸地扯掉他的四肢还有他的哔——,然后再用小锤子敲碎他的蛋蛋。” “呃……” 房间里所有的东西,人都保持着原样,男爵夫人与一位穿着奶油色丝袍的贵妇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后者懒洋洋地吸了一口气味芬芳的水烟,吐出一个个套叠在一起的青色烟圈——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在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适时地收起了轻蔑的眼神与讥讽的微笑,“你吓了我们一跳,”奶油色丝袍甜蜜地问道:“小潘妮,我的姐妹,怎么啦?是那个奴隶没有伺候好你吗?没有尽力,还是他不慎弄痛了你?” “一个……他是……一个……男人……”潘妮结结巴巴地说:“一个男人!” 直到现在,男爵夫人才总算开恩将自己的视线落在了那个自从被潘妮推开就一动不动跪伏在原地的年轻男人身上:“……这或许是个误会,”她语调缓慢地说:“潘妮。,如果你说的就是这个人——那么他绝对不会是个男人,奴隶,站起来,脱掉衣服。” “来,潘妮,”她温和地说:“看看他。我以我丈夫的名义起誓,你绝对不会看到一个男人。” 她抓着潘妮的下巴,半强迫地让她看清楚那个人。 如果不看两腿之间,他确实是个很值得欣赏的年轻男性,虽然作为一个奴隶,他不能够直视他的主人与客人,所以他只能深深地低着头,藏着他的脸,但他雪白的皮肤光洁无瑕,身体比例趋向完美,站立在那儿就像是一座由技艺高超的工匠雕刻出来的雪花石雕像,不,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就像男爵夫人所说的,他微微分开的双腿之间什么都没有,就像是那个工匠一时粗心失手凿掉了某个紧要之处,而他冒失的学徒又将那儿打磨光滑了一样。 “他是个阉人,”男爵夫人摆了摆手,才想起她的扇子没有拿:“抱歉,潘妮,因为姐妹们抱怨了有段时间了——她们总觉得女奴的力气不够大,按摩的力度根本起不到她们想要的效果,所以我就从南面购买了几个阉人。” 潘妮看看男爵夫人,又看看那个……阉人,她目瞪口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但不管怎么说,”男爵夫人严厉地看了一眼她的奴隶:“既然他惊吓到了你,那么他就该受到惩罚,我会让人抽他几十鞭子,然后把他卖掉。” 弗罗的祭司恰到好处地叹了口气。 那个奴隶聪明地微微抬了抬头,他身材高大,但有着一张犹带稚气的俊美面孔,眼睛里充满泪水。 “哦……”潘妮迟疑地说,“但这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是个……我以为他是个男人。” “那么你要他服侍你吗?” “如果……你不在因此责怪他的话。”潘妮说,随即她又发出一声小小的尖叫,因为那个奴隶跪下来亲吻了她的脚。 “好吧,”男爵夫人开心地说:“看来你还是挺喜欢他的,让他好好的服侍你——我一会就来——我把我的扇子忘在另一个房间了,没有它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你有什么疑问吗?” “我只奇怪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既然男爵夫人已经这么说了,梅蜜也不再掩饰她的疑惑:“她只是一个普通村妇——而你只是想让她堕落——或许一个骑士扈从在马棚里就能完成这个任务。” “她的确只是个普通的村妇,”男爵夫人说,一面烦躁地拿过她的羽毛扇子用力扇了扇,“但她有着一个权高位重,正值壮年的夫君,他并不丑陋,富有魅力并且真诚而深沉地爱着她,她从他那儿得到的东西——房子、土地、金币、珠宝……信任,多的能让王都中的任何一个女人为之嫉妒得发疯,哪怕是我们的王后,如果她还活着——我们的国王陛下可不是个忠诚的丈夫,他的情妇遍及王都的每个角落,有人说他居然迄今为止也没能弄出一个私生子来只因为王后曾经诅咒过他。 想想看,如果是你,一个平凡的女人,却有着如同巨龙般的财富,你还会想要背叛你的丈夫吗? 所以我们只能从伯德温无法给她的东西入手——一个美貌、温柔而又多情的男人,他必须有着伯德温没有的东西,譬如说,纹章、血统、学识以及一颗敏感而骄傲的心。” “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你先要给她一个阉人。” “因为你直接给她一个情人她会跳起来头也不回地逃跑——在她自己都不喜欢自己,并认为自己深爱着丈夫的时候,一个莫名其妙地出现,过于殷勤的情人只会让她警惕——所以我们必须让她拥有更多的筹码,让她能够参与到我们的赌局里来,而一个阉人,只是我们必须先输给她的一个小零头。 让她懂得如何享受除了丈夫之外的男性——当然,首先是半个男性给予的情爱之乐——让她熟悉它,习惯它,然后爱上它——之后,我们就能下那个最大的注了。” “听起来真不错。”梅蜜口是心非地说,事实上她觉得这个计划真是太繁琐了,繁琐的稍有差池就会出错。 男爵夫人也这么想,但真的,她从来没认为能够真正弄懂那些男人的想法,而且她也不认为让伯德温蒙羞就是他们真实和最后的目的。 作者的话:这章是13日的哦,因为1314需要和父母出行的关系,所以没有办法更新,抱歉。但15日回来后会更新一章,然后16日双更补偿的。 第一百零二章 命运 3 第一百零二章 命运 三 两更合一六千上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零二章 命运 三 两更合一六千上 readx; 女人们在讨论男人,而男人们也在议论女人。 高地诺曼的王都庞大而丑陋,几乎所有的建筑都是由一种布满了麻点的黄色岩石砌筑而成的。因为高地诺曼的第二任国王只是个北方部落酋长儿子的关系,他的目光并不长远或是挑剔。所以在最初,在他自行戴上铁质的冠冕,披着兽人的皮毛,举着一根被敌人的鲜血浸染的长矛,在部落的子民与祭司的见证下宣称自己为王之后,他的宫殿也只是一座被原先的主人废弃良久的城堡——那时候高地诺曼的第一任国王已占据了小半个北地,其中大部分都是荒无人迹的荒峰野岭,却也不乏因为无力对抗兽人而被其领主放弃的城市与村镇——在一个酋长儿子的眼里,一座石头的城堡可比一座牛皮的帐篷好得多啦,虽然他和他的子民都有点儿不习惯固定在一个地方居住,但它十分高大,安全,不会被大风刮走也不会被积雪压垮,而且还有着很多的房间。 既然如此,你也就别指望他会如何看重那些可有可无的奢侈品与装饰物了,虽然其中某些确实能让使用者感到舒适与心情愉快——不幸的是,就和雷霆堡最初的几位领主一样,他们效忠的国王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穷光蛋,他们甚至将城堡的窗户(镶嵌着玻璃的那些)和遮蔽窗洞的挂毯卖给了商人,改而用木板封堵它们;一百多年里,国王与他的王后、子女、侍从和他们的狗和马一起住在房间里,地面与墙壁都是光秃秃的,没有床也没有桌子,只有几个储物的木箱;底层的大厅里燃着篝火,篝火上吊着锅子,大臣们席地而坐,只有祭司尊贵的屁股下面才能有幸多张兽皮。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愈来愈多的流民、逃亡的奴隶、冒险者与商人涌入高地诺曼为止——他们耕种、他们采集、他们狩猎,他们挖掘、他们买卖……为高地诺曼的国王带来了真正的赋税与收入,也带来了嫉妒与贪婪——在某段时期,高地诺曼的士兵与骑士不但要对抗兽人,还要对抗那些想要夺回领地以及掳掠更多的贵族与诸侯。正因为如此,在王都需要拓展时,不甚牢靠的草泥、木质,半土木被立即排除在了选择之外,当时的国王毫不犹豫地拿起了一块来自于龙脊山脉的石头,并选择了最为实用的建筑风格——简单点来说,就是他在修缮了自己的城堡之后,又在城堡的外围修建了更多的堡垒,然后用墙壁将它们连接起来——就连仆人与奴隶居住的屋子也不例外。 这些不是长方体就是圆柱体的建筑呆板无趣,黄褐色的外墙光滑单调,找不到任何一块仅为了装饰而存在的线条或是凹凸,屋顶覆盖着青灰色的铁皮,没有窗户,只留有手臂长短的方孔取光与通风,没有雕塑——除了矗立在屋脊顶角的石像鬼,它们是有魔法的,在必要的时刻它们会依照施法者的命令起飞攻击敌人。城中道路狭窄,路面崎岖,铁闸与吊桥随处可见,王都以内,以外一百里以内的树木更是被砍伐一空,以免被敌人用来制作攻城器械与搭建营地。 虽然如今高地诺曼的诸侯与骑士们已将他们的领地与军队推进至更远的地方,王都不再时时刻刻受到敌人的威胁,但国王的意志还是被完全地继承了下来,经过三次拓展的王都依然像是个结构复杂严密的大堡垒群,而不是宫殿与宅邸——有人曾经想要将这些堡垒加以改造,譬如说,更大更精美的门窗,曲折的外廊,或是向外延伸的露台与桥架,但都被国王严厉地斥责并要求即刻恢复原样——堡垒式的建筑居住起来又暗又冷,沉闷狭小,所以数百年后的诺曼贵族们更愿意居住在舒适而奢华的外城里,当然,王都的“堡垒”宅邸依然被他们精心地保留着,虽然他们已无需依靠这个来保证自己与家人的安全,但这些环绕着王宫的建筑象征着不可动摇的荣耀与地位。 环绕着宫殿的塔楼共有七座,而这七座塔楼的旗帜与纹章几乎从未更改过,其中一面旗帜是一头站立着的灰熊,底色是青与银,它属于唐克雷家族,这个家族世代与王室通婚,他们的女儿曾经嫁给国王,而国王的女儿也曾经嫁给他们的儿子,他们与他们的继承人深受国王的信任——而雷霆堡曾经的主人摩顿唐克雷侯爵,正是现任国王的表兄。 摩顿唐克雷侯爵在临终前将自己的军队与雷霆堡的统治权尽数赠予了一个出身卑微的骑士——据说国王陛下曾为此与他单独谈话——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但最后国王竟然同意了他的要求,这让所有人惊骇莫名。虽然高地诺曼的主宰最后是以诺曼人沿袭了上千年至今的神圣传统“死者的遗愿为最后的权威”为由而半强迫地令摩顿唐克雷侯爵的儿子与族人们遵从了这个疯狂的遗命,但很多人依然认为,摩顿唐克雷侯爵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那个叫做伯德温的年轻骑士正是他的非婚生子,人们一致认为他深爱着伯德温的母亲,才会毫不留情地将自己唯一的婚生子弃置一旁,改而将这个混杂着低劣血统的下等人直接送上了他原本尽其一生也无法攀上的位置。 或许正是因为可怜的狄伦是他唯一的婚生子,约翰公爵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狄伦的血统是纯正的,问题是他来自于父亲那一方的血统始终受到质疑。摩顿唐克雷侯爵长期驻守雷霆堡,而他的妻子,国王的姐姐,高地诺曼的公主却从未离开王都半步,作为夫妻,他们共聚仅有两次,一次是他们结婚的时候,耗时十二天,而第二次侯爵应国王的召唤匆匆而来,只在王都待了三天,而六个月后,狄伦唐克雷就出生了。 唐克雷家族的男性几乎都是灰色的头发与各种灰色——银灰、蓝灰、灰黄色的眼睛,但狄伦却继承了王族成员的红发,还有一双就连他母亲也没有的绿眼睛。 人们很快将视线转移到了王都当时仅有的一个有着绿眼睛的人,深受老王信任的财政大臣富凯。此人与摩顿侯爵年龄相仿,却要比雷霆堡的主人更为多情温柔,他与公主之间的暧昧关系或许一般人不得而知,但对于王族成员与他们身边的人来说,这只是个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一些人猜测摩顿唐克雷会向富凯挑战,用他斩下了无数兽人头颅的宽剑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好情人儿砍作两截,或是设法让那个令他蒙受耻辱的“婚生子”悄无声息地消失——他不能杀死公主,但一个孩子,即便在王室,因为一场风寒或是一次坠马而死去的孩子也不在少数呢。但唐克雷侯爵让他们失望了,他什么也没做,平静而懦弱的简直就有辱一个骑士的名声,他返回了雷霆堡,并在那儿驻守到快要死去。 也需要正是这个原因,国王才无法拒绝他的要求,或许这正是泰尔的骑士在最后的时刻做出的小小报复,他让一个非婚生子成为了国王的朋友,给了他姓氏,给了他爵位,让他成为了雷霆堡的主人——哈,当他第一次来到王都,带着唐克雷家族特有的灰发灰眼,站在国王与廷臣面前的时候,后者的表情可真是狠狠地逗乐了约翰公爵,尤其是富凯。 约翰公爵的姐姐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大发雷霆,如果不是国王的严令,她或许会命令她的卫队去处死伯德温。不过就约翰公爵看来,她的愤怒只因为她的尊严与占有欲遭到了损害,一个只和她相处了十五天的丈夫在她心中的分量大概还不如藏在她裙子下的小狗。 被那位正直的泰尔骑士伤害到的可能只有坐在他面前的这个人,狄伦唐克雷。 无论是那个人在看到狄伦唐克雷的时候都会觉得眼睛刺痛——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微型宝库,巨龙都会为之垂涎三尺的那种。 他的每根手指上都套着戒指,手腕上套着宽大的金手镯,胸膛上垂挂着金链子的护身符珠宝匣,袖口、领口缀着别针,掩蔽在灼热铜丝般的红发里的耳朵坠着耳饰,腰带镶嵌宝石与秘银,一柄象牙柄的短剑斜插其中,他的纽扣与靴尖都是纯金的,他还戴着头饰——虽然作为公主的儿子他有权这么做,但诸神保佑,就连国王也不会每时每刻地顶着一只重达十磅的纯金额冠,还在上面镶嵌红宝石与闪耀如同太阳一般的坚石。 公主之子自出生起就只用细亚麻、绸缎与毫无瑕疵的毛皮包裹,现在也是。因为整个房间已被辉石温热的关系,唐克雷侯爵名义上的儿子拉掉了自己的斗篷与外套,它们被直接扔给了一张已然不堪重负的单人小写字桌,倾翻的墨水污染了羊皮纸、白色的貂皮、黑色的飞鼠皮与鲜红色的丝绒。 他坐在壁炉前面,火光照耀着他深红色的紧身内袍,内袍的表面光滑细腻,金线与小粒珍珠、黑曜石盘绕而成的王室纹章——一对庞大的白熊覆盖着他的胸膛两侧,更大些的珍珠被用做内袍的扣子,不是用六颗而是六十颗,它们让整件内袍更为奢华与贴身,每颗珍珠都有一个黄金的半圆托,并用秘银粉在上面描画图案。 即便如此,狄伦唐克雷也是主物质位面中,寥寥无几的,能够令这些珠宝成为自身的衬托而不是在珠宝的光辉下黯然失色之人。 他的容貌甚至胜过了高地诺曼的公主李奥娜,不,不是他的母亲,而是他母亲的侄女,现任国王仅存的血脉,真是太可惜了,约翰公爵想,如果李奥娜有着这么一张精致的面孔,即便有点危险,他也是愿意娶她为妻的,这样或许能将整件事情变得更简单点。 不,约翰公爵又想道,他的兄长是不会答应的,他对他的女儿爱若掌上珍宝,不会同意把她嫁给她的叔叔,而且他近年来愈发地异想天开了,或者是因为白塔与鹧鸪山丘的主人给了他些许启迪的关系,他正在致力与说服那些贵族与长老们,希望他们能支持他改变高地诺曼的传统与律法,正确点来说,只有继承法。 他想让他的女儿,李奥娜公主继承他的王位,而不是他的弟弟,约翰公爵。 一缕尖锐的冷风穿过挂毯与窗洞之间的细小缝隙,带来了新鲜的空气与深重的寒意。约翰公爵情不自禁地轻轻颤抖了一下,他走过去,将那张沉重的挂毯重新摆正位置,这张挂毯有成年男性的手臂张开那么长,那么宽,描绘的是假想中的,高地诺曼的首任国王登基时的景象,国王坐在椅子上,带着冠冕,披着长袍,手持权杖,身边站立着七个家族的首领,每个首领的头顶都标示着他们的姓氏,下方是高地诺曼王室的血脉谱系,直至今日,他们已经有了二十四位国王,约翰公爵本应成为第二十五个。 他的手指停在挂毯边缘,唐克雷家族的塔楼是七座塔楼中最高的,从上而下的俯瞰,能够看见大半个王都与外城,王宫就像是被一顶冠冕保卫着的头颅,深夜的王都之中只有它是明亮的,其他地方都是黑沉沉的一片;外城则不然,贵族、富有的商人居住在那里,在一些庆典日中它甚至能够彻夜通明——即便今天不属于任何一个神祗,它依然如同聚集了星辰的湖水那样闪闪发亮,诸多神祗的殿堂也在那儿,毕竟神殿与圣所对方向、用材与规格都有着严苛的要求,它们很难在狭窄刻板的王都中找寻到一个合适的位置。 其中最为显著的莫过于弗罗的神殿,带着金币与珠宝的男人们络绎不绝地前来朝拜她的侍奉者们,约翰公爵有段时期是她们的常客,但现在他已经很少踏入那儿了,虽然能够取得弗罗宠爱的侍奉者在她的眷顾下很少会如同常人般地衰老与得病,但他可不想数年如一日地对着同样的几个女人——一个多月前某个新的弗罗祭司从白塔来到了这儿,但她还未来得及做些什么之前就被弗罗神殿的主祭扔进了监狱,如果不是约翰公爵,她会被狱卒活活弄死。 约翰公爵愉快地享受了她美妙的舌头与身躯,随后他叫来了男爵夫人,也就是他的情妇,将这只诱人的小母羊交给她,希望她能在他的计划中派上一点用场。 那个有着一个不祥名字的弗罗祭司确实派上了他意想不到的用场,她并不在意接近一个粗俗的农妇,迎逢她,赞美她,偶尔地卑躬屈膝,这是约翰公爵之前不曾考虑到的——伯德温的妻子不受王都贵妇们的欢迎,这很正常,毕竟他们家的非婚生子还在农庄干活儿,而且他还是公主的丈夫,唐克雷侯爵的儿子;但他没想到的是,她同样被那些所谓的“夫人”们所厌恶,他好奇地问过男爵夫人,得到的回答是她们嫉妒她有一个忠诚而富有的丈夫,并且不知满足,男爵夫人坦率地说,如果她也有这么个丈夫,她一定会满怀感激地待在家里为他生上成打的孩子,而不是一天到晚没完没了的哀叹与抱怨。 若是没有梅蜜,男爵夫人就得忍耐着自己的厌恶去敷衍这个女人了,幸好,现在她只需要在关键时刻出现就行了,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只是有点贵, “你拿出了多少魔鬼手指,狄伦?”约翰公爵放下挂毯,看似随意地问道。 “两盎司。”被询问者没精打采地回答道。 “也就是五十六克,五万枚金币,”约翰公爵说:“更重要的是你还是个施法者,据我所知,施法者们对魔鬼手指向来是趋之若鹜。” “那是因为他们缺少这个,”狄伦说:“而我不。” “那是因为你的商会就像河流带来水那样为你带来金币。”约翰公爵提起两只银座玛瑙的高脚杯:“蜜酒、冬酒、还是腐甜酒?” “冬酒。”狄伦说,他接过杯子,拿出随身携带的小瓶子,往里面到了点冬蜜。 约翰公爵为自己到了满满一杯腐甜酒,这种色泽紫蓝如同垂暮天空的甜酒只有雷霆堡有出产:“你哪儿还有腐甜酒吗?”他问,一边欣赏着杯子的颜色,蓝紫色的酒、玛瑙、火光三者交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相当古怪的颜色,它令约翰公爵想到了被生挖出来的肝脏,假如你把它热气腾腾地扔在雪地里,雪会变成淡红色,而它会僵硬,发脆,然后凝固成他现在所看到的这种颜色。 “很多。”狄伦向公爵举杯:“敬我们的殿下。” “敬我们的陛下。”约翰公爵说,然后他像是听他的小丑说了个再可笑也没有过的笑话那样哈哈大笑起来,他笑的太厉害,以至于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喝了一口甜酒想要把它止住,但事与愿违,他咳嗽的更加厉害,喉咙里发热,并且尝到了甜味。 “你的药呢?”狄伦问。 约翰公爵摇了摇头,狄伦站起来,从自己的护身符匣里取出了几颗只有小手指头大小的黑色药丸。 “吃了它你会好些。”狄伦说,约翰公爵犹豫了一会,从里面挑了一颗比较圆滑可爱的吞了下去。 药效显著,几乎刚一吞下去,约翰公爵的咳嗽就停了下来,肺部也不再那么火烧火燎的疼痛。 “又是那些红袍的?” “你不喜欢红袍?” “听说他们拿婴儿的脑子做药。” “这和我们没有关系。”狄伦说。“那又不是我们的婴儿。” “但这总会让我想起兽人。”约翰公爵说。 “你觉得我们与兽人有何区别,殿下?”狄伦说:“只是在用餐方式上有所差别而已。” “别把自己说的这么恶劣,”约翰公爵抽出了一块丝巾擦了擦嘴角:“你只是在做买卖而已——利益之前,无分敌我。今年的生意如何,我亲爱的外甥?” “非常好,”狄伦说:“红袍的新药被视为兽人之神的恩赐,希望伟大的兽人之神别在意我拿走了一部分本应奉献给他的黄金与宝石。” “幸而这位伟大的神祗更喜爱争斗、杀戮与新鲜的血肉,”约翰公爵放低了声音:“多少?” “足够你为一个五百人队配置装备——长矛、宽剑、盔甲、马匹、仆从。”狄伦说。 约翰公爵露出了一个甜蜜的笑容,或者能够胜过他杯子里的酒:“我简直无法再爱你了,狄伦,我的外甥,”他说:“毫无疑问,你继承了你父母的优点,我姐姐的美貌与富凯的才能。” “我的父亲是摩顿唐克雷。” “他的儿子只有伯德温,一个卑贱之人。”约翰公爵冷冷地说:“谁能知道他体内的另一半血是属于谁的呢?一个农妇,还是一个纺纱女,或是一个娼妓?而你,”他猛地靠近狄伦,将自己的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紧紧地盯着他的绿眼睛:“富凯的姓氏同样属于标记在登基挂毯上,他是七位贵族的后裔,而你的母亲,是国王的姐姐,你的血统高贵无比,你根本无需去争取唐克雷的爱——你知道当你的母亲知道你想到雷霆堡服役时有多么地痛苦与悲伤吗?唐克雷没你想象的那么完美,他只是个执拗的白痴,就像我的哥哥,我们的国王那样,他们看重的只有自己的血脉,”他嗤笑了一声:“为了他们的儿子,还有女儿,他们什么可笑疯狂的事儿都做得出来。“ “你不必提醒那时的我有多么天真,”狄伦说,把他推开:“若是我对摩顿唐克雷还抱有哪怕一丝幻想,我的商队就不会出现在呼啸平原上。” 约翰公爵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对外甥的失礼举动他不以为忤,“……还有,”他问:“有关于那些药水……” “如果伯德温死了,”狄伦说:“那些药水也能保证兽人无法侵入王都。” “如果,”约翰公爵咀嚼了一下这个单词:“面对三倍于己的数量,伯德温依然能够取得胜利?” “谁知道呢?”狄伦将杯子里的冬酒一饮而尽,冬酒几乎没有味道,只是翻涌而上的热流让他感觉如同吞下了一杯熔岩,“不管他身体的那一半血有那么卑贱,另一半仍然是属于唐克雷的,而唐克雷从来就是高地诺曼最为勇武的姓氏之一。” “那么我们的小潘妮就能派上用场了。”约翰公爵说,他没有喝掉剩下的酒,而是将它泼进了壁炉,火焰猛然升腾而起,公爵退后了一步:“我希望伯德温真有我们以为的那么爱她。” “而她也有着我们以为的那么蠢。”狄伦补充道。 第一百零二章 命运 三 两更合一六千上 第一百零四章 命运 5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零四章 命运 5 readx; 雷霆堡的人们采用一种相当古拙的方法来制造火把,首先,他们会削出一根长度约在两尺长的木棒,在木棒的顶端凿出一个锥形的凹坑,卷一根灯芯放在凹坑里,再用干松脂填满压实,松脂烧完后可以添加——这种火把比那些用树枝草草捆绑而成的燃烧的时间更长,如果火把的顶端足够粗大,在这个锥形的凹坑被烧毁之前,它可以持续上一格(一小时)之久。 它也要比那些松散的树枝更为明亮,普通的树枝火把只能照亮一到两个人,而这种火把投下的光能同时笼罩到三到四个人,但无论如何,它是无法与真正的阳光或月光相比的,脱离了这个范围就是一片浑浊冰冷的黑暗。 人们的脚步声与火把带来的光逐渐远去,空旷的通道里只留下了两个人——施法者克瑞玛尔与盗贼葛兰。 葛兰没有立即回答那个罪魁祸首提出的问题,虽然他知道自己正面对着一个施法者,但他的心已经被嫉恨与绝望占满,他不觉得自己还需要恐惧些什么,但他还能做些什么,这儿正在陷入黑暗,而作为老练的盗贼,即便只有着细微的光或是一点也没有,也并不妨碍他盗窃或是刺杀。 “他们是一群好人。”葛兰说,不无讽刺地:“法师,他们没再把我扔进一个洞穴里,也没再把我拴在一根木头上,虽然我还戴着镣铐,但我有了一个房间,房间里有床,看守我的骑士还拿来了清水、酒、烤肉和面包,我吃的饱饱的,又睡了一觉。他们就在我的房间外面交谈,毫无避忌,或许是因为他们认为我快要死了,又或许是因为他们所谈论的算不得什么秘密——雷霆堡可能沦陷,所以里面的人都会被撤走。我听到了,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 “但我没有杀人,”葛兰紧接着说:“他们可能会头晕一阵子,但不会死,如果他们的爵爷没把他们丢给兽人的话,尊敬的法师,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们极其的轻信与缺乏警惕心,您知道吗,他们甚至对我抱有愧疚之心,因为我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哪怕我是个盗贼。”他借着最后一丝微光瞥了一眼法师的眼睛,黑眼睛,就像是深渊,隐藏着你难以想象的危险与秘密。 直觉告诉他他是否在逃亡的过程中杀了人将会导致他走向两个完全不同的结局——他确实放过了那两个自以为是的小铁罐头,他毕竟不是个刺客,谋杀不是他的主业,而且他不肯定自己的逃亡是否能够成功,在他们没能找到受害者之前,他只会被关起来,但如果真有那么一两具鲜血淋漓的尸体前来指控他,那么雷霆堡的主人伯德温爵爷一定会很高兴地用他的宽剑砍下他的头。 “哪怕我是一个盗贼,”他重复道:“但我在泰尔的骑士面前受到的待遇并不公正,您看,如果他是要以杀死了那个小杂种的罪名来审判我,很遗憾,您已经为我作证了,那晚我的脖子上缠着您的绳子,为了给您找到一个舒适的船位与挖空公会的仓库而奔忙了整整一夜,我知道,您一直在注视着我,我根本不可能杀死某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对吗?那么,如果他是以杀死了某个死亡之神的牧师的罪名来审判我,亲爱的法师,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那也是我被押送到雷霆堡之前的事儿,而作为一个无辜的人,我,和那些罪不可赦的混蛋们一起被踢出了城墙,丢在数以千计的兽人眼前,啊,强壮而又饥饿的兽人,如果我不是还有着那么一点点的好运气,我已经在他们的胃袋里了——但我并没有怨恨他们,我甚至还完成了他们交代的任务,即便我无罪可赎,但我还是做了,为了人类的胜利,我杀死兽人,摧毁了他们的器械,还救了一个精灵的命,我做了那么多,法师,我还有什么罪名不能获得赦免的呢——但尊敬的伯德温爵爷还是没能把我应得的自由还给我,所以我只好自己去拿了,但我没有拿走任何人的性命,以我母亲的坟墓发誓,我顶多拿走了一套衣服。” “以及衣服主人的身份。”巫妖说,他略微低下头,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光,葛兰现在的模样与他之前大相径庭,完全可以说是成了另一个人。如果站在那儿的不是曾经的不死者,而葛兰也不是他预定的重要材料的话,他应当可以凭借这个有趣的小把戏远远地逃之夭夭:“你把他扔在哪儿啦?” “他的木桶里。”葛兰说,他知道抵赖是毫无用处的。 “你一定把他藏的非常隐秘,”巫妖用一种难以捉摸的语气说:“兽人也未必能够发现的那种。” “我把他藏在了臭咸鱼桶里,”葛兰说:“但兽人的鼻子可是非常灵敏的,我不保证他一定会安然无恙,但我能保证我离开的时候他还活得好好的。” 本来他并不准备和这些人一起离开,太危险了,城外的田野与荒原更能为一个逃亡的盗贼提供庇护——但他被发觉了,一队骑士而不是一个骑士,幸而他熟悉那个被他取代的人——雷霆堡的狱卒之一,他身体虚弱,性情古怪,不讨人喜欢,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 ——假如今天使用这具身体的是另一个灵魂,巫妖思忖,它一定会异常纠结——面对着一个……嗯,实质意义上的罪人,可以肯定的,盗贼葛兰不会如他所描述的那样是个只拿过餐刀的纯洁小姑娘,他不单是个盗贼,还是一个公会分部的首领——但没人能拿出什么证据或证人证明他确实犯下过怎样的罪行,毕竟他之前远在尖颚港,与雷霆堡间隔着海湾与陆地。 而另一个灵魂所属的那个位面里有着许许多多令人匪夷所思的道德标准与法令——全都仁慈地近似于可笑,而它在这种带有愚弄与麻痹的平和氛围中度过了近三十年,可以想象,简直就是又甜又软——在面对着一个兽人、半身人或是食人魔时,它的表现只能说堪堪在巫妖的忍受范围以内,但如果它面对的是一个和他一样的人类,或是和人类差不多的东西,譬如精灵,它的软弱与天真几乎令让一个曾经的不死者发狂。 若是没有死亡之神的诅咒,巫妖很愿意把葛兰留给异界的灵魂——葛兰之前说的很清楚,依照高地诺曼的法律,他已经赎清了他之前的罪,他是清白的,他有权得回自己的性命,但一个盗贼,一个被公会抛弃,无人关注也不受制约的盗贼,他在凡人群集的村落或是城镇中能够造成多大的危害谁也料想不到。 它会怎么做? 前行的队伍已经走出很远,四周陷入一片浑浊而宁静的黑暗,葛兰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臀部,在那儿藏着一块碎裂的黑曜石,薄的就像是一片冰——他偷取并敲碎了一块黑曜石的护身符,从碎片里挑出了最锐利的那一片,这种连手掌也无法刺穿的小碎片放在一个普通人的手里可能连一条鱼也无法杀死,但在葛兰手里,它的致命性绝不逊色于弩箭或是短刀。 现在就算是他也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影子——白色的外袍,就像是个牧师的施法者,他屏息静气,全力以赴地嗅闻和感觉着空气中的气味与动静,盗贼们杀死的施法者并不少!不,等等,或许他身上会有着防护性的魔法,葛兰曾经看到公会里的法师施展这个法师,并将他受到的伤害转嫁到向他刺出刀剑、射出弩箭的蠢货身上——那么这个法师会这么做吗?他有没有预备和学习过这个法术? 葛兰知道自己必须做出决定。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惨叫。 第一百零四章 命运 5 第一百零五章 命运 6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零五章 命运 6 readx; 一声凄厉的叫喊,然后是更多。 黑发的施法者轻微地啧了一声,转身迅速离开,他没有施放法术,但在黑暗的洞穴中前行时不比一只稍大一点儿的飞蛾更能引起其他生物的注意——盗贼站在原地,侧耳倾听,除了那些惊慌的喊叫声,现在又多了金属相互碰撞的声音与牲畜的嘶鸣声。他面色僵硬地站在原地,犹豫着,一时间无法决定该怎么做。如果是在尖颚港,或是别的任何一个城市,他都会借着这个大好机会毫不迟疑地逃跑,但这是雷霆堡——他窥视过那座单城墙,虽然雷霆堡的人类建造它只是为了抵御人类的盗贼与军队,但它的宽度与高度并不逊色于雷霆堡的另两道城墙,而且它的闸门已然落下,而铁门每一条都浇上了融化的铅水,城墙与箭塔上都有士兵,他们的手里拿着弩弓,葛兰一点也不想去试试他们的眼睛是不是有人们传说的如同鹰隼那样的锐利无匹。 至于雷霆堡两侧的巉崖,那种堪堪与竖直的镜面相比的山壁大概只有精灵、施法者与盘羊才有可能在上面攀爬行走,葛兰连尝试的都没有。 还有,他不觉得克瑞玛尔,也就是那个有着一个艰涩得就像是有意编造出来的名字的黑发施法者与他之间的交谈就这么结束了。 盗贼转动脚尖,靴子陷入了厚厚的蝙蝠粪便里,无声地讥笑,当然不会,他可不是那种会被白袍的虚言妄语所欺瞒玩弄的愚昧无知之人。无论那个黑发的施法者是个半精灵、半龙又或是半兽人,半食人魔,他的底子和葛兰并没有什么不同,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盗贼就深知这一点——缠绕在他脖子上的可不仅仅只是一根绳子。 盗贼葛兰并不是一个含着大拇指的乖宝宝,但有时候他必须表现出令人满意的温顺与蠢笨——他这么做已有二十年,或许更久,所以他才能一直活到现在。 一只甲虫钻进了他的靴筒,从别人那儿偷来的靴子略微有点儿大,葛兰提起脚趾,用他的脚后跟压死了那只甲虫——那些声音就在洞穴中回荡,受惊吓的蝙蝠再一次地腾空而起,它们拍打翅膀的声音一如狂风穿过洞穴,即便如此,葛兰觉得自己还是能够听见那只甲虫支离破碎的声音,它的汁液渗透了盗贼用来取代袜子的裹脚布。 法师有没有在黑暗中向他投掷了某个法术? 葛兰不知道,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肮脏寒冷的空气,向光与声音的源头走去。 精灵法师的暗金色长发在火焰带来的灼热气浪中翻滚,她的敌人是一个红袍,他或许并不那么强大,但胜在卑鄙狡猾以及无所顾忌——他投掷法术的时候完全不用去考虑是否会殃及周边的人类,而瑞雯却不能,她不能对着孱弱的老人与孩子施放大范围的致命或是致伤性法术,施法者与强壮的战士或许能够忍受与躲避过去的火焰与利刃会毫不留情地夺去它们的性命。 凯瑞本站立在马车顶上,射出利箭以打断法师的施法——他们面对着三个红袍与一个灰袍。 在他身边是一个精灵法师,他因为折断了腿骨而不得不提前离开战场,但他仍然在晨曦拂过雷霆堡时记忆了他的法术,一贯的谨慎帮助了他和他的同伴,没有他施法协助,凯瑞本可能早就被红袍的法术吞没了;另外两个是战士,他们一个被兽人的斧子斩断了锁骨,一直斩到肋骨;另一个则被小投掷器投出的梭镖贯穿了胸膛,虽然牧师及时地施加了治疗术,但新生的骨骼与内脏依然十分脆弱,每一次跳跃和挥击都会令他们的身体犹如撕裂般地疼痛。 牧师与法师们从不赞成伤者在治疗术生效后立即投入新的战斗,因为柔嫩脆弱的新生肌肉、骨骼与内脏经不起过大与过多的震动与打击,它们会碎裂甚至融化,并且这种伤害需要更强的治疗法术,更长时间的静养方能痊愈,又或者说,受伤的人再一次遭到重创后就再也不需要治疗了,因为他已经死了。 但精灵们不得不投入战斗,突如其来的敌人很显然地不需要俘虏,也不需要奴隶,他们首先遭遇的攻击就是两枚如同旭日般璀璨刺眼的火球,它们被投掷到人群当中,瞬间爆裂,细小的火焰与巨大的火星就如同豪猪身上锐利的刺针那样飞跳向四面八方,人们身上着了火,丢弃了草绳,瞪大了眼睛哭喊着仓皇奔逃。火焰落进蝙蝠粪便里,从粪便中升腾而起的烟雾与蒸汽臭不可闻,火光照亮了洞穴,而腥臭刺激的烟雾和蒸汽又阻挡了人们的视线。 他们惊慌失措,漫无目的地奔逃,对高声喝斥的士兵与哭叫的孩童听而不闻,视而不见,他们推开所有阻碍着的东西并践踏它们,包括那些保护着他们的人和应该被他们保护的人。 而借助绳索与法术攀附在洞穴墙壁与顶上的敌人们举起弩弓,他们暂时不会去对付那些普通人——伯德温爵爷从已经十分紧张的兵力中抽调了三百名士兵与五十名骑士,而他们只有一百人,但他们很聪明并且有施法者,单靠着后者的法术他们就能令整个局面往他们想要的方向发展——一个半兽人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就在他前方十尺不到的灰袍,他带着兜帽,披着斗篷,伸出的手指和骨头上包了一层纸张般的皮肤毫无区别,他指向一个地方,念诵咒语,然后盗贼看到那个方向的人类突然陷入到了无法控制的混乱与惊恐中,虽然他们没有着火也没有被刀剑刺伤,但他们仍然疯狂地跑了起来,一个士兵在试着拉起一个小女孩时被推倒,然后许多双脚从他的脊背上踩了过去。 一个趁乱混入人群的盗贼想要乘机刺穿他的脖子,但一小股雷电准确地穿过人群的缝隙击中了他的匕首,电流在他身上小蛇般地四处攒动,他大叫一声摔进了厚厚的蝙蝠粪便里。 灰袍立即向法术投掷而来的方向看过去,一个白袍?不,一个法师,或说,一个拙劣地伪装成牧师或是圣骑士的法师,可真是让人厌恶:“你至少应该穿件黑袍!”灰袍低声责备道,再次伸出他的手指。 但让他吃惊的是,他投掷出的法术就如同涟漪一般在那个白袍法师的身上轻微地颤动一阵后便消失了,它并未给目标带来痛苦和伤害,那个黑发的年轻施法者还在继续向前,他甚至还有余力做出手势,投掷法术——突如其来的风穿过洞穴,带走了一部分烟雾、蒸汽、火焰与恐惧。 负责统率与指挥这些士兵的骑士首领在第一个火球在人群中炸开后就很不幸地死于一柄自黑暗中刺出的匕首,奇妙的是,率先代替他履行职责的人并不属于雷霆堡,他来自王都,他迅速地在扈从的帮助下穿上了盔甲,带上面罩,骑在他的马上来回奔驰(他的扈从举着他的旗帜紧随其后),一边大声而连续地报出自己的名字与发出命令,他的爵位与昂贵的装备起到了慑服人心的作用,还能行动的士兵举着梭镖与长矛集结到他身边,在片刻犹豫后,他们遵照那位爵士的命令,开始“梳理”那些被恐惧掌控了头脑的蠢货们,用厉声恫吓、闪光的刀剑与切实的伤害——还在大叫大嚷或是想要乱跑的人会被刺伤耳朵,手臂和其他一些不紧要的地方,疼痛让他们变得清醒,少数仍在灰袍的法术中战栗的人被打晕,失去控制的牲畜一律杀死。 精灵法师将随身携带的种子丢入泥沼般的粪便里,而后滴入自己的鲜血,藤蔓们飞一般地生长,纠缠成屏障与陷阱,红袍的火焰轰鸣着打在上面,翠绿色变成黑色,而黑色又变成了翠绿色,它们并不能坚持的太久,但躲藏在里面的人们得到了一个喘息的机会。 一些士兵将随身携带的多余武器交给他们的亲眷与朋友,或是认得的人也行,以增加他们在战斗中存活的机会。 “你会用刀吗?”一个士兵问,他询问的对象是个吟游诗人,就是伯德温从白塔带到雷霆堡的那个。 “我更擅长用琴呢。”那个吟游诗人说。 士兵打量了他一下,发现他确实瘦骨伶仃,面色苍白,他摇了摇头,转过身去,“那就躲到马车下面去吧,虽然有点臭,但总比没了命好。” “真是的,”吟游诗人微笑着说:“我可没在开玩笑哪。” 自打进了地下通道,他就自始至终怀抱着他心爱的索尔特利琴,现在,灵活的手指只是动了动,一根琴弦就被拆了下来——像这种女性演奏时甚至需要用小锤子击打才能发出声音的琴弦当然不会是用丝线或是头发制成的,每一根琴弦都是镀银或是镀金的钢丝,我们的这位吟游诗人热裤所用的琴弦没有镀上金银,它毫无装饰,光滑柔韧,只一下子就勒断了那个士兵的脖子。 那个士兵直至死亡也未能弄明白发生了些什么,吟游诗人只用一只膝盖就托住了沉重的尸体,在士兵的肩膀上擦干净了他的琴弦后温柔而隐蔽地将他放下,没关系,这儿多的是尸体,而现在也不会有人去探查某个寻常士兵的死亡原因——如果也没人会去注意他们的临时首领那就再好也没有过啦。 吟游诗人打开索尔特利琴的底板,十根弩箭稳稳当当地被固定在里面,每根都只有鸽子的尾羽那么小。作者的话——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受之有愧!!!! 方兄无势宁能热,书好方有打赏来!言箭笔刀打赏九鱼588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看您写的小说真的是一种很愉悦的享受!万年死宅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有钱难买金镶玉,打赏只给有才人!万年死宅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看您写的小说真的是一种很愉悦的享受!万年死宅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真是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永劫的轮回打赏九鱼588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书!好书!!赏!打赏!快打赏!aoi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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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您并没有那个必要这么做,”他的扈从说,藏在面罩后的眼睛着被火焰照亮的,人类、半兽人、精灵与蝙蝠的影子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形成了扭曲而斑驳的黑色图案:“您并未在雷霆堡服役。” “但我正面对着弱宅以及人类共同的敌人,”王都骑士说:“虽然我并不是泰尔的追随宅并时常沉溺于各种之中,但我终究还是个骑士——所以我不会离开,直到伯德温或是伯德温指定的人前来接过这份职责。” “那么,我和您一起,”还只是个少年的扈从说:“如果我有幸得到这一殊荣的话。” 王都骑士在面罩后微微一笑,虽然他的心还是沉重的——虽然他无法得知盗贼的正确数目,但他已经看到了兽人、半兽人与半食人魔,还有三个以上的施法宅并且训练有素,配合默契——而先前毫无防备的士兵与骑士们被他们杀死了……单就他所看到的,就有二十个以上,还有双倍乃至三倍数量的士兵死于火焰与民众的践踏之下。 最主要的还是施法宅他不得不由衷地感谢起冥冥中的命运之神的指引,因为正是在他的指引下,伯德温才会将两名精灵法师派驻到这只庞大的队伍中来,他关注着不远处女性精灵法师与红袍的魔法争斗,他的扈从警惕地环绕在他的周围,他们甚至不允许普通士兵与民众太过靠近——但谁也没去在意一个瘦弱单薄的吟游法师,一个扈从甚至策马靠右走了一步,略微留下一道缝隙,好让那个装束奇特的吟游诗人更为清晰地看见他主人的一举一动,从而谱写出让整个王都的贵妇人为之感动流泪的诗篇来。 而那个吟游诗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他在二十尺以外向扈从鞠了一躬,将他的琴举过肩膀,当那个扈从还在奇怪他为什么会用那么奇特的方式弹奏索尔特利琴时,那枚小如鸽羽的空心箭矢已经着穿过被火焰烫热的空气,射进了那道狭小扁长的孔洞——骑士盔甲上唯一的弱点,眼睛。 完成了他之前的命令前来回复的骑士看到了这一幕,他大吼一声,拔出他的剑劈向那个吟游诗人,索尔特利琴,褐色的头巾、束腰外衣,由无数打结的小绳子编织而成的腰带被瞬间斩开,银币做成的头饰和挂饰叮叮当当地掉在地上,但没有血,也没有分裂的肢体。 他消失了。 骑士们的临时首领已经从马上摔了下来,他的扈从急切地拿下了他的头盔,那枚细小的弩箭并没有直接射中眼睛,只是擦过了他的眉骨,但它是有毒的,王都骑士的眼前一片黑暗。 “……伯德温?”他喘息着问道。 “求援的人已经离开了。”雷霆堡的骑士回答。 “离开了,”巫妖说:“但并不意味能够抵达他们想要去的地方。” “什么意思?”骑士问。 “你们捕捉雁群时会允许它们的警卫发出讯号吗?”巫妖说,一边撕开了一个医疗用的卷轴:“他们走不出一百尺。” 骑士的脸色顿时变得很糟糕,他跳起来跑开了。 “他们是盗贼,”一个扈从说:“他们只是想要金币和珠宝。” “那就给他们,”另一个扈从说:“我们的主人会愿意为他和我们支付赎金的。” “如果没有灰袍的话。”巫妖说,作为一个曾经的不死宅他太清楚一个灰袍出战会索取怎样的代价了。一个灰袍,也就是一个死灵法师很少会为某个公会长期服务,但他们接受短期聘用,并索要很高的酬劳,想要减少金币与珍贵的施法材料的损失办法并不多,其中之一就是将所有的尸体交给他们,死灵法师从来就不会拒绝尸体,尤其是新鲜的。 另外,犯下这个罪行的人很有可能会被质疑与兽人有所干系(比贩卖药水或是奴隶更为可憎),毕竟这个时机掌握的太过巧妙了——这是一个大罪名,即便如同“恶刺”、“银指”这样的大的盗贼公会也无法直面与之相关的指控,但这笔生意所得的利润确实可能高过他们之前做的任何一个,毕竟这是一个城市的人们数十年来积累下来的所有财富。 鉴于这两方面,雷霆堡的民众想要凭借金币与珠宝的威力逃脱死亡的威胁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而且盗贼们可以从他们的尸体上拿走自己想要的每一样东西。 就在这当儿,那个骑士已经回来了,他什么都不必说,那张颜色灰败的面孔与鲜血淋漓的伤口已然说明了一切。 “或者可以让我的人去试试。”巫妖说,骑士跟着他的视线看向一个角落,一个看上去并不怎么强壮的男人站在那儿,骑士皱了皱眉,他觉得他见过这个人,又觉得他很陌生。 “他是谁?”骑士问:“他不像是个精灵?” “一个盗贼,”巫妖说:“一个出色的盗贼。” “让盗贼去对付盗贼,”眼前依然一片黑暗,但已经不那么痛苦的王都骑士说:“这也许是个好办法。告诉他,如果他能做到我们希望他能做到的事情,我会赐予他一笔丰厚的赏赐,多的足以让他成为一个爵士。” “我想他并不需要这个,”巫妖说:“是不是,葛兰?” “如果这是您的愿望。”葛兰谦卑地鞠了一躬。 “他应该在监牢里。”王都骑士说,挣扎着在扈从的扶持下坐了起来。 “假如他还在监牢里,就没人去给伯德温报信啦。” “他会逃赚就像之前那样,”王都骑士坚持说:“您呢,您是一个施法宅您应该有办法回去。” “是的,我可以,”巫妖说,“但我不能离开,我的朋友在这儿。”他做出最后一个手势,将自己的法术施展完毕,“我或许会因为这个短暂的旅途耗费掉所有的法术,然后看着我的朋友痛苦的死去却束手无策——这或许有点自私,但我的朋友是凯瑞本,他已经死了一次。” 骑士抿起了嘴。 “给葛兰想要的吧,”巫妖漫不经心地站起身来:“他要的不会太多。” “我以为我要的并不多,”年轻的伯爵说:“只是一个吻而已。” “但我发过誓,我的嘴唇是属于我丈夫的,只有他才能吻我的唇。”潘妮说。 假如雷霆堡的主人,伯德温爵爷能够出现在此时此地,他准会大吃一惊,又或者他只会茫然四顾,因为他已经没法儿认出他的妻子了——短短的数十天里,潘妮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她用浸过醋的铅梳子梳理头发,好让它变黑,然后擦上玫瑰油,用火钳烫弯;她在脸上和裸露的肩膀和手臂上涂抹铅白粉与奶油的混合物,又或是直接涂抹水银,好让皮肤变得白而有金属光泽;在晚上临睡前,她用驴奶洗澡,敷上用胎盘做的药膏;侍女们帮着她用醋擦洗指甲,然后用牛皮打磨光滑,力求如象牙般精致洁白;她还效仿男爵毒夫人用宝石粉与木炭描绘眼睛四周,又往眼睛里滴入含有颠茄的药水;她向弗罗献祭,珠宝、金币和新鲜的香豌豆花(以高昂的代价从法师那儿获得),以换取能够让私密之处娇艳柔嫩的药膏。 她也已经习惯了阉人无微不至,细心周到的服侍,甚至在回到自己家里,失去了他的陪伴时会变得怅然若失,难以忍受,所以她越来越多地停驻在那个秘密的小窝里,与那些“贵夫人”一起在水烟与熏香中懒洋洋地消磨一个白天,一个夜晚,然后又是一个夜晚,一个白天…… 她的“朋友”们她去参加一个聚会,她去了,并且异常尽兴,她第一次与伯德温以外的男性跳舞,起初她还有些紧张,但随即她好笑地发现那个年轻人比她还要紧张,他踩了她的裙子,还差点跌倒在她身上。 性情和善的潘妮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大发雷霆,她宽容地原谅了那个年轻人,但真没想到,这个腼腆温柔的男孩居然是一个伯爵,他甚至有着王位继承权,虽然要排到六十名之后。 不知何时,他们的关系逐渐变得亲密起来,潘妮在此之前从未想过世上会有那么多快乐的事情——他们打猎,他们聚餐,他们四处游玩,在月光下跳舞,在日光下行船。 他们有时会跑得很远,在一个农庄借宿时,农庄的女主人误认为他们是对夫妻,并且认为他们是相当般配的一对儿。 “如果这是真的,”当他送潘妮回到她的房间时,轻轻地在她耳边说:“那该多好啊。” 他的唇距离潘妮的耳朵那么近,又那么热,热的就像是一颗滚烫的心脏。 潘妮闭上眼睛,她从未如此地想念过伯德温。 她给伯德温写了一封信,但她始终没能得到回应。 当伯爵再一次来她时,她拒绝了——她连续拒绝了三次,然后男爵夫人她来欣赏温室里的玫瑰花,她来了,看见了玫瑰,也看见了伯爵。 “那么,”伯爵问:“我可以吻一吻你的手指吗?” 潘妮的手指并不美,她曾经昼夜与一座破旧的纺车相伴,指头上结了厚厚的茧子,指甲又方又平,但伯爵把它们接过去,小心翼翼地吻着它们的时候,就像是在吻着一对价值的珍宝。 “如果你把你的嘴唇留给你的丈夫,”伯爵最后请求道:“那么就把你的手指留给我吧。” 作者的话,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真是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言箭笔刀打赏九鱼588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言箭笔刀 看您写的小说真的是一种很愉悦的享受!林婵意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林婵意 如此佳文怎么能不支持呢,打赏奉上!红莲修罗柰打赏九鱼100币加油吧,下回来本阳光点的吧。——会有阳光的……我保证……红莲修罗柰 看您写的小说真的是一种很愉悦的享受!林婵意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看您写的小说真的是一种很愉悦的享受!广博仔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字是风霜傲骨赏是痛快淋漓,怎一个好字了得血之誓言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真是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尼尔斯的旅行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一分辛苦一分收获,打赏虽少,一番心意!观川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看您写的小说真的是一种很愉悦的享受!bnss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字是风霜傲骨赏是痛快淋漓,怎一个好字了得言箭笔刀打赏九鱼588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言箭笔刀 一诺许他人,千金双错刀,该赏该赏!狂野鈞打赏九鱼1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书!好书!!赏!打赏!快打赏!林婵意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第一百零六章 命运 7 第一百零七章 命运 8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零七章 命运 8 readx; 葛兰是个盗贼,还是一个盗贼公会分部的首领,他当然不可能清白无瑕,他杀过老人、杀过孩子,杀过男人,也杀过女人;杀过无辜的人(绝大多数),也杀过有罪的人(奇妙的是这类人的数量也不像人们以为的那样少);他领受公会的命令杀人,也会为了酬金杀人,或是止仅为了自己的私欲杀人,他杀死仇人,也杀死恩人,在他手上积累起的白骨足以塞满他的房间。 但他是第一次直面战争。 与公会那种小规模的,偷偷摸摸的战斗不同(虽然在那时,超过五十人的行动对于葛兰来说就是一场惊心动魄,声势浩大的战役了);也与之前他所亲身经历的,雷霆堡城墙之外,完全可以说是试探性的战斗不同;雷霆堡的士兵、民众与骑士们面临的是一场真正的战争。 不,这一切并不像周游各地的吟游诗人所歌唱的那么宏伟壮丽,恰恰相反,它是丑陋的,肮脏的,令人绝望并且厌烦的——没有绚丽的旗帜,没有光亮的盔甲,没有泪眼朦胧,手持玫瑰为心爱的骑士送行的美人儿,甚至没有振奋人心的演说,没有慷慨激昂的乐曲,就连一个值得描述一二的眼神都没有,这里只有死亡与即将到来的死亡。 人类已经得回了第一道城墙,但这也只是暂时的,看看那些攀附在城墙上的兽人!他们就像是覆盖在牛腿上的虻虫那样密密麻麻,无所不在。死去的兽人与人类被拖向城墙,堆积起来,他们流下的血在严寒的天气里迅速地凝结,让这具由尸体所构筑的梯子变得又坚硬又稳固;一些兽人将那些死去的同类的爪子砍下来,作为链球使用——肮脏的爪子就像小匕首那样锋利,哪怕只被刮破一点,如果没有牧师及时的治疗,里面藏着的让人类发热与呕吐的毒也会夺走一个强壮骑士的性命——除了爪子,死去兽人与人类的脑袋和内脏取代石球被投掷进城墙里,前者会带来疫病而后者会带来恐惧。 这场战争已经几乎没有所谓的谋略可言,也不再需要,人类与兽人的战力比例为一比三——一个人类士兵需要同时面对两个或更多以上的兽人,他们的力气几近枯竭,而敌人无穷无尽。 葛兰在第二道城墙上找到了伯德温。 兽人在第一次攻下两道城墙之前的外堡时所留下的尸体还未被清理出去,某些地方的火焰依然存活着,黑烟袅袅,它们散发的气味已经不像起初那样显著——因为现在双重城墙上到处都是火焰、血与尸体。 “为什么他们会让你来?”伯德温身边的骑士问道:“我们的士兵和法师呢?” “那儿有着三个红袍与一个灰袍,”葛兰说,一边不自然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尚未消散的白光让他感觉很不舒服:“还有一百个精擅隐藏与刺杀的盗贼。”他拉开斗篷,让他们能够清晰地看到他的伤口,伤口被潦草地处理过,但仍然能够看得出它是怎样的凶险——往上一点就是他的动脉,而往下一点就是他的心脏:“而我恰好是个盗贼。” 伯德温疲惫地叹了口气,并且满怀疑窦:“我以为你更应该远远地逃走,而不是重新回到这个危险的监牢中来。” 而葛兰只是微微地耸了耸肩,如果可以,他当然愿意尽快地远离这儿——他从他的暗袋里掏出了一条金项链,金项链挂着一枚嵌缀珐琅与宝石的纹章,这是亲王的心腹所属家族的纹章,伯德温一眼就能辨认出来,如果只有纹章,或许伯德温还能说是被偷来或是从尸体上拿走的,但葛兰随即拿出了一个活的证据,凯瑞本的姬鸮,他吹了吹一枚小银笛,那只看上去就像是只毛茸茸的圆球的小鸟儿就飞了进来。 “我又听说过某种法术是能够迷惑动物的。”一个骑士说。 “还能瞒过公正伟大的泰尔呢——随便您怎么认为吧,”葛兰挖苦道:“但再不快点,雷霆堡的人类可都要死在那儿了,呃,就是你们要保护的那些。” 骑士们向他投来的目光表示他并不受他们信任,即便伯德温所施放的侦测法术表明盗贼没有在说谎,但这种法术无法保证他说出了所有的实情,又或者字面的每一个单词都能与真实意义相符合,但没人能够承担得起这份责任——最终他们还是将视线归结到了他们的主人身上——雷霆堡的领主坐在一把简陋的木椅上面,他的额头受了伤,伤口凝结着发黑的血瘢,他的头发和胡须都是乱糟糟的,面色透着不健康的青色。 “……法师们呢?”伯德温问。 一个骑士向前走了一步,“在休息,”他脸色严肃地说:“但是大人……” “请亚尔佛列德和他选择的两个法师立即到这里来。”伯德温说:“或许他确实是在说谎——但我们……”他又摇了摇头。 法师们到来的很快,他们看上去精神尚可,黑色的长袍也算得上整齐干净,叫做亚尔佛列德的法师年约四十,但眼角与嘴角都已经布满了严苛的皱纹,下巴上留着一撮灰白色的山羊胡,他以慎重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葛兰。 “你被施放了什么法术吗?” “啊,问题就在这儿,”葛兰不那么愉快地回答道:“我不知道——您能够看得出我被施放了什么法术吗?” 而亚尔佛列德法师只是回转身去,向伯德温行了一个法师礼,“我们会尽快回来,爵爷。” “如果真如……葛兰所说,”伯德温说:“你们无需考虑这里,我不想让你们受到任何束缚——在你们必将面对如斯棘手的敌人时,”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有力地握住法师的肩膀:“我把他们交给你——还有,”他向身侧的扈从点了点头:“十名骑士与五十名士兵,抱歉,我不能给你们更多了。” “……他和我们一起走。”亚尔佛列德法师要求道——一个满怀怨恨的盗贼,一枚有毒的钉子,留在这个岌岌可危的地方不知道会造成怎样的危害呢,在雷霆堡服役已超过十年的人类法师不会容许伯德温身边出现任何不该有的隐患——他们可没多余的人手能分派给这个卑贱的家伙,何况之前已经有两名骑士因为他而长出了大包,就在后脑勺上,现在还有点晕。 葛兰对此毫无异议,他不觉得这儿会比那个岩洞里安全多少。 “伯德温爵爷,”在离开前,葛兰突然问道:“如果我依然呆在您的监牢里,我会怎样?” “你会被讯问,有关于你的每一项罪行,巨细靡遗——而后是一场公正的审判。” “但无论是何种罪行——依照高地诺曼的法律,”葛兰说,“我都已经赎清了它们。” “是的,”伯德温用近似于耳语的声音说,“如果是那样……你将会得到赦免。” “嗯,你怎么会知道他们会用这个?” 来自于王都的骑士好奇地问道,而距离他大约有着一个马身的地方,一具被转化为僵尸的士兵正咆哮着向他伸出爪子,但很遗憾地,它陷入粪便泥沼的双腿被藤蔓的根系牢牢地纠缠在了一起,紧密的就像是一条奇形怪状的虫子,它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了五尺以内,所以说,虽然它看上去十分的狰狞恐怖,以及强壮有力,但它所能威胁到的东西只有那些在蝙蝠粪便中宁静度日的虫子。 而在它的身边,密布着数量惊人的同类,但它们的境况并不比它好上多少,藤蔓向上生长,缠绕住它们的手臂和牙齿。 人们哭泣着,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斩掉他们曾经的同伴、朋友与亲人的头,或许是因为那些头开满了花儿的关系,巫妖事不关己地想到,看不到熟悉的面孔可真是件值得安慰的好事儿。 “哦,我想这应该是个常识,”巫妖语调轻柔地回答道:“从你看见灰袍开始。”抱歉,最近几天工作比较繁忙,明后天会乖乖在家码字的——不做预告…… 第一百零七章 命运 8 第一百零八章 命运 九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零八章 命运 九 readx; 灰袍大概没能料到这个——在诸多施法者之间,众神的侍奉者,也就是白袍是最多的,而身着黑袍的普通法师次之,携带着魔鬼或是龙血的术士(红袍)大致与黑袍相等,灰袍最少,在施法者中的比例仅为百分之一——考虑到施法者的罕有,那么,显而易见的,灰袍法师也不会是什么常见的玩意儿。 精通死灵法术的灰袍对凡俗间的享乐以及早早就失去了兴趣,既不喜欢也不擅长与人交际,为了便于取得施法材料和避免白袍们与愚民的骚扰,他们将自己的居所设置在荒僻的沼泽或是阴森的墓穴中;魔法用具及材料商店的主人或许偶尔能够见到他的傀儡、魔像或是学徒前来取走预定的施法与实验材料,但你若是想要借机一窥他的底细,也许不必等到第二天,当晚就会有死灵抑是骷髅前来敲开你的脑袋看看你究竟听到和看到了多少东西。 除非你是某个灰袍的直系血亲或是配偶,父母、兄弟或是妻子之类的,又或是你,你所在的公会早在他还是个学徒时就与他建立了稳定良好的关系——虽然两者都不那么可靠,世人皆知,灰袍与红袍的思维方式完全就是属于另一个位面的——但至少能够保证你能活着走到他面前。 仅有的,为世人所知的,灰袍们与一部分不死者聚居的地方就是七十七群岛,虽然它的名字叫做七十七群岛,事实上它是由数以千计的小岛组合而成的,并且随时都有小岛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沉没或升起,其中最小的不过百步方圆,而最大的也不过一钩(三十亩,或是零点一二平方公里),岛屿与岛屿之间充满暗礁,漩涡与暗流,漆黑的海水中生长着如同陆地森林般的高大海藻,无数饥饿的细齿章鱼、有毒海蛇、鳝鱼、鳗鱼与刺骨鱼栖身其中,如同森林里的鸟儿和虫子。 那儿没有白昼,也没有黑夜,天空终日灰暗阴沉,云层低压,幽魂在风中颤抖着声音哀嚎不休。 巫妖不知道这个灰袍是公会通过何种渠道弄到这个灰袍的,但就曾经的不死者看来,他即便是个法师,也只是一个离开他的导师没多久的小雏鸟,这可能是他参与的第一场战斗而不是争斗。起初,他向人群投掷惊恐术——但一个飞弹或是火球、酸液球也能起到同样的效用;紧接着,他又向精灵投掷疫病术,诸神在上,难道他的导师就没告诉过他疫病术在免疫大多数疾病的精灵身上从来就是事倍功半吗?好吧,这些问题都还在其次,糟糕的是他似乎从未想到过隐匿自己的身份以及在战斗过半后才开始施放操纵死尸的法术——巫妖也曾是个灰袍,但从他还是个学徒时起,他就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着直面死灵法师与其造物的经验——在一场参与人数大于十的战斗中,作为一个并非孤身作战的灰袍,还是把那些大出风头的机会让给热血的红袍们吧,一个死灵法师还是比较适合在落幕之前甚至之后跳出来给他们来个出其不意的一个大惊喜——但如果你预备了操纵尸体的法术,那么你可以更早些使用,在你的敌人还未意识到这里站着一个灰袍时。要知道,当人们看到他受伤的朋友或是亲人重又站立起来的时候,第一个反应绝不会是警惕——如果你足够幸运,那么你得以操纵的对象就会多上一个,即便不能,有时候一也是大于一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虽然站起来的尸体密如长矛,但精灵们已提前一步催生了茂盛的藤蔓,人类对此也早有预备,它们所造成的伤害并不多,至少对于曾经的不死者来说,这种低劣的错误会导致他被导师拧下脑袋。 呃,倒不是说,现在的他会对这样的敌人感到不满——巫妖觉得自己已经很忙碌了。 三名红袍之中有两名是学徒,而第三个正是前两者的导师,但这算不上什么好消息——如果站在这里的是三个水平相当的红袍术士,那么很有可能,他们会由于各种原因彼此或明或暗地争斗起来,如果没有,那么巫妖也非常愿意给他们提供一些;但基于红袍一贯采用的近似于酷刑与折磨的教导方式,在学徒未能离开自己的导师前,他们对自己的导师永远是恭谨温顺的,而且作为一个学徒,他们同样熟悉导师与同伴的行事方式与想法,彼此配合施放法术时几乎毫无破绽可言——一个导师,两个学徒,就像三角体一样稳固尖锐,势不可挡。 在回到主物质位面后曾经的不死者第一次感到了压力。 幸而在他撕开最后一个卷轴前雷霆堡的援军终于抵达——亚尔佛列德法师投掷而出的雷电立刻杀死了一个身着红袍的家伙,非常可惜,那只是一个学徒——但他们的到来确实令得局面向有利于人类的方向倾斜,红袍术士与他的学徒敏锐地觉察到了,在又一次激烈的碰撞后,他们率先消失在了烟雾里;而后知后觉的灰袍在短促的诅咒后低声念出咒语,更多的死者从血腥的泥沼中爬了起来——它们连同着盗贼蹒跚着冲向人类,逼迫他们后退。 洞窟突然开始摇晃时人们惊骇地放声大叫,石头自空中坠落,墙壁碎裂而地面翻滚不休,火把被迎面而来的浑浊气流扑灭。 等一切都安静下来以后,凯瑞本身边的精灵法师施放了一个小戏法,点亮了自己的手指头,在黑暗中那一点光微不可见,但足以他弄明白刚才发生了些什么。 “我们被堵住了。”他说。 “魔法?”王都骑士问道。 “不,”精灵法师说:“是侏儒的。” 陆陆续续地,火把被重新点燃,人们终于能够看清四周,他们还在洞穴里,但前路已经被崩塌的碎石封堵,之前灰袍逼迫他们后退就是为了保证那些运载着珍贵物品与金币的车队能够被裁切在他们那一边。 如果伯德温拒绝相信一个盗贼,或是他蠢到只是派来了士兵和骑士,那么这些来自于侏儒的火药就是为了阻截追兵——无论是人类还是兽人,当然,现在也是一样,虽然他们没能拿走所有的东西。 不,正确点说,他们已经拿走了太多的东西了——岩石的缝隙中传出了人类的与哭泣,但即便是法师对此也无能为力,虽然魔法能让岩石化为沙子,但没有了支撑的石头只会酿造出更为惨重的灾祸,而且沙子同样致命或更危险。 “我们还能退回雷霆堡吗?”一个骑士问道。 “恐怕不能,”亚尔佛列德法师说:“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作者的话:犹豫再三,还是做了大幅度的删改——有关于战争的,毕竟前面的描述已经够多了——本来想要写满三千字的,但因为突然之间感冒变得严重了,手脚发软,没有力气,所以只能写到这儿了,抱歉,最近的状态确实有点不太好……对不起…… 第一百零八章 命运 九 第一百零九章 命运 十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零九章 命运 十 readx; 作者的话:对不起,生病了……病了……了……一个美好的假日全都用来休养生息……抱歉。 人们被催促着尽快离开,返程比来时更漫长更痛苦,因为那时他们抱有希望,而现在几乎只剩下了绝望——因为被火焰惊吓到的牲畜都被王都骑士下令杀死,所以他们的马车与牛车(侥幸留在这儿的)都变成了无用的木头,他们被迫抛下了所余无几的财产,抛下了死去的人,只带着食物和水——原本他们只要能够到达彼方就能获得的东西,但如今,之后的好几天他们或许都得靠那几只并不饱满的皮囊活着。 士兵们举着火把,在倒毙的牲畜间行走,砍断它们的腿,抗在肩膀上,血从他们的脖子一直流到胸膛。 两部没有蓬帐的马车被临时栓上皮绳,既然没有马和牛了,那么由人来拉也是可以的,那几个宝贵的位置仅有受了重伤无法行走的骑士才有权占有,除了他们,就算是孩子也得徒步行走,于是一些男人和女人将那些还不到腰部的孩子背起来,他们之前未必认识,或许还有点矛盾和过节,譬如说,那个缺了门牙的小混蛋,他不止一次地偷走过邻居的苹果、面包和咸鱼——作为一个被和粪工养大的孩子他身手灵活,不惧肮脏,也习惯了被人追逐和恐吓,所以变故突生时他毫不犹豫地钻进了厚厚的蝙蝠粪便里,躲过了火焰、弩箭与刀剑的威胁,却被一头惊恐的黑牛踩断了腿,他忍耐着没有哭泣叫嚷,而是爬到一块石头后面躲了起来,期望自己能够幸存……他幸存了下来,但他根本无法如他所以为的那样能够匍匐着逃出生天,他藏在衣服里的豆饼和干枣都丢了,稍稍一动他的腿疼的就像是被人放在铁砧上反复敲打,而他所有的力气全被用来支撑着他的上半身,好让自己不至于溺死在腥臭的粪便里——他差不多可以想象得到自己会被抛下,人们粘稠拖沓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留下的只有蝙蝠、老鼠和甲虫,一旦火光消失,四周陷入黑暗,它们就会一拥而上,活生生地将他瓜分殆尽。 他被抓起来放到一个肩膀上的时候吓的差点放声大叫起来,但他很快认出了那个宽厚的背脊与那个即便摆上一份只有爵爷才有权享用的早餐也绰绰有余的大屁股——他曾因为偷了一罐子蜜糖而被这个大屁股坐在身下被高热、汗水和臭屁折磨了有整整一个下午那么久,“加西亚夫人?” “怎么?” “您女儿呢?”他记得她有个身体不怎么好的小女儿,那罐子蜜糖就是为了给她掺在牛奶里补养身体而特意买来的。 “死了。” 有些人决定留在这里,譬如一个由于技艺高超而积攒了不少金币的手工艺人,他从雷霆堡带出的财产被盗贼们掠夺殆尽,他的长子死于去年的战争而次子就在刚才为了他的亲人奋战而死,他最小的儿子与他的母亲一同死在崩塌的岩石下,火焰点燃了他的外套、头发和脸,他的手指被烧得焦黑蜷缩,他虽然还活着,但已经没有了希望——他取下他的项链与戒指交给仆人,祝福他,而后请他(如果一切结束后他还活着)给他们举办葬礼,“若是之后实在没办法找到我们,”他看了一眼仍旧不时有碎石坠落的洞穴:“就在阳光能够照射得到的地方立一块小小的墓碑吧,告诉人们我们葬身于此。” 还有些人是为了自己的亲人而选择留下,他们还活着,问题是他们不是被掩埋在了巨石下就是因为伤势过于沉重而无法行动,士兵们并不阻扰他们,现在已经没有劝说与等待的时间了,他们只能保护着愿意离开的人先行一步——但一个跟随着马车步行的骑士扈从突然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看见了他最喜欢的那个姑娘,她刚才没有和其他女孩那样乘坐马车或是牛车,她搀扶着自己的老父亲一起慢慢地走在队伍后面,这让他们侥幸逃过了最初的火焰与刀剑。 如果不是一支失去了准头的箭矢射进了老头儿的脊背,他们准会没事儿的;又如果,骑士的马匹没有被杀掉,他的扈从无需背负着他的盔甲和刀剑的话,扈从也是能够将心爱姑娘的父亲背到肩上,一同离开这儿的;但这一切都是假设,他们匆匆对望了一眼,便移开了彼此的视线,“玛丽安。”扈从小心翼翼地低声提醒道:“这儿很危险……”他没说完,但玛丽安和她的父亲似乎都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我们能去哪儿呢?”女孩问道:“我们还能去哪儿呢?”她说,这也是大多人的想法:“即便我们能够走到平原上,兽人也会追赶到我们的。” “不,”扈从悄声说:“雷霆堡会把他们留下来的。” 幸存者们是无法越过高耸宽厚的城墙窥见雷霆堡内部的情况的,假如他们能够看到,准会吓得心惊胆战。 雷霆堡的领主已经放弃了双重城墙、堡垒与外堡,施展了飞行术的法师们不断地从箭塔的顶端提走已经射光了所有箭矢的士兵——兽人们就在他们的脚下猛烈地敲打铁质的翻板门;或是在追逐着骑士的兽人的前方燃起一道火墙,或是制造一片沼泽,一个法师施放了法术让空气中充满呛人的烟雾与刺激的臭气,而另一个法师则捏起一块油脂让那些被烟雾臭气蒙蔽了感官的兽人们冲得更快些——更快地冲进第三个法师所营造的风暴陷阱里去。 精灵战士在坚实的屋顶上疾步行走与跳跃滑翔,他们的长发在薄暮时分的绯色余光下就像是燃烧着的黄金,每一个与人类的士兵过于接近的兽人都能获赠一支来自于他们的箭矢,有些时候他们索性站立在一只滴水兽的脑袋上纹风不动,于是追逐着人类的兽人会愚蠢地以为可以轻而易举地捉到一只近在眼前的精灵——精灵们中较为年轻与恶劣的几个会耐心地等到那些肮脏的毛茸茸快要碰到自己的脚尖时才慢条斯理地举起长弓——用弓弦弹他们的鼻子或是直接用弓背抽打他们的眼睛。 这种对人类来说相当有利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兽人们的祭司越过城墙为止。 从内城区最高的建筑——罗萨达的塔上向下看,兽人已经越过了预设的中线,也就是一半以上的城区,就像黑色的蛆虫那样覆盖在灰白色的奶酪上那样,密密麻麻,令人作呕——若是没有精灵战士与法师的帮助,人类的士兵只怕很难如计划中的那样准时地冲到单城墙脚下,城墙的侧门被打开,骑士与士兵们沿着中空城墙中的楼梯爬上城墙。 “封门!”一个骑士高喊道,他距离单城墙还有三百尺之多,但人们已能从他的身后看到兽人喷出的白色雾气了。 预先准备好的泥浆倾泻而下,封闭侧门,在法术的催化下,它们凝结变硬,变化完成后会比岩石更加难以撼动。而跟在骑士身边的扈从,还有几个士兵,不由得露出了绝望与怨恨的神情,但他们没去浪费时间与力气抱怨命运的不公。 他们转过身去,握紧手里的武器。 适时返回的亚尔佛列德法师投出了一个火球,他的法术所剩不多,其他法师也是如此,这略微争取到了一点时间,士兵们从垛口扔下绳索,“快啊!快啊!”他们大叫道。 骑士勒转马头,抓起一个士兵,然后命令另一个跳到他的身后,他的扈从如法炮制,而另外两个士兵被一对精灵战士抓住了手臂,就像悬挂在父母臂弯里的孩子那样被带着飞一般地跑。 “如果你要做些什么!”亚尔佛列德冲着伯德温大喊,“现在正是时候!” 然后雷霆堡就在他们眼前整个儿地坍塌了。 第一百零九章 命运 十 第一百一十章 命运 完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一十章 命运 完 readx; “据我所知,”来自于王都的骑士捂着他那只空洞洞的眼眶说:“尊贵且荣耀的高地诺曼之王是一个睿智而有着远见卓识的人,他让矮人从他那儿拿走的钱足以铸造一座黄金城堡,为了这笔费用,连接十位雷霆堡的领主一辈子都处于赤贫的负债状态,而矮人所做的就是这个?将整个雷霆堡变作一个陷阱?” “为什么不,”伯德温说:“它埋葬了近一万个兽人,而且崩塌的只是内城区,三重堡、城墙与护城河都安然无恙,只要请法师施展几个法术它们就能恢复原样。” “但你的城市呢?”王都骑士不可思议地说。 “它总能被重建的。”伯德温说。 “我不认为他们会在看到这些后能够继续毫无芥蒂地居住在这儿。”亲王的心腹摇头道:“矮人们都是疯子。” 从城墙上俯瞰,你能看到一个相当齐整的长方形凹陷,如果想要形容一下的话,那就像是一块沉入积雪的石块,而石块上堆满了破裂倾倒的玩具小屋,兽人的尸体被灰尘覆盖,看上去就像是散落各处的小粒污垢。 “至少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伯德温说,他从未觉得重建雷霆堡的城区会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就和精灵的白塔那样,沃金的信徒们选择这儿长期居住只不过是为了得到更多的金币——只要呼啸平原依然存在,或更正确地说,它的宝石、黄金、辉石与皮毛依然存在,他的城市就会继续存在下去。 而且商人们会欣喜地发觉,兽人们将会更为热衷与人类交易,他们需要盐,需要铜和铁,需要奴隶,需要一切他们未曾抢掠得到的东西。 又或者,伯德温思考道,他还可以做一件之前的领主从未做过的事情,他已经厌倦了等待战争。 不过这些都要等到很久以后了。他要忙的事儿多着呢——兽人的尸体要烧掉,他们身上生满了会带来瘟疫的有毒小虫;他的民众和士兵……死去的需要收殓,而活着的需要温暖的住处,干净的水与充足的食物……还有商人……雷霆堡的主人考虑着,他应该给国王的外甥写一封信,狄伦,他没有血缘的弟弟,一个庞大行会的首领,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他会派遣他的商人来与伯德温会谈,伯德温必须承认他们十分地贪婪,但同样地,他们也很擅长处理各种伯德温不擅长处理的杂乱事务。 他可以在正文的开头即询问狄伦是否愿意卖给他一座完整的城区,伯德温微微一笑,狄伦会欣喜若狂的。 “我的兄长写信给我,询问我有无一座完整的城区出售,”狄伦唐克雷举起一张羊皮纸,它卷曲得厉害,一看就知道是被塞在铜管里,由鹞鹰送来的。 约翰公爵闻言烦躁地皱起了眉,他大步地走过去,以一种在他身上实属罕见的粗鲁劲儿抽出了那张羊皮纸,直接扔进了熊熊燃烧的壁炉里:“别开这种低劣的玩笑!”他厉声指责道:“我可没有一个从妓女的裙子下面钻出来的外甥!” 狄伦无所谓的耸耸肩,今天他佩戴着全套由秘银与黑曜石镶嵌而成的珠宝,长袍和斗篷都是银白色的,着上去就像是雪中的河流那样冰冷与难以捉摸:“你在焦虑不安,亲爱的舅舅,”他疑惑地问道:“为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约翰公爵高声说道:“伯德温,当然是伯德温,我的哥哥,你的另一个舅舅和高地诺曼的国王,竟然想要赐予他一个盛大的凯旋式!”他在房间里急速地来回走动,外袍扬起的风甚至影响到了壁炉中的火焰:“可笑,太可笑了!这是胜利吗?他的骑士与士兵所余无几,而他的民众更是死伤无数,他说他杀死了上万个兽人,但谁能证明呢?事实上我们只得到了一箱子灰烬!我们甚至看不到一只耳朵!” “我的商人倒是能够证明,”狄伦咯咯地笑着说:“毕竟给他召来这些麻烦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们。” “现在可不是说笑的时候,”约翰公爵面色阴沉地说,一边举起丝绢挡住自己的嘴,压抑着咳嗽的冲动:“这个麻烦很快就要降临到我们自己头上了……还记得那一条吗?绣在挂毯上的——诺曼的血脉将是雷霆堡永远的盾与矛——我们的陛下以此向我索要我的骑士与士兵。” “这不是法律,只是一个古老到快要被遗忘的传统,”狄伦说:“你是有权拒绝的。” “可这会影响到我的声望,”约翰公爵无可忍耐地咳嗽了两声,然后又是好几声,他咳得几乎停不下来:“咳……他们会认为我是个懦夫!” “但您并没有妥协。” “这得感谢我的儿子,虽然他也只是个血统不纯的小杂种,”约翰公爵说:“但他的死帮我争取了四个月的缓刑,加上筹备的时间,我可以拖延到盛夏来临,但在初秋之前,我必须交出五百名骑士与两千名士兵——诸神在上,若是伯德温死了或是获罪,就如我们之前所以为的,我倒是挺愿意那么做的,摩顿唐克雷从你手上夺走的,最后还是交还到你手上,但现在……” “国王陛下正在给他最得力的臂膀戴上铠甲,送上利剑呢,为了他的女儿,他似乎已经不怎么在意那张伪善的面具了。” 狄伦抚摸了一下手上的戒指,反复将伯德温的名字在牙齿间咀嚼了好几遍,“他赦免了那个盗贼?” “他一准是惺惺相惜了,”约翰公爵讥讽道:“一对儿从阴沟里钻出来的老鼠。” “你的骑士怎么说?” “一个蠢货,”约翰公爵说:“等他一回来我就把他绞死。” “我以为他是忠诚于您的。” “他忠诚的不是公爵而是亲王。”约翰公爵说,他是一个拥有广阔封地的公爵,另外,因为他是国王的弟弟,唯一的男性继承人的关系,也有着亲王的头衔,但他对这个所谓的亲王自始至终保持着憎恶的态度,因为它随时都会变成一个笑话——如果他的侄女李奥娜继承了王位,这个头衔会被立刻收回去。 “你刚才说四个月……”狄伦思索着问道:“那么说,这场凯旋式将在四月举行喽?” “差不多,”约翰公爵说:“现在的雷霆堡不比呼啸平原好多少,作为一个‘仁慈’的领主,伯德温不会看着他的领民冻死和饿死,他得忙碌上好一阵子。” “我会派我的商人过去,他们会严密地掌控所有的进度,”狄伦说:“等他返回王都的时候,他会收到一份堪称惊喜的礼物。” “噢,我几乎忘了,”公爵假惺惺地轻呼道:“那朵山野里的小玫瑰接受了夜莺的拜访吗?” “当然。”狄伦百无聊赖地摘下自己的头饰,又把它戴上,如同翠叶般的祖母绿坠子遮住了他眉毛上方的浅淡瘢痕:“那只夜莺可是我麾下羽毛颜色最为艳丽,歌喉最为婉转动听的一个——除了李奥娜,他可从未在女人身上受过挫折。” “我真怀疑我的侄女是否有着天生的疾病或是后天的怪癖,”约翰公爵说:“她也许并不怎么喜欢男人,狄伦,或者你应该让其他的夜莺与猫去试探一下,国王当然可以蓄养娈童,但一个更喜欢与女人躺在一张床上的女性王储只会是个丑陋恶心的怪物。” 随即他看见他的侄儿在片刻思索后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我曾经听到一个听起来只能说是荒谬的流言……” “哦,不,别告诉我李奥娜真的喜欢女人。” “不,我想她喜欢的还是一个男人,”狄伦快乐地拍了拍手:“看来我们确实要努力地去证实它了,在某个关键时刻,它肯定能起到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作用。” 第一百一十章 命运 完 第一百一十一章 果实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一十一章 果实 readx; 人类与兽人的战争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结束之后,精灵们并未立即返回银冠密林,他们利用自身的天赋催生的植物为雷霆堡的人类提供了食物与住所;法师们专注于焚烧掉兽人的尸体,这项工作既繁琐又沉重,而且异常地恶心,在火球被投掷到尸首上的时候所有孳生在毛发与皮肤里的小虫都会轰地一声飞起来,到处乱扑,也许是因为兽人习惯性地将油脂涂抹在身上以保持毛发光亮的关系,他们燃烧起来很快,黑色烟雾随着热气流的上升而盘旋成一根细长的柱子,散发出来的焦臭味儿犹若实质。而罗萨达和伊尔摩特的牧师则忙于治疗伤者、净化水源、驱逐毒虫与瘟疫——虽然伯德温已经严厉地命令过,但还是有人冒着危险跑去坍塌的内城区寻找食物与衣服,还有一些人悄悄潜入隧洞试图收敛亲人的尸骨,他们如愿以偿或是没有,但总有人带回了足以致命的魔鬼,它们并不显眼,或者只是一道细如发丝的擦痕,又或者只是一团污浊的空气,但很快就会有人发热,皮肤起斑与腹泻。 “亚戴尔!” 凯瑞本在最初的时候还以为这又是一个因为急切的思念与微弱的愧疚而产生的误会,但来自于异界的灵魂并未犯下第二次错误,他抓住了那个人的肩膀,全然不顾他浑身发臭,肮脏不堪,而那个人在稍稍犹豫之后,也举起手来,握住了黑发施法者的手臂——他只是想要轻轻地拥抱一下,但克瑞玛尔似乎并不那么想。 他比凯瑞本最后一次看到他时还要憔悴枯瘦,他的头发已经完全褪成了白色,老人的那种发涩干燥的白色,他的眼角与嘴角密集着细小的皱纹,脸上的烙印扭曲发黑,脊背因为过度劳累、疾病、饮食匮乏而窄小佝偻,唯一能让人们能与记忆比对一二的东西大概只有他那双明亮温暖的褐色眼睛,他的脚下放着一个断口还渗着透明枝叶的藤筐,高度仅次于他的腰部,宽度超过手臂,里面装满了接骨木和忍冬。 凯瑞本不再犹豫,他向亚戴尔伸出双手,于是罗萨达曾经的侍奉者得到了第二个沉重而又温暖的拥抱。 亚戴尔身边的人惊讶地看着这一切,他绞着眉毛,后退了两步,他的头还有疼,他在撤离的时候被人打晕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跟着一群士兵跑,恶魔才知道他为什么会满身的臭咸鱼味儿:“他们是你的朋友吗?”他戒备而恼怒地问,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他以为亚戴尔只是一个无处可去的罪人,但亚戴尔有两个朋友,一个是精灵,而另一个是法师,对一个孤僻阴沉,受人鄙视的狱卒来说,他们都是些高不可攀的大人物。 “是的,”亚戴尔温和地说:“和你一样,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狱卒没说话,他继续用那种不安而畏惧的眼神打量着他们。克瑞玛尔注意到他也背着一整筐的草药。 “这些草药要被送到哪儿去?” “西边,伊尔摩特的牧师需要这些,”亚戴尔说,他放低膝盖,预备将筐子重新放回肩膀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它很轻,他看向克瑞玛尔,而克瑞玛尔向他眨了眨眼睛。 他也向克瑞玛尔眨了眨眼睛,而后向他的新朋友歪了歪脑袋,几乎是立刻的,他听到狱卒发出一声惊呼,忽然消失的重量让他重心不稳,踉跄后退,差点摔了个屁股墩儿。亚戴尔有点担心他会生气,但他转过身去查看时发现狱卒的面孔上布满了兴奋的红晕:“这就是魔法吗?”他小声地问,雷霆堡并不缺少法师,但这些法师可不会和一个卑贱的狱卒有所来往,他看见过魔法,但从未有幸尝试过。 “是的。”克瑞玛尔回答:“一个小戏法。” 得到回答的人露出了一个干净而璀璨的笑容。 一路上不断地有人向克瑞玛尔、凯瑞本大声问候,他们都得了这两者的恩惠,而呼唤着亚戴尔,给他水和食物的人居然也不在少数。 “他们似乎很喜欢你。”克瑞玛尔说。 “不,”狱卒代为回答道:“他们之所以表现的如此亲热只是因为他们需要从亚戴尔那儿获得免费的治疗与草药,毕竟牧师还是太少了。”他看了一眼凯瑞本,“……你们是他的朋友吗?如果是,就带他走吧,他是一个高贵的人,他不该沦落到这儿来,这里一点也不适合他。” 亚戴尔无奈地露出了一个苦笑,当他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只姬鸮坠落般地俯冲过来,一头撞进凯瑞本的怀里,一边啾啾地叫着。 狄伦唐克雷的商人们到了,他们带来了奴隶,成千上万的。 精灵们在奴隶到来的第二天就决定返回银冠密林,精灵们憎恶奴役与折磨,但这并不是他们能够干涉的。 亚戴尔并未如他的狱卒朋友以为的那样跟着精灵离开,他留在了雷霆堡,但雷霆堡的领主伯德温给予了他一个医官的身份,他和士兵一起居住在堡垒里,每月还能拿到固定的薪俸。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男爵夫人说,她懒洋洋地将自己埋入蓬松柔滑的丝绒枕头堆里,并将长袍拉高,极其失礼而诱惑地露出的脚踝与膝盖,“难道你还没能掏出她的心吗?这可真是太令人失望了,哦,想想,有多少小女孩儿溺死在了你的蓝眼睛和甜言蜜语里——我都不想一一重复她们的名字了。可是现在呢,”她抬起脚尖,用臆羚的皮毛摩擦的闪闪发亮的脚拇指指甲戳戳那位所谓的伯爵大人的胸膛,“你来告诉我你对一个愚蠢的纺纱姑娘束手无策?” “可不到那个程度,”年轻的伯爵微笑着吻了吻她涂抹了香脂的脚面:“我只是希望能够做到尽善尽美。” “你吻过她了吗?” “除了嘴唇,”伯爵说:“那是留给她丈夫的。” 男爵夫人发出了一声锐利的讥笑:“只有嘴唇?” “我可是个信守诺言的好人儿呢。” “你有拥抱她吗?抚摸她吗?你有没有与她……共同领略一番弗罗赐予俗人的美景?” “毫无疑问。” “那么你还在迟疑些什么?”男爵夫人奇怪地看着他:“这些还不够让她神魂颠倒地为你去死吗?” “她现在确实愿意为我而死,”伯爵骄傲地说:“但我们需要的可不是一个死掉的村妇,你知道的,夫人。” “她依然爱着她的丈夫?” “或许和我一样多,”伯爵说,一边轻柔地为男爵夫人按摩脚趾与足底:“如果给我时间……” “多久?” “久到我的主人感觉不耐烦。”年轻的伯爵,狄伦的夜莺哀叹着说道,“他一定会惩罚我的。” “哦,”男爵夫人说:“那可未必,你毕竟还有个爵位呢。” “没有封地的爵位就像是架设在半空中的座椅,”他顽皮地捏了捏男爵夫人的膝弯,“如果我真想坐上去的话,准会被活活摔死。” 男爵夫人被这句真实的俏皮话逗笑了,令她更为愉快的是,年轻的伯爵并不是空手而来的,显然他对规则与游戏都把握的相当准确——他从他绣满了蓝色小玫瑰的袋子里取出了一把珠母扇子,扇子上镶嵌着珍珠与红蓝宝石,扇坠是一只黄金的小鸟。 “好吧,”男爵夫人打开这把昂贵而沉甸甸的扇子,把它挡在娇艳的红唇前:“让我们来给你加点筹码——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怜的潘妮,她发疯了似的想要一个孩子。” ——你坐在闪烁银光的大树下, 西风吹动那密叶会簌簌作响, 就在这潺潺的小溪旁,我的七弦琴 会催你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虽然我已经有一百年没有碰触过西塔拉琴了,“银冠密林的王平静地说:”但我想我的技巧尚未退步到令人不忍卒听的地步,还是我又唱跑调了?”他温和而又严肃地问道:“但请相信我,我的儿子,我之前已经练习了很多次。” “您的技巧即便再过一万年也不会有人得以企及,”凯瑞本隐晦地避让过是否跑调的那部分:“但现在就连我的姬鴞都已经睡了。” “哥舒拉睡了,但你没有啊,”高大优雅如同银冠树的精灵王者说道,“我听见你在叹息,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是什么让你彷徨不安?”银冠密林的王问道:“我的儿子,你已经回到了密林,但就我看到的,你的心依然留在雷霆堡,留在战场上,是什么让你无法挣脱?” “……每一个未能返回密林的朋友与亲人,”短暂的沉默后,凯瑞本说:“是他们令我痛苦。” 但不是全部,凯瑞本的心灵深处有个声音说道,不是全部。 “他们已然回到了安格瑞思的殿堂,那也是我们终将归去的地方。”密林之王说道:“两百岁之后你就没有再为同样的问题困扰过,我的孩子。” “或许是因为看到了太多的死亡。” “或许。” 凯瑞本知道他再一次从他的父亲,而不是银冠密林的王那儿得到了宽容,“能再为我弹奏一曲吗?爸爸。” “当然。” 第一百一十一章 果实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无题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无题 readx; 作者的话:还未完全恢复过来……抱歉。 “你在倾听什么?” “我们的王在唱歌呢。”瑞雯回答,星光明亮,密林在微风的吹拂下缓慢而有规律地起伏滚动,而即便是在冬日,被生命之泉滋养着的银冠树依然在不断地开花,半透明的白色花朵坠落地面,仿佛积雪。 银冠树的花朵所散发出来的气味并不温柔,或是甜蜜,它们令瑞雯想到了自呼啸平原而来的风,带着金属、矿石气息的凌冽的风,但要比它更为剔透洁净。 如同这三者化身的女性精灵微笑着,向灰岭的管理者,精灵佩兰特伸出她的手臂,闪光的肌肤好似珍珠又如秘银,她的手指是那样的纤细柔嫩,除非亲眼目睹,否则你很难想象得到它们能够施放出何等犀利且强大的法术。 “陛下并不擅长这个。”佩兰特说,与她轻轻拥抱并亲吻她的前额。 精灵法师的笑容变得更加明显,密林之王何止是不擅长这个。辛格精灵都知道他们的王在弹奏西塔拉琴时能够令得整个银冠密林悄寂无声,而他唱起歌来的时候也有着同样的效果——原因则恰恰相反。需要特别说明一下的是,佩兰特曾是密林之王的侍卫长,他们朝夕相伴有千年之久,既是君臣,又是挚友,所以即便佩兰特已经不再追随精灵王左右,他仍会不自觉地在任何问题上与他的王站在同一立场——哪怕只是这种无伤大雅的细枝末节。 瑞雯所疑惑的也正是许多精灵难以理解的,密林之王的声音一如他的容颜与力量那样无有挑剔之处,埃雅的翡翠之王曾赞誉密林之王的声音就像是星光河自山谷中奔流而过,又像是西风的号角掠过银冠树稠密的枝叶,它是宽厚的,柔和的,却无坚不摧,令人畏惧——就是不那么……依照佩兰特所说的,不那么擅长唱歌。 不过无论是密林之王还是辛格精灵们都不怎么在意这个,密林之王是因为有着更多他需要关注的事务而辛格精灵觉得他们的王有着这么一个小缺点……还是蛮可爱的。 只是密林之王早在一百年前就不再碰触西塔拉琴了,而他最后一次唱歌还是在五百多年前,那时凯瑞本还只是个小婴儿,或许是感知到他的母亲已经死了,他昼夜哭泣不休,无论是药水还是魔法都不能让他安睡,直到密林之王在他的床边坐下,拿起了西塔拉琴,唱起凯瑞本的母亲,他的妻子唱过的那首短小的摇篮曲。 虽然密林之王只唱了十年,但那十年银冠密林里的精灵都相当明智地与婴儿凯瑞本保持了作息一致。不,正如我们之前所说的,密林之王的声音当然不会如同无尽深渊中的恶魔或是魔鬼那样嘶哑刺耳,只是他唱出来的每个音都与乐谱、伴奏的音有着细微的差异,普通人类可能根本无法听得出来,但对于听力卓越,乐感丰富的精灵来说,这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万幸的是凯瑞本不至于苦恼上十年那么久。”瑞雯悄声说。 有点不敬地,佩兰特也这么认为,但他随即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一样:“你们遇到了什么?” 凯瑞本、瑞雯等精灵回到银冠密林还未经过三次日落,迎接他们的只有他们的王与他们的朋友和亲人,其他精灵都默契地不去惊扰他们——精灵从未,以后也永远不会乐于杀戮——他们为自然的死亡落泪,却不会感到哀伤,能让他们发自内心的厌恶与排斥的唯有贪婪与所造成的死亡,无论是精灵、人类、兽人还是巨人以及其他具有智慧与生命的物体,当他们被刀剑斩杀,被箭矢穿刺,被烈焰灼烧,被河水吞没,被巨石碾压……每一条生命逝去时发出的嘶喊都会令得他们纯善的心本能地紧缩颤抖。 所以,当他们回到银冠密林时,即便是王也无权要求他们再次回到那个噩梦中去,他们需要安静的休息,在温暖的日光与清亮的月光里,在繁星下,在白雪中,在亲友的怀抱与西塔拉琴恒久不变的乐声中。 佩兰特话一出口就立刻发现了自己的错误,而瑞雯抬起手来抚摸着他的嘴唇,及时地阻止与接收了他的歉意。 “我已经服役数次。”瑞雯说,声音低到几近于耳语,“我并没有那么脆弱——我想要告诉你的是,凯瑞本几乎死了。” 佩兰特放在她脊背上的双手微微地收紧,而瑞雯紧紧地抱住他,嘴唇贴着佩兰特的皮肤,那儿还带着沐浴之后的细小水珠,她深深地嗅闻着爱人的气味,那就像是松脂、银冠木、冰冷的积雪,和她所喜爱的铃兰糅合在一起,佩兰特的双手所带来的热量让她变得坚强而又柔软。 “克瑞玛尔?” “克瑞玛尔。”瑞雯回答。 “那么凯瑞本在迟疑些什么呢?” “也许是因为克瑞玛尔召唤了一个魔鬼来抓脚跟的缘故?”瑞雯半戏谑地猜测道:“即便如此,我仍要感谢他,即便我们终将在安格瑞思的殿堂中重聚,但如果这场战争将会导致某人死去的话,”她真诚地说:“不要是凯瑞本,不能是凯瑞本。” “我们都这么希望。”一千年前的大浩劫已经令得密林之王失去了他的爱人,而凯瑞本是他唯一的血亲。 “克瑞玛尔是个好孩子。”瑞雯说:“虽然他似乎太多秘密了。” “他身体里的另一半血,”佩兰特说:“凯瑞本距离他比我们之中的任何人都要近,他看到和听到的东西也要比我们多,他缄口不言,是因为克瑞玛尔是他的挚友,但芬威的事儿不由得我们不警惕。” “怀疑一个朋友确实会令他感到痛苦,”瑞雯说:“尤其是那个人并未做出哪怕一件威胁到银冠密林的事情。这对克瑞玛尔不公平。” “凯瑞本是个年轻的精灵,”佩兰特说:“他的感情尚未经过长久岁月的沉淀,它仍旧鲜明而激烈。” “如同新酒般的情感,”瑞雯说,“理智的天敌——但这是最宝贵的,因为它终将逝去。” “我只希望它能够酝酿出纯净的果实,哪怕它是酸涩的,”佩兰特低下头,亲吻瑞雯灰蓝色的眼睛:“而不是腐烂的渣滓。” 佩兰特只在银冠密林停留了对瑞雯而言异常短暂的一段时光,他毕竟还是灰岭的管理者,他有他的责任与义务。 然后他看到了正在和水獭争执的克瑞玛尔。 灰岭之间的星光河是整个流域中最为宽阔平静的,最浅缓的地方水面仅能略略没过精灵的髋骨位置,但这并不代表它就是温柔无害的,平缓只是一个相对的说法,水流在此依然十分湍急,水下的石块被数万年如一日的打磨早已光滑如镜,能在星光河中蔓生的藻草比人类的坚贞更为罕见,除了精灵,没有那个人类或是兽人能够在星光河里恣意徜游。 但星光河并不是没有生命的死亡之河,它同样是生机勃勃的,其中最为人所熟悉的就是一种白首三刺硬骨鱼,它们在星光河下游的湖泊中长大,肥壮,深秋时分沿着星光河的诸多狭窄支流上溯进入星光河,一路向北,向上,直至游入星光河的源头蓝湖产卵受精——受精的小鱼卵们在隔年的春季孵化成鱼仔,再沿着星光河向下,游回它们父母与祖辈的栖息地休养生息。 这种鱼出名的原因与另一个世界并无太大不同——就是因为好吃——而且在不同的阶段有着不同的美味。在它们还在湖泊里的时候,无论那一条都有着厚厚的脂肪与松软的白肉,比较适合用来炖鱼汤,加点欧芹和锦葵就很鲜美可口;等它们游进星光河,为了对抗狂暴的河流与高耸的石阶,竭尽全力跳跃前进的硬骨鱼很快便消耗掉了多余的脂肪,肉质也变得坚韧细密,只需要剖开来抹上盐烤一烤就能令人垂涎三尺,需要注意的是,它的背鳍与胸鳍各有三根色彩斑斓的长刺,每根都有手指那么长,尖锐坚硬,刺进人类的身体时会引发水肿与难以忍受的疼痛。 精灵们偶尔会去阻截这种硬骨鱼——在它们数量显然超过蓝湖的荷载时,那时候,熊、狐狸和水獭都会聚拢到星光河的河滩上来等着免费的大餐。 克瑞玛尔和水獭争执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因为这条肥滚滚的水獭竟然放着精灵们丢上岸的新鲜硬骨鱼不要,却冒着被火燎光毛的危险跑到火堆边拽走黑发的施法者正在烤的鱼。 “不行,”来自于异界的灵魂耐心地解释道:“我放了很多盐,香料,还有酒。”他记得无论猫狗都是不能吃盐的,摄取过多似乎还会导致脱毛——他不知道给水獭吃盐、香料和酒会怎样,但他可不想几天后看到一只光溜溜的坏家伙,虽然那样似乎很有趣,但据佩兰特说,这个冬季的最后一场大雪会在两天之后降临灰岭。 水獭愤怒地向他唧唧叫,克瑞玛尔试着从它的爪子下面抢回那条已经快要散架的大鱼,结果被它咬了一口,幸好水獭的小牙齿还不足以刺穿他坚实的皮肤。 佩兰特走过来,放低自己的膝盖,和水獭交谈起来,或者说,那条暴躁且小心眼的水獭正在向他告状,它就像人那样用两条后爪站立着,两只小而灵活的前爪放在胸前,叽叽咕咕地说的又快又急。 “它想要那条鱼是因为它蘸着蜜,”佩兰特说:“你用的是冬蜜?” “是的,”克瑞玛尔说:“但我也用盐腌过了它,还有香料,水獭可以吃盐吗?” “不能。”佩兰特说,他和水獭解释了一番,但在佩兰特面前向来十分温顺的家伙突然暴躁起来,在佩兰特的裤子上咬出两个小洞。 “它不要冬蜜,”佩兰特无可奈何地说:“要腌过、烤过的鱼,有香料和刷了冬蜜的。” “秃了可不要怪我。”克瑞玛尔咕哝道,他另外捉了一条硬骨鱼,特意少加了盐和香料,但多刷了几道蜜糖——水獭没有发现半精灵的小小诡计,它认为自己战胜与奴役了那个大家伙,兴高采烈地拖着比它身体还要大的烤鱼钻回了洞穴。 “它喜欢你。”佩兰特说。 “呃,这叫做喜欢吗?”克瑞玛尔不确认地问,从火堆边拔出一条硬骨鱼递给佩兰特:“那么不喜欢是什么样子?半夜爬上树屋咬断那个人的喉咙?” “它确实很喜欢你,只是在它的认知里,我是长者而你是孩子。”佩兰特从那条巨大的烤鱼上切下一块:“它服从我的同时也要求你服从于它。” “也就是说我是那只豆豆吗?” “什么?” “不,没什么。”克瑞玛尔说:“只是有点难以相信。” 不一会儿他们又看见了它,它们,水獭和另一条水獭,克瑞玛尔能够辨认得出它们,那条深褐色小心眼儿的混球的整张脸都是白色的,而他的同伴只有两个面颊是白色的。 混球水獭得意洋洋地挺直了身体,高昂地叫了两声,而它的……妻子抖动着胡须,也跟着叫了一声,母水獭的叫声要温柔和低沉一些。 “哦,这是它的妻子。”佩兰特微笑着说。 它们大大方方,毫不见外地踱到克瑞玛尔与佩兰特的烤鱼前面,混球水獭先行嗅了嗅,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叫了一声,然后就和它的妻子毫不见外地大吃起来。 克瑞玛尔给它们多刷了层蜜。 佩兰特默然不语,水獭配偶饱满的肚子微微下坠,它已经有孩子了,而能够让这个警惕的父亲带着自己的妻子和将来的孩子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克瑞玛尔……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无题 第一百一十三章 孩子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一十三章 孩子 readx; 与思虑过多,百般纠结的精灵不同,自打那天开始,白脸儿的混球水獭和它的妻子成了克瑞玛尔的长客,当克瑞玛尔出现在河滩上,手里抓着鱼或是蜜酿果子之类的东西时,那条厚颜无耻的宽尾巴无赖就会带着他的妻子一起前来索要食物,有时候还得听它分派爬到树上摘取松果或是翻开卵石寻找小鱼和蟾蜍,作为回报,来自于异界的灵魂有幸被允许为尊敬的水獭国王陛下与王后陛下手指梳毛与按摩脖子。 巫妖只见过它一次,那只深褐色的,皮毛油光水滑的家伙神情凝重地直立在距离他还有二十多尺的地方,观望了一阵,确定他不会突然变成另一个能够随意欺压的笨蛋后就转身跑开了。 水獭的另一个佣工是凯瑞本,他在灰岭也有着自己的树屋,而且他还有课程要教——如果我们都没忘记的话,克瑞玛尔还是他的学生。在课程结束之后,他们偶尔会沿着星光河散步,每次都会遇到无师自通拦路打劫的可恶家伙。 “它的胃口可真不小。”凯瑞本目送着水獭离开,它吃得饱饱的,拽着一兜子好吃的树莓——树莓要到五月才是旺果期,这串早熟的树莓本来是凯瑞本的早餐——克瑞玛尔给它带来了一捧坚果,为了这个水獭还向他发了一顿脾气,但也没妨碍它吃得一干二净。 “它还有妻子呢。”克瑞玛尔说:“真奇怪,前一阵子它们还在一块儿,形影不离的那种。”如果要说那种动物喜欢并擅长秀恩爱,来自于异界的灵魂觉得非水獭莫属,它们总是成双成对的出现,拧在一起咬耳朵,蜷缩在河滩上晒太阳,手拉手地仰躺着在河面上飘来飘去,分享食物——白脸儿的公水獭会把自己的肚子当做餐盘,浮在水面上供配偶进食。 克瑞玛尔喜欢那只雌性水獭,它是个腼腆可爱的好姑娘,连叫声都很温柔,有次还愿意坐在克瑞玛尔的手里。 “大概是因为它们有孩子了。”凯瑞本猜测到。 于是他又一次来到河滩时就邀请了佩兰特,德鲁伊一出现就受到了水獭的热烈欢迎,它和它的妻子从洞穴中钻了出来,交头接耳片刻后,白脸儿水獭钻回洞穴,咬出了一只小水獭——眼睛都还没睁开,一身白色的绒毛,鼻子与四爪都还是粉红色的,圆乎乎,肥滚滚。它爸爸得意洋洋地把它提在怀里,真的,和人类一样,爪子抓着孩子的肩膀和手臂,稳稳当当的,举起来把它展示给两个精灵与一个半精灵看。 “噢!这太不公平了,”克瑞玛尔愤愤不平地说:“这混蛋吃了我三个月的鱼!可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它的孩子!” 潘妮放声大笑,她一踏进房间的门就被情人抱了起来,然后就是旋转,从门前到床前,金箔与丝绸球结装饰的天顶、十二种颜色的玻璃与栩栩如生的雪花石雕像在她的眼睛里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绚丽晶莹的光带——她被投放在富有弹性的鹅绒枕头之间,一具温热结实的身体立即覆盖了上来。 “喜欢这儿吗?”伯爵喘息着问,轻咬着他的耳朵。 “喜欢,我真是喜欢极了!”潘妮大声说,能有谁不喜欢它呢?整个房间都是暖融融的,黑色的护墙板上精雕细刻着葡萄和小鸟,而丝绸上绣着常春藤,小巧的桌椅镶嵌着金线,玫瑰色的氟石不像其他房间那样固定在天花板或是墙壁上,而是放置在落地的大水晶杯盂里,杯盂里盛装着清澈的泉水,它让氟石的光变得如同般地柔和且不可捉摸——最重要的,它是属于伯爵的,属于潘妮的情人的。 “还不止呢。”伯爵卖弄地说,他或许是做了一个手势——反正潘妮没觉察到他干了什么,她的注意力全都击中在那张亲吻着她胸脯的嘴唇上。那儿滚热红润,肿胀发疼,所以当无数如同蝴蝶般的香豌豆花自蓬盖落下的时候,她被吓了一跳,但她随即就明白了过来——在这几个月里她经历了不少诸如此类的小惊喜。伴随着花朵的是一股馥郁厚重的香味儿,它甚至压过了香豌豆花本身具有的甜蜜气息,而后是几不可闻却婉转动听的乐曲——它像是从白熊皮床褥之间发出的,像是有隐形的妖精拿着短笛与七弦琴为他们助兴,令潘妮有点儿窘迫以及更加兴奋的是,她能感觉到床榻在轻微而暧昧的摇晃。 “一个法师朋友给予了我一些帮助,”年轻的伯爵温柔而害羞地说道,一边摘去落在潘妮眼角的一朵朱红色的小花:“我想让你高兴,潘妮。” “有你在我就会高兴。”潘妮说,但她随即看到那张俊美的面孔上掠过了一丝不安与悲哀。 “更快乐点,”伯爵说:“再快乐点,快乐到要发狂,潘妮,我的爱人,我的女神。” 他这么说,也这么做了,他用舌头膜拜了潘妮的耳垂、手臂、手指、胸、腹部、双腿和脚趾——整个过程中,他的视线一霎不霎地盯着潘妮的眼睛。 接下来的事情潘妮记得不是那么清楚,她只记得自己被上百次地抛向浪涛的顶端,又陡然自顶端落向旖旎的深渊,她一点儿也不惧怕覆灭在的漩涡中,因为总有两只坚实的手臂牢牢地拥抱着她。 她醒来的时候,正有人用热热的棉布为她擦拭身体,潘妮舒服地呻吟了一声。 朦胧之中她想起了伯德温,这也是伯德温从未给她做过的事情之一——她必须承认伯德温是爱她的,但伯德温是个粗鲁、固执并且守旧的男人,他一向来去匆匆,很少和潘妮交谈,从未说过什么情话儿;当然,他也不会玩弄些让人开心的小把戏,他表达爱情的方式就是赠送黄金与礼物,那些礼物或许很昂贵,但看得出购置它们的人没花多少心思,他大概就是叫来商人,给他们钱然后让他们留下货物而已;伯德温不擅长思考,但他勇猛无畏,这样的风格一直持续到床上,在遇到男爵夫人之前,潘妮还以为这世上就只有这么一个姿势呢,虽然后来她从弗罗的祭司那儿学到了不少东西,但一想到伯德温她就不由自主地胆怯,她努力搜寻记忆,但怎么都找不到伯德温曾经赞美过她的面孔或是身体的记忆,她不知道伯德温是否会认为她是的,更有可能他会嘲笑她。 她爱伯德温,但她在伯德温面前只是一个粗陋的村妇,在她的情人面前,她却是一个高贵的王后。 “怎么了?吾爱?”伯爵问道:“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潘妮摇了摇头,将关于伯德温的一切弃置于脑后,她在情人的扶持下站了起来,披上丝袍,站到雪花石的地面上,石材的地面就如同人类肌肤般温暖光滑,据伯爵说,那是因为雪花石板的下面铺设了整块儿的辉石,辉石粉末遇水会变得如同熔岩一般灼烫,整块的辉石遇到水后同样会有所反应,但并不强烈——唯一不那么令人满意的地方就是这块辉石只能反复发热五十次,五十次后它就是块无用的渣滓。潘妮强迫自己不去计算这个房间里究竟铺设了多少整块儿的辉石,她知道辉石是一种昂贵的燃料,她和伯德温的宅邸里,壁炉大的可以让一个人走进去,就是为了能够容纳足够多的木柴,她只有一个小手炉,里面填充辉石粉末,好在出门的时候不至于冻僵双手。 突然一股热流从她的两腿之间流了下来,潘妮慌乱地叫了一声,向后退了一步,她看见温热的白色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沾了血的半圆印记,是她的脚跟。 潘妮羞愧的几乎想要逃走,但伯爵安抚了她,并在她感到疼痛后坚持给她请来了牧师,一个格瑞第的牧师,她是个丰满的女人,穿着一身如同鲜血般的红袍,“赞美神圣而强大的格瑞第,”她轻快地说:“你得到了她的赐福,”她停顿了一会,发现潘妮只有一片迷茫之色后给了她一个直白的解释:“你有孩子了。” 李奥娜拉紧了狼皮斗篷,希望它能抵御住仍带着一丝寒意的晚风,她和她的侍女急促地穿过空旷的庭院。遵从古老的法律,这座森严的堡垒之城内外均不允许种植高大的树木,而且每座庭院随时都会被充作演武场,所以即便它实质上应该算是高地诺曼的王宫,你在里面也只能找到聊胜于无的些许低矮灌木——其中有李奥娜最喜欢的丁香——希恩诺丝的圣花,这种花更欢喜南方温暖潮湿的其后,但同样能够忍耐长年累月的严寒,它在四五月开花,花朵紫色、白色或紫红色,香味浓郁。 进入四月,冰雪早已消融,丁香迫不及待地抽出了新的成簇的小花苞,李奥娜经过它们的时候顺手摘下一支,把它放在鼻子下面,丁香虽然还未有全部开放,但已经能够嗅见那股独特的芬芳气息,据说这种气息能够令人宁神静气。 李奥娜的贴身侍女谨慎地在公主投下的阴影里相互交换眼神,每次国王陛下与公主谈起她的婚事之后她们的主人都会陷入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状态中,虽然她是个好主人,既不喜欢在侍女的身上用鞭子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赶走她们,但她终究是被称为殿下的人——呆在一个处于沮丧与暴躁情绪中的高贵主人身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殿下,“临睡前李奥娜的侍女给她放下头发时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她的丈夫正在为凯旋式中的某个小细节苦恼:“他不知道伯德温大人喜欢什么花——虽然一般而言,我们都会让民众向他投掷月桂,但现在没有月桂,他试着请求一个德鲁伊来催发月桂,但被拒绝了——他告诉我说,他准备用蔷……” “丁香,”李奥娜毫不犹豫地说:“用丁香。”作者的话:痊愈啦,恢复日更! 第一百一十三章 孩子 第一百一十四章 爱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一十四章 爱 readx; 侍女拆下最后一枚银发夹,用象牙梳子为李奥娜梳理了三次头发——在微黄的氟石光芒下,每一根头发都像是打磨光滑的铜丝。这是诺曼王族的象征,她的父亲、姑姑、表弟都是如此,但李奥娜的头发是最美的,它的色泽如同火焰,从肩膀上打着卷儿披泻而下时能够一直垂到脚跟,并且又厚又密,如果有那个手艺精妙的纺织姑娘能够将它们剪下来纺成线织成布匹,那么这匹布足以给李奥娜的父亲,体态臃肿的高地诺曼之王做件外袍。 可惜的是,除了头发以外,李奥娜身上几乎就没有什么值得诚心称赞的优点了,她继承了国王的五官,对于一个男性来说,这样的五官不算俊美但至少还能说是端正硬朗,但对于一个女性来说,如同刀刃般的浓眉、微带弯钩的鼻子、刻薄发白的嘴唇以及一双会令人联想起鹰隼的茶色眼睛着实太不讨好了,李奥娜记得她的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曾不止一次地对着窗户摆弄她的脸,感叹她如果是个儿子就好了——她清晰地记得。 是啊,如果她是个儿子就好了。 如果李奥娜是个男孩,那么高地诺曼的国王就不必如此烦恼了,一个正统并且健康的男孩,他会是勇武的、强壮的、或许还有点儿暴躁,当他骑着新得的马驹大声呼喝着在王宫的庭院中来回奔驰的时候,自窗口窥见这一情景的父亲将会是多么的宽慰啊…… 但是,没有,高地诺曼现任的国王陛下没有儿子,虽然他已经可以说是惮精竭虑——他曾向格瑞第的神殿祭献了一千头怀孕的母马,向那位美艳的神祗祈求一个儿子。之后他的王后确实怀孕了,却没能把孩子生下来,她带着李奥娜的弟弟一起进了坟墓;而后国王陛下又蓄养了很多情人,他满怀期望地挨个儿撒下种子,并允诺谁能生下他的儿子谁就能成为王后——一个女人险些成功了,她生下了一个儿子,但这个孩子在她还未来得及戴上皇冠之前就被一只乌鸦啄去了眼珠,在连续哭嚎了两天之后因为发热而死。 自打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女性有孕。李奥娜十四岁还是十五岁的时候,她突然被接回了王宫——之前她一直被勒令住在王都外城的行宫里,她在一个空旷而冰冷的房间里见到了她的父亲,他老了,鬓边发灰,面色枯槁,锦衣华服也遮掩不住自身体深处散发出来的腐朽气味。 起初李奥娜还以为他只是想念自己,想要重新获得一个女儿对父亲的尊敬与爱,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她自己推翻了,她受到的教育是属于一个未来的国王的,然后国王陛下告诉她,她必须成为一个女王——李奥娜不知道这个疯狂的念头从何而来,她只知道她的父亲很明显的已经被它控制了,她试图加以劝说,却被他在狂怒之中掷出的权杖打伤了额头。 “我绝不会把我的王位,我的国家,我的人民交给一个敌人!”高地诺曼的国王如此宣称。 之后的几年里,或许是因为李奥娜的预定继承人身份逐渐为人所知的关系,不再那么孤立无援,盲目无知的她慢慢地拼凑起了一个令人惊骇的真相——她的父亲可能是被诅咒了,他失去了繁衍子嗣的能力。在高地诺曼,这样的男性会被轻蔑与忽视,被嘲笑成一只阉割了的老羊,这对于一个国王来说简直是致命的,他为此杀死了所有的情人和近侍来确保这个秘密仍旧是个秘密,虽然现在看来这只是亡羊补牢。 那么,谁又会来诅咒高地诺曼的国王呢?最值得怀疑的莫过于约翰公爵,或者说是亲王,国王的弟弟,在高地诺曼的法律未曾得到修改之前,他是这个王国的第一继承人——约翰公爵给李奥娜的印象就是一具有肉的骷髅,或是凝固的幽魂,他的身体很差,经常咳嗽个不停,就连与贵妇人共舞一曲都会让他累的气喘吁吁,而高地诺曼人向来以勇武强壮为荣——他也算不得是个好继承人,但最起码他还是个男性。 李奥娜不知道她的父亲有没有想要杀死她的叔叔,但约翰公爵确实很小心,而且诺曼的贵族们不会允许国王那么做,除非他能够立刻拥有一个男性继承人。 而国王如今所做的就是争取他们承认一个女性继承人。 “可我一点也不想要这个位置!”李奥娜在黑暗中无声地喊着,她不知道那个继承了鹧鸪山丘与白塔的女继承人是怎么想的,但她更愿意成为一个强悍的游侠或是战士。 丁香的气味从床幔的缝隙中传来,李奥娜的侍女在离开房间前善解人意地将那支丁香插进装了清水的金杯里,它让李奥娜想起了伯德温。 她第一次见到伯德温的时候还是个孩子,父亲也还不是国王——听说老王曾有意将王位交给小儿子约翰而将长子放逐至雷霆堡,那时候有很多人以为现任国王将会成为新的雷霆堡的主人,但他们没能想到的是,李奥娜的父亲在雷霆堡设法取得了摩顿唐克雷的支持,他不但回到了王都,还成功地取下了老王的冠冕戴在了自己头上。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李奥娜的父亲在雷霆堡停留了整整五年,他和他的妻子、女儿与士兵一起住在粗陋的堡垒里,小小的李奥娜每天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站在箱子上,踮着脚尖趴在窗台上偷窥庭院中的骑士与仆人,尤其是骑士们时常会用沙袋装着他们的锁子甲来回抛掷(擦洗锁子甲的方式之一),那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在玩杂耍,但要比杂耍还要有趣些。 她看的太入迷而没注意自己探出得太多了,她掉了下去,如果没有伯德温如同精灵般射出的一箭钉住了她的袍子,可能现在国王就不必为他的女继承人头痛了。 李奥娜看到的伯德温是颠倒的——她被难堪地倒吊着,但这并不妨碍她辨识出那是一个明亮得如同晨光的笑容。 小李奥娜记住了那个笑容,也记住了他的名字,然后每天早上,她都会不断地寻找那个人,就像是某种仪式,完成后她才能安心地做别的事情。 她开始注意倾听父亲与母亲的谈话,因为他们偶尔会提起伯德温,他们既叹服于他的强悍无畏,又不得不惋惜于他的出身。李奥娜不知道那个传言是否真实——但她觉得,如同伯德温这样的骑士,是不会在乎一个需要经过层层伪饰乔装的所谓贵族身份的——他是一个勇敢、公正、忠诚的好人,一个泰尔的追随者,一个如同坚石般纯净,山峦般高大的,真正的骑士。 但小李奥娜知道,他是有妻子的。 然后,大李奥娜知道,即便没有妻子,伯德温也不会成为她的丈夫,他身体里的另一半血会成为群起而攻之的标的。 她甚至不敢让她的父亲有所察觉,在他还期望着一个儿子的时候,他认为她应该与某个和高地诺曼有着利益或是盟友关系的大公或是领主结婚;现在他想要她继承他的王位,这个人选就改成了在挂毯上绣着姓氏的重臣之后,他希望她能尽快生养一个男性继承人,然后他可以让她的丈夫去死以免他借着女王丈夫的身份谋夺王位。 国王信任和爱护着他的朋友伯德温,但李奥娜知道,如果国王知道他的女儿居然爱上了一个卑贱的非婚生子,高地诺曼的统治者会毫不犹豫地绞死他。 第一百一十四章 爱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将临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将临 readx; 李奥娜甚至羡慕过她的姑姑,黛安公主,黛安是个大胆而又放荡的女人。她十五岁的时候便遵照老王的旨意下嫁摩顿唐克雷,但这个天生的尤物似乎从未想过如同一个平民女子那样去尊敬和爱戴自己的丈夫,婚前她视摩顿为无物,婚后更是肆无忌惮与情人通奸,狄伦的血脉根系究竟该落在谁身上大家心知肚明,不过摩顿唐克雷最终还是狠狠地嘲弄了她,他将他最大的财富——他的姓氏、他的军队与他的领地给了伯德温,一个毫无干系的外人(李奥娜坚持她的看法,虽然就王都的大部分人来看,一个贵族与的非婚生子远远高贵于一个农奴或是奴隶的孩子),而不是他名义上的独生子。 好吧,她对自己说,不要去想伯德温。 狄伦的面孔在李奥娜朦胧的记忆中浮现,他是李奥娜的表弟,继承了他母亲的发色、脸和他生父的眼睛,他的美介于男与女之间,带着一种冶艳而凶狠的矛盾之色,人们常窃窃私语,这是因为他的母亲黛安收纳了过多的种子,土地变得异乎寻常的肥沃才会养出这么个花儿般的儿子来——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这朵花儿不但有刺还有毒,他的性情与处事方式几乎就是他的生父富凯的翻版或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而富凯又是什么人呢?他在少年之时便获得了老王的宠信,他让最多时拥有五十名以上情人的黛安公主对他言听计从,他是约翰公爵的盟友,但同样也使得现任国王不得不信任他,他盘踞在王都,就像是盘踞在金币上的巨龙,但他的触手就像树木的根系那样在黑暗中伸至四面八方。 他有过一个妻子,但同年便因为难产而死,李奥娜不知道其中有无黛安的手笔——在富凯的默认下,黛安公主是个任性而又自私的女人,她的暴戾只在富凯和狄伦面前才有所收敛——李奥娜清楚地记得她曾经活生生拧死一只鹦鹉,就因为她的鹦鹉在李奥娜的手腕上停留并蹭了女孩的面颊。想到伯德温或许也有可能在她精致的手腕间被扭转挤压,榨轧出最后一滴血液,李奥娜就会不寒而栗——幸好伯德温常年驻守在雷霆堡,他回到王都的时间并不多,而且几乎都在王宫与他的宅邸度过,也会带着自己的骑士。 这次国王执意要为伯德温举办一个盛大而隆重的凯旋式,李奥娜知道,这只是为了增加伯德温的分量,因为他必定是会站在他与他的女儿这边的——问题是黛安公主可不会在意兄长的想法,在她因为暴怒与嫉妒失去理智的时候——谁也猜不到她会做些什么,李奥娜犹豫着,不确定是否要让自己的侍女提前离开王都去警告伯德温。 但伯德温应该对此早有预料才对,毕竟那几桩莫名其妙不了了之的刺杀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会保护你的,”李奥娜轻声说,对着黑沉沉的蓬盖:“我会保护你的。”我发誓,她随即为自己最初的念头而深深地羞愧,因为她想到她的父亲必定不会同意让她成为伯德温的妻子,但如果女王想要一个情人,那么还是在情理容许的范围以内的——但她怎么可以这么做呢!?怎么可以将自己所爱的人置于这么一个不堪的境地,或许有人会以女王的情夫身份为荣,但那绝对不会是伯德温,那个崇高而纯洁的人。 但她还是会保护他的,还有他的妻子潘妮,她知道伯德温爱着他的妻子就像她爱伯德温,他们会有孩子,唐克雷的子孙,生活安乐,平静无忧。 “我不能要这个孩子。”潘妮面色惨白地说。 “为什么?”年轻的伯爵故作无知地问:“他/她是我们的孩子!” “但你并不是我的丈夫!”潘妮焦躁地喊道:“我的丈夫是伯德温!” 而后她看见那个俊美的年轻人突然停住了,就像是被魔法凝固的一尊雕像,如同阳光般璀璨可爱的笑容自他的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悲伤与痛苦就令得潘妮不敢再看——就像是个无辜天真的孩子被他最爱的人刺了一刀,正中心脏。 他又陡然站了起来,紧握着双手,在房间里重重地反复踱步,“我忘了……”他看向潘妮,带着一个苦涩的微笑:“我忘了……潘妮,亲爱的,我忘了我们并不是真正的夫妻。” “我很抱歉……”潘妮喃喃地说,她抚摸着腹部,那儿柔软平坦,完全感觉不到里面已经孕育着一个生命——她想到了以前还在村子里时听到的一些下流故事,其中不乏如何用简单粗暴的方法弄掉一个胎儿。 她蜷缩着,眼中含着泪水,她曾经想和伯德温有个孩子,但她也想要这个孩子,他肯定会是个又漂亮又聪明的孩子,就像他的父亲——如果不是伯德温将在二十天后返回王都,她或许是可以把他生下来的,在一个隐秘的庭院,或是一个不为人所知的房间里。 若是伯德温回不来就好了——这个可怕的念头在潘妮的心头一掠而过,它带来的寒意让她情不自禁地发起抖来。 “我想要这个孩子,潘妮。”不知何时,伯爵回到了潘妮的身边,他爬上床,用他的手臂紧紧地揽住了她。 “但伯德温……” “我会向他提出决斗,”伯爵坚定地说:“依照高地诺曼的法律——虽然这条法律差不多已经被废弃了,但它确实还清晰地铭刻在七十二条法令的铜版上——如果一个男人想要夺走另一个男人的妻子,他可以向丈夫提出挑战,只要他赢了他就能获得那个妇人……潘妮,”他深情款款地说道:“我曾经以为和你共享一个天的美妙时光就是这世上最令人快活的事情了,但我错了,我又以为和你共享一个月的美妙时光是最快活的,但我又错了,我以为那该是一年,不,亲爱的,我大错特错,我们应当共度一生,和我们的孩子,”他握住潘妮的手,两人的手重叠在潘妮的小腹上,他的手灼热得让潘妮震惊。 “不!”潘妮喊道,“不,”她惊慌地瞪大了眼睛,“你不知道伯德温是个怎样的人!” 他还是个男孩的时候就能空手扼死一头饿狼,而他长成一个男人时他仅靠着一张粗劣的短弓就能够狩得一只巨熊,他在进入军队服役前就杀过人,在这次战役中,他更是冷酷无情地毁灭了一座城市,屠杀了近万个兽人! “你会死的!”她高喊道。 潘妮忘记了,伯德温在还是个男孩的时候所扼杀的那只饿狼闯入了她的窝棚,而他去狩猎巨熊是为了他和潘妮不至于在一个格外漫长的冬天饿死冻死,至于他杀死的那两名盗贼,他们殴打潘妮并企图对她施暴并预备在完事后剥下她的皮和头发拿去售卖。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将临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将临(一)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将临(一) readx; 白脸儿的水獭直立着,两只像是戴着手套的小爪子举在胸前,清脆地“唧”了一声。 克瑞玛尔立刻若无其事地将小鱼干转了个方向,塞进自己的嘴里,这些小鱼是他从河水积存的洞窟中捕捉到的,成鱼也只有手指那么长,薄薄的鳞片下是肥厚洁净的脂肪,抹上少量的盐和冬蜜后直接放在石板上就能烤得滋滋作响,香气四溢——无论是精灵、半精灵、姬鴞还是水獭都爱极了这种味儿特别的小零食。 作为一个尊敬自然的德鲁伊,灰岭的管理者佩兰特不太赞同给动物们提供那些本不在它们食谱上的东西,问题是恐怕很难有人面对一个水獭家庭的“威胁”而无动于衷,它们的眼睛总是黑亮亮的,比打磨光滑的宝石更美,胖乎乎的身体,光滑的毛皮每时每刻都在诱惑人伸手去抚摸——它们也很聪明,如果克瑞玛尔张开双手表示没有携带食物,水獭丈夫会捉来鱼和蛇放到他面前——当然不是请他品尝刺身。 “等你们的孩子长大,”克瑞玛尔给它们烤小鱼干的时候说:“可就没这个优惠了。” 他觉得水獭,至少那条白脸儿的水獭是能够听懂他的话的,因为他刚说完就被咬了一口——自从发觉这个半精灵的皮肤厚度远超过蛇和硬骨鱼后,水獭就找到了一种新的抗议方式。 克瑞玛尔停顿了一会儿,确保那条小鱼干已经不会妨碍自己说话后才缓慢地站起来,正如水獭警告的,他身后站着佩兰特,还有瑞雯,盘起的秀发在阳光下犹如玫瑰般柔润明艳,戴着银冠树的花冠,穿着一件深绿色的绢丝长袍——它就像是自盛夏的河流或是密林直接攫取的一捧净水或是一片叶子,她先行了一个简短的法师礼,而后上前温柔地拥抱了黑发的施法者。 水獭看看他们,叽叽咕咕地与佩兰特交谈起来,他们谈了好一阵子,复杂程度让来自于异界的灵魂不由得生出了浓厚的好奇心。 “你们在谈什么呢?”他问。 “他在询问瑞雯是否是你的配偶,”佩兰特说,然后轻轻地握住瑞雯的手臂,让她回到自己身边:“我告诉他不,瑞雯是我的配偶。” 水獭又唧唧叫了几声。 “他问你有无配偶,”佩兰特说,他回以短短的唧啾叫声,“你没有配偶,对吗?”他问克瑞玛尔,不过他的神情说明他知道这个问题纯属多余。 “我告诉他你还是个孩子呢。”佩兰特补充道。 水獭转头看着克瑞玛尔,然后又低头瞧瞧自己的妻子。 “唧唧!”它说,即便不是德鲁伊也能听得出其中的兴高采烈。 “啊,”克瑞玛尔说:“这混蛋是在嘲笑我,是吗?” 佩兰特笑了起来:“是的。”他说。 “有什么事儿吗?”克瑞玛尔说,如果是一年前的他或许会以为佩兰特只是来随意走走的,但他注意到佩兰特和瑞雯实质上都可以说是身着正装。精灵们富有、聪敏、品味高雅无人可出其右,但他们从不会像人类那样无限制地在身上堆积黄金、宝石与刺绣,他们的着装总是既简单又优雅实用——只有遇到节庆、祭典或是面对值得重视的朋友与敌人时,他们才会如同穿戴盔甲一般穿戴起华服宝石。 佩兰特选择了一件白腹蛛丝与秘银线交织而成的银灰色长袍,窄立领,没有刺绣与暗花,但这些只需织物原有的,如同融化的金属般的质感就足以弥补了,何况他还佩着一枚榛子大的海蓝宝石领针,其颜色正与他的眼睛,以及手上戴着的一枚宝石戒指保持一致。 灰岭的管理者俯下身去朝水獭说了一句再见——是的,至少这句话克瑞玛尔还是能够记住的,虽然听起来它和别的唧唧声很难有所区别。 “告诉我,”佩兰特问:“你对高地诺曼是否有所了解?” “……我们的盟友?”克瑞玛尔回答,一边揣测着佩兰特问话的根源所在。 “高地诺曼的统治者派来了他的使者,”佩兰特说——带着珍贵的礼物和一个邀请:“他邀请我们前去参加即将在王都举行的凯旋式——为伯德温举办的凯旋式。” 克瑞玛尔惊讶而犹疑地挑眉,几个月前的惨烈战役只能说是诺曼的人类侥幸逃过一劫而雷霆堡没有,它失去了数以千计的士兵、骑士与近乎半数的民众,伯德温唐克雷固然有着上万具兽人尸体最为佐证的功绩,但他同样有着过错,并且是个很大的过错;另外,最终的胜利并非来自于他的勇猛或是智慧,顶多与他的果决能够带上那么一点点小小的连系。 “我?”他问。 “凯瑞本,”佩兰特说:“但没有你,我们觉得你应该再好好地休息上一段时间——比起人类,我想你更愿意看看小水獭。” “毫无疑问。”克瑞玛尔说。 “但另一个使者坚持要将你加入出行者的名单——他是约翰公爵的人。” 佩兰特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克瑞玛尔:“你还记得那个骑士吗?他为图恩亲王效力,图恩亲王,也就是约翰公爵,虽然他憎恶这个亲王的称号——他的非婚生子据说被盗贼葛兰刺杀,而你的证言让这个盗贼得以摆脱了酷刑与斩首台。” “秉持公正而已。”黑发的施法者平静地点点头:“好啊,我会去的。” 凯瑞本与克瑞玛尔在王都外城见到了伯德温——他甚至还未能踏进距离他仅有六百尺的家,虽然他很想见到潘妮,但国王的使者与礼仪官严禁他这么做,他必须在次日的拂晓,在第一缕晨光落在王都城墙的垛口上时带着他的骑士与士兵进入王都。 “我觉得我就像是个小丑或是玩杂耍的。”伯德温抱怨道:“但陛下警告我说如果我不那么做雷霆堡就得不到新的骑士和士兵。” 他向凯瑞本与克瑞玛尔展示他进入王都时穿着的盔甲——昨晚国王赐给他的,他要费尽力气才能遏制住自己撇嘴的冲动,这具盔甲比亲王骑士曾穿着的那具还要华丽,一点也不夸张的说,它上面雕刻、蚀刻的花纹比女人裙子上的刺绣还要多和复杂,最令他无法忍受的是,为了让这具盔甲看起来历史悠久,饱经沧桑,工匠还用酸和泥土巧妙地进行了做旧处理,“如果有兽人敲上这么一斧子,”他说:“它准会像个瓷瓶那样被敲得粉碎。” 与这套盔甲相媲美的还有一件海獭皮的斗篷,表层是纯黑色的厚缎,用金银线绣着唐克雷的纹章与伯德温的名字,当然也少不了珍珠与宝石,“太长了。”伯德温说:“在战场上它能绊倒一打以上的战马。” 不管伯德温有多少不满,他终究是不能违抗国王的旨意的,而且他也知道他的挚友与为之效忠的主人真正目的所在——虽然他也觉得国王的想法有些古怪,但高地诺曼是他的国家,他有权决定将手中的权杖交给他的弟弟或是他的女儿。 伯德温也不希望约翰公爵成为高地诺曼的新王,因为黛安公主与狄伦,约翰公爵对伯德温可从未抱有过一丝善意。 ——进入王都需要经过一段长长的甬路,他们徒步前行,伯德温走在最前面,而凯瑞本与克瑞玛尔紧随其后,当他们来到阳光下时,王都的民众欢声雷动,钟声轰鸣中,白色、紫色、紫红色的丁香如同暴雪般倾泻而下,花瓣在金色的晨光中纷纷坠落,铺满道路。 伯德温伸出戴着铁手套的手,接住了一支,愉快而小心地嗅了嗅。 “你知道吗?”今天不轮值的异界灵魂说道:“这个场景我挺熟悉的。” “你们的世界也有凯旋式?” “没有这种——或许很久之前有,”异界灵魂说:“但我想,我看到的那个好像是某个游戏的动画——一个王子,嗯,一个好人,叫做阿斯、萨尔或是摩卡?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他也是在一个春天回到他的国家,他的王都……”黄褐色的岩石城墙、阳光、漫天飞舞的花瓣,灰黑色的盔甲,沉重的皮毛斗篷…… “然后呢?”巫妖饶有兴致地追问。 然后他杀了他的父亲,毁灭了他的国家,将死亡与绝望留给了他的人民。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将临(一) 第一百一十七章 将临(二)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一十七章 将临(二) 第一百一十七章将临 高地诺曼的国王为这次的凯旋式投入了惊人的人力、物力与财力——他简直是以一种贿赂的方式来招待王都的民众,每个民众,不管你是富有的,还是贫穷的;是商人,或是士兵,又或者只是个农夫,只要你还能张开嘴巴喊一声国王万岁,你就能得到一块染成青色的呢绒,虽然它的质地相当粗劣,但对于一般家庭来说也算得上是份意外之财,每个纵横交错的十字路口都有人在分发面包和麦酒,随便你爱吃多少爱喝多少都可以;弗罗的祭司花枝招展地穿行于大街小巷,身边簇拥着浮浪子弟、小丑和玩杂耍的;还有那些装束华丽的骑士们,马衣和斗篷上刺绣着他们的纹章,昭示着他们的姓氏、封地与效忠的对象,他们的扈从照看着他们的铠甲与武器,它们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领主与诸侯们陆续到来,带来了他们所承诺过的骑士与士兵,国王偶尔一瞥站在阴影里心不在焉的约翰公爵,他的弟弟看上去并不那么愉快。 当然,这些人都是忠诚于国王的。 虽然他们的忠诚是需要购买的,为了满足那些永不饕足的胃口,国王付出了无数的金币、数以百计的封地,书面或口头允诺了各式各样的请求,一般而言,这些请求将与领地裁判权,继承权以及婚姻权有关,譬如说,一个伯爵向国王请求娶他领地临近的一位孀妇为妻,即便他只有三十岁而那个孀妇年近六旬,但她有着五个葡萄园与三个牧场,哎,这难道不是个令人梦寐以求的美人儿么? 说到婚姻,高地诺曼的统治者又不自觉地陷入了苦恼当中,李奥娜和她头顶的王冠是块再好也没有过的诱饵,已经有好几位强大而富有的诸侯想要与他联姻,而他的臣子们也无不蠢蠢欲动——为了彰显自己的诚意,他们奉献给国王的礼物堆满了王庭,但这还不够,国王要的是他们完全地站到他这一边——做出正确的选择并不困难,你看,只有李奥娜成为女王她的婚姻才有价值,如果不能,一个没有继承权的公主真还不如一个有着五个葡萄园与三个牧场的孀妇呢。 和约翰公爵同样不快的还有黛安公主,她无法违逆国王的命令,现在正烦躁地摇晃着她的羽毛扇子,坚石与红宝石的扇坠在阳光下折射出瑰丽的光点,当伯德温走入大门的时候,她轻蔑地转过头去拒绝与这个有着下贱血脉的耻辱相见,这让她极为意外地瞧见了她侄女嫣红的面颊,那种天然的,即便是最为昂贵的胭脂也无法与之相比拟的艳丽颜色让黛安皱眉,而李奥娜在她循着自己的视线找寻过去之前就垂下了眼睛。 这下子黛安公主真的感到不安了。 如果真的没什么,那么李奥娜根本无需掩饰,除了黛安,每个人都在看着那个杂种……黛安恶狠狠地将扇子砸在手里,或许在宴会后她得找自己的兄长说说话儿。 国王走上前,紧紧地拥抱了伯德温,用力地捏了他的脖子,称他为我最最亲爱的朋友——人们因此交头接耳,因为这个称呼往往是留给伯爵或是侯爵的,他们几乎可以确认伯德温唐克雷将更进一步。 宴会早已准备妥当,人们用撒了丁香花的热水洗了手,兴高采烈地入座。 国王慷慨地让伯德温与自己一起坐在最高的座位上,虽然只能说是敬陪末座,但这已经是一种罕见的殊荣了,因为在那条覆盖着深红色丝绸的长桌边,坐着国王、李奥娜公主、约翰公爵、黛安公主和她的儿子——伯德温名义上的兄弟狄伦、诸侯以及王室豢养的高级法师,诺曼王都的掌堂牧师与主祭司们,他们面前摆着金盘子、水晶杯,国王的司膳总管在号角声中缓步上前,亲自为国王送上面包与牛油。 就连国王最信任的财政大臣富凯都坐在次一等的坐席上,身边簇拥着领主与骑士们,他们看着伯德温的眼神充满了嫉妒,一个自认与富凯关系亲密的爵爷玩弄着时靠近绿眼睛的沃金牧师,半真半假地宣称要将那个混血的卑贱之人从高桌上拉扯下来,剥掉他的袍子,扯掉他的项链,收缴他的武器,然后把他挂在城墙上风干。 “这可不行,”富凯笑着说,他在总管麾下的仆人给他送上面包和牛油的时候缄口不言,在后者走开后他才继续说道:“他是忠诚于国王的人。” “难道我们就不是吗?”爵爷愤愤不平地说,“我的母亲是侯爵的女儿!” 或许正因为如此,富凯百无聊赖地撕碎面包,今天提供的面包所用的小麦粉经过了二十次精筛,绵软并且金黄发亮,谷物的香气浓烈宜人,牛油也细腻的就像是少女的舌尖。 国王有意宠信伯德温,一个出身不明的平民,其中有着一些真实的情意,他们毕竟在雷霆堡并肩作战了许多年,不过更多的,他是国王展示给臣子们看的一面旗帜——看看,只要你足够忠诚,那么哪怕只是一个最底层的小人物,也能成为被这个国家的统治者所信任爱护的小宝贝——这种做法并非毫无作用,确实有些骑士为了成为第二个伯德温而愿意为他们的国王付出一切,据富凯所知,有些骑士甚至向商会抵押土地与房屋来换置士兵、武器与装备,以充实国王的力量。 当人们听到小鼓的声音时,酒仆们端上了葡萄酒与蜜酒,酒装在大木桶里,强壮的男仆们打开木桶底部的龙头,血色与琥珀色的酒冲入镶嵌着珠宝的大金杯或是大银杯,宾客们愿意直接从杯子里喝也可以,要想把它倒进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杯子也可以,野猪、鹿、牛和盘羊,各种各样的珍稀的野兽和鸟被烤熟后送上了餐桌,吟游诗人奏响他的西塔拉琴或是索尔特利琴,伴随着乐声与歌声,人们放纵的大吃大嚼,只有寥寥几人的心思完全走到了其他的地方去。 伯德温专心致志地捕捉着潘妮的一举一动,他的妻子,潘妮还没有那个资格与国王同坐,但她的位置距离伯德温并不太远,炉床中的火焰都在熊熊燃烧,自穹顶垂下的七颗拳头大的氟石让整个厅堂都亮如白昼——她瘦了,但也变美了,也许是那些礼物起了作用,伯德温想,他略带新奇地打量着潘妮黑亮的长发,它被高高地盘起来,插着花朵与精美的发簪,她面色苍白,让伯德温担心她是否是生病了或是没能休息好——以往的几年她总是这样,在他回来之前她会有好几天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的嘴唇上涂着鲜艳的胭脂,伯德温真心希望那是玫瑰花做的而非赭石,他有从同僚们那儿听说过赭石的味儿尝起来又酸又苦,但因为它要比玫瑰汁液做成的胭脂颜色更浓烈以及持久,所以还是会有很多女人使用这个。 而潘妮则挣扎着不要去看她的情人,出于某种恶意的安排,她的情人被安排坐在她的对面,两人只要略略抬头就能视线交会——她注意到他是穿着锁子甲来赴会的,他看向伯德温的每一眼都会让她的心猛烈地揪拧一下。 在仆人端上鸡肉酱与熬煮后稻米和杏仁混合在一起的甜点时潘妮向她的情人投去哀求的目光,而这很不巧地被伯德温捕捉到了,但雷霆堡的领主完全不明白潘妮会什么会露出那种仓皇失措的表情——那只是个很普通的年轻男性,唔,如果一定要说些什么的话,他有着一张还算不错的脸——伯德温向他举杯示意,在短暂到几乎无法令人察觉的迟疑后,他的敌人也向他举起了闪亮的银杯。 而潘妮快要晕过去了。 还有一个对食物兴趣缺缺的大概就是黛安公主了,她居高临下,用那双锐利的眼睛搜索着她的目标——英俊的骑士和漂亮的男孩儿,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可惜的是其中绝大部分都曾被黛安“尝”过了,她慢吞吞地扫视过去,在凯瑞本身上停顿片刻后转向他的右侧,而后诺曼的长公主轻轻地哦了一声。 “您又看中谁了,母亲?”狄伦好脾气地问道,希望是“夜莺”中的一个,这样他安排起来会简单的多。 “那个黑发的,”黛安说:“如果我没看错,黑眼睛,坐在凯瑞本身边,白袍——他是个牧师吗?” “不,”狄伦借着举起酒杯的机会看了一眼:“他是个法师,一个半精灵。” “他强壮吗?”黛安说,用手指捏了一片鹿肉肠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她的食欲伴随着她的另一种欲望回来了。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她得为今晚储备更多的力气。 “或许,”狄伦有些无奈地说:“我不能肯定。” “如果他曾与一个凶猛的兽人战斗过,相信他在面对着一具美妙的胴体时也不会表现的太怯弱的。”黛安说。 “好吧,”狄伦说:“但希望您无需占有他太长时间,他可能惹怒了我的舅舅。” “陛下?” “不,约翰公爵,他为一个盗贼作证,让他逃脱了酷刑与斩首台,而这个盗贼被控杀死了前者的儿子。” “哦,”黛安取过一串葡萄:“那个非婚生的小杂碎。” “迄今为止公爵唯一的儿子。”狄伦说。 “那么一晚就足够了,”黛安说:“给我准备房间。” “对了,”她想了想,补充道:“我喜欢他的头发,还有皮肤,告诉你的好舅舅,最起码这两样要给我完好无缺地保留下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将临(二)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将临(三) 两章合一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将临(三) 两章合一 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前一段时间修文,另外之后的细纲也要调整,所以暂时中断更新,接下来就不会啦……因为国庆节不出去,在家里存稿…… 附带说一声,10月1日入v,即日开新卷,冒险开始!还请诸位大人继续支持鼓励!支持正版,支持作者! 在奢侈的宴席上,高地诺曼的国王陛下慷慨的宣布将原本持续约三个月之久的比武大会延迟至半年,“直到我亲爱的朋友带着他和他的骑士回到雷霆堡。”他大声说,并在浓密卷曲的眉毛下面朝伯德温眨眼睛——而那些贵族们,虽然他们之中的大部分都相当的不以为然,充满嫉妒与仇恨,但还是在脸上堆满了笑容,举起面前的杯子高声欢庆,一时间阿谀奉承之声不绝于耳。 伯德温恭谨地向陛下表示了真诚的谢意,依照国王所预计的,在潮湿的热气侵袭王都之前,他能从忠诚于国王的贵族与诸侯那儿得到一千五百名骑士与四千名士兵,然后在秋天到来之前从约翰公爵那儿获得五百名骑士与两千名士兵,这样,再加上雷霆堡现存的兵力,他手中握有的军队达到了可以说是以往绝无仅有的数量——仅次于国王。而国王承诺,他将获得一个伯爵的头衔与封地,等李奥娜公主成为了高地诺曼的主人,和十二贵族之一的后裔结婚并生下一个男性的继承人,不,两个,或更多。假如其中之一能够担负得起坚守雷霆堡的重任,伯德温就能将雷霆堡交付出去,回到自己的领地和他的妻子,他的孩子共度平静而安详的余生。 当然,他们现在还没有孩子,但以后会有的,男孩,女孩,灰发的,黄发的,围着你的靴子或围裙直叫唤,像是一群肥墩墩的小狗,伯德温捏着他的酒杯想道,他的儿子将会是一个贵族而不是一个农夫或是猎人,而女儿会成为一个贵族的妻子,她的嫁妆会令王都的公主都为之动摇。 火热的气氛在国王赐予伯德温一柄矮人打造的宽剑后达到了顶峰,为人们逗乐儿的弄臣们立即七手八脚地抗来了一具锈迹斑斑,废弃已久的盔甲,只有上半身而无下半身,他们把它固定在一个木桩上。雷霆堡的领主离开餐桌,在众人的呐喊声中带着轻微的醉意向前踏了一步,挥动宽剑——凯瑞本突然放声警告,但太晚了,泰尔骑士的斩击一向如同霹雳般强劲且迅疾,而且这柄宽剑是那样锐利无匹,剑刃砍进盔甲,就像是砍进一块腐朽的木头,一瞬间就将其一劈为二,从左侧肩膀到右侧的腋下。 而后人们听到了一声可怕的尖叫声,那是多么可怕的叫声啊,只怕过了一千年,有人经过这片土地的时候也能听到这个凄惨的叫声——盔甲里流出了血和内脏,就像是装着一个活人,天啊,确实是个活人。 几个骑士警惕地扑了上去,拔下盔甲,显露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一个只有五岁孩子身高的畸形人,所以弄臣们能够将他塞进半副盔甲——他曾是个深受老王宠爱的弄臣,但自打新王登基,他就不再那么讨人喜欢了,人们几乎忘记了他,而他长年累月地裹着狗皮混迹在狗群中,吃狗儿剩下的食物,偷喝母狗的奶——显而易见地,新王的弄臣们把他劫持或是哄骗了出来——估计是后者,因为他在盔甲里一声没出,说不定他还以为这是个博得新王欢心的好机会呢。 他套着一件带着绒球尖顶帽,褪色严重的红蓝双色衣,还没有完全死去,硕大的头颅就像浸过盐水的癞蛤蟆般膨胀发白,眼睛突出眼眶,留着浑浊的眼泪,双手抓着自己的肚肠,几尺之外,从紧身裤里脱出的双脚还在轻微的踢腾,一个骑士处于怜悯拔出了匕首捅进他的喉咙,结束了他的痛苦。 伯德温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他曾经面对数以千计的兽人,见惯血腥杀戮,但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想要呕吐与逃走——而人们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一场面,包括那些充满恶意的弄臣们,如果不是其中一个最为滑稽的驼背矮子突然咯咯大笑起来的话。 他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唱起了一首用以赞美英勇骑士的歌谣,不得不说,这首曾经抚慰了无数骑士与其扈从的歌谣现在听来是那样的讽刺。但黛安公主很适时地在她的羽毛扇子后面放声大笑,接着是约翰公爵,然后是国王陛下,于是贵族与骑士们也终于能够摆脱那个尴尬的气氛,他们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仆人们抬着箩筐拾走了畸形人的尸体,他的尸骸和吃剩下的骨头堆在一起,一只窜出来的猎犬叼走了他的心,而几只半打的狗儿则为了肠子和肝脏打起架来,之后又有人往浸透了鲜血的地面上铺了炭灰,撒了灯芯草与薰衣草。在新鲜肥美的鳗鱼送上来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像是忘记了这个意外事故般地大吃起来。 “别太在意,”国王陛下对面色不豫的伯德温说:“他们总是这样,”他说:“上次他们还捉住一个可怜家伙的手脚,把他扔进了炉膛里呢——清洁炉膛的仆人足足擦洗了一天才总算把粘附在石砖上的油腻弄干净——他们总是这样,不是因为这个,就是因为那个死掉,幸好总有新货补充进来。” 而另一侧的黛安公主只是讥讽地微笑,空气中的血腥味儿让她精神为之一振,她转头往那个白衣法师的地方看去——他和那个精灵已经离开了,他们的位置上坐着两个战战兢兢的骑士扈从正在偷着这点儿时间急急忙忙地用各种美食填满自己的肚子。 她向自己的儿子投去询问的眼神,狄伦无可奈何地撅了撅嘴,点点头,表示他已安排妥当。 凯瑞本和克瑞玛尔早在那个驼背矮子唱起歌来时就离开了自己的座位,但没有离开厅堂太远,在主人尚未离开餐桌的时候,受邀请的客人擅自离席是桩非常失礼的行为,何况主人还是个国王,精灵们的盟友之一,但如果如果只是走到廊檐下面还是可以的,毕竟时常有些客人需要呕吐和小便。 “王都原本不是这样的。”凯瑞本说:“在老王还在的时候……”高地诺曼现在的主人登上王座的手段并不怎么高明,为了王冠,他向太多的人妥协,唐克雷,约翰,黛安,富凯,狄伦……他不是不知道这样做如同饮鸩止渴,但他实在是太过渴望握有那根镶满了坚石与蓝色宝石的精金权杖了。 曾经的不死者不置可否,在他成为不死者之前或是之后,相类似的事情已经看得太多了。在他的认知里,高地诺曼的王庭还是挺可爱的,毕竟被塞进盔甲里的只是个不受宠的弄臣,而在他父亲的王庭里,被塞进盔甲的完全可能是个国王的儿子;而在导师的法师塔里,被一柄宽剑斩作两截,痛苦地苟延残喘上大约一杯茶的时间而死,或许还能算得上是种幸运呢——至少要比被魔鬼或是恶魔活生生的吃掉来得好。 他的沉默被凯瑞本误解了,“一般来说,这样的宴会将会持续三天,”凯瑞本解释道,带着几分安慰意味:“但从明天起,我们就可以有所选择了,毕竟伯德温才是他们的主要目标。”精灵在此停顿了一下,因为他又不可控制地想到了刚才的那一幕,这实在是太令人憎厌了——作为一个耳目灵敏的精灵,他听出了盔甲里有东西在呼吸和颤抖,起初凯瑞本还以为那是只钻进了废弃盔甲的猫,他没想到那会是个人——但他还是站起来大声警告,可惜的是太晚了,他身边的人又在大声喊叫……有可能这真如高地诺曼的国王所说仅仅是个弄臣之间的恶作剧,血淋淋的恶作剧,但凯瑞本更多的以为它是针对伯德温的。 伯德温是泰尔的追随者,这将是紧压在他心头的一根毒刺。 宴会将会持续整整三天,但只有很少的一些人被允许住在被十二座堡垒围绕的王庭里,很显然地,约翰公爵、黛安公主与其子狄伦,和他们的一些亲信,以及宴会的主角伯德温与他的妻子、朋友、扈从都是有此资格的。 经过简单的沐浴后,伯德温在侍女的引领下来到了他和潘妮的房间,房间宽阔华美,有着一打以上的家具。 潘妮只穿着一件玫瑰红色的丝袍坐在妆台前面,面前摆着一面耀眼的银镜,湿漉漉的头发披散身后,两个侍女正忙于弄干它们——用昂贵的细棉布,一个侍女跪在地上为她打磨脚趾甲,她自己忙于细细地涂擦与修饰自己的面颊与嘴唇。 她变美了,却让伯德温感到陌生,他几乎不再认得自己的妻子,不,不仅仅是她将稻草色的头发染成了黑色,也不是她在面孔上抹上铅粉,嘴上擦上胭脂,她的变化更多的在于她的内心,伯德温能够感觉到。 但最少是今晚,伯德温想要安安静静的度过,他坐在床边,抽出那柄国王赐予他的宽剑,用一块鹿皮仔细地擦拭起雪亮的剑刃,光滑的剑刃上没有留下血迹,但他总觉得弄臣的血已经渗入了这把武器,如果它不是国王与挚友赐予的,他会折断它,然后让它和那个受害者埋葬在一起。 伯德温觉得潘妮陌生,而潘妮也有着同样的想法?这是她的丈夫吗,是她曾经爱过的男人吗?为什么她看到他的时候只会觉得恐惧与反胃呢? 他杀了一个可怜的,无辜的人,却丝毫不见悔意;与灰烬同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残忍与暴虐,他的皮肤粗糙,只消看一眼就觉得眼睛发疼;他的头发胡须一直是这样杂乱吗?里面会不会有跳蚤?或是臭虫?他是那样的苍老,眼角和嘴角的皱纹深如沟壑,密如蛛网,还有那些疤痕,它们令得周围的皮肤都扭曲变色,就像是一张张怪物的嘴。她之前为何会与这么一个残忍可怕的男人并肩同眠? 潘妮轻轻地走到伯德温的身后,悄无声息地钻进了薄薄的羊毛毯子里面,不一会儿呼吸就变得均匀稳定,伯德温松了一口气,本来重逢之夜总是热烈而愉快的,但今天他真的只想好好地休息一下——他从皮囊里拿出了一瓶冬酒,没有掺过水,透明的水流过咽喉就变成了燃烧着的岩浆——这几乎已经是个惯例了,自从他亲手毁灭了雷霆堡。 虽然之前他已经强行迁走了城里的居民,但他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离开自己的家,在灰白的乱石下除了兽人还有着他的子民;而且他并未做到真正地保护好那些信任他的人。伯德温曾不止一次地回想过,懊悔过,他为什么不分出更多的军队去保护他的子民呢?或是在雷霆堡的居民踏入那条隧道之前派遣法师和军队先去巡视一次?哪怕只有一次呢,那些人就能好好地活下来,和他们的家人一起。 现在狄伦派来的商人与法师已经开始重建雷霆堡,由于兽人此次遭到了重挫,雷霆堡可以获得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安宁,兽人们无法从劫掠中获得的东西只能靠交易获得,会有更多的宝石、黄金与辉石流入雷霆堡,大量的商人与手工艺人将在最短的时间里充填死者留下的空白——但他们不是原来的那些人,愧疚与悔恨折磨着伯德温,他开始靠着烈酒入眠,在烈酒带来的昏沉与黑暗中,他能够不去思考,不去回忆。 伯德温陷入泥沼般的沉睡,睡梦中仿佛有巨石碾压着胸口,就像他在隧道里看到的那些人,他们被压住了腿,压住了胸口,面对凶恶的盗贼与兽人毫无反抗之力,梦中的伯德温也是如此,他以为自己在吼叫事实上却声如蚊蚋,他竭力想要挥舞他的宽剑,却只抓到了血、污泥与碎裂的躯体,一个兽人举起斧子砍向他,虚幻的疼痛陡然转为真实——他大叫着跳了起来,一柄小巧的斧头深深地嵌入他的右臂。 潘妮踉跄着向后退开,伯德温迷惑不解地看着她。 “对不起……”她哭着说,从伯德温身上拔出那只斧头。 伯德温无法站立稳当,他抓住那柄矮人打造的宽剑,却连拔出它的力气都没有,而潘妮已经扑了上来,她颤抖的比伯德温还要厉害,唯有握着斧头的手稳定如铁,她没有杀人的经验,只有凭着感觉胡乱的劈砍:“求你了,”她大声啜泣,在伯德温抬起手臂反抗时:“求你了!”她喃喃自语道:“死吧,求你了,死吧……求你了,死吧……” 伯德温可以说是险之又险地躲过了差点砍断他脖颈的一斧:“为什么!?”他喊道:“我是你的丈夫!我是伯德温!醒醒……潘妮,你在干什么?” “对不起。”潘妮说,她看着伯德温,痛苦而又坚定:“伯德温——都是我的错……但我想让他活下去,他……还有孩子……” “什么?” “我和别人的孩子,”潘妮说:“我很抱歉,但伯德温,我不能让你杀了他们……”她高高地举起斧头,“不能。” 侍女冲进来的时候,首先嗅到的是浓重的血腥味,她快速地拨开了遮盖着氟石的铜片,光亮重回到房间里,她看见伯德温跪在地上,抱着他的妻子潘妮。 猩红的血液几乎将伯德温整个人都覆盖住了,潘妮的黑发已经被浸透,但伯德温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反而是潘妮在流血,从她的丝袍下面。 伯德温紧紧地抓着潘妮,在最后的时刻,愤怒与求生的欲望让他有了反击的力量,虽然那只是一霎那,但对于潘妮,已经足够了。 “啊……”像是被亮光惊醒了,潘妮声音微弱地说:“伯德温?” “是我。” “伯德温,我……像是……做了一个美梦。”潘妮说,然后她沉默了好一会儿:“不,”她像是叹息般地吐出了一口气,“我想……那应该是个噩梦。” 她死了。 一个噩梦,伯德温缓慢地抬起头,可不是一个噩梦吗?只是她再也不可能醒来了。 然后他看见了站在一旁的侍女,她并不惊慌,反而带着一些了然于心的同情。 “您知道了,爵爷。”她平铺直叙地说。 “那个人……”伯德温声音嘶哑地问道:“是谁?” “伯爵,”侍女微笑着回答:“她们都叫他伯爵。” 黛安公主不那么痛快地摇着扇子,国王陛下离开宴会后她第一时间追了上去,就是想提醒她的王兄注意他的女儿,尊贵的高地诺曼的公主似乎爱上了一个出身贫贱,血统混杂的非婚生子,但国王只是大笑,认为这根本不可能,伯德温差不多都能做李奥娜的父亲了,而且除了英勇善战之外,伯德温既没有漂亮的脸蛋也没有纤细的身段,他也不擅长下棋、阅读和音乐,更别提作诗和舞蹈了,更何况李奥娜十二岁后就没再与伯德温接触过,难道说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爱上了伯德温吗?这太可笑了。 而且伯德温是有妻子的,国王认为自己非常了解自己的女儿。她或许有点天真,但绝对不会自甘堕落到去做一个子爵的情妇。 不过黛安还是能看得出来,她的兄长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样坚定,他有所动摇,只是不愿意让她知道而已。 慢慢来,高地诺曼的长公主思忖道,现在国王还需要伯德温,所以他会忍耐与遮掩这种尚未被完全揭露出来的丑事,但总有一天,他会亲手把它折断——一旦他不再需要他了,或是发现这柄剑正在伤害和侮辱他的女儿,他的继承人和他的王国。 黛安唯一担心的就是李奥娜继位后伯德温会成为她的情夫从而一路飞黄腾达。即便他不对长公主做些什么,嫉妒与憎恨都会活活折磨死她的,她想了一会,微微一笑,国王还能活上好几年呢,而这几年里,她总能找到一两样确凿的证据——即便没有,她也可以伪造。 她的兄长是不会留下这个隐患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将临(三) 两章合一 第一百一十九章 降临(完) 两章合一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一十九章 降临(完) 两章合一 丁香盛开的时节天气已经不能算的很冷,但高地诺曼毕竟位于北方,深夜的寒气仍然会令人有着想要蜷缩回炉膛前的冲动。可想而知的,在这个时候被人从热乎乎地白熊皮褥子与鼠貂皮毯子里拉出来的人是不会感到愉快的。 尤其是对一个国王而言,又及,在每一次举杯的时候他都喝光了里面的腐甜酒或是冬酒。 但他不能大叫一声让他的士兵们抽打或是绞死那个敢于打搅他的人,因为折磨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嫡亲姐姐,黛安公主简直就是以一种气急败坏的姿态把他从被褥里拉了出来——一只手臂,一条腿的那种拉扯方法,毕竟国王陛下有她四个那么大。 “怎么啦?”国王问,他按住脑袋,觉得里面有一群装束鲜艳的侏儒敲着锣和鼓蹦跳着祭祀他们的神呢。 “您的好领主,还有您的好弟弟!”黛安不满地说,国王陛下的小心思她也有所察觉,但她真不明白为什么他非得弄这么个下贱东西——摩顿唐克雷并非没有远亲,如果可怜的老摩顿出于自个儿的小小私心,不愿意让狄伦继承他的领地的话,十二家族里也不是找不出第二个唐克雷——她是说,谱系上可溯的那种,虽然黛安也不怎么瞧得上他们,但无论如何,也要比个不知从那个娼妇的裙子下面钻出来的小杂种好。 国王抓起摆在柜子上的银壶大喝了一口,里面装着掺了水、碎薄荷叶的蜜酒,这种口感冰凉的淡酒是用来解酒和消除宿醉后遗症用的,他略微清醒了点儿,摇晃着身体抓着男仆的肩膀还有床柱站了起来,在另两个仆人的帮助下,他穿上了不久前才脱下来的羊毛套头衫,裹上一件银鼠皮的大氅,一个仆人想要给他戴上金项链,被他摆手拒绝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在跌跌撞撞地走下楼梯时,他问。 “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黛安回答道:“好像是那个……人想要杀掉开尔伯爵,但您知道的,开尔伯爵的保护人是富凯,而富凯正好和约翰在一起,然后约翰阻止了他,但那个人……感谢您对他的恩宠,他显然已经忘乎所以了,他竟然对一个公爵,呃……”她将“一个王国的继承人”吞了下去:“举起武器。” “我听得一片乱。”国王说:“伯德温为什么要杀死开尔?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还有富凯怎么和约翰在一块儿?” “约翰想要问问富凯有没有办法帮他买到更多的奴隶——两千名士兵就算是一个公爵也会感到吃力的,至于那个人,谁知道呢?”黛安无所谓地说:“下等人总是很爱发疯的。” 即便有仆人飞快地跑过去点燃火把,走廊里的阴寒仍旧令国王打了个抖儿,他拉紧大氅,幸好作为国王的弟弟,约翰公爵的住所距离国王的房间并不远,准确地说,那本就是由一条甬道连接着的紧紧毗邻的高低塔——依照高地诺曼的成文与不成文的规矩,它们属于国王与国王的继承人,如果国王能够获得贵族们的支持,修改继承法,让女儿也能继承父亲的爵位与领地,那么今后住在这儿的就不会是约翰公爵而是李奥娜公主。 事情发生的地方并不在约翰公爵的卧室——富凯既不是个妙龄少女而约翰也更倾向于和一个温柔的贵夫人谈情说爱,他们在塔的二层谈话,一个较为隐秘的会客厅,有一个火焰正旺的壁炉。 房间很大,并且没有太多家具——一张圆桌,三把椅子和一个写字桌,一个储物箱,两尊捧着黄铜瓶子的雕像就是这儿全部的配备了,所以它更是显得空旷,但并不寒酸,地面上铺着一张纯黑色的巨狼皮,带着头、四肢和尾巴,眼睛用黄色的蜜蜡取代,墙面上挂着色彩绚丽的丝毯,虽然没能在天顶悬挂氟石,但一盏有着四十八根灯臂的吊灯上点燃着的鲸蜡蜡烛依然能将整个房间照的灯火通明——开尔伯爵将自己躲藏在富凯与约翰公爵的身后,而雷霆堡的主人伯德温子爵站在他们的对面,正如黛安公主所说的,他拿着一柄宽剑,就是国王陛下赐予他的那柄,国王认得,因为那柄宽剑剑身上有着如同黑白小蛇的花纹,还有它的配重球上镶嵌着的坚石。 而约翰公爵举着一柄单手剑,嗯,不是国王不喜欢自己的弟弟,平心而论,想要靠着这个战胜伯德温根本就是件不可能的事儿——为了迎合约翰公爵的臂力,那柄单手剑是昂贵的秘银所铸造的,宽度与长度都要逊色于它的同类,为了进一步地降低重量,矮人工匠甚至没敢往上面镶嵌宝石,而只是在剑柄上镂刻花纹然后填入黄金。 就这样约翰公爵的手都是颤抖的,不过这不要紧,他只是要表明自己的态度而已,在看到国王走进来后,他就立刻垂下了剑尖,伯德温紧随其后,在国王面前,贵族可以手执武器,但如果敢将剑尖抬起那就是不折不扣的叛逆。 伯德温看起来很糟糕,面色苍白,头发蓬乱,他的衣服被血浸透,处处绽开,但伤口似乎都已经初步愈合了——他应该向泰尔祈祷过一个小治疗术,国王仔细地看了看,又将视线转移到约翰公爵和开尔伯爵身上,他不觉得这两人能让伯德温如此狼狈——吟游诗人曾赞美过雷霆堡的领主有着野鹿般的灵巧敏捷与盘羊般惊人的平衡力。 看到伯德温国王就无法控制地想到了黛安对他说的那些……荒谬至极的蠢话,这不可能,他对自己说,但他确实为此心烦意乱了好一阵子,刚刚有了睡意就又被黛安推醒——他甚至无法责备她,因为现在的局面确实只有他才能应对处理,但他不得不说,伯德温有些过了,一个子爵想要杀死一个伯爵,并且将剑对准了一个公爵,这不是他该有的权利,这个权利——是属于国王的。 是不是真如黛安所说,他给了伯德温太多特权了——但他确实找不到第二个伯德温了——他身边几乎没有什么可信任的人,他们不是来自于那个家族就是来自于这个家族,只有伯德温是个既无背景又无野心的孤家寡人,他还是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的忠实追随者,他的骑士,摩顿唐克雷也是这么说的,他是可用之人——但如果黛安说的是真的,李奥娜真的……国王在心里翻来覆去,寻找着能够取代伯德温的人,最终却一无所获,这让他的心不由自主地焦躁起来,就像是有魔鬼挖了一块去。 高地诺曼的统治者不得不又一次地努力平息着脑中混乱澎湃的种种念头,他差点成功了,如果不是他的女儿李奥娜匆匆来到。 李奥娜冲进了房间,慌乱地搜寻着,她的眼睛在约翰公爵、开尔伯爵与富凯身上一掠而过,最后落在伯德温身上。 现在的伯德温可称不上好看,不,就连端正干净都说不上,看上去就像是个被恶魔附体的杀人鬼,国王想,但他在女儿的眼睛只看到了由衷的,温柔的怜悯与同情,虽然她很快欲盖弥彰般地移开了。 他的心猛烈地往下沉。 “告诉我,”国王问道:“发生了什么?让我的弟弟,我的臣子,忠诚于我的人,让高地诺曼最英勇的骑士试图相互残杀?” “我也不清楚,”约翰公爵对自己的兄长鞠了一个浅浅的躬,“我只是想和富凯谈些事情,下下棋,突然之间,开尔伯爵冲了进来,跪在富凯的脚下祈求保护,然后……子爵极其无礼地闯进了房间……并且要求富凯交出开尔伯爵,富凯拒绝了,之后,正像您看到的,”他不无讽刺地说:“一个子爵就向两个伯爵与一个公爵举起刀剑来了。”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国王转向伯德温。 “我要求与开尔伯爵决斗。”伯德温说。 “为什么?”国王不解地问,开尔伯爵是个美貌的年轻人,从未上过战场,他没有领地,所以不可能与伯德温有什么积怨。 “潘妮死了。” 国王皱着眉想了想,哦,是的,潘妮,伯德温的妻子,国王对她根本没什么印象,他在雷霆堡的时候潘妮在伯德温曾经栖身过的村子里,他成为国王后伯德温将潘妮送进了王都,但一个国王又怎么会对一个不管是从容貌还是修养上来说连他的擦地女仆都不如的女人感兴趣呢,他从未召见过她,就连给伯德温的赏赐也是直接送到雷霆堡而不是他在王都的家。 “我很遗憾,伯德温,但这与开尔伯爵有什么关系?” “他引诱了她。” “哦?”国王吃惊地看向开尔伯爵,真是难以想象,这个看似正常的年轻贵族居然有着那么古怪的爱好,……当然,对伯德温这有些抱歉,不过这在王都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对啦,他好像听到潘妮死了——那么就死了吧,他略感苦恼地想道,一个嫉妒心强的丈夫杀了和别人的妻子,如果他的妻子是个贵族,那可能会有些麻烦,但伯德温的妻子只是个纺纱姑娘。 他叹了口气,“开尔伯爵……我想你或许应该向伯德温子爵致歉……” “我已经那么做了,”开尔伯爵诚挚地说:“问题是他似乎不怎么想要接受呢。” “那不是道歉!”伯德温咆哮道:“是羞辱!你怎么敢……你怎么能!她怀了你的孩子,还为了你想要杀我!她爱你!” “哦,是吗?”开尔伯爵微笑着张开双手:“可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国王责备地看了一眼开尔伯爵,但让他更加头痛的是伯德温,这头该死的倔强的老牛! 雷霆堡的主人毫不犹豫地向他所忠于的人屈下了膝盖,“我请求您,”他声音嘶哑地说:“我请求您,我的主人,我的国王,请收回您给予我的所有赏赐,所有……每一样,金币、土地、城堡、封号、盔甲和剑,我已经不再需要这些了——我唯一的要求,陛下,”他看向开尔伯爵:“我只求与开尔伯爵一战,只有他的鲜血才能洗刷掉耻辱,我的,我妻子的。” 这下子国王真的感到苦恼了,开尔伯爵,一个只有爵位却没有封地的伯爵,王都里有很多这样的年轻人,因为他们的领地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被国王收回或是代管了——国王让他们居住在王都或是王都的外城,给他们金币、奴隶、住宅与庄园,容许他们肆意挥霍,保证他们安乐无虞,他不能让伯德温杀了开尔伯爵——国王可不想明天一早就被惊恐的贵族们包围,要求返还他们的领地或是离开王都。 “你会有妻子的,”沉吟良久后,国王说:“伯德温,我会尽快赐予你伯爵的爵位——你会得到一个年轻漂亮的妻子,一个有着高贵血统的女人,品行良好,聪慧可爱,她的血会流在你孩子的身体里,你尽可以自己挑选,据我所知,有许多伯爵和侯爵都带来了他们的女儿或是侄女,我保证,她的父亲和叔叔都会高高兴兴地把她嫁给你,并且附带着一笔丰厚的嫁妆,伯德温,无论你看上了哪一个……” “不,”伯德温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会收回我的请求——陛下,无论那个女孩有多么美丽,多么高贵或是多么聪慧,我只有一个妻子,那就是潘妮。我恳求您……”他平举起他的剑:“只有这个请求,请您允许我。我可以向泰尔起誓,这将是一场公平的决斗。” 可不是该死的公平!国王心想,一个娇嫩的就像是花瓣儿的小子直面一个与兽人争战了十五年的泰尔骑士,其结果根本无需设想。 “不行!”国王语气严厉的拒绝道:“那只是一个卑贱的下等人!诸神在上!”他提高声音:“伯德温,她矮小、丑陋、愚笨,她甚至不能为你保留她的贞洁!” “她是我的妻子!”伯德温以同样坚决的态度回应道:“我爱她,陛下,只有她!” “别令我失望!伯德温!” 令我失望的是您!伯德温并未将这句话推出双唇,但他痛苦的眼神与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让国王进一步为之烦躁不安的是,他能感觉到他身后有人向前走了一步——他的右侧是黛安,而左侧是随后赶到的李奥娜,那是李奥娜,国王惊慌起来,如果真如他所想,他的女儿是想为伯德温说话求情——不是为了平息他的愤怒,而是为了满足伯德温的愿望;如果她真的无视了事情的关键,容许一个子爵为了一个女人——即便她是伯德温的妻子,但那只是一个农奴,而与一个伯爵决斗并杀死了后者……那么,在将来,在他的女儿成为了高地诺曼的主人后,会不会赐予他更多的东西呢? 之前并不是没有愚蠢到将自己的王冠摘下戴到丈夫头上的女王。国王心惊胆战地想,李奥娜会吗? 她会的,国王想道,她会的,她对伯德温的爱甚至能够湮没女人的本性,她应该是嫉妒潘妮的,但她能够控制着自己,只因为她爱着伯德温——但他不能让她有机会将这份感情公诸于众。 “如果你坚持,那么……我答……”国王急匆匆地说,而开尔伯爵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又青又白。 “李奥娜公主!”他突然大喊道。“李奥娜公主!——您就这么看着您的情人杀死一个深爱着你的人吗?就因为您想要讨他的欢心?!” …… 整个房间突然陷入了一片可怕的死寂。 国王的脸慢慢地红了起来,因为愤怒。 “你在说些什么呢?”高地诺曼的统治者慢吞吞地说,充满了威胁,但开尔伯爵却像是突然变成了一个瞎子又变成了一个傻子。 “李奥娜公主,”他不疾不徐地说:“……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李奥娜说,开尔伯爵的视线就像是一只盯着小虫的青蛙,让她觉得恶心。 “都出去,”国王说:“你们。” 两个法师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们向国王鞠了一躬,走出了房间。 “还有你们的。”国王阴沉地看向约翰与富凯,于是在他们短暂地点头致意后,另外两个法师也一前一后地自遮挡着墙壁的丝毯后走了出来,黛安也跟着走了出去,虽然她很好奇,但总觉得这时候最好还是远离棋局。 她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说吧,开尔伯爵,”国王平静地说:“……李奥娜,在我说可以之前,闭上你的嘴。” “我是奉李奥娜公主之命去接近潘妮,也就是那个可怜的小蠢货——因为公主爱上了她的丈夫。”开尔伯爵拧了拧手指:“她命令我去迷惑那个女人,让她远离自己的丈夫,和我私奔、藏起来或是别的什么,总之别再出现在伯德温和她面前就行……” “这不可能!”伯德温惊骇地喊道。 李奥娜公主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瞥。 开尔伯爵耸了耸肩:“随便您怎么说,但请您告诉我,我又是为了什么要去和一个卑贱的农奴相爱呢?事实上我一碰触到她,听到她的名字都会呕吐——她就是一块圆滚滚的羊屎,你在拥抱她的时候真不觉得油腻并且臭气熏天吗?” 伯德温怒吼了一声,站了起来。 “够了,”国王叱喝道,若是说原本他的头就像是侏儒在祭神,那么现在他的头里就像是有一百个矮人在开凿矿洞:“凭证!?” “我所得到的酬劳也不过是一个注视而已,”开尔伯爵说:“聪慧的李奥娜公主又怎么会留下确凿的证据呢,不巧的是我正好知道一个与之相关的小秘密,李奥娜公主,你脖子上那只就算是沐浴入睡也不会拿下来的金挂坠盒——能打开让我们看看吗?” 李奥娜想要后退逃走,但她的父亲,高地诺曼的国王陡然转过身来,一把抓住了那个挂坠盒,他几乎是用撕咬地拽下了小巧的金锁,打开挂坠盒,挂坠盒里面应该是希恩诺丝的圣徽,但打开后,人们只看到了一缕被秘银丝线缠绕在一起的红发与灰发。 ≈ap;ap;ap;lt;/a≈ap;ap;ap;gt;≈ap;ap;ap;lt;a≈ap;ap;ap;gt;≈ap;ap;ap;lt;/a≈ap;ap;ap;gt; 第一百一十九章 降临(完) 两章合一 第一百二十章 衅稔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二十章 衅稔 罪恶来于自我,在自身蕴蓄 李奥娜以为她父亲的怒火会立即倾泻下来,就像是倒塌的高塔或是冲破大堤的洪水;她向后退,手指按住被撕开的领口,柔嫩的脖子被挂坠盒的金链拉伤,渗出血迹,带来如同鞭挞般鲜明的疼痛,但这都不是她所在意的,她关注的仅有伯德温,令公主感到安慰的是,伯德温只是站在那儿,咬着牙齿,神情严肃,但他注视着李奥娜,向她寻找答案的时候并未在自己的视线中渗入会令她恐惧绝望的怀疑与厌恶。 伯德温根本无法弄明白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李奥娜知道,伯德温对她从未有除了臣子与长辈之外的情感他要比李奥娜的父亲更了解李奥娜,他愿意相信她。,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国王并未当即大发雷霆,他走到壁炉边,将整只挂坠盒丢进火焰,人们随即嗅到了毛发烧焦的恶臭,“李奥娜,”他语气平静地吩咐道:“离开这儿,和你的姑姑待在一起。” “爸爸……” “离开,”国王说:“别让我叫侍卫。” 在李奥娜走出房间以后,国王向约翰公爵伸出了手:“给我你的剑。” 约翰公爵轻轻地握着剑身的后半部分,将这柄对他来说着实过重的秘银剑交给了国王陛下国王陛下握住剑柄,试着在空中挥舞了两下,他在雷霆堡的时候体围是现在的五分之一,而力量却是现在的三倍,但那时候他所要面对的是嗜血而庞大的兽人,所以说,他的武技在普通人中仍旧可以说是颇为优秀他第三次挥动秘银剑的时候径直将它刺入了开尔伯爵的胸膛。 开尔伯爵茫然地睁大了眼睛,他看向富凯,这条狡猾的人形巨龙曾向他许诺过耀眼的财富、惊人的权势,并保证他在撕开那层可憎的遮羞布后能够安然无恙。但他最后只看到富凯眨了眨那双与狄伦唐克雷一般无二,碧绿得像是翡翠的眼睛,向他投来一个饱含怜悯的微笑。 约翰公爵略略动了动肩膀,年轻的伯爵从剑尖滑落,颓然倒地,他流出的血润湿了黑色的狼皮,公爵与富凯急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富凯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若是国王陛下真的打算将这件事情彻底地隐瞒下去,富凯满不在乎地想,那么他就得动用那么一两颗他原本不怎么想用的小棋子了之前的几个月。他曾派往雷霆堡的“那个”吟游诗人和他的同伴一直近似于休憩地盘桓在王都外城的各个大小酒馆旅店与广场里,在上千首老旧的,歌颂诸神与骑士、贤明与国王的诗歌里,也已经悄无声息地混杂上了几首新的曲子都是描写一个出身卑微的骑士是如何与一个公主相识,相处,相爱并最终与她结婚,成为一个国王的。 这种曲子可是那些贫民奴隶的最爱,他们喜欢这个,幻想着自己某天也会被一个美貌多情的公主送上王座。但遵照富凯的指令。吟游诗人们只是很偶尔地会唱起那几个简短却有趣的故事不过,如果国王陛下真的决定继续庇护伯德温,富凯也不介意让他的好孩子们尽快地将它扩散出去,他知道有些贵族不吝于拿出自己的财产与骑士支持国王。那是因为他们渴望着成为新王的祖父,可不是发了疯,想要对一个粗野低贱的非婚生子屈膝行礼,奉上王冠的。 不过富凯很快就知道自己不必那么做了国王突然从雕像的手里抓出那只沉甸甸的黄铜瓶子。砸中了伯德温的肩膀,里面的酒洒满了他的整个上半身如果不是泰尔骑士本能地躲避了一下,那一下砸中的就是他的额头。 “陛下!”伯德温慌张地喊道。 “我信任你……伯德温……”国王低声说。“诸神在上,我是那么的信任你……”他说:“我给你面包,给你酒,给你武器,给你盔甲,给你马,给你金币……”他越说越急,声音在逐渐变高:“我赐予你,一个只配在泥地和粪便里过活的孽种一个姓氏,一个光辉的,绣在登基挂毯上的姓氏……” 他的话比那只黄铜瓶子更让伯德温感到痛楚,他竭尽全力不去品味国王话语之间的轻蔑:“求您,陛下!请您听我说!” “我赐予你封地!”国王喊道:“从那些血统高贵的人手里抢来,我把它赐予你,让你成为雷霆堡的主人!” “我和李奥娜公主……” “够了!伯德温,你就是一只藏在石头下面,见不得天日,生着脓疱的癞蛤蟆!别用你那根嚼着蛆虫的舌头说出那个尊贵的名字!无尽地狱在下!我怎么会选择了你!一个品行恶劣,道德低下的窃贼,一个血统不明的下贱货色!是的,你,就是你!一个奴隶,一个罪犯和一个娼妓的杂种!” “陛下!” “住口,你没有那个资格,你的血管里只流着污浊的泥水!摩顿唐克雷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他之所以把雷霆堡交给你,只不过是为了嘲笑我的妹妹黛安他为什么要选个好人呢,他从那么多人里看中了你,伯德温,伯德温,看看呀,看看你自己,你身上有什么能让人敬爱的地方吗?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予的,我把你从血水污泥里拉起来,擦干净你的脸,给你丝绸穿,给你戒指戴,而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引诱我的女儿?你足以做她的父亲! 你已经不满足于我给你的,你想要更多是吗?你也想成为一个国王?!” “不!” “啊,活该你的父母都死了,还有你的娼妓,不然我也要绞死他们!把他们挂在城墙上,让乌鸦啄他们的眼睛,老鼠叼去他们的舌头!”国王怒吼道:“我要掘出他们的尸骨,找到他们的灵魂,我要折磨他们一百年或是更久!就因为他们造出了你这条贪婪的蛇!” “陛下!” “我要夺回我赐予你的所有东西!你的姓氏!你的封地!你的军队!你的荣誉!”国王含混不清地嚷道,今晚吞下的酒已经彻底地发挥了作用。他脚步踉跄,思维混乱,只有怒意在不断地高涨,为了这个王座他付出了多少高昂的代价!甚至于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他的妻子!现在却有一个低贱的士兵想要轻而易举地把它夺走! 而给他这个机会的不是别人,正是国王,这也正是最让他感觉恶心的地方。 约翰公爵与富凯皱着眉,不动声色地缓慢后退,脱离秘银剑所能涉及的范围国王挥舞着它就像是打扫的女仆挥舞着自己的扫把。房间里桌椅倾倒,一片凌乱,有次剑尖掠过了多枝吊灯的底座,它轻微地摇晃了起来,几支蜡烛熄灭了,而剩下的火光则起伏不定地在墙壁上照出了又像是触须又像是角和牙齿的影子。 富凯将手伸进怀里,握住符文盘,这是非施法者使用法术的唯一途径,约翰公爵也有。它们一般会被做成别针或是挂坠富凯的符文盘是一枚别针,形状是一头巨龙怀抱着它的蛋,那颗不合比例的蛋是一块被琢空的翡翠,描绘着秘银的符文。是整个符文盘的关键,只要使用者把它摔碎或是敲碎就能引发蕴藏在里面法术它会制造出一个可以容纳五人的庇护所,能够抵御外界的各种伤害并召唤为富凯效力的法师。 他知道约翰公爵的黑曜石挂坠也是如此,但就和富凯一样。公爵应该会有不为人知的更多后手。 变故就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时候发生了,假如不是富凯始终紧紧地盯着国王与伯德温,他一定和约翰公爵一样对所看到的事情目瞪口呆先是伯德温绝望而惨痛的凄厉喊叫。他抓着残缺的手臂,而他被国王砍下的右臂在他的脚下滚动他撞开了壁炉的防护铁罩,半个身体摔进了炭火里,火焰烧到了他的头发,他烧了起来,他向他的主人,向国王求救,而国王无动于衷,泰尔的骑士抓住了烧红的吊索(用来悬挂炉子),脱落的皮肉粘附在铁质的吊索上,被烧得滋滋作响。 他挣扎着,半跪着从灼烧的地狱中爬了出来,在地上打着滚。 国王向他投掷了另一个铜瓶,他对曾经的兄弟、朋友、臣子毫无怜悯之心他的面孔冷静而平和,全心全意地要将伯德温置于死地。 伯德温匍匐着,喘息着,他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潘妮夺去了他的一半希望,而他的国王正在夺取另一半。 “你死后,我会让他们驱逐你,”国王喜悦地说:“你不配做泰尔的骑士,你的灵魂将在哀悼平原上无止境地流浪,直到成为恶魔或是魔鬼的食粮。” 即便是富凯,也没能察觉到伯德温是何时重又抓住了他的剑,那柄国王赠与他的,矮人打造的宽剑,只是一刹那间,锐利的剑尖就已经刺穿了国王的脖子。 国王倒了下来,血和空气从那个狰狞的创口中喷涌而出。 约翰公爵猛地将自己的符文盘摔在了地上,黑曜石四分五裂的同时法术产生了效用,紧闭的房门在下一刻被法术打开,约翰公爵的法师是第一个踏进房间的:“抓住他!”约翰公爵喊道:“抓住伯德温,他杀了陛下!” 事实上无需多言,人们都已经看到了,约翰公爵与富凯可以说是贴着房间的墙壁站着,被法术保护着,地上倒着开尔伯爵与国王陛下的尸体,伯德温就在他们之间,握着剑。 黛安公主第一个扑向国王,她颤抖着抚摸他肌肉松弛的面颊,俯下脸去感觉他还有没有呼吸,血弄脏了她的手臂和胸口,但她恍然无觉她见过了太多死人,她知道死人是个什么样子,“杀了他,”她抬起身体,尖叫道:“杀了伯德温,杀了这个逆贼,这个凶手!” “不!”紧随其后的李奥娜脱口喊道。 黛安公主回过头去,她一言不发地爬了起来,走了过去,然后挥动手臂给了她的侄女一记狠狠的耳光,力量大的连她自己都失去了平衡,富凯的法师扶住了她。 “要杀了他吗?殿下?”约翰公爵的法师撤销了法术,尊敬地询问道。 “不。”约翰公爵深吸了一口气,房间里浑浊滚热,腥味浓重的空气让他一阵阵地眩晕:“我们需要一个公正光明的审判。” 富凯的法师与侍从将伯德温带出了房间。 约翰公爵的法师搬走了开尔伯爵,在他想要移动国王的时候被黛安公主制止了:“等一会儿,”她对她活着的弟弟与她的情人说:“我有话要和你们说。” 公爵点点头,一边掏出手帕压抑住咳嗽的冲动,房间又一次空旷了下来,黛安公主疲惫地垂下手臂:“告诉我,这是一个意外。这个结果不在你们两人的任何计划之中。” “不在。” “确实是个意外。” “向克蓝沃的河流发誓。”黛安说,这是个有点过分的要求。如果敢于对死者之神克蓝沃的河流说谎,也就意味着对自己的信仰说谎作为一个伪信者,或是一个无信者,说谎者将永远地沉沦在河底拖着腐烂的灵魂哀嚎哭泣。 富凯犹豫了一下,这个结果好的超乎了他们的预想,但确实不在他们一开始的计划之内:“向克蓝沃的河流起誓。” 然后约翰公爵也起了誓。 黛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衣服,仍然很糟糕。但这更多的是一种仪式。 她推开门,门外聚集着侍从和女官,他们向她行礼,在看见她裙摆上的血迹时无不变色。而黛安完全无视了他们,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放声高呼:“老王已死,新王万岁!” 李奥娜奔跑着穿过黑暗的走廊。不停地摔倒又不停地站起来,她简直不敢相信她的父亲就这么突然地离开了自己,悲伤与恐惧几乎将她击垮。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坚持下去,必须,至少在救出伯德温,洗清他的罪名之前,她不能放任自己沉溺于无用的哀痛之中她向希恩诺丝祈祷,希望这是一个拙劣的噩梦,但她很快便失望了,她在凯瑞本的房间里找到了精灵。 精灵游侠上尚未入睡,他的斗篷挂在椅子上,除此之外堪称装束整齐,李奥娜的来访让他既惊讶又深感不祥。 “伯德温……“ “伯德温怎么啦?”凯瑞本问道。 “他被控杀死了老王。”正在踏进房间的巫妖随口接道,他刚干掉了一个想对他使用某些……嗯……“特殊”法术的“粉袍”法师,把他折叠起来头朝下塞进城堡的厕所里时捕捉到了夜风传来的些许蛛丝马迹,“听。”他说。 女官与侍从已经将这个消息传往外界,“老王已死,新王万岁。”的呼喊声震动了整个王都。 “我想那个新王不是你,对吗?” 曾经的不死者对李奥娜说道。 他的话被李奥娜理解成了一个责备:“黛安姑姑是不会支持我的伯德温原本就是她的耻辱。至于其他的人……” “他们嫉恨伯德温,”她低声说:“因为我的父亲赐予了他如此之多的荣耀和财富。在这儿……他只有你们了。” “还有你。”凯瑞本说:“伯德温现在如何?” “他被抓住了,黛安姑姑想要杀了他,但我的叔叔和富凯都认为需要经过审判才能做出最后的决断。” “真是伯德温杀了国王吗?”巫妖好奇地问。 “绝对不会,”李奥娜坚决地说:“他绝对不会向我的父亲,他所效忠的国王举起武器的。” “好吧,”巫妖说:“如果是这样,那么我建议我们马上动手能有多快就有多快。” “现在?” “当然,”曾经的不死者愉快地提醒道:“还记得亚戴尔吗?” 李奥娜愈加惊惶,这件事情她也有所耳闻,那也是一场所谓的,公正而光明的审判。 (待续) ps:第三章要晚一些,明天早上来看吧大概十点钟左右发吧 第一百二十章 衅稔 第一百二十一章 援救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二十一章 援救 “而且,”巫妖补充道:“我不觉得我们会被轻易地遗忘掉。” 就像是要为他的话做佐证,精灵与半精灵的敏锐听力随即捕捉到了脚步声,不止一个并且十分匆忙。 巫妖在没有征得其他两个人同意的情况下,就打开了房间的门。一个尽可能把自己打扮得不那么匆忙的侍从官见状楞了一下,他距离精灵的房间还有十五步那么远,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是该走过去点还是就在原地大声读出新王的命令约翰公爵,现在是新王了,并不准备与银冠密林敌对,虽然他们确实与老王和伯德温比较亲近,但作为一个国王,约翰认为自己还是颇为豁达与温和的,他只是想要控制与安抚住他们,免得他们在接下来最为紧要的几天弄出什么花样儿来。 最后还是巫妖帮他做出了决定,侍从官傻乎乎地看着那个法师抬起手来,洒下一蓬新鲜的玫瑰花瓣(这还是他从那个粉袍法师那儿顺手牵来得来的)而他身后的法师慢了不止一步,他们被派来只是为了预防万一,但怎么也想不到对方会在没有交谈也没有遭到威胁的情况下率先施法法师间的交战总是很快的,在曾经的不死者投下的睡眠术完全起效之前,侍从官听到约翰公爵的法师在念诵咒语听起来就像是个喝醉的疯子向着三条腿儿的毛驴诅咒一个没脑的小兔崽子,但他只是个普通人,对魔法一窍不通,所以他还是抱着那么一点儿的小希望。 法师之一或许随身携带着某种能够抵消睡眠术的卷轴或是符文盘,在周围的人都在摇摇晃晃地倒下时,那个将胡子留长留尖看起来就像是公山羊的法师紧张而骄傲地开始施放他的法术这一回合是我的啦,他肯定是那么想的然后凯瑞本与李奥娜就看着克瑞玛尔跳过去,不知道从那儿抽出一根镶嵌着红宝石的法杖只一下子就敲晕了那条还在咬着字儿发音的漏网之鱼。 “精灵法师都是这么干的吗?”李奥娜下意识喃喃问道。 “偶尔。”凯瑞本回答。幸而在外界,除非是在极为信任的朋友那儿,精灵们从不放下警惕,他们的武器和装备都被收藏在次元袋里,而次元袋挂在他们的腰带上,他要带走的只有他和克瑞玛尔的斗篷而已。 三个人,更正确点来说,一个人类,一个精灵与一个半精灵踮着脚尖,一个接着一个地越过那些横七竖八的障碍。甬道上的火把已被点亮,李奥娜能够毫不费力地看清他们的脸,“是我叔叔的侍从官。”但绝大多数,都是一些曾向她父亲宣誓忠诚的人,“……老王已死,新王万岁。”这个原本她并不怎么理解的概念突然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姿态倒映在了她的脑子里。 “李奥娜公主,离开这条走廊后你最好能回去你的房间。”巫妖说,并举起一只手示意李奥娜别去打断他的话。 曾经的不死者估算了一下时间,黎明即将到来。另一个蠢货即将主控这具躯体,之后他和凯瑞本哦,一个精灵与一个半精灵还要设法从一座守卫森严的堡垒中救出他们的朋友并飞跃一整座由十二座高塔与重重城墙包裹着的庞大王都。很难得的,巫妖虔诚地向他的导师祈祷了一番。希望新王的心腹不会有不死者守卫们的爱好当后者抓到猎物时,若是塔的主人没有明确的命令,他们会第一时间撕掉他的四肢(或更多肢体),挖掉他的眼睛割掉他的舌头以免发生意外他们实在不需要再拖上更多的累赘了:“我们要去救的人是被控杀死老王的逆贼。”他语气温和地说:“李奥娜公主,你是老王的女儿,如果你不想让人们认为你就是那个幕后指使者。从而落实伯德温的罪名的话,最好能够和之后的事保持一段相当远的距离远到别人都把你忘掉那是再好也不过的了我希望有人来询问相关事宜的时候,你正安安稳稳地坐在你的房间里,换上黑色的丧衣,真诚地为你死去的父亲哭泣。 “而且,”他又说:“我们终究还是要给伯德温洗清罪名的,但就像你知道的,高地诺曼的王都中没有能为伯德温说话的人,他只有你。” 李奥娜沉默不语,唯一能说明她心绪不安的地方只有她在迈出最后一步的地方踩到了一个骑士的小手指,他嗷地一声直挺挺地立起了上半身,两只圆鼓鼓地眼睛茫然地瞪着前方……但随着“乓”的一声,他又无声无息地倒了回去,“谢谢,”李奥娜说,一边将那根轻盈但坚硬的法杖还给它的主人,一边很小声地问,“为什么他会醒过来?” “声音不会吵醒被施加了睡眠术的人,”巫妖说:“但摇他们或是攻击他们会。” 他们安安静静地走到甬道尽头,“或许我能再试试,”李奥娜突然艰难地说:“我是高地诺曼的公主我无法赦免伯德温,但也许能保留下他的性命……” “我不知道整件事情是如何发生的,”巫妖说:“但如果国王死去的时候伯德温在场,亲爱的李奥娜公主,鉴于泰尔的严苛,他有很大可能被判定为渎职,一个渎职者是不会被泰尔容忍的,他会被驱逐,而一个堕落的圣骑士,是无法祈祷和接受治疗术的,也就是说,如果他判斩刑或是别的什么严酷刑罚,不管被是那儿,那地方可就没希望再痊愈了,就像是白塔的亚戴尔,我在雷霆堡见到他的时候,渎神和弑亲的烙印还深深地刻在他的脸上,每当他无意间让布、头发遮住它们的时候,它们会像炭火那样灼烧他的脸。” “她只是在担心我们,克瑞玛尔。”凯瑞本和善地说。 那么从一开始她就大可不必出现,巫妖在心里说,不过这毫无必要,反正凯瑞本肯定是要救出伯德温的,不那样做巫妖就要怀疑他是不是被某个附肢魔取代了。 李奥娜还想说些什么,但巫妖做了一个手势一只隐形冰冷的手碰了碰她的嘴唇,公主差点因此叫了起来:“谢谢您的消息,”巫妖冷漠地说:“但到此为止,我们不是不知轻重,妄尊自大的矮人或是侏儒,我们知道该如何做,并且希望您也能依照我所说的那么去做,就这样,感激不尽,殿下。” ps: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 言箭笔刀打赏九鱼588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林婵意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红莲修罗柰打赏九鱼100币加油吧,下回来本阳光点的吧。 林婵意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广博仔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血之誓言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尼尔斯的旅行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一分辛苦一分收获,打赏虽少,一番心意! 观川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bnss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言箭笔刀打赏九鱼588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狂野鈞打赏九鱼1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林婵意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第一百二十一章 援救 第一百二十二章 援救(一)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二十二章 援救(一) 伯德温首先感到的是寒冷,腥臭的寒冷,从坚硬的地面、积水、他的皮肤到他的肌肉与骨头。 他记得自己短暂地昏迷过一会,潘妮给他留下的伤口已经令得他流了太多的血,极度的干渴让他伸出舌头想要舔抿就在面颊边荡漾的水,但他没有成功两个粗壮的守卫从后面拉起他,把他固定在一把铁质有着无数细小钉子的椅子上,用坚固的镣铐拷住他的手脚,他听到有人语调轻柔地吩咐用烙铁烙他断了的手臂。 热,而后是无法忍耐的疼痛,他大声尖叫,扭转身体,他的衣服已经在被投入地牢之前全部去除,被鲜血浸润的黝黑发亮的钉子刺入他的臀部与腰侧,他疯狂地想要挣脱,但两个对此已经相当熟练的行刑人巧妙而准确地压住了他的关节与头颈,强迫那只失去了手掌的手臂与一块马掌大的烙铁紧紧相贴,创口滴下的血在红亮的铁块上腾起烟雾,然后就是烤肉的臭味与香气。 一根野猪皮制做的项圈套进他的脖子,项圈的两个末端从铁质高背椅的椅背预留的小洞里穿出去而后相互扣紧,逼迫他向后仰,好让他的脊背也能感受到钉子的尖锐,同时也能看清面前的人。 那个人挥动一根细长的鞭子,抽中伯德温的眼睛,只有一只眼睛,因为他还要让伯德温好好地看着呢。 “希望殿下不要太在意,”他嘀嘀咕咕地说道:“不过我真是太讨厌你了,伯德温,有人说你有着一双唐克雷家族的眼睛,但我看那就是一对儿冻僵了的脓包,诸神在上我一直希望有那么一天能亲手戳出它们,啊,”他故作惊讶地摇摇头,“但我可没想到这一天回来的这么快。” 伯德温的内脏翻涌着,他认识这个人,即便血液已经浸透了他的一只眼睛,这个卑劣之徒是富凯麾下的一名狂徒,被人称之为鬣狗的家伙,也是黛安公主的诸多情人中的一个,在伯德温第一次踏入王都时,为了讨长公主的欢心,他给伯德温找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问题是那时的伯德温还未真正地体会到王都的危险所在,他差点杀了这个人,如果不是摩顿唐克雷及时地阻止了他。 在伯德温成为雷霆堡的主人,继承了摩顿唐克雷的姓氏与封地,并且受到了国王的宠爱后,这家伙就极其聪明的消声觅迹了,伯德温曾经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他了但他一直在,就在他的脚下,在王庭阴暗的地牢里,无时不刻地窥伺着,寻找着机会。 “尊敬的,伟大的,崇高的高地诺曼之王……”富凯的鬣狗在看到伯德温的表情时撅起了嘴,夸张至极地嗤笑了一声:“不,伯德温,不是被你杀死的那个,可怜的老王,他居然被他最信任的那个人刺穿了喉咙,那是多么大的一根鱼刺啊,就算是仁善的伊尔摩特降临于此也无法挽回他必死的命运我说的是我们的新王,在此我不想提起他的名讳以免他的荣光受到你的污染,总之,你知道的,还有我的主人富凯,他们要求我留下你的命,以保证你明天能够被审判,”他低下头咕哝了一声:“虽然我觉得这完全没有必要。” “但我的另一个主人,” 鬣狗继续说:“啊,你也知道,尊贵的女主人,她不能违逆前两者的要求,可是呢,只要保证你还能抱有理性和生命对我来说可不是什么难事儿。”他几乎可以说是羞涩地抿唇一笑:“我得承认我不够强壮也不够聪明,幸好我总还是有点用处的伯德温,我的女主人要为她的兄长守灵所以不能亲自前来观看,这可真是太遗憾了。” 他坐在椅子上,当然,不是有着铁钉的高背椅,而是一把包裹着柔软羊皮的椅子,放着一个鹅绒坐垫,他的穿着打扮就像是要去参加某个盛大的宴会,他低着头,不断地拨弄着自己的手指,仿佛在计算什么:“我先得给你喝点止血的药,”他说,叹着气:“因为你已经失去泰尔的眷顾了,啊,你应该知道吧,据说白袍一旦失去神恩就无法接受牧师施放的治疗术了,真糟糕,不然我们能够玩儿的把戏还能更多。” 他举起手,一个守卫端来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药水,另一个守卫用拔舌器撬开了伯德温的嘴,那杯像是还在的药水就这么被直接倒了下去。 鬣狗等了一会,以便伯德温略微清醒一点好听见他在说些什么:“我先要砍掉你左手所有的手指,对,就是你剩下的那只手,然后是你所有的脚趾,或许还有一部分脚掌,直到你的脚能够塞进那些能给女人穿的铁鞋里……” 他兴致勃勃,津津有味地想象了一下,“你喜欢裙子吗,我可以给你一条裙子,这样你在炭火上跳舞时会变得格外动人哦,是的,”他拍了拍手:“为了避免出现什么让人不愉快的纰漏,我还得在你身上动动刀子,放心,保证干净利落,完美无瑕,就像南方岛屿上的领主对那些漂亮的小男孩做的事儿那样。真可惜你很快就要死了,不然还能去瞧瞧他们的后宫,服侍他们的妻子和女儿呢。” 伯德温迫使自己集中精神,他受过伤,几次都曾经险些死去,但如今他面对的是最可怕与最卑鄙的敌人,他没有武器,也没有力量没有朋友,也没有愿意庇护他的人,泰尔的光辉不再落到他的身上他能够感觉到,曾经充沛在他体内的,那些光明、炽热的部分都已经消失了,它们带来的力量与骄傲也在缓慢地流走,他像是落入了魔鬼的手掌里,听不见,也看不到。 他断断续续地祈祷,毫无作用。 梅蜜蜷缩在阴湿的房间一角,这是整个地牢中最好的一间了,很少老鼠,很多虫,但虫子只会让你起脓疱,那些犹如狗和猫大小的老鼠会啃掉你的耳朵和脚趾。 她看向她的对面,那里摆着一口挺奇怪的箱子,箱子是铁质的,十分粗糙,缝隙里浇着铅,只在上面有几个透气的孔洞。 (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援救(一) 第一百二十三章 援救(二)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二十三章 援救(二) 凯瑞本站在一个被帷幕遮掩着的角落里,屏息静气,克瑞玛尔做出一个手势,轻声念诵咒语,有什么东西降落在精灵游侠的身上,他抬头望去却什么都没看见但他随即发现自己的斗篷变成了毛茸茸的灰色,就像那些女官与侍从们常穿的那种,是由一种生活在森林边缘与灌木丛中的大灰松鼠皮做的,那种松鼠可以长到头尾十五英寸,繁殖力强,所以它的皮毛不那么珍贵,但至少要比兔子或是田鼠来的好。{中文 斗篷的扣针也从镶嵌氟石的秘银扣针变成了普通的银扣针,接下来是外袍,精灵的外袍是朴素的银灰色,因为混有蛛丝与秘银所以带有金属质感,如今它被变成了柔软的酒红色提花绸,垂在肩头的长发变成了深褐色并且打着卷。 “幻术?” “小小的戏法而已。”巫妖回答,转而开始伪装自己,黑色头发与黑色眼睛是极其鲜明的特征,曾经的不死者没有多动手脚,只是让它们的颜色变浅,“这样你看起来有点像是唐克雷家族的人了。”精灵评论道,魔法的力量流水般地泻下,施法者的白色外袍(也是个致命的特征之一)变成了暗蓝色的丝绸,这和凯瑞本身上的酒红色是王都的贵族侍从最长选用的两种颜色施法者的法杖变得细长,表层变得粗糙发黑,顶端握着红宝石的鹰爪向上生长,包裹住宝石后组合成一个多棱的三角体,这样它看起来就像是一柄随处可见的长矛。 “哦,还有这个。”巫妖说,随手碰了碰凯瑞本的双刀,“银冠”、“星光”在吟游诗人的歌谣中出现过不下百次。 “即便如此,”凯瑞本说:“他们还是会知道是谁带走了伯德温。” “那又怎么样?”巫妖说:“难道臆测和以为也能作为证据摆上泰尔的天平吗?更何况……” 精灵好奇地翻看了一下自己的武器,触感和重量完全没有改变,只有视觉:“什么?” “假如我们动作够快,”曾经的不死者说:“在新王还未来得及在众人面前审判伯德温之前就把他带走那么,从某个方面来说。伯德温还不是个罪人,因为他的罪名并未得到确凿的认定,我们只是带走了一个朋友,免得他在失去自己的庇护人后遭到冤屈与折磨据我所知。伯德温深受民众的尊崇,后者会相信他的话,保护他,支持他,而不是如王都的贵族们争着想要剥下他的皮……唉。一个蒙受不白之冤的可怜人,一个受苦的英雄,一个坚贞的骑士,吟游诗人准能为此编出十来个兀长曲折的美妙故事来,这样无论他之后想要做些什么,生存、辩白、赎罪或是为另外的国家或是领主效力……” “只怕没人会愿意接受一个失去了泰尔眷顾的骑士。”凯瑞本说。 未必,巫妖暗暗说道,他导师的塔里可养着不少这样的小可爱呢,“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作为一个泰尔的骑士。单单一个渎职就已经足以令他失去神恩了。”而且作为一个曾经的不死者,巫妖对伯德温和国王之前的关系一点儿也不看好,国王那股惺惺作态的模样几乎能令一具骷髅呕出他的灵魂之火只有那个傻乎乎的泰尔骑士才会对种种违和之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拉开帷幕,几个侍从正匆匆忙忙地一边高呼着“老王已死,新王万岁”一边举着长矛穿过走廊,而两个侍女探头探脑地混杂在队伍里面,巫妖和凯瑞本没费多大力气就顺利地缀上了他们。 连续改换了几支队伍后,凯瑞本由衷地感谢起自己听从了克瑞玛尔的建议王庭正处于一片混乱之中,侍从与女官们有向外跑的,也有往里走的。森严的防卫由于失去了主事人而变得杂乱无章,一些消息灵通的贵族已经设法进入了王庭,他们带着自己的侍从和女官,聪明的那些争着去觐见约翰公爵。也就是现在的新王,而蠢的那些竟然在询问王女李奥娜公主身在何处,难道他们以为那女孩还能成为一国之主吗? 但他们给了凯瑞本与巫妖极大的帮助,原本在王庭中行走,陌生的面孔必定会遭到阻截与盘问,可是现在呢。谁又能管得了谁,谁有愿意去管谁呢? 庭院里甚至没有燃起火把,无垠的天穹犹如珍贵的黑曜石那样清澈深邃。 王庭的监牢是一座独立的高塔,塔里的房间是被一些身份高贵的囚犯居住譬如说,某场战役的俘虏,不是国王就是领主,或是富有的骑士,他们在等待家人给出赎金的时候将会受到重要宾客般的招待,美食、好酒、仆人,吟游诗人会应召为他们弹奏乐曲,吟唱诗歌,如果他们愿意,偶尔还能参加一两场在王庭内举办的比武大赛当然,不会是伯德温,李奥娜公主给他们画了一张粗陋的地图,指出塔下的三个通道,这三个通道分别通往二十余间监牢,她的父亲在确定她为继承人后带着她下去一一点数过里面的罪人在她父亲看来都是罪不可赦的,其中令李奥娜印象最为深刻的是一个曾经的领主,因为拒绝向国王交付骑士与赋税而被宣判为逆贼,在大大小小连续五次战争后他被得胜的国王投入监牢,拴在手脚之间,过短的铁链令得他只能爬行,膝盖能够见到骨头,十指指甲翻卷,就像是植物的触须,眼睛布满了白色的雾霭,已经瞎了,但他牢牢地记得仇人的气味与仇人的声音,国王缓步经过时,他用头和肩膀撞击着铁笼呵呵嘶吼,嘴巴里没有牙齿也没有舌头,就是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洞穴,李奥娜无数次地做过被这张可怕的黑洞吞噬下去的噩梦。 而他是整座监牢里情况最好的罪人,李奥娜无法想象伯德温成为其中的一员会是个什么样子。 囚塔大概是现如今唯一一个能够与新王居住的高塔有着同等戒备力量的所在,凯瑞本和克瑞玛尔很容易地就找到了两个隐蔽起来的法师,不下三打的骑士与士兵,至于塔里究竟如何,还不得而知。 值得庆幸的是那两名施法者并不是高级法师,而且也不够警惕,毕竟新王和富凯也都还在等着凯瑞本的询问与质疑呢。 ≈≈≈ 梅蜜往外爬了两步,想要更多地了解到外面的讯息。她的本能告诉她正在有不得了的事情发生之前因为她是个女人,身材曼妙,容貌秀丽,所以在各方面都得得到不少优待。举个栗子,她是走着进来,而不是被拖进来的,期间虽然泪眼婆娑,但一点也不妨碍她看清能看清的一切。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她记得进到塔里后,他们经由一道地面上的暗门往下走,阶梯很陡,很窄,没有光照,只能看着最下面的那点光点行动下面是个圆形的洞窟,分有三条通道,守卫询问带她来的骑士这个美人儿是要被送往那里的,骑士说左侧后来守卫愿意和梅蜜说说话儿的时候称赞她是个不可多得的幸运儿。 “那么说我还有可能被放出去,”梅蜜故作无知地问道。 守卫大笑起来:“不。”他残酷地说:“只要到了下头就不可能会被放出去,美人儿,你一样要死,但只会被绞死,我发誓到那时我会先用膝盖碾碎你的颈骨,这样你会死的很快并且毫无痛苦。” 梅蜜没有询问剩下的两条通道里的罪人会如何,即便知道他们会被处以种种酷刑又如何?她从来就不是个会去麻痹自己的人,她想要活下去,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 她曾想过在守卫进入她的铁笼之后设法勒死他取得他身上的钥匙,但他们也不是见到个女人就会神魂颠倒的蠢货。他们每次只进来一个人,另一个人在外面将铁笼的门锁紧。 梅蜜想了很多办法,最终还是无济于事,但她没有放弃总有机会的。就看她能不能抓住。 她几乎将自己的面孔嵌进了铁笼的缝隙,侧过一只耳朵注意地听那个三条通道的尽头,或说的洞窟应该是个行刑室,梅蜜在那短短的一瞬间看见了铁钉椅子、拔舌器,铁叉,惩治鞋。开花梨……还有用于处木靴刑与猫爪刑的木床,那么多天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受刑者的惨叫声,而且感觉很有点熟悉。 然后她听到了一个名字,伯德温,哦,那个可敬的爵爷,可怜的爵爷,对此梅蜜倒不怎么惊讶,那个粗俗愚蠢的村妇,叫做潘妮的女人,弗罗的祭司造了她,又毁了她,她的丈夫就是伯德温唐克雷,不过既然他已经沦落到了这儿,唐克雷这个姓氏应该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那个叫做鬣狗的混球,很幸运,之前梅蜜没和他打过任何照面,兴致盎然地列举了各式各样的刑罚就算是条没脑子的章鱼也能听出他对伯德温积怨已深,现在可好了,他总算找到了发泄和报复的好机会,他的仇人就在他面前,软弱而卑贱,他尽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梅蜜在回忆中找到了那个爵爷的影像,穿戴着整套的盔甲,灰色的眼睛与灰色的头发,魁梧的就像是头直立着的熊,算不得美貌但独有着一种无法言喻的魅力,他不是个坏人,就像他对待他的扈从与梅蜜。他知道弗罗的祭司是个什么货色,但他也不曾粗暴地嘲笑过他的扈从,拒绝他的要求他允许扈从带上梅蜜,在梅蜜坚决要留在王都而不是跟随着扈从来到雷霆堡后,他还让其他扈从给她带来了一百个金币,半威胁地提醒她最好不要太伤了那孩子的心。 真是个好人哪,梅蜜想,但好人总是遭罪受苦。 她差点就忘了自己要做的事儿,一阵激烈的争斗与吵嚷把她惊醒了一个男人正在与鬣狗争执,他坚决不同意鬣狗动用任何刑罚伯德温尚未被确认有罪,而将残酷的斩刑或是别的刑罚降到一个无罪的人身上,无论是高地诺曼还是泰尔的律法都是不被允许的。 梅蜜听出了他的声音,她努力地想了想,那是一个瞎了一只眼睛的男人,身材高大,听说原本还是约翰公爵的骑士,因为他没能完成某个任务而被公爵惩罚性地派驻到了这里成为了一个低贱的狱卒,也是个好人,他从未进过梅蜜的铁笼,在那些人折磨她太厉害的时候还会敲打铁笼警告他们。 可惜的是好人总是不幸的,没过一会儿,一具尸体被拖进了梅蜜所在的监牢。 “怎么说呢?”一个守卫问。 “就说他不小心被一个罪人杀死了。”他的同伴说。 “谁?”那个守卫瞧了瞧梅蜜:“可不能是她吧……” “当然不是,”他的同伴说:“那个盗贼会比较合适,据说他很危险。” “哪儿的盗贼?” “箱子里,”守卫的同伴神秘地说:“有时他会变成一堆红色的粉末,让人们以为他死了以便逃走所以他们把他装进箱子里,用铅浇铸缝隙。” “但如果他在箱子里,那么他又是怎么跑出来杀掉一个守卫的呢?” “谁知道呢,盗贼总是有他的办法的,”同伴不高兴地说,因为他也发现了这一问题:“看,箱子上面有个有锁的小盖子,只能容许一只手伸出来,我奉命每隔一段时间打开盖子来看看他是否还活着。” 他走过去,打开那个小盖子:“看。我们可以说他突然从嘴里吐出了匕首。” “吐出了十七把之多?”守卫摇着头,但满足了好奇心后,他不再对这个箱子感兴趣了,“就这么说吧。”他决定道。 ≈≈≈ 囚塔的守卫者们大喊大叫,惊慌失措,因为一只燃烧着的大蜘蛛突然从塔身爬到了顶端,然后缩小身躯,从窗口钻了进去,而后下一刻,火焰就从窗口窜了出来。 塔里的房间囚禁着一个尊贵的诸侯领主,价值五十万枚金币。两个骑士,价值六万枚金币。一个商人,价值十万枚金币与一个葡萄园。 于是他们都一股脑儿地冲上塔去救人了。 (待续) ps: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 米杰小木匠打赏九鱼 588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千金散尽还复来,都说了不差钱,看赏! 上官秋微打赏九鱼 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千金散尽还复来,都说了不差钱,看赏! bnss打赏九鱼 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方兄无势宁能热,书好方有打赏来! 林婵意打赏九鱼 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第一百二十三章 援救(二) 第一百二十四章 援救(三)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二十四章 援救(三)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认为金币是最重要的 一个骑士向他们跑来时克瑞玛尔做了一个手势让他仰面摔倒并滑出十尺之远,还连累了他身侧的两个同伴;凯瑞本弹身跃起,就像一只大猫那样轻盈地落入另几个骑士之间,与他们之间的距离甚至无法塞下一只手肘,不由得他们不大吃一惊。在他们能够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凯瑞本抬起膝盖,踢中其中一人的胫骨留守在囚塔的骑士当然不可能穿着整套盔甲,能够为他们提供防护的仅是皮衣与锁子甲,而胫骨正好是这两者都无法顾及的地方,那个骑士当即屈膝跪下;他们的同伴在凯瑞本身后大声呼喊,提醒这个面目陌生的敌人,凯瑞本头也不回,挥动“星光”反手一推卸开一柄沉重的宽剑,而他的“银冠”则从另一柄细剑袭来的空隙中穿出,准确地刺中了它主人的肘关节。 胫骨可能已经碎裂的骑士向精灵投出他的短剑,精灵旋转手腕,击中它并轻轻挑起,将它拍向另一个匆忙赶来的骑士,短剑划破了他的额头,血流下来遮住了眼睛,所以他没能防备住精灵补上的那一下秘银弯刀坚硬的刀柄敲中了他的后脑,他昏厥了过去,和他的朋友与同伴步入了同一个噩梦之中。 廊道的一侧突然传出了一声不祥的短啸,精灵旋转身体,挥起斗篷,一支对准了他后心的弩箭被牢牢地卷在了里面偷袭者旋即被捉住,令人惊讶的他只是一个弄臣,他原本以为黑暗能给他提供一丝荫蔽,给他争些能够换来金币与名号的荣耀。 游侠从他身侧抽出了一张手持短弩,这种精致的弩弓常流于宫廷之中,箭矢短小尖锐,带有倒钩,一旦被射中除非挖掉一大块肉就很难拔得出来精灵嗅了嗅箭矢,确定上面没有涂抹毒药后必有的腥气,他只用一只手就安装好了箭矢。转而令得两个骑士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某个守卫向游侠冲过来,身躯庞大的几乎要让人误以为他有兽人血统,凯瑞本向后退了一步,一道闪电击中了守卫。他的头发、眉毛和胡子都烧焦了。 游侠向克瑞玛尔做了一个感谢的手势。 和他一样,施法者也未能一对一地从容作战,一下子面对如此之多的敌人来自于异界的灵魂不免感觉有些吃力,尤其是他并不想过多地使用那些必然造成无可挽回后果的法术,这些骑士只是忠于职守。而非助纣为虐应该是,他无视巫妖的嘲讽,只是将他们丢到一起堆着或是让他们的脑袋嗡嗡作响。 一个面孔犹带稚气的骑士扈从在他们忙于弄晕他的主人时关上了囚塔的铜门并且斩断了钥匙,在他们看向他的时候他就像是只受到威胁的小刺猬那样张开了全身的刺儿他还没有资格携带长剑,连一身像样的皮甲也没有,华丽的丝绸外套起不到一点防护的作用,双手紧握的长矛对游侠与施法者来说不比一朵玫瑰花更有威胁。 凯瑞本干脆利索地把他提开,克瑞玛尔走上前,屈起食指轻轻一敲,那把锁就打开了。 囚塔底部的大厅空空如也。通往下方的入口敞开着,那点火光早已熄灭,迎接他们的是最深沉的黑暗。 凯瑞本率先跳入其中,陡峭的阶梯在第七或是第八步突然消失,对此早有准备的克瑞玛尔及时地抓住了他,精灵借力向上跳起,将“星光”刺进甬道顶端石块的缝隙,将整个人挂在上面,秘银武器的微光照亮了他的面孔与上半身,但克瑞玛尔立即伸出手指。珍贵的光线突然消失无踪,几支弩箭撞击在精灵原先的位置,不是噗噗的声音而是卡卡的清脆撞击声。 克瑞玛尔浮在空中,既不碰触墙壁也不碰触顶端。凯瑞本抓着他的脊背,精灵的体重还比不上一只稍大点的猫。 火焰。巫妖说。 克瑞玛尔立即投出了一道火焰,周围顿时如同白昼,而在他们前方还不到五尺的地方,火焰突然更为猛烈地燃烧了起来一些东西在火焰中吱吱作响,那是一大团带着粘液的透明丝线。即便如此,它仍然很难被发现。 海蜘蛛的线,巫妖解说道,能够黏住一头鲸鱼,唯一的弱点就是经不起高温灼烫。 间隔着火焰,克瑞玛尔能够隐约瞧见对面的情况,脚下的阶梯已经恢复原状,而阶梯的末端是个圆形的房间,三条通道,就像李奥娜所说的那样。 它们被全副武装的守卫看守着。 ≈≈≈ 梅蜜将手指塞进嘴里,免得自己叫喊出来。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见多识广,但即便是在最荒谬的噩梦中她也不曾见过这样扭曲恶心的怪物他的身躯就像是个肥胖的男性,如果真有什么人能够肥胖到可以充填一个房间的话却有着蜘蛛那样多的腿,不是蜘蛛腿,是人腿,但就梅蜜来看,还不如蜘蛛腿呢。每条腿的长短、肤色与形状都不相同,就像是从许多人那儿抢夺来然后安装在这个躯体上,除此之外就是胳膊,成打的胳膊,就像树枝那样插在大概是胸膛和肩膀的地方头颅都快被它们挤得没地方呆了。 它移动的时候像是条蠕虫又像是块融化的油脂,它抓着一个人,灰色的头发,似乎已经完全昏迷过去了。 伯德温爵爷,梅蜜在心里说,她听到那个比起身躯小的可以忽略不计的头颅发出了几声奇怪的声音,沙哑刺耳,若是梅蜜的手指没在她的嘴里,她准会把它们塞进自己的耳朵里而后,千真万确地,几条黑黝黝的影子就从墙壁里慢腾腾地爬了出来,它们带来的,和那怪物身上不相上下的恶臭几乎要让梅蜜也想要生出更多只手了两只捂着耳朵,两只按着嘴巴,两只捏着鼻子。 它们看上去就像是蜥蜴,浑身漆黑,大出普通蜥蜴上百倍的那种,它们的唾液滴在伯德温的身上。无论是哪儿,顿时就是一只深深的,冒着烟的窟窿。 那个怪物满怀爱意地(别问梅蜜是怎么看出来的!她忘了,自己应该再祈求生出第四对手。好挡住自己的眼睛)挨个儿摸了摸蜥蜴们的头:“看好这个人类,”他用深渊语说:“一旦听到我的命令,你们就吃了这个人类的手和脚。” ≈≈≈ 圆形房间里的敌人都是人类,只要是人类,凯瑞本与克瑞玛尔应付起来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但不是人类就会有点儿小麻烦了。 凯瑞本的肩膀被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黑色蜥蜴咬中。他的伤口立即腐烂、发臭、扩大即便游侠立即将随身携带的治疗药水倒在伤口上,但效果并不像它应该有的那么好克瑞玛尔投出一道隐形的弯刀,将那只蜥蜴斩成数截,几乎与此同时,他还将另两条刚刚探出头的蜥蜴转移到了那张生满了小尖刺的铁质椅子里面,蜥蜴发出了古怪的嘶叫声,摇晃着尾巴和爪子,但确实无法挣脱出来,直到它们黄色的血溶解了椅子,它们掉了下来。死了。 药水被洒在伤口上,扩散的趋势马上被遏制住了,并且很快地流出了鲜红的血,在忍耐了些许疼痛瘙痒后,它竟然痊愈了。 “好药水。”凯瑞本称赞说。 “大概是因为比较贵的关系。”异界的灵魂答道。 他们听见了自一个通道而来的奇怪的咕哝声,然后左侧的通道口出现了一块蠕动的灰白色物体,克瑞玛尔想也不想地投出了火焰,火焰在碰到那块凝固的脂肪后就嘶地一声熄灭了。 几条胳膊伸了出来。 鬼怪蜥蜴,巫妖说,还有……哦。附肢魔,无尽深渊在下,这就对啦,一个国王的监牢不该那么寒酸。 什么? 能够在岩石中行动的鬼怪蜥蜴。它们和它们的地表远亲一样以食腐为生,只不过要挑食的多,它们只吃腐烂的人类或是类人尸体至于附肢魔,巫妖说,与真正的魔鬼相比只能说是个小可爱,他们能够附着在人类身上并伪装成那个人。除了喜欢用人类的肢体打扮自己,很难杀死之外别无特殊之处。 我觉得有这么一条就已经够了,异界的灵魂说。 ≈≈≈ 那个怪物离开了,黑色的蜥蜴在伯德温身边不疾不徐地反复游走,在他无意识地挣动时它们会伸出分叉的桃红色舌头舔抿他的身体,每一次舔抿都会带走一长条皮肉,就像是有人在那具惨白的躯体上用朱砂划出深刻的印子。 有条蜥蜴爬进了梅蜜的笼子,弗罗的祭司语不成声地啜泣着爬到一块既能立下两只大拇脚指的石块上,惊恐万分地往下看蜥蜴的唾液不断地往下滴,滴在她的毯子上,或许是毯子是羊毛的给了它一点错觉,它咬了一口毯子那一刻梅蜜真希望它能改换一下口味,但它很快就扔开了毯子,径直向上,也就是梅蜜的方向爬去。 梅蜜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但不一会儿她又睁开了,因为她的耳朵能够听到蜥蜴黏答答的,比什么都可怕的脚步声。就在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里,那条长尾巴的四脚怪兽已经爬到了她的脚踝旁边梅蜜在看到那条桃红色的舌头时放声尖叫,她试着踩踏和踢它,蜥蜴伸出了舌头,她的脚踝被舔去了一大块,甚至可以看到白森森的骨头。 附肢魔,当然,我们也可以称他为鬣狗,在听到尖叫声时歪了歪脑袋,说实话,伯德温本不该被放在左侧的监牢里,但中侧与右侧的监牢为了牢固起见,增设有两道铁门与一道石门,需要钥匙与法术开启,他没有那么多时间鬣狗回忆了一下,左侧的监牢里只有一个盗贼和一个弗罗的祭司,盗贼是公爵吩咐过需要留下的,没关系,关着他的是个铁箱,鬼怪蜥蜴是无法进去的,至于那个娼妓,她已经没用了,那么偶尔让他的小宠物们吃点柔软的腐食也不为过。 他所不知道的是,梅蜜祈祷着。 梅蜜祈祷着,向她的神祗,弱小的弗罗,她之前从未祈祷过这样的法术,不是治疗与迷惑,而是驱逐与惩罚,她从未做到过,也从未看到别的弗罗祭司能够做到,她曾以为自己不会需要这样的法术她以为……她以为只要有男性的存在,她就能安乐无忧,逍遥自在,就算是被投入了这个可怕的监牢,她也这么相信着。 蜥蜴动作缓慢地从岩壁上爬下来,一路伸缩着它的舌头,发出如同蛇类那般嘶嘶的声音。 它在梅蜜的身边踱来踱去,不断地舔着她,让她鲜血淋漓,痛不欲生,它等着这个猎物死去,洞穴的温度与湿度很快就会让她腐烂,这样它就能痛痛快快地吃上一顿了它歪着脑袋,深红色虹膜包围着的竖瞳闪闪发亮,耐心,是的,耐心,每条蜥蜴都是最为擅长忍耐与等待的猎手。 梅蜜在哭叫与哽咽中祈祷,断断续续,疼痛让她痉挛发狂,她多么想要沉溺进无感安谧的黑暗中去啊,但她知道,只要陷入昏迷,等待着她的就只有死亡她的手指抓着地面,指甲一片片地翻开在看到第二条蜥蜴窜进铁笼的时候,她发出了一声惨烈到能让石头人也为之心惊胆寒的尖锐叫喊! 然后那条正在穿过铁栅的蜥蜴顿时被撕裂了,血肉四溅,无需转头去看梅蜜也知道另一只也是如此。 但不是全部,还有不下半打的蜥蜴正在颇感兴趣地打量着这块甜美的鲜肉它们熟悉死亡的气味,知道自己无需等待得太久。 梅蜜抓着喉咙,她发不出声音,哪怕只是一个音节。 她不想死。 她盯着那只死去的蜥蜴,骇异地发现它的血正在融化铁栅。 一只苍白细瘦的手臂从那个打开的小盖子里伸出来,它在空中挥舞着,在箱子上攀爬着,无声无息地,在触摸到铅铸的痕迹时它停顿了一会。 “梅蜜亲爱的,你在吗?” 盗贼问。 第一百二十四章 援救(三) 第一百二十五章 援救(四)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二十五章 援救(四) 刀削面。:。 很抱歉,异界的灵魂知道现如今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但他们所要面对的这个敌人着实与这种远在晶壁之外的面食有着相当大的相似成分它是白色的,如果不看手臂和脚,可以说是光滑的,圆滚滚的一团,富有弹性,凯瑞本的“银冠”与“星光”在它身上留下深刻的切痕,但它们没有流血,并且在眨眼之间就合拢了,完好的就像是一块揉捏拍打过的面团它从身体里抽出像是由人类的骨头与内脏组成的武器与凯瑞本对抗,十几条手臂在空中挥舞着,其中有五只手臂拿着折断,茬口尖锐的骨头作为匕首与短剑,骨髓与血都还在渗流不止;而另两只手抓着肠子,试图缠住精灵的腿或是绞住他的脖子,粪便与未消化的食物从肠子破裂的地方被挤压和甩出来,那股气味令人终生难忘。 克瑞玛尔投出法术,火焰对这个怪物并非毫无用处,只是它的体积太过庞大,普通的火焰只能烧透一层薄薄的皮肉就不得不偃旗息鼓,然后新的皮肉会很快地从焦黑翘起的表层下钻出来;雷电更是见效甚微,蓝白色的电流浮于表面,无法深入,攻击头颅位置的时候它会抬起手臂遮挡,密密麻麻的手臂能将那只瘦小干枯的头颅遮挡的十分严实;那么,声音呢?克瑞玛尔试了试,发觉这家伙可能没有耳朵,或是有着一对坚强的鼓膜,至于低或高音波可能造成的别种伤害,也未能在这块肉团上达成较能令人满意的效果。 另外,他们正处于一个密闭的空间内,有许多法术施法者必须谨慎使用。 克瑞玛尔做出一个手势,投出一柄能量长枪,刺目的光芒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亮起,紧闭眼睛以免遭到波及的精灵在附肢魔发出吼叫的同时数了三下,而后脚步轻盈地绕着怪物庞大的身躯旋转,从他的身后转向身侧。也就是被法师的法术重创的地方,那块地方正在艰难地蠕动着想要闭合,附肢魔的骨头与内脏的位置是不固定的,所以游侠只看到了一大团蠕动着的。粉嘟嘟的像是冻过的脂肪又像是煮烂的肉样的玩意儿,他毫不犹豫地将“星光”刺了进去那块肉叫了起来,用一个老人干燥的声音,精灵发觉自己失去平衡时已经太晚,他的刀和拿到的手都被肉里长出的牙齿死死地咬住。如果不是他反应迅速地将“银冠”钉在了墙壁上,没准儿他会一下子被拖进附肢魔的体内。 施法者不得不匆忙投出第二柄魔法长枪,长枪撕裂了附肢魔的身体,那块长牙的肉掉了下来,它落在地上就迅速地溶解腐烂,凯瑞本抽回手臂,手臂上的秘银链甲已经被附肢魔使用的那副犬魔牙齿咬得变形碎裂,万幸的是还没伤到骨头,精灵游侠后退,灌服了一瓶从克瑞玛尔那儿拿来的药水。 有人想要下来。巫妖提醒道。 来自于异界的灵魂苦恼地挥了挥手。一道火焰墙壁在阶梯前形成,他听到有人大叫,而后是愈发纷乱的脚步声。 附肢魔嘤嘤哭泣,听起来就像是个年仅五六岁的小女孩,越发的令人毛骨悚然它的八只脚在地面上踏来踏去,在碰到那些还未死去的守卫时邻近的皮肉就开始融化,滴落到那个人的脸上,或是任何一块未曾被衣服盔甲覆盖的皮肤上面一旦碰上,那块地方就开始如字面意义般地开始融合一个被选定的不幸的牺牲品因为剧痛醒来,在看到这可怖的一幕时放声大叫。用尽了所有力气想要爬走,他的身体就像被折断了似的猛烈后仰,融合的地方……请原谅,异界的灵魂只能想到这个。就像是披萨饼被切开拿起后的奶酪拉丝,被拉出足够一尺那么长……但这种古怪的局面并未能僵持很久,在凯瑞本想要斩断它们之前,附肢魔的整个身躯就猛地趴伏到了那个人类的身上,中断了所有的挣扎与嚎叫。 然后施法者与游侠看到这个原本就足够肥胖的怪物又扩大了一圈。 “别让他拿走其他的人。”凯瑞本说:“不然我们就连站的地方都没了。” 异界的灵魂叹了口气,那个大的差点吞掉一整个精灵的裂口已经消失无踪。他做出一个新的手势,施展了一个法术房间里的重力陡然发生了变化,所有的东西都失去了应有的重量就连铁椅都产生了微妙的倾斜,更别提那些木头制品与零碎刑具,以及原本就轻盈如同猫和小鸟的精灵,凯瑞本漂浮着,脊背几乎紧贴着洞穴的顶端,距离他只有数尺之遥的地方就是附肢魔那颗小小的头颅。 它盯着精灵,张大满是尖牙的嘴巴,肠子从喉咙里窜出来,但施法者在最短的时间内施展了另一个法术,房间的重力陡然滑向天平的另一侧,附肢魔的手臂与肠子不受控制地一坠,而精灵已经落到了它的肩上,更准确点说,脖子与手臂之前,小的只能容纳他的一只脚,但这丝毫不妨碍精灵施展出他精妙的刀术他一刀就砍下了附肢魔的头。 从断裂的脖子里冒出了臭不可闻的泥浆、脓液和污血,数十条胳膊腿儿如同死去的蝉那样胡乱地踢腾着,凯瑞本轻轻吐了口气,跳下地面,向他的同伴走去,却略感奇怪地注意到黑发的施法者仍旧处于施法时的出神状态。 他犹豫了一下,停下了收刀的动作并充满戒备地转身。 细小的咕哝声从那块灰色面团里传出来先是一个小点儿,人们常在脸上看到的那种小疱,而后是雨后蘑菇样的白色圆头,下端很快地变细,拉长,上面的东西逐渐凸显出五官,耳朵张开,之后十眼睛与鼻孔,嘴巴,褐色的头发湿漉漉的,披在面颊与脖子周围。 那是一张女性的脸,一个新脑袋。 凯瑞本诅咒了一声。 “我需要你的帮助,亲爱的小梅蜜。”盗贼说。 而梅蜜正在努力地晃动那几根被腐蚀的铁条。她忘记了疼痛,也忘记了恐惧,她用较大的陶壶碎片舀起黑色蜥蜴的血肉,再用较小的碎片将它们涂抹到铁条上。弗罗的祭司惊喜地发现它们就像是最强烈的酸。 随着咯嘣咯嘣的撬裂声,梅蜜终于拉开了一个能让她爬出去的缺口,她手脚并用地爬出了铁笼,围绕着伯德温的蜥蜴刷地竖起身体,向她看了过来。 但它们没有攻击。虽然它们也很奇怪为什么这个猎物竟然还能行动梅蜜强撑着站起来,现在她和那些可怕的小魔鬼距离更近几只蜥蜴试探着向她爬了过来,她在心里发了狂般地祈祷和大叫,颤抖着伸出一根手指。 她的手指头发出了一点光亮,蜥蜴们顿时停住,它们还记得它们的同类就是被这个光亮撕碎的。 梅蜜咬着自己的舌头,她头脑昏沉,手足无力,她还记得她的一个情人和她说过,蜥蜴事实上是一种懒惰而怯懦的生物。即便有些蜥蜴大的就像是条长鳞片的狗,但有时候只要大喊大叫你就能吓退它们,特别是在它们已经有了食物的情况下。 梅蜜向前移动,蜥蜴们后退了。 “梅蜜亲爱的,”盗贼说:“好姑娘,你不是想一个人走吧。” 如果不是发不出声音,还有就是被一群想要等着她腐烂的蜥蜴包围着,没准儿梅蜜是会停下脚步嘲笑讥讽一二的她是弗罗的牧师,不是罗萨达或是伊尔摩特的牧师,他怎么会认为她会愿意留在这个危险的地方只为了救他一条小命? 她继续往前走。故意加重脚步声,或说不必故意,因为她的一只脚已经完全派不上用场,她完全是拖着它走的。相对的,她的另一只脚承担着全身的重量。 “亲爱的,”盗贼毫不惊慌地说,“你是不是忘记了这儿是哪里?”不等梅蜜回答,他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这里是监牢,并且是座王庭的监牢你觉得外面会有什么等着你?那个怪物?守卫还是全副武装的骑士?” 梅蜜张口结舌她真忘了。 “外面正在陷入混乱。但也不是一个废了一只脚的弗罗牧师也能轻易出入的平和之地,”他说:“但我是个盗贼,也许你听说过我,我是‘银指’公会亚速尔群岛尖颚港港口的分会首领……” “你是葛兰!”梅蜜真的吃了一惊,对这个年轻的分会首领她当然有所了解,她还曾想要去和他见个面,从他那儿弄个房间,不管怎么说,总比和半兽人和半身人混在一起要好得多,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施法者……“你怎么会在这儿!” “就像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一样,”盗贼说:“不过我觉得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很高兴我不必再自我介绍了梅蜜,我是个出色的盗贼,强壮而聪明,不止一次地出入过各个领主的宅邸与国王的堡垒,我熟悉这种地方,好姑娘,我能带你离开这儿,安然无恙地。” “你甚至出不了那个铁箱子。” “我能。”盗贼说,语气坚定:“只要你帮个小忙。” “什么忙?” “翻倒这个箱子,但不要让它彻底地盖在地上。” “这可不是小忙。” “随便你,亲爱的,只要你觉得能够逃过整个王庭守卫的眼睛或是乖乖地回到那个笼子里。” 梅蜜犹豫了好一会儿,盗贼在箱子里,他的心犹如被难以计数的甲虫抓挠撕咬着,但他知道自己必须保持冷静。 这种折磨直到他听到弗罗牧师拖拽着的古怪脚步声后方告结束,梅蜜弄来了鬼怪蜥蜴的血肉她做这个已经相当熟练了,她从打开的缝隙间钻了进去,依照盗贼的指示,在地上摆了一块较大的陶壶碎片,然后慢慢地将铁箱翻过来,顶面朝下,在还差一点的时候铁箱从她的手臂里滑了下去,伴随着盗贼的一声咒骂,万幸的是那块碎片正处于壶体与手柄的交界处,所以格外牢固,铁箱正如盗贼所设想的,悬空停住。 “接下里呢,怎么办?”梅蜜问:“撬开铁箱吗?它没有锁!” 这还用说吗?盗贼能够看到再次感谢公会所教给他的那些本领。 “安安心心地坐下吧,”盗贼说:“但不要大叫大嚷,亲爱的好姑娘,不会等太久的。” 他伸出手臂摸索了一下地面,满意于它的平整,而后盗贼缩回了箱子死亡之神克蓝沃的牧师投下的诅咒或许也可以说是一种额外的恩赐这还是那个据说来自于王都,神气活现的骑士所给予的提示,盗贼已经尝试过一次,在这个几乎能令所有人发疯的铁箱里。 死亡之神所赐予的诅咒很简单,盗贼已经发觉了,每当他陷入绝望,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他会化为暗红色的粉尘正如哀悼荒原上终日飘散的那种,然后再从粉尘凝结成一个生者在这个过程中,他死了一次,又活了一次无论是消散,还是再次醒来的时候他都是虚弱而痛苦的……让他为之讶异的是那些严重的创伤纵然不会痊愈,但至少不会那么致命他可以活着。 葛兰在箱子里竖起指甲,在被押送回王都的路途中他一直蓄养着指甲,并在骑士的监视下小心翼翼地将它修出锐角普通人当然没办法用指甲杀人,但一个盗贼可以。 鲜血喷涌而出,盗贼喜悦地感受着濒临死亡时必然产生的冰冷与空虚,他闭上眼睛沉入黑暗。 梅蜜一直紧紧地盯着那个铁箱,她看到有血从铁箱的孔洞间流了出来,再来就是暗红色的粉末,它们就像沙子那样从铁箱的孔洞里流出来,在地面上堆积。 鬼怪蜥蜴们纷纷抬起了脑袋,它们很奇怪为何会在这里嗅到属于无底深渊的气味。 暗红色的粉末铺满了箱子投下的阴影,它们凝结起来,曾在伯德温与王都骑士面前展现过的一幕又在梅蜜眼前重现,盗贼伸展开他的手脚,重重地吸了口气。 “活着可真不错,”他微笑着对梅蜜说:“是不是?” 第一百二十五章 援救(四) 第一百二十六章 援救(五)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二十六章 援救(五) 克瑞玛尔撕开了一个卷轴,将它投掷到附肢魔的脚下,卷轴里所蕴藏的法术能够将岩石化为沙子不是非常强大的法术,但用在这里倒是恰到好处附肢魔倏地陷了下去,只留下新生的头颅与诸多手臂在外面。新奇中文iqi 当它试着想要脱身的时候,所采取的拙劣手段总算让异界的灵魂明白为什么巫妖会说附肢魔只是魔鬼群中的小可爱,它竟然选择在这个紧要时刻隐身。圆形房间里的火把早因为他们的争斗而熄灭,但仍有克瑞玛尔法术造出的火焰将整个房间照得通明,那个庞大的沙穴里到处都是不断凸起与凹陷的痕迹,其中还清晰地印出了脚掌与手掌的形状。凯瑞本看了看克瑞玛尔,对着坑里的怪物摇了摇头,施法者举起双手,让自己回到施法时的失神状态,向陷阱投入精神能量凝聚而成的长枪。 附肢魔在足以震动整座王庭的凄厉叫声中接触隐形,它的动作很快,如果不是差点将它撕碎成几块的长枪,说不定它已经爬出了沙穴克瑞玛尔施放了第二个法术,接触化石成沙的魔法效果,重新生成的岩石地面和墙壁发出难听的吱嘎声,将附肢魔的残碎躯体禁锢在了它们里面。 这一次投下的火焰起到了可观的效用,那些失去了附肢魔的魔力的肉块就像普通的残肢一样被迅速地抽干了水分,蜷缩与燃烧,变成焦黑的灰烬。 凯瑞本砍掉了那颗女性的脑袋,附肢魔哭叫着在移动至表皮外的骨骼遮蔽下长出了一个幼儿的脑袋,拖带着剩下的三条腿和四只胳膊逃亡左侧的通道,它不如其他的魔鬼足智多谋,但至少有着一个正常人类的智商,它记得那个被它附身的人类有深刻仇怨的泰尔骑士就被它丢弃在那里,被鬼怪蜥蜴看守者,他卷起嘴唇发出人类无法听见的呼啸,命令蜥蜴们阻截后方的追兵以及带着它的猎物到它这儿来他要附着在那个男人身上,来麻痹与刺杀那个精灵游侠与施法者。 它呼叫了许多次。原本被它豢养在另两条通道里的鬼怪蜥蜴也已经爬出了它们的洞穴,而左侧通道里却始终毫无动静,附肢魔飞快地爬进那儿,十来条黑色的蜥蜴正在狂躁地绕圈它们必须遵从附肢魔的命令。但它们无论如何也弄不出那个人类鬼怪蜥蜴简单的小脑子里塞不下太多东西,它们一个劲儿地围着铁箱打转,想要把被盗贼塞在里面的伯德温弄出来。它们把铁箱抓的咔嚓作响,舌头不断地舔着它的表面,身体更是不断地撞击着箱子想要进去。 “你想干什么?”梅蜜问道。声音低而沙哑,每说出一个字都像是吞下一颗炭火,事实上她更想责问这个信誓旦旦要带她逃出生天的男人为什么还待在这个可怕的监牢里,但她不敢她和葛兰挤在吊灯架子上,感谢国王陛下,因为他经常来此欣赏仇敌的惨状,所以这里除了火把还有着树枝状的吊灯,虽然现在上面没有昂贵的蜡烛那得等国王陛下贲临时才会被插上点起,但它的质量甚至要好于刑具,异常牢固。并且是全铁的,从吊索到架子,架子上可以插上四打蜡烛,当然,也能容下两个人。 在得到附肢魔的命令之前,有几条蜥蜴探头探脑地想要从岩石天顶中现身,捉住或是杀死葛兰和梅蜜,但它们的动作太过缓慢,反应也太过迟钝,盗贼仅用一根拆下的铁条就能轻而易举地捅穿它们的眼睛与喉咙。 它们掉在地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风化,只有距离它们最近的同类才来得及咬上一两口肉剩下的只有舔舔石头和嗅嗅空气了。 葛兰坐在灯架的边缘,两只脚悬挂在半空,一下一下地用铁条敲打着自己的手心小心地避让过了被蜥蜴的血腐蚀的部分悠哉轻松的神态与抓着吊索。蹲在灯架中央瑟瑟发抖的弗罗牧师恰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是伯德温。” “什么?” “伯德温爵爷,”盗贼说:“精灵游侠与法师克瑞玛尔的朋友与战友,他们不会看着他死的,而且是不名誉的死,事实上,他们或许已经到了。” 而就在下一个瞬间。就像葛兰所说的,一个畸形的怪物冲进了洞穴,他一下子就找到了葛兰与梅蜜,仰着头愤怒地大叫了一声,随即转向那只被蜥蜴包围着的箱子它只挥了一下就将整个箱子翻了过来,被盗贼撬开的盖子碰地一声就打开了,伯德温动了动,但没能从箱子里滚出来这只为盗贼专门打造的箱子太小了,就算是曾经的泰尔骑士已经少了一只手,盗贼也还是折断了他的好几根骨头才把他塞进里面的。 但这对附肢魔来说并不能构成什么困难,它竖起身体,半溶解的面孔向伯德温伸去。 接着精灵游侠的利箭破空而入,这是一枚珍贵的附魔箭,它与附肢魔碰撞是产生的激烈震荡差点将葛兰与梅蜜掀下灯架,它粉碎了附肢魔剩下的一半躯体,它哭叫着逃走;施法者施放出了一群晶莹剔透的水晶蜘蛛,它们兴奋地敲打着螯肢,四散分开,追杀起行动缓慢的鬼怪蜥蜴。 如果放在其他时间,其他地点,游侠必定是要追上去好将它彻底杀死附肢魔是种不太常见的魔鬼,它太弱小了所以异常罕见,但每次它们来到主物质界必然会带来难以计数的眼泪与鲜血,有时候它们甚至能够慢慢地毁掉一整个村庄与城市但他们已经耗费了太多时间。 克瑞玛尔抽出秘银法杖,在铁箱子上敲了敲,让它变大,伯德温扭曲着掉了出来,凯瑞本接过克瑞玛尔的药水给他灌了一瓶,伯德温重重地喘息了一声,醒了过来,紧接着便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现在我们可以走了。”葛兰附在梅蜜耳边轻声说道。 黑发的施法者在见到葛兰时挑起了一边的眉毛:“你怎么会在这里?”伯德温回到王都后,在泰尔的神殿前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审判仪式,盗贼被判有罪,但此时他也已经赎尽了他的罪,所以伯德温就把他释放了。只是他不被允许留在高地诺曼。 “这得归功于公爵,”葛兰说,走过来踢了踢那只铁箱子,“我还未能走出王都就被装进了这只箱子他告诉我说虽然他知道不是我杀了他的非婚生子。但这并不妨碍他将我送上处刑台他发誓会给我想出一个格外特别有趣的死法。当然啦,在这之前,他也不介意让我试试这儿的小玩意儿……” 盗贼瞥了施法者一眼,从他的眼睛里找到了些他想要看到的东西“所以,请带我走。”他继续说道:“我在这儿肯定活不了。” “还有我,求您们了。”梅蜜紧跟着他哀求道。“他们想杀了我!” “她是谁?”克瑞玛尔问,他看了梅蜜一眼,在看到那只已经露出骨头的脚时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梅蜜浑身发冷,施法者已经不记得她了,但她还记得施法者是如何冷酷地将她丟到墙面上的,就像是丟一只枯萎的花儿般毫不在意何况她现今狼狈不堪,丑陋的就连流民也未必会多看上一眼,还是个会成为累赘的瘸子。 她抓住葛兰,葛兰反握住她的手臂。梅蜜不知道他是想要把她推出去还是拉住,更多可能是前者,她不止一次地与盗贼打过交道,他们都是些卑劣恶毒的家伙,誓言于他们而言就像是吹过耳边的微风。 她几乎要绝望了,但她随即看到了伯德温,他在精灵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身上披着一件精灵从次元袋里拿出的长袍。 “求您,爵爷,”她用最大的声音喊道:“我听到了他们的阴谋。我听到了,针对您的!”她放开葛兰,急切地向前走了几步:“那个阴谋从您的妻子潘妮开始……他们陷害了您,我什么都知道。我能给您作证!” 伯德温看向凯瑞本,精灵迟疑了一下,“我不能保证……”他说。 “就由我来带着她吧,”葛兰插嘴道:“不需要顾及我们,”他意味深长地再次握住了梅蜜的手臂:“我们会紧紧跟着您们的。” ≈≈≈ 异界的灵魂在经过被他的法术吞没的守卫与骑士们时感到一丝轻微的内疚,因为人们已经发现了地下的异样。他们拿来了弓箭与弩箭,还有不下三个的施法者正在赶来,情势已经不容许他与凯瑞本心怀仁慈幸而他的蜘蛛灵仆制造了更多的混乱,它抖动身躯,从崩裂的火焰中跳出了数以百计的火焰蜘蛛,每只只有人类的拳头那么大,但它们燃烧着,金色与红色的火星随着它们的跳跃扩散到了每个你所能看到与看不到的地方。 而且,克瑞玛尔的灵仆还掠走了高地诺曼国王最大的战利品一个健壮的中年男人,他装束华丽,手上戴着戒指,手腕上套着手镯,头发上压着额冠,胸前垂着项链,每样首饰都是纯金的并且镶嵌着各种宝石狄伦唐克雷若是见到他准会倍感亲切。 作为火元素的结晶体,拥有智慧的灵仆也有着自己的喜好,像是克瑞玛尔的这一只,它就喜欢不易被火焰融化烧毁,闪亮亮的东西,并且它觉得它的主人也会喜欢,所以一看到从黑沉沉的地下钻出来的主人,它就衔着一个重达一百五十磅的男性人类兴高采烈的奔了过来。 那个可怜的人类被头朝下悬吊着,呼吸着灼热的空气,眼睛被烧烤得干涩难忍,晃动的手脚更是时不时地碰上被烧得通红的铁鞭他是这么觉得的,但那只是蜘蛛灵仆的脚须而已,虽然前者后者并无太大区别,他看不见,听到的只有惊恐万分的呼叫与杂乱无章的哭号。 所以说,他被丢进一个巨大的,储着冰凉的水的马槽时别提有多高兴了。 “我是路泽尔的路德,”他说,一边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他不像是个骑士,或是守卫,虽然他的外袍是白色的并且只到膝盖,但身上的某些特点还是让他想起他身边的那些施法者们而不是牧师们:“感激不尽!”他说,“勇敢的人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会让你的国王给你应有的荣誉与奖赏!” “哦,”那个人说:“我不是高地诺曼人。” 路德眨了眨眼睛,他看看周围,两个人,一个男性一个女性,衣衫褴褛形容肮脏,正在从他泡着的马槽里喝水,而另一个人,瞧瞧,灰发灰眼,那不是雷霆堡的伯德温吗?但他看起来可不像是个爵爷,倒像是个囚犯,关在囚塔下方的那种;而后他看到了……那个,或说那只将他从温暖舒适的毯子里拽出来放在冷风中吹又放在火上烤的罪魁祸首,就像一匹战马那么大的蜘蛛,它不再燃烧的那么厉害看起来就像是一大块被隔绝在炉膛里的木炭,乌黑,一些地方泛着白,裂缝里充满了刺目的暗红色,只要给点空隙就能重又迅烈地烧起来。 “我之前听到‘老王已死,新王万岁。’”路德说:“那么,既然高地诺曼的国王已经没办法奖励你了,那么路泽尔大公如何?” “怎么说?”葛兰问。 “我不想回到塔里去了,虽然那儿挺舒适的,”路泽尔大公路德意味深长地说:并将“我想你们也是”这句话藏在了舌头下面,他吮了吮胡子上的水:“我想回到我的人那儿去,如果你们愿意助我一臂之力,那可真是再好也没有过了。” “路泽尔?” “当然不是,”路德微笑起来:“他们就在这儿,就在王都,带着价值五十万枚金币的珍宝,那是我的赎金。” ps:  真是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 沉颜打赏九鱼 10000币阿九加油,能更新快点就更好了~非常感谢,不好意思,我会继续努力的! 千金散尽还复来,都说了不差钱,看赏! 沉颜打赏九鱼 10000币再接再厉~ ps:养肥的过程真心艰辛它会慢慢长大的,请放心!感谢您的支持与鼓励! 一分辛苦一分收获,打赏虽少,一番心意! 林婵意打赏九鱼 588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书!好书!看好书!赏!打赏!快打赏! 索拉利斯打赏九鱼 588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第一百二十六章 援救(五) 第一百二十七章 援救(六)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二十七章 援救(六) 路泽尔的大公路德注意到那个瘦削的男性与那个女人在他提到五十万金币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出现了一丝异样;与之相对的,那个施法者与精灵完全地无动于衷,没错儿,他想,除了巨龙与矮人,没有那个种族能比精灵们更富有的了,但能够挖掘宝石、金子和银子的矮人和善于掠夺的巨龙一样对他们的财宝视若性命,并不介意获得更多当然啦,唯有生命与美德方能令得精灵动摇,这点在吟游诗人的诗句中不止一次地被提起路泽尔大公思忖道,他的领地涵括了白塔与鹧鸪山丘,而那里的领主,也就是他的臣子在那儿留下了两条血脉,其中之一混杂着精灵的血。他曾希望他们能够自相残杀而死,这样他就能收回白塔与鹧鸪山丘,他没想到的是那个叫做安芮的女孩竟然会蠢到将自己与领地双手奉给他的敌人。而那个男性继承人,那个叫德蒙的,他就像一只蛀虫那样,快速而疯狂地吞噬着白塔的生机已经有好几个行会的首领来向路泽尔大公申诉,他们向德蒙行贿无数,但他们的商队仍会被劫掠、敲诈、勒索;即便是白昼,盗贼公会的成员也敢在宽阔的街道上大摇大摆的行走,他们的商店和仓库成了半公开的销赃窝点,他们的妻儿在城市中无法获得保障,随时都会面临着失去贞洁乃至生命的危险,而他们的儿子,成年或是未成年,不是被弗罗的牧师带向了荒唐的歧途,就是半强迫地成为了公会的“幼崽”,他们被抽打着去盗窃、抢掠和谋杀如果有商人想要把自己的儿子带回家里,他就得拿出能令他倾家荡产的巨额赎金。 路泽尔大公非常不满,不满极了,他想要取回的是一个生机勃勃,富庶而安定的白塔,而不是一个被盗贼公会占据的贼窝。 如果不是高地诺曼的国王,啊。现在是死去的老王又在跃跃欲试,想要打他那片橡树山谷的主意,而他又很不小心地在战斗中被他抓住的话,路泽尔大公可能早就发出他的谕令。要求德蒙给出一个合情合理的回答了或者说,他还得看看精灵的态度,他们像是放弃了安芮,但对着这群强悍而又固执的非人类谨慎一些总是不为过的。 “你的人在那儿?” 不过这样也不错,路泽尔大公咧嘴而笑。他现在可以直接试探一下精灵的态度:“在富凯的堡垒里,”他向精灵挤挤眼睛:“对于财物来说,他那儿最安全。”、 “十二高塔之一,”伯德温说,他看了看周围:“富凯在东北方向。”在他还想要详细述说的时候,悠长而清晰的号角声响彻黎明时分淡紫色的天空,又有几只鹰隼带着会发出尖利声音的哨子划过长空。 “他们发现了,”高地诺曼曾经的骑士与爵爷说:“他们正在发出命令,所有的城门都会关闭。” “喔……”路泽尔大公拍了一下他的肚皮:“我觉得最紧要的是把我们藏起来,如果继续呆在这儿。就算是高地诺曼的骑士确实不怎么擅长玩捉迷藏,只要他们有眼睛,也是能看到我们的。” 事实上无需多言,克瑞玛尔已经开始施法先前他施放在他和凯瑞本身上的法术已经失效了,他们恢复到了原先的样子这次法术作用在他们几个人身上,路泽尔大公觉得浑身冷飕飕的,虽然他知道这或许只是他的心理作用,随后他看到的东西让他无法控制地张大了眼睛和嘴巴。 “可以问一下吗,尊敬的法师,”他神情古怪地问:“您这是把他们变成了猎犬吗?” “还有您。马厩里除了马就只有猎犬了。”克瑞玛尔解释道:“这只是个幻术,殿下,只对普通人起作用的幻术。” 需要说明一下的是,就像我们早先看到的。高地诺曼的王庭与其说是一座宫殿倒不如说是一座堡垒,就像其他堡垒那样,它有高大的双重城墙,箭塔,副塔,主塔。内庭,中庭,外庭自天空俯瞰,它很像是个有外轮廓线的等腰梯形,主塔,也就是国王的塔位于内庭,等腰梯形的下平行线的中间位置,而囚塔则位于梯形的左下角,用于放养储藏马匹的小庭院则屈居于囚塔的一角,被它的阴影覆盖着,因为气味难闻,没有贵人会被安排到这儿住宿,此地只有负责马匹的士兵与仆人,守卫则寥寥无几。 “马儿会不会更好一些?”路泽尔大公伸头看向水槽,里面露出一个傻兮兮的土黄色的脑袋,他试着晃晃耳朵,它们嗖的一声立了起来,“我比较喜欢马。” “如果你能扛得起一个穿上盔甲后体重三百磅的骑士,”葛兰说:“我想法师也不会很介意的。” 梅蜜小小地惊呼了一声,虽然她的喊声在除了克瑞玛尔之外的人听来就像是小狗在汪汪叫一只狗过来嗅了嗅她,亲热地想要舔舔她的鼻子。 “真高兴你还是那么讨人喜欢,”盗贼说:“啊,不,讨狗喜欢。” “别说话,”凯瑞本说,精灵的耳朵能让他听到更多的东西,“有人来了。” 路泽尔大公觉得有点不公平,因为凯瑞本是只相当漂亮的猎犬,黑色的,腿又长又细。经过修剪的耳朵挺得笔直。 公爵的骑士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们呼喊着看狗的仆人,却发现他们已经酩酊大醉,好不容易才将其中一个弄醒过来,命令他带着狗儿去和他们追踪逃走的罪人。 当他们的扈从分别牵走自己主人的马,并服侍着他们毫不客气地跨骑在它们身上的时候,路泽尔大公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这只狗是怎么回事?”一个正要上马的骑士突然疑虑地问道:“它受伤了,被别的狗咬了吗?”他指着梅蜜,梅蜜想要躲藏起来但已经晚了,看狗的仆人模模糊糊地瞧了她一眼,他不记得有这么一只狗。 “它已经没用了。”另一个骑士说,他拔出长剑,走向狗群。 一只骤然跳出的灰狗挡在了他面前,它瘦骨嶙峋,皮毛灰暗。但巨大的头颅与露出的雪亮牙齿还是吓了骑士一跳。 “抱歉,大人,一万个抱歉!”养狗的仆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我立刻就给它们吃上几鞭子!这群畜生,非得挨鞭子才能听话呢……” “算了。”先前发现梅蜜有所不妥的骑士说道:“那可能是它的爱人,”他玩笑般地说道:“或许还养着它的小狗崽呢别在狗身上浪费时间,我们该走了!” 他的同伴悻悻然地收回了长剑,跳上了自己的马,“别出差错。”他警告道:“王上的心情可不怎么好。他的铁椅子上还缺着几块人皮挂靠呢。” 养狗的仆人打了个寒颤,他原本还想说说他的狗群好像多出了好几条狗,现今他可什么都不想说了反正都是狗。 伯德温退回狗群,冰冷的汗水浸透了他的长袍,“我做的怎么样?”他故作轻松地问道:“还像一只狗吗?” 事实上刚才的情景实在是可笑极了,伯德温是个高大的成年男性,手脚粗壮,他不知道他的形象在外人看来是怎样的,只能屈着膝盖,收起双手。像只真正的狗那样朝着那个骑士吠叫这对于一个曾经的领主,一个曾经与国王坐在同一条长桌上,用一个金杯喝酒的勋贵来说,这是毋庸置疑的羞辱与嘲弄。 没人再说什么,他们跟着狗群奔跑,天色已经逐渐亮起,只有一些阴暗的角落需要火把照明,如果不是庭院中挤满了前来谒见新王的贵族,他们可能已经被四处探查的法师们发现了。 “我们可以混入他们之间吗?”梅蜜问,好几次守卫与骑士与她擦身而过。她几乎都要被吓死了。 “他们被允许进来,可未必会被允许出去。”葛兰说,“狗可不一定。”先前他还不太明白为什么施法者要将他们的幻像设置为一群狗,现在他有点明白了。追捕逃走的罪犯时,最先冲出城门的除了骑士和守卫,就只有狗了。 “希望他们不会带上一个法师。”梅蜜说。 “法师不会和那些下等人一起行动的。”路泽尔大公说,他也豢养着好几个强大的施法者,知道他们的眼睛几乎是不会往下看的,但这次如果他能回去。他可得提醒他们这一点。 当淡金色的晨光终于投向了整个王庭,而幻术也即将失效,克瑞玛尔已经放弃了原先的想法,开始预备另一个法术时,在骑士的命令下,后门打开了,他们冲了出去。 鬼使神差地,伯德温回头看了王庭最后一眼,他看见坚实的城墙上,有什么在闪光。 “你在看什么?我的侄儿?”公爵,不,高地诺曼的新王问道,他沿着狄伦唐克雷的视线往下望去,只看到了一大群狗正狂吠着,跟着骑士与守卫们冲出王庭:“真奇怪,”他说:“他们怎么能就这样消失的无影无踪呢?” 狄伦唐克雷抬头望了望已经在晨光的映照下已然犹如一道浅白印记的魔法星河:“谁知道呢,”他敷衍地说:“总有些奇思妙想可用的。” 新王皱了皱眉:“有时候你们这些施法者可真是太讨人厌了。” “这么说可不太好,”狄伦说:“您不是一直想要组建一个法师团吗?” “是的……但……”新王没注意,或说他注意到了却不在乎话题被转移到了他感兴趣的地方,于是他拉着自己侄儿的手,亲密地与他肩并肩地走下了城墙,一路上滔滔不绝。 ≈≈≈ 逃出王庭只是第一步,王庭的外围是十二座高塔与连接着它们的围墙组成的砖石藩篱,在这座砖石藩篱的外围,还有着外城墙与护城河。 那时候高地诺曼的王就是这么想的,如果有人想要如同他杀死这座城堡的主人那样来杀死他和他的子孙,就得先跨越一条宽如星光的护城河,然后击碎坚实的外城墙,而后他还要迎接十二座高塔里储存着的骑士与士兵的打击,最后才是更为森严牢固的王庭。 但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即便王庭里仍然住着他的子孙,十二座高塔里也依然住着他的臣子们的子孙,但后者的忠心已经远不如他们的先祖那样稳固,他们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所求,在这个混乱而又紧要的时刻,他们一面向着新王大献殷勤,一面又悄悄收拢了自己的士兵,并未如新王所期望的那样将所有的力量用在追捕谋害了老王的凶手上面。 倒是逃走的路泽尔大公更让他们心动,新王给出的悬赏里,谋害了老王的凶手只有一万枚金币,而路泽尔大公有十万枚金币。 或许我们还能拿到更多呢,他们私下里说,如果他们真的捉到了趁乱逃走的路泽尔大公,那么可不可以拿走所有的赎金呢,有人透露,路泽尔大公的赎金高达五十万枚金币。 至于那个谋害老王的凶手,实际上就连新王也不是那么在意了,虽然有很多人认为这个可怜的家伙只是被冠上了弑君的罪名毕竟他没有一丝一毫谋杀老王的动机,他的一切都是老王赐予的,失去了老王,就像现在,他就得像只丧家之犬那样四处奔逃,以避免新王的绞索和斧头落在他的脖子上但不管怎么说,既然新王已经这么说了,他也已经被剥夺了所有的荣誉与地位,还有姓氏,成为了一个罪人,那么他就是一个罪人。 谁会为一个农奴的孩子说话呢?没有,倒是有很多人想要亲手绞死他呢。 离开王庭后,伯德温几人就有意识地,悄悄地远离了狂奔的狗群,王庭与十二高塔之间间隔着一环丘陵,丘陵上依照历任国王的吩咐不允许出现能够用于打造攻城器械的乔木,但灌木确实郁郁葱葱,十分旺盛,他们很快地躲入其中,没一会儿他们身上的幻术也失效了。 “那就是富凯的高塔。”路泽尔大公说,距离他们只有几百尺:“但它肯定也被严格地看守起来了。” 要和路泽尔大公的臣子取得联系并不难,凯瑞本的姬鴞虽然又娇气又暴躁,但必要的时刻也是很可靠的,它带走了大公的图章戒指,又很快地带回了大公的法师给出的回复。 “他会来迎接我,我们,”大公说:“但他说了,他们也被看管了起来,虽然他还能行动,但高地诺曼人是不会允许我们离开这里的在我的赎金没进新王的内库之前。” “我们要穿过四道城门,以及一座吊桥。”凯瑞本说。 “那么。”大公问:“接下来要怎么做比较好?” 葛兰卷起嘴唇,“如果是我们,”他坦然地说:“我们会制造一场动乱,放火什么的,那里面都是些贵人不是吗,他们会不顾一切地往外逃总能找到一两个机会的。” 说的对,巫妖说,如果是我,我也会那么做,不过火不是最好的选择。 说说看? 我会选瘟疫,亲爱的,瘟疫,长脓疱的,发热的,只需半天就能夺取一条性命的,这才是最好的选择没人不畏惧这个,他们会毁灭所有挡住他们去路的东西包括他们的国王。 第一百二十七章 援救(六) 第一百二十八章 援救(七)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二十八章 援救(七) 如果凯瑞本能听到,异界的灵魂威胁道,他会把你打成小饼饼。 好像你不用这具身体似的,巫妖悻悻然地说我觉得你还是尽快想出个办法离开这儿比较好,新王还是个公爵时只有一名法师能够跟随他进入王庭,但他现在已经是高地诺曼的国王,他的法师正在应召前来,再过一会儿,这儿的法师就会像猎犬那么多。 梅蜜蜷缩着身体,握着自己的两只脚,尽可能地让自己变得更小些,他们屈居在一蓬犹如巨熊巢穴般大小的刺荨麻丛里,它是荨麻的一种。普通的荨麻茎叶上生满了蛰刺,人类或是动物一旦碰上了就会感觉如同被蜜蜂蛰刺了一样的疼痛难忍,红肿溃烂这种刺荨麻的毒性则更胜一筹,幼儿和小兽如果误入其中,甚至会被蛰刺活活杀死所以虽然它也能被抽出纤维纺织成布,但只有最低等的奴隶才会在身上抹满了厚厚的泥巴前去采集而在王都,即便是仆人也能穿上绸子和亚麻,所以它们得以生长的郁郁葱葱,漫山遍野。 由于精灵的存在,这种植物对他们还是非常友好的,叶子上的蛰刺在碰到它们的时候会温顺地倒伏,枝条悉悉索索地移动,为他们扩容出一个密闭的深绿色空间,从那些细小的缝隙里,弗罗的牧师能够看到狗和士兵正在跑来跑去她本想谦卑地询问一下施法者为何不继续施放幻术,让他们保持猎犬的外观与声音,直到他们跑出王都为止,但她不敢做出哪怕一丁点儿有可能激怒那个黑发法师的行为,她很清楚在这个临时队伍里自己是最无用的,葛兰是个经验丰富手段老道的盗贼,精灵游侠与施法者无需赘言,伯德温是他们的挚友。而路泽尔大公价值五十万枚金币,只有她,她没有任何能够打动以上任何一人的特别之处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话能够取信他们多久,她近似于麻木地,小心翼翼地窥视着紧靠着她席地而坐的灰发男人,他遍体鳞伤,面色灰白,但在那个骑士想要砍下她的头时他还是冲出来救了她一命。 梅蜜警告自己,伯德温或许只是担心她被杀死后会导致法师施放的法术失败,以至于暴露出他们的踪迹。又或者是为了她的证言,但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雀跃不已,那种喜悦,不是金币抑是别的什么带来的,而是更为纯粹,更为高尚的那种,她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幼儿时感受过,从她的母亲那里,但自从她开始学着成为一个弗罗的牧师。这种美妙的感受她就再也不曾领受过。 如果不是身处险境,梅蜜可能会做出连她自己都会感觉惊讶的事情来但现在,她将注意力投向外界,猎犬被养狗的仆人与士兵驱使与监视着。在两道双重城墙间疲于奔命梅蜜轻轻地吞咽了一口腥甜的唾液,她知道为什么法师不再维持那个幻术了,因为在一轮搜索无果后,得到了些许喘息机会。满怀疑窦的仆人开始点数分辨它们。 两只猎犬在他们栖身的刺荨麻丛前停留,它们摆着尾巴,不敢跳进那些绿茸茸的叶子里。 “这儿?”士兵问。 “不知道。”养狗的仆人说:“它们没有吠叫,如果真的嗅到了罪人的气味,它们会叫唤的可能里面藏着一只兔子或是土拨鼠……” 士兵试着摸了摸那片叶子,随即如同被火烫着那样猛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他的一根手指已经开始红肿,转眼间就肿成了一根胡萝卜,充满了水,晶晶发亮:“看来没人能躲在里面。” “试试好了。”士兵之二说,和另几个士兵举起长矛,向刺荨麻丛刺去,刺了有好几十下。 克瑞玛尔微微地摆动手指,梅蜜紧紧地闭着眼睛,长矛雪亮的矛尖就像是随时都会将他们戳穿,但每一下都落了空,距离梅蜜最近的一刺她嗅到了混杂在一起的油脂、金属与血的气味。 “没有人。”士兵说,他们很快离开了,因为他们的同伴已经疼的快昏倒了。 “他们应该已经发现我们不在了。”克瑞玛尔问,他做了一个手势,将这个范围内的声响降到了最低。 “新王大概不太愿意让别人知道是我们带走了伯德温。”凯瑞本说。 梅蜜观察着他们,她试着碰了碰伯德温:“我曾经有个法师朋友……”她有些尴尬地说:“他曾说过,魔法能够瞬间将一个人,和其他人传送到很远的地方……” 雷霆堡曾经的领主温和地摇摇头,但在他说些什么之前,葛兰抓住了梅蜜,他的声音轻微但又尖又细,就像是一根针刺进了梅蜜的耳朵。 “别的地方可以,”盗贼说:“但这儿,王都、领主的堡垒、法师塔周,公会驻地等等,诸如此类,重要甚至性命攸关的地方,都会有强大的法师设置限制传送以及飞行类法术的魔法陷阱,如果有人胆敢,或是愚蠢到想要使用这类法术的话,不是会被位面风暴撕碎就是被抛到某个不可知的位面其结果可能要比落入诺曼新王的罗网中糟糕一万倍,我想我们的施法者是绝对不会那么干的,”他阴沉地微笑了一下:“退一万步来说,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还是有机会逃掉的。” 梅蜜瞪着他,想要唾他一口,但她没这个胆量。 而在他们忙于互相瞪视的时候,克瑞玛尔已经施放了又一个法术,这个法术能够在即将到来的行动中给他些许有利的提示,他向凯瑞本与路泽尔大公提交了自己的粗略计划,因为这个计划大公以及他的臣子两个法师的帮助是不可或缺的。 计划异常简单明了,更正确点说,有点粗暴直接,大公瞧着这个黑发的施法者,变换不停的神色表明他在估算不是在估算这个计划有多大的成功几率,而是在估算克瑞玛尔的疯狂程度。 后来他是这么想的,若是他又被抓住了,没关系。他还是诺曼国王的贵宾,包括他的臣子,大不了多付一笔赎金;但如果这个计划真的成功了,那么他就不必提高领地今后三年的税金并可以借此大大地嘲笑诺曼的新王一番了。 ≈≈≈ 试试防盗,一个小时后替换。 “我们可以混入他们之间吗?”梅蜜问,好几次守卫与骑士与她擦身而过,她几乎都要被吓死了。 “他们被允许进来,可未必会被允许出去。”葛兰说,“狗可不一定。”先前他还不太明白为什么施法者要将他们的幻像设置为一群狗,现在他有点明白了。追捕逃走的罪犯时,最先冲出城门的除了骑士和守卫,就只有狗了。 “希望他们不会带上一个法师。”梅蜜说。 “法师不会和那些下等人一起行动的。”路泽尔大公说,他也豢养着好几个强大的施法者,知道他们的眼睛几乎是不会往下看的,但这次如果他能回去,他可得提醒他们这一点。 当淡金色的晨光终于投向了整个王庭,而幻术也即将失效,克瑞玛尔已经放弃了原先的想法。开始预备另一个法术时,在骑士的命令下,后门打开了,他们冲了出去。 鬼使神差地。伯德温回头看了王庭最后一眼,他看见坚实的城墙上,有什么在闪光。 “你在看什么?我的侄儿?”公爵,不。高地诺曼的新王问道,他沿着狄伦唐克雷的视线往下望去,只看到了一大群狗正狂吠着。跟着骑士与守卫们冲出王庭:“真奇怪,”他说:“他们怎么能就这样消失的无影无踪呢?” 狄伦唐克雷抬头望了望已经在晨光的映照下已然犹如一道浅白印记的魔法星河:“谁知道呢,”他敷衍地说:“总有些奇思妙想可用的。” 新王皱了皱眉:“有时候你们这些施法者可真是太讨人厌了。” “这么说可不太好,”狄伦说:“您不是一直想要组建一个法师团吗?” “是的……但……”新王没注意,或说他注意到了却不在乎话题被转移到了他感兴趣的地方,于是他拉着自己侄儿的手,亲密地与他肩并肩地走下了城墙,一路上滔滔不绝。 ≈≈≈ 逃出王庭只是第一步,王庭的外围是十二座高塔与连接着它们的围墙组成的砖石藩篱,在这座砖石藩篱的外围,还有着外城墙与护城河。 那时候高地诺曼的王就是这么想的,如果有人想要如同他杀死这座城堡的主人那样来杀死他和他的子孙,就得先跨越一条宽如星光的护城河,然后击碎坚实的外城墙,而后他还要迎接十二座高塔里储存着的骑士与士兵的打击,最后才是更为森严牢固的王庭。 但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即便王庭里仍然住着他的子孙,十二座高塔里也依然住着他的臣子们的子孙,但后者的忠心已经远不如他们的先祖那样稳固,他们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所求,在这个混乱而又紧要的时刻,他们一面向着新王大献殷勤,一面又悄悄收拢了自己的士兵,并未如新王所期望的那样将所有的力量用在追捕谋害了老王的凶手上面。 倒是逃走的路泽尔大公更让他们心动,新王给出的悬赏里,谋害了老王的凶手只有一万枚金币,而路泽尔大公有十万枚金币。 或许我们还能拿到更多呢,他们私下里说,如果他们真的捉到了趁乱逃走的路泽尔大公,那么可不可以拿走所有的赎金呢,有人透露,路泽尔大公的赎金高达五十万枚金币。 至于那个谋害老王的凶手,实际上就连新王也不是那么在意了,虽然有很多人认为这个可怜的家伙只是被冠上了弑君的罪名毕竟他没有一丝一毫谋杀老王的动机,他的一切都是老王赐予的,失去了老王,就像现在,他就得像只丧家之犬那样四处奔逃,以避免新王的绞索和斧头落在他的脖子上但不管怎么说,既然新王已经这么说了,他也已经被剥夺了所有的荣誉与地位,还有姓氏,成为了一个罪人,那么他就是一个罪人。 谁会为一个农奴的孩子说话呢?没有,倒是有很多人想要亲手绞死他呢。 离开王庭后,伯德温几人就有意识地,悄悄地远离了狂奔的狗群,王庭与十二高塔之间间隔着一环丘陵,丘陵上依照历任国王的吩咐不允许出现能够用于打造攻城器械的乔木,但灌木确实郁郁葱葱,十分旺盛,他们很快地躲入其中,没一会儿他们身上的幻术也失效了。 “那就是富凯的高塔。”路泽尔大公说,距离他们只有几百尺:“但它肯定也被严格地看守起来了。” 要和路泽尔大公的臣子取得联系并不难,凯瑞本的姬鴞虽然又娇气又暴躁,但必要的时刻也是很可靠的,它带走了大公的图章戒指,又很快地带回了大公的法师给出的回复。 “他会来迎接我,我们,”大公说:“但他说了,他们也被看管了起来,虽然他还能行动,但高地诺曼人是不会允许我们离开这里的在我的赎金没进新王的内库之前。” “我们要穿过四道城门,以及一座吊桥。”凯瑞本说。 “那么。”大公问:“接下来要怎么做比较好?” 葛兰卷起嘴唇,“如果是我们,”他坦然地说:“我们会制造一场动乱,放火什么的,那里面都是些贵人不是吗,他们会不顾一切地往外逃总能找到一两个机会的。” 说的对,巫妖说,如果是我,我也会那么做,不过火不是最好的选择。 说说看? 我会选瘟疫,亲爱的,瘟疫,长脓疱的,发热的,只需半天就能夺取一条性命的,这才是最好的选择没人不畏惧这个,他们会毁灭所有挡住他们去路的东西包括他们的国王。 第一百二十八章 援救(七) 第一百二十九章 援救(八)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二十九章 援救(八) “狄伦……”伯德温神情复杂地说。 他与狄伦,在某些不知底细的人的眼里,是拥有着一半相同血缘的兄弟伯德温当然知道自己并非摩顿唐克雷的儿子,他只是个普通的平民,他记得自己的父亲是在狩猎一头狡猾的狐狸时滑下悬崖摔死,而他的母亲,一个平庸的妇人,死于难产。那时他还不到一把三角弓来得高伯德温艰难而孤独地长大,如若不是父亲在意外身亡前教会了他如何捕猎,而摩顿老领主又生性仁善,允许他的领民在一年的两个月里进入他的森林与田野捕猎的话,他早就死了。 在被摩顿唐克雷注意到之前,伯德温连名字都没有,人们都叫他黑箭,黑箭是当地一种鹰隼的名字,脊背与翅膀都是黑色的,当它收起翅膀,向下俯冲时就像是一支呼啸而至的箭矢而一个人类被叫做这个名字,是因为他发出的箭矢就如这种个子小巧,却强壮敏捷的鸟儿如出一辙的迅疾危险,每一百次才会有一次失败摩顿因此召见他,在见到他时鬓发灰白但仍旧目光锐利,强悍有力的雷霆堡的主人愉快地笑了起来:“真奇妙,”他说:“你有着唐克雷家族的灰发和灰眼睛。” 年老的泰尔骑士从他的座位上站起来,他带着链甲手套的手压在伯德温肩膀上的重量与热量伯德温至今依然记得清清楚楚,“不要再叫做黑箭了,”摩顿唐克雷说:“那是只鸟儿的名字,我这里有着一个更为适合你的名字,伯德温,意思是战场上的勇士我相信你会不愧于它的。” 他这样说,并容许伯德温,一个无有父母、血脉与财产的平民成为他的扈从。伯德温从他那儿得到了充足的食物、金币、人们的尊重与艳羡,以及正规的训练与教导;数年后他被摩顿封为骑士而后他们就像真正的父子那样共同度过了十个严酷的冬天,期间摩顿唐克雷将他引领到未来的国王与诸多贵人面前,称他为自己的继承人,极尽夸赞他是摩顿唐克雷的非婚生子的流言也是从那时泛滥起来的。 伯德温是在一个冬末初春的早晨,在王都之外的郊野上第一次见到狄伦唐克雷的,一个瘦小,苍白,唯独眼睛亮如翡翠的男孩,红铜色的卷发簇拥在尖尖的下巴周围。他的母亲按着他的肩膀不允许他接近他名义上的父亲摩顿唐克雷,而后者也像是从未看见过这个儿子。 “早上好……伯德温,我的兄长。”这是狄伦唐克雷与伯德温所说的第一句话。 两个时间、场景与人物巧妙地契合在了一起,只是他们都长大了,并且已经身处于不同的位置,狄伦依然显赫,而伯德温却已经是个罪孽深重的逃亡者。 伯德温不知道他是否该向狄伦唐克雷求情,他并不畏惧死亡,但他身边有着他的朋友。问题是他从未弄懂过他的兄弟他是真的将狄伦唐克雷当做他的小兄弟的,尤其是在知道狄伦的真实身世后他既不能无视狄伦唐克雷对摩顿的期望与倾慕,却也无法推卸摩顿唐克雷倾泻在他身上的,一个长者的关爱与信任。更不可能去劝说他去喜爱一个象征着其耻辱与悲哀的孩子,他无所适从,只能尽可能地转圜于两者之间,试图缓和他们紧绷如同弓弦的关系。结果就是谁也没能讨好,摩顿大发雷霆,而狄伦施放了一个法术。让他在一个爬满了蛆虫的泥沼中待了整整一夜。 不过从那以后狄伦就彻底地放弃了摩顿唐克雷,不得不说,他们之间冷若冰霜反而让伯德温松了口气,就连其他人也这么想。 伯德温曾想过,如果狄伦今后有了孩子,而他也愿意让自己的孩子继承了雷霆堡的话,那就再好也不过啦,他甚至幻想过他该如何引领这个孩子,就像曾经的摩顿唐克雷引领他那样,他会把老摩顿的剑、荣誉与领地交给他,不管怎么说,这个孩子必将冠着唐克雷家族的姓氏。 但现在,美好的前景都随着伯德温刺向老王的意见化为泡影,他座下的魔马焦躁地磨蹭着自己的蹄子,坚硬的石块在它的脚下粉碎。 “狄伦……”伯德温喃喃地重复道,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狄伦是否会顾及到那份模糊而虚幻的情感?在摩顿死去之后,他们的联系从未间断,狄伦是富凯的儿子,他在他亲生父亲的帮助下轻而易举地成为了诺曼的国王也必须为之付出重视的人物,他从未踏入雷霆堡一步,但他麾下的法师在雷霆堡服役,他的商队为雷霆堡的子民带来粮食、盐与其他不可或缺的货物,带走来自于呼啸平原的皮毛、黄金、宝石与辉石,雷霆堡在他们的帮助下变得愈加繁荣而伯德温每年都会给狄伦送去问候与礼物,狄伦偶尔也会回信。 伯德温始终认为,狄伦是他的兄弟,虽然就血统上来说他们毫无干系,但他们有着同一个姓氏。 但狄伦呢?他是怎么认为的? “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情,伯德温,”狄伦说,他说的很轻,很慢,但非常清晰,像是要将每一个音节都深深地铭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只有一个问题。” 他平静地看着伯德温,他所谓的“兄长”,这个男人,曾经那样的强壮,那样的忠诚,那样的得他名义上的父亲的欢心,如今他沦落尘埃,满面疮痍,但他的灰眼睛却仍旧那么明亮、坚定,痛苦却充满希望。 “告诉我,你确实蓄意杀死了诺曼的老王吗?” “没有,”伯德温说,没有丝毫迟疑的:“我从未蓄意杀死诺曼的老王。”那是个阴谋,他不得不陷入其中的阴谋,伯德温对自己说,也对所有人说,这是不容置疑的他是泰尔的追随者,是公正与正义之人。他绝对……不会违背自己的誓言那只是个阴谋,与他无关的阴谋。 狄伦轻轻地点了点头,就像是他率领着不下十个法师阻截了逃亡者的前路只是为了得到这个答案似的,他向伯德温微微鞠了一躬,侧身让出道路:“那么,我的兄长,”他说:“请离开吧,带着你的答案,”他细若耳语地说:“泰尔的眼睛将会永远地注视着你……他的银锤必将落到罪人的身上,走吧。”他做了个手势,那些法师们向道路两侧退去:“祝您一路顺遂,伯德温唐克雷。” ≈≈≈ 狄伦唐克雷的无功而返并未让诺曼的新王感到不安或是愤怒,事实上,伯德温对他来说,只是张终于得以翻过去的书页,就像是他的兄长,诺曼的老王那样,虽然伯德温还没有死。但一个犯下弑君重罪的骑士终将被所有人唾弃,另外据他所知,泰尔的神殿中,伯德温唐克雷的天平已然倾翻。也就是说,他已经被泰尔彻底地厌弃了,一个堕落的圣骑士是的,确实有堕落后又重新洗清了罪孽。重归泰尔怀抱的圣骑士,但只有一个,并且他用了整整五十年方能做到这一点。 新王不觉得伯德温能够做到。而且即便他做到了,他又能对自己如何呢?杀死老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伯德温自己,即便泰尔降临到新王的面前,他也会毫不畏惧地说出这句话的。 “没关系,”他对自己的外甥说,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我已经给出了悬赏,还有那些盗贼与刺客,他们总能捉到伯德温的。” 他们站立在十二高塔之前的双重城墙上面,当然,现在是十一城墙,富凯的高塔已经成为了一堆凌乱的砖石在魔法的荆棘与法术失效后,它就像是个被敲碎的瓶子那样瞬间碎成了无数片,它的塔尖在护城河里堆积起一座小岛,富凯的士兵们在砖石外拉起绳索禁止平民与奴隶靠近,因为砖石堆里埋藏着价值可观的珠宝、黄金与丝绸,他的仆人们正在努力地搬开石头,从里面找回些许主人的财产。 “最大的那个跑掉了。”新王遗憾地说“哦,小心,”他提醒靠近废塔的外甥:“它还在往下掉石头呢。” “我只是想看看这种法术。”狄伦微笑着说:“我得承认这可真是个奇思妙想。”曾经是个重大威胁的高塔反而成了他们脱出囹圄的阶梯环绕着王庭的十二座高塔都是先造成,然后再建造相连的双重城墙的,这让那个人的想法得到了实现高达数百尺的塔身向着外城倾倒,它的重量与力量让所有的法术都化作了无用功那时已经有好几个强大的施法者赶到了,它摧毁了连接着高塔的双重城墙与外城墙,然后将自己的头颅悬挂在了护城河上。 一个贩卖大鹅的商人报告了此事,他看到几个人从烟尘中走出来,那些碎石毁了他的鹅笼,放走了他的鹅,还差点弄伤了他的额头。 “我们会重建这座塔的。”新王说。 “这次得加上法术避免类似灾难的再发生,”狄伦说:“其他的塔也是。” “这个我得交给你。” “这正是我的愿望,”狄伦向新王鞠了一躬:“如果可以……” “什么?”新王说,他很喜欢这个容貌秀丽,血统高贵的外甥,愿意满足他的心愿。 “我是否可以率领法师追捕那个弑君的罪人呢?” 这下子新王可真的迟疑了,他猜测狄伦是对伯德温有着怨恨的,或是这个可怜的孩子一直在为了摩顿唐克雷的不公而耿耿于怀,但他知道伯德温并非孤单一人,他身边有着一个半精灵的法师,一个精灵游侠,还有一个盗贼(弗罗的牧师被他忽略不计了),而且他很有可能会逃到银冠密林里去,精灵们可不是愿意和你讲理,讲计谋,讲血统的家伙,他们固执的就像是星光河里的石头既然银冠密林的继承人救了伯德温,他们就不会承认伯德温是个恶人,伯德温或许会受到他们的庇护,他可不希望狄伦与他们为敌,无论是狄伦对精灵造成了损伤,或是精灵对狄伦造成了损伤都不是他想看到的事情。 “请安心,我的王上,”狄伦说:“我并不是那么想要取得伯德温的性命,虽然有这个机会我也不会放过但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为了整合我们的法师您的法师团,他们需要磨合与训练,有什么能比追捕一个罪人更好的方式呢?总不能把他们扔到雷霆堡去吧,那样损耗着实是太过厉害了。” 新王咳嗽了几声,从怀里掏出手帕按住了自己的嘴唇:“好吧……如果你……已经做出了决定,”他皱着眉,勉强地说:“除了我的法师,其他的法师都可以交给你但请记得,狄伦,你是我的外甥,一个伯爵,一个贵人,相比起伯德温的性命,以及法师团的整合之类的,你的安危更令我忧心,保证你绝对不会将自己置于不可挽回的伤害之中,我就让你去。” “我保证。”狄伦说,微微一笑。 ≈≈≈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走?” “不去银冠密林。”伯德温说,他的伤势已经得到了很好的照料,克瑞玛尔的治疗药水相当有效,比较小的伤口已经痊愈,比较大的那些也已经止住了血,只是他的手臂只怕很难回来了伯德温并不在意,他甚至开玩笑说可以请矮人打造一个锤子安装在残缺的手臂上面,这样他可以去做一个自带工具的铁匠。 “一个铁匠?” “对一个失职的骑士来说。”伯德温说:“这是最好的结局了我会是个好铁匠的。”他看到黑发的施法者露出了些许不怎么理解的神色,他笑着向凯瑞本伸出他的左手,“给我你的刀。“ 凯瑞本将“星光”解下来递到伯德温手里。 星光是由秘银打造而成的,是一把洁净而锐利的武器,但一到了伯德温手里,它的颜色就迅速地暗淡了下来。 “如果是普通的钢铁,”伯德温说:“到了我手里就会在煮沸一杯茶的时间里腐蚀生锈,盔甲也是,”他将星光交换给凯瑞本,“这就是一个堕落的圣骑士应受的惩罚之一。” 第一百二十九章 援救(八) 第一百三十章 援救(完)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三十章 援救(完) “呃,”一直低声咕咕哝哝,向她的女神祈求一个治疗术的梅蜜突然发出了一个古怪的音节,在所有人看向她的时候,弗罗的牧师本能地向后退了退,但很显然地,她不再那么紧张,或说终于让她的好奇心越过了忌惮之心,在短暂的犹豫后,她还是决定提出自己的疑问再次说话前,她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但您之前有说过想要成为一个铁匠,”她诚实地指出:“但如果真像您所说,只要经过您的手,普通的钢铁就会生锈,那么您又如何借着这个职业谋生呢?” 伯德温愣住了。 曾经的泰尔骑士发誓他从未想到过这个问题因为一个能够获得泰尔眷顾的骑士,不是被领主青睐就是被国王看重,很少会落得需要靠着自己的力气与双手谋生的凄凉下场一般来说,会有此需求的只会是普通骑士,他们经常会在比武大会或是战争中失去以他的土地与财产作为抵押换来的盔甲与马,如果他们没能从别人身上获得一点补偿的话,那么迎接他的就只有一贫如洗的悲惨境地,他们必须从事另一种不需要盔甲和马的职业来充填自己与家人空荡荡的肠胃,而他们最常选择的就是去做一个铁匠。 铁匠最重要的收入并不如我们所误解的,来自于农夫的锄头与锅子,很少有农夫买得起一柄铁锄,犁头或是耙子,铁锅也只会在那些管事的炉灶上看见,贫民与奴隶可以使用石锅或是陶罐。所以说,铁匠最大的顾客不是别的,就是骑士与士兵士兵的矛尖是铁的,马的四只蹄子也要打上铁掌,遑论骑士身上的锁甲与铠甲,头盔当然也是必不可少的,弩弓上的铁质配件,箭头呢?短剑呢?宽剑呢?哪怕是骑士们用来进餐的匕首。也需要用最好的铁来打造,而又有哪一个铁匠能够比得上做过骑士的某人更为懂得他们的心意和需求呢?薄一点,厚一点,关节如何处理。铆钉与边缘的距离要留多少最合适?剑的长度与使用者手臂与身高的关系?斩刻的花纹要深至一毫还是二毫才能经得起长时间的磨损又不至于影响到甲胄的牢固程度? 有人说一个好的骑士未必能成为一个好的铁匠,一个铁匠必将是一个好的骑士,这句话有点夸张,但伯德温知道,一些老铁匠对武器与盔甲的了解确实超过了许多骑士扈从与一些看重名头胜过实质的骑士。 伯德温的朋友中就有一个英勇善战的好人。被百年难得一遇的严寒夺取了六只脚趾与三根手指后不得不退出军队他有一片小如纽扣的封地,但因为他不愿意离开雷霆堡而托管给了别人,他在雷霆堡娶了妻子,生了孩子,然后开了一个铁匠铺,尤其擅长打造宽剑与三棱箭头……伯德温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还是已经死在了那个充满了恶臭与贪婪的隧洞里。 没人知道是谁发出了第一声轻笑,但凯瑞本紧跟着笑了,然后是梅蜜,再来是伯德温自己。他一边笑着一边将被火焰烘烤干了的树枝投入火堆,最后是盗贼葛兰,他抱着手臂,盘着膝盖,那是个嘴角扭曲后产生的笑容,有点让人不适,但确实是个笑容没错。 这可真是有点尴尬,尤其对伯德温而言,但这并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它暂时地驱走了那些无法言喻的悲哀、沉郁或说对不可测的未来产生的恐惧。 他们在魔马的帮助下远远地将诺曼的王都与追兵抛在身后大约奔出约有三百里的地方。凯瑞本示意他们停下,而克瑞玛尔撕开卷轴,施放了一个传送法术,将他们随机传送到一百里以内的任何地方。很幸运地,他们没被传往王都的方向,而是落在了一片人迹罕至的山谷中,然后他们再继续依照凯瑞本的指示驾驭魔马一路奔驰,直到蕴藏在黑曜石雕像中的魔力被消耗殆尽因为有着能够查找传送方位的法术,这种行进方式看似繁琐无用却是最为安全稳妥。 最后他们来到一条小溪边。小溪的尽头是一座村庄,像伯德温、梅蜜与葛兰现在的样子都不怎么适合突然出现在那儿,众人一致决定在这座小小的树林中整休一番再做安排。 “我们可以进村庄吗?”梅蜜不安地问,抓紧了斗篷精灵游侠从次元袋里找出的一条,精灵的斗篷在美观与强韧上都是无可挑剔的,就是不怎么保暖精灵们能够敏锐地捕捉到一片羽毛或是一滴水珠带来的温暖与寒意,但他们同样能够抵御灼热的炎阳与锋锐的寒流,所以对这方面的要求就不是那么高,这条斗篷给梅蜜的安慰要比它的实用价值更高些。 “不会那么快。”游侠说,作为一个苏纶的信徒,一个善良而强有力的游侠,凯瑞本曾经接到过许多份悬赏文书,“悬赏文书首先会被交到领主和执政官的手里,他们会派遣传令官向他们的骑士通报这个消息,之后骑士或是管事会骑着马,或是骡子一个村庄一个村庄的跑向村民中宣读文书中的内容,这个过程最起码也要十天或更久。” “悬赏文书里会有谁?”葛兰问,他的眼睛在火光中闪着不可捉摸的光芒。 “如果没有你,”梅蜜不假思索地说:“你就会独自一个人逃走了对不对?” 盗贼打了她一耳光。 伯德温站了起来,而凯瑞本不悦地将手放在了他的“星光”与“银冠”上,正在转动烤鱼的克瑞玛尔吓了一跳,鱼掉进了火堆,溅起一片赤红的火星。 “别太紧张,”葛兰说,他轻蔑地微笑着,如同蛇盯着困守巢的鸟儿那样注视着梅蜜,“我对她没什么恶意,”他说:“相反地,我救过她,在你们之前我打你,”他对梅蜜说:“只是为了提醒你,你并不聪明,所以别玩只有聪明人才能玩的小把戏你尽可以用你的脑袋和别的去向……他,”他瞥了一眼伯德温。“或是他们献媚,但别想利用我,我是个盗贼公会分会的首领,我想要杀死你谁也阻止不了。又或者你以为他们之中的一个愿意永远地守护着一个弗罗的牧师?” 梅蜜面色惨白,盗贼的那一下毫不留情,她的嘴里满是血腥味,还掉了一颗牙齿。 “我会。”伯德温说。 就连克瑞玛尔都惊讶地转过头去看着他。 “我会,”伯德温平静地说:“我会把她置于我的保护下。盗贼,别让我见到第二次,否则我的宽剑会抢先一步砍下你的手。” “我得感谢您不是砍下我的头吗?”葛兰站起来,双手放在腰上,“您或许先得找到您能用的剑和刀子。” 说完他就走了出去。 “他会出卖我们吗?”梅蜜瑟缩着问,神经质地拉扯着斗篷边角:“他会不会去向这里的领主……说些什么?” “他不会的,”克瑞玛尔说,伯德温对葛兰有所不满,梅蜜却让克瑞玛尔感觉很不舒服:“我去找找他。”他说,拉上斗篷走出了洞。 凯瑞本看着他走出去。叹着气从火堆里提起早就成了黑炭,发出焦臭味儿的鱼,“即便为了自己,”他温和地说:“葛兰也不会这么做的悬赏文书上必然有的两个人只会是他和伯德温,也许还有你,但我和克瑞玛尔?新王是不会那么做的他也不会因为葛兰出卖了我们而宽恕他,事实上他也已经知道葛兰并不是杀死他儿子的凶手,只是他不想承认自己犯了错,愚蠢的被人骗了,虽然以后他可能会拿出数倍于此的金币来换取真正凶手的性命。但杀死他儿子的只会是葛兰,葛兰很清楚这点,他是不会自投罗网的。” 真高兴你还不算太蠢,巫妖说。? 那个贪婪又白痴的弗罗牧师。巫妖说,再和她共处一会儿我真担心你所剩无几的脑汁会被她吸光毕竟她缺的就是这个。 哈,异界的灵魂说。 你察觉到了?她在不断地算计你们,她想要赶走葛兰,因为他对她来说只是个威胁。 可是葛兰确实救了她,异界的灵魂难过地说。那时他们的注意力几乎都在伯德温身上。但他也看见了梅蜜和盗贼所处的位置,很明显,是为了躲避鬼怪蜥蜴,他从凯瑞本那儿知道这些吃腐肉的蜥蜴是能够在岩石中穿行,并且会用嘴里的毒液腐蚀活着的生物,好让它尽快死去以供它们大朵快颐那个地方单凭牧师自己是绝对爬不上去的,她甚至没办法自己下来,而且在逃出王都的路途中,带着行动不便的她的不是别人,正是盗贼。 弗罗牧师最擅长的就是忘恩负义,没准儿她还在抱怨盗贼毁了她的计划呢。 计划? 诸神在上,弗罗在上,巫妖讥讽地说,你没发觉吗?她对伯德温有着不同一般的想法呢。 异界灵魂在识海里张大了自己的嘴巴。 天啊,他认真地说,她是从哪儿找出的空闲和精力!? 我也很奇怪,巫妖说,如果有机会,请记得帮我保留一下她的脑袋,我会把它剖开来看看它和别的脑袋究竟有什么不同。 然后他们听见了盗贼的呼喊声。 克瑞玛尔立即赶了过去,他在一头棕熊的屁股下面找到了盗贼。 他们现在的住所就是这头棕熊让出来的,经过一个冬季的煎熬,这头带着小熊的母熊急需大量的食物,精灵游侠和它反复谈了很多次他不是德鲁伊,共生是只姬鴞,在这方面只比人类好一点在忍受了数次响亮的吼叫与笨拙的威胁后,他们总算达成了初步的妥协棕熊带着小熊住到树林里去,精灵催发树枝与藤蔓,它们结出了香甜多汁的果子与浆果,还让一颗腐朽的松木生满了大如手掌的蘑菇与木耳,克瑞玛尔则施放法术,从一个漆黑冰冷的小湖里为它捞上了近百条肥壮的鱼他们吃的鱼也是从这儿来的,伯德温借用了精灵的弓箭,为它射下了一个高悬在峭壁中央的蜂巢而人类和精灵有了一个借用期仅为一天一夜的椭圆形洞。 也许是因为整个过程中盗贼只是袖手旁观的关系,棕熊记住了这个人类,当他盯住了一群在溪边的蒲草里休憩的野鸭,想要给自己弄份油滋滋的烤鸭时母熊跟上了他,它认为这个人类所捕捉到的猎物也是它的房租之一,在盗贼预备带着几只鸭子往回走的时候,这个愤怒的母亲毫无预警地跳了出来,一掌将他挥倒在地,并坐在他的身上。 紧接着在克瑞玛尔之后赶到的精灵简直哭笑不得,他把鸭子给了母熊,弄了一番功夫才总算是把盗贼弄出了它的屁股。 盗贼面色铁青地接过了克瑞玛尔送过来的治疗药水,他的肋骨在愈合过程中吱嘎作响。 “好啦,”黑发的施法者强忍着笑意说:“你还想要吃鸭子吗?我可以弄一只给你。”那些野鸭已经被惊走了,但一个施法者总是有点小手段的。 “把它们留给那头熊吧!”盗贼恶狠狠地说,随后说了一句极为粗鲁恶劣的暗语,克瑞玛尔听不懂,精灵游侠则难得地翻了一个白眼。 他们回到洞里,伯德温坐在火堆边,对盗贼的回归他倒是不那么吃惊,还给了盗贼一瓶冬酒也是凯瑞本给他的,而肇事者,那个弗罗的牧师已经裹着斗篷躲到了伯德温的身后,她卷缩着身体,一动不动,克瑞玛尔不知道她是睡着了还是故意躲开。 盗贼葛兰回到火堆边坐下,“谁来警备?” “我。”凯瑞本说。 “我回来接替你的。”盗贼说。 “还有我。”伯德温说。 “还是别了,”盗贼说:“我可不想让一个想要砍掉我的手,或是头的人来保证我的安全。” 第一百三十章 援救(完) 第一百三十一章 小憩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三十一章 小憩 葛兰坐在火堆边,不像其他人,在火堆边守夜时经常会凝视着火焰发呆,作为一个盗贼,没谁能比他更懂得如何保护自己的眼睛,虽然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受到损伤后是否会随着又一次死亡而新生——他将在炭火上压了两根新斩下来的粗壮树枝,将火焰压制到奄奄一息的状态,刺激着那双更适合在黑暗中生存的眼睛的亮光也随之消失,原本围绕着火焰打转儿的蛾子与其他虫子在失去追逐的目标后慌乱无措地翻飞,有几只差点撞到了盗贼的脸上,盗贼的指尖轻而易举地捉住了它们——这些小虫给他百无聊赖的守夜时间带来了一点趣味,盗贼就像那些品性恶劣的孩子那样一只只地撕掉了它们的翅膀,然后用脚尖把它们推到黑乎乎但仍然十分烫热的炭灰堆里,蛾子发出人类无法听见的尖叫,炭火残留的温度将它们活生生地灼熟,散发出比鱼和蘑菇更诱人的香气。 葛兰在烧完所有的蛾子后又将视线投向那座村庄,小溪在低凹的洼地聚成了一个小湖,然后又从湖里延伸出去,继续向前,村庄就在距离小湖大约三里不到的地方——盗贼估测着他们为什么不将村庄与小湖靠的更近一些,不单单是为了取水方便。湖里的鱼是该地领主的财产,但仅限于一些如同鳗鱼这样的珍贵鱼类,如果只是乘着黑夜降临,悄悄地潜入湖里捞走一两条小鱼的话,性情较为宽宏的领主是不会和一个平民斤斤计较的——或许是因为这个小湖同样毗邻树林,树林中生活着一头带着小熊的棕熊,还有别的他们未曾见到的野兽,它们很有可能走到湖边喝水,为了不至于让就算不那么饥肠辘辘的走兽们在喝完水后兴起加顿夜宵的念头,距离远点应该是个较为明智的念头。 村庄里的人们是不会在黑夜中继续劳作的,即便是低劣的黑油对这种地方的平民们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遑论蜡烛;而且村庄的周边没有修整过的道路,也就是说商人很少会到这儿来。当然没人会卖给他们那些东西,也不会收买他们的女人纺的线与做的刺绣活儿——这些活计在超过两百人的村庄与城市是很常见的,所以那些地方的黑夜也往往有那么一两栋房屋亮着灯,女人们在那里通宵干活。而年轻的男人会带着食物和酒加入她们,半真半假的打情骂俏,嬉闹玩耍……那时候葛兰还不到门把那么高,他的手指也握不住开门的用具,就连个学徒都称不上。公会要他做的事情倒也简单——就是混杂在孩子群里,低着头钻到女人的裙子下面——那儿非常暖和——偷听他们的谈话,点数人数。 有时候公会是要查验这个村庄是否有故意谎报他们的收入,以期能够降低他们必须交给公会的“税金”;有时候是因为公会的首领已经不耐烦他们的欺骗,所以想要竖立起一个血淋淋的象征免得有其他人心怀侥幸;不过更多的是为了劫掠,在像葛兰这样的幼崽给他们弄来足够的情报后,盗贼们会在一个夜晚潜入村庄,杀死男性,抢走他们的钱财与女人,有时孩子也要。红袍对孩子的需求从来就是很大的——和葛兰挨挨挤挤在一个房间里的孩子,如果没有被抓住,没有被殴打致死或是被送上绞刑台,却因为太笨或是太聪明——他们不是完不成任务就是想要求救或是逃跑,就会被送给红袍。 曾有个小男孩和葛兰共用一块只有手肘那么宽的毯子,盗贼至今还记得他有着如同黄金般的头发,虽然因为肮脏而变得纠结灰暗,生满虱子和跳蚤,但在他用积雪擦洗过后还是很漂亮的——葛兰猜测他可能是被拐骗,或是作为一种警告被掳掠而来的。盗贼公会常会以此来惩罚那些敢于与其对抗的人,因为他还会读写。 问题就出在读写上面,他用尖锐的石头在从窗户的铁条间飘落进来的叶子上写字,又将那些叶子塞出去希望能被人看到。一开始孩子们不懂他在做些什么,只知道做完了这些事情后他会变得很快乐,充满希望——一个大孩子在葛兰做出决定前密告了此事,盗贼带走了那个男孩,几天后他们被带领到一个装潢精美的房间里,一个桌子上摆着那男孩的脑袋。只有脑袋,他的头发被剃光,里面被掏空,但在他们的首领往里面灌入鲸鱼油,捻入一根灯芯并点燃它后,那张被擦洗干净因而显得格外秀美的脸还会痛苦地尖叫和哭泣——眼睛里流下的不是眼泪而是鲸鱼油。 自此再也没有那个孩子敢于尝试逃走和求救,那个大孩子愚蠢地当众宣称自己将会被一个盗贼带走,他会成为一个学徒,并在不久的以后成为公会的正式成员。 葛兰等他睡着了,用那个男孩捡来写字的尖石头砸破了他的头——位于眼尾与头发之前的部分,他不知道哪儿是什么,但他曾经看到一个盗贼炫耀般地将自己的匕首刺入某个强壮男人的这个位置,那人当即倒下去死了,杀死他的人说过这里是整个头骨最为薄弱的部分。 第二天被带走的不是那个大孩子,他没死,却失去了说话和行动的能力,盗贼带走了葛兰。 葛兰在成为正式成员后还去特意看过那个男孩,那个头颅还“活着”,只要点上灯芯它就会疯狂地哭叫,在看到葛兰时还会有所波动——它能够认出葛兰,他的灵魂被禁锢在了这座奇特的灯台里——它嘴唇蠕动,像是要恳求曾经的同伴结束他的痛苦,但葛兰只是后退,然后关上门,红袍的法术不会被一柄匕首轻易终结,而且他又何必这么做呢,能给他带来哪怕一滴好处吗? 盗贼伸出舌头,灵活地在空中转了一个弯儿,香豌豆花已经开了,但夜晚的空气还是很凉。 他还嗅到了丁香的味儿,据说在伯德温爵爷进入王城的时候,空中飘落的就是紫色、紫红色与白色的丁香——他又很自然地想起他听到的一些小道消息——监牢的守卫在他面前几乎丝毫不加遮掩,或许他们认为在铁箱中苟延残喘的他是无法听见他们说话的,但盗贼确实能够听见,而且他随时随地都在听。 丁香是诺曼老王唯一的女儿。差点成为诺曼的新统治者的李奥娜公主最喜欢的花,做出这个决定也正是她,守卫们谈论起李奥娜公主对伯德温的关切,不是认为作为继承人的她正在攫取可供支配的力量就是盲目地崇拜。伯德温是雷霆堡的主人,代整个北方大陆对抗兽人的勇者并且深受泰尔眷顾——很多女孩都愿意为他高声欢呼——他们语焉不详,能够反复咀嚼的东西也就那么一点,毕竟伯德温一年才会返回王都一次述职以及与家人团聚,但盗贼还是认为他从中窥伺到了一丝令人兴奋的东西。 凯瑞本与施法者的援救非常及时。及时就像是一场预演过的喜剧,是什么人去告知了他们?盗贼不觉得有人愿意冒着惹怒新王的危险只为了一个最底层的平民出身,却一路攀爬至国王长桌上的卑贱之人——而且他在所有人都在沉睡时掌握住了这个致命的消息——无论伯德温是不是真的杀了老王,新王都不会愿意在他完全掌控住大局之前将它广而告之的。 盗贼想到这个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微笑了一下,比之前的笑容更真实,也更阴沉可怖。只靠呼吸他也能听得出来,只有伯德温和躲在他身后的梅蜜是真正地陷入了沉睡,施法者在冥想,而精灵也只是在闭目养神——女性的呼吸又轻又浅。夹杂着含混的低吟,她的肉已经长好,但这不是说她已经不痛了,伯德温也会不时地咬牙齿,就像碎裂的山石那样发出清脆的声音,盗贼想起他在白天的时候是怎么靠着牙齿拉开那只大约一百磅重的三角复合弓的,那简直就是一口鳄鱼般的牙齿,同样的雪白有力——他轻微的咋舌,如果真要和伯德温为敌,他可得当心被他咬上一口。这只巨大的灰狗可是只敢于对一个全副武装的骑士龇牙的畜生。 伯德温单手上箭的速度也很快,不似想象中的笨拙生涩,可能他就此练习过,但什么人会练习单手上箭呢?就盗贼所知。圣骑士使用的武器中固然包括弓箭,但通常他们专精的还是锤子和宽剑,这可能是和他成为骑士之前的经历有关,一个猎人?或许。 不过无论他是什么,之后的几天他都需要好好地休息,还得有充足的食物和干净的水。施法者的治疗药水很有用,葛兰已经亲身尝试过了,但和治疗术一样,一些重大的创伤所亟需的仍旧是时间——盗贼按了按胸口,已经重新长合的肋骨隐隐作痛,他考虑着是否应该暂时离开一下,或说等到精灵来接替守夜,他可以说自己想要洗个澡什么的——好去找那头母熊的晦气。 盗贼坚持认为他之前被母熊坐在屁股下面只是因为一时大意,以及他不能在一个精灵面前杀了刚和他做过交易的动物,虽然银冠密林的精灵的食谱上包括动物,但谁知道他们会怎么想?他不觉得自己孤身一人能够逃过诺曼新王的通缉。 他准备去抓走那头小熊,把它挂在一根树枝上,母熊碰不到也爬不到的地方,他几乎能够看得到那个浑身松脂粪便的胖熊围着一棵树呦呦直叫,焦急万分的样子——就这么简单地想象一下都让他挺愉快的。 只是这个想象有点太过真实了,真实的——哦,无尽深渊在下,它真的在叫唤,充满焦虑与紧张——盗贼挺直了身体,与他对面的凯瑞本交换了一个眼神,“我去看看?”他建议到。 “我和你一起。”精灵说,然后他低头看向正从冥想中脱离的施法者:“克瑞玛尔照看一下伯德温和梅蜜。” 黑发的施法者点点头,伸出手去,他的小蜘蛛从袖子里爬了出来,落到火堆上,火势猛地打了起来,掀起的热浪一霎间就冲开了冰冷的晚风。 葛兰在踏进黑漆漆的树林的那一瞬间,一个模糊的白色影子就向他冲了过来,无需等待警告,盗贼侧身翻滚躲开,而凯瑞本的箭紧随着一声尖利的呼啸刺向了骤然袭来的敌人——几乎是立刻,葛兰听到了一声大老鼠般的吱吱声,一个圆滚滚的,毛茸茸的东西从天而降,差点砸中他的脑袋,盗贼敏捷地躲过,顺手抓住了它的后颈,那块相当松弛的皮肉,散发着他颇为熟悉的臭味儿。 小熊唧唧咕咕地叫唤着,抱怨着盗贼的粗暴无礼,然后一个庞大的黑影从树林里奔跑了出来,它呼呼地喘息着,表示它正在暴怒中——盗贼带着小熊跳上了一棵树,母熊在树下直立起来,前掌不断地敲打着树干,鸟窝里的鸟都被它惊了起来,一条蛇也不情不愿地从树叶的间隙间探出头来,哧溜哧溜地逃走,树叶和断裂的小树枝落了盗贼和小熊一头一身。 小熊的眼睛里进了灰尘,它感觉难受极了,更大声地叫唤起来,母熊在狂怒地嗷呜了一声吼,开始四肢并用地向上爬,只是盗贼挑选的树是笔直的,并且树枝生在很高的地方,对身躯巨大肥壮的母熊来说,这是个有点困难的任务。 “把它的孩子还给它,”精灵凯瑞本说,他站在树下,手里提着那个灰白色的怪东西:“这次我可不会把你从它的屁股拉出来。” “我救了它的孩子。”盗贼咕哝道,提着小熊轻快地跳下了树。 已经快爬到树顶的母熊…… “这是什么?”盗贼放下小熊,这次轮到小熊趴在树上抬头看着它的妈妈了。 凯瑞本提在手里的东西有着老鼠的脸和爪子,狗的耳朵,还有一双不长羽毛的翅膀,凯瑞本把它提在手里,手臂与地面持平,它乳黄色的鼻子还能碰到地面,它的腹部膨胀着,没有毛,青筋毕露,看上去格外恶心。 “一只大蝙蝠?” 第一百三十一章 小憩 第一百三十二章 村庄与导师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三十二章 村庄与导师 这个被叫做“凹角”的小村庄在七十,或是八十年前还只有四户人家,二十七个人,只能被称之为一个定居点。老人们常说他们是从南边迁徙过来的,只因为他们的领主突然变得残暴而疯狂,年轻力壮的男人与女人被他征召进城堡里,然后就再也没回来,有人在他的城堡里看到了穿着红色长袍的施法者,肩上栖息着一条两个脑袋,长着翅膀的蛇一个见多识广,生性良善的吟游诗人告诉他们那家伙是个红袍,一个豢养着魔鬼的邪恶而强大的术士,他警告村民,如果这样的情况持续下去他们就得设法逃走红袍的是永无止境的。 村民犹豫了一段时间,他们虽被称之为自由之人,但他们终究是属于领主的,如果逃走,被抓回来后很有可能被绞死或被判罚为奴隶,就算成功了,他们也会沦为没有土地与财产的流民直到管事开始抢走他们的孩子与婴儿。他们逃到了这里,因为高地诺曼有着极其广阔的土地与稀少的人口,一些地方不愿接受的流民在这里能够被收容与接纳,而且也有着许多无主的土地等着他们去耕种逃亡的平民就在这里住了下来,当他们的人口超过两位数的时候,一个有幸与吟游诗人学习了点数与读写的老人走出去,一直走到一个村庄的边缘,经过好一番磨难后他总算见到了村庄的管事,管事向爵爷的主管报告了此事,几天后又带着两个骑士扈从来详详细细地打探了一回,宣读了领主的命令(主要是这个新的村子所要缴纳的税金与田租,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钱)。 他们就这样在这儿生活了下来,随着第一代人的死去,后来的人几乎已经忘记了他们是从南边过来的,只有在赶赴集市的时候,因为语言不通而惹到了一些麻烦,但就算是本地居民也免不了遇上这样的问题。这片大陆只有王室、贵族、施法者、富有的商人以及各种职业者们能够得到学习读写的机会,通用语并不像其字面意义上的那样通用,城市或是超过一千人的百户区还好一点。但在偏僻的荒野里,一个村庄把面包叫做“啪啪”而另一个村庄把面包叫做“嘎嘎”是常有的事儿。 领主当然不会希望看到一群愚蠢的平民借口无法听懂而罔顾他的命令。所以像这样的小村子里,你经常可以见到牧师,他可能是伊尔摩特的,也有可能是梅里凯的,更有可能是艾达斯。又或是别的善良或是中立神祗的追随者正常情况下,他们几乎只比凡人好一点点,有时只是个连治疗术也施放不出来的学徒,那些深受神祗眷顾,强而有力的牧师都在神殿里或是被国王与领主供奉在自己的城堡里反正这些小村庄里不会出现龙或是恶魔,万一,我说万一,如果有,那么他也可以跑去向管事求援,领主每年交付给法师与神殿的金币不是为了白白听声感谢的他身上背负着很多职务。像是药师、监督、法官(有时是一蓬酸梅蔓,有时是两个鸟蛋)、导师(如果他能找到一个聪明的孩子),最重要的是翻译,将管事、吟游诗人、过往商人所说的那些听不懂的部分翻译给村民们听,然后把村民们的要求与恳求说给那些人听。 所以凯瑞本只在村庄边缘站了一会儿,在几个农民急急忙忙地跑回去之后,前来迎接他的就是一个伊尔摩特的牧师。 除却披挂在身上,比通常的牧师长袍要短上好几寸的白袍与系在腰里的灰色腰带,这个须发灰黑,皮肤粗糙。关节粗大的中年男人几乎看不出与那些农民有何区别,他盯着精灵看了好一会儿,始终犹豫不决,像是要跑回自己的房间拿出书来好好比对一下。当精灵向他鞠躬行礼后他才僵硬而缓慢地还了一个简单,并且错误的抚胸礼。 幸而他说起通用语仍然是流利而清晰的,精灵原本以为自己要费上好一番口舌才能被允许进入村子,接下来还要设法从警惕的村民们那里取得些许信任,好得到一个暂时的休憩之地但他告诉伊尔摩特的牧师,他是一个游侠时。那个一直挂着张严肃脸的牧师反而开始询问他是否有同伴。 “有,”凯瑞本说:“四个,但我们在途中遇到了一些危险的敌人,所以其中有人受了伤,这也是我们需要帮助的原因。” 牧师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了一丝不以令人察觉的失望,但他很快便摆脱了对一个伊尔摩特的追随者来说不应有的坏情绪:“你们可以住到我的房子里来,”他说:“我种植了很多草药,也许你们能用到其中的一些。” “感激不尽。”精灵说,虽然他已经察觉到整件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他们在跟随着伊尔摩特的牧师进入村庄时被孩子和女人们围观了,虽然他们都在很远的地方,孩子们将手指放在嘴巴里,津津有味地咬着,像是把这群陌生人当做了想象中的糖果。 这是一个仅有三十余户人家的小村,房屋从地面起大约三尺的地方是颜色灰黄的不规则石块,生满青苔,蜗牛不紧不慢地爬着,留下一条深绿色的潮湿印记;石砖上方是显露着本色的泥砖,缝隙里生长着细细的野草只有牧师的房前有铺设石子,其他地方都是泥土,靠近墙根的地方植物生长的很茂盛,人们时常走来走去的地方就很稀疏。 牧师的房屋同时充任着伊尔摩特圣堂的作用,比起克瑞玛尔之前看到的那些,罗萨达的,格瑞第的,乃至弗罗的,伊尔摩特的这个圣堂甚至不能用简陋来形容,放在一些较为尖刻的人的嘴里,这简直就是一种亵渎的行为那只是一个房间,墙上镶嵌着只有人类头颅大小的透明玻璃,阳光投在地上,形成一个明亮的圆圈,在圆圈里是一块被细细打磨过的树根,平滑的断面上供奉着一尊小小的神像,只有梅蜜的中指指尖到手肘那么高,而且也是木头的。服饰简单,线条粗糙,但这些都不重要,每个踏进这个房间的人都会被神像的神情打动。那是一张如同普通年轻男性的面孔,唯有深沉的仁爱与不绝的慈悲阐述着他,以及他的追随者们所坚定不移地从事的一切善事的根源。 凯瑞本恭谨地,以精灵中最为正式的礼节向神像深深地鞠躬,伯德温紧随其后。克瑞玛尔行了一个法师礼,葛兰与梅蜜也低下了了他们的头。 伊尔摩特的牧师将他们引领到自己的房间里,这个房间里有着两扇很大的木窗,打开后整个房间会十分地明亮,新鲜的空气与让人舒朗的风也能进来,房间里铺着石板,地面一尘不染,墙面也用灰浆刷的雪白,墙角里有张三角桌。 只有一张床,精灵看了看:“我们可以住在树林里。”他对克瑞玛尔说:“这里给伯德温,至于葛兰与梅蜜……”他询问牧师:“您可以给他们找寻一个空余的房间吗?我们可以给那户人家一些铜币。” “我会的,”牧师说:“两户人家,两个房间,我想我还是能够找得出来的您们最好不要住在树林里。” “那儿有头熊,”盗贼说:“我们已经知道了。” 克瑞玛尔笑了笑。 “不是熊,”牧师停顿了一会,说:“我不知道您们有没有遇到一种很大的,白色的蝙蝠?” “喔哦。”盗贼说。 “遇到了。”精灵说:“但那只是果蝙蝠,它们以浆果与嫩叶为生。” “现在不了。”牧师说:“它们喝血吃肉。” ≈≈≈ 诺曼的王都。 高塔倒塌的第二天,狄伦意外地在碎裂的砖石堆里看到了一个他以为还在千里之外的人。 “导师?”他急急忙忙地走过去,向他的导师行了一个礼,而他的导师没有还礼。只是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已经注意到他了他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长至脚面,遮住了里面犹如被鲜血浸润而成的红袍,他甚至拉上了兜帽,但他的肩膀上盘旋着那条有着两个脑袋,展开翅膀不断地以嘶嘶吐信的舌头来威吓那些凡人的小恶魔。 所有在高塔的废墟中搜救珍贵事物的仆人们都离他远远的。之前已经有个白痴试过没有在第一时间拉开与一个红袍术士的距离,他被阿尼莫斯挖出了眼睛,现在还在乱石碎砖里痛苦地无声哭叫呢。 狄伦的导师,也是德蒙的导师全心全意地,一寸寸地在高塔原有的地方搜索与观察着,他的手指轻轻晃动着,魔法的风吹动气流,一丝入骨的寒意穿过了狄伦的红铜色长发。 “我刚才施放了几个法术?”红袍术士突然问道。 “三个。”狄伦毫不犹豫地答道,正确的答案,导师在心中说,但他不是很满意,外界的学徒总有点蠢笨迟钝,如果是在他的塔里,那些命中注定要成为一个红袍或是红袍的试验品的学徒会答错,这样他的导师就能顺理成章地惩罚他了,要不然,他为什么要问出那么个简单的问题呢? 不过狄伦唐克雷总比白塔的德蒙好一点,想到德蒙就连他也忍不住要呕吐,这是个怎样的怪物呢?就算是只蟾蜍也要比他聪明,一块石头也要比他柔软,一柄刀剑与他比较都能算得上圆滑,幸而就导师所知的,德蒙的妻子已与被他的蠢主人拖累了个半死的阿斯摩代欧斯暗地里交锋无数,她正在豢养那只小魔鬼,而那只小魔鬼也在豢养她,导师可以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啜饮他们共同酿造出来的邪恶之酒这样他也就无需去面对那个曾经的弟子了白塔更换个聪明点的主人不算坏事,即便那个新主人可能有着一半精灵的血,但她的心却被人类的那一半血充填着,导师很愿意给她更多与更正确的教导与指示。 “你知道我在看什么吗?”导师提出第二个问题,但这个问题无需狄伦回答:“我在看那个可爱的小法师是怎么做的哦,我有点怀疑他不是个法师。” “不是法师?”狄伦惊讶地问道:“但一个精灵怎么会允许一个术士走在自己身边,还称他为自己的朋友呢,他还是个半精灵!” 导师嗤笑了一声:“精灵的宽容是你很难想象得到的东西,和他们的狭隘一样。” 他用脚尖拨开一块石头,魔法带来的效用已经消失,但重新凝结起来的纹理依然让这个经验丰富的术士能够找寻出其中的踪迹。 “告诉我,”他说:“狄伦,如果是你,站在那个小法师的立场上,想要逃离这座都城,你会怎么做?” “我会施放一场大火,”狄伦说,他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或是一场瘟疫,具体得看王都里的追索是否紧迫。” “他先是施放了一个幻术,”导师说:“这我们都已经猜到了,那群被释放出去的小狗儿,很大胆,要知道,那时候任何一个施法者经过他们身边,并适时地向下一瞥,他们的踪迹就显露无疑了。之后就是这座塔……” “我怀疑他使用了一个法术,”狄伦大胆地插嘴道,说出了那个法术的名字:“它导致地面开裂,高塔倒塌。” “不仅仅如此,”导师说,虽然他有点不高兴,但他决定还是要把该说的话说完:“看看这儿,他不止使用了一个法术,很可能还包括几个卷轴必定有两到三个化石为沙,他掀开了地面的石砖,而下面是什么呢,是泥土,然后他又将这片泥土化为了沼泽,不,这还不够,他身边还有个精灵,他让精灵催发了植物,一种生命力强韧的荆棘,”他指给他的弟子看,一段焦黑的枝条:“它已经被烧毁了,枯萎了,但那时候它能够包裹整座高塔,你有想过,一棵高达近百尺的荆棘会有这多么粗壮发达的根系吗?你该记得,我曾让你做过一个小实验,记得那颗种子吗?它掀开头盖骨的时候是多么的轻松自如?而那只是一粒豆子的种子荆棘的根系毁了高塔的基础,好啦,又有一个傻瓜,连续使用火与降温法术,导致石砖开裂那么,还有人能够阻止它的倒塌吗?” 还有的就是,”他冷漠地补充道:“诺曼的先王应该让矮人来建造这十二座高塔,虽然那些臭哄哄的长胡子的侏儒很令人生厌,但至少他们会将基座与塔身保持在同一长度上。” ps:0真是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 林婵意打赏九鱼 588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如此佳文怎么能不支持呢,打赏奉上! 百~万\小!说打赏九鱼 1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真是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 百~万\小!说打赏九鱼 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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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牧师拎着小桶往回走:“我的导师曾说过我除了虔诚一无所有,但我想我还总有点可用之处,我从他那儿学会了燃烧之手与惊恐术,还有修复轻伤。虽然最后一种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仁善的伊尔摩特赐予我草药,”他自豪地说:“它们能够治疗任何一种疾病您的朋友喜欢洋葱汤吗?那是我所见过,和知道的最为美妙的一种灵药,不管你是受凉了,还是被晒晕了,又或是被蛇咬了,被镰刀刮伤了,只要有洋葱,就能万事大吉,如果不行。那就加点番茄。” 他将那桶洋葱供奉到伊尔摩特的神像前,咕咕哝哝地祈祷了一阵子,又起身去了厨房也是这座圣堂的前厅,在那儿有个炉床,和一些有幸保留部分收入的农民一样,炉床上悬挂着一个铁锅,他拨开炭火,让它们烧起来,从炉床边的一个大木桶里挖出面包和洋葱,还有一块坚硬发黑的油脂。“猪油,”牧师说:“是块好油,牛倌送给我的,你知道的。在猪的肚子里,有那么一块全是肥油的好地方,他就这么慷慨地割了一块给我他也被蝙蝠祸害的不轻,某天下午他听见他的牛在叫唤,跑到牛圈里去看的时候发现他的牛整个儿地被蝙蝠覆盖住了,伊尔摩特护佑。也不知道是哪位神祗给了他勇气,他居然就这么挥舞着火把叫喊着扑了上去,结果他的牛没什么大碍,他的眼珠子却差点被挖了出来。” “那些蝙蝠即便白天也会出现吗?”在牧师试着从另一个大木桶里倒出淡酒的时候,凯瑞本帮了一把手。 “随时随地。”牧师说,“而且越来越多了您们昨天晚上只见到了一只吗?” “或许是落单了,”精灵游侠说:“它试着抓起了一只小熊。” “力大无穷,可不是吗,”牧师说:“就在几天,它们抓走了么么的婴儿,一个七岁的女孩也遭了秧,”他将木杯递给精灵,“这是我酿的淡酒,用的是树林里的野莓子,领主允许过的也不要我的酒。” 牧师的淡酒名副其实,它喝起来淡的就像是加了胆汁和醋的水,牧师看着精灵喝下去,笑着拿回杯子:“因为不好喝,但……” “是草药酒,”牧师高兴地说:“加了酸酢草和乌头,对受了伤的人有好处,别看我,我知道你身上也有伤,治疗药水很好,但草药能够弥补它不足的地方,”他又倒了满满的几杯,“给你的同伴带去。”他说:“连着喝上三天,他们就能够像没受伤前那样活蹦活跳了。” “还有面包,我没有托盘,但那儿有个写字板,我来煮点洋葱汤,”牧师继续说道:“加上肉,你们会需要这个的,可惜的是管事送我的猪蹄已经被我吃掉了,据瑟里斯人说,吃哪儿补哪儿,我们可以把它煮给那位战士吃或者我们可以去试试看能不能从野鸭那儿弄到点爪子,如果它们还没被那些该死的有翅膀的老鼠抢走。” 精灵端着三杯满满的淡酒穿过伊尔摩特的圣堂,时近黄昏,淡薄的阳光已经偏移了位置,照在那桶洋葱上,或许确实有着伊尔摩特的荣光笼罩,它是那么的翠绿欲滴,生机勃勃,伊尔摩特隐藏在兜帽下的面孔凝视着它。 伯德温已经在梅蜜的坚持下躺在了床上,他也确实快要到极限了,不管怎么说,他流了太多的血,又失去了自己的手臂,治疗药水不是精力药水,无法取代睡眠与食物他们一行人自从老王为伯德温举行的宴会后就再也没吃过东西那条从熊掌下偷出来的鱼烤焦了,之后的鸭子又全归了那对毛茸茸的母子,唯一让他们的肠胃稍感慰藉的只有凯瑞本的一小瓶冬蜜,每人只分到了浅浅的一小口。 精灵将面包和淡酒分给了他们,面包很粗,夹杂着砂砾,幸而不论是梅蜜还是盗贼,又或是伯德温,他们的生命中都有这么一段时间与这种面包,或更糟的食物为伴,而且他们都很饿,凯瑞本也不会在意这个。他是个四处漂泊的游侠,只有克瑞玛尔拿了一小块,一是食物于他并非不可或缺,二是他不想无谓地折磨自己巫妖小小地咬了一口面包。在把它浸入淡酒之后,发现它并不难吃,就是有点像那个异界灵魂记忆里木屑和塑胶泡沫伪造成的影视剧道具。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报酬最为微薄的赏金了。”盗贼说,即便拿着一只能够盖住他整张面孔的木杯,他仍旧像是从房屋的阴翳里分解出来的一个影子。 “悬赏?”梅蜜惊疑不定地看向精灵。纤细的眉毛皱在一起。她坐在床尾,鉴于整个房间只有一把椅子,而这把椅子正被施法者占据着,而她肯定要比四人中的任何一个都要累,弗罗牧师选择的位置倒也无可厚非。 盗贼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恶毒而不屑地做了个手势。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能够那么简单而轻易地进入这个村庄,并获得殷勤款待的原因。”精灵镇定地说。 “可是我们都受了伤啊。”梅蜜说。 “放心,”盗贼说:“不会有你,”他轻蔑地说:“一头死掉的野猪也会比你更有用些。” “那么,”伯德温问:“是不是与那些蝙蝠有关?”他向精灵展示他略有些肿胀的拇指:“我之前不小心碰到了它的牙齿。”在得到精灵肯定的答复后。他弯了弯那根拇指:“他们知道那些蝙蝠是从哪儿来的吗?” “应该知道。”凯瑞本说。 伯德温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明天。”他说。 “还有我。”施法者说,曾经的不死者从那些蝙蝠那儿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就像是鹧鸪山丘上的那些兔子他计划着,如果那些蝙蝠身后真的是个红袍,他就设法离开,他们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引起一个红袍的注意当然,最少也要带着凯瑞本,这有些难,不过他可以让那些愚蠢的村民们认为他们与这场灾祸有关。这样他们就会挥舞着草叉和棍棒驱走他们。 梅蜜一下子惊慌起来,她可不想和葛兰单独相处。 “我也可以,”梅蜜说:“我是个牧师,而且至少要比伊尔摩特的牧师强些。” “这话倒是说的不错。就是有点不公平,伊尔摩特的仆人是个男人,”盗贼讽刺地说,喝掉最后一点淡酒:“还有,梅蜜,想要说些不怎么动听的话时。最好能先听听外面的动静。” 他提着杯子,大步地走过去径直将虚掩的木门拉开:“我闻到肉汤的味儿了,”他说:“加了洋葱?” “是的。”伊尔摩特的牧师从容地回答,他的手裹着厚厚的亚麻布,提着陶罐的两只耳朵,所以他才没能及时地敲开门。 他把陶罐放在那张小桌子上,葛兰抓起里面的木勺,把热气腾腾的肉汤舀进自己的木杯里。 “我很抱歉,”伊尔摩特的牧师平静地说,“我确实存有请您们帮助这个村子的意愿而且正如这位先生所说的,我们没有很多钱,这儿的大部分人连银币是个什么样子都没见过,但事情……已经发展到了就连我也没有办法控制的地步了。”他卷起袖子,向这些陌生人展示那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疤:“当我看到您的时候。”他对凯瑞本说:“又见到了您的同伴,我就在对自己说,伊尔摩特回应了你的祈求,他把您们送到了这儿,我恳切地请求您们的帮助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 “我不明白……”伯德温说,但他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声可怕的叫喊。 凯瑞本立即冲出了房间一个怀孕的妇人,身边倾翻着木桶,像是正要去井里取水,几只灰白色的蝙蝠围绕着她,个头比昨天晚上精灵看到的那只要大上一倍,看上去就像是只凶猛的鸟儿。它们发出尖锐的声音,又用同样尖锐的爪子抓住那个妇人防护着头部和腹部的手臂,从上面抓下鲜血淋漓的肉比妇人更为危险的是她带着的孩子,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本来提水是他一个人的活儿,或许就是因为已经出过蝙蝠袭击孩子的事情,所以他的母亲也跟着来了。 少年被蝙蝠掀翻在地,它们激烈地拍打着翅膀,撕开他的衣服,伸出嘴来吸吮他的血。 凯瑞本射出了第一箭,而伯德温射出了第二箭,后者不是精灵,但他的准头也差不到哪儿去,并且更为强劲凶狠精灵游侠的箭贯穿过蝙蝠的眼睛,而伯德温的箭则是将它们钉在了地上,或是穿在一起,就像是准备送进烤炉的云雀。 ≈≈≈ 而在遥远的,泰尔的殿堂里,铭刻着伯德温唐克雷名字的天平一侧洒下了像是凝结的阳光一般的结晶粉末。 一个牧师紧张地看着那架天平,天平是黑铁铸就的,用秘银镶嵌着名字,在泰尔的殿堂里,这样的天平有成千上万架它们基本都保持着平衡,既不向右倾倒,也不向左倾倒有些天平有着轻微的倾侧,上面的名字随之变得暗淡,表示这架天平所代表着的圣骑士正在走向危险的歧途,一般而言,掌堂牧师将会及时地提出警告。 伯德温唐克雷的的天平倾翻只在一夜之间,之前毫无预兆,没人能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即便是有恶魔诱惑,圣骑士的天平通常也是逐渐变化的,在掌堂牧师长达数百年的记忆中,从未见到过这种情况。 “为什么,”年轻的牧师疑惑不解地问道:“我看到了,那些光……伯德温做下了善事,为什么他的天平依然一动不动?” 其他的圣骑士都可以的,在他们为善的时候,他们的罪恶也会被赎去。 掌堂牧师靠近那架名字已经沉暗到几乎与黑铁同色的天平,仔细地看了看它:“他确实有行善事。但他的罪孽也在增加。”他说,然后在年轻的牧师眼睛里看到了不信任。 ps:字是风霜傲骨赏是痛快淋漓,怎一个好字了得 林婵意打赏九鱼 588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一诺许他人,千金双错刀,该赏该赏! 索拉利斯打赏九鱼 588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千金散尽还复来,都说了不差钱,看赏! italily打赏九鱼 1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千金散尽还复来,都说了不差钱,看赏! 林婵意打赏九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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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他这么想的当儿,他就看到了李奥娜,公主身着黑色的丧服,手上没有戒指,脖子上没有项链,就连盘发的小夹子也是银的,没有镶嵌珍珠也没有镶嵌宝石,她的面色比起这件惨事发生之前要更为苍白,眼圈晕染着炭灰般的黑色,因为这几昼夜她不单单要为自己的父亲向死亡之神克蓝沃祈祷,应付那些心怀叵测的贵族,逃离新王、富凯与黛安长公主像是无所不在的监视,还要联系那些愿意为伯德温说话做事的人,表面上的,或是出自于内心的——前者多半是李奥娜公主的倾慕者,他们出身高贵,家境优越,对他们来说,伯德温只是个幸运的莽夫,现在命运之神已经从他的手掌里拿走了那几枚致胜的骰子,那么,一夜之间,这个可怜的赌徒就输掉了一切也不是什么让人太过惊讶的事情;他们向公主献出他们的忠诚,只不过是为了她的血统,以及,无论如何,新王必定要给她的嫁妆,或许不如一个富有的孀妇,但也不会很难看,而且谁又不想在家族的谱系挂毯上绣上国王的姓氏呢——也许在数十,数百年后,因为这个名字。他们的子孙后代也能成为一个国王或是亲王呢——而后者,他们倒是诚心诚意的,相比起贵人们的孩子,那些年轻人几乎没有所谓的血统可言。他们与伯德温有着相似的过往,有些人在被泰尔的牧师或是骑士收容之前就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甚至随时处在被杀死或是被吃掉的危险中。虽然前者与他们在泰尔的圣堂里所接受的训练与教导一样严苛与辛苦,但他们的身体与经历却远远跟不上那些人,而且那些非标准的装备与书籍也都要他们自己去筹备。因此他们之中最后披上白袍的很少,但只要能够成为泰尔的牧师或是骑士,他们往往是最优秀的。 伯德温曾是他们的标的,他们的向往,最难接受他一夜堕落的也是这群年轻人。 还有的就是虽然身为贵人,却仍旧偏向于伯德温的人——譬如那个年轻的牧师,他是家中的幺子,因为有着太多的兄弟,在他还是个孩子时就被送到了泰尔的神殿——所以他并不懂得这个世界除了黑白之外还有着灰色,而泰尔的追随者们最需要警惕的就是这如同雾霭又如同漩涡的迷障。虽然比起引诱、欺骗与暴行来说,它看上去是那么的无害,那么的无辜,但它是最让人无法捉摸,无法逃避与无法摆脱的。 掌堂牧师站在了李奥娜公主的必经之路上,他向公主行礼,手握成拳,而拳下就是泰尔的银锤与天平,李奥娜凝视着这个标记,又突然移开了视线。她的眼眶酸涩发疼,就像是被熠熠生辉的丝线刺伤了眼睛。 “请让开,”李奥娜说:“我是来敬拜泰尔的。” “泰尔的圣堂向着每个愿意秉持公正与正义的人敞开,我的殿下。”掌堂牧师温和地说,像是未曾注意到公主的失礼:“但我想提醒您一下,般尼迪克可能无法赴约前来了。” 李奥娜抬起头来,她的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当你倒映在她的眼睛里,你会被熊熊烈火灼烧殆尽。 “还有安、德文……”掌堂牧师平静地一个个地报出那些原本与李奥娜约定在圣堂见面的年轻人的名字。“他们都不能来了。” “他们在哪儿?” “在忏悔室。” “他们没什么需要忏悔的。” “你正在导引他们走向歧途,”掌堂牧师说,“他们的天平正在倾斜。” “但他们是无罪的!”李奥娜抓住双手,泰尔的圣堂广阔而空旷,她的声音反复回荡……无罪,无罪,无罪,她多么希望自己的祈祷能够传达到公正的泰尔那里。 “李奥娜公主,”泰尔的掌堂牧师说:“您觉得什么是泰尔的公正呢?——我不能说我已经领会到了我神的意愿,我只能说,李奥娜公主,在长达数百年的生命里,我看到的最多的两种罪行——其一,是出自于善意的恶行,其二,是出自于恶意的善行,它们就是天平两端的筹码。” “我不明白……”诺曼的公主喃喃地说。 “举个小小的例子,殿下,曾有一个骑士,他所率领的军团经过一个村庄,发现那儿正在流行一种无法治愈,数天或是一天即可致死,并且能够通过空气与水快速传染的瘟疫,而村民们并不相信这个瘟疫是不可挽救的,他们坚持要逃到城市里去,而城市里有着将近三万人,如果是您,您会怎么做呢……您可以想一想,不要急着回答,我可以告诉那个骑士做了什么——他杀死了村庄里所有的人,然后焚烧了那个村庄——这就是处于善意的恶行,他的天平在几天之内就完全倾覆了。 至于出自于恶意的善行,这种事情我见得很多,不过这让我想起曾在本残破的书籍上看到的一些内容——有关于巫妖如何获得救赎。“ 李奥娜显而易见地受惊了:“巫妖怎么可能被救赎呢?”但她很想继续听下去,如果一个被称之为邪恶中的邪恶的巫妖也能获得救赎,那么伯德温想要重新回到泰尔的圣堂也不会是件很难的事情。 “假如一个巫妖救了一个人的性命就行,”掌堂牧师微笑着说:“但是,必须是完全无私的那种,他不能为了救赎自己而去救人,也不能因为这个人可利用,可驭使,或等等等等诸如此类,总之他不能为了自己的欲求去帮助别人……哪怕只是一个闪念。也是不被允许的。”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公主说,即便是个凡人也无法做到,何况是个巫妖:“可是,如果只是个闪念也会被判定为恶意的话……”她终究还记得面前站着的是泰尔的掌堂牧师。便将之后的话语轻轻抛掷在了空气里。 “因为相比起人类的行为,”泰尔最为忠诚的追随者之一说:“神祗更为看中的是他们的思想。” ≈≈≈ 天空骤然变得昏暗混沌。 精灵习惯于看到蝙蝠们在微光时刻成群结队地飞出来觅食,他曾在一个大溶洞外面守候,就是为了一睹当地的居民向他描述过的奇景——蝙蝠的翅膀遮盖住了最后一缕阳光。现在他又看到了,比他之前看到的更为震撼。那些灰白色的果蝠展开翅膀的时候,能够覆盖住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而它们的数量达到成百上千的时候——人们惊慌地逃进自己的屋子,但蝙蝠们立即从他们的烟囱里爬了进去,或是抓开镶嵌在土墙上的木窗。 仅有伯德温、凯瑞本与克瑞玛尔完全不够,加上随后赶来的葛兰也只能说是杯水车薪,施法者的一个火焰类法术烧死了好几只蝙蝠,但随即,它们就聪明地分散了开来,四个人是无法顾及到整个村子的。而且死去的蝙蝠如果之前正在吮吸鲜血的话,它们与人类身体连接的部分难以拔除——蝙蝠使用带着腐蚀性唾液的牙齿咬开皮肤,凭借着灵敏的舌头找到血管,再卷起舌头让它变成一根中空的吸管——一旦死去,它的舌头就会变得异常坚硬,伊尔摩特的牧师强行拔出了一根,那个伤口立刻涌出了大量粘稠的血迹,他向伊尔摩特祈祷,希望能够得到一个治疗术,一边往伤口上撒接骨木的木灰。通常它们总能起到点作用,但这次不知道因为什么,血一下子就将木灰冲的干干净净。 “这些蝙蝠的唾液里有着禁止血液凝固的东西。”盗贼过来瞥了一眼说,凯瑞本给了他一柄精金的匕首。就是克瑞玛尔在那个房间里看到的那把,以其阴险锋利深得盗贼的喜爱,他顺手一掷,将一只钻进木窗的蝙蝠钉在了上面,而后施施然地走过去,捏着那张丑陋的猪嘴。端详着里面的舌头和牙齿:“不过之前我只在……”他含糊地说,因为他看到的是一种药水,红袍配置,用来涂抹在他们的武器上面以增强它们的威力,“在蝙蝠这里看到还是第一次。” “它们不是自然的产物。” “或许。”盗贼说:“还有……”他把木窗严严实实地关好,还有门。房间里突然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我想伯德温刚才也想问——这个情况已经算得上严重,”盗贼问:“为什么您没有向您的同伴求助呢?虽然那些强大的牧师都在城里,或是贵族的城堡里,但我想,作为伊尔摩特的追随者,他们是不会拒绝来拯救一个村庄的?是什么让您没有那么做?” 黑暗中一片如同死寂的沉默,而后是牧师痛楚地叫了一声。 “别紧张,”葛兰说:“别紧张,我只想问问你,我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如果疑问得不到解答我会很难过的,真的,难过至极。” “可以别是现在吗?”伊尔摩特的牧师说:“外面的人需要我的治疗。” “最适合谈话的时间,是的,现在,我觉得是这样,”盗贼无所谓地说,像是抛掷着一枚银币那样抛掷着那柄削铁如泥的精金匕首:“至于外面的人,您可以等一会再去治疗他们,或是交给我们的小梅蜜,啊,她是弗罗的牧师,但她的治疗术用的还是不错的,尤其最近,弗罗似乎满眷顾她的。” 呼吸声,沉重的呼吸声。 “一开始……情况没有那么糟,”伊尔摩特的牧师说:“我都不知道是蝙蝠在袭扰村民们,他们也认为是因为孩子惊扰到了蝙蝠才会导致他们受到攻击——后来,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在它们又一次前来袭击我们的时候,我跟着它们,一路跟去了它们的洞穴,你想不到我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蝙蝠,”葛兰不耐烦地说:“总不见得看到了一条巨龙或是一个魔鬼吧。” “我看到了整整一个洞穴的蝙蝠,”牧师说:“一万只,两万只,又或是三万只?根本无法数清,我惊动了它们,差点没能逃走。” 盗贼在黑暗中噘嘴。 “就算是十万只也是无法与施法者对抗的,你不能,但领主的牧师和法师能……噢!”盗贼忽地喊了一句粗鲁的话,恶劣程度比他在克瑞玛尔前说的那具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来您已经想到了,尊敬的客人,”伊尔摩特的牧师叹息着说:“是的,我,还有其他人,都无法离开这个村子。” ≈≈≈ “你在看什么?”安芮问。 蹲在窗台上,凝望着一片深紫暮色的小魔鬼摆了摆尾巴:“看天空。主物质界的天空很有趣——你能看到魔法星河吗?” “那是施法者才能看到的,”安芮说:“我不是法师,也不是牧师,更不是术士,我只能看见凡人能够看见的星星。” “我不这么觉得,”阿斯蒙代欧斯说:“你能看见我。” “如果你愿意你就能让凡人看见啊。”安芮说,端起蜜酒大大地喝了一口,一边推了推身边的摇篮,她的儿子很快就不需要摇篮了。 “不,”小魔鬼说:“不是那种看见——你身体里有着精灵的血。”它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虽然在那张毛茸茸的黑脸上我们什么都看不到:“你应该能成为一个法师的。” “并不是每个精灵都能成为法师的,何况我只有一半的血是属于精灵的。” 阿斯蒙代欧斯上下晃动脑袋表示同意:“真可惜,”它甜蜜且意味深长地说:“我真挺喜欢你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队伍(二) 第一百三十五章 队伍(三)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三十五章 队伍(三) 安芮露出一个抑郁的微笑,她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小魔鬼突然支起了身体,将两只爪子放在了胸前。新奇中文iqi这不是什么约定好的暗号,他们并不信任对方,但即便是个凡人,也能知道紧随着这个动作而来的不是威胁就是暴行。她立即放下蜜酒,整理发饰与衣服,并同时转向门口。 所以德蒙粗鲁地撞开门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一个温顺可爱的小妻子,还有那只终于被他驯服了的小宠物。 在得到所谓的真名后,他给阿斯摩代欧斯下了许多限制,包括不准它在未经主人允许的情况下使用与生俱来的种种古怪能力,他宁愿它无法起到它本应起到的巨大作用就像是他并没有与一个小魔鬼立约,阿斯摩代欧斯只是一会说通用语,长翅膀的仓鼠那样蹩脚的施法者甚至弄来了一个定制的细项圈强迫小魔鬼挂在脖子上,项圈是猪皮的,下面挂着一个铜币大小的坠子,坠子光滑的表面铭刻着德蒙的名字,上面附着一个小魔法,如果小魔鬼在他真正的主人(德蒙骄傲地宣称)召唤他的时候在某个时间内赶到,项圈就会收紧,勒紧它的脖子,直到勒断为止,而这个时间是德蒙自己设定的,并且时常改变或是命令小魔鬼飞到很远的地方做事,在看到阿斯摩代欧斯拍打着翅膀摇摇晃晃地自远处飞来的时候,他就会乐不可支地放声大笑。 “欢迎您回来,我尊敬的主人。”安芮温柔地说,同时降下自己的膝盖,而阿斯摩代欧斯则竖起了自己又尖又长的黑色膜翼,向他鞠躬,虽然从视觉上来看,只是一个球更圆了一些而已。 “看来你们相处的不错。”德蒙状似无意地说。 “阿斯摩代欧斯很可爱。”安芮说,接过他脱下的丝绒长袍,长袍里面缀着黑貂腿上的皮毛,那儿的皮毛对于四五月份的天气来说来太暖了。但德蒙自从成为白塔与鹧鸪山丘实质上的主人后愈发放荡形骸或许和他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一具被公会操控着的傀儡有关,他几乎不怎么碰他的法术书了,整日里不是与那些弗罗的牧师寻欢作乐就是暴食酗酒;他懒洋洋地走了两步,就疲倦地想要马上坐下来坐在安芮之前坐着的软椅里。而不是那只专属于他的,镶嵌着秘银宝石的奢华座椅,照他立即伸手取过那只酒壶来看,他做出这个选择多半是因为看中了水晶酒壶当中储存着的蜜酒。 德蒙没有拿杯子,他直接抓着酒壶细长的脖颈将它倾斜过来痛饮。 沉重的酒壶让他的手发抖。蜜酒从他的唇边溢出,润湿了羊毛内袍与丝绸的他的手一直颤抖个不停,就算他放下了酒壶也是一样,就算安芮不是个施法者,她也知道作为一个法师德蒙已经完了,她的父亲时常与不同的法师来往,在安芮的母亲永远地离去之前,安东尼奥法师就像是他们家庭中的一员安东尼奥法师偶尔也会喝点酒让自己更好地集中精神,尽快地进入施法前所需的失神状态,但像德蒙这样。毫无顾忌地在早晨或是夜晚时刻举杯鲸吞的施法者,安芮怀疑他是否能够做出一个正确的施法手势。 她平静地看着德蒙喝光了她的酒,“再去拿点酒,”德蒙说:“冬酒或是腐甜酒。” “我很抱歉,但您刚才喝光了最后一点蜜酒,”安芮说:“白塔已经没有冬酒或是腐甜酒了,商人们惶惶不安,不愿意出去做生意,因为只要他们的护卫一跟着他们离开,他们的财产就会被偷走。妻女也会遭到侮辱,就连房子也会被烧掉。” 德蒙迷惑地想了想,又傻乎乎地拍打着椅子的扶手笑了起来:“哦,玛斯克在上。”他诅咒般地说:“他们就是一群被精灵们宠坏了的家伙如今还有那几个城市里没有盗贼公会的踪影呢,别的商人可以向盗贼们交付税金,求得他们的保护,安安稳稳地做自己的买卖,为什么他们不行?”他做了个鬼脸:“他们遭了罪,受了苦。这完全就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他们太吝啬了,他们不愿意从自己的口袋里乖乖地掏出几个金币来,就不要责怪别人割断他们的喉咙,从他们的皮囊里抓走所有的钱。” “他们已经快要倾家荡产了,”安芮说,“盗贼们想要他们所有的钱,还要赶走他们,德蒙,你是否知道,正有人从他们手里拿走他们的商队?” 德蒙不悦地抿起嘴,他是真的不知道,他已经很久没去执政官的官邸了,即便去,也只是因为执政官的房间是个极其特别的寻欢作乐的场所尤其是他想到他刻板严肃,冷酷无情的父亲曾在那里办公,他真希望有个法师从哀悼荒原上召回他,让他看看现今的景象,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儿啊。 像这种重要的事情他既没有发言权,也没有知情权。 德蒙将那只沉甸甸的水晶酒壶砸过来的时候安芮早有预备,她躲开了,但之后发生的事情差点让她发了疯德蒙从摇篮里抓起他和安芮的孩子,作势要将它掷向她的母亲。 “接好了!安芮,”他咕哝道:“不然你可得再生一个了。” 下一刻他就脱了手,孩子掉在摇篮里,毫发无损,德蒙脸朝下趴在地上,安芮从他身上踩过去他也一声未吭,安芮抱起孩子,回到了熟悉安全的怀抱,孩子才开始哭泣,但也不怎么大声他正如安芮所说的那样聪明,又或许与他有着这么一个父亲有关。 阿斯摩代欧斯蹲在摇篮边上,舔抿着自己的尾巴:“不用太感谢我。”它悻悻地说。 “他会发现吗?”安芮问。 “不会,”小魔鬼说:“他只会记得自己不小心跌了一跤。” “你一定让他跌了很多跤。”安芮说。 “不那么经常,”小魔鬼嚼着自己的尾巴:“我可是顶顶可爱的小宠物。” “别让他死,”安芮说:“我们还没力量去应付那个公会。” “这次不会,可我觉得他越来越讨人厌了,”小魔鬼说,“我已经懒得再应付他了。” “但你现在没有脱离他的力量。” “若不然呢,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和你说话?”无底深渊的住客暴躁地跳进摇篮,拉起小毯子假装自己是个婴儿,幻想会有个愚蠢的人类女人靠近摇篮。在俯身想要抱起自己的孩子时被他一口咬住鼻子:“你难道就没想到过吗?” “什么?” “你为什么不能代替德蒙?我是说,现在,而不是像你和那些顽固的白袍与法师们约定的很久以后?” “我不明白,”安芮皱起眉。“我的儿子还在襁褓之中,而且我们还没能筹备起足以对抗那个公会的力量除了它叫细网之外,我们对它一无所知。” 小魔鬼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我不是精灵,也不是罗萨达的牧师与安东尼奥法师,安芮。在我的面前,你不需要带上那个象征着愚笨天真的假面具我一向只和聪明人说话,所以,别假装听不懂我的话,我是说你可以代替德蒙,成为‘细网’在白塔和鹧鸪山丘的代言人。” 安芮抱着孩子,窗口的挂毯打开着,星辰的光芒与暗蓝色的天光照亮了她的面孔,让她看上去就像是白锡铸就的一尊雕像。 “我为很多个法师和术士服务过,”阿斯摩代欧斯自言自语地说。“其中不乏为庞大的盗贼工会效劳的人,还有一些成为了公会的重要成员乃至首领,所以我很清楚他们的把戏是的,他们需要一个傀儡,但那个傀儡也不能太糟糕,就像德蒙,我可怜的主人,他已经快要烂成一堆泥了这样他怎么能够完成公会可能交给他的工作呢……他消耗掉的是公会的金币和女人,这点简直让人无法容忍,我想他们的忍耐也快要要极限了。这是个好机会,我的女主人,千载难逢。” “亲爱的安芮,”它继续说道:“你又何必冒险呢?不要说将来与公会的战争会不会导致您、以及您孩子的死亡。别否认,这几乎是必然的,他们就爱拿着别人的弱点寻开心,他们或许不会杀了您的孩子,而是送或是卖给一个红袍,您知道的。(安芮后退一步,抓紧了襁褓)红袍们总是有些稀奇古怪的实验亟需进行……不,不仅仅是身体,还有灵魂,孩子纯洁的灵魂是灰袍们最为青睐的货色之一好吧,就算我们无需想得如此长远,就算是现在,我的女主人,德蒙也已经对您和您的孩子造成威胁了。” 阿斯摩代欧斯伸出尾巴,挑起那只被弃置不用的酒杯,吮掉里面最后一点酒液,“你们人类有句话说的很对,别等牛奶打翻了再来哭泣,当然啦,如果您坚持要忍耐到德蒙将您的孩子从高塔的窗口丢下去再来有所动作,我也没什么意见,魔鬼是永生不死的我只是想要提醒您一下,另外,站在人类的立场上,我觉得,您如果成为细网的成员要比德蒙来得好的多,您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美貌,有着尊贵的血统,聪慧的头脑,我相信您在公会里将会得到一个德蒙此生也难以触摸得到的高位到那时,您想要为白塔做些什么都不会很难的您可以控制与管理公会的成员,可以指定商人们需要交给公会的税金,也可以设法允许他们赎买回自己的商队,你甚至可以将他们的房子重新建造起来,然后还给他们,如果您能为公会牟取足够多的金币,他们是不会在乎这点小细节的。” “这才是两厢便宜的好事儿呢。”小魔鬼最后总结道。 ≈≈≈ 而就在此时,阿斯摩代欧斯的原主人正在干着与之完全相反的事情,是的,他在行善。 法师丢出去的火球成功地驱散了嗜血的蝙蝠群,不下百只蝙蝠被精灵与伯德温的利箭贯穿,就连盗贼也抓回了两个孩子的性命,问题是接下来的救治梅蜜在连续祈祷了两个治疗术后就无法继续维持住自己的出神状态,她头痛欲裂,手脚麻木,而且她的治疗术无法治愈太过严重的伤势失去的血也没那么快补回;一个男人在逃离蝙蝠的时候不慎摔倒在自己的长柄镰刀上,被坚韧结实的长草磨砺,又快又薄的刀刃割去了他的手指,还刺入了他的脖子,再加上紧紧追逐在他身后的蝙蝠,但他被找到时仍能痛苦地呼吸这可真是一个奇迹,就连葛兰也这么认为。 微弱的白光散去后,他的血被勉强止住了,但创口仍旧裂开着,肌肉、血管与筋膜清晰可见,就像是个狞笑着的恶魔嘴巴。 凯瑞本拿出治疗药水,巫妖挡住了他的手,“不需要药水,”他说:“我来把它缝起来。” “缝起来?”梅蜜下意识地问道。 巫妖没有回答,他从自己的次元袋里找出了自己的针和线,针是精金的,而线取自于人类的肠子,经过处理后,从中抽取纤维,拧成线,再应情况几根拧成一根,曾经的不死者在离开尖颚港时考虑过是否要丢掉它们,但最后还是把它们留下了,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认出肠线的来源的。 他在缝合那些被割断的筋络、血管、肌肉和皮肤时就像是个手艺最为高超娴熟的绣花女工或是金匠,梅蜜惊讶地看着,而葛兰神色诡异地看着,但盗贼只知道有种人专门给那些被送上了处刑台,但还有家人,家人又愿意给出几个铜币好让他恢复原状的罪人缝上脑袋,他不觉得一个施法者需要靠这个手艺谋生他所不知道的是,在导师的塔里,巫妖曾经无数次地为导师的尸块魔像缝缝补补过,他还会用缝合线打蝴蝶结呢。 第一百三十五章 队伍(三) 第一百三十六章 队伍(四)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三十六章 队伍(四) 葛兰和梅蜜并没能悠闲多久,一个低矮粗陋,与其说是房屋倒不如说是泥棚的住所里传出了惨痛的哀叫声,那是烧炭工的屋子,因为需要烧制木炭的关系,他和他的三个孩子都住在距离村民们较远,却距离树林较近的地方。◎,之前伊尔摩特的牧师还提醒过他这一点,他也已经答应了今晚就搬到圣堂的地窖来住,谁都没有想到蝙蝠的侵袭会来得那么快,那么多,它们掀开了泥棚的草顶,一只只地爬了进去,烧炭工恰好离开,他的长女带着满身伤痕逃了出来,刚学会走路的小女儿被蝙蝠如同抓着一只田鼠那么被提走,不知去向,而他们还是个幼童的儿子,就像那只老牛那样,被蝙蝠爬满了全身,它们展开翅膀,重重叠叠,将他遮盖的密不透风。 烧炭工举着火把和他的斧子杀死和赶走了蝙蝠,但他的儿子已死了,他的胸膛敞开着,肋骨弯曲着戳出体外,肌体萎缩塌陷,孔洞密布,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色他的父亲无法置信地丢下火把,伸出手去抚摸自己的儿子被咬得残缺不全的脸,而后发现他的腹部还在微弱地起伏烧炭工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或许是因为他的眼睛被烟尘毒害得太久,已经无法正确辨识眼前的景象了……他的儿子被吃掉了大半的肺叶,还有心脏,是绝对不可能活着的,但一丝侥幸的希望还是让他急切地将手移动到男孩鼓胀的腹部它又动了一下,在烧炭工还未能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双尖锐的小牙齿深深地嵌入了他的手掌,他向后倒去,发出被盗贼与梅蜜听见的那声大叫。 一只贪心的蝙蝠钻进了男孩的体内,在里面尽情地大朵快颐,在烧炭工的手指隔着肚子碰触到它的时候,它感觉到了威胁,所以不带一丝犹豫地撕开了受害人的肚子,从里面咬住了那只打搅它安心用餐的手掌。 葛兰的精金匕首精准地削去了这只小怪物的半只头颅。烧炭工发出一声更为痛苦的叫喊,它的牙齿刺入的更深了盗贼以轻巧的步伐在这个狭小昏暗,矮到连娇小的梅蜜都必须低着头的泥棚里迅疾地走了一圈,确定没有蝙蝠留下来后。便重新点燃了火把,灼热的火焰为这个小屋子添加了几分暖意,令人倍感安全,就连浑浊的空气都变得不那么难闻了。 “他……还活着吗?”梅蜜忐忑不安地说:“我没有治疗术了。” “他只需要一点接骨木木灰。”盗贼说:“如果没有,那么草灰也可以。”他跪下来,端详着那只被炭灰浸润成黑色的手掌,蝙蝠的半个头颅还连在上面,剩下的那只眼睛充满了得意洋洋别问盗贼是怎么看出来的,头骨里的东西倒是流光了,方便了盗贼仔细查看其中的结构,他竖起精金匕首,这柄要比一般匕首重三倍以上,长度也要超过三分之一,比起匕首更接近于一柄短剑的武器在他的手里轻盈的就像是一片羽毛。他将烧炭工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用左臂压住,只用了三下就切掉了除了牙齿之外的部分那些牙齿如今白森森地暴露在外面,犬齿的长度几乎与梅蜜的小手指相同,弯曲着,而另几枚牙齿,也就是门齿,是三角形的,带着锯齿,刺入皮肉后就像是带着倒钩的箭。很难拔得出来。 葛兰顺手在火把上烤了烤他的匕首,当带着热量的匕首碰到烧炭工的皮肤时,他的手掌本能地瑟缩了,但盗贼的力量远超于他。他把它夹得紧紧的,匕首刺入手掌,割开伤口,用尖端挑出带着血肉的利齿,这很痛,烧炭工在他干到一半儿的时候就晕了过去。 盗贼站起来。吩咐梅蜜给那个可悲的男人一点草木灰,他将所有的牙齿握在手里,走到一个装着水的陶盆边,把它们洗干净,在火把摇晃不定的光里鉴赏了一会。 “这不是果蝠的牙齿。”凯瑞本说,他也听到了那声悲呼,但他那时正在援救被一群蝙蝠团团围住的一对情人,他们偷偷出来私会,所以没能及时逃回坚固的房子里。 “果蝠的牙齿是什么样的?”葛兰问,他对蝙蝠的牙齿长什么样子毫无兴趣,但他知道讨取他人欢心最为关键的一点就是多谈谈他擅长和喜欢的事情。 “又细又长,不那么坚硬。”游侠说,从盗贼张开的手里拿起一枚牙齿,在陶盆的边缘划了划,它立刻在上面留下一道清晰的印记。 “您知道吗?”葛兰说:“我从那位伊尔摩特的牧师那儿知道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我已经有所推测,”凯瑞本说,“我怀疑这儿被设为了祭场。” 盗贼点点头。 祭场是一种通俗的说法,当一个红袍,一条巨龙,或是某个邪恶神祗的牧师想要达成什么目的,需要大量的生人祭品时,他们就会以魔法划定一个地区,这个地区(一个定居点、一个村庄或是一个城镇,甚至于一座城市)里的所有人类与类人都会被其视为祭品,为了保证不出意外,他们会驱使他们的奴仆,地精、小魔鬼等等,或是被污染的动物与植物,又或是释放一个小型的迷锁,免得里面的人发觉不对逃走。 不然的话,就算是这个小村庄贫穷到了连几个银币都凑不齐,但既然他们的牧师是伊尔摩特的追随者,伊尔摩特的牧师们绝无坐视不管的道理,何况还有无需任何报偿,只要能够驱除邪恶就能令他们心满意足兴高采烈,其他善神们的白袍与骑士。 “那个牧师向我们隐瞒了这点。”葛兰抑制着自己的不快。 游侠叹了口气:“或许他只是想要得到一份助力而已。” “把我们一同拖入死亡的漩涡吗?” “我们很有可能一开始就在这个祭场里了。” “也有可能不是,”盗贼提高声音:“他完全可以请我们帮忙向外界求援,但他没有,他故意诱骗我们进入村子,这样我们就不得不为之搏命为了自己的性命该被诅咒一万次的伊尔摩特!他不相信我们……” “葛兰!” “好吧,圣人,”葛兰说:“随便你事已至此,”他沮丧地看向外面,天色已经变得一片漆黑,“我们还能怎么办呢?” 伤亡者的数量超过了二十个。加上之前受伤尚未痊愈的,对这个只有三百人左右的小村子,是个不小的创伤尤其是这次有所伤亡的人包括了不少强壮的成年人,他们被集中起来。转移到伊尔摩特的圣堂里,这栋房屋是村子里唯一一座全部使用石砖砌筑的建筑,而其他人则忙于用泥土与石块封堵窗户,加固屋顶。 伯德温、凯瑞本、克瑞玛尔和葛兰、梅蜜也被聚拢到了一间屋子里,也就是原本预定要让伯德温修养的那个房间。盗贼斜靠在窗户边,敲打着玻璃,那不是什么好玻璃,颜色发绿,但好在十分的厚重。 伊尔摩特的牧师站在房间中央,就像是一个将要受到审判的罪犯,他的表现亦是如此,他是那么的歉疚,那么的不安,以及手足无措。 “抱歉就不必说了。”伯德温率先打破了房屋里的沉默:“我也曾……”他想说他也曾有过自己的子民和战士,每一条生命的逝去都是死亡之神在他心脏上刻下的一道深刻的痕迹,他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更了解牧师为何要如此作为,但他同时想到了自己已经不再是雷霆堡的主人,他已经失去了拥有他们的资格与能力,“也曾有过不得不做出抉择的时候……”他隐晦地说:“对你来说,这个做法无可厚非,你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这些村民你的行为是值得褒扬的,你无需为此羞愧。” “即便他羞愧到因此自杀又能如何呢?”葛兰不屑地低语:“他已经将我们拖带进这个陷阱里面了。” 梅蜜咬了咬嘴唇。作为一个弗罗的牧师,作为她自己,她同意盗贼的看法,但作为一个对这个灰发战士情有独钟的女人。她立刻背叛了葛兰和自己。 “我想,”牧师艰难地说:“我还是要说,我很抱歉我无法信任您们在您们到来之前,也曾有一支小商队经过这里,他们之中也有被雇佣的冒险者,他们在得到我的警告后立刻离开了。我呼喊着恳求他们为我带去求援的消息,但……他们没有回来,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迹象表明外界发现了我们这儿的状况。” “所以你在我们到来的时候就明智地选择了沉默。”葛兰说:“你是个愚蠢而卑鄙的家伙。” “我承认这点,”牧师说:“但我站在这里并不是想要取得您们的原谅。” “你还想得到我们的帮助呢,”葛兰抚摸着自己的匕首:“那么你完全可以不必费心了,我们现在是不得不那么做啦不过你是怎么认为我们不会报复呢?”他伸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空气:“就算是我们之中有个精灵,但请相信,即便是我一个人,我也能将你们全部杀死的。” “我可以拿出酬劳。”牧师说:“我知道一个秘密,关联着一个宝藏。” 盗贼总算是将视线转移到了他身上:“这句话我在每个快要死掉的人哪儿都听到过……”他喃喃道。 “而几乎每个男人也都对我这么说过。”梅蜜咕哝着补充。 “原本我也不相信。”伊尔摩特的牧师说:“但您们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个蝙蝠洞穴吗?”然后他看到了一片茫然的神色。 “恕我直言,”盗贼说,“你似乎只对我说过。” 牧师想了想,窘迫地搓揉了一下手指:“呃……是的,”他又复述了一遍他对盗贼说过的那些内容:“事实上,那不是一个天然的洞穴,而是一个巫妖曾经的宅邸据说他的城堡原就矗立在树林上面,他是本地的领主,后来他的子民们知晓了他的真正身份,出于恐惧,他们烧毁了他的城堡,他们以为他早就离开了,但没有,他在城堡下建造了一个广阔的地下宫殿,就像是矮人们的那种,他在里面研读法术,做实验,积累自己的力量一个冒险者队伍在城堡的废墟中偶尔发现了这个秘密,他们被巫妖杀戮殆尽,但在这之前,队伍中的施法者向他的导师送出了消息,然后,正如吟游诗人们所唱的,善神的追随者们来到这儿,他们不但杀死了巫妖还摧毁了他的命匣在存留在这个世上的最后时刻,邪恶的不死者宣称自己有着一本能够令得一个国家瞬间翻覆,一个位面为之动乱,甚至能够毁灭与创造一个神祗的法术书,如果那些白袍愿意交还命匣,他愿意将这本法术书交给他们之中某人所信仰的神所在的神殿或是圣堂。” “拙劣的挑拨离间。”凯瑞本评价道。 “那些家伙不会就这么相信了吧?”盗贼兴致勃勃地问。 “没有,”伊尔摩特的牧师说:“但就在他们毁灭命匣的时候,一股前所未有的可怕力量席卷了整座宫殿,所有的一切都被毁灭了他们之中只有一个人勉强存活了下来……他是伊尔摩特最虔诚的追随者,他在那场浩劫中失去了他的一双眼睛,不知名的诅咒毁掉了他的喉咙,即便有伊尔摩特的眷顾他也只能在之后的数年中缓慢地得到了一丝可辨认的光,但他还是留下了有关于此事的记载。” “这份记载被收录在此处伊尔摩特的圣堂里,我曾无意间瞥过一眼,但曾有人质疑过它是否真实,因为那位值得尊敬的人只能用手指与残存的微光摸索着书写,所以有些字迹是重叠的,并且十分凌乱,前后也有不一致的地方。” “难道那些白袍就没有再查看过这个地方吗?”盗贼问。 “当然有,”牧师说:“但他们什么都没能找到。” “你难道就找到了什么吗?” “我也没有,”牧师说,从内袍里拉出了一块小得只有他四分之一手掌大的残片:“这是我从一只蝙蝠的肚子里挖出来的。” ps: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 沉颜打赏九鱼 10000币阿九加油,能更新快点就更好了~汗颜,真是太抱歉了,国庆节会存稿的谢谢你们的支持,我会努力的!争取日更哈! 真是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 林婵意打赏九鱼 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有钱难买金镶玉,打赏只给有才人! 林婵意打赏九鱼 588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一诺许他人,千金双错刀,该赏该赏! 林婵意打赏九鱼 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真是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 italily打赏九鱼 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第一百三十六章 队伍(四) 第一百三十七章 队伍(五)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三十七章 队伍(五) 凯瑞本接过了那片像是金属,又像是羊皮纸的东西,当他碰到它的时候感觉到有一股微弱的魔力穿过他的手指,就像他在触摸一卷魔法卷轴那样精灵们对魔法的力量是相当敏锐的,即便无法使用,也能有所察觉,但那只是一抹像是随时都会消散无踪的力量。他将残片拿到眼前细细观察,它颜色暗沉,边缘残破,看上去与一片老旧的金箔相仿佛一些法师与术士常用金箔来装饰自己的法术书尤其是那些有时需要隐瞒施法者身份的人。秘银与精金固然好,但它们太容易让人捕捉到本不该有的蛛丝马迹了……不过施法者在对待他们珍而重之的法术书时从不懈怠,在无法选择精金与秘银的时候,黄金与白银就成了首选,魔法的力量在它们之中穿行的时候明显要流畅于其他金属。 这块残片是从一本书籍的边角脱落下来的,上面琢刻着细密的花纹与符号,也正是因为如此,它没有被蝙蝠能够融解钢铁的胃液模糊掉,牧师又为它做了必要的清洁与保护。 “要知道,”在精灵游侠反复抚摸它的时候,盗贼忍不住说:“这样的东西在尖颚港有成千上万,只要你愿意往那些黑洞洞的小巷子里走一走,总会有几个人拿出点好东西请你鉴赏一下的不是巨龙陨落的山谷,就是囚禁着魔鬼的洞穴,还有一个危险的刺客藏匿在某个无名小岛,堆积如山的金币宝石……应有尽有,内容齐全的足够一个吟游诗人唱上二十年之久。” “但我记得确实有那么一首诗歌描述了此事,”精灵说:“那位可敬而虔诚的追随者是否被人称为倾听者里奥博德?” 伊尔摩特的牧师顿了一下,他不是个擅长记忆的人,他在思想中翻找了一会,才慎重的点了点头:“是的,在那本书籍的最后……那位大人,署上了自己的名字他并非想要为自己扬名,而是希望万一有人想要查阅这份记录,它不至于被当做一个杜撰的故事。” “那么这个,”盗贼问,“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法师有他的法术书,”他近似于无赖地说:“它又不是摆在我面前的金币,更不是能够戴在女人发间的花朵,我们为什么要为了这份还需要搏命去取的酬劳费上这么一番周折呢?” “就像您刚才与这位尊敬的游侠所说过的,”伊尔摩特的牧师以一种比盗贼更为厚颜无耻的态度说道:“不解决此事,您们也不太可能离开这儿呀。” “而且,”他窥着盗贼立时变得危险的表情,及时地补充道:“善神的追随者在废墟中找到的金币与贵重物品少得可怜,既不符合他生前的身份,也与他身后的身份不甚相称,据说那个可憎恶毒的不死者留下的真正珍藏并未放在明处,它被藏了起来,和那本法术书一起。” “但就事实而言,”凯瑞本说,他将那块残片转递给了克瑞玛尔,躺着也中枪的曾经的不死者接过残片,开始施放一个法术:“我没能看出它有何与众不同之处。” “它曾经蕴含着力量,”牧师说:“正如您们所见,我并不是一个强大的牧师,这座村庄和我自己能够坚持到现在,几乎都倚靠着它。” “什么样的力量?” 牧师踌躇了一会,显然他不怎么愿意说出来,并且对这个力量有所怀疑与厌恶:“……死亡……”他很小声地说,“只要将力量注入其中,死亡的阴云就会笼罩在生灵的头上。” “克瑞玛尔?” “我不觉得,”巫妖说:“上面既没有邪恶混乱的气息,也没有带着腐蚀性与毒性的负能量。” “但它的确能做到啊……”伊尔摩特的追随者说:“直到你们来之前的那一晚。” “它也没能让你离开这个村庄吗?”葛兰追问道。 “如果能,”牧师不安地蠕动了一下手指:“请相信我,我是不会那么做的我会在第一时间大声地警告您们。” “那可只有魔鬼知道了。”葛兰无所谓地说,但他已经不再注意伊尔摩特的牧师了黑发的施法者在施放了两个法术后就将这块残片交给了伯德温,因为微光时刻的战斗,他被迫保持躺卧的状态最起码要到第二天的早晨,他对魔法之类的东西只有初步的了解,并且更看重其效用而不是原理与细节,毕竟在雷霆堡与兽人作战的时候,他只需要知道某个法术能将他们冰冻起来,某个法术能将他们全都烧成焦炭就行了,但出于礼貌,他还是接过了那块小小的玩意儿,小心翼翼地放在手掌里翻看起来。 让盗贼露出戏谑而冰冷微笑的不是在这个时候变得格外笨手笨脚的伯德温,而是依偎在这个灰发战士身边的梅蜜。房间仅有的椅子空着,谁也没做,弗罗的牧师卷缩着两只如同珍珠般皎洁的小脚,半坐半躺在伯德温身边。 在照顾那些伤者的时候,弗罗的牧师不失时机地也给自己弄来了一点温热干净的水,她用梳子沾着水给自己梳理了头发,现在那头丰润厚实的深褐色头发还带着些许湿润;她细细地擦拭了自己的脸,拍打面颊让它们变得嫣红动人,她总是咬着嘴唇,洁白如同贝壳的牙齿在柔软的下唇上留下印记与加深的颜色伊尔摩特的牧师只在这个房间里准备了一盏鲸鱼油灯,在伯德温拿到那块残片之后,她泰然自若地从小桌子上拿起它,端到伯德温身边,她不辞辛劳地端着它,将亮光和自己送到战士的身边盗贼发现她有着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特别是在灯光的照耀下,你可以在这双眼睛里找到阳光的金色,森林的绿色,雨云的灰色和天空的蓝色,随着光线的每一次变动,眼睛的颜色也会随之变化,葛兰知道人们常会将这种眼睛称为宝石眼,更准确点说,是欧泊宝石,它是变幻莫测而又美丽无穷的。 “葛兰?” 葛兰抱着手臂转过身,“请吩咐,可敬的大人。”他语气恶劣地说,同时在心里对着自己皱眉,因为他竟然没注意到伊尔摩特的牧师是什么时候离开房间的。 “我们需要更详细与更深入地了解这个地方,”凯瑞本温和地说,精灵们并不像人类那样在意他人对自己是否足够尊敬,他们更喜欢与朋友平等的相处,虽然盗贼现在还不能说是他的朋友,但这点小怨念还是能被忽略不计的,而且他确实需要盗贼的帮助:“你能完成这个任务吗?”他微笑了一下,将手放在自己的腰带上:“我保证这是有酬劳的。” “任凭您们安排。”盗贼说:“我只想要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当然,”凯瑞本说:“我们都想。”他停顿了一下:“我这里还有一瓶蜜酒,如果你觉得还能坚持,我们可以在这个夜晚分享它。” 盗贼将匕首插回腰带:“你和我?” “或是我,”施法者说,而后他转向凯瑞本:“你受伤了。” 伯德温抬起头,但他没在凯瑞本身上找到血迹。 “你的肋骨刺入了肺部。”克瑞玛尔说:“在高塔倒塌的时候你被一块巨石砸中,从那时候起你会不自觉地护着你的右肋,然后在带着伯德温一路疾行的时候,你有意将长弓背在身前,是因为在颠簸中他会撞上你的身体……” “我已经喝过治疗药水了。”凯瑞本无奈地说。 “在它还没有痊愈的时候你又去和蝙蝠打架了,”巫妖说:“你和它们争夺一个婴儿的时候,从屋顶直接摔到了地上。” “你明明远在村庄的另一端,”精灵惊讶地说:“你怎么能知道这么多的?” 我的灵仆,巫妖在心里说:“停止转移话题,”他冷漠地说:“你需要休息,今晚只有我和葛兰。” 精灵叹了口气,屈服了:“你还有多少法术?” “和你的治疗药水一样多。”巫妖讽刺地回答。 伯德温大笑起来,他拍了拍身边:“幸好伊尔摩特的牧师有着一张非常宽阔的床,”他说:“我们可以分享它,然后把蜜酒让给那两个家伙。” “如果需要……”梅蜜畏怯地说:“或许我也可以……” “假如你允许我在蝙蝠来临时将你投掷出去作为诱饵,”施法者不带一丝感情地说:“我会十分地需要你。” ※※※ “我以为你很讨厌我。”在离开伊尔摩特的圣堂后,盗贼说。 “为什么,”巫妖反问道:“你对我来说很有用,”施法者抬起手指,让盗贼看缠绕在手腕上的纤细银绳:“而且你总能给我一些意想不到的启迪。” “我的荣幸。”葛兰说,他走在距离施法者约有五尺之远的地方,但他也知道,在施法者目力所及的范围内都是他们的领域,这种做法非但极其可笑而且还有点蠢,但他的身体根本不受意志的控制。 村庄里的人没几个舍得在夜晚点起火把,他们也不需要,在经过泥屋时能够从未曾封堵完全的缝隙里听到幼儿的哭喊与忍耐不住的哀叫,因为一些受伤不是那么严重的人被留在了家里,他们的家人在位于房屋中央的灶膛里煮着牧师给他们的草药,那股味儿不比粪便更好闻,不奇怪,里面真真切切地有着粪便的成分。 “你觉得我们可以走出多远?”盗贼问。 “还记得那个早上吗?”施法者悠闲地说:“那些农夫在村庄外的田地里耕作,而且为了不让祭品们太早发现自己被困住了,设置这个祭地的法师或者术士也会将范围扩大到他们日常行经的地方。” 盗贼走起来从来就是无声无息的,即便是在泥泞,凹凸不平的狭窄道路上,法师也不遑多让,仅存的微光对他们来说已算得上清晰明白,他们的速度也同样地快,大概只用了普通人三分之一的时间,他们就来到了村庄外的田地边,他们沿着被牛和人踩踏出来的小径走,经过荆棘处处的抛荒地,来到一块种植着番薯的地里,看守番薯地的棚子里空空如也,它的主人或许死了,又或许不敢将自己的生命与几筐番薯等同再过去是一片茂密的刺玫丛,人类的踪迹到此为止。 “起雾了。”葛兰说。 “啊,”巫妖说:“我们已经到了需要警惕的地方了。” “我以为你很讨厌我。”在离开伊尔摩特的圣堂后,盗贼说。 “为什么,”巫妖反问道:“你对我来说很有用,”施法者抬起手指,让盗贼看缠绕在手腕上的纤细银绳:“而且你总能给我一些意想不到的启迪。” “我的荣幸。”葛兰说,他走在距离施法者约有五尺之远的地方,但他也知道,在施法者目力所及的范围内都是他们的领域,这种做法非但极其可笑而且还有点蠢,但他的身体根本不受意志的控制。 村庄里的人没几个舍得在夜晚点起火把,他们也不需要,在经过泥屋时能够从未曾封堵完全的缝隙里听到幼儿的哭喊与忍耐不住的哀叫,因为一些受伤不是那么严重的人被留在了家里,他们的家人在位于房屋中央的灶膛里煮着牧师给他们的草药,那股味儿不比粪便更好闻,不奇怪,里面真真切切地有着粪便的成分。 “你觉得我们可以走出多远?”盗贼问。 “还记得那个早上吗?”施法者悠闲地说:“那些农夫在村庄外的田地里耕作,而且为了不让祭品们太早发现自己被困住了,设置这个祭地的法师或者术士也会将范围扩大到他们日常行经的地方。” 盗贼走起来从来就是无声无息的,即便是在泥泞,凹凸不平的狭窄道路上,法师也不遑多让,仅存的微光对他们来说已算得上清晰明白,他们的速度也同样地快,大概只用了普通人三分之一的时间,他们就来到了村庄外的田地边,他们沿着被牛和人踩踏出来的小径走,经过荆棘处处的抛荒地,来到一块种植着番薯的地里,看守番薯地的棚子里空空如也,它的主人或许死了,又或许不敢将自己的生命与几筐番薯等同再过去是一片茂密的刺玫丛,人类的踪迹到此为止。 “起雾了。”葛兰说。 “啊,”巫妖说:“我们已经到了需要警惕的地方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队伍(五) 第一百三十八章 队伍(六)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三十八章 队伍(六) “就只有这些吗?”盗贼从地上爬起来,若是只有混淆视线的雾气与蝙蝠,那么他即便只有独自一人,也是能够设法离开这儿的,或许会受伤,但伤势终有痊愈的一天,但如果成为了祭品,只怕灵魂也难得安息。 “不。”曾经的不死者说,他对凯瑞本说了谎,他在那块残片上读到了对他而言颇有几分吸引力的讯息,但他不想解释自己是如何能够与数十年前的一个不死者心意相通的,要知道,不死者们固然飘荡在这个主物质位面里,但他们的身躯与灵魂已属于另一个范畴,他们的思想、语言与法术都是与生者截然不同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很难被剿灭的原因你永远都不知道他们下一步会走往哪里,会做些什么,遑论大部分不死者会长时间地处于一种癫狂的专注状态里。 残片上的符号与花纹实质上是巫妖在该本法术书上设置的一个咒语,以此来保证他的法术书不会被别人翻看与偷走。但依照克瑞玛尔之前从他的导师那儿得到的知识,就算是经过了再多的伪装与变幻,这条咒语所剩余的部分都是不正确的,而且被撕毁的封面或是书页应该就像是被撕开的卷轴,上面的法术会因为主导魔法流动的线条被损坏而流失殆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仍可以被使用,并且是被一个善神的牧师使用它带来死亡,却没有克瑞玛尔还是个不死者时常见的怨恨与阴寒,它给他带来的感觉很像是死亡之神克兰沃的追随者们施放的某些神术,虽然它要比它们强得多了。 曾经的不死者在检查这块残片的时候已经默默在记忆中复刻了所有的花纹与符号,他几乎亟不可待地想要看到更多几乎所有的巫妖都是如此,他们之中或许有人只是因为畏惧死亡又或是其他原因而选择了这条邪恶而艰险,可以说是永无回头机会的道路,但绝大多数还是出自于对魔法与知识的敬畏与贪婪才会选择成为一个令人畏惧、憎恶与远离的不死的存在。 非常奇妙的,如果我们想要划分克瑞玛尔的话,他应该是前者,但在导师的塔里,他就像每个新生的不死者一样对那些堪称浩瀚无垠的未知着了迷,他们总是伸长了仅剩下森森白骨的纤长手指,从任何能够触及的地方获取魔法魔法,对于他们而言,就是财富,就是荣誉,就是生命,就是灵魂与信仰。 但他什么都没说,他知道那个精灵游侠将会代他去做所有的事情他一直注意着,他并不像彻底地将自己与那个来自于异界的灵魂区分开来,但也不想过分地压抑与伪装自己。他身边很少出现蠢人包括那个被自己效忠的国王抛弃与背叛的骑士,他在他妻子与效忠者的事情上反应迟钝,这无可厚非,毕竟他们都是被他爱着以及尊敬着的人,他被十数年的感情所蒙蔽,看不清那份在别人眼中如同雪中黑点的虚情假意,但这可不意味着他对每个人都会如此。 竭力遮掩他与另一个灵魂的区别是没有用的,他们是两个灵魂,一个是术士,一个是法师,并且在立场上可以说是站在两个截然相反的位置上。 巫妖现今的做法是尽可能地淡化自己的存在,是的,他和那些善神的信徒相处时,异界的灵魂要比他更为熠熠生辉,而他就像是隐藏在晨光中,颜色浅淡的影子他知道他们会喜欢那个愚笨的小贼,他会在自己掌控这具身体的时候保持安静,储备法术,抄写卷轴,制作药水,既是为了保护这具暂时被两用的躯体也是为了让他的同居者能够更快地获得他们的认同,诱使他们对他投注情感,给予信任逼迫他们在发现这具躯体的异常时会下意识地躲避与忽视。 看,他必须庆幸自己曾仔细地研究过被许多不死者视之为累赘无用的情感,他的导师曾在和他独处时表示过他的赞许,“情感不是因躯体而生的,”从外在的形态来看与一个寻常的灰袍并无太多区别的半巫妖说:“情感是因灵魂而生的,只要灵魂依然存在,情感也会存在不论是生者,还是死者,是魔鬼,又或是神祗,他们都具有情感它是武器,也是盾牌,端看你如何使用。” 做了一个手势,让那条细细的银绳回到自己的手腕上来,曾经的不死者将自己分作了两个部分,一部分仍在思考他不准备完全地压抑自己的本性,虽然这代表着他将在一条比蛛丝更细弱的线上危险地行走,但如果真要他成为一个如同异界灵魂那样,软绵绵,热乎乎的可爱玩意儿,巫妖确认自己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发疯,他也不知道发疯的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或许他会杀了凯瑞本他会失败,然后受到惩罚,这具躯体或许会完全地被转让给一个该在无尽深渊中沉沦永远的贼,巫妖简直不敢相信他会用自己的身体做出什么无法置信的事情来,他都能想象得到不死者的午夜茶会将会加上他的名字,伴随着无数的笑话与蠢事,就像小饼干那样混杂着负能量的结晶被吞下不死者们的肚子或许还会有吟游诗人传唱有关于他的故事,它将会流传上万年,可能更久,而范围遍及所有位面元素生命也是有智慧与记忆的! 想到这个,巫妖连续通过两次转化检定的坚韧意志都会不由自主地为之颤抖不已。 而另一部分,他在分析看到的景象,嗅到的气味,触摸到的风与听到的窃窃私语声,还有魔法的力量运作时一个施法者必然能够感受到的刺痒感。 “假如这的确是个祭场,”巫妖说:“那就不会。” 他举起手指,施放了一个法术,这只是一个戏法,法术照亮了树林,蝙蝠群躁动着,它们分出了一小块,向施法者与盗贼扑了过来。 法师投掷出一个火球,烧掉了其中的大部分,剩下的几只被盗贼解决掉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却猛地往下坠落坚实的土地突然变作了滑腻的沼泽,是那种就连飞鸟也无法在上面落下休息的水沼泽,漂浮着厚重的青苔与绿萍,这些细小茂盛的植物将粘稠乌黑的泥浆严严实实地遮蔽在下面,而更为厚重一些的淤泥死死地缠住了施法者的脚,把他往下拽,泥水一下子就淹没了克瑞玛尔的腰部。 盗贼在突变陡生的时候灵敏地向后退了一步,但在他能够理解发生了些什么时,他立刻拔出自己的精金匕首,割下了一段粗壮的番薯藤,将它甩给法师。 就在这当儿,被施法者驱散的雾气又毫无征兆地聚拢起来,带着沼泽浑浊的臭味,盗贼在吸入第一口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对,他及时地屏住了呼吸,但还是一阵阵的头昏目眩,但他还是捕捉到了蝙蝠拍打翅膀的声音,他将藤蔓的一段缠绕在腰间,放下膝盖,伪装出一副已经中毒昏迷的样子,在它们俯冲下来,想要用锐利的小爪子与那几只三角形的锯齿牙撕开这个敢于杀死他们同伴的人类时,反倒先被盗贼的精金匕首了结了性命。 葛兰从腰带里的皮囊里抽出那瓶蜜酒,它不能算是真正的蜜酒,因为它不是用蜂蜜酿的,只是被凯瑞本加了冬蜜的淡酒而已,但盗贼对着可没什么抱怨的,他连接喝了两大口,融化的冰水一般的液体从他的喉咙流入体内,如同施法者先前施放的那阵飓风,有力与迅速地驱走了雾气带来的不适那种像是被迫吞下了一整瓶腐烂的老鼠捣碎与血红酒混合后的产物时所产生的,剧烈的呕吐感与绞痛感。 雾气变得更加浑浊,但它给盗贼带来的不利影响已经被降到了最低,葛兰谨慎地侧耳倾听,没能听到蝙蝠的异动,他怀疑它们也会畏惧雾气中愈发浓郁的毒液,他站起来,脚下一只被斩断了翅膀的蝙蝠证明了他的想法它抽搐着,从口中吐出腐烂的内脏。 “法师大人……”他说,而后曳然而止沼泽上空空如也,苔藓与浮萍已经合拢,假如不是还有那段番薯藤,他会以为施法者根本就没有落入沼泽。 ※※※ 安芮在罗萨达的圣所里见到了安东尼奥法师,现任的警备队长,还有三个行会的首领,他们分别经营与控制着白塔的珠宝、绸布、酒类的生意也就是被盗贼们骚扰的最多的几个行业。 行会的首领都打扮成了女人的样子,在平时,这种行为是要被嘲笑与烟雾的,至少会被罗萨达的牧师谴责并驱赶出去,但现在,为了躲避“细网”公会的成员们无所不在的眼睛与耳朵,无论是他们还是罗萨达的追随者都必须忍耐一下了。 珠宝行会的首领穿着的衣服显然是从他的妻子身上剥下来的,他妻子是个身材苗条的美人儿,虽然如今已经年华不再,但还是抱有了原先的五六分身姿,而珠宝行会的首领是个身躯肥壮的男人,他有时不是乘坐马车而是靠着双脚行走时石板路都会咚咚直响,所以就如安芮看到的,他被粗布长袍紧绷着,每一次挪动都会让人担心那脆弱的衣料会瞬间四分五裂,让人看到什么不适宜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东西,或许他也注意到了这点,所以总是抓着斗篷斗篷的质地十分低劣,放在以前,就连他家里的仆人也不屑于穿上这样的衣物。 他带着头纱,厚重的就像是一块遮光的帘子,现在白塔里的女性,在她们不得不出外的时候都会戴着这种头纱随着公会对整个城市的掌控愈发周密,公会成员的行为也开始变得猖狂起来,普通的,在路上行走的女性随时会成为他们的猎物与货物,一块头纱最少能够降低他们的少许兴致,尤其是戴着头纱的女人有他们两个那么大时。 这也很好地掩盖了他们的身份。 酒类行会的首领不住地压制着想要抓挠的冲动,他从未穿过这么粗糙布料做成的衣服,它们就像小虫子那样咬得他浑身瘙痒,皮肤发红,但他也知道,如果他敢于穿着一身丝绸独自一人走在白塔的街道上,他准会被抓走,即便不是值得拿去售卖和勒索的货物,样子和形状也不堪入眼,但至少衣服能拿去买上几个金币,盗贼们是不会介意的。 他们三个人中间,衣服最合身的是绸布行会的首领,他原本就不怎么健硕,如今更是瘦成了活着的骷髅,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形容哀戚,面色更是苍白的就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珠宝行会的首领对他不无怜悯,他们都知道他的事儿。他本来有着三个既美丽又聪明的女儿,虽然作为一个商人,她们的父亲也曾经想过将她们嫁给某个有权有势的人或是成为他们宠爱的情人,但无论如何,他也没想过让她们去做娼激啊。 但盗贼行会的成员可不这么想,他们袭击了他的宅邸,从房间里抓走了他的女儿,并索要了高昂的能令他倾家荡产的赎金他自作聪明地想要降低自己的损失,拿出一份昂贵的礼物送给了白塔的执政官与事实上的领主德蒙,他没有见到德蒙,一个弗罗的牧师接受了礼物并且保证会转交给德蒙并告诉他一个忠诚的人正期待着他的帮助,但当晚他就被强行带去了一个地方,他的女儿在那儿被拍卖,他想要拿出赎金来救出她们,但即便他挖出了皮囊里的最后一个金币也没能救回哪怕一个女儿。 他没有得回女儿,也没能得回金币,他的妻子因为悲痛过度而死,他成了一个流浪在外的乞丐。至于其他两个,就算他们还没有失去所有的财产与家人,也已经距此不远。 第一百三十八章 队伍(六) 第一百三十九章 队伍(七)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三十九章 队伍(七) 第一百三十九章队伍(七) 珠宝行会的首领最小的那个儿子,极其荣幸地成为了一个公会成员的学徒,正在接受他的训练,听说还相当的有相关的天赋。他的父亲与母亲一点也不想知道那是种什么天赋在他们的计划中,他们最小的儿子是要成为一个罗萨达的牧师的,为此他们已经向罗萨达的圣所连续奉献了一匣子红宝石,一匣子蛋白石,一匣子日光石,原本如果没有盗贼公会的插手,这个今年刚满十周岁的孩子本来是要进入罗萨达的圣所,穿上白色的短袍,向晨光之神献上他的青春与忠诚。 既然如此,他的父亲又如何能让他成为一个受人鄙视与轻蔑,更有可能随时被送上处刑台的盗贼呢,他筹集了赎金,想要赎买回自己的儿子,他曾担忧过盗贼公会会无休止地勒索他,就像是他们对别人做的那样;但没有,他们令人心惊地拒绝了金币,因为他的儿子被一个高层公会成员看中了。 “你的儿子是双巧手。”索要了五百枚金币才愿吐露一丁点儿消息的盗贼比划着手势给他看:“双巧手,”他加重读音:“明白吗?他的两只手一样灵活。”他向空中抛去六枚金币,让它们在空中咕噜噜地打转,然后闭上眼睛,伸出双手,轻而易举地将每只金币夹进自己的指缝,把它展示给商人看:“那时候的我花费了三个月去练习才能做到这个,而你的儿子只需要三天,所以他被大人看中了,这是一件好事。”他以那种阴郁不祥的眼神看了看商人和他的妻子,就像是野狗那样拉扯着嘴唇微微一笑,“我们对自己人是相当爱护的。” 正如他所说,公会对他简直可以说是十分宽容,商人甚至见到了自己的儿子,但令他绝望的是,他的儿子也认为做个盗贼要比做罗萨达的牧师更有趣。更刺激,他只在公会的羽翼下待了十来天,穿着做派已经与盗贼们没有太大区别了他在见他父亲的时候还在不断地翻转着一枚银币,不客气地抢夺了他父亲的钱袋。对他母亲的哭泣视若无睹:“我会让你们骄傲的,”他说,“我的名字将会被吟游诗人传唱,每个人在夜晚想起我的时候都会颤抖,”他不耐烦地看了他母亲一眼。伸出拇指擦掉了她的眼泪:“不用很长时间,我会回来的。”他保证,而后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黑暗的甬道。 商人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有个长子,但他身体羸弱,而且据他的妻子说,他正迷恋着一个弗罗的牧师,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消磨在了她身上,而他和他的妻子还没有孩子,说起这个的时候。那个消瘦苍白的女人看起来比她的母亲还要苍老。 而买卖着白塔四成酒水的行会首领,他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孑然一身,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毫无烦恼,无论那个盗贼都会走进他的仓库里随意里拿走一瓶酒,就像他们从酒馆与旅店里面干的那样,而且公会还开出了单子,要求他依照单子上给他们供应酒和蜜水,其中不乏贵重的蜜酒、腐甜酒、冬酒,当然喽。以上货物是没法儿换来哪怕一枚铜币的。 他的仓库空的好比被鼠群侵袭过的面粉桶,而那些人还在向他索要,并威胁他说如果他拿不出他们要的酒,就将他的血混在酒里喝。 他们一个个地。急切地向安芮述说各种苦楚,倒泻烦恼。白塔与鹧鸪山丘名义上的主人认真地倾听着,微蹙双眉,面带忧虑,在听到某个严重的罪行时还会愤怒地拍打椅子的手臂,在男人们描述他们的妻女的哀恸与恐惧时。她心有戚戚地眼角微红,频频用丝帕擦拭着微薄的泪水。 她的心有一半是真的,精灵的血让她本能地憎恶邪恶,怜悯弱者;但另一半人类的血却要比精灵的血浓稠与强硬得多,掩藏在一层薄纱后面,真实的面孔充满了快意与喜悦,眼睛中更是带着遗传自她人类父亲的冷酷与精明。 站在她面前的这三个人可以说是罪有应得,安芮对那一半善良的血说他们从未支持过安芮,即便他们向自己的领主发过誓要尽所有能力令后者幼小的女儿成为白塔与鹧鸪山丘真正的主人,但随着他们所敬畏的那个人被泥土覆盖,他们的誓言也随他的宽剑一起埋入了黑暗的地下他们先是趁着安芮陷入悲痛时半骗半劝地逼迫她签署了好几样货物的专卖权证书,又偷取了几百份老领主在生前签署的自由证书这个在白塔与鹧鸪山丘能够卖到十个金币一份;他们围拢在安芮身边,整日整夜,煞有其事地献上无需成本的恭维阿谀但在安芮摆脱了哀伤,连续否认了好几份在清醒时绝对不会签署的文件时,他们的不满爆发了,转眼间,这三个人又偷偷地与白塔的前执政官来往,向他奉上金币与忠诚。 但前执政官是个固执的老人,他不愿意夺走他曾经放弃的位置,他令行会的首领失望,于是他们选择了野心勃勃的德蒙。 多么可笑啊,他们痛苦于现在的处境,但这个处境正是由他们自己费尽心力缔造的。 还有白塔的前警备队长,他并不是一个坏人,所以在他察觉到一个盗贼公会在他的辖区内隐然成型时,他去追查和深究了,结果他成为了“细网”继前执政官的又一祭品他不喜欢安芮,原因倒是很简单,与他的主人一样,他是个长子继承法的拥护者,他从不觉得一个女人能够管理好一个城市,一个地区,他见到安芮就会深深地皱起眉头。 至于现任的警备队长,他是安芮的倾慕者,所以当安芮要求他前来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他没有伪装成女人,只是在某个危险的行动中折断了自己的手臂,这个理由足够他从容不迫地踏进圣所的雪花石大门了新的弗罗牧师妙不可言,问题是她们的治疗术只适合用在她们自己身上,她们能让伤疤或是皱纹消失,皮肤皎白有光泽,让秃子重新长出头发。可没办法弄好一条折成了曲尺形状的手臂。 安芮的视线轻轻扫过仍在喋喋不休的商人,她的爱慕者,落在罗萨达的追随者身上,没有那个晨光之神的信徒会高兴与一群邪恶的盗贼比邻而居。他们的坚实无需怀疑特别是他们得知德蒙很有可能杀了他的父亲,诬陷与谋害了他的两个兄弟才得到了执政官的位置后更是如此。 从这件事情里将自己剔除出来不太容易,但安芮终究还是让他们相信了自己也是个无辜的,受蒙骗的被害者她坦然地接受了考验,事实如此。她之前确实不知道前执政官与其长子的死与德蒙有关,虽然她怀疑过。 安东尼奥法师,他是最先相信安芮的,安芮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虽然她有时候非常的执拗,以及略有点愚笨,但在年老的法师的眼里,她不失为一个好孩子。 最后还是新的警备队长打断了三个行会首领的话,或是说,两个现任的行会首领与一个前任的行会首领。绸布行会首领的位置早就被一个与“细网”联系紧密的商人夺去了。“我们的时间非常宝贵,”警备队长说:“现在的白塔除了罗萨达的圣所之外,每个地方都密布着细网公会的眼睛、鼻子与耳朵,领主和我都不能在这儿待上太久。” “真是可悲,”珠宝行会的首领低声嚷嚷道:“你还是白塔的警备队长呢。” “还有安东尼奥法师大人的高塔呢。”酒类行会的首领说。 “我那儿也不太安宁,”安东尼奥法师说,他的眉毛焦虑地并拢:“一个学徒想要偷走我的法杖与卷轴,实验材料也有所短缺。” “我想我们已经知道外面的情况有多么糟糕了。”罗萨达的新主任牧师说,他是掌堂牧师特意挑选出来的佼佼者,强大而虔诚。不管怎么说,他必须在短时间内重新在白塔矗立起罗萨达光辉的圣像,无论是雪花石的还是在人们心里的,但他真没料到德蒙竟然会疯狂到纵容一个盗贼公会在自己的城市里为所欲为同时他又有些自己也未察觉到的欣喜。这是个巨大的障碍与危险,也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如果他能够将这些盗贼驱逐出去,让白塔的执政官恢复理智,毫无疑问,罗萨达的圣名将会再一次地在白塔被赞颂。被流传。 “是的,我们需要一个解决这个难题的方法,而不是在这里无休止地抱怨。”安芮烦恼地揉揉额头。 “我们无法动作,”警备队长说:“我们被监视着与限制着德蒙才是白塔的执政官,他不允许我们任意行动,哪怕是去剿灭地精,也要送上一份文书让他签字,不然我们就会被视作试图谋害领主的罪人。” “是我的错,”安芮疲倦地说:“我不该将太多的权柄交在他的手里。” “这可不能怪您。”警备队长说:“谁也想不到德蒙还是个法师学徒时,我还和他一起护送白塔的商队呢,他是有点阴沉,但并不特别难以接近,也会向别人伸出援手,我们还……那个……呃,总之,他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只怕是他的父亲也认不出他来了。” “我没能在哀悼荒原上找到前执政官,”安东尼奥法师说,“不然我还真想要狠狠地责备他,他是怎么养育和教导德蒙的呢?” “是个人的问题,”珠宝行会的首领插嘴道:“就像一蓬鲜美的蘑菇里必然会有一只含有剧毒,他的灵魂就是坏的。” “我们不能剥夺他的权力,将他囚禁起来吗?”前任的绸布行会首领说如果可能,他更愿意德蒙死或被流放,但他知道德蒙还是领主的丈夫,下一个继承人的父亲:“白塔和鹧鸪山丘原本就是您的,”他注视着安芮说:“您有权这么做。” “细网。”安芮说。 这两个字一下子就让房间安静了下来。 “我之前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公会,”警备队长说:“那么隐秘,那么强大,那么邪恶,它就像是从无底深渊冒出来的。” “他们是不会允许我们这么做的,”安东尼奥法师说:“我们必须一击即中,否则他们可能会先杀死安芮。” “能够将她先转移出去吗?”警备队长说。 “能啊,”安东尼奥法师说:“但我可没法转移整个白塔的人。”警备队长沉默不语,他们之前顾忌着德蒙,没能在第一时间根除这颗顽固的毒瘤,而是放任它成长,直至根深蒂固,你可以将它连根拔起,但那样或许会毁了整座白塔又或者,他们现在已经做不到了。 “他们会那么做吗?”商人之一畏怯地问道,自从有了白塔就有了他们的家族,他们无法想象离开这里会是个什么境况。 “有人给我出了一个主意,”安芮说:“也许你们愿意听听。” 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德蒙以为他完全控制了这个来自于无底深渊,心不甘情不愿,狂妄暴躁的仆人安芮对这方面了解的不是很多,不是每个法师都能弄到一只小魔鬼来做魔宠的,但就她看到的,阿斯摩代欧斯并未有如德蒙在她面前夸耀过的,被拔去了所有的利爪与尖牙它仍旧能掌握德蒙的行踪,它知道他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它会在她面前消失上一段时间,给她弄来外界的讯息,秘密与一些证据,德蒙一次也没有发现过。 这只小魔鬼可比站在她面前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来得有用,安芮决定尝试一下它的建议,但并不完全,更正确点说,是扭曲与逆反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队伍(七) 第一百四十章 队伍(八)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四十章 队伍(八) 葛兰在离开村庄之前设想了很多,譬如说,施法者或许会威胁自己为他做些什么事,又或是遇到危险时他被当做屏障或是诱饵,抑是警告他毕竟他是这个队伍中最有可能威胁到别人的人就像梅蜜那样。●⌒,盗贼很清楚她为什么会一再而,而再三地要么试图激怒他,要么就想要借着别人的手除掉他,早在尖颚港的时候葛兰见过许多像她这样的弗罗牧师,她们算不上最美,最年轻,最有技巧以及特长,没有资格走到国王,领主或是执政官的面前去;她们又不甘心与小商人、平民与手工艺人厮混在一起,总是拿着香豌豆花而不是黄金宝石作为奉献给弗罗女神的祭品会遭到女神的厌弃偶尔一些不懂事儿,任性妄为的弗罗牧师更愿意用那些珍贵的饰品丝绸来装扮自己,她们会在一夜之间衰老,原本健康漂亮的牙齿与头发都会落光,而皮肤皱得就像是干涸之地的裂缝。 所以她们必须另辟蹊径与盗贼同谋就是她们惯用的手段之一,她们与旅店的主人达成默契,她们负责敲开借宿者的门,用掺杂了曼陀罗的蜜酒与自己让他们陷入昏睡,而后打开门让盗贼们进来这样弗罗的牧师既不用担心玛斯克的眼睛会搜捕到她们,而盗贼也能省下大半的力气。 只有寥寥无几的人能够拒绝她们,想象一下吧,在昏暗狭小的房间里,你疲惫不堪,浑身发臭,已经长达数日甚至数月没有见过你的妻子与情人,和你在一起的不是肮脏鲁莽的同性就是比前者更为恶心丑陋的牲畜,充斥着你的耳朵的都是被酒精烟草折磨的如同砂纸般粗粝的大叫大嚷,你的眼睛被锈蚀的铁片、如同渔网或是屋瓦般破烂厚重的亚麻衣服、蓬乱的胡须、黄黑相见的牙齿与胸膛上卷曲浓密的毛发占据,总有手肘或是拳头落在你的鼻子以及脑袋上不管是谁,当一个轻柔甜蜜的声音呼唤着你,请求你打开门。而后又愿意与你共度一个良宵的话而商人们都知道弗罗的牧师基本上与那些靠着身体谋生的女人并无太大区别,他们几乎都是兴致盎然地迎接了这位面孔美丽,身材袅娜的死亡的引导者盗贼从不会宽容地留下被害者的性命,除非他有索取赎金的价值。又或是正有红袍或是灰袍需要实验材料。 在落入德雷克与其他几个盗贼公会成员的圈套之前,葛兰还曾想过搜集一下情报,看看有多少弗罗牧师正在与他的下属一同工作既然使用了公会的资源人力,那么美人儿们也该拿出些金币奉献给公会与玛斯克才对。 所以说,葛兰对这群翘着鲜红尾巴的小蝎子们还是挺了解的他相信梅蜜也一样了解他。他是整个队伍中唯一有可能不是保护而是会抛弃或杀死她的人。 相反的,梅蜜对于葛兰也是一样伯德温是个伪君子,而精灵总是非常尊重生命,还有那个黑发的施法者克瑞玛尔,他是葛兰无法弄懂的人,但他似乎也没想要杀死他,而且以上三人没有理由那么做,自打从雷霆堡的城墙跳下去,葛兰就一直表现的很好他都以为自己能穿上一身白袍了,但弗罗的牧师想要动手的时候可不会考虑这些。有没有理由,是否应该等等,她就是个自私鬼。 葛兰也是一样,但他暂时还不准备杀了梅蜜,因为她实在是太可笑了,真的,太有趣了,葛兰觉得接着看下去或许会看到更值得回味的妙事……当然,在他说服精灵与其他人他确实没有杀了黑发的施法者之后。 “好吧,”他大声说。“我的的确确没有。”这是连盗贼也没有预料到的事情,他总觉得克瑞玛尔这家伙就是吟游诗人传唱的故事里那个总能幸存下来的幸运儿,他的朋友可能会死,他的情人可能会死。他的兄弟可能会死,他的孩子(如果有)可能会死,就连他养的猫也有可能会死,但他肯定不会死,他会活上很久很久,在阳光明媚的一个下午。在镶嵌着玻璃的抄写室里用羊皮纸与墨水写下他的冒险故事,又或是在他的塔里,将整个故事讲给那些眼睛闪亮的小学徒们听。 盗贼还排列过他们的死亡顺序,他会在梅蜜之后,这是必然的,就算那个虚伪的前圣骑士愿意保护她也是一样,这个见鬼的世界,从来不是你想保护谁就能保护谁的;接着是伯德温,一个失去了神恩的圣骑士,一个弑君的叛逆,一个价值(据盗贼的估计)上万金币的悬赏目标,他就像一颗永不坠落的星辰那样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之后,他不确定是自己还是凯瑞本,如果黑发的施法者真如表面所见的那样爱护他的朋友,那么死的必然是盗贼,反之则不,但法师应该是最后一个步入哀悼荒原的。 问题是,他居然就这么一下子没了,消失了,你要盗贼如何处理现在的局面呢? 葛兰沿着沼泽的边缘奔跑,致命的毒雾如同女性的手臂那样温柔地,不离不弃地缠绕着他的足踝,只要他一停下,它们就会蜂拥而至,而沼泽则不紧不慢地拓展着自己的范围,无论葛兰是向前看还是向后看,看到的都只有厚如丝毯的浮萍,它们会轻微的起伏,某些时候,凭借着盗贼锐利的眼睛,他还能发现一小条被破开的痕迹,黑色的涟漪徐徐扩散,他一点也不想知道里面还隐藏着怎样的生物。 精灵给他的蜜酒所剩无几,葛兰也不想用自己的身体去测试雾气的毒性是否已经强烈到能够杀死一个行动敏捷的盗贼,他将最后一点蜜酒倒进自己的喉咙,小心地将瓶子封好放入自己的皮囊,就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归途。 ≈≈≈ “那么,您想如何处理现在的局面呢?” 而远在千里之外,同样有人这样问道。 “我预备与细网谈判。”安芮说。 商人们惊骇地低声发出疑问,但安芮只是摆了摆手,“我考虑过很久,只有这个办法能让我们获得一线喘息之机。” “我不明白,”前绸布行会的首领说,他是几个人当中最绝望的人。他一无所有,根本不在乎再失去些什么:“您的丈夫德蒙才是公会的合作者,他对公会简直就是言听计从他们正甜蜜着呢,他们是绝对不会与您谈判的。” “没错儿。”酒类行会的首领附和道:“他们想要将我们全部替换掉,这只有德蒙掌权才能做到难道您也要放弃我们吗?” “我不想放弃任何一个人,”安芮说:“但如果真要以暴行对抗暴行的话,白塔又将会迎来一场浩劫而且,诸位。我可以等待,等到德蒙死去,我已经有了继承人,可您们能吗?您们还能经得起多久的压榨,您们的商队还能在您们的手里掌握多久呢?” “那么结果还不是一样吗?”酒类行会的首领不高兴地说:“我打扮得如此可笑来这儿不是想听这个的!” “我们或许应该听听领主的意见,”珠宝行会的首领说,他的眉头一样紧皱着,但他的境况还不至于让他方寸大乱。 “滚你的蛋去吧,”酒类行会的首领气恼地反驳道:“是啦,你还有个儿子在细网的公会里。准备成为一个盗贼呢,你的匣子也还是满满的,但我的仓库已经空的可以在里面举办一场比武大赛了!” 安东尼奥法师举起手,做了个手势,于是这三个人都不能说话了。 “说说吧,”德高望重的老法师和蔼地说:“你的想法。” “我需要他们做出让步,”安芮说:“我想他们也不会想要一个粉碎荒废的白塔我将会展示我的力量,也许它们还不足以对抗一个早有计划的盗贼公会,但我保证,他们会遭受很大的损失。大得他们在白塔的负责人将会承担起沉重到他无法负荷的责任。” “他们会刺杀你,”罗萨达的主任牧师说:“而后德蒙就能继承你的所有权力。” “不,我的领地将会属于我的儿子,德蒙只是我的丈夫。白塔的执政官。” “在孩子成年之前,他的权力是属于父亲的,”安东尼奥法师说:“以及,如果德蒙想要更快地取得所有的东西,他会杀了他的儿子,他将会是仅有的继承人。” “他做不到。”安芮胸有成足地说:“我的孩子将被可靠而有力的手保护着。” “谁的?” “您和罗萨达的追随者。”安芮注视着年老的法师,然后是身着白袍的主任牧师:“如果真如您们所料的,他们杀死了我,那么您们就以白塔与鹧鸪山丘真正主人的名义为我征召复仇者吧。” 珠宝行会的首领摆动双手,法师打了个响指,解除了这个小法术,他重重地喘了口气,才迫不及待地问道:“难道我们现在不能向泰尔或是别的可敬的神祗祈求帮助吗?” “泰尔尊重法律与法令,”法师说:“白塔的执政官是德蒙,就连安芮也无法否决他的命令。” 罗萨达的主任牧师颌首表示赞同,泰尔与罗萨达的白袍们时常协同作战,他们对彼此还挺熟悉的,罗萨达的追随者们也有相同的顾虑,所以他们只能开放外圣所,制作药水,发放食物,尽可能地庇护那些无依无靠的平民与奴隶,却不能与盗贼公会直接冲突如果找到了他们渎神的确凿证据,或是他们之中混入了邪恶可憎的灰袍与红袍又另当别论。 “这真是太荒谬了。”酒类行会的首领茫然地说。 众人陷入沉默。 “但据我所知,”罗萨达的主任牧师说:“您的儿子受到了严密的保护。”他委婉地说,但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德蒙当然不会一无所知,他允许安芮和孩子在一起,但他也派来了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监视她的一举一动,而在安芮居住的高塔里和外,也都有公会的盗贼窥视着他给了安芮一定程度的自由,允许她在白塔内行走,但孩子的领地被局限在塔里,他的房间里。 安芮微笑着,掀起自己的袖子来自于南方,累赘繁复的蕾丝袖口几乎覆盖了半个裙面,也让她很好地藏了一只幼犬?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安东尼奥法师:“诸神在上,”他近似于暴怒地喊道:“你竟然将这个法术用在一个婴儿身上!他还没有成年人的神智,你知道有多大的几率他会终此一生都是一只狗吗?” ≈≈≈ 葛兰知道他会受到怀疑。 “但事实就是如此。”他摊开双手,苦笑着说:“沼泽一下子就吞没了他,我连抓紧他的机会都没有。” “克瑞玛尔是个年轻人。”伯德温说:“对精灵来说,只是个孩子,但他并不是第一次直视危险,”他神色严肃地说:“是吗。凯瑞本?” 在鹧鸪山丘,在灰岭,在雷霆堡……凯瑞本必须得说,克瑞玛尔会在一个村庄外的沼泽里失去踪迹,根本就超乎了他们所有人的预计即便这里已经被证明是个祭场,但精灵游侠知道,黑发的施法者虽然年轻,却从来就不是个鲁莽之辈,他在行动上向来就是谨慎小心,而且他也预备了足够多的卷轴,还有他的魔杖与法杖里面存储着一两个能够即发的法术虽然凯瑞本不是很清楚是些什么法术,但在离开前,他用他的眼睛检查过施法者的卷轴带与药水储备。 “我可以接受测谎法术的监测。”盗贼说。 “这恐怕有些难。”伊尔摩特的牧师说:“我已经精疲力竭了。” “我还能施放一个侦测谎言,只要给我些冬蜜。”梅蜜突然说道,当盗贼转而注视着她的时候,她转开了自己的眼睛,但没有否认自己的话。 “那么,你来吧。”精灵最后还是让沉重的担忧胜过了轻微的歉疚:“梅蜜。” 当梅蜜不得不与盗贼面对面时,她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张狰狞的脸,但事实上,盗贼在愉快地微笑。 第一百四十章 队伍(八) 第一百四十一章 队伍(九)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四十一章 队伍(九) “你有无伤害乃至杀死法师克瑞玛尔?” “没有。∷∷,” “你有无欺骗、误导、逼迫他走入某个陷阱?” “没有。” “你有无在他落入危险境地时坐视甚至推波助澜?” “没有。” “你是否知道他的下落?” 葛兰原本想要说不知道,但他随即想到这样的回答或许会被法术误以为在说谎:“他掉进了沼泽。” 负责提问的精灵游侠短暂而艰难地停顿了一下,看向伯德温:“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伯德温摇了摇头。 梅蜜,或者说每个弗罗牧师的力量都很弱小,像是侦测谎言之类的神术她们无法维持的太久,凯瑞本在提出第三个问题的时候就敏锐地察觉到那层无形的魔力枷锁正在摇摇欲坠,在他询问伯德温的时候,葛兰身周发出一声小小的噗声,白色的光亮一闪即逝,表明他的言语与内心不再受到外力的监视与控制。 “仁善的伊尔摩特会赐福于行善的人,”伊尔摩特的牧师说:“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希望如此。”葛兰说。 伯德温活动了一下身体,他仍旧感觉到每个关节都在剧烈地抗议着他的胡作非为他被斩掉的手臂也在隐隐作痛,好像它还与身体连接着,但雷霆堡曾经的主人知道不会,他是看着富凯将那条手臂踢进了壁炉里的,他的鼻子还能嗅到那股难闻的焦臭味儿如果他还能保有神恩,他可以向他的神祗祈祷,他的手臂可以长回来,而身体的伤势也会痊愈,但他不能,他已经失去了泰尔的眷顾。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葛兰问,尽力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绝望,但效用甚微,凯瑞本与伯德温都受了伤。而他也已经疲惫不堪,梅蜜与伊尔摩特的牧师简直可以忽略不计,而他们要去面对一个有力量与智慧设下祭场的施法者,而他不是穿着红袍就是穿着灰袍。 伯德温捏了捏拳头。“尽力一搏吧。” “我很抱歉……”伊尔摩特的牧师说:“但如果可以,请等我一天。” 盗贼真想把这个老家伙踢出去扔进沼泽里,但那两个家伙是不会允许的,所以他也只能无聊地抓出一枚银币放在手指间转来转去,走到墙角边拉开村民送来的毡毯。毡毯又粗又硬,但胜在厚实干燥,葛兰裹着自己的斗篷倒了下去,闭上眼睛。 由于蝙蝠投下的阴翳,弗罗的牧师,游侠与盗贼都没有再去其他地方寻找一张床铺,他们直接在伯德温占用的房间里休息梅蜜倒是很愿意与伯德温共享一张床铺,但伯德温委婉地拒绝了,结果就是梅蜜占用了房间的右侧,葛兰与凯瑞本紧靠着房间的左侧墙壁入眠。这面墙壁上有着窗户,虽然那是双层玻璃,但像这种穷乡僻壤,商人拿来的交易的玻璃也是不怎么样的劣质品,不但色泽不够透明无暇,玻璃里还有着小水泡,表面起伏凹凸不平,这代表着玻璃有厚薄不均的地方见多识广的游侠与善于为贼赃与目标估价的盗贼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如果变异的不是蝙蝠而是鸟类,或许它们早就被鸟喙凿碎了。 现在梅蜜睡在最里面,伯德温在中间。凯瑞本在盗贼与伯德温之间,盗贼面对着墙壁,一条细细的蚰蜒从他的眼前爬过,他用指甲钉住了它的长脚。蚰蜒剧烈地挣扎着,折断了自己的脚以求得一条生路,葛兰等待着,等它快要钻进石块的缝隙时,挪动了一下手指,将它掐成两段。 在这之前。凯瑞本拿出了两瓶治疗药水,仅有的两瓶,就算他什么都不说,葛兰也能从他凝重的神色里辨出一二他与三人分享了其中的一瓶,虽然葛兰从外表上来看没什么需要治疗药水的地方药水的效果好得出奇,为了逃出那个致命的铁箱,葛兰死了一次,他的伤势全都被掩盖在看似完好的外表之下,梅蜜不知其所以然,而伯德温与凯瑞本还有之前的克瑞玛尔,葛兰不敢让他们知道自己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有用,幸而在逃亡的过程中需要他出手的状况并不多,但他也知道,自己只是在勉力支持。 药水从他的喉咙里流到腹部,盗贼不期然地回忆起他第一次喝到昂贵的腐甜酒时的感觉,温暖而柔和的火焰,从僵冷的身体内部向外扩散,有那么一个瞬间,就像是死亡之神克兰沃的诅咒也随之远去了。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黑暗中,伯德温问。 “明天。”凯瑞本回答。 他们在次日的黎明时分醒来时,伊尔摩特的牧师已经为他们准备了一份丰厚的早餐,风干的野猪肉,番薯汤,黄油,蘑菇,还有撒着黑胡椒的鸡蛋,这可能是这个村庄里的人所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 “好一顿饯别宴。”葛兰悲观地评论道。 梅蜜隐晦地瞪了他一眼,伯德温曾劝说弗罗的牧师留在这里,弗罗的牧师是这样回答他的:“虽然我追随的并不是一个强大的神祗,但我也是一个牧师,而我走过的地方并不比你的游侠少,爵爷,”她说:“我知道祭场是什么,如果你们失败了,我同样会死,并且会是那种痛苦而悲惨的死亡我不想等待,我已经尝够了那种滋味了。” 除了早餐,伊尔摩特的牧师还拿出了几瓶治疗药水,葛兰打开其中的一瓶,轻轻摇晃,药水在明亮的晨光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的亮光,如同掺杂着宝石屑的清澈泉水,这是效果上佳的治疗药水的表现,几乎能够与凯瑞本之前取出的药水相媲美。 “愿伊尔摩特的眼睛永远地注视着您们,愿他的双手永远扶持着您们,愿他的指引永远地能够为您们的灵魂倾听他将为您们摒除伤害,驱逐疫病,他将爱护您们,就像人类的父亲爱护自己的孩子。”伊尔摩特的牧师说,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听起来十分地刺耳,如果不是那么轻微轻微的几乎让人以为他只是在自言自语。 “您向伊尔摩特祈祷……”凯瑞本问。 “我每时每刻都在向我的神祗祈祷,”伊尔摩特的牧师打断了他的话:“我相信。他将您们送到这里,”他一个一个地看过去,从梅蜜看到葛兰,从伯德温看到凯瑞本:“您们。还有您们的朋友,必将安然无恙,平安归来。” “感谢您的祝福,”伯德温说,他动了动不存在的右手。原本他是想行一个圣骑士的礼,但缺少的右臂提醒了他现在的身份,于是他将行礼改为了简单的鞠躬:“伊尔摩特的圣名必将因您的虔诚而为更多人所敬拜。” 梅蜜行了一个双手抚肩的牧师礼,但没有说些什么,弗罗牧师的再会可不适合一个伊尔摩特的追随者。 “不,”伊尔摩特的牧师说:“这不是祝福,这是预言。” 村庄里的人几乎都出来了,孩子、老人、男人、女人,他们沉默不语,只在他们经过时感激而尊敬地鞠躬。 盗贼随手将一直握在手里的银币抛给了一个孩子。他考虑着,死亡之神的诅咒与红袍的法术那个更可怕些,他是会继续那样地“活着”还是真正的死去:“你们有没有发觉,”他说:“那位牧师好像老了一些。” ≈≈≈ 异界的灵魂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醒了过来。 他在识海的深处沉睡需要解说一下的是,如果我们想要描述一下巫妖的识海,可以先将它预想为一个硕大无朋的玻璃中空圆球最上一层如同白昼般明亮,中间则犹如黄昏或是黎明,下层是沉静的黑暗有层次的黑暗。在靠近中层的地方犹有微光,像是从深海里仰望天空时看到的景象,越往下光线就越昏暗,到了底层。就是一片凝滞的纯色,但无论是巫妖还是异界的灵魂都能随意上下(在巫妖没有受到惩罚时),在他们接近上层时,可以借助同居者的感官观察到外面的情况,就是不怎么真实。要异界的灵魂来说,就像是隔着一层透明的膜。你可以看,可以听,也触摸得到,甚至嗅得到,但你想要做些什么是绝对无能为力的。 当巫妖想要冥想而异界的灵魂想要睡觉的时候,他们就会往下沉,越深所能感觉到的越少,到了最下面,所有的一切都会与你隔绝,异界的灵魂在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习惯,到了后来就觉得这可真不错,在它凌乱的记忆中,似乎从未见到过这么适合睡觉的地方。 异界的灵魂要到很久之后才发觉自己保持了极其良好的作息习惯在巫妖接替了身体后,它会睡上十个小时到十二个小时不等(以它的方法计算),除非巫妖潜入底层粗暴地将它踹醒(有那么几次),问它一些事情后再怒气冲冲地离开,否则在这段时间里他是不会醒来的。 醒来后,它会浮上去,虽然巫妖很讨厌它这么做,但它就是个外来的乡巴佬,每一样东西都会让它觉得新奇、充满意趣,值得仔细研究,就连尖颚港的防卫木桩都会让它觉得很美。 这次倒很难得的,当它打理好自己(把自己捏成型)之后缓缓上浮的过程中没能欣赏到巫妖的白眼(别问它是怎么知道的),它居然会因此感到有着几分遗憾然后觉得自己有点斯德哥尔摩。 它的感觉也有点不对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的,因为它觉得好像全身都长着眼睛,从眼睛回馈回来的讯号繁复而混乱,而且它觉得自己就像是全身果果着,就算是包了一层膜,那也是保鲜膜,当一些明显有着很多只脚或是索性没有脚的东西爬(钻!)过它的身体时,它都要长出毛发来竖立一下了。 而且它的身体还在变化。 异界的灵魂想要尖叫,它也这么做了。 你在干什么?巫妖暴躁地问。 告诉我这是一个错觉,异界的灵魂喊道,我觉得我们的身体好像变成了一块……呃,果冻! 巫妖要搜索一下才知道果冻是神马啊,他恶劣地说,说的不是很对,我亲爱的同居者,不是果冻,如果你真想要用食物来形容它的话,你记忆里有种叫做巧克力熔岩蛋糕的东西应该与它相仿佛,哦,对啦,是里面的那部分。 这种诅咒只会在少女漫画中出现吧!异界的灵魂高叫道,画风完全不同就不要放在一本书里了! 只是外形,巫妖悠闲地说。我相信没人会愿意把它放进嘴里的我们现在是软泥状态。 软泥? 软泥,沼泽中常见的那种泥行怪物,巫妖解释道,我们之前掉进了沼泽,某位施法者用于封锁祭场……手法令人惊讶的拙劣,沼泽是从另一个地方转移而来的,不知道是因为体积不够还是别的原因,它只能达到六尺深度,也就是说,如果一个身材高大些的,比如说,伯德温那样的男人掉进去,只要他站起来,就能摆脱死亡的威胁当然,我不是说普通的凡人就能逃出去了,沼泽里还有着些别的,像是环牙巨鳗之类的小东西,它们可是能将一头成年公牛瞬间吃光的。 我正在找寻沼泽的尽头,巫妖继续说,这类法术都是有个源头的,像是传送门之类的地方,沼泽从它原来待着的地方被源源不绝地抽出,然后释放到这里,我们只要逆流而上,就能找到……嗯,一个位置,也许就能找到我们需要的答案了。 只有这个方法? 最好的,最安全的,最简便的,巫妖说。软泥状态下我们不能攻击与施法,但也很少有什么能伤害到我们,而且在沼泽中,泥类怪物也很常见,不会引起敌人的警惕。 是挺常见的,异界的灵魂说,我看到一只了。 是的,那是融胶怪,泥类怪物的一种。巫妖说。 异界的灵魂看不到自己的身体,但就巫妖所说,似乎不怎么适合观赏,但融胶怪看上去要好得多,就像异界灵魂起初所以为,它就是一块绿莹莹的大果冻,在昏暗的泥浆中发着光,里面藏着各种各样的东西,从残破的盔甲,宝石到植物的叶子,种子,蠕虫……色色俱全。 第一百四十一章 队伍(九) 第一百四十二章 队伍(十)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四十二章 队伍(十) ——那个……异界的灵魂说,它好像注意到我们了——它们与同类的关系怎么样?我是说,是睦邻友好还是你瞅啥的那种? ——融胶怪不算是很强大的生物,巫妖说,它们的攻击手段极其贫乏,移动速度缓慢,智力等同于人类一岁至两岁的幼儿,一切跟随着本能行动——它经常在沼泽出现,但因为身体过于庞大的关系,稍有警觉心的冒险者都能及时地发现它,只有一些蠢的连自己的手指都找不到的家伙才会如同一个瞎子那样径直走进它的肚子里去,它没有血,也没有内脏和骨骼,体内就是一团腐蚀性极强的溶液——那种溶液经常会被施法者们用来销毁实验与争战后留下的渣滓,它能溶解很多东西,包括钢铁,只是持续的时间有所不同而已……还记得我们在尖颚港遇到的小地精吗?据说它永不匮足的胃取自于无尽深渊的小魔怪,但胃液却是取自于主物质界的泥类怪物,我们都觉得融胶怪是最有可能的。 异界的灵魂没去问“我们”都有着谁,它一向粗心大意,而且它已经无暇顾及其他——“果冻”正在努力拉近与新来的软泥怪物的距离,蠕动的姿态非常可爱,带着些许别致的喜感,速度缓慢,但两者之间的路途原本就不能用遥远二字来形容——随着距离的缩短,“果冻”带来的光芒愈发明亮,那是一种没有温度的绿光,与另一个位面常被用来营造罗曼蒂克气氛的光纤灯发出来的亮光非常相似,它照亮了周遭的场景——活着的和死了的,其数量与品种可以让任何一个普通人就此罹患上密集恐惧症。 ——我只想知道它的食谱里同类是否高据榜首? ——……是的,巫妖说,它们彼此吞噬,说不上谁吃了谁,不管怎么说,它们没有脑子,融合在一起就是一只新的融胶怪物。 ——呃。如果我们现在不能施法或是攻击——但至少还能逃跑……是吗? ——我们成为软泥怪物只有一杯热茶的时间而已,巫妖说,我不觉得会比一个做了几百年软泥怪物的家伙干得更好些。 ——我觉得假如这是一本书,然后作者告诉读者。之前一直在打酱油的主角就这么地在一个小村庄边的沼泽地里被一只果冻史莱姆干掉了——不是巨龙,不是恶魔,不是神祗,更别提那个连名字也不能提起来的人,总之。他就那么了,而后作者高高兴兴地在最后写上“本书完”…… ——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但最起码的,会被无数人诅咒穿越吧…… ——像你这样? ——没错儿,异界的灵魂承认道,不过我觉得我们现在不该关心这个。 巫妖说的很对,相比起他们笨拙的蠕动方式,亲爱的“果冻”先生(女士?)要流畅与自如得多,它在几句话的时间里就追上了他们。 在它与巫妖变化成的软泥怪物并肩同行时,异界灵魂才发现它比他们要大上一半。 “果冻”的光变得更为强烈与鲜明了一些。虽然它没有眼睛,但就像异界灵魂刚才感受到的,它仔仔细细,一丝不苟地打量了他们一番(期间一直保持着与他们相差一个人类手臂的宽度),数次呼吸般的膨胀与缩小后,它的内部突然猛烈地翻腾了起来,一只被腐蚀过,但尚能看清楚纹样的头盔被吐了出来,而后融胶分出了两根柔软的手指,将头盔拖到他们面前。 ——它想干什么?异界的灵魂瞪着那只头盔问。 ——别问我。我又不是软泥怪物专家。 头盔紧贴着巧克力软泥,原主人还往里推了推,当然,无论巫妖还是异界的灵魂都不会想要这个。头盔塞不进去,“果冻”咕哝了一会,将头盔收了回去,没多久又送出了一只陆生具足虫,和它在海里的亲戚一样,这种生长在陆地地底深处的甲壳动物生长着坚硬厚实的外壳。矮人会捕捉它们,放在火上烤,用他们的牙齿咬得它们咯嘣脆响,就像松鼠磕坚果,再从里面剥出肉来佐着麦酒,被矮人招待过的吟游诗人说这种肉与螃蟹和龙虾有点类似;人类或是其他类人对这个不感兴趣,海里和陆生的具足虫都有毒牙,凿开它们的壳还得用斧子,力道用得不对壳会连着里面的肉一起粉碎,根本就没法儿弄出来吃。 不过在“果冻”这儿,它也就是一块裹着糯米纸的糖果,它已经被融掉了三分之一,还留着虫类一样的扁脑袋,“果冻”用沼泽里的水冲掉了自己的胃液,剩下的就是亮晶晶的半透明的肉,看起来很好吃——才怪! 巫妖以及他的同居者坚决不要这个! 礼物被第二次退回,“果冻”发出一阵奇特的叫声,异界灵魂无法理解——一块果冻能把发声器官藏在那儿呢? 更多的小手指从“果冻”身上分裂了下来,它们柔和地在泥沼中展开,颇有节奏的伸缩与颤抖,不断地变化着姿态……令得这块已经足够巨大的“果冻”在视觉上迅速地膨胀开,简单地比喻一下,如果说这块“果冻”原本只够一千个人分享,那么现在完全可以再加上五百人。 小手指们挨挨蹭蹭地挪了过来,温柔地抚摸着“巧克力泥怪”,连带着后面的庞大身躯。 这个场景让异界灵魂无来由地感到熟悉,尤其是它的耳边想起来¥¥……老师醇厚低沉的声音——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又到了…………¥……的季节…… ——我想问一下,异界的灵魂说,你觉不觉得……啊,它是不是……在……你知道的? ——是的,巫妖说,它正想要吃掉我们呢。 ≈≈≈ “德蒙在哪儿?”安芮问。 “在他的安乐窝里。”“细网”公会的首领,更正确点说,白塔分部的盗贼首领简短地回答道,她在安芮的房间里走来走去,蓬松艳丽的红发盘成了一个优雅的发髻,少数稍短的头发没被有着细密梳齿的发梳收拢进去。它们摇摇摆摆地垂挂在蜂蜜色的颈脖周围,打着弯儿,就像是一只只的小鱼钩,若是看见这一切的是个男人。他的心准会一下子勾了去。 就算安芮与她有着同样的性别,身体里还流着精灵的血,除了在镜子里的自己,她看到的精灵可能比普通人终此一生看到的还要多,即便如此。她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突然出现在她房间里的女性盗贼有着令人慑服的美——或说她的装束属于盗贼,但她不像其他的潜行者那样总是将自己妆扮得普通简单,尽量不去引起别人的注意——她插在茂密头发间的发梳,脖颈上戴着的项链,手上的戒指和腰带,都是纯金的并且镶嵌着如同星辰般的宝石,一柄被龙皮的鞘包裹着的匕首悬挂在她的腰里,秘银的柄被铸成一只巨龙的头颅,它大张着嘴。嘴里咬着一颗有着大拇指甲那么大的珍珠。 还有一只精金的尖头锤子,小巧得就像是孩子的玩具,它被铸造成恶魔头颅的形状,尖头部分就是恶魔伸出的角,闭合的嘴巴伸出獠牙,形成两个小小的,向下弯曲的尖端,可以想象当它敲中某处时能够带来多么巨大的痛苦与凄惨的伤口。 安芮能够感受到浮动在这些武器上面的魔法力量,魔法武器,她对自己说。 她的眼睛是黑色。闪烁着金色的光,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她在被价值连城的薄纱与花边遮掩着的摇篮前停下,有那么一瞬间。安芮还以为她发现里面躺着的不过是被法术改变外形的小狗,也许她确实发现了,但她只是不经意地伸出手指触碰了一下“孩子”的脸,“真是温暖,”她说:“孩子总是那么热。” “是的,”安芮干巴巴地说:“婴儿都这样。” “别那么紧张……”公会的首领说。她轻轻地拍打了一下安芮那张仍旧铺盖着毛皮的高床,伸了一个曼妙的懒腰,不经主人允许,就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双手交叠在脑袋后面,而后慢吞吞地将一条笔直的长腿放在另一条上面,她穿着靴子,但底面没有沾上一点灰尘,而且光亮的皮面是镂空的,边缘镶嵌着金边:“我只是来和您谈谈的,不是您要求的吗?想要和我们谈谈?” 她歪了歪脑袋:“不过,我似乎又听说,您正准备以武力来威胁我们,”她啧了一声:“这可不太好,可敬的领主,这不是个好主意——你知道我们能在您发出第一条命令之前砍掉您的手,或是割掉您的舌头,又或者索性砍掉您的头。” “我知道您们办得到。”安芮说:“我不会那么做的。”除非你们逼迫我那么做。 “那就好,”女性盗贼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么您还有什么筹码呢?要知道,德蒙是个蠢货,但他蠢的很令人满意,他什么都不管,我们可以为所欲为,我不觉得重新换个不听话的家伙会是件好事。” “但这样下去,白塔会崩溃,你们只能拿到一座空荡荡的死城——没人会愿意到这儿来,也不会有人愿意继续住在这里,既不能出产金币,也不能给出情报。” 盗贼的分部首领危险地眯起眼睛:“我们有自己的商人——好啦,别说这些没用的,我的时间很宝贵,拿出你最后的底牌来吧,半精灵,有什么是德蒙做不到而你能做到的呢?” “精灵。” “……说下去。” “就像你说的,”安芮说:“我是个半精灵——而白塔最珍贵的货物全都来自于灰岭,精灵掌控着的地方——在德蒙成为执政官之后,精灵们就封闭了灰岭与白塔的交易,至今仍然不曾恢复——白塔的贸易随之萎缩了一大半,然后你们来了,你们正在摧毁剩下的那部分,但你们想要更多,不是吗?” “你能做什么?” “恢复灰岭与白塔的来往。”安芮说:“白塔会重新兴盛起来,各处的人们为了精灵的产出会不顾一切地前来,和以前一样——金币和情报会像星光河的河水那样永不枯竭地流入这里。” 女性盗贼舔了舔嘴唇,想了一会儿:“但我这里还有份文件——是路德大公,对,就是你的主人和精灵签署的,精灵正在建造新的城市,别告诉我你是第一次知晓此事。” “精灵的生命要比人类长得多,”安芮毫无感情地说:“我只要十年,好让我的子民能够得到一个喘息的机会。” “之后呢?” “之后他们会习惯的。” ≈≈≈ ——?! ——有那么奇怪吗?巫妖说,有许多生物都将会将繁衍的欲求与食欲混合在一起,这很正常,对于泥类怪物来说,彼此吞噬就是你知道的——而融合后产生的新生命,既不是原来的那一个也不是原来的这一个,它是崭新的,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个,那就是它们的孩子。 ——请相信我,我一点也不想成为它的孩子。 ——我也是,曾经的不死者诚实地说。 融胶怪是泥类怪物中最难以处理的一种,它不惧怕雷电,音波也不会对它造成伤害,普通的火焰、冰冻与武器对它来说也只是隔靴搔痒中的那只手,它没有成熟的神智,也没有办法诱骗或是恐吓,但法师们喜欢它的胃液,尤其是不死者们,所以说,巫妖对付它并不是很难,只是需要一点技巧。 泥类怪物互相吞噬,但不是说,它们坚韧的外皮就能起到作用——它们需要张开嘴巴,也就是打开一个缝隙,让自己的酸液流入对方张开的嘴巴里,然后张开的嘴巴互相粘结合并,之后两只泥类怪物就会成为一个整体。 巫妖在变化之前将一柄细长的精金短剑留在了外面。 第一百四十二章 队伍(十) 第一百四十三章 队伍(十一)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四十三章 队伍(十一) 作者的话: 昨天一章加了点小尾巴,怕有些大人看不到,所以在这儿重复一下(不到五百字,不会计费,请勿担心)。:/ 巫妖在变化之前将一柄细长的精金短剑留在了外面,并裹挟着它潜入沼泽,在作为一只软泥怪物的时候他不能攻击,但如果另一只软泥怪物自己愿意吞下那柄利剑的话就另当别论精金短剑上附着的魔法在短剑受到腐蚀时猛烈地反击,炙热的火焰在一个呼吸间就将融胶怪的内部蒸发殆尽。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最强硬的拒绝了,异界的灵魂评论道。 ≈≈≈ 大“果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了下去,透过半透明,像是鱼胶一般的外皮能够看到那柄附有魔法的精金短剑,它散发着精金特有的,蓝白色的光芒缩小的融胶怪疯狂地晃动着身体,不停地变换成各种奇特的形状,终于将那块粗硬尖锐,还会变烫的骨头呸地一声吐了出来,最后它伤心地“看”了一眼如今大出它三倍以上的“意中人”,一边发出不明其意的嘤嘤声,一边以滚动的方式迅速地离开了巫妖与异界灵魂的视线范围。 巫妖化身的巧克力泥类怪物伸出一条触须,卷起仍带着灼热能量的精金短剑,塞进既无法被称之为固体又不完全是液体的身体里,异界灵魂古怪地发现自己能够看见这柄剑一如他的眼睛转移到了体内,那柄危险的武器在融胶怪的肚子里并没有待上很长时间,但它的光芒确实不如先前的明亮。 你是怎么想到要先准备,嗯,这个的?异界的灵魂好奇地问,并且做了个代表爆炸的手势,它不知道巫妖是否从自己的记忆中读到了这个手势的意思,但很显然地,它对曾经解读过无数咒语手势的不死者来说不比呼吸更困难。 你是个术士,巫妖漫不经心地说。但我建议你最好还是能够好好地研读一下法师们的法术与牧师们的神术免得当你的敌人站在你的面前,吟诵咒语并且做出手势时,你还一厢情愿地以为他们在唱歌儿给你听呢。 我不是龙傲天真是对不起了,异界的灵魂抱怨道。你得给我时间。 我们的时间已经所余无几,曾经的不死者说,之后他迟疑了一会,但考虑到接下来不太会有第二只融胶怪来求爱了,他觉得偶尔和那个白痴说说话也是件无伤大雅的事儿我施放的是一个能将我们的身体化作泥类怪物的法术。他解释道,在沼泽里,泥类怪物是所有生物最忌惮的敌人。 但你怎么知道我们会遇到沼泽呢?异界的灵魂问,在你准备法术时?你用了一个预言类法术? 我选择这个法术并不是因为我预见到我们会面对着一个肮脏的泥沼,巫妖说,这个法术用来入侵和逃跑都很不错,泥类怪物免疫许多伤害,就像你之前看到的,还有,它能够穿过绝大部分空隙。哪怕它们像一张羊皮纸那样薄或是只容纳得下一只甲虫的脚;弱点在于你使用这个法术的时候不能攻击也不能施放法术,不然这个法术就立刻会被解除。而且你的衣服、装备和其他物品,只要你施放法术的时候还和你在一起,它们也会被转化为泥类状态。 所以你把那柄短剑留在了外面。 我总得有所防备,巫妖说,幸好在沼泽里,许多生物都喜欢一口吞,不管那是什么。 让我猜猜,你裹挟着的应该不止这个。 真令人高兴,孩子。曾经的不死者假惺惺地说,你变聪明了。 异界的灵魂对着识海的深处做了个鬼脸你的法术还够吗?它直截了当地问,我以为你永远不会仓促行事。 驱赶一群蝙蝠用不了几个法术,我还有卷轴、药水、魔杖和法杖。巫妖说,但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下,仓促行事与当机立断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哦,异界的灵魂问,那是什么让你当机立断下了这个决定呢? 巫妖闭上了嘴,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蠢到了被同居者套出话来的地步。他坚决地认为自己是被那家伙的愚笨传染到了。 别忘了我们是一起的,过了一会,巫妖说,我正在做对我们两者都有利的事情。 我希望你有所节制,异界的灵魂无奈地说,我不想突然被拉上来,那滋味并不怎么好受,就因为你做了坏事要被那位连名字也不能说的伟大存在关小黑屋。 我不会的,巫妖说。 然后他们就谁也不说话了,巫妖操纵着巧克力泥浆沿着沼泽流动的方向逆向而行,一些被泥浆卷下来,能够发出微弱光芒的苔藓或是昆虫偶尔会照亮一个区域这片流动的沼泽大约有着数千尺,虽然被转移到这个地方后它的深度变得有些可笑,但异界的灵魂还是能大约估计出它原本的深度从那些快要搁浅的怪物就能看得出,它们都很巨大,长着爪子和獠牙,具体物种很难判别,比如说,一条看似水蚺的怪物,却覆盖着鳄鱼般的鳞甲,长着无数细小的触须,没有尾巴,两端都长着没有眼睛和耳朵的脑袋。 还有那些密密麻麻的小生物,它们的形态更是诡异奇特,当它们拥挤地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你会以为它们是“一只”怪物,异界的灵魂就看到了那么一团巨型具足虫,比融胶怪那份用来献殷勤的礼物要小,但数量可观,几乎能够喂饱一整个矿坑的矮人,至于其他的,异界的灵魂完全叫不上名字,但它注意到巫妖会抓捕其中的一部分,夹在泥浆中带着走。 就在异界的灵魂终于忍不住,想要问问那种自带红唇,像是螃蟹样的生物能不能吃,好不好吃,可不可以吃的时候,沼泽的流速骤然加快,就连藏在识海深处的它也能感觉得到,泥沼中的各种生物更是混杂成一片。一截新鲜的芦苇流过它们身边。 我们到了,巫妖说。 嗯。 沼泽的尽头是一条狭窄的隧道,大概只容许一人穿行,还不能是伯德温这样高大健壮的成年男性。就连梅蜜与葛兰也必须低着头,侧着身体。穿过隧道是一个房间,十分方正,墙面与地面的岩石被打磨的十分光滑,就像地上的房间那样。顶面悬挂着残破褴褛的帷幔,有着成套的家具,但没有床,像是用来阅读和抄写用的,两侧是空荡荡的书架,一张法师用的抄写桌被移动到了房间中央,上面摆着一个黑曜石的大碗,泥浆就从那只碗里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它所蕴藏的生命被魔法缩减得极其细小,伴随着落到地面后才开始微不可见地长大。但最大也不过大拇脚指那么大,异界的灵魂怀疑它们直到出了隧道才会恢复原先的尺寸,这样又能避免隧道被堵塞,又能让它们好好儿地在沼泽里面充任嗜血冷酷的杀手。 房间里积存的泥浆始终维持在一个稳定的高度,巫妖注意到房间的对面就是一扇雕刻着精美花纹的黑橡木门,他解除了先前的法术,施放了另一个,谨慎地观察之后才施放第三个法术打开了那扇门随即很快地把它关上,一些泥浆冲了出来,但外面也是一片漆黑。他们没有遇到什么值得一提的敌人,只有几个怨魂在无所事事地飘来飘去,在见到巫妖的时候想要放声尖叫,曾经的不死者弹动手指。无形的力量悄无声息地席卷而来,它们的呼号被湮灭在喉咙里。 巫妖不由自主地想要叹息,这是他迄今为止还能施放的,灰袍专精的诸多法术中的一个。 他站在荒废的走廊里,安静地回忆了一下自己的住所每个巫妖的宅邸都有着些许相通之处,举个栗子。他们会在各种你想不到的地方设置传送门或是铭刻着传送类法术的符文盘,有些时候是他们自己用来逃跑,而有些时候是用来惩罚他们的学徒与杀死入侵者被用来施放沼泽的那个抄写室并不是本地主人的,一个巫妖的书房与抄写室不会那么安全,但距离他的住所也不会很远他需要监视与随时随地地出现在学徒的面前,警告与折磨他们,不,对于不知情的人或许会很远,但对于主持建造了这个地下宫殿的不死者来说也许只是一转念就能到达的地方。 巫妖从不离身的次元袋中取出一支卷轴,把它撕开,魔法的光芒在黑暗中闪烁一扇门的轮廓显现了出来。 传送门,他说,但令人失望的,那扇传送门已经被损坏了,无法使用。 他还找到了一个符文盘,同样是能够将人传送到某处的,但上面的宝石出现了裂纹,魔法的力量依然在流动,但巫妖不敢冒险,传送类法术造成的事故能够有多么可怕他已经深深地了解以及感受过了。 于是被强行解职的巫妖向另一个房间走去。 ≈≈≈ “阿斯摩代欧斯!”德蒙高喊道。 他大概只等了几个心跳的时间就开始不耐烦了,戴着宝石戒指的手指在桌面上暴躁地敲打着,没有丝毫节奏可言,他瞪着自己的手指,它们就像是别人的,一点儿也不听话,他抬起手,指尖到手腕颤抖个不停,“这是怎么了?”他咕哝道,他明明记得不久之前它们还能做出上千种精妙的手势:“是魔法吗?”他问:“还是毒药?” 不,都不会,他得意地微笑,他是被保护着的,被那些阴险的盗贼与强大的红袍,还有那位可敬神祗的牧师,在白塔他安然无忧,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来的逍遥自在。 他的手顺着他的腰滑了下去,他在找他的鞭子,插在腰带里,他要念动咒语,念着小魔鬼的真名,把它召唤到眼前来,然后用他所能想到的每一种方式来折磨它,听它唧唧的叫唤个不住,他摸索着,却只能找到一层又一层的赘肉。 施法者愤怒地号叫了一声,他猛地推开桌子,想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但终于还是失败了,他气喘吁吁,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念着咒语,他以为施法失败了,但随着一声静电般地噼啪作响,有着一身绒毛与长尾巴的小魔鬼从阴影里挑了出来。 它一出现就行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恭谨的礼,“我的主人,”它迫切地尖声道:“您的奴隶在这儿听候您的吩咐!” “太慢了!”德蒙气恼地斥责道,他想要施放一个能让小魔鬼陷入火焰的法术,但他怎么也想不起那些咒语了,他也找不到鞭子,所以他只能向小魔鬼丢去一个喝空的酒瓶作为惩罚。 小魔鬼敏捷地接住了那个沉重的水晶瓶子,它还带着一个纯金的盖子呢,这个做法让德蒙更生气了,他决定要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割掉小魔鬼的尾巴。 “安芮……怎么样了?” “一如既往,”小魔鬼舔了舔瓶口,上好的腐甜酒,真是太可惜了:“一如既往,我尊敬的主人,和她的孩子在一起。” “她有出外吗?” “她去散步了。” “孩子呢?” “呆在他的摇篮里。”小魔鬼狡猾地说。 “看紧他们,”德蒙说:“不过,现在过来”他恶毒地微笑,“我要割掉你的尾巴。” 出乎他的意料,小魔鬼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不但没有遵守他的命令还故意伸出了尾巴摇了摇。 白塔执政官的怒意升到了最高点,失控的火焰让他喊出了小魔鬼的真名。 阿斯摩代欧斯颤抖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动,只是绷紧了那条长长的,带着尖刺的尾巴。 如果德蒙没有喝那么多的酒,他或许还能保有那么一点岌岌可危的神智,但他已经被酒精与弗罗的牧师弄晕了头,他竟然没有选择在第一时间头也不回地逃走不管是从高塔上跳下去还是撕开一张卷轴,而是抓起一只鎏金的瓶子它插着紫红色的香豌豆花,摇摇晃晃地扑向小魔鬼,想要将它敲成一张烙饼。 小魔鬼正处在极度的痛苦之中,但对于小魔鬼,这种痛苦只能说是游戏或是玩笑,它能够忍耐它伸出翅膀飞向空中,尾巴刺中了德蒙的眼睛,勾住眼珠,就像对待那些无辜的孩子那样,把它拉出来吃掉了。 德蒙讶异地眨了眨剩下的那只眼睛:“不可能,”他说:“我有你的真名,你是不能伤害我的。”滚热的血流进他的嘴唇,他尝了尝,摇着头:“真是个奇怪的噩梦。” 姗姗来迟的疼痛打破了他的幻想。 第一百四十三章 队伍(十一) 第一百四十四章 队伍(十二)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四十四章 队伍(十二) 阿斯摩代欧斯笑了一声,令几乎所有的魔鬼诟病过的,它的笑声在无尽深渊属于柔弱绵软的那种,哪怕是一只未成年的魅魔,又或是人类女性与魔鬼生下的婴孩半魔鬼的笑声也要它的笑声更具威胁性,还有它的叫声,它的变形,它的尾巴和牙齿,它的大注定了它即便作为一块食物也不那么够格(阿斯摩代欧斯倒是相当感激这一点)在无底深渊它根本无法获得任何一个大魔鬼的注目,遑论获得他们的青睐。 新匕匕····蛧· 于是它和许多魔鬼那样,转而将力量投向了主物质位面,红袍与灰袍经常会愿意豢养一只魔鬼作为信使、密探以及刺客。 阿斯摩代欧斯很幸运,它的第一个主人就是一个巫妖,虽然在不死者,他的资历并不深厚,但总普通的灰袍抑是学徒要来得好魔鬼嘲笑过那些被只凡人好一点的蠢货强行缔结契约的同类它那时并未料到自己也会沦落到这种悲惨的境地之,以至于要与一个有着精灵血脉的凡人虚与委蛇,每当看着德蒙犯蠢的时候,它就无法控制地思念起它的第一个主人,那个聪敏而年轻(对于不死者来)的巫妖。 就魔鬼的眼光来看,他不够残忍,也不够冷酷,并且愿意遵守承诺,但也许就是因为这个,阿斯摩代欧斯从他那儿拿到的报酬甚至可以是丰厚的,凭借着那些,魔鬼迅速地从一只可怜的劣魔在数十年里攀升到了堪堪与魅魔相齐平的位置,无论是智慧还是力量他能为主人效力的地方愈来愈多,阿斯摩代欧斯这个名字也逐渐地广为人知,然后……魔鬼耸了耸肩,它的原主人应该知道魔鬼总是狡诈多变的,它们不可能永远臣服于一个主人,当有更为强大的力量向它伸出手来的时候,它不可能继续保持着自己的忠诚它确实与几个不死者有着一些来往,他们要他的主人贪婪得多。除了阿斯摩代欧斯,他们还觊觎着它主人的秘藏与力量。 它的主人竟然有着龙的血脉是阿斯摩代欧斯没有想到的,谁又能猜到呢,从他的手骨形状上来猜测。也顶多能猜到他是个半精灵而已诸神在上,如果你是巨龙的后裔,魔鬼思忖道,你就该去做一个术士,轻而易举地站在大部分施法者的顶端而不是去做一个需要辛辛苦苦抱着法术书背诵法术记忆手势的灰袍。啊,做了灰袍不算,他还转化成了一个只有骨头架子的巫妖。 转化巫妖并不是一件有趣轻松的事情,忽略准备时期所耗费的无数金钱、人力、性命以及珍贵的施法材料,有多少灰袍转化失败,将自己变成了一具彻彻底底,没有一丝一毫记忆与智力留存下来的僵尸? 但阿斯摩代欧斯的主人就是这么做了。 他从几个巫妖的围攻成功地逃脱了,还重创了其的两个,阿斯摩代欧斯没去指望他会迟钝到不去发现自己的背叛行为,于是。就像德蒙对它做的那样,魔鬼以为它的原主人正陷入一个岌岌可危的虚弱状态,它想要趁机要挟他解除他们之间的契约,结果,正如我们所看到的,契约的确解除了,但另一个契约也在同时确立了它被放逐了。 阿斯摩代欧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但不能像个自由的魔鬼那样在主物质界尽情享乐,还要拖着魔力匮乏的身体四处逃亡,它无法回到无尽深渊,被放逐后它的力量还不如一个劣魔。拜它细无害的外表所托。它藏进人类的屋子里,博取孩童们的信任,让他们悄悄地带自己回房间,在他们睡着后再从他们的嘴里钻进肚子里。将整个人吃空它得靠着这些血肉来令得伤势痊愈,力量恢复在一个人类的城堡里它这么做的时候被阿莫尼斯的主人抓到了,阿莫尼斯倒是很有兴趣增加一顿夜宵,但后者的主人却不这么以为,他对施放在阿斯摩代欧斯身上的法术着了迷,几个月的研究后他终于弄懂了其的关键。他没有如阿莫尼斯时刻唠叨的那样将失去主人的魔鬼扔给它做甜点,而是将它交给了自己的弟子德蒙。 在第一眼看见德蒙的时候,阿斯摩代欧斯就知道他不会成为自己真正的主人,他也不能,就算是他乘着阿斯摩代欧斯重伤时强行取得了它的真名也不能魔鬼的真名仍被它的第一个主人牢牢地掌控在手里,他的权限大于魔鬼以及所有力量低于他的施法者,而德蒙,他资质平庸,有点聪明却又心情急躁,目光短浅,成为一个红袍的弟子只能他已经选择了一条必然的死路,路途的长短完全由他的导师控制。 就像现在。 为“细”公会,或,为公会身后那个可怕的阴影效力的术士,他与阿斯摩代欧斯的原主人一样身体里流动着巨龙的血,并不吝啬于一个弟子的性命他、安芮还有盗贼工会的女性首领通过法术进行了一系列的谈判与商榷,具体情况魔鬼不得而知,但它知道安芮同意为红袍建造一座塔。 疼痛令德蒙清醒,他从腰间的次元袋里抽出了一根魔杖,只要折断后它就能施放出一个强有力的防护类法术,但他刚把那个拿出来,一只蜜色肌肤的手就从他的肩后绕过来,轻轻地将它从他紧握的手指间抽走,他大叫了一声,想要把它夺回来的时候,一柄被做成戒指式样,经过附魔的精金刀从另一面绕了过来,割断了拴着次元袋的秘银链子,链子上的防护魔法在轻微地闪烁了一下后就消失了。 那只装满了卷轴、魔杖与法杖的次元袋就这么被公会的首领握在了手里。 德蒙恐惧地盯着她,那具美妙的躯体曾给他多少绮丽的幻想如今就给了多少可怖的臆测:“……我没有背叛你们!”他哭喊道:“没有!我……我在每一份书上都……都盖了印章,签了名字;我的监狱里……没有一个隶属于您们的盗贼,我……我也让商人们……交付了您们要求的税金,”他结结巴巴地道,就连眼睛的伤痛都忘记了:“我遵照了您们所有的吩咐,我也……我也没有试着想要去争夺……您的权力。” “求您,”白塔的执政官跪了下来,绝望地哀求道:“别呀,请告诉我我还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够让您们满意。我都会去做的是我的妻子令您们不愉快了吗?我可以去亲手杀死她,还有她的孩子请您们不要伤害我!不要杀我!” “我对你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女性盗贼语气和缓地,一边抚摸着那只由魅魔皮肤做成的次元袋即便是年老的祖母抚摸她最的孙子手势也未必有她那么轻柔体贴。“不过确实,我们需要你为我们做一件事情……我可以先问一下吗?德蒙?”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德蒙急切地承诺道:“无论是什么!” “你能为我们打开灰岭的通道吗?” 德蒙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这当然不可能,精灵对他简直就是深恶痛绝,他连离开白塔,到星光河边走走都不敢。更别去和精灵们交涉,让他们重新恢复与白塔的贸易了。 “你瞧,”女性盗贼摊开手指,“我了,但似乎你做不到呢。” “如果精灵回来,”德蒙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们就无法在白塔存身了。” 女性盗贼笑了,露出两颗尖锐的牙齿:“我们有我们的办法,”她:“但她提醒的对,我们要的是一个能够为我们带来情报与金币,无繁荣的商业城市。而不是一座倾颓的废城。” “她?”德蒙马上捕捉到了这个单词:“她是谁?是谁?” “是我。” 德蒙转过身来,他看见了自己的妻子,还是那样的温顺,单薄,双手放在腹前,眼神充满了怜悯与快意。 “她还能帮我们做到你做不到的事情。”女性盗贼补充道,笑吟吟地将那只次元袋挂在自己的腰带上。 德蒙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一个死人什么都做不到。”他如此宣称,开始转动戴在拇指上的魔法戒指。 安芮没有后退,魔法的力量令得房间里产生了微不可闻的涡流。但这不是一个致命的法术,恰恰相反这是一个传送术,德蒙终于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但为时过晚。阿斯摩代欧斯要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更了解德蒙身上的魔法器具,它的尾巴就像是一根被划过空气的黑色线条,猛地拉长,刺了戒指的表面。 细的火光灼伤了魔鬼的尾巴,以及德蒙的手指,法术被成功而粗暴地打断。施法者臃肿的身形从清晰变得模糊,又从模糊变得清晰,而后无从控制地倒在了地上。 伴随着一阵如同受伤兽类般的嚎叫,盗贼公会的首领切下了德蒙所有的手指,从血泊捡起了那几枚脱落的戒指。 “好啦,他交给你了。”女性盗贼。 “十分感谢,”安芮平静地,对德蒙肮脏的咒骂置若罔闻:“我需要一点时间。” “随你。”女性盗贼,踱到房间的一边,窝到了一张看着就很舒服的椅子上开始检点她的战利品。 “进来吧。”安芮。 一个蒙着面纱的女人立刻从外面走了进来,起初她还有些颤抖,但在看到安芮以及倒在地上的德蒙时,她反而迅速地稳定了自己的情绪。 “拿下你的面纱吧。”安芮:“让他看看他犯下的罪。” 那个女人拿下了面纱,她的嘴就像野猪那样高高拱起,丑陋异常,但单单看着她温柔的眼睛与巧挺直的鼻梁,就知道她原本是很美的。 “我承诺过你的。”安芮:“你要刀子吗?” 那个女人笑了笑,那真是一个令人永生难忘的笑容,“我带了。”她从裙子下面抽出一柄铁叉,厨房里用它来烤肉,它浑身焦黑,唯有前端尖得发亮。 德蒙想要逃走,他的魔宠飞了过去,挖出他的另一只眼睛,又咬掉了他的鼻子,往鲜血淋漓的创口里注入自己的毒液,极其微的,只起到麻痹的作用,魔鬼们储藏食物的时候常这么做。 “慢慢来,”安芮:“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 这是什么鬼玩意儿?!异界的灵魂嚷嚷道。 这座地下宫殿的原主人,巫妖,另外,请不要这是什么鬼玩意儿,有辱于他现在的身份,虽然,蛆虫法师也没什么值得称赞的。 曾经的不死者撕开卷轴,一个火球击了它,火焰在成团的蛆虫堆里扩散,他们很快闻到了“蛋白质含量超过牛肉十倍”的东西燃烧后传出的恶心焦臭味,但如同浪潮一般的蛆虫接踵而至,顿时就将火焰覆盖在了层层蠕动的白色虫下面。 它们涌动着,紧紧的结合在一起,以一个称不上快捷但也不算慢的速度组成了一具近似于人类的躯体它无声地发出一声愤怒地嘶吼,向巫妖与他的同居者伸出手指,一团黏答答的蛆虫被他像棒球那样猛地投掷了过来,巫妖侧身躲开,蛆虫被扔到了岩石的墙壁上,将那儿腐蚀出一个拳头大的洞。 太过分了,异界的灵魂有气无力地,很庆幸需要面对这个怪物的不是自己,它几乎都不想再去看了。 注意观察,巫妖一边从容不迫地与那只蛆虫组合而成的怪物周旋,一边提点道,这种怪物是很常见的,不过一般来,它们的核心只会是一只普通的怨魂,至于这只,据我估计,可能是那些天真可爱的白袍没能彻彻底底地把这儿弄干净他们大概以为杀死一个不死者只要敲坏一个匣子就是万事大吉了…… 它和那个巫妖有关? 不死者被摧毁后剩下的碎片,没有多少神智可言,但他的身体,还有他的试验品繁生出的蛆虫与蠕虫会本能地找到那块碎片,然后以它为核心组合成一个与原先的身体相近的怪物,巫妖,对凡人与实力不足的冒险者,它很危险。 对你呢? 我可以把它留在这儿,等你掌控这具身体的时候再来对付它。你觉得怎么样? 谢谢,但还是不了。 异界的灵魂,然后它就不再话,还略微往识海里沉了点,免得打扰到曾经的不死者,就像开车的时候不要和司机话那样,在一个施法者预备施法的时候还在和他喋喋不休同样是种自取灭亡的好方法。 ps:鞠躬感谢礼仪1990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jdk1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广博仔打赏九鱼 100币恭喜入v_ 千金散尽还复来,都了不差钱,看赏! 一个人漫跑打赏九鱼 1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上官秋微打赏九鱼 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bnss打赏九鱼 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italily打赏九鱼 1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真是相见恨晚,这么好的书怎么能不打赏呢! 楚苏aqua日打赏九鱼 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第一百四十四章 队伍(十二) 第一百四十五章 队伍(十三)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四十五章 队伍(十三) 由巫妖的灵魂碎片与蛆虫组合而成的怪物拿出了一本法术书。新奇中文iqi 异界灵魂的疑问险些脱口而出,这情景实在是太突兀了,但它很快想到巫妖曾称这个怪物为蛆虫法师,既然是法师,那么它就能施法,这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曾经的不死者计算着时间,以一个巫妖的灵魂碎片为凝结源头的蛆虫法师令人难以对付的地方就在于它的躯体是不定形并且能够多次重生这儿一定有许多新鲜的尸体,蛆虫与蠕虫堆积如山,它可以说是无惧于大部分物理打击;而且它同样能够施法,其中一些法术极端诡异与恶心,并且不受法术手势的限制。 而就在巫妖完成下一个法术之前,他的敌人突然“站了”起来,高度更胜克瑞玛尔一筹,它居高临下,“看”着这个黑发的半人类,不断地拧动与左右盘旋,寻找着他的弱点与畏惧的迹象黏合成它身躯的无数蛆虫拱动着,它们被碎片强行控制着聚拢与缠绕,难以计数的蛆虫被碾压出汁液与内脏,黄色与绿色的脓浆从灰白色的细小躯体所遗漏的缝隙间被挤压出来要让异界灵魂来说的话,那就是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作呕的景象了。但事实很快否认了这个错误的判断,虫子突然溃散与倒塌下来,露出一张即便在无尽深渊中也称得上是个噩梦的脸。 异界的灵魂无法在自己残缺不全的记忆里找出适当的词语来形容这张脸,这张脸并不完全是由蛆虫组成的如果是那样,已经看多了这种蛋白质含量丰富的小虫子的它不会太过惊骇,问题就是它仍保留了一部分人脸的结构,也就是说,从鼻鼻梁骨的下半部分开始,虽然腐烂但还看得出其中的形状与颜色,变异的紫黑色舌头从参差不齐的牙齿中伸出,假如你可以集中注意力,还能看到膨胀如球的舌根。面颊上只剩下两根用来牵拉颚骨的肌肉,残留的皮肤就像是泥土墙壁上干裂剥落的苔藓,其中有几个黑色的洞窟在半圆碗型的头骨里,白色的。晃动着的一团不是脑子,而是蛆虫,它们相互攀爬着,时不时地从那些黑色的窟窿里掉下里。 这是特属于蛆虫法师的一种攻击法师,若是它面对着的是一个对它的行为方式毫无了解的人。哪怕是个法师,这样的攻击都会导致他/她如字面意义上的被吓呆,可惜的是它今天面对的是一个对多数邪恶的生物都有着透彻研究的同类,所以它的搔首弄姿只能说并无卵用,因为巫妖在看到蛆虫散落的那一刻就低下了头,完成了自己的法术。 那是个简单的法术,从天而降的水珠洒落在整个房间里,它渗进了蛆虫团的缝隙,而后从那些缝隙中冒出了白色的烟雾。 异界的灵魂不知道蛆虫法师是否会感到疼痛,但它能肯定这个形容可怖的怪物已经陷入了暴怒。虽然它不能大声吼叫,但它紧接着投出了一道令墙壁都为之震撼的火焰,火焰是铅灰色的,它落到墙面上,那儿飞舞与爬行着的虫子立刻凝固了,随即化为颜色惨白的粉末掉落下来。 而早已转移了位置的巫妖继续施放了第二道法术,如同蛇群一般的蓝白色电流沿着水留下的踪迹钻进了蛆虫法师的内部,并且在里面剧烈地炸裂,蛆虫堪称壮观地爆发性地四处迸射,它们落在哪儿哪儿就兹兹做声地露出了一个或更多的焦黑小洞被剥除了外衣的蛆虫法师变得单薄。几乎能够看出一个类人的轮廓,它伸出手指,指向巫妖,一道犹如鲜血凝结般的光线击中了他的白袍一角。在短暂的光亮后,那个小角变得暗淡,但除了这个以外他毫发无伤。 巫妖将之前的法术重复了一次,水雾笼罩了蛆虫法师,它猛烈地蜷缩身体,蛆虫缠绕而成的触须也随之卷曲。不由得让异界的灵魂联想起那些被滚烫的开水浇中的蚰蜒;这次攻击令它失去了作战的在一个伪装性的,聊胜于无的触碰攻击后,蛆虫法师将自己的身躯收缩成只有婴儿的手臂粗细,匆忙地想要从一个不易令人察觉的隙孔里逃走。 这时候它曾经的同类将手放在了墙壁上,将那个地方的石块化作泥沙,又在下一刻撤除了法术,重新凝结的岩石将蛆虫法师的身体碾压成了无法辨识与重组的碎末。 一道透明的黑影缓慢地从青灰色的岩石上浮现出来,它张大了嘴巴,像是要念出最后一句咒语。 巫妖的法术结束了它最后的挣扎。 结束了,巫妖说。 你在水里加了什么?异界的灵魂问,我们的血? 是的,巫妖说,纯粹的正能量对于这种由负能量凝结而成的怪物是效力强劲的毒药,但最好不要在别人面前用,如果你不想杀了他们。 他说完这个就再次快速地进入了施放前的失神状态,但这次他只施放了一个毫无伤害性的法术,一个只有手掌那么大的黑皮袋子,用普通的皮绳系着口,巫妖提着它走出房间,这个房间还连通着两个很大的居室,虽然已经被腐蚀得破碎凌乱,但还是能看得出原先是如何地奢华可怕尤其是那个覆盖了三个墙面的书架,它们的支架是人类的手骨,托架是巨人扁平的肋骨,上面用秘银描绘着咒语,当感觉有人走近的时候那些苍白的指骨会伸出来疯狂地抓挠,但上面的书籍都已经被焚毁了,居室里的箱子、储物柜以及魔杖与法杖的支架也是空荡荡的,看来那些白袍并不像巫妖恶意揣测般的无用愚笨。 巫妖站在居室中央,按住从蛆虫法师那儿夺来的法术书,记忆里面的法术,反复吟唱着咒语,一些犹如夜鴞哭叫或是女人尖叫的声音连续不断地响起,还有某些残缺不全的魔像与蜘蛛、蝎子、地刺虫爬出来干扰他的实验,但不死者总是耐心的,就算曾经的不死者也是一样,即便他不得不跳过一些必定施放失败的法术,但他还是成功地试出了那个倒霉的巫妖所留下的密语。 新的暗道通往巫妖的实验室。里面同样一片狼藉,但白袍没有焚烧这里,也许是因为巫妖在这里设立过相关法术的关系,他们只是有选择地带走了几样器具。许多东西还被留在这儿。巫妖走来走去,不停地将异界的灵魂完全看不出所以然的东西丢进袋子,有些只是些金属碎片,有些看上去就是一块皮革,还有些是活的。被关在透明的水晶匣子或是瓶子里,它们都经过伪装,并且被藏在非常隐蔽的地方,真不知道巫妖是怎么发觉的。 但说句实话,异界的灵魂怎么也不觉得这儿会有什么能够令得一个国家瞬间翻覆,一个位面为之动乱,甚至能够毁灭与创造一个神祗的东西。 巫妖离开的时候关闭了这个房间,房间外是数条蜿蜒曲折,黑暗阴森的甬道。曾经的不死者让周围略微变得亮一点,捻起一撮粉末。将它洒落到地上,观察是否有细微的风穿过这里,粉末的变化微乎其微,但对于他已经足够了,他沿着其中一条甬道前进,甬道连接着几个曾被用来作为囚牢的房间,当他走到最后一个时,一道坚实的铁铸门阻挡了他的去路。 曾经的不死者做了一个手势,让门变得透明,他站在门后面。往外,或说是往下窥视。 门后只有一个只容得下一人单足站立的狭窄石块,而石块的上方、左右与下方都是冰冷可怕的虚空,它连接着的是一个垂直的锥形溶洞。想来那些不再被需要的试验品渣滓或是俘虏都会被送到这里,直接推下去,既省了墓穴又能保持地下宫殿的洁净。 溶洞的底部应该是黑暗凝滞的,但如今却不是这样,它的周围燃烧着火把,火焰的光就像蛆虫法师投掷出来的那样阴寒飘忽。溶洞的地面见不到任何尸骨,只有一个巨大的法阵若是有一个人类的法师要沿着法阵的边缘行走,他可能需要走上整整半格(半小时),法阵中密布着繁琐复杂的深红色线条,交接点镶嵌着蕴藏着力量的宝石,精金秘银粉末在线条中描绘出种种玄妙的咒语。 法阵中央是一只怪物它有着近似于人类但要大出三倍以上的身体,胸口与脊背覆盖着鳞甲,长着如同巨龙一般的尾巴,它的面容甚至可以说是俊美的,但金黄色的眼睛中燃烧着邪恶的火焰。 而那些掠夺人类与动物的婴儿,袭击成人,给那个安详平静的村庄带来恐惧不安的白色蝙蝠们安安静静地悬挂在溶洞上端,覆盖了整个洞顶。 那是什么? 巨龙与魔鬼的杂种,巫妖说。 他正准备撤销法术,但异界的灵魂突然叫喊了一声,巫妖一边庆幸着识海的声音是无法传播到现实中的,一边寻找起让它惊慌失措的东西他看到了凯瑞本,伯德温,葛兰与梅蜜。 ≈≈≈ 精灵率领的小队也是从沼泽入手的,毕竟除此之外他们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就连凯瑞本的姬鴞差点陨落在剧毒的雾霭中。 但凯瑞本是个精灵,即便是沼泽中的植物也是他最有力的同伴,在它们的帮助与牵引下,他们同样找寻到了沼泽的尽头,只不过是另一个而非法师克瑞玛尔找到的那个,他们可能就在几条甬道之外与法师擦身而过,并且走向了另一个方向,其间他们碰到了不少棘手的怪物,但没有如同蛆虫法师那样难缠的敌人,虽然葛兰与梅蜜还是受了伤,凯瑞本给他们喝了治疗药水,还有他和伯德温,他知道这样频繁的使用治疗药水对身体有害无益,问题是他们已经没有选择的机会与等待的时间。随着蝙蝠攻击程度的增强,村庄中人类的恐惧几乎到达了,说明祭场已经如同一颗成熟的果实,随时都可以采摘了,而一旦它被发动,祭场中的所有生命都会在同一时刻枯萎,从人类到精灵,无一幸免。 精灵凯瑞本找到了一条极其狭小的通道,可能是被用来排除积水使用的,通道陡直向下,墙壁布满生性顽强的青苔在不死者统治的地下宫殿里,负能量无所不在,真奇怪它们是怎么活下来的,但它们确实给他们的队伍找了不小的麻烦精灵是第一个下去的,他的双手支撑着墙壁,估算着通道的宽度,免得伯德温被卡住身型高大,肩膀宽阔的伯德温被安排在最后一个,他的前行速度比梅蜜还要慢一点,几乎是试探着一点点向前挪动,如果他真的被卡住那么至少还能往上退回去,虽然会有些艰难。 幸好最麻烦的地方也不过是盗贼拿出他的精金匕首在岩石上挖了几块就让伯德温痛苦地挤了过去,前圣骑士总觉得盗贼在嘲笑和戏弄他,因为有些地方明明可以凿平,但他还是感觉到了被尖锐的石块刮割后产生的剧痛。 落到地面后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精灵召唤出植物为他们查看前方的情况,但谁也没想到的是梅蜜居然被植物到处伸长的枝蔓绊倒,她倒下的时候聪明地没用手臂支持而是抬起手按住了自己的嘴。 令所有人惊骇异常的,她没有跌倒在地上,而是继续向下坠落。 盗贼倏地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腰带,但该死的,弗罗牧师的腰带总是那么容易解开,梅蜜只停了那么一下,就继续掉了下去。 一只无形的手托住了她。 法师克瑞玛尔在不远处显露出身形。 他抬起手,像是要做一个手势,但一个声音终止了他的动作。 “欢迎光临,我的贵客们,”那只巨龙与魔鬼的杂种说。 第一百四十五章 队伍(十三) 第一百四十六章 队伍(十四)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四十六章 队伍(十四) 他们都听见了。 在恐惧与惊骇的驱使下,葛兰下意识地做了几个手势——他在问:“他能看到我们?”——他们明明还在密闭的甬道里。 这些用手指“说”出来的语言在盗贼通用,红袍与灰袍在还是学徒时经常与他们厮混在一起,所以也对此有所了解,当他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他惯常的施法者同伴而是与之相反的一群人的时候,行事颇有几分白袍风格的法师居然做出了回应。 “我是怎么样看到你们的,”施法者说:“他就是怎么样看到你们的。” 凯瑞本拿出了氟石胸针,原本藏起胸针是为了避免被敌人发现自己,如今显然已经没了这个必要,他与经过训练的盗贼能在只有苔藓提供微弱光亮的情况下看到克瑞玛尔,其他人不能。 黑发的施法者向凯瑞本轻轻地点了点头,从次元袋里取出一块仅有寸许见方的圆形符文板,对魔法一窍不通的人或许会把它当成一枚非常漂亮的挂坠,它的底版是秘银,线条与符文纠缠在一起,呈现出安格瑞思圣花,也就是银冠花的形状,镶嵌着紫水晶(祛除毒素),琥珀(免疫瘟病),翡翠(增强生命力)与玉髓(避开不死生物)——施法者毫不吝啬地将它丢掷在众人脚下,作为启动整个微缩阵法的水晶率先破碎,而后是另外三种珍贵的矿物,它们蕴藏的魔力沿着字符与线条流动,闪烁的绚丽光芒照亮了精灵与人类的眼睛,柔和的暖流就像是盛夏时分的雨水那样轻缓地流入了他们的身体。 疲惫与伤痛消失了。 梅蜜想要说话,克瑞玛尔竖起食指,放在自己的嘴唇前,他用清晰的唇语说:“准备战斗。” 伯德温刚从身后拔出了宽剑,他们身后的岩石墙壁就如同冬日下的雪那样无声无息地融化了——现在他们与最大的敌人之间只仅间隔着一座庞大的法阵,法阵可以说是紧贴着近圆形的溶洞底部绘制,没能给他们留下多少行动的空隙。谁也不敢踩上那些仿佛还在流动的线条。 法阵中央的半龙也是这么认为的,他注意到这些人当中有个白袍,但他丝毫不以为意,最少。他表现得如此。 除去鳞片与尾巴,弯曲的指甲,还有超乎人类的高大与强壮,看上去与一个俊美的人类男性别无二致的半龙站了起来,着迷地探着头。嗅了嗅空气:“一个精灵,”他甜蜜而向往地说:“多么充沛的生命力!胜过一个村庄,一个城市,孱弱污秽的人类完全没有可比性——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精灵了,他们很难得……”他伸出舌头,先是舔了舔额头,又舔了舔下颌,深红色的舌尖就像蛇那样分为两股,每一股都能自由地转向不同的方向:“可是,真奇怪。”他喃喃低语到:“还有更好的,更好的,比精灵更好——黑发的半精灵,有人告诉过你闻起来有多么美妙吗……太古怪了,无底深渊在下,你本该是混血中最为低劣的一种,但你的生命力是他们之中最强的,我简直等不及要啜饮你的血——我发誓我不会浪费你的一分一毫……” 葛兰知道在这种危急时刻受到敌人言语的影响是件很愚蠢的事情,但他还是无法控制地瞥了一眼站在伯德温身后的法师,法师完全地无动于衷。倒是伯德温,在听到半龙想要吞噬掉他的同伴时露出了一份真切的忿怒之色,他握住宽剑,向前踏了一步。而半龙轻蔑而残忍地轻笑着,挥舞手指,吊挂在洞穴顶部的蝙蝠睁开了血红的眼睛,它们挤挤挨挨,蠢蠢欲动,像是随时都会应主人的要求扑向它们的猎物——它们的数量足以将他们全部埋葬在活着的墓穴里。 但出于半龙预想的。伯德温向前踏了一步后转而向右侧横跨了两步,露出他身后的施法者,而施法者手里已经握好了一根魔杖,在半龙看见他的同时,他就折断了那根魔杖。 汹涌狂暴的魔法能量从魔杖断裂的两端迸发而出,它们引发了极大的爆炸,火焰与烟雾吞没了所有还在溶洞中的生物。巫妖脚步轻捷地移动,刚才他躲藏在伯德温的身后就是在暗中记录阵法的范围——他被导师一再赞扬的记忆力发挥了比魔杖与卷轴更大的作用——伯德温发出响亮的怒吼,宽剑斩击的声音与凯瑞本弓箭破开空气的声音混杂在一处,还有盗贼攀上岩壁时,他的脚踢落的细小石屑敲击着地面的声音,而梅蜜是他们之中反应最快的,她在克瑞玛尔有所动作前就不引人注意地退回了阴影里,她在祈祷,曾经的不死者只希望她能够判断正确,能够获得一道有效的神术。 半龙大笑着,他投出闪电,闪电噼啪作响,驱散烟雾。 伯德温看见了自己的敌人,那是一只有着成年男性那么大的田鳖,身上布满了如同瘤子与触须般的伪装物,它的甲壳坚硬的就像是钢铁,蛰刺尖锐的就像是刀剑,在森林中生活了十几年的猎人对这种昆虫十分熟悉,在它还只有指甲那么大,并且可以随手碾死的时候就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小东西——它的毒液能够融化皮肤与肌肉,让它们液化以供它吸食,时常有喝醉或是虚弱的人在森林与野地中倒地昏睡,被它咬伤面孔,它们造成的伤害就连牧师施放的治疗术有时都很难保证痊愈,伯德温不止一次地看到过有人带着面孔上的瘢痕与窟窿走来走去,也许谁都想不到这种狰狞可怕的创口竟然只是一两只小虫子造成的。 若是它们钻进了你的耳朵和鼻子,那么造成的后果就更为严重,常有人因此而莫名其妙地死去。 现在它比原来大了有几千倍,伯德温一点也不想知道被它咬中后自己还能留下些什么,值得庆幸的是克瑞玛尔的符文盘所施放的法术恢复了他的力量与精力,也让他耳目聪敏,不然或许在刚才的那一瞬间他就被抓住了——他刺向田鳖转化而来的怪物,但它身上的伪装物起到了盔甲的作用,伯德温围绕着它转动,改而砍向它的足关节,怪物的防御显然没能延伸到哪儿。它嘶嘶地发出叫喊,但什么都无法阻止前圣骑士准确地砍断关节处那块坚硬而又脆弱的甲壳,白色的,臭不可闻的汁液从田鳖的口中喷出。就像是一股小喷泉,伯德温的宽剑稍微碰到了一点,就被腐蚀出几个凹陷。 伯德温向后退了一步,将不堪重负的宽剑丢向田鳖,田鳖一口咬住。疯狂地咀嚼起来,钢铁的碎片从它的下颚落在地上,伯德温的手指放到腰带上,拔出之前凯瑞本给他的双刃斧。 凯瑞本面对的是一群茸毒蛾,个头只有田鳖的五分之一,但数量有上百个,它们是灰色的,在烟雾中几乎让人无法分辨,翅膀与茸毛上都沾满了有毒的鳞粉,如果不是符文盘上的紫水晶中蕴含着的解除毒素的魔法力量。他们现在至少要缺员一半——但即便鳞粉无法起到作用,它们强韧锐利的口器也威胁着精灵的性命——精灵沉稳地一支一支地射出他的箭,毒蛾中较为狡猾的几只藏了同伴的身后,或是迂回转向他的身后,想要乘着精灵全神贯注于对付其他的虫子时展开偷袭,但它们不该忘记还有一个施法者,克瑞玛尔撕开一张卷轴,冰寒的气流席卷而过,冻僵的昆虫落在地上立即碎裂成了几块。 “你不是白袍,”半龙好奇地说:“那你穿着白袍是想要迷惑你的敌人吗?那位神祗允许?”他已经察觉到那件白色的短袍上附着的力量。就算不能,就看它既无畏于火焰,也无畏于剧毒也能看出其中几分端倪:“其他法师也认可?主物质位面可真是愈发的奇怪了。” 巫妖看了看他,施放了一个法术。这个法术让一个即将爬到梅蜜所在位置的蜒蚰从岩壁上掉了下来,它扭动着,从口器里吐出自己的内脏。 曾经的不死者没去观察之后的情况,他随即又撕开了一个卷轴,卷轴中的法术逼迫半龙中断了他的法术。 “你还有多少法术?”半龙问:“你一路过来使用了多少法术?你准备的法术是否适合现在的情况——可怜的小法师,”他啧啧有声地说:“你有个好导师。看看他给你预备了多少东西,但很可惜,它们挽救不了你的性命。” 克瑞玛尔的回答是一根折断的魔杖——魔杖中的法术粉碎了半龙的身体——一个虚幻的影像,半龙在另一个地方发出声音,听起来他毫发无伤。 “我尽可以看着你还有多少魔法用具,”半龙说:“你很罕有,我会将你的灵魂装进宝石里好拿给你的导师看,我会慢慢地吃掉你,从你的皮肤,你的肉,你的骨头与你的内脏,向无底深渊发誓,到最后一刻你都会是有知觉的,我会把头颅放到最后,好听着你的哀嚎声进食,你吟唱咒语的声音很美,惨嘶的时候应该也不错。” “我只奇怪一件事情,”巫妖说:“为什么我只看到了各种虫子?” “你也觉得有些无聊吗?”半龙善解人意地说,他没有发出命令也没有做出手势,但跃跃欲试的蝙蝠们像是终于得到了允可,亟不可待的加入了争斗,伯德温发出一声咆哮:“该死,”他喊道:“我觉得足够了!” “只有这些,”巫妖平静而有些失望地说:“蝙蝠——巨龙与恶魔的混血杂种所有的力量应该不止于此才对——你的劣魔呢?你的小恶魔呢?还有那些甘于成为臣仆的红袍或是灰袍?为什么……直到现在,我只看到了你一个?” “你问我还有多少法术,半龙,”巫妖继续说道:“我也想要问问你还有多少力量?你的祭场是为了什么设置的?一个村庄,只有三十几户,几百个人,都是些凡人,还有一个能力卑弱的伊尔摩特的牧师,真是太可怜了,他们能提供多少?你甚至召唤不出一个大恶魔或是魔鬼,更别说和他交易了。或是说,你是为了别的原因而这么做的?但就像我说的,你能得到的太少了……少得几乎不能做什么。” “你在期待些什么?” 他问,与此同时,一阵比之前更为强烈的魔法波动中断了所有的争斗——洞窟在晃动,蝙蝠与虫子从空中掉下,精灵与前圣骑士摔倒在冰冷的岩石上,而盗贼被一根粗壮的龙尾甩出有数百尺之远——差点直接被挑在了一根突出的三角石块上,如果不是施法者及时地投出了一个适用的法术。 一块碎裂的符文盘孤零零地躺在法阵的一角,随便什么人,哪怕他对魔法毫无概念,也能看出原本完美无瑕的法阵缺了一个角,很小的角,但精灵能够感觉到流动的魔法力量被遏制了,被延迟了,它在断裂的地方蓄积,烦躁不安。 “就是为了这个?”半龙说:“我随时可以将它修补好,在撕裂你们之后。” 巫妖微微一笑:“我之前碰到了一个蛆虫法师。”他说:“在击败它后我有那么一点疑惑,因为在这里的曾是个巫妖,一个巫妖,就算是他已经被毁灭,他剩下的碎片也不该那么虚弱,又及,在我走来的路上,我遇到的怨魂与怪物都太少了,我甚至没有见到魔像,是那些白袍将这里摧毁与净化的太多了吗?不,他们是匆匆离开的,他们并未搜索整个地下宫殿以确保没有留下后患——其中原因我不得而知,但他们留下的东西应该更多些——所以我在猜测,是不是有某种存在已经与它们交战过了呢?” “那个存在消弭了大部分不死者残留的力量,夺走了他想要的东西。但他没有离开,因为他无法离开——他受伤了——他设立祭场,想要凭借着村庄里的人类获得能够令他痊愈的能量。” “你觉得我说的对吗?”他问:“阁下?” 第一百四十六章 队伍(十四) 第一百四十七章 队伍(十五)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四十七章 队伍(十五) 半龙没有回答,他抬了抬手指,一块巨大的石头从天而降,葛兰猛地翻身躲开,碎石在他身边崩裂,弄伤了他的脸,但这没有妨碍他敏捷地跳起,退了两步后转向一块垂下的钟乳石后面。 凯瑞本从一只体型硕大的蝙蝠身上拔起最后一枚箭矢,他将它搭在弓弦上,射向正在与伯德温绞斗的盲蛇,这种蛇类没有眼睛,它长期在地底生活,眼睛早已退化,两处位置都覆盖着光滑的鳞片,身体是白色的,在颜色诡异的火把照耀下,它就像是一条细长的幽魂,凯瑞本的箭准确地贯穿了它大张的嘴,剧痛之下它失控地转向地面,一番乱撞乱甩之下凯瑞本的箭折断了,但伯德温的双刃斧已经乘机砍下了它的脑袋那只有着牛头那么大的脑袋在地面上翻滚,在碰到苟延残喘的无腿田鳖时紧紧地咬住,锐利的毒牙在坚硬的甲壳上滑动,在寻找到一丝柔软的缝隙时恶狠狠地嵌入,就像三棱剑刺穿钢铁盔甲,每个人都能听见那种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盲蛇的毒液在田鳖的体内,田鳖徒劳地挣扎着,它喷出更多的毒液,毒液将蟒蛇的半个头颅融化成了腥臭难闻的黑水。 盲蛇头部以下的身体瘫软在地上,轻微的震颤着,血从里面流淌出来,灰白色的蝙蝠匍匐其中,贪婪地汲取里面残余的生机伯德温握住梅蜜的手臂,她距离它太近了,前圣骑士捡起一块石头丢向它,它一动不动,看似已经失去了可能的反抗力量,但当盗贼扔出一条废弃的斗篷时,它呼地跳跃起来,就像劫后余生的人类拥抱自己以为已死的爱人那样死死地缠裹住那件单薄的衣物,几只蝙蝠逃之不及,被裹在了里面一起被绞住,它们刚吞下的血肉与本身的一起被挤压出体外。 转瞬间。葛兰从另一块钟乳石后面走出来,谁也没能看到盗贼是如何在阴影中移动的,他的精金匕首上带着白色的浆液,一只刚从细缝中探出触须的地虫被他钉死在原地。 精灵游侠将视线转向半龙与法师。克瑞玛尔说的话或许是对的,在法阵被破坏之后,就再有没有新的虫子出现了,现在他们要对付的不过是茸毒蛾与蝙蝠,或许正因为如此。半龙对其他人并不在意,他的魔法与武技都是向着黑发的施法者而去的,他似乎并不急着杀死法师一柄从虚空中取出的细剑掠过施法者的额头,差点就取走了他的一只眼睛。 半龙将细剑的尖端放在面前,反复用舌头舔抿着上面的血液,“真是无上的美味!”他带着几分痴迷地说:“我从未在主物质位面尝过这样好的血纯净,生机勃勃,带着巨大的力量如果不是……我都要怀疑你是我的同类,一个有着巨龙血统的法师,你的父亲或是母亲是个怎样的巨龙?你是否见过它们?”他谨慎地问。巨龙们对自己混杂血统的子女后代从来就是不甚在意的,但它们偶尔也会对其中较为出色的那些付出少许关心,巨龙的巢穴附近常有红袍术士的法师塔,甚至是他们建立的营寨或是堡垒,他们都是该位巨龙的后代,从它那儿获得庇护与指导,同时也起着警卫与掠夺财富的作用。 他们的身上往往有巨龙设置的符文,贸然杀死他们以及吃掉他们或许会给自己找来一些不该有的麻烦。 “可你是个法师。”半龙狡猾地试探道:“你为什么不留在你伟大的血亲身边?”他半真半假地说:“你看上去还那么小……或许我们的争斗是毫无意义的,如果我们真的都是强大存在的后代。”他看向法师的卷轴带,上面空空如也。药水带也已经所剩无几,但那只像是连同着一个法师塔的次元袋他怀疑法师没有一丝犹疑与吝啬之色地使用它们只因为有个嗜好奇特的巨龙父亲或是巨龙母亲在身后支持着他混血的杂种几乎都要以为他们是被某条巨龙派遣而来的,但他很快否认了这个念头,因为他看到了精灵。那是个真真切切的精灵,不是半精灵也不是假象,无论如何,一个精灵是不会为邪恶的巨龙效力的。 或许那只精灵是被欺骗的,半龙恶毒地指了指凯瑞本:“让我们来好好说话。”他假惺惺地说:“你说的有点对,那就是我确实受伤了。一些小伤,但的确给我制造了些麻烦把那只精灵交给我怎样?他的血肉与灵魂足以弥补我缺失的那些了。我可以听听你的条件,你想要交换什么?孩子,别告诉我,你是为了那些愚昧的猴子而来的。”在没有等到法师的回答,以及回应的时候,他并未发怒:“或者你已经……”他故作姿态地提醒道:“失去捕捉他的能力了?” 紧接着,他就消失了。 ≈≈≈ 佩兰特平静地看着面前的半精灵,她已经丧失了精灵所有的美德,更正确地说,她的身上,就连人类的美德都难以找寻到了,她已经沦落成了一个愿意与人类中的魔鬼做交易的懦夫,一个用妥协与幻想来伪饰将来的盲人。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佩兰特严厉地问。 如果放在更早一些的时候,安芮对自己说,她会因为这句话中含有的责备与失望而退让心虚,或许现在也是,但她已经无路可退,就像那些盗贼在无聊时玩弄的把戏他们让那些惹怒了他们的女人脱掉鞋子面对面地站立,彼此殴打,脚后跟抵着刀子,一旦后退她们的脚踝与脚跟就会被割得鲜血淋漓,而她们的孩子站在她们的肩膀上,脖子上套着绞索,若是她们倒下她们的孩子就会被活活绞死而她现在也已经踩在了刀子上,被套上绞索的除了她的孩子还有整个白塔的子民。 “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 “盗贼是没有信义可言的,”佩兰特说,强行抑制着一阵阵翻涌上来的愤怒:“即便让他们指着他们的神祗起誓,他们也会在利益攸关时毫不犹豫地背叛自己的诺言因为他们的神祗本就是一个狡猾的骗子。” “我没有相信他们,”安芮说:“我只是需要时间。” “十年,”佩兰特说:“你同样给了他们时间,你知道一个繁荣的白塔将会给他们提供多少丰足的养分吗?他们将会茁壮成长,他们的根系与触须将会延伸到每个角落。” “我会斩断它们,烧死它们。” “现在你连表面上的平等都做不到。”佩兰特轻轻地说:“我不认为这种情形在十年之后会有什么变化。” “白塔与鹧鸪山丘已经有了一个男性继承人。十年后他就能继承我的位置,到那时我会去死,”安芮说:“我所签署的每一份合约都会变成一张废纸,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也都会成为泡影。他将会有他的军队,忠诚于他的骑士数以千计,还有安东尼奥法师与罗萨达的白袍们,他们会将盗贼与他们的公会连根拔起,不留一丝后患。”她信心满满地说。 “我不认为盗贼会那么愚蠢。”佩兰特说 “他们目光短浅。”安芮坚持道:“他们看重金币胜于一切。” 佩兰特叹息着转过身去:“你又怎么能确定那些人类会对一个婴儿献出忠诚?” “他是个男孩,”安芮说:“他们不承认我就是因为我是一个女孩,如果我是一个男性,那么无论是德蒙还是……亚戴尔都不会有什么机会。”她恶意地吐出那个名字,看到佩兰特往杯子里倾倒淡酒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亚戴尔是个好孩子。”佩兰特说。 “是啊,”安芮讽刺地说:“你们选中了他么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是亚戴尔,那么你会不假思索地同意他的所有要求吗?” “即便是你的父亲站在这里我也不会同意,”佩兰特说:“灰岭与银冠密林的资产永远不会被用来饲养一个邪恶的组织,我,灰岭的每一个成员以及我们的王都不会允许。” 意料之外的。安芮站了起来,并没有如佩兰特以为的那样大发雷霆:“说谎,”她甜蜜地说:“你们总能找到理由的,就像是亚戴尔杀了他的兄长,你们依然能够给他找到足够的证据试图解脱他的罪名一样你们会答应他的。” 她解开胸前的扣子,拿出一块镶嵌着水晶的秘银挂饰,挂饰的反面是银冠花,“你还记得吗?佩兰特,你向我母亲承诺过的,在她的病榻前。在死亡之神克兰沃的牧师的见证下,你向她承诺过,你会保护我,你会帮助我……” “我会指导你。”佩兰特接着说,在见到这个配饰的时候他就像是再一次见到了那位挚爱的友人,痛苦就像条毒蛇那样咬中了他的心:“但你从未接受过我们。” “你的要求,”安芮针锋相对地说:“你要求我放弃我与生俱来的权力,将我从我父亲那里继承的东西交给另一个人。” “是你希望能够留在灰岭的!”佩兰特不解地说:“是你抱怨无法作为一个人类统治他人!” “那是迫不得已!”安芮喊道:“我并不想那么做,是你。是你逼迫我的你明明可以帮助我,只要有你的支持,我完全可以不要德蒙,我也能控制住整个白塔!但你没有,你选择了亚戴尔,你们!你知道我在得到这个消息时有多么的伤心吗?!你们就和那些人类那样,你们放弃了我,没有经过一丝迟疑!” “那是真的,”佩兰特难过地说:“安芮,你不适合成为一个执政官,也不适合去做一个领主。” “因为我是一个女孩?” 一个蠢人,佩兰特在心里说,但他怎么也知道不能说出这句话。 “我已经不想再为了这件事情纠缠下去了,”蠢人说:“我只想知道,你是否愿意达成你的承诺?” “假如我说不呢?”佩兰特将那杯满溢的淡酒推向桌子中心,反正他和安芮谁也不会想要喝点什么了,什么都无法熄灭他们胸中的怒火令他吃惊的是,安芮紧握着那枚吊坠,降下了尊贵的膝盖,“佩兰特叔叔,”她看着他,从婴儿起就没怎么变过的淡蓝色眼睛里充斥着精灵难以言喻的坚定:“这是最后一次,我需要帮助,白塔的人类需要帮助,我要的并不多,你们依然能够获得你们想要的我会限制住那些盗贼们,精灵依然可以安全地将白塔作为出发地,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只要十年这对你们也好,不然的话,”她天真而又残忍地说:“在你们的新城尚未建立起来之前,你们真要与外界断绝联系,将自己处于一个危险的,茫然无知的境地吗?亲爱的佩兰特叔叔,盗贼离你们有多近啊你们真想再一次看到他们砍掉又一个伊尔妲的头吗?” 她能够感觉到佩兰特的全身都僵硬了,就像是一个无情的石化法术降临到了这个冷酷的精灵身上。 她笑了:“你不会的,对吧,佩兰特?” ≈≈≈ “你没有法术了。”半龙判断道,一阵撕裂皮革般地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沾着粘液与鲜血的膜翼向左右两侧伸开,他飞向半空,俯视众人。 先前他消失了,再次出现的时候他的细剑刺入了前圣骑士的肋骨,只差一点就绞碎了他的肺叶,梅蜜差点改而祈祷一个治疗术幸好没有,不然这个无用的神术肯定会让盗贼生嚼了她,盗贼投出一块符文盘,也是克瑞玛尔之前给他的,这块符文盘在半龙身上留下了一道焦黑的创口。 半龙撕心裂肺地咆哮着,更多地是出于被一个凡人伤害到的自尊心,他短暂地跳跃过一段距离,出现在溶洞的顶端。 第一百四十七章 队伍(十五) 第一百四十八章 队伍(十六)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四十八章 队伍(十六) 第一百四十八章 队伍(十六) “凹角”村里的人只在这里度过了一个世纪不到,但在他们心中,这里已经可以说是他们的第二个故乡了,在小孩子的眼里,更是将被树林与小溪环抱着的村落当做了唯一的家园,所以虽然有着嗜血的蝙蝠不断地前来侵袭,在最初的时候,他们并不愿意离开,直到受袭击的人越来越多,出现了重伤与死亡,一些人才想要暂时离开伊尔摩特的追随者阻止了他们,他不能告诉这些凡人“凹角”已经被某个邪恶的存在视为祭场,他能力平平,但也是见到过许多值得吟游诗人一写的场面的,他知道在恐惧与绝望的碾压下,即便是凡人也会做出令人匪夷所思的恶事来当他们发觉自己无法逃过死亡投下的阴影时,内心深处的黑暗将会被最大程度地释放出来。¥f, 他跪在伊尔摩特的小雕像前祈祷,他的眼睛几乎都要看不见了,而耳朵也被隆隆的杂音占据着,就连冰冷的石头地面他都不怎么能感觉到了。 一个村民冲进了圣堂,“牧师!”他大喊道:“牧师!看看外面……诸神在上,仁善的伊尔摩特!您这是怎么了?!” 牧师在那些冒险者离开之后还是强壮的,虽然他已经不再年轻,但仍旧有着黑头发与鼓起的肌肉,而现在,村民所看到的,是一个虚弱的老人,他的身体如同秋后的叶子那样单薄脆弱,过大的牧师袍挂在他凸起的肩膀上,他的眼睛浑浊的就像是掺入了白土的水,伸出来的手指就像是一根根的枯枝。 “贝里吗?”牧师说,他还记得村里的一个男孩有着很大又尖锐的嗓门儿:“我已经看不见啦,你来告诉我吧,外面发生了些什么?” “您这是怎么了?”贝里小心翼翼地托住他的手臂,他感觉能将牧师一把举起来,他就是那么轻,难道是什么诅咒或毒物导致他的血肉在转瞬间全部蒸发掉了吗“是谁诅咒了呢?还是您吃喝了有毒的东西?” “告诉我外面的事情。” “我觉得……”贝里犹疑了一会他觉得牧师现在更需要休息。或是向伊尔摩特祈祷,他看上去快要死了,他坚持要让牧师坐到一个木墩上:“好吧,牧师。外面的树林突然塌陷了,真可怕,我刚才就在外面,我看着它塌陷下去的,就像是我母亲做的发酵饼。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那些树,有我三个高,不,四个五个高的树也全部沉了下去,就像是小孩子做的泥巴塔楼那样,它们往下沉,也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我就连它们的树梢也看不见了。” “然后呢?” “遵照您的吩咐,我没有走出刺玫丛。但几个不听话的小子去了,他们的母亲抓都抓不住他们,”他感觉到牧师反过来抓住了他的手,“他们怎么样?”牧师问:“他们有没有遭到伤害?有没有雾气,蝙蝠,还有沼泽?” “没有雾气,也没有蝙蝠,”贝里说:“有沼泽,他们一下子就沉了下去,但是真奇怪啊。它们突然消失了,就像出现的时候那样没有一丝踪迹可循,那几个小子身上爬满了蚂蟥与蜱虫,我跑来的时候他们正在用烧着的枝条一个个地烫呢。我都跑出了很远都还能听到他们叫唤的声音。” 牧师的脸上浮起一阵短促的喜悦,“带我去你父亲那儿。”他说,贝里的父亲与牧师学过读写,他也是村庄里不多的几个能够与外面的人说话交易的人,他还是个木匠与铁匠,在村子里颇有威望伊尔摩特的追随者不知道那些冒险者是否已经除去了那个不知名的红袍或是灰袍。但就现在的状况来看,邪恶的施法者所设下的祭场的限制已经被打破了,他要尽快催促村人们离开这里如果放在以往,他是能够设法说服他们的,但如今,他之前向仁善的伊尔摩特祈祷,祈求他给予那些勇敢的人庇护与帮助,驱逐邪物,粉碎恶法,恢复此地的平静安宁,为此他愿意奉献出他的所有他的健康,他的生命,他的希望,而伊尔摩特允诺了他的祈求。 他也许会在下一刻死去,他必须在回归伊尔摩特的脚下之前与贝里的父亲商榷,请他带着村民离开,前往最近的一个城市,并向伊尔摩特或是其他善神的神殿通报这里发生的事情。 ≈≈≈ 沼泽倾泻而下。 在半龙的驱使下,它们从村落的外围抽出,返回到这个阴暗的地下宫殿里来,之中容纳与裹挟着的生物在落入溶洞时解除了魔法,恢复到原有的形状,克瑞玛尔看见了那只裹着一层外皮的融胶怪,它已经恢复到了原先的二分之一大小,正神气活现地摇摆着脑袋(如果说凸起的部分就是脑袋的话)四下“张望”,它体内的杂质要比巫妖见到它的时候更多。 克瑞玛尔又一次折断了一根魔杖,它施放的法术将他们一行人保护了起来,也让他们得到了一个宝贵的喘息机会。 半龙一拳打在那层透明的障壁上,障壁晃动但没有消失,他的眼中流露出几分惋惜之色,若是知道施法者有着如此之多珍贵的卷轴与魔杖,他原应在第一时间就将后者杀死,夺走他的次元袋,他同样可以躲藏到他的父亲那里去他的父亲是一条年老狡猾的红龙,而他的母亲是一只魅魔,在他受伤变得虚弱的时候,选择他父亲居住的火山中诸多的熔岩洞穴躲藏不会是件很舒服的事情,也难以从他那儿得到什么补益,否则他就不会选择就地设下祭场,想要用凡人的生命来治疗自己了;但要选择他的母亲所在的无底深渊,那就更糟糕了,一只受伤的半魔鬼半龙在那里可是一顿相当美味的早餐、午餐又或是晚餐,就连他母亲也不会手下容情,半龙原本就是她为了增强自己的力量而特意引诱巨龙生产下的饵料,只是她没料到半龙的生命力是那样的顽强,他是从她的齿缝间逃走的。 沼泽在他的脚下翻腾着,半龙承认那个有着精灵血统的黑发施法者说得对,他有点大意了,以为一个被白袍们摧毁的巫妖不可能留下太过强大的力量之前他还担心自己只能在这片废墟中找到一些聊胜于无的纪念品。但他在这里遇到了数量惊人的魔像与怨魂,还有以巫妖的灵魂碎片为核心的蛆虫法师,他摧毁了它们,但自己也被巫妖留在法术书上的诅咒撕裂了身体与灵魂他尽可能地避免施展强大的法术。以免出现了裂纹的灵魂又一次地遭到重创。 但即便只有身体,源自于魔鬼与巨龙的身体仍旧能够杀死这些人,半龙微笑着,等待着这个法术失效。 这个微笑一直被保留到他被一股清晰有力的思维力量刺中精神,剧痛席卷了他的脑与身体。他笔直地掉了下去,掉进污秽粘稠的泥沼,下一个瞬间,几只茫然的泥类怪物被半龙喷射的火焰烧成了陶罐从泥沼中挣扎出来的混血杂种愤怒地发出尖啸,蝙蝠与茸毒蛾交错地拍打着它们的翅膀,巨大的溶洞中顿时充满了那种不祥的呼呼声。 魔杖施放的保护性法术已经失效,但克瑞玛尔已经恢复,更正确点说,是异界的灵魂接替了巫妖,经过十几个小格(小时)的休整。它现在可是精力充沛,头脑清醒,完全可以与那只可怜的半魔鬼半龙继续精彩激烈地争斗上整整一个白昼,但并不那么急着去冥想的巫妖并不准备在他身上耗费时间。 我们或许可以全身而退,他提醒道,但别忘了还有凯瑞本和其他人。 半龙跳上半空,他的翅膀在空中割出爆裂般的声响,他正处于极端的暴怒之中,“你不可能还能施法!”他高声说道:“你应该已经耗尽了你的法术!” “可是我的确还能啊。”异界的灵魂无辜地说。 就像他说的,在半龙瞬间消失之后。异界的灵魂准确地向他发出了一道璀璨的光束,半龙嘶叫着出现,他向施法者的友人喷吐火焰,在施法者施放法术阻截时。他跳跃到一根悬垂着的钟乳石上,将它击断,向着几人中最脆弱的一个,一个牧师投掷过去。 从装束上来看,半龙很难辨别出这个人类女人究竟是敬拜那个神祗的,她自出现后就没有展开过任何攻击与救助。而是不停地祈祷,随着时间的流逝,属于魔鬼的那部分让半龙焦躁他总觉得不能让她完成她的祈祷,半龙想要忽略它,他不是纯粹的魔鬼,对牧师的打击不是那么敏感。 你准备的如何了?异界的灵魂问,而后他施放了一个法术,让蝙蝠与蛾子彼此盲目地交战起来,蛾子的口器咀嚼着蝙蝠的膜翼,鳞粉烧灼着它们的鼻子;而蝙蝠的牙齿刺入它们膨胀的腹部,从里面吸吮浆液。 我不知道!梅蜜在心里大喊道,她还不怎么习惯使用心灵通讯。盗贼带着她跳开,伯德温打开了一块飞向她的石头,那块石头有她的头颅那么大。 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异界的灵魂说,我的法术、卷轴与魔杖都是有限的。 你不能直接杀死他吗?! 一个半龙加上半魔鬼,即便他受了伤,异界的灵魂说,很遗憾,仍然不能,事实上,他轻微地嘀咕道,我们应该从地精开始,而不是在这里越级打怪。 非常同意,盗贼百忙之中插嘴说,在甬道里他们展开的小小会议确定了他的工作,除了冒着极大的危险摧毁法阵(虽然只是将符文盘放到施法者指定的位置上去),他所要做的就是保住自己与梅蜜的性命伯德温与凯瑞本有着多次并肩作战的经验,这次也是一样,他们有着默契,伯德温还有余力救援葛兰与梅蜜。 施放你的神术吧,异界的灵魂温和地说,在此一举了。 求求你别在增加我的压力了!梅蜜无声地喊道,但她只犹豫了一会,就闭上眼睛,伸出双手盗贼将克瑞玛尔抛掷过来的一个盒子放在了她的双手里。 盒子啪地一声打开,里面窜出一只小劣魔,无尽深渊中除了不成形的灵魂之虫外等级最低的那种,它十分丑陋,像是一条被安着蜈蚣脚的蚯蚓,长着一对蜻蜓样,点缀着肉瘤的翅膀,有着一张人脸,在看到弗罗牧师时,它居然还会露出猥琐无耻的笑容。 弗罗牧师将祈祷得来的法术投掷在它的身上,她并没有十分的把握,因为她之前从来没有祈祷过这个法术弗罗的牧师擅长的是治疗术,好为自己治疗一些粗暴的情人留下的伤,或是另一个神术,用来彼此加强魅力,又或是别的……那种能给人鼓鼓劲儿的,好让他们拿出更多的金币来,但谁也不会让弗罗牧师去作战,哪怕这只是一个小劣魔,那太可笑了。 但值得所有人庆幸的,法术生效了于此同时,克瑞玛尔施放的一个法术让半龙的身体失去了控制,他被透明的水晶利刃击中,翅膀被割裂,他在急剧下坠时躲过了伯德温投掷而来的双刃斧,却没能躲过凯瑞本的“银冠”与“星光”,秘银的弯刀刺入了他的肩膀与手臂,但精灵也在他的反击被打飞出去。 小劣魔吱吱叫喊着,但什么也阻止不了他被驱逐出主物质位面。 无法看见,也无法辨识的裂口在空中张开,小劣魔被拖向阴寒的缝隙,他手舞足蹈地抗拒着,被异界的灵魂在巫妖指导下抛出的最为强有力的法术掌控的半龙也是。 这是什么?弗罗的牧师惊讶地问道,她可从没觉得自己祈祷而来的神术能够制约一个半龙半魔鬼。 送他回家而已,异界的灵魂说,聪明地没有将这个办法实际上只有一半成功希望的事儿告诉梅蜜。 第一百四十八章 队伍(十六) 第一百四十九章 队伍(十七)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四十九章 队伍(十七) 第一百四十九章队伍(十七) 半龙顽强地抵抗着魔法的力量,他的尾巴缠绕着一根有着双人合抱那么大的石笋,而伸出了弯曲指甲的双手牢牢地抓住了裂隙的边缘,火焰从他牙齿间喷吐出来——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这个法师依旧保留着一个或更多强有力的法术,但半龙无论如何也不认为自己会估算错误,他和那么多的施法者面对面地争斗过,甚至曾在一个半巫妖的手下侥幸逃生,不,或许不该那么说,因为他并不是凭借着自己的力量逃出来的,而是被那个该被净化一万次的半巫妖丢回了无尽深渊,他憎恶与满怀疑窦地看向那个黑发的施法者,因为两者使用的方法竟然是一样的。 这只可怜的混血杂种体内有着一半魅魔的血,比起那些真正的魔鬼来,他要弱小的多,但他同样无法避免无尽深渊的召唤——魔鬼在被杀死后会重新回到无尽深渊,在那儿被囚禁一百年后才能再次寻找机会回到他们渴求的主物质面,这是主物质界的施法者们最常使用的方法之一;但如果有个强力的牧师施放出了一个正确的驱逐神术,无尽深渊的巨口也会顺服地张开,将它的孩子吞回腹中——半龙在看到那个牧师对着小劣魔施放神术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这一点,但他已经被抓住,并且投向黑色的裂隙——无尽深渊是个永无饕足的怪物,它会将所有能够抓到的猎物拖回它的领域。 那个黑发的施法者向他眨了眨眼睛,微笑了一下,做出手势,一记重踏术击中了半龙,生满了鳞甲的怪物发出一声扭曲的嘶叫,不单为了这一记重击,还因为伯德温正在如同砍伐树木那样砍伐他的尾巴。 祭场的主人知道如果自己坚持下去只会受到更多的伤害,而他之后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需要面对数不尽的魔鬼与恶魔,他艰难地放开了自己的手指。而在裂隙彻底关闭之前,精灵的一枚秘银弩箭紧随着他飞了进去。 “弩弓?”盗贼问,他的视力很好,看到那枚小小的弩箭在半龙的鳞甲前弹开。随即闪出了一道耀眼的光芒。 “一点小提示。”凯瑞本微笑着说,这种弩箭是精灵们用来与远处的同伴呼应联系的,光芒柔和却令人瞩目,并且会在空中悬挂很久,无尽深渊中没有主物质面的太阳与月亮。它的光永远是晦暗并且混沌的,而精灵们的信号弩箭十分类似于那些白袍身上散发出来的圣光,深渊中的产物会迫不及待地追索过去,想要一探究竟,至于半龙是不是会被他们当做一顿新鲜的美餐剖分殆尽,这就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事情了。 精灵游侠将弩弓放回自己的次元袋,他注意到,葛兰的手里也提着一个黑色的,有着丝绸光泽的柔软袋子。 “我从那个怪物身上取下来的。”盗贼并没有隐瞒的意思,他将手臂伸直。让所有人都能看到自己的战利品。 “什么时候?”伯德温惊奇地问道,他没有取回双刃斧,它已经被半龙的血液腐蚀了,斧面上出现了条条裂纹——盗贼看了他一眼——前圣骑士目光清澈,似乎并不带有怀疑与职责,葛兰眯了眯眼睛,“就在刚才,”他说:“也只有那个时候,其他时候我根本无法接近他。” 他将次元袋交给克瑞玛尔:“看看吧,法师。里面或许有您想要的东西呢。” 克瑞玛尔颇有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即便是某些方面堪称迟钝的异界灵魂也能感觉到盗贼正在试探着博得他的好感(他并不知道巫妖在进入沼泽前给他打了一张好感牌),但葛兰说的很对,拥有魔鬼血统的半龙也是个施法者。虽然他似乎更喜欢肉搏,但出自于这些邪恶生物的私人物品基本上都会有防护与诅咒用的法术。 梅蜜向前走了两步,她仍然有些虚弱,而且即便半龙消失,蝙蝠与蛾子相互争斗而死,他召唤而来的沼泽依旧是存在的。她憎恶地拉扯掉一条沿着她的小腿往上攀爬的多足虫,就算是间隔着靴子,两脚沉浸在淤泥中的感觉仍然让她感觉快要疯掉,她觉得无论他们要做什么最好都别放在这儿,这个时间来做——但现在另几个人的注意力好像都被那只小小的次元袋吸引了。 “魔法。”凯瑞本最先说,有一个声音正唆使着他抢夺走这个次元袋,将它占为己有。 “很强烈。”克瑞玛尔接着说,他将次元袋挂在自己身上。 “略微有一点。”盗贼说,“看来它对人的影响主要体现在施法者身上。” “凯瑞本也是施法者?”梅蜜问。 “不,精灵们只是对魔法敏感而已。”伯德温回答道,而后他转向了盗贼:“说真的,”他说:“我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放弃你,你看,一个能够从魔鬼身上窃取东西的能手——哪怕那只是半个魔鬼,并且虚弱,但那也是个可怕的敌人。他们难道就没有想过要设法挽救你一下吗?” “希望你不是在讽刺我,”葛兰说:“真正的原因你应该知道……因为你看到过,”他说:“而且你又要看上一次了。”他刚说完就倒了下去,倒在梅蜜身上,几个呼吸间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死人。 “哦,不!”凯瑞本说。 同样看到过这一奇异景象的施法者立刻伸出手,将葛兰倒下位置的泥沼化为了一片坚实的冰面,盗贼的身体直挺挺地摔在上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梅蜜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以为是因为之前祈祷的神术耗费了她太多的力量,但她的脚下摇晃个不停,就连支托着盗贼身体的冰面都在晃动并且出现裂纹——她本能地向下看,深黑色混杂着暗绿色的泥沼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涌动着。 一根细长的钟乳石掉了下来,然后是更多。 “该死!”伯德温喊道:“这儿要崩塌了。” 法阵所蕴含的魔法能源原本将要以“凹角”村庄的人类为养料,孕育出一枚邪恶但有着庞大力量的果实,现在它的根源被破坏与阻截了,但其中的汁液仍在流淌,它们在断裂的关键部分蓄积起来,刻印在法阵中的线条随着魔法力量的增强而逐渐难以荷载。现在它们就要冲破障碍与限制,毫无顾忌地迸发出来了。 黑发的施法者将那只次元袋挂在自己的腰带上,做出手势,一个法术冲向溶洞的顶端。原本就不堪重负的顶部碎裂了,一点明亮的白光射入黑暗的洞穴。 而第二个法术造成的效果及时地笼罩在凯瑞本与其他人身上,免得他们被接踵而来的巨石砸成小饼饼。 他在做出第三个手势的时候向其他人微笑了一下,“想要试试看飞吗?”他问。 “葛兰怎么办?”伯德温喊道:“诸神在上,他正在变成粉!” ≈≈≈ 冒险者们浑身是伤。又饿又累,除了克瑞玛尔,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已是强弩之末,梅蜜已经只能依靠着四肢爬行,事实上她觉得自己居然能够坚持到现在完全是一个神赐的奇迹,而伯德温的面色苍白的就像是那群蝙蝠,他失去了太多的血,受尽折磨,一路奔逃至此,迄今都没机会休息。凯瑞本看上去还好,但也只是“看上去”还好,装着葛兰的口袋被克瑞玛尔提着,他还带着精灵的弓。 树林就在他们身后沉没。 他们在一片狭小的空地上暂作休息,克瑞玛尔将口袋倒过来,那些猩红的粉末已经开始凝结了,因为口袋的挤压,它们有些打结和变形——梅蜜靠在伯德温身上,紧皱着眉毛,“它们还会恢复原状吗?”她小声地问道:“如果……”她抿了抿嘴唇。“如果,我不是说,但是……我只是假设,如果少了些一点。毕竟我们刚才都很匆忙,他会缺少点什么吗?” 克瑞玛尔无言地看着那一堆,说实话,它的观感比起融胶怪还要差点,他回忆着,在他们发现葛兰正在变成粉末的时候可真是手忙脚乱了一阵。异界的灵魂发誓自己真是没有想起这个问题——幸好那时他还来得及中断法术,不然他可真不知道如何在一个空旷的溶洞里如何将那些飞散的粉末找回来——而且他,还有凯瑞本在抓起这些粉末塞进袋子的时候只能说是几乎没有遗漏,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弄丢了葛兰的一根小手指或是门牙。 梅蜜不再说话,只是紧盯着粉末的变化,她在施法者与凯瑞本忙于收拾那些粉末的时候确实有想到过趁机做些什么,但她已经精疲力竭,不能保证自己玩弄的小手段不被发现,对施法者与精灵来说,她只是一个近乎于无用的赠品,而他们必然是会讨厌一个企图谋害同伴的家伙的,她也许会被赶走,最后她决定不去冒险。 等待的时间并不是很长,葛兰恢复了第一声沉闷的呼吸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他们方才并肩作战,即便葛兰是个危险阴沉的盗贼,他们也不想他就因为这么个可笑的理由死了。 “动一动。”游侠提醒说:“有那儿不舒服吗?” 盗贼依言慢慢地站了起来,做了几个动作,“没问题。” 他从精灵那儿拿回了自己的衣服,然后向伯德温瞥去一眼:“您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会被放弃了吧。”他随时都有可能死去,化为粉末,就算他能从神祗那儿偷东西都没用——死亡之神的诅咒不解除,他所接受的每一个任务都有可能失败——公会不需要这样的成员,葛兰觉得自己或许还得感谢诺曼的约翰公爵,哦,现在他是新王,如果不是他的逼迫,公会很有可能会把他卖给一个红袍。 “之后我们怎么办?”他问施法者。 “暂时先回‘凹角’,”施法者说:“我们需要休整。” “是的,”精灵说:“我们可以好好睡上一觉,洗个澡,吃点东西。” “多久?” “至多两天。”游侠说:“第三天的一早我们就出发。” “我们为什么不多待几天,”梅蜜问,她感觉自己得休养上一整个月才能够恢复得过来:“您们说过最起码要十天才会有王都的命令转达到这里?” “一旦祭场消失,伊尔摩特的牧师会立即赶往最近的城市向神殿通报这一事件的——而距离这里最近的城市,骑马的话是三天。” “难道他会出卖我们吗?是我们救了他,还有他的村民。” “啊,”精灵温和地说:“千万不要试探人心。” ≈≈≈ 盗贼的学徒在星光河与白塔内河交界的位置来回游逛,这个任务非常无聊,因为他的父亲是白塔珠宝行会的首领,所以他对白塔与灰岭之前的情况要了解的比别人多点——灰岭的精灵们早在一年多前就断绝了与白塔的贸易往来,他们之前售出的货物都是之前囤积的,而这些囤积的货物也即将消耗殆尽了,其中有被买走的,也有被奉献给公会与领主的。 那些忘恩负义的精灵!他熟练地咒骂着,他的父亲咒骂过这些精灵,而在他成为学徒之后,他的导师与同伴也经常会咒骂与嘲弄那些长耳朵兔子。 他们只敢躲藏在森林里,靠着星光河苟延残喘,如果不是公会的宽容大度,那些长耳朵都会被抓起来,作为奴隶出卖,而他们的精金秘银,冬蜜铅红,就会自然而然地落入公会的皮囊——若不是公会愿意给他们一个机会,和他们谈判…… 他咕哝着,踢着脚下的石子,直到一道明亮夺目的光芒逼迫他抬起头来——他看到了一艘船,那是多么漂亮的一艘船啊,白色,有着四张如同白额鸥鸟般的尖细翅膀,它们张开着,被风托起,飞在奔腾闪烁的星光河上。 第一百四十九章 队伍(十七) 第一百五十章 队伍(十八)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五十章 队伍(十八) 第一百五十章 队伍(十八) 那艘船如同鸟儿一般在惊涛骇浪间骄傲的飞行,浑身闪耀着比星光河与新月更美的亮光,它的白帆竖起尖尖的角,银色的花纹在其中流动,与它的翅膀交相辉映最初的时候它看起来很小,小的就像是能够摆放在手掌上,但年幼的盗贼学徒只是眨了几下眼睛,它就大到能够充满你的视野,直到它在悦耳的呼唤与短笛声中缓缓停下,负责监视这片河滩的盗贼们已经必须抬着头,往后退上好几百尺才能一窥它的全貌。 “精灵的船。”一个盗贼说,“必须马上让首领知道这件事情。”他飞也似地跑开了,其他盗贼紧随其后,没有人想要去提醒白塔珠宝行会首领的小儿子,对他们来说,只是个学徒而不是正式成员的男孩还不算是他们的同僚,他的安危不会涉及到之后的计划,至于他的导师,既然连他自己都没有否决首领的命令,也没有想着离开弗罗牧师甜蜜的怀抱,任凭他的学徒在这片荒凉贫瘠的河滩独自一人担任所谓的警戒任务,那么他们又有什么资格与义务去为他看好这个孩子呢? 何况这个孩子是个双巧手,盗贼们并不想为自己在未来增添一个棘手的竞争者,虽然这几个盗贼长期地处于公会的最低阶层(若不是这样他们也不会被分派到这个任务),也许终此一生也不可能成为一个重要成员或是首领,但也不妨碍他们嫉妒着这孩子之前享受过的优裕生活,以及父母、兄长的爱,还有人们的尊敬如果精灵们把他杀掉了,那就再好也不过了;如果不,能看着他狼狈不堪,凄惨地哭号着跑回来也是挺让人感到愉快的一件事儿。 盗贼学徒没有察觉自己被“同伴”们无情地抛弃了,他仰着头,微微张着嘴巴,讶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继他所看到的最美丽的船之后船只的甲板上伸出阶梯,一群身着黑色、深褐色或是暗绿色长袍的人走了下来,他们的兜帽比少年之前见过的都要来的深和宽大,几乎遮住了他们的整张脸他们在河滩上轻盈地行走,就像是在滑行,长袍飞舞,几个人走向了他,盗贼学徒惊恐地拔出了匕首,色厉内荏地把它举高,指向他们。 “什么人?” “盗贼的学徒,”佩兰特回答道。 “还是个孩子。” “蝮蛇在它母亲的肚子里就带着致命的毒液,”佩兰特冷淡地说:“人类的孩子有时比成人更危险,因为他们不懂得如何衡量得失。” “那么就让他睡上一会儿吧。”佩兰特的同伴,精灵法师说,他做出手势,但被佩兰特制止了:“不要浪费你的法术,”德鲁伊说,他靠近那个孩子,在后者孤注一掷想要扑上来用匕首刺入他的腹部时挥动手指,细微的褐色粉末随着德鲁伊的动作释放,在吸入它的下一刻年幼的盗贼学徒就一头栽倒了地上,“我来把他带到远一点的地方。”佩兰特说,然后解开长袍,他的身躯缩小,头颅变细,嘴部拉长,尖长的耳朵缩进头发里,羽毛从皮肤下一层层地钻出来,最后他的衣服掉在地上,一个法师提起法杖,点点它们收进自己的次元袋里,而佩兰特原先站立的地方只剩下了一只形体庞大,神态精俊的巨鹰,即便只是在地上站立着,它的头颅都能与身形颀长的精灵法师的前胸齐平,法师退后了两步,巨鹰拍打了一下翅膀,之前戴在手指上而现在挂在脚趾上的指环上的符文发出柔和轻微的亮光,一股魔法引起的微风托起了巨鹰重量与体积都相当可观的身体,它飞了起来,在空中自如地盘旋了几圈,伴随着一声高亢的鹰唳,它倏地自空中扑击而下,抓起昏睡中的男孩,将他带上半空精灵们的视力都很好,法师的视线一路追随着佩兰特变化而成的巨鹰,它没有飞出太远,白塔的城墙外围有着一片树林,树林外是一丛生长茂盛的蓖麻与亚麻,盗贼的学徒被毫不留情地扔进了那里面。 “他醒来的时候一定会觉得很痒。”法师说。 “并且很痛。”另一个精灵法师补充说。 佩兰特重又飞入高空,劲烈的狂风迎面而来,弯曲鸟喙边细小的绒毛不断地拂动着敏感的鼻孔,他能够感觉到风穿过他的飞羽,托起他的身躯,在他下方是暗沉的河滩,闪耀的星光河与白塔,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被束缚在玻璃球里的玩具堡垒,精灵的船悬停在星光河上,除了身着短袍的驾驭者以外,这艘船上还有五十名精灵战士与十名精灵法师他们都是精灵中的佼佼者,甚至比前往雷霆堡服役的精灵更为强悍有力,法师尤其是。 巨鹰深深地吞入一口冰冷的空气,他在空中飞翔,掠过河岸边的树林,惊起早已入睡的鸟雀,鸟儿们惊恐万分地从温暖的巢穴中振翅飞起,在发觉是个德鲁伊在打搅它们之后它们开始叽叽喳喳地抱怨个不停,但佩兰特发出命令时它们还是遵从了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我比较喜欢动物而不是人类的关系,佩兰特思考道,它们的智慧有时远远超过自以为聪明的人类。 一些鸟儿已经在产卵或是育雏,佩兰特告诉他们不必担心,他召唤植物,牢牢地缠裹与托起鸟儿的巢穴。 当这一切都被料理妥当,佩兰特落回地面,这次他变成了一条水滑油亮的大水獭,和灰岭的无冕之王有着一模一样的白脸儿和宽大如同铲子一般的尾巴,他在河滩上跑来跑去,警告那些小生物们很快地,它们从自己的洞穴中钻了出来,密密麻麻地跑向较高的地方。 精灵们耐心地等待着,他们并不畏惧白塔的盗贼行会会给他们造成什么阻碍,他们甚至希望那个首领真有勇气与他们一战银冠密林从不直接插手人类之间的争斗,但假如遭到了攻击,他们的反击会是最为迅疾而狂暴的。 但等到佩兰特驱走了周围的大部分生物,白塔依然在沉睡着,没有一点迹象表明盗贼公会正在有所动作。 精灵法师将次元袋里的衣服拿出来,交给佩兰特:“可以开始了吗?”他问。 “随时。”佩兰特说。 两个精灵法师闻言做出手势,精灵的船只再次腾空而起,溯流而上,与星光河与白塔内河的交界点拉开一段距离后停在预定的位置上,先前的两位精灵法师念动咒语,风将他们送上空中,这样他们就能俯瞰河流的交界处以及河滩在今天的行动中,他们是指挥所有的精灵法师都在看着他们的手势与听着他们的命令施法。 第一个被真正用于这个行动的法术是一个犹如雷霆般的声响,伴随着巨大的冲击波,就像是巨人的神祗亲身至此并且挥动拳头砸下来那样,冲击波推开了星光河与内河的河水,在数百年或是更久从未暴露于天光之下的河床上留下了一个鲜明的凹痕这并不是唯一的一个,更多的,同样的法术倾泻而来,它们逼迫内河与星光河的河水翻滚退后,并在另几个法师施放的法术下因为极度的严寒而冰冻起来内河水位猛然上涨,河水冲击着河滩边的卵石与树林,而星光河变得愈发暴躁难安,它咆哮着,不断地撞击着冰雪的墙壁。 第三批精灵法师施放的法术让交界处的河床鼓起,凸出,数之不尽的泥土从地下被抽出,在魔法的驱使下转化成坚实的石堤,它起初只有一尺来宽,但随着法术的不断投掷,它一直扩展到了有数百尺那么宽,而高度则与河面齐平,或说略高出一点。 它将星光河与白塔的内河彻底地分割了开来,以后再也不可能有船只能够直接从星光河驶入白塔,白塔的船只也不可能直接驶入星光河了。 此时精灵法师们营造的冰冻墙壁已经开始皲裂,庞大的水流压力是凡人无所想象的,在一声訇然巨响后,墙壁碎裂,河流直接重击在新出现的屏障上面,但正如精灵们所预设的,石堤岿然不动。 “它们能坚持多久?”佩兰特问。 “比人类以为的更久,”负责此事的精灵法师意味深长地说:“它以符文盘为基底,而将符文盘交给我的并不是别人,”他微微鞠了个躬表示尊敬:“正是我们的王。” ※※※ 安芮抱着她的“儿子”,站在堡垒中最高的塔上往下看,从窗口可以看到整个白塔,而精灵的血统保证了她能在光线微弱的情况下比普通人类看的更远,更清晰。 “主人,”她的侍女颤抖着问,“发生什么事儿啦?”刚才的震动把她从床上丢了下来,她还以为是高塔倒塌了呢。 “精灵们放弃白塔了。”安芮木然地说。 “这不可能,”侍女低喊道:“怎么可能呢?您是他们的孩子。” “被憎恶的孩子。”安芮说,重又将视线投向外面:“他们抛弃白塔,也抛弃了我。” 白塔的人们从睡梦中惊醒,他们并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若是放在以前,他们准会跑到街道上观察情况,与邻居讨论一番,但如今,谁也不想在黑暗的街道上遭遇一个盗贼是的,黑暗的街道,原本白塔的人们很喜欢在家门口的镂空砂石柱子里点上鲸鱼油灯,让精致可爱的灯光照亮街面,并为离家的人指出家的方向,但自打来了盗贼,灯光会吸引他们毕竟能够彻夜点亮鲸鱼油灯的家庭不会穷的一无所有,他们几乎是以此为目标的,所以现在人们只在极其必要的时候才点灯也有生意萎缩的原因在里面,随着收入的急剧减少,主妇们必须精打细算才能过好日子。 “看来你的计划失败了。”红袍说,他们同样在一座高塔上观察白塔之外的情况,虽然他们没有精灵的眼睛,但有法术和魔法器具。 “只能是其中之一失败了,我们可以走另外一条路,那条路上同样堆满了金币和情报。细网”这个盗贼公会的女性首领平静地说,从她的脸上找不出沮丧或是愤怒的痕迹,不过像是能够攀爬到这个位置的人总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所以红袍术士只是发出了一声嗤笑。 “愿闻其详。”术士嘲讽地鞠了一躬。 “若是精灵们愿意妥协,”女性盗贼耸了耸肩,“那当然很好,我们可以得到一个如同之前那样完整的白塔。” “很可惜,精灵们不蠢,”红袍术士说:“而且他们还很执拗。” “那么我们就得到了一个无法再受到精灵庇护与关注的白塔,”女性盗贼说,伸出手指画了一个圈:“现在白塔,还有鹧鸪山丘都是我们的了。”她扭动腰肢,挺起胸膛:“我们可以在这片土地上发展我们的力量,感谢那些长耳朵兔子,”她微笑着点了点耳朵:“鹧鸪山丘与白塔没有其他盗贼公会的力量掺杂其中。” “没有了精灵的秘银精金,铅白丹红,白塔就不是白塔了。” “但它连同着碧岬堤堡,还有鹧鸪山丘中的道路与暗道。”女性盗贼说,“我们将会在这里建立起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公会。” “希望如此吧,”红袍说:“千万别让我可爱的小弟子白白死去了。” ※※※ 凯瑞本与克瑞玛尔他们在“凹角”休息了一天,正如精灵所预计的,贝里的父亲带着几个强壮的男性赶去了最近的城市,但他们的妻子和孩子都留下了,她们不能在荒原中走出很远,那里同样充满危险。 伯德温与葛兰受到了很好的照料,他们得到了充足的食物与清水,梅蜜则整整睡了一天。 凯瑞本与克瑞玛尔他们在“凹角”休息了一天,正如精灵所预计的,贝里的父亲带着几个强壮的男性赶去了最近的城市,但他们的妻子和孩子都留下了,她们不能在荒原中走出很远,那里同样充满危险。 伯德温与葛兰受到了很好的照料,他们得到了充足的食物与清水,梅蜜则整整睡了一天。 第一百五十章 队伍(十八) 第一百五十一章 队伍(十九)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五十一章 队伍(十九) 第一百五十一章队伍(十九) 这一夜,白塔中与安芮同样处于惊愕、悲伤和悔恨之中的人不在少数,安东尼奥法师与诸位行会的首领均在此列——听到第一声雷鸣后,他们攀上了高塔或是宅邸的阁楼向外观望,当精灵船只特有的光芒投射到他们的眼睛里时,他们是宽慰而快活的。没人不知道精灵即是富有与力量的代名词,或许一些人类曾经嫉妒与垂涎过精灵所拥有的,一厢情愿地认为是灰岭无法离开白塔,而不是白塔离不开灰岭——这种想法一直到灰岭断绝了与白塔的来往才有所改变,而后,随着“细网”公会的侵入,他们才意识到更加可怕的问题正在降临到白塔的每个居民身上——失去了精灵对于邪恶之徒的威慑,他们就连曾经视之为寻常的,平淡但安全的生活都无法继续维持下去。 当安芮说要去与精灵们会面求援的时候,安东尼奥法师与行会首领们,还有罗萨达的主任牧师都认为这将是一场包含着哀伤、歉意与诚挚之情,并在最后获得一个皆大欢喜结局的谈话。北方的辛格精灵从来就要比南方的埃雅精灵更宽容一点,即便是止仅有着一半血脉的半精灵也能得到他们的庇护与珍爱——安东尼奥法师与鹧鸪山丘与白塔的前领主可以说得上是相当友好的朋友,但就算是这样,他也得责怪这个已经深埋土中的男人目光短浅——他不明白精灵会给他心爱的女儿带来些什么。 白塔可以说是精灵一手创造的,没有精灵,白塔只是一个小得连冒险者也未必会驻足一二的贫瘠村落,而他们的初衷不过是为了给灰岭与银冠密林的精灵预留一座临时落足的小巢——尤其是那些刚完成成年礼,开始他们漫长生命中第一次游历的年轻精灵们,人类不过是荫蔽在其屋檐下的过客而已。 对于前任领主与一个女性精灵之间的爱情与婚姻,安东尼奥法师是相当赞成的,虽然他们没能得到一个儿子,但幸运的是,路泽尔公国的法律是认可女性继承父亲的财产、姓氏与领地的。只要她没有别的兄弟——安芮接任领主的时候还只是个孩子,既没有魔法也没有武技的天赋,除了精致的容貌以外几乎找不到什么优点,但在老法师的眼里。这个缺憾并不太大,安芮是朵小花儿,没关系。一个半精灵有着长达两百至三百年的寿命,对于精灵而言,它是短暂的。但对于人类来说,它象征着十几代的传承与积累——只要她还是白塔与鹧鸪山丘的主人,精灵们的看顾就会继续下去,而那么长的时间,足够白塔成为一个真正的大城,只属于人类的大城,即便没有精灵也能在这个危机重重的大陆上屹立不倒的城市。 他没有想到的是安芮竟然如此之快地失去了精灵的爱怜,精灵们放弃了她,也放弃了白塔。 年老的法师施放了一个法术极其冒险地将自己转移到了两河交界的地方,曾经像是要吞噬整个白塔的惊涛骇浪已经平息下去。白塔的内河(也是星光河的支流)如同一个委屈的孩子那样呜咽着在被截断的地方回旋打转,浑浊的水漫过原先的河滩,浸入树林边缘的灌木丛,老法师的鞋子与袍子的边缘都沉入了冰冷的水中,但他恍然无觉——精灵的船只展开了宽大的飞翼,在魔法星河的光芒下,描绘在船帆与船身上的魔法符文熠熠生辉,它在同样璀璨的星光河上徐徐转向,将船头转向灰岭的方向——完成了任务的精灵法师们没有进入船舱,他们看见了安东尼奥法师。并向他轻轻颌首致礼。 魔法掀起的风吹开了他们的兜帽,安东尼奥只认得他们之中很小的一部分,但他知道他们都是精灵法师中最为卓越的那些,他不由得泪眼朦胧。他试想过挽回,但他知道这已经不可能,精灵的船在狂风中起飞,掠过星光河的河面,在河面上留下一道如同雷电的影子,这个景象。白塔的人们可能再也看不到了。 “那是安东尼奥法师。”瑞雯说,并且轻声叹息,安东尼奥法师是极少的,精灵们乐于往来的人类法师之一,但他一个人并不能挽回白塔现有的颓势。 佩兰特吻了吻伴侣的前额,如果安东尼奥愿意离开白塔,他与精灵们的友谊或许还能被保持上很长一段时间,但他知道安东尼奥是生于白塔长于白塔的,他只在跟随导师学习游历时离开过白塔,在得到法师的资格后他就迫不及待地回到了这里,据佩兰特所知,曾有不止一个国王或是大公愿意在自己的宫廷里为这个极有天赋的法师提供一个显赫的座位,但都被他拒绝了。 瑞雯抚摸了一下佩兰特的头发,它还滴着水呢。作为一个战士,她是没办法立即把它弄干的,但她早就准备好了干燥柔软的棉布,她让佩兰特坐下,然后用棉布罩着他的头发,用力的揉搓起来——作为一个强大的德鲁伊,佩兰特当然有办法不让自己那么糟糕,但就算是一个蠢钝的半身人,也知道在伴侣想要展现爱意的时候别去扫她的兴,要不然或许过不了一会她就会恶狠狠地扫你的兴了。 佩兰特与许多精灵一样蓄留着过肩的长发,瑞雯一边擦拭着它们,一边感受着它们带来的奇妙触感;佩兰特的头发要比瑞雯自己的更为坚韧,也没有那么纤细,瑞雯觉得自己就像是紧握着一把质地优良的弓弦,或者说,这算不上一个比喻,因为瑞雯的弓弦确实都是用伴侣的发丝绞成的。 而后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即便背对着瑞雯,作为她的爱人,佩兰特依然感觉到了那缕温暖而愉快的波动:“你想到什么了?”他温柔地问道:“吾爱,别否认,我能够感觉到你在微笑。” “啊,我并不想隐瞒你,”瑞雯说:“我只是想起了灰岭的‘白脸儿’——你与它看起来是那么的相似,看上去就像是一对父子,我曾经抚摸过它的毛皮,那真是惊人的光滑柔顺。我在想——你的毛皮摸上去是怎样的呢?” “比它更好。“佩兰特说,“我保证。” 瑞雯的回答是俯下身来亲吻了一下他的耳尖,佩兰特转过身去,给予相同的赠与。 在经过一段舒舒服服的彼此依偎后。瑞雯说:“如果克瑞玛尔回来,他会很高兴的——上次我看到白脸儿,它的妻子,还有它们的孩子一起在河滩上晒太阳,那个可爱的小家伙已经长大了。不再是白色的短绒毛,而是和它父亲一样,有着一身漂亮的深褐色毛皮,但它的眼睛更像是它的母亲,就像是一枚杏子,又黑又亮,而且性情和善,虽然有点笨拙,但克瑞玛尔一定会爱上它的。” “是啊,”佩兰特说:“等他回来。” ≈≈≈ 佩兰特与瑞雯所不知道的是。他们正在谈论的克瑞玛尔也正面对着一只水獭。 他们在离开了“凹角”后转向西南方行进,那是一片沿着河流与山岭生长的狭长林带,既可以为他们提供食物又能提供荫蔽。 魔法星河横亘天穹,深蓝色的天鹅绒幕布上遍布星光,天与地交界的地方还残留着一抹沉郁的紫红色,他们在树林间的一片空地间燃起了篝火,伯德温用皮囊打来了水,克瑞玛尔将自己的净水球放进去烧煮与净化;精灵与梅蜜找到了不少野生的浆果,还有半窝黑背锦鸡的蛋——梅蜜是想要全部拿走的,但精灵不允许。弗罗的牧师不敢违背游侠的意旨,但她还是乘着凯瑞本“不注意”的时候挖走了不少松鼠遗留下来的坚果(从一个爱吹嘘的吟游诗人那儿学来的小诀窍)——精灵当然发觉了,但经过一个寒冬还没有被松鼠挖走的坚果基本上是被这种记性不怎么样的小生物忘记了,即便留下也只会发芽或是僵死在土地里。吃掉一点没什么大妨害。 葛兰认为这样的晚餐实在是太过寒酸了,但他知道精灵可能不会同意他去狩猎,春季是动物们繁衍生养的好时机,而且他们已经有了食物,“但我们最少可以弄到一点鱼吧。”他说,向伯德温和梅蜜歪了歪头。“他们的伤势可不是一两顿面包和干肉就能补养回来的。” 还有我自己,他在心里说。 盗贼从附近的溪水里抓到了鱼,只有手掌那么长,却十分肥壮,有着银色的细鳞,一个小的古怪的头——还有一只比鱼更壮硕的水獭。 “这是什么?”黑发的施法者问。 “水獭,”葛兰理直气壮地说:“它偷了我的鱼。”还不止一次,小鱼聚集在一个很深的水凹里,晚上的水还是很凉的,盗贼弄上来一部分它就跟着吃上几条——葛兰忍耐了两次,第三次的时候忍无可忍地抓住了它。 水獭黑色的眼睛反射着火光,亮晶晶的,充满委屈,它的四只爪子都被葛兰的腰带紧紧地束在一起,在众人看过来的时候,它居然还控诉般地叫了几声。 “水獭的肉是很好吃的,”盗贼满怀恶意地摸了摸它的肚子,“而且这里面还装满了我的鱼,我们可以把它们一起烤了吃——而且我正需要一张毛皮来做褥子呢。” 水獭大叫起来,一边嚷嚷还一边拍打着自己的尾巴。 “它能听懂我们的话?”梅蜜警惕地问:“它不是只普通的水獭,是个德鲁伊?” “不,”精灵笑着往火堆里投了一根树枝:“动物对危险总是有所预感。” “可真比人类强多了,”盗贼捏着水獭的脖子,“是不是,梅蜜?” 梅蜜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 在简单地吃过了晚餐后,梅蜜走到一边去,在征得施法者的同意后,她用皮囊中剩下的热水清洗了自己的脸,用手指梳理头发,捡起先前在采摘浆果时随便搜集的香豌豆花,供奉在一蓬生机旺盛的接骨木丛前,虔诚地祈祷起来。 在她还只是个仅需要玩乐放纵便能逍遥度日的弗罗牧师时,她不能说是一个品行良好的追随者,反正弗罗似乎也不那么在乎她的牧师是否出自于内心地爱戴与信奉她,只要有足够的黄金与宝石作为奉献,她就能在主任牧师面前过关,所以她和其他弗罗牧师那样,只是偶尔会跪拜一下她们的神祗,更多时候只是佩戴香豌豆花或是舞蹈歌唱应付一下而已。 但她现今不再那么以为了,她从她的神祗那里获得了力量,原本她以为没有的力量,她必须回报她,博取她的欢心。 “说起来弗罗的庆典日就要到了。”盗贼不怀好意地说:“弗罗的牧师在那一天无论做些什么都只要一枚银币,对吗,梅蜜?” “别去打搅一个牧师的祈祷。”伯德温冷冷地说。 “好吧,”盗贼说:“那么说您是不需要的是吗?” “弗罗的庆典并不肮脏,”凯瑞本说:“在我的记忆里,它原本是神圣,充满爱与真诚的。” “谁知道呢。”盗贼说,他挪开火堆,在上面铺上树叶:“在我的记忆中,她就是个。” ≈≈≈ “你们见过这个人吗?” 传令官将卷轴在凹角村民的面前展开,上面用魔法印刻着伯德温、梅蜜与葛兰的身影,“他们都是一群无耻的罪犯,犯下了严重的罪行,如果能够提供消息,你们将能得到一百个金币以上的赏赐,如果胆敢隐瞒,那么你们将会与他们同罪!” 贝里的父亲推开其他人走了出来,他看了看卷轴,向村民们转述了传令官的话。 “你们见过吗?”他问。 “没有,”村民们说:“没有,尊敬的大人,我们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没有,”村民们说:“没有,尊敬的大人,我们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第一百五十一章 队伍(十九) 第一百五十二章 队伍(二十)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五十二章 队伍(二十) 就在鹧鸪山丘与白塔的女性领主陷入一片狂乱时,另一片更为广阔、更为富饶与举足轻重的领土的继承人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地做出了旁人看来颇为不智的事情。 “您应该明白,”历经了三任国王,在高地诺曼的首位国王登基加冕的精致挂毯上伫立着先祖,标示着姓氏,十二塔楼的主人之一,掌控着北方最大国度的财政,麾下的行会与商人遍及整个大陆的富凯康斯特布尔诚恳地说:“尊敬的李奥娜公主,您以前是诺曼国王的女儿;现在,您是诺曼国王的侄女,您仍然是高地诺曼的第一继承人,在您的叔叔没能给您生养出一个堂弟出来之前。” “高地诺曼的女性没有继承权。”李奥娜翻转着自己的猎刀,头也不抬。 相比起多疑固执的前任国王与不可理喻的现仍国王,公主的一点小脾气根本无法撼动富凯的屏障,他的视线落到了那柄猎刀上,那柄精金猎刀是前任国王赏赐给继承人的,镶嵌黄金与红宝石,但那不是它最珍贵的地方,它的剑鞘与握手部分都包裹着火焰蜥蜴的皮,那种蜥蜴一般只在熔岩与火山中可见,而很多时候,它们的洞穴连同着红龙的洞穴,想要得到它们,既危险又艰难另一样就是它的刀刃,精金的光芒犹如月光,精灵们的馈赠,“只要您愿意,”他和蔼地说:“高地诺曼的女性就能得到继承权这也是您父亲的愿望呢。” 李奥娜陡然抬起头,她的目光是那样的犀利,神情又是那么地冰冷:“那不是您们竭力想要否决的吗?!” 富凯微微一笑,时间仿佛从未在他身上驻留,他比黛安长公主更为年长,与约翰公爵同年,但这两者早已露出了衰老的迹象,一直缠绵病榻。身体虚弱的公爵暂时不去说他,黛安长公主和任何一个凡俗间的女人那样沉迷于保持长久的青春与美貌,而她还有着大部分男性也没有的财富与权位,即便如此,她也不那么愿意与富凯并肩而立了这位财政大臣看上去就像是他儿子狄伦唐克雷的兄长,还不是那种相差好几岁的王都的诸多流言中,关于他的年龄就有好几个传说:有人说他得到了一枚能够令他常驻青春的魔法领针,他每天都把它别在衬衫上,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有人说他豢养的法师为他召唤了无尽深渊中的魔鬼,他与魔鬼做了交易;也有人说是因为他从他的母亲那儿继承了她的血脉富凯的母亲并非本国人。并且对她的家族与姓氏一向讳莫如深,这本该招致疑问,但令王都的人们为之心悦诚服的是她异乎寻常的富有,以及美貌,富凯的绿眼睛就是她带来的,而且她直至原本在外貌上相差无几的丈夫垂垂老矣都不曾散发出腐朽的气味,直至死亡,她的眼睛都如同翡翠般地明亮。 “只要您愿意,”他用那种能够拨动石头心弦的声音说:“就会有这条法律的。”、 “富凯康斯特布尔……” “随时听候您的吩咐。”他谦卑地弯了弯腰,轻声说:“只要您愿意给出您的命令,不,只要你的纤指一点。我们就会满足您所有的愿望。” “包括还伯德温唐克雷一个清白吗?”李奥娜将猎刀拔出来,刀刃的微光照亮了她那张酷似前任国王,令人望而生畏的脸。 “啊,请别提那个卑贱肮脏的名字。”富凯面色不变地说:“那有辱您的身份……” “我只有这么一个愿望,”李奥娜说:“或是您们可以让我的父亲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来?” “那是神祗的领域,”富凯说。语气中居然带有些许微妙的不满:“虽然我很愿意满足您的愿望但如果您真的想要赦免伯德温,好吧,既然您喜欢,”他举起一只手,示意李奥娜不要打断他的话:“澄清他的罪过也只有神祗能够办到,但世俗间的罪行可以用世俗间的权利与金币洗净十分庸俗,但这是真的,您可以看到并且做到的只要您成为高地诺曼的统治者,您的权杖、军队与喉舌都能帮您做到这件事情,您会发现这不比您折下一支丁香花儿更困难,您尽可以为所欲为即便是您想要与伯德温缔结婚约……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李奥娜语调愈发平静地说:“您准备把我的叔叔放到哪儿去呢?” “我亲爱的朋友约翰会是个好国王,”富凯直言不讳地说:“但他实在是太虚弱啦。” “他有过一个儿子。” 富凯笑了起来:“不,事实上,他时时刻刻都在怀疑这个男孩并非他的血脉,因为他的母亲是在被遣返她丈夫的府邸后才生下他的。” “还有狄伦,成为国王的父亲不好吗?” “狄伦是个施法者,”富凯说:“一个施法者可不适合去做一个统治者除掉精灵,但他们的王与凡俗间的王似乎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说谎,”李奥娜尖锐地反驳:“据我所知,有两个以上的国家或是地区被施法者统治着。” “别提那些红袍与灰袍,”富凯抱怨道:“他们那不叫国家,那就是个大法师塔群,想想看,一个国家里百分之三十的子民都是施法者密集得都快让我呕吐了。”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总之,别提狄伦,我熟悉他,知道他是个什么脾气,他不会成为高地诺曼的国王的。” 这次轮到李奥娜公主笑了:“难道不是因为你不想让你唯一的儿子踏进你布置的陷阱吗?” “恕我直言,”富凯温和地说:“我可不觉得高地诺曼的王座会是一个陷阱,就算是个陷阱,殿下,也会有成千上万的人不惜杀死他们的父母子女只为一试的。” “但那不是我,”李奥娜说:“我不相信你,是的,富凯康斯特布尔。我的父亲相信你,他曾经对我说过,富凯是条狡猾的狐狸,但他值得信任,因为你是康斯特布尔,他指着那张挂毯上让我看你祖先的姓氏,康斯特布尔,在诺曼人的语言中就是王庭总管之一,你们忠诚于国王,也只忠诚于国王直到你。富凯,你并不忠于我的父亲,但你也不忠于我的叔叔约翰,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因为你似乎更高兴看到这个国家陷入混乱我不会接受你,无论你的建议与想法听起来有多么的美妙与正确,我知道我不是个聪慧过人的人,但我至少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我绝不会听从你的安排。” 她顿了顿。“我还会告诉我叔叔这件事情,也许他会如我的父亲那样盲目地相信你的谎言,或者认为我居心叵测,但我会去说的你可以开始考虑如何解释了。” 富凯看着她。像是第一次看到她,最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既然您这么认为……我只能说我很遗憾。” “你可以离开了,富凯。” 财政大臣向李奥娜深深地鞠了一躬,向后退了两步。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色已经不再明亮,公主的侍女擎着烛台走了进来,服侍她完成睡前的梳洗。一个面目陌生的侍女向公主呈上了一个盒子,公主的贴身侍女打开后发现那是一枚镶嵌着珍珠的金发梳,高地诺曼没有领海,只有一些内陆的湖泊中偶尔能够找到个小暗淡的湖珠,像这样又大又圆,光泽迷人的海珠价格昂贵,“是国王陛下赏赐给您的。”那个侍女说。 “请向陛下表达我的谢意。”李奥娜说,像是为了表现自己的慈爱,新王自从登基后就每晚送来各种各样精美的珠宝,对这个行为李奥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但自从她下了决定,又觉得这也不错。 等侍女们全都退出房间,李奥娜悄然无声地从床上跳了起来,从枕头下面摸出一块小小的氟石,它能够提供的光亮只有一根蜡烛那么多,但已经足够了,公主在它的帮助下从床侧的雕花暗格中取出了一个黑色的次元袋,袋子不如她预想的那么小,但里面能够装下两匹马才能驮动的东西,李奥娜将里面的东西倾倒在床上,差点就把自己整个儿地淹没了。 食物、饮水、衣物、盔甲、武器等等,还有金币,必要时可以取代金币使用的宝石;秘银精金的首饰与武器在生命最后一段路程上,高地诺曼的老王确实是非常爱护李奥娜的;魔法器具魔杖,卷轴与符文盘,前两种只有施法者可以使用,但李奥娜记得帮助伯德温逃出王都的人里,那个黑发的年轻人正是一个法师。 她再一次整理了它们,确保自己没有留下什么不该留下的东西;然后就着氟石微弱的光亮给新王写了一封信,实践了自己的诺言。 这就是她的决定她要离开王都,离开高地诺曼,离开她的家与她的国家,但她终有一日会回来的,和伯德温一起,在阳光、丁香与人们的欢呼声中携手再次踏入这里。 ≈≈≈ “我们向南走。”凯瑞本说。 “走到哪儿为止呢?” “先离开高地诺曼。”精灵游侠打开地图,这是一份不由得让盗贼在心里嘀咕精灵们到底想要干什么的地图,最起码的,盗贼所熟悉的亚速尔岛的轮廓与尺寸都要比公会里储备的要齐全准确。 “银冠密林已经被排除在外了,”梅蜜插嘴道:“路泽尔的大公如何?就是那个价值五十万枚金币的家伙?他的领地也相当的广阔,也有着自己的军队。” 葛兰轻蔑地撅起他的嘴唇:“那是个大公,小可爱,”他说:“一个统治者,对这些人来说,没什么是不能出卖的,如果我们去了,他一定会欣喜若狂地迎接我们,给予我们如同诺曼的老王给予他的贵宾待遇,然后看看高地诺曼愿不愿意出个让他满意的价钱。” 伯德温支持了盗贼的说法,无需面对潘妮或是老王时他的思想还是相当清晰的,“白塔呢?” “白塔可能最近也不怎么安宁,”凯瑞本说:“我们去碧岬堤堡。” “碧岬堤堡……”葛兰不太愉快地重复道,像他这样的盗贼踏进碧岬堤堡的同时就会被抓起来绞死,而且碧岬堤堡经过一再清洗仍然能够将自己匿藏起来的盗贼们也不会高兴多个同伴他们会惧怕新来的狂妄之徒引起了碧岬堤堡执政官的注意,给他们召来灾祸,为此他们可能会抢先杀死外来者。 “不,碧岬堤堡只是暂时的,”凯瑞本说:“我们最终要去的是龙火群岛。” 他看向克瑞玛尔:“也是你导师的故乡龙火群岛的岛屿密如繁星,而每个岛屿上几乎都有着一个领主,他们有着自己的法律与不同的信仰,而且距离高地诺曼足够远。” “听起来还不错。”葛兰第一个说。 “这不是最主要的,”凯瑞本说:“最主要的是那里聚集着一些侏儒,我想让他们给伯德温打造一支新的手臂。” “矮人不能吗?”葛兰问。 “矮人当然可以,”凯瑞本说,他迟疑了一下,伯德温随即接过了他的话:“但矮人们不会接受一个被泰尔驱逐的堕落之人,”他说,看了看自己残缺的右臂:“他们会把我驱赶出来。” “……那么我们就去龙火群岛。”梅蜜说:“我已经很久没在享受过灼热的阳光了。” 盗贼发出一声低沉的讥笑。 “对啦……似乎今晚就是弗罗的庆典日,”他说:“第一天。” 不同往日,梅蜜并未因此而勃然大怒,对于盗贼的挑衅她只是微微一笑:”说得对,”她平和地说:“我是弗罗的牧师我会在今晚舞蹈与歌唱,”她转向伯德温:“想要看看吗?” 吾爱。 第一百五十二章 队伍(二十) 第一百五十三章 队伍(二十一)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五十三章 队伍(二十一) 在遭遇到那场莫大的变故之后,曾经的不死者在主物质位面挑选的第一个落足点就是尖颚港,那是个混乱而邪恶的地方,它留给异界灵魂的印象就是潮湿、黑暗、危险以及冰冷,唯一的亮色与暖意(虽然它很清楚这两者之下是些什么龌龊的玩意儿)就是那些穿着艳色的丝绸长袍,细细的腰带上挂着金铃,赤裸着双脚与肩膀,沿着尖颚港肮脏的道路与灰暗的建筑一路徐徐前行的弗罗牧师她们都很年轻(至少看上去)并且美貌,各有特色,她们用结实光亮的缎子拉扯着一辆装有金轮的平板多轮车,轮车上运载着弗罗的神像,那座以一个娇媚的姿势端坐着的神像不比他后来在白塔看到的罗萨达神像巨大,大约只有两人那么高,而且只是用普通的白蜡木雕刻而成的,这种木材多半是白色或是浅褐色的,特殊之处在于它刚被砍伐下来的时候还会带着柔润的粉红色,就像少女的面颊那么可爱,再加上精妙的雕刻手法,以至于整座神像就像是个真正的美人儿那样令人心神恍惚确实有不少蠢货掀开堪堪披挂在神像上的薄纱,伸手去抚摸她的双腿与臀部。●⌒, 弗罗的牧师并不禁止他们这么做,虽然这种行为放在其他任何一位神祗身上都可以构成亵渎的罪名,但对于象征着欲求与爱情的弗罗,只要你记得在伸手之前往轮车上投掷一两枚银币就行了,如果你投掷的是一枚金币,你还能跳上轮车去亲吻神像的嘴。 异界的灵魂还清晰地记得弗罗的游行队伍经过他面前的情景,施法者将自己隐藏在一个窄小阴沉的小巷子里,灰色的斗篷在光线昏暗的地方就像褴褛的粗麻那样毫不显眼,他又将兜帽拉了下来,态度也不如其他男性那么热烈狂乱,虽然如此,还是有个年轻的弗罗牧师手持着白色的香豌豆花踮着脚尖围绕着他走了一圈,很难说那是不是一种舞蹈。因为它的动作幅度并不大,也没有固定的动作,仅仅着重于腰肢的快速扭摆与晃动,刻意地乃凸显与卖弄作为女性的部分她轻声歌唱。可怜那时还对通用语半生不熟的异界灵魂只听懂了一丁点儿,它的个人想法弗罗牧师的所吟唱的那些比起圣洁的颂祷来说更像是凡俗男女之间的呢喃纠缠。 风暴不期而至,盘桓在弗罗神像周围的男男女女就像被聚拢在谷物周围的小鸟那样一下子就被冲散了,他们或是一个,或是几个地跑进了距离他们最近的房屋里。其中不乏一些已经在眨眼与微笑中确定了一段短暂关系的情人弗罗的牧师匆忙地丢下了香豌豆花与拉扯着神像的缎子,即便主任牧师一再喝骂,她们也不愿意拖着神像在暴雨中艰难地返回弗罗的神殿,倒有不少心思灵巧的小家伙们乘着暴雨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的时候,从弗罗神像的脚下尽可能多地抓取钱币,藏进自己的长袍里,还有人将缎子也解开拿走了,最后主任牧师也无可奈何,只得和另外两个牧师敛拾了剩余的钱币后跟着残余的人群匆匆离开。 克瑞玛尔目睹了整个过程,弗罗的神像就这么孤零零地被抛弃在街道正中。仍凭狂风暴雨肆意璀璨,木头在吸入太多的水分后变得晦暗,令她看起来就像是被无穷无尽的阴翳笼罩着,又或是凡俗间的污秽终于沁入到了神圣的躯体内部,她身上覆盖着的薄纱不知何时也被人或是风拉走,所有的一切一览无遗。 真是一场闹剧,那时候巫妖说,而异界的灵魂也是这么认为的。 哦,事实上,异界的灵魂最想说的就是。他现在看到的,好像和尖颚港的有着很大的不同。 “因为你现在看到的,”凯瑞本说:“是六十年前的范本。” 克瑞玛尔露出恍然的神色:“所以她刚才去找你……就是为了这个。”之前梅蜜总是紧跟着伯德温,其他人盗贼葛兰不必去说。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会比毒蛇与鼬鼠来得好;而黑发的施法者已经记起梅蜜的脸了尤其是她那只差点就能去os“你知道的那个人”的鼻子,梅蜜更是一直牢记着他,虽然她知道这个行事近似于白袍的法师不会无缘无故地对她施以暴行,但在非必要的时候,她还是会绕着他走;至于凯瑞本呢,很多人都不敢过于随意地接近他。精灵就是这样,闪闪发光,令人嫉恨又自惭形愧,梅蜜一点也不想堕落到不是将一个男性当做情人而是当做敌人,所以她也会离凯瑞本远远的。 但就在不久之前,他们再一次停下脚步,预备宿营的时候,梅蜜悄悄地跟上了凯瑞本的脚步她以为自己做的很隐秘,但所有人都发现了。 “对,就是为了这个。”凯瑞本说:“我曾参与过她们的祭典……” 这下子,不但是克瑞玛尔,就连伯德温与葛兰都看了过来。 “不,”精灵游侠紧接着说:“不,不是你们所以为的,那时候弗罗的祭典还没有那么……”他思索了一会,最终还是放弃了去寻找一个不那么粗俗的形容词:“当时的弗罗牧师并不强求与每个男性有所关联……” “现在的弗罗牧师也是这样啊。”葛兰半玩笑半认真地说。 “……与现在的不同,”凯瑞本说:“非常不同。” “我想我能明白你的意思。”伯德温说:“她的舞蹈让我感到平静,甚于快乐。” 异界的灵魂表示赞同。 弗罗的年轻牧师换上了一件深褐色的亚麻长袍,是凯瑞本随身携带的衣物之一,不分男女的那种,异常宽大,长袍上没有刺绣也没有装饰,领口高于锁骨而下摆垂到了脚面,腰间的细带上也没有垂挂金铃她紧握着一束颜色奇异的香豌豆花,它的蝶型瓣是近似于白色的浅粉色,有着血丝一般的脉络,而旗瓣是如同玫瑰般艳丽的深红色;与其他的弗罗牧师不同的,她的另一只手还握着一束刚刚开始抽穗扬花的野麦。 “我记得弗罗的圣花里不包括野麦。”葛兰说。 “曾经包括。”精灵游侠说。 “这可真有点奇怪,“盗贼继续说道:”麦穗象征着丰产。它应该被供奉在格瑞第的神像前……” “六十年前并不。”凯瑞本轻声说,然后,就像是畏惧着些什么,他们陷入了一片暗中震颤不已的沉默之中。 而几乎不受影响的。大概就只有对神祗没什么概念的异界的灵魂了,作为一个在无神论的环境中生活了近三十年的死宅,他还没能生长出一条对此足够敏感的神经来;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更多地将视线与注意力投注在梅蜜身上弗罗牧师今天没有佩戴任何饰品,深褐色带有金色的长发也被梳成发辫后盘绕起来,用一根细小的树枝固定树枝上还生长着翠绿的叶子。 她的姿态与动作对现在的弗罗牧师来说偏向于刻板。甚至可以说是无趣。 年轻牧师的宝石色眼睛直视前方,双臂交叉,左臂打开,右臂打开,向前,收拢右臂,左臂打开,再次重复,过程中她的肩膀没有一丝晃动,腰部挺直。脚尖提起时绷直,轻轻踢向前方,将深褐色的长袍踢起一小部分;而后屈下膝盖,低头,向无形的神祗肃穆地行礼,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地缓慢而庄严。 这可真是愚蠢极了,盗贼想,神祗放弃的,她的追随者却又捡拾了回来他可从未违背过他的神祗玛斯克的教义,即便葛兰并不是他的牧师。但他知道,许多时候,神祗的宽容要比在海水中飞翔的鸟儿更为难得,他们需要的是信徒绝对的忠诚与温顺。而不是自以为是的悖逆与阳奉阴违,这个问题就连以正义与公正为神职的泰尔也未必能够幸免,遑论弗罗就盗贼在尖颚港这几年看到的,这个女性神祗越发的古怪与冷酷了,她或许不会高兴看到一个牧师依照六十年前的方法来完成她的祭典,就算这是一个小的只有五个人的祭典。 但还有一点他必须承认的是。现在的梅蜜充满了一种无法言喻的魅力。 而紧接着,让盗贼更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向象征着弗罗的金铃(它被安置在一个小巧的木桩祭台上)敬献了香豌豆花与野麦后,弗罗的牧师将祭祀的仪式推向下一步,在这一步骤中,弗罗的牧师将与每个尚未衰老到失去能力的男性共舞,而她的手居然没有第一个伸向伯德温,而是选择了葛兰。 盗贼警惕地将手放在弗罗牧师的手里,他发誓如果梅蜜胆敢诅咒他患上某些难以启齿的疾病,那么无论走到哪里他都会把她找出来杀掉他握住她的手,葛兰的手是冰冷的,自从遭到了死亡之神牧师的诅咒,他的体温就低得像是一个死人,但梅蜜的手却是温暖而柔软的。 “你应该感到荣幸,”梅蜜轻声说:“弗罗牧师在祭典中选择的第一个男性将在本年里获得心仪异性的青睐。” “我可不觉得得到一个蠢货的青睐有什么值得高兴的。”盗贼用比她更小的声音说:“除非她能变得聪明点,不然我想我还是拒绝这份祝福的好。” “如果不是个蠢货又怎么会喜欢上你呢知足点吧,盗贼。”梅蜜刻薄地说:“拒绝弗罗的祝福可能会导致你永远失去你的爱人,你会因此整日整夜地哭泣不休,就像个小婴儿那样。” 盗贼的回答是捏疼了她的手,梅蜜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这还不至于让她忘记自己的职责,“呼喊这个名字,”她放声唱道,“弗罗!”花、果实或生命的名字;”她扭动手指,一边反过来握住盗贼的手腕,一边半强迫地令得彼此旋转三周,“起源于大地与最初的事物。”借着急剧旋转产生的力度与方向,弗罗的牧师从盗贼的怀抱中逃开,可以说是得意洋洋地丢给他一个胜利的眼神,改而将手伸向伯德温。 “它的名字就是源泉的水流,涌过恋人焦渴的心脏。纯洁的双手,隐藏在纠缠的香豌豆中的名字。” 虽然伯德温只有一只手,但他的手是那么的灼热,灼热得就如同岩浆与炭火,令弗罗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她能够感觉到血液涌入了她的面颊与她的眼睛,她的脚步是那样地轻盈,感官那么地敏锐,她能清晰地看见她所倾慕的人在微笑时刻下的每一条细小的纹路,听见他沉稳悠长的呼吸,嗅见钢铁与蜜酒的气味:“呼喊这个名字吧,呼喊弗罗的名字吧,展开芬芳的子房;”她低声喃喃道:“结下累累的果实;向她祈祷。” “向她祈祷。”伯德温温和地回应道。 “你要记得这个名字,一如记得蜂蜜的甜美;你要记得这个名字,一如记得甘泉的清澈;你要记得这个名字,一如记得花朵的馥郁;呼喊这个名字,向她祈祷。呼喊弗罗的名字。” 凯瑞本从伯德温的手上接过了弗罗的牧师,虽然他看得出来,梅蜜更愿意和伯德温共舞,或许整整一夜她都不会感觉疲累。所以精灵只是仪式般地与她旋转了一周……就把她顺理成章地转给了眼睛亮闪闪,满怀期待的黑发施法者。 可怜的梅蜜顿时僵硬了,她甚至差点被自己绊倒,如果不是克瑞玛尔及时地拉住了她在异界灵魂残缺的记忆中,除了幼儿园,四肢从来就不怎么协调的他似乎没和同龄的女孩共舞过。每当他在电视或是电影上看到其他人愉悦而轻快地一同翩翩起舞时,他的感受或许只能用羡慕嫉妒恨来形容。 “哦,他们还挺相配的。”空闲下来的盗贼说。 “克瑞玛尔还是个孩子呢。”凯瑞本立即说。 盗贼看了一眼伯德温,伯德温神情平静地点了点头,看来相当赞同精灵的话。 “哦,梅蜜。”盗贼说,没人发现他的话语中隐含的一丝怜悯。他大踏步地走向前,将梅蜜从克瑞玛尔的手里抢了出来:“我想你该换个伴儿了。”他说。 ps:今天还有一章哈……sf0916 第一百五十三章 队伍(二十一) 第一百五十四章 队伍(二十二)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五十四章 队伍(二十二) 梅蜜当然不会对盗贼的援手有异议,她不喜欢葛兰,但这种不喜欢相比起对施法者的畏惧,那又是小巫见大巫了——不过这次她可没那么容易离开,盗贼抓紧了她的手臂,就在擦过篝火的那一瞬间,他脸上的一些东西令弗罗的牧师心生恍惚——但很快那一丝隐约的动摇就被山林间的寒风吹走了,盗贼摇晃了一下,粗暴地推开梅蜜向一侧走了几步,深深地吸了几口阴寒的空气:“该死!你在火里放了什么?” “不是什么坏东西,”弗罗牧师马上辩解道:“只是一些干龙葵。” 伯德温站起来,他长期驻守在寒冷贫瘠的雷霆堡,为了度过漫长严酷的寒冬,那儿的人习惯了将烈性酒当做每天的饮料来喝,作为领主,伯德温的酒量超乎一般人的想象,但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涌动着滚热的暖流,并且精神振奋,就像喝过了整整一桶冬酒或是腐甜酒:“梅蜜,”他绞紧了又粗又厚的眉毛:“你知道我们需要时刻保持清醒。” “干龙葵的效用没那么强,”梅蜜紧张地说:“我本来想要一点酒,但这儿没酒——我发誓它只会让你们放松。” “如今我们最不需要的就是放松,”盗贼说,一边走到旁边去拿起水囊,旋开瓶盖连着喝了好几口冰冷的泉水:“无尽深渊在下,我可不想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正在诺曼王都的处刑台上。” “只是一点龙葵而已!” “我们现在不能有一点疏忽!” “那么我们首先应该做的就是把你扔在那块肮脏的沼泽里!” “哈,“盗贼低沉地咆哮道:“或许是我该把你丢给那些饥肠辘辘的蜥蜴!” “够了!”伯德温喊道,“没有下一次!”他威严地扫视两人,他没有孩子,但他已经深刻地感受到了有着两个不对盘的孩子的父亲的痛苦:“无论哪一个,都是一样。”他说,走到葛兰与梅蜜之间。 凯瑞本已经将梅蜜混杂在篝火中的干龙葵挑了出来,梅蜜说的对,干龙葵没有毒性,只是在高温或是燃烧时会挥发出类似于烈酒般的气息。闻久了人们会觉得像是美美地喝了一顿,虽然他们滴酒未沾——吟游诗人与一些神祗的牧师会在焚香中混入些许,阿尔瓦法师的水烟成分中也时常含有部分干龙葵,但分量是经过详细计算的。保证施法者们不会因为摄入了过多的干龙葵而导致施法失败。 他担心地看向克瑞玛尔,却发现黑发的施法者正坐在地上,托着他的面颊。 “你感觉怎么样?”精灵关切地问:“需要喝点水吗?” “来一点吧,”克瑞玛尔觉得有点渴:“不过你们为什么不跳舞了?”他稳稳地站起来,神情从容。瞧不出有什么不妥:“弗罗完啦?” 伯德温觉得他好像有了第三个孩子:“不是弗罗,是祭典。” “祭典完啦?” “没有,”盗贼说:“只是有人做了让人很不高兴的事情,所以不跳舞了。” “跳吧,”异界的灵魂说:“我喜欢跳舞。” 精灵朝天翻了一个白眼,而盗贼则在向他的神祗真诚地祈祷,希望追踪他们的人不要在这时候来凑热闹——他看的很明白,在他们之中,最主要的力量来自于克瑞玛尔。 黑发的施法者并没有做出什么让人难堪的无礼行为,他只是专注地凝望了一会弗罗的牧师。又看向伯德温,再转向葛兰。 “这是你的问题,”葛兰警告道,抓住梅蜜的手,轻踢她的膝盖,让她动起来。 “伯德温呢?”异界的灵魂认真地说:“还有卡……瑞班?” 凯瑞本忍着笑:“好吧,伯德温,我们来跳舞。” “可是……”黑发的施法者迟疑地说:“你们都是男性。”他仔细地想了想:“太奇怪了。” 如果只是平常,那么也许不是很奇怪,但在弗罗的祭典上。确实有点违和:“那么我们轮换吧,”精灵说:“就像之前那样。” 克瑞玛尔看着他们,“我想我可以召唤一个……”他说,然后他走到火堆边。陷入失神状态,念诵咒语并伸出手,在梅蜜短促的尖叫中探入火焰,又在凯瑞本行动之前拿了出来——他的手没有受到一点伤害,就连袖子也是一样,就像只是伸入了一片形如火焰的空气。一缕炙热的火焰紧随着他——缠绕在施法者白皙细长的手指上,犹如一条多支的藤蔓,但不需要很长的时间,凯瑞本他们就能看出那不是一条藤蔓而是一只火焰形成的手,施法者向后退,那只手就跟着前进,手掌后面是纤细的手腕,接着是小臂与上臂,肩膀,颈脖胸膛与头颅,以及另一侧身体,当它完全脱离火焰站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就连凯瑞本都暂时停止了呼吸。 “火元素生物?”伯德温问。 “是的。”精灵游侠说,在施法者中,塑能专精的法师与擅长火焰类法术的术士,还有火元素之神卡舒斯的牧师,常能接触到火元素生物,就连阿尔瓦法师连通着火元素位面的元素池中也常出现各种小型火元素生物,但像这样,具有着人类的形状与大小的火元素生物就连凯瑞本也是第一次见到。 施法者向他召唤出来的火元素生物鞠了一躬并得到了一个回礼,之后,令人瞪目结舌的,他们就那么高高兴兴地跳起舞来。 “等等,”伯德温说:“那该怎么说,火元素生物有性别吗?” “我不知道,”精灵说:“但看上去它应该是个女孩。”火元素生物并不是果果的,它的轮廓清晰地显示出她有着一件长及足踝的长袍,以及长度更甚于前者的明亮发丝,当它们轻轻扫过地面时,地面顿时只剩下了一片焦黑,那些被精灵拣出火堆的干龙葵呼地一下就被烧没了,灼热的空气中充斥着烈酒的气味。 “太妙了,”盗贼兴高采烈地说,“我们还等什么,这大概是弗罗女神有史以来最为别开生面的一次祭典了。” ps: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与月票!!! italily打赏九鱼1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鞠躬感谢kakanat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the逼rd打赏九鱼588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鞠躬感谢diicith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五蠹大夫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索拉利斯打赏九鱼588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鞠躬感谢glory波wer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楚苏aqua日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书友140121205221001打赏九鱼1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第一百五十四章 队伍(二十二) 第一百五十五章 队伍(二十三)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五十五章 队伍(二十三) 诺曼王都外城有着整个北方城市中最为宽大的一条街道,那条街道之宽允许十匹骏马以及它们的驭手并肩疾驰,即便如此,它还是被前来观看与参与祭典游行的人们占据了每一个角落,在他们的簇拥下,象牙与玫瑰石的弗罗神像行进缓慢,弗罗的牧师们每走出一步都需要耗费以往双倍的力气,不过她们可不会为此抱怨——正如异界的灵魂在尖颚港看到的,承载着神像的无篷轮车上同样堆积着如同冰雹般的钱币,又因为诺曼王都的外城居民几乎都是贵族与富商的关系,钱币中的一大半都是金币,还有一些珍贵的首饰,它们多半来自于娼妇以及情人,她们争先恐后地跳上轮车亲吻与触摸神像的部位,祈求自己能够得到恩客长久不衰的宠爱。 “诺曼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黛安长公主如是说,她靠坐在窗边,一边俯瞰着下方的景色,一边懒洋洋地摇动自己的孔雀毛羽扇,扇坠上的蓝宝石与坚石在阳光下闪耀着如同涟漪般的光。 “老王已死,”她的儿子,狄伦唐克雷说,像是没有注意到黛安公主视不久前的凯旋式于无物:“新王万岁。” “说的真是对极了,”黛安长公主在羽扇后轻轻地说:“他们需要的也就是这个——长久地怀念一块在泥土中腐朽的坏肉可算不得是什么好主意——陛下很聪明,啊,或许褒奖的应该是富凯,即便他没有插手其中,最起码的,那座新的神像,还有围绕在神像边的弗罗牧师,那些新鲜漂亮的面孔,都应该是从他的货物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你知道这件事情吗?” “这几天我都在忙于整合我的队伍。”狄伦说:“为了缉捕那个胆大妄为的罪人,那个弑杀了老王的狂徒。” 这次黛安长公主终于愿意大发慈悲地给了她儿子一个正眼:“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狄伦,在我的记忆里。你不久之前还是个光屁股的小婴儿,我记得你有一次坚持要藏在我的裙子里,还有一次把糖藏在枕头里,结果召来了一床的蚂蚁,又及。你还和小狗打架结果输到满脸牙印的事儿……我是你母亲,不是你的下属或是富凯。” 狄伦露出了个无可奈何的神情:“没什么,妈妈。”他亲密地说:“只是我们不想让你为了这件事儿伤神——我和陛下想要筹建一个法师团。” “有所耳闻,”黛安长公主说:“那么说那杂种不过是个遮掩。你们想要隐瞒谁——精灵?” “雷霆堡是人类的关隘,”狄伦说:“高地诺曼是人类的领地。” “你们……想要用法师团来取代精灵,”黛安长公主思索着:“还有,高地诺曼与银冠密林盟约……” “这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狄伦打断了她的话:“这不是一二十年就能完成的事情。” “确实,”黛安长公主说,然后她将这个话题放到了内心深处:“……之后你准备去哪儿,”她说:“或许你该和其他的年轻人一起。去投上一两枚金币,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人,狄伦,你已经成年了,哪怕你并不准备马上与某人缔结婚约,那么你也该有几个情人……” 狄伦后退了一步。 “我突然想起我的导师还有一份任务要给我做我必须马上去否则导师会很不高兴他并不准备在诺曼待上很久我还有许多问题想要得到他的知道很抱歉我的母亲我想我得走了。” “富凯也是这么认为的!”黛安长公主毫无仪态地冲着打开的房门嚷嚷:“我会和他商讨此事!” 年轻的法师以在他身上相当难得一见的急迫姿态逃离了他母亲的房间,直到脱离了那座华丽行宫的阴影他才得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黛安长公主是狄伦唐克雷在这个大陆上局指可数不愿伤害的几个人之一,而且排位还极为靠前,他一点也不愿意让她伤心。但他现在所亟需完成的事务里可不包括妻子或是情人。 他打响手指,施展了一个戏法,好让自己不那么引人注目——而后他策马前往他导师的法师塔,名义上狄伦是这座塔的主人。但实质上,狄伦的导师才是它真正的使用者——红袍奥斯塔尔的塔。 法师塔矗立在外城的边缘,说起来并不是非常喧闹的地方,但一些妆扮成弗罗的娼妇正在和几个忘乎所以的浪荡子弟正在距离高塔约有数百尺的地方嬉闹玩耍,也许是他们觉得两者之间的距离已经足够远了,但狄伦可不那么认为。他将双手藏进宽大的袖子,念动咒语,一群老鼠突然从灌木丛与草皮下跳了出来,疯狂地撕咬每个人,那些人立即带着鲜血淋漓的伤口哭号着逃走了。 有个近乎于约定俗成的说法是,法师塔投下的阴影所到的位置就是该塔的主人的领地,也是他可以任意投掷法术驱赶或是杀死侵入者的地方,但也有人说是站立在法师塔的塔顶,法师视力所及的地方——狄伦的导师奥斯塔尔,以及其他审慎的红袍当然属于后一种。但奥斯塔尔很少行驶自己的权力,他总是来去匆匆,忙完自己的事情就会使用法术悄无声息地离开。 在狄伦走进高塔周围约有一百尺的时候,那些看似平常的荆棘与地爬藤不易令人察觉地轻微地震颤着,它们的触须稍稍抬起,就像毒蛇吐出芯子品尝着空气里的气味,仔细地反复确认来人的身份——狄伦的气息是熟悉的,被允许进入的,它们垂下枝条,温顺地监视着他来到法师塔距离地面有着一个人那么高的门前,做出手势施展法术让自己漂浮起来,好正对那扇黑铁铸就,填充着秘银符文的大门,他打出导师的魔法印记,片刻后,那扇大门打开,容许狄伦入内,塔底有着四尊金属魔像,当名义上的主人走入它们中间时,它们睁开原先紧闭着的眼睛。并且高举起手中的武器。 狄伦毫不惊慌地伸出双手,高声念诵起一段十分兀长拗口的咒语(就和他导师的名字一样讳莫如深),这段咒语中包含有上百个音节,只要有一个错了。那些有着美丽的紫翠玉宝石眼睛的魔像就会将来人当做入侵的敌人对待——红袍奥斯塔尔的弟子当然不会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魔像得到了正确的咒语,其中之一为狄伦打开了通往旋转楼梯的门,这扇门在狄伦的印象中似乎从未处于同一个位置。 一个怨魂为狄伦引路,它的身体里点燃着一撮飘忽不定的负能量之火。为狄伦照亮了脚下的台阶,一阶,最多两阶,其他的阶梯都隐藏在铅黑色的浓雾里。怨魂将狄伦引导到一扇散发着柔和光芒的银色门扇前,狄伦轻轻推开,里面的房间正是他的导师最喜欢和最为注重的,它是一整个开阔的房间,一面墙壁是整排的书架,而另一面墙壁也是架子,摆放着数以百计的水晶与玻璃瓶罐。第三面墙壁则如同别的施法者那样放置着两侧有着钢尺的抄写台与卷轴、魔杖架,但又与普通的法师不同,房间的中央还有着由一整块黑曜石雕琢而成的方形祭台,之所以它一眼就能被人们认出这是一个祭台而不是一张桌子,因为它的四周都预留有血槽,血槽的漏斗处被琢刻成魔鬼大张的嘴,祭品的血就从那张嘴里流淌而下,落进祭台四角翻卷而上的龙爪杯——杯子是血玉髓的,玉髓是深灰绿色的,中间夹杂着的。那种艳丽的深红瘢点很难说是原先就有的还是被血液浸染而成的。 “有点吵。”红袍术士说,他端着一个杯子,不是血玉髓而是孔雀石——里面盛放着数个还未出生的婴儿体内取出的心脏,它们只有花生那么大。挤挤挨挨地鼓弄在一起,在魔法药水的驱使下,每个都在活泼健康地跳动着,就像它们还在主人温暖的身体里,而它们的主人也还在母亲的肚子里安然沉睡。 “我去命令他们散开。”狄伦恭敬地说。 “不了,”红袍术士说:“今天毕竟是弗罗祭典的第一日。而且我不准备在诺曼待得太久——来帮我把心脏弄干净。” 狄伦低声念诵了一个咒语,保证自己双手干净,垂落的长袖也随之被无形的仆役挽起并用别针固定,他端详着盘子里的婴儿心脏,“是要抽取纤维吗?导师。”他从一旁预备妥当的银盘里取出纤小,瘦长,尖端不是如同鱼刺般柔韧就是如同鸟喙般坚硬的钩针、笔刀、剪子与另外一些必要的工具。 “一半抽取纤维,一半制作饵料。”红袍术士说。 “是的,导师。”狄伦说,随即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投注到了眼前的工作上去——无论是抽取纤维(编织富有魔力的布料)还是制作饵料(为了引诱劣魔与小恶魔用),深埋在心脏里的血管与神经都需要抽除干净,凝结的血块更是不能有,想当然耳的,心脏越小这个工作就越困难,尤其魔法药水保存了它们的活力,摸上去它们还是光滑的,有力的,甚至会从不熟练的学徒手里蹦跳着逃走。 “伯德温还在你的视线以内吗?”狄伦的导师问,他回到书架前面,打开一本有着宝石与黄金装帧的大书(他施展了一个法术让它漂浮着),狄伦小心翼翼地移开视线,这个架子上所有的法术书都附有魔法,不经允许想要窥视其中秘密的人会被夺去眼睛甚至生命,早在十年前狄伦就亲眼目睹过一个心怀妄想的半兽人仆役被书中喷射而出的火焰活生生地烧成焦黑腥臭的灰烬。 虽然狄伦非常渴望得到其中一本,他的导师是个红袍,一个凭借着血脉施法的术士,但狄伦知道,他所拥有的学识超过了他所见到的任何一个法师,这也是为什么作为一个术士,他仍旧能够教导狄伦以及白塔的德蒙成为法师的原因。 “国王的骑士与军队追踪着他们。” 红袍术士嗤笑了一声:“据我所知,那个卑贱的人类在诺曼的军队中有着很高的威望,而且许多人都认为他是冤屈的,哪怕他的神祗已经将他弃置于门外——还是有很多人这么认为,你觉得他们会真心实意地完成新王交给他们的任务吗?” “这是新王应该做的事情,”狄伦用他灵巧的手指捏住一个蹦跶个不停的小小的心脏,用大的钩针拉开心房,小的钩针拉出血管,再用笔刀剥离它们:“如果他对此漫不经心,会有人认为他与老王的死不无干系,又或者认为他至少是乐见此事的——反正还有我和法师们。” “你能确信你得到的消息吗?” “他们没有进入城市,”狄伦说:“只要一进入城市,或者有村民来向领主告密……” “太慢了,”奥斯塔尔说,一边顺手将他的魔宠,双头毒蛇阿尼莫斯的脑袋按下去,“它会灼伤你的眼睛,”他警告想要一窥书中内容的小魔鬼,倒不是他不想让它吃个应有的教训,只是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它去做,就像狄伦:“我来帮你找到他们,”他说,“这件事情还是尽快了解的比较好。” “不尽感激,我的导师。”狄伦说。 “因为我有更要紧的事情给你做。”奥斯塔尔柔声说道,他闭合上那本大书,让它回到原来的位置:“非常重要——我相信你会做得很好。”他走到黑曜石的祭台旁边,欣赏着还在微弱跳动的鲜红色的小片肌肉,“你总是能做的很好,狄伦,我的弟子,”他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狄伦的脊背:“很可惜你只流着凡人的血,我的孩子,否则的话,我很愿意看到你是如何成为一个高贵而强大的术士的——就像我一样。” ps: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与月票! 鞠躬感谢italily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bnss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啦!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bnss打赏九鱼1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bnss打赏九鱼1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下一章打赏九鱼1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一个人漫跑打赏九鱼1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鞠躬感谢suphul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小饕一枚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鞠躬感谢爆燥一下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爆燥一下打赏九鱼588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鞠躬感谢kalthas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不可知晓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钟离绝伦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第一百五十五章 队伍(二十三) 第一百五十六章 队伍(二十四)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五十六章 队伍(二十四) 要躲开侍女们的窥伺并不很难,对于李奥娜公主而言,在她作为女性生活了十二年之后,在她父亲诺曼老王的要求下,她又作为一个男性生活了整整五年之久,她就像个男性继承人那样与最好的教师学习徒手搏击与使用武器的技巧,同时她也逐渐显露出继承了诺曼王族的那部分血统——她不畏惧痛苦,也不畏惧鲜血,战斗会让她热血,而且她的教师曾直言不讳的说她的力量甚至要比一般的男性战士还要大并且持久。 她将她准备好的东西放进一个小次元袋里,换上狩猎时的紧身服饰,李奥娜并没有伪装自己,因为在深夜里,一个女官或是年轻的侍卫要匆匆出城反而要比一个公主更难,需要隐瞒与躲藏的只有她的侍女,她们都是有爵位的女性贵族,是能够直接面见国王陛下的——幸而她们都只是些普通人,在陷入甜美的睡梦后几乎不会醒来,李奥娜从房间的窗户里跳了出去,落在丁香花丛里,带着一身苦涩的清香,她迅速地跑到马厩里,从马厩里牵走了一匹最好的马,在马厩中值夜的只是个小仆人,等他惊慌失措地去叫起了其他仆人,其他仆人又去向他们的主管通报这件事情的时候,公主殿下早已通过了紧闭的城门——警惕的骑士与守卫一开始并不愿意遵从她的命令,并且预备去通知她的叔叔,现任的诺曼新王,但李奥娜拿出了那柄猎刀,包裹着火焰蜥蜴皮的那柄,它的意义并不单纯——它属于诺曼的第一继承人,拥有着它的人据说有着国王的一半权力,虽然约翰并不会真的将这份权利交到侄女手里,但想要用它来叩开王城的城门还是可以的。 等新王约翰得知这一消息时,李奥娜已经远远地将诺曼的王城抛在了身后。 “给我一点蜜酒。”新王说,他的仆人立刻端上了准备好的饮料,与老王的喜好不同。新王的蜜酒又加了一层浓厚的蜂蜜,并且加热到几乎会烫伤舌头的程度,“我们还能找到她吗?”他问富凯,财政大臣回应新王召唤的速度几乎要让约翰以为他就睡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可能。”富凯微笑着说:“但据我所知,老王曾经给公主殿下留下过许多珍贵的财物——其中就有符文盘,您知道的,尊敬的陛下。那是种凡人也能使用的魔法用具。” “具体些。”约翰说,他住在王庭,他的兄长曾经住过的房间里,老王是个顽固吝啬的家伙,他的地板不像许多贵族那样用辉石铺设,所以踩上去寒气会从足底一直蔓延到心脏,而新王还没来得及改善这个缺点,虽然时值五月,房间里的壁炉也一直燃烧着,但他在喝下一杯滚热的蜜酒后仍旧觉得浑身发寒。不得已地,他钻回到帐幔里,用白熊的皮毛裹住自己。 富凯在帐幔营造的温暖与黑暗之后发言:“容我回禀,陛下,”他说:“我怀疑李奥娜公主所携带着的魔法用具里,有着能够迷乱追踪法术的符文盘——我们可能无法用法术找寻到她。” “猎犬呢?”约翰在帐幔里问,声音十分沉闷与模糊。 “李奥娜公主显然已经想到这点了,她去马厩之前就去了狗舍,在那儿洒下了催眠的药粉。” “那么说,我们找不到她了?” “是的。至少不是很快。” “那可太糟糕了,富凯,”新王说:“外面很危险。” “危险至极。” “好吧,亲爱的富凯。你知道,我一向是最为信任你的,”新王清晰可辨地打了个哈欠:“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无论你得到什么消息,都请第一时间告诉我。”他躺下,拉了拉身上的毯子:“尽你所能。不用太过惶恐,你知道,我不是一个会因为无法避免的灾祸而苛责臣子的国王。” “毫无疑问,”富凯说:“那么,我先告退了,愿您能够得到一个安详的美梦,我的陛下。” 新王从帐幔里伸出一只惨白细瘦的手摇了摇作为回答与允许他离开的标志。 ≈≈≈ 李奥娜在外城的边缘勒住马匹,她一边安抚着高大而健壮的灰色牡马,一边从自己的次元袋中取出四只马蹄铁,它们被施加过魔法,无需敲打就能固定在马匹的蹄甲上,并且能减轻马匹与骑手的重量,召唤小型的风元素支托马蹄,让它们能够不费气力地以普通马匹三倍的速度奔跑,但李奥娜忘记了王庭中的马匹都是有人精心服侍的,灰色牡马的蹄甲上已经敲上了马蹄铁,正在她蹙眉考虑是否要从次元袋中翻找工具来拆卸掉它们的时候,那只距离魔法马蹄铁最近的普通蹄铁突然自己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散发着银色光芒的魔法马蹄铁。 从未经过此事的灰色牡马不安地躁动着,李奥娜连忙拉住它,在用一块蜜糖贿赂与安抚了牡马后,她捡起落在地上的四块沉重的旧蹄铁——李奥娜先是想要将这四块脏污的蹄铁丢进周围的荆棘丛里,但考虑再三后,她还是将它们放进了次元袋,就连钉子也被她一根一根地捡回来放进装有零散钱币的小皮囊里,谁知道这些魔法用具会不会在附着的法术消失后也随之损毁呢——她听过吟游诗人吟诵的一首长诗,里面就有一个国王因为丢失了一根马蹄铁的钉子而输掉了一场战争,然后是他的性命,他的国家——李奥娜可不希望自己也犯下这样的错误。 完成这项小小的工作后,李奥娜又从次元袋里取出一个挂坠,这只挂坠比她之前用来放置她与伯德温头发的挂坠更大一点,打开后可以看见一副李奥娜的小像,但只要掀开上面的画像,就能看见下面的小像——伯德温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李奥娜从不敢把它戴在自己的脖子上,从而避免了被他的父亲得到第二件更为确凿的证据——这幅小像并不仅仅是一幅单纯的画像,它是李奥娜私下用一个珍贵的符文盘与一个法师做的交易,颜料里掺杂了伯德温的头发与他自愿献出的血,凭借着这个挂坠,李奥娜能够感知到他的位置——在向他靠近或是他靠近李奥娜时。挂坠会发热。 挂坠制作的时间是在四年多前,那时断绝了再有一个儿子的希望的老王将李奥娜接回王庭,预备将她当做自己的继承人,所以在伯德温回到王都时他让李奥娜一起接见了雷霆堡的主人。并要求他向这个几乎可以做他女儿的少女降下膝盖,献上他的忠诚……李奥娜至今仍在怀疑自己那时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勇气,抛下侍女与女官,在回廊里阻截住伯德温,匆匆向他要求了一滴鲜血。 她记得那时候的伯德温十分愕然。但还是满足了她的要求,也许对他来说,不过是为了满足一个任性孩子的奇思妙想。但对于李奥娜来说,这枚挂坠就像是她的信仰,在伯德温回到雷霆堡时,挂坠只有着极其微弱的热量,微弱到李奥娜必须用冰块摩擦细嫩的面颊后紧贴着它才能感到一丝温暖,但在伯德温回到王都时,它就会暖和的像是一枚活着的心脏。 现在它将指引着李奥娜来到她爱着的人身边。 李奥娜将挂坠贴在嘴唇上,东南方向。挂坠散发出来的热量最为明显:“等我。”公主说,将挂坠的链子套回脖子,挂坠投入衬衫,让它紧贴着自己的肌肤。 ≈≈≈ 狄伦唐克雷以及其导师对李奥娜手中的魔法器具一无所知,否则的话,他们的工作也许会更简单一些,但李奥娜在这件事情上非常谨慎,她所选择的法师并不是诺曼人,他是随着路泽尔大公的使者一同前来参与某个庆典的——就是那个老王为了向他的臣子与子民们展示他的新继承人的庆典,李奥娜在所有人都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抓住了那个法师。借口要逃开可恶的剑术教师而请他制作了这个魔法器具。 红袍术士奥斯塔尔进入了自己的占卜室,与镀满了秘银的大房间不同,术士的占卜室被一种深黑色的木材包裹着,这种木材十分坚硬。并且是从深达百尺的湖底捞起来的——在此之前,它已经在里面浸没了上千年,湖水的阴冷像是已经沁透了每一根木芯,就算是没有施加任何法术,它们都会散发出阴冷的寒气。 占卜室里只有一个松软的坐垫,一个恶魔脚爪做成的支托。托着一个有着婴儿脑袋那么大的水晶球。 奥斯塔尔在坐垫上坐下,面对着水晶球,低声念诵触发这个魔法装置的密语,水晶球先是腾起了一阵浓厚的白色雾气,雾气旋转着,呈现出各种各样的形状,有些很像是怨魂在凄厉的无声呼喊,而有些却像是鸟儿在拍打翅膀或是昆虫在转动复眼,术士知道它正在等待进一步的命令。 伯德温唐克雷。术士原本想要说出这个名字,但他旋即改变了主意,因为伯德温已经被剥夺了姓氏,而在这个大陆上,叫做伯德温的人不在少数,毕竟这个名字象征着勇武的战士,许多骑士都会为自己的长子取这个名字——盗贼葛兰!他坚定地说。 水晶球中的雾气旋转着,旋转着,而后缓慢地散开,它给红袍术士呈现出了一个城市,奥斯塔尔仔细地辨认着,发现那是一个位于七十七群岛的混乱之城,不,他们不会去哪儿。 另一个叫做葛兰的盗贼。 “错误。”奥斯塔尔说。 水晶球中的雾气再次凝结起来,在几个呼吸后重又变得清晰,这次是一片荒芜的沙漠,术士锐利的目光捕捉到了一群黑色的秃鹫,它们正围拢着几具尸体大吃大嚼。 “错误。”奥斯塔尔说。 之后水晶球再度显示了好几个地方,但都不是红袍术士想要寻找的那个人。 有时他真不明白凡人们在想些什么,葛兰在通用语中是狭窄的山谷之意,人们也用它来比喻阴沉古怪,命运多舛的可怜人,真没想到会有那么多父母愿意为他们的孩子取上这么个不祥的名字。 水晶球第七次变得清澈透明时,术士看到了一片狭长茂密的林带,伴随着一条细而明亮的水流,他闭上眼睛,高地诺曼的地图在他的识海中展开。 他集中精神,水晶球中的画面逐渐扩大,在即将触碰到最高的树木的顶端时,术士停止了,他知道施法者是能够在一段距离内感觉到自己正在被窥探的,他做了一个手势,念诵咒语,水晶球闪出代表着生命的亮光,起初它们如同星光那样稠密,随着法术的筛选,它们变得稀疏,最后只剩下了五颗。 伯德温、精灵游侠凯瑞本,法师克瑞玛尔,弗罗牧师梅蜜,盗贼葛兰。 “找到你们了。”奥斯塔尔轻声说。 ≈≈≈ 狄伦展开地图,恳请他的导师在地图上指出这个位置的时候,术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明白你在想些什么,”他说:“我的孩子,你为什么不要求我施展法术将你们直接送到那儿?”他弹动手指,地图刷地一声卷了起来,差点夹住狄伦的手指:“或是说,你在怀疑我的能力,狄伦?” 即便红袍术士一直表现的十分宠爱与纵容他的小弟子,狄伦仍旧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他放下膝盖,匍匐在导师的脚下,祈求他的宽恕。 “起来吧,我允许你暂时留着你的舌头,”术士说,狄伦好于德蒙,但对他来说,无法成为术士的弟子永远只是一枚不那么有价值的筹码,所以,像这种在他的塔里可能会招致被剥掉一块皮肤的质疑只得到了一句戏谑般的恐吓:“将你的法师们召集起来,我会打开一个传送门,将他们转送到距离罪人伯德温最近的地方。” 第一百五十六章 队伍(二十四) 第一百五十七章 队伍(二十五)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五十七章 队伍(二十五) 精灵游侠压熄篝火,深灰色的余烬中依然跳跃着暗红色的光点,一缕淡薄的烟雾从它的深处袅袅升起,升向宝石蓝色的天空,树木如同林立的长矛一般攒刺向天空,深黑色的剪影留下的圆形空隙中魔法星河清晰可见今晚的星光格外明亮对于魔法能量十分敏感的精灵既可以同时看到它与普通星辰投下的光芒,如同水流那样的干净与冰冷的光。林中鸟儿已经安歇,但一些习惯于并喜好在夜晚出行狩猎的动物正在睁开眼睛,活动身躯,现在是它们的时间了一行从大到小排列的刺猬正从人类的临时宿营地经过,灰白色的尖刺就像人类的盔甲那样顺服地贴在身体上,最小的一只完全可以躺在精灵的掌心里,而最大的一只也不过有柚子那么大。 带着林间独有清冽气息的风拂过精灵的鬓发,扬起他的兜帽,精灵能够嗅见其间浓厚的水汽,因为有一条宽阔绵长的河溪伴随着林带延伸,它的支流偶尔会出现在林间,虽然只能支托起孩子们玩耍的木船,有时又消隐在密密麻麻的叶子与花朵间,无论你怎么找也找不到,就像被顽皮的小魔怪施加了魔法。 凯瑞本的姬鴞哥舒拉从精灵的怀里探出脑袋,从他的手臂跳到头上,一振翅膀就飞向了深黯的林间,它在黄昏时分已经从它的大朋友,以及法师手里分享过了他们的晚餐,但这并不妨碍小姬鴞再来一顿美味的夜宵。 轻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在凯瑞本身后响起,精灵回过头去,不那么意外地发现是他的半个族人,黑发的施法者克瑞玛尔。 “我以为你还要睡上一会。”精灵说,同时给了他一个捉狭的笑容:“跳舞可是件相当耗费体力的事情,”随之他略略收起了笑容:“你觉得还好吗?克瑞玛尔。我觉得你大可以回去休息一会,施法者需要充足的休息。至于我,精灵所需的睡眠时间从来就是人类的一半,葛兰会在四分之一个夜晚后来接替我。” “我知道……我一直很清醒,”克瑞玛尔苦恼地说:“只是……非常兴奋,”他看向精灵:“事实上,直到现在,我还是有点想要做些什么,我无法入睡,也难以冥想。所以我想出来走走,和你说一会话我保证只要一小会儿我就乖乖回去睡。” “梅蜜有点太过自作主张了,”凯瑞本说,他俯低身体,捡起潮湿的树枝,熄灭最后一点火星:“明天我会和伯德温谈谈。” “绝对需要。”异界的灵魂表示赞同,他几乎能够猜到明天巫妖将会用怎样的一种眼神来看他,上次在星光河上的事情曾经的不死者至今也未能探出究竟,异界的灵魂真诚地希望今晚的事情也能如前者一般被吹散在风里而且梅蜜的做法。正如盗贼所说的,是一种非常危险与自私的行为,如果不是异界的灵魂“醉了”……她的处境将会异常难堪。 “她是有目的的,对吧?”异界的灵魂看向被茂密的树叶遮蔽着的地方。他们当然不可能带着帐篷,法师与精灵的次元袋,还有盗贼从半龙半恶魔那儿偷取来的次元袋都是那种极其小巧的,为了储存金币、宝石以及珍贵的魔法器具所准备的。不会被暴殄天物地用来装配帐篷也装不下,但只要在有植物的地方,精灵就不会睡在粗糙的岩石上。凯瑞本催生的藤蔓与树木交织起了几个金字塔形的空间,高高地悬挂在树木的腰部,既安全又温暖。 凯瑞本预留了梅蜜的位置,一个单独的小空间,但她不带一丝犹疑地选择了伯德温,而伯德温似乎也没有拒绝。葛兰是目视着他们是如何纠缠在一起的,克瑞玛尔看到他独自一人站在一根树枝上,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微弱的黄光,就像是狼或是豹子;他察觉到法师正在看着他时,他垂下头,向克瑞玛尔微微一笑,克瑞玛尔很难形容这种笑容,它像是由四份凝固的讥讽,三份无情的嘲弄,两份刻毒的憎恶以及一份酸楚糅合而成的。 “她倾慕伯德温。”凯瑞本说:“弗罗的牧师想要表达对一个人的倾慕,奉献出自己的身体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他迟疑了一会:“但她们的倾慕是短暂的,不确定的,她们没有长久的爱情的观念,比起无趣悠长如同溪流的平凡生活她们更喜欢如同火焰般炽烈的片刻欢愉,从没有哪个弗罗的牧师会永远地留在一个男人身边。” “以前也是吗?”克瑞玛尔问:“六十年前也是?” “嗯。”精灵说:“弗罗的牧师是属于所有男性的,她们不会与某人缔结婚约。” “她们会有孩子吗?” “大部分弗罗牧师都能用药物与祈祷而来的药水令得自己不会轻易受孕,”精灵说:“但她们有时也会想要孩子,或是偶尔出了事故,那么她们就会把孩子生下来,如果是男孩,一生下来就要被送出神殿,如果找得到父亲,就交给他的父亲,如果找不到或是不能确认,那么他们会被丢弃在路旁;但若是女孩,她们会被留下来,被弗罗牧师们合力喂养长大,等她到了十五岁,一般而言,都会自愿成为弗罗的追随者,一个新的牧师,就是这样。” 克瑞玛尔沉默了一会,他知道这种牵涉到神祗的事情没有他置喙的余地:“没有例外吗?”他问:“会不会有弗罗牧师爱上一个人,而后想要和他长久地在一起,做他的妻子呢?” “或许有,”凯瑞本说:“如果一个弗罗的牧师不愿意再追随她的女神了,那么她的脸上和乳上都会被烙上烙印,作为一个伪信者与无信者被驱逐出去,她就可以与别人缔结婚约但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弗罗的牧师们几乎都已经习惯了朝三暮四的生活,尤其是如今的弗罗的追随者们,她们贪于享乐,放浪形赅,拒绝受到任何管束与制约,就像我们看到的像是梅蜜做出的事情。她们很少会愿意为别人考虑,有时甚至连明天的事情都不愿意去想,既然如此,又怎么能够适应一个凡人辛苦平淡的生活呢?” “等我们离开了高地诺曼,”精灵说:“确定逃过了他们的追捕,那么,弗罗牧师最好的安身之所还是弗罗的神殿,据我所知,龙火列岛上有着为数不少的弗罗神殿,我们可以将梅蜜放在其中的一座里。” 克瑞玛尔点点头。这是再好也没有过的了,作为一个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他对于能够支起半边甚至更多天的女性抱持着尊重与敬爱的态度,也因为如此,他实在无法在梅蜜身上找到能够令自己为之改观的地方。 就在克瑞玛尔站起来,想要对凯瑞本说声晚安,回到自己的藤蔓小床上试试冥想的时候,一个特殊的客人打破了他与凯瑞本之间的宁静。 “唧!”深褐色皮毛的水獭说。 “怎么啦?”克瑞玛尔问,一边施放了他的法术。以保证能够与水獭互通讯息它就是那只一直坚持不懈偷吃盗贼捕到的鱼的水獭,盗贼想要剥掉这条小贼的皮,然后把它放在火上烤,而黑发的施法者制止了他的泄愤之举。他们并不缺少食物,而且这只水獭令克瑞玛尔想到了居住在灰岭的水獭白脸儿,他和凯瑞本离开之前它已经做了父亲,不知道等到他们回去。还能不能看到水獭婴儿身上的白绒毛,水獭总是长的很快他不但救下了这条水獭的小命,还给了它一尾烤鱼。 但他也和水獭说好了。它会为他们提供一整晚的警戒服务(就这点而言,这只水獭可比白脸儿有职业道德的多了),明早施法者再给它三条不小于小臂长度的鱼。 只是个玩笑,施法者最初是这么想到,他并未想到一条潜藏在河流底部或是洞穴里的水獭能给他带来什么有用的讯息而且水獭能知道人类的骑士与士兵长成什么样子吗? 水獭确实不知道人类的骑士与士兵长成什么样子,但他知道有一群用两只脚走路的怪物毁掉了它的巢穴,它愤怒地比划着,那些怪物是突然出现的,生长着如同石头与血般颜色的皮毛,它们从一道它从未看到的洞穴里钻出来那个洞穴是方形的,闪着白天天空的光。 克瑞玛尔一边听,一边迅速地撕开一卷卷轴,同时还向凯瑞本转述了水獭的话。精灵游侠与施法者对视了一眼:“传送门,”凯瑞本说,卷轴上的魔法开始流动,精灵很快分辨出这是一个防止追踪的法术。 “我们必须立刻走。”精灵说,然后他看到了葛兰,葛兰像是根本就没休息过的那样装束整齐,颧骨上带着病态的潮红。 “伯德温与梅蜜呢?”他说:“他们大概还沉溺在甜蜜的好梦里呢?” “我去叫醒他们。”精灵说。 克瑞玛尔向盗贼颌首示意,而后陷入了一个出神状态,接下来他将要施放另一个传送门。 盗贼敬畏地看着空气中出现了一个蓝色的光点,而后拉长成一道直线,大约有一个人伸开手臂那么长;直线的两端又各自垂下了两个光点,光点再次拉长,垂下的长度能够与一个成年男性的高度齐平,之后它们的终端向内折,在连接后,线框内开始闪烁起如同薄雾般的光亮。 梅蜜在伯德温的帮助下跳下树床,精灵跟随在后,紧紧地抿着嘴唇。 “这些树怎么办?”葛兰说:“他们只要一到这儿就能发现我们来过。” “我们已经被发现了,”克瑞玛尔说:“是否留下痕迹与他们是否会追踪到我们无关。”他担心的是有人记忆了追踪传送门落点的法术。 “我们要去哪儿?”梅蜜抓着自己的丝袍。 “我也不知道,”克瑞玛尔说:“只希望它别把我们丢回诺曼的王都。” “绝对不会,”精灵说:“我们与诺曼王都之前已经超过了传送门所能到达的距离。” 盗贼敬畏地看着空气中出现了一个蓝色的光点,而后拉长成一道直线,大约有一个人伸开手臂那么长;直线的两端又各自垂下了两个光点,光点再次拉长,垂下的长度能够与一个成年男性的高度齐平,之后它们的终端向内折,在连接后,线框内开始闪烁起如同薄雾般的光亮。 梅蜜在伯德温的帮助下跳下树床,精灵跟随在后,紧紧地抿着嘴唇。 “这些树怎么办?”葛兰说:“他们只要一到这儿就能发现我们来过。” “我们已经被发现了,”克瑞玛尔说:“是否留下痕迹与他们是否会追踪到我们无关。”他担心的是有人记忆了追踪传送门落点的法术。 “我们要去哪儿?”梅蜜抓着自己的丝袍。 “我也不知道,”克瑞玛尔说:“只希望它别把我们丢回诺曼的王都。” “绝对不会,”精灵说:“我们与诺曼王都之前已经超过了传送门所能到达的距离。” 盗贼敬畏地看着空气中出现了一个蓝色的光点,而后拉长成一道直线,大约有一个人伸开手臂那么长;直线的两端又各自垂下了两个光点,光点再次拉长,垂下的长度能够与一个成年男性的高度齐平,之后它们的终端向内折,在连接后,线框内开始闪烁起如同薄雾般的光亮。 梅蜜在伯德温的帮助下跳下树床,精灵跟随在后,紧紧地抿着嘴唇。 “这些树怎么办?”葛兰说:“他们只要一到这儿就能发现我们来过。” “我们已经被发现了,”克瑞玛尔说:“是否留下痕迹与他们是否会追踪到我们无关。”他担心的是有人记忆了追踪传送门落点的法术。 “我们要去哪儿?”梅蜜抓着自己的丝袍。 “我也不知道,”克瑞玛尔说:“只希望它别把我们丢回诺曼的王都。” “绝对不会,”精灵说:“我们与诺曼王都之前已经超过了传送门所能到达的距离。” 第一百五十七章 队伍(二十五) 第一百五十八章 队伍(二十六)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五十八章 队伍(二十六) 第一百五十八章队伍(二十六) 现今正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那一刻,闪耀着光芒的线框在虚空中打开,内里呈现出一层如同冰层的银蓝色薄膜,首先轻巧地跃出“门”来的是盗贼葛兰,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落在某个植被茂密的小小庭院里,一棵在高地诺曼并不那么常见的橄榄树覆盖了庭院的南角,它枝叶茂密,郁郁葱葱,开满了芳香的白色小花,盗贼的突然来访震动了它的一根细枝条,花朵从上面扑簌簌地落了葛兰一身。 葛兰移动身体,让开位置,从“门”内陆续走出了伯德温,凯瑞本以及梅蜜,黑发的施法者是最后一个,他走出来的时候那扇“门”也随之变得黯淡,透明,而后消失不见了。 “我们这是在哪儿?” “可以确认的是我们仍在高地诺曼境内。”凯瑞本指了指庭院里用于装饰的大理石雕像——狰狞嗜血的兽人与肌肉纠结的战士正在勇武地彼此厮杀,它们手持的武器与盔甲都是青铜的,斧头与宽剑的剑刃闪烁着代表着锋锐的寒光,并且是活动的,如果有敌人侵入,主人可以随时将它们取下使用——精灵游侠游历过许多地方,但采用这一做法与保持这一传统几乎只有高地诺曼人。 “很一般的雕像。”梅蜜说,她将手放在雕像上面,雕像的线条十分粗狂,表面也未曾经过更为细致的打磨,抚摸上去就像是在抚摸一块未经处理的岩石,但无论是兽人还是战士的形态都捕捉的相当精准传神,当有人凝视着它们的时候,甚至会以为自己听到了兽人疯狂的吼叫声与战士不遑多让的呼喊声。 “你以为这会是什么?一尊魔像,如果这是一个施法者的庭院,”葛兰说:“那么你的手早就被它们斩掉了,牧师,”他满怀厌倦地说:“而我们也不可能站在这儿说那么久的话也见不到一个前来迎接我们的人。” 他向黑发的施法者鞠了一躬:“最主要的,我们的法师可不会那么莽撞地将我们丢进另一个施法者的领地里。”他满怀崇敬地说。 真抱歉。异界的灵魂在心里说,这个法术的落点确实是不可控的——但如果这是一个施法者的宅邸以及庭院,那么这个法术将会被中断或是扭曲,我们也就到不了这儿啦。不过他最终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去做多余的解释。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住宅,”凯瑞本的眼睛在微光下能够看到比伯德温与梅蜜更多的东西:“可能是属于一个退役骑士的。” “它是那么的死气沉沉。”梅蜜喃喃地道,真的,精灵举目四望,见不到一扇亮着灯光的窗户。按理说,每个宅邸中,这个时刻最为忙碌的莫过于厨房,因为主人们都会在黎明后起床,所以早上的餐点必须在此之前准备妥当,粥汤需要烧煮,面包需要烘烤,还有约定的商贩送来的各色新鲜食材需要检点处理,还有仆人们需要更多的木炭来将房间烧暖,所以说。此时的厨房中应该是明亮并且热气腾腾的——但精灵什么都没能找到,炉火的热量,食物的香气,仆佣的嘈杂,商贩与厨房主管的争论……都没有,整个庭院与宅邸陷在一片可怕的死寂之中。 “也许它被废弃了。”伯德温说,虽然他也不觉得这会是个正确答案,他从雕像上拿下宽剑,在微弱的光线下打量它,原本亮光灿灿的金属武器在堕落的圣骑士手中迅速地腐蚀了。剑刃上生出了厚厚的深绿色铜锈,伯德温只略微用了点力气,连接着剑刃与柄的地方就被他捏断了,残破的宽剑掉落在地上。无声无息地碎成了好几片——这才是真正被废弃的庭院里应有的景象。 他们沿着连接着庭院与住宅的长廊前进,一路上没有碰到任何人,所有的房间都是空的,包括厨房,厨房里的配备可以说齐全的奢侈,从泥罐。陶罐,铅壶与锡壶,再到铁质的大锅,烤肉的叉子与刀具,应有尽有,而且令人惊奇的,它们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被丢弃在原地,并没有人来偷取和抢走它们。凯瑞本打开一口锅子,里面还有着半碗分量的黑麦粥。 “你嗅到了吗?”克瑞玛尔悄声问。 “血的气味。”凯瑞本回答,那是一种腐烂的,腥臭的,像是在暑热天暴晒了很久的内脏散发出来的气息,在庭院里的时候,它并不明显,几乎被橄榄树的花朵散发出来的芬芳完全遮掩住了,但一进入宅邸,进入房间,那种血腥气就变得浓重起来,葛兰也一直皱着眉,对血腥味十分熟悉与敏感的伯德温也是,只有梅蜜一派茫然,她或许只是觉得房间里的气味实在是太过浑浊了。 凯瑞本指给克瑞玛尔看炉床边缘,厨房里的炉床很大,能够同时放下两口铁锅,靠近炉床右侧的角落里,撒着一层厚厚的草木灰,草木灰的颜色发黑,并不均匀,“有人在这里流了血,”精灵说:“然后他们用草木灰遮盖住了它。” “还不止一处呢。”葛兰说,作为盗贼,他同样能在光线微弱的地方看清东西,的确,如他所说,厨房里很多地方都覆盖着草木灰,只是有些地方被纷乱的脚步踢碎了,“还有一些痕迹他们并未掩盖,”盗贼提起一个倾倒的藤筐,藤筐原本应该是被用来装着鸡蛋或是鸭蛋的,里面铺着很厚的稻草,稻草扑撒了一地,盗贼用脚尖拨拉开稻草,下面是一块黄白色的麻石,麻石是一种质地易脆,色泽暗沉,又容易吸入水分与颜色,并有着诸多天然瘢痕的劣质石头,但因为价格低廉的关系,人们常把它用在厨房与仓库里——这块麻石就是裂开的,只是不知道是在铺设之前还是铺设之后留下的——裂纹贯穿了整块石头,最粗的地方有手指那么粗,而最细的地方也能塞进一片指甲,血迹不但在麻石的表面形成了一块犹如融胶怪形状的深色,还流入了缝隙,它们凝固后在缝隙里堆积起来,就像是谁曾试图用拙劣的手法修补这块麻石似的。 一个人如果流了这么多的血,他的现况可能不会很好。若是厨房里的血都是属于这一个人的。那么他应该已经进了坟墓。 “是盗贼干的?”梅蜜不怀好意地问。 她没注意到凯瑞本皱了皱眉,“盗贼不会收敛他的受害者。” “除非他有意等待下一个猎物。”葛兰平静地说:“但我可不认为一个不够偏僻的宅邸会是盗贼们会选择停留以及设置陷阱的地方——他从传送门走出来的时候就借着高度的优势查看过外界的情况,这个宅邸位于宽阔街道的一翼,最近的邻居与他仅仅相隔一个庭院而已。 “我们去主人的房间看看。”凯瑞本说。 主人的房间位于整个宅邸的最深处。连接着它的走廊两侧还有着可能是为他的子女与宾客准备的卧房,但里面都空荡荡的,在其中的几间,腐臭的血腥味儿格外浓郁——他们以为主人的房间也是如此,但除了愈发令人难以忍受的腥臭味儿以外。他们还找到了一个活着的人,虽然他也快要死了。 很难形容这个人是个什么样子,他曾经是高大而强壮的,即便是现在,他的身躯也未曾如同凯瑞本曾见过的垂死之人那样萎缩失水,但要让异界的灵魂来说,还不如看到一具干瘪的躯体呢——他躺在床上,裹着只有死者才会穿着的灰色蓖麻布,双手抓着床单,一柄镶嵌着金银的宽剑落在身边。看得出他原本是向让自己双手紧握着剑柄——就像一个骑士那样死去,但可怕的病痛让他无法控制地挣扎了起来——凯瑞本坚石胸针照亮了他的床铺,让所有人都明白了那些污浊的血迹是从何而来的——从人类的身体里,那些乌黑的血从这个人的嘴里、眼睛里、耳朵与鼻孔里流出来,浸透了白色的亚麻床单与皮毛褥子,洇湿了帐幔,不是亲眼看到,恐怕没人会相信一个人能够有这么多的血。 梅蜜叫了一声,转身逃了出去,而葛兰也稍稍后退了两步。拉起了斗篷上的帽兜。 “给他一些水。”精灵说,伯德温看了一眼梅蜜离开的那扇门,但没有任何动作。 克瑞玛尔将手垂在病人的额头上方,冰冷的水冲击着他的面颊与脖颈。他微弱地了一声。醒了过来。 精灵将一些干龙葵粉末倾入他的口中,这种形似烈酒的粉末起到了振奋精神的作用,病人睁开了眼睛,他迷惑地看着他们,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但随即他猛烈地呛咳起来。更多的血从他的嘴里喷涌而出,其中夹杂着红黑色的碎块。 ——肺。巫妖突然说。 ——什么? ——肺部的碎片,这不是普通的疾病或是受伤,这是疫病,曾经的不死者说。 “你们……”病人用低的几乎无法听清的声音说,“……离开……” 凯瑞本也已经发现了这个令人惊骇的症结:“我们马上就走,”他说:“只有你了吗?” “这里,”病人动了动嘴角,像是想要露出一个微笑:“只有……我……但……外面……”他沉浸在一片血色中的眼睛看向帐幔的顶蓬:“啊……”他说:“或许……你们也要……” 他的视线就在此时凝固了,嘴角也固定在了一个微微上翘的位置,像是正在嘲笑他们,嘲笑无论哪一个还活着的人。 然后他们听见了一声压抑的惊叫,他们快速地离开了死者的房间,就在门厅那儿,他们见到了梅蜜,弗罗的牧师双手按着嘴唇,浑身颤抖,而她的脚下匍匐着一个人,深红色的血正从他的身体下面流出来。 “无尽深渊在下!”盗贼低喊道。 宅邸面对街道的大门打开着,任何人都能进入里面,里面的人也能随时走出来——如果他能,突然降临此地的不速之客看到的是令人晕眩,为数惊人的死者——他们歪七斜八地倒在街道上,有些用灰色的蓖麻布包裹着,而有些只穿着平时的衣服,唯一相同的地方是所有的织物都被血液浸染了,阴冷的死亡气息笼罩着整条街道。 死亡之神克蓝沃的牧师推着独轮车在街道上咕噜噜地行走,他们身着黑色的长袍,带着兜帽和面具——面具仿造着死亡之神克蓝沃的圣鸟乌鸦制作,茶色水晶的镜片保护着他们的眼睛,黑得发亮的羽毛保护着他们的面颊与耳朵,一只巨大弯曲的喙遮住了他们的鼻子与嘴,这种喙是用犀牛的角制作而成的,镶嵌着据说能够驱除毒素与疫病的紫水晶。 他们三人一组,一人推车,两人负责将尸体堆上车子。 宅邸面对街道的大门打开着,任何人都能进入里面,里面的人也能随时走出来——如果他能,突然降临此地的不速之客看到的是令人晕眩,为数惊人的死者——他们歪七斜八地倒在街道上,有些用灰色的蓖麻布包裹着,而有些只穿着平时的衣服,唯一相同的地方是所有的织物都被血液浸染了,阴冷的死亡气息笼罩着整条街道。 死亡之神克蓝沃的牧师推着独轮车在街道上咕噜噜地行走,他们身着黑色的长袍,带着兜帽和面具——面具仿造着死亡之神克蓝沃的圣鸟乌鸦制作,茶色水晶的镜片保护着他们的眼睛,黑得发亮的羽毛保护着他们的面颊与耳朵,一只巨大弯曲的喙遮住了他们的鼻子与嘴,这种喙是用犀牛的 角制作而成的,镶嵌着据说能够驱除毒素与疫病的紫水晶。 他们三人一组,一人推车,两人负责将尸体堆上车子。 角制作而成的,镶嵌着据说能够驱除毒素与疫病的紫水晶。 他们三人一组,一人推车,两人负责将尸体堆上车子。 第一百五十八章 队伍(二十六) 第一百五十九章 队伍(完)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五十九章 队伍(完) 一个戴着鸟嘴面具的克蓝沃牧师看到了从那所阴森的宅邸中走出的一行人,他深感奇怪,因为他很清楚那所宅子是这场疫病爆发时遭受灾难最为严重的一座,他和他的兄弟从里面搬走了不下半打尸体与一打以上的病人(虽然现在病人也已经成为了死者),他记得从昨天起,这所宅邸主人的贴身男仆也死了,只剩下了他的主人还在苟延残喘。那位固执的前骑士坚持要死在自己的房间里,而不是和平民那样死在克蓝沃的追随者们为了这场疫病的死者而设立的圣堂里,所以他们为他擦洗了身体(聊胜于无,因为在沐浴的过程中他仍然在不断地吐血与抽搐),又为他穿上了干净的亚麻衬衫,裹上了灰色的蓖麻布,将他最喜爱的一柄宽剑取下来交给他握住——克蓝沃的牧师估计他最晚也就是在今晚了,还做好了准备,以便能够及时地前去迎接这个性情古怪的老人,但他同样记得很清楚,那座宅邸里只剩下了一个生者。 那么这些人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走在前面,并且发出尖叫的是一个女人,一个弗罗的牧师,克蓝沃的牧师看到了悬挂在她腰上的金色铃铛,还有丝袍,领口边缘被亲吻与噬咬后留下的青紫痕迹……而后是一个盗贼,虽然他装扮平常,普通人可能无法辨别,但在黑暗与光明中均能自如行走的克蓝沃牧师对从事盗贼这一职业的人并不陌生,而且……死亡之神在面具后危险地眯起他的眼睛,灰暗的影子在这个瘦削的年轻男人身后浮动,轮廓模糊,与生者不同,与死者也不同,克蓝沃的牧师举起手指,没有丝毫犹疑地施放了一个神术。 葛兰在看到代表着死亡之神的乌鸦面具时就立即想要退回浮动着腐臭气味的宅邸内,对他来说,没有一个。不,很多个克蓝沃牧师更糟糕的了,他身上还带着死亡之神的诅咒——但他的动作终究还是不够快,那道浅淡的银色光芒击中了他。爆发出令他双目刺痛的光芒。 施法者,施放了神术的牧师的同伴用手语说,白袍?他们看见了克瑞玛尔身上穿着的白袍。 不是神术,先前的牧师同样用手语说。是法术,是个法师。 而其他的克蓝沃牧师聚拢过来。凯瑞本微微抬起头,空气中的魔法气息不安地波动着,在这个时刻,这个地点出现确实有点不尽如人意——像这种大规模,就连罗萨达与伊尔摩特的牧师都深感棘手,最后只剩下死亡之神的牧师来收拾残局的疫病不太会是自然发生的,它的背后往往隐藏着红袍或是灰袍,可以想象,在一片哀戚的衰亡中,突然出现的。既健康又陌生的人会有多么地令人警惕——但他也不能去责怪克瑞玛尔,不管怎么说,葛兰是同伴,他们不可能看到同伴遭到攻击却无动无衷。 精灵游侠向前走了几步,越过克瑞玛尔与葛兰,他先是伸出自己的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携带武器与卷轴,也没有做出施法手势,然后缓慢地,以所有人都能清晰分辨的动作摘下了自己的兜帽——在离开“凹角”小村时。为了遮掩自己的精灵特征,凯瑞本就像第一次与克瑞玛尔相遇时那样,将两鬓的头发梳成辫发,再将辫发向后固定。这样它们就能遮住精灵与人类最为不同的一点——那对秀丽可爱的耳尖。 现在他把它们解了下来,果不其然,紧张的气氛略微松弛了一些——游侠举起手指,用手语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克蓝沃的牧师……是不是有什么……我是说,在他们成为牧师的时候,是不是需要做些什么?异界的灵魂问。他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个位面的残酷。如果说某个神祗要求他的牧师统统割掉舌头的话,它是不会太过惊讶的。 ——你是说他们为什么不能说话,巫妖说,没有,他们没有割掉舌头,但克蓝沃的牧师只在祈祷与极其必要的时候,比如在向生者重复垂死之人的善言时才会开口说话,平常的时候他们使用寂语,也就是手语,以此向他们的神祗献上由衷的敬意,因为死亡永远是寂静的。 异界的灵魂明白了——但如果恰好没人会手语,而他们很想要喝上一杯呢? ——死亡之神的牧师不喝酒,巫妖说,他们只喝清水,吃麦饼,谁都知道,没人会给克蓝沃的牧师一杯蜜酒,这是违反死亡之神的教义的——因为所有死亡之神的追随者都是经历过一次死亡,或是曾看着最亲近的人死去,心灰意冷,对生者的国度不再有一丝眷恋的人,在成为死亡之神的侍者后,他们认为自己已经被列入了游魂的名单,只是尚未踏入哀悼荒原而已,所以他们不会贪图任何属于生者的享受。 就巫妖来说,死亡之神克蓝沃的牧师对死亡的态度堪称虔诚纯洁,甚至远超过一些不死者——不死者们在最初的几十年里,会恐惧于自己腐烂的身躯,他们往往会用法术来乔装自己还活着,他们会啜饮美酒,品尝佳肴,穿戴奢侈的珠宝与昂贵的丝绸(虽然它们很快就会被负能量侵蚀到破破烂烂),继续拥有美貌的情人,众多的仆人,直到再也无法伪装下去,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 不过不死者的观感可影响不到死亡之神的追随者们,他们和其他牧师一样,一旦见到不死者就会想法设法地毁灭他们,这方面他们做的比任何一个白袍都要来得好,真是活见鬼(这点倒是不折不扣的),巫妖曾经探查过其中一个家伙的脑子,简单地来说,他们对不死者就是羡慕嫉妒恨——因为后者早就能死了却不肯乖乖去死,而他们却必须活着——巫妖一点也不怀疑,如果不是死亡之神憎恶那些虚掷自己生命的怯懦之人,他们大概早就相互残杀而死了。 ——他们不惧死亡,曾经的不死者兴味索然地补充说道,这座城市里大概只剩下死者、病人与他们了。 在巫妖与异界的灵魂于死亡之神克蓝沃的追随者做了一番不那么深刻的小小探讨之后,凯瑞本已经向为首的克蓝沃牧师说明了他们的情况——寂语也是精灵们的必修课之一,当然,伯德温的身份被巧妙地模糊了,精灵告诉克蓝沃的牧师。他们是在冒险路途中无意触碰了一个设置了传送类法术的魔法器具而被传送过来的。 那个魔法器具呢?克蓝沃的牧师“问”。 它并没有随着我们过来。精灵“回答”说。 你们的法师是否记忆了传送类的法术? 凯瑞本看了看克瑞玛尔,询问了他,而克瑞玛尔摇了摇头。 如果有,克蓝沃的牧师“说”。也请您们暂时不要使用,我知道,他“说”,这个要求非常地不合理,但我信任您。他对精灵鞠了一个躬,我们还没能找出这种疫病是怎样从一个人身上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的,我很担心,您明白的,如果您们使用传送术或是采用别的方法离开,你们可能会将这种致命的疫病传播到其他地方。 凯瑞本沉默了一会,他回身看向身后的人,作为精灵,他免疫大多数人类的疾病,这种疫病或许不会影响到他。还有盗贼葛兰,他在某些方面可以说是“不死的”,就这样看,他还真不知道死亡之神所赐予这个盗贼的究竟是祝福还是诅咒;至于克瑞玛尔,他的体内精灵的血脉显然占据了大部分,而剩下的那部分,也可能不属于人类,这点在白塔游侠就知道了,像那种在普通人类身上可能会造成死亡与终身残疾的重创对于黑发的施法者来说,只是两到三天的不便而已;在他们之中。最为危险的莫过于梅蜜与伯德温,前者最少还是个牧师,而伯德温,他只是个虚弱的人类。 梅蜜一直紧密地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她没有遇到过席卷了一整个城市的疫病,但她能从她的情人们那儿获得极其直观的描述,他们之中有冒险者,有牧师,也有执政官,还有爵爷与领主。他们其中有不少人曾经看见与经历过疫病,而后三者则经常签下焚毁一个定居点与村庄的命令,只因为那儿出了能够导致死亡的疫病。有些疫病并不是无法治愈的,但时间太长,又或是费用太高,更重要的是可能是距离城市与堡垒太近了,为了以防万一,最好还是用火焰将所有的一切完全地净化销毁。 “他们在说什么?”她扑上去,抓住了伯德温,就像是躲在了一面坚实的盾牌后面,“你们在说什么!?”她尖声叫道:“我们为什么不离开?” 精灵转而凝视着她,那双如同碧空般的眼睛有多么的美,就有多么的冷酷:“我们必须留在这里,梅蜜。”他无情地宣判道。 梅蜜看着他,而后惊恐万分地看着伯德温,伯德温面色灰白,但他十分镇定,作为一个曾经的领主,他很清楚自己将会面临一个怎样的局面,“我们留下。”他沉稳地说。 伯德温并不意外地看到弗罗的牧师放开了他的手臂,她面孔扭曲,用牙齿咬着嘴唇,忽然向盗贼转过头去,力度之大就像是要折断自己的颈骨:“你呢?葛兰,你想要死在这里吗?” 盗贼笑了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我不想。”他故意说,在梅蜜露出一丝希望时:“但我不会和你一起走。”他恶毒地挥动自己的小手指:“滚你自己的去吧,可爱的小娼妇,只要你能,” 一直与精灵游侠“交谈”的牧师随之打出一个手势,几个牧师包围了过来,他们的职责之一就是不让这种致命的疫病扩散——但一个巨大的声音在他们身周轰响,伴随着灼眼的光亮,在它们消失之后,梅蜜也跟着不见了。 怎么样?一个克蓝沃的牧师问,需要追踪吗? 不用了,为首的牧师回答,城门都已经用石块封堵了,没有同伴的帮助,她是无法离开这座城市的——我们会找到她的,在她死去之后。 街道上十分污浊,他转而对凯瑞本说,或许你们愿意进到公平的克蓝沃的圣堂里来,我们为残存的生者建造了一个洁净的房间,疫病尚且无法侵入那里。 非常感谢,精灵说,我,以及我的同伴们。 在离开前,盗贼葛兰若有所感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阴暗小巷,但他什么都没说。 克蓝沃的圣堂原本是执政官的官邸,无数的乌鸦栖落在屋檐、塔尖与用于排水的石像鬼身上,它们注视着精灵一行人,一声不出,红色的眼睛就像是在乌黑的炭火中闪灼的余烬。 在进入唯一的庇护所之前,所有人都需要经过两个伊尔摩特牧师的神术检测,并且滴下自己的血在一个盛满了清澈泉水的银杯里,凯瑞本是第一个,葛兰紧随其后,克瑞玛尔自行拿过小针,轻轻地刺了自己一下,滴下的血液根本不成形,少得可怜。 “我怕疼。”异界的灵魂一本正经地说。 最后才是伯德温,他的血一滴到杯子里,杯子的水立即变得浑浊了。 伊尔摩特的牧师看了一眼杯子,再抬起眼睛的时候里面充满了怜悯:“愿仁善的伊尔摩特祝福您,陌生人,”他说:“您不能进入这个房间——您已经得上了疫病。” ≈≈≈ “让我过去!”李奥娜大喊道:“你正在阻挡一个贵族的去路!” “正因为如此,”那个士兵用更大的声音喊道:“尊敬的大人,您不能再往前了,多灵爆发了疫病,那儿的人都死了!” 李奥娜注视前方,在道路的末端,是一座灰黄色的小城,拂晓时分,晨光照耀大地,已经到了必须开启城门的时间,而她却看不到进入这个城市与离开这个城市的人,它却是那么地安静,安静的就像是死去了。 她知道士兵说的话是对的。 “我想我必须谢谢你,”李奥娜低下头,和善地从皮囊里随手抓出一把金币,好笑地看到那个士兵的眼睛顿时如同晨光下的湖水那样闪闪发亮。 “但抱歉,我有必须前往那儿的理由!” ≈≈≈ 还不到正午,伯德温就发病了。 他得到了特殊对待,得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能让人发疯的疼痛折磨着他,他喊叫着,如所有的病人一样陷入了绝望与憎恨。 第一百五十九章 队伍(完) 第一百六十章 多灵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六十章 多灵 多灵的领主是一个矮小,驼着背,愁眉苦脸的中年男子,他甫一进入房间就急不可待,恭恭敬敬地向狄伦唐克雷鞠了一躬。↗,按理说,他是一个伯爵,而年轻的唐克雷也是一个伯爵,他大可不必如此谦恭,但狄伦是公主的儿子,如果新王没能得到一个儿子,依照高地诺曼的继承法(若是没人想要改动它们),身为女性的黛安长公主与李奥娜公主都将被排除在继承者行列之外,那么……站在他面前的美貌青年或许能在他那头鲜艳的红发上压上一顶纯金的王冠呢。 而且狄伦唐克雷还是一个施法者,没人能够小觑一个施法者。 他或许还想寒暄一番,说些动人的恭维话,再次表述自己对新王的忠诚,但狄伦对这可不感兴趣,他在王都听的已经够多了:“恕我直言,”他直白地说:“阁下,我们倒是很愿意听听您的故事,只要不是今天我们是遵循陛下的命令,为了捕捉弑杀君王与主人的罪人而来的,日夜兼程,不得休息,所以,请收起来吧,我已经感受到了你的热忱好客,你的举止与礼节都是无懈可击的,现在,尊敬的爵士,请告诉我,您的城市多灵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听到这句话,男人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和王都有着堡垒与宅邸的大贵族不同,他的领地算不上贫瘠也不能说富有,虽然不乏丰美的田地与多产的庄园,但城市只有多灵这么一座,即便它只是一座小城,但也可以说是繁荣热闹的,谁知道怎么就会有这样突兀的灾祸降临到了它的头上呢。 幸而因为又是凯旋式,又是新王登基的关系,许多敏锐的商人都往王都那儿去寻觅机会了,来往多灵的人少了许多,不然的话,可能他的整个领地都要被死亡之神的黑袍所裹挟呢:“诸神在上。”他悲哀地举起双手,“这也是我从未想到过的哪。” 爵士是在回来的路途中听到这个噩耗的,多灵的执政官已死,但在他死去之前他下令封锁了多灵。送出这一讯息的是伊尔摩特的圣堂一个伊尔摩特的牧师恰好在多灵停驻,他是第一个察觉疫病存在的人,他立即通报了他的主任牧师,而主任牧师立即派出了更多的白袍,其中两个被派来警告多灵的主人他们与被遣往多灵的牧师之间相互保持着联系。在第三天的早晨,多灵因疫病而死的人就占到了全部人口的五分之一并在不断地增长,伊尔摩特的牧师将这一不幸的事实告知了爵士,他在百般犹豫后,不得不满怀悲痛地宣布放弃多灵,并且命令他的军队与骑士在通往多灵的道路上巡逻驻扎,既不允许多灵的人出来,也不允许别人进入多灵,除非他们是罗萨达,伊尔摩特或是克蓝沃的追随者。 “那么伊尔摩特的牧师们找寻出治疗这种疫病的方法了吗?”狄伦问。 “迄今为止。没有。”爵士愁眉苦脸地说。 “多灵里面还有生者吗?” “有,不过不多了。”爵士迟疑了:“有关于这个……” “请说。”狄伦说,虽然他的语气已经近似于斥责。 爵士畏缩地看了他们一眼,他只听过一点有关于狄伦唐克雷的轶闻小事,他的血统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这就不必多说了,但他统辖着高地诺曼王室的法师们这一传闻之前只是个传闻,不过现在这个可算是得到了最为确切的证实。他的视线软弱地扫过那些身着黑袍以及红袍的施法者们,尤其是后者,他们与黑袍法师不同。无论哪一个都将红色的宽大兜帽拉得很低,低到只能让人们看见他们的下巴和脖子,但那种如同凝固鲜血的红色令所有的人都会为之心惊胆战他们不是法师,而是术士。有着非人的,浑浊的血液,与恶魔、魔鬼乃至巨龙为伍的邪恶之人。 想到这里,多灵的主人反而得到了一丝心安,既然狄伦唐克雷麾下有着术士,那么他对自己做出的决定应该不会有什么不满的地方爵士觉得自己做的很对。只是略有些残忍,对于那些固执己见的骑士与仁善的可笑的白袍来说……“我,我,事实上,不会再有人从多灵走出来了不管他是不是健康的谁能知道他确实是健康的呢,除了那些牧师之外的……所有人,”他磕磕绊绊地说:“但我可以起誓,我是不得已的……我不能让疫病扩散出去啊。” 狄伦注视着这个男人,那张几乎能够用美丽来形容的脸在光线不够明亮的地方更是雌雄莫辩,但只要你能够看见他的眼睛,你就绝对不会弄错他的性别房间里的沉默让爵士双腿发软,小腹紧绷他快要尿了,当这个年龄只有他一半的年轻男性终于向他展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时,他差点就瘫软在那张柔软厚实的羊毛地毯上。 “你做的很好,爵士。”狄伦说:“很对,即便死人也不能够离开多灵。”他转过头去,一个法师在他的示意下走了出来,“我记得我们带了足够多的符文盘与卷轴,”狄伦说:“多灵不是个大城,你们能够凭借着它们封锁任何传送类法术的应用吗?” “我等将尽力而为。”那个法师说。 狄伦点点头,他知道在施法者的用语中,这个回答已经无限制地靠近于“是”。“我们会进一步地帮助你,”他继续对爵士说:“没有什么能比火焰更能净化疫病了。” “我……我不是很明白……” “我想这没什么不好理解的,”狄伦宽容地说:“多灵的一切都会被焚毁。” 爵士睁大了眼睛,他可没料到这个,他的打算是等待,等待这种可怕的疫病将多灵里的每一个人杀死,而不是任凭他们带着致命的无形恶魔到处乱走,到那时候,伊尔摩特或是罗萨达的牧师总会想出清除这种疫病的方法的,就像以前他经过的那几次。他都设想好了,再过上几个月,厚重的冰雪将会覆盖整座城市。疫病也会被冻僵,奴隶们可以进入多灵,清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等到春日到来。暖阳消融冰雪,那些肮脏的东西会随着雪水流走,他就能得到一座崭新的,洁净的新城了。 他都想好了,他固然会受到些损失。譬如整座城市大概需要好几年才能恢复元气,但城市里的那些富有的商人与骑士们,又或是普通的手工业者与匠人们,他们和他们的继承人都死了,他们遗留下来的财产可不会死,按照高地诺曼的法律,那些铜币、银币、金币,田地、庄园、宅邸的归属,除了多灵的主人之外还有谁呢?也许会有那么一两个远亲会想要从这笔庞大的财富中分一杯羹,但他们首先得弄清他们的亲戚遗留下来的多少财产。并且缴纳高额的遗产税。 但如果多灵被焚毁了,他什么都得不到,还会完全地,彻底地失去一座城市他不可能重建多灵了,即便拿出他所有的金币,也还不够一道城墙所需。没了集聚财富的城市,他的境况会一落千丈。 多灵的主人站在那儿,看上去是那么地僵硬而茫然,他不明白情势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正当他疯狂地在肚腹中搜刮词语来恳求狄伦唐克雷改变主意时。紧闭的房门被敲响了。 站在门外的是负责监守多灵的士兵首领,他向他的主人行了一个鞠躬礼,“请宽恕,”他说:“但我遇见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尊敬的爵爷,我想您应该马上知道。” 可怜的爵士咬着嘴唇才能不让自己咆哮起来:“那就说!” “一个贵族,像是贵族的人打倒了我们的士兵……他的马很快,并且为人粗暴无礼……” “简短些!” “他往多灵去了!” “那就去呗!”爵士忍无可忍地大喊道:“如果他愿意选择死在哪儿,就死在哪儿吧!谁能阻拦一个急着去死的人呢!” 士兵首领吓了一跳,他嗫嚅着。像是要道歉,又像是想要逃走。 “让他说完,”狄伦说,“若是没有不同寻常的地方,他是不会来打搅我们的。” 爵士畏怯地颤抖了一下,他想起身边的人并不是他的妻子或是奴仆,不是他可以视若无物的“东西”,“那就说吧……”他懊丧地摆摆手:“说完它。” 士兵首领感激地向狄伦鞠了一躬,“万分感激,尊敬的大人,”他又向爵士鞠了一躬,毕竟这个才是他真正的主人:“我没能阻拦到那个人,”他说:“但我看见了他的头发红发,”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大胆地将视点落在了狄伦的长发上:“和您一样的红发,亮的耀眼。” ≈≈≈ “请给他一个安静的房间,”凯瑞本说:“他是一个法师。” 伊尔摩特的牧师了然地点点头:“当然,”他对克瑞玛尔说:“但您呢?”他问凯瑞本,只要稍有冒险经历的人就能知道,在一个队伍中,如果法师没能获得休息的机会,那么其他人就都不会有,没人会愚蠢到让一个尚未获得休息与记忆法术机会的法师来担任警戒工作的。 “我的另一个朋友需要照顾。”凯瑞本解释说,“你可以在他的床榻边加一张小床,我可以睡在那儿。” “他是病人。”伊尔摩特的牧师不赞同地说:“谁也不知道它是否会侵入到精灵的身体里我的同伴会照顾他的。”他顿了顿:“而且,我们也需要您们去休息银冠密林的游侠凯瑞本,您的名字我们时常有所耳闻,您是为人所称道的,一个伟大而强悍的战士。所以,接下来,我们很有可能需要您们的帮助。” “我们的帮助?”盗贼问。 “有关于疫病,”伊尔摩特的牧师说:“我们想了很多方法,找到了疫病的源头,很幸运,它并不是从外界传来的,而是来自于多灵的深处一个看似普通的宅邸,但只要你接近那里,你就能嗅到邪恶的气息它们是那么浓郁,以至于召来了无数魔怪……我们怀疑里面或许还有一只恶魔或是魔鬼,我已经有三名兄弟陨落在那儿,还有公平的克蓝沃的追随者们,他们在那儿失去了四个兄弟但我们也找到了一些有关于这场疫病的东西,一些书籍,还有一些药水。” “找到源头又如何呢?”葛兰问:“难道我们可以揪着魔鬼的脖子,逼迫它把治疗疫病的药水交出来吗?” “当然不是,”盗贼的话有些无礼,但伊尔摩特的牧师不以为忤地解释道:“我们已经尝试过了,治疗药水与治疗术是有用的,问题是如果不能够一下子将病人体内的邪恶气息完全驱散的话,那么它就会很快地繁殖起来我们之中的一个人与可敬的克蓝沃的主任牧师都曾经见到过类似的情况,它们几乎都是被一个魔鬼或恶魔操纵着的,只要杀死或是驱逐了那个恶毒的生物,病人就能在我们的帮助下逐渐好转,而不是……如此之快地前往哀悼荒原。” “也就是说,”葛兰悲惨地嘀咕道:“在对付了一个半龙半魔鬼之后,我们又要来对付一个真正的恶魔了。”他无法置信地摇着头:“这不是一个新建的冒险小队该做的事儿,无尽深渊在下,我们应该循序渐进从地精开始,到哥布林,再到半兽人……等等等等,魔鬼和巨龙应该被放在最后面!” 黑发的施法者瞥了他一眼,异界的灵魂觉得,如果盗贼来到了他的位面,一定也会是个网游狂人,说不定还会以背刺红遍整个虚拟世界。 而此时,凯瑞本已经退让了,他也确实到了接近于精疲力竭的地步。 “正午的时候,”伊尔摩特的牧师说,“我们会请您们前来用餐的。” ps:作者的话:关于《亡灵持政》实体化事宜,我已经询问过编辑,基本上没有问题。这样吧,我会开一个新书评,需要的大人在下面留言因为这个是无书号的,只能作为纪念之用,所以只能说是代为印刷,收取成本费用,所有的费用我会截图发给大家审查。 既然决定实体化,那么校对是必须的,这个可能需要一段时间,而且我看看能不能增加几个番外。因为圣者也在持续日更中,所以会慢一些,请给我两个月的时间吧,争取在春节之前能够快递到各位大人的手里。 先报名,我统计好数量,还有可以提一提想要看什么样的番外,然后我会去和淘宝的印刷店主商量,看看最终需要多少费用,尽量限制在一百元以内吧,然后快递到付。 另外,基本就是简装了,反正我们是要百~万\小!说,不是看包装,这样也可以节省一点费用。 嗯,就这样。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与月票!!!!!!sf0916 第一百六十章 多灵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多灵(一)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多灵(一) 温柔的晨光逐渐变得炽烈刺目,逐渐燥热起来的空气更增添了一份令人作呕的腥气与恶臭,梅蜜拉紧了身上的长袍,从房屋投下的阴影里向着城门的位置张望。 对于梅蜜,多灵是一座陌生的城市,但她曾走过许多座这样的小城,它们的规划可以说是大同小异城市的中央必定是中心广场与执政官的官邸,围绕着它们的是神祗们的圣堂神殿(某些对朝向与位置有着特殊要求的例外),在它们的外侧是城中子民的住宅,一般而言,越靠近中心,居民的身份就越显赫,身家就越富有,手工业者与仆役只能住在靠近城墙的边缘地带,农民被限制在城外的庄园周围,而奴隶们就只能在荒郊野地里找寻一席栖身之地了。 那座不祥的宅邸面朝着一条宽阔的街道,站在街道上,向前望去就能看到一座有着低矮城墙护卫的堡垒式建筑高高的尖塔上飘扬着黑旗,表明这座城市正在遭受疫病的侵袭,好让人们尽快地远离这里她看得很清楚,所以从伯德温,还有那些怪异的克蓝沃牧师身边逃开后,她毫不犹豫地朝着与之相反的方向奔去。 梅蜜不知道那些带着鸟嘴面具的死亡之神的牧师会不会追赶自己,她所能做的就是用尽自己的最后一点力气,虽然它残留的并不多。她昨晚和伯德温在一起,他需要尽情地放纵一番而作为一个弗罗的牧师,梅蜜最为擅长的莫过于此,当凯瑞本的姬鴞抽打着伯德温的耳光让他醒过来时,他们只睡了那么一小会儿大家都知道,这种情况比根本没睡着更难以忍受梅蜜只希望他们的新住所能有一张宽大柔软的床铺。 她的愿望实现了,以一种不能再糟糕的方式,他们可以得到上百张宽大柔软的床铺,如果不在意上面沾满了携带着疫病的血和污渍的话。 梅蜜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选择了逃走,她是弗罗的牧师,不是伊尔摩特或是克蓝沃的。泰尔与罗萨达和她也没关系,她珍惜自己的生命胜过一切虽然在想起伯德温的时候她的心脏会情不自禁地抽痛,她在逃走的时候甚至没敢去看伯德温的神情,他会失望吗。还是悲伤,又或是会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只是被如斯接近的死亡惊吓到了,她祈求弗罗,祈求她能够帮助自己继续紧抓住那个男人的心。让他不要就此忘记或是放弃了她。 但他可能会死在这里,另一个声音对梅蜜说,梅蜜知道它来自于哪儿,那是她的灵魂,弗罗牧师的灵魂,冷酷而又现实。 那就让他死在这里,梅蜜对自己说,别让我见到他,如果他对我只剩下了憎恶与冷漠。 她一路狂奔,气喘吁吁。她的心脏疼的就像是被人绞紧扭捏,她的喉咙里充满了血液的甜腥气,而她的脚就像是被某人施放了一个石化术。 没有人追踪她,伯德温、葛兰、克蓝沃的牧师,以及精灵与法师,都没有,他们被梅蜜抛在了身后,若是说梅蜜最初还对此有些茫然不解的话,在她看到了被乱石碎木堵塞的城门时,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无尽深渊在下! 所以他们不会追来。因为没有必要,梅蜜是不可能推开这些沉重的堵塞物,打开城门走出去的她也不可能靠攀爬或是飞行越过城墙,多灵的城墙只有诺曼王都的一半高度。但这也不是梅蜜能够靠着自身的力量与女神的眷顾能够跨跃的障碍。 她又是忿怒,又是绝望,在看到一个有着长长弯嘴的投影从一处拐角转过来时,弗罗的牧师跌跌撞撞地推开了一扇就在身边的木门。感谢克蓝沃的牧师吧,因为他们要收敛死者与救治生者的关系,这里的门几乎都是敞开着的。为梅蜜提供了一个藏身之处的是一座两层小楼。被几户人家居住着,与其他地方一样,这里随处可见肮脏的黑血,甚至没有经过草木灰的遮掩,几处混杂着内脏碎片的地方都已经生出了白色的虫子弗罗牧师掩住自己的嘴,寻找着厨房这几户人家可能都是手工业者,他们秉承着手工业者的习惯,不在自己的作坊里煮汤或是烤面包,最后梅蜜只在一个密封的陶罐里找到了一些清水,她抱着陶罐迟疑了很久,因为她不知道这些水有没有被患了疫病的人污染过。 “喝吧。”一个声音说,梅蜜在最初还以为这个声音又是来自于她本身,但她随即发现这是一个男性在说话,虽然它听起来又甜美又温柔,但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梅蜜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喝吧。”那个声音重复了一次:“那是金匠打磨宝石用的水,比他们自己喝的水还要干净也不会有人喝它,因为它几乎没有杂质,所以就这么一陶罐也要近一个银币的价钱这里的男主人,就算是自己的儿子快要死了也没让他碰一碰这个罐子,更别提别人了。” 梅蜜找寻到了声音的主人,结果让她差点吃惊地丢掉了捧在手里的陶罐。因为端端正正地坐在简陋的木桌上和她说话的不是别的,正是一只黑色的,毛茸茸的仓鼠。 “有那么吃惊吗?”仓鼠说:“不应该啊,你是一个牧师,呃,哪怕只是个弗罗的牧师,但你应该听说过小魔怪的存在,我们很聪明,人类的语言也不是那么地难以掌握喝口水,亲爱的,你看起来很需要它。” 梅蜜下意识地按照它的话去做了,直至水进入喉咙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她本能地闭上嘴巴,却因为过于急促,水流进入了气管而狼狈地咳嗽了起来,但正如那只仓鼠又或是说小魔怪所说的,陶罐里的水一点也不像是保存了很久的,它既清又甜,凉爽极了,一下子就将在梅蜜的肺腑间熊熊燃烧的火焰熄灭了。 “我……有听说过,”但没见过:“而且,吟游诗人们常说小魔怪更加类似于人类,有着四肢和手指。” “你觉得他们已经见过了所有的小魔怪吗?”仓鼠。小魔怪,当然,最正确的答案,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说:“小魔怪各式各样。有像人的,也有像仓鼠的,还有像鱼或是像鸟儿的呢,他们只见到了其中的一种,却狂妄无知地信口开河起来了。” 它甩了甩尾巴:“坐下。”它继续用甜蜜的声音说道:“坐下,亲爱的,你该好好休息一下然后我们再来说说话儿你大概还得有点吃的。”一块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酪掉进了梅蜜的丝袍里,她手忙脚乱地接住它,亟不可待地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你真是只小魔怪?” “当然,”阿斯摩代欧斯面无惭色地说:“难道还会是只小魔鬼吗?小魔鬼只会喝你的血,吃你的肉,可不会给你找吃的还有喝的,只有小魔怪才会这么做。” 梅蜜略略放松了点,她抱着陶罐和奶酪。找了个还算干净的角落做了下来,她的鞋子跑掉了,双脚沾满尘土,密布细小的伤口,但也正是因为有着灰尘的关系,那些伤口没有流太多的血。 “我是有听说过”她勉强地微笑了一下:“小魔怪,是吗?” “没错儿,”阿斯摩代欧斯挥动了一下尾巴,还有翅膀,梅蜜的眼神变得更加迷惑了。显而易见,她正在努力回忆她从同伴与情人那儿获得的讯息但小魔鬼一点也不担心她会察觉出什么。 假如站在这儿的是那个臭烘烘的精灵游侠,或是巫妖,又或是伯德温。小魔鬼是绝对不会说出这么一个荒谬到可笑的谎言的小魔鬼与小魔怪听上去非常的相似,但他们之间的区别有着一个位面那么大小魔怪是自然的结晶,它们体型细小,智力不高,有些性情温和而有些性情暴戾,很喜欢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但就如阿斯摩代欧斯所说的,它们也很愿意向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援手,与由劣魔转化而来,充满邪恶,卑鄙残忍的小魔鬼完全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物。 但梅蜜只是个愚蠢自私,见识浅薄的弗罗牧师,所以阿斯摩代欧斯尽可以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如果不是它的毛太黑,而它的翅膀又是肉翼,而他又懒得掩饰,他或许还能说自己是莫须有的光元素生物呢。 “你是被这家主人收养的吗?”梅蜜看了看四周,这里的主人或许不是出于自愿离开的,但这个小作坊显然被精心地收拾过,这个陶罐上原先还蒙着一块质地粗劣的亚麻布。 “不算是,”阿斯摩代欧斯耸耸肩,虽然它的体型注定了这个动作根本无法被梅蜜看见:“我和这儿的主人是朋友关系,”它加重语气:“平等的朋友关系,”它做作地叹了口气,“可怜的老家伙,他本来还能活上好几年的。”它顿了顿:“对啦,我可以问一句吗?亲爱的女士,您好像不是多灵的人您太美啦,如果我有看见过您一定不会忘记但我已经在多灵生活了好几十年了,对您却没有一点印象。” “我是……”梅蜜说:“我是跟着同伴来的。” “哦,”阿斯摩代欧斯说:“看来他们没把您照顾好您看起来很不好他们是感染上了疫病所以力有不逮吗?” “不……他们只是和我有点,意见不一致。” “那可算不得是个理由。”小魔鬼说。 “我想离开这儿。”梅蜜说:“但他们不愿意。” “这可真奇怪,”小魔鬼假惺惺地说:“所有的人都想要离开这儿,他们也应该离开这儿,总不能守在这儿等死啊。倘若不是我不会受到疫病的侵害,我也会走的。” 梅蜜感激地望了它一眼,她现在太需要有个人来说她没做错:“但我失败了,”她说:“他们封堵了城门。” “我看见了,”小魔鬼说:“人类的想法有时候真奇怪。那么,您现在该怎么办呢?城里的食物不多了,又被那些白袍拿走了一大部分,那块奶酪是我仅存的食物了。” 梅蜜低下头,那块奶酪还剩下不足手指头大的一块,被她紧紧地捏着,已经变了形。 “您为什么不会去找他们呢?”小魔鬼问。 “……离开的时候,”梅蜜说:“我的做法不太……嗯,温和……” “但您是个女人啊,”小魔鬼真诚地说:“而且又那么地美……他们应该会原谅您的。” 梅蜜笑了笑,“或许。”小魔鬼的话确实让她振奋了些,对,伯德温,她至少还有伯德温。 ≈≈≈ 伯德温躺在床上,那是一张相当舒适的床,伊尔摩特的牧师从无主的住宅里搬来的,这里的每一个病人都可能随时死去,在未能取得治疗这种疫病的方法时,他们只能给予这些不幸的人诸如此类的少许安慰。 他之前并未想到,这种疫病竟然会那么地可怕,他受过伤,以为疼痛于他而言,不过是一道司空见惯的餐点,但他错了,这不是刀剑能够导致的疼痛,也不是烙铁能够导致的疼痛,更不是绞索或是毒药那种能够让你痛痛快快离开这个尘世的疼痛。这种疼痛如同跗骨之蛆,无所不在,它像是从骨头里而来的,有像是从血肉中而来的,或者说,更像是从灵魂中而来的,它时时刻刻都在,不曾留下一丝的机会他疼得昏迷过去,又因为疼痛而清醒过来。 最让伯德温痛苦的是,他知道自己将会变成什么样子他看到了那些已经无法救治的人,他们从身体里面融化,血混合着内脏的碎片从每个孔洞中流出来,就像是被装在皮囊里的腐烂到半降解的肉,克蓝沃的牧师在搬动他们的时候,伯德温几乎能够听到他们发出的晃荡声。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多灵(一)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多灵(二)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多灵(二) 伊尔摩特的牧师为伯德温施加了一个治疗术,白色的光点如同雨滴一般降落到前圣骑士的身体上,当他们发现治疗术完全无法对伯德温起到应有的效用时,他们颇为惊讶不解但很快地,一个克蓝沃的牧师将一柄铁质的尖头锤交到伯德温的手里,当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锈蚀后,无需言语伊尔摩特的牧师也知道躺卧在他们面前,奄奄一息的病人是个被他曾信仰过的神祗驱逐与放弃的罪人,为此他们发生了一场小小的争执治疗术与治疗药水都是有限的,治疗术已经被证明无用,那么是否要为这个渎神的罪人耗费珍贵的药水呢,要知道,圣堂里,有着更多高贵而无辜的人值得拯救。 “但他是精灵游侠凯瑞本的好友,”一个伊尔摩特的牧师坚持道:“精灵是不会与恶人为伍的。” “那么他有可能是被蒙蔽了。”较为年轻的牧师说。 “这个人是个战士,”伊尔摩特的牧师说:“他不可能不去碰触使用刀剑。” “不用争论了。”正好到达这里的,伊尔摩特的主任牧师说,“游侠已经向我说明了此人的情况。”他简略地重复了一遍伯德温的身份以及他所遭遇到的不幸。 “他的堕落是真的。” “但情有可原,”认为精灵的同伴不可能是个心思歹毒之人的牧师说:“他可能是被冤屈的。” “快停止,”伊尔摩特的主任牧师严厉地说:“你正在质疑一个神祗。” 被斥责的牧师立即低下头来,双手放到肩上,深深地鞠躬以对自己的失言致歉。 “那么我们该怎么做呢?”他们之中较为年轻的一个说,他并不认为自己在争论中获得了胜利,与他的同伴一样,他也对这个濒临死亡的男性产生了几分怜悯之情。 “治疗他吧,”主任牧师说:“既然治疗术不可用。那么就用我们调制的药水吧我们要尽可能地延缓他的死亡,与其他人一样,”他注视着伯德温因为痛苦而扭曲的面孔,做了一个祈祷的手势:“仁善的伊尔摩特要求我们救助所有的伤者,为他人承担苦难,这就是我们该做的。” 还有一点他没有说,眼睛下面刺着一滴灰色泪滴的主任牧师想,在三分之一个白昼后,这个人类男性的三个同伴,一个精灵游侠。一个半精灵法师,还有一个人类的盗贼,就要为了拯救这个圣堂中以及更多的人们去执行一个危险异常的任务,他们很有可能无法安然返回,但如果他们回来了,他并不希望所来迎接他们的是一具挚友的尸体。 但他不会说,发生了争执的两个兄弟与他相比较还太年轻了,他们的信念或许会因此产生动摇。 治疗药水在蜡烛尚未滴下一滴新的蜡油时就被取来了,伊尔摩特的牧师小心翼翼地托着伯德温的头。将药水倒进他干裂的嘴唇里还没有看到熟悉的黑血,他想,这个人还能坚持一下。 药水发挥了作用,疼痛减轻了。他们看到伯德温的眉头渐渐舒缓,陷入了安详的睡眠中,就退出了他的房间圣堂中还有其他人需要他们照顾呢。 他们所不知道的,他们一离开。痛苦就再次回到了前圣骑士的脸上,但这次不是因为身体上的,而是因为心灵上的自从逃离了诺曼的王都。伯德温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感受到他已经被他的神祗抛弃了他是个罪人,一个堕落的圣骑士,他的罪孽就像刀剑上锈蚀的黑斑那样鲜明深刻。在逃亡的路途中,他没有时间去想,而在偏僻的凹角村里,与外界几乎完全隔绝的境况导致村民与他们的牧师们对发生在王都的事情一无所知,而他向凯瑞本借用的那些昂贵的非凡武器也巧妙地帮着他躲过了可能有的疑惑与惊恐,他满怀豪情地与怪物、怨魂、半龙战斗,几乎忘记了自己已经不再是泰尔认可的追随者了。 但它没有离开,它就像是一条隐藏在影子中的毒蛇,在他最脆弱,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给了他猝不及防的一击,它的毒液渗到了他的心里,有那么一瞬间,前圣骑士希望自己能够就此死去,以免在今后长达数十年的生活中遭受到必然会有的相类似的折磨,但他旋即就否认了这个想法,他不甘愿就这么怀抱着罪孽死去,他想要活下去,想要赎清自己的罪孽,想要重新称颂泰尔的名字,重新踏入他的圣堂,向他敬献出自己的剑与忠诚。 他断断续续地祈祷着,每当他吐出泰尔的圣名时,这两个字就像是烙铁一样烙着他的舌头,没有光,没有暖流,没有任何表明那道铜墙铁壁有着一丝松动的迹象,他泪流满面,他多么希望有那么一只手能够紧握着他的手,给他一点鼓励与勇气啊,但黑暗污浊的房间里只有他的声音反复回荡,空虚的就像是他的心。 所以当真有那么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时,伯德温惊讶地差点从床上跳了起来(如果他能),他艰难地握住那只手,那只手既柔软又小巧,绝不可能是凯瑞本、克瑞玛尔或是无论哪一个男人的,而且伯德温对它还有那么一点熟悉,毕竟前一晚它们才刚刚亲密地触摸过他。 “梅蜜?” “是的,”梅蜜说,亲吻并用自己的面颊摩挲着那只手:“是的,大人,是我,我回来了,回到您的身边来了。” ≈≈≈ 一只乌鸦飞了过来,落在李奥娜的手上。 “哦,不,”李奥娜恼火地大叫道:“不,你不能。” 乌鸦就像是个人那样可爱地歪了歪脑袋,它的眼睛是红色的,看上去非常的邪恶,而它接下来做的事情也不那么良善它狠狠地啄了李奥娜的手。 那只手支持着李奥娜大半的重量,乌鸦的这一啄几乎啄穿了她的手背,她痛楚地尖叫了一声,从城墙上掉了下来。 多灵的城墙当然没有诺曼王都的城墙高大宽厚,但它至少也有着后者的一半。从数十尺的地方失去平衡,高高地掉了下来,如果不是一只突如其来的虚幻的手托起了她,高地诺曼的公主不是摔死就是将要在床上度过她的下半生了那只手把她轻柔地放在了地上,然后城墙的垛口露出了一只巨大的鸟喙,一个克蓝沃的牧师出现在城墙上。 他向李奥娜公主挥动双手,不用学习寂语,李奥娜也知道他正在催促她离开。 “这种劝说方式也太粗暴了!”李奥娜抬起那只完好的手放在嘴边,向着城墙顶端大喊道,一边拿出一瓶治疗药水拧开盖子喝了一口。她的手很快痊愈了,但用不上多少力气,还有些隐隐作痛。 “告诉我,”李奥娜继续喊道:“伯德温唐克雷是否在多灵城里?”事实上无需牧师回答,她也知道伯德温已经近在咫尺,她都快被紧贴在胸口的挂坠烫伤了。 克蓝沃的牧师又往下瞧了瞧,等了一会,看李奥娜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就缩回头去。换了一个灰袍的伊尔摩特牧师来,李奥娜抬着头,意外地发现她认识他。 “诺曼的公主殿下!”伊尔摩特的牧师无可奈何地嚷道:“您不该出现在这儿!” “我来找寻我的朋友,”公主回应道:“伯德温唐克雷与他的同伴他们在这儿。对吗?” 伊尔摩特的牧师卡了一下,没有回答公主的问题:“这座城市正被可怕的疫病控制着,”他苦口婆心地说道:“无论是谁,都不能进入这里。也不能离开这儿。” “我知道你们要保证疫病不再向外传播,”李奥娜说:“但我有着与您们同样坚定的信念与理由,它们告诉我我必须进入城里。与我的朋友在一起。” “是什么样的理由呢?”伊尔摩特的牧师问。 李奥娜露出一个笑容,它是那么的纯洁,又是那么的灿烂,能与此时的阳光相媲美:“那就是我爱着伯德温唐克雷,我爱他,就像爱着我的生命那样地爱他!” 伊尔摩特的牧师沉默了。 “很遗憾……”过了一会,他说,声音几乎无法被远处的李奥娜捕捉到:“如果您所说的就是那个不幸的人,公主殿下,请放弃您原有的打算吧。” 李奥娜停止了所有的动作,抬起头,屏息静气地倾听着。 “他感染了疫病,”伊尔摩特的牧师说:“他快要死了。” 李奥娜平静地闭上了眼睛。在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时,她不懂得吟游诗人为何总是在他们的作品中哀叹命运的残酷,但她在她的父亲突然死去,而她倾慕的人被指为杀死他的凶手后就已经真切地品尝到了那份苦涩,而现在,也只不过是另一份苦涩罢了,她甚至不会为此哭泣。 她随身携带着符文盘,来自于诺曼的王家内库,每一个都储存着一个或者几个强大无匹的法术,只要她愿意,她就能击碎多灵的城墙,好让它裂出一个足够李奥娜走进去的缝隙,她的心强烈地鼓动着她去这么做,肆无忌惮地,不去考虑任何后果,但她的理智拒绝了她终究还是诺曼的公主,如果疫病因此扩散出去,死去的将会是她的子民。 但她也知道,牧师们不会允许她进入多灵,哪怕她现在只是站在这儿,都足够让他们为之焦虑不安的了。 “李奥娜公主……”伊尔摩特的牧师刚想要继续劝说几句,就被从远处飞奔而来的骑士打断了。 那名骑士在距离李奥娜还有数十尺的地方跳下马匹,向她行了一个鞠躬礼,他似乎还想对李奥娜说些什么,但又因为不知道如何措辞而选择了放弃。 他转而看到伊尔摩特的牧师时,可以说是非常高兴的:“紧急事务!”他高声叫道:“仁善的伊尔摩特的追随者,请赶快通知您的主任牧师,我们的主人,多灵的领主刚刚接待了一个高贵而强大的客人狄伦唐克雷阁下,他听闻了多灵的事情,并慷慨地决定予以援手。” “什么样的援手?”李奥娜问,她可不觉得她的表兄会突然蜕变为伊尔摩特的信徒。 “他要烧了多灵,”骑士喘息着说,他一路奔来,丝毫不敢有所耽误:“他要焚毁整个多灵,”他大声对着伊尔摩特的牧师喊道:“我们的主人让我来询问您们,是否已经有了对抗疫病的方法,不然的话,就请尽快离开吧。” “病人呢?!” “只有您们可以离开。”骑士嚷道:“那位尊敬的大人带来了一打法师,还有好几位术士,他们正在封锁这里。” “还有您,”骑士对李奥娜说:“请您跟着我走吧,狄伦唐克雷想要立即见到您。” 李奥娜的回答是一个微笑,虽然站在他面前的年轻女性并不漂亮,但她的笑容中有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与庄严:“请转告狄伦唐克雷,高地诺曼的公主李奥娜,他的血亲正在多灵城内,无论他想要做什么,还请等待一二。” “但是,”骑士傻乎乎地说:“您并不在城内啊。” 紧接着,他就被势若雷电的一击击中了小腹,略偏下的位置为了减轻重量,尽快到达,他就连贴身的链甲都脱掉了,这一下顿时让他眼前发黑,猛地跌倒在地。 “现在您么可以让我进去了吧,”李奥娜对着目瞪口呆的伊尔摩特的追随者说,或许还要加上一个克蓝沃的牧师,他和他的乌鸦一直没离开过:“狄伦唐克雷是个糟糕的家伙,但还没糟糕到会将他的血亲连着一座城市一起烧掉呢。” ≈≈≈ 巫妖等到房门外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后,才回到了那张书桌前,他并不需要休息,但他同样需要时间,接下来的任务既不可测又危险,他得抄写一些卷轴。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多灵(二)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多灵(三)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多灵(三) 李奥娜在两位主任牧师(克蓝沃与伊尔摩特)的护送下来到了伯德温的房间里,她穿戴着克蓝沃牧师的全套服饰,它和牧师的神术一同保证着她不会被疫病轻易侵入,但她也不能待上很久。 公主拿出一只镶嵌着氟石的戒指,它发出蓝色的幽光,照亮了那张沉睡着的脸,伯德温比李奥娜记忆中的要瘦削与苍白,但李奥娜无法确定这是否是因为卡在她的眼眶里,让她感觉很不舒服的水晶镜片所致众所周知,水晶镜片必须采用纯净无暇的就像是泉水或是空气那样的白水晶来做,而且又必须磨制的又大又薄,否则很容易令得你看到的事物扭曲变形,这是水晶的特性矮人,侏儒与老练的商人在缺乏检测器具的时候,常将水晶珠子放在写满了细密小字的羊皮纸上检查,字母在水晶珠子下面会出现双重影,而玻璃珠子则不能。 她踏前一步,想要触摸伯德温,伊尔摩特的牧师立即拦住了她,并且摇了摇头。 “他得到了很好的照顾。”伊尔摩特的牧师说:“虽然我们人手不足,尊敬的殿下,但还是有一个牧师时刻看着这儿还有他的一个同伴,她也是一个牧师,她一直照顾着他。” “牧师?”李奥娜疑惑地问,然后她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梅蜜:“哦,是你。”她恍然大悟地说,这可不怪李奥娜,实在是有太多人不将弗罗的牧师当做牧师看待了梅蜜站在那儿,警惕的就像是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猫,她手里还端着一个很大的铜盘,铜盘里盛着一只精致的银壶,干净的棉布以及一些柔软的碎毛皮。 “我想我得好好地感谢你,弗罗的牧师,”公主语气和善地说:“真高兴伯德温有你这样的朋友……我一直很担心他无法得到应有的照顾。” 梅蜜紧盯着这个突然出现在伯德温房间里的女人。她身材高挑即便是克蓝沃牧师那种宽大的可以当做帐篷的黑色长袍也无法完全掩盖,举止优雅即便只能听到声音,也能知道她是一个与梅蜜截然不同的人,她理所当然地感谢自己,梅蜜愤恨地想,就像她是这个房间的女主人,而躺卧在床榻上的那个男人是她的丈夫。 那些牧师称她为殿下,态度恭谨,与他们对梅蜜的态度可谓完全相反在牧师们发现了梅蜜躲藏在伯德温的房间里时,他们可是大喊大叫地想要将她拘禁起来。如果不是伯德温坚持,她就连走出房间的自由都没有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愿意和她说话,也不允许她走到这条走廊以外的地方去,幸好这里原本是执政官的宅邸,这条走廊中的房间本就是为客人预备的,其中许多都空着,梅蜜在里面找到了不少自己正需要的东西。 “殿下……”伊尔摩特的牧师隐晦地催促道。 “好的。”李奥娜说,在她转身走出房间之前。梅蜜动了动嘴唇,她想要问问这个女人,她是否还会回来,但克蓝沃的牧师适时地转身。给予她警告的一瞥。 “凯瑞本与克瑞玛尔呢?”经过空旷的外庭时,李奥娜问。 “他们正在休息。”或许是看到了李奥娜露出的惊异神情法师当然需要得到一间安静的房间休息或是冥想,但依照她对精灵游侠的了解,他不会距离自己受伤或是生病的友人太远伊尔摩特的主任牧师解释道:“我们需要他们的帮助那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任务。我们或许会面对一个恶魔或是魔鬼……”他将整个情况简单地对这个身份尊贵的年轻女性讲述了一遍。 “那么说,”李奥娜:“这种疫病是有根源的喽。” “应该是,”主任牧师说:“我们所要做的。就是证实我们的猜测。” “如果你们的猜测是错误的……” “那么,狄伦唐克雷阁下的做法是正确的。”主任牧师说:“这正是为什么我不愿意让您进入多灵的原因。” 但你还是让我进来了,李奥娜在心里说,她一点也不怀疑这是伊尔摩特以及克蓝沃的牧师为了保存自己生命而做出的自私之举,如果他们真的如同凡人那样珍惜自己的性命,那么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必要来到多灵:“有多少幸存者?” “多灵是座小城,”主任牧师回答:“在执政官这里登记的人只有三千七百二十名。”他向李奥娜行了一个鞠躬礼,“请宽恕我的无礼,”他说那套克蓝沃牧师的装束已经被拿走了,两个牧师端上了银杯,李奥娜用自己携带的小刀割破了手指,主任牧师拿过来观察里面的泉水它还是清澈的,只是染上了一丝血色,随后他集中思想,施放了一个神术。 那是一个冷冽而纯净的法术,就像是在严酷的冬天,你拉开挂毯,推开紧闭了一夜的窗子后迎面而来的风。 “净化术,”主任牧师微笑着说:“仁善的伊尔摩特赐予我们的。” 多灵执政官的官邸原先只是一个正方形的堡垒式建筑一座高塔周围包围着狭窄的内城墙,随着多灵愈加富有,它被扩建成了现在的模样以原先的堡垒为主体,向外伸展出一对羽翼般的翼楼,羽翼之间就是外庭,也就是中央广场,在执政官以及他的副手一同死去,疫病扩展到无法轻易遏制的地步时,伊尔摩特的牧师要求人们将病人送到这里。 后来疫病愈发猖狂,城内的死者已经多过了生者,伊尔摩特与克蓝沃的牧师发现城内唯一的净地居然只剩下了他们征用的执政官官邸,迫不得已,他们只有将那些可怜的人们护送到堡垒里,这里有伊尔摩特的牧师们调制的药水与他们的神术,以此来抵抗疫病的侵袭,但他们也不知道能够坚持多久牧师同样需要休息,而调制药水需要的药材也几乎要用尽了。 “请看这里,”主任牧师静静地指给李奥娜看:“所有的。未曾被疫病感染的生者都在这里,总计三百六十七名,其中……只有二十三名年轻男性,正如您看到的……” 李奥娜停住了脚步,他们站立在堡垒的城墙上,城墙狭窄的只容许两个人并肩而行那些失去了亲人,连自己也不知道何时就会罹病死去的人茫然无措地被暂时安顿在被城墙围拢着的内庭里,牧师们从执政官的军械库里找到了几十座牛皮帐篷,他们倒很愿意让多灵的居民住到房间里,但经过净化与整理的房间只够给几个孕妇与身体孱弱的老人与幼儿居住。 “食物和水都还足够吗?” “我们找到了未被污染的面粉和黑麦。还有一些腌制的肉类,”主任牧师说:“他们的身体能够得到饱足,无法得到慰藉的是他们的内心……他们只是些凡人,他们恐惧死亡。“ “这才是您容许我进入多灵的原因,是吗?” “他们需要支持。”主任牧师说。“来自于一个值得他们尊敬与相信的人。” “我只是一个公主,”李奥娜说:“我无法继承王位,也没有权势与军队。” “王位、权势与军队也不是他们所需要的。”主任牧师轻轻地做了一个推的手势:“他们需要的是您的关爱与鼓励。” “我什么都做不到除了我的卷轴和符文盘,”李奥娜说:“你们可以从我的次元袋里拿走每一样你们需要的东西。” “您所能赐予的要比这更多。” “他们不会相信我的。”李奥娜喃喃地说,他们已经走到了人群之中。一个只有两三岁大的小女孩跌跌撞撞地奔过来,撞在李奥娜的腿上,李奥娜马上俯低身体,伸出手扶住她的小肩膀。她就像一朵糖丝拉扯成的云朵那样轻小女孩好奇地抬起头仰望着这个陌生人,将大拇指含在嘴里,又把它湿淋淋地拔了出来。 “你是谁啊?”她问,舌头可爱地绕成一堆。 “我是……我是。”李奥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是李奥娜海德。” 追着小女孩的妇人跑了过来,听到了这个名字她穿着丝绸的衣服。胸前挂着一枚银质的护身符,护身符上有着细小的纹章,表明她是一个贵族,她惊疑不定地看着李奥娜李奥娜缓慢地站直了身体,伸手拉下了短斗篷的兜帽,她在离开王都前将头发编成辫子,又将辫子盘了起来但就算是这样,那头令无数贵夫人为之羡慕的丰美秀发仍在正午的阳光下散发出最为艳丽的光芒, 那个妇人注视着李奥娜,她只是一个男爵的女儿,从没去过诺曼的王都,更没机会谒见过国王、公爵与公主,但她的伯父是个伯爵,他最爱干的事儿就是在亲戚朋友面前一次又一次地叙述自己在王都中度过的那几个月,每一天,每个地方,每一个细节都被重复了上千次,令她印象深刻的事物中就有这么一项王室成员特有的奇异发色,她的伯父将它描绘成了凝固的熔岩,又说那是赤色的黄金,她反复思忖,怎么也想象不出那种颜色。 直到她看到。 还有海德,这个姓氏只有国王以及他的直系血亲才能使用,它在诺曼语中,是“首领”的意思。 她无意识地抓紧了裙摆,慢慢地,慢慢地,跪了下去。 ≈≈≈ 李奥娜的次元袋为即将踏入危险旅途的小队减轻了不少压力。 他们静悄悄地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一个对这次行动一无所知的人仍旧生存着的人们不需要更大的压力与不确定的希望,如果一切顺利,那么他们就能挽救数百条无辜的生命,如果不能,那么后者或许能够得到一个安详平和的死亡伊尔摩特的牧师们已经调制好了可能需要用到的药水,主要成分是曼陀罗与乌头,还预备了许多蜂蜜与黑糖,好让药水变得甜蜜蜜的容易入口,毕竟这些人中有着那么多的孩子。 “您觉得里面会是个怎样的魔鬼呢,导师,”一个年轻的牧师好奇地问道:“又或者是恶魔?” “很难说,”较为年长的牧师说,“疫病是很多魔鬼爱玩的把戏,但恶魔有时也会因为召唤者的要求拿出致命的药剂来。” “这种疫病能够带来什么好处呢?”牧师咕哝道:“难道还有人能将腐臭的尸骨转化成宝石与黄金吗?” 疫病会令人陷入绝望与惊恐之中,为了求得一丝生存的机会,人类的堕落会比疫病的传播来得更快,而他们终将难免一死,死后他们的灵魂将不会被任何一个神祗接纳,他们将在哀悼平原上四处游荡,等待着被恶魔或是魔鬼收取,从他们的灵魂中压轧出来的能量是无尽深渊中的食物、货币以及装饰品,而抽取了灵魂能量之后留下的空洞躯壳丢入深渊,就能生成新的劣魔,也就是所有魔鬼的起源。 巫妖在心里说,一边在袖子缓慢地活动手指,轻轻地抚过他的卷轴带,还有品种繁杂的药水, 较为年长的牧师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身边的这个孩子还很年轻,还没到能够理解这种严酷事实的年龄以及,他们的目的地已经到了。 这是座看似平凡的住宅,空荡荡的,与其他人家的房屋一样,到处可见乌黑的血迹。 之前发生的情况伊尔摩特的牧师有详细地描述过,进入这座宅邸的人都没能走出来,主任牧师尝试过召唤他们的灵魂,但哀悼平原上完全无法找到他们的踪迹这种情形下,最好的情况是他们被囚禁或是被扔到了另一个位面,最坏的是他们已经死亡,并且被抽出了灵魂所以他们才会认为这座宅邸中可能有着魔鬼。 当然啦,强大的术士以及法师,譬如巫妖也能做到,但大部分牧师都认为这不太可能是不死者们的手笔,不死者们总有很强的表演欲求,而魔鬼则不。 ps:太阳冲锋者打赏九鱼588币 书友150225185136305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鞠躬感谢有爱之风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水冥鼠打赏九鱼588币为了吱吱君! 一个人漫跑打赏九鱼1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风暴de中心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腐蚀之心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鞠躬感谢神罗之焰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书友151012095928026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bnss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多灵(三)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多灵(四)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多灵(四) 如果说牧师们依然对这座吞噬了如此之多生命的宅邸毫无了解也是很不公平的,滞留在此的伊尔摩特与克蓝沃的牧师们虽然无法离开多灵,但外面的人仍旧可以送进他们需要的讯息——几乎所有善神的追随者都被惊动了,白袍们几乎翻阅了所有神殿、圣堂、大图书馆的记载,除了伊尔摩特、克蓝沃、罗萨达、泰尔之外还有游侠的保护者苏纶与知识之神欧格玛的追随者们都伸出了自己的援助之手,有些游侠与骑士想要进入多灵,但被拒绝了,在疫病尚未被扫荡干净之前,任何一个多余的人都有可能成为一个隐藏的祸端。 他们找到的有关记录,再综合多灵执政官邸里被保存妥当的文件,他们几乎已经能够推测出这座看似普通的宅邸会被选为这场可怕瘟疫的——这座宅邸原属于一个冒险者,以凡人的眼光来看,他不是个平庸之人,但他的同伴都委实过于出色了,以至于他常常被埋没在朋友的耀眼光辉中,吟游诗人只会在诗篇每一章最后结尾时,唱出每一个人的名字时才会提到他,所以,虽然他和他的同伴所建立的显赫功绩为无数贵人所知,最后还是只有他的同伴们获得了爵位与领地,而他只是拿到了一笔对于普通人来说相当可观,但对于一个杰出的战士来说却着实有点微薄的钱财。 这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情了,这位冒险者并未因为自己遭遇到的不公平的对待而愤愤不平,他回到了他的故乡,一座叫做多灵的小镇,为自己与自己的家人建造起一座有着十五个房间的房屋,就这样平和快乐地度过了他的后半生——他的孩子并未继承到他的勇敢与智慧,但他们有着他购置下来的庄园与土地,每年都有着固定的收入,所以在多灵中,他们也能算得上是有身份与身家的体面人物。随着时间流逝。他们,还有多灵的其他人都几乎忘记了这里还有着一个曾经敢于与魔鬼、巨人以及不死者们战斗的英雄。 他们忘记了,魔鬼没有。 牧师们翻到的记载中,就有吟游诗人应国王的要求为他们谱写的长诗。还有他们完成任务后从神殿与圣堂领取的奖赏与书面记载——记载不如吟游诗人的精彩有趣,胜在真实譬如说,因为相貌丑陋,出身平平,在队伍中又很不巧地与另一个有着英俊相貌与高贵出身的同伴同一职业——他们都是战士。从而经常被吟游诗人们忽略不计的“配角”,他的同伴们却给了他极其公正的评价,在一份由队伍中的法师亲自手书的记录中,清楚地写明,他们这个憨厚朴实的同伴,曾经亲手将一个欲魔送回了无尽深渊。 巫妖一听到这个故事就已经推测出来后面的发展——魔鬼与恶魔是无法被凡人彻底杀死的,他们如果受到了致命的伤害,只会被遣送回无尽深渊,并在无尽深渊的最底部遭受到如同劣魔一般的残忍对待,他将会有一百年的时间无法重返主物质面。另外,如果他是中阶或是高阶魔鬼,可能会有其他魔鬼或者恶魔乘着他虚弱的时候将其真正地杀死,以博取他体内的魔法能量,财富与地位;又或是他的上级,更高一阶的魔鬼会对他进行降阶的惩罚,对于魔鬼,这两种结局都是无法忍受并且值得他诅咒并策划报复始作俑者一万次的。 如果是前者,那么将他遣返回无尽深渊的人类可以说是幸运的,但如果是后者。那么那个人类就是最好的复仇目标。 或许有人会产生疑问,一百年的时间,除了一些深受神祗宠爱与眷顾的追随者外,只要是人类。只怕都难逃一死,那么魔鬼又如何报复呢? 魔鬼会将他的仇恨与愤怒倾泻在此人的子孙,以及所有与此人相关的事物上。 多灵遭到的劫难很可能就是一个魔鬼的手笔,充满耐心与恶意,并且在复仇的同时不忘记从中获得利益,巫妖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疫病的恐吓与身体的虚弱中听取了魔鬼的诱导。有意或是无意地走向了邪恶,但肯定为数不少,那将是一笔颇为令人心动的财富——每个因某个魔鬼的策划而堕落的灵魂上都会留下那个魔鬼的印记,无尽深渊中有着相关的魔鬼做统计——比主物质界最为精明与锱铢必较的人类都要敏锐,聪慧,心明眼亮的那些。 还有那些牧师们,魔鬼最爱令得纯洁无暇的灵魂堕落,而且只要是施法者,他们灵魂内所含有的魔法能量就会大大地超过凡人。 这座宅邸在浩劫来临之前一共有着将近二十个人居住在这里,七个主人与十二个仆人,现在他们都已经在哀悼荒原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了,魔鬼的手段必然会让他们在死去之前签下契约或是做下邪恶的事情,这点幸存者们提供了一点情报——一个惯于搬弄是非,玩弄口舌的妇人告诉牧师们,这些人中有三个兄弟,长子已经与一个好女孩缔结婚约长达十年,有着一个可爱的孩子,幼子年仅十三岁,却都迷恋上了一个外来的娼妇,为了这个他们不止一次地争吵与相互殴打,并争先恐后地拿出家中所有的钱财来换取佳人的青睐。 他们的父母为之忧心忡忡,长子的妻子更是日夜以泪洗面,但他们就像是被什么迷惑了似的,直到染上了可怕的瘟疫,浑身疼痛,他们家的长子还挣扎着想要将整座宅邸赠送给那个女人。 而那个女人,竟然真的在主人的邀请下,光明正大地踏进了这座府邸的大门。而从第二天开始,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就从大门搬运了出来。 “那么那个女人呢?” “他们没有看到她出来。”牧师说,注视着敞开的大门,大门是深褐色的碳化橡木制作而成的,镶嵌着黑铁的固定条,铰链脱落了一只,所以它的一半是耷拉着的,悬挂在大门上的洋葱球腐烂殆尽,那是种奇异的腐烂,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水分,球茎发白。干缩,虫子在上面咬出大大小小,黑色的洞穴,猛地一眼。就像是这扇门上悬挂了无数萎缩的骷髅头骨。 “不要离开我太远。”他警告他年轻的兄弟。 第一个走进大门的是克蓝沃的牧师,他们对于生者与死者都极为敏感,而且死亡之神所赋予他们的特殊法术也能让他们比其他的牧师更为强大,而后是凯瑞本,伊尔摩特的牧师。盗贼与克瑞玛尔。 “我以为你不会想要加入他们,”巫妖轻声说道:“你只是个凡人,盗贼。” “那么我该怎么办呢?他们,还有你,会提供一张卷轴让我离开吗?或许,但我知道狄伦唐克雷带来了他的法师团,”盗贼讥讽地说:“或是去和梅蜜一起照看伯德温?算了吧,我还是宁愿去面对一条巨龙。” “放心,”曾经的不死者意味深长地看了盗贼一眼:“你不会去面对一条巨龙的。” 多灵是属于高地诺曼的,就像这个国土辽阔的国家其他的城市那样。它所有的房屋都很高大,并且多半被建造成一个空心的正方形体,也就是四面都是房屋,而中间有个小小的庭院,面朝着街道的房屋是门厅、厨房、餐厅与会客区域,两翼是客房,而最内的才是主人与其子女坐卧起居的地方。 吊灯上的蜡烛早已熄灭,再也没人会去为它更换蜡烛以及点亮它们,他们只能凭借着从门窗处射进来的微弱光线来观察室内的情况——真难以想象,就在这短短十几天里。房屋里的灰尘已经积累了厚厚的一层,就像是已经荒废了好几年,盗贼低下头去看着地面:“没有脚印,”他用细若游丝的声音说(这也是盗贼的技巧之一):“之前的那些牧师是什么时候进入到这里的?” “六天之前。”凯瑞本回答他。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你有没有觉得……异界的灵魂说,他刚从识海的最底层游上来,在巫妖的要求下,他按捺下好奇心,美美地睡了一觉,现在他觉得很舒服——有没有觉得。他继续问道,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什么地方? ——好像隔了一层什么,异界的灵魂说,他之前在巫妖掌控身体的时候也常常会浮上来东张西望,透过巫妖的眼睛,他看到的东西虽然不够真实但颜色与清晰度都没有太大的变动,但这次他看出去,所有的东西,楼梯,拼花石材,门扉,穹顶,还有精灵,牧师与盗贼,都像是蒙着一层透明的黑色胶片,他将自己的记忆分出一部分给巫妖看,虽然他知道他的同居人可能早就看过了。 ——还有,异界的灵魂说,这个门厅有那么大吗,我们居然直到现在也没能走到楼梯。 走在最前面的克蓝沃牧师骤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他急促地用他的眼睛点数了一下人数,而后严厉地命令道:“所有人立刻牵起手!” 其他人不解其意,除了巫妖和凯瑞本,但他们还是遵从了克蓝沃牧师的指令——这位牧师在死亡之神的追随者中其能力仅次于主任牧师,在外游历长达十五年,在对抗不死者与魔鬼等深渊生物方面有着极为丰富的经验(巫妖撇嘴),所以在这支临时队伍中,他有着近似于首领与指挥的地位。 “加文!”伊尔摩特的年轻牧师突然惊慌地喊道:“加文不见了,刚才他还在我身边。” “握住同伴的手!”克蓝沃牧师不得不再次运用自己的舌头,“我们正站在阴影位面里!” “握住我的手,”凯瑞本说:“别惊慌,你的兄弟或许还是能够回来的。” 伊尔摩特的年轻牧师跑过去,握住了精灵的手,“真的吗?”他满怀希望地问。 精灵游侠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这时候盗贼恰到好处地提出了他的疑问。“什么是阴影位面?”他问,葛兰在他的工会里有着一个不错的地位,但还没到能让一个施法者对他言无不尽的地步,事实上,有许多学徒甚至与他一样对阴影位面一无所知。 “一个倾向于邪恶的位面。”精灵简短地说:“你可以把它当做主物质位面的影子,在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扭曲的,距离会被不定时不定地点地拉长,我们跨出一步可能就越过了好几十尺,所以请握住身边人的手,不然在一转眼间,我们就会被迫分散了。” “但两只手都被抓住了我们遇到危险时怎么反击?”葛兰说,随即微微鞠了个躬:“当然,我不是想要反对您,可敬的游侠——我只是想要问一下,有更好的办法吗?” “用这个如何?”巫妖说,而后一根盗贼相当熟悉的细绳就像条灵活的小蛇那样快快乐乐地爬上了葛兰的脖子。 “很好。”盗贼说,一边朝天翻了一个白眼,他就不该忘记凯瑞本身边总有个克瑞玛尔。 “只是暂时的,”精灵说:“保证你和你身边的人都还在,尽量彼此靠拢,这个法术不是由我们当中某人施展的,否则我们只要保证施法者还在我们的视线内就可以保证不会失去联系——现在我们只能这么做,幸而这里只是阴影位面的起始点,危险的猎手几乎都潜伏在更为黑暗的地方。” “这里不是阴影位面。”巫妖说:“只是有人——不,正确点来说,我几乎可以确定这是一个魔鬼,他或许不那么强大,但他还是将阴影位面的一部分本质拖进了主物质位面。” “请您简单地说,尊敬的法师。”葛兰说:“是好些,还是坏些?” “很遗憾,”巫妖说:“这种被损坏的本质比起真正的阴影位面更为混乱不堪,难以揣测。” ≈≈≈ 李奥娜原本想要守护在被疫病折磨着的爱人身边,如果不是这里有着更需要她的人。 在伊尔摩特的牧师确认了她的尊贵身份后,那些死气沉沉的人们就像是在经历了数百个的漫长黑暗的严冬后终于再次看到了绚丽的阳光,他们低声嚷嚷着,推搡着,满怀希望地看着李奥娜,在那头如同火焰般灿烂的红发与李奥娜的手、衣服与胸针上反复打量。 李奥娜的短袍又被拉了拉,她低下头,那个询问她名字的小女孩高高兴兴地问:“你是公主殿下吗?” “是的。”李奥娜说。 “那么。”小女孩的母亲说:“我们不会被烧死了,对吗?” ps:鞠躬感谢xiaoheizi369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一个人漫跑打赏九鱼1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万年死宅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万年死宅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千金散尽还复来,都说了不差钱,看赏! 万年死宅打赏九鱼100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鞠躬感谢johnter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夜月黑翼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欧阳默默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黄昏与黑暗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chh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一个人漫跑打赏九鱼1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鞠躬感谢fanf2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suphul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viannee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柯林杨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多灵(四)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多灵(五)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多灵(五) 第一百六十五章多灵(五) 事实上,不仅仅是这栋房屋的距离被莫名地拉长了光线在他们有所察觉前就变得更加暗淡了,那扇半敞开的门已经不知所踪,整个建筑都被笼罩在一个如同灰黑色的水晶匣子里精灵与克瑞玛尔,还有盗贼的眼睛都可以在昏暗阴沉的环境中看见东西,但如今他们看出去,所有的东西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污浊的纱,什么都看不真切。 让人们更为清晰地感受到这里与外界区别的还有堆积在脚下的灰尘,那些原本应该干燥轻盈的灰尘变得潮湿沉重,之中蕴藏着的,非自然的寒冷气息就像是有生命的那样沿着他们温暖的躯体向上攀爬,令得他们感觉如同正埋足于严冬时分表层已经冻结一层厚霜或是薄冰的泥沼中空气中浮动着如同丝绸般柔软的东西,但等你想要用眼睛或是手去捕捉它们的时候,它们就像被撕裂的雾气那样消融的无影无踪。 他们所熟悉的那些东西,像是地面曾经的战士请手艺娴熟的工匠为自己做了一副精妙的马赛克地画,用无数切割成蜂巢状的小块石材镶拼而出的两尊马首,就像真正的马首那么大,栩栩如生一匹白色牝马与一匹黑色牡马,正如众所周知的,战斗之神坦帕斯驰骋在战场的时候就骑着这样的双胞胎坐骑。北方的野蛮人以及许多战士,骑士的信仰都归属于这位诞生与战斗的强大神祗,但就像其他神祗那样,只有坦帕斯认可的追随者才能使用他的圣徽,而其他崇敬着他的人一般都会在服饰或是装饰上采用与他紧密相关的某种象征,坦帕斯的圣花银色剑兰与他的坐骑。白色牝马维若斯与黑色牡马狄若思是战士们常会选用的两种标志。 为首的克蓝沃牧师不止一次地其他地方看到这个象征,但从未有那一次会显得如此的晦暗与邪恶它们原本是生机勃勃的,石匠巧妙地用黑色的角闪石来做它们的眼睛,好让它们一如有生命的马匹那样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它们颈后的鬃毛更是在不存在的风中高高飘扬,神气十足;但如今。他们脚下的只有两具交叠的残存尸骨,颧骨高耸,鬃毛如同风干的蠕虫,黑洞洞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恨,它们的嘴微微张开,像是有黑血流出来,可当人们仔细去看时,发现那只不过是缺损的六角小石块造成的假象。、 真像,假象。柱子,墙壁,穹顶,楼梯,它们存在,又不存在,当人们移动时,他们能够听见幼儿与女人在窃窃私语。他们停下,周围便恢复平静。 他们现在按照精灵与克蓝沃的首席牧师所嘱咐的那样。两人并行,与前后方的同伴只间隔着只要伸出手臂就能碰触到的距离,凯瑞本、葛兰与克瑞玛尔的位置重新加以变动,他们身边不再是以往的同伴而是牧师葛兰想要提出反对意见时,那位身材魁梧的克蓝沃牧师立即看了他一眼,盗贼马上闭上了他的嘴。他还记得自己正背负着死亡之神的诅咒葛兰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知道了自己曾经杀死了一个死亡之神的牧师,但这并不是很难猜到的事情。死亡之神是个吝啬鬼,他鲜少赐予祝福,诅咒也是一样,他可不会无缘无故地在一个凡人身上耗费心思。 盗贼不知道在进入圣堂的时候。克蓝沃牧师投出却被法师阻拦的神术是哪一个,他只知道他绝对不需要挨上那么一下,他从这群将死之人那儿获得的“恩赏”已经够多了。 他放轻脚步,向前谨慎的移动,一边轻轻地触摸了一下自己的身体,那根细细的银色细绳安安稳稳地缠绕在他的腰上,狡猾地隐藏在盗贼的外袍之中,当葛兰猜度着这究竟是个威胁还是一个帮助时,走在他前方的精灵游侠向前迈出一步那只是很小的一步,但就那么一眨眼间,他的背影就缩到了只有三分之一那么大,盗贼的瞳孔紧张地紧缩起来,他不假思索地冲了出去,但已经来不及了,横亘在他之前的道路就像一块被敲碎的玻璃那样粉碎,他的脚顿时失去了依仗,整个人无法控制地向下掉落。 葛兰发出一声尖锐的喊叫。 而后他看见银光闪烁,他被抓住了,他的腰疼的就像是被斧头斩开,但他安然无恙,银色的细绳一端缠绕着他,将盗贼悬挂在黑暗的半空中,另一端伸向不可测的远处是个帮助,葛兰确定了,因为他已经看到了他的下方,距离他不过十来尺的地方那是一片可以用浩瀚来形容的虫海,蛤蜊白色的虫子,有翅膀,看上去就像是大了几十倍的白蚁,它们的眼睛发着光,摩擦着典型的咀嚼式口器,发出一阵又一阵有节奏的嘎查声,在玛斯克信徒的脚下波涛般地涌动,令人浑身发麻。 白蚁的食谱中应该不包括人类,不过葛兰可不想成为它们新食谱上的第一页。 盗贼的双腿绞住了绳子,试图将自己正过来,他的做法似乎激起了被施加了永恒活化术的条状物的不满,它猛烈地抖动了一下,差点把葛兰扔进了虫海。 “不不不不不……”盗贼低喊道:“请别,亲爱的,请别我只是想要减轻一下您的负担而已……如果您不希望我那么做,好吧,”他小心翼翼地重新脑袋冲下,“如您所愿。” 绳子蠕动了一下,盗贼只觉得脊背上都湿了,他向玛斯克祈祷(虽然玛斯克很少会去理睬一个失败者),但葛兰从未想过要去测试这位盗贼之神的宽容心而且即便他向玛斯克的敌人祈祷了,他们又真的会给予回应吗,可怜的克蓝沃,可怜的伊尔摩特,他们连自己的信徒都拯救不了。 葛兰只希望死亡之神的诅咒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到来,就算是法师的绳子也没法儿拴住一堆粉末是不是。他可不想等他又一次聚合在一起,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正有无数的大虫子在啃咬自己的每一部分, 幸而玛斯克偶尔也会这么仁慈一下的,盗贼的腰部紧了紧,然后他高兴地发现自己正在被向上拉,他被拉上了地面。葛兰转头观察四周,他现在在一个像是小会客厅的房间里,它就像是已经被人类抛弃了数百年之久,到处可见碳化的丝绸与腐朽的木头,而盗贼的一只脚正插在地板的窟窿里,那个窟窿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够容纳他这样大的一个人穿过的,他提出自己的脚,窟窿就在他的眼前愈合了,那些隐约可见。 “谢谢。”葛兰认真地对那条绳子说:“你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最坚韧,最聪明的一根绳子了。” 让他惊喜的还在后面,随着绳子逐渐缩短,绳子的另一端出现在盗贼面前那一端居然挂着一个伊尔摩特的牧师。 比克瑞玛尔差点,但要比凯瑞本或是克蓝沃的牧师好。 “我一点也没说错,”葛兰满意地对自己点点头:“我总是正确的,你说对吗,绳子?” ≈≈≈ 巫妖与其他人失去联系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他被一股莫名的。巨大的力量投掷到一个庭院里,他在站起身之前就折断了一根魔杖里面储存着一个能够避免位面效果的法术曾经的不死者在法术生效后才开始探查观望周遭的情况。他的脚下是黏腻潮湿的泥土,夹杂着枯枝败叶,而他的周围,是茂密的灌木与藤蔓,所有的灌木都像是乔木那样高大,尖刺如同匕首如果不是施法者穿着那件白色的短袍一定会被刺伤。而密如帘幕的藤蔓在不知来自何处的风里微微地晃动着,尖端翘起,试探性地搔动着,像是蛇,又像是绞索。 巫妖点燃了一小缕火焰。藤蔓受惊般地向后退去,就连荆棘也让开了一道窄小的道路。 曾经的不死者不认为它们有那么脆弱,“一个邀请。”他低声说。 他沿着这条窄小的道路向前走,奇怪的是他逐渐觉得这儿十分熟悉战士的庭院不会有那么大,也不会有那么奢华他已经看见了不下数十种昂贵的如同金子或是宝石一般的植物,它们不是有毒就是某种法术材料,他甚至看见了在一个小洼地旁生长着好几簇魔鬼手指,从初生的白色到成熟的深红色。 最后他看到了一尊黑曜石的雕像一头巨龙的雕像,庞大的身躯遮盖了巫妖的近半个视野,翅膀收拢在身侧,肥大的腹部覆盖着层层光亮的鳞片,它低着头,狰狞的分岔双角向后扭曲着刺向天空,獠牙自嘴里伸出,它的眼睛是罕见的金黄色坚石,散发着如同真正的巨龙一般无二的残酷的光芒,而那道细细的菱形瞳孔就像是随时会将眼前的一切完全吞噬的空间缝隙。 曾经的不死者猛然站住,他想起来了,这里是他父亲的王宫,他居住了十四年的地方。 ≈≈≈ 伯德温又一次地醒了过来,他的喉咙剧烈地翻滚着,他想要呕吐,但他很清楚自己呕吐出来只会是他的内脏与血,他在腐烂,这一点无法扭转,伊尔摩特的牧师们送来的治疗药水只能稍稍延缓这一劣势他已经从牧师那儿知道他的同伴已经为了他和多灵城中的其他人前往疫病的源头,他们或许会成功,也有可能失败,伊尔摩特的牧师曾隐晦地提醒过他,如果他们失败了,那么就只有将整个多灵付之一炬无论是怎样顽强的疫病都无法对抗炽热的火焰。 他们会成功的,伯德温对自己说,他对凯瑞本保持着莫名的信心,还有对自己的,他不会背负着罪名卑微地死去,他会赎清自己的罪孽,将伯德温唐克雷的名字重新铭刻在泰尔的天平基座上。 或许只有伯德温,他想道,他从未拥有过这个姓氏,但他可以给自己一个新的姓氏。 “还有一个人来探望过您。”伊尔摩特的牧师说。 “可以告诉我他是谁吗?”伯德温有些惊讶,因为他不记得自己与多灵有过什么关联,他认识的人不是在诺曼的王都,就是在雷霆堡,或许还有几个城市,像是白塔,他是为了完成国王交付的任务而去的,但多灵,他甚至没有经过过。 “一个身份尊贵的人。”伊尔摩特的牧师提示说。 狄伦?伯德温首先想到的就是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但如果是狄伦,他是不会进入多灵的,伯德温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他是个谨慎细微的人,不会做出这么冲动的事情无论是想要杀死他,捕捉他或是拯救他。 最后一种显然不太可能,伯德温发出一声叹息,狄伦能够在诺曼王都的城外为他让开一条逃亡之路已经远在雷霆堡曾经的主人意料之外了。 “一位高尚的女性,”伊尔摩特的牧师鼓励般地说道:“诺曼老王之女,新王的侄女,”他在伯德温不敢置信的眼神中从容地说出那个名字:“李奥娜公主殿下她是为了您而来的。” “这不可能!”伯德温惊叫道,他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大,但实际上只是比咕哝更清楚点罢了。 最后一种显然不太可能,伯德温发出一声叹息,狄伦能够在诺曼王都的城外为他让开一条逃亡之路已经远在雷霆堡曾经的主人意料之外了。 “一位高尚的女性,”伊尔摩特的牧师鼓励般地说道:“诺曼老王之女,新王的侄女,”他在伯德温不敢置信的眼神中从容地说出那个名字:“李奥娜公主殿下她是为了您而来的。” “这不可能!”伯德温惊叫道,他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大,但实际上只是比咕哝更清楚点罢了。 “这不可能!”伯德温惊叫道,他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大,但实际上只是比咕哝更清楚点罢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多灵(五)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多灵(六)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多灵(六) “我可不这么认为。”一个因为尖刻所以听起来格外刺耳的声音说:“如果她真的这么爱伯德温,那么她就该留下,守护在他的床前,而不是为了博取一个好名声抛下他和那些贱民在一起。” 伯德温与伊尔摩特的牧师同时皱了皱眉。伊尔摩特的牧师转而注视着另一位神祗的追随者,弗罗是个很难被归为善神或是恶神的神祗,她太弱小,神职又偏向令许多人难以启齿的一方——倒不是说正常的欲求是种罪孽,除了少数对追随者有特殊要求的神祗,一般而言,牧师与祭司可能不被允许与凡人缔结婚约,但他们还是可以拥有一个情人的——但会去祭拜弗罗的几乎都是一些不安于室的妇人或是娼妓,而弗罗的牧师根本就是前两者兼而有之。 在伊尔摩特圣堂陈列的书卷记载着弗罗曾经的教义,她曾是那样的仁爱而又可敬。谁也无法想象得到在短短百年之间弗罗的牧师们就会堕落到这种地步——她们不再是爱情与婚姻的保护者,反而成了它们的刽子手——有多少儿子整日整夜地沉湎在弗罗牧师的手臂中忘却了等待在家中的老母亲;又有多少丈夫为了夺得她们的一吻而轻易抛弃了本应与自己长相厮守的妻子;更别提有多少父亲为了博取她们的微微一笑而不惜卖掉自己的孩子……这些都是伊尔摩特的牧师亲眼看到与亲耳听到的,他曾伸出他的双手想要帮助他们,但除了拿出银币买下几个孩子免得他们成为奴隶或是沦落到更为凄惨的地步之外,他能够做到的事情堪称微乎其微——他不能去责罚那些给亲人们带来灾祸的人——那是他们的儿子、丈夫与父亲,也无法强迫他们离开堕落的诱因,他们迷恋着她们,就像中了毒或是遭受了诅咒。 伊尔摩特要求他们背负起人们的苦难,但在这一方面,他们却无能为力。这一点令所有的伊尔摩特的追随者们感到痛苦,尤其是发觉弗罗的牧师甚至与盗贼们勾结在一起。谋害那些无辜者的性命以求得钱财之后,他们的怒火或可烧毁整座城市——问题在于,哪怕是资历最为浅薄的学徒也知道,在涉及一个神祗。哪怕只是个弗罗这样的神祗,即便最小的事情也可能会造成极其可怕的后果;而且无可辩驳的,男性们喜爱这样的弗罗牧师,你可以在任何一个城市(无论大小)看见弗罗的神殿。而弗罗的野牧师们(那些被她们的母亲、姐妹驱赶出弗罗神殿的女孩)也时常出现在一些较为富庶的村镇与定居点里——可笑的是,在弗罗的追随者尚未如此堕落时。弗罗的神殿也只有现今的三分之一,也许还要少。 百年前,人们祭拜弗罗,只需要麦穗与香豌豆花,为了他们纯洁的爱情与随之结出的丰硕果实;而现在人们祭拜弗罗用的是同样金黄的金子,香豌豆花,与花一般色彩纷呈的宝石,为的却是肮脏的私情,卑鄙的交易与下作的阴谋——如果一个妇人想要孩子,她会去拜祭格瑞第。一个新的女神。 他们唯有缄口不言。值得庆幸的,确实有那么一两个深受伊尔摩特以及其他善神眷顾的领主或是执政官愿意考虑限制弗罗神殿的扩张,这或许得等上十几年或更久,但他们必需小心翼翼,因为有太多人纠缠其中,民众有时很宽容,有时又很苛刻。 所以,别指望一个伊尔摩特的牧师会对一个弗罗的牧师有多少好感。 “请慎言,”伊尔摩特的牧师冷淡地说:“或许您无法理解,但以您的思想来揣测一个无私的。可敬而高贵的人是一种极其无礼的行为。”他紧紧地盯着梅蜜:“我们容许你留在这里,是因为有人为你做了担保,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无法将你再一次地驱逐出去,弗罗的追随者。在你信口雌黄地侮辱他人的时候,还请多多观望自身——切记,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和你一样愿意站在腐臭的泥沼中的。” 伯德温感到有点头疼,他很感谢梅蜜,在他最需要旁人支持时,是她坚持回到他身边并留了下来。虽然他也考虑过她是否是因为无法离开多灵所以不得不返回——但毕竟还是被她一直照顾着,至于弗罗牧师的那些话,他完全不以为然:“我代她道歉,仁善的伊尔摩特的追随者,”他温和地说:“不过我认为李奥娜是不会计较此事的——虽然,”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之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的表情,“我不认为您的想法是正确的,有关于李奥娜对我的感情——我差不多可以做她的父亲。不,但我相信,她是个一个能够将高地诺曼带向仁善之路的君主,她的血统,以及她的思想都注定了她是能够做到的,她原本就是个纯洁而又高尚的人,哪怕那时她还只是一个孩子……”他轻轻地喘了口气,牧师的药水让他暂时脱离了疼痛的折磨,但也有着相应的副作用,那就是精神很难集中:“她是会这么做的,她一定会这么做,那些是她的子民,她王冠上最为璀璨的宝石,她最珍爱的那些人——我一点也不奇怪。而梅蜜……”他眼睛中闪烁着细小的光,一边微笑着说:“她并没有那样深远的眼光,也没有那么宽厚的心胸,”他看向伊尔摩特的牧师:“您看,她站在那儿,只能看到她眼前的一些东西,而李奥娜却站在高塔之上——他们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谁也无法苛求她们能有这相同的想法,如果那样,李奥娜就不是李奥娜,梅蜜也不是梅蜜了。” 伊尔摩特勉强地扫视了梅蜜一眼,他的神情会让不知情的人以为看到了一具腐尸:“也许,”他说:“但我还是认为,她应该更为谨言慎行一些。” “当然,”伯德温说,他很累了:“当然,是吗,梅蜜?” 梅蜜知道葛兰已经跟着法师、游侠还有牧师们去了一个危险的地方,他不可能躲藏在房间的阴影里,倾听他们的谈话并发出讥讽的笑声,但她还是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又或者它正是来自于她的内心深处。她的嘴唇与舌头就像是融化在了一起,怎么也张不开,但伯德温看着她,她的爱人等待着她的回答。所以她还是张开了嘴——就像是拿着一把无形的刀子割开了它们,鲜血淋漓,疼痛难忍。 “是的,”她说,那声音像是从无尽深渊里发出来的。带着致命的毒气,“是的,我很抱歉,我……再也不会那么说了。” ≈≈≈ 异界的灵魂几乎是在即刻之间就发觉他的同居者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他很信任曾经的不死者,看,后者原本就是这儿的土著,而且还是个凶悍的法师,施法与作战经验同样丰富,学识渊博,反应机敏。还有着精灵血统,除了那身骨头架子以外简直就是个杰克苏,异界灵魂从未想到过他也会有混乱恐惧到无法行动,无法言喻甚至无法思考的时候。 别人或许没法儿一下子发觉,但就像我们之前所说的,当一个灵魂控制着这具身体时,另一个灵魂是能够通过他的感官来了解外界的情况的……能嗅到他能嗅到的,能感受到他碰触到的,能听到他能听到的,也能看见他能看到的——异界的灵魂就是因为巫妖的视线始终未能脱离一个固定的区域而发现他出了问题——作为一个施法者。随时随地地观测周围的情况是最重要的,巫妖常因为它会被某样稀奇古怪的东西长时间地吸引住而用力的敲打它的脑袋来警告它,他自己当然更不可能犯下这种可笑的错误。 它努力向上浮,这很不容易。在巫妖掌控这具身体的时候,识海的表面就像是覆盖着一层透明却厚重的冰层,异界的灵魂只要一接近,就能感觉到那层寒意能够直接沁入骨髓——哦,对了,它没有骨髓。总之就是很不舒服。不过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它用力地敲打着冰层,希望引起同居人的注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个心跳的时间,巫妖俯低身体,做出手势,冰层融化,异界的灵魂还是无法接触到他,但至少已经不必冻得像块豆腐布丁似的。 ——不太妙。巫妖冷静地说。 ——嗄? ——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记得——巫妖委婉地说,我们的身体有着一些小小的麻烦…… ——请说人话。异界的灵魂说。 ——血脉反噬,巫妖干脆地说。 ——哦,异界的灵魂干巴巴地说,我不是金鱼,我当然记得——好像上一次发作的时候是我在使用这个身体,它碎碎念的更加厉害了——等等,这还是在我们去王都之前的事儿,现在间隔了几天,总之不到三十天,这是怎么一回事?该死的,难道是有什么法术能将时间加快吗? ——时间没有差错,出差错的是这个身体,巫妖说,可能是某个法术的缘故——就像是让沉睡的狮子嗅到了血的味道。 ——不管怎么说,异界的灵魂苦恼地说,它来的不是时候,对吗?它们总是来的不是时候——我记得你也说过不受它的影响。 ——不受影响不代表没有影响,我只是能够忍受罢了,曾经的不死者说。 他们之间的交谈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就在这段时间,那块黑曜石雕刻而成的巨龙再一次发生了变化,它悄无声息地碎裂成无数细小的碎块,剥离出灿若晨曦的核心——就算是在接受过成千上万次冲击的异界灵魂也有那么一刻处于根本无法思考的状态——那是一个女性,一个美丽,并且强大的女性。 或许有人会说,美丽浮于表面,当然能够用眼睛与思想捕捉,但强大又如何能够看得出呢? 异界的灵魂可以回答你,强大同样可以看得出,就像是远在难以计数的光年之外的星辰,在相似的距离上,越大,越明亮的星辰就表明它的体积与能量也同样地超乎同类之上——就像站立在他们之前的这个女性,她是那样的光辉,又是那样的威严,在她面前,或许不经允许的呼吸与心跳都会被列入亵渎行为的一种。 “为什么不到我身边来,”那个女性突然说,她的声音就像是一首宏伟的乐章,“到我的身边来,克瑞玛尔,我的孩子,到妈妈这儿来。” 如果异界的灵魂能在识海里幻想出一瓶可乐的话,他现在一定已经喷了。 ——什么!?他喊道。 ——别说话,巫妖说。 他先是充满戒备地,深深地向那位女士鞠了一躬,“我并不想违逆您的意旨,”他说:“但如我这样的身份,是没有资格接近您的。” “谎话。”那个女性说,她身周的光辉减退了一些,但周围的压力却陡然加重了。 巫妖的手在宽袖里抓住了一只卷轴,如果呼吸对于这具身体并不那么关键紧要,他现在可能已经处于一个相当危险的状态——他的手指在颤抖,对于曾经的不死者而言,这是一个极为新鲜的感受,他已经有超过一百年没有再颤抖过了——如同他的记忆一般根深蒂固的血脉威压,他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或是能够无视于它,但他知道这是个错误的想法——就像用魔鬼的黑血写在血红色的恶魔皮纸上的诅咒一样清晰的错误,所以即便已经离开了导师,他仍然会在每一刻远远地避开他父亲的宫殿与国度。 那个形象——是的,那个强大的存在是不会降临于此的,如果她是真实的,那么多灵早就灰飞烟灭了——向巫妖伸出了她的手。 “最后一次,”她说:“回到我的身边来,我的孩子。” 巫妖冷冷地看着她,他靠着秘银法杖,像是这样才能堪堪站稳,“差多了。”他说。 “什么?” “我说你的样子,”曾经的不死者露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不过我更想知道,那位大人是否知道你是如何拙劣而卑鄙地使用了她的模样呢?” 他恶毒地眨了眨眼睛:“或许她已经知道了——她总是无所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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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蓝沃的牧师向游侠微微一躬表示感谢。游侠向他点了点头,走上去拔出那只贯穿了幽魂兽头颅的利箭,而牧师帮助他拔出另一只,他将那支利箭托在手里细细端详。那支箭的箭头箭身都是秘银的,尾羽不像是来自于飞禽,倒像是某种树木的叶片,富有弹性并且坚韧——无论是那一部分都不曾染上双头幽魂兽的血迹,拿在手里更是比寻常以树枝钢铁制作的箭矢更为轻盈。但这些还不足以引起在外游历了十数年的克蓝沃牧师的注意,他关切的是萦绕在箭矢上的,细微但纯粹的正能量,对于生存在阴影位面的邪恶生物来说,它就像是最致命的毒药。 是你的法师朋友为你施加的魔法吗?克蓝沃牧师打着手势问。 是的,凯瑞本回答。 今天?克蓝沃牧师继续问道。 是的,凯瑞本说。 我们必须赶快找到他,克蓝沃的牧师说,在他耗尽自己的法术之前。 没错,凯瑞本“说”。但在那之前,我们得先向我们热情的主人告辞才行。 一道黑影突然从克蓝沃牧师身后的柱子的阴影中射出,它没料到的是牧师对此早有预备,身材高大的牧师就地一个翻滚,反手从腰带上抽出了自己的尖头锤,被打造成了镰刀形状的尖头部分一下子就将那条带着浅淡腥臭的舌头钉在了半腐朽的地板上,另一只双头幽魂兽发出了他们已经颇为熟悉的尖叫声,它攀爬在那根大的足以双手怀抱的柱子上,头颈艰难地向前伸出,舌头被拉得笔直——看上去可真是愚蠢极了——但就在牧师放弃钉在地板上的尖头锤。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它的脖子突然伸长了,一霎那间它突出的吻部就差不多能和牧师来个贴面舞……它的牙齿也是,它已经嗅到了新鲜的血的气味。 它的另一只头防备着精灵。在精灵射出他的箭时,同样如蛇一般扭曲着伸长的它准确地咬住了它——虽然它还是被箭支上附着的魔法灼伤了,但它还是能够得到它的猎物,一大块肉。 它正在这么想的时候,与它的双生兄弟共通的神经传来了激烈而鲜明讯息,不。并不是甜美的杀戮,或是饕餮的满足,而是惊骇与疼痛,它咬着箭支转过头去看,一支有着短剑那么长的匕首自下而上地将另一只双生头颅的上下颚穿在了一起。 牧师挥动手臂,那只同样以秘银铸造的尖头锤从地板上跳起,落入他的手中,他挥动锤子,干脆利索地敲碎了还咬着一枚秘银箭矢的脑袋。 幽魂兽的尸体从柱子上脱落下来,就像它的同类那样,生着尖刺的尾巴松弛地落在地上,盘堆成重叠的圆圈,大概有着它身体的四至五倍,幽魂兽的尾巴也能和脖子一样伸长,看它的走向,似乎是想乘着精灵被它的脑袋吸引了注意力的时候,从他的身后绕过去偷袭他。 牧师拔去怪物尸体上的箭矢,将它交还给精灵,在离开了那个像是储藏室的房间后,他们在一条走廊的尽头发现了一个散发着幽暗光芒的巢穴。 双头幽魂兽的巢穴,克蓝沃的牧师用寂语说。 如果是在其他场合与时间,精灵游侠是会前去查勘一番的,双头幽魂兽喜爱收藏牺牲者随身携带着的一些珍贵物品作为收藏,就像朱物质位面的乌鸦会收藏一些发光的小珠子和玻璃那样。精灵当然不会贪图受害者的财物,但有时这些财物上会有家族的纹章或是个人的印记,他会将这些东西交给克蓝沃的牧师们,他们会将它们清理干净,分门别类的收拾好,注明来处与证明人。在克蓝沃的圣堂中有个专门的房间是存放这些物品,有失踪的亲人或是朋友的人会在固定的时间前来查找——大部分人并不那么想要看到他们熟悉的东西,因为陈列在克蓝沃圣堂中的东西基本上都可以说是遗物了——但又不能不去找寻,而有些人就只能用欣喜若狂来形容了。 我已经做好标记了,克蓝沃牧师继续“说”,我们可以之后再来搜索。 谢谢,凯瑞本回答,在他离开的那一瞬间,一个突兀的念头让他毛骨悚然——那就是属于克瑞玛尔的某样东西正静静地躺卧在那个没有丝毫光线透过的巢穴里。 ≈≈≈ 巫妖当然不会堕落到这个地步,虽然他现在的处境也不怎么样。 ——那是个假的!异界的灵魂不可思议地喊道,为什么你还会……嗯。这个样子? ——你是想要求证一下我的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吗?巫妖狼狈不堪地翻滚着从一条挥舞着的藤蔓下面滚过,我现在就能告诉你,无限!亲爱的,无限! ——她干了什么让你这样影响深刻?异界的灵魂问。她让你在上万人前裸奔了? ——比那更精彩些,巫妖没好声气地回答,一边撕开了一张卷轴,隐形的护甲护住了他的身体,一只阴影锯齿虫的牙齿恰好在法术生效前卡进了克瑞玛尔的肩膀。法术的波动将它撕成了难以计数的小块,青灰色的浆液喷洒了他们一身,锯齿虫的浆液与其他阴影位面的生物一样带着负能量所有的特殊腐蚀性,如果是一般人,可能早就被它腐蚀成了一个血红的海绵宝宝,但巫妖只感到了轻微的灼痛,就像他还是个生者时,将手指放入炭火的感觉一模一样。几缕被腐蚀断裂的头发落在干裂的土地里,幸而它们正处于阴影位面里,微弱的光点还没来得及闪烁就被弥漫着的灰黑色雾气吞噬了。曾经的不死者只希望它们的异样没被那个可憎的敌人看见。 ——你还能施法吗? ——不能,巫妖说,如果没有血脉反噬的话,可以,但现在我无法保证施放成功。所以…… ——所以? 巫妖没有回答,他身上的法术正在树枝与藤蔓的猛烈攻击下渐渐失效,他抽出一个新的卷轴,将它握在手里……上一个法术失效了,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侧身躲过了最为危险的几处刺击。但还是被一根小臂那么长的尖刺刺穿了腹部——它本应继续向前,将柔弱的腹腔搅成一团浆糊,再从胸膛里拽出施法者的心脏,但它倏地停止了所有的动作。蕴藏在血液中的正能量几乎将它烧成了灰烬——它疯狂地逃走了,躲在一旁,发出如同人类女子哭泣的声音。 “你的血……”那个声音惊奇地说:“你的身体里还流着谁的血?是谁能给你这样的血?” 巫妖站了起来,情势正在向着对他最为不利的一方面滑去。 他撕开了卷轴,耀眼的白光瞬间吞没了整个空间,那个声音尖锐的喊叫着。在光芒消退前他看见了他的敌人——一个可怜的贱魔,牧师们和他的推测完全正确,那个被无名战士送回了无尽深渊的魔鬼受到了极其严厉的惩罚。她被降阶,堕落成了一个与劣魔齐平的贱魔,但不知为何,她还抱有着一些额外的魔力,不至于如同她之前的同伴那样可悲,也有可能是出于某个魔鬼的残忍的戏弄——她和阴影位面的一部分同化了,她的下半身和一棵阴影树怪连接在一起,而上半部分依然是形容美艳的人类女性的样子——在对于人类堪称漫长的三百年里,她或许通过阴影树怪汲取到了不少魔法能量,这让她变得强大,至于她是如何来到主物质位面的,可能是某个粗心大意的黑袍或是心存恶意的红袍所致。 她嗅着仇敌的血脉气息来到了多灵,而她原本就是个魅魔,她在这个庭院中扎下宽广的根系,将可怕的疫病悄无声息的扩散开来——巫妖已经猜到她是如何传播疫病的了——难怪他们在执政官的官邸,或说克蓝沃与伊尔摩特的临时圣堂中看到的人几乎都是老人和孩子,接下来是女人,而正处于壮年与年轻的男性寥寥无几,只因为他们根本不可能抵御住魅魔的魅力,多灵的男性在不知不觉间被种下了致命的种子,又将种子传给了自己的情人与妻子。 那么她是否知道她所伪装的是一个怎样值得敬畏的存在呢? 或许她真的一无所知,巫妖想到,他在提出那个问题的时候,并未因此找寻到恐惧或是畏缩的蛛丝马迹——也许这个魅魔确实不知道她所扮演的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她只是一面镜子,将她所读到的,对他有着最大影响的事物尽可能完全地投射了出来……可怜的小家伙,曾经的不死者快要为此大笑了,如果不是他仍旧处在一个危险的境地中——他不得不感谢自己的谨慎,自从成为导师的弟子后,他就没再靠近过他父亲的王庭一步,只是个多么正确的选择! 他又撕开了一个卷轴,这个法术差点被打断,但还是在贱魔的囚笼上破开了一个很小的口子,那个叫做加文的伊尔摩特牧师从裂口里掉了进来。 贱魔的多数力量都用在了防止施法者逃脱——她还是第一次尝到这样可口的血,牧师只受到了几根枝条的骚扰,他一边挥动锤子砸开那些又像是触须又像是鞭子的东西,一边高兴地发觉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同伴。 而那个同伴对他微微一笑,折断一根魔杖,投掷了一个法术——不是对他身边的藤蔓,而是对他。 ps:言箭笔刀打赏九鱼1888币 柯林杨打赏九鱼588币 鞠躬感谢永劫的轮回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周道缺打赏九鱼588币 火动晶居打赏九鱼100币 柳好鱼打赏九鱼588币 否定hi打赏九鱼100币 鞠躬感谢kakanat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百~万\小!说打赏九鱼100币 鞠躬感谢牧师a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香已燃起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italily打赏九鱼1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鞠躬感谢ydragon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一个人漫跑打赏九鱼10币 鞠躬感谢火动晶居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感谢诸位大人的打赏与支持!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多灵(七)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多灵(八)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多灵(八) 伊尔摩特的追随者看见了一件奇怪的事儿,那就是被折断的魔杖中原应呼啸而出的魔法能量刚出现就湮灭了,就像是在水里升腾而起的火焰这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景象,它曾经距离他如此之近,能量掀起的风甚至擦过了他的前额他紧握着锤子,一时无法做出反应,而那个黑发的年轻法师又重新与阴影树怪缠斗在了一起。◇↓◇↓小◇↓说, 他摸了摸身后的枯枝,抓着一根仍旧在蠕动个不停的藤枝站了起来。 如果血脉反噬能够有一张脸,而这张脸又能做出表情的话,那么,异界的灵魂想道,它或许会摆出一张兔斯基的 = = 表情又或是大叫bug不管怎么说,会承受血脉反噬的生者在主物质位面并不少见,即便无需法术,魔鬼、恶魔与巨龙也能与精灵、兽人与人类拥有彼此的后代,唯一与后者不同的是前者是可以自行决定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是否需要结出一枚邪恶的果实来。但大概没有哪个血脉反噬会在发作的时候,不得不尴尬地面对一个古怪的问题那就是它所要摧毁的对象毫无预兆地换了一个。 巫妖向异界的灵魂坦言过血脉反噬于他而言意味着什么这种bu因人而异,在他还是个生者的时候,所要面对的是对其脆弱的嘲弄与死亡的恐吓它是一个永无止尽,巨细靡遗的梦境,无法挣脱,无法破坏,它就像是一块巨石,沉重而不可动摇地碾压着你的身体与灵魂,又像是一根带着弯钩的细针,一直钻进你的骨髓与精神的缝隙里,寻找你的弱点与遗憾,并且将它们作为自己最为锐利的武器它是慷慨的,除了将寒冷、饥饿、绝望等等各种负面情感一股脑儿地倾泻给你之外。还会极为恶劣地留下一点小小的诱饵迷惑与驱赶着你气喘吁吁地,痛苦不堪地奔跑,但到头来,你只会发觉你站在悬崖上。下面是瘴气缭绕的沼泽。你以为这也能算是一个终点,你以为自己能够在短促的折磨后获得安息,不,那只是新一轮游戏的开始。 在他成为不死者后,血脉反噬对他的影响便急剧降低。巫妖的导师曾研究过这种情况,他得出的结论是反噬的力量更多地来自于身体而不是灵魂,所以在巫妖的身体被阴冷的负能量充满,随着时间的流逝,皮肉枯萎,血液干涸,骨髓化作灰烬,这种令人憎恶的定期拜访自然而然地也随之偃旗息鼓虽然在这之前,他已经学会了如何使用冥想化解血脉反噬对自己的影响这很重要,在导师的塔里。可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弟子而改变任何计划与进度,并且所有的人都在搜索同伴的弱点,以便在某个合适的时刻将之转化为可观的利益。 然后,承蒙老年痴呆的神上之神与多管闲事的泰尔所赐,他失去了自己心爱的骨头架子,得回了被他毫不留恋地抛弃的无用躯壳,以及那该被诅咒进无尽深渊一万次的血脉反噬! 如果不是他还面对着一个贱魔,一个与阴影树怪糅合生长在一起,力量几乎能够与降阶前齐平的怪物,巫妖当然能够应付过去。就像之前的每一次阴影树怪的枝条卷曲着,在灰暗的天空中颤抖,它并不是不死的,克瑞玛尔的血液中蕴含着的纯粹正能量犹如浓缩了成百上千倍的阳光。灼烧着它的同时也滋养着它,贱魔属于树怪的那部分对他又是畏惧又是渴望,而属于魅魔的那部分则几乎完全地陷入了疯狂魅魔是所有魔鬼中对血肉最为贪婪的,她们有时甚至会生下自己与恶魔或是其他种族的孩子,然后将血气充盈,却暂时还很软弱因而无力反抗或逃走的半魔拿来充作一顿丰盛的美餐。 伊尔摩特的牧师紧紧地抓着一尊石质的雕像。他当然也看到了那个女人她比他见过,幻想过与吟游诗人杜撰出来的还要美妙动人,但环绕着她的气息令人极端不快与压抑,他逼不得已地垂下头,避让开她的视线,一边撕开长袍,好让自己呼吸的更为顺畅一些。 如果放在以前,伊尔摩特的牧师也是魅魔最为喜爱的食物之一,但她现在可顾不得这只灰突突的蛤蟆了,她全神贯注,只想要抓住那只羽毛丰满的小鸟但让她失望的是,她所变幻出来的形象突然失去了原先的威慑力那个法师明明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受到了两处严重的伤害,他几乎都要匍匐在她的面前任由宰割了……是什么帮助了他?树怪与魅魔的综合体瞥了一眼缩在雕像身后喃喃祈祷的牧师,不,不是这个人类,她摇着头,也有可能是某种能够令得施法者免疫精神伤害的魔法用具。 在思考的时候,贱魔的攻击始终没有停止出自于本能的攻击是不需要头脑的,无数根枝条扑头盖脸地抽打过来,不留下一丝空隙,它们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活着的笼子,缝道紧密的连光线都无法透入,它们纠缠着,蠕动着,每一滴血液都会让它们彻底地发狂……然后伊尔摩特的牧师就听到了在他的生命中最为狂暴愤怒的叫喊声,假如不是他就站在这儿,倾听着,肯定不会想到这是一棵树所能发出的声音。 他能够感到身上的压力极其突兀地减轻了,红光在黑暗中晃动,他睁开紧闭着的眼睛,看到了一场大火。 ≈≈≈ 巫妖折断魔杖,向一个伊尔摩特的牧师施放出一个致命的法术时就已经预料到了自己会遭到怎样的惩罚就像他企图用雷电将一个脚趾肮脏的船厨杀死时一样,他被无形而强大的力量迅速桎梏并剥夺了他对身体的控制权,这次倒不需要异界灵魂缓慢上浮了,因为它就在识海的表面,它立即取代了巫妖,来面对外界的一切。 也许这次的惩罚所持续的时间会比他以为的更久,巫妖思忖道,他被压制的速度和感受到的空虚都要比上一次猛烈且深刻,但他还有那么一点时间。 阴影树怪免疫所有影响心灵、毒素、睡眠、麻痹、震慑以及变形的效果,重击与穿刺也很难完全地毁灭它,巫妖说。但它的另一半是魔鬼,即便是贱魔,她对火焰也是免疫的。 那么我该用什么?异界的灵魂气急败坏地低着头喊道,用玫瑰花和钻戒来取得这位女士的谅解吗? 巫妖发出了一个指令。非常及时,只差那么一点,他们的身躯就被黑色的树枝抓住并且捆绑起来了,树枝抓下了施法者的几缕头发,头发在枝条中化为光点。其中的生机让魅魔情不自禁地伸出了舌头:“多么美好的气味……”她赞叹道:“我的孩子……”她温柔而有力地呼唤着:“来这儿,来我的身边别让我失望……” 异界的灵魂咳嗽了一声,他不知道还怎么说。 源自于两种敌对血脉的争斗而导致的反噬已经改变了它的做法,简单点来说,就是开始碎碎念了它不是不想将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拖入它的领域,无奈这家伙在熟悉了它的做法后竟然比一个不死者还要难对付,它几乎抓不到异界灵魂的思想核心,而且其中的一些跳跃性的零星碎片它根本无法理解网络是什么?魔法之网吗?那么魔法少女又是什么?兔子毁灭世界又是怎么一回事?大兔子国又是什么?真有兔子建立国家吗?好吧,那个据说无所不知的度娘是怎么一回事?它看上去很像是一块符文板……404not found?无尽深渊在下够了!我在意识中创造的怪物不是为了满足你的食欲的!为什么你会想象出一块铁板,然后在上面加了油。开始烧烤它的触须……停止!就算是无尽深渊的魔鬼与恶魔想要更多地折磨敌人的时候,也从未想过往它的身上撒胡椒末辣椒粉,还要刷上蜂蜜!这根本就是一种侮辱! 我说……停止!停止!停止! 它试图展示它所窥视到的,也是唯一一个可能会击碎那个古怪灵魂的弱点,但这几乎已经不会影响到异界灵魂了,它对这个世界仍旧很陌生,并且它很清楚,对于一个将十里以外的街心公园当做异世界的宅来说,考虑如何从一个位面回到另一个位面其难度不逊色于从地球徒步至火星,虽然。在这个高魔位面,前一个问题或许是可以得到解答的,但对他来说,还太遥远。 异界的灵魂早就有所计划。首先,它要做的是生存,是的,生存,不是作为一个邪恶的不死者被正义光明的力量所强行毁灭,也不是如巫妖所说的。赎罪完毕后作为一个善人死去(它真不知道这是否算是一种奖励,它只知道自己对这个并不感冒),而是长久的,完整地,保持原样(现有的)地生存下去,成为一个不会被任何力量撼动的强大的施法者,然后设法找出从这个主物质位面穿行回原有位面的方法啊,也就是说,回家了。 它知道这将会耗费很长很长的时间,长的可能让不死者都会感觉疲惫厌倦的那种,所以它并不急躁,也不惊慌,这个世界是色彩缤纷,生机勃勃的,有那么多新奇有趣的事物等待着它去发觉,它又何必为了不可能达成的目标而惶惶不可终日呢这固然是一段艰辛漫长的路程,但它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将之当做一段旅程来看的。 所以“那个”的碎碎念对于异界的灵魂来说差不多也就是类似于游戏配乐般的杂音了,它所要对抗的只剩下了贱魔的投影人物,问题是,它所针对是巫妖,不是它;当然啦,她确实很美,但在最初的惊艳过后,异界灵魂的小心脏早就平息下来了,毕竟在它支离破碎的记忆中,保存着不少类似于这类的美妙影像区别在于它们都是2d的,这个是3d的。 “抱歉。”它略有点羞涩,又不无尴尬地说道:“阿姨,你好像认错人了。” ……树怪所有的枝条突然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该死,她为什么变得暴躁起来了?!异界的灵魂在意识中大喊道。 巫妖已经被拖到了很深的地方,他的思维就像是浮动在空气中的蛛丝,时断时续,他的同居人只听到了他传递过来的一小节意识没有那个魅魔会高兴被叫做阿姨的…… 即使她确实能做你曾祖母的曾祖母……巫妖叹着气,抱着自己的手臂,仍凭那股力量将自己拖入识海的伸出。 ps:晚上还有一章比较晚,可以明天早上来看。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多灵(八)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多灵(九)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多灵(九) “这不公平!”异界的灵魂愤愤不平地抗议道,“刚才她还在企图伪装成一个母亲!” “妈妈与阿姨有时可以说是两个概念,”不知何时转到施法者身边的伊尔摩特牧师说:“在某些时候,一些男人很愿意装作婴儿或是孩子躲藏在柔软的胸脯里或是藏在温暖的裙子下面叫妈妈。⊙,” 他得到了一个惊讶的侧视。异界的灵魂知道伊尔摩特与罗萨达一样,他们的追随者认为人类最原始的欲求应该得到满足,就像饮水,取食与睡眠那样虽然不可以与某人缔结婚约,因为他们的身心是属于神祗的。但一个伊尔摩特的牧师突然谈论起某些不那么适合在大庭广众下讨论的事物,总是会让人感到吃惊的。至少异界的灵魂没想到一个哭泣与苦难之神的牧师居然也能对此有着相当深刻的研究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崩坏了。 “没什么可奇怪的,”加文说,显然他已经习惯于在这方面被他人误解了:“我们帮助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伤者,当然也包括娼妓,她们偶尔也会和我们说说她们的事儿。”事实上很多从事这一古老职业的女人曾不怀好意地探问过牧师像她们所遭受的这种苦难是否也是至善的圣行。 “你是为他人受苦的吗?”一般而言,加文会这样回答她们:“如果是,那么就是值得称道的善行。” 一些娼妓会大笑着走开,而另一些默然不语,但无论是哪一种,伊尔摩特的牧师都不会拒绝为她们治疗没有亲眼目睹过的人很难想象得到这类身份低贱的女人会受到怎样的伤害,某些时候她们身上的伤势其严重程度几乎能与战场上的士兵相比拟,但她们即不受尊重也无法得到怜悯,其中几个可怜的女人甚至连几个铜币也拿不出来,当伊尔摩特的牧师给她们治疗,提供给她们药草,食物和清水时。还会有人不断地提醒牧师她们只是些娼妓。 “躺在我面前的人是谁呢?”伊尔摩特的牧师在那个时候就会冷静地反问道,“我只看到了一个受伤的人而已。” 所以说,贱魔呈现出来的幻象虽然足够美艳动人,但当伊尔摩特的牧师用一双医者的眼睛去注视她的时候。陈列在他眼前的也不过是一具躯体而已,他不费吹灰之力就从迷惑了几乎所有多灵男子的梦境中挣脱了出来虽然他仍然无法理解那道莫名消失的法术,但他还记得这个黑发的年轻施法者正是他的同伴,出于谨慎,他在接近克瑞玛尔之前投出了一个神术。这个神术能够让受到了迷惑与控制的同伴清醒过来。 而异界的灵魂所感受到的就像是被塞了一脖子冰块拜巫妖的恶补所托,他已经能够分辨是这是个怎样的神术了牧师紧接着祈祷而来的是一个治疗术,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克瑞玛尔身上那两处严重的伤势,但黑发的施法者立即做出了一个拒绝的手势,牧师将自己的疑问凝结在视线里,而克瑞玛尔摇了摇头,召唤出自己的灵仆来自于火元素位面的火焰猛地将牧师整个儿包裹了起来,在八脚的火元素生物的控制下,这些火焰并不会伤害到牧师,却能够帮助他驱赶那些蠢蠢欲动的藤蔓与枝条幸好树怪还是畏惧火焰的。 火焰无法伤害到贱魔。但那一瞬间的巨大亮光让她无法控制地眨了一下眼睛,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她的猎物之一从她的视野里消失了,她愤怒地摇晃身体,嘶喊着挥舞手臂,驱动着树怪的根系与枝条树怪的根系深达数百尺,如果在阴影位面,它们可能会覆盖近千平方尺的面积,但她到来多灵的时间还不够长,除此之外还有近二十英尺长的枝条。它们与从泥土中翻滚而出的树根一起到处抽打,戳刺与挖掘,试图找到那个有着甜蜜血肉的施法者。 树怪的那部分对此不太满意,就算是生长在阴影位面。靠着无辜者的血肉生存,它终究还是一棵树,而没有那棵植物愿意高高兴兴地拔出自己的根系在地面上乱跑,但它没法儿违逆贱魔的思想。 出乎它们意料之外的,那个黑发的施法者并未逃离,相反地。他出现在庭院的中心点,也就是树怪的主干部分,可以说是从容不迫地施放了一个法术这个法术能够将他受到的伤害转移到非自愿的目标身上贱魔发出了一声尖叫,白色的手臂就像树怪的枝条那样突然伸长,想要抓住了给予她这一伤害的施法者,将他折断、拧干、撕碎,不浪费一分一毫地吃掉他的每一口血肉,还有他的灵魂。 如果不是牧师及时地施放了一个神术,短时间地延缓了手臂与枝条的动作,也许她是有可能成功的。 即便如此,克瑞玛尔仍旧受到了一次打击,一根枝条就像是打棒球那样将他从一团混乱中抽打了出来。牧师带着攀附在他身上的火元素生物一起跑过去,好不容易在藤蔓与枝条之前接住了法师。 法师在恢复了平衡后立即做出手势,开始施放另一个法术,而牧师终于能将他的治疗术施放出去了,施法者的半个胸膛都令人心惊胆战地凹陷了下去。 伊尔摩特的追随者无法分辨出法师这次施放的是什么法术,施法完毕后他既没有看见火焰也没有看见雷电,而后他感觉整个地面都在摇晃,怪物的尖叫一声高过一声,在他想要投出他的神术时,克瑞玛尔抓住了他,他们一起跌倒在火焰里牧师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残忍而无情地撕毁了。 火焰的热量扭曲了空气,他的眼睛也不可避免地流出了灼热的泪水,但伊尔摩特的牧师还是能察觉到整个庭院正在变得清晰,它并不如之前所以为的那样空旷,虽然绝大部分植物都已经枯萎凋零,但一棵深黑色的怪异树木与它的枝条占据了庭院的每一处,只有一些变异的藤蔓能够勉强与其共处。它看上去很像是南方近海与岛屿上生长的一种被人称之为榕树的植物,树身就像是数十条隐晦的毒蛇那样紧紧地缠绕在一起,向着四面八方辐射的树枝上垂挂下数之不尽的小枝或说气根,它们深深地扎入泥土,没有叶子,也没有花朵,表皮发黑,覆盖着鳞片。 而在最为强壮的一根树身上,伸出了一个畸形的上半身,如果将那些腐烂的地方忽略不计,可以说她还是有着一些吸引力的那是个女性魅魔的上半身,蓬松的银发中伸出了两只如同盘羊斑点的弯角,她有着纤细的腰肢与柔软的胸膛,还有一双浑圆的手臂,还有一张充满着贪欲与淫邪,却美艳动人的脸。 那张脸扭曲着,不断地尖叫,贱魔如同匕首般的爪子抓挠着树怪的身躯,这点伤害当然无法对树怪形成什么有效的打击,但持续了一会后,那个果果的上半身开始疯狂地扭动与摇晃,竭尽全力地抓住每个能够抓住的地方他们听到了一种轰隆隆的声音,十分低沉,像是从地下很深的地方出来的,牧师倾听了一会才想到这也许就是人类很少能够听到的阴影树怪的叫声那些如同鞭子的枝条从泥土里拔起,暴躁地抽打着贱魔的脸和身体,而贱魔则不顾一切地抓住它们,但这无济于事,在如同女性分娩般的排挤中,贱魔的半个身体被挤出了树怪的躯干连接着它的下半部分就连伊尔摩特的牧师见到了也不禁有些作呕那就是半条粉红色的圆胖蛆虫,奇异的是它的尾部还有着六只亮闪闪的眼睛。 被赶出栖身之地(哪怕之前她并不怎么喜欢)的贱魔愤怒到了极点,她用蛆虫的躯体支撑起自己,只轻盈地一跳,就跳到了她离开后露出的那个深深的洞穴里,将手臂深入其中,在树怪的枝条尚未来得及将她拉开之前就从里面抓出了鲜血淋漓的一团,并将它丢弃在被火焰灼烧过的地方,随即在树怪惨烈的嚎叫与跃动中躲入火焰,她以为这样就能逃开树怪的追捕,但树怪似乎已经失去了对于火焰的本能畏惧,它的枝条燃烧着,紧紧地缠绕着贱魔的身躯,尖端刺入她柔嫩的下半部分,汲取其中的汁液。 而克瑞玛尔与牧师好像已经被他们遗忘了。 “他们这是怎么了?”牧师问。 包办婚姻导致的婚内暴力,异界的灵魂很想这么说,但伊尔摩特的牧师生就了一张刚正威严的脸,两鬓犹如积雪一般的白,来自于将一个尊老爱幼视为道德准则的位面的灵魂不太敢和他开玩笑:“法术。” 更准确地说,是两个法术,第一个法术会导致目标的思想分裂出一小块反对自己的人格片段异界的灵魂不知道两合一的贱魔树怪究竟算是一个还是两个,但结果正如他所希望的,他们不那么友好地分手了;而第二个法术则粉碎了贱魔的心智,让她攻击距离她最近的生物。 在经过那块被贱魔挖出后丢弃在余烬中的东西时,异界的灵魂不由自主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很香。”他评论说。 牧师看了看,“那应该是树怪的种子,”他说:“树怪能够从身上长出无法计数的枝条,但那都是它自身的一部分,不能算作它的孩子它的孩子只有这么一个,在成熟后会被寄生在一个生物的身上,由他带往远方,如果那个地方很适合阴影树怪的生长,它就会从生物的体内抽根发芽,在那儿定居下来。” “那么它是个果实喽?”闻起来就像是煎培根的果实。 “呃……那个,”牧师委婉地说:“多灵城里的食物储备还是十分充足的……我想。” ps:晚了晚了新章放在手机里,结果内存卡出了问题,不得不重写一遍……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多灵(九) 第一百七十章 抉择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七十章 抉择 几乎是在克瑞玛尔第一个法术生效的时候,凯瑞本与感知较为敏锐的牧师就察觉到了迷障的松动,等到那对被强行匹配在一起的夫妻因为第二个法师而一致决定痛苦的分开时,他们已经能够准确地寻找到尖叫与火光的源头那块被贱魔从阴影位面撕扯下来的构造本质不那么愉快地晃动着它是阴影位面的一部分,就像是从一块巨大的磁石上敲下来的小块,阴影位面始终牵引着它,而它本身也渴望着重新与被分裂出来的本体合二为一,如果不是被贱魔控制着,它本应该在诞生的第六天就消失于主物质位面,就像是那些产生于阴影位面与主物质位面有所连接的异界漩涡。∑, 现在那股桎梏着它的力量不知为何减弱了,而位面的呼喊远超过主物质位面对它的吸引力,它就像是个生性浮夸、天真幼稚的花花公子那样,抛下了打成一团的贱魔树怪,毫无留恋地奔向了“妈妈”的怀抱。 随着阴影本质的离去,这座阴森晦暗的宅邸也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阳光照射进屋子,空气虽然不是那么新鲜,但走在其中能感觉到有微凉的风自面颊拂过,一些只是被拖入这里的阴影生物畏怯地跳入了仍旧被黑影覆盖着的地方,而有些更为邪恶的生物,像是一只正与凯瑞本他们对峙的地狱猫,则被突然倾泻到它身上的刺目阳光吓到了,它正如字面意义上的高高地跳了起来,银灰色的体毛如同弩箭一般地竖起,在一阵忿怒的嘶叫中扑向几人中最为脆弱的一个也就是那个丢了加文的伊尔摩特牧师。 年轻的牧师并未如地狱猫所期望的那样畏缩退让或是陷入慌乱,相反地,他勇猛而坚定地冲向前方,紧握着他的锤子,他们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比阳光更耀眼的神术的光笼罩着他们,地狱猫嘶声惨叫。尾巴中的毒刺在坚硬的石头地面上划出深刻的痕迹而伊尔摩特的牧师一边大声地祈祷着,一边不断地用他包裹着精金的锤头敲打着它的头。 地狱猫懊恼地叫唤了一声,扭动身躯它的形态很像是另一个位面以及本位面那些喜爱奴役人类奴仆的猫主人,只是有它们的十倍那么大。银灰色的皮毛光亮柔滑,强韧如同钢筋一般的肌肉能够爆发出即便是兽人也未必能够抵抗的力量,而现在,这份力量被它用于脱逃,伊尔摩特的年轻牧师只觉得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开。手下一空,锤子落到地面,砸碎了一块珍贵的雪花石。 凯瑞本的箭追上了这只邪恶的生物,它哀鸣着遁入黑暗,淋漓而下的血渗入白色的大理石地面,很快便渗了进去,形成一片深褐色的污渍,一个牧师用脚去试探着擦拭,却发现它就像是石材原本的花纹那样,纹丝不动他们决定暂时不去管它。反正等到驱逐了魔鬼,这所宅邸肯定是要经过彻底地净化的,说不定还要被烧掉。 一个克蓝沃的牧师走上前去检查年轻牧师的伤口,他并不是安然无恙的,地狱猫的利爪抓过他的脸,其中一道只差一根手指那么宽就能毁掉他的一只眼睛,而他的胸膛下方,接近心脏的地方,被它有力的后腿抓挠,皮肉全部翻开。露出白森森的肋骨与被薄膜包裹着的柔嫩内脏克蓝沃的牧师低头默祈,施放了一个强力的治疗术。 凯瑞本此时已经拨开一扇紧闭的房门,房门才一打开一股足以令一个最肮脏的兽人也为之掩鼻的腥臭味儿迎面而来,游侠马上把它关上。但走廊里已经充满了那种恶心的气味。 里面是什么?克蓝沃的牧师以寂语问道。 坦帕斯的小圣堂,陈列着战士的盔甲与武器,但已经被污染了,精灵同样用简单的手语回答事实上,精灵的敏锐视觉让他看到了很多东西,出于对这家人先祖的憎恨。魔鬼不仅仅毁坏了圣堂、武器与盔甲,还用他子孙的血涂抹了整个房间两具没有四肢的女性躯体被钉在祭坛正中,一柄被折断成两半的利剑分别刺入她们的下半部分,她们的胸部被剖开,被挖出了所有的内脏,取而代之的是一窝白亮的蛆虫。 魔鬼还特意将一颗珍贵的氟石摆在她们的额头上,照亮她们的脸,让人为之恐惧的是那两张脸上没有恐惧,也没有痛苦,反而带着诡异的笑容。 精灵又快速地试了好几个房间,才终于找到了一个原先被用来储物的小房间,里面堆满了废弃的家具,十分狭窄,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没被魔鬼与那些被她迷惑了心智的人占用,他们杀死了几只在此集聚的阴影位面的巨虫,凯瑞本拉开一张堆积着灰尘的帐幔,把它铺在一张椅子上,“我们会很快回到找你的。”他许诺道。 年轻的伊尔摩特牧师点了点头,他的伤口都已经痊愈了,但他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腹部和面孔在尖锐的刺痛,无法迅速的移动也无法连贯地说话,他很清楚自己再跟着他们只会是个累赘,所以他对精灵游侠的安排并未提出异议,而是安安稳稳地在克蓝沃牧师的帮助下坐了下来。 克蓝沃牧师给了他几个用于防御与治疗的卷轴,还有一个细长的哨子,死亡之神的追随者们会用这个哨子召唤乌鸦,哨子发出的声音是普通人听不见的,但克蓝沃的牧师与精灵都能听到,如果他遇到危险,吹响哨子就能得到援助,而那些防御用的卷轴也足以让他支持到他们赶来。 年轻的伊尔摩特牧师在房门再一次被谨慎地关上时还是有点害怕的,他从出外游历的兄弟口中听说过不少有关于魔鬼的可怕故事,其中并不那么罕见的,魔鬼常会将那些因为各种原因不行落单的人作为优先袭击的对象,但他不能要求他们分出一个人陪伴自己,因为现在除掉自己,队伍中只剩下了两个克蓝沃的牧师与精灵游侠,而他们还不知要面对多少凶恶残暴的怪物。 在他们没有离开的时候,他甚至会感到焦灼,因为他担心因为自己受伤而拖延掉的这点时间会令得他的兄弟与同伴陷入致命的困境;他们离开了,他又无法控制地思念起他们的陪伴来。这个房间十分地安静,巨虫的尸骸就在一边的角落里,为了避免它们复生,精灵将它们烧成了灰烬。它们散发出的气味并不浓烈,却阴冷得就像是能钻进你的骨髓里,牧师打了个寒颤,用帐幔裹住自己一缕阳光从加了铁栏的窗户里投射进来,看上去暖洋洋的。他小心翼翼地挪过去,温暖明亮的光线让他感觉安心多了。 他就这样坐着,几乎昏昏欲睡,当一声巨响把他惊醒的时候,他差点就折断了握在手里的卷轴。 但他随即听到有人喜悦地叫着他的名字,虽然因为他还在不住地咳嗽而变得有些断断续续的年轻的伊尔摩特牧师一下子就听出了这是另一个年长的兄弟的声音。 “你怎么在这儿?”被迫与盗贼组成一组的伊尔摩特牧师关切地问道:“你受伤了?” “是的,”年轻的牧师高兴地说:“已经被治疗过了但还不能行动,至少不能加入战斗。” “你们找到加文了?”他的兄弟问。 “我们看到了火焰,听到了叫声,”年轻的牧师说:“是从中庭传来的。但我不知道加文是不是在那儿。” “即便不在,”葛兰说:“他也会往那儿去的这里已经恢复正常了,我想伊尔摩特的牧师还不至于会堕落到在仅有十五个房间的宅邸里迷路。”当然,如果他没有被那些层出不穷的怪物杀死的话,盗贼在心里补充。 年长些的牧师看了盗贼一眼:“……我也必须赶到那儿去”他犹豫着说:“您愿意留下来吗?权作看顾一下我的兄弟?如果我们将会面对一个魔鬼,那么一个凡人几乎是无法起到什么作用的……抱歉,我并无轻视之意,但您知道,一些差距是无法以技巧与经验弥补的。” 葛兰从刚才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他不是法师。更不是牧师,他是否真的要去面对一个魔鬼呢?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他没有跑的远远的,而是和他们一起踏入了这个危机重重的鬼地方,他还救了一个伊尔摩特的牧师。 但他也曾经和一条半龙杂种战斗过。还为自己取得了一个价值可观的战利品克瑞玛尔只从那个次元袋中取走了一本法术书,剩下的东西全给了盗贼那都是些昂贵的宝石与亮闪闪的金币。 在这个被迫组成的队伍中,唯一会对盗贼葛兰假以辞色的大概就只有那个黑发的半精灵法师了,葛兰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博得了他的青睐,但他知道法师不是那种愿意忍耐一个蠢货或是胆小鬼的老好人,他只是看似善良。事实上却要比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来的冷酷无情。 没用的东西可是会被丢弃的。 ps:鞠躬感谢粥粥粥1989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轮回蚩尤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见无悔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diiith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章鱼哥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italily打赏九鱼 10币 血之誓言打赏九鱼 100币 鞠躬感谢绿雪依梅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johnter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游荡的丝瓜喵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寻婷匿迹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一个人漫跑打赏九鱼 10币这本书写的太好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精彩! 鞠躬感谢怒空摘星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书友150219171902027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那几缕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kalthas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ellen0724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闇の福音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an2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纱罗曼蛇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第一百七十章 抉择 第一百七十一章 抉择(一)(双更合一)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七十一章 抉择(一)(双更合一) 那声轰然巨响摇动了近半个多灵,所有侥幸自肆虐的瘟疫中存活下来的生者都不由自主地惊跳了起来,或是睁大了眼睛。当时正在执政官庭院中抚慰民众的老王长女及时地抓住了一个差点摔倒在她身上的孕妇,并在她惶恐的道歉与感谢时微笑着表示自己并不介意她无意之间的冒犯她将那个大腹便便的女还给她的丈夫,再回过身来的时候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忧虑:“发生了什么?”她悄声问道。 如果实在龙火列岛,这种震动与声响会被认为是沉睡在岛屿支柱下的巨龙翻了一个身,这种有趣的说法是瑟里斯人带给南方诸岛的,事实上并没有李奥娜在一本书上看到过,曾有好奇而勇敢的施法者借助魔法的力量潜入到数千尺深的水下,即便如此,他也并未见到巨龙的一鳞片爪,也没能找到所谓的支柱,倒是找到了不少巨型海星、彩色海绵以及长有羽毛的海鳃。他将这些东西带上海面,在那本书里详细地描写了他所看到的一切,不过龙火列岛的领主和他的奴隶们对此不屑一顾,他们认为那些古老的如同神祗的巨龙是存在的,它们就盘踞在炽热而明亮的火山里,用翻滚的岩浆擦洗自己的鳞片,每一次爆发与崩裂都是它们在寻找一个更为舒适的睡眠姿势,人们所看到的黑色烟柱是它们从鼻孔中喷出来的。 但多灵属于高地诺曼,而高地诺曼位于整个大陆的最北方与最高点,他们的脚下是坚硬并且就算是矮人从诞生之初挖到现在也没能挖穿的岩石而不是海水,人们对地震毫无概念,克蓝沃的主任牧师看了一眼他的兄弟,而那个脱下了鸟嘴面具却因为有着一个鼻尖弯曲的大鼻子而更像是一只白色乌鸦的牧师飞奔着跑上了执政官府邸的高塔,向下俯瞰他看见了那个孕育了罪恶与死亡的宅邸,那里正在升腾起赤红的火焰。 而正在照看病人的伊尔摩特的牧师们更早地察觉到了事情正在向好的那方面行进。他们给病人服下药水,他们的眼睛随即就能变得明亮,面色红润而神智也开始逐渐恢复,他们不再连续地喷溅式的呕吐,呼吸缓慢有力当牧师们将祈祷而来的神术投掷在他们身上或是给予他们精心调制的药水之后,一些已经陷入濒死状态的病人也会随之醒转,而不是如之前那样,无论接受了怎样的治疗,也只会躺在污秽的床铺上,毫无起色地在通往哀悼荒原的队列中踌躇不去。 他们醒了过来。立刻开始祈求水和食物,虽然还很虚弱,但就算是普通人也能看得出他们已经开始好转了伯德温是前者,而梅蜜是后者,她几乎是欣喜若狂的,但她随即发现,伊尔摩特的牧师在给他灌服了一瓶治疗药水并确定有效后就预备离开伯德温的房间:“您要上哪儿去?”她哀求道,失礼地拉住对方的灰色长袍:“大人还未完全痊愈啊。” 伊尔摩特的主任牧师和善地拉回了自己的长袍:“他的病情已经稳定了,”他说:“还有更为严重的病人在等待着我呢。” “但他是个爵爷呢。” 伊尔摩特的主任牧师叹了口气。不过即便是在他的兄弟中,他也算得是个耐心仁慈的人:“我要去治疗的也是一个爵爷,”他诙谐地说:“而且他的年龄仅有这位……战士的三分之一甚至更少呢。” “到我的身边来。”伯德温说,“我已经不需要治疗了。梅蜜,请给我一点水,或者,如果有。一点放在肉汤里的面包。”他不再感觉到体内什么东西正在可怕地融化,但他确实感觉到疼痛,那是内脏在治疗术的作用下重新生长出来时必经的折磨。他确保自己的胃已经长好了并且十分完美,因为他觉得自己处于另一种意义上的空荡中,亟需得到一点什么来充填。 “我们并不介意其他神祗的追随者在这里向她祈祷。”伊尔摩特的主任牧师在告别时提醒说,“女士,这里已经不再是伊尔摩特圣堂的范围了,您大可以向您的神祗祈祷,以期得到一个神术这里需要帮助的人并不止您的大人一个。” 他走了出去,在距离伯德温的房间不远的地方,也有个需要精心关照的特殊人物他走进房间,牧师们向他鞠躬行礼,躺在床上的少年向他转过头来,主任牧师慈爱地抚摸着他的额头,闭上眼睛,向他的神祗祈祷又一个强有力的治疗术,白色的光芒就像温暖的雪花那样从薄雾般的阳光中洒落,少年安心地接受了它们雪花渗入他的皮肤与衬衣,牧师们不无喜悦地发现它起到了先前无法起到的效用,疫病的根瘤从这具羸弱的躯体中被拔除,他还需要休养上好一阵子,但他将会健康地活下去,活上五十年或是更久。 ≈≈≈ 李奥娜原本是想和多灵的民众一起,哪怕住在帐篷里也无所谓;但在克蓝沃主任牧师与居民们的坚持下,她还是被转移到了执政官的房间里幸而执政官病情发作的时候正好在外巡查,他的房间非常干净,位于整座建筑最高的地方,自巨大的窗户俯瞰下去就是那座正方形的中庭,“看着那个窗户,”李奥娜对咬着手指的小女孩说:“我会坐在那个窗户前面,看着你们我和你们在一起。” 她这么说,也这么做了,甚至拒绝了滚热的浴水,香油和干净的衣服,虽然经过一夜的奔驰她很需要这些,但她不想让自己离开人们的视线太久,她坐在窗前,任凭灼热的阳光照亮自己闪闪发亮的红发,只简单地吃了几块小饼干,喝了一杯蜜酒。 阳光很温暖,而且从伊尔摩特的牧师那儿得知,疫病的根源已经被净化了,病人们很快就重新获得健康,李奥娜眯着眼睛,躲避着玻璃折射出的刺目光芒。一手托着自己的下颌,她很疲累,但对于多灵的民众以及伯德温的挂念让她睡意全无。 “向您致敬,高地诺曼的王女。” 李奥娜收回自己的视线,发现那正是极力劝说自己远离多灵而又为了多灵的人们允许自己进入多灵的牧师,他穿着灰色的长袍,眼睛下面纹着三滴灰色的眼泪,表明他在伊尔摩特的追随者中处于领导者的地位:“愿仁善的伊尔摩特将我们自苦难中救出伊尔摩特最虔诚的追随者,我同样要向您致敬,如果不是有着您们。还有公平的克蓝沃的追随者们,这座城市所酿造的灾难之久或是远不止于此呢。” “这正是我们所希望得到的,”伊尔摩特的主任牧师说:“我们愿为世上每一个人承担他们的苦难殿下,我很高兴地告诉您,您的那位朋友,那位战士,他已经好转并且很快就能痊愈了。” 李奥娜给了他一个发自于内心的快乐的笑容。 “你可以在稍后去探望他,”伊尔摩特的主任牧师说:“但在这之前,如果您允许。我希望您能答应我的一个请求。” “请说。” “有一个孩子,他希望能够立即觐见殿下。”伊尔摩特的主任牧师说:“他的名字是马伦洛伦诺斯。” “洛伦诺斯这个姓氏我听过,多灵的领主正是这个姓氏的拥有着。” “马伦是此地领主的侄儿。”伊尔摩特的牧师说:“最初的时候幸而有这位年少的洛伦诺斯在,执政官与他的副手。还有警备队长是第一批倒在魔鬼利爪之下的可怜人,我们进入多灵的时候,是他帮助我们控制了整个城市,避免了疫病迅速向外扩散他还拿出了家族纹章。打开了执政官邸的内库,我们所用的许多卷轴、魔杖以及药草都是从内库中而来的不是有他在,您在这儿看到的人或许只有现在的几分之一。” “一个勇敢果决的孩子。”李奥娜赞叹道。随即她想到了一件事情,露出诧异的神色,“但如果我弄错了,还请您能谅解可敬的伊尔摩特的追随者,在我还未进入多灵之前,多灵的领主曾想要焚毁整个城市。” “我不知道那一位是怎么想的。”伊尔摩特的主任牧师说:“事实上,除了他的侄儿,他的妻子与两个女儿也都在这里。” “他的妻子与女儿是病人吗?” “不是,”伊尔摩特的主任牧师像是被什么让人不快的记忆打搅了:“但他们确实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见面了领主有着一个心爱的情人,还有好几个非婚生子。” “我明白了。”李奥娜说:“那么就让他来见我吧。” “如果您不介意他只是刚刚痊愈。” “他能够走进这里就表示他身上的疫病已经远去了,”李奥娜说:“我还不至于去畏惧一个孩子。” 马伦洛伦诺斯是在一个牧师的扶持下走进房间的,正像李奥娜赞誉的,他还是个孩子,如同所有的十来岁少年那样,因为身体突然拔高而变得瘦削,脊背微微拱起,但也有可能是因为大病初愈,他的嘴唇和面颊上还缺少血色,但推开牧师的手臂,站立与屈下膝盖向李奥娜行礼的时候还是十分平稳的。 他用微弱而颤抖的声音向李奥娜致敬,以及表达了他未能亲自前去迎接的歉意,他的言语之中带着深切真实的情感,这不是一个陌生的公主所应当得到的。 “难道你在今天之前就已经见过我吗?”李奥娜问。 “没有。”少年说:“但请不要感到奇怪,我对您的了解与敬爱,是从我的父亲那儿得来的他也曾是您父亲最为喜爱的臣子之一。我们所敬爱的老王,曾经指着您说,您是他的继承人,要求我的父亲效忠于您但令人惋惜的是,我的父亲在返回多灵的第二年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但他所说的每一个字我都深刻地记在心里。” “你是他的儿子。”李奥娜已经从记忆中找出了洛伦诺斯这个姓氏。 “是的。” “那么多灵的继承人应该是你。” “如果不是新王,不,那时这位尊敬的大人还只是一个公爵叔叔的一个私生女是他的情人,而他也很愿意从一个孤儿的手中抢走他的领地与钱财交给原应保护这个孩子的人我是躲藏在他妻子的裙摆下才侥幸得以苟延残喘,我并不畏惧死亡,哪怕我本应在一百年后死去,但我不能看着我父亲的荣誉落入到他兄弟而非儿子的手里。” “马伦……” “殿下,我在向您申诉。殿下,我也在为您申诉,请您帮助我,就像帮助您自己让该得的人得,让不该得的人断掉双手可敬的王女,高地诺曼的继承人,我恳求您,只要您愿意垂怜我,帮助我,我会献出我所有的忠诚与爱。任何时刻,任何地点,只要您的一封书信,一个召唤,一个手势……” “马伦……” “求求您,您是有着权利的!” “我很抱歉,”李奥娜平静而哀伤说:“但听我说,我必须告诉你,我无法帮助你……马伦。因为我……我来到这里,正是为了放弃我手中的这份权利。” ≈≈≈ 精灵垂下头,就算是在对付树怪与贱魔时他也未曾感到如此疲惫无力:“我不会干涉你的做法,”他温和地说:“但你真的考虑完全了吗?” “我已经考虑得足够久了。”李奥娜说,“不仅仅是思想,我还付诸了行动,但正如你所看到的。游侠,我在王都所能做的事情太少了,太少了。虽然有那么多的人坚信伯德温是无辜的,但他们的话语根本无法传达到新王与神祗的耳朵里,相反的,我的举措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我被泰尔的掌堂牧师驱赶,罗萨达的牧师也不再愿意放任他们的兄弟与我接触,那些曾经宣誓效忠我的贵族看似恭谨和善实则冷漠疏离,他们不向我承诺任何事情,却对我要求多多,其中有一些人发誓说如果我只要和他们的儿子缔结婚约就会支持我成为高地诺曼的王,他们甚至不介意我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赦免伯德温。” 红发的年轻女孩微微一笑:“如果我没有在我的父亲身边度过整整五年的时光,”她抚摸着那柄猎刀:“我可能是会相信他们的,但我知道他们只是在欺骗与敷衍,假如真有那么一天我得以头戴冠冕,那么在此之前,我怀疑伯德温的头早已掉落在地上他们只想要成为高地诺曼国王的祖父,若是这个目的达成,即便是我也不是不可或缺的到那时,说不定他们还能成为高地诺曼的国王呢。” “我彻夜不眠,苦苦思索。”李奥娜继续说:“直到一只白头鴞惊醒了我它在一片狼藉的宴会中捕捉一只窜逃的老鼠,丰美的食物遍布桌面,人类的弓箭威胁着它的生命,但它一点不受诱惑或是恐吓,毫不动摇它为了那只老鼠而来,也只是为它而来;那么,我做了这么多是为了什么呢?为了我所爱的人如果没有他,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无意义的。 凯瑞本,你曾经告诉我,我的保护反而会落实伯德温的罪名,但事实上,即便没有我,他们一样能够将这桩可怕的罪行落到一个无辜人的身上;你也提醒过我,用我的权利与身份为伯德温争取一个申诉抑是赦免的机会,我也试过了,结果正如你所听到的。”她站了起来:“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说……你并不仅仅只是想要保护伯德温,你更不想让我涉入其中,因为在你看来,我并没有为伯德温付出的义务也没有这个权力,但游侠,我爱他,我对他的爱胜过一切。” “也胜过王位吗?” 一个他们都很熟悉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也许您不知道,殿下,”走进房间的狄伦唐克雷拉下兜帽,浅浅地鞠了一躬:“有很大一部分贵族想要修改继承法,允许女儿继承父亲的姓氏与领地。” 克瑞玛尔看向克蓝沃的牧师,“他威胁我们。”牧师用寂语“说”。 “这不可能,”李奥娜说:“我的父亲,诺曼的老王已经前往哀悼平原,他的许诺也随之深埋黑土,他们无法从中获得哪怕一丝利益。” “谁说不能,”狄伦说:“他们有女儿,也有外孙女。”他注视着李奥娜:“如果继承法被更改,那么您就会成为高地诺曼的第一继承人了。” 李奥娜沉默了一会:“……我并不准备改变我的想法狄伦,或许你愿意作为一个证明人在文书上签名?”她愉快地笑道。 他们在讨论什么?异界的灵魂施放了一个小小的法术,这样他和凯瑞本无需使用舌头和手指就能不为人所知地相互交谈。 高地诺曼的七十二条古老法令之一凯瑞本在心里说,李奥娜将会成为伯德温的保护人,作为保护人,如果他愿意,是可以承担起被保护人的罪名的,问题是弑君的罪名对于一个王室成员来说也太重了。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狄伦说:“请允许我提醒你,我亲爱的堂姐,如果你执意如此,”他看了一眼伯德温:“你所要为之承担的罪名可能会导致你被流放,被剥夺姓氏,以及,新王将会收回你的领地,比伦德与奥卢,更甚者你将终生不得返回高地诺曼。” ps:鞠躬感谢glory波er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逼gdarab打赏九鱼10币 鞠躬感谢猪头呆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lendg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狂野鈞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那几缕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闻人卿打赏九鱼588币半巫妖导师是男神! 鞠躬感谢爆燥一下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广博仔打赏九鱼100币反派死于嘴多,幸亏巫妖你阵营变了 鞠躬感谢休假海贼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死神之丝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italily打赏九鱼10币 鞠躬感谢消逝的森林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黄昏与黑暗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牧师a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一个人漫跑打赏九鱼10币 鞠躬感谢孤行独人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第一百七十一章 抉择(一)(双更合一) 第一百七十二章 抉择(二)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七十二章 抉择(二) “你坚持吗?”狄伦唐克雷再一次问道。◎, “我坚持。”李奥娜说。 狄伦转而看向凯瑞本与克瑞玛尔等人,他的视线只在他们身上略作停留:“伯德温呢?” “他病了。”伊尔摩特的牧师回答说。他犹豫了一下:“但我想,”他对李奥娜说,“如果您只是想要完成应有的仪式,他还是能够坚持下来的。“ “当然。”李奥娜微笑着说:“他是一个很坚强的人。” “那么说我是无法劝说您改变主意的喽,“狄伦神情莫测地说:”但请不要忘记,这个罪人身上的罪名可是很沉重的。“ “我会证明他和我的无辜,狄伦,”李奥娜平静地说:“终有一日我们会回到高地诺曼,带着纯白无暇的名声。” 狄伦笑了笑,笑容之中所蕴藏的东西驳杂不清:“好吧,”他干脆地说,李奥娜是老王的女儿,虽然在继承法变动之前她是被排除在外的,但作为老王的唯一留存的血脉,即便是新王约翰也要表现的慈爱有加,而狄伦作为她的表弟,更是无权对她的想法或是做法予以干涉:“悉听尊便。”他说,又鞠了一躬。 正当他要带着他的法师离开时,李奥娜叫住了狄伦:“等一下,我亲爱的表弟,”她客客气气地说:“站在您身边的,既没有穿着黑袍也未穿着红袍的人是多灵的领主吗?” 狄伦低头瞧了一眼,又矮又胖,两颗亮闪闪的上门牙就像是鼹鼠那样放在下唇外面的男人惶恐地捏紧了自己的手套他的眼睛转来转去,在看见他的侄儿(面色苍白的少年正站立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 “怎么,殿下,”他说:“有什么问题吗?” “把他留下吧,”李奥娜说:“我需要一个能够举行所需仪式的房间,还有一些必需预备妥当的物品,这些都还要请此地的主人予以帮组或许他还可成为证明人之一,一个领主原应有此义务与荣誉。” 啊呸。多灵的领主在心里说,我才不会拿出我的宝物和屋子,只为了一个满身罪孽的杂种呢。但这件事情并不是他想要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狄伦提起法杖。用锐利的尾端轻轻向着李奥娜的方向一指:“这是你的荣幸,”他说:“去吧,满足殿下所有的愿望,不要让我听闻你有所不恭。” 多灵的领主不得不满心不快地向李奥娜走去,并且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您的意旨即是我的愿望,”他从鼻子里喷了一小口气:“请您随心所欲地吩咐吧,只要我能做到,”他狡猾地说:“我总是会去做的。” 他说话的时候看也不看其他人,就像是狄伦走后这个房间里就没有别的什么值得他尊敬的人了他尤其对牧师们感到不满,他们居然还将自己的侄儿救了回来,诸神在上,人类活在这个世上有多么的痛苦哪,你们为什么不让这孩子安安静静地离开这儿,到哀悼平原上去散散步呢。他发誓他会为侄儿举办一场盛大的葬礼,或者还有他的妻子与他的两个女儿,他并不厌恶他的妻子,问题是他的妻子是在他还是个领主次子,也就是说,一个平庸的骑士时与他缔结婚约的,她是多灵执政官的女儿之一,嫁妆微薄,容貌平凡,原本他还能忍受。但自从他的兄长那儿篡夺了他的领地与爵位,那个蠢女人又将他的侄儿保护起来之后,他对她的态度可谓一落千丈,如果她死了。他的侄儿死了,那么他就能稳稳当当地再娶一个有着高贵血统与丰厚嫁妆的女人了。 她最好还能蠢点,不要太聪明,他的妻子就是太聪明了,但也不要太蠢,就像站在他身前的红发女人。他在心里大大的吐气,真难以想象,居然会有人对高地诺曼第一继承人的位置不屑一顾,若是他,不要说是一个粗劣肮脏的男人,就算是他的情人,女儿,他的儿子,又或是弗罗的化身,他也愿意舍弃啊,有了这个偌大王国的王冠,还有什么无法得到的吗,会有成千上万的诸侯、领主甚至是国王心甘情愿地跪在她的脚下,亲吻她的裙边希望能够得到一个眼神,一根手指的,而她现在却要为了一个罪人将这些通通放弃,蠢,真是太愚蠢了,他摇着头。 “封锁多灵的命令是你下的吗?” “是的。”矮胖的男人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他对年轻的红发女人完全无法拿出对着狄伦时所有的尊敬与畏惧,她很快就要成为一个一钱不值的罪人了,没有身份也没有权势,还没有一张漂亮的脸,他挑剔地思忖道,他不需要对这样的人有所忌惮。 “你知道你的侄儿向我申诉,你用不光明的手段攫取了原应由他继承的爵位与领地吗?” 多灵的领主裂开了嘴:“可不是嘛,老狗死了,还在吃奶的小狗只会汪汪叫,”他无所顾忌地说,就像站在他身前的不是一个尊贵的王女而是一个匍匐在地上的卑微农妇,“总得有个聪明人来洛伦诺斯的姓氏不至于沦落到尘埃中去您看,我的手段或许不那么正当,但我的选择可真是再正确也没有了。” “您还企图杀死您的侄儿,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你雇佣了盗贼与刺客在他得到您妻子的保护后,你还想要接着疫病的手夺走他们的性命。” 多灵的领主抿着嘴唇,左右看了一眼,周围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似乎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执政官的祈祷室里,不过这个祈祷室更像是个小型的军械库,除了一座黑铁底座,秘银托盘的天平之外,装饰物几乎都是各式各样的武器与盔甲,其他人都被留在了隔壁的房间里,红发的王女背对着他站着,似乎正在欣赏一把式样独特的双手焰形剑这种曲刃的利剑常为执法者所用,因为长度超过了几乎能够与一个普通男性的肩膀齐平,所以没有剑鞘,只是用光滑的羊皮包裹着平放在一张长桌上。 “没错儿,“多灵的领主小小声地说:”虽然我已经成为了多灵以及附近土地的唯一的主人,但他可是个男孩儿。他对我的领地与爵位同样有着继承权,而我只有两个女儿,我一直很担心他会娶了她们中的一个,然后以此取得多灵执政官的拥护。直接威胁到我的儿子。” “可你还没有儿子呢。” “总会有的,”他愉快地笑着说,那张脸在堆积起肥肉之后更像是一只鼹鼠了:“我总会有儿子的。” “不,”李奥娜平和地说:“你不会有了。”她转过身来,手上提着那柄有着五尺长度的双手剑。她还只是个少女,但提着这柄剑的时候一点也看不出有疲累沉重的迹象,就像这柄剑不是钢铁铸就,而是用满是孔洞的松木雕刻出来的矮胖的男性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位有着火焰般红发的女性向自己款步走开,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当他意识到她要做些什么之前便哀嚎了起来:“不,你不能这么做!” “我能。”李奥娜简短地回答说。 多灵的领主抓起身边的一柄宽剑想要反抗,或是取得一个逃脱的机会,但李奥娜只是轻轻一拨。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挥出去的剑刃就沿着焰形剑的光滑剑背滑向一侧,并被它的金属护手格住,李奥娜转动手腕,一股强大的力量逼迫他不得不放了手,宽剑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敲击声,焰形剑则已紧压住他的肩膀,就像是他兄长的棺柩那么沉,压得他无法动弹在他还没能发出一声濒死的悲鸣之前,弯曲的剑刃好似热刀划过油脂那样划开了他的脖子,他的眼睛就像青蛙那样突出。手忙脚乱地想要按住那个喷涌着鲜血的伤口,但它太大了,大的可以让他放进一只手,他的脑袋无能为力地向左后方耷拉。嘴里吐出粉红色的泡沫,双膝下坠,柔软地倒在被打磨光亮的石头地面上。 李奥娜后退一步,免得被血迹溅中,如果只是作为李奥娜,她是不会那么做的泰尔与希恩沃斯都不允许。前者需要一个公正的审判,而后者是贵族的保护者,一个肆意妄为的君王不是贵族们愿意遵从的主人;但作为王女,这个方法是最好的,她的父亲指导过她,在关键时刻,残暴与独断对于一个国王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 今天,最晚明天,她就会失去王女的头衔,还有她的姓氏,军队与领地。她将一无所有,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平民生存在这个世上,与她的爱人并肩同行,她将面对无数的挫折与艰难,她甚至没有权力去为自己争取些什么,所以她无法对那个孩子做出承诺但在她看到跟随着狄伦,与法师们格格不入的那个凡人时,她的想法有所改变至少现在她还是高地诺曼的公主。 她平静地凝视着那个卑劣之人,他的痛苦与绝望在她的心中掀不起一丝波澜。 ≈≈≈ “这可真是漫长的一天。”凯瑞本说,一缕头发从他的尖耳朵后面顽皮地逃了出来,在他的面颊边摇来晃去,但精灵看上去就连把它送回原来位置的力气都没了。 异界的灵魂表示同意,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接踵而至,他们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什么时候举行仪式?” “晚餐前。”凯瑞本回答,原本这种仪式会持续三天到三周那么久,因为被保护人需要斋戒一日,数次清洁自己的身体,并向泰尔祈祷,请求他为自己的誓言佐证,就像伯德温与诺曼的老王所执行的仪式那样,但现在伯德温已被泰尔厌弃,其他善神也不会接纳一个被抛弃的圣骑士,所以他只需要沐浴三次,然后换上白色,红色外衣与黑色的外袍就行了,伊尔摩特的牧师给他拿去了治疗药水,保证仪式不会因为被保护人突然昏迷而中断。 “有点急促。”异界的灵魂说他总觉得这更像是为了崇高的目的而举行的,一场速战速决的形式婚礼。 “狄伦唐克雷与他的法师就在门外等着呢。” “李奥娜如果放弃了继承权对他们不是更好吗?”异界的灵魂好奇地问:“新王尚未与任何一个女性缔结婚约,他没有婚生子,狄伦是他的外甥外甥没有继承权?” “在继承法变动之前没有,”凯瑞本说:“好啦,这个问题我们可以今后再讨论,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你难道想要带着一身炭灰和血污参与之后的仪式吗?” 即便之前黑发的施法者已经成功地分化了树怪与贱魔,摧毁了它们共同编织的罗网,还让它们相互大打出手,但要把它们分别送回老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盗贼与牧师都受了不算轻的伤,凯瑞本与克瑞玛尔虽然不是那么严重,但因为在火焰里,泥灰里,以及树怪如同变质血水的汁液里滚来滚去的关系,看上去就像是刚从某个恶臭泥沼里冒出来的鲶鱼。 他们各自得到了一个房间,克瑞玛尔得到的那个可能原本是执政官的女儿居住的,因为整个房间布置的异常典雅精巧,家具上甚至还镶嵌着贝壳与宝石,帐幔也是由轻纱与丝绒组合而成的,妆台上满是瓶瓶罐罐,独立的浴室连通着房间,墙壁与地面都是光洁明亮的雪花石,侍女们在浴室里放上了好几尊烛台,点燃了数十根鲸蜡蜡烛,浴桶里的水热气腾腾,施法者挽起袖子在水里一捞,就找出了一只和他带着的净水球相仿的魔法器具,它保证水永远是干净并且温热的。 他脱下外袍,那件被他从混沌海一路穿到这儿来的白色外袍只需要简单地浸浸水就能摆脱那些肮脏的血迹和尘土,让异界的灵魂担心的是肩膀上被撕裂的那部分,那只怪物的牙齿锋利程度甚至超过了钢铁他提起它仔细观察,发现损伤的情况不如他以为的那么严重,黑发的施法者满怀疑窦地伸出小手指,发现那个洞已经连指尖也伸不进去了他将它移动到烛台下方,屏息静气地等待了一会,惊喜地发现它正在自我缝补弥合。 异界的灵魂觉得泰尔可真是一个好人。 浴桶里的水已经加了香油,表面覆盖着一层细腻的泡沫,施法者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当滚热的水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轻微颤抖与叹息,人类的享受与精灵的需求是完全不同的两样东西。 第一百七十二章 抉择(二) 第一百七十三章 抉择(三)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七十三章 抉择(三) 阿斯摩代欧斯躲藏在屋梁的阴影里,窥视着那个似乎一无所觉的黑发施法者小魔鬼心中的疑问就像是堆积在这座城市中的尸体那样多,它实在是弄不明白,在白塔的时候,这个更近似于人类的半精灵总是会让它想到它的前主人,为此它还特意去试探过结果差点被他遣送回无底深渊,之后又因为愚蠢的德蒙,在一段很长的时间里,它被迫羁留在他和他的妻子身边,而不是如它所想的去追踪那个施法者(倒不是说它敢进入灰岭)。●⌒,总之,它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摆脱了那两个天生地设的白痴,得到了一点……啊,小小的,暂时的自由。 它就像孩子噙着糖果那样噙着一块灵魂石慢吞吞地尝着,灰袍的精妙法术可以让被拘禁在里面的灵魂即便被融化到了最后一点还是活蹦乱跳的,虽然这样会带来一些刺痛感,但对于人类所喜爱与所能感觉的味道不甚敏感的魔鬼喜欢这个,口感独特,又及,相当丰富的滋味,来自于怨恨的苦辣,来自于嫉妒的酸楚,来自于挫折的咸涩……混杂着一小丁儿甜味,不是来自于低等的欲求就是来自于自欺欺人的幻想所以说,魔鬼们不怎么喜欢那些用生活平淡,一路顺遂的人的灵魂制成的灵魂石,那些固然也有着些许魔法能量,但魔鬼们尝起来就像是我们喝白开水那样淡而无味。 许多灰袍,或是红袍,在攫取凡人的灵魂作为灵魂石的原料之前,总会做出许多人们看起来颇为多余的事情,这不仅仅他们有着太强的表现欲(那只是一部分原因),更多的是为了能让这些凡人的心中充满恐惧与痛苦就算不够齐全,但至少还有点味儿嘛巫妖曾将几颗他制作的灵魂石展示给异界的灵魂,免得他因为不认识这种用于与深渊生物交易的硬通货而闹出什么不应有的笑话或是招来不该有的麻烦。它们看上去就像是一颗颗包裹着透明冰层的卵型宝石,非常漂亮,大小不一。小的就像是蜂鸟蛋,大的像是只鹅蛋,颜色也有所不同,生命越长。经历越丰富,“蛋’的形状就越大,包裹在冰层中的宝石颜色就越驳杂。让异界的灵魂位置赞叹的是一颗很类似于黑欧泊的灵魂石,巫妖轻描淡写地告诉他里面蕴藏着一位领主的灵魂,这个领主在还很年轻的时候就继承了他父亲的领地与财富。在最初的几年他还算干的不错,毕竟那时他还是个聪明而强壮的青年,但随着地位的稳固,权势的扩展,他逐渐变得傲慢、狂妄且残暴,他雇佣了很多盗贼与红袍为自己服务,压榨他的领民如同石磨压榨豆子;他假意要与敌人和谈并与其长女缔结婚约,却在宣誓的盛筵上大开杀戒,就连孕妇与婴儿都不放过;他有很多情人,当他垂垂老矣。无法再作为一个男性让她们心悦诚服时,他就命令他的士兵将这些女人全部拖出去斩首;他虽然在城堡中设置有罗萨达等善神的小圣堂,但事实上他既不听从牧师的教诲,也不接受他们的谴责像这种罪孽深重而又强大固执,却没和任何饿一个恶魔签订过契约的灵魂,一但进入哀悼平原,就会沉入冥河,或是被魔鬼与恶魔捕捉去无尽深渊,或许能够在经过漫长可怕的折磨后,直接被转化为倒钩魔或是小魔鬼。而不是如其他凡人的灵魂那样被榨干了体内的能量后沦落成无尽深渊的最低等级,也就是毫无心智的劣魔。 但他在死亡之前,就被巫妖的导师抓住了,他的灵魂也被制作成了一颗灵魂石并在不久之后作为一份奖赏转到了巫妖手里。这是块大糖果,即便是魅魔也会为之垂涎三尺,更别说他的小魔宠,但因为阿斯摩代欧斯没能做下什么令得巫妖赞赏的好事儿,最少的,值得这颗灵魂石的没有。 如果巫妖还将这颗灵魂石放在自己的次元袋里。或许阿斯摩代欧斯真的会将这个黑发的施法者与自己的骨头架子主人联系在一起,但谨慎的不死者在离开尖颚港之前就将原先的次元袋、冠冕、法杖一切可能让别人怀疑到他真正身份的东西沉入了深达数千尺的海水里,小魔鬼当然不得而知,它只迷惑于为什么这个有着一半精灵血脉的法师为什么会像个不定性的溶胶怪那样变来变去,那些让它倍感熟悉亲切的东西转眼间消失无踪,如今在它眼前晃来晃去的压根儿就是个陌生人。 它就这样一边默默的嘀咕着,一边用那根细长的舌头裹着灵魂石上下捣鼓,吸吮着里面的能量这颗石头所禁锢的只是为了几个金币就将灵魂出卖给了魔鬼的行商,滋味虽然丰富却不够浓郁吝啬的混血杂种!小魔鬼在心里抱怨着远在千里之外的安芮,这女人能够成为一个她想要成为的“强大”人物可脱不开小魔鬼的尽心尽力,但在酬劳上,无尽深渊在下,她还比不上德蒙呢! 我想要个主人,一个慷慨的,宽容的,以及真正强大的主人。 阿斯摩代欧斯想着,心不在焉地哀叹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让自己的视线扫过房间,它的视线在碰触到浴桶的时候突然停滞了它在那双黑色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小魔鬼跳了起来,他想要逃走,但一道细小的雷电已经打中了它,它抽搐着尖叫了一声,从房梁上掉了下来。 它还是能逃走的,问题是它为什么要逃走呢,它本就是为了克瑞玛尔来的。 小魔鬼灵巧地在空中打开翅膀,翻了一个身,落在浴桶的尾端,那儿有个人鱼形状的提手,卷起的尾巴是拉环,而向着两侧分开的手背上敲着嵌入桶壁的铆钉,阿斯摩代欧斯就停在它的脑袋上,爪子抓着竖起的耳鳍。 克瑞玛尔皱了皱眉,竖起一根手指,细细的雷电在那根手指上绕来绕去。 “请停手,”小魔鬼赶紧说:“请停手我是无害的,至少对您绝对无害,伟大而强大的施法者,可敬而宽容的大人。请原谅,我并不是有意想要偷窥……哦吱!” 克瑞玛尔投出的雷电准确地击中了那黑乎乎毛茸茸的猥琐的一团,它仰面打了个跟头,扑通一声掉了下去。 黑发的施法者从浴桶里站了起来。被这么一打搅,他也没了享受热水与香油的兴致,他套上侍女们准备好的,又干净又柔软的细棉布,穿上紧身长裤。然后在那个像是长毛的蝙蝠又或是多了翅膀的仓鼠样的生物从浴桶的阴影里爬出来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一脚踩了上去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但这个动作做起来就像是呼吸那样自然娴熟,还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感几乎没去想如果这真是一只普通的仓鼠就这一下子或许就会被他悲惨地踩成一张得用铲子才能铲起来的小黑面饼。 当然,阿斯摩代欧斯不是一只普通的仓鼠,它带着魔鬼身上常见的高热,还是软绵绵毛乎乎的,肌肉富于弹性,并且十分盈实,嗯,就异界灵魂的感觉来说。相当类似于踩着一只有生命的橡胶球,还会吱吱叫的那种。 “一万个……吱……抱歉,呃……”可怜的小魔鬼喊道,“……我是不得已的,尊敬的……呃,大人,我有……嗄吱,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咕,您!” 克瑞玛尔从它身上走开。 小魔鬼恶狠狠地喘了口气,把自己从地上揭起来魔鬼也会疼。当然,它的骨头和内脏都挤到一块儿去了,它拉拉自己的肉翼,让它变得平整些才飞起来。小心翼翼地落到妆台上,和施法者保持一段不小的距离它扭了扭脖子,感觉全身都在痛,但又隐约有着一种奇妙,嗯,甚至可以说是爽快的熟悉感。 “我是一只小魔宠。”它立起翅膀,团起身体深深地向施法者鞠了一躬(虽然不怎么看得出来),“您可以叫我阿斯摩代欧斯。” 黑发的施法者拉起那件已经恢复如初的白色短袍披在身上,拉过放在浴桶一边的椅子坐下,浴桶前铺着厚厚的白熊皮,赤着脚一点也不冷。 “我是由一个善良的术士制造出来的。”阿斯摩代欧斯厚颜无耻地继续着自己的谎言,“在他死后,他的学徒得到了我,然后带着我到处旅行,直到来到了这儿,”它啪地一声拍了下爪子,声音中带上了一份恰到好处的悲伤:“美丽的多灵,和善的多灵谁能想到会有这样可怕的灾祸降临到他头上呢不幸的孩子,他还只是个学徒,当他想到要带着我离开的时候,疫病就夺去了他的生命,大人,他死了,诸神在上,这是一件多么令人痛苦的事情啊……我失去了我的主人,而后又失去了一个主人……大人,您能明白这对于一个魔宠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施法者问,但他的语气中没一点阿斯摩代欧斯希望听到的恻隐之情,反而带着点不祥的敷衍。 “您还不明白吗?”阿斯摩代欧斯跳了起来,同时轮番击打着自己的四只爪子:“魔宠需要主人!魔宠是为了服务主人才会被制造出来的,它的生存意义就在于辛勤的工作!最最最伟大,最最最强大以及最最最美丽的大人,这难道不是神祗给予的启示吗?我失去了主人,而您没有魔宠!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施法者咳嗽了一声,把那句“我不想和一只吱吱叫的仓鼠缔结婚约”吞回了肚子里:“我已经有魔宠了。”他说。 “那只小蜘蛛!”阿斯摩代欧斯尖声喊道:“无尽……诸神在上,那也能叫做魔宠吗!?那只是一只无用的元素生物它能说话吗?它能思考吗?它能理解您吗?它只是一块儿元素!不,我不介意您想烤些什么时候把它召唤出来,但您不能把它称之为魔宠,这是种侮辱!不折不扣的!”它挥动翅膀,以表示自己正处于一个惊愕与愤怒的状态,“真正的魔宠能做到比它多得多的事情!无论您将要面对敌人还是朋友您会知道,我要比它能干与聪明的多得多我能隐身,能飞行,能帮您搜集施法材料,或代您注意周遭的哪怕一丝儿的异样,尾巴上的尖刺更是能轻而易举地麻痹一头野牛……我还会说笑话,会唱歌儿,还会跳个短腿舞,模样儿还是那么的可爱,您若想对那个美人儿献殷勤……啊哈,我包您手到擒来我最最最可敬的施法者,您还在犹豫什么呢,我,聪明又能干的阿斯摩代欧斯,”它信心满满地宣称:“才是最合您心意,最能为您效力的魔宠呐。” “……唔,听起来好像还不错……”黑发的施法者说,一边将自己的半张脸藏在手掌下面:“好吧,只要它能同意……” “谁?”阿斯摩代欧斯问但它马上就知道那是谁了房间的一侧忽然热浪滔天。 辛辛苦苦地跑到厨房,用尽各种方法让人类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为主人取回一大杯满满的蜂蜜酒的,呃,无用的火元素生物站在门口,两只螯肢还高高地举着托住那只银杯银杯里的蜜酒已经彻底的了,散发出源源不绝的甜蜜香气克瑞玛尔的元素灵仆发出一声人类无法听见的刺耳喊叫,猛地向那个胆敢乘它不在开着挖掘机来挖墙角的混蛋扑了过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抉择(三) 第一百七十四章 抉择(四)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七十四章 抉择(四) 伊尔摩特牧师提供的,由草药与动物的某些部分酿造而成,而是他们向苦难之神祈祷而来的药水对伯德温来说十分有效,为了保证仪式能够顺利进行,多灵的新领主还拿出了执政官珍藏的雪蜜装着雪蜜的瓶子只有伯德温的拇指那么大,这个叫做马伦,即将担起重任的孩子有点羞涩地希望雷霆堡曾经的主人不要以为他是个鄙吝的小人:“自从精灵封锁了灰岭,”他说:“雪蜜就越来越少,最近一个月甚至可以说是罕见,”他苦恼地说:“阁下,这些还是一个法师向商人预定的却还没来得及拿走的呢。” “给我蜜酒吧,蜜酒对我有着同样的效用,”伯德温说:“雪蜜是法师们的爱物,而我只是个……普通的战士而已。” “不用担心,”年少的新领主沉稳地说:“那个法师尚不知晓此事,如果他有意发难,我这里还有足够的金币,以及一些珍贵的魔法器具,这些足以抵消他的怒火了。” “喝吧,”凯瑞本说:“笨伯,你忘记我是谁了吗?”他向马伦微微一笑:“可敬的领主,”他温和地说,完全不因马伦还是个少年而轻视他:“我想要知道的是多灵是否有意与灰岭有所商务往来呢?” 一直站在马伦身后的,原领主的妻子,老执政官的女儿,一个端正的贵妇人突然轻轻地叫喊了一声,而马伦一经提醒,也将视线落在了凯瑞本的耳侧,被淡金色,犹如晨曦的发丝遮掩着的耳尖如果不去仔细找寻是难以察觉其中端倪的,但只要有心。一下子就能发觉他与人类的最大区别,马伦的叔母抬起手来掩住自己的嘴唇,免得自己发出更为失礼的惊呼,同时脸上不由得充满了欢喜之色。 年轻的领主更是兴奋地涨红了面孔,因为有关于伯德温的通缉文书上处于种种原因并未写上精灵的名字,以至于他们以为伯德温的同伴只是个俊美的凡人。现在他已经想起来啦,精灵游侠凯瑞本,吟游诗人的长诗中他的名字时有耳闻,他是银冠密林的唯一的继承人,辛格精灵们的王储,他的承诺要比黄金宝石更珍贵谁又不知道星光河就是一道流淌着白银的河流,而灰岭更是一座永不枯竭的宝库呢,白塔主人的短视已经被不少人编成了歌谣取笑,路泽尔大公的幸运更是被无数人津津乐道;多灵。很不巧的,它距离星光河还很远,马伦从未想到过多灵也能得到精灵的青睐,要知道,以其繁华富庶而被誉为丘陵明珠的白塔原本也只是个不足一百人的小村庄而已! 而多灵本身就是一个商业城市,马伦原本还在担心这场声势浩大,来势汹汹的疫病将会令得这座小城真正的“死去”。但现在呢,只要有着灰岭的精金秘银。雪蜜铅红,就算是疾病与剧毒的女神塔罗那在这里建造起自己的神殿。商人们也会前赴后继,不顾一切地来到这里,只为了求得一份能让他们赚的数倍,数十倍乃至数百倍利益的货物几年之后,多灵就能从废墟中重获新生,或许还能更进一步。他几乎都能看到那近在咫尺,绚丽光辉的未来。 但很快地,马伦便从迷乱的幻想中挣脱了出来,少年以不以令人察觉的方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红潮迅速地自苍白的面颊上褪去:“万分感谢。”他用稍稍有些颤抖的声音说:“多灵以及我所有的子民将会永远记得您与您的同伴所给予我们的恩惠与帮助。” “不,”凯瑞本说:“给予你帮助与恩惠的不是别人,正是你自己你是个坚强的好孩子,以后也会是个好领主。” 既然如此,伯德温也没有什么可犹疑的,他干脆地喝掉了那个小瓶子里装着的雪蜜,冰冷的甜蜜液体转瞬之间给他疲弱的身躯带来了勃勃生机,“好多了,”他说,将空掉的瓶子交回侍女手中:“谢谢。”他真心实意地说。 “阁下,”侍女说:“殿下希望能在仪式前和你单独谈话。” 几乎所有人都露出了些许不解之色:“可是仪式就快要开始了。”梅蜜咕哝道。 “那么殿下一定有很重要的话要对您说。”马伦的叔母说,她看也没看弗罗的牧师一眼,就好像她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快去吧,我想无论是谁都愿意等候一二的。”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伯德温说,事实上,他认为李奥娜的行为虽然高尚,但同样地,也有些过于莽撞他认为他终有一日能够赎清自己的罪孽,好重又成为泰尔的追随者就像是那些天平倾翻后又重新回复对称的圣骑士们,他们能够做到,伯德温当然也能做到,他需要的只是时间与机会。 但他也考虑到了他的同伴,让游侠抛弃自己处于危险之中的朋友是件不可能的事情,还有弗罗的牧师梅蜜,一支脆弱无能的香豌豆花,离开他们她根本没法依靠自己从新王严酷的罗网中逃出生天。 以及狄伦,他不知道狄伦是否会真的向自己投掷火焰或是雷电,但他知道自己是无法对狄伦,恩人唯一的子嗣举起剑来的。 他低着头,静静地祈祷了几句,虽然不能提起泰尔的神名,但熟悉的语句仍然让他繁杂的思绪平静下来他扣紧黑色的羊毛长袍上的黄金别针,整理领口,伸出双手,推开那扇沉重的橡木门,走了进去。 李奥娜坐在窗前,为了仪式她也已经更换了衣服,现在她穿着一件紫罗兰色的丝绒长袍,外面斜斜地披着一件黑点白鼬皮的大氅,长长卷曲的红发盘了起来,插着金别针,戴着一顶镶嵌着明珠的黄金花冠她的脸缺乏女性的柔美,但非常地适合横卧在膝盖上的焰型剑。 ps:感谢诸位大人的生日祝福与打赏,月票! 鞠躬感谢牧师a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林婵意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蓝色的眼睛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祝作者生日快乐,送上价值100币的生日礼物,感谢作者,您作品的每日更新是我的期盼,给我带来了很多欢乐。今天是您的生日,回薄礼一份聊表心意。柯林杨 鞠躬感谢一江烟水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hh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鞠躬感谢落云烟羽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言箭笔刀打赏九鱼588币 鞠躬感谢吉光同学投出宝贵的月票! 一个人漫跑打赏九鱼10币 祝作者生日快乐,送上价值100币的生日礼物生年百岁又如何 祝作者生日快乐,送上价值1888币的生日礼物,祝福作者,愿您今天的回忆温馨,愿您今天的梦甜在心,愿您这一年欢欢喜喜,祝您生日美好无比! 生年百岁又如何 第一百七十四章 抉择(四) 第一百七十五章 抉择(五)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七十五章 抉择(五) 李奥娜正是在这个房间里杀死了卑鄙的老洛伦诺斯,卫兵与侍女们已经精心地收拾过这里,搬走尸体,擦拭血迹,点燃熏香,然后在多灵的前领主曾经倒下去的地方洒上干丁香花与灯芯草。即便如此,作为一个与残暴的兽人对抗了十几年的军人与骑士,伯德温还是能够嗅出空气中新鲜的血腥气,还有那种只有从死者松弛的肛肠里流出的粪便才会散发出来的腥臭味,它们和保养金属武器时必然采用的油脂与滑石粉的味儿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感觉相当不适的古怪气味。 而老王的长女安然地坐在那儿,就像坐在玫瑰花从里那样伯德温倒是知道她并非从未见过血的温雅仕女,一个多愁善感的小可爱可不适合成为高地诺曼的王储乃至国王,老王无可选择地承认了自己将会有个女性继承人这一事实后,就完全将李奥娜当做了自己的儿子;而高地诺曼人的儿子总是被鼓励着去残忍无情的,有时候他们的父亲还会勒令他们殴打自己的母亲或是姐妹,杀死他们的侍女和情人,以保证他们不会像个娘们儿那样优柔寡断,被那些无谓的情感操纵老王也是这样做的,他在某次酩酊大醉后夸耀自己有着一个冷酷果决不逊色于儿子的女儿,“她会是个好国王的,”老王这样对伯德温说:“有多少面孔漂亮,出身高贵的男孩儿向她献殷勤哪,可她一个都没理睬过,甚至还用佩剑抽打他们的脸,只因为他们胆敢阻挡她的去路这可真是太好了,伯德温,你知道我一直在担心什么吗?我就担心我的女儿也会像那些生性浅薄的女人那样只为了几句甜言蜜语就将自己的王冠献了出去,并不是没有这样的事儿!该诅咒的,难道她们就不明白一顶国王的冠冕要比王后的冠冕牢靠上几百几千倍吗?” 所以老王在得知李奥娜并不是如他想象的那样珍爱权柄以至于对男女之间的情爱漠不关心,而是出乎意料地爱上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平民之子的时候,他的愤怒程度可想而知他甚至说出了他本不该说的话,暴露了不应公之于众的秘密……伯德温如今回想起他们的过往时既悲凉又觉得可笑至极,他曾经那么得老王的信任,他被允许睡在老王的床榻下,也曾护卫在他的身侧,老王还曾不止一次地将自己的大氅、别针或是随身之物赏赐给他,这是极为亲密的心腹之人才能得到的待遇。在李奥娜的父亲失去理智,疯狂的叱骂、侮辱与攻击伯德温之前,他从未想过,在他所忠诚的人的眼中,他也只是个卑贱滑稽的小丑。多么讽刺啊,泰尔告诫他的追随者们要随时保持谦卑,但伯德温知道他在这一方面可以说略有欠缺,他可能对一个娼激谦和有礼,却无法对一个王都贵人发自内心的尊重,每当他们以无视、讥笑与挑拨离间来打击他的时候,曾经的圣骑士心中总是充满了怜悯与骄傲这些可怜的人,完全是凭靠着他与雷霆堡才能免于兽人的威胁,他轻视这些人,暗中将他们比喻为蹦蹦跳跳不知死活的兔子谁又会在乎一群兔子的冷眼呢……他只将老王当做兄长或是父亲那样敬爱,并以为他也有着与自己相同的看法。 事实证明他大错特错。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甚至难以自持地对每个人都抱持着怀疑与戒备的态度,李奥娜也是那份名单中的一个,但很快地他就为自己的多疑而感到深深的羞愧与抱歉,作为一个受害者,李奥娜为他做出的牺牲比他幻想中的还要多如果没有她,精灵游侠与他身边的法师的反应不可能如此迅速,很有可能,在他们找到他之前他就已经不名誉的死去了;而在他们一路逃亡的时候,李奥娜还在不断地为他奔走,希望能够为他洗脱冤情;当她发现这一方法根本无法达到预期的目的时,她选择放弃一切放弃她的姓氏,放弃她的身份,放弃整个高地诺曼,只为了与他共同承担这个可怕而沉重的罪名。 现在他看到了李奥娜,小女孩已经长大了,只是那份固执倔强的劲儿始终未变,伯德温以为他会有很多话想要说,但等到他真正地跪在了高地诺曼的王女面前,却发现自己就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太多的情感积累在他的喉咙里,就像是一个粗麻的线团,而线团的一段吊挂着他的心脏。 幸好李奥娜并不准备任凭沉默侵占他们所余无几的时间:“伯德温,”她平静地说:“我在仪式前召唤你,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希望能在仪式前获得一些答案。” “请说吧,”伯德温说,“我必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奥娜向前倾身,将伯德温与自己的距离拉到只有一尺或是一尺半,在这个距离,伯德温能够看见她的眼睛里一个微缩的自己正半跪着,双手交叠,按着膝盖,虔诚地听候着她的旨意。 “我想要知道的是,”李奥娜问:“我的父亲,高地诺曼的老王,真的是你杀死的吗?” 伯德温闭上了眼睛,那个可憎的夜晚再次降临到了他的脑海里,他畏惧着不敢去仔细地回忆其中的每一时刻他只记得当时一片混乱,乱极了,所有的景象就像是万花筒中的碎片那样反反复复地出现在他的噩梦里,而噩梦的结尾就是老王睁着眼睛,仰面躺在地毯上,鲜血自颈脖上的伤口汩汩流出那时约翰公爵与富凯在哪儿呢?他无法准确地指出……他犹豫着,会不会是他们施放了什么邪恶的法术呢他们是很愿意看着老王死去的。 “我不确定,”他说,声音就像是另一个人发出的,伯德温都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在说话:“我不确定。”对啊,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轻轻说道,如果约翰公爵与富凯愿意拿出他们的护符来拯救老王的话(他肯定他们身上会有那么一块紧要时刻使用的符文护符的),那么老王就不会死那个真正将老王置于死地的,不是他,而是那些更为邪恶与自私的家伙。 “告诉我真相。”李奥娜哀求道。 “真相就是……”伯德温低声说:“真相就是……”他的声音逐渐变得坚定起来:“那是一个巨大的阴谋,殿下,一个针对您的父亲与我设置的阴谋我只是那双恶毒之手所持的武器殿下,这就是所有的真相。” ※※※ “怎么回事?”凯瑞本悄声问。 举办仪式的房间里,几乎人人都在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年轻的黑发施法者没什么特殊原因,只因为他的穿着竟然只比王女略逊一筹那是件缀满了红宝石、坚石的黑丝绒长袍,在微光时刻的暗淡光线下,它看上去比即将升起的星辰还要明亮。 “一只……长翅膀的仓鼠,它自称是一个术士制造出来的魔宠,因为在瘟疫中失去了主人而特意前来向我毛遂自荐。” “但我记得你已经有个元素灵仆了。” “这就是原因所在,”克瑞玛尔说:“它们打了起来,毁掉了整个房间,包括我的衣服(幸好泰尔给予的那件白袍对酸液火焰有着同样强悍的抵抗力),所以……”他拉了拉略微有些短了的袖口:“这是我导师的。” “噢,”游侠恍然大悟地说,“对啦,比维斯是领主之子。” 第一百七十五章 抉择(五) 第一百七十六章 抉择(六)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七十六章 抉择(六) “发誓,”高地诺曼的王女紧盯着伯德温:“发誓,不,不要向冥河,也无需向着父母的坟墓,更不要向泰尔,或是任何一个神明,那些崇高而伟大的存在起誓,我只要求你凭着你的心、你的灵魂、你的……爱起誓,你所说的话都是真实的,没有虚假也没有矫饰。” “……我发誓……殿下,我发誓。” ≈ap;≈ap;≈ap; 仪式极其简短、简陋,在很多人的眼里,它很难说是正式的,因为在整个仪式中都不曾提到过无论哪一个神明的名字,参与仪式的也只是一些凡人与施法者,没有圣骑士,也没有牧师,那么保护者与被保护者的誓言又如何能被冥冥中不可估测的力量所守护呢?难道凡人的诺言能够比白雪更纯洁,比钢铁更坚硬,比岩石更恒久吗?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不过在场的人都不在乎这个多灵的新领主,年少的马伦洛伦诺斯,自打李奥娜将他被叔父篡夺去的领地与爵位重又(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粗暴手段)夺还给他后,他对高地诺曼老王之女的崇敬与爱戴可以说是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现在的他,即便李奥娜想要册封一个污迹斑斑的盗贼他也会坚定不移的支持,何况那个人还是伯德温唐克雷。虽然马伦的父亲也不怎么喜欢伯德温,但他是个诚实的人,他在自己的儿子面前从不会去故意遮掩雷霆堡领主的功绩或是有意污蔑他的品行,所以马伦和许多年轻人一样,对这个虽然出身卑微,却凭借着过人的勇武与忠诚成为骑士甚至一位爵爷的男性有着隐晦的好感他也不相信伯德温会是弑杀老王的人虽然他的父亲早早离去,但那时马伦已经十岁了,他不是那种对光明背后的阴暗污秽一无所知的天真孩童,对王都传来的那些蠢话他连仔细倾听都懒得,谁都知道,伯德温不是贵族之后,至少不是婚生子。被污染的血脉是不会被王都的众人接纳,他唯一的依仗就只有死去的老王,他为何要摧毁他仅有的支柱呢,看看老王死后他所遭到的迫害就能知道。老王的死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 如果在此之前,李奥娜公主殿下已经被确立了王储的位置,伯德温或许还有可能真的犯下这一可怖罪行那只被公主始终珍爱地挂在胸前的吊坠里藏着什么,如今在王都中已不再是个秘密但没有,或者说。直至今日,这个缘由就更加不可信了,高地诺曼老王之女简直就是在距离王位仅有咫尺之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去,大踏步地离开,那顶镶嵌着蓝宝石与坚石的精金冠冕以及权杖对她而言,不比她在孩提时捏出的泥巴玩具更值得眷恋一二。 她是个如此高洁的人,虽然伯德温并不是一个不值得拯救的人,但马伦仍然感到了深深的惋惜,若是坐在高地诺曼的黑铁王座上的。不是那个虚弱苍白的虚伪之人,而是这个充满着生机与力量,心怀仁慈,意志坚定的年轻女性该多好啊。 这个想法一直在他心头缭绕不去,在他看到李奥娜身着华贵的冕服,手持仪剑,缓步从另一个房间走进这里,神情庄严地登上台阶,坐在包裹着丝绒的高背椅上时,它终于得以在马伦的内心深处转化成了一颗蠢蠢欲动的种籽。 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宣誓环节所用的时间很短,而且在伯德温宣誓完毕,需要别人帮助穿上他的保护人,也就是李奥娜公主殿下赐予的盔甲、武器以及短氅时。为之效劳的也不是骑士而只是骑士的扈从真正的骑士是不会为一个被泰尔驱逐,并且犯下了弑君之罪的恶人披甲佩剑的,但伯德温并不觉得遗憾,而其他人也不得不为李奥娜的慷慨而叹服一般而言,在这类仪式中,保护人是要赐予保护人一份贵重。但象征意义大于使用价值的礼物,很多时候,那只会是全套盔甲中的一件或是两件,像是一个头盔啦,一对马刺又或是一个护脖之类的。但李奥娜的馈赠,即便直接拿去敬献给晨光之神罗萨达或是战神坦帕斯也是相当适合的它们一共有三样, 一件附有魔法的秘银链甲,圆领、长袖,下摆垂至膝盖,看上去十分的纤巧,看上去更适宜李奥娜而非她的被保护人但扈从们将它举过头,放在伯德温的肩膀上时,它就像银色的流水那样从他的肩膀滑向膝盖,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窘迫紧窄的迹象。 一柄精金宽剑,又厚又重,剑首镶嵌着一枚赤铁矿石,而十字形护手上镶嵌着蓝宝石,这种宝石多用于附有魔法的武器。 至于那件短氅,大部分人在最初都没能认出它是什么质地的,因为它并不柔软,也不精细,表面粗糙凹凸,边角参差不齐,深红色近似于黑色,没有刺绣上任何花纹或是纹章,而且没有经过切削整理,它不是被缝纫起来的,而是以两端镶嵌着的四枚秘银卡扣扣在一起看上去更像是一只开口圆锥,如果你是一个游侠或是佣兵,那么你对此是不会感到陌生的隐藏在森林与沼泽中的地精们身上仅有的蔽体之物大概就是这个式样。 伯德温再次跪下的时候,黑发的施法者微微蹙眉,那件短氅散发的气味让他感觉不太舒服。 “真没想到。”突然有个人在他身边轻轻说道,克瑞玛尔惊讶地转过头去,发现那正是狄伦唐克雷,烛光与最后的天光照在他那张秀丽如同年轻女性的脸上,投下的阴影纷杂凌乱,扭曲了他的表情,以至于克瑞玛尔根本看不出他是在高兴还是在恼怒。“那是应该是张龙皮。” 他似乎并不在意他人的回应,而是继续自言自语般地说道:“一个持续了足有数百年之久的传闻诺曼王室曾以半个国库从一个强大的法师那里得到了一只死去的幼龙或者说人们以为那是一个传闻,直至今日。” “她可真爱伯德温,是吗?”狄伦说,凝视着伯德温与李奥娜,他们一个站在台阶之上,一个站在台阶之下,台阶弥补了他们之间的高差,他们四目相对,李奥娜的眼中满是如同春水之中的温情。而伯德温呢,他看似一如往常的坚定沉稳,但狄伦猜得出他已是满心惶恐,他知道他是在欺骗与偷窃。但他得到的东西太好了,不,不是盔甲、武器或是龙皮短氅,而是王女的信任与爱慕,这是他从未胆敢觊觎的东西他是一个平民。虽然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低贱的,但他很清楚,哪怕只是一个伯爵的女儿,对他来说也是高不可攀的。 他也不屑于此,他已经有了一个坚贞可爱的妻子潘妮给予他的打击是巨大的,他几乎为之屈辱的死去;但谁又能想到,转眼之间,他又得到了高地诺曼中身份最为高贵的一位女性的爱意,这份爱意不仅纯洁,璀璨。更是炽热有如罗萨达投下的第一缕晨光。 他无法拒绝,谁又能拒绝呢他甚至想要牢牢地将之攫取在手里,紧紧地,为之献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绿眼的唐克雷眯起眼睛,将一丝讥刺的微笑藏在拉直的唇角里,他知道再次空手而归或许会令他的舅舅,也就是新王有所不满,他的母亲黛安长公主更是会大叫大嚷,歇斯底里,但只要他能带回李奥娜这份近似于放弃王位继承权的宣誓文书。那么他们的抱怨也不会持续很久,退一万果黛安长公主总是为此唠叨个不停的话,他还能逃到雷霆堡去。他的导师正在和兽人做交易这个冬天兽人可能要不好过了,他们需要奴隶,需要食物,需要袍子与毛毯,越多越好,他手下的商人不止一次地抱怨过人手紧缺。 李奥娜举起焰形剑。将这柄长过她肩膀的武器搭在伯德温的肩膀上,灵巧地翻转手腕,用冰冷的剑刃拍打了他的左脸,然后是右脸。 伯德温一动不动地承受了象征性的凌辱以示他的绝对服从,之后他举起一柄匕首,用匕首割破他的小臂,让鲜血流在李奥娜的长袍上,以此表明他将会为她流自己的血。 最后是马伦的叔母捧上的三份一模一样的宣誓文书,李奥娜先是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而后滴上自己的血,然后才是被保护人伯德温,证明人共有两位,一位正是取代了多灵老领主的狄伦唐克雷,另一个是多灵的新领主马伦,依照常规,本应有一位牧师或是圣骑士作为第三个证明人在上面签名,但伯德温如今身份特殊,所以这份文书也只能留下了一个无奈的空白。 梅蜜抱着膝盖,坐在潮湿的石板地上,安静地等待着仪式的结束虽然她只是一个弗罗的牧师,但处于稳妥起见,她未被允许参与这个重要的仪式还不如盗贼葛兰,他不但能够参加,还是被作为一个重要的客人而受到正式邀请的。 弗罗的追随者忿忿不平地搓揉着自己的腰带,她怀疑正是那个突如其来的公主李奥娜从中作梗,她是故意的,哪怕之前她表现的就像是个圣人般的宽容,但哪个女人能够忍受自己爱慕的人身边有着一个弗罗牧师呢,而且她又是那么的丑!不是五官扭曲,皮肤黝黑的那种丑,应该说比那更糟,想到这里梅蜜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不知道她和伯德温站在一起会是个什么样儿,反正不会像是对情人,却可能像是一对兄弟! 紧闭的大门就在这时候被打开了,梅蜜抬头看去,走在最前面的就是那个活像是个英俊小子的公主,她带着一顶花冠状的冠冕,悬挂着水滴状的珍珠,犹如暮色的深紫色丝绒长袍,金腰带上点缀着紫晶石,她神情温和,步伐从容,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高贵优雅;伯德温紧随其后,他的手紧紧地握着一柄宽剑,一柄华贵的宽剑,上面镶嵌着的蓝宝石要比梅蜜看到过的任何一颗都要来的纯净硕大。 梅蜜想要站起来,但她保持一个不太舒服的姿势太久了,她的手脚都在发麻,在她努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她的脚底还会不可遏制地抽痛,今天她又特意穿了一件长过脚面的玫瑰色丝绸袍子(从某个满是灰尘的房间里“拿”的),她相信她的主人不会再去穿它了,更或者是不需要袍子的边缘缀着精美的珍珠流苏,在走动的时候闪亮的小流苏会不断地拍打她纤细雪白的足踝,以此来吸引男性的目光。 很不幸地,梅蜜踩到了长袍的边缘,那些光滑的小流苏就像淘气的孩子那样猛烈地拉拽着她的脚和脖子,她只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叫就狠狠地摔倒在了地上。 李奥娜立即伸出了手,但比他和伯德温更快的是马伦的叔母,她快步上前,捉住了弗罗牧师的手臂,帮她尽快地站起来梅蜜腰带上悬挂着的纯金铃铛因为这个大动作而叮铃作响,马伦的叔母迷惑地低头一瞧,等她看清楚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的时候,她立即放开了梅蜜,并向后退了一步。 “这儿怎么会有个弗罗的牧师?”她问,严厉地看向她丈夫的侄儿。 “别这样,她是伯德温的同伴,”李奥娜温柔地说:“之前是她一直在照顾伯德温。” 带着谴责的视线立即转移到了伯德温身上。 作为一个男人,最不可避免地就是要与一个,或是几个弗罗牧师有所关联,马伦的叔母并不意外,毕竟她的丈夫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但在她看来,很有可能与殿下缔结婚约的男性应该在这方面稍加收敛,至少不该让这种污秽的女人出现在公主面前。 “呃……那个……”她的小女儿突然说。 “什么?” “那件袍子,”马伦的堂姐妹之一迟疑地说:“好像是……姐姐的?” “是我送给这位女士的,”她的姐姐反应迅速地说,她比马伦还要大上四岁,是个端庄可亲的美人儿:“她之前的衣服都已经破损的不能穿了,所以我就从我的衣箱里拿了一件给她。” 李奥娜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梅蜜是伯德温的同伴,并且在她到来之前,是她照看着伯德温,她对梅蜜是感激的,同样地,她也不愿意伯德温的同伴被随意看低,她轻轻地握了握那个年轻姑娘的手,“谢谢。”她说,“我会代为还给您一件长袍的。” 弗罗牧师的脸在火把的照耀下也看不见一丝血色,她看着李奥娜,就像是一个饿到即将死亡的人被一个肚腹饱胀的人抢去了最后一块面包。 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向前走了一步,朝着那件华贵的深紫色丝绒长袍吐了口唾沫。 第一百七十六章 抉择(六) 第一百七十七章 抉择(七)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七十七章 抉择(七) 就在人们想要斥责或是打走这个胆大妄为的弗罗牧师之前,她微微晃动了一下身体,毫无预兆地跌倒在王女的脚下。 一个扈从厌憎地上前去拉开梅蜜的手臂,她的手臂浑圆,皮肤光滑,若是放在之前的任何一天,这个小家伙或许都会为之神迷心醉的,但如今在他的心中,除了他的母亲,没有哪个女性再能够与尊贵的公主殿下相比拟。她是个生来便头戴冠冕的人,本不该出现在疫病横生的多灵,更不应留在这里但她还是来到这里并留了下来,正因为如此,那些想要将多灵城中死去的人与活着的人一并全部焚烧殆尽的施法者们投鼠忌器,不敢往城里投掷哪怕一个火球而她的臣子,雷霆堡的领主伯德温的朋友,又与魔鬼战斗,祛除了瘟疫的根源,好让那些侥幸得以苟延残喘至今的病人们得以痊愈而在这个过程中,她就像她承诺的那样,端坐在每个人只要抬头就能看见的窗前,以她无私的爱与赤诚的目光抚慰着被死亡与哀痛折磨着的民众。 如果说死亡之神的黑色斗篷就像冬日的乌云,那么李奥娜公主对于多灵的人们来说,就像是一缕纯净的火焰,给他们带来了温暖,也带来了光明。 所以说,在他们的新领主,马伦洛伦诺斯阁下询问骑士的扈从们(他很清楚在伯德温的罪名尚未洗脱前是不会有骑士愿意与之为伍的)是否愿意为曾经的雷霆堡的主人在仪式中穿盔戴甲时,他可以说是欣欣然地走了出来,表示愿意接受这个任务在他的同伴还有些迟疑不决的时候,后者担忧着在仪式中作为一个弑君者与堕落骑士的副手或许会影响到他们的名声,而前者则坚定不移地认为,作为能被高地诺曼的王女所看重、信任与倾慕着的人不会是个如斯卑劣的恶棍,他身上的罪名迟早有一天会被洗清,并取得比现在更为伟大而崇高的荣誉,而到了那时,他也可以将这个故事作为记忆的一部分写进自己的家谱里,或讲给自己的小孙子听。 而令他为之欢欣鼓舞的是,他居然提前得到了报偿在仪式结束后,李奥娜公主询问了他的名字,并真诚地感谢了他,还脱下一枚戒指作为赏赐那枚戒指现在正被他牢牢地套在右手的中指上,有点不恭敬地说,李奥娜公主殿下不仅仅在面容上更近似于一个年轻男性,就连手指的长度与关节粗细都与男性相差无几,但那又如何呢,在小扈从的心里,她就如夏日的晨光那般具有澄澈洁净的美。 而那个倒在地上的弗罗牧师,就像是包裹在丝绸衣服里的一堆污泥。他屈下膝盖,抽出匕首,放在梅蜜的鼻子下面,匕首的表面顿时蒙上了一层稀薄的雾气,“她活着,”扈从说,他是满心不愿意让自己心爱的武器去碰触这么一个无礼并且恶毒的女人的,但总不能让公主、领主或是施法者来做这件事情:“她只是昏过去了我这就把她带到监牢里去。” “不,”他的公主殿下及时地阻止道:“不,”她说,语气坚决,以免被误解了其中的意思:“把她搀扶起来,送到一个干净的房间里,叫伊尔摩特的牧师来看看她的情况,”她说:“如果她生病了,就给她治疗,如果是因为别的缘故,给她酒和糖果,让她好好地休息。” “可是她侮辱了您啊。”小扈从气恼地说。 李奥娜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想她只是一时间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所以才会做出这种有悖常情的行为。” “嫉妒?!”马伦的叔母吃惊地说:“可她是个弗罗的牧师。”她迷惑地从墙上取下一支火把,将它移近,那枚纯金的铃铛连着细细的链子滚落在玫瑰色的长袍之间,闪耀着迷人的光芒:“难道她只是为了有趣才将弗罗牧师的象征挂在自己的腰带上吗?” “她的确是个弗罗牧师。”伯德温说,他突然感到有些尴尬,虽然他在容许梅蜜与他共享一个帐篷并尽情欢愉的时候并不觉得这会是一件令人难为情的事情,谁都知道,弗罗的牧师最常与最喜欢使用的手段也是她们最擅长的,人类与类人最原始的欲求之一是她们的钱袋子,是她们的镣铐,她们的刀剑,是她们的毒药也是她们的蜜糖。一个弗罗的野牧师,也就是那种无法在一个固定的神殿中栖身,只能四处漂泊居无定所的尤物们,当她们需要丝绸脂粉的时候,就同商人调情;在她们需要住宿吃喝的时候,就与农夫同床;在她们走在路上,需要保护免得被地精捉去吃掉的时候,她们就和佣兵勾搭;有时候遇上了两手空空的小伙子,而他即便不是那么英俊也足够强壮的话,她们也不介意与之度过一个热烈狂野的夜晚。 所以当梅蜜悄悄地潜入他的斗篷时,伯德温没有拒绝,男女之间的事情对于弗罗牧师来说,就像是呼吸心跳那样自然而寻常,而且他也很清楚,梅蜜也不过是为了博得更多的筹码,在这个队伍中,最没用,最可能被放弃的大概就是她了,当然,她是个牧师,但她的力量并不稳定,而且他们之中还有一个施法者,他的法术与卷轴同样能够履行牧师的部分职责。 伯德温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他必须感谢梅蜜,在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房间里的时候,是她一直服侍着他,但她…… “但一个弗罗牧师是不会,也不应该嫉妒的,”一个声音帮他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伯德温吓了一跳,随即发现是马伦的叔母,一个刻板的贵妇人在说话:“就连一个妻子嫉妒弗罗的牧师也是一件极其可笑的事情,”她绞着两条浅褐色的眉毛:“她们只是神祗的器具,没有家庭,没有父亲,没有丈夫,没有儿子,这是弗罗定下的规矩一个牧师不能违背她所追随的神祗的教义,除非,”年长的夫人语义不祥地说:“她是个无信者,还是个伪信者?” “她只是一时冲动。”李奥娜说。 “她是一个祸端,”马伦的叔母说:“殿下。但我愿意遵从你的旨意,”她对她的侍女说道:“将她搀扶起来,送到我丈夫的房间里,就是那个他从未进去过的房间,我想那个地方准会合适她请伊尔摩特的牧师给她看一看,无论她想要吃些什么喝些什么都满足她,反正城里的食物还很充足。” 她的侍女很快地完成了主人交付的任务,梅蜜被带走,火把被重新插回墙面,原本走在李奥娜身后的伯德温被马伦的叔母有意无意地推开,被迫让出了自己的位置,曾令无数兽人暴怒胆寒的领主抚摸了一下发麻的面颊,聪明地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 “可敬的殿下,”马伦的叔母恭谨地说:“请恕我无礼,但我是否能知晓一下您的打算呢?” “如果可以,”李奥娜说:“我想要在多灵停留几天,直到我的叔父高地诺曼的新王所给予的惩罚降临到我身上为止,也免得他的骑士与法师为了搜寻我的踪迹而疯狂地惊扰整个高地诺曼。” 马伦的叔母沉默了一会:“那之后呢?” “我会和伯德温一起离开,寻找证明其清白或是赎清其罪孽的方法。” “那或许会用上很长的时间。” “所有善神的眼睛都会注视着我们,”李奥娜说:“我们会让他们看见我们的心与灵魂。” “你会回到高地诺曼吗?” “会的,”李奥娜斩钉截铁地说:“会的,我们会回到高地诺曼。” 马伦的叔母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那么,”她紧接着说:“需要我做些什么吗我知道您不需要金币或是宝石,但譬如说,那个弗罗的牧师……” 这次轮到李奥娜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 “您不觉得她需要好好地,安静地,长时间的休养吗,我亲爱的殿下?让一个得了疯病,身体又虚弱的牧师跟着你们到处奔走实在是有点过分了阁下,是的,我是在对您说话,马伦的叔母放慢一步,与伯德温并肩而行,一本正经地问道:“我觉得她需要休息上一个月,哦,不,或许一年会更好我在多灵的城郊有着一座幽静而富足的庄园,非常适合病人休养,我保证她会得到最好的治疗与照顾。” 伯德温有点迟疑,毕竟梅蜜还是一个证人,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如何使用这份证言,而且梅蜜只是一个弗罗牧师,不要说法师或是术士,一个盗贼,一个佣兵都有可能将她置于万劫不复之地而他也曾经承诺过梅蜜,他会接纳她,保护她。 “等她痊愈了,”马伦的叔母仿佛看见了他的想法:“我会雇佣一队可靠的佣兵,将她送到无论哪一个她愿意去的地方。” “我会设法联系您们的,”伯德温决定退让,他并不是想要抛弃梅蜜,问题在于梅蜜的行为太过失礼,而且接下来李奥娜必定会成为队伍中不可或缺的一员,如果那时梅蜜还在,她们之间的情形将会十分尴尬,“如果她愿意去到别的地方,就让她去到那儿,如果……她愿意继续跟随我们,也请您将她带给我们。”只希望时间能够抹消掉这份不那么愉快的记忆至少能淡化掉最为恶劣的那部分,又或许那时他们已经抵达龙火列岛,那么他只需要找一个弗罗神殿把她塞进去就行了。 “当然,”马伦的叔母微笑着说:“我保证,您如果能再一次看到她,她准会是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 “你在看什么?”凯瑞本低声问,从梅蜜倒在地上开始,黑发的施法者就开始兴致盎然地睁大眼睛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耳朵也虽然他的耳朵既不长也不尖,但精灵仍然能感觉到它们是高高地,笔直地竖着,说不定还会转来转去,不放过一星半点的声响。 “宅斗。” “什么?” “一种一般而言只会发生在女人之间,偶尔也会发生在男人,又或是男女之间的利用各种巧合、药物、权威以及舆论对其敌人造成颜面、肢体、名誉与生命等等轻微或是重大损害的争斗方式。” “听起来很可怕。” “毫无疑问,“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心有戚戚地重复了一次:“毫无疑问。” ※※※ 他们在多灵停留了整整十二天,不知为何,高地诺曼新王此次的旨意来的格外缓慢,但正如狄伦所预料的,李奥娜被剥夺了姓氏,继承权与领地,除了从王庭中带出来的珍宝,她可以说是一无所有了但老王的长女已经做好了准备,即便她的心还是会为此刺痛,但她的意志就像她的外表那样坚毅顽强。 “我希望您能接受这个,”多灵的主人,年少的马伦洛伦诺斯说,“殿下。” “我已经不是高地诺曼的公主了,”李奥娜说:“不要再称我为殿下,马伦,你可以叫我李奥娜就像朋友那样,对吗,我们是朋友,而帮助一个朋友是不需要报偿的。” “您永远是我的殿下,还有,这不是报偿。”马伦说,一边从袋子里取出几枚精巧的珠宝:“这是礼物,给朋友的礼物请仔细瞧瞧,他们来自于多灵的民众,它们的价值或许还不如您身上的一枚别针,我们希望您带着它们,这是个纪念,也是个信物与标志。” 李奥娜取过那些珠宝,马伦并未说谎,那些首饰底座几乎都是纯银或是镀金,以及混有杂质的金,镶嵌的宝石也是不那么昂贵的红玛瑙、煤精、月光石等等,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它们的底座上分别刻着不一样的名字,“是的,”她轻声说:“我很高兴能够得到这份礼物。” “在您需要的时候,”马伦说:“您可以呼唤每一个名字每一个,他们的心是属于您的。” “马伦?!” “还有一些卷轴与魔杖。”马伦平静地说,好像刚才不过是给出了几份农奴的身契。 “这个不行,”李奥娜说:“多灵失去了力量,却仍旧保有财富,盗贼的鼻子是很灵敏的。” “请别为我们担心,”马伦愉快地说:“我的骑士们正在自银冠密林返回,带着以品脱(半升)计的雪蜜。而只要有雪蜜,我总是能够招募得到强大的法师的。” “而您们,”他继续说道,眼中掠过一丝隐忧:“您们的前路必将崎岖难行。” 最后李奥娜还是收下了那些卷轴与魔杖,她知道马伦的想法是正确的,新王业已收回了他的通缉与悬赏,但她的黛安姑姑不但没有收回悬赏,还将悬赏的金额翻了一番,反正她不但有个很会赚钱的情人,还有个很会赚钱的儿子。 他们在第十一天的黎明时分离开了多灵,为他们送别的仅有马伦和他的叔母,还有他的堂姐妹,其中的姐姐将在一年后成为马伦的妻子。 “他们会是一对好夫妻的。”李奥娜说。 “绝对。”伯德温说。 而克瑞玛尔则在心里赞叹马伦叔母的手段,自打那一天,梅蜜就没再出现过,甚至没人提起她的名字,她就像是从未出现过。 他们策马前行,第一缕晨光投下来的时候,一行人已经将多灵远远地抛在了身后,在凯瑞本的指引下,他们一直奔驰到阳光灼热,路面也随之变得刺眼才转向了一条细窄的小径。 这条小径高低起伏不平,他们没法骑在马上,只能跳下来牵着马走,小径穿过一座稀疏的树林时,精灵决定在这里略作休息。 “我可以知道我们要往哪儿走吗?”葛兰问。 “依照原先的计划,”精灵说:“往南。” 第一百七十七章 抉择(七) 第一百七十八章 抉择(八)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七十八章 抉择(八) 他们逃离王都后,借助魔法马匹的帮助,一夜之间就向南方行进了近三百里,然后又借助魔法卷轴直接转送到“凹角”,一个位于王都约四百三十余里的偏僻村落;之后为了避开狄伦以及法师们的追捕,他们不得不放弃原有的计划,再一次使用了无定位的传送卷轴,魔法将他们送到了多灵,多灵与凹角几乎在一个维度上,也就是说,与王都的距离相差无几,只是凹角位于高地诺曼的东侧而多灵位于高地诺曼的东侧。●⌒,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奥娜才能在这个紧要时刻追上他们,并及时地从狄伦的手中救回了他们的自由与性命。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能留在高地诺曼了,领主与执政官们不会容留伯德温,毕竟他身上的罪名尚未洗清,谁也不敢也不愿接纳一个弑君的罪人除了多灵的领主马伦,但无论是李奥娜还是伯德温都不想在这孩子稚嫩的肩膀上压上一份如斯沉重的责任至于其他地方,譬如凯瑞本所熟悉的碧岬堤堡,它的执政官也要考虑到与高地诺曼的往来与人们的看法,基于精灵游侠的名声,他们或许可以施放少许善意,容许他们在城中停留几日休憩以及整备行装,但要长时间的定居下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我们还是只有龙火列岛可去,”盗贼说,“就算我们之中多了一个公主殿下。” “我想我得提醒您们一下,”李奥娜说,“这里没有高地诺曼的王女,只有李奥娜如果可以,我想成为一个战士。” “那我也可以直接说出您的名字吗?”葛兰大胆地问,李奥娜大概是继施法者之后第二个能够不因为他的职业而心生恶感的同伴,她曾是一个统治者的女儿,只差一点她就能继承一整个广阔无垠的王国,盗贼很清楚这些贵人的立场,他们同时驾驭着善良的人和邪恶的人。就像在棋盘上挪动白色与黑色的棋子。 “不,”李奥娜说,在盗贼懊恼于自己因为急躁而不小心走错一步的时候她接着说道:“你必须称我为李奥娜女士。” 正在翻看一本法术书的黑发施法者咕地一声笑了出来。而盘膝坐在他身边,细细保养长弓的凯瑞本也跟着微笑地摇了摇头。 “你在看的。”凯瑞本捏着一块弦蜡,将它均匀地擦在弓弦上他用弓弦绞杀怪物时不可避免地在上面留下了肮脏的血与粘液,在多灵的时候他只来得及用细棉布简单地擦拭干净,现在他终于能找到一点时间好好将之保养一番了,“是半魔次元袋里的那本法术书?” “是的。”克瑞玛尔将整本书合上。转给精灵看它的封面,这本法术书的封面被装帧得如同一个贵妇人最喜爱的首饰那样华贵鲜艳,纯金的字符间镶嵌着各种珍贵的宝石,不知道是魔法的作用还是日光的照耀,看一眼精灵都会觉得眼睛疼痛法师指着书籍封面的右下角:“看这儿,”那儿有两道细如发丝的裂缝:“这块就是伊尔摩特牧师给我的那块符文。” 精灵微微地吃了一惊:“这块符文是从这本法术书上掉下来的?” 克瑞玛尔点点头,那块符文很像是一个回字,在这个古怪离奇的世界里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熟悉的文字,感觉十分亲切,而那本法术书上所缀饰的符文几乎都是这个形状。所以在看到那块空白的时候,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将这个符文块儿填了进去。 “其他符文也能施放出魔法吗?” “不能。”虽然法术书封面上的符文与这块符文极其相似,但克瑞玛尔觉得,它们相似的也只有外表而已,更正确点说,前者就像是后者拙劣的仿制品。 “能告诉我这本法术书里记载了什么样的法术吗?”精灵谨慎地问。询问一个法师他的法术书里记载了什么法术是件既失礼又危险的事情,但凯瑞本觉得,克瑞玛尔是不会对他说谎或是心有芥蒂的。 “事实上,”异界的灵魂愁眉苦脸地说:“我完全看不懂里面写了些什么。”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法术书,用衣袖遮挡住书页。只留下一个小角他在试着阅读这本法术书的时候似乎并未遇到什么警告或是威胁,但曾经的不死者提醒过他,一些法术书上会隐藏着法术书的主人所设下的魔法陷阱,它们会吞噬那些笨拙的佣仆或是狂妄的学徒。也有些时候只因为法术书上抄录的法术过于强大,从而伤害到那些凡人或是天赋平平的施法者。 凯瑞本只看了一眼就迅速地转过头去,他的眼睛就像是被带着毒液的针猛地刺了一下。 “凯瑞本?” “没事儿。”凯瑞本深吸了一口气,他从皮囊里摸索出一瓶伊尔摩特牧师赠与的药水,喝了两口,纯粹的魔法力量与药草的生命气息瞬间融入了他的血液。并随着血液流向他刺痛不止的眼睛。 “你的眼睛在流血。”李奥娜说,精灵感觉有一只温暖的手正在靠近自己,然后是棉布柔软的触感,他向李奥娜颌首表示感谢,接过棉布挡住自己的眼睛,他的眼睛在微微发热,等了一会儿后,凯瑞本睁开眼睛,他看到了正在关切地注视着自己的同伴伯德温、李奥娜、葛兰与克瑞玛尔。 “法术书呢?”他问。 “在我的次元袋里。”克瑞玛尔说。 “那可能是本用龙语抄写的法术书,”精灵说:“收好它,不要再让除了你之外的人看到它。”他这样说着,却是满心疑惑在离开银冠密林前,他们就曾猜测过克瑞玛尔的另一半血脉可能来自于一条巨龙,这一点在他阅读龙语书写的法术书时却没有受到伤害时几乎就能被确认了但如果是这样,他应该被教授过龙语,无论是阅读还是书写,但克瑞玛尔说他无法读懂上面文字……对巨龙不那么了解的人或许会以为他是被遗弃的巨龙们能够感知到它的每一个孩子的去处,不存在丢失孩子的可能,但精灵知道,它们从不会丢弃自己的后裔,如果它们的孩子过于孱弱或是笨拙,巨龙只会毫不犹豫地吃掉它们凯瑞本记得克瑞玛尔在与阿尔瓦法师会面时曾提到他的父亲是有仆从的。那么很有可能,他的父亲应该是个具有巨龙血脉的人类,一个与埃雅精灵相爱的贵人或是领主,而克瑞玛尔从来没有提到过他的母亲。那么那个黑发的埃雅精灵或许早在他能够记事之前就死去或是返回到她的族人身边了。 “这是龙语?”异界的灵魂惊讶地说:“我还以为这是有一只母鸡打翻了墨水,然后在这本书上走来走去之后留下的痕迹呢。” 精灵的眼睛还有点痛,但克瑞玛尔的话还是让他大笑起来:“千万别让任何一条巨龙听到这句话。”他说。 因为凯瑞本的眼睛受伤的关系,他们在树林里多停留了一会儿,在阳光不再那么刺眼后才重新出发。一行人在天空转变成柔和的紫罗兰色时停下,伯德温与葛兰在两个小丘连接的凹处清理出一块平坦的地方,两侧的山丘与茂密的长草完美地挡住了带着夜意的微风与他们,还有他们的马、 “你觉得会下雨吗?”盗贼问,这个地方是不错,问题是一下雨这里就会变成一个积满水的泥坑。 “这几天都不会。”精灵说,他将一根干燥的树枝伸到克瑞玛尔面前,“点个火。” 异界的灵魂正忙于弹开一只钻进他外袍的虫子,他侧过身体,轻轻一吹。树枝的一段就立刻猛烈地燃烧了起来。 凯瑞本将燃烧着树枝投入他们早已准备好的小篝火堆,火势逐渐变大。 “我找到了几颗蛋,”李奥娜说:“还有一些浆果。” “这是黑颈锦鸡的蛋,”葛兰拿过来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它不会离开自己的巢太远。” “这些不够吗?” “失去孩子太可怜了,还是让它们在我们的肚子里团聚吧。”盗贼说,然后就走远了,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暗沉的雾霭中,发出的声响还不如一只惊慌失措的田鼠大。 之后没等多久,他们又一次听到了脚步声,这次的脚步声不知为何要比之前沉重和拖沓的多。“葛兰?”李奥娜问。 而伯德温已经警惕地站了起来,握着李奥娜赐予他的宽剑。 “不是葛兰。”凯瑞本说:“是……”这时他已经不用再说下去了,因为他们已经看到了那位不速之客。 “梅蜜?” 形容狼狈的弗罗牧师拨开草叶,出现在他们面前。她看上去是那么的憔悴不安,神情枯槁,她还穿着那件玫瑰色的丝袍,但下摆的珍珠流苏只剩下了寥寥几颗,袍子从领口被撕开,露出近一半的肌肤。上面遍布着淤青与咬痕,几处咬痕深可见骨,暗红色的血迹就像是香豌豆花那样点缀在她柔软的胸部与腰肢各处,只要不是白痴谁都能猜到她遭受到了什么样的折磨。 ≈ap;≈ap;≈ap; 凯瑞本记得克瑞玛尔在与阿尔瓦法师会面时曾提到他的父亲是有仆从的,那么很有可能,他的父亲应该是个具有巨龙血脉的人类,一个与埃雅精灵相爱的贵人或是领主,而克瑞玛尔从来没有提到过他的母亲,那么那个黑发的埃雅精灵或许早在他能够记事之前就死去或是返回到她的族人身边了。 “这是龙语?”异界的灵魂惊讶地说:“我还以为这是有一只母鸡打翻了墨水,然后在这本书上走来走去之后留下的痕迹呢。” 精灵的眼睛还有点痛,但克瑞玛尔的话还是让他大笑起来:“千万别让任何一条巨龙听到这句话。”他说。 因为凯瑞本的眼睛受伤的关系,他们在树林里多停留了一会儿,在阳光不再那么刺眼后才重新出发,一行人在天空转变成柔和的紫罗兰色时停下,伯德温与葛兰在两个小丘连接的凹处清理出一块平坦的地方,两侧的山丘与茂密的长草完美地挡住了带着夜意的微风与他们,还有他们的马、 “你觉得会下雨吗?”盗贼问,这个地方是不错,问题是一下雨这里就会变成一个积满水的泥坑。 “这几天都不会。”精灵说,他将一根干燥的树枝伸到克瑞玛尔面前,“点个火。” 异界的灵魂正忙于弹开一只钻进他外袍的虫子,他侧过身体,轻轻一吹,树枝的一段就立刻猛烈地燃烧了起来。 凯瑞本将燃烧着树枝投入他们早已准备好的小篝火堆,火势逐渐变大。 “我找到了几颗蛋,”李奥娜说:“还有一些浆果。” “这是黑颈锦鸡的蛋,”葛兰拿过来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它不会离开自己的巢太远。” “这些不够吗?” “失去孩子太可怜了,还是让它们在我们的肚子里团聚吧。”盗贼说,然后就走远了,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暗沉的雾霭中,发出的声响还不如一只惊慌失措的田鼠大。 之后没等多久,他们又一次听到了脚步声,这次的脚步声不知为何要比之前沉重和拖沓的多,“葛兰?”李奥娜问。 而伯德温已经警惕地站了起来,握着李奥娜赐予他的宽剑。 “不是葛兰。”凯瑞本说:“是……”这时他已经不用再说下去了,因为他们已经看到了那位不速之客。 “梅蜜?” 形容狼狈的弗罗牧师拨开草叶,出现在他们面前,她看上去是那么的憔悴不安,神情枯槁,她还穿着那件玫瑰色的丝袍,但下摆的珍珠流苏只剩下了寥寥几颗,袍子从领口被撕开,露出近一半的肌肤,上面遍布着淤青与咬痕,几处咬痕深可见骨,暗红色的血迹就像是香豌豆花那样点缀在她柔软的胸部与腰肢各处,只要不是白痴谁都能猜到她遭受到了什么样的折磨。 第一百七十八章 抉择(八) 第一百七十九章 抉择(九)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七十九章 抉择(九) 离开多灵后的第一顿晚餐还是颇为丰盛的——李奥娜找到的蛋、浆果,凯瑞本用椴树糖和松鼠换来的松果,伯德温掘到的一些野生的甘薯,还有葛兰弄到的那些蛋的妈妈。 李奥娜从她的行囊中找出了一件褐色的棉布长袍,还有一件羊羔皮内里,茶色缎面的无袖长马甲,不管怎么说,总不能让弗罗的牧师就这么半裸着跟着他们走,即便梅蜜并不在乎被人看到自己的身体,这个时候的高地诺曼晚上仍然很冷——伯德温与他的同伴们围绕在燃起的篝火边,笼罩着大地的天穹已经转成深宝石蓝色,星河璀璨,空中飘荡着食物的香气,如果不是梅蜜与李奥娜之前的古怪气氛,他们原应好好地享受这么一个来之不易的轻松夜晚才是。 梅蜜自从被允许回到伯德温的身边后就再也没说些什么,除了感谢李奥娜的馈赠之外,弗罗的牧师沉默寡言的就像是被割掉了舌头,她吃了两只蛋,还有一点浆果就再也没伸出自己的手,而是抱着膝盖——就像当初在他们举行仪式的房间外等待着那样,安静地将伤痕累累的面孔隐藏在手臂的阴影里;而李奥娜,或许是异界的灵魂并不怎么精通女性学的关系,他一点也看不出高地诺曼的王女的异样,她固然爱着伯德温,但她对梅蜜也同样不抱一丝芥蒂之心,也未曾因为他们亲密的过往感到忿怒或是羞辱。 不过这并不是出自于和善或是懦弱,异界的灵魂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这是以另一种方式表现出来的冷漠与残忍——在他的位面里,很多时候,越是身处高位者便越是温和宽容,倒是一些堪堪脱离原有阶级的人反而会为了一些小事大叫大嚷,但这并不是说前者就要比后者更理智有礼,他们只是不想降低到与你同一位置——无论是为了什么,除了疯子,没人会去与一颗细小的尘埃吵闹争斗。 高地诺曼的王女也是如此。哪怕她确实爱着伯德温,并愿意为他舍弃自己的姓氏与领地,远离故土,作为一个战士而不是公主与其并肩同行。但她从未认为一个弗罗的牧师能够撼动她的情绪,虽然她不曾如马伦的叔母那样直白地将梅蜜称之为弗罗的器具,她的思想却将梅蜜放在了一个近乎透明的位置上——在她的认知里,梅蜜的一切都是基于伯德温而存在的,她尊重她。感谢她,和她说话,向她伸出援手,只是因为梅蜜是伯德温的同伴,并在他孤立无援的时候细心地照看了他。 但她不会嫉妒梅蜜,因为只有王女认可的女性才会引起她的警觉,就像是一个高贵而年轻的王侯永远也不会想要与一个衰弱卑微的流民争夺些什么。 梅蜜在这场无形的战争中处于绝对的劣势,她全副武装,日夜难安,声嘶力竭。而她的对手却只需适时的微笑就可以——盗贼葛兰从鸡胸上扯下一些肉送进嘴里,一边乖戾地打量着那只可笑又可怜的小蠢货,她蜷缩在篝火边,仍会时不时地颤抖,就像是火焰散发的热量完全无法渗透进她的心和她的身体里似的。 所以上半夜即将结束,轮到葛兰守夜的时候,他毫不吃惊地看到梅蜜又去找伯德温了。 他们所栖身的地方没有高大的乔木,只有零星的灌木与茂密的长草,所以精灵只是利用自身的天赋令得一些原本就超过膝盖的细草长得更高一些,几乎没过伯德温的腰部。而后一部分细草匍匐下来,形成了一个温暖干燥的巢穴,而四周的细草垂下叶尖,既遮挡住了夜晚的微风又遮挡住了敌人的视线。即便是从高空俯瞰,也很难发现他们。 坐在小丘高处的盗贼就像吃块糖果那样轻而易举地发现了梅蜜的踪迹,她压低了身体,快速而轻盈地穿过细草丛,有着微小锯齿的草叶摆动着,抽打着她的脸。留下细如蛛丝的伤口,而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她需要伯德温,比任何时候都需要。 伯德温在噩梦中听见了织物与草叶摩擦的声音,这个声音让他瞬间返回到了现实里,他握住了放在身边的宽剑。 ≈ap;≈ap;≈ap; 有些修改,下列内容一个小时后换过来。 离开多灵后的第一顿晚餐还是颇为丰盛的——李奥娜找到的蛋、浆果,凯瑞本用好吃的椴树糖和松鼠换来的松果,伯德温掘到的一些野生的甘薯,还有葛兰弄到的那些蛋的妈妈。 李奥娜从她的行囊中找出了一件褐色的棉布长袍,还有一件羊羔皮内里,茶色缎面的无袖长马甲,不管怎么说,总不能让弗罗的牧师就这么半裸着跟着他们走,即便梅蜜并不在乎被人看到自己的身体,这个时候的高地诺曼晚上仍然很冷——伯德温与他的同伴们围绕在燃起的篝火边,笼罩着大地的天穹已经转成深宝石蓝色,星河璀璨,空中飘荡着食物的香气,如果不是梅蜜与李奥娜之前的古怪气氛,他们原应好好地享受这么一个来之不易的轻松夜晚才是。 梅蜜自从被允许回到伯德温的身边后就再也没说些什么,除了感谢李奥娜的馈赠之外,弗罗的牧师沉默寡言的就像是被割掉了舌头,她吃了两只蛋,还有一点浆果就再也没伸出自己的手,而是抱着膝盖——就像当初在他们举行仪式的房间外等待着那样,安静地将伤痕累累的面孔隐藏在手臂的阴影里;而李奥娜,或许是异界的灵魂并不怎么精通女性学的关系,他一点也看不出高地诺曼的王女的异样,她固然爱着伯德温,但她对梅蜜也同样不抱一丝芥蒂之心,也未曾因为他们亲密的过往感到忿怒或是羞辱。 不过这并不是出自于和善或是懦弱,异界的灵魂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这是以另一种方式表现出来的冷漠与残忍——在他的位面里,很多时候,越是身处高位者便越是温和宽容,倒是一些堪堪脱离原有阶级的人反而会为了一些小事大叫大嚷,但这并不是说前者就要比后者更理智有礼,他们只是不想降低到与你同一位置——无论是为了什么,除了疯子,没人会去与一颗细小的尘埃吵闹争斗。 高地诺曼的王女也是如此。哪怕她确实爱着伯德温,并愿意为他舍弃自己的姓氏与领地,远离故土,作为一个战士而不是公主与其并肩同行。但她从未认为一个弗罗的牧师能够撼动她的情绪,虽然她不曾如马伦的叔母那样直白地将梅蜜称之为弗罗的器具,她的思想却将梅蜜放在了一个近乎透明的位置上——在她的认知里,梅蜜的一切都是基于伯德温而存在的,她尊重她。感谢她,和她说话,向她伸出援手,只是因为梅蜜是伯德温的同伴,并在他孤立无援的时候细心地照看了他。 但她不会嫉妒梅蜜,因为只有王女认可的女性才会引起她的警觉,就像是一个高贵而年轻的王侯永远也不会想要与一个衰弱卑微的流民争夺些什么。 梅蜜在这场无形的战争中处于绝对的劣势,她全副武装,日夜难安,声嘶力竭。而她的对手却只需适时的微笑就可以——盗贼葛兰从鸡胸上扯下一些肉送进嘴里,一边乖戾地打量着那只可笑又可怜的小蠢货,她蜷缩在篝火边,仍会时不时地颤抖,就像是火焰散发的热量完全无法渗透进她的心和她的身体里似的。 所以上半夜即将结束,轮到葛兰守夜的时候,他毫不吃惊地看到梅蜜又去找伯德温了。 他们所栖身的地方没有高大的乔木,只有零星的灌木与茂密的长草,所以精灵只是利用自身的天赋令得一些原本就超过膝盖的细草长得更高一些,几乎没过伯德温的腰部。而后一部分细草匍匐下来,形成了一个温暖干燥的巢穴,而四周的细草垂下叶尖,既遮挡住了夜晚的微风又遮挡住了敌人的视线。即便是从高空俯瞰,也很难发现他们。 坐在小丘高处的盗贼就像吃块糖果那样轻而易举地发现了梅蜜的踪迹,她压低了身体,快速而轻盈地穿过细草丛,有着微小锯齿的草叶摆动着,抽打着她的脸。留下细如蛛丝的伤口,而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她需要伯德温,比任何时候都需要。 伯德温在噩梦中听见了织物与草叶摩擦的声音,这个声音让他瞬间返回到了现实里,他握住了放在身边的宽剑。 离开多灵后的第一顿晚餐还是颇为丰盛的——李奥娜找到的蛋、浆果,凯瑞本用好吃的椴树糖和松鼠换来的松果,伯德温掘到的一些野生的甘薯,还有葛兰弄到的那些蛋的妈妈。 李奥娜从她的行囊中找出了一件褐色的棉布长袍,还有一件羊羔皮内里,茶色缎面的无袖长马甲,不管怎么说,总不能让弗罗的牧师就这么半裸着跟着他们走,即便梅蜜并不在乎被人看到自己的身体,这个时候的高地诺曼晚上仍然很冷——伯德温与他的同伴们围绕在燃起的篝火边,笼罩着大地的天穹已经转成深宝石蓝色,星河璀璨,空中飘荡着食物的香气,如果不是梅蜜与李奥娜之前的古怪气氛,他们原应好好地享受这么一个来之不易的轻松夜晚才是。 梅蜜自从被允许回到伯德温的身边后就再也没说些什么,除了感谢李奥娜的馈赠之外,弗罗的牧师沉默寡言的就像是被割掉了舌头,她吃了两只蛋,还有一点浆果就再也没伸出自己的手,而是抱着膝盖——就像当初在他们举行仪式的房间外等待着那样,安静地将伤痕累累的面孔隐藏在手臂的阴影里;而李奥娜,或许是异界的灵魂并不怎么精通女性学的关系,他一点也看不出高地诺曼的王女的异样,她固然爱着伯德温,但她对梅蜜也同样不抱一丝芥蒂之心,也未曾因为他们亲密的过往感到忿怒或是羞辱。 不过这并不是出自于和善或是懦弱,异界的灵魂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这是以另一种方式表现出来的冷漠与残忍——在他的位面里,很多时候,越是身处高位者便越是温和宽容,倒是一些堪堪脱离原有阶级的人反而会为了一些小事大叫大嚷,但这并不是说前者就要比后者更理智有礼,他们只是不想降低到与你同一位置——无论是为了什么,除了疯子,没人会去与一颗细小的尘埃吵闹争斗。 高地诺曼的王女也是如此,哪怕她确实爱着伯德温,并愿意为他舍弃自己的姓氏与领地,远离故土,作为一个战士而不是公主与其并肩同行,但她从未认为一个弗罗的牧师能够撼动她的情绪,虽然她不曾如马伦的叔母那样直白地将梅蜜称之为弗罗的器具,她的思想却将梅蜜放在了一个近乎透明的位置上——在她的认知里,梅蜜的一切都是基于伯德温而存在的,她尊重她,感谢她,和她说话,向她伸出援手,只是因为梅蜜是伯德温的同伴,并在他孤立无援的时候细心地照看了他。 但她不会嫉妒梅蜜,因为只有王女认可的女性才会引起她的警觉,就像是一个高贵而年轻的王侯永远也不会想要与一个衰弱卑微的流民争夺些什么。 梅蜜在这场无形的战争中处于绝对的劣势,她全副武装,日夜难安,声嘶力竭,而她的对手却只需适时的微笑就可以——盗贼葛兰从鸡胸上扯下一些肉送进嘴里,一边乖戾地打量着那只可笑又可怜的小蠢货,她蜷缩在篝火边,仍会时不时地颤抖,就像是火焰散发的热量完全无法渗透进她的心和她的身体里似的。 所以上半夜即将结束,轮到葛兰守夜的时候,他毫不吃惊地看到梅蜜又去找伯德温了。 他们所栖身的地方没有高大的乔木,只有零星的灌木与茂密的长草,所以精灵只是利用自身的天赋令得一些原本就超过膝盖的细草长得更高一些,几乎没过伯德温的腰部,而后一部分细草匍匐下来,形成了一个温暖干燥的巢穴,而四周的细草垂下叶尖,既遮挡住了夜晚的微风又遮挡住了敌人的视线,即便是从高空俯瞰,也很难发现他们。 第一百七十九章 抉择(九) 第一百八十章 臭地精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八十章 臭地精 “我们要进去吗?”葛兰问,他瞪着那个不断地冒出缕缕烟雾的洞穴,或许是因为火焰猛烈地灼烧了所有能够被引燃的东西,那股令人作呕的恶臭似乎已经消散了不少,黑施法者的小蜘蛛从洞穴中爬出来,得意地敲了敲自己的螯肢,出人类听不见的声音,克瑞玛尔倾听了一会,告诉他们说:“通道里什么也没有。” 伯德温说:“我们总得弄清楚那些羊到哪去了——一百多头羊,就算是那些地精有了巨人一般的胃口,也不可能在几天内把它们都吃光。” “它们可能把羊卖给行商吗?”李奥娜问,她的眼睛闪着光,虽然那股臭味让她感觉颇为不适,但她正在尝试着亲身参与到以往只能从吟游诗人的歌谣中听来的故事里去。 “如果真有这么个愚蠢的行商想要接近地精,他只会被袭击,货物和钱都会被抢走,而他会被剥光了架在火堆上烤。”葛兰说,并且习惯性地做了一个下作的手势,在伯德温对他怒目而视的时候他咧嘴而笑,并夸张地鞠了一躬。 “葛兰,我和克瑞玛尔进洞穴,”凯瑞本说,“伯德温和两位女士留在外面。” “让法师留在外面。”伯德温说。 “这可不行,”凯瑞本温和地说:“看看那个通道,我、克瑞玛尔和葛兰只需要弯腰就能前进,而你可能得双膝着地才能艰难通行,伯德温,而且我怕你会卡在某个地方。” 李奥娜大笑,而伯德温只好摇着头,接受了游侠的安排。 ≈ap;≈ap;≈ap; 盗贼确实希望过他们的冒险故事能够从地精开始,但他无论如何也没能想到这会是怎样一个恶劣肮脏的开头。 被火焰灼烧过后,狭窄低矮的通道不复原先的泥泞潮湿,取而代之的是稀薄燥热的空气与滚烫的地面与墙面,直到施法者做出手势,风从他的手指间穿过。带来了外界新鲜的空气,盗贼才感觉略微好一点,问题是很快地,他又嗅到了更为新鲜的恶臭味——重又开始循环的气流带来了别处的气味。 “果然还有其他的洞穴。”精灵游侠说。施法者的火元素灵仆咔咔咔地走在他们前面,照亮与温暖了这个阴森曲折的通道,凯瑞本细细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被火焰舔抿过的泥土呈现出焦黑的色泽,但还是能够看得出它们原本就像是酵的面包内部那样有着大大小小。难以计数的椭圆形空隙,他修长的手指伸出其中一个挖了挖,里面扑簌簌地掉出一些红褐色的碎片,精灵把它们捏着手里,搓了搓,表皮被搓掉之后露出了半透明的灰白色内在,异界的灵魂好奇地转过身去看,觉得它很像是一块凝固的硅胶。 “这是什么?”他问。 “白蚁的唾液。”游侠说:“这儿曾经属于一群黄胸巨白蚁,地精们常这么做,它们惯于掠夺而不是创造。” “喔噢。”法师说。 “我真不想知道这些白蚁会有多大。”葛兰瞪着像是永远走不到头的通道说:“无尽深渊在下。我全身都在痒痒。” “有成年男性的手臂那么长,”凯瑞本说:“放心吧,既然地精已经成为了这个洞穴的主人,它们是不会放过这些营养丰富且肥美多汁的食物的,尤其是蚁后,一旦蚁后被杀死,残存的白蚁也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死去。” “地精吃它们?”异界的灵魂好奇地说:“怎么吃?” “直接放在嘴里咬,”凯瑞本说:“但我也有听闻过矮人或是侏儒会把它们放在火上烤,如果有条件,放在鲸鱼油里炸也可以。他们说吃起来很像是花生和鸡肉,配上淡酒滋味更是绝妙无比。” “啊……”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意味深长地说:“你尝过吗?” “很遗憾,”精灵说:“没有。” 走在他们前面的盗贼做了个鬼脸,他现在能想到的只有粪便:“就连尖颚港的小地精身上的气味都要比这儿好。”他抱怨道。要知道,那些小地精是以各类尸体为食的,并且长着满身肿胀腐烂的脓包。 “地精们喜欢臭味。”凯瑞本说:“我在阿尔瓦法师的书籍中看到过,地精们往身上泼洒粪便就像人类的贵妇往身上泼洒香料,它们甚至会在阳光下晒干身上的粪便然后再裹上一层,就这样重复上好几次。但只有它们的领有资格在粪便中混入血液,当一个雄性地精想要求得雌性地精的青睐时,它会挖掘一个泥坑,泥坑里储存上各种肉和内脏,等着它们臭再拿去献殷勤。” “恶。”葛兰说。 前方的火元素灵仆突然停下了脚步,嘎啦嘎啦地拍了两下螯肢。 “我们好像已经走完这一段了。”葛兰说。 “但并没有,“黑的施法者说,他从次元袋中拈出一根绒毛,放开后绒毛不是垂直地落到地上而是偏斜了一个角度。 “黄胸巨白蚁的巢穴不会那么小。”精灵举起自己的胸针,让氟石照亮墙壁,“一般而言,它们的巢穴会有好几十层,而我们只经过了三层。” ≈ap;≈ap;≈ap; “我们要进去吗?”葛兰问,他瞪着那个不断地冒出缕缕烟雾的洞穴,或许是因为火焰猛烈地灼烧了所有能够被引燃的东西,那股令人作呕的恶臭似乎已经消散了不少,黑施法者的小蜘蛛从洞穴中爬出来,得意地敲了敲自己的螯肢,出人类听不见的声音,克瑞玛尔倾听了一会,告诉他们说:“通道里什么也没有。” 伯德温说:“我们总得弄清楚那些羊到哪去了——一百多头羊,就算是那些地精有了巨人一般的胃口,也不可能在几天内把它们都吃光。” “它们可能把羊卖给行商吗?”李奥娜问,她的眼睛闪着光,虽然那股臭味让她感觉颇为不适,但她正在尝试着亲身参与到以往只能从吟游诗人的歌谣中听来的故事里去。 “如果真有这么个愚蠢的行商想要接近地精,他只会被袭击,货物和钱都会被抢走,而他会被剥光了架在火堆上烤。”葛兰说,并且习惯性地做了一个下作的手势。在伯德温对他怒目而视的时候他咧嘴而笑,并夸张地鞠了一躬。 “葛兰,我和克瑞玛尔进洞穴,”凯瑞本说。“伯德温和两位女士留在外面。” “让法师留在外面。”伯德温说。 “这可不行,”凯瑞本温和地说:“看看那个通道,我、克瑞玛尔和葛兰只需要弯腰就能前进,而你可能得双膝着地才能艰难通行,伯德温。而且我怕你会卡在某个地方。” 李奥娜大笑,而伯德温只好摇着头,接受了游侠的安排。 ≈ap;≈ap;≈ap; 盗贼确实希望过他们的冒险故事能够从地精开始,但他无论如何也没能想到这会是怎样一个恶劣肮脏的开头。 被火焰灼烧过后,狭窄低矮的通道不复原先的泥泞潮湿,取而代之的是稀薄燥热的空气与滚烫的地面与墙面,直到施法者做出手势,风从他的手指间穿过,带来了外界新鲜的空气,盗贼才感觉略微好一点。问题是很快地,他又嗅到了更为新鲜的恶臭味——重又开始循环的气流带来了别处的气味。 “果然还有其他的洞穴。”精灵游侠说,施法者的火元素灵仆咔咔咔地走在他们前面,照亮与温暖了这个阴森曲折的通道,凯瑞本细细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被火焰舔抿过的泥土呈现出焦黑的色泽,但还是能够看得出它们原本就像是酵的面包内部那样有着大大小小,难以计数的椭圆形空隙,他修长的手指伸出其中一个挖了挖,里面扑簌簌地掉出一些红褐色的碎片。精灵把它们捏着手里,搓了搓,表皮被搓掉之后露出了半透明的灰白色内在,异界的灵魂好奇地转过身去看。觉得它很像是一块凝固的硅胶。 “这是什么?”他问。 “白蚁的唾液。”游侠说:“这儿曾经属于一群黄胸巨白蚁,地精们常这么做,它们惯于掠夺而不是创造。” “喔噢。”法师说。 “我真不想知道这些白蚁会有多大。”葛兰瞪着像是永远走不到头的通道说:“无尽深渊在下,我全身都在痒痒。” “有成年男性的手臂那么长,”凯瑞本说:“放心吧,既然地精已经成为了这个洞穴的主人。它们是不会放过这些营养丰富且肥美多汁的食物的,尤其是蚁后,一旦蚁后被杀死,残存的白蚁也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死去。” “地精吃它们?”异界的灵魂好奇地说:“怎么吃?” “直接放在嘴里咬,”凯瑞本说:“但我也有听闻过矮人或是侏儒会把它们放在火上烤,如果有条件,放在鲸鱼油里炸也可以,他们说吃起来很像是花生和鸡肉,配上淡酒滋味更是绝妙无比。” “啊……”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意味深长地说:“你尝过吗?” “很遗憾,”精灵说:“没有。” 走在他们前面的盗贼做了个鬼脸,他现在能想到的只有粪便:“就连尖颚港的小地精身上的气味都要比这儿好。”他抱怨道,要知道,那些小地精是以各类尸体为食的,并且长着满身肿胀腐烂的脓包。 “地精们喜欢臭味。”凯瑞本说:“我在阿尔瓦法师的书籍中看到过,地精们往身上泼洒粪便就像人类的贵妇往身上泼洒香料,它们甚至会在阳光下晒干身上的粪便然后再裹上一层,就这样重复上好几次,但只有它们的领有资格在粪便中混入血液,当一个雄性地精想要求得雌性地精的青睐时,它会挖掘一个泥坑,泥坑里储存上各种肉和内脏,等着它们臭再拿去献殷勤。” “恶。”葛兰说。 前方的火元素灵仆突然停下了脚步,嘎啦嘎啦地拍了两下螯肢。 “我们好像已经走完这一段了。”葛兰说。 “但并没有,“黑的施法者说,他从次元袋中拈出一根绒毛,放开后绒毛不是垂直地落到地上而是偏斜了一个角度。 “黄胸巨白蚁的巢穴不会那么小。”精灵举起自己的胸针,让氟石照亮墙壁,“一般而言,它们的巢穴会有好几十层,而我们只经过了三层。” “地精吃它们?”异界的灵魂好奇地说:“怎么吃?” “直接放在嘴里咬,”凯瑞本说:“但我也有听闻过矮人或是侏儒会把它们放在火上烤,如果有条件,放在鲸鱼油里炸也可以,他们说吃起来很像是花生和鸡肉,配上淡酒滋味更是绝妙无比。” “啊……”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意味深长地说:“你尝过吗?” “很遗憾,”精灵说:“没有。” 走在他们前面的盗贼做了个鬼脸,他现在能想到的只有粪便:“就连尖颚港的小地精身上的气味都要比这儿好。”他抱怨道,要知道,那些小地精是以各类尸体为食的,并且长着满身肿胀腐烂的脓包。 “地精们喜欢臭味。”凯瑞本说:“我在阿尔瓦法师的书籍中看到过,地精们往身上泼洒粪便就像人类的贵妇往身上泼洒香料,它们甚至会在阳光下晒干身上的粪便然后再裹上一层,就这样重复上好几次,但只有它们的领有资格在粪便中混入血液,当一个雄性地精想要求得雌性地精的青睐时,它会挖掘一个泥坑,泥坑里储存上各种肉和内脏,等着它们臭再拿去献殷勤。” “恶。”葛兰说。 前方的火元素灵仆突然停下了脚步,嘎啦嘎啦地拍了两下螯肢。 “我们好像已经走完这一段了。”葛兰说。 “但并没有,“黑的施法者说,他从次元袋中拈出一根绒毛,放开后绒毛不是垂直地落到地上而是偏斜了一个角度。 “黄胸巨白蚁的巢穴不会那么小。”精灵举起自己的胸针,让氟石照亮墙壁,“一般而言,它们的巢穴会有好几十层,而我们只经过了三层。 第一百八十章 臭地精 第一百八十一章 豺狼人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八十一章 豺狼人 第一百八十一章 豺狼人 空气中的热量正在逐渐散去,外来的风吹散了浓郁的臭气地精的巢穴位于一个荒芜的丘陵群落正中,或许是因为它们就像搜集金币那样搜集粪便腐肉的关系,环绕着巢穴的细草虽然枯黄干瘪,只略有一点泛青,却要比其他地方的细草来的更为茂盛,李奥娜走动的时候,都能感觉自己的膝盖被轻轻地推着,还要提高脚尖,免得被细草坚韧发达的根系绊倒。…≦。…≦ 他们在法师焚烧地精巢穴的时候就开辟出了一个宽阔的防火带,现在倒不必担心蔓生的火焰会将整个丘陵烧光,李奥娜将系在脊背上的焰形剑取下,插入地面。对于李奥娜来说,这柄沉重的大剑算不得是个负担,但在可能遇到敌人的时候,一柄插在地上而不是卡在脊背上的焰形剑能够节约使用者更多的时间她抱着双臂,环顾四周,精灵游侠虽然已经指出了巢穴的其他出口,但由于地精有着老鼠与兔子般的天性,它们的出口只会更多以及出人意料高地诺曼的王女在此之前只在图画与吟游诗人的描述中见过地精,丑陋的就像是无毛的老鼠,但对于它们的臭味倒是没有太多提及,凯瑞本还提醒过他们,最好不要让地精距离自己过近,地精的牙齿和爪子都藏着能让人浑身腐烂的剧毒,被抓或是被咬都会导致难以忍受的剧痛与连续的高热,如果得不到药水或是及时的治疗,一道小伤口也会导致死亡。 梅蜜跪在一棵孤零零的乔木下面,闭着眼睛,向她的女神虔诚的祈祷,淡紫色的花朵从树上落下,掉落在她的外袍与面颊上,而弗罗的牧师恍然无觉,在祈祷前,她以为自己可能无法太快进入冥想。伯德温的拒绝令得她的心就像撕裂一般的疼痛,但恰恰相反,她几乎一开始祈祷就立即陷入了那种微妙的专注状态,她仍然能够听见风吹过细草的细索声、嗅见浑浊的气息、感觉得到花朵落在皮肤上。但它们不是真的,或者说,不像是真的,一切都像是罂粟、乌头与曼陀罗花造成的幻觉,只要她睁开眼睛。她就会发觉自己仍在阿索罗城的神殿里,还是个不足十五岁的孩子,还未成为弗罗的追随者,和她的几个姐妹挤在一个房间里,轮番充当母亲的侍女,只能吃到干硬的面包和清水,但那时的她是纯洁的,与走在神殿外的任何一个少女那样天真快乐。 伯德温同样想要跪下,向他的神祗泰尔祈祷,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他向泰尔祈祷,祈求这位公正的神祗能够注视着他与他的同伴,帮助他们得到胜利与荣耀,但如今,他不敢将这个名字吐出双唇,否则他的舌头就会被看不见的炭火灼烧,他只有屈下膝盖,将额头抵在交叠的双手上,短暂地向冥冥中意志申明自己的冤屈与决心他屏息静气,期待着自己能够获得一丝回应。但他失望了,除了地精散发出来的恶臭他什么也没能得到,虽然伯德温知道自己不会那么轻易地获得宽恕,却仍然觉得痛苦正在啮咬着他的精神。 他尽力不让自己的沮丧形之于外。当李奥娜关切地看向他的时候,他向她微微一笑,然后回过头去,梅蜜仍在紧握着双手,朝着那枚纯金的铃铛祈祷,一股无法控制的嫉妒忽而涌起。曾经的圣骑士狼狈地转开视线,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那棵硕果仅存的大树上地精是一种贪婪并且不那么讲究的生物,饥饿的时候它们连钢铁都会啃一啃,当然,它们最喜欢的是腐烂的血肉,但它们的牙齿会像老鼠那样不断长长,长到能戳穿它们的上颚与下颚,所以地精也会借着啃咬树木来磨掉多余的部分,顺便也将牙齿打磨的更为锋利一点,所以一般而言,在地精的巢穴周围,你看不到高大的乔木,这棵树木之所以能够从地精的牙齿里幸存下来,大概是因为它是一棵苦楝,这种树的树皮苦得就像是情人永别时流下的泪水,还有着一定的毒性,在食物充足的时候,地精自然不会去自讨苦吃。 “你闻到什么没有?”李奥娜突然问。 “臭味?” “不太一样的臭味。”李奥娜说,然后她看到伯德温的神色变得凝重:“警戒!”他对李奥娜说,一边跑向梅蜜,“到树上去。”他喊道,一边伸出手臂,粗暴地唤醒了正处于冥想状态的牧师,梅蜜略带茫然地站了起来,虽然她不太明白发生了些什么,但她知道伯德温或许会抛弃她,但不会欺骗或是耍弄她,她毫不犹豫地攀住伯德温的手臂,踏在他的膝盖上,借着他的力量攀上了苦楝横生的第一根树枝。 “伯德温!”李奥娜大叫道,而梅蜜也发出了同样的尖叫,伯德温下意识地侧身提剑,一条黄褐色的影子从他的耳边掠过他猛地转过身去,背靠着苦楝宽大的树干袭击他的生物蓬地一声落进了细草丛里,它的身体就像得了寒病那样颤抖着,从宽剑开出的裂口里流出肥硕的肝脏。那是一条鬣狗,它低下头去嗅了嗅,竟然大吃起自己的内脏来。 更多的鬣狗隐伏在半黄不青的草丛里,几乎与细草完全一致的毛色让它们看上去就像是隐形了,其中最为狡猾的两只一前一后地扑向了李奥娜这个人类女性与她身边的男性不同,她的身上并没有很浓郁的血腥味儿,是个容易对付的好猎物它们没能想到的是这个容易对付的好猎物居然会一下子消失地无影无踪,它们头对头地撞在了一起,发出一声愤怒的哀鸣。 李奥娜跳了起来,双足如同一只黑羽鹤那样轻盈地落在了焰形剑的金属护手上,焰形剑被她的重量向下压了一压,稳稳地立住,高地诺曼的王女从腰带上取下了十字弩,对准了那两只还有些昏头昏脑的鬣狗扣动扳机,精钢箭头的弩箭准确地射入了它们的眼睛,深深地贯入大脑,鬣狗们来不及呜咽一声就彻底地死去了接着李奥娜射光了所有的弩箭,她并不能如精灵那样百发百中,但有时一个小小的干扰就能让伯德温的宽剑斩断一只鬣狗的脊背或是颈脖。 “结束了吗?”当那些讨厌的毛皮生物死伤殆尽后。李奥娜大声喊道。 “我希望,但没有!”伯德温奔回到李奥娜身边,与她背靠着背,“那股臭气不是地精是豺狼人。” 难怪他会觉得熟悉。兽人们经常饲养豺狼人,就像人类驯养小狗,在攻城战中豺狼人起不到什么作用,所以很少出现,但在雷霆堡外巡逻的骑士经常会遇到集群的豺狼人。它们是偷袭的好手,经常伴着鬣狗一起出现,鬣狗会撕咬马腿,或从马的肛门中掏出肠子,当骑士从马上跌下时,豺狼人就会一拥而上,它们会吃掉骑士的身体,将骑士的头颅带回去讨好它们的主人。 但不是说它们只会在荒原上出现,它们是恶魔的前锋,只要有着邪恶的地方就能看见它们的踪影。 ≈ap;≈ap;≈ap;稍后。一小时内修改回来。 伯德温同样想要跪下,向他的神祗泰尔祈祷,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他向泰尔祈祷,祈求这位公正的神祗能够注视着他与他的同伴,帮助他们得到胜利与荣耀,但如今,他不敢将这个名字吐出双唇,否则他的舌头就会被看不见的炭火灼烧,他只有屈下膝盖。将额头抵在交叠的双手上,短暂地向冥冥中意志申明自己的冤屈与决心他屏息静气,期待着自己能够获得一丝回应,但他失望了。除了地精散发出来的恶臭他什么也没能得到,虽然伯德温知道自己不会那么轻易地获得宽恕,却仍然觉得痛苦正在啮咬着他的精神。 他尽力不让自己的沮丧形之于外,当李奥娜关切地看向他的时候,他向她微微一笑,然后回过头去。梅蜜仍在紧握着双手,朝着那枚纯金的铃铛祈祷,一股无法控制的嫉妒忽而涌起,曾经的圣骑士狼狈地转开视线,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那棵硕果仅存的大树上地精是一种贪婪并且不那么讲究的生物,饥饿的时候它们连钢铁都会啃一啃,当然,它们最喜欢的是腐烂的血肉,但它们的牙齿会像老鼠那样不断长长,长到能戳穿它们的上颚与下颚,所以地精也会借着啃咬树木来磨掉多余的部分,顺便也将牙齿打磨的更为锋利一点,所以一般而言,在地精的巢穴周围,你看不到高大的乔木,这棵树木之所以能够从地精的牙齿里幸存下来,大概是因为它是一棵苦楝,这种树的树皮苦得就像是情人永别时流下的泪水,还有着一定的毒性,在食物充足的时候,地精自然不会去自讨苦吃。 “你闻到什么没有?”李奥娜突然问。 “臭味?” “不太一样的臭味。”李奥娜说,然后她看到伯德温的神色变得凝重:“警戒!”他对李奥娜说,一边跑向梅蜜,“到树上去。”他喊道,一边伸出手臂,粗暴地唤醒了正处于冥想状态的牧师,梅蜜略带茫然地站了起来,虽然她不太明白发生了些什么,但她知道伯德温或许会抛弃她,但不会欺骗或是耍弄她,她毫不犹豫地攀住伯德温的手臂,踏在他的膝盖上,借着他的力量攀上了苦楝横生的第一根树枝。 “伯德温!”李奥娜大叫道,而梅蜜也发出了同样的尖叫,伯德温下意识地侧身提剑,一条黄褐色的影子从他的耳边掠过他猛地转过身去,背靠着苦楝宽大的树干袭击他的生物蓬地一声落进了细草丛里,它的身体就像得了寒病那样颤抖着,从宽剑开出的裂口里流出肥硕的肝脏。那是一条鬣狗,它低下头去嗅了嗅,竟然大吃起自己的内脏来。 更多的鬣狗隐伏在半黄不青的草丛里,几乎与细草完全一致的毛色让它们看上去就像是隐形了,其中最为狡猾的两只一前一后地扑向了李奥娜这个人类女性与她身边的男性不同,她的身上并没有很浓郁的血腥味儿,是个容易对付的好猎物它们没能想到的是这个容易对付的好猎物居然会一下子消失地无影无踪,它们头对头地撞在了一起,发出一声愤怒的哀鸣。 李奥娜跳了起来,双足如同一只黑羽鹤那样轻盈地落在了焰形剑的金属护手上,焰形剑被她的重量向下压了一压,稳稳地立住,高地诺曼的王女从腰带上取下了十字弩,对准了那两只还有些昏头昏脑的鬣狗扣动扳机,精钢箭头的弩箭准确地射入了它们的眼睛,深深地贯入大脑,鬣狗们来不及呜咽一声就彻底地死去了接着李奥娜射光了所有的弩箭,她并不能如精灵那样百发百中,但有时一个小小的干扰就能让伯德温的宽剑斩断一只鬣狗的脊背或是颈脖。 “结束了吗?”当那些讨厌的毛皮生物死伤殆尽后,李奥娜大声喊道。 “我希望,但没有!”伯德温奔回到李奥娜身边,与她背靠着背,“那股臭气不是地精是豺狼人。” 难怪他会觉得熟悉,兽人们经常饲养豺狼人,就像人类驯养小狗,在攻城战中豺狼人起不到什么作用,所以很少出现,但在雷霆堡外巡逻的骑士经常会遇到集群的豺狼人,它们是偷袭的好手,经常伴着鬣狗一起出现,鬣狗会撕咬马腿,或从马的肛门中掏出肠子,当骑士从马上跌下时,豺狼人就会一拥而上,它们会吃掉骑士的身体,将骑士的头颅带回去讨好它们的主人。 但不是说它们只会在荒原上出现,它们是恶魔的前锋,只要有着邪恶的地方就能看见它们的踪影。 第一百八十一章 豺狼人 第一百八十二章 村庄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八十二章 村庄 当精灵游侠与黑发的施法者,还有盗贼带着一身不太好闻的气味回到地面上时,伯德温这儿的战斗业已告一段落,伯德温在与豺狼人近身搏斗时因为缺少了一只手而处于极其不利的位置,他的耳朵被撕去了一块,面颊上更是多了一条深深的伤痕,从左侧的额角到右侧的耳根,只差一点就伤到了重要的眼睛,梅蜜弄来了一些干净的水,擦干净血和灰尘后又给撒上了一些接骨木灰如果伯德温还能接受治疗术,这种伤口很快就会痊愈,但现在……凯瑞本走过去,拿出一瓶浅绿色的药膏:“伊尔摩特的牧师给我的。…。…”他说,把它交给梅蜜。 药膏的作用不错,那些就连接骨木灰也无法弥合的裂痕不再灼流血与痛难忍,只是伯德温这两天最好不要大声说话,喝点粥,免得撕裂伤口。 “你不给我来个治疗术吗?”葛兰轻佻地问,他在坠落的过程中擦伤了手臂,还折断了一根脚趾,他以为自己顶多能从梅蜜这儿得到一个白眼,但出乎意料的,梅蜜一言不发地举起手,白色的细小光芒从她的手指间落到盗贼的身上盗贼差点就没能控制住自己猛地往后一跳以避开那些可能会诅咒他终生不举的光球但这确实是个治疗术,光球就像露水渗入泥土那样渗入到了盗贼惨白的皮肤里面,泛起一阵如同晨曦般的亮光,那些被擦伤的地方立刻就好了,而被折断的脚趾也在蠕动着重新复位愈合。 盗贼惊疑不定地瞥了一眼弗罗的牧师,“在高地诺曼他们用什么装我?” “铁箱。”梅蜜回答说:“怎么?” “没什么。”葛兰说,他以为这个梅蜜是变形怪冒充的。 “你们找到那些羊了吗?”李奥娜问。 “找到了。”精灵说,“在深达数十尺的地下。” 他们为了把这些羊弄出来费了好大的劲儿,那些该死的笨羊,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它们根本不愿意按照拯救者的意愿乖乖跟着他们回家,当你去驱赶它们的时候它们会到处乱跑,还会用它的牙齿咬你四个男性冒险者用精灵召唤出来的藤蔓将它们捆缚住。一只一只地拖上地面,它们一直咩咩地叫着,眼睛中充满着悲哀的泪水。 “我们烤一只来做午餐怎么样?”葛兰提议,并在精灵看不到的地方踢了一只想用角顶他的山羊。 “不怎么样。”精灵说:“我们可以在回到村庄后向村民们买一只羊。” “按照他们的估价,”葛兰说:“五只羊才值一枚银币,那么我们只需要二十枚铜币就能买上一头好羊。” “葛兰。”伯德温警告地说。 盗贼嘲讽地向他鞠了一躬:“我差点忘记我们这儿还有个泰尔的追随者呢,哦,不。前追随者,向您致歉,尊敬的领主。”他无视于梅蜜忿怒的注视开心地说道:“但就算是泰尔降临到这里,他也不能说我有错,看,这个价格可是他们提出来的,二十枚银币,一百头羊。” “他们只是些贫穷的人,”伯德温压抑着自己的声音说:“你不应用他们的秤杆来衡量自身的价值。” “可我是个盗贼啊,”葛兰理所当然地说:“以及。黑铁天平两端承载的砝码里可不包括贫穷,因为贫穷犯下罪过同样要受到相应的惩罚,这个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好了,”在梅蜜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之前,黑发的施法者预先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去告诉村民,葛兰,”他指了指那些羊,“让他们来这儿领回自己的羊。” ≈ap;≈ap;≈ap; “你为什么不帮伯德温说话?”梅蜜低声问。 “为什么?”李奥娜反问道。 “他在贬低伯德温……大人。” “只是在阐述不同的理念,”李奥娜平静地说:“伯德温曾是一个圣骑士,而葛兰是个盗贼。他们的想法有所差异是很正常的。” “但大人是正确的。” “伯德温当然是个好人,”李奥娜说,她们站在苦楝树下,而男性们则在处理那些豺狼人的尸体。与愚蠢的地精不同,豺狼人在怪物中可以说拥有着一定的智慧,在它们身上偶尔能找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在这段距离内,作为人类的伯德温无法听见她们在说些什么,但施法者与精灵就未必了:“但葛兰……我或许不能说他错了,只能说。他是在有意曲解我必须说他是在谋求另一种公正,虽然这种公正是无情而又残忍的。” “您像是在支持葛兰。”梅蜜说。“但您说您是爱着伯德温,大人的。” “我站在中立的位置说话,”李奥娜说:“伯德温不会想要那种盲目而又自私的爱。” 梅蜜的回答是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李奥娜叹了口气,她确实有感觉到那个盗贼正在针对伯德温,但就她看来,葛兰虽然是个盗贼,但他已经在这个队伍中奠定了属于自己的基础,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之排除出去;他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途要走,同伴之间总是争吵敌对固然不对,但疏离陌生,对彼此一无所知更是件坏事,黑发的施法者克瑞玛尔有着精灵游侠做担保,梅蜜与葛兰却不是,所以葛兰和梅蜜愿意说,她就愿意听,她需要了解他们,测试他们,知道自己该将他们放到哪个位置上才不会出错如果他们成为敌人,她也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到他们的要害。 村民们很快赶来了,他们高高兴兴地靠着山羊与绵羊身上的彩色标志领回了自己的羊,他们还带来了自己的狗,暴躁不安的羊群在狗儿面前绵软的就像是天上的云朵。 村长站在一边点数,除去在洞穴中摔死和受伤的,被地精吃掉的,剩下的羊还有整整十打那么多,他给了凯瑞本一个破烂的袋子,里面装着一大堆铜币与银币,“别介意,”他说:“我保证数量是对的。冒险者们,一共六十枚银币,要知道我们这儿银币可不多见。” 精灵在皮袋里找出了大约二十枚银币,就将剩下的钱交回到村长手里:“我们需要在村庄住几天。请给我们一头羊,还有面包、麦子粥,以及其他你们有的食物,我们还需要……三个房间,热水。浴桶和必备的一些东西。” 村长咂了一下厚厚的嘴唇:“别的都好说,”他说:“但房间,我们这儿可没多余的房子不过我有一个很大的谷仓,如果你们愿意,你们可以住在那里面,我可以让人把浴桶搬到那儿去。” ≈ap;≈ap;≈ap; “哞……” “村庄里所有的牛都在这儿了吧。”盗贼喃喃地说。 村长的谷仓的确很大,并且有着两层,底层养了六条牛,对于陌生人它们有点不安,不住地甩着尾巴。踏着蹄子,一头有些害羞的小母牛还岔开后腿,噼里啪啦地抛下了一大堆新鲜的粪便。 “一点都不脏,”村长面无愧色的说:“我们每天都给它们洗澡,每天,”他强调说:“我保证每条牛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蜱虫也没有虱子。而且你们又不和它们住在一起,跟我来。”他歪了歪头,率先爬上了那架颤颤巍巍的长长的木梯。 谷仓的上层堆满了麦秆包,虽然都是去年的。却仍旧保持着干燥洁净。 “你们可以睡在上面,”村长说:“但不准在上面撒尿。” 一道很小的影子呼地从他们面前窜过,村长嘿地一声提起靴子,重重地踩了一脚那只是肥壮的老鼠。它被踩住了尾巴,疯狂地挣扎并且吱吱叫着,村长顺手提起靠在麦秆包上的草叉给了它一下:“别担心,它们不咬人,它们只吃麦秆。” 冒险者们低头看着那只就算是被戳穿了腹部仍然将铁叉咬的格格作响的老鼠沉默不语。 “今天很晚了,”村长继续说道:“但我保证明天就有烤羊。今晚你们可以先喝点牛奶粥,我的女儿待会就送来,那都是些不掺水的好牛奶。 ≈ap;≈ap;≈ap; 当精灵游侠与黑发的施法者,还有盗贼带着一身不太好闻的气味回到地面上时,伯德温这儿的战斗业已告一段落,伯德温在与豺狼人近身搏斗时因为缺少了一只手而处于极其不利的位置,他的耳朵被撕去了一块,面颊上更是多了一条深深的伤痕,从左侧的额角到右侧的耳根,只差一点就伤到了重要的眼睛,梅蜜弄来了一些干净的水,擦干净血和灰尘后又给撒上了一些接骨木灰如果伯德温还能接受治疗术,这种伤口很快就会痊愈,但现在……凯瑞本走过去,拿出一瓶浅绿色的药膏:“伊尔摩特的牧师给我的。”他说,把它交给梅蜜。 药膏的作用不错,那些就连接骨木灰也无法弥合的裂痕不再灼流血与痛难忍,只是伯德温这两天最好不要大声说话,喝点粥,免得撕裂伤口。 “你不给我来个治疗术吗?”葛兰轻佻地问,他在坠落的过程中擦伤了手臂,还折断了一根脚趾,他以为自己顶多能从梅蜜这儿得到一个白眼,但出乎意料的,梅蜜一言不发地举起手,白色的细小光芒从她的手指间落到盗贼的身上盗贼差点就没能控制住自己猛地往后一跳以避开那些可能会诅咒他终生不举的光球但这确实是个治疗术,光球就像露水渗入泥土那样渗入到了盗贼惨白的皮肤里面,泛起一阵如同晨曦般的亮光,那些被擦伤的地方立刻就好了,而被折断的脚趾也在蠕动着重新复位愈合。 盗贼惊疑不定地瞥了一眼弗罗的牧师,“在高地诺曼他们用什么装我?” “铁箱。”梅蜜回答说:“怎么?” “没什么。”葛兰说,他以为这个梅蜜是变形怪冒充的。 “你们找到那些羊了吗?”李奥娜问。 “找到了。”精灵说,“在深达数十尺的地下。” 他们为了把这些羊弄出来费了好大的劲儿,那些该死的笨羊,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它们根本不愿意按照拯救者的意愿乖乖跟着他们回家,当你去驱赶它们的时候它们会到处乱跑,还会用它的牙齿咬你四个男性冒险者用精灵召唤出来的藤蔓将它们捆缚住,一只一只地拖上地面,它们一直咩咩地叫着,眼睛中充满着悲哀的泪水。 “我们烤一只来做午餐怎么样?”葛兰提议,并在精灵看不到的地方踢了一只想用角顶他的山羊。 “不怎么样,”精灵说:“我们可以在回到村庄后向村民们买一只羊。” “按照他们的估价,”葛兰说:“五只羊才值一枚银币,那么我们只需要二十枚铜币就能买上一头好羊。” “葛兰。”伯德温警告地说。 盗贼嘲讽地向他鞠了一躬:“我差点忘记我们这儿还有个泰尔的追随者呢,哦,不,前追随者,向您致歉,尊敬的领主。”他无视于梅蜜忿怒的注视开心地说道:“但就算是泰尔降临到这里,他也不能说我有错,看,这个价格可是他们提出来的,二十枚银币,一百头羊。” “他们只是些贫穷的人,”伯德温压抑着自己的声音说:“你不应用他们的秤杆来衡量自身的价值。” “可我是个盗贼啊,”葛兰理所当然地说:“以及,黑铁天平两端承载的砝码里可不包括贫穷,因为贫穷犯下罪过同样要受到相应的惩罚,这个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好了,”在梅蜜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之前,黑发的施法者预先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去告诉村民,葛兰,”他指了指那些羊,“让他们来这儿领回自己的羊。” ≈ap;≈ap;≈ap; “你为什么不帮伯德温说话?”梅蜜低声问。 “为什么?”李奥娜反问道。 “他在贬低伯德温……大人。” “只是在阐述不同的理念,”李奥娜平静地说:“伯德温曾是一个圣骑士,而葛兰是个盗贼,他们的想法有所差异是很正常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村庄 第一百八十三章 村庄(1)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八十三章 村庄(1) 他们敲打着谷仓的门,但因为这扇门是被施法者使用魔法的力量关闭的,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有人提议在谷仓外堆起火把,将里面的人活活烧死,但立即有人提醒说里面还有着村庄里所有的牛;后来又有人提议说从谷仓的墙壁上凿出一个洞来,然后几个小伙子可以冲进去将那些人抓住。 村长并不想要这么做,毕竟谷仓是他的产业,但想到他的女儿,他的意志就变得坚定起来。 幸好在他们将这一方案付诸于实施之前,谷仓的门就打开了,一个性情冲动的小伙子猛地投出了一柄铁叉,他们以为会听到有人因此哀嚎不止,但那柄铁叉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并反掷了回来,它的柄敲中了原先的主人,而后是一缕耀眼的火焰,它们照亮了黎明时分的谷仓,照亮了村民与冒险者的脸,以及冒险者所持的武器。 吵闹声一下子就变小,甚至消失了,村民们想起这些冒险者杀死了近乎五十个地精,还有三个豺狼人他们从未见到过的,如此狰狞与可怕的邪恶生物。 他们之中还有一个施法者呢,一个贵族老爷也不敢得罪的施法者。 “有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凯瑞本问。 村民们看向村长。 那个有着一张敦厚老实的面孔,但事实上颇有几分奸商气质的中年男人瑟缩了一下,他突然感到口干舌燥,想要喝点水,但他不能扔下这些为了他的女儿打抱不平的小伙子跑走啊。 “告诉我,”凯瑞本略带严厉地说:“是什么让你们就像是对待地精那样地对待我们?” “那是因为……因为……”村长抓紧了连枷,村庄里的连枷当然不是战士与骑士们的武器,只是一个长柄和一组平排的竹条或木条组成的农具,用来打孩子的屁股一定很疼,但要说用来对付冒险者们可就有点令人啼笑皆非了但他只犹豫了很短的一段时间,终于不管不顾地大叫起来:“因为您的同伴强迫了我的女儿!” 他举起一只手,指向身着黑色短外袍,抱着手臂一脸不耐烦的盗贼葛兰:“就是这家伙,这个无耻的贼,他看到了我的宝贝儿,就说些肮脏的话来勾引她,在她想要跑回自己房间的时候,他就殴打她,强迫她和他做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儿,夺走了她的贞洁!” 伯德温立即向葛兰投去了严厉的视线,他不否认盗贼是个有力的帮手,但他从不信任后者的品行,迄今为止,他还从未见到过有哪个盗贼真正地幡然悔悟,愿意去做一个善良而又无害的人呢。 而凯瑞本则看向了克瑞玛尔,施法者向他摇了摇头,盗贼唯一有可能从他们身边离开,强迫了那个小姑娘的机会唯有在他们沉睡之后,但谷仓的门不是被锁链锁住也不是被门闩闩住的,而是被他用魔法锁住的,就像村民们没办法用火把与铁叉敲开门,盗贼也没法用他的技巧打开门溜出去谷仓里倒是有一扇用于通风的小窗,问题是那扇窗只能容许一只猫出入,而且克瑞玛尔的灵仆正缩成指头大小在那儿呼呼大睡呢。 “你确定那个人就是葛兰吗?”凯瑞本问。 “我们亲眼所见。”一个小伙子气呼呼地说,他是那女孩的爱慕者,和村子里的其他小伙子一样,他们希望能够娶到她做自己的妻子,“我是来找大叔借铁叉的……” “我的女儿每天都要在黎明前去打水,按理说,等我醒来的时候她就应该回来啦,”村长说:“但今天我找遍了每个角落都没能看到她的影子,该诅咒的,我还以为她是被逃走的地精捉去了呢,我和波利就这么急匆匆地出了门……” “我们听到了她的呼喊声,但我们跑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那个小伙子补充道,如果他的眼睛能够化为利刃,那么葛兰大概早就死了:“就是那个咋种,”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说:“他还对我们笑了笑,无尽深渊在下,他还对我们笑了呢。” “但我们的同伴一直和我们在一起。”精灵游侠说,他即便不相信葛兰也会相信克瑞玛尔。 “好哇,”村长愤怒地喊道:“我早就知道,你们根本就是一伙儿的!”他挥动了一下连枷,结果差点打到自己,这让他的怒火燃烧到了,“把他们抓起来,抓起来,抓起来!” ※※※ 他们敲打着谷仓的门,但因为这扇门是被施法者使用魔法的力量关闭的,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有人提议在谷仓外堆起火把,将里面的人活活烧死,但立即有人提醒说里面还有着村庄里所有的牛;后来又有人提议说从谷仓的墙壁上凿出一个洞来,然后几个小伙子可以冲进去将那些人抓住。 村长并不想要这么做,毕竟谷仓是他的产业,但想到他的女儿,他的意志就变得坚定起来。 幸好在他们将这一方案付诸于实施之前,谷仓的门就打开了,一个性情冲动的小伙子猛地投出了一柄铁叉,他们以为会听到有人因此哀嚎不止,但那柄铁叉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并反掷了回来,它的柄敲中了原先的主人,而后是一缕耀眼的火焰,它们照亮了黎明时分的谷仓,照亮了村民与冒险者的脸,以及冒险者所持的武器。 吵闹声一下子就变小,甚至消失了,村民们想起这些冒险者杀死了近乎五十个地精,还有三个豺狼人他们从未见到过的,如此狰狞与可怕的邪恶生物。 他们之中还有一个施法者呢,一个贵族老爷也不敢得罪的施法者。 “有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凯瑞本问。 村民们看向村长。 那个有着一张敦厚老实的面孔,但事实上颇有几分奸商气质的中年男人瑟缩了一下,他突然感到口干舌燥,想要喝点水,但他不能扔下这些为了他的女儿打抱不平的小伙子跑走啊。 “告诉我,”凯瑞本略带严厉地说:“是什么让你们就像是对待地精那样地对待我们?” “那是因为……因为……”村长抓紧了连枷,村庄里的连枷当然不是战士与骑士们的武器,只是一个长柄和一组平排的竹条或木条组成的农具,用来打孩子的屁股一定很疼,但要说用来对付冒险者们可就有点令人啼笑皆非了但他只犹豫了很短的一段时间,终于不管不顾地大叫起来:“因为您的同伴强迫了我的女儿!” 他举起一只手,指向身着黑色短外袍,抱着手臂一脸不耐烦的盗贼葛兰:“就是这家伙,这个无耻的贼,他看到了我的宝贝儿,就说些肮脏的话来勾引她,在她想要跑回自己房间的时候,他就殴打她,强迫她和他做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儿,夺走了她的贞洁!” 伯德温立即向葛兰投去了严厉的视线,他不否认盗贼是个有力的帮手,但他从不信任后者的品行,迄今为止,他还从未见到过有哪个盗贼真正地幡然悔悟,愿意去做一个善良而又无害的人呢。 而凯瑞本则看向了克瑞玛尔,施法者向他摇了摇头,盗贼唯一有可能从他们身边离开,强迫了那个小姑娘的机会唯有在他们沉睡之后,但谷仓的门不是被锁链锁住也不是被门闩闩住的,而是被他用魔法锁住的,就像村民们没办法用火把与铁叉敲开门,盗贼也没法用他的技巧打开门溜出去谷仓里倒是有一扇用于通风的小窗,问题是那扇窗只能容许一只猫出入,而且克瑞玛尔的灵仆正缩成指头大小在那儿呼呼大睡呢。 “你确定那个人就是葛兰吗?”凯瑞本问。 “我们亲眼所见。”一个小伙子气呼呼地说,他是那女孩的爱慕者,和村子里的其他小伙子一样,他们希望能够娶到她做自己的妻子,“我是来找大叔借铁叉的……” “我的女儿每天都要在黎明前去打水,按理说,等我醒来的时候她就应该回来啦,”村长说:“但今天我找遍了每个角落都没能看到她的影子,该诅咒的,我还以为她是被逃走的地精捉去了呢,我和波利就这么急匆匆地出了门……” “我们听到了她的呼喊声,但我们跑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那个小伙子补充道,如果他的眼睛能够化为利刃,那么葛兰大概早就死了:“就是那个咋种,”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说:“他还对我们笑了笑,无尽深渊在下,他还对我们笑了呢。” “但我们的同伴一直和我们在一起。”精灵游侠说,他即便不相信葛兰也会相信克瑞玛尔。 “好哇,”村长愤怒地喊道:“我早就知道,你们根本就是一伙儿的!”他挥动了一下连枷,结果差点打到自己,这让他的怒火燃烧到了,“把他们抓起来,抓起来,抓起来!” ※※※ 他们敲打着谷仓的门,但因为这扇门是被施法者使用魔法的力量关闭的,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有人提议在谷仓外堆起火把,将里面的人活活烧死,但立即有人提醒说里面还有着村庄里所有的牛;后来又有人提议说从谷仓的墙壁上凿出一个洞来,然后几个小伙子可以冲进去将那些人抓住。 村长并不想要这么做,毕竟谷仓是他的产业,但想到他的女儿,他的意志就变得坚定起来。 幸好在他们将这一方案付诸于实施之前,谷仓的门就打开了,一个性情冲动的小伙子猛地投出了一柄铁叉,他们以为会听到有人因此哀嚎不止,但那柄铁叉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并反掷了回来,它的柄敲中了原先的主人,而后是一缕耀眼的火焰,它们照亮了黎明时分的谷仓,照亮了村民与冒险者的脸,以及冒险者所持的武器。 吵闹声一下子就变小,甚至消失了,村民们想起这些冒险者杀死了近乎五十个地精,还有三个豺狼人他们从未见到过的,如此狰狞与可怕的邪恶生物。 他们之中还有一个施法者呢,一个贵族老爷也不敢得罪的施法者。 “有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凯瑞本问。 村民们看向村长。 那个有着一张敦厚老实的面孔,但事实上颇有几分奸商气质的中年男人瑟缩了一下,他突然感到口干舌燥,想要喝点水,但他不能扔下这些为了他的女儿打抱不平的小伙子跑走啊。 “告诉我,”凯瑞本略带严厉地说:“是什么让你们就像是对待地精那样地对待我们?” “那是因为……因为……”村长抓紧了连枷,村庄里的连枷当然不是战士与骑士们的武器,只是一个长柄和一组平排的竹条或木条组成的农具,用来打孩子的屁股一定很疼,但要说用来对付冒险者们可就有点令人啼笑皆非了但他只犹豫了很短的一段时间,终于不管不顾地大叫起来:“因为您的同伴强迫了我的女儿!” 他举起一只手,指向身着黑色短外袍,抱着手臂一脸不耐烦的盗贼葛兰:“就是这家伙,这个无耻的贼,他看到了我的宝贝儿,就说些肮脏的话来勾引她,在她想要跑回自己房间的时候,他就殴打她,强迫她和他做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儿,夺走了她的贞洁!” 伯德温立即向葛兰投去了严厉的视线,他不否认盗贼是个有力的帮手,但他从不信任后者的品行,迄今为止,他还从未见到过有哪个盗贼真正地幡然悔悟,愿意去做一个善良而又无害的人呢。 而凯瑞本则看向了克瑞玛尔,施法者向他摇了摇头,盗贼唯一有可能从他们身边离开,强迫了那个小姑娘的机会唯有在他们沉睡之后,但谷仓的门不是被锁链锁住也不是被门闩闩住的,而是被他用魔法锁住的,就像村民们没办法用火把与铁叉敲开门,盗贼也没法用他的技巧打开门溜出去谷仓里倒是有一扇用于通风的小窗,问题是那扇窗只能容许一只猫出入,而且克瑞玛尔的灵仆正缩成指头大小在那儿呼呼大睡呢。 第一百八十三章 村庄(1) 第一百八十四章 变形怪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八十四章 变形怪 克瑞玛尔释放的魔法能量堪称凶暴地将那个怪物从村长的身上打了下去,它撞在挂着羊皮的墙壁上,刷着白粉的土块簌簌地自墙面掉落,掉了它一头一脑,怪物发出一声怒吼,向它选定的第二个无辜者扑了过去,它并不是想要杀死他或是抓住他,而是想要混淆两人(?)的身份,这样在短时间内冒险者们就拿它无可奈何了。 但村长早已被一根细长的银绳拖出了一段距离,他傻乎乎地坐在原地,目光呆滞,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声音,直到他茫然地四处摸索时碰到了灼烫的炉床才猛地惊醒过来这不是一个噩梦而是可怕的现实,“诸神在上!”他哀号道:“诸神在上!艾比,艾比!”他叫着他女儿的名字。 然后他的肩膀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别乱走,”一个沉稳的声音说:“这里很危险跟我来,我们到外面去。” “艾比!”村长挣扎着:“我的艾比呢?!” “她死了。”葛兰冷酷无情地在一旁补充:“变形怪只会在很少的情况下留着将要被它取代的人,一般而言,”他愉快地说道:“它们会直接将他们吞到肚子里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不不不!”那个可怜的男人嚷嚷道,他拼命地眨着眼睛,想将那层朦胧的黑雾从他的眼睛赶走:“艾比!艾比!艾比!“ 李奥娜叹了口气,举起拳头给了他一下,失去女儿的父亲再一次地昏了过去。“葛兰?”她犹疑不决地看向盗贼:“那个女孩……是什么时候被调换的?” “至少在那桶牛奶粥之后。”盗贼说:“邪恶的生物于精灵来说,就像腊肉于狗,它们可不敢与凯瑞本靠的太近。” “这大概是我听过的最为糟糕的形容了,”王女毫不客气地说:“它有没有可能把那个女孩藏起来?” 盗贼摇摇头,这个狡猾的混蛋对李奥娜要比对伯德温更恭顺一些:“您也看到了,女孩和她的父亲住在同一个屋子里,她的父亲更是牢牢地看管着她就像是看管着装着金币的皮囊最有可能的是,她是在去溪流边打水的时候被变形怪袭击与取代,之后,就像这些愚昧的人看到的那样……哦,该死,不是它,是它们!“ 他重又将注意力集中到那个先是变成少女艾比,继而变成了她父亲的怪物身上,在发现无法继续冒充人类男子后,变形怪变回到它原来的样子,在保持着原形时,这种怪物能够如同一个兽人般的强健有力,能够轻而易举地击穿一面夯土墙,不过他面对着的是一个法师,还有精灵的协助,所以就在李奥娜与葛兰交谈时,它连试着逃跑的机会都没得到就被抓住了众所周知,变形怪会变化形状从绳索与镣铐中逃走,但现在把它紧紧地捆绑起来的不是别的正是那条经过永久附魔的绳子,它会随着变形怪的变化而伸长或是缩短,不走运的怪物就算把自己变成了一只光裸的肉丸都没能寻找到哪怕一丝缝隙。 “村长的女儿是一个,”凯瑞本说:“还有一个,它变成了葛兰的样子。” “这个村子可有三百多个人呢。”葛兰说。 “只要能将他们集合起来就不难找到,”精灵说:“变形怪并不是那么无懈可击的。” “有没有可能只有葛兰是假的呢?”李奥娜问。 “如果是在那以后,”施法者说:“它会发现它几乎找不到机会她的身边一直有人陪伴着。”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听到了叫喊声,然后一只火把就被丢掷了进来。 这情景可真是有点似曾相识。 “你们在干什么?”盗贼大声喊道:“你们想要杀死你们的村长吗?” 屋外顿时骚动起来,伯德温弯下腰,抓起那只变形怪提在手里,推开门走了出去但就在暴露在火把的光亮下的那一刻,变形怪重又变回到少女艾比的样子,并拼命地大叫着,指责他们杀了她父亲。曾经的圣骑士在村民们再一次举起铁叉前干脆利索地挥拳打中了少女的脸,那张流满了眼泪的脸一下子凹陷了下去围绕着他们的人们先是暴怒,而后又难以遏制地感到迷惑与恐惧,因为没有一个人类的脸会是那个样子变形怪可以在有所准备的时候弄出伤口与血液,但伯德温的这下子来的太突然,而且像是鼻骨折断,面颊撕裂,眼睛突出这种细节变化都是需要时间,所以他们看到的是一个被捶打成碗型的发酵面团样的东西。 而少女的鼻子、眼睛与嘴还紧贴在光滑柔嫩的皮肤上没人知道是谁第一个尖叫起来,前面的人疯狂地向后退,而后面的人不明所以,他们陷入混乱,好几个人因为站立不稳而跌倒。 “安静!”伯德温喊道:“没什么可惊慌的,我们已经抓到了这个怪物!在它杀死你们的村长之前!” “那么,我们的村长呢?”一个颤抖的声音问道。 “他在这儿,”李奥娜说,村长仍旧昏迷着,并且矮胖,但高地诺曼的王女在举起他的时候毫不吃力:“虽然受了伤,但只要好好休养上一阵子就能恢复如初了除了他的心。” “艾比呢?”波利惊慌失措地问:“如果这个不是她,她又在哪儿呢?”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李奥娜停顿了一下:“我们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个怪物变化成艾比的样子企图让你们相信我们是一群卑劣的歹徒好让你们杀死我们,最起码也要将我们驱逐出去因为我们的同伴之一是个精灵,而它们的伪装是无法逃过精灵的眼睛的。” “它们?” “它们,”葛兰说:“至少有两个,一个就在你们眼前,而另一个是谁告诉你们我们在这儿?” “查得。” “他是谁,在哪儿?” “他是艾比的哥哥。”波利说。“他不在这儿!”另几个人大叫道,他们差不多要相信这些外来人的话了,因为查得告诉他们自己的父亲与妹妹已经被残忍地杀死了,另外,作为一个儿子与兄长,他不该在这个时候消失。 这时候村长醒了过来,“查得在哪儿?”他问。 人们沉默了,只有火把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艾比呢?”他在伯德温的帮助下站了起来,从一个村民的手里拿走了火把,把它放到离变形怪很近的地方,火星掉在“艾比”的头发上,发出难闻的焦臭味儿,火光下是那张他所熟悉的,美丽而又纯洁的脸,“艾比呢?”他又问了一次。 “我不是在这儿吗?”变形怪嘲弄地答道:“父亲?” 村长的回应是将火把戳到了它的脸上,火焰触及的地方就像蜡烛那样融化了,怪物却只是发出讥讽的嗤嗤声,火把一移开,那些灰白色的半透明物质就开始蠕动着回复原状。 “它们并不在乎这个,”精灵说:“想让它们吐露事情需要更巧妙的手段。” “请让我来帮助您,”那个叫做波利的小伙子急急忙忙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不顾他母亲的阻止:“你需要烙铁吗,还是需要别的什么?” “我……”精灵没说完就毫无预警地骤然拔出了他的弯刀,但一只从波利的胸部伸出的触须比他更快,它就像条粗若小臂的鞭子那样重重地抽中了凯瑞本的右臂,这下子就连精灵也难以承受,“星光”在黑暗中划过一条明亮的弧线,掉进了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几乎在同一时刻,村民们发出了更为惊恐的尖叫,他们的亲人、朋友与孩子刹那之间就变成了可怕的怪物,有的像是长满了鳞片的巨蛇,有的像是长着鬣狗头的野人,还有些长出了蝙蝠状的翅膀,它们从人群中跳出来,扑向冒险者们。 它们的首要目标是法师与两个女性,法师是因为他的威胁性而女性往往会是一个很好的人质或是弱点,或者它们也可以变成她们,即便知道它们是伪冒者,但面对着同伴(尤其是女性)的脸就无法挥动武器的人也不在少数。 一道耀眼的雷电之墙挡住了有翅变形怪的攻击,它像人类那样惨叫,在它落到地面上,预备收起自己的翅膀时,李奥娜的焰形剑掠过了它的脊背,那两只没有羽毛,遍布青紫血管的膜翼拍打着掉在了地上,变形怪的无色血液喷溅了王女一身,它站起来,凶狠地向李奥娜举起了利爪,但克瑞玛尔的另一只雷电之箭在一个呼吸后就击中了它的胸膛。 而伯德温正在与那只变化成豺狼人的变性人战斗,它就和真正的豺狼人一样狂暴与肮脏,曾经的圣骑士只有一只手臂,但一点也不妨碍他成为施法者最为牢固的屏障之一,他的眼睛炯炯有神,步伐稳定,手臂的肌肉漂亮的鼓起他知道自己的缺陷所在并巧妙地利用它设下了一个不可谓不光明正大的陷阱。变形怪在怪物中算不得愚蠢,甚至可以说是狡猾,但它也有着邪恶生物的通病贪婪,它知道它所看到很有可能只是一块香甜的饵料,但在数次无法冲过精金宽剑交织而成的罗网后它变得焦躁起来,于是在看到一个鲜明的破绽时它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它在伯德温尚未痊愈的脸上又留下了一道深刻的创伤,但作为代价,它留下了一条手臂。 需要提及的是,在这之前,克瑞玛尔的又一个法术笼罩在了想要逃走的村民身上,无形的精神力量击中他们的头脑,让他们陷入昏眩,一个继续混杂在人群中的变形怪就这样被暴露了出来怪物的魔法抗力可比人类强多了,施法者的第三个法术立即跟上,这是他现在所能使用的最为强大的法术变形怪的头部一下子爆炸了,碎屑飞溅的到处都是。 那只变化成蛇人的变形怪落在了盗贼与梅蜜之间,弗罗的牧师一边惨叫着一边投出一个神圣的冲击,如同刀刃般的白光斩断了蛇人的尾巴,这可太出乎它,还有盗贼的意料了以至于后者没能及时地补上一匕首,变心怪因此和梅蜜纠缠在了一起,跌入到一个黑暗的角落里,等盗贼向那儿扔了一个火把后,他找到了两个梅蜜。 她们看上去毫无差别,就连被烧焦的卷发都处在同一个位置,当然,是镜像的。 “你想烧死我吗?”一个梅蜜冲着他嚷嚷道。 “快杀了它!”另一个梅蜜喊道,同时挥舞着一柄带着弯曲牙齿的尖头锤。 盗贼看了一眼先前的那个梅蜜,她立即从腰里拔出了一柄一模一样的尖头锤。 “问我那个只有我们知道的秘密!”见状后一个梅蜜叫道。 “我可不想让我的秘密变成一个公开的笑话。”葛兰说,向前伸出一只手:“比起耳朵和眼睛我更相信我的手,鉴于我们曾经无数次地享受过弗罗赐予的欢乐。” 一个梅蜜马上跳进了他的怀里,盗贼将手伸进了她的长袍里,她感觉到那只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胸部,这令她露出了一个胜利的微笑,然后这个笑容就凝固在了她的脸上,她从盗贼手上掉了下去,皮肤变成犹如烂肉般的雾玫瑰色,面目变得扭曲,而后平滑。 盗贼举起手,端详了一下手上的戒指,这还是他从那个半龙半魔咋种的次元袋里找到的,戴在食指上,看上去只是一枚平平无奇的青铜方戒,但只要用拇指旋转一下戒圈它就会弹出一根细小的毒针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旋转回原来的位置,毒针收了回去。 “如果它知道我们居然从未睡过,”盗贼说:“准会死不瞑目的。” 此时那只死掉的变形怪正在剧毒的驱使下迅速地腐化,它的肚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起来,梅蜜嫌恶地扭开头,而盗贼则愉快地笑出声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 变形怪 第一百八十五章 追索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八十五章 追索 一蓬火焰在奥斯塔尔的眼前炸开,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突如其来的光亮一霎那间便消失了,只留下了灰黑色的烟雾,烟雾在空中扭曲,逐渐形成了一个模糊的轮廓,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穿着长袍的人类。 “牟路斯向您致意。”那个由烟雾组成的身影向红袍术士鞠了一躬说:“愿您的力量永如深海,而您的智慧永如星辰。” “省掉那些不必要的寒暄吧,”奥斯塔尔说,牟路斯曾经是个胆敢与他的主人相抗衡的法师,他的狂妄激怒了她的术士们,在他凄惨的死去后他们没有放过他的灵魂,现在他的灵魂每时每刻都被折磨、拘禁与奴役着,这种情况可能持续一千年或是更久所以红袍无需对他保持礼貌或是尊重:“说出你的来意,别让我知道你有遗漏或是扭曲。” “一个旨意。”牟路斯语气平平地说:“来自于最深黯处与最光明处去寻找一本法术书,它用龙语书写,有着镶嵌着宝石与符文的纯金封面,在任何人发现它的秘密之间找回它,所有接触过它的人都要被完全地掌控起来。” “给我看它的样子。”奥斯塔尔命令道。 牟路斯做出手势,一部分烟雾脱离他的身体,凝结起来,呈现出金色与蓝色的柔和光芒但奥斯塔尔只能看到它的表面。 “里面的内容呢?” “我所看到的只有这些。”牟路斯说。 奥斯塔尔看了他一眼:“你还记得你的弟子吗?那个叫做比维斯的龙火列岛领主之子?” 牟路斯漠然不语,早就有幸灾乐祸的术士向他描述过他弟子的妻子是如何痛苦地死去的许多人都以为那是个不幸的意外,只有牟路斯知道这完全是出于那位恶意的捉弄,每个与他有关的人都逃不过她的耳目他甚至无法找到比维斯的灵魂。 “他好像也有了一个弟子。”奥斯塔尔盯着淡薄到几乎能够透过它看见墙面的灵魂说:“一个半精灵,他的名字是克瑞玛尔,你有听说过他吗?” “没有。”牟路斯说。 “你或许该去见见他,”奥斯塔尔说:“据我那个不成器的学徒所说,他继承了比维斯的一切。” “你想要什么?” “除了我,还有几个人接受了这个任务?” 牟路斯沉默了一会,慢吞吞地说出了几个名字,奥斯塔尔在心里反复权衡了一下:“我需要更多的讯息。” “只有那么多了。” “你会得到更多的。”奥斯塔尔说,他伸手弹了一下,做出驱逐的手势,“好吧,离开这里,牟路斯,我不需要你了。” “你还没有给我酬劳。” “没有酬劳。”奥斯塔尔说,或许会有那么一两个术士学徒会蠢到给牟路斯这种被拘役的灵魂一些酬劳一些魔法能量或是魔鬼、恶魔的血,但奥斯塔尔不会:“去吃哀悼荒原的泥土吧,”他恶劣地将一块经过魔法处理的辉石扔进火里,火焰猛地升高,牟路斯的灵魂发出了一声惨呼,本来就不那么稳定的身影摇晃了一下,就从黑曜石的火盘里消散了:“你只配吃到那个。”红袍说,对着星星点点的余烬。 他等了一会,提起火盘,走出帐篷,把它倒转过来,任凭号叫的狂风将里面的灰烬一丝不剩地卷走。 几个正处在下风处的兽人激烈地打起了喷嚏。 “我没想到你还敢到这儿来。”一个像是猛兽打呼噜般的生意在红袍术士的身后说道。 “为什么不呢?”奥斯塔尔说:“你们需要我格什首领,如果没有我,在漫长的寒冬中你们的数量还要掉落一半,而且不会有新的小崽子活下来。” “我们之所以会陷入这样的困境还不是因为你吗?红袍?”格什说,他要比攻打雷霆堡的时候更高一些,但也要瘦一些,毕竟整个冬季他都在忙于带领部落的勇士们为女人和小崽子们寻找足够多的食物盘羊、野牛、角鹿与其他部落的兽人他从一开始就不怎么信任人类,他们带来的药水他只用了很小一部分,不得不说,那时候他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如果在卡乌奢的护佑下,兽人们真的能够得到雷霆堡,那么出战人数最少的暴雪部落也只能得到最少的战利品,而他的勇士也会被耻笑与看轻,他们会感到忿怒并想要驱逐或是杀死他。 事实上,即使是他们输掉了这场战役,也有人认为暴雪部落与它的兽人格什失去了兽人应有的勇气,他们抢掠不到人类就先要抢掠他们的同族,不过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兽人们原本就没有什么道德与法律可言,他们膜拜强者,崇敬祭司,却蔑视智慧与思考在那之后暴雪部落经受了一段时间的压力,但很快地,笼罩在他们头顶上的乌云飞到了他们敌人头上那些被药水催化长大的兽人有着一个像是永远也无法填满的肠胃,他们吃得比他们的父亲与叔叔加起来还要多,在吃光了部落里的牲畜与奴隶后,他们开始吃那些较弱的兽人,并逐渐将饥肠辘辘的视线落在了那些有着崇高位置的兽人身上,不管怎么说,后者可要比前者肥多了,一场又一场血腥地搏杀后,几个部落甚至只剩下了一两个兽人。 如今暴雪是整个呼啸平原上最大,也是最强的部落,格什收拢了不少强壮的兽人战士与侥幸逃出的兽人女性,他的部落不但没有减少人数反而扩增了近三分之一。 “我想我告诉过他们这些孩子会有个好胃口。”红袍术士满不在乎地说。 “这不是正常的。”格什说。 “让一个幼兽人在几个呼吸间长成一个兽人战士也不是正常的。”奥斯塔尔说,他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格什跟着他走进了那顶从外面看上去或许会逼迫格什将尾巴留在外面,实际上却容得下格什的四个妻子与十二个幼崽的帐篷。 格什盘腿坐下,奥斯塔尔给他端来了一杯血红酒,兽人首领一口喝干了里面的液体,在魔法的作用下,酒里掺杂着的人类血液就像刚被榨出来的那样新鲜甘甜,格什伸出舌头舔了舔淋漓在毛发上的酒液,从身边掏出一个褐色的皮囊,拉开抽绳,倒出里面的东西。 那只皮囊看似平平无奇,制作粗糙,但就倒出的宝石数量来看,它居然还是一只容量颇为可观的次元袋那些只是被简单地打磨过就能散发出璀璨光芒的小石头一下子就堆积起了一个高达术士膝盖的小丘陵。 “您还想要些什么?” “牲畜、奴隶,”格什说:“还有马匹、武器,尤其是箭矢与弩弓,无论你拿出多少我都要。还有……” “请说。” “我要法师和术士。” 奥斯塔尔终于正式地看了这个粗鲁肮脏的兽人一眼:“谁都知道呼啸平原不欢迎法师与术士。” “现在不了。” “你的祭司会认为你在蔑视他们,你会视为渎神者。” “只要奉上丰盛的祭品,强大的卡乌奢是不会在乎这些小问题的如果他们坚持,那么我也不介意送他们亲自去向卡乌奢神控诉我的罪过。”格什摸着下巴。 “你在做一件危险至极的事情。” “一件能够比任何一个祭司取悦我神卡乌奢的事情,”格什说:“我会将整个雷霆堡敬献给他,或许还要多。” ※※※ 狄伦唐克雷登上雷霆堡的双城墙。 龙腹隘口的狭窄通道重又被茂盛的植物覆盖,兽人与人类的鲜血融化了冰雪,又滋润了下面的土地,草籽发芽,在一夜之间就能升高一掌来自于呼啸平原的风压过它们,激起碧绿色的涟漪,径直穿过耸立的箭塔,卷向新的内城即便是在这个季节,这里的风还是如同钢铁铸造的刀剑那样冰冷与锋利,每一口吸入体内的空气就像细碎的小刀那样切割着喉咙与肺部。 这里就是他名义上的父亲,摩顿唐克雷几乎驻守一生的地方,他不愿意交给狄伦唐克雷,却愿意把它交给一个平凡的士兵,一个没有姓氏的卑贱之人。狄伦唐克雷必须承认那时他在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确实感到了心在疼痛,他与摩顿唐克雷相处的时间还不如他的母亲黛安公主来得长,但他听过他的故事与传说,一个孩子的孺慕之心是无法用时间的长短来估算的,他在没有父亲的庭院里学习如何成为一个法师,满心以为能够获得他的承认,但最终结果,正如您们所看到的,他是摩顿唐克雷的耻辱,而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摩顿唐克雷痛痛快快地将这份侮辱摔回在了他和母亲的脸上。 也正是因为这个,狄伦没有太多犹豫就接受了约翰公爵的邀请,他也是黛安公主的兄弟,狄伦的舅舅,他坐在那个王座上要比老王合适得多虽然过程之简短连他们都没能想到。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一提伯德温唐克雷,伯德温给狄伦的感觉很难形容,狄伦并不爱他,更正确点说,他憎恨着这个得到了他不应得到的东西的窃贼,但狄伦却不想看着他就这样轻易而简单地死去就如他所希望的,前圣骑士正在滑向堕落的深渊而他本人却毫无察觉,而他名义上的弟弟正满怀喜悦地看着这一切,就像是在珍惜地啜饮着一杯世间仅存的美酒。 狄伦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冰冷的石砖:“这是你不想给我的,”他像个小孩子那样悄悄地对着石砖说:“但我还是得到它了。” ※※※ “一件能够比任何一个祭司取悦我神卡乌奢的事情,”格什说:“我会将整个雷霆堡敬献给他,或许还要多。” ※※※ 狄伦唐克雷登上雷霆堡的双城墙。 龙腹隘口的狭窄通道重又被茂盛的植物覆盖,兽人与人类的鲜血融化了冰雪,又滋润了下面的土地,草籽发芽,在一夜之间就能升高一掌来自于呼啸平原的风压过它们,激起碧绿色的涟漪,径直穿过耸立的箭塔,卷向新的内城即便是在这个季节,这里的风还是如同钢铁铸造的刀剑那样冰冷与锋利,每一口吸入体内的空气就像细碎的小刀那样切割着喉咙与肺部。 这里就是他名义上的父亲,摩顿唐克雷几乎驻守一生的地方,他不愿意交给狄伦唐克雷,却愿意把它交给一个平凡的士兵,一个没有姓氏的卑贱之人。狄伦唐克雷必须承认那时他在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确实感到了心在疼痛,他与摩顿唐克雷相处的时间还不如他的母亲黛安公主来得长,但他听过他的故事与传说,一个孩子的孺慕之心是无法用时间的长短来估算的,他在没有父亲的庭院里学习如何成为一个法师,满心以为能够获得他的承认,但最终结果,正如您们所看到的,他是摩顿唐克雷的耻辱,而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摩顿唐克雷痛痛快快地将这份侮辱摔回在了他和母亲的脸上。 也正是因为这个,狄伦没有太多犹豫就接受了约翰公爵的邀请,他也是黛安公主的兄弟,狄伦的舅舅,他坐在那个王座上要比老王合适得多虽然过程之简短连他们都没能想到。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一提伯德温唐克雷,伯德温给狄伦的感觉很难形容,狄伦并不爱他,更正确点说,他憎恨着这个得到了他不应得到的东西的窃贼,但狄伦却不想看着他就这样轻易而简单地死去就如他所希望的,前圣骑士正在滑向堕落的深渊而他本人却毫无察觉,而他名义上的弟弟正满怀喜悦地看着这一切,就像是在珍惜地啜饮着一杯世间仅存的美酒。 狄伦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冰冷的石砖:“这是你不想给我的,”他像个小孩子那样悄悄地对着石砖说:“但我还是得到它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追索 第一百八十六章 追索(1)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八十六章 追索(1) 自从那个精灵游侠与他的同伴成功驱逐了庞大而嗜血的蝙蝠群后,“凹角”这个小村庄几乎就没再发生过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伊尔摩特的圣堂为他们重新派遣了一个新的牧师,而原先的老牧师被埋葬在树林的边缘,人们在他的葬身之所移植了好几十株洋葱,这几天洋葱开花了,白色的花,又小又密。 现在正值深夜,“凹角”的村民正在安睡,肥滚滚的三线鼠卷缩在洋葱丛里,心旷神怡地大吃大嚼,洋葱是这种啮齿动物最为喜欢的食物之一,长期食用洋葱以及其他带有各种异味的植物让它们散发出强烈的刺激性气味,许多掠食者会因为受不了这种恶心的味儿而放弃追捕它们但也有例外,譬如某只口味特殊的兔狲,一身灰白色的条纹成了最好的保护色,只不过一眨眼,那只傻乎乎的三线鼠就落进了它的爪子。 洋葱的气味让兔狲恶狠狠地打了好几个喷嚏,爪子下的三线鼠还在挣扎个不停,毛绒绒的猎手不耐烦地上去反复挠了几爪子,它的猎物才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在它想要衔起三线鼠离开这儿的时候,一个奇怪的声音让它警惕地拉直了耳朵。 空气中首先出现的是一个光点,蓝色的光点,光点向左右展开,在达到一个成年男性手臂张开的宽度后向下延伸至一个半成年男性那么高,最后两根线条向内合拢,形成了一个如同覆盖着透明水膜的门,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男性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脚奇妙地没有踏在地面上,而是悬浮着,他在行动的时候就像是一道影子或是幽魂,就连草尖上的露水也未触动。 兔狲竖起了浑身的毛,它张开嘴想要发出一声色厉内荏的喵叫,但在此之前,一股细微的魔法力量击中了它,它昏了过去。 “为什么不让我杀死它呢?”阿尼莫斯遗憾地说,“我的毒液还很充足。”而小魔鬼从来就是不惮于夺取一条生命的。 “我不想在这儿留下什么痕迹。”奥斯塔尔说。 小魔鬼啧了一声,它知道这将会一个极其无聊的夜晚。 奥斯塔尔为了获得这个线索拿出了他在上一个冬季获得的全部。人类的奴隶,兽人的辉石、宝石与黄金,还有兽人与人类的尸体,尤其是那些服用过药水的兽人,他甚至还悄悄藏起了一个祭司的躯体,这很危险,卡乌奢可不是一心胸宽大的神祗他从一个魔鬼那儿知晓这本法术书原本属于一个巫妖,但那个不死者并无巨龙的血脉,他之所以拥有这本书可能只是为了研究;而后他又从另一个性情古怪的死灵法师那儿得知这个巫妖已经被那些多管闲事的白袍净化了,这让他感到焦急,因为他知道白袍们会销毁或是夺走巫妖的收藏,如果这本法术书被粉碎,又或是被封禁在罗萨达或泰尔的主圣堂里,想要把它弄出来可就真要费上一番力气了,白袍们的阻扰倒还在其次,问题是其他同样接受到了这个任务的人也一定在窥视着彼此的踪迹与行动,一旦他开始动作,就根本无法将他所知的隐瞒下去,最后很有可能是他辛辛苦苦地摘下了这枚诱人的果实,却被别人一口吞下了肚子。 死灵法师没有告诉他是哪个善神的白袍净化了法术书的所有者,但奥斯塔尔知道,白袍们有个坏习惯,那就是他们有着吟游诗人般的爱好他们巨细靡遗地记下每一个任务的细节,并放在一个房间里完全公开任人阅读;奥斯塔尔用魔法器具伪装成了一个普通的战士,翻遍了附近所有圣堂的记录,终于在一本厚重的牛犊皮卷中找到了与之相关的内容上面并未记载着他们有得到一本纯金封面,镶嵌宝石的法术书,也没有提到它有被毁掉。 让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上面居然还有着新的记录日期与他查阅的那天之间的距离短得令人咋舌。 ※※※ 以下内容一个小时后换过来哈。 自从那个精灵游侠与他的同伴成功驱逐了庞大而嗜血的蝙蝠群后,“凹角”这个小村庄几乎就没再发生过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伊尔摩特的圣堂为他们重新派遣了一个新的牧师,而原先的老牧师被埋葬在树林的边缘,人们在他的葬身之所移植了好几十株洋葱,这几天洋葱开花了,白色的花,又小又密。 现在正值深夜,“凹角”的村民正在安睡,肥滚滚的三线鼠卷缩在洋葱丛里,心旷神怡地大吃大嚼,洋葱是这种啮齿动物最为喜欢的食物之一,长期食用洋葱以及其他带有各种异味的植物让它们散发出强烈的刺激性气味,许多掠食者会因为受不了这种恶心的味儿而放弃追捕它们但也有例外,譬如某只口味特殊的兔狲,一身灰白色的条纹成了最好的保护色,只不过一眨眼,那只傻乎乎的三线鼠就落进了它的爪子。 洋葱的气味让兔狲恶狠狠地打了好几个喷嚏,爪子下的三线鼠还在挣扎个不停,毛绒绒的猎手不耐烦地上去反复挠了几爪子,它的猎物才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在它想要衔起三线鼠离开这儿的时候,一个奇怪的声音让它警惕地拉直了耳朵。 空气中首先出现的是一个光点,蓝色的光点,光点向左右展开,在达到一个成年男性手臂张开的宽度后向下延伸至一个半成年男性那么高,最后两根线条向内合拢,形成了一个如同覆盖着透明水膜的门,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男性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脚奇妙地没有踏在地面上,而是悬浮着,他在行动的时候就像是一道影子或是幽魂,就连草尖上的露水也未触动。 兔狲竖起了浑身的毛,它张开嘴想要发出一声色厉内荏的喵叫,但在此之前,一股细微的魔法力量击中了它,它昏了过去。 “为什么不让我杀死它呢?”阿尼莫斯遗憾地说,“我的毒液还很充足。”而小魔鬼从来就是不惮于夺取一条生命的。 “我不想在这儿留下什么痕迹。”奥斯塔尔说。 小魔鬼啧了一声,它知道这将会一个极其无聊的夜晚。 奥斯塔尔为了获得这个线索拿出了他在上一个冬季获得的全部。人类的奴隶,兽人的辉石、宝石与黄金,还有兽人与人类的尸体,尤其是那些服用过药水的兽人,他甚至还悄悄藏起了一个祭司的躯体,这很危险,卡乌奢可不是一心胸宽大的神祗他从一个魔鬼那儿知晓这本法术书原本属于一个巫妖,但那个不死者并无巨龙的血脉,他之所以拥有这本书可能只是为了研究;而后他又从另一个性情古怪的死灵法师那儿得知这个巫妖已经被那些多管闲事的白袍净化了,这让他感到焦急,因为他知道白袍们会销毁或是夺走巫妖的收藏,如果这本法术书被粉碎,又或是被封禁在罗萨达或泰尔的主圣堂里,想要把它弄出来可就真要费上一番力气了,白袍们的阻扰倒还在其次,问题是其他同样接受到了这个任务的人也一定在窥视着彼此的踪迹与行动,一旦他开始动作,就根本无法将他所知的隐瞒下去,最后很有可能是他辛辛苦苦地摘下了这枚诱人的果实,却被别人一口吞下了肚子。 死灵法师没有告诉他是哪个善神的白袍净化了法术书的所有者,但奥斯塔尔知道,白袍们有个坏习惯,那就是他们有着吟游诗人般的爱好他们巨细靡遗地记下每一个任务的细节,并放在一个房间里完全公开任人阅读;奥斯塔尔用魔法器具伪装成了一个普通的战士,翻遍了附近所有圣堂的记录,终于在一本厚重的牛犊皮卷中找到了与之相关的内容上面并未记载着他们有得到一本纯金封面,镶嵌宝石的法术书,也没有提到它有被毁掉。 让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上面居然还有着新的记录日期与他查阅的那天之间的距离短得令人咋舌。 ※※※ 自从那个精灵游侠与他的同伴成功驱逐了庞大而嗜血的蝙蝠群后,“凹角”这个小村庄几乎就没再发生过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伊尔摩特的圣堂为他们重新派遣了一个新的牧师,而原先的老牧师被埋葬在树林的边缘,人们在他的葬身之所移植了好几十株洋葱,这几天洋葱开花了,白色的花,又小又密。 现在正值深夜,“凹角”的村民正在安睡,肥滚滚的三线鼠卷缩在洋葱丛里,心旷神怡地大吃大嚼,洋葱是这种啮齿动物最为喜欢的食物之一,长期食用洋葱以及其他带有各种异味的植物让它们散发出强烈的刺激性气味,许多掠食者会因为受不了这种恶心的味儿而放弃追捕它们但也有例外,譬如某只口味特殊的兔狲,一身灰白色的条纹成了最好的保护色,只不过一眨眼,那只傻乎乎的三线鼠就落进了它的爪子。 洋葱的气味让兔狲恶狠狠地打了好几个喷嚏,爪子下的三线鼠还在挣扎个不停,毛绒绒的猎手不耐烦地上去反复挠了几爪子,它的猎物才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在它想要衔起三线鼠离开这儿的时候,一个奇怪的声音让它警惕地拉直了耳朵。 空气中首先出现的是一个光点,蓝色的光点,光点向左右展开,在达到一个成年男性手臂张开的宽度后向下延伸至一个半成年男性那么高,最后两根线条向内合拢,形成了一个如同覆盖着透明水膜的门,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男性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脚奇妙地没有踏在地面上,而是悬浮着,他在行动的时候就像是一道影子或是幽魂,就连草尖上的露水也未触动。 兔狲竖起了浑身的毛,它张开嘴想要发出一声色厉内荏的喵叫,但在此之前,一股细微的魔法力量击中了它,它昏了过去。 “为什么不让我杀死它呢?”阿尼莫斯遗憾地说,“我的毒液还很充足。”而小魔鬼从来就是不惮于夺取一条生命的。 “我不想在这儿留下什么痕迹。”奥斯塔尔说。 小魔鬼啧了一声,它知道这将会一个极其无聊的夜晚。 奥斯塔尔为了获得这个线索拿出了他在上一个冬季获得的全部。人类的奴隶,兽人的辉石、宝石与黄金,还有兽人与人类的尸体,尤其是那些服用过药水的兽人,他甚至还悄悄藏起了一个祭司的躯体,这很危险,卡乌奢可不是一心胸宽大的神祗他从一个魔鬼那儿知晓这本法术书原本属于一个巫妖,但那个不死者并无巨龙的血脉,他之所以拥有这本书可能只是为了研究;而后他又从另一个性情古怪的死灵法师那儿得知这个巫妖已经被那些多管闲事的白袍净化了,这让他感到焦急,因为他知道白袍们会销毁或是夺走巫妖的收藏,如果这本法术书被粉碎,又或是被封禁在罗萨达或泰尔的主圣堂里,想要把它弄出来可就真要费上一番力气了,白袍们的阻扰倒还在其次,问题是其他同样接受到了这个任务的人也一定在窥视着彼此的踪迹与行动,一旦他开始动作,就根本无法将他所知的隐瞒下去,最后很有可能是他辛辛苦苦地摘下了这枚诱人的果实,却被别人一口吞下了肚子。 死灵法师没有告诉他是哪个善神的白袍净化了法术书的所有者,但奥斯塔尔知道,白袍们有个坏习惯,那就是他们有着吟游诗人般的爱好他们巨细靡遗地记下每一个任务的细节,并放在一个房间里完全公开任人阅读;奥斯塔尔用魔法器具伪装成了一个普通的战士,翻遍了附近所有圣堂的记录,终于在一本厚重的牛犊皮卷中找到了与之相关的内容上面并未记载着他们有得到一本纯金封面,镶嵌宝石的法术书,也没有提到它有被毁掉。 让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上面居然还有着新的记录日期与他查阅的那天之间的距离短得令人咋舌。 第一百八十六章 追索(1) 第一百八十七章 交易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八十七章 交易 “等等……我们为什么不能留下它们?”弗罗的牧师大胆地问,她的脑袋都快要被黄灿灿的金子给填满了:“有了它们我们可以做很多事情,大人,”她看向伯德温,“这么多……哪怕是用来向高地诺曼的新王赎罪都足够了。” “我的罪孽不是高地诺曼的新王能够赦免的。”伯德温声音低沉地说道。 “可是……我们总有用得到它的地方,这是金子!”梅蜜急切地看过每个人,她想要寻找她的支持者,但没人给出回应,就连盗贼也只是惋惜地看了一眼被摘在手里的菌菇,滑动戴着手套的手把它碾得粉碎,“葛兰,”她祈求道:“你有办法把它们换成金子的,对吗?” “有,”葛兰说,然后在梅蜜的笑容尚未消失前恶劣但不失诚实地回答:“但那很危险,敢于收买魔鬼手指的人多半都不那么好应付,而谁也不会觉得金子多。”如果他还在盗贼公会里充当他的分部首领,他也不敢将这么多的魔鬼手指纳入私囊最好的结果是他又能借此上升一阶,又或是得到一笔丰厚的赏金只有譬如“银指”(也就是葛兰的公会),“恶刺”这种大盗贼公会才有可能完整地吃掉这么大份的意外之财,其他人拿到了甚至知道了也只有一死而已。 “很少的一点也不行吗?”梅蜜不甘心的追问道。 “不行。”凯瑞本说,盗贼明智地闭上了自己的嘴巴事实上,如果不是精灵坚持,他也会想要拿走一点的,如果只是很少的一点点,他可以谎称他是从一个法师那儿偷到了一个装着施法材料的口袋。 “既然您都这么决定了,”弗罗的牧师怨恨地拧着自己的手指:“那又为什么要让我们知道呢?您大可悄悄地将法师带到这儿来,我们什么也不会知道,当然也不会感到心痛。” “大部分毒尖都生长在森林深处的沼泽里,”凯瑞本说:“但因为需要大量腐化的血肉滋养,它们并不那么容易成活生长着毒尖的地方你多半可以见到凶猛的野兽或是怪物,像是食腐怪、蔓生怪、树绳妖又或是沼泽鳄,有时在森蚺的领地里也能找到毒尖,但就我见到的,它们之中最大的也不过一掌,一个地方的毒尖聚拢起来往往还不足一磅……”他看向弗罗的牧师,显然希望她能明白他的意思。 “我想我已经知道它有多珍贵了。”梅蜜不耐烦地说。 葛兰摇摇头,弗罗牧师已经被金子迷惑了神智,她甚至连应有的伪装与畏惧都忘记了:“这片蘑菇不是自然形成的,”他代为解释说:“有人在养殖它们那些变形怪是它们的园丁和守卫,对吗?” “它们选择这儿是因为这个村子里的人原本就饲养着大量的山羊与绵羊,”李奥娜说:“它们可以大摇大摆地将羊群驱赶出去,交给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商人,只要他们的钱币仍旧叮当作响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其中有何可疑之处,就连村里的牧师也未曾发觉实际上那些羊都成了培养魔鬼手指的基料。” “它们应该找一个荒僻的地方来做这事儿。”李奥娜说。 “那样反而会引起白袍与骑士们的关注,”伯德温说,“谁会去注意一个如斯寻常的小村呢,假如不是突然来了这么一群地精。”伯德温补充说。 “村长又雇佣了我们。”盗贼说:“所以他们有意诬陷,这样至少能够赶走我们,免得我们发现了什么。” “我怀疑牧师也是因此而死,”游侠说:“而不是因为村民们以为的地精或是意外。” “和我们一样。”梅蜜阴沉地说,她已经得到了答案。游侠固然可以谁也不告诉,只和法师两个人来将这片魔鬼手指全部毁掉,但对此一无所知的他们可能会因此毫无防备地遭到激烈的报复,显然凯瑞本还不准备把他的队友坑到如此凄惨的地步,虽然现在也不差。 想到这儿弗罗的牧师愈发地想要拿走一些魔鬼手指,她不能只承担风险却一点好处都没能拿到,这不公平。 “我们得先走开,是吗?”葛兰问。 “焚烧的时候你们要到地面上去,”凯瑞本说,“魔鬼手指在灼烧时会产生对人体有害的烟雾,它的叫声也难听极了但现在男孩们可以先来帮帮忙。” 想要处理掉这么一大块魔鬼手指并不容易,他们先要将它们一一挖掘出来,免得残留在湿润泥土中的菌丝长出新的毒尖,另外也免得毒尖焚烧后的灰烬渗入土层后融入地下水别忘记这种东西对于人类来说是入口封喉的剧毒,即便经过焚烧它的效力会降低,但惊人的数量可能会令它发挥出相同的效力。 在法师隔断了烟雾与声音,并将它们焚烧殆尽后,对这件事情超乎寻常的谨慎的精灵游侠在黑暗的地穴中反复巡查了三次。 “我真不知道凯瑞本为什么会对这种东西深恶痛绝。”盗贼说:“他表现的就像是要把这儿当做精灵幼儿的游乐场。” “精灵们一向都很讨厌这个,”克瑞玛尔说:“我和他第一次见面他就在追捕一个携带着魔鬼手指的佣兵。” “他有和你说过吗,关于这个?”葛兰像是不经意地问道。 “没有,”黑发的施法者瞥了他一眼:“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知道这个就行了。” 葛兰向他鞠了一躬,以示接受到了他的警告,但这就是盗贼的本能与习惯,谁也不知道偶尔得到的一个小秘密会有多大的价值,它可能值你的一条命。 他们回到村子里时已是近黄昏,烟囱里冒出的香气让梅蜜不停地揉着肚子。 小村里的村长自从知道自己的女儿和儿子都已经成为了变形怪的一顿美餐后就病倒了,但为了表达自己的谢意,他挣扎着住到了他兄弟那儿,把自己的房子留给了冒险者们,不过也有可能他不想看到这幢能够让他不断地想起艾比与她哥哥的屋子村民们简单地打扫了一下先前变形怪将这个房间弄得乱七八糟,为他们换上了新的稻草,炉床里也升腾起了明亮的火焰,架在炉床上的铁锅里正煮着一整条羊腿,还有一只放在瓦罐里,加盐腌制过的肉馅羊肚。倒不是村民们一下子变得慷慨起来了,这些都是受了重伤,又没有痊愈的可能,随时都会死去的羊,既然如此,还不如尽快宰了拿来大快朵颐一番呢。 他们合用三只盘子与三只木勺,轮流匆忙而满足地饱餐了一顿,村民们在屋角留了一桶水,他们喝了一点,又用剩下的水简单地洗漱后就倒下安安心心地睡了。 梅蜜在接近黎明的时候醒来,她从麦秆上爬起来的时候觉得脖子和脊背都在尖叫,弗罗的牧师在屋子里借着炉床的微光小心翼翼地走了两步,推开门走了出去。 葛兰稍稍睁开一只眼睛,暂时这里还是安全的,那些魔鬼手指也已经被烧的一干二净,就连它们的灰烬都被施法者藏进了自己的次元袋,他一点也不担心梅蜜还能找到那么一两株即便魔鬼手指既邪恶又可怕,但它终究还是一种植物,而只要是植物就不可能逃得过精灵的眼睛。 弗罗的牧师离开了温暖的房屋,清冷的空气与微风令她精神为之一振她一直走到村庄的边缘才停了下来一只毛茸茸的长翅膀的黑色仓鼠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肩膀靠近颈脖的位置,尖细的舌头舔了舔她的皮肤,那层薄薄的皮肤下面藏着一根大动脉,小魔鬼能够听见滚热的血液是怎么在里面流动的,“往前走,亲爱的,”它甜蜜地说,一边幻想着如果能一口撕开她的脖子吮吸里面的将会是件多么快慰的事儿:“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小礼物。” 年轻的人类女性笑了,她不觉得这个失去主人的小魔怪能得到什么值得一看的东西,在她的认知里,小魔鬼只不过是一种比猫狗更聪明些的宠物罢了。 “就在这儿。”小魔鬼说。 梅蜜只看到了一蓬刺玫,开着白色与粉色的花儿。 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从她的肩膀上跳下来,站在一朵很大的刺玫花上面,扯开了挂在它脖子上的小袋子,这只袋子是那么的小,即便将抽绳全部拉开,袋口也只允许放进梅蜜的一只大拇指,但里面竟然能够倒落出有一磅之多的东西一开始梅蜜没能认出那些黑红发皱的碎块是什么,但一丝灵光突然从她的头脑中一掠而过,她马上抬起手按住自己的嘴以免发出不自觉的欢呼声。 “您想要这些是吗?”小魔鬼故作无知地说:“我在一个箱子里找到了这些。” 梅蜜放下自己的膝盖,跪在那儿一支支地捡起显然已经经过干燥处理的魔鬼手指,虽然光线暗淡,但她还是能找到属于魔鬼手指的那些特征,毕竟她在被迫走出地穴之前看了它很久。 “是的,是的,”她欣喜若狂地说:“就是这个,”她一边将所有的魔鬼手指塞进她的袍子里,一边抓过小魔鬼,恶狠狠地亲吻了它一下:“你是怎么弄到的……那个箱子里还有吗?” “没有了。”小魔鬼嫌恶地用尾巴擦了擦被弗罗牧师的唾液沾到的地方:“只有这些,我找了好久。” “呃……没关系。”梅蜜有些遗憾,但那不管怎么说,总比一无所获来得好。 “我想我得谢谢你。”她心满意足地站起来,敷衍地说:“你想要些什么?浆果、蜂蜜还是肉干?” “我能自己觅食。”比浆果和肉干更好的食物,小魔鬼在心里说:“我可以跟在你们身边吗?” “怎么说?” “你们中间有个施法者。”小魔鬼说。 “克瑞玛尔。”梅蜜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对,就是他,”小魔鬼说:“你知道我是个小魔怪,”它用诚恳温柔的声音说道:“我在那场瘟疫中失去了我的主人,而作为魔法造物的小魔怪是不能没有主人的我想要他做我的新主人,但他拒绝了。” “啊……那可真是太不幸了。”梅蜜急急忙忙地说,她差点将自己的真心话说了出来,弗罗在上,如果施法者愿意接受这只小魔怪作为宠物,那么今天这袋子魔鬼手指大概就不会落在她手里了,梅蜜思忖道,而他只会把它拿去给精灵凯瑞本,然后暴殄天物的烧掉:“真奇怪他为什么不愿意,”弗罗的牧师半真半假地说:“你是那么的可爱。” “他不但拒绝了,还揍了我呢。” “可不是,他就是这么个冷酷无情无理取闹的坏家伙。”梅蜜附和道。 “问题在于,”小魔鬼悲伤地说:“我还是挺喜欢他的。” “爱……感情总是那么不可理喻。”梅蜜说。“那么你想要怎么做呢?” “如果可以,”小魔鬼说:“我希望你能收容我一段时间,我想,如果我能表现出一些值得称道的长处的话我可是很能干的,他或许就会愿意接受我了。” “那么。”梅蜜向它展示了一下她鼓鼓囊囊的胸部:“这些算是雇佣我的费用?” “你还能得到更多,”小魔鬼说:“只要你愿意带着我。还有,”它说:“你可以把这些放回到这个小袋子里,我保证就算是精灵也没法儿用他的臭鼻子嗅出一丝一毫的味儿来。” 梅蜜犹豫了一下,的确如此,如果被精灵发现,这些价值高昂的施法材料一定会被收缴毁掉。 “好吧,那么,”她伸出手掌:“契约成立?” “成立。”小魔鬼伸出它的小爪子,在那只雪白的手掌上拍了一拍,而梅蜜甚至没注意到它连契约二字都没提起德蒙已经是小魔鬼恨不得拿块干面包擦掉的黑历史了,它当然不会愿意再让这个愚蠢的牧师再加上一笔,如果称这个女人为主人无论哪个魔鬼都会很愿意将它打回到劣魔甚至贱魔的等级,只因为它太给魔鬼丢脸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交易 第一百八十八章 可笑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八十八章 可笑 弗罗的牧师将毛乎乎的一团塞进自己的长袍里,脚步轻快地走回村子,一些村民看到她的时候诚惶诚恐地称她为女士,并让出道路,向她鞠躬行礼。》。》梅蜜在其他地方从未受到过如此礼遇,不过她知道这是因为那些仍旧尚未被掩埋,只是撒上了稻草灰与盐免得它们腐烂的变形怪的尸体清扫一群还不足人类膝盖高的地精还在这些蠢人的理解范围之内,变形怪则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虽然这些村民并不懂得变形怪是种多么恐怖与可憎的生物,但在那场微小的战争中起初确实有人想要与它们搏斗他们只是受伤而没有死还要感谢冒险者们迅捷的反应与精妙的技巧。像是没烤过的姜饼人样的灰白色怪物高大强壮,徒手就能折弯铁叉或是折断木棒,行动的时候就像是一只猫或是一只鸟,你根本无法用你的眼睛捕捉到它们的影子。 而且,据说它们会慢慢地吃掉一整个村庄,你的朋友、亲人会一个接着一个地莫名消失,作为一个凡人,你找寻不到他们的踪迹,也无法得到他们的消息,你唯有与其他的幸存者绝望地蜷缩在一个屋子里,以为能够保全自己的性命,却不知道最危险的怪物就在你身边,只等你睡着了,它就会咬断你的脖子,掏出你的内脏。 在品尝着鲜美的羊肉汤时,李奥娜也与凯瑞本,还有伯德温讨论过这方面的问题,变形怪选择假冒的对象时并非无的放矢,那些不幸的人几乎都在村子里有着一定威望与权力,除了村长的女儿艾比它们最后决定替代村长应该是因为那些该死的地精,如果伊尔摩特或是罗萨达,甚至泰尔的圣堂真的派遣白袍来村子里查勘施法,它们与它们的“花儿”或许会被发现。但如果村长不再是村长了,它们就能无限制地将时间拖延下去,随便告诉村民们什么都好,反正如非必要。村民们是不会贸贸然离开村子的,前往城镇的道路并不那么安全,而且他们的孩子和羊要交给谁来照顾呢,更别说路途上消耗的食物和鞋子了。 “归根结底它们还是太懒了。”王女戏谑地说道:“如果一开始它们就伪装成牧师。并将那些地精赶走,那么就不会有后面的事儿了。” 凯瑞本微笑着摇了摇头:“有时人们确实会看到兽人、变形怪或是其他怪物与地精们遭遇,但除非前者十分衰弱或是遭到了致命的伤害,否则你不太会看到它们相互厮杀,这些邪恶的生物只会相互勾结在一起袭击它们眼中的弱者譬如说。人类的商队以及村庄。若是你以为你可以使用某种手段驱使它们为人类而战就像是人类驯养的鹰或是狗那样,但那是不可能的,人类是它们的食物,当一块肉排与一个棘手的敌人放在你面前的时候,你会为了那块肉排去攻击那个棘手的敌人吗,就算它答应让你咬一口?” “那些魔鬼手指已经可以采收了,”伯德温抓了抓他蓬乱的胡须:“如果我们没有出现,或许这两天变形怪们就会举行一场前所未有的庆祝大会,而聚会上的餐点就是村庄里所有的人那么它们又何必去为了食物的食物而去和一群臭地精打交道呢。” “唯一可为人类所用的邪恶生物大概就只有魔鬼,或许还有恶魔。”葛兰说:“只要能够处理妥当。” “不可能,”李奥娜毫不犹豫地说,作为高地诺曼的王女她有权翻看大部分人无法接触到的典籍,在高地诺曼的历史上,有着不止一个高贵而勇武的灵魂为了夺得不应有的权势与荣耀最终沦落到了魔鬼的爪子里,他们造成的灾难比任何一个怪物都要来的深重:“魔鬼要比怪物更贪婪,它们只会要的更多而不是更少。” “永远也不要相信魔鬼说出的话,哪怕只是一个字,一个音节。”凯瑞本说:“永远。” 那时梅蜜也想说些什么,但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插入其中在精灵游侠将上一个话题结束之后。他们又开始讨论起变形怪的雇佣者有可能是一个盗贼公会,一个邪恶的红袍或是灰袍,也有可能是一个利欲熏心的领主……那些复杂的关系与专业的词语就连葛兰也听得很吃力,遑论自打出生以来就只学过跳舞、唱歌、调情与祈祷的弗罗牧师。 浮现在她嘴边的微笑就像清晨的露水那样在阳光下挥发殆尽。心情重又一片晦暗的梅蜜差点就没看见正在等着她的人村长兄弟的小女儿向她招了招手:“你的同伴去溪流边了,”她咬着大拇指手:“就是之前的那个地方,他们是这么说的……你去哪儿啦,女士?”她瞧了瞧梅蜜的长袍,阿斯摩代欧斯正从长袍里探出头来,在人类女孩惊讶地看着它的时候。小魔鬼跳出长袍,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小女孩立即咯咯地笑了起来。 梅蜜不耐烦地抓住那只不安分的“小魔怪”,粗鲁地将它塞回胸口。 “那是什么?”小女孩问:“那是您的宠物吗?” “不是。”梅蜜不那么礼貌地回答:“你还在这儿做什么?” 小女孩撅起了嘴,“羊奶和面包,还有一些羊肉,”她退开让梅蜜看见她身后的篮子:“我父亲让我送过来的。” “你应该把它放到房间里。” “我可不去那鬼地方。”小女孩说,说完她就飞一般地跑开了。 弗罗牧师只好气哼哼地将那只沉重的篮子提回到屋子里面,她在炉床边坐了下来,就是李奥娜昨晚坐的那个位置,抱着膝盖想象着自己就是那个虽然容貌丑陋,却有着另一种无形魅力的女人只因为她是高地诺曼的王女,所以她能得到梅蜜不惜一切都无法得到的东西纯洁崇高的爱,还有尊重与信任。 “您在这儿叹气流泪又有什么用呢?”小魔鬼不客气地说,他可不是为了陪一个人类女人自怨自艾才辛辛苦苦地一路飞到这儿的,“亲爱的,这可是一场战争,”它甩动着带着尖刺的尾巴:“让我去瞧瞧那个人,”它诱导般地说道:“或许我能给您出个好主意呢。” 梅蜜傻乎乎地看了它一会:“啊,”她说:“但我不确定还能找到那个地方。”那天他们可是踏着星光去又踏着星光回的。如果没有精灵引路,她连村子都回不来。 小魔鬼头痛地搔了搔脑袋:“好吧,“它说:”我想我能找到他们。” 找到克瑞玛尔他们对小魔鬼来说一点也不困难,何况施法者还施放了一个或是两个法术。弥漫在空气中的魔法能量让小魔鬼痛苦地只想咬尾巴摆脱无用的德蒙后,奥斯塔尔也未能如小魔鬼所希望地与它签订契约,阿尼莫斯为此嘲笑了它很久,现在它只能说是被红袍术士雇佣的,报偿就是灵魂石。奥斯塔尔不算太吝啬,靠着他给的灵魂石小魔鬼还能坚持上好两年,问题是灵魂石对于身处主物质位面的魔鬼来说就像是零嘴儿,你当然可以靠零嘴生存,但一天到晚地用它来代替主食那就太残忍了它真正需要的是施法者所有的魔力,但只有与其签订了契约小魔鬼才能得以享用其中一二,在没有任何关联的情况下,它只能拼命抽吸着四处游离的些许魔力略略安慰一下自己。 所以梅蜜突然站住,没有再向前走出一步的时候小魔鬼也没去催促她,在精灵游侠与法师的面前。它觉得自己还是蠢点的比较好也许是因为法师刚施放过法术的关系,空气中蕴含的魔力要比它以为的多一些。 而梅蜜突然站住是因为她看到了伯德温与李奥娜。 溪流边的阳光格外耀眼明亮,伯德温坐在一根倾倒的枯树上面,双腿微微分开,左手搭在膝盖上面,仰着头,闭着眼睛,神情放松,嘴唇微微翘起梅蜜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他,以往伯德温即便是在和她温存的时候还会紧皱着眉头。拉直嘴唇,眼中充满着不安与痛苦他的宽剑放在距离他很远的地方,秘银链甲挂在枯树的残枝间,散发着温润而柔亮的光芒。 李奥娜站在他身后。手上拿着一柄很小的匕首,刀刃的长度不过一个成年男性的手掌,可能是用来取餐的但这并不是它就不锋利了,相反的,为了能从骨头狭细的缝隙间割开连接着肉的筋膜或是切断比较坚韧的腌肉,它比真正的武器都还要来得锋利一些。高地诺曼的王女翻转了一下,让它在阳光下闪出刺目的白光,然后笑着说了些什么,梅蜜猜测她可能是在说自己或许会不小心割断博伯德温的脖子,因为伯德温的笑容随之加深,并说:“我相信你。”这句话很简单,梅蜜单看他的嘴唇也能读得出来。 “这可不是你能决定的事儿。”王女说,一边淘气地将那柄薄如草叶的匕首在伯德温的耳边磨来磨去:“但你的胡子真要刮了,”她捏了一把伯德温的下颌,发现这个应该说是非常柔软的地方也如同未硝制的野牛皮般的坚硬,还是一只长着刺猬毛的变异野牛:“我都快看不清你的脸了。” 伯德温微不可见地动了动脑袋:“所以一切都交给您了,尊敬的殿下,我任您处置。” “那么从现在起一句话也不要说。”李奥娜强忍着笑意说:“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来得及将匕首移开在我笑得太厉害的时候。” “没关系,”凯瑞本从一边走过:“我还有不少治疗药水呢。” 李奥娜和伯德温一起大笑起来,王女颤抖了好一会儿才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她的工作她并不熟练,胜在仔细认真,她看着伯德温,就像是在看着这个世界仅存的珍宝而她正在将覆盖着这件珍宝的尘土一一去除。 “她刮破了。”克瑞玛尔小声地对凯瑞本说,半精灵的锐利视力让他一下子就看到了两处,不,三处,或者还有更多地方的小伤口想象是美好的,而现实总是一场残酷,你不能指望一个连修剪指甲都由随身侍女代劳的公主殿下在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一个手艺娴熟的理发工匠。 “别担心,”精灵游侠说:“伯德温的皮可是很厚的和我一起去找点浆果吗?前一天的晚上我看到了越桔和醋栗。” “当然。” 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不假思索地回答。 当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放在梅蜜肩膀上的时候,梅蜜差点如字面意思般地跳了起来,同时她还发出了一声尖叫,如果不是葛兰的另一只手从后面绕了过来紧紧地按住了她的脸,那对儿甜甜蜜蜜的小情人儿准会被惊动了或许已经被惊动了,伯德温的手探到一边抓住了他的宽剑,而李奥娜将匕首移开,警惕地看了一眼梅蜜借以藏身的灌木丛,但她的手还按在伯德温的肩膀上。 “没事儿。”她低下头,温柔地说。 葛兰将梅蜜拖走,一直拖到李奥娜无法看见也无法听见他们的地方才停止。 起初他还需要用力抓住弗罗的牧师,但没过多久,就是弗罗的牧师跟着他走了,虽然走的不那么情愿。 “这个游戏你玩儿够了吗?” 盗贼问。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梅蜜说,她低着头,假装在整理她那件早就皱巴巴的袍子。 “一个落魄的骑士被一个低贱的娼妓所爱的游戏。” 梅蜜颤抖了一下,盗贼的话就像是一根淬着毒液的针刺入她的心脏:“我不是娼妓。” “比娼妓更糟糕。”葛兰说:“娼妓至少比你值钱。”他盯了梅蜜一会儿,神情突然变得十分古怪:“无底深渊在下,”他低声嚷道:“你不会是认真的吧梅蜜!告诉我,你不是认真的,你只是在……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你只是在逢场作戏而已!” 所以我才会来提醒你你已经快越线了!虽然葛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在这之前他始终认为自己很讨厌梅蜜,如果能送她去死他绝对不会犹豫哪怕一分一秒。 “我是认真的。”梅蜜平静地说。 “但那是不可能的!”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伯德温从来就没把你当成一个女人!”盗贼喊道:“你对他而言就是一个弗罗的牧师!玛斯克在上,你和我说过你的母亲也是一个弗罗的牧师,你是在弗罗的神殿里长大的,你命中注定就是弗罗的追随者,你还想让男人们怎么看你!该诅咒的,他之所以不拒绝你并不是因为他爱你,他喜欢你,他只是接受了一个弗罗牧师的示好而已!他就是这么认为的,就和他从伊尔摩特的牧师手里拿走一瓶治疗药水并无区别!不,梅蜜,你这个蠢货,你还不如一瓶治疗药水值得他珍重,至少他现在还保留着那瓶药水!” “闭嘴!“ “你真是个白痴。”盗贼不可思议地说:“在尖颚港,三岁以下的女孩就不会再做这种可笑的美梦了诸神在上,伯德温甚至不是你的第一个男人,你向弗罗敬献身体不下三年,或者更多?你怎么还会那么天真?你真的觉得他会允许你做他的妻子?可怜的梅蜜,我真担心他知道了你的想法后会跑去呕吐!” “闭嘴!闭嘴!闭嘴!” 梅蜜大叫着,盗贼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在烧灼她的灵魂,但她知道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正确而真实的她痛苦地喘息着,弯着腰,头晕目眩,过了很久,她才发现葛兰真如她要求的那样陷入了沉默。 他看向梅蜜的眼神中充满了怜悯与憎恨。 第一百八十八章 可笑 第一百八十九章 准备 圣者 作者:九鱼 第一百八十九章 准备 “要辛苦你了,哥舒拉。”凯瑞本柔声对他的动物同伴一只圆滚滚的小姬鴞说道,他将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的一角衬衫卷起来,从施法者那儿借了点作为施法材料的蜂蜡将它紧紧地包裹起来,从中间穿过一根细细的秘银链子,把它挂在哥舒拉的脖子上,姬鴞的身体不过一个成年男性的手掌那么长,而它要飞上上千里才能将这封关键而紧要的书信送到灰岭,它或许会碰上暴雨、飓风又或是猛禽,一点点多余的负担都有可能导致凯瑞本不想看见的结果。 所以,虽然他们在牧师的居所里找到了羊皮纸与墨水,但那些制作粗糙的羊皮纸的重量对一只姬鴞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尤其是在它浸了水以后。克瑞玛尔的次元袋里倒还有着一些胎犊皮纸,也就是用还未出生的牛羊胎儿身上的皮炮制的轻薄纸张,但这些纸张和经过特殊处理的薄山羊皮一样是专用来抄写卷轴的。 李奥娜在离开王都时带走了几十只卷轴,而多灵的新领主马伦又毫不吝啬地将执政官官邸内库所有的卷轴全都给了他们,但克瑞玛尔已经一一看过了这些卷轴,有些他不是很清楚(请原谅这个不折不扣的学渣吧),有些威力强大,但并不适合这片几近浩瀚无垠的白色沼泽他们需要更多的,有针对性的法术储存,凯瑞本对此十分了解,他告诉克瑞玛尔,然后克瑞玛尔就去准备那几个法术并把它抄写在卷轴上。 最后凯瑞本用他的“星光”从自己的备用衬衫上割下一片光滑的衣料,精灵们的衬衫都是用银腹蜘蛛抽出的丝线织成的,轻盈的如同一片晨雾,但在坚韧程度上可媲美皮甲凯瑞本用沼泽山雀的翎毛做了一支细小的只能用指尖捏住的笔,向克瑞玛尔借了他的墨水牧师的墨水混着的杂质几乎能够用来煮粥喝了,与之相比,施法者用来抄写卷轴的墨水细腻的就像是从深沉的暮色中滴滤而出的,他写在蛛丝衬衫上的每一个字母都只有山雀的喙尖那么小:精灵在上面详细地叙述了他们在地精的巢下方发现的危险菌类,以及它们的“园丁”和看守者。还有与之相关的推断与臆测,并附上了一撮显新鲜的毒尖与它的灰烬。 “这很重要。”凯瑞本说:“只能交给佩兰特。”他用指尖抚摸姬鴞的小脑袋。 羽色斑驳的小鸟舒服地闭上了那双带着黄圈的眼睛,叫了一声,亲昵地用自己的喙摩擦着凯瑞本的手指凯瑞本喂了它一点野蜂蜜。哥舒拉并不是银冠密林的原住民,它和它的族人居住在更为炎热的南方,但因为这种鸟儿身形小巧,又有着一张可爱的扁脸所以很讨女性的喜欢,盗贼和商人们就自然而然地将它们当做了一种商品。凯瑞本发现它的时候它还是一颗蛋,它的兄弟姐妹都已经死了,它顽强地活了下来。凯瑞本本想把它送回南方,但它似乎将孵出它的凯瑞本当做了妈妈,无论如何也不愿离开他。 在于凯瑞本缔结同伴契约后,哥舒拉要比它的同类更强壮,并像北方的鸟儿那样在飞羽下长出了厚厚的绒羽,但它本质上还是一只不那么耐寒的姬鴞。如果可以,凯瑞本也不想选择哥舒拉,但他不能保证其他的鸟儿也能将这封重要的信件送到佩兰特手上。 一旦佩兰特接到了这封信件。银冠密林里与正在游历的精灵将会搜索这里,精灵们会毁灭所有的毒尖并查找那些敢于培植这种可怕菌菇的人,又或是别的邪恶生物,继而毫不留情地将他们送入无底深渊既然他们那么喜欢这种能够召来魔鬼的东西,那么他们应该很高兴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成为魔鬼的邻居。 目送姬鴞飞向淡紫色的天空后,精灵回到屋内,炉床已经燃起,葛兰在看到他的时候站了起来:“是晚餐的时候了,”他说:“要我去……”他做了个手势:“那位大人现在能被打搅吗?” 村长的屋子不那么适合用来抄写卷轴,在征得村民们的同意后。克瑞玛尔征用了牧师的房间,那个房间镶嵌着玻璃,安静又明亮。 “我回去找他的,”凯瑞本说:“不过在用餐前。能帮我一个忙吗?” “请说。”伯德温摸着自己的面颊,在触碰到伤口的时候发出一声轻嘶。 “你们知道自己的体重吗?”精灵问:“如果不知道,又或是知道,但不能保证正确的话,我建议你们设法称量一下。” “您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个?”梅蜜问。 “是因为沼泽的关系吧。”盗贼代为回答道:“精灵的体重与人类是完全不同的,所以无法用他本身来做标准他能走的地方我们未必能走。所以他需要知道我们的体重,以确定途径的地面能够承托得起我们的身体,免得发生什么不必要的意外。” 梅蜜转过脸去,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对待葛兰,那个时候她以为葛兰会殴打自己,或更糟,杀了她,但盗贼只是向后退了两步。 “你在背叛。”盗贼又像是在预言又像是在诅咒般地说:“背叛你的过去,背叛你的母亲与姐妹,背叛你的信仰与神祗你会懊悔的,梅蜜,当你满身疮疤,奄奄一息,口中吐出腐烂的臭味,你会憎恨现在的你,你所付出的一切都将是徒劳,你的溃烂而你的灵魂无法得到救赎,也无法得到终结,你将永生永世地在哀悼平原上奔跑,躲避魔鬼与恶魔的爪子,吃的只有尘土,吸入的只有冷风而你所想要得到的,永远只会是一个荒诞的影子,一个虚幻的噩梦。” 他的语气是那样的平静,就像只是在描述一朵最寻常的花儿,却要比怒吼与咆哮更令弗罗的牧师遍体生寒,她站在原处,动弹不得。 之后盗贼的表现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如往常,他嘲笑和讽刺了一派狼狈的梅蜜,然后就专心致志地去对付羊奶、羊肉与面包。 ≈ap;≈ap;≈ap; 以下内容一小时后换过来。 “要辛苦你了,哥舒拉。”凯瑞本柔声对他的动物同伴一只圆滚滚的小姬鴞说道。他将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的一角衬衫卷起来,从施法者那儿借了点作为施法材料的蜂蜡将它紧紧地包裹起来,从中间穿过一根细细的秘银链子,把它挂在哥舒拉的脖子上。姬鴞的身体不过一个成年男性的手掌那么长,而它要飞上上千里才能将这封关键而紧要的书信送到灰岭,它或许会碰上暴雨、飓风又或是猛禽,一点点多余的负担都有可能导致凯瑞本不想看见的结果。 所以,虽然他们在牧师的居所里找到了羊皮纸与墨水。但那些制作粗糙的羊皮纸的重量对一只姬鴞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尤其是在它浸了水以后。克瑞玛尔的次元袋里倒还有着一些胎犊皮纸,也就是用还未出生的牛羊胎儿身上的皮炮制的轻薄纸张,但这些纸张和经过特殊处理的薄山羊皮一样是专用来抄写卷轴的。 李奥娜在离开王都时带走了几十只卷轴,而多灵的新领主马伦又毫不吝啬地将执政官官邸内库所有的卷轴全都给了他们,但克瑞玛尔已经一一看过了这些卷轴,有些他不是很清楚(请原谅这个不折不扣的学渣吧),有些威力强大,但并不适合这片几近浩瀚无垠的白色沼泽他们需要更多的,有针对性的法术储存。凯瑞本对此十分了解,他告诉克瑞玛尔,然后克瑞玛尔就去准备那几个法术并把它抄写在卷轴上。 最后凯瑞本用他的“星光”从自己的备用衬衫上割下一片光滑的衣料,精灵们的衬衫都是用银腹蜘蛛抽出的丝线织成的,轻盈的如同一片晨雾,但在坚韧程度上可媲美皮甲凯瑞本用沼泽山雀的翎毛做了一支细小的只能用指尖捏住的笔,向克瑞玛尔借了他的墨水牧师的墨水混着的杂质几乎能够用来煮粥喝了,与之相比,施法者用来抄写卷轴的墨水细腻的就像是从深沉的暮色中滴滤而出的,他写在蛛丝衬衫上的每一个字母都只有山雀的喙尖那么小:精灵在上面详细地叙述了他们在地精的巢下方发现的危险菌类。以及它们的“园丁”和看守者,还有与之相关的推断与臆测,并附上了一撮显新鲜的毒尖与它的灰烬。 “这很重要。”凯瑞本说:“只能交给佩兰特。”他用指尖抚摸姬鴞的小脑袋。 羽色斑驳的小鸟舒服地闭上了那双带着黄圈的眼睛,叫了一声。亲昵地用自己的喙摩擦着凯瑞本的手指凯瑞本喂了它一点野蜂蜜,哥舒拉并不是银冠密林的原住民,它和它的族人居住在更为炎热的南方,但因为这种鸟儿身形小巧,又有着一张可爱的扁脸所以很讨女性的喜欢,盗贼和商人们就自然而然地将它们当做了一种商品。凯瑞本发现它的时候它还是一颗蛋,它的兄弟姐妹都已经死了,它顽强地活了下来。凯瑞本本想把它送回南方,但它似乎将孵出它的凯瑞本当做了妈妈,无论如何也不愿离开他。 在于凯瑞本缔结同伴契约后,哥舒拉要比它的同类更强壮,并像北方的鸟儿那样在飞羽下长出了厚厚的绒羽,但它本质上还是一只不那么耐寒的姬鴞。如果可以,凯瑞本也不想选择哥舒拉,但他不能保证其他的鸟儿也能将这封重要的信件送到佩兰特手上。 一旦佩兰特接到了这封信件,银冠密林里与正在游历的精灵将会搜索这里,精灵们会毁灭所有的毒尖并查找那些敢于培植这种可怕菌菇的人,又或是别的邪恶生物,继而毫不留情地将他们送入无底深渊既然他们那么喜欢这种能够召来魔鬼的东西,那么他们应该很高兴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成为魔鬼的邻居。 目送姬鴞飞向淡紫色的天空后,精灵回到屋内,炉床已经燃起,葛兰在看到他的时候站了起来:“是晚餐的时候了,”他说:“要我去……”他做了个手势:“那位大人现在能被打搅吗?” 村长的屋子不那么适合用来抄写卷轴,在征得村民们的同意后,克瑞玛尔征用了牧师的房间,那个房间镶嵌着玻璃,安静又明亮。 “我回去找他的,”凯瑞本说:“不过在用餐前,能帮我一个忙吗?” “请说。”伯德温摸着自己的面颊,在触碰到伤口的时候发出一声轻嘶。 “你们知道自己的体重吗?”精灵问:“如果不知道,又或是知道,但不能保证正确的话,我建议你们设法称量一下。” “您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个?”梅蜜问。 “是因为沼泽的关系吧。”盗贼代为回答道:“精灵的体重与人类是完全不同的,所以无法用他本身来做标准他能走的地方我们未必能走,所以他需要知道我们的体重,以确定途径的地面能够承托得起我们的身体,免得发生什么不必要的意外。” 梅蜜转过脸去,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对待葛兰,那个时候她以为葛兰会殴打自己,或更糟,杀了她,但盗贼只是向后退了两步。 “你在背叛。”盗贼又像是在预言又像是在诅咒般地说:“背叛你的过去,背叛你的母亲与姐妹,背叛你的信仰与神祗你会懊悔的,梅蜜,当你满身疮疤,奄奄一息,口中吐出腐烂的臭味,你会憎恨现在的你,你所付出的一切都将是徒劳,你的溃烂而你的灵魂无法得到救赎,也无法得到终结,你将永生永世地在哀悼平原上奔跑,躲避魔鬼与恶魔的爪子,吃的只有尘土,吸入的只有冷风而你所想要得到的,永远只会是一个荒诞的影子,一个虚幻的噩梦。” 第一百八十九章 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