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荷记》 分节阅读_1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1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内容简介: 他和她之间,隔着年龄伦理,前尘旧爱,八千公里的海洋陆地,和无法逾越的万丈深涧。 但是,爱情,可以创造奇迹。 (本文的时代背景是现代,但所有人物,部分史实,和学术细节都是虚构,请勿当成纪实文学来读。过程曲折,结局幸福。) 标签:都市情缘 破镜重圆 近代现代 爱情 主角:靖平,云深┃配角:┃其它:异国恋 卷:沧海 皂罗袍 (林玮筠)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 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 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 杜丽娘柔婉绮旎的唱腔和着暮春的夜风,缠缠眷眷,漫了一室。如将一袭曾经风华绝艳的锦绣罗裙缓缓展在人眼前。 懵懂少女时听这支《皂罗袍》,只觉丽娘惜春自怜的轻愁是种诗意的美丽,便恨不得自己眸中也有几分这样柔艳的幽怨。而三十多年后再听此曲,却只引得满腹渭叹和唇边一丝苦笑 年少时哪里得知,原来这“愁”之一字,人一生里是不会缺的。 月净虫鸣的夜里,家中的佣人都已经睡下。我独自坐在客厅里等待靖平,如同以往无数个他工作迟归的深夜。而今晚,这支《皂罗袍》我已听了三遍。 快到十二点时,大门处传来轻轻的响动。我赶紧批衣过去迎他,装做刚醒来的样子 –靖平从不让我等他,说是我年纪大了,经不起更深夜寒。但他可知道,这么多年来,他已是我所有的牵挂。不等到他回来,我根本无法睡下。 微醺的灯下,一个长身如玉的青年正在放轻手脚关好那对沉重的雕花楠木门。听见我的脚步,他抬头对我歉然地笑:“玮姨,抱歉又让你等。” “你要是娶个妻子,就该她来等你。那玮姨就能休息了。”我心疼他的辛苦,可又忍不住唠叨。唉,人老了,话也越来越多。 他只好脾气地笑笑,用长长的手臂环住我的肩,试图把我推回我自己的房间: “玮姨您快回去睡,别着了凉。” 我不理他,径自走进厨房,为他温热早已做好的宵夜。这样晚的时间,我不想再叫醒家里任何佣人。 我坐在那张比我的年纪还大两百岁的紫檀梅纹雕花圆桌前,看着他吃完按他口味做的宵夜。他认真地一口口吃着,间或抬头对我温然一笑,仿佛是他在迁就我这因上了年纪而变得固执的老太太。 食物的热气晕入了他的面颊,洗去了他些许的倦意,那双眼睛又回复了平日的华采四溢。 我回屋躺下,听他轻手轻脚回到自己房间,我这才安心闭上双眼,睡去。 我和妹妹樱馥都是苏州人。二十八年前,我和她陪我生病的丈夫在瑞士疗养时,认识了靖平的父亲 – 永喆,一个生长在瑞士,中文说得不太流利的英挺青年。樱馥对他一见倾心。 永喆出生在一个显赫的李姓家庭,他的家谱上溯直系到中国唐代的帝王。永喆的曾祖父官封清平世爵,是当时清朝唯一的异姓汉王。永喆的祖父承袭了爵位,又因通晓西文而出任清廷驻法国大使。中国结束帝制后,他和家眷便移居去了瑞士日内瓦。永喆便是这个尊贵门楣两代单传的独子。 疗养结束时,我和丈夫回了中国,樱馥则留下,和永喆举行了婚礼,然后定居在日内瓦。他们婚后第三年有了靖平,这个渊源古老的家族唯一的血脉承传 。靖平五岁时,他们举家迁回中国,买下了永喆曾祖父当年居住的平王府,安顿下来。 当时,宅邸还有诸多修葺事宜,从瑞士带来的一班仆从和与在中国新雇的佣人之间多有矛盾发生,樱馥身体不好,孩子尚小,永喆又还不太熟悉中国的环境,他们便向孀居在苏州的我求援。我应他们之请,搬来和他们同住,管理家中大小事务。樱馥便可安心教养孩子,调理身体,永喆也能静心作画。这一住,便到了今日。 我从没有过自己的孩子。对靖平,我视如己出。二十年过去,我眼见着他从一个面容精致的孩童长成修长健硕的青年。 他继承了这个家族男性普遍宽肩长腿的身量,也遗传了他身为姑苏美女的母亲如画的容颜。剑眉凤目,挺鼻薄唇。看他静坐,行走,转身,抬头,动静之间都优雅入画,沉稳英挺。那古老皇族的血统与教养让他即便是着平常衣物也清贵脱凡,风仪卓绝。 他拥有这个家族里每一个人的重视和宠爱。然而对所有人,即便是家里最粗使的佣人,他都谦和体贴,温煦有礼。他七岁那年,家里祭祖。由于当时照看他的佣人和使女的疏忽,让他一时贪口,喝多了一种酸辣鱼子汤,结果撑得几乎无法坐下。为怕佣人受责备,他便没告诉他父母,只让我陪着,在花园里走了近两个小时。 他从小就比同龄的孩子早慧,勤勉,而且极有主见。他才十五岁就入读美国霍普金斯医学院,二十三岁时便获得了当年的nobel医学奖。他现在二十五岁,已经创立了亚洲最大的医药公司和连锁医院 – 慷泽,有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实验中心,并成为了瑞典医学院最年轻的终身院士。他的事业和声誉如日中天,他研制的药品也让他的财富不亚于他的祖辈。 随着他年纪和历练的增长,他的俊朗丰神和四溢华采里,愈发多了一种从容不迫的优雅。我有时奇怪,一个生在欧洲,十五岁起又离开中国的人,身上哪来的一种沉静平和的古风?大概有的东西是血脉里承传下来的吧。 然而在那种看似温静的平易谦和背后,却是不容置疑的果决笃定,必要时甚至会是不留情面的犀利决绝。这种性格让他能在事业上头脑清醒地决策,从风险里把握机遇,并在学界的政治斗争和商场的名利堆里游刃有余。 我也是生于世家,且到了半白的年纪,已阅人无数,但风华资质,能出靖平之右者,平生未见。 无论是世家名门还是新兴权贵的女子都盼着他的垂青,他也对任何人都周道殷勤,进退有节。大多女子都以为他易于接近,但却会被他不露痕迹地挡在千里之外。只有我明白,那温润笑容的背后是怎样一颗平淡的心。 他的心里,只有和他青梅竹马的疏影。而疏影,已去世了六年。 疏影的母亲锦惠是我和樱馥在苏州的发小,和我们极亲厚,也是一个出身大家的美丽女子。当年她不顾父母反对,毅然和一位清贫的中学教师私奔,并因此与娘家断了关系。他们婚后生了成碧和疏影两姐妹,生活虽清苦,但也平静幸福,直到后来他们夫妇因车祸去世。当时锦惠的父母已双双离世,这两姐妹便被托给了锦惠唯一的弟弟。但他弟弟和弟媳因为怕家产被瓜分,对两个孩子心生嫌恶,时常冷语相向,生活上也不管不理。樱馥和我可怜两个孩子孤苦无依,便将她们接到家里,认作永喆和樱馥的养女。 疏影只比靖平小两个月,而成碧就比他们俩人大七岁。因此疏影成了靖平的妹妹和玩伴。我眼见着他们两小无猜,情意投合,便以为此后会花好月圆,佳偶天成,但哪知疏影十九岁时却因血癌去世。 从此,靖平便对身边女子不看不顾,只一门心思放在事业上。从他少年时起,我便知道他是个长情的人。但却未曾想,这段情会绊得他这样久。 他在二十岁上没了母亲,二十四岁那年,他父亲也去世了。自此我便和他相依为命。他除了工作,应酬,和满世界飞来飞去,剩下极少量的时间就是在这深宅古院里陪我,和读那几屋子他祖上传下来的读不完的书。 他爱在这诺大的庭院里散步,最爱去的是东面宜园的荷塘。每次我找不到他便会到那里去寻。 有次他冒着初秋的风露,在荷塘前坐了一夜。被我发现,于是痛急攻心,次跟他发了脾气:“这世上不止一个疏影!为什么要拒所有人于千里,而让自己独苦?” 他静静回头,清晨荷塘的水汽湿了他的头发,却洗得他一双凤目澈明无比。 他看着我,一字字道 :“沧海水,巫山云。”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看官,请注意每章标题后括号内的人名即为本章的叙述者。本文会采用人称,由小说中的不同人物来进行叙述。 看到这里可能有些看官已经被男主的身份和经历雷倒了。这是一篇糖果童话文,爱情是我想突出的主题,其它都是载体,所以为了行文和情节安排的方便,有很多细节我就没有写实。请大家见谅。 记得荷塘初相遇 (靖平) 宜园里你最爱的荷花已开得铺天盖地。那悠悠的香,一如当年你我的初遇。 那天也是初夏,刚下过小雨。塘中的荷花开得极盛,清淡的香气幽幽地渗满了整座庭园。 荷塘边,白衣白裤的你站在已出落得楚楚动人的成碧身边,两条黑亮柔软的长辫垂在小巧精致的瓜子脸旁边,一双乌黑透亮的眸子飞快地瞥我一眼,又马上垂下了眼帘。 我正在震惊于你的美丽和失望于你目光的闪避时,你却又悄悄抬起了长睫,波光流转地看向我站立的方向。 当时,八岁的我还不懂得什么叫“一眼即是一世”。但我小小的心却被快乐和惴惴不安涨满,赶紧伸手去整自己的衣衫,怕在你面前难看。 母亲说你的名字叫疏影。我还不知道怎样书写,但它念起来却像最动听的乐音。那夜我的梦里,满是你的眼睛和荷花的香气。 从此,我称成碧姐姐,称你妹妹。我和你一同上学,一同嬉戏。我会把得到的最好的礼物都留给你;我会爬到树上去摘你喜欢的花;我会不顾母亲的反对坚持收养一只流浪猫,因为你说它可怜;我会在冬天去呵暖你总是冰凉的手;我会在家里接我们上学放学的车里,跟你讲学校中好玩的事,听你清脆的笑。 成碧长我们七岁,又极爱看书,所以并不常加入我们孩童的游戏。但我母亲世交的儿子卓正却成了我们的玩伴,他只长我们一岁。于是三个年龄相近的孩子,番强钻洞,上树下湖,玩得胡天胡地,常要大人在园子里找半天。 我们常玩的游戏是拜堂,新娘必定是你,而我总是新郎。卓正也闹着要当新郎,我便白他一眼说:“你只能当司仪官。谁让你的名字是‘作证’ 。”他便只能唉声叹气地为我们行礼。 我们会在洒锦阁前那颗巨大的古槐下对着槐树公拜天地。你头上盖着一块红纱,和我一人一头攥着卓正慷慨解下来的裤带。卓正便提着裤子,在一旁大喊:“一拜天地……”我小小的心中满怀着希冀,向着遥远未来和你在一起的幸福,虔诚地与你一同拜望。然后我会用捡来的树枝挑开盖头,看你红纱下美丽的笑脸。 我以为这样的幸福会稳如磐石,顺理成章,直到我们十岁那年,医生说你再不能像我和卓正一样玩耍嬉戏,因为你得了白血病,要静养,避免受伤。你至多还有十五年的生命。 我不知道那是怎样的病症,但父母,玮姨和成碧脸上的悲伤和绝望让我恐惧。 我缠着我们那时的家庭医生徐大夫拼命盘问,然后知道了那是一种 分节阅读_1 分节阅读_2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2 种在当时无药可治的绝症。但是为了他那一句“或许以后会有人发现可以治救的方法”,我稚嫩的心里燃起了那样天真的热望 我要救你! 我开始背着父母在徐大夫的指导下看一些入门的医书,特别是白血病方面的书籍。我一改顽皮的个性,把几乎所有时间都花在读书上,因为我只有十五年的时间来救你。我从小学东西就比同龄的孩子快,但我仍然是班上最勤奋的学生。结果我用三年时间读完了全部中学六年的课程,十五岁时,我已参加了高考,准备进入北大医学院血液病专业学习。 母亲却将我单独叫到她房里,对我说:“你父亲已经把你的简历寄给了哈佛,霍普金斯,宾州,和杜克。这四个大学的医学院在全美排名依次是前四。他们全都对你很感兴趣,都已经告诉你父亲,你不需要任何入学考试和面试,只要考了托福,就可以直接入学了。想去哪一所你自己选吧。都是顶尖的学校,不会让你失望。” 我大吃一惊,对母亲说:“可是我想留在北京读大学。” 母亲一笑:“你心里想什么,我明白。但对疏影,你趁早断了念。不是我不喜欢她,而是她这样的病,难说可以和你长久一辈子。你们现在分开,免得以后痛苦。你父亲也不赞成你这么早就谈感情。” 聪明敏锐如我的母亲,她早已看出了端倪。 不等我再争辩,她继续道:“你若听我的话,我便还拿她当女儿,给她用最好的药,悉心照顾,保她一生周全。你若一定要留下,我便不得不送疏影去她舅舅那里。” 你的舅舅和舅母,我见过一次。都是极贪婪凉薄的人。如今你的治疗每月需要不菲的花费,而且人也需要精心的照料,劳累不得。送你回你舅舅那里,无疑是送你上绝路。我的母亲,她平时对你和成碧两姐妹关爱呵护,视若己出。但此刻,却如此决绝无情。 我母亲看似柔弱,但在这个家里,却比任何人都果断坚决。从小,生性随意的父亲对我比较纵容,而玮姨也是对我万般宠溺,只有我母亲对我,从读书求学,修养爱好,到坐立谈吐,无一不严。我幼时唯一一次因为调皮而挨打,手拿戒尺的就是我娇如弱柳的母亲。做了她的儿子这么多年,我当然明白一旦她心意已定,多说无益。 我深吸一口气,直视着她道:“我们一言为定。” 在我转身的瞬间,我听到母亲平静的声音:“我知道你心里怨。妈妈也疼疏影。但你是这世上除你父亲之外,我最爱的人,我不能看你苦一辈子。而且,你姓李,子嗣的承继对这个姓氏来说有多重要,你明白。于情,于理,我现在替你做的,都是最好的决定。等你再大些,便会更明白。” 从母亲房里出来后,我便思量着如何在今后分离的岁月里和你倾吐衷肠。当时为防止病情恶化,你不能使用电脑,而我若给你打电话,必然会被母亲提防。因此唯一的方式是通信。 当晚,我找到玮姨,求她答应替我和你传信。她从来对我没有一个“不”字,但这次却用和我母亲同样的理由拒绝了我。我急了,在她面前跪下来。她一把搂着我哭了:“你快起来,我答应就是!这真是冤孽啊!靖平,别怨你母亲,她是爱你才会阻止你们。但愿我今日所做不会害你一生。” 两个月后,我从北京启程,飞往位于美国东岸的港口城市巴尔蒂莫,成为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大一新生。 临行的前夜,我在你房中和你道别。 我们坐在昏醺的灯下,絮絮地说话。你说巴尔蒂莫治安太差,要我晚上不要独自出门。又给我一本菜谱,说这都是简单易学的菜品,我若西餐吃烦了,又没有对胃口的中餐馆,便可以自己学着做些。我轻轻地应着,目光只牢牢停在你苍白瘦削但依然美丽的脸上。 我们说尽了所有的痴话和傻话,最后终于无话可说了,只任时钟的秒响在你我之间嘀嗒嘀嗒。 然后你说:“已经晚了,你明天要一早去机场,快休息了吧。”我答应一声,站起身走到门边。 你婀娜的影子就投在我面前的墙上,你软馥的气息就起伏在我身后。我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决然地回身,双手抓住你细瘦的肩,朝你俯下身去。 这是我在梦里出现过,心中渴望过的场景。现在终于变成了现实。我们的双唇紧贴在一起,灼热的呼吸吹到了彼此脸上。然后我的舌紧张地试探着你的,慌乱中我们的牙齿都碰在了一起。 我们十五岁的这个初吻,生涩而甜蜜,足以让我一生铭记。 约翰霍普金斯 (靖平) 哈佛医学院的综合排名全美,约翰霍普金斯医学院仅以微弱的差异紧随其后。但霍普金斯却有世界上最好的血液病专业,并且首创骨髓移植治疗白血病的学术泰斗rudolph rubste 教授就在此院任教。另外,哈佛里有相当一部分学生是沽名镀金的官宦富家子弟,在学风的朴正严谨上,反而比霍普金斯稍逊。两相比较,我便决定霍普金斯大学会是最适合我的学校。 凭着我自中学起就逐步积累的医学知识,和我近乎不休不眠的狂热勤奋,我在霍普金斯的第二年末便取得了生物学的学士学位。第三学年,我申请就读rudolph rubste 教授的血液病理和药学的研究生,并进入他的试验室做白血病疗法研究项目的研究助理。 这位以怪僻着称的著名学者在面试时对我说:“年轻人,你的学士课程全a,但你各科目都学得太快,我怕你还没消化完,再说你缺乏临床经验。所以专业方面,我不认为你能胜任。还有,你才十七岁,心理上,我也不认为你能胜任。你知道想到我的实验室里来镀金的学生很多。但我的实验室里工作强度非常大,你不一定吃得消,我可是个犹太人。” 我回答他:“我的确没有什么临床经验,但勤能补拙,所以专业方面我会胜任。我进入您的实验室学习,并无名利之图,而是为了有一天能救我心爱的人,她有白血病,所以心理上我更能胜任。我学东西快,身强体健,忍耐力强,而且我是中国人。” 他看我良久,然后说:“我给你三个月试用。” 两个月以后,我成了rubste的研究生和他实验室里的正式研究助理。我和他一起辗转在北美和欧洲的各大血液病研究中心和实验室。我们的目标是要完善骨髓移植技术,延长白血病人的术后存活时间。我根据他的构想去做血象,骨髓,染色体分析,动物活体测试,然后在重症病人身上做临床试验和观察。 慢慢地,我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他便放手让我自己去做,只在我遇到瓶颈时给我一些建议。rubste常开玩笑说:“这是靖平的实验室,不是我的。” 我每天睡得很少,也没有休息日。我以疯狂地工作来和时间赛跑。我要在死亡触到你之前,找出抑制你体内白细胞恶性增殖的方法。 和你的通信是支持我以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来学习的唯一力量。我曾经在实验室里连续工作了四十八个小时,被rubste发现后,他不由分说地把我拖出去,一边大声说:“你这个小疯子比我这老疯子还疯得厉害!我要是也谈恋爱的话,说不定会得nobel奖!” 我已经三年没有回过家,尽管对你的思念已经快要让我崩溃。我在和命运赌博,我拿不出这一点时间。父母和玮姨每年都会来学校看我两次,而我却只能和你相见在梦里。 但渐渐地,你写给我的信少了,即便有也是平淡匆忙的只言片语。终于我按捺不住,向rubste请假回国。 我迫不及待地回到家里,看到你的眼,你正偎依在卓正怀里。 我浑身发抖地问你为什么。你只轻描淡写地说:“我也喜欢他,只是以前你在时,我没发现。你走得太久,我对你也就淡了。”我双目赤红地注视你良久,抛下一句:“那我恭喜你们了。”然后提起还没有解开的行囊,回了学校。 我一如既往地学习和做试验。工作是我唯一的发泄和转移注意的方式。若不如此,我怕是要被痛苦逼得神志不清。我试图要把你从我的情感和记忆里抹去,但只是徒劳。更可怕的是,我发现自己仍然爱你,哪怕你已不再是我的。 此后在与父母和玮姨联系时,大家都避免提到你。只是从他们偶尔的闪烁其辞里,我听出你病情稳定,卓正也很爱你。我酸楚,但也安心。 我执着地在这条长路上艰难前行,尽管这路上我已是孤身一人。我依然想留住你的生命。 在我第四学年的一天,玮姨在电话里哭着让我回家见你最后一面。事实上,在我赴美第二年,你的病情就开始恶化,但你要所有人对我隐瞒消息。你最近接受了一次作为晚期治疗的骨髓移植,但却出现了非常严重的排异,而你自身的骨髓又因为在移植手术前被长期的化疗严重损伤而失去了造血功能。 你的生命,即将到终点。 我还是迟了。从我十岁起,我就开始了这场赌博。我用与你的朝夕相处和卿卿我我作赌注,去赌我们的偕老百头。但我却输掉了自己的爱情,也输掉了你的生命。 我已记不清是怎样从巴尔蒂莫一路回到北京。哀戚的父母在门口迎我。他们虽阻止我和你的爱情,但却为了你的病不惜重金与心力,我不能埋怨他们。你的姐姐成碧早已哭倒在她丈夫的怀里,无法言语。 双目红肿的玮姨拥抱着疲倦的我,在我耳边说:“人生的支点不仅仅是爱情,还有亲情和责任。你是你父母和我一生的珍爱和心血,是你导师和同事的倚重,也是今后无数患者治愈的希望。无论你即将要看到,听到些什么,你都要坚强。” 在你的房间外,我看到了已哭得手脚虚软的卓正。他红着眼,把住我的双臂:“她要我和她一起骗你。我便和她在你和众人面前演戏。她要我和她一起骗你一辈子,我做不到。这对她太苦,太不公平。你去看她吧。” 你能想象我无比的震惊,和还未升起就已被肝肠寸断的悲凉所代替的欣喜。 相隔一年后次也是最后一次重逢,你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带着一顶绒线织的帽子,盖住你因为化疗而落光了的头发,整个人苍白消瘦得脱了形。你完全不复我记忆中的美丽,但你看着我笑的时候,那双眼睛依然波光流转,晶亮澈明,一如往昔。 我抱着你轻得没有份量的身体,向你忏悔我愚蠢的骄傲和轻狂,自责为什么要那样轻易地离开,放弃你。我日夜守着你,想要追回那些分离的岁月。我愿用自己十年的生命来换你多一分钟的停留。 你昏睡时,我读了你的日记。你用笔宣泄着你对我的思念与渴望,倾吐着你对我佯装的淡漠下,火热的感情。 你写着:“我用我全部的意志去隐藏自己爱你的心。我渴望你爱我,为着我这不多的生命,但我却怕你爱我,也为着我这不多的生命。我知道你是个怎样长情的人,一旦爱了,便是一世。而你的生命还那样长,我不想你孤寂地走完。我今生最大的愿望是做你的妻子,但这只是个会被我带入来世的愿望。” 当晚,在你的病榻上,你成了我的妻子。那是一种怎样绝望的,没有明天的,痛苦的欢愉。那抵死的缠绵让我终身铭记。 然而四个星期后,该来的还是无法逃避。 你走的时候平静地对我说:“靖平,答应我三件事。” 分节阅读_2 分节阅读_3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3 我跪在你床前,俯身向着你,说:“好的。” 你深深地看我,像是要把我的印像带入你不灭的永恒,然后慢慢地开口:“,烧了所有有关我的东西,包括照片,信,和日记。第二,我们之间的秘密就让它永远是个秘密,除了玮姨,和谁都不要提起。这最后一件是……” 你的手静静地抚上我的脸,细致地画过我的每一个轮廓,然后微笑着说:“你要幸福。” 在你的灵前,卓正悲痛欲绝,哭得昏厥过去。原来他也是真地爱你,并不是和你做戏。而我从头到尾没有一滴眼泪,只是双目空洞地看着远处。 众人都以为卓正是你的情侣,而我和你只是手足情深。 除了卓正和玮姨,再无人知道你与我铭心刻骨的过往。他们也已经答应你,守住这个秘密。 而除了我自己,再无人知道,我对你的爱情,生死不移。 之后我病了整整一个月。这十年来,我无暇去感受的悲伤,沮丧,挫折,和疲惫,一时间齐齐地向我涌了来。我再无力支撑。 犹太人 (靖平) 回到霍普金斯医学院,我木然地面对着和我朝夕四年的各种实验仪器,突然产生了那样的恨和反感。如果这四年,我是在你身边陪着你,那么你走时便不会只带了与我苦涩爱情的微薄记忆。我悔恨得想杀了我自己。 我不再去实验室,终日在公寓里呆坐。 直到有一天,rubste 教授把我拖出来,开车带我到学院附属的sidney kil癌症中心。这里是美国建立最早,和世界最顶尖的癌症肿瘤学研究和治疗中心,也是我以往常来做临床试验和观察的地方。 我们来到白血病晚期患者区,穿行在我往日里无比熟悉的病房和走廊里。 rubste没有跟我说话,我只站在他身旁看他询问病人的情况,和他们聊天,开玩笑。 他们都是白血病晚期的患者,也是唯一被fda(美国食品与药物管理局)批准,在患者本人同意的前提下,我们可以把最新试验出的药物和疗法,用在他们身上做人体实验的对象。他们都在等待死亡,或者奇迹。 在过去的那些岁月里,我经常长时间地守在他们身旁,协助他们接受新疗法的试验,观察他们的反应,提取他们的血样和骨髓作分析。 可是今天站在这里,我有了别样的感受。我看着患者或平静或颓丧的脸,和他们的亲友在他们面前强装的欢颜,以及背对他们时的哀戚。这一切从未如此强烈而真实地让我感同身受。你去世前后我的苦痛和煎熬,又一次翻腾出来,让我几乎无法站立。 我们回到rubste在医院的办公室,他把脚步微颤的我按在座椅上,然后自己坐在我对面:“刚才那些患者的亲友和你有一样的处境。你以前心里只有一个你的疏影,所以面对患者时,你想的只是试验和数据。他们的悲喜能进入你眼里,却进不到你心里。爱情很重要,但却不能成为一个人生命全部的支点。救治每一个需要帮助的病人,才是一个真正医生的胸怀。” 我看着他的影像在我眼前从清楚变到模糊,然后,在他面前,自懂事以来次,我任自己泪涌如泉。 于是,我的工作开始继续,也还是长时间,大强度,但却不像以往那样玩命。我开始注意休息和健身,开始了适当的社交,重新开始感受生活里那些被我抛在身后的美好事物 – 只除了爱情。 我二十岁时,发现了代替骨髓移植的造血干细胞移植,将受植患者的存活率由骨髓移植的百分之三十提高到了百分之六十。一夜之间,我成了血液病学界的天才和名人。 我的母亲在为儿子的成就骄傲和喜悦之后,安然离世。 在二十二岁那年,我终于合成了能在人体内完成自我复制的免疫球蛋白,从而抑制白细胞的恶性生长。从此,髓细胞和淋巴细胞性白血病患者只用通过注射免疫蛋白再配以轻微的化学放射性治疗,便可以治愈。白血病不再被称为绝症。 初时的兴奋激动过去后,我心中便剩了感慨与无奈 – 我终是得偿所愿,但却晚了三年,没能救得了你。 我因此获得了翌年的nobel医学奖,其它名目众多的荣誉也接踵而来。 同年,我父亲去世。此时成碧早已远嫁去了欧洲,家里就只剩了玮姨和一班佣人。 我婉拒了霍普金斯学院请我留校执教的邀请,也推掉了其它各院校和研究机构的聘请,结束了在霍普金斯的最后一点收尾工作后,回到了我北京的家里。 临行前,我去向rubste 教授辞行。我们俩在他那有些乱糟糟的公寓里喝酒聊天,从下午到深夜。聊工作,聊政治,聊我们去过的哪里风景最好,哪家餐馆的菜做得地道,大骂学院里沽名钓誉的小人,嘲笑某部媚俗的垃圾电影。 告辞的时候,他送我到门口。我回过身,看着他,深深一鞠,然后说:“谢谢您,老师。” 他把手放在我臂上轻轻地拍着,低着头过了半晌,说:“我没有妻儿。工作一直是我的一切。但如果我有儿子,我希望他像你。”他上前一步拥抱了我,然后松开,把脸转到一旁:“走吧,走吧。再不走我的饭碗怕是要被你抢去了,我的实验室就真的要改名字啦。” 多少年后,我仍记得那一刻他的身影。昏黄的灯光映着他斑白的头发,平时直挺的背显得有些佝偻。此时,他不再是哪个工作严谨挑剔,行事风风火火,说话直率,好打抱不平,名震学界的rudolph rubste 教授。他只是位普通的寂寞老人。他灯下的身影会被我牢牢地刻入记忆,因为这身影曾在我研究的瓶颈期给过我重要的指引,曾在静夜里聍听我那狂热苦涩的爱情,并引着我走出狭隘的方寸天地,从而置身瀚海苍穹。 我在中国建立了自己的实验中心,利用我发明的免疫球蛋白的专利建立了制药厂,又在各地买下了一些营运不善的医院,建成了一家全国连锁性的综合医院 – 慷泽。翌年,我被瑞典医学院吸收为终身院士,并成为该校组委会的委员之一。 我的工作依旧紧张而劳碌。我要督导实验中心里各新药和疗法研究项目的进度和走向;要监控医院和制药厂的商业营运;还要负责瑞典医学院的一部分学术和管理工作。工作的过程和成果让我享受和欣慰,它占去了我大量的时间。 渐渐地,我想你少了,最初失去你时迫得我几近疯狂的痛苦也淡了。但午夜梦回时,我眼前的身影还是你。 眼前莺声燕语的各种殷勤示好,只让我感到疲倦。在我所有工作和应酬后所剩有限的休息时间里,我更愿意待在家里。这里,有我和你爱情的全部记忆。 你临终时的要求是想把你的痕迹从我生命里彻底抹去。信函日记可以烧掉,和你的生死缠绵也可以不提,但你已融入了我骨血的影像,怎么剥离得去? 我不是刻意要为你独身,因为谁都不想孑然一世。但你走后,我怎样拿一颗死了的心再爱?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如此短暂,但你留给我的思念却会绵长一世,生生不息。 看朱成碧思纷纷 (靖平) 前几天接到成碧的电话,说他们全家要来中国度假,想先回家里看看。我自然是很高兴。 成碧和我虽没有血缘关系,但却极亲厚,亲生姐弟也不过如此。她长我和疏影七岁,对我们非常疼宠维护。她虽和疏影是亲姐妹,但却长相性格各异。疏影清秀灵透,温柔细心,成碧却是妩媚甜美,娇憨迷糊。疏影和我暗地里叫她“书痴”,因为她极爱看书,只要一册在手,就万事不愁。 父母在成碧十七岁时,送她去了佛罗伦萨大学,读她最爱的考古专业。在那里,她遇到了和她同专业的比利时同学,也就是现在的丈夫philippe。那会儿她总在信里说philippe有怎样完美的希腊侧影。等她把philippe带回家见父母时,我们就当着他们的面叫philippe“希腊侧影”。大家非常喜欢俊美直爽的philippe,都希望他们能佳偶早成。 但后来成碧从意大利哭着逃回来时,我们才知道,原来philippe是比利时王储,和成碧交往时隐瞒了自己的身份。philippe的母亲,比利时皇后annsophie发现了他们的恋情,便瞒着儿子找到成碧,告诉她王室和议会不能接受一个平民出身的亚裔女子作比利时皇后,如果philippe跟她结婚,就必须放弃王位继承权。成碧不愿误他前程,就不辞而别,悄悄回到家。 结果philippe一路追到北京,不管不顾地要和成碧在一起,说他这辈子最爱的就是成碧和考古,当了国王他就一样也要不到,所以放弃王位对他是解脱,不是牺牲。最终成碧被他劝得回心转意,两人共结连理,又一同为国际联合考古协会工作,到世界各地参加文物出土工程,事业爱情两厢如意。而比利时的王位继承权则横传给了philippe的弟弟felix。 他们的女儿gisele公主出生时,已经十三岁的我和全家一起,去了一趟布鲁塞尔皇宫,看望成碧和刚出生的婴儿。 因为父亲已是享誉欧洲的画家,再加上我们的宗室世家出身,比利时国王和皇后,也就是philippe的父母,对我们礼待有加。特别是当原籍法国的皇后听到我和父亲都能说一口地道的法语时,便对我们更加亲近。 但皇后对疏影却是非常冷淡,后来疏影告诉我,皇后在与她握手时,只伸出了自己三只手指让她握住。这公然的轻蔑只因疏影是成碧的妹妹。自此我便知道,皇后与成碧的婆媳关系是怎样地不协调。 我次看到gisele公主时,两个月大的她正躺在缀满绸缎花朵的摇篮里,皱着小鼻子大哭。任她的祖母,父母亲,女官,侍女,无论谁都哄不住。 我好奇地走近,她却突然噤了声,一面抽噎,一面也用湿漉漉的大眼睛打量我。大家笑起来说我和她有缘,让我抱抱她。 从未抱过孩子的我僵手僵脚地把她抱在臂中,仔细地端详 – 这是个粉嫩莹白的美丽混血小婴儿,只有几根绒毛的小脑袋上顶着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微张着小嘴,用一双乌溜溜的褐色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成碧开口道:“gisele这小模样,长得真像疏影小时候。” 疏影淡笑道:“gisele长得像天使,我小时候怕是没这样好看。” 这时,gisele冲我“咯”地笑了一声,皱起小鼻子,露出粉红的光秃牙床。 我心中一暖,也对她笑起来。心想,婴儿时的疏影必定也是这样可爱的。 她的全名是gisele irene cirejosephe arie公主殿下,成碧给她起了一个中文名字,云深。 六年后疏影去世时,成碧和philippe赶回家见她最后一面,却没有带来gisele。说是孩子一直跟爷爷奶奶住在布鲁塞尔皇宫里,要带出来一次很难。言语间,她掩饰不住的无奈与辛酸。 而后的几年,我工作忙碌,成碧和philippe也是奔波于世界各地。就算是见一面也是来去匆匆。而当年的 分节阅读_3 分节阅读_4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4 那个小婴儿云深,或者该叫她gisele公主,我却是十二年来再未见过。 他们这次回来也算是久别重逢,我和玮姨都很高兴。尤其是玮姨,早早就让人收拾好了他们的房间,又忙着安排他们爱吃的菜品。 他们到家的第二天上午,我才结束了瑞典医学院的年度组委会议,从斯德哥尔摩赶回家。 一进门,fran?ois便微笑着迎上来,接过我手里的提包:“先生一路还顺利吗?” fran?ois是瑞士人,已经年近五旬。他的父亲曾任我们在日内瓦时的管家,服侍了我祖父和父亲两代人。二十年前我父母决定从日内瓦移居回北京时,他的父亲因年迈已无法随行,fran?ois便接替了他父亲的职务,和我们一同迁往中国,直到今天。他娶了一位中国女子菊芬为妻,我称她菊婶,现在是家里的厨师。他们有一个十八岁的儿子杰朗,去年刚去洛桑读大学。他们一家跟随我们多年,我早已视他们为家中的成员。 “挺好。我这次利用工作的间隙去了一趟洛桑看杰朗。他一切都好,学业不错,生活也完全适应了,而且刚交了女朋友。”我笑着对fran?ois说。 “真是麻烦您费心了。他妈妈听了,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担心了。” fran?ois有些感慨。 “那女孩子我见了,挺漂亮害羞的波兰姑娘。你们会喜欢的。”我宽他的心。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楼上唤我:“靖平!” 我笑着转身,成碧快步跑下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拉着我上看下瞧:“哎呀呀,怎么离我一年前在苏黎世见你时,一点都没变?还是唇红齿白,细皮嫩肉。不像我这老太婆,江河日下。” 我细看她,依旧身姿轻盈,眉目如画,只是皮肤晒成了微微古铜色,笑时眼下有了些细纹。想是做考古这一行,风吹日晒,翻山钻洞,这份辛苦非平常女子吃得消。 我笑答:“你是女中旌帼,才貌双全,又顶着一身时下流行的古铜肤色,有谁见过这样漂亮的老太婆?你的‘希腊侧影’这次放你单飞,就不怕出事吗?” “philippe 留在布鲁塞尔处理一些家事,我又不想在皇宫里多待,就和云深先过来了。philippe晚几天再来。” “那云深呢?”我问,有些好奇,当年的小婴儿,如今已是十二岁的小姑娘,长成了什么样。 “在她自己房间里。我去叫她。”成碧转身要上楼。 这时玮姨匆匆从楼上下来:“她不在房里,可能自己到园子里玩儿了。园子太大,可别走丢了或是掉进水里。” 成碧吓了一跳,赶紧和我分头去找。 这时,玮姨叫了我一声:“靖平!” 我回头看她,她欲言又止,叹一口气说:“你去吧,小心些。” 我顾不上多想,先找人要紧,便答应一声,快步走出去。 隔世 (靖平) 我们现在居住的这座宅邸是当年我太祖父封王之后修建的平王府。当时由他亲自设计,动用巨资,耗时三年完成。因为我的太祖母是江南女子,喜爱娟秀细致的景致,整个王府便设计成苏州园林的风格。 整座府邸由三个园子组成。居中的瑁园是当年我太祖父接待宾客,处理事务,以及他与我太祖母的居所。现在我,玮姨,和家里主要的佣人都住在这里。西侧的燕园是以前各侧妃和侍妾的住所,现在那里大多建筑都闲置着,用于家里的花匠和看园的保安和杂工居住和堆放杂物。东面的宜园是游玩赏心的所在,布满亭阁水榭,奇石珍卉。我和疏影的初次相见就是在宜园的荷塘边。 因我太祖母极爱水景,整个宅第里便星落散布了诸多深池浅塘,缓溪静泉,连我们现在居住的位于瑁园中的上善居也是几座以廊桥相连的重檐楼式建筑,悬架在起云池的中央,四面环水。一个小孩子在诺大的园子里四处乱走,的确有掉进水里的危险。玮姨和成碧留在瑁园里找,fran?ois和其他佣人们去了燕园,而我则直奔宜园。 我一路找过芙蓉榭,雪香阁,春睡坞,霖轩,和邈思亭,都没看见人影,便朝荷塘走。空气中的清溢香气渐渐重起来,想是在我走的这几周里,荷塘里已是一片繁花如锦了。 穿过低矮粉墙上的垂花拱门,荷塘便在眼前了。果然是粉红,嫩白,碧绿地满眼。塘中的千瓣,大紫,重台,和洒锦各色荷花已开得层层叠叠。风过处,茎叶微动,媚态横生。风止处,亭亭玉立,端庄清皓。 我的目光流过这一片妖娆碧色,落在横卧在塘中的留听桥上。弯如新月的玲珑石桥上站着一个小小的背影。 那是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裙的孩童。乌木一般漆黑的头发从头的两侧梳起,然后优雅地交盘在头顶。线条优美的小小脖颈上,几缕纤细的碎发映着水色,透出淡淡的暗金的光。 她静静地立着,在一片粉彩碧绿间,小小的身体尤如塘中一只还未开放的白荷,但却又有着极美丽的风致,让人不禁浮想当她转身后会是怎样更炫目的景象。 我紧紧看着这身影,心跳无由地加快,脚上却像灌了铅,再挪不动半步。 那身影轻轻一动,慢慢转过来。 我看到一双秋水辰星般的大眼睛,探寻地看向我,当触到我的视线时,立即被惊慌垂下的卷翘纤长的浓睫遮住,片刻,又缓缓地抬起,带着比她背后的荷塘更摄人心魄的波光,盈盈地注视着我。 这是一双时时入我梦境的眼睛。 这是一双我以为今生已无望再见的眼睛。 这是一双我愿意用生命去换能再与之对视的眼睛。 疏影,是你吗? 我的心像是被猛地一砸,失去了形状,也不知道该如何再跳动。我只站在原地,纷乱而贪婪地看着她。 “云深!”一个声音惊醒了我 – 是成碧。 对了,她是云深,不是疏影。 我闭上眼睛,惊讶狂喜变成失落悲凉。而下一秒,惊涛前尘,铭心过往,只化作波澜不兴,静水流深。我睁开眼,微笑,看着面前的云深和疾步跑过来的成碧。 “云深,你要把妈妈吓死了!怎么不说一声就自己乱跑?掉进池子里怎么办?”成碧蹲下来,把云深揽进怀里,然后回头看看我,再对云深笑着说:“云深,这是靖平舅舅。” 那双宝光流转的大眼睛再次看向我,带着好奇,就如当年还是小婴儿的她,被我抱在臂中,看我的眼。然后她垂下眼帘,右脚轻轻抬起,用脚尖在地上优雅地划出一个半弧,停在左脚跟后方,向我略略屈膝,用稚嫩的童音说出一句标准的汉语:“您好。” 这是一个标准的比利时宫廷屈膝礼,看似简单,却需要经过长久的正统训练,才能做得典雅高贵。而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居然做得毫无瑕疵,且象舞蹈一样优美精致,着实让人吃惊。 我向她笑笑,说:“欢迎你,公主殿下。希望你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玩得开心。” “谢谢,”她向我轻轻颔首:“您的家非常漂亮,我相信我会过得很愉快。” 看着满脸稚气的她一板一眼地说着客套话,我有些忍俊不禁:“那你希望我怎样称呼你?gisele,云深,还是公主殿下?” “你可以叫我gisele。” 她回答 “那你喜欢你的中国名字吗?”我问。 她似乎一愣,抬头看看成碧,垂下眼帘说:“只有妈妈叫我云深。”我看到了成碧眼中闪过的忧虑和无奈。 我对她微微笑道:“我倒是觉得云深这个名字更好听。它是从中国古代的诗句里化来的,意味着藏在云雾深处的美丽景致,因为它寻来不易,所以让人格外珍惜。一千五百年前,中国的隋炀帝有个女儿叫出云,是位非常美丽的公主。你的名字和她的其实是同样的意思。妈妈给你取这个名字,是很花了一番工夫,可见她对你的爱和珍惜。”我知道云深的中文水平并不高,说话时就尽量挑些简单的词汇让她能听明白。 她果然是领悟了,抬头眸光闪闪地看着她母亲,半天才小声说:“谢谢妈妈。” 成碧俯身在她额上一吻,眼里已有泪光浮动。 “云深你饿了吗?我们去吃饭吧。玮奶奶今天特意为你亲自下了厨,她做的菜可是非常好吃的。”我微笑着转开了话题,然后引着她们朝瑁园走。 我听见云深在我身后一面走,一面用法文和成碧交谈:“妈妈,他比felix叔叔年轻多啦。” “他只比你大十三岁呀。而且他经常运动,也没有不好的习惯,所以一点也不显老。”成碧回答。 “他是我见过的最高的中国人。” “靖平舅舅有一百八十七公分,当然高啦。” “他也是我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那小小人儿继续说道。 我回头用法文问她:“云深你见过多少中国人?如果你见过足够多,你就会知道,我不是最高,也不是最好看。” 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您会讲法语?我昨天在从机场到这里的路上看见好多中国人,他们都没有您高。我以前也见过好多不是中国人的人,他们也没有您好看。请问我以后可以跟您说法语吗?” 我停住脚步,微笑着俯身看她,用法文说:“当然可以。但是我更喜欢你和我说中文,因为云深是半个中国人,不是吗?而且我们现在又是在中国。” 她红了脸,垂了眼睛看地面,声音小小地,依旧用法文说:“但是我的中文不好。” 我笑着说:“不要紧,多说说就好。我们也还可以教你。” 她抬头,一双翦水双瞳,漫着熠熠光华,看着我,然后用中文小声说:“好的。” 成碧站在一旁,爱怜地抚着云深的头,感激地望着我。 我回她一笑:“那我们赶紧回去吧。玮奶奶的眼睛快要望穿了。” 叙旧 (靖平) 午餐丰盛而精致,全是菊婶和玮姨做的我和成碧最爱的菜品。我们围桌而坐,把酒言欢。讲过往的快乐,谈现下的趣事。fran?ois则穿着整洁的制服和白手套站在一旁,细心地为我们盛饭添汤。 我克制着自己不要过多地把目光停留在云深身上,但这很难。她太像幼时的疏影。 她的皮肤像雪花石膏一般细腻,又有着亚洲人所少见的透着隐隐粉色的莹白,像明媚春光下半透明的桃花瓣。她的线条优美到不可思议的瓜子脸上,一双褐色的大眼睛如精灵一般清澈灵动,微微凹陷在两排欧罗巴人特有的卷翘浓密的长睫里,眼尾却像工笔画下的中国仕女般略略翘起。她挺秀精致的鼻梁下,小巧的粉色嘴唇发着珠润的光泽。她有一分像成碧,却有五分像疏影。尤其是她看人的眼神,灵透澈明,与疏影一般无二。 我不想错过她每一次回眸,每一个转头,每一下颔首。但是我 分节阅读_4 分节阅读_5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5 不能。我不能让玮姨担心,也不能让成碧起疑。 我回头看玮姨。她正注视着我,目光中有隐隐的不安和焦虑。我明白她的心忧,是怕云深的出现,又引得我对疏影思怀万千。我回她一个泰然的微笑,让她安心。 云深不会用筷子,便换了刀叉用餐。她切割食物的动作优雅轻盈,刀叉碰击在瓷盘上却能不发出一点声音。她每次只送极少量的食物入口,因此嘴唇只用张到恰到好处的幅度,而又不会将食物蹭在唇部的皮肤上。当她咀嚼时,紧闭的小巧双唇连同精致的下颌只是轻轻地蠕动,配上翕动的长睫,倒像是在娇嗲地嘟嘴。 我吃惊于一个孩子能有如此完美的就餐礼仪,只怕连她的母亲都不及。不知在布鲁塞尔的皇宫里,她花了多少原本属于孩童的玩乐时光,来接受这些训练。她过的是怎样的一种与她同龄的孩子迥异的生活? 成碧坐在云深身旁,替她布菜,耐心地告诉她每道菜的原料和来历。她仔细听完,礼貌地对玮姨说:“谢谢您花这样多的时间做菜,我很喜欢吃。” 玮姨听了,高兴得连说:“那就多吃一些!” 我注意到云深把蟹蓉小笼包切成两半,剔出肉馅放在盘子的一侧,再把包子皮切细了吃,就笑着问她:“怎么云深喜欢把包子皮和馅分开吃吗?” 她摇摇头,咽下口中的食物后,回答说:“我不吃肉。” 我和玮姨都吃了一惊。玮姨连忙担心地问她:“这样小的年级就不吃肉,身体受得了吗?” 成碧无奈地说:“云深的奶奶是素食主义者。云深常年和她住在一起,也就不吃肉了。她父亲强迫过她一次,结果吐了。我们也就没再勉强她。” 吃完饭,玮姨带云深去洗漱,午睡。我和成碧坐在书房里,各执一杯清茶聊天。 成碧细长的手指捻转着青花细瓷的杯盖,环顾四周,感慨道:“那年你和疏影发现了我和philippe的合影,便偷偷拿了,就藏在书架上那本楚辞里,然后敲诈我说照片被爸妈发现了,要我对你们招供。吓得我不轻。” 我望着茶杯上升起的温氤水烟,慢慢道:“都已经多少年了。” “我和philippe满世界颠簸,自从疏影去世就再没回过这里。算算有六年了。这里居然没怎么变。你有卓正的消息吗?” “卓大少弃文从商,现居香港,事业成功,婚姻美满。” 成碧叹了一声:“疏影去世时,卓正那样伤心,像是也要随了她去。而如今,他也是另择绿树,花开满枝了。可见这世上真正长情的人也不多。” 我笑她:“你难不成还要让卓正立贞节牌坊?他再不结婚就要被他父母敲破头了。” 成碧白我一眼:“说别人。你自己呢?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的如花美眷?你身家无数,出身显赫,又玉树临风,追你的美女众多,连我住在欧洲都听说了。你这么多年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据说太完美的男人大多都是同性恋,你是不是也……啊?”说着就朝我挤挤眼。 我苦笑:“我不是同性恋。只是比较挑剔一点。况且现在也再没有父母来敲我的头。” 她凝目看了我一会儿,认真道:“这么多年一个人,不寂寞吗,靖平?” 我顿了一下,直视她,坦然道:“习惯了。再说也太忙,没时间去感觉寂寞。”然后我转开话题:“你没和我提过云深长得像疏影。” “我提过呀。她刚生下来,你抱她那会儿,我不是说她像疏影小时候吗?不过现在是越长越像了。我只希望她比疏影幸福。” “别担心,她会的。不过云深好像是太安静了些。” 她无奈地苦笑:“这是我最忧心的一件事情。我想让她和普通孩子一样自由活泼地成长,而不是在宫廷里被教成优雅的牵线木偶。但我和philippe工作的地方,大多是荒山野岭,孩子没法待。而且我们满世界颠簸,一年也和她见不了几次。只能让她在宫里和她祖父母在一起。他们很宠爱她,云深也是个很乖的孩子。但她祖母对我有成见,认为我抢了她最优秀的儿子,抢了比利时最受人爱戴的储君。云深跟着她祖母的时间长了,就和我有些疏远。” “这我看出来了。”我点点头:“可孩子毕竟还小,跟你又是血脉相连,只要多花时间跟她相处,她和你终究是会亲近。” 她叹了一声:“我也试图去改善,但工作太忙,常常是只能和云深相处几天,又要匆匆赶到下一个项目基地。” 我沉默片刻,对她坦然道:“工作固然重要,可错过了一个项目,下次还有机会。但你和philippe却只有一个云深。” 我明白成碧和philippe对自己事业的热爱。这对他们来说不仅是一份工作,更是梦想和自由,是他们承受了旁人无法想象的压力,付出沉重代价换来的。我敬重他们对事业的执着,但他们作为父母对云深这种忽视,仍让我觉得不妥。 成碧抬头看着我,眼中已是泪影婆娑,嘴唇抖了半天才开得口说:“靖平,实话告诉你。真正的原因是当philippe和我结婚时,王室开出了一个的条件 – philippe的父母将拥有我们孩子的监护权,从而按照传统的王室教育来抚养她。也就是说,无论我们放弃事业与否,我们都已经永远失去了对自己女儿的监护权。我不喜欢那虚伪刻板的宫殿,但我尝试过在那里住下来,只为了能和女儿接近。但annsophie皇后却担心我这个平民出身的母亲与云深过多的相处,会把她的孙女变成个缺乏教养和仪态的野丫头。因此每次我和云深同处一室时,周围都有几个女官跟着,防着我跟她讲了不恰当的话,教了她不合宜的举止。我跟自己女儿说话,开口前都得斟酌思量,这样的相处怎么让她跟我亲近?我不是一个好母亲,没给她足够的关怀和爱。我没有一天不在自责,但却无法可想。”话音落时,眼泪已流了下来。 我心中一叹,拍着她的肩安慰:“别这么说自己。世上没有母亲是不爱孩子的。你忘记从前我母亲对我有多严了么?以至于我小时候跑去问玮姨自己到底是不是我母亲亲生的。可后来懂事了就明白她那样做都是出于一个母亲对孩子最深的爱。我相信等云深大些了,也就会明白你们的身不由己。” 她不说话,接了我递过的纸巾擦泪,头随着抽泣微微晃动着,仿佛点头,又仿佛摇头。 “对了,这次你们怎么能把云深从宫里带出来,而且还任何侍从和警卫都没跟着?”我不想让她太伤心,便把话题岔开。 “这也是我和philippe费了好大劲才争取来的。我们希望就一家三口人亲亲热热地在一起度一个假期,但云深的祖母死活不同意,一定要一群女官侍从和保镖跟着。philippe急了跟他母亲大吵一架,最终还是皇后妥协了,但要求两周以后必须把云深送回去。” “两周总胜过没有。你不是正好可以趁此跟云深多亲近亲近。”我笑着说。 “我也是这样想,但冰已冻了三尺,用这两个星期,我能融它多少?现在就算是周围没有别人,这孩子在我面前也还是拘紧得很。唉,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慢慢来,别着急。云深看起来是个乖巧柔顺的孩子。和她多沟通交流,会好的。”此时除了宽慰,我也做不了其它。 条牛仔裤 (靖平) 第二天原本安排了我带成碧和云深去逛故宫。但成碧一早起来便感冒发烧,要在家静养,只好我带云深一个人去。 我收拾好了坐在客厅里等她。云深从她楼上的房间款款走下来,脚步轻盈柔软。 她穿着一款藕荷色的连身无袖及膝裙。一顶白色的宽沿小礼帽盖在她披散着的柔顺长发上,露出帽沿下细碎的刘海和晶亮的褐色眼睛。她手上戴着一双白色的短手套,脚上是白色的及膝长袜和皮鞋,露出膝盖上方粉嫩的一寸肌肤。 非常美丽得体,也非常宫廷气。 她走到我面前,行了一个屈膝礼,说道:“您早,希望您昨天晚上睡得好。我们可以出门了吗?”这次她用的是中文。 我对她一笑:“当然可以。” 我陪她走到早已停侯在起云池边上的汽车旁,替她拉开副驾座旁的车门。她姿态优美地先将身体坐在座位上,再将双腿一起收进车里,优雅地斜放在身前。完美无缺的动作,却老成持重得和她稚气的小脸不符。 车进入闹市区后,我放缓了车速,在大街上不急不徐地行驶。 我发现她的注意力并不在周围热闹熙攘的街景上,而是我的衣着。我穿了一条牛仔裤和一件白色t恤,很随意的穿着。 我笑着问她:“我的衣服上有什么让云深感兴趣的吗?” 她红了脸,收回视线,过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请问我可不可以摸一下您的裤子?” 我有些惊讶,但仍微笑着回答:“可以。” 一双温软的小手怯怯地覆上了我的膝头,小心地摩挲着。良久,我听见她说:“我就不能穿这样的裤子。”声音里满是羡慕和遗憾。 “不能?为什么?” “奶奶说这样的裤子不庄重,我们不能穿。” “你穿过吗?” “没有。” “你想穿吗?” “……想。” 我不用看也知道那张小脸上此刻是怎样的表情。我调转车头,向另一个方向开去。 我在停车场里停下车,然后替她打开车门。 她跨出来问我:“我们到故宫了吗?” 我笑着摇头:“我们先去另一个地方。现在先把眼睛闭上,直到我让你睁开,好吗?” “好。”她信任地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 我牵着她的手,小心地走进prada店里。一个女店员迎上来刚要开口,我向她摇头示意。 我把云深牵到童装部,然后在她身侧蹲下,在她耳边说:“现在可以睁眼了。” 她迅速地睁眼,看到面前成堆的颜色款式各异的童装牛仔裤,惊讶得说不出话。 “喜欢吗?”我注视着她泛着兴奋红晕的小脸。 她使劲点头。 “喜欢就去试试。” 她难以置信地反复问:“我可以吗?我真的可以吗?” 我微笑着点头。 她眸光闪烁地看着我,然后次,我看见了她的笑容。 我无法形容我的震动。那张本已美丽绝伦的小脸,因着这笑容变得更璀璨夺目。她潋滟澄澈的褐眸中流泻出的快乐波光,让我的呼吸一窒。不笑时,她是一幅最优雅精致的画;笑时,她是天上最灿烂的星辰,艳丽到你无法逼视。而她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我陪她挑了六七条牛仔裤和一堆t恤。方才的店员走过来,向我 分节阅读_5 分节阅读_6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6 们问好。当她看到云深的面容时,一愣之后,向我赞叹:“好漂亮的小姑娘!” 我笑笑说:“麻烦你帮她试试这些衣裤。” 她接过来,带着云深走向试衣间。云深一面走,一面有些惶惑地回头看我。我明白她从来没有和不认识的人走开过,心里一定害怕,便两步跟上去,陪她走到试衣间,站在门外等她,一面不时和她说两句话,让她知道我就在她近旁不远。 良久,一阵轻轻的帘响,那位陪云深试衣的店员笑盈盈地走出来,示意我看她身后的云深。云深穿着一条裤腿上画着一支长尾巴猫的淡蓝牛仔裤,上身是一件浅粉t恤,披散的头发被店员小姐梳成了两条清水长辫,垂在胸前。这是一个普通邻家孩子装扮的云深,却清丽新鲜得像带着晨露的小樱桃。 穿惯了正装的云深像是有些不习惯,两只小手绞在胸前,无措起来。 “云深转个圈。”我笑着鼓励她。 她蝴蝶一样翩翩地一转身,然后一双晶亮的大眼睛。紧张而期盼地望着我。 我蹲下身,看着她的眼睛微笑着说:“非常,非常,非常好看。” 她双颊绯红,眸光闪闪,竟忘了说那句她常挂在嘴边的“谢谢”,只用带了那样多欢乐的眼睛,牢牢地看我。 我给她买了三条不同款色的仔裤和四件t恤,又买了一双运动鞋换下她脚上精致考究的皮鞋。然后大包小包地回到车里。我不急着开车,坐在座位上,欣赏着云深爱不释手地抚弄她的新衣。 她忽然抬头开口道:“那位小姐问我你是不是我哥哥。还说你很……”她像是忘了,便皱着眉苦想。“帅!”她终于想起来,高兴地看着我:“什么是‘帅’?” 我只好解释:“‘帅’一般是指男人长得比较好看。” “那你很好看,她说的是对的。”她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有点尴尬地笑了笑说:“那我谢谢她,也谢谢你。” “不用谢。”她满认真地回答,然后问:“接下来我们要去故宫吗?” 我想了想:“你想去哪里?” 她惊奇地看着我,仿佛从来没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半晌,她说:“我不知道。” 我沉默片刻,问她:“你平时都有哪些事是不能做的?” 这次,她想也没想,背书一样念出一串法文:“不能随便出宫,出去了也不能不带侍从;不能去街上的商店买东西;不能去电影院看电影;不能大声叫喊除非是遇到危险;不能称呼长辈和身份比自己高的人‘你’,而要称‘您’;不能不戴手套就让男人握手;不能随便吃东西;吃甜点时,一定要用叉子,不能直接用手拿着吃;冰激凌要盛在碟子里用勺子吃,而不能放在蛋卷上用舌头舔,那样吃相很难看;吃完东西以后要马上用牙线和牙刷;笑的时候嘴不能咧得太大;不能……” 我看着云深正在认真叙述的小脸,心里的一角楸了起来。我也生于世家,明白要学习种种繁复的礼仪,会多么耗费时间和精力。所幸父母并不拿太多繁文缛节来桎梏我,因此我的童年过得充实而快乐。在多数欧洲皇室都简化了礼节的今天,比利时宫廷仍严格地遵循传统的法国宫廷礼仪,繁琐而苛刻。云深十二岁的年纪便行止端丽,进退雍容。这一切的代价便是小小的她要接受长时间的严格刻板训练和宫廷命妇的身教言传,而不能如她的同龄人那样玩耍嬉戏,尽情享受他们人生中最无忧的时光。恐怕她平时听到的都是别人告诉她,应该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而很少有人问她,想做什么。 我心疼地看她良久,开口道:“我们今天不去故宫。你刚从一个笼子里出来,没必要再去看另一个笼子。我们去你想去的地方。” 她喜忧掺半,将信将疑:“我真的可以吗?” 我略俯过身,看着她的眼睛,用平稳的声音给她最肯定的答复:“在我面前,你做什么都可以。但是,”我故意顿了一顿:“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她着急地问。 “对我不用称呼‘您’,只用叫‘你’。” 她吁了一口气,说:“好的。”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羽扇一样的长睫往下垂了垂,再幽幽抬起,编贝般的牙齿轻咬着粉色的下唇,带着一丝我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小小调皮看着我:“那我可不可以叫你的名字,不叫你舅舅。” “一言为定!”我干脆地一点头。 “靖 平 。”我听见她小心而轻声地念我的名字。 篱笼外的探险 (靖平) 我们的站是游乐场。一个她想了很久却从没去过的地方。 从玩个游戏时的战战兢兢,手足无措,到后来逐渐放开,大声欢笑尖叫,那个永远正襟危坐,一板一眼的比利时小公主的形象逐渐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快乐,活泼,天真,好奇的十二岁小姑娘。 我永远记得次听见她的欢笑,清脆欢快得像晨风里的铃声。 我陪着她坐海盗船,钻鬼怪屋,捉偷奶酪的老鼠,射游泳的鸭子。她非常聪明,任何没玩过的东西,教一遍就会。一上午下来,得了一大堆奖品,让我抱着,她手里拿着一个最喜欢的小布猪,乐颠颠地往前跑。 我轻轻拉住她:“云深,渴不渴?” 她这才突然想起了似地点点头。 我牵着她,走到近处一辆冰淇淋车旁。“想要什么味道的?”我问。 “pistache。”她回答得想也不想,说完之后又微微脸红,小声说:“我不知道中文怎么念。” “开心果。”我慢慢念给她听。她睁大眼睛看着我的嘴,跟着我小声地重复。 “我没听说过有这种冰淇淋啊。”卖冰淇淋的胖小伙一脸为难。 我看看他冰柜里盛着各种冰淇淋的圆桶,转头问云深:“香草的要吗?就是vanille。”她高兴地点头。 我给她买了一个香草蛋卷冰激凌,然后给自己要了一瓶矿泉水。她两手捧着蛋卷,有些发愣。 “怎么啦?”我在她身前蹲下。 她小脸有些微红,求助地看着我。 “真的是没有勺子就不会吃冰激淋吗?”我调侃着她。 她脸儿更红,小嘴委屈地微微撅了起来。 我赶紧赔不是:“好啦,好啦,舅舅乱说话,舅舅不对。云深别生气,好吗?” 她长长的浓睫幽幽抬起,看我一眼,又垂下去:“我没生气。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吃。”她又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我向她一笑:“那舅舅给你做个示范。其实很简单,用舌头舔着吃就行。别担心,伸舌头吃东西并不难看。先从冰激淋下面靠近蛋卷的地方舔起,这样就不会流你一手。”说完,在她手里的冰激凌上舔了一口,然后笑着问她:“觉得难看吗?” “一点也不。”她小声地回答,转着手里的蛋卷。 “是不是嫌脏了?我再给你买一个。”我问。 她使劲摇头,然后鼓起勇气,从雪白的齿间伸出一段粉色的舌尖,在冰激淋上轻轻一舔。 “一点也不难看,很可爱。”我笑着鼓励她。然后她再舔第二下,第三下……。 我们坐在树荫下的木凳上休息,远处是欢笑和尖叫的人声。 云深坐在我身旁,一面对付着手里的冰激淋,一面伸出一根细白的食指,在我的手机屏幕上跟着我学写“开心果”和“香草”两个中文词的笔画。这孩子聪明,只教了一次就一笔不差地写出来了,而且还不难看。听我夸她,她就抬头极快乐地对我笑。微风拂着她额前汗湿的刘海,整张脸清透灵动得像头顶上浮动的悠悠云彩。 在初夏习习的清风里,面对着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我感到了那样久违于我的,单纯的欢乐。 玩了大半天,我带着恋恋不舍的云深离开游乐场,去了陈园吃晚饭。这大概是云深次在饭店里和普通人一起吃饭,她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东看西。 因为云深吃素,我就点了香菇豆腐煲,竹笙酸笋汤,和麻酱凤尾。最后要了一个南乳扣肉,嘱咐侍者用带筋的瘦肉做,不能肥也不能柴,要煨到入口即化。 这是她次用筷子,同样是只教了一遍就用得像模像样。她大概是饿了,吃得很是开怀。 “谢谢你,靖平。今天我过得很愉快。”她眸光闪闪地对着我笑。 我回她一笑说:“今天还没过完。再说,你是真的想谢我吗?” 她“嗯”了一声,点点头。 我朝侍者示意,片刻后,他把做好的南乳扣肉端上了桌。 “试着吃一块,好不好?很香的。”我切了一小块,放在她的碟子里。 她微微把脸别到一边,轻声说:“奶奶说吃动物是罪恶的。” 我把座椅挪近她,伸手把她轻轻掰过来,看着她说:“云深,动物和植物有着同样的生命,它们和人一样,都会生老病死,不同的只是生命的形式。植物是安静的,而动物的生命是有声的。如果吃这盘肉是罪恶,那我们刚才吃了蘑菇和莴苣,也是罪恶。万物都是在食物链里循环着。这是自然界正常的生命和能量交替。” “但是我不喜欢肉的味道。”她皱着眉说。 “你不喜欢是因为你在吃之前,脑子里就告诉自己,肉不好吃。我们先不这么想,好吗?把它当成一个从没吃过的东西来试试。” 她没说话,但仍然在挣扎。 我最后轻轻说:“为了舅舅,试一试,好吗?” 她迎着我的目光,眸子里流动着晶亮的光彩。良久,我听见微弱的一声:“好。” 她慢慢伸箸,夹了一小块肉,送到嘴边,看我一眼,然后壮士断腕般地送进嘴里。 我一直看着她的反应,手里抓着餐巾,随时防着她会呕吐。等她咽下去,便问:“味道怎么样?” “没有我想象的那样难吃。”她皱皱小鼻子。 我一块石头落了地,又往她碟子里放了第二块。 吃到第三块时,她像是到了极限,一边咽一边抬头看我,眼里竟已蓄满了泪水。 我心里一抽,赶紧用餐巾给她擦眼泪,一面哄她:“好了,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不用再吃了。乖云深,委屈坏了。” 晚饭后,我带她去影院看了一场老电影,是卡通片onster c。她抱着一桶爆米花,笑得咯咯出声。 入夜,我带着玩得筋疲力尽的云深驾车回家。她睡在我身旁的副驾座上,呼吸一起一伏,轻软得几乎不可闻,但却是我在这车水马龙的夜里听到的唯一声音。 br 分节阅读_6 分节阅读_7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7 以往夜归时在眼前漠然穿行的冰冷流水般的车灯,竟有了些暖意。 不为人知的心伤 (靖平) 第二天我起床时,云深还在睡,成碧却已经穿戴整齐在餐厅等我。 “气色好了不少啊!碧姐可是大安了?”我笑着和她打招呼。 她神情激动地开口,却忘了回答我的问题:“刚才我接到philippe的电话,说四川发现了一个史前文化遗址,规模相当大。政府已经批准由中国和国际考古协会联合发掘。这是中国政府三年来批准的唯一的国际合作考古项目。philippe已经被推选为国际方的负责人,他现在已经到现场了。而我对中国历史比较了解,又有双语优势,他们让我马上赶过去!我一直盼望着有在自己的国家作手发掘工作的机会,如今终于要实现了!” 她是一个爱自己的事业如生命的人,她此时的激动和急切,我能了解。然而面对她热切兴奋的目光,我心中却有隐约的担忧:“恭喜你,如愿以偿了。”我顿了一下,继续道:“云深怎么办?” 她答道:“我先去现场待两天,他们需要我过去和philippe一起处理一些项目展开前急需解决的问题。两天以后我们再回来,和云深一起继续我们的假期。正好我这两天还在感冒的传染期,也不敢和云深多接近。” 我沉吟半晌,还是开口道:“你们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假期,现在却又因为工作离开。云深怕是会难过。” “我本也不想,但这次发掘现场的地理和水文环境非常复杂,需要使用很多新式复杂的设备和仪器,而我和philippe是这里唯一懂得如何调试和操作它们的人。但philippe不会中文,没法教中方的工作人员。所以现在一堆人在现场等着我……”她叹了口气:“这样吧,我去向负责人请假,争取等云深回了比利时我再过去。” “不用了。”一个声音轻轻地说。 我和成碧豁然回头。小小的云深穿着我昨天给她买的牛仔裤和t恤站在门边。 成碧急步奔过去,蹲下,双手拉着她,满脸的歉疚:“宝宝,妈妈对不起你。我……” 云深安静地打断了她母亲:“妈妈,我不要紧的。这次我已经很高兴。我们总还有下一次能在一起,但是这样让你喜欢的工作就没有下一次了。” 成碧看了她的女儿良久,将她缓缓搂入怀中,声音哽咽起来:“云深,你怎么这样懂事?我不是个好妈妈呢。我只去两天,马上就回来陪你。” 成碧乘我的私人飞机赶去了四川。我去机场送她回来后,就直接去了云深房间找她,但却不见人影。我问了玮姨和佣人,都说以为她待在自己房间里。我急起来,让人四处找,然后朝宜园的荷塘直奔过去。 仍是在留听桥上,我一眼看见云深小小的身影,背对着我,面向荷塘。 塘中荷风四面,花叶轻扬。她静止娟秀的身影置于其间,像一个久远的梦。 我走过去,站在她身后,轻唤一声:“云深。” 她不应,却垂了头在胸前。 我走到她身前,半蹲下来,伸手托住她的下颌,慢慢往上带起。 她闭着双目,不看我,一张秀丽的小脸上,早已泪水满溢。 果然如我所料,她在乎的。但我没料到的,是我此刻的楸心和张惶。 我用手去拂她脸上的泪,急声道:“云深,睁眼看我,好吗?” 她透湿的长睫翕动着,花瓣一样缓缓张开,目中深切的伤心和失望,锥子一样扎在我心里。 我一把将她箍在怀中,在她耳旁连声说:“云深,不是像你想的那样。你妈妈是很爱你的!” 她看着我,用一个她这样大的孩子不该有的忧伤目光:“我在他们心里不是最重要的。我听见奶奶这样对爷爷说过,可我总不愿意相信。我一直都想跟他们在一起,可每次他们都是住几天就离开。好不容易这次他们想带我出来旅行,但是奶奶不准,我就悄悄去求她,在她面前哭了好久。最后奶奶同意了,我心里特别高兴,想着终于可以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可是现在……”她已哭得说不下去。 原来她安静乖巧的外表下一直掩藏着对自己父母强烈的感情和希冀,但她火上浇油的奶奶和她糊涂的父母,却让她受到了发生在一个孩子身上的,最大的伤害。她如此小的年纪就怀着被父母冷落的困惑与伤心而生活。她过去承受了多少?她将来还能再承受多少? 我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已心痛得无以复加。而她伏在我肩上恸哭着,似要哭尽心中所有的哀伤和委屈。 我抚着她的后背,殷殷地安慰着,等她略缓过一点,才问道:“爸爸妈妈有没有跟你说为什么老是不能陪你?” “他们说他们工作的地方我去不安全,小孩子没法待。”她抽抽搭搭着。 “你相信他们说的吗?”我问。 她沉默。 “你告诉过他们你想和他们在一起吗?” 她摇头。 “你告诉过别人你想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吗?比如说爷爷奶奶。” “没有,除了你。”她专注地看着我,信任而哀伤。 我两手把着她的肩,看着她,心中又是一阵抽痛 云深,这样一个敏感自尊的孩子,满腹心伤却不愿为人知。我叹了一声,再问:“你爱爸爸妈妈吗?” 她缓慢地点头,但却没有丝毫犹豫。 “那就应该告诉他们。” 她摇头,眼泪又出来了:“可是他们并不爱我。” 我用手指拂去她颊上的泪,对她温和地一笑道:“云深,我和你妈妈算是一起长大。以我对她的了解,我可以跟你保证她不可能不爱你。相信我吗?” 她仍有些将信将疑地看着我,两条秀气的小眉毛攒了起来。 我伸手捧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缓缓说:“另外,云深,不论你爱的人是不是能用同样的爱来回报你,爱本身就是一种幸福和骄傲。” 她愣愣地睁大眼睛看着我,忘了流泪。 我微笑着伸手展平她的眉头,温言道:“我们去看你爸爸妈妈,好不好?” 桃花驿 (靖平) 我的私人飞机降落在成都双流机场。从那里,我开车和云深一起,北上前往离机场六十公里的一个叫牧马河的地方,那是成碧和philippe工作的现场。 一路上,人烟逐渐稀少,景致越见荒芜。我有意不再提她的父母,只告诉她,这里的农人如何耕种作息,与她同龄的孩子如何要走几里路去镇里的学校上学,等等。想让她知道,这样的环境,诚如她父母所说,是不可能带她在身边一同生活的。 她大多时沉默着,但却听得专心,不时望望车窗外田坎里的农人和耕牛,若有所思。 因为道路崎岖,六十公里的路开了将近两个小时,等到达目的地,已是将近下午四点。 这是一个在牧马河边上的巨大河滩,三个锥形的小山丘,排成了一个近似的等边三角形。在山丘四周,零星分布着一些挖掘的坑洞。为数不少的考古者正在坑里或坑外忙碌着。远处是一堆简易的帐篷,大概是他们的营地。 云深想是从未见过这样浩大规模的工程和艰苦的环境,站在我身旁,目瞪口呆。 我一眼看到了成碧。她双膝跪在地上,正在教身边的一位工作人员操作一台仪器。 我低头看看身旁的云深。她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但却突然伸手攥住了我的衣角,紧紧地却有些抖。 我对她说:“爸爸妈妈的工作非常辛苦。他们疼爱你,舍不得你跟着他们风餐露宿,才狠心不带你在身边。他们的工作对于整个人类的历史都是非常重要的,他们是为了一种崇高伟大的责任,才不得不牺牲掉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但他们心里从来没有一刻不想着你。你是他们最爱的人。” 她抬头看我,晶亮的褐眸中已有泪光闪动。 我俯下身,将她紧紧一抱,在她耳边鼓励道:“云深,记住我告诉过你的话。勇敢些。” 我站起来,叫了一声成碧的名字。 她一抬头看到了站在远处的我和云深,愣了两秒,便箭一样冲过来,一把把云深揽进怀里,然后对她从头到脚左看右看,又一迭声地问:“云深你怎么来了?路上有没有危险?你有没有晕车?”她再抬头怪我:“靖平你怎么带她来这样荒的地方?万一路上遇到什么……云深,你怎么哭了?宝宝,你有哪里不舒服?”成碧顾不上找我理论,手忙脚乱地为云深擦着眼泪。 云深喊了一声妈妈,抱着成碧的脖子呜呜地哭。 我给成碧大概讲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她大惊,续而大痛,也抱着云深哭了:“宝宝,是妈妈不好,伤了你的心。爸爸妈妈只是想保护你,你是我们最珍爱的孩子,我们怎么可能不要你?我们虽然不能经常见面,可爸爸妈妈心里总是想着你呀。你是妈妈心尖上的肉,你比妈妈的生命还重要!以前是妈妈太糊涂,请你原谅妈妈。” 云深不回答,只是把脸埋在成碧胸前,哭一声,就喊一声妈妈,仿佛这个称呼她以前从未叫过。 远处一个人影奔过来,是philippe。那个昔日唇红肤白的青年已变得黧黑结实,而他的希腊式的轮廓俊美依然。 我知道现在该是让他们一家人独处的时候,就跟philippe打了一声招呼,转身离开。 良久,红着眼圈的philippe找到在河边看风景的我。给了我一个有力的拥抱:“靖平,谢谢你。我们都没料到这孩子有这么重的心结,这次多亏了你。” 我们一面攀谈一面走回营地吃晚饭。 成碧和云深在一个被当作食堂的大帐篷里等着我们。他们坐在简易的条凳上,云深靠在成碧胸前,和她絮絮地说话,见我们进来,便喊了一声:“爸爸。” philippe一伸手把她捞进怀里抱着,她咯咯笑起来,看我一眼,不好意思地把脸藏在了他父亲的怀里。 当晚,云深睡在了她父母的帐篷里,他们必定有很多话要讲。 我被分配和一个美国小伙子作了“篷友”。小伙子和我年龄相仿,碰巧也喜欢滑雪和打网球,跟我大侃到意犹未尽时,不得不熄灯睡觉。 第二天,philippe和成碧请了半天假,驱车同云深和我去几里外的一个叫桃花驿的小镇游玩。 小镇的得名是因为一条叫桃花溪的小河从镇中央缓缓淌过。河两边是青幽的石板路和青石栏杆。顺着长条石砌成的台阶拾级而下,便可走到河面。石板路旁是清一色的茅屋。有居家院落,也有零星店铺。民风纯良,古意尚存。 一家刚开门的小饭铺里,我们坐在一张老旧斑驳但却擦得干净发亮的四方 分节阅读_7 分节阅读_8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8 桌前,等着今晨的笼白米糕出笼。米香和着热气从硕大的竹编蒸笼里渗出来,四散在清晨的薄雾里。石板小路轻雾蒙蒙的尽处传来隐隐的鸡鸣和人声。 店主是老两口。老板黑瘦矮小,正在灶前忙碌。老板娘白白胖胖,笑容可掬,活像她此刻手里端着的蒸得破口的白米糕。我们是店里此时唯一的食客,她便帮我们摆好碗筷,上了米糕,又端上四碗醪糟蛋,一边用不算难懂的四川话和我们拉家常:“你们是远道来的客,是不?醪糟蛋算是我请你们吃的。” 我们连忙推辞。她却坚决地一摆手,一面笑呵呵地看着云深:“远来是贵客。再说你家小妹儿长得好让人喜欢。我活了这把年纪,硬是没见过比她更好看的小姑娘。我那孙女要是有她一半好看,我睡着都要笑醒啰!” 成碧一听,满脸的骄傲开怀,又向她道谢。云深听不懂四川话,便只是礼貌乖巧地朝她微笑。老板娘更加高兴,又赞了云深几句,才恋恋不舍地去招呼陆续进来的其他客人。 米糕香糯甜软,入口即化。云深一口一口秀气地吃得很香,然后问:“刚才那位太太和你们说什么?” philippe对她挤挤眼睛说:“那位太太说你长得好看,要你嫁给她孙子当媳妇。你吃了她做的米糕,就算是同意了。” 云深顿时小脸发白,张惶地望向坐在她对面的我。 成碧一把搂过她,连忙安慰:“云深,你爸爸在逗你呐。那位太太只说喜欢你,没要你当孙媳妇。再说谁要,妈妈都不给。”然后又朝philippe瞪眼:“有你这样的爸爸吗?把孩子吓成这样!” philippe连忙揽过云深跟她道歉:“对不起宝宝,爸爸玩笑开大了。吓着你了。” 付了饭钱,我们跨出小店。老板娘站在店门口和我们道别,一面还有些依依不舍地看着云深。 云深涨红着小脸,躲闪在成碧身后,跨出店门。走了几步,她忽然回头,有些怯怯地走到老板娘面前,解下腕上一根嵌碎钻的细链,塞到她手里说:“这个送给您孙子的太太,她一定比我好看。”说完,飞似地跑了,留下老板娘站在店前瞠目结舌。 钗头凤 (靖平) 我们在小镇里漫步闲聊,品味着远离都市浮嚣的简单质朴生活。云深更是对什么都好奇,不时地问东问西。 philippe和我坐在河岸边的青石条凳上休息。在我们近旁,一位妇人在自家的门槛边摆放了一只大竹匾,里面盛满了供出售的栀子花和黄桷兰。成碧和云深正站在竹匾前,意兴盎然地挑拣着花朵。 philippe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叹了口气说:“我是个自私的男人。为了自己的幸福,当初硬是拖着成碧和我在一起,让她陷进这场纷争。我以为只要我放弃了王位,我和她就可以没了束缚,拥有我们心爱的事业,无忧无虑地生活,而当初所有的反对和怨恨都会随着时间淡漠下去。但时隔十多年,整个皇室,特别是我母亲对她的排斥,和多数比利时人对她的耿耿于怀仍然存在着。她在我面前总是开朗快乐的,但她背地里的伤心,我都明白。我只能带着她远离比利时,尽量在宫里少待。” 我真诚地对他说:“别责备你自己,任何爱情都有代价。成碧这样做是因为她认为和你在一起的幸福值得所有的付出。更何况,你为她放弃了一个国家。这不是每个男人都做得到的。你和成碧能相遇,相爱,又能携手白头,已是这世上最大的幸运。” 而我,羡慕他们的幸运。 philippe 苦笑一下:“这种放弃对我来说是解脱。我从小就过着与众人隔绝的生活。除我父母之外的所有人,如果没有允许,在我身体的六米之外就必须止步,不能主动和我说话,不能直视我的脸,我高兴时他们也不能和我一起大笑。这种象征着所谓特权和尊贵的隔绝,让我从小到大孤单得像个鬼魂。而成年以后,作为比利时的储君,也只是议会和教廷的傀儡罢了,连政治上的选举权都没有。直到遇到了成碧,我才知道这辈子我最想要的是什么。当年为了让皇室批准我和成碧的婚姻,我不得不承诺把我们将来孩子的教育和监护权交给我的父母。我不想再让我的儿女也经历那样的生活,就和成碧打算这辈子都不要孩子。怀上gisele是意外。但自从知道了她的存在,我和成碧就再舍不下她。她出生那天,我把她抱在怀里,眼泪就流了下来。她是我和最心爱的人的女儿,是我们最珍爱的宝物,但却不属于我们。” 明净的阳光里,云深正倚在成碧身边,将一朵栀子花别在她母亲的衣襟上。这图景就像一幅明丽温静的水粉画。 philippe的目光久久落在云深身上,再开口,语中已是深深的眷恋和哀伤:“你看我的女儿,她那么美,那么无辜。我逃出了篱笼,却把她又送进去。她还那么小,我就让她承受了这样多的约束,寂寞,和伤心,自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总有一天,上帝会为我的自私和怯懦惩罚我。” “别这么说。云深虽然小,可却非常懂事聪明。她现在明白你们有不得已的苦衷,心里的疙瘩已经解开了。另外,她身体里流着你和成碧的血,再刻板虚伪的宫廷教育也不会改变她纯真的天性。”我宽慰他。 “这孩子纯善至情的个性让我欣慰,但也担忧。普通人所拥有的言论和行为的自由,对王室成员是奢侈品,而爱情更是可望不可及。gisele目前是王位的第四继承人,因此她未来的婚姻必须经过议会和教廷的批准。这多半会是利益或者政治联姻,很难有真正的爱情。她现在虽然小,但我已经能看出她是个把感情看得非常重的人。如果让她在这种没有爱情的婚姻里过完一生,我简直……” “爸爸。”云深捧着一束栀子花,喜孜孜地走过来偎进philippe怀里。 philippe不再说话,紧搂着女儿,在她额上重重一吻,然后拉住一旁成碧的手。 我看着眼前的一家三口,羡慕,惋惜,感慨。这时云深从她父亲怀里偷偷侧过头,一双美丽的褐眸闪烁着熠熠的欢乐光华,看向我。 我本想回她一笑,但她的眼睛却像两口深井,我掉了进去,再也无法思想和反应。 午饭后,philippe和成碧不得不赶回去继续工作。云深还意犹未尽,我便留下来陪她继续玩。 我陪着她逛镇上的集市,看农人的劳作,采田间的野花。 我们在河里撑竹筏。我把着她的手教她,不一会儿便划得似模似样。所过之处,无论看见水边洗衣洗菜的妇人,站在船舷上等着主人下令叼鱼的鸬鹚,还是河里洗澡吐泡的水牛,她都好奇地“呀”一声。我便跟她一一解释,或讲一些民间传说,她听得全神贯注,意犹未尽。 竹筏缓缓漂过镇上一间小学,正遇到课间。从大开的校门里,可以看见一群衣着朴实却快乐单纯的学童,叽喳笑闹着,游戏追打,或分食着各自家中带来的吃食。云深突然停了说话和手里撑筏的动作,看着他们。 我站在她身后,看不到她的脸,却知道她脸上此刻会有怎样的专注和向往。这是她永远也无法拥有的经历和快乐。 上岸时,我要帮船家拴竹筏,还要付租金,就让云深先站到岸上去等我。一切打理妥帖后,一回头却不见了她。正在着急,只听见她的一声尖叫,我忙循声看去,她手里捧着个东西,朝我飞跑过来,身后追着一只大白鹅。 我奔过去,一把把她横抱起来,她小脸煞白,大口喘息着。我仔细一看,她手里捧着一只长绒毛的小鹅。那只大鹅追到了我们面前,示威地张开翅膀,“嘎嘎”地粗声叫着。云深吓得叫了一声,把头埋进我怀里。 我忙说:“不怕,不怕,它啄不到你。” 她缩在我怀里偷溜了一眼大白鹅,又赶紧把脸藏了起来。 “云深,你得把小鹅还给它。”我对她说。 她瘪瘪嘴,像是要哭:“小鹅自己来舔我的脚,我就想抱抱它,结果大鹅就追我。我能带小鹅回家吗?” 我忍俊不禁:“那大鹅也要跟我们回家啦。云深乖,还它吧。想想看,你愿意离开你妈妈吗?” 她为难地看我一眼,不情愿地撅着嘴说:“好吧。” 还了小鹅,我们继续走了一会儿,云深说口渴,我便带她去了路边一家茶铺。 茶铺里客人不少,打牌,下棋,谈天,打瞌睡,各得其乐。 我和云深找张桌子坐下来,要了两碗清茶和一碟盐水煮花生。众人好奇的目光纷纷投过来,我对他们一笑,算是作答。 这时,一个披着一头长发的清秀女子抱着一把琵琶,走上了茶铺中央一座搭起的小台,坐在一张竹凳上,一双含笑妙目盈盈扫过全场,在我和云深身上停了片刻,便调起弦来。 “那个小姐在看你。”云深小声说。 “没有,她是在看你,因为你比她好看。” “真的吗?”云深的小脸发光,但又马上垂头丧气:“我没有她好看。我这样矮。” “我说有就有。她没有云深这样的下巴,鼻子和眼睛。”说到眼睛,我顿住了。云深有一双和疏影很像的眼睛。 台上有乐声传来,弹的是一曲钗头凤。我去世的母亲是此中高手,听多了她弹的琵琶,我的耳朵也变得刁起来。这个女子的功法一般,但却弹得情真意切,倒也入耳。转头一看云深,她竟已听得泪光闪闪,盯着台上一动不动。 我有些惊讶于她的悟性,曲子弹了一半不到,她竟已能听出其中的悱恻伤情,而以她这样小的年纪,是没有经历过这种情绪的。 我不想打断她听琴,便静静坐在她身旁,只等曲终了,递给她一张面纸。 她有些恍惚地接过来,也忘了擦泪,挂着一脸泪痕,迷蒙地看着我,半晌说:“这是什么音乐?怎么有这样多的伤心在里面?” 我拿过她手里的面纸,替她擦净了泪水,轻声说:“这曲子叫钗头凤,讲的是中国古代一个叫陆游的诗人和他的妻子相爱却又不得不分离的故事。” “他们为什么要分离?” “因为陆游的母亲不喜欢他的妻子。” “那奶奶也不喜欢妈妈,可爸爸也还和她在一起呀。”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你爸爸那样的勇气。他勇敢,坚持,所以找到了自己的幸福,那就是你妈妈和你。而陆游就没有。”我说。 她垂下眼帘,若有所思,复又抬起,双目盈盈地看着我:“每一个人都应该勇敢才能得到幸福,对吗?” “对。”我笑着抚抚她的头。 普渡寺 (靖平) 出了茶铺,我们一路沿河闲逛。河道突然一拐,一座寺庙出现在眼前。云深大感兴趣,拉着我跨进门。 寺庙很小,只有一重殿,朱漆的院墙已有些斑驳,庙门上悬着一块老旧的牌匾“普渡寺”。 寺内除了我们就只有一个在树下拄着扫帚打瞌睡的老和尚。殿里只供着一尊佛像 – 观世音。一对蜡烛点在案几上,安静地燃烧着。看得出香火并不旺,但却 分节阅读_8 分节阅读_9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9 收拾得很干净齐整。 云深饶有兴趣地盯着观音看了一会儿,转头问我:“她是谁?” “她是观世音菩萨,是佛教里救苦救难,普渡众生的佛。” “那她是中国的圣母玛丽亚吗?”她问得认真。 我笑了:“相当于是吧。不过她可没生过孩子。” 云深和所有的比利时王室成员一样,一出生就别无选择地成为了罗马天主教徒。我便给她讲了一些佛教和天主教在教义,历史,和宗教仪式上的不同。她听得津津有味,又对抽签特别感兴趣,很想一试。 我环顾殿内,并没有签筒。眼见树下的老和尚醒了,便走过去想问一问。 和尚大约六十年纪,长得面胖身圆,没有仙风道骨,却也眉目慈和。他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旧僧衣,正在揉眼睛。 我走上前,对他颔了颔首:“师傅,您好。请问寺里有签筒吗?” 他愣了一会儿神,才从小睡里清醒过来,回答我:“签筒么?原本是有的。前两天却不知被那家的小娃儿偷拿了去耍。这寺里就我一个人,看不过来哟。” 我只好谢了他,再转身告诉云深。她一下子失望地撅起了嘴。 老和尚看到了我身后的云深,定睛打量了她一会儿,便笑着开了腔:“是这位小施主想抽签吧。签今日是抽不成了。让老和尚给你算一卦可好?” 我将老和尚的四川话翻译给云生听了,她高兴起来,直说谢谢。 这位法号“宽林”的和尚问了云深的出生年月日,掐着手指算起来,又细细打量了云深一会儿,开口道:“小施主是极金贵的命。要放在古代,该是个娘娘,荣华不尽,富贵无边。只是,她皮相生得太好,要遭天妒。她这一世,厄劫颇多,若得有缘人相渡,便可一世平安,夫妻恩爱,还会有两子一女。但若不能……”宽林和尚看着云深摇了摇头。 我从不信看相算命,但此时一颗心却往下沉。 云深站在一旁,拉拉我的衣角,问:“他说什么?” 我勉强对她笑笑说:“他说云深会很幸福,将来要生三个孩子。” “那你为什么刚才要皱眉头?”她不解。 “因为他还说,云深有了自己的幸福就不理舅舅了。” “我才不会!”她急红了脸,半天憋出一句。 我找了个借口支开她:“云深,你去看看那边树下的小摊上摆了些什么?”她便依言走过去。我趁机转身问宽林:“请问宽林师傅,她的劫数源于何处,生于何时,如何破除?” 宽林抓抓头:“这个么,老和尚就算不出来啦。再说天命也不可说破,看造化吧。阿弥陀佛。”他双手合十,算是结束了交谈。 我站在那里,脑子里空白一片。 “靖平,”云深清脆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她喜滋滋地蹦过来:“那边有好多好玩的东西!”原来那小摊上摆满了供出售的香烛。 我想了想,便向宽林买了他摊上所有的香烛,到殿里点燃了,满满地插在所有的香炉里面,余下的便放在佛像案前。 云深不能参拜除天主教外的其它任何神佛,便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我。 原本有些昏暗的佛堂,被旺盛的烛光映得通亮。我静静地站在观音像前,注视着她那张平和淡静,哀喜不辩的脸。空气里满是香烛燃烧的气味。四周很静,只有蜡烛偶尔爆出一朵烛花,发出一声细微的“啪”的声响。 下意识地,我的双膝缓缓下沉,落在了面前的蒲团上。我将双手合十,放在胸口,许下了我今生在佛前的个愿望: 我愿不惜一切,要护她一世平安周全。 我跪了许久,忽听身旁息索作响。侧目一看,云深小心翼翼地学样跪到我身旁的蒲团上,两手交握着,虔诚地放在颌下,眼看着佛像,嘴里轻轻地念:“亲爱的神,我不知道您是谁。但是如果靖平信奉您的话,您一定是一位很好的神。请您保佑我的妈妈爸爸,健康幸福。也请您保佑靖平,永远快乐,不要忧伤。阿门。”说完飞快地划了一个十字。 我感念得无言,只静静地看着她。她也微笑着回望我,烛光映衬中的脸,空灵,梦幻,美得不似凡尘中可见。 云深,这沧海万里,谁会是渡你的人? 在这个远离尘嚣的佛堂里,我和她跪在老旧的观音像前。烛光将我们的身影投在粉壁上,一短,一长。 游园 (靖平) 我和云深在四川待了三天便返回了北京。临行前,我又专程开车去了一趟桃花驿镇上,给云深买了一只小鹅。她当宝贝一样,把它装在一只小篮里,一路捧着回了北京,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茅真” – 那是她喜爱的童话《尼尔斯骑鹅旅行记》里一只会飞的大白鹅的名字。 philippe和成碧要在基地待到着周末才回来,因此这期间的几天时间里,我便不去公司,而是留在家里陪着云深。我问她想先去哪里玩,她却回答说家里。 家里的三个园子加起来有五十公顷,是江南园林式建筑和景观的精品,也是我曾祖父的心血之作,各处有名的景致极多,的确值得一看。 我领着云深在园中各处悠然信步,给她讲解各景致有关的典故和轶事。她从未接触过任何中国文化和历史,却听得专注入神,兴趣盎然。 她的中文水平仅限于一些常用的词汇,但悟性却极高。当我把园中一些牌匾的典故出源和相关的诗词细细解释给她听,两次三番之后,她便已经明白了汉语诗词中各种修辞的运用,毋庸我多言,就能很准确地抓住诗词的意境。而且她记性非常好,从未接触过的词汇,我念两遍,她就记住了。这些都着实让我吃惊。 我们踱进春睡坞。此时坞内的西府海棠已过花期,在碧绿的叶间结了些艳色的小巧果实,远看去如同翠锦上的点点胭脂痕,别样地风韵绰约。 云深看着院门上虞体的匾额,慢慢地念:“春睡坞。”然后眼波一转,对我粲然一笑:“这个不用你讲我就明白。这个院子里的花一定是在春天开,而且特别漂亮。你的太爷爷春天时就会到这里来闻着花香睡觉。” 我闻言大笑:“云深真聪明,说对了一大半。这院子里种的是西府海棠,开花时的确是在春天,而且艳丽无匹,清香怡人。但这春睡坞的来历,却是因了唐朝一位叫李隆基的皇帝称赞他的妃子杨玉环酒后的睡态如海棠一般美丽而来。” “那位皇帝也是你的祖先对不对?他一定很爱他的妃子,才会把她形容得这样好看。”云深若有所思地说。 我本想告诉她,同样是这位皇帝为了保全自己,赐死了他的海棠。但夏日和风里的云深,清丽明媚,我不忍让一丝阴霾爬上她快乐的面颊,便只对她微笑着点点头。 走进雪香阁,云深看着玲珑山石间散落的丛丛梅枝,感叹道:“这种植物叫什么?虽然没有花,但是枝叶的样子真美。” “这叫梅花,也是中国的文人非常喜爱的一种植物。它的花朵细小秀美,但香味清沁绵长。它开花时正是百花凋败的冬天,只有它才是迎着风寒,独吐幽芳。诗人常用它来形容不畏艰险,高洁淡泊的品质。” “靖平,你念一首写梅花的诗,好吗?” 我不经思索,林逋的《山园小梅》便冲口而出:“众芳摇落独暄妍, 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念到这两个字,我顿时僵在当场,无法言语。那张我记忆深处的脸浮起来,和面前的云深叠成一张。 我深吸一口气,对满脸惊异困惑的云深一笑,继续道:“疏影横斜水清浅, 暗香浮动月黄昏。” 云深羽扇样的长睫轻轻扇了扇,然后抬起来,带着孩子的天真询问看着我:“真好听。可靖平你为什么难过?” 我历来对自己的不露声色很自信,但居然没有逃过一个孩子的眼睛。我对她微微一笑:“只是想起了一个人。有没有吓着你?” 她摇摇头,依旧专注地看着我:“你是想起了我的姨妈吗?我听见这首诗里好像有她的名字。” 我惊得半晌无语,仿佛她明亮的目光真能看透我的心。 良久,我回答:“你说的没错,我是想起了你的姨妈。她的名字就是根据这首诗而来的。” 疏影,她清丽皓洁,幽独超逸,看似柔弱,但却决绝坚持,的确像极了梅花。虽然我父母和玮姨一直对她和成碧极好,但她却从小自尊而敏感,在家里,终是觉得寄人篱下。患病以后,因为家里每月为她的治疗花销不菲,更让她觉得不安。而我母亲要她断了和我之间感情的暗示,更让她伤心。但从小,她便学会了将所有的辛酸无奈藏在心里,只在人前微笑。 但云深却和她太不一样,生于位高权重的皇室,长于众人的疼宠,解开心结以后,便是一个天真无忧,哭笑无拘的小姑娘。 “妈妈告所过我,你们从小是一起长大的。你和我姨妈特别好,就像是亲生的哥哥和妹妹。”然后她垂下眼帘,小声说:“她真幸福。” 我笑着问:“怎么云深也想要哥哥啦?” 她涨红了小脸,更低了头,半天又问:“妈妈说我长得和姨妈有点像。她好看吗?” “好看。你也很好看。”我微笑着对她说。 “我,我不好看。我这样矮呢。”云深在胸前绞扭着细小的双手,不安地说。 “你现在还是孩子。但你是舅舅见过的最漂亮的孩子。等你长大了,自然就不矮了。” 她高兴地抬头看着我,眼中含了夏日里所有明媚的光。 近黄昏时,我们来到了今天游园的最后一站 – 宜园的荷塘。 这里见证着我和疏影的初见,以及她去世后我思念她时的徘徊。而又是在这里,我和云深相遇。这仿佛是我生命的圆心,我所有的岁月和情感都绕着它静静流过,我所有的旅途都起于此,再终于此。岁月流转,云生涛灭。变的是容颜和心境,不变的是这暮阳柔光里的荷塘。 “这里真美。美得我都不想回布鲁塞尔。”站在留听桥上,云深喃喃地说。 我坐在她身旁的汉白玉桥栏上,笑着问:“比利时宫廷的园林也是出名地漂亮。云深是不是‘隔锅香’?” 她侧身看着我,一本正经地摇头:“不是。这里的风景会说话,可我家里的不会。”她转头再注视着荷塘:“这么多漂亮风景里面,我最喜欢这里。好像以前梦里到过一样。” 我心中不知何故一惊,旋即对她微笑着说:“你出生在六月,当时恰好是中国农历的荷月。你跟荷花有缘。” 她听了很高兴,又问:“这座桥为什么叫留听桥?” “这是出自唐代诗人李商隐写荷的名句‘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残荷听雨声’。”我回答。 她低头思量,小鼻子皱了起来:“有些伤心。” 分节阅读_9 分节阅读_10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10 “那换一首。” 我又念了一首孙光宪的《思帝乡》:“如何? 遗情情更多!永日水精帘下敛羞蛾。六幅罗裙地,微行曳碧波。看尽满地疏雨打团荷。” “还有别的吗?”她仍不满意。 我有点没辙,还好想起了晏殊的《渔家傲》,这一首比方才念的那些都欢快开朗得多:“荷叶初开犹半卷。荷花欲拆犹微绽。此叶此花真可羡。秋水畔。青凉伞映红妆面。” “我喜欢这首!”她脸上绽开一朵尽展的笑颜,我便再看不见周围的荷塘,波光和夕阳。 玉观音 (靖平) 这几天我都一直带着云深,在家里闲逛,或者带她去颐和园,天坛转转,直到澄碧和phillipe从四川回来。 他们打算去一趟成碧的老家苏州,也邀我同行。一来我不想打搅他们一家三口来之不易的独处,二来这几天也落下了一些工作,就婉据了。 云深嘟了小嘴,有些失望。 四天以后,他们居然提前回来了。最先进门的是philippe,他一见我就笑着说:“靖平,你给我女儿灌了什么迷汤?她这几天在苏州嘴里念叨得最多的就是你,又急着要回来。要不是她还小,我还真担心她爱上你了。” 我唬了一跳,连忙说:“可别乱说。”但心里却有莫名的宽慰和失落,抬眼朝他身后看去。 门外曲折蜿蜒的廊桥上,款款走来了成碧。当我的目光落在她身旁牵着的小小身体上时,一颗心顿时落到了实处。我这才明白我这几日的神思不宁都是为了什么。 成碧看我一眼,对着云深笑盈盈地开口:“在苏州的时候,有人不是成天‘靖平这个,靖平那个’的吗?怎么见了面反而不说话了?是不是让小猫把舌头叼了?” 云深红了脸,拉着她母亲的衣襟,垂眼看着地面。 “还不把你求来的宝贝给舅舅?”成碧低头对她说。 “云深还给舅舅带了礼物吗?”我笑着问她。 她小嘴抿着笑,喜孜孜地走过来,小心地从衣袋里摸出一件东西,放在我手掌心里。这是一个拇指大小的翡翠玉观音,用一条红丝绳系了,像是一个颈饰。 “这玉观音可有大来历。”成碧说:“我们在寒山寺的时候,在寒拾亭遇到了寺里的主持静云大师。他一见云深就特别喜欢,跟我们聊了好半天,然后说要为云深开光一个玉佛送她,可以保佑她平安如意。据说这位高僧一年只开光一件东西。” 成碧满脸都是一个母亲的骄傲和得意:“谁知我们家这位小公主就问他,她能不能把这个玉佛送人。大师就说,只能送女人,因为男戴观音,女戴佛,否则是不灵的。云深就说:‘您能不能为我开光一个观音呢?我要送给我舅舅。’ phillipe一听就在旁边吃醋了说:‘那我呢?’云深就走到phillipe面前说:‘爸爸,你有妈妈和我。但是舅舅谁也没有。’然后静云大师花了整整一天时间设坛颂经,开光了这枚玉观音。” philippe在一旁笑着接茬说:“靖平你可收好哦。我女儿用自己的平安换了你的,可别辜负她。” 掌中的玉观音带着云深身上特有的清新甘洁的体香,温润而慈悲地注视着我。 我的一生至此,已经历了所爱之人和父母至亲的死亡。我曾不只一次地坐在他们的病榻前,等待与他们诀别的时刻的到来。那种等待,缓慢,痛苦。但那种噬心的哀伤缓和后,我又会继续工作和生活。我有为患者找寻良药优方的职责,有对已所剩无多的亲人的挂怀,还有月夜荷塘边对疏影的思忆。 人生于我,起落沉浮,辗转离合,我都尽量以平常心,做能及事,已无少年时的易感冲动和大喜大悲。 但此刻,我心中却有突如其来的空落和渴望,仿佛被我压抑了太久,此时忽然喷了出来,溢了我满心满怀。我这才发现,原来我这些年来的心静如水和平稳淡然都是表象。我居然仍有如此强烈的渴望。我在渴望什么?我要用什么来填满我那空了一半的心? 面前的云深看着我微笑,真挚,满足,带着一丝惴惴不安的羞涩。 我再管不住自己,不顾成碧和philippe就在身边,将云深一把搂进怀里,强压着喉间涌上的硬块,说不出一个字。 “你一直带着好吗?静云爷爷说它会带给你福气和祥和,让你避开灾难。”云深看着我,一脸认真和虔诚。 良久,我听到自己有些发哑的声音说:“好。” 云深,你的平安才是我愿不惜一切要去维护的东西。我该怎样做才护得了你,保得住你? 这块玉观音,我会戴着它一生。 第二天,philippe接到他母亲annsophie皇后的电话,说是因为philippe和成碧改变了计划要去四川工作,云深就必须回到她身边。后天会有女官和侍卫乘皇室的专机从布鲁塞尔赶到北京来接云深。他们两夫妇无奈,但也只能听从。 下午时,philippe在书房里处理一些从考古基地发来的邮件,成碧和玮姨在嘱咐着佣人替云深收拾行李,我则带着她,把家里她没去过的地方最后走一遍。 我和她一左一右,走在三色雨花石镶成的海棠花纹小径上。她垂着眼睛看路,不声不响。这孩子自从知道要走了,话就少了许多。 她舍不得父母,我又何尝舍得她。 我们走到玉兰馆,这是家中的藏书室。玲珑雅致的单檐歇山建筑,傍着沉香池掩在丛丛紫玉兰之间。围着馆体的金丝楠木长窗裙板上,精雕细琢地刻着八十四幅《西厢记》雕画。 我想逗云深高兴,便顺着雕画,一幅一幅给她讲《西厢记》的故事。 她渐渐转移了注意,听得入神。我故意将“张生跳墙”和“拷红”等等带有喜剧色彩的部分讲得生动活泛,云深听得笑出了声。她毕竟只是个孩子,悲喜只在转念间。 而讲到“长亭送别”一幅,整版却没有雕画,只用秀丽的赵体楷书刻着王实甫为此节所写的那首著名的《端正好》。云深看着对她来说有些难认的字体,一字一字地念:“碧……云……天……” 我怕她有些字不认得,便在她身旁蹲下,和她一起慢慢念道: “碧云天, 黄花地, 西风紧, 北雁南飞。 晓来谁染霜林醉, 总是离人泪。” 念毕,她怔怔地不动,我以为她是在思量着词句的意思,正要给她讲解,她忽然慢慢转过头看着我,脸上已挂了两行清亮的泪水。 她懂!这首词里的意境和离情她完全懂! 我将她揽在怀里,任她纤细的双臂环住我的脖颈,然后将柔软的面颊贴上我的。她不出声,但温热的泪水却不停地滑落在我面上,烫得我的心撕扯一般痛。 我抱紧她,贴在她耳畔轻声说:“宝宝,别这样好吗?别这样。你和爸爸妈妈很快会再见的。” 她从我怀中仰起脸来,带着满脸的泪,伤心地看着我:“那你呢?” 我一愣。 她的伤心里有小小的一部分是为了我吗? 她的心里会有些微的一角在念着我吗? 该死,李靖平你在想什么?她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不是疏影。她把你当成了她的玩伴,相处久了,自然舍不得你,过些时候她就会淡了。 我尽量平心静气地安慰着怀里的小小人儿,直到她哭累了,说想去荷塘。 我背着她,一路走到留听桥。然后和她靠着桥栏,并坐在桥上。她小小的身体偎过来,我轻轻用手臂揽了她,看着面前的斜阳,水色,与荷影。 我不愿也无法再去分辨心中的芜杂纷乱,只愿时间就此停了,我可以和她坐到地老天荒。 生别离 (靖平) 我此生东奔西走,已习惯了聚散合离。但除了疏影和父母的离世之外,还没有哪一次让我有如此锥心彻骨的不舍。而对象是一个孩子。 此刻,我和云深的父母都站在机舱里,同她道别。 云深规规矩矩地坐在座位上,我给她买的小鹅“茅真”正卧在她身旁的篮子里,云深要把它带回布鲁塞尔。 成碧和philippe一边给她小心地系好安全带,一边絮絮地和她话别,从布鲁塞尔赶来的女官,保姆和侍卫恭敬地站在一旁。 等成碧和philippe跟云深说完了话,起身站到过道里,我便走上去和她说再见。 她美丽深邃的褐眸睁得大大地看着我,一眨不眨。我朝她俯下身去,还没开口,她就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着急地问:“那个玉观音呢?” 我把系在脖子上的玉观音从衬衣下面拿出来,微笑着说:“别担心,我一直戴着的。” 她松了一口气,又有些不放心地说:“你要一直戴着呀,不然就不灵了。 我点头:“好。我一定不摘下来。” “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她眼巴巴地看着我。 “等到十月舅舅就去看你。”我回答。 “你要保证。”她有些不安地认真说。 “我保证。”我朝她俯下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算是道别的结束。 在我嘴唇触到她柔软细致皮肤的瞬间,她纤细的小手紧紧握住了我两根手指。 我从容地直起身,不动声色地从她手里轻轻抽出我的手指,然后微笑着对她说:“再见,云深。” 我们三个大人走下飞机,站在浮梯旁,等待着舱门的关闭。成碧开始哭了,philippe紧抱着她,温言安慰着。 我站在一旁,面色沉静,心里却翻腾起伏。我和这个孩子从初见到分离,短短十七天。我在她身上看到疏影的影子,也看到疏影所没有的天真烂漫,童稚无拘。这十七天中她带给我的欢乐,是我自十岁时获知疏影患病起便再没有感受过的。但我们终是要回到各自的生活。从此刻起,我该放下她。 但我为什么会觉得空落虚浮?难道这孩子走了,我的心也跟着去了吗? 乘务员站在机舱门口准备关上舱门,这时我听到一声微弱的喊叫从舱里传出,乘务员随之惊异地扭头看着舱内。 那是云深的声音,是她在喊! 我下意识地拔腿跨上浮梯向上跑。这时,云深小小的身影出现在机舱门口,并不顾一切地挣脱了身后女官拉住她的双手,跌跌撞撞地顺着浮梯向我跑来。 我只觉得肝胆俱裂,只能迎着她拼命向上跑。 在我的双臂即将触到她之前,她脚下一个踉跄,身体朝前一扑,双膝重重跪在了浮梯的金属梯级上,然后在成碧狂乱的惊叫声里,云深整个人面朝着梯级倒下来。 我双臂向前一伸,抄到了她 分节阅读_10 分节阅读_11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11 腋下,在她的身体碰到梯级前的一霎那,把她向上一提,抱了起来。 她如溺水一般,双手紧紧圈住我的脖子,放声大哭。那是一种我从未听过的,伤心欲绝的惊哭,快要把我整个人撕成两半。 philippe和成碧从我身后奔上来,把她抢到怀里。成碧抱着她,也开始大哭。philippe紧抱着她们母女俩,红着眼睛说不出话。 我立即去看云深的膝盖,及膝的白袜上已经渗出了血渍。我赶忙让philippe把她抱回舱里,安置在座位上。一个侍卫赶忙把医药急救箱递过来。云深仍在不停地哭,成碧坐在她身旁紧抱着她,philippe站在她们身旁抚着云深的头,轻轻地安慰着。一旁的女官骇得面无人色,而保姆早已是浑身发抖。 我半跪在云深面前,小心地褪下她的长袜,她白嫩的双膝上已经磕得鲜血淋淋。我一生见过太多比这触目严重数十倍的伤口,但却没有一个让我感到如此心如刀挫。 “靖平,你轻一点。她从生下来到现在没受过伤,身上没有一个疤。你别让她太疼。”成碧一边哭一边说。 我一面应着,一面将消毒酒精倾在棉球上,然后抬头对云深说:“云深,宝宝,会有一点疼,你忍一忍,一下子就过了。” 她止住了哭,睁大红肿的眼睛看着我,信任地点头。 我尽量快速地用酒精处理着她的伤口,她仍是疼得全身发抖,但却咬紧了下唇不叫出来,眼泪不停地往下流,只在我给她包扎完了后说了一声:“疼。”然后把头埋在成碧怀里继续抽抽搭搭。 philippe转身对一班战战兢兢的布鲁塞尔来员说:“飞行不用取消,但是gisele公主要留下。我会告诉国王和皇后陛下,这次的计划的改变和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是我的决定。” “是,亲王殿下。”两名女官对philippe恭敬地屈膝低头。 司机明伟开着车送我们从机场回家。云深坐在后座上,她父母一左一右紧挨着她。她紧张不安地对philippe说:“爸爸,我不想回去。” “那就不会去。” philippe轻抚一下她的脸。 “奶奶和爷爷会生气吗?”她仍在担心。 “不怕。有爸爸在。” philippe在她额上宠溺地一吻,然后伸手过去握了一下成碧的肩,朝她安慰地笑笑。 然后,我听到成碧一声长长的叹息。 annsophie皇后 (靖平) 成碧的担忧完全是有理由的,因为从机场回家的第三天,比利时皇后annsophie陛下便由她的女官和一众随从拥簇着,出现在了家里。 离我上次见到这位皇后已有十二年。除了发间多了些银丝,她的容貌并无太大改变,依旧美丽雍容。云深精致的脸型和她如出一辙。这位身上流着波旁王朝血液的法国orleans大公爵的女儿,是大革命时期被砍头的法王路易十六的第十二代孙女。她的果断,强硬,与聪慧远胜于她的丈夫,是当今比利时arie王室的真正主事者。 她身着斜纹叠织的黑色带暗紫鸢尾花纹的套装,头上带着一顶同质料的黑色无沿圆帽,胸前佩戴着流光四溢的珍珠项链和钻石别针。高贵华美,但也倨傲得让人无法接近。 她站在客厅的中央,一双和云深同色的褐眸不带表情地缓缓扫过面前的众人,两名女官则恭敬地站在她身后。 philippe喊了她一声“母亲。”成碧对她行了一个屈膝礼,也叫了一声:“皇后陛下。” 我知道这些年,皇后一直坚持要成碧称自己为陛下,而不是母亲。 当皇后的目光落在philippe身上时,瞬间变得温暖。“你好吗,我的孩子?”她微笑着看着这个她最钟爱的头生子。 “谢谢您的关心,我很好。” philippe对他的母亲客气地一笑。 然后皇后的目光越过了成碧,仿佛她不存在一般,落在了我身上。 我朝她微微一躬身,微笑着说:“欢迎陛下的光临,希望您一路顺利。” 她回我微微一笑:“靖平,我上次见你时,你才十三岁。转眼间你已经成了四海皆知的名人。连我在比利时都看到不少你的报道和新闻,很让人惊叹。” 这时,云深被一位女官带了进来。皇后向她伸出手,慈爱地一笑:“gisele,到奶奶这儿来。” 云深走过去,握住她的手,膝盖略略弯了弯,行了个礼,就被皇后揽进了怀里。 “好孩子,你玩得高兴吗?”皇后此刻的面目像一个普通的慈和祖母。 “高兴的。奶奶。”云深用稚气的声音回答。 皇后低头去看云深的膝盖:“还疼吗,gisele?” 云深摇摇头。 “记住不要让伤口沾到水,结痂的时候不要去碰,也不要吃辛辣的食物,这样就不会留疤了。奶奶的小公主还是会有一双最漂亮的腿。”皇后殷殷地嘱咐着:“跟auteuil夫人去自己房间里玩一会儿。奶奶和爸爸有事要谈。” 云深乖顺地朝皇后行个礼,由那位叫auteuil的女官陪着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她转过身,不安地看她父母一眼,最后目光停在我身上。 我冲她安慰地一笑,她便放了心,走出去。 “你们先下去。”皇后对她身后的两位女官说。 我一听,知道她有话要和philippe和成碧说,便也开口道:“那么陛下,我也失陪一会儿。” “靖平你留下。你和我们是一家人,而且是这家里的主人。让你也离开,于情于理都不妥。” philippe的坚持不容我辩驳。 我只得静立在原地,等待着一场争执的开始。 “你们要做什么我不管,gisele我要马上带回去。”皇后对philippe开门见山。 “对不起母亲,这次我没法答应您,因为孩子不愿意。” philippe说。 “孩子太小,不懂得什么对她来说是最恰当的。做大人的就因该正确引导她,和她讲明道理。”皇后回答得不动生色。 “牢笼一样的皇宫对我的女儿来说绝对不是最恰当的!” philippe激动起来,他身旁的成碧担心地握住了他的手。 “别忘了当初你和我的约定。如果你要放弃王位,过你所谓想要过的生活,那么我的孙女就要由我按照正统的宫廷教育来亲自抚养。”皇后说话时,眼睛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从她进来到现在,她仿佛视成碧为无物,目光丝毫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半分。 “我为我当初的自私和软弱而愧疚。我为了自己,伤害了我的妻子和女儿。现在我要赎回我的过错,不惜一切也要让女儿留在身边,让他们幸福。” philippe紧握着成碧的手,坚定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一切?你的一切应该是做比利时的一国之君,维系国民对皇室的拥戴,并娶一位公主为皇后,延续arie这个姓氏。而不是和一个出身贫寒的女人一起,泥里来,土里去,把自己折腾得不成样子。”皇后说这番话的时候面色沉静,语调平和,但却把法语换成了成碧听不懂的拉丁文。 这种古老的语言现在除了梵蒂冈还在使用外,只有几个为数不多的较为保守的皇室还在要求他们的子弟从小精习这种象征古老血统和高贵身份的语言。比利时就是其中之一。 皇后此时使用拉丁文是不想让成碧听懂,免得她难堪。但她却不知道,我因为学医时要熟记大量的拉丁文药名,术语,和词根,就顺便学了一些拉丁文的语法和常用词汇,听懂和简单的交流是没有问题的。 philippe一听顿时面红筋涨,为怕成碧听懂了伤心,他也用拉丁文回答他的母亲:“她不是什么‘女人’,是我的妻子,我女儿的母亲,您的儿媳,比利时的亲王夫人。您从来不接受她,连您的女官都不愿意称她为殿下。可就是她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幸福,对于我来说,她比王位更重要,也比任何一个所谓门第和我相配的女人更吸引我!” philippe说完,室内出现了短暂的静默,但空气里却是一触即发的紧张。再谈下去,就算他们母子用的是拉丁文,成碧恐怕也能从激烈的语气中听出他们是在谈论她。 我微笑着用拉丁文对皇后说:“陛下一路辛苦了,不如我陪您去逛逛园子里的一些景致,呼吸一些新鲜空气如何?” 皇后有些惊异地看了我几秒,随即便从容地微笑说:“那就麻烦你了。” 与皇后的交易 (靖平) 我和皇后走出上善居,沿着起云池缓缓地散步,她的两名女官则远远地跟在我们身后。 皇后停在芙蓉榭前,面对着池中星星点点的睡莲,慢慢开口:“我不是要侮辱成碧,只是你无法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 “我相信您绝对不是,否则您会讲法文,不用顾忌成碧听懂了会难堪。”我实言以对。 她看我一眼,目光变得稍许柔和,又回过头看着远处的上善居,平静地说:“philippe是我最钟爱的儿子,他的聪颖,正直,和英俊都不是他的弟弟felix所能及的。从他出生起,我一生大部分的心血都花在了他身上,想要将他培养成为一个杰出的君主。philippe是我大部分感情的寄托和全部的希望,直到成碧的出现。” 她语音中含了一丝微喟:“如果她真的和你一样是正统的皇族宗室出身,我也会竭力成全他们。但议会和教廷不能同意一个没有贵族血统的女子做比利时的国母,为了和她结婚,philippe就只能放弃王位继承权。作为比利时的皇后,看着这个国家最优秀的储君放弃了王位,而把整个王室的领导权都交到他才能平庸又爱花天酒地的弟弟手里,我怎么会不心惊失望?作为一个母亲,一年见不到儿子两面,而每次见到他,都能看到他脸上风吹日晒的痕迹和手脚上新添的伤痕,我怎么会不心痛?这一切都是philippe的选择是没错,但成碧却是这一切的促成者。我怎么能对她释怀?” 我看着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决绝无情地阻止我和疏影的相爱,也是源于同样的爱子之心。我不责怪我的母亲,也理解annsophie皇后。 “您说的这些我完全理解,因为我的母亲也是这样爱我的。”我对她说:“父母爱子女的心是天下最无私的。但有时父母只顾了一味地要为子女好,而忽略了子女自身的愿望。保护性太强有时会束缚了子女的手脚。其实让他们适当地按自己的想法走一走,即使会摔跤也是好的,因为他们能真切地知道到底什么才是他们想要的幸福。至少philippe现在觉得很幸福。” “这对普通人来说,可以。但生于皇室,尤其是一个最有资质的继承人,他有太多的责任要承担。这种选择的权力对他来说是奢侈品。”皇后看着我,悲哀而沉重。 分节阅读_11 分节阅读_12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12 br 她当年嫁给素未谋面的比利时王子,远离自己的父母亲人,在陌生的宫廷里,从王储妃成为王后。她用责任来维系着没有爱情的婚姻,化解了王室一次次的财政和名誉危机,从如花少女到了垂垂暮年。她承受了多少?牺牲了多少?我可以想象。 “philippe和成碧的婚姻和生活已经无法改变。现在更重要的是gisele。”我说。 听到她孙女的名字,皇后的面上浮起一丝温和的笑容:“我对成碧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她给我生了这样一个美丽聪明的孙女。她是我见过的最漂亮乖巧的孩子。她学东西快,善解人意,又听话。philippe弟弟的两个儿子根本没法和她比。任何一个祖母都会为她感到骄傲。” “这点我同意。”我笑着说。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亲手调教她,让她成为最完美无缺的公主,成为比利时人的骄傲。” “可您有没有想过孩子的成长环境里如果没有父母,会让她觉得有些不安定和被遗弃吗?gisele现在十二岁,正是性格形成的关键时刻,如果这时候长时间和父母分离,不能正常沟通,只怕会对她以后的一生都产生阴影。”我说。 “难道要我看着她跟着她父母风里来雨里去地颠沛,连正规的教育都没法接受吗?” “当然不是。philippe和成碧在四川的工程会持续至少两年。在这期间,我建议让gisele住在我这里,我会用飞机每星期接她父母回来和她一起过周末,这会很方便。同时您也不用担心gisele的教育问题。您可以派您选定的教师和女官到这里来为gisele上课,她在宫里该学些什么,在这里一样也不会少。任何人员的旅行,食宿,和薪金都由我来负担。您可以通过电话或者视频随时检查gisele的学习情况。她也可以定期回布鲁塞尔让您亲自审核。如果有不满意的地方,您可以随时取消这个计划。”这主意已在我心中盘恒了两天。 皇后听了,沉默半晌。 我决定压上最后的赌注:“成碧和philippe结婚时,我父母送的礼物不算太丰厚。我打算买下博里亚古堡和领地作为我送成碧的一份迟到的陪嫁礼物。” 比利时王室和欧洲其他王室相比不算富裕,名下并没有多少产业,主要的收入来源要靠来自于国民税收的议会拨款。philippe前段时间告诉过我,由于王室成员的挥霍成性和硬着头皮也要维持的皇家排场,目前皇室已经出现了严重的经济赤字,只好打算暗中卖掉他们为数不多的不动产之一 – 位于林堡省的博里亚古堡和领地。作为一个皇室,卖掉祖传的基业是万不得已的最后一步棋,可见比利时王室的经济情况真地已是捉襟见肘。 那天从机场回来,我做的件事便是找到我在欧洲的商务代理,由他通过层层渠道,联系到了比利时王室的财务总管,告诉他我愿意出双倍的价格买下这份产业。 这是我为了让云深能留下,押上的最重的一个砝码。 皇后惊异地看我片刻,又恢复了镇定:“来之前我的财务总管就告诉我有人想出双倍价格买下博里亚领地。原来那个人是你。我当时就奇怪,这件事到目前为止都只是一个构想,除了主要的皇室成员和财务总管,任何人都还不知道。年轻人,你是要贿赂比利时皇后放弃她对孙女的监护权吗?” “绝对不是。首先这是份礼物,完全没有附加条件。我虽然和成碧没有血缘关系,但我毕竟叫她姐姐,这是我送她的陪嫁。所有的细节我都会处理好,除了您和我,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包括philippe和成碧。博里亚领地会一直是皇室的产业,没有人动过。至于对gisele,您对她的监护权不会有任何损失。她的去留和在这里的一切事宜都会经过您的批准。这和我送的这份礼物一点关系都没有。” 皇后用复杂的目光看我良久,终于微笑了:“靖平,我一直以来都知道你非常能干,但我却没料到你会这么厉害。我看得出来gisele很喜欢你,那么请你在她父母不在的时候,替我照顾好她。” 第二卷:桑田 云深的新生活 (林玮筠) 靖平与疏影的秘密,自他十五岁起,我已替他守了十年。我看着他声名鹊起,于学术实业权利财富间,游刃穿行。也看着他心如止水,对世间女子再不顾不看。我心疼他的孤单,他自己倒是一派不以为然。我心中期许,如果上天不给他想要的爱情,那么至少让他保有这份平静与安宁。 然而一个十二岁孩子的出现却在沉静已久的水面上激起波澜。 我眼见云深时,惊得半晌无语,以为又见到了幼时的疏影。我不安,怕她那张与疏影相似的脸会引得靖平伤心黯然。 但天靖平把她从荷塘带回来时,却是一脸的风清云淡。我看他们自如愉快地相处,便松一口气,心中却还是有隐隐的不安。 annsophie皇后这次气势凌人而来,离开北京时,却没有带走云深。我问靖平他和皇后谈了些什么,他对我一笑道:“无非和她讲父母与子女的天伦常情。”我闻言便不再多问。 靖平年纪虽轻,但在学界的政治圈和商场的名利堆里却游刃已久,我很清楚他说服人的能力,但这件事情绝不止对皇后动之以情这样简单。我看得出他对云深极在意,为了这孩子,他恐怕是做了大交易。 云深就此留了下来。除了靖平,我,和家里的佣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对外便让她用了我的姓,叫林云深,是我的远亲,因为父母在国外做生意而寄居我家。 靖平的私人飞机每周接送成碧和philippe在四川和北京之间往返一次。他们工作日在四川的基地里忙碌,周末便回北京的家里和云深团聚。 家,是的,现在这座古老的宅邸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家。不仅是因为又添了三口人,而是那种久违了的,融融的欢乐。 云深和幼时的疏影长得比较像,但却性格迥异。 疏影因为身世坎坷又自幼患病,从小便早熟沉静,所有情绪都藏在心里,包括当年她假意与卓正相好要断了靖平对她的念,也是连我都瞒着。 而云深这孩子就大不相同。她给我初始的印象是绝顶的美丽和安静老成的小姑娘。但我却从不知道脱离禁锢后的她会是这样活泼灵动,神采飞扬,像只出笼小鸟般地快乐叽喳,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最让我吃惊的,是这孩子的纯善真挚。我也是生在大户人家,见惯了周围富豪权贵女子从小就娇纵自私,颐指气使。但云深作为一个皇室公主,却从不以自我为中心,小小年纪就知道凡事都先考虑别人,这不由让我想起幼时的靖平。 靖平安排云深在离家不太远的一所普通中学的初二年级作了旁听生。她只上语文和历史课,免除了数理功课对她的折磨,又可以接触她的同龄人。靖平疏通了学校,让他们将每周的语文和历史课都排在上午,这样每日中午,家里的司机就将云深从学校接回来。 云深的下午是在家里和从比利时派来的宫廷教师一起度过。她要学习礼仪,着装,步态,舞蹈,公众演说等等一个欧洲公主应该学习的所有课程。她的这些课程和教师每三个月更换一次,教师随时向annsophie皇后汇报她的学习情况。而云深在每年寒暑两季学校放假时,必须回布鲁塞尔宫廷,接受她祖母的亲自检验。这孩子明白能不能让她祖母满意关系到她是否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因此每样功课都学得无可挑剔。 家里还多了一位成员,萍姐。她名为云深的保姆,实际上是靖平为云深高薪聘来的保镖。她三十来岁,中等身材,相貌和善,说起话来哈哈连天,甚至有点唠叨,十足的保姆样,但实际,她是退役的前中央警卫局的顶尖保镖。每天一早,司机会送她和云深一同去学校。云深上课和玩耍时,她都会在隐秘处保护着她。放学时便现身,装作从家里过来的样子,接云深回家。靖平交待她的原则是,尽量不去干涉云深,哪怕是她摔倒或是与人争执,都让她自己去解决,除非她的安全受到威胁。 云深父母不在的时候,靖平便扮演了一个很称职的舅舅角色。他宠着她,却不惯她。有什么不妥都耐心地用她能接受的方式告诉她。他以后该是个非常出色的父亲,如果我还能看到那一天。 云深这孩子很听劝,尤其是靖平的话。 她爱吃甜食而且比较挑食,常常因此影响了吃正餐的胃口。她父母要她少吃糖,她就小嘴撅了老高,可靖平一句“老吃糖不好好吃饭,以后会长不高,舅舅就不喜欢了。”,她听了,马上规规矩矩吃饭,只在每天晚饭后吃一小块黑巧克力或者话梅。有次看到女佣新月在吃桂花糖,她便捂了眼睛别过头去,嘴里嘟囔着:“没看见,没看见。” 云深的身体不算太好,习惯每日健身的靖平就特别注意要她多运动。她本来不太爱动,但只要靖平一开口,她马上乖乖起身,跟着靖平一起打网球,游泳,和晨跑。常见一大一小两个人在家里的网球场上,靖平稳稳地把球喂到她面前,云深站在网的另一端,握着拍子战战兢兢地接。她累了时,便捧着一筐球,站在靖平身旁看他练习发球,透着汗水光泽的小脸上满溢的崇拜。 我还记得靖平次在家中的泳池里教她游泳的情形。靖平先扎进水里,而穿着嫩黄色可爱小泳装的云深却一脸紧张地站在池边,迟迟不敢下水。靖平便站在水里笑着朝她伸出双臂:“云深不怕,有舅舅抱着。”小丫头就咬着牙,闭着眼睛往水里跳。当被靖平从水里捞进怀中时,又高兴得满眼放光。靖平托着她的腰腹教她划水,她就认认真真伸着小胳膊小腿在水里扑腾。等她累了,靖平就将她托在背上,带着她在池中潜游嬉戏。整个一池碧水中,都是云深兴奋而紧张的快乐笑声。 靖平一改平日工作到晚间的习惯,总会按时回家,和我们一起用晚饭。吃饭时,小姑娘便叽叽喳喳把一天遇到的事儿,倒豆子一样讲给我们听 – 学校里谁借给她一本漫画书,谁请她去家里玩,谁把青蛙放进了老师的茶杯,谁又上课说话被老师罚站……。她神采飞扬地讲,靖平专注微笑地听,给她出主意,又拿她打趣。 晚饭后,靖平会陪她一起去喂她的宝贝小鹅茅真,然后一起回书房。靖平要继续他的工作,云深也待在里面,安静地做学校或是宫廷教师布置的功课。遇到不懂的,靖平就手把手教她。功课做累了,她便会腻到靖平身边,要他讲故事。而以往工作时最忌讳旁人打搅的靖平会放下手里的事,抱她坐在腿上,给她讲故事,说笑话。 有次我从书房经过,从楠木雕花的大窗外,我看到,幽幽灯下,云深正坐在靖平腿上吃栗子。靖平一面帮她剥壳,一面和她讲些什么。她拿着栗子,喂一个到靖平嘴里,再喂一个给自己,一面专注地听,不时地咯咯笑着,一双小脚挂在靖平的长腿上,快乐而悠悠地晃动着。 我已经太久没有见到靖平会用这样温柔爱惜的眼神看人,会微笑得这样欢喜满足。我恻然得几乎落泪。如果这孩子的出现能让他感到幸福,那么,我祈求上天,让他的幸福再长一些。 云深和玮奶奶的秘密(林玮筠) 午睡过后,我起身到厨房里,和面备料,准备做些点心。正忙活着,一个好奇的稚嫩声音响起来:“玮奶奶你在做什么?” 我一抬头,云深正站在门边,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我笑着对她招手:“云深你下课了吗?来陪玮奶奶说会儿话。奶奶在做汤包。你舅舅很爱吃的。你也肯定喜欢 分节阅读_12 分节阅读_13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13 。” “平时不总是菊婶做饭吗?今天为什么玮奶奶要自己做?”她走过来,面上有些不解。 我回答她:“还不是因为你舅舅这张嘴不太好伺候。汤包这东西,只有我才拿捏得准他要的口味,菊婶都不行。” 云深好奇地看着我手里的面团:“玮奶奶,靖平也挑食吗?” “他呀,有闲的时候,嘴挑着呐。可一忙起来,什么方便吃什么,一点儿也不讲究。他这么累,吃东西再不注意的话,身体很容易垮。”我叹了一声:“也不知道以后我不在了谁来管他。” 她默不作声了一会儿,抬头问:“玮奶奶,你能教我吗?” “好啊。”我乐得后继有人,便从备料,制陷,和面,做皮,细细地交待。 她睁大眼睛认真地听。末了,便在我的指导下,开始试着擀皮,包馅。这孩子还真是心灵手巧,一会儿工夫就包得像模像样。 我们就一面做着,一面说话。 “玮奶奶,你让我每天晚上睡觉以前都吃的那是什么呀?”云深一面仔细地用擀面杖擀包子皮,一面问我。 “那是燕窝羹。” “什么是燕窝?”她好奇地停住了手。 “燕窝是南方的金丝燕用唾液做的窝。很有营养的。我们吃的那种是最上品,叫血燕。” 云深白着脸睁大了眼睛:“唾液……我可不可以不吃了?” 我笑起来:“觉着恶心是不是?我知道你们在欧洲是不吃这种东西的。可这燕窝是个好东西,滋养身体又能润肤养颜。以前殷实些的人家都会吃些,尤其是女儿家,那皮肤能给滋润得水亮剔透的,好看得很。云深要是每天都吃一盏,长大了就更漂亮,谁见了都想娶回家。” 云深看着我,低了一会儿头,然后吸了口气说:“好吧,我吃!” 她那逼不得以又有些犯愁的小样儿实在可爱,我忍不住打趣:“怎么云深想嫁人啦?是谁呀?有喜欢的人了是吧?” 她红着小脸,扭捏起来,低头去捏桌上的面团,半天憋出一句:“靖平也有喜欢的人吗?” 我叹了一口气:“真要是有,我就省心了。”看她听得一脸专注,我又接着逗她:“我看他倒是很喜欢你呀。云深长大了就嫁给靖平好不好?” 她涨红着脸低头搓着手里的面团,过了半晌,蚊子叫一般说:“好。” 这个回答让我惊得呆住。 我头脑昏沉地站在桌旁,耳朵里有隐隐的嗡响,心里却有一个念头,从模糊到明晰,飞快地转动着,冲击得我几乎站立不稳。 如果,是的,应该有这样一种如果……。 云深慌得扶我坐下,紧张地问:“玮奶奶,你不舒服吗?要叫医生吗?” 我怕吓着她,赶紧安慰:“别怕,玮奶奶累了,坐坐就好。” 她乖巧地站在我面前,轻轻替我揉着胸口。 我细细打量着小小的她,仿佛平生初见。 她的确长得像疏影,但比疏影更美丽,更健康。她会是渡靖平出苦海的那个人吗? 我贴近她的面颊,用只有我和她才能听到的耳语,轻声问:“宝宝,你喜欢靖平吗?” “喜欢。”她小声应着,声音有些发抖。 “长大以后想嫁给他吗?” “想的。”她声音更小。 我把她抱在胸前,贴着她发烫的脸,在她耳边说:“记住玮奶奶的话,在你长大之前,这个秘密,除了玮奶奶,你不能向任何人提起,包括你的爸爸妈妈,还有靖平。” “为什么?”她不解。 “因为你现在还太小,说出来会吓着他们,你就嫁不成靖平了。”希望这解释她能懂。 她抬头,晶亮的双目看着我,带着疑惑和信任,然后轻轻点头,又开口问:“那,靖平有喜欢别人吗?” 我将她的头抱在胸前,目光越过她头顶,看着窗外斑驳的树影,平静地回答:“没有。” 微雨燕双飞 (靖平) 云深四岁就开始学音乐,到如今一手钢琴和竖琴都已弹得非常好。然而从未接触过中国音乐的她,却对在四川听到的琵琶曲念念不忘,央着我要学。 我寻思着为她请一位最好的老师,而最合适的人选当是黄维安先生。 黄先生是当今民乐界的泰斗,一手琵琶弹得出神入化,而他在国学上的造诣也相当深厚。我母亲的琵琶就是自幼由他亲自传授的。碰巧的是,他也在二十年前从苏州移居北京。 于是一天傍晚,我带着云深登门拜访。因为怕她紧张拘束,我便告诉云深,我们只是去拜望我的一位老辈。 到黄先生府上的时候,七十多岁的老先生亲自来迎我们。我母亲是他最钟爱的弟子,他看着我长大成人,对我从来亲厚关爱,只是从我赴美读书以来就少了联系。 老先生须发皆白,拉着我的手,只叫出一声“靖平”,便激动得半天无言。我不由得惭愧,自己平日四处奔忙,竟已有两年不曾来探望他老人家。 我为他介绍了云深,说是我的外甥女。他细细看过,直说“好娟秀灵气的孩子”。 聊了一会儿家常,我支开云深到隔壁房间去看老先生养的金鱼,便和他说起来意。 他听完摇头道:“这孩子我倒是喜欢,而且手指条件相当好。但我不收徒已有十年了。云深十二岁了,学琴已晚了些。再说她从未接触过中国文化,她学琵琶,即便是真地会弹了,也只是学了皮毛,不得精髓,所以我看不太切实际。” 话音刚落,一阵叮咚的钢琴声从隔壁传来,原来云深玩得无聊了,碰巧屋里有架钢琴,就弹起来。 弹的曲子我从未听过,有些像那天在桃花驿听到的钗头凤,但又不完全是。西洋的钢琴上奏着属于东方的,清秀的哀伤。象静夜里,疏雨敲窗,愁思竞起。我不敢相信自己是在听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弹琴。 黄老听着,从座位上慢慢站了起来,直着身子,一动不动,直到最后一个音落下。他静了片刻,便大步走到隔壁。 云深正坐在琴凳上,双眼看着前方,想些什么,见我们来了,就高兴起来。但没等她跨下琴凳,黄老就一把捉了她的双手,问:“云深,这曲子你哪听来的?” 云深唬了一跳,回答说:“是我自己编的,这旋律在我心里已经哼了好久了。” 黄老又是点头又是叹气,半天说出一句:“有这样的灵性,就是五音不全,我也教了!” 从此,云深师从黄老,学习琵琶。 所谓十年琵琶一年筝,琵琶这种乐器是中乐里最难掌握的一种。但云深的悟性,勤勉,和神速的进步让所有的人都吃惊。黄老极喜欢他这个收山弟子,倾了心血,不但授她乐理指法,更是教她诗词国学,从根基和精髓上诠释和启发她对中国音乐和文化的理解。这一老一小,教的入迷,学的如痴,两厢欢喜,其乐融融。 转眼入了秋,风里有了凉意,稀疏的雨水开始落落停停。 这个周末成碧和philippe因为要赶工程进度,就没有回家。玮姨本说要我和云深和她一起去广济寺上香,因为下雨只得作罢。 此刻,我正在书房里写一篇交给瑞典医学院的年度血液病研究项目的总结和前瞻,而云深则坐在我身旁的藤椅上,读着黄老布置给她的功课 – 一本晏小山词集。 书房窗前的青冰石地上,正对着屋檐口处,有一个卵形的小坑。这是我太祖父居住在这里时,让人专门凿的,为了雨天在书房看书时听雨。 我此时坐在他曾坐过的书桌前,窗旁的细竹在轻雨里款摆曼荡,檐口处汇集的雨珠准确地滴落在小坑里,一串,再一串,发出有节律的,乐音一般的声响。 我的太祖父,他实在是个很有雅趣的人。 “唉。”我身旁响起轻轻的一叹。 我回头看着这小小的人儿:“怎么啦,云深?” 她抬眼看我,若有所思:“为什么要把寂寞也写得这样美?” “你在看哪一句?”我笑着问。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她答。 笑意从我嘴边淡去。这是疏影极爱的一句,说是清丽芊绵,只以寥寥四物,便写绝了一个情字。我年纪小时还笑她为赋新词强说愁,后来也就慢慢体会了。 “没有人会生来就喜欢寂寞。可是如果他注定只能一个人,又无法改变的时候,有些人就会去寻找寂寞中的美。”我向云深解释。 “寂寞会很美吗?”她睁大了眼睛。 我的目光投向窗外,细雨在雕花的金丝楠木窗前挂起一道轻软的帘子,窗外的一切也朦胧婆娑起来。 我慢慢开口,思绪有一瞬的恍惚:“有时会的。一个人寂寞太久的时候,心往往更容易静下来,去感受周围的事物。你会听到夜里的雨声有好听的节律,会去揣摩高低长短的虫鸣会有怎样不同的意义,甚至,能听见花在枯萎时的叹息。” 我转头看着她:“但是这些,我希望你一生一世都没有机会去经历。” 她看着我,专着而深切,晶亮的眉目间渐渐浮起一层薄薄的水光。 她从藤椅上起身,走到我面前,拉了我一只手,用双手紧紧握了,放在胸前,含了满眼的泪,轻声说:“你不是一个人,有我陪你。” 初识寒苦 (靖平) 周日上午,我和云深从位于市区的教堂参加完礼拜出来。 因为annsophie皇后是非常虔诚的罗马天主教徒,按她的要求,这是云深每周必不可少的功课。本来平时都是成碧和philippe跟云深一起去,但这周末因为工作忙,他们没法回家,就由我代劳了。 刚才在教堂里和众人一起唱赞美诗时,云深用手指着歌本,一句一句教我,小脑袋还一点一点地帮着打拍子。结果礼拜完了还意犹未尽,一定要唱歌给我听。 这会儿我开着车,而她正坐在我身边,看着车窗外的街景,为我唱一支比利时民歌:“一辆马车,穿过市郊,载满蔬菜。那是萝卜,白菜,洋葱,西红柿……”。清亮甜美的童嗓将简单质朴的歌谣唱得婉转抑扬。 一曲刚唱完,我还没来得及夸奖,她已经巴巴地看着我,期待且紧张地问:“好听吗,靖平?” 我赶紧用手拍拍方向盘算是鼓掌,又重重点头道:“好听!好听!这歌云深从哪儿学来的?” 云深高兴得小脸发光,又有些扭捏地拉拉垂在胸前的辫子:“这是我跟宫里的厨娘 分节阅读_13 分节阅读_14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14 ea学来的。她会唱很多好听的歌呐。我再给你唱一首,好不好?”没等我说好,她已经又唱了起来。 她满脸喜悦的光采和出谷黄莺般的歌声,让我心里仿佛有一潭温泉开始涌动,缓缓地,但却浸入身体的每一个毛孔,舒畅而轻快。我驾车看着前方的车流,面上却禁不住轻轻微笑起来。 前面的交通灯变成了红色,我踩住刹车,停在灯前。云深的歌声也骤然停了下来。 我侧头看去,只见她扭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 “看到什么好东西了,云深?连歌都不唱啦?”我打趣着她。 她转过脸来看我,满眼的困惑:“那位老先生是谁?”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街边人行道的树下,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他斜倚着树干,满面的皱纹与尘土已让人看不清他的五官与神情。在他面前放着一个破旧的小碗,但里面似乎只有一两枚硬币。 人流在他身前过往,但却仿佛视他如无物。没有人驻足,也没有人施舍。 “他是乞丐。”我平静地回答,但心里有些沉甸甸的。这时,身后的汽车开始不耐地按喇叭催我。交通灯已经变绿,我只得放开刹车,继续行驶。 云深一直扭头看着身后那个越来越小的褴褛身影,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过头来问我:“乞丐是什么意思?” 我相信即便我用她的母语法文告诉她这个词,她同样不会明白。 “乞丐就是,”我顿了顿:“生活在社会最底层,靠乞讨为生的贫民。他们没有收入,没有住所,也没有食物。他们的生存取决于别人的施舍 – 通常是食物,衣服,或者是钱。” 她沉默半晌,喃喃说:“可是没有人给他东西。” 乞讨是这个锦衣玉食的孩子从未接触过的,人生极至的寒苦与凄凉。而路人的漠然和冷酷,也是生长在温室的她难以理解的人性的阴暗面。 “那些路过的人,有的是太匆忙没注意,有的是自己也没什么钱,有的怕他是骗子所以不愿施舍,有的,只是没有帮助别人的习惯吧。”我尽量说得轻描淡写,但我知道这番话仍会让她难过。 果然,她听了,吃惊地看着我,明亮的眼睛变得黯然,然后略垂了头坐着,默不作声。 我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伸过去握住了她的,正欲告诉她我们这就掉转车头回去看看那老人,兜里的手机却在这时响起来。 原来是我试验中心干细胞研究项目的小组负责人给我打来的电话,说是试验出了一些问题,急着等我过去看看。这个项目组的成员为了赶在我们的竞争对手dpr – 一家美国制药公司 – 之前先研制成功有效的造血干细胞针剂,一直在加班加点赶进度,而我自己在主导这个项目,也亲力亲为投入了很多精力和时间。 我们已驶离了那老人四五个街区,而反方向的车流不知何故已经完全塞住。若此时折回去,不知要等多长时间才能行到那老者身边,而我也不能让一组的人在实验室里等我,浪费他们的周末。无奈,我只能将那老人暂时放在一边。 我匆匆将云深送回家,便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试验中心,和研究人员一起,一直工作到将近晚上八点,不过还好解决了问题。开车回家时,天已黑尽,而且不知何时已下起了阴冷的秋雨。 刚进客厅,玮姨带着些埋怨的苏州腔立即响了起来:“靖平你是不是又没吃饭?” 我这才想起来,从今天起床到现在,我只吃过早饭。经她一说,立即觉得已饿得狠了。 玮姨拉着我往横枝厅走,一面数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懂得将息自己。仗着身体好,一天到晚乱折腾,还不肯找个人来照顾自己。什么工作这样要紧?连饭也不吃了。多来几次,你自己也要变成病人了,我看到时候谁来医你。” “您来医不就行了。您做的那些好吃的,包治百病。”我笑着应她。 “小鬼头,这么大了还和玮姨贫嘴。”她瞪我一眼,但嘴角已噙了笑意:“我一直让厨房把菜给你温着,这会儿fran?ois 已经把桌子摆好了。” “云深呢?”我问。 “在她房里练琴,待会儿就该睡了。不过今天这孩子一直闷闷不乐的,又问了我好些奇怪的问题,像乞丐什么的,而且午饭和晚饭都吃得特别少。”玮姨边走边说着。 我的脚步骤然停了下来:“玮姨,我先去看看云深,马上回来。”没等玮姨回答,我已转身疾步朝楼上走去。 天堂不下雨 (靖平) 轻叩云深的房门,屋内传来她悦耳甜润的童音:“请进。”但声音里却没了惯常的活泼轻快。 我轻轻推门进去,她背对着我站在窗前,静静看着漫天秋雨,凝目遐思。 我站在她身后,双手放在她肩上,轻唤一声:“云深。” 她转过头来看着我,一双眼睛微微红肿着。 我在她面前蹲下,双手把了她的肩:“宝宝,你还在难过吗?”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看着我喃喃说:“你说过乞丐没有家,对吗?” 我心中一叹,对她轻轻点头。 “那你说今天晚上这么冷,还下雨,那位老先生怎么办呢?”她小鼻子一翕,两颗泪珠便跌出了眼眶。 我将她紧抱在胸前,心中百感杂陈。 我本以为年幼娇贵如她,今日街边的触景伤情只是一时,没料到她竟心心念念到现在。而我自己在感叹路人冷漠的同时,不也是为了自己的试验,将那行乞的老人置于不顾吗?这个孩子的纯善让我惭愧负疚,而她的悲悯善感却让我担心。她小小年纪就以如此敏感纤细,成人后,这种个性会让她感受到多于常人的痛苦和重负。届时,谁来保护她? 我擦着她脸上的泪水,温言安慰道:“乖云深,不哭了。我们现在就去找那位老先生。要是找到他,就带他回家来,好吗?” 她先是一愣,还沾着莹亮泪水的脸上瞬时绽开一朵灿烂开怀的笑嫣。 云深依言穿上大衣,兴冲冲地跟着我朝楼下走。 “你们要去哪儿?”玮姨看着我们一脸惊异。 “出去找个人,马上就回来。”我答道。 “不行。这么晚了,又下着雨,不许出去了。”玮姨斩钉截铁地否决。 “这事很急,我们会尽快回来。您别担心。”我对她抱歉地一笑,牵着云深朝车库走。身后传来玮姨的埋怨:“靖平你饭还没吃呢!” “回来再说吧。”我答道。 我开着车,和云深一起,在夜雨里前行。街上除了过往的车辆,几乎没有行人。霓虹灯映在路面积水中的倒影里,刺目而冰冷。 我在白天看到那老人的街区来回兜了几圈,也不见他的踪影,便在路边停了车,牵着云深,走进街边一间咖啡店。 店内柔暗的灯光下,三三两两的情侣促膝而坐,和着轻缓的音乐窃窃私语。同样的雨,在这里,却由方才漫天漫地的萧索凄凉,变成了只是带着浅浅伤感的浪漫背景。 侍者迎上来,含笑礼貌地问:“请问先生有几位?” “对不起,能不能跟你打听一下,有位行乞的老人,我今天上午开车路过时看见他坐在你店前的树下。请问你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问。 侍者吃惊地看我片刻,回答道:“您是说那个要饭的呀。他这几天老来我们店门口待着。老板怕晦气,撵过他几次。今天下午的时候发现他靠着树干已经死了,大概是太老了。派出所已经来人把尸体拉走了。” 我僵立原地,半晌,只听见自己说出一句:“多谢。”那声音漂浮苍白得不像是我的。 我侧头去看云深。她小小的身体站在我旁边,垂头看着脚下的地毯,一声不响。 我正要安慰她两句,面前的侍者有些不耐地开口打断了我:“先生,您和这位小朋友是要进来喝点东西吗?” 我对他摇头:“不了。占了你不少时间,麻烦你了。”我递给他两张钞票,然后拉着云深快步回到车上。 我没有马上启动汽车,只静静地坐在黑暗里,看绵密阴冷的秋雨将我面前的霓虹与黑暗揉成混沌脏乱的一片。而云深坐在我身旁,一言不发。 如果我今天上午掉转车头回到老人身边,我就可以送他去医院,那么他的生命还或许可以挽救。然而我没有。 我的工作是研制有效的药物,挽救患者的生命。但现在,一个或许只需要我些微帮助就可以留住的生命,却因着我的轻忽而消失了。 我一动不动地坐着,让心中的自责与悔恨惩罚自己。 一只柔软的小手伸过来,放在我手背上。是云深,我几乎忘了她。 我把她的手包覆在掌中,紧紧握住,声音有些沙哑地开口:“对不起,云深,都是舅舅的错。” 黑暗里,她明亮的眼睛看着我,脸上竟是出乎我意料的平静:“靖平,别难过。那位老先生现在去了天堂。那里不会下雨的。” 我侧身过去紧紧抱着她,良久无语。 在这泼天洒地的黑暗阴冷里,她的眼睛是我心里唯一的灯。 次打人 (靖平) 我查到拉走老人尸体的派出所,出资火化并安葬了老人,算是一种用处不大的补救。 我有些担心云深的情绪,但她却出乎意料地平静。上学,练琴,一样不耽搁,只是话少了些。 我明白,那种初识人间寒苦凄凉的悲伤与失望不会这样快就从她心里消失。但除了言语的安慰,我一时也想不出还能做些什么。 过了两天,上午上班时,桌上的传声器轻轻响起来。我一点开,传来我的助理nigel的声音:“靖平,你外甥女的保姆打电话过来找你,说有急事。” 萍姐?她很少在我上班时找我。会是云深出事了吗? “马上把她的电话转过来!” “先生吗?”萍姐的声音瞬时响起来:“小姐在学校里跟人打架了!您快过来看看!” “打架?”我惊了一大跳:“我马上过来!她受伤了吗?” “有我在没人能沾得了她的身。可她这会儿哭个不停。我劝不住。”萍姐为难地说。 “萍姐你好好护着她,我尽快赶过来!” 我几乎是冲出了办公室,一路飞车到了云深的学校,然后疾步上楼进了云深班主任马老师的办公室。 眼,便看到云深正趴在萍姐怀里伤心地哭。 “云深。”我唤她一声。 她抬 分节阅读_14 分节阅读_15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15 头一看是我,放开萍姐扑过来,搂紧了我的腰,继续大放悲声,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李先生,您来了。”马老师走过来招呼我。 我一面轻拍着云深安抚,一面朝马老师点头:“马老师你好。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马老师答道:“出事的时候,我不在现场。可据说,是云深出手打了一个高年级的女同学。” 我惊得无以复加,低头看着仍在我怀里哭泣的云深 – 她打人?这个平时踩死蚂蚁都会难过半天的孩子会打人吗? “我知道听起来挺难以置信的。可云深自己也承认是她先出的手。”马老师有些无奈地说。 “可那个赵倩倩本来就该打!”一个声音从我身旁响起来。我侧头一看,一个圆眼睛的短发女生正站在办公室的角落里。 她走到我面前,大大方方地看着我说:“你就是云深的舅舅吗?我叫鄢琪,是云深班上的班长。当时刚下课间操,我们一群同学去校门口的小卖部买点心吃。云深也跟我们一起去凑热闹。结果在小卖部遇到了赵倩倩和她那帮跟班。赵倩倩比我们高两个年级,仗着她家做生意有钱,她们班那帮马屁精又选她当了什么班花,就谁都瞧不起,讨厌得很。当时有个乞丐老太太在向她讨钱,不小心蹭了一下她的衣服,她就一脚把乞丐踢倒在地上,一边朝乞丐吐口水一边踢她,还骂:‘烂要饭的,弄脏我的衣服!我踢死你!你怎么不死!’我们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云深已经冲到赵倩倩面前,扬手给了她一耳光。云深平时胆子挺小,可当时那个猛劲儿,就像变了一个人。赵倩倩都给她打傻了,就呆呆站在那儿。反而是云深扶着那老太太哭成了个泪人儿。” 马老师补充道:“那个赵倩倩下手可真狠。老太太的头都被她踢破了,还直叫骨头疼。” 我忙问:“老太太人呢?” “我让她在医务室里休息。”马老师回答。 我马上给医院的急诊处打了一个电话,让他们派一辆救护车过来把老太太接到医院为她做全面的检查治疗。 一切安排妥当以后,我把云深的双手从我腰间解开,在她身前蹲下,细细看着她哭花的小脸。 她这两天心里郁结的哀伤让赵倩倩制造的这个场景引发成了愤怒。这是让平时乖得像小兔子一样的她,史无前例出手打人的原因。而之后的哭泣,应该是出于对这个世界的冷漠,无能为力的悲哀。这种复杂的情绪通常是属于成人的,但敏感聪慧如她,已经过早就体会到了。 我心中一声长叹,将她环进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云深,别伤心。舅舅会安排照顾好那位老太太的。” 这时,随着一阵嚷嚷,一对衣着光鲜的中年夫妇大步跨进办公室,身后牵着一个仍在抽泣的女生。她因该就是那个赵倩倩了。 云深从我怀中转过头,拿带了满满恨意的目光瞪着赵倩倩。我从不知道她会用这样愤怒的眼睛去看一个人。 赵倩倩比云深高出整整一个头,但一触到云深的目光,竟有些怯意。 “打我女儿的小贱人在哪里?”挽着赵倩倩的中年妇人嚷道:“我家宝贝千金长这么大,谁敢动她一根手指头?今天非得让我女儿在这臭丫头身上打回来出气不可!” “赵太太,我如果再从你嘴里听到一个用在我外甥女身上的脏字,我向你保证,今天挨打的就不止是你女儿了。”我将云深护在身后,沉声道。 此时,萍姐快步跨过来,将云深带到办公室里的另一角,护在身旁。 为富不仁 (靖平) 那个理着老板头,穿一身arani西装的男子将我从头看到脚,横声道:“你这小白脸胆子倒不小。你他妈是谁啊?”他应该就赵倩倩的父亲。 “林云深的舅舅。”我淡淡答道。 “那好,舅舅也是半个爹。你外甥女打了我的宝贝女儿。这帐怎么算?”男子气势汹汹地问。 “赵先生要算帐,正好跟我不谋而合。那我们就先看看你女儿为什么被打?”我面不改色地应道。 “一个穷要饭的弄脏了我女儿的衣服,踢她一脚算是轻的。”男子一脸不在乎。 “难怪令爱小小年纪对弱势之人不但全无同情怜悯之心,而且残忍凶煞得不像个女孩子。原来是得了父母的身教言传。”我冷冷一笑。 “你算哪根葱?敢到这儿来跟我讲大道理?告诉你,我家的势力大得吓死你,看我不找人收拾??”赵倩倩的母亲涨红了脸发狠。 “闭上你的嘴!”一旁的萍姐厉声喝斥她:“你要是知道你在跟谁说话,我保证你会悔得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 我朝萍姐轻轻摇头让她打住,接着说:“老太太现在在医院里作全面检查。她的情况至少也是脑震荡和骨折,这已经构成了故意伤害。赵小姐虽然是未成年人,但也差不多十六岁了吧。按刑法,会判三年以上的刑期。而且要知道老年人的各项身体机能都比较弱,老太太万一有了什么意外,赵小姐就会被处以十年以上的徒刑甚至死刑。” 赵倩倩“哇”地一声哭开了:“爸,妈,我不要死,不要进监狱!你们快想办法!” 赵倩倩的父亲横我一眼,再回头安慰他女儿:“乖女儿,别怕!你老子我有的是钱和人脉。谁也不敢动你一根汗毛!”但声音里已没了太多底气。 我淡淡一笑道:“赵先生,中国的司法是还不太健全,但还没到了钱能买了天理的地步。再者说,如果老太太愿意,我会代表她起诉令爱。你想通多少人脉,想洒多少钱,悉听尊便。我会奉陪到底。” 赵倩倩父亲的面色已经由方才的通红转为暗青,咬着牙,半天憋出一句:“臭小子,今天就便宜了你。”说完拉着老婆孩子就要走。 “赵先生留步。”我走到他面前,悠然道:“我还有几句话没说完。有钱没什么不好,但若为富不仁,则富不及三代。疼爱女儿没错,但若不教她正确做人,便会害她一世。再有,老太太恐怕要在医院里养上几个月。她的医药和营养账单会按时寄到府上。赵先生财大气粗,不会在乎这点小钱的。最后,我外甥女今后的安全如果受到了一点点威胁,你和你的家人会是首要的嫌疑。言尽于此,赵先生,你一家好走。” 从学校出来回家,我让萍姐开车,云深和我并坐在后座上。 云深不时拿眼看我,又抿着嘴偷偷地乐。 “云深,舅舅脸上长了什么东西吗?”我故意问。 她看着我,满脸崇拜:“靖平,你真厉害!” “这就算厉害?”我笑起来:“跟云深比可差远了。你能冲上去扇人一耳光,舅舅可没你那么勇敢。” 她红着脸低了头,小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只觉得又生气又伤心,脑子里嗡嗡直响,然后就……。打人很不好,是不是?” “是。”我故意板着脸看她一眼。她头埋得更低。 “不过,”我伸手托起她的小脸,对她微笑道:“这一次,打得好!” 她开心地笑了,露出两排小白牙,但转眼又没了笑容,一脸紧张地望着我:“你不会告诉奶奶,对吗?” “那要看你拿什么贿赂我了。”我故意买个关子。 “你要是不告诉奶奶,我……我……”她急得小脸通红:“我就一辈子陪着你,给你做饭,给你弹琴。”她的声音突然弱了下去。 我愣了一刻,然后下意识地将她捞过来,拢在怀里。 她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显见是吓得不轻。这玩笑开过头了。可是,她的话却为什么会让我心动神往。只是假设或幻想,我今生以后的时光都与她共渡,那该是…… 我屏息凝神,让自己甩开这荒唐的想法。 这时,云深从我怀里抬起头看我,脸颊潮红得异常,而一双褐眸却熠熠晶亮。 “宝宝,你别担心。奶奶不会知道。舅舅刚才只是吓唬你。”我抚抚她额前的刘海,和声说道。 “可是你还没说你愿不愿意我和你在一起。”她满眼期盼地望着我,问得小声却坚持。 我有半晌无法开口,只让百种情绪在我体内翻腾绞缠,然后平息。 我对她平静地微笑:“当然愿意,每天都有好东西吃,又有好音乐听。谁会不愿意呢?” 她高兴地展眉,瞬间又失落地攒紧,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将她拥紧,让她把头靠在我肩上。 我不能再看她的眼睛,也不能让她再继续那些问题。因为我怕我的回答会吓坏她,也吓坏我自己。 韩彦成的茶叶蛋 (靖平) 今天答应了云深晚上陪她去看灯会,所以特意提前下班。想起待会儿云深对着那些灯,睁着一双大眼睛四处乱看,再配上她习惯性的表示惊奇的各种语气词,我握着方向盘,不由得笑了起来。 刚把车停好,跨进前门,fran?ois便慌张地跑过来:“我正说给您打电话,就听见车库里有动静,还真是您回来了!小姐肚子疼得厉害,还直吐!” 我一惊,放下手里的文件包,直冲向她楼上的房间。一边跑一边问跟在后面的fran?ois:“她吐了些什么?” “先把吃的午饭吐没了,接着就吐胆水。” “吐的东西里有血吗?” “那倒没有!” 进到她房间里,云深像个小虾米一样蜷在床上哭,玮姨和女佣新月一边给她擦脸一边安慰着她。 “云深!”我两步跨到她身前。 她抬头一看是我,便把两只小手朝我伸过来。 我忙抓住了,然后急急地俯身去看她。她发白的小脸上又是汗又是泪,唇皮有些隐隐开裂。一摸她额头,也是滚烫。 我抬头对fran?ois说:“快让明伟把车开出来,去慷泽医院。” fran?ois一点头跑着出去了。 然后我半跪在床前问:“云深你哪儿疼?”。 “肚子。”她呜呜地哭。 我拉开她衣服的下摆,把手探进去,放在她上腹,问:“这里疼吗?” 她嗯嗯着点头。 我把手移到她的脐周,又问:“这里呢?” “也疼。” “还有别处疼吗?” “到处都疼!”她抓住我一只手大哭。 我忙用另一只手去抚她面颊,安慰她:“宝宝,乖云深,再忍一忍,我们马上去医院!” 这时fran?ois又急急地冲了进来:“先生,车备好了!” 我把云深横抱起来大 分节阅读_15 分节阅读_16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16 步下楼,一边对玮姨说:“您在家等我电话。”然后钻进已经启动的车里。 明伟一踩油门,朝医院狂奔。 我抱着云深坐在后座上。一边给医院的急诊室,血液检验处,和x光检测室打电话,通知他们做好准备。 云深两只小手把我的衣服楸得紧紧,小脸贴在我肩上,不停地抽泣。我擦着她额头的汗,一面不停地安慰:“快了,快了,云深最勇敢了。到了医院就不疼了!” 她含糊地“唔”了一声。 我又问:“云深你今天在外面有吃什么东西吗?” 她答:“韩彦成给我吃了一个茶叶蛋。” “他哪来的?” “他说是在一个街边的婆婆那里买的。”云深用力从我怀里抬起头,使劲睁大眼睛看着我:“我就要死了对不对?” 我唬了一跳,双臂一收抱紧她:“根本不会!你只是肠胃发炎了,打两针就会好!” “你保证吗?”她还不放心。 “保证!保证!”我一迭声地承诺她。 到了医院,用最快的速度给云深验了血,拍了胃部的x光片 – 果然是沙门氏菌引起的外因性胃炎和急性肠炎。原因应该是那个茶叶蛋错不了。 云深被注射了一支阿莫西林,然后换上病号服,送进了单人病房。这病有些猛,她人又小,脱水太厉害,需要在医院里养几天。不过好歹是没有大碍了。 我站在她病房门口,一面向值班医生和护士长交待夜间看护云深的事宜,一面回头看她。 她正乖乖地平躺在床上。一位护士托起她的左手,用碘酊和酒精给她做点滴插针前的皮肤消毒。云深看着护士手里的点滴针,本已有了朦胧睡意的眼睛里流露出惊恐骇怕的神色。 我忙走到她床前,俯身用手遮住她的眼睛,对她轻声说:“云深,别看。” 她用空出的右手惊慌地勾住我的脖子,把我拉向她。于是我的面颊就紧紧贴上了她的。她的呼吸急促杂乱,身体因为紧张而发颤。我紧贴在她耳边,用只有她才听得见的声音说:“云深,不怕,舅舅在这里。” 她瞬间停止了轻颤,但却并不松开紧环着我的右手。当针头刺入她皮肉的一刹那,我听到她紧咬的唇齿间一声压抑的嘤声。只细弱的一声,已刺得我心头翻绞一般疼。 “你不要走。”云深拉着我的手含糊地嘟囔一声,终于沉沉睡去。 方才还痛苦不堪的小脸,此时安静地靠在柔软的枕上。纤翘的长睫衬在因还未恢复血色而分外雪白的细致皮肤上,象疲倦的蝴蝶合起的美丽翅膀。我把刚才从挂上点滴后就一直被她紧紧握住的两根手指,轻轻从她手里抽出来,给她掖了掖被子,再轻轻掩上门。 我在过道里给玮姨打了个电话报平安,她长舒一口气。 我在医院里有一间专用的带浴卫设施的卧室,本来是平时工作太晚,回家不便时使用的。今晚我就住这里,以防云深半夜醒来害怕了又找不到我。我告诉值班护士,云深要是半夜醒了,请她打电话叫醒我。 当我回到在医院的办公室,想继续处理一点工作时,这才发现身上已汗湿了一片。 粉色玫瑰 (靖平) 第二天一早,我一面跟还在四川的成碧通话,告诉她云深已无大碍,宽慰她不用担心,一面走去云深的病房看她。 在走道里就被护士迎上来,说云深醒了,句话就问:“靖平呢?” 我推门进去,云深正躺在床上,一双清亮的眼睛朝门口张望。看到我,她一下子笑了,把那只没打点滴的手伸向我。 我快步走过去握住,然后把自己的额头轻贴在她的额上,试她的温度,微笑着问她:“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她乖乖地摇头:“没有了。” 手机里成碧的声音突然叫了起来:“云深!云深!”我居然忘了成碧还挂在电话上,大概是她听到了云深的声音。我赶紧把手机递给云深,让她和成碧说话。 云深娇嗲地喊了一声“妈妈”,就跟成碧撒起娇来:“妈妈,你在哪儿呀?我可想你了,妈妈……我不要紧,已经好了……你真的要回来吗?不会耽误你工作吗?我真的不要紧了??。”又说了好一会儿,云深终于放了电话,满脸高兴地对我说:“妈妈和爸爸要回来看我。” 我一边给她量体温,一边笑着问:“这下高兴了吧?你不是很想他们吗?” 她若有所思的看着我说:“可是现在又不是周末,他们回来要耽误工作。” 我坐在她床边,抚住她柔滑如缎的长发:“因为爸爸妈妈很爱你,所以对他们来说,你比工作重要。” 她双目莹亮地看着我说:“我一样很爱他们。” 然后她乖顺地偎进我怀里,花瓣一样柔润的嘴唇贴在我耳边,用稚嫩的童嗓极轻地说:“我也爱你。” 这轻软的声音柔得像五月阳光下蝴蝶飞过时掠起的暖风,却震得我心神俱碎,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思想,只觉得心上一角被猛地掀起来,向外溢溢地淌血,火烧一样地疼。 我喉间哽着一个硬块,根本开不了口,也不知道怎样开口,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她。良久,才缓缓道:“乖宝宝,舅舅也爱你。” 云深打着点滴,哪儿也不能去,可也不寂寞。虽说请了看护,玮姨还是不放心,所以日日都来守着她。 医院里的护士医生听说云深是我的亲戚,又长得极美,都好奇地来看。 玮姨乐得向人炫耀,就变着花样地打扮云深。要么给她编两条清水长辫,要么挽两个发髻在耳后,要么用晶灿的小珠花将她耳旁的碎发簪在头侧,任一头长发锦缎一样垂着。云深就穿着她的粉色病号服,乖巧地坐在床上,任玮姨摆弄。 听着别人夸赞云深的美丽,玮姨像一个真正的祖母那样快乐骄傲。 云深的同学和老师也是三三两两,或成群结队地来看她。 那个在学校里遇到的,叫鄢琪的小姑娘每天都来给她送上课的笔记,然后两个人就凑在一起,诘诘刮刮说半天的话。她是云深班上的班长,也是云深最要好的朋友。 我查过她的背景,她大云深一岁,父母离异,她跟着奶奶生活,家境不宽裕,但小姑娘成绩很好,小小年纪还好打抱不平,跟云深在一起时,总象母鸡护小鸡一样护着云深。 我挺赞成云深和她接触。云深是童话环境里生长的孩子,根本不知普通人要面对的生活艰辛和贫苦百事。和鄢琪相处,她能从侧面看到一个她从未经历,以后也不大可能经历的世界,学到一点穷人家孩子的坚强和韧劲。 云深入院的第二天下午,我一进她的病房就看见一位衣着考究的妇人正坐在椅子上和玮姨说话。而一个十三四岁的白净男孩正站在云深床前,一面专注地看着她,一面小声地对她说着什么。 那妇人一见我,便站了起来,满面笑容道:“是李先生吧,真是耳闻不如一见,这样玉树临风,潇洒英俊,幸会,幸会。” 我向她微微点头一笑:“过奖了。请问您怎么称呼?” “我是韩彦成的母亲,彦成跟云深是同学。” 我想起了那枚闯祸的茶叶蛋,便把头侧了侧,看了一眼那男孩。他顿时局促起来,白皙的脸涨得通红。 我收回目光,向面前的妇人礼貌一笑:“韩太太,你好。” 她接着说:“今天来是跟您道歉的。云深病了,都得怪我们家彦成。您说这孩子,放着家保姆做的饭菜点心不吃,专馋街边小摊儿。他自己身板壮,没事,倒害得您家云深生病。真是过意不去呀!” “小孩子也不懂这些,不要紧的。只是不卫生的东西还是要少吃。”说完,我测了测云深的体温,又督着她吃了药,再跟韩太太客套了几句,就回了办公室。 傍晚时再去云深房里, 玮姨刚好出去吃晚饭了,屋里就云深和看护两人。她因为肠胃还没复原,要禁食几天,只能打点滴,所以我不让任何人在她面前吃东西,或让她看见任何食物,免得她难受。 她见我进来,高兴地喊:“靖平!” 我笑着问她:“怎么现在精神好啦?以后还随不随便吃街边买的东西?” 她摇摇头,又认真地说:“但是真的很好吃。” “好吃得愿意肚子疼?” 她嘟着嘴拼命摇头,耳边一对小耳环随着闪动,就像拨浪鼓的鼓槌。 我笑起来,用手去捏她的鼻子。她尖叫着躲开,我忙抓住她,怕她乱动,被点滴针戳疼。 我对看护说:“你去吃饭吧,我来替你一会儿。”于是,病房里就剩下了云深和我俩人。 我在她床头坐下,替她拢一拢脑后的头发。她定睛看了我一会儿说:“今天下午,韩彦成的妈妈走的时候问玮奶奶你有没有女朋友,还说她妹妹是个演员,问你会不会感兴趣。”说到这儿,她自己先红了脸,眼睛别到一旁。 我笑着,伸手托住她的小下巴,把她的脸转过来逗着她:“那你猜我会不会?” 她垂着眼睛不回答,小脸更红,终于鼓足勇气似的,抬眼看着我,用细如蚊呐的声音问:“你会吗?” 我在她床前半蹲下来,让她能平视着我的眼睛,然后一个字一个字清楚地念给她听:“—我—不—会—” 她脸上骤然腾起的喜悦,映得她双目盈盈欲滴,白瓷一样的双颊透着媚人的桃红。一个十三岁孩子的脸,竟然能惑得我如此心荡神驰,我赶紧放开她,向旁踱了两步,掩饰我的不安,然后环顾四周而言它:“屋里的花都是老师和同学送的吗?” “嗯。”云深的声音还透着刚才的喜悦。 我的视线落到一束粉色的玫瑰上,极娇羞的颜色,却看得我有些不舒服。便问:“这粉色的玫瑰是谁送的?” “韩彦成。”云深答得干脆。 我本来对他让云深生病就没有释怀,这回又听到他的名字,我心里便骤然有些窝火。 这种情绪让我吃了一惊,随即便自嘲地笑笑 – 二十六岁的人了,怎么跟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儿计较。 云深打断了我的思绪:“靖平,你为什么没有送过花给我?”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着问:“云深想要什么花?” 她高兴得满脸发光:“随便什么花都可以!” 传染病区的惊吓 (靖平) 第三天上午,成碧和philippe风尘仆仆地赶到医院,看到云深果真是又活蹦乱跳了,才松了一口大气,便留在医院里陪了云深两天,给她买了一堆礼物后,又匆匆返回了考古基地。 分节阅读_16 分节阅读_17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17 今天起云深便不用再打点滴,我答应了陪着她拔针,正要出办公室,性传染病科的何主任突然来了个电话,说院里今天早晨送来了一个晚期梅毒的病人,用药以后出现了严重的药物反映,想让我过去看看。 我忙赶过去,几个主任医生都在病房里。病人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面目已经溃烂得不成样子,躺在床上抽搐。 我查看了病人的化验报告和用药纪录,再仔细看了他身体上的脓肿和斑点,然后说:“这个病人应该不仅只有梅毒一种病,他现在的反映不是药物过敏,而是并发症。需要做一个全面的血检,特别是hiv,如果证实是艾滋病,马上隔离到血液病传染区。” 大家一听便马上行动起来。这时,我听见护士惊奇地喊了一声:“林小姐!” 我连忙转头,只见穿着一身粉红病号服的云深正站在门边,笑盈盈地看着我,然后好奇的目光落在了病人那张被病毒侵蚀得憎狞可怕的脸上。 过了两秒,她发出一声惊叫,跌坐在地上。 我冲过去,把她一把抓起来,夹在腋下,往消毒室跑。 我来不及宽慰还在哭泣的云深,便把她交给消毒师和护士:“换掉她身上所有的衣服,进行全身消毒,再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创口。”护士赶忙领着吓傻了的云深进了喷气消毒室。 我也给自己做了常规消毒,然后坐下来,等云深出来。我知道其实我是有些小题大做了,但仍心跳得有些厉害。 过了一会儿,消毒师出来跟我笑着说:“她没事。消过毒了,身上也没有创口。她在传染区待了还不到五分钟,应该没事。您别担心。” 我略松了口气说:“多谢你了。不过过段时间还是安排她做一次血检。” 正说着,护士牵着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的云深走了出来。她还在抽抽搭搭,不肯看我。 消毒师和护士冲我们笑笑,就掩门出去了。 我向她伸出一只手:“云深,过来。” 她一扭头,转身背对着我。 我心里叹了一声,走过去蹲下,扳过她的身子,抱在怀里:“别哭了,是舅舅不好,吓着你了。可你也把舅舅吓坏了。传染区里有很多病毒,你这样乱跑很危险。” 她委屈地辩解:“我没有乱跑,我是来找你。你没来陪我取吊针,张护士说你在这边看病人。我想你了,就过来找你。” “可这是传染病区,没有磁卡你怎么进来的?” “我前面有个医生,他用卡开了大门。我趁着门还没关上的时候就跟在他后面进去了。” “那你有没有摸过,碰过什么东西?” 她摇头:“没有,我只在过道上走,在第二间房间就看见你了。可是你好凶,我都不敢看你的脸。”她又委屈起来。 我赶紧说:“我凶是我不对。以后保证不了。可你也得答应我,不再乱跑了。真地染上病怎么办?这样吧,打我两下出出气,舅舅今天太凶了。”我拉起她的小拳头往自己身上捶了两下。 她连忙挣脱了,将两手藏在背后,嘟着小嘴急急地说:“我不打!” “那你就不许再生气了。待会儿你出院,舅舅带你去三千居吃东西,好不好?” 她一张小脸立即阴转晴:“我真地可以吃东西了吗?我要水晶糯米饭,香芋饺,枣泥核桃糕,芙蓉鸡包……”她念了一长串她平时爱吃的东西,看来这些天是憋坏了她。 我轻轻摸摸她的头发,有点抱歉地笑:“你现在还只能吃清淡和好消化的东西。你刚才背的那些一样也吃不了。” 她有点丧气地垂头,马上又抬起来:“但是你会和我一起去,对不对?” 我点头:“当然。” 她放心地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雏菊 (靖平) 中午我去接云深出院之前,开车先去了医院附近的一处花店。 推门进去,店里清凉精致,花团锦簇。我思量着送什么给她好,突然想起了韩彦成送她的那束粉色玫瑰,目光不由落在了放在店内最醒目处的各色玫瑰上。 长大了的她握着一束玫瑰,会有怎样的风致?而送她玫瑰的人又会是谁? 正胡思乱想着,一个悠悠的悦耳女声打断了我:“先生是要买花吗?” 我转过身,一个身着浅紫长裙的女子站在我面前。 她身材高挑匀称,一头黑色的长卷发云水一般波光流泻,映着姣好面庞上的一双曼妙眼睛,相映生辉。 她用波光盈盈的眼睛看着我,然后嫣然一笑:“先生是要送花给女孩子吗?” 我想起云深急巴巴的小脸,不由一笑,然后对那卷发女子微微点头。 她轻轻“噢”了一声,伸出细白纤长的手掠掠额前的头发,然后又抬眼朝我柔和地笑:“不知您想挑哪一种?通常,红玫瑰表示热恋,粉色玫瑰代表初恋,马蹄莲代表永结同心,风信子代表倾慕……” 我轻笑一下,打断她:“谢谢你的推荐,不过你误会了,我是要送花给我外甥女。她才十三岁。” 她猛然涨红了脸,在我面前低头浅笑:“哎,大人给小孩子送花可不多见。我想雏菊应该不错。” 我顺着她的手势看过去,墙角处摆着一些红色,金色和淡粉的小小花朵。 我看着一束淡粉色的雏菊,纤小的粉色花瓣精巧地围绕着嫩黄的花蕊,吹弹可破的柔嫩,正像云深的小脸。 雏菊 bellis perennis,意味着欢乐和美丽的生命。这不正是我希望云深拥有的吗? 我回头对我身边的女子笑笑说:“那就麻烦你,我要那束粉红的雏菊。” 我选了一种纸莎质地的白色棉纸,包在花束周围,再请她系上一根粉色的宽缎带。 她一边帮我包裹,一边说:“先生还真会选。白色会衬得粉色更鲜嫩,纸莎的经络会对比出花瓣的柔润,而半透明的棉纸会让花朵影影绰绰,更有风致。” 我接过她包好的花束,笑着说:“我是误打误撞,哪像你解释得这样好听。”然后付钱,道了谢,走到门边。 “欢迎您再来。”我应声回头,这个风致胜花的女子站在深红浅碧之间,双目盈盈地看着我。 我对她微笑着点一下头,走了出去。 云深早在病房里翘首翘脚地等我,见我来了,蝴蝶一样飞过来,双手吊在我脖子上问:“我们现在去吃东西,然后回家吗?”在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后,她兴奋地低呼,象出了笼子的小鸟儿。 我拉着她走到车面前,替她打开车门,然后她看到了放在她座位上的雏菊。 她发出惊喜的一声“呀!”连忙双手把花抱起来,仔细打量每一个花朵,然后转过身,带着满脸多得快要溢出来的欢乐,眸光闪闪地看着我:“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花!” 我朝她俯下身去,打趣她说:“是宫里教你的客套话吗?” 她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不是。”然后小巧软馥的身体偎了过来,柔润粉嫩的唇在我颊上轻轻一啄,说:“谢谢你,靖平。” 她嘴唇触及的地方像一泓春水,柔软的温暖幽幽地融开来,渗到我心里。 她双目微扬,有惊奇发现一样地对我说:“你没有爸爸那样扎人呢!” 我强自从方才那片温暖里拔出来,清一下喉咙,对云深笑笑:“那是因为你爸爸不好好刮胡子。” 我们开车到了三千居,她一直抱着花不松手,只好让她吃饭时把花放在餐桌旁的椅子上。 我只给她点了昙花粥,鲍汁菜心,芙蓉芋泥,和荷叶卷。她几天没吃过主食,虽然只是几样简单的清粥小菜,也吃得兴高采烈。 我坐在她身旁,一边把荷叶卷和青菜切成小块,免得她吃得太急,一边笑着看她的吃相。 估计吃得七分饱,她就开始话多起来。一会儿问我她在医院的时候别人有没有忘了喂茅真,一会儿要我给她讲墙上的字画,一会儿又好奇地小声问我邻桌的客人吃的菜叫什么。然后她又爱不释手的摆弄起那捧花束,用自己面颊的皮肤去触弄花瓣。 我吓唬她:“小心被蜜蜂蛰了脸。” 她一惊,连忙抬头,但看到我一脸戏讹的笑,便知道我在逗她。就翘着小鼻子,不理我,又把脸往花上蹭,然后“咦”了一声,把花束举到我面前说:“靖平,这里有一朵花不是雏菊。” 我定睛一看,果然有一朵粉色的风信子隐在雏菊中,不注意看很难发现。 风信子,我记得那位花店的小姐说是代表倾慕的意思。 云深的一双大眼睛瞅着我,饶有兴趣地问:“这是什么花?也很好看。你为什么要单独放一朵在雏菊里面?” 我冲云深一笑:“这是风信子,花店的小姐包错了。吃完了吗?我们回家吧。” 代课班主任 (靖平) 云深复课回来的天吃晚饭时,便诘诘刮刮停不住话匣子,一气地向我汇报她这四五天没上课时,班上发生的大事小情:“王晓雨的外婆去世了,她来上学都带着一个黑箍,两只眼睛通红通红的,真可怜。明天我能把那只蓝妹妹的布偶送给她吗?” “你真舍得?”我有些吃惊。这个蓝妹妹布偶是今年为纪念《蓝精灵》作者peyo诞辰而由比利时向全球发行的限量版,总共只有二十只。作为比利时唯一的小公主和《蓝精灵》的忠实拥趸,peyo的后人率先向云深赠送了一只,而剩下的则被世界各地几位富豪的稚龄千金购走。云深非常宝贝这个布偶。 云深认真地点点头:“王晓雨跟她外婆特别亲,所以现在很伤心,连上课的时候都在流眼泪。她特别喜欢这个布偶,跟我说她做梦都梦到过,所以我猜要是送了她,她心里会好受些。” 我凝视她片刻,温然笑道:“这样挺好。”然后挟了一块清蒸桂鱼到她碗里。 她对我粲然一笑,低头乖乖地吃鱼。玮姨又往她碗里加了一块蟹肉丸子。云深现在总算开始试着吃些肉食,玮姨和我都很注意督着她多吃一些。 她咽下一口食物接着说:“卿亮被请家长啦。我们班主任发现他在谈恋爱,他爸爸就打了他。” “他这么点大就谈恋爱?跟谁谈?”玮姨吓了一跳。 云深摇摇头:“他谁也不肯说,结果就被他爸爸打,现在脸上还有一个巴掌印,很吓人的呢。” “现在的小孩子可了不得。”玮姨摇头叹了一声,却又笑眯眯地看着云深问:“他是不是喜欢你呀?” “才没有!”云深的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他平时都不大和我说 分节阅读_17 分节阅读_18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18 话。” “那个老来看你的韩彦成呢?”玮姨存心打趣云深。 云深一下子红了脸,撅着小嘴嘟囔了一句:“老师说现在谈恋爱不好,是早恋。”然后朝我撒娇:“靖平,我渴。” 我摆摆手止住上前要为云深盛汤的fran?ois,亲自盛了一碗,放在她面前。 “谢谢。”她朝我极快乐地笑,然后就着青花薄瓷的小勺,一口一口秀气地喝。 我停了筷子,微笑着看她的吃相,心里却在想:她会在和韩彦成“早恋”吗?那男孩子喜欢她是毋庸置疑的。她呢? “我们班主任马老师去生孩子了。另外一个陈老师来代替她三个月。”云深打断我的猜想,开始报告另一条新闻:“陈老师长得真漂亮。头发又卷又长,说话也特别温柔。她的名字也很好听,叫陈薇语,就像她人一样。今天的语文课,她给我们讲了荷塘月色,形容得很象家里的荷塘。” 一顿饭就在云深的汇报,玮姨不时的发问打趣和我漫无边际的猜想中结束了。我决定找个机会探探云深“早恋”的虚实,但怎样“探”才会不伤了她的自尊,还要颇费一番思量。 今天中午我的日程安排上一些空闲,便答应了云深等她下课带她去吃沁芳斋的荠菜馄饨。 我停好车走进教学楼。教室门外,云深正和一个背对着我的年青女子说话,站在云深身旁的萍姐看见了我,喊了我一声:“先生,您来了。” “靖平!”云深蹦过来,扑到我身前,搂住我的腰。 为了避开不必要的注意,平时总是玮姨出面处理云深在学校的一切事宜,我极少去云深的学校,所以此时她难免兴奋。 “慢点。小心摔了。”我抚抚她的头,然后抬眼向方才和云深说话的女子看去。 居然是她 – 那个花店里相遇的的女子。长卷发,声音温柔 – 云深的代课班主任居然是她。 她双目有些迷离地看着我,忘了言语。 我微笑着向她颔首:“陈老师,你好。我是云深的舅舅,李靖平。” 她猛然面颊绯红,略一低头,复又抬起,眸光潋滟地看着我,宛转悦耳地开口:“早听说您的大名,没想到已经见过了。” 我轻轻一笑:“这世界不大。” 寒暄几句,便和她告辞,带着云深和萍姐上车去沁芳斋。 “陈老师再见。”云深坐在车里,乖巧地向外招手。从我身侧的倒车镜里,我看到那个楚楚动人的女子,在微笑着向我们款款挥手。 驶出校门,我问云深:“饿不饿?想吃多少馄饨?” 她神采奕奕地朝我伸出两根手指:“要吃两碗!” 这眼睛大,肚子小的孩子! 蔷薇解语 (林玮筠) 云深肠胃炎好了才没多久,却又感冒了,低低地有些烧。想是经过上次一病,她的抵抗力还没完全恢复。靖平没让她去上课,还嘱咐 夫人把舞蹈课也暂时停了,让云深在家休息。 不过这孩子真是自觉,也不去瞎玩,自己抱着琴在房间里认认真真地练。那小样儿乖得,让我喜欢又心疼,忙让厨房炖了滋补的汤水,督着她喝。 下午三点时,云深的代课班主任陈老师打了电话过来,询问云深的病情并说想过来看看孩子。 我在学校里和她见过一面,对她印象还不错,很温柔尽职的一个老师,便一口答应了。 不一会儿,陈老师到了。fran?ois引着她进了客厅,我眼前顿时一亮。 她穿着件做工精细的真丝白衬衣,一条浅灰的即膝包裙,配上一双白色的露趾高跟鞋,很文静秀丽的白领着装,但却因着她一头流云般的卷曲长发和曼妙明媚的眼睛,而显得光彩夺目,风华潋滟。她实在是一个美人。 云深见了陈老师很是欢喜,拉了她的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还要弹琴给她听。我留她们俩人在房间里独处。然后告诉fran?ois晚餐多安排几个菜,打算留陈老师在家里用晚饭。 陈老师给云深补课到将近五点钟,然后孩子说困,我便喂了她两片药,让她睡下了。 我陪陈老师下楼到客厅,请她留下来用晚饭。她客套了一下也就答应了,脸上微微有些红,这女孩子很懂礼而且面浅,我挺喜欢的。 晚餐照例是要等到靖平回来才开始。我们坐在客厅里喝茶闲谈。言语间得知,她叫陈薇语,出身殷实,父亲是工商局局长,两个姐姐也都嫁得非富即贵,她自己却放着千金小姐不做,辛辛苦苦当个吃粉笔灰的孩子王,可见是个有志气的女孩子。我对她的好感不由得又添了几分。 快六点时,靖平回来了。当他跨进客厅,陈薇语看他的眼,便让我恍然大悟 云深并不是她今天来此的主要目的。 靖平看着从沙发上站起身的陈薇语,些微一愣,但立即温然一笑朝她点头:“陈老师,你好。” 我走到靖平身边,笑着说:“陈老师听说云深病了,就过来看看孩子,还给她补了会儿课。我觉得太辛苦陈老师,就请她留下来吃饭,聊表谢意。” 陈薇语红了脸,有些窘迫起来:“这是做老师的份内的事,不必谢的。我还是现在回去了吧,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 靖平极温和地对她笑着说:“还请陈老师赏光留下。今天这样麻烦你,实在过意不去。再说云深要是知道我们没有善待她的老师,待会儿要急的。” 陈薇语垂下眼帘,螓首微颔,害羞地不再推辞。然后轻轻抬起一双妙目,看了靖平一眼。 古语说:“月下看君子,灯下赏美人。”她本就生得很美,在客厅里水晶吊灯的柔和灯光下,更显得颜如莹玉,韵似柔水,连我都看得有些入神。 靖平却是一派温静自然,转头问我:“云深呢?” “在她自己房间里睡呐。”我答。 “我去看看她。”靖平对陈薇语礼貌地笑笑:“失陪一会儿。”便转身上楼。 看着靖平消失在楼梯转角处,陈薇语收回目光,微笑着问我:“李先生很喜欢孩子吗?” 我实言以对:“靖平对谁都温易平和,也没见他特别喜欢小孩子。可这个外甥女却是他的宝贝,疼得不得了。” 她答道:“挺正常的,我也和我舅舅特别亲。不过听说李先生是独子啊,怎么会有外甥女?” 我不能告诉她云深的真实身份,便自然地答道:“云深其实是我远房侄儿的孩子,她父母在国外做生意,就把她托给我们照顾。” 她了然地点头。 须臾,靖平放轻脚步从楼上走下来。我上前问道:“孩子怎么样?没醒吧?” 他摇摇头:“没醒。不过又踢被子了,手脚都露在外面。fran?ois,”靖平对站在一旁的fran?ois说:“麻烦你让新月每隔半小时到云深房间里看一下,检查她有没有踢被子。但是注意别把她吵醒了。谢谢。” 陈薇语细细注视靖平良久,然后嫣然一笑:“李先生可真细心。” 靖平笑笑回答:“这孩子和我投缘,所以也就格外亲些。抱歉让你们久等,希望没饿着陈老师。我们去吃晚饭吧。” 四个人的晚餐 (林玮筠) 我们三人在横枝厅共进晚餐。 陈薇语优雅斯文,又带着一丝紧张羞赧。靖平大概是看出她的拘束,便随意轻松地与她交谈。她渐渐放松,话也多起来。 “陈老师平时不上课的时候还经营花店吗?”靖平问。 “那是我朋友的店。我闲时去帮帮忙。” 她答道,声音温柔曼妙。但不知为何,她突然红了脸:“李先生那天买的花是送给云深的吧?我怕我包得不好,您过后有没有仔细看看?” 说完她垂下秀媚的双目,修长细白的手指轻捻着莹色的象牙筷。 靖平风清云淡地一笑:“我没细看就给了云深。她倒是喜欢得很,直说漂亮。” 陈薇语低头轻啜一口炖品的汤汁,沉默片刻,又抬头盈盈一笑:“李先生府上真漂亮。苏州园林一样的景致,室内又是中国古典和西方现代风格的完美结合,非常优雅简洁。您的品味真好。” “陈老师过奖了。这些都是我过世的母亲和玮姨的功劳。我工作忙,又时常在外,没有时间管这些。”靖平客气地回答。 我接过话茬:“陈小姐气质这样好,家道又殷实,想必府上也是很别致的。” 她摇摇头:“我没住在我父母家里,自己在外面租了一间公寓,小小的,也简陋,但是我自己很喜欢。” “不爱被父母管?”我打趣着。 她有些无奈地一笑:“那倒不是。我父母家,人来人往太多,我两个姐姐结婚以后便总要我来应酬。我受不了那些官商铜臭气,就搬出来自己住着。” “年轻女孩子不是都喜欢派对和社交的么?”我有些惊奇。 她细眉微攒道:“无非是女人在一起相互炫耀新买的birk包或者tiffany的首饰,男人间攀比新车和新找的情妇。李先生是不是也应酬不少?”她幽幽探寻的目光落在靖平身上。 靖平一笑:“应酬倒是免不了,但如果是纵酒声色的那种,我是不会出席的。” “靖平从来不好这些,以他现在的实力,也不用去那些没必要的应酬。”我补充道。我明白这听起来有些夸耀,但拥有一个靖平这样才华横溢有洁身自好的外甥,我怎能不骄傲? 陈薇语微笑着看了靖平一眼,目光中颇有赞许之意。 “陈小姐自己在外住着,父母不会担心吗?”我问。 “他们当然反对的。连我当小学老师他们也反对,说没必要那么辛苦。我父母和两个姐姐的社交圈里几乎都是非富即贵的人。但全都嚣张炫耀,浮躁骄奢,开名车,泡富豪俱乐部,巴不得将有钱二字都刻在额上,对财势不及他们的人也吆五喝六,仿佛别人见了他们都该羡慕而诚恐。我从小到大见够了这样的人,现在能自立了,便搬出来,图个清静。我喜欢小孩子,最是天真干净,跟他们在一起,心里很舒服。”陈薇语的述说平静恬淡。 在这个道德已被金钱替代的现世,还有这样清高自律的女子。我心中不由对陈薇语另眼相看。 靖平的目光在她面上停了片刻,随即静静一笑:“钱这东西的确不太好把握,稍不注意便被它驾驭了,拿它当成了衡量一切的标准,心态就再做不到平和客观。陈小姐出身金贵但却头脑清醒,真是不简单。很多男人都做不到。” 陈薇语俏脸一红,轻声道:“您过奖了。您的家族才是真正的渊源世家,钟鼎名门,可却清雅古朴,静水流深,不见丝毫奢靡嚣浮。这种水清木华,亮而不喧的深厚,他人再有钱也学不来。” 分节阅读_18 分节阅读_19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19 靖平笑笑说:“陈小姐太高看我了。我只是对富豪俱乐部之类的东西不感兴趣。但对我自己喜欢的,同样也是会不计代价,免不了俗的。” 陈薇语低头浅笑:“李先生谦虚了。还有,您对您家里下人的礼貌和尊重是我以前在任何地方都没见过的。” 靖平抬眼看了看站着一旁侍候我们用餐的fran?ois,认真地对陈薇语说:“对玮姨和我来说,他们从来不是‘下人’。他们在这里,是帮我们。而且其中多数已经和我们相处多年,算是一家人。” 陈薇语看着靖平,眼中的赞赏与倾慕再无法掩饰。 这些年来,对靖平殷殷示好的女子多不胜举,而且个个都姿容美丽,靖平见得惯了,因此单是一幅好皮相很难让他动心。陈小姐并不是其中容色最出众的一个,但已是拔尖的美女,花容月貌,顾盼生辉这几个字,她绝对当得起。关键是,她清高自律,谦和独立,与一般富家女子的骄惰倚赖,大不相同。云深虽是我在心中为靖平认定的唯一人选,但她毕竟只是个孩子,要等她成年,事情才有端倪。而陈小姐如此出色,而又对靖平钟情不已,靖平会动心吗? “靖平。”一声嘟囔打断了我的思绪 云深穿着带蓝精灵图案的睡衣睡裤站在横枝厅的门口,一手攀着雕花的楠木圆门,一手揉着眼睛。 在我起身以前,靖平已经快步走到了云深身边,脱了身上的外套裹住她,又伸手去试她额头的温度,急声问:“你哪儿不舒服?” 云深睡眼惺忪地看着他说:“我饿了。” 靖平一面叫fran?ois去拿云深的睡袍来,一面说她:“饿了不会先按铃叫新月吗?这样不穿够衣服就乱走,病加重了怎么办?” 云深一噘嘴,双手抓了靖平身上的衬衣,把脸埋进去,紧贴在他腹部,不再看他,再蜷了两只小手堵在耳朵上。这是她和靖平之间特有的动作,意思是“我不喜欢听了”。 靖平叹了一口气,右手拢在她小小的肩上,左手在她头上轻轻抚着:“我让厨房给你做了紫薯栗子粥,现在要不要喝?” 云深马上抬头:“要!”答得想也不想,小脸立刻阴转晴。 靖平把她横抱起来,放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她坐定后,甜甜地对着陈薇语叫“陈老师”,然后穿上fran?ois给她拿来的睡衣外袍,乖乖地坐在靖平身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粥。 靖平用刀叉把自己盘子里的红松咖喱牛肉上炖得软嫩的筋切下来,放到她盘子里 云深不喜欢吃牛肉,但牛筋却可以吃些。 “李先生真会照顾孩子。”陈薇语带着一脸柔和的笑,看着他们。 “云深父母不在身边,我和玮姨就是她最近的亲人,当然该照顾好她。”靖平答着陈小姐的话,眼睛却看着云深。 陈薇语听了,对云深温柔地一偏头:“做被舅舅疼的孩子很幸福呢。是不是,云深?” 云深小嘴里嚼着牛筋,高兴地对她用力点头。 菊开 (靖平) 云深一连在家里休息了好几天,陈薇语每日都在下午到家里来给她补课,而玮姨照样会留她在家用晚饭。 我已隐隐觉察陈薇语的欲说还休和玮姨的试探揣度,因此对日日与陈薇语共餐并不太赞同,但云深素来喜欢热闹,现在每天晚上家里都多了一个人,把她高兴得小话匣子打开了就合不上。见她如此快乐,我也就不反对了。 明天云深该回学校上课了,我特意提前了一会儿下班回家,想要多陪她一会儿,免得她今晚找借口拖着不肯睡,明早上课犯困。 回到家里,刚踏上起云池的廊桥,便看见云深和陈薇语走过来。 云深看见我,放开拉着陈薇语的手,鸟儿一样飞过来。我会意地屈膝俯身,让她把双手环在我脖子上,然后直起身,将她悬起来,双手托在她肋间,转一个圈再放她下来。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游戏,每次她都快乐兴奋得咯咯直笑,清脆的童音泉水一样纯净。 陈薇语笑盈盈地走过来,站在我们身边,对云深柔声打趣着:“云深跟舅舅这么要好呀。” 云深小脸一红,抿嘴笑着,把小脸往我怀里藏。 陈薇语仍不放过她,继续拿悦耳动听的声音揶揄道:“是真好还是假好呀?你们女生之间不是经常讲,我跟她好是假好,跟你好才是真好。” 云深猛地从我怀里抬头,急惶惶道:“我和靖平好是真好!” 她那认真的小样儿逗得陈薇语和我都笑起来。我抚着她的头连声说:“多谢,多谢,居然是真好。云深这样给舅舅面子,舅舅该怎样报答你?” “明渊阁旁边的菊花开了,我正要陪陈老师去看,你也和我们一起去。”云深看着我,一双大眼睛兴奋而期待。 “好。”我不忍拂了她的兴,一口应承。于是我们三人朝宜园的明渊阁缓步行去。 云深走在我和陈薇语之间,自然地伸手挽在我和陈薇语的手臂上,一路走得喜孜孜。这姿势让我和陈薇语之间有些不太恰当地亲近,但看着云深一脸过家家似的快乐,我也就由着她。 一路行去,云深都会将所过之处的景点和典故如数家珍地报给陈薇语听。我以前告诉她的那些故事,她几乎一字不落地记得。 陈薇语专心听着,不时温柔地与云深说笑。她盈盈如水的目光会间或落在我身上,有几次与我的目光恰好相遇,她便红了脸,飞快地垂下眼帘。 不多时,明渊阁的攒尖方顶和曲翘飞檐已隐隐可见。阁外果然已是五色斑斓的一片。今年的菊花开得极胜,家里的花匠赵伯定是花了不少功夫。 “云深,你这几天都麻烦陈老师给你补课,该怎么谢谢老师才好?”我停下脚步,微笑着问。 云深也停下来,抬头看着陈薇语认真地说:“谢谢陈老师给我补课。我想送件礼物给你,陈老师你最喜欢什么?” 陈薇语伸手拂拂云深额前的刘海,柔声答道:“我最喜欢云深健健康康的。” 我接口道:“云深,我猜陈老师会喜欢菊花。你去把明渊阁前开得最漂亮的菊花摘一束过来送给陈老师。她一定会喜欢。” 云深立即点头,兴冲冲拉着我们要去。我对她摇头道:“你先去找赵伯,问他哪些花是可以采的。不然要是采了他留作种的花株,他就该心疼得要命了。我和陈老师在后面慢慢过来。” “好。”云深清脆地应了一声,拔腿朝明渊阁跑。 “慢一点,别摔了。”我朝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嘱咐道,然后和陈薇语缓步前行。 “李先生怎么知道我喜欢菊花?”陈薇语抬眼含笑看着我。 我答道:“贫寒人家的子弟吃苦耐劳,勤奋营生,这很常见。但像陈老师这样,出身富裕,却不依仗家势,而甘愿以己之力,自立生活的,其实更难做到。这种清洁温雅和勇敢坚韧,与菊花很配。” 她轻轻低头,一缕柔软的黑发落在颊前,随着微风,悠悠而动。当她抬眼看我时,眼眸中已有了微湿的薄光。 “您可以称呼我薇语。”她轻柔的声音婉转悠长。 “薇语”这称呼有些稍过亲密,但我若拒绝,必会大伤她的颜面。 我顿了一刻,开口道:“薇语小姐,我刚才是故意支开云深,为了问你一些事情,云深不便听。” 她倏地红了脸,螓首微垂,轻言细声道:“您问吧。” 我开门见山道:“我听说云深班上有早恋的事情发生,是吗?” 她一愣,但马上又微微一笑道:“的确是有的。现在的孩子真是了不得。才十三四岁就又是送花,又是写信,但又鬼精,偏让做老师的抓不到证据。”她笑着摇头。 “云深有受影响吗?”我终于说出了这几天一直盘恒在我心中的问题。 她轻笑道:“您家云深这样美,又乖巧和气,班上大半男同学都喜欢她,其中有几个老是围在她身边。但是云深有没有喜欢谁,我还真不清楚。等她回校上课以后我会留意。有了什么发现,我会马上告诉您。” “那就麻烦你费心了。”我诚心谢她。 她嫣然道:“哪里话。我很喜欢云深,又乖又聪明。虽然刚开始中文底子不好,但是任何文法修辞讲一遍就会了,现在她的语文成绩已经排在班上前几名……” 她的话音在一声惊叫里中断,然后身体一歪朝我倒过来。 我立即伸手接住她,但她却再站不起来。我低头一看,她右脚高跟鞋细长的鞋跟卡在小径上的雨花石缝隙之间,已经断了。 “你要紧吗?有没有伤到哪里?”我扶稳她忙问。 “我怕是扭了脚。”她修长的眉紧攒着,洁白的牙齿咬着下唇。 我扶她在径旁的石凳上坐稳,在她面前蹲下,褪下她右脚上的鞋,然后握住她的脚轻轻向内侧一动。她发出一声忍痛的轻喊,身体一斜倒在我怀里。 我一面扶她坐正,一面道歉说:“对不起弄疼了你。我只是想检查一下。你恐怕是伤了韧带。” “云深。”这时陈薇语对着我身后唤了一声。 我忙回头 – 云深正握了满把五彩的菊花站在我身后,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我们。 夜静人寂 (靖平) “云深,陈老师扭了脚。”我对她解释道。 她仿佛没听见,仍直直地看着我们。半天才“哦”了一声,然后走到陈薇语身旁开口问:“陈老师,你疼不疼?” 陈薇语勉强朝她安慰地笑笑:“云深别担心,老师不要紧。” 云深将手里的菊花递给陈薇语:“这是我采来送给老师的。” 陈薇语抱着花束,拉着云深的手,朝她温婉地微笑:“谢谢你云深。老师很喜欢。” 这里离上善居有大约一刻钟的步程,但她的脚踝处已经开始红肿,此刻即便是我扶着她走也会触动伤处,从而加重伤势。 我向她坦然道:“陈小姐,我现在只能抱你走回去,希望你不要介意。” 她酡红着双颊,轻轻“嗯”了一声。 我俯身把她横抱起来,她自然地将一只手臂环在我脖子上。 我回头去看云深:“云深,我们赶紧回去。” 她亮晶晶的大眼睛看了我半晌,然后垂下眼帘,轻轻点头。 我抱着陈薇语朝上善居走去。她头靠在我肩窝里,柔软的发丝触在我颊上,一手环着我的脖颈,另一手抱着云深送她的花束,吹在我胸前的呼吸有些发烫。 云深走在我们身旁,低头看着地面,一直没有言语。br 分节阅读_19 分节阅读_20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20 “云深,怎么啦?”我觉察了她的异样。 她突然拔腿向前跑去,远远地抛下一句:“我先回去告诉玮奶奶。”转眼就看不见影子。 我把陈薇语抱回上善居后,立即替她冰敷处理伤处。还好她伤得不算厉害,伤处又制动得比较好,等用过晚饭以后,她的脚踝就已经开始消肿了。 今天因为陈薇语扭了脚,晚饭时间就比平时延后了一些。云深明天要早起回校上学,因此用过晚餐后,她便被新月督着回她自己的房间里洗漱睡下了。这孩子今晚有些异常地安静。但此刻已经太晚,我怕耽搁她休息,就决定等明天问她。 当陈薇语起身告辞时,已是将近晚上十点。我对她说:“今晚让明伟送你回公寓吧。”她容貌美丽,现在行动又不便,让家里的司机送她会比让她只身坐计程车安全。 “今天明伟请假去参加他哥哥的婚礼了,明天才会回来。”玮姨在一旁为难地说。 “不要紧,我打的好了,不会有事的。已经够给你们添麻烦了。”陈薇语落落大方地回答。 “不好,这样不安全。”我对她摇摇头:“我送你。” 她垂下眼帘,温声软语地轻轻道:“那就麻烦你了。”她对我的称呼已不知觉中从“您”变成了“你”。 送她到家后,我搀她上楼进了门。这是一间小巧的普通公寓,布置雅致清爽,可见主人有不俗的品位。 “用一点宵夜再走吗?”柔和的灯晕下,她静静看着我。 “今天已经太晚,我怕打搅你休息,还是改天吧。”我客气地回绝。 当我发动停在她公寓楼下的汽车时,抬头看见了她倚在窗前的身影。黑沉的静夜里,她站在一盏孤灯前,像一幅美丽而寂寞的画。 回家时已经是十一点。我走进客厅,玮姨正在灯下看书等我。 “您怎么还不睡?我不是说了不让您等我吗?”我扶住从沙发上起身的玮姨,有些无奈地说。 她摘下面上的花镜,含了一脸揶揄的笑看着我道:“我要审了你才睡。” 这时,一阵轻微的响动让我和玮姨同时回头。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楼上顺着楼梯朝我们急促地奔过来 居然是云深。 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及地睡裙,赤着一双雪白的小脚,向我飞快地跑过来,一头黑丝缎般的长发飘散在脑后,整个人像朵在风里飘拽的柔软蓝色小花。 我怕她被睡裙绊倒,忙疾步迎上去。她扑到我怀里,双臂紧紧环住我的脖颈,小脸则死死埋在我胸前。 “云深你怎么了?”我惊异地问。 她不肯抬头,仍将我搂得死紧。 “这孩子今天不对劲儿。我晚饭时候就看出来了。她睡下之前我还问了她两次,可就是不肯说。我看她大概一直都没睡在等你。这孩子平时又乖又听话,从没像今天这么执拗过。一定是你惹了她。”玮姨在一旁言之凿凿,最后又悠悠地补了一句:“依我看,小动物可都有嗅出危险的本能。” 我无法,只得抱着云深回她房间。玮姨在后面跟着,一直走到云深房门口。 “玮姨,您先回房睡吧。”我对她说。 “不行。我还没审你。”玮姨一脸认真。 面对着同样执拗的一老一小,我有些哭笑不得,只得向玮姨求饶:“拜托,玮姨。您就别添乱了。我得先把这小执拗安顿好了。您明天再审我吧,除非您今晚真不让我睡了。” 玮姨叹了口气:“好吧。不过别弄得太晚,你们俩明天一个要上学,一个要上班。” 当她转身离开时,我听到一句极轻的绵软苏白:“这两个小冤家。” 云深松开手,让我把她塞回被窝里,但又从被子里伸出两只小手,攥住我襟前的衣服,一双乌亮莹润的大眼睛紧张而惴惴地看着我。 我一手盖在她拽在我胸前的两只小拳头上,另一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和声问道:“云深是有话要告诉舅舅吗?现在没别人了,说吧。” 她长长的睫毛向下一沉,再怯怯地抬起来,深吸一口气,终于开了口:“靖平,陈老师好看吗?” 我一愣。让她沉默了半个下午,晚上又睡不着觉的问题就是这个吗?人真是奇怪,连稚嫩的孩子也不愿意自己在他人心中的地位受到威胁。 我看着她在灯下如初生新荷一样的小脸,轻轻用手抚上去,对她微笑着说:“对舅舅来说,你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 她编贝样的牙齿咬住菱角般的下唇,笑意已在小脸上溢开,但转眼又像想起了什么,脸上又挂满了担忧:“但是你也跟她很好,是吗?” 她这孩子气的用语逗得我禁不住乐了,也拿陈薇语今天调侃她的话送她:“我跟她好是假好,跟你好才是真好。” 她终于放了心,开颜地笑了,看得我有片刻的失神。 我把她两只小手放好,将被子掖在她颌下,然后将被角拉过来,轻轻盖住她的耳朵 – 这是她睡觉时的习惯。 “赶紧睡。你明天要早起上学。今晚已经睡不够了。”说完我关上了床头柜上的小灯。 “靖平,”她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来:“那你跟谁最好呢?” 静默一秒,我回答她:“我和你最好。”然后俯身在她额上安慰地一吻,起身走出去,轻轻带上她的房门。 我放轻脚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家里人应该都睡了,四周一片静怡。初秋的月光带着竹影和远处隐隐的虫鸣投射在走廊的木地板上,温和,纯净。 云深的提问都是孩子话,等她大了也就不当真了。 然而我的回答呢?我自己把它们当真吗? 汤包与绿豆糕 (靖平) 云深上学后又恢复了以往的欢快活泼,也一如既往地粘我。 陈薇语再没有到家里来过,我只是听云深告诉我,陈老师照样每天来上课,只是走路有些慢。看来她没什么大碍了。 我托玮姨打电话问候了她几次,但自己并不再和她接触。她的心意,我大概已经明白。但我既对她无意,便少与她接触为好,免得害人误会。 两天以后的下午,我在办公室里用视频参加了在斯德哥尔摩举行的半年度组委会议。原本预计两小时的研究资金投放方向讨论,却变成了各人事派系明枪暗箭的辩论会,直拖了近四个小时,直到最后我用慷泽医院里两年来的一手临床统计数据,力陈了目前将大部分研究资金投入疾病预防和检测比疾病治疗更重要,并建议会后以不记名投票方式决定,这才休会。 我不由感叹,过多的权力派系争斗已使得瑞典医学院近年来在学术研究上进展缓慢,而它做为医界最高学术权威的地位,也大有被我的母校霍普金斯医学院后来居上的趋势。 我回到家时,云深已经睡了。我知道此时不该去吵她睡觉,但一天未见到她,让我觉得心中空落。 我终于忍不住轻轻推开她房间的门。 屋里一片昏黑,她侧卧在床上,睡得正香,精致的脸庞在从窗外投入的微弱月光下,发出莹玉样的光泽。她柔软的嘴角微微上翘着,仿佛正经历着一场甜美的梦。 我被那刀光剑影的冗长会议搞得有些厌倦纷杂的心绪顿时平和下来。无论经历了什么,只要看到面前这张小脸,我的一天便会圆满。 她身体动了动,口齿模糊地嘟囔了一声:“靖平。” 我以为吵醒了她,正有些后悔,她却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我替她掖了掖被子,再悄声带上门,然后去了书房处理今天没来得及完成的工作。 这时玮姨敲门进来,给我送宵夜:“知道你工作的时候不喜欢人吵你,但你今天开会错过了晚饭,怕你没吃好,就给你拿点宵夜过来。” “谢谢玮姨,我在外面吃过了。”我笑着扶她坐下。 “外面的东西不比家里的营养精细。你忙成这样,在吃上尤其马虎不得。你多少还得再吃一点。”玮姨带着写不容辩驳的坚持和固执。她对我的关爱二十多年如一日,现在灯下的她真像我的母亲。 托盘里盛着一盏燕窝,和两碟点心。我笑着摇头:“我哪吃得了这么多。” 玮姨整理着我笔筒里的笔,慢条斯理地说:“这汤包可是云深花了一晚上功夫,专门为你做的。” 我心里一暖,问道:“有没有累着她?” 玮姨看着我抿嘴一笑:“做的时候很有精神头,都不让菊婶和我插手,只让在旁边看。诺大一个厨房,让她花着一张小脸搞得人仰马翻,看得我和菊婶提心吊胆。不过做完她就蔫了,所以今天晚上头一碰枕头就睡着了。” 我看着碟子里的汤包,一颗颗大小不齐,有的鼓,有的瘪,比起以往玮姨做的,差了好远。 我启筷挟了一个放进嘴里,却品不出任何味道,因为一股酸涩温暖的情绪已经胀满了我的五脏六腑,让我再感受不到其它。 看我就着燕窝羹吃完了所有汤包,玮姨直乐:“明天云深知道了该多高兴!” 这时我注意到托盘里的另一支小碟里放着两块没见过的点心,面目精致,清香扑鼻,就问玮姨:“这是什么?” 玮姨轻描淡写道:“我今天去学校看了陈老师。这是她让我带回来的喜沙绿豆糕和香芋杏仁饼,说是她自己做的,要请大家尝一尝,特别要谢谢你那晚送她回家。” 见我不做回应,玮姨继续意味深长地说:“我看这女孩子倒不是个俗人。不但有骨气,还知书识礼,人也漂亮。这可是她花了心思做的点心,我尝过了,味道的确不错。要试试吗?” 我对她笑着一摆头:“我不爱吃甜食,再说也已经太饱了。” 她看着我,了然一笑。 “您前天晚上不是要审我吗?现在审吧。”我跟玮姨开着玩笑。 她像小时候对我那样,用食指在我额上轻轻一戳,抿嘴笑着数落:“小鬼头,二十六岁的人了还像个赖猴儿。唉,人老了可真是记性差,也记不起要审你些什么了。饶你一回吧。” 突如其来的伤心 (靖平) 今天我回家时,意外地没有看到云深像以往一样,奔出来把手圈在我脖子上,然后让我站起来,把她悬在半空转圈。 玮姨匆匆走过来,有些焦虑:“云深今天中午放学回来就说她不舒服,下午连 夫人的舞蹈课都没上,琵琶也没练,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到现在。问她哪儿不舒服,也不肯说。” 我快步上楼,停在云深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云深,是舅舅。开门好吗?” 半晌,她的声音响起来:“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分节阅读_20 分节阅读_21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21 “宝宝,你乖好吗?别让舅舅着急。”我耐着性子哄她。 过了一会儿,屋里有轻轻的响动,然后门开了一条缝,她明亮的眼睛凑在门边向外张望。我一只手插进门缝把住门沿,一边试着慢慢把门推开,一边哄着她让她后退,怕她被门带倒。 门开了,云深站在我面前,眼睛有些红红的,看了我一眼,就低头瞧着地板,不理我了。 我蹲在她面前,伸手试她的额头,并不烫。然后轻轻托起她的脸,细细地看。她仍固执地垂着眼帘,不肯看我。 “云深告诉舅舅哪儿不舒服?”我放缓了声音问。 她不回答。 “是心里不舒服,是不是?”我明白了七八分。 她一听眼圈更红,一排珠贝样的牙齿咬着下唇,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了我托着她小脸的手上。 我大惊,忙给她拭泪,又着急地问:“怎么啦?宝宝你别哭,有什么委屈告诉舅舅好吗?是想爸爸妈妈了?” 她仍不回答。 “想爷爷奶奶?” 还是没回应。 “和同学闹别扭了?是和韩彦成闹别扭了吗?” 她摇摇头,嘴一瘪,抱了我的脖子哭出了声。 我心里一急,叫了萍姐过来,问她今天学校都发生了些什么。 萍姐摇摇头说:“一切正常。早上还好好的,中午放学就这样了。” 云深的眼泪一串一串落在我衣领里的皮肤上,烫得我心里一阵阵发紧。 她突然止住了哭声,睁大小兔子一样的红眼睛,定睛看了我一会儿,说了一句:“你不跟别人在一起!”说完又开始大放悲声。这次是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我忙抱紧了她,着急地问:“谁说我要跟别人在一起的?云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陈老师和你说了些什么吗?” 她一张小脸立即变白,有些惊恐地睁大眼睛,把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陈老师什么也没说!”然后伤心地看了我一眼,又继续哭着说:“你肯定已经不喜欢我了!” 我赶紧一面拍她一面哄,又是安慰又是许诺,直到她哭声渐弱,只偎在我怀里抽抽嗒嗒。但再追问她,却是不肯答了。 我知道今晚是问不出所以然了,就不再迫她,只抱了她坐在腿上,给她讲故事,说笑话。 她虽不哭了,但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缩在我怀里听着,头靠在我胸前,拿细白纤小的手指慢慢玩我的衣扣,间或问一句:“然后呢?”“还有呢?” 新月端了晚饭进来,她不肯吃。我只得拿了勺子,一边哄一边喂。 她吃了两口,也拿起筷子要喂我,不然就不肯吃了。我只得顺着她,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吃完晚饭,天已黑尽了。 等她洗过澡,我又跟她说了一会儿话,就哄她睡觉。她像是哭得太多,累了,很快就开始迷迷糊糊。快睡着以前,她抓着我两根手指,含糊地嘟囔着:“你不跟别人在一起。” 我把唇贴在她耳边,极轻地说:“我只跟你在一起,永远陪着你。” 回到我自己房间里,我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这孩子一向非常听话懂事,究竟会是什么事情能让她像这样哭得几乎劝不住?直觉告诉我,极有可能和陈薇语有关系。我明天必须要找她谈谈。 点水之缘 (靖平) 第二天上班时,我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完了当日必要的工作,一看表已经下午一点。现在云深应该已经放学回家了,此时去找陈薇语,她既没有课,云深也不会看见,最合适不过。 我先给陈薇语的办公室打了电话,但却被告之她生病在家休息。我没有她的私人电话号码,便请我的助理nigel安排定了一束橙色的菖兰和一只水果篮,然后我独自驱车去了陈薇语的公寓。 我轻轻敲门,片刻后,陈薇语轻软悦耳的声音在门后响起:“请问是哪位?” “李靖平。”我回答。 片刻静默后,门后的声音急促地说:“麻烦你等我几分钟。”语中略带慌乱紧张。 大概五分钟后,门轻轻地开了。陈薇语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及膝裙装,亭亭静静站在我面前。两个月不见,她明显地消瘦了些,但因为面庞略略修饰过,所以除了眼周颜色略深以外,并无苍白枯涩的病态,反而添了一种弱柳扶风的楚楚动人。 她将我让进屋里,接过我手中的花束和果篮,然后轻声道谢。 “陈小姐哪里不舒服?现在好些了吗?”我问。 她站在窄小的厨房里,略垂着头,将菖兰往一只玻璃花瓶里插,回答说:“有点感冒头晕,不要紧的。”说话时她并不看我,拿花枝的手有些微微发颤。 插好花,她又开始沏茶,整个过程她都手忙脚乱,仿佛我的存在让她窘迫失常。 我正想劝她不要再麻烦,忽然听到她一声短促的尖叫。 我快步过去,只见她手上已被沏茶的热水烫红了一片。 我赶紧将她的手按在水龙头下面用凉水冲洗,还好只是有些红,没有破皮也没肿,伤得不算厉害。 冲洗降温以后,我扶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又从她家的药箱里找出红霉素软膏,在她的伤处轻轻涂抹。 这时,一滴泪落在我正在涂药的手上,我惊异地抬头 – 她在哭,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挡住了自己的脸,不让我看。 “为什么在你面前我总是这样狼狈?”她的啜泣压抑而哀怨。 “我这人大概有些命硬,老给别人找麻烦。实在抱歉得很。”我温言安慰着她。 她放下挡在面上的手,翕动着形状优美的眼睫,一脸梨花带雨:“不怨你。我只恨自己,这样没出息。每次在你面前,我都会手足无措,沉不住气。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如此魂不守舍,也从来没有主动给男人写过信。你看了我昨天让云深带给你的信,现在心里一定轻看了我吧。我本不想写的,但那些话憋在我心里,让我吃不下,睡不着。我如果不写出来让你知道,只怕要把自己逼疯了。” 信?对云深昨日的异常,我顿时恍然。今日我来此想问陈薇语的所有问题都已不必要。 此刻,这个平时温静娇柔的女子止住了泪水,幽幽开口道:“李先生相信缘分吗?” 我愣了一秒,随即稳声回答道:“相信。” 她含泪的眸子熠熠地看着我,轻声说:“我们在花店初遇,又在学校和您府上相见,您不觉得这是缘分吗?” 我朝她坦然一笑:“陈老师这样面善,跟你有这样点水之缘的人一定不少。” 她眸中的光采一暗,低头沉默片刻,然后抬起来,仿佛积了全身的勇气,再柔声开口:“我活了二十三年,从未对哪个男子有过这样强烈的感觉,因此我不想此生与李先生只是点水而过。我的心意,都在那封信里面。”她颊上泛起桃花色的晕泽,语音末处,几乎已细不可闻。 她容貌风仪出众,平时一定追求者众多。要她放下女子的矜持主动表白本已不易,而若再被人拒绝,心里定会羞苦不堪。 我心中轻叹一声,对着眼前这张充满期待和娇羞的美丽脸庞,尽量放缓了声音说:“陈小姐,你的这份心意对任何一个男人都是一种肯定和荣耀。” 她睁大眼睛看着我,温暖的绯色从她面颊上渐渐褪去。 我继续说:“只遗憾我不是那个能让你幸福的男人。” 她双唇微微哆嗦起来,用一排洁白的牙齿咬住,但终究还是哭了。 她哭的样子很美,细细地啜泣,修长细白的手指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去抹面上的泪,一双晶莹的瞳子,噙了满腹忧怨与伤怀,隔了迷离的泪雾看着我。有一瞬,让我几乎以为自己真地负了她。 她的相貌与个性该是多少男子在梦里求的,而此刻她梨花带雨的落寞和委屈,会激起大多数男人的保护欲和自责。 但可惜她遇到的是我。在经历了与疏影那样蚀心刻骨的惨烈感情后,面对陈薇语的嘤嘤哭泣,我除了怜惜,心中再无半点它念。 我坐在她身旁无言,只默默递纸巾给她,直到她泪竭。 “其实我是个挺乏味的人,绝大多数的时间和精力都花在了工作上。这种男人,大多数的女子都不会喜欢的。更何况我说过我这人命硬,你和我在一起短短几天相处,就已经又扭了脚,又烫了手,可见我只会给你添乱,并不合适你。”我温言道。 她靠坐在沙发上,眼睛看着远处,轻轻摇头:“添麻烦的人是我。” 我安慰她:“别这样说,是我没这福分。” 我迟疑了一刻,终于还是决定起身告辞。 她送我到门口,我回头对她谦然道:“陈小姐请保重身体。这两天手上的伤处不要沾水,不要吃刺激性的食物,长新皮时不要去抓,便不会留疤了。” 她倚着门,对我无力一笑。 我看得有些不忍,但终是一咬牙,向她道别:“我告辞了。非常对不起,让你难受。希望陈小姐早日康复,以后云深还要请你费心。” 她极深的眸子注视我良久,最终轻叹一声:“云深那样乖的孩子,可惜我也教不了她太久了。只是以后有空,还请到花店买花,说不定又能点水相遇。” “那会是我的荣幸。”我真切地说。 让一个女孩子伤心流泪,于我而言,并不是一件好过的事情。但情之一事,当断不断,必害人害己。而以于心不忍来做感情的基础,在我看来,尤其不可取。 从陈薇语家出来,我并没有直接回公司,而是去了制药厂的实验室看了一下几个新项目的进展情况,又和项目负责人和主任研究员讨论了一些实验进程中出现的问题和对策。等回到公司时,已是下午将近六点。 我的助理,英国小伙子nigel,还在他那张环形办公桌上工作。我将手中一个纸团弹在他肩上,待他惊异抬头时对他一笑:“nigel,剥削阶级资本家现在命令你下班回家去。” nigel顿时一脸怀笑:“你倒有良心,跟人约会了一下午,现在才回来解放我。那位陈小姐一定是位惊天动地的大美女,否则以前哪见过你主动去找个女孩子的?”nigel做我的助理几年来,时常和我一起熬更守夜地工作,自然比一般下属亲厚些,打趣我也就没多少顾忌。 “抱歉让你失望了,我去是探病兼作为云深的家长回访老师。可惜她这样的美女,遇到的是我这段不解风情的木头。”我自嘲一笑。 nigel用他那双被女同事称为“漂亮得要死”的蓝眼睛对我挤眉弄眼:“遇到你这样身价和相貌的木头 分节阅读_21 分节阅读_22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22 ,换了谁都想要试一试的。像上次香港赌王的女儿,还有那个你在慈善义卖会上碰到的电影明星……” 我对他做了一个“shut up”的手势,他立刻噤声。 “对了,大概四十分钟前,你外甥女来找过你,带了一食盒子吃的,说要在你办公室里和你吃晚饭。” 我霍然回头:“她人呢?” “我告诉她你到她的班主任陈老师家去了,她就回去了。平时她等你的时候都会和我玩一会儿,可今天根本不理我,扭头就跑。” nigel无奈地耸耸肩。 “她一个人走的?”我急了。 “没有,保姆跟着呐,还朝我瞪眼睛,象个老母鸡似的。”nigel抱怨地皱眉。 竟夕起相思 (靖平) 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厨子菊婶在厨房准备晚饭,而横枝厅里,fran?ois正吩咐着佣人摆餐具布菜。 玮姨见了我有些惊喜:“不是说你不回来吃晚饭吗?云深本来去找你要和你在你公司吃的,结果又回来了说你有事忙。” “她人呢?” “在她房里练琴。怎么了靖平?你脸色不大对。”玮姨一脸惊异。 “待会儿告诉您。”我大步朝云深房间走。 走到她房门前,我略平了一下呼吸,轻轻敲门:“云深,我能进来吗?” 屋里一片安静。我一转门把推开门,屋里没人。 我疾步下楼,叫来每一个人询问云深在哪里,但没人知道。 她应该没有离开,因为家里通向外面的前后和侧门,都有监控和自锁系统,她一个人出不去。但这样大的园子,她会在哪里? 大家分头去找,一圈下来,没有收获。这时天已经黑了,我的心却比这夜色更沉。 玮姨急得抹了泪,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对我说:“我告诉她今天是七夕,女孩子只要在高处对着月光能一气穿上七根针,就能许一个愿。你说她会不会是在……” “我去竟夕阁,再找不到,就报警吧。”我快步走了出去。 竟夕阁是我太祖父当年最宠爱的侧妃袁竟夕的住所。传说她姿容绝代,宠冠一时。因她爱在月下抚琴,我太祖父便为她建了一座四层楼高的暖阁,月色皎洁之夜,常和她携手登上暖阁最高处,听她抚琴。但后来她被我身为正妻的太祖母设计失宠,羞愤之下在阁内自缢。自此,竟夕阁便成了府里的禁地,无人入住。我父亲当年回国接手府邸时,对府中一切都修葺一新,恢复旧貌,而竟夕阁因了这不祥的渊源,只略加修整,用来储蓄杂物。但它仍是整个宅邸里最高的建筑。 我踏着月色竹影,朝竟夕阁疾步走去。月华如水,虫鸣隐隐,我却心潮难平。 云深在妒嫉吗? 她会对我…… 不会! 这只是孩童对长辈的依恋,常有小女孩说长大要嫁给爸爸或是爷爷,但随着年龄增大,这样的想法和言语也就自然消失了。 想到这里,我释然,但却有另一种我道不明的沉重情绪一闪而过。 推开竟夕阁的园门,皎洁月光下,朱漆斑驳的院落,安静沉郁。 我踏过吱扭作响的最后一级楼梯,站在竟夕阁顶层老旧的木楼板上。顶层是开放式的建筑,只有柱子,没有任何墙板门窗,月光和着微凉的风从四面洒来,让人想要乘风踏月而去。 角落里的地板上,靠着一根楼柱,斜倚着小小的云深。 我放轻脚步走过去,蹲在她面前。她睡着了,安静的月光洒在她莹玉一样的脸上,映出已经干涸的隐隐泪痕。还好她不知道有关这里的故事,否则不知会怕成什么样子。 我伸手轻触她搭在腿上的手,手指滑腻冰凉。现在虽是夏末,但夜风却颇寒,她再这样睡下去会着凉。 “云深。”我抚着她的小脸轻轻唤她。 她唔了一声,朦胧地睁眼,迷蒙地看着我,模糊地嘟囔一句:“靖平。” “我在。”我忙应着,把她搂进怀里,用体温暖着她有些发凉的身体。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挣扎着要逃开。我只圈牢了她,对她温言说:“云深为什么不高兴,告诉舅舅。” 她停了挣扎,看着我,雾意从她晶亮的眼睛里升起,挺秀的小鼻子已经开始翕动,可她用牙咬着下唇,挺着不哭。 我双手捧着她的脸,让她双目平视着我,轻声却坚决地说:“我从没喜欢过陈老师,以后也不会。” 她小鹿一样湿润晶莹的眼睛看着我,将信将疑:“可你今天下午到她家去了。” “我是去做回访,再说她病了,作为你的舅舅,我也该去看看你的老师,对不对?不过我已经很明白地告诉她,我不喜欢她。” “真的吗?她那么好看,你为什么不喜欢?”她眨着双眼,紧张地期许着答案。 我看着她,无言了半晌,从心底里缓缓升起一片暖意,浮到面上,化成一个微笑。我听到自己慢慢回答:“因为舅舅要照顾云深,没工夫喜欢别人。” 她眸子里升腾出的绚丽光彩几乎要将我淹溺。为了她脸上永远有这样欢乐的笑容,我愿意不惜一切。 “可是我做了一件很坏的事,”她的脸色突然变了:“不,是两件。” “什么事?”我戏谑地问。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封对折的信递给我,用蚊子叫一样的声音说:“这是陈老师昨天让我交给你的信。可我没给你。” 我接过来,继续打趣她:“那另外一件呢?” 她嗫嚅半天,终于嚎啕哭起来:“我偷看了信。” 我忙拍着她一迭声地安慰,直到她止住了泪。 “你想看看吗?”她有些怯生生地问我。 我凝视着她,温然一笑,然后和缓而坚决地将手里的信撕成碎片。我放手,白色的纸片飞花一般乘风逐月而去。 云深看着我,初始惊异,续而欢喜,然后像小猫一样安静地窝在我怀里。 我怕她待久了着凉,要带她回去。 她固执地摇头:“我还没有穿针许愿。玮奶奶说要等到满月的时候才最灵。” 我抬头看天,月出大半,只有些微的云彩挡在旁边。我拗不过她,只好陪她一起等。我用手机给玮姨打了电话以后,便靠着柱子,盘腿坐在地板上,让云深坐在我两腿之间,尽量用身体给她挡住四周的风。她舒服地蜷在我怀里,头枕着我的肩,温软的呼吸有节律地吹在我颈上,纤长的睫毛随着她眼帘的翕动,一下一下触在我面颊上。 四周很静,只有修竹在月影中轻声地摇动,伴着隐约的夏末的虫鸣。 “现在可以了!”她一声兴奋的低喊。 果然,云开雾散,满月当空。 她慌乱地掏着衣袋。我仍圈着她,和声安抚着:“不慌,不慌。” 她拿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来,里面是一小撮针和一根红色的丝线。她却突然犯了难:“玮奶奶说要一口气都穿过才灵。可我没穿过针。” 我当年在霍普金斯读医科的时候,是解剖课上手最稳的学生,拆线缝合没少做。这点小事,对我来说不难。 我让她依旧靠在我怀里,在丝线的一端打了一个结,然后让她左手擒着一根针,右手拿着线的另一端。我的双手分别裹覆在她的上面,牵着她,稳稳地穿过去。一根,再一根,等到穿完所有七根针时,她发出一声喜悦的轻喊,赶紧十指交握,放在颌下,闭目虔诚地许愿。 等她睁开眼,我问:“许了什么愿?” 她突然双颊桃红,垂了头,再抬起时,双目中已是莹亮欲滴:“我希望赶快长大。” 是这样吗,云深?我却多希望你慢一点长大,让你永远像孩子一样眷恋我,让我能永远能像爱孩子一样爱你,不用顾忌其它。 作者有话要说:锵锵锵,亲爱的童鞋们,从下章开始就进入云深的少女时代了。我终于要洗脱“变态”作者的恶名鸟!:d 第三卷:浮生 流光紧 (靖平) 人在快乐的时候,总会觉得时光流逝得太快。 从十二岁的云深次站在我面前,已经过去了近四年。下个月会是她十六岁的生日。她那样迫切地盼望着长大,如今已经就快如愿。 我在她身旁,看着她成长,变化。原本就是极漂亮的孩子,破茧而出后,更美丽得石破天惊,让人不能逼视。 此时,我刚下飞机,正坐在明伟从机场接我回家的车里。 去年瑞典医学院改组,我从组委会委员升任副院长,但必须一年至少有四分之一的时间待在学院。我别无选择,只好在中国和瑞典之间奔波。这次刚刚在斯德哥尔摩待了两个月,处理了学院内部一堆头疼的事务。现在总算松了一口气,可以回家。 我这次在斯德哥尔摩工作期间,请人从苏黎世的拍卖会上购得了一把名叫“漱玉”的唐代琵琶。这是唐代制琴名家白拓唯一传世的作品,据说是他的心血之作。 初看这把琴,只是芸芸古物中的一件,紫檀的背板,琵头上镶着一整块白玉雕刻的兰花,再无它饰。静静立在那里,素净清雅。 但当我轮指触弦时,音如天籁,余韵入髓。只勾魂摄魄的一个音,我就知道这的确是传世千年的名琴。 这把传世近一千三百年的名琴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北京中央银行的保险室里,等云深十六岁生日那天,成为我送她的生日礼物。 这几年在黄老先生的悉心指导下,云深的琴艺进步神速。现在正是她长琴的时候,有一把好琴,会事半功倍。 到家时刚好上午十点,玮姨疾步迎出来,拉着我上下打量:“可回来了!这次走得太久,可把云深想坏了。” “是么?”我心中一漾。 “那可不是,这孩子整天在我面前念叨,靖平这,靖平那。你再不回来,她就要变成个小疯子了。”玮姨讲得绘声绘色。 我不由笑起来,但心中却有几分沉重 – 等她真正成人后,是否还会这样念着我? 玮姨接着问:“你饿了没有?这段时间是不是一直没吃好?我就知道在那边总吃奶酪,生菜,连中餐也只有什么甜酸鸡,蒙古牛,怎么吃得下去……” 玮姨大概是上了点年纪,比以往爱唠叨了些。 我苦笑一下:“玮姨,我在飞机上待了十四个小时。您先让我洗个澡,换身衣服,好不好?” 洗过 分节阅读_22 分节阅读_23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23 澡出来,佣人已经把我的行李衣物解包放好。 我略微整理了一下文件,抬表一看 – 十一点半。云深该十二点放学。 我让明伟在家歇着,然后亲自开着车去接她。到学校时还有五分钟才下课,我把车停在学校里的来访者停车位上,正对着操场,刚好能从车里看到教学楼。 我坐在车里,安静地等她。 她的高中二年级课程即将结束,但她却无法在这座已度过四年光阴的学校里继续学习。因为下个月她十六岁生日过后,她就必须回到布鲁塞尔王宫 – 这是当初我和云深祖母annsophie皇后的约定。 这样快,她就要离开了。 明亮的阳光洒在我身上,温暖,宁静。时值五月的季节,春光已暮,夏日且长。而我与她之间所剩的光阴,却已寥寥可数。 破茧 (靖平) 下课的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过了十几秒,眼前的寂静就被呼呼啦啦从教室冲出来的学生打破。笑闹和说话声充斥在校园里,就像监狱大赦后的放行。 云深出现在我视野中,白衬衣,深蓝嵌红边的毛衣背心,绛红苏格兰格子短裙,黑皮鞋和雪白的及膝长袜,两条清水长辫整齐垂在胸前。 她的衣着和其他女生一般无二,但我仍能从攒动的人群里一眼看到她,是因为她晨风一样清新的气息,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泻的优雅灵动,和她摄人心魄的美丽。 只有十六岁,她已经能够倾人城国。 她微笑着和身旁的萍姐说着什么,一面抬头像是寻找明伟的身影。我刚想下车,忽然看见她停住了脚步,转身向她身后看去。只见一个颀长清秀的少年从后面追上来,在她身旁站定,向她絮絮地说话,满眼的痴迷不舍。 我仔细一看,是韩彦成。 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件东西递给她。她一看,满脸的惊喜,握在手里,再含了盈盈的笑回望他。 我从车里走出来,站在车旁,静静看着他们。这样一对漂亮的少年男女站在初夏明亮柔软的阳光里,夹杂着槐花香气的暖风拂着他们年轻快乐的面颊,构成一幅很美的图景。 云深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忽然回头,看见了我。 她脸上腾起不可置信的喜悦光芒,低喊了一声,向我奔来。 “慢点,慢点。”我一面嘱咐,一面朝她迎过去。 她一头扑进我怀里,双臂紧紧环住我的脖子,一面兴奋地喊:“靖平!靖平!” 我一手扶住她的腰,一手轻抚她的头,鼻息间满是她肌肤上特有的清新甘洁的味道。这味道常在我身居异地时的梦里出现。 我拍拍她的手臂笑着说:“好了,好了,要把舅舅勒死了。” 她这才松手,但依旧拽了我的衣服,站在我面前,一边上上下下看我,一边和我撒娇:“你去了这么久都不回来,一定是不要我啦!” 才两个月不见,她好像又长高了一些。现在站在我面前,头顶几乎够到了我的下颌。她大概长到一百六十五公分了。时间过得好快。 韩彦成走到云深身边,看我一眼,有些局促。 我对他平和地一笑。 他有点腼腆地红了脸,对我微微躬了一躬说:“李先生,您好。” 他看着云深,仍是依依不舍,想说什么,但因碍着我在,没有出口,只将云深看了又看,从嘴里挤出一句“再见”,才慢慢走开。他正在变嗓,声音有些嘶哑,听着仿佛有些格外的心伤。 云深和萍姐跟我上车回家。一路上,云深坐在我旁边,问这问那,小嘴不停。 “我下个月生日的时候,你会和爸爸妈妈一起陪我回趟苏州,对不对?” “对。” “明天我想去商店里去给茅真买一个喝水的盆,要粉红色带荧光的那种,这样它夜里想喝水了也看得见。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好。” 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俏皮地把头一偏,一双纤白细嫩的小手伸到我面前:“你给我的礼物呢?” “生日那天再给你。”我一面开车,一面慢条斯理地回答她:“再说你不是刚才收了礼物吗?这么快又想要了?” “礼物?”她睁大了眼睛,然后从书包里摸出一本书,递到我眼前:“你是说韩彦成借给我的书吗?昨天我说起没看过机器猫,他今天就给我带了一本。他告诉我那只小胖猫的口袋里什么东西都有,我要是有只那样的猫就好了。” 我笑起来:“你还真不算太贪心。公主殿下你还有什么东西是得不到的?” 她晶亮的眼睛瞥我一眼,并不回答,抿嘴偷笑着随手拿着书翻起来。她目中与年龄不符的妩媚神往看得我心里一惊。 这时她轻轻“咦”了一声:“怎么里面有一封信?” 我侧目一看 一个精制漂亮的淡蓝色信封,上面镌着白色的暗花图案。 是给她的情书吧。她快十六岁了,是不是已经要到了不能再称为“早恋”的年纪了?我心里突然像被针刺了一下,但面上仍不动声色地说:“那你把它收好。” 说话间,就到了家。玮姨早已布好了饭菜等着我们。 今天的菜式几乎全是我平时喜欢的,离开两个月,真是有些想念家里的菜肴了。大家落座吃饭,云深和玮姨不时地对我这两个月的工作和生活问长问短,一顿饭吃得很热闹。 云深问我:“靖平,高考很难吗?” “也不太难。怎么想起问这个?” “我们班主任说韩彦成现在是我们班上的。如果他一直保持现在的水平,高考就可以考进全区的前十名。那应该是很了不起了吧?” “对。”我回答。 “那算什么!”玮姨挟了一块鱼到云深碗里,不服气地接茬:“靖平当年的高考成绩是北京的理科状元。而且那会儿他才十五岁。” “真的吗?”云深满脸崇拜地看着我:“靖平真厉害!” 我笑着对她说:“我那时候的高考没有现在难。” 灯火阑珊处 (靖平) 窗外的夜色静得像水,我坐在家中书房里久别的书桌前,在熟悉温醺的灯下,处理因为这次长时间离家而集下的公司和医院的事务。 “公子,请喝茶。”玉钟银铃一样的声音敲击在我的耳鼓。 我抬头,只见云深站在我身旁,双手托着一个水晶托盘,上面放着一只青瓷菊纹茶盏。 现在我喝的茶都是由云深亲手沏泡。沏茶是件极麻烦的事,先要将水煮沸,再静置到八十五度,然后用热水温壶,在喝茶前的五分钟开始冲泡,这样沏出的茶,味道才最好。 我本不想让她做,但这执拗的孩子却非不让别人插手。我无奈随她之余,只好少喝茶,改喝净水。 “这是奴家为公子刚泡好的狮峰龙井。公子请用。”云深学着戏里的腔调,向我敛福行礼。她最近受玮姨的感染迷上了昆曲,《牡丹亭》,《桃花扇》,《长生殿》,一出接一出地看过来。 此时灯下,她花瓣一样莹润的脸上,倩笑盈盈,一双忽亮忽闪的大眼睛,娇嗲顽皮,正是戏本中风华正茂的二八佳人。 我的心怦然一动。 “有劳小姐,小生这厢感激不尽,不知何以为谢?”我逗着她玩,也跟她念起戏白来。 她倏地红了脸,垂了眼帘,扇子一样的睫毛一闪一闪:“我……我要……我要你明天早些下班,带我去听俞丽拿的梁祝演奏会。” 明天?明天我有一堆资料报表要看。但是……,算了,开开夜车吧。我对她一笑:“好。” 清逸绵长的香气从茶盏里渗出,夹带着温润的水汽在书房里四散开。 云深坐在我身旁的一张小书几前,看着一本王国维的《人间词话》。 她雪花石膏般细致洁白的皮肤在柔和的灯光下,透出隐隐半透明的晶莹。一双深邃略凹而眼角又略略轻翘的双眼躲在卷翘长睫的后面,随着眼帘的翕动,忽隐忽现,美丽灵动得象一个梦。一张弧度优美精致到不可思议的瓜子脸,是arie家族的女性共有的特征,而她挺秀而比例完美的鼻梁,并不像一般亚洲人的低平,也没有白种人的突兀,而是恰到好处的优雅和含蓄,让她一张尚且稚气的脸多了一份高贵端丽。 她的骨架窄小,被一层恰到好处的肌理包覆着,纤细轻盈,但并不瘦得嶙峋。身量虽不算太高,但却是典型的白种人中最完美的纤长挺翘的身体比例。 她的美丽让人在看了眼后,就再挪不开眼睛。而越和她接近,你就越感觉在她美丽外表包裹着的里面,有什么梦一样的,迷离的东西更加惑着你,想去探,去求。那是种比她的外表更诱人的东西。 这时,她轻吁了一口气,枕着手臂伏在书几上,几根玉管一样的手指划动着书页,眼睛迷蒙地看着前方。 她不再是当年那个不解词中绮情的小孩子,她已开始用带着些许憧憬微愁的语气念“花自飘零水自流”。 “又看到哪一句了?”我含笑了然地问她。 她依旧伏着,只旋正了头,尖尖的小下巴抵在手背上:“王国维说人做学问有三个境界,靖平你读了这样多的书,觉得他形容得贴切吗?”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转了转座椅,正对着她:“还是比较贴切的。境: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讲的是人在求而不可得时的孤独。第二境: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是明知不可得亦求之的执着。最后一境: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是人在苦求无果,万念俱灰时,才发现其实所求近在咫尺时的一种顿悟。人在求学时,心理上大多是经历过这三境的。其实不但是做学问,人生也是如此。只要有所求,那么孤独,执着,和顿悟就都是必然的。” 她起身,走过来,跪坐在我身前的地毯上,仰头看着我,清澈的眸子里闪着熠熠的光亮:“那爱情是不是也是这样?” 沉默了片刻,我回答她:“是的。” 她看着我,眼中的期许和向往,并不像孩子想要糖果玩物时的欲望。 我用手指替她拂正了一缕额前柔软的刘海,温言告诉她:“你现在还小,以后就会懂。我只但愿你不用经历苦求无果和万念俱灰,就已经得到了你的幸福。” 她用那样深的眼睛看着我,不像一个孩子。然后慢慢把头枕在我大腿上,垂着眼帘,不再说话。 她在想什么?爱情?韩彦成? 自从她十四岁初潮那天夜里哭着冲进书房,问我她是不是得了癌症要死了起 分节阅读_23 分节阅读_24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24 ,我就开始不露痕迹地,逐渐不再和她有肢体上过分的亲密。 虽然她现在仍要从我的杯子里喝水,从我手里吃东西,我却不再让她坐在我腿上,不再让她用手环着我的脖子在空中打转,不再让她长时间地用面颊紧贴着我的,不再吻她的额头和脸。 这是我为了她正常的成长必须放弃的东西。 现在她就在我面前,温软的呼吸有节律地吹在我腿上,穿过裤料,融进我血脉的搏动里。 这样的幸福我还能保留多久? 醉素 (靖平) 今天下班稍早,我回到家时刚好五点。 玮姨一见我就像见了救星:“靖平,你快去劝劝那个小祖宗。她连中午饭也没吃,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说练不好字就不吃饭。谁也劝不动。黄维安也是老糊涂了,教琴就教琴,还要逼云深练书法。还不到十六的孩子,他当个神人来要求么?你快去劝云深,带她出来吃饭。” 黄维安先生认为中国音乐与诗词书法相通相辅,因此坚持要云深在练琴的同时,精读诗词,勤练书法。云深习楷书与行书已有四年,尤其一手赵体小楷写得婉雅秀逸,清丽出尘。怎么现在又会因为字写不好而不吃饭了? 我快步走到书房门前,轻轻敲门。 “我不饿。”云深的声音传出来,有些有气无力。 我推门进去,笑着说:“但是我饿了。我们家的小公主不出来吃饭,玮姨可是不准大家动筷子的。” 云深正一手撑着脑袋坐在案几前,回头一看是我,又垂头丧气地转回身去。她脚下已是扔了一地写过的宣纸。 我走到她身旁:“这是怎么回事?” “我写不好字。”她沮丧地嘟囔着:“写不好字的人不配吃饭。” “胡说什么?照你这样说,我七岁的时候就已经饿死了。”我定睛一看她面前摆放的字帖,居然是一本怀素的《自叙帖》。 我惊异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练草书的?” “从你走的时候开始。黄爷爷说草书的率性颠逸与大开大和,与琵琶武曲的风格相似,要我细细地领会。我摹帖的时候还行,可一到临帖就怎么也写不出神韵来。”云深两道黛眉皱起,一脸发愁。 我笑着安慰:“怀素是狂草的名家,而这张《自叙帖》更是他晚年集大成的绝世之作,一般人能得其神韵的一二就已经不简单了。况且这种字体气势太大,对女孩子来说尤其难练。当年怀素蕉叶练字,写坏的笔都埋成了笔冢,但你才只练了两个月,所以现在写不好也很正常。是不是你黄爷爷急着拔苗助长,不但要你琴艺精湛,还想一口气把你拔成一个女草圣?” 她摇头:“那倒不是。黄爷爷也说怀素的字对我来说太难,就只让我尽力去揣摩其中的神韵,实在写不好也没关系。”她有些沮丧地苦着脸:“但是这字练不好,对《十面埋伏》和《霸王御驾》那样的曲子,我就很难驾驭到十分。我可不想一辈子只能弹好《夕阳萧鼓》或者《昭君怨》这样的文曲。” “好,有志气!那让舅舅来给你想点办法。”我点头道。 我小时候曾被母亲逼着练字,这张《自叙帖》因着它的汪洋恣肆和挥洒奔放而成为我的最爱。我曾对此帖临摹无数,其中的要诀与心得仍记忆犹新。 于是我拉过一张椅子,在云深身旁坐下:“这张帖在布局上采用的是行行逶迤、翩翩恣肆的方法。你注意看这些字的笔画 点,要如‘高峰坠石’;竖,要如‘万岁之枯藤’;而弧钩,则要如‘劲松倒折 ,落挂石崖’。这些字大多使用中锋运笔,笔划饱满均称,因此字形刚劲浑厚又婉转自如,而他们的结体又大小斜正,互有呼应。” “有些篆书的风格在里面呢。”她轻轻扬眉。 “说对了,真是聪明孩子。”我对她赞许地一笑,接着说:“说完了形,我们来说神。这张帖气势连绵,雄浑流畅,随手万变间又法度具备,狂肆奔放中又有开有合。尽得草书的疏狂热情,又兼魏晋法度的雍容大度。” 她若有所思道:“看怀素的字总让我想起李白的诗。一样的浪漫奔放,但又秀丽端雅。” 我点点头:“说得不错。既然你在练草书,那我出一道考题,就四个字 颠张醉素。你知道多少,说给我听听,好让我看看我不在的这两个月,有人偷懒没有。” 她小鼻子一翘,胸有成竹道:“我可没偷懒,你考不倒我。‘颠张’是指唐代的张旭,又称张长史。他是草书大家,经常酩酊大醉,呼叫狂走之后,再落笔成书,甚至用头发沾墨写字,所以人称‘张颠’。他是苏州人,还是我半个同乡呢。而‘醉素’指的就是同处唐代的怀素僧人。他也爱喝酒,酒酣兴起了就拿笔在寺院墙上猛写,因此得了‘醉素’的名号。他们两人被并称为唐朝的‘草书二圣’。” “答得不错。”我夸她:“那这二人的书风有什么区别?” 她略一思索开口说:“张旭的字我也看过几帖,都是全篇一体,像是一笔书成的。而怀素的却是独字的连笔。都是疾风骤雨样的奔放草书,但张旭的显得更随性不羁,而怀素的就稍显内敛灵秀,是两种不一样的美。我说得对不对?” 我重重点头:“非常对。” 她问我:“他们两人中,你更喜欢谁的书风?” “怀素的。”我答。 “为什么?” “刘熙载曾言::‘张长史书悲喜双用,怀素书悲喜双遣。’就是说,张旭的字激越奔放,纳尽人间悲喜激情,而怀素的字却是在狂肆不羁间又含控制和法度,是一种超越尘世悲喜的禅意挥洒。相比之下,我更喜欢这种有控制和内敛的激情。”我回答。 “既然有激情又为什么要控制和收敛?” 她眨眨美丽的眼睛。 我答道:“怀素是个和尚,尽管也喝酒吃肉豪情狂放,但毕竟是学禅之人。这俗世的情感,他是不能有的。” “我问的不是怀素。”她垂下眼帘,轻声说。 我一愣,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对她笑笑说:“我只是喜欢这种字体而已,没那么多玄妙在里面。” 她眼中掠过一抹失落。 但是云深,我能对你说些什么? “这样吧,我把这帖写一遍给你看看。你注意我的运笔和气息。”我说。 “你把着我的手写吧。我小时候次练楷书的时候你就把着我的手写。我能很清楚地感受到你的笔势起落,就很快入门了。”她明亮的眼睛期待地望着我。 我沉默片刻,开口道:“好,你站到我身前来。” 云深站在我与案几之间,手里擒着她刚才用过的那只紫毫。 我站在她身后,右手覆在她拿笔的手上,然后握紧。她的手滑腻柔润,如同一块软玉。 我身体略略前倾,尽管我们的衣物已经相互摩擦,但我却尽量保持着与她肌肤间微毫的距离。但她鬓边的柔发却避无可避地触上我的面颊,伴着她身上隐约的柑橘花的清新体香,在我心中划出一波一波的暗潮。 这时,她的身体忽然微微向后一靠,和我的紧紧贴在一起。我心中的暗潮骤然变成了狂涛,心跳得沉重而激烈。我告诉自己往后退开,但脚却像被定在了地上,半步也挪不动。 我深深吸气,强迫自己平静。对写字来说,神涣是大忌。 “手上放松,注意我的起落,回转,运笔,还有气息。下笔前要做到心中已有字,就可一气呵成”我嘱咐她道,然后敛气凝神后,挥毫下笔。 我只节选了《自叙帖》中的一段,提笔完成后,我松开了她的手,然后向侧一步站开。 “感觉到了吗?”我问她。 她慢慢抬起蝶翼般的长睫,褐眸里闪动着我从未见过的激越璀璨光华,珠润的唇边擒了微微的颤动,一张美到极致的脸庞晕满润泽发光的绯色。 她就这样,带着绝艳的风华和隐约的盼望憧憬,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我几乎已经无法思想,但却强迫自己转开头,在心里对自己说,你一定是眼花看错了。 我轻轻拿下她手中的紫毫放在笔架上,再轻松地对她一笑:“快去吃饭吧,不然你的舅舅要饿出胃病了。” 初劫 (靖平) 再过两周就是云深十六岁的生日,澄碧和philippe后天会从甘肃赶回来,然后休一个长假,和云深好好过一个假期。他们在四川的考古工程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完工以后,便被中国国家家考古局借到甘肃,参加楼兰古墓的开挖和鉴定工作。他们两夫妇当然求之不得。 云深这几天忙着给父母准备礼物 成碧的护肤品,治philippe腰疼的中草药,还有给他们买的衣服。我因为太忙没时间陪她,她就拉着玮姨一趟一趟往商店跑,搬了一大堆东西回家。 此刻,我正在办公室里看着这个季度公司股票的涨幅统计,nigel悄悄走进来,站在我桌前。 “什么事?”我抬头看着他,略略坐直了身体。 很奇怪,他以往都会先打电话询问,征得我的同意后再进来。一定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 nigel看着我,一改以往的轻松调侃,蓝色的眼睛里含了悲悯和忧虑。 他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靖平,我刚收到一份给你的传真。楼兰的考古工程出了事故,一座正在被发掘的墓穴塌了,死了七个人。你姐姐和姐夫也在里面。” 我一动不动,看着他,时间似乎停滞了。良久,我听见自己说:“你再说一遍。” nigel的嘴唇翕动着,但他的声音却被我耳中的轰鸣盖过。 昨天才和我通话的澄碧和philippe已经不在了吗? 我生命里已所剩不多的亲人又少了两个吗? 云深,你怎么办? 普渡寺的宽林和尚给你算的命果真是言中了吗? 这是否就是你命里的个劫难? 我把车留在公司,叫了一辆出租车送我回家。我此刻脑子太乱,需要集中精力想想等一会怎样面对云深和玮姨。 回到家时,玮姨正叮嘱着佣人在摆放几株新买的瓣莲兰花,看见我,很是惊奇:“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我简短地告诉了她事情的缘由,她顿时抖得几乎站不住。 fran?ois和我扶她坐下。她头靠着我,开始低低地哭泣。 “云深怎么办?要先瞒着她吗?”玮姨断续的语音里间杂着压抑的哭泣。 “网络和电视上的新闻已经开始报道,不可能瞒她了。”我沉重地回答。 玮姨开始大哭起来:“那孩子这样小,还不到十六啊。她怎么受得了?“ “交给我吧。 分节阅读_24 分节阅读_25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25 ”我深吸一口气,从沙发上站起来:“现在她人在哪儿?” “在她自己房里。”她哽咽着,又叫住我:“靖平,还是我去吧。我怕你看了她伤心的样子受不了。” 我摇头:“不,我去。” 我把玮姨交给fran?ois和菊婶照顾,然后缓步上楼,脚沉得像灌了铅。走到云深房间门口,我伸手敲门。 “请进。”是她欢乐清脆的声音。 我推门进去,她坐在窗前,正在用鲜艳的包装纸,精心地包裹给她父母准备的礼物。 “靖平!”她欢悦地蹦过来:“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不说话,只深深看着她,仿佛要把此刻她欢乐幸福的笑颜刻到我魂里去。 我突然上前一步抱住她。这是我已经很久没有过的动作,但此刻我将她抱得那样紧,连我自己都觉得肋间生疼。 她带着惊异却乖巧地伏在我胸前,手摩挲着我的肩:“怎么啦?靖平,你在发颤。” 我在害怕,从未有过的怕,怕她会有的的反应。 我把面颊和她紧贴在一起,唇放在她耳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云深,我们每一个人都会经历生老病死,都会看着自己的长辈去世,都会迎接新生命的诞生。我们无论多爱一个人,终究还是会和他分离。这是自然规律,只是早晚而已。” 她用力挣开了我的怀抱,撅着嘴,双目熠熠地看着我:“我却不想你离开我。” “我不离开你,只要你需要。”我盟誓一般说。 她笑了,脸上的喜悦和满足让我无法启齿。 可是无论我如何拖延,终究还是要让她知道。我硬着心开了口:“云深,爸爸妈妈不在了。”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不明白地看着我。 我继续:“工地上出了事故。爸爸妈妈去世了。他们不能来和你过生日,但是会在天堂里看着你。” 她朝旁边走了两步,突然捂着心脏蹲了下来。我赶紧去扶她,但她已经摔在了地板上。 我飞快地把她翻过来,下意识地把手指探到她鼻下 – 她没了呼吸! 心跳还在,可却没了呼吸! 我以最快的速度将手伸进她衣服里,解开她背部文胸的扣子, 然后把她平放在地上,左手捏住她的鼻子,右手撬开她的齿关,再抚住她的胸廓,开始做人工呼吸。 周围的一切声响我都听不见了,只有我的吹气声和心里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喊:“云深,留下!留下!留下!” 终于,她身体一动,开始猛烈地咳呛。 我抬起她的上身,让她靠在我怀里,紧搂着她。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的心已经快要跳出喉咙,而全身开始止不住地发颤。 作者有话要说:丢下一个开虐的头,我遛了。 漱玉 (靖平) 我医院里精神科的主任医生莫大夫从云深房间里出来时,她已经在药物的作用下睡着了。他扶扶眼镜问我:“林小姐这样不哭也不说话有多久了?” “两天了。”我回答。 “她现在的情况应该是突发性的抑郁症。” “有多严重?”玮姨着急地问。 莫大夫回答:“保持这种状态,时间长了会转化成自闭症,如果一直不能治愈就会加重成为……” “精神分裂?”我接口。 他沉重地点头:“药物只能让她睡觉。但不能多吃。她醒着的时候,要她平时最信任和最亲近的人,跟她多说话,交流,逐渐打开她的心结。这才是治好她的根本方法。” 接下来的日子,我几乎放下了手里所有的工作,待在家里,时时和她在一起。 她仍然不说话,不哭,也不吃东西,只在我每次端着碗又哄又求后,能勉强喂下一点。她人瘦得脱了形,只剩一双昔日光彩四溢的大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远处。她对任何东西都不反应,只在我和她说话时,会看着我。 她醒着时,我几乎寸步不离,不断地和她说话,读书给她听,陪她看影碟,带她兜风。总之,尽量避免她有太多臆想。从不信神佛鬼怪的我,和她讲人间天上,讲前生后世,讲因果轮回和各种传说。我要她相信,她的父母并没有真离开她,只是活在了天堂。 当我发现她对和我的肢体接触有反应时,我便试着和她亲近,长久地拥抱她,让她紧贴着我,甚至吻她的面颊和额头。这时候,她的眼睛是有活气的。如果身体的接触能把哪啃噬着她的痛苦传递到我身上,我愿意这样抱她一世。 她仍然要靠药物才能睡觉。我只能在她睡去以后,把我无法分派给下属的那一部分工作完成,因此我每天的睡眠时间不到五个小时。 玮姨平时很注重保养和妆容,五十多岁的人看上去也就四十出头。但现在,却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鬓角间渗出了几茎白发。她为云深的病焦急,也为我的操劳心惊。她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对我说:“靖平你歇歇吧,你这样子不休不眠,人会垮的。疏影病的时候,你也没有这样呀!” 我心中霍然一沉。是的,疏影病时,我只疯狂地和时间赛跑,想在死亡触到她以前,把她留下。我甚至都没有时间去感觉忧伤和害怕。 但现在,我却感到恐惧。 或许是人年纪越大,历练越多,就越没了少年时轻狂的自信,就越明白人生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可以笃定地把握。 我已经历过失去的惨烈,明白那是怎样的一种无法逃遁的折磨,才会对再一次有可能发生的别离那样惧怕。 留不住疏影,我人已经死了一半,若再保全不了云深,我会挫骨扬灰,万劫不复。 渐渐地,云深的目光会越来越长时间地停留在我身上。每次醒来,她不安的目光会四处游移,看到我,便安定下来。吃东西也不再要我苦求,只要我喂,她每次总能吃一点。但仍旧不哭,也不说话。 她生日的那天晚上,我抱着她登上了竟夕阁的顶层,因为她以前说过她生日的时候,要我在这里听她弹琴。 我把她放在一张事先摆好的软椅上。今夜风静云疏,只有干净的月华,水一般泄在我们身上。 我单膝跪在她身前,轻轻抚着她的脸:“还记不记得你十三岁时那个七夕的夜里,你在这里许的愿?” 她看着我,长睫眨动两下。 我接着说:“现在你十六岁了,愿望就快实现。” 她眼里有隐隐的光亮,依旧无语。但这已经足够让我振奋。 我从身旁一个钛合金的长方盒子里,拿出我给她买的那把叫“漱玉”的琵琶,递到她面前:“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喜欢吗?”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漱玉”。从她的眼神里,我知道她喜欢。 我把琴轻轻放在她膝上,继续说:“关于这把琴还有一个真实的故事,想不想听?” 她看着我,等待着。 我缓缓地开口:“一千两百多年以前,唐代有一位青年时期就极负盛名的制琴名家,叫白拓。他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叫殷小蛮,是宫廷的乐伎。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情深意笃。因为宫里的规矩不允许乐人有私情,他们只能暗中相爱,甚至不能经常见面。白拓倾尽心力制作了一把叫‘漱玉’的琵琶,让人偷偷送给殷小蛮,以传递他对她的思念和爱意。在制琴的时候,白拓不小心划破了手臂,鲜血滴到了“漱玉”的面板上,但据说正是因为染了白拓的血,‘漱玉’的琴音从此就清润空灵无比。后来在肃宗皇帝李亨的寿筵上,殷小蛮用“漱玉”弹了一曲《长相思》,曲惊四座,天子动容。” 她安静而专注地看着我,眸中有期盼向往的光采流动。 我继续道:“但殷小蛮也因此祸从天降。她当场被李亨宣旨纳入后宫,封为宸妃。殷小蛮抵死不从,并和白拓相约私奔。然而在出逃的那天晚上,却被妒嫉她的宫人走漏了风声,她和白拓双双被擒。结果在白拓被腰斩的当日,殷小蛮抱琴触柱,殉情而死。她的血泼溅在琴上,和白拓的融在一起。肃宗李亨终于被打动,合葬了两人,并把‘漱玉’收入深宫珍藏起来。后来在北宋靖康之乱时,这把琴流落到日本,被作为珍宝,藏在京都皇宫的地下室里,又在二战时,辗转到了欧洲。这样经过一千两百年的烽火战乱,颠沛流离,这把‘漱玉’现在就躺在你面前。” 她静静地看着膝上的“漱玉”。月华里,紫檀的背板,白玉兰花的琵头,别无多饰,朴静轻盈。 但它却承载了虽历经一千两百年但仍痴缠不休的狂热爱情。生生不息,死亦不休。 我深深看着她,慢慢地说:“真正的爱情是不灭的。而相爱的人会是永生的,无论在人世还是天堂,他们都幸福地活着。殷小蛮与白拓是如此,你的父母也是如此。” 她安静地听着,良久不动,然后伸出手,在弦上轻轻一轮。在听到它发出的个刻心入髓,勾魂摄魄的音之后,她浑身一阵激灵,然后我看到一行泪从她眼中滑出,落在琴板上,然后第二行,第三行……。 我揽她入怀,让她在我怀里,恸哭失声。 我一颗悬了太久的心,终是放下了。 葬礼 (靖平) 云深缓慢但却不断地恢复着。她不再需要药物来帮助睡眠,也不再拒绝和人交流,虽然除了和我,她与其他人的话还是很少。然后就是弹琴,她狂热地喜爱着这把我送她的“漱玉”,长时间地弹奏它,甚至在睡觉时也把它放在身旁。 我仍然和她寸步不离。她不弹琴的时候,我陪她说话,在庭园里散步。她弹琴的时候,我便坐在一旁静静地听。 我知道云深在音乐上极有灵气。她的老师黄维安先生告诉过我,云深如果专注于此,五年以后必有所大成。但她从“漱玉”上奏出的琴音,还是让我吃惊。音音入血,弦弦扣魂。这几乎是要惑人心神的音调,完全不像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能弹出来的。 云深告诉我:“我每次弹它的时候,仿佛能感觉到白拓和殷小蛮在我的指尖跳舞。” 成碧和philippe去世的第四周,我带着云深前往布鲁塞尔,参加她父母的葬礼。 云深的祖父,比利时现任国王leopold四世,在得到儿子的死讯后,便因脑溢血而中风,至今卧床不起,连说话都困难,只是拉着云深的手,无声地流泪。 云深的祖母annsophie 皇后,静静地,哀戚地坐在她的丈夫身旁。 皇后告诉我, philippe和成碧的葬礼过后,会举行新国王的加冕大典。现任王储,philippe的弟弟,将成为比利时历史上新的一任君主 – felix二世。 云深和我这段时间都住在布鲁塞尔宫里。她并没有像我担心的那样触景伤 分节阅读_25 分节阅读_26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26 情,歇斯底里,只是长久地待在她父母住过的房间里,安静地流泪,乖顺得让我心疼。 比利时举国是哀戚的。philippe从诞生就被认定是比利时的王位继承人,在几乎全比利时人的关注下成长。随着他的成年,他英俊华贵的外貌,平易近人的性格,和横溢的才华,更让他成为全比利时人的骄傲,和当时少女们狂热追捧的梦中情人。即使当philippe和成碧结婚,身份由王储变成了亲王,人们除了在最初十年怨恨成碧夺走了有可能会是他们最有魅力的国王,后来也渐渐被他们的爱情所打动,从而包容,理解,祝福他们。他们的去世,对一些比利时人来讲,是一段爱情神话的结束和对philippe牵挂的终结。 但比利时的媒体却是活跃的。他们大量报道philippe和成碧生前的各种轶事和传闻,而报道的另一个热点,是云深 比利时人口中的gisele公主。 几乎所有的比利时人都对这位arie王朝目前唯一的公主非常感兴趣 philippe的弟弟只有两个儿子。这位小公主从十二岁就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据称是去了国外读书,从此再没有有关她的任何新闻和照片。而四年以后,她重新出现在布鲁塞尔宫里,为了她父母的葬礼。人们急切地想知道,她长得什么样,说话什么声音,爱穿什么样的衣服,爱吃什么的食物,以及一切关于她的细节消息。 云深自从回布鲁塞尔宫,便足不出户。媒体和各种使团不断地请求采访和觐见她,都被annsophie皇后一口回绝。 但是每天,在布鲁塞尔宫卫兵护卫的止步范围外,总有拿着照相和摄影器材的记者在碰运气,企图能在公主偶尔外出时,抓拍到一张她的照片。更有甚者,皇室的卫队已经在宫中的厨房和花园里,抓到了数起潜伏在那里,伺机偷拍的记者。 这一切都让皇室头疼不已,也让我却感到忧虑 – 这种惊扰是目前的云深无法承受的。 葬礼的那天,虽然是六月的早晨,天空却低矮阴沉得像黄昏,仿佛一场大雨将至。 philippe和成碧的遗体,按照他们生前的愿望,被安放在同一个灵柩里。黑色的灵柩上镶嵌着比利时王室的狮形族徽,面上放着大束的百合和一封云深写给她父母的信。 她昨晚一宿没睡,哭了大半夜,将近临晨时写好了这封信。它会陪着philippe和成碧长眠于地下,代表他们的女儿陪伴着他们。任何人也不知道信的内容,除了云深自己。 灵柩由缀饰着国旗的黑色马车承载着,从布鲁塞尔宫出发,穿城而过,驶往位于eken 的notreda de eken大教堂。在那里,他们将会被以帝王和皇后的礼仪,安葬在大教堂的皇室地下陵寝,和arie王朝所有逝去的统治者和他们的近亲躺在一起。 沿途拦出的行进道路两侧,站着从比利时各地赶来哀悼的民众。无论是说法语,荷兰语,还是德语的比利时人,都静默沉重地注视着开路的骑兵仪仗队,托着灵柩的马车,和缓缓跟随在后的皇室成员乘坐的车辆。 annsophie皇后和云深坐在辆车里,而国王因为身体状况无法参加自己儿子的葬礼。第二辆车里坐着felix王储夫妇和他们的两位王子。而我作为成碧的亲人,单独乘坐一辆车紧随其后。 我独自坐在车里,随着缓缓移动的队伍前行,心里隐隐为云深的精神状况担忧 –她昨晚哭了大半夜,天快亮时才略略睡了一会儿。 行至离notreda de eken大教堂一千米的地方,按传统,全体送行人员下车,徒步送灵柩进入陵寝。 于是这个高贵家族的几乎全体成员,四年以来次,一同出现在了公众面前。 仍旧是annsophie皇后和云深紧随着灵柩,走在最前面,其后是felix王储一家,然后是我。在我之后是众多的皇室旁系亲属。 所有女眷的脸上都蒙着黑纱,云深的面纱更是厚重得让人看不清她任何面目。 整个送葬过程除了被王室特许的比利时国家电视台安静地全程直播外,不允许任何拍照。这是王室葬礼的惯例,以尊敬和不惊扰逝去的亡灵。 我和云深之间隔着太多人。我只能影影绰绰看到她的背影。她的步态还算平稳,我略略放了心。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预告,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要出事鸟! 骚乱 (靖平) 大概行进了一大半路程,已经能够看清教堂宏伟的哥特尖顶和色彩斑斓的玫瑰窗。 我前面的人忽然停下了,全场一片寂静。然后我听见一个孩子的声音喊:“公主的面纱掉下来了!” 接下来仍是寂静。 停了几秒,我听见一声微弱的声响,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然后是闪光灯刺眼的闪亮,从初始的寥寥到瞬间的铺天盖地。他们在拍照,他们在不顾禁令地拍照!为了云深那张终于暴露在他们面前,被他们窥探多时的脸! 警察和卫队开始阻止拍照的人群。有人开始了反抗和扭打,整个人群骚动起来,叫声,扭打声,和相机被摔碎的声音,充斥在空气里。 有人开始越过拦住的送葬队伍行道线,和警察冲突起来。扭打的人群瞬间冲进了皇室成员的队伍,和负责保护他们的卫队扭成一团。我着急地试图拨开我面前混乱的人群,赶到云深身旁。 这时,在此起彼伏的嘈杂和尖叫里,我听到一声凄厉的喊:“靖平!” 是云深的声音! 我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顶,开始不顾一切地排开隔在我和她之间的一切障碍。当我终于冲到她身边时,我看见她蜷缩着蹲在她父母的灵柩旁,一手紧抓着灵柩上的饰带,一手捂着脸。我一把把她横抱起来,在两侧卫兵的帮助下,奋力朝教堂的方向前行。她缩在我怀里,双手紧紧捂住脸。 我抱着她,一路跌跌撞撞跑进教堂。正在准备灵柩入藏仪式的神职人员赶忙把我们引入教堂侧面隐秘的休息室。终于,所有的混乱喧嚣都被关在门外。 当我把她放在沙发上时,我发现她的全身在剧烈地颤抖。 “云深。”我唤她。 她不回应。 我一急,用力掰开她捂着脸的双手 – 她双目紧闭着,泪流满面。 我用手拂着她的泪,一面安慰着:“别怕,云深,现在安全了!” 她睁开眼,苍白的嘴唇颤抖着。在她眼里,我没有看到我意料之中的惊恐,而是哀绝 那种已丧失一切,万念俱灰的哀绝。 她怎么了? 这时,annsophie皇后也在女官的搀扶下走进来。她快步走到云深面前,焦虑地问:“gisele,你没事吗?” 云深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挣开我们,踉踉跄跄扑到放在窗台上的一座耶稣小雕像前,缓缓地跪下。 annsophie皇后果断地吩咐一旁的女官:“叫barrault大夫来!” 云深在耶稣像前跪了良久,肩头开始剧烈地抽动。我再无法看下去,不顾annsophie皇后就站在旁边,一步抢上前,把云深从地上抱起来。 她面无血色地看着我,不断地摇头,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悲伤和绝望。 “我是一个不祥的人。我的父母因为我而无法安息。这一切都是我的罪孽。”她喃喃开口。 “不许胡说!”我着急地想打消她这样的念头。arie家族的成员是虔诚的罗马天主教徒,而且他们笃信人死后如果在葬礼上受到惊扰,灵魂便无法上天堂。 她突然用手向脸上抓去,我忙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但她脸上已留下了一道血痕。 “大夫还没来吗?” annsophie皇后发怒一样地问女官,但却被云深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打断。 她被锁在我怀里无法动弹,但却拚命挣扎,一声接一声地尖叫,状似疯狂。 “云深,安静,安静!”我仍不放手,试图用言语安抚她,但却无用。 她这样歇斯底里地发作,若不及时阻止,会变成癔症,最终成为疯狂。 我伸出一只手,断然挥在云深脸上。 随着“啪”的一声响,室内一切都静了下来。annsophie皇后和她的女官惊呆了一样看着我。 云深停止了尖叫,直愣愣地,不认识般注视着我。我紧紧拥她入怀,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这时,barrault大夫提着药箱匆匆进来,看了云深的情况后,他建议现在给云深注射少量的镇静剂,以稳定她的情绪。 云深背靠在我怀里,半躺在长椅上。barrault大夫小心地从她手臂上推注着针剂,我用手臂环着她,一面防她乱动,一面轻声安慰着她。她却乖顺安静,听任我们摆弄。 我偶然抬头,看见annsophie皇后正站在一旁看着我们,褐色的眸子里,若有所思。 云深最终没能参加她父母最后的安葬仪式。我留下来陪着她,等着镇静剂慢慢生效,送她进入梦乡。 阳光终于射破阴厚的云层,安静地投洒下来。窗前的那座耶稣小雕像在玄光的映衬下,像是悬浮在五彩的云里,悲悯无言地看着我们。空气里有迷迭香悠悠的气息和大主教隐隐的诵经声。 云深依旧安静地卧在我怀里,双目空洞迷蒙地望着远方。 我的唇轻贴在她耳边,柔和却坚定地说:“云深,你的爸爸妈妈一定会进天堂。你的上帝是公正的,善良的灵魂不会因为旁人的惊扰而被他拒绝。如果连善良无私如你的父母都不能去天堂,那这样的上帝,不值得相信。” 一滴泪落在我手上,温暖,继而冰凉。 云深在她父母入葬时的礼炮声里,沉沉睡去。 我拥着她坐在长椅上,默默哀悼着我和她共同失去的亲人。 philippe,成碧,原谅我不能去送你们。我要为你们守住你们最珍爱的女儿。这也是你们希望的,对吗?一路保重吧。 西域 (靖平) 第二天,比利时和欧洲其他的各大报纸上都刊登了这场引发骚乱的葬礼,和云深那张苍白绝望但却美得惑人心魄的脸。 媒体在哀悼逝者,谴责人们不顾一切的好奇心的同时,仍自相矛盾地表示着对云深强烈的兴趣,并把这归结于她美丽的容貌和有着东方特质的优雅外表,并仍然不顾皇室的强烈谴责,继续纠缠着云深。 从葬礼结束后,云深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曲接一曲,弹着“漱玉”。 我找到annsophie皇后,请求和她单独一谈。 众人退去后,我再一次单独面对着这位高贵雍容的比利时皇后。现在的她只像一个刚失去儿子的, 分节阅读_26 分节阅读_27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27 哀伤憔悴的普通母亲。 她缓缓地开口:“当年你的姐姐夺去了比利时一位储君。但我仍要感谢她,因为她让我的儿子拥有了十八年的幸福,并给了我一个最美丽的孙女。” “那么陛下是否同意,眼下的当务之急是保护他们唯一的孩子不再受到类似昨天的伤害?” “请说下去。”她沉默片刻,抬起褐色的眼睛,探究地注视着我。 “您知道gisele在父母去世后所患的抑郁症并没有完全复原。而目前在欧洲,媒体的纠缠和民众的好奇,只会增加她的病情。因此我建议安排她暂时离开,在没有纷扰和注意力的环境里休养一段时间。” “你想带她去哪儿?”她静静地问我。 “回中国。我计划陪她做一次长时间的旅行。两个月以后,我会把健康的她完好地还给您。” “你的工作不是一直非常忙吗?” “现在,工作不是最重要的。” 她沉默了许久,终于慢慢地开口:“年轻人,当我看到你抽gisele那一耳光时,我就知道,你或许是这世上最懂得如何保护她的人。”她顿了一顿:“gisele是我最钟爱的儿子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她也是这个王朝唯一的公主。她已经离开着个宫廷和国家太久,两个月以后,我不希望,比利时的国民也不希望,她再离开。” 我回答:“两个月以后,她再不会离开您。” 她注视着我:“另外,我要你的一个承诺。” “请讲。” 皇后那双与云深同色的褐眸里目中充满复杂的内容:“gisele刚刚十六岁,只是个孩子,并不懂得属于成年人的感情。所以这一路上要麻烦你费心保护好她,别让她在失去父母之后,又经历不成熟的情感造成的痛苦。” 我心中一凛,面上却保持着平和镇定:“我是云深的舅舅,不会让任何人在她还没成年的时候把她拖进不恰当的感情里。”我加重了“舅舅”这个词。 皇后缓缓一笑:“靖平,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 我和云深启程回中国以前,在便衣的护卫下,悄然去了一趟她父母的陵寝。 在燃着水晶长明灯的地下皇陵里,云深将一束代表思念的三色堇放在她父母的碑前。我默默地站在她身边,看着她在动身前,和自己的父母道别。 她用纤长的手指摸索着冰凉的碑石上她父母的名字,然后将面颊贴在上面,久久不动。如同以往经常,在黄昏的客厅里,philippe 和我在灯下闲谈,成碧坐在长沙发上,插着话。云深躺在她身旁,脸枕在她的大腿上,任她母亲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她的长发,而她会睁着小鹿一样澄褐灵动的眼睛,快乐地看着我们。 但现在,这眼睛里却盛满哀伤。 回到北京,休整了两天以后,在云深的坚持下,我和她,没有带任何随行人员,动身西下楼兰,去看那个在公元四世纪就神秘消亡的西域古国,也是她父母离世的地方。 临行前,我召集了一次医院和制药公司的的高层管理会议,将今后两个月我不在时的工作,分派给各人代理,以及讨论出现各种可能情况时,他们应该采取的措施。 散会后,nigel来到我的办公室,言未出口,已是满脸的不赞同:“你知不知道你上两个月放弃的商机有多少?” “医院和制药厂运行照旧,利润率略有下降,但仍在盈利。”我平静地回答。 “可你放弃了累积两亿的合同!就为了陪着你的外甥女!”他声音里有按捺的怒气。 nigel和我一起工作时,我的医院和制药厂刚起步。这些年来,他投入的心血极多,对这份事业的感情也极深。因此他此时的感受我能理解。 “nigel,这世上有比事业更重要的东西。”我缓缓道。 nigel一双碧蓝的眼睛吃惊地看着我,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走出去。 楼兰 (靖平) 我们这次旅行的路线是从楼兰出发,沿丝绸之路中道逆行,经过敦煌,张掖,兰州和天水,最后到达西安,再从西安飞回北京。 选择这条西行路线的原因之一是云深坚持要去看她父母殉难的地方。其二是我考虑到云深从小生活的环境除了布鲁塞尔的皇宫就是北京家里小桥流水的庭院,从没有亲身接触过雄伟的自然。在这时候,亲历自然的博大,拓宽她的视野,对减弱她的丧亲之痛是大有好处的。而且十六岁是人性格成型的关键时期,一次长途的历史之旅能教给她的东西,会比关在家里看书多很多。 经过一路颠簸,我们在一位朋友介绍的当地向导的带领下,终于在午后到达了位于罗布泊西北,孔雀河南岸的楼兰古墓遗址。 整个遗址由于事故的原因,已被暂时关闭,所有考古人员已经撤离。我们只能站在警示牌外,远远注视着那座云深父母最后工作的,坍塌的墓穴。 云深长久地默立着,看着墓穴,无语。她孑立消瘦的身影让我心疼,她长时间的静默让我担心。 我上前,从背后轻轻环住她:“云深, 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我给你讲晏小山的《临江仙》时,你对我说的话?” 她回过头,目光迷离地看着我,呓语般喃喃说:“ 你不是一个人,有我陪你。”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字道:“任何霜雪风雨,我都会替你分担。” 她深深地望着我,眼中闪动着瑰丽的光彩, 然后把头靠在我肩上静静地说:“没有你我怎么办?” 随后我们去了墓葬群旁的古城遗址。我们在这千年前曾经繁华熙攘的街道上漫步,找寻着依稀可辨的城墙,穿城而过的古河道,城内残存的建筑的墙根,和狼藉四散却雕刻精美的房屋的木梁檩条。 楼兰,丝路上西出阳关的站,一千六百多年前,这里“使者相望于道”,“城廓岿然”,如今却人烟断绝,只余大漠孤烟。 将近下午四点时,在向导的催促下,我们决定起身回程。 但接下来的发现却让我吃惊 我们停在遗址入口处,装有gps系统,卫星电话,食物和水的旅行社的越野车,不翼而飞。 我们的向导,那个高大粗壮的西北汉子,气得破口大骂并连连自责。 我忙宽慰他:“谁也不知道这样没人烟的地方还会有贼。” 这里离旅行社大概有五十公里,沿途荒无人迹。我们只能步行回去。 我们走得不快,但云深只走了两公里便再也走不动。我把她背在背上,和向导继续前行。 日暮渐渐西陲。大漠上的日落绝艳而孤寂。金芒四溅的斑斓五彩,泼天洒地地盖住了整个苍穹。隐隐的风声仿佛在诉说着那些长烟落日里,被黄沙掩埋的千年传奇。 这时一滴泪落在我脖子里,我忙回头看她:“怎么了,云深?” 她满眼是泪地看着我:“都是我不好,自私任性。一定要来,结果害得你现在这样危险。” 我笑着安慰她:“这样就算危险么?云深可真没见过世面。再说人这辈子会有几次机会在这样美的月光下散步?” 她抬头看去,一轮淡白秀气的月亮刚刚探出头来。而在太阳没入地平线的瞬间,陡然星汉灿烂,明月如炬。她忘了流泪,沉浸于这难得一间的奇景。 入夜,月光下的道路仍明晰可辨,但气温却骤然下降。我把外套脱下来穿在云深身上,放她下来自己走一会儿,她累了时又背她一会儿,这样她就不至于被冻得僵住。 她轻巧地伏在我背上,温润的呼吸吹在我颈脖间,柔软的心跳透过衣物,轻击在我背心,一下,再一下,乐音一般好听。 “我们会死吗?”她怯生生地问,大概是夜晚四周的荒漠让她害怕。 “不会,不会!”向导抢先安慰着她,然后为了让她转移注意,不再害怕,他便甩开嗓子唱了一首甘肃民歌花儿。 他声音虽有些破,但却唱得高亢明快,情真意切。把个心怀爱意的少年情怀,唱得沥沥动听。 云深听罢在我背上鼓起掌来,我也替他叫好,那个粗壮高大的西北汉子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起来。 “靖平,你也唱首歌来听好吗?”她央着我。 我干脆地回答:“好。” 从疏影去世起,我再没有哼过歌。 我启口,一首stg的《shape of y heart》就自然而然地唱出来。疏影去世时,我在霍普金斯学院的实验室里,常常一遍又一遍地听stg的歌,而这一首《shape of y heart》是我当时的最爱。 我仿佛又回到十年前疏影刚去世时,那些在巴尔蒂莫寂静的深夜里,我独自靠着实验室的窗,看着灯下纷扬的雪片安静地飘落在沉寂的树梢和道路上,听着stg低沉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地唱“那不是我心的形状。” 那么,什么是我心的形状? 歌唱完,背上的云深半天没有声响。片刻后,我感觉她身体微微的颤抖。 “冷吗,云深?”我问。 她含糊地“嗯”了一声,把我抱得更紧。 “好多年不唱歌,一唱嗓子就疼。我们改讲故事吧。”我不想再唱,便转了话题。 我给她讲楼兰的起源,辉煌,覆灭,以及各种有关的神奇传说。向导也不时地插话补充。就这样说说笑笑,直到她在我背上睡去。梦里,她在我耳边模糊地呓语:“靖平……别难过。” 终于在天明时分,我们走到了旅社。 向导报了案,偷窃者和失窃的越野车当天就找到了,但车上的各种器械设备已被卖掉或损毁。我写了一张支票给旅社,算是补偿他们所有损失的费用。旅社的经理和向导喜出望外,对我感谢再三。快乐对于有些人来说这样容易,对另一些人却这样难。 我和云深在旅社修整了一天,第三天早上出发,沿丝绸之路的中道逆行而上,前往敦煌。 临行前,那位向导悄悄对我说:“您昨天晚上唱的那歌,我听不懂词,但唱得是真好听,您背上那小姑娘听得眼泪哗哗直流。” 她哭了吗?那种心碎成齑粉的情殇,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她会懂吗? 千佛洞里的微笑 (靖平) 我们在敦煌的站是千佛洞。 我陪着云深漫步在鬼斧神工的彩塑和神幻陆离的飞天壁画之间。她尤其喜爱隋唐时代,浓丽奔放和人性化的雕塑绘画风格。 云深在一幅唐代的飞天壁画前流连忘返。一个手持琵琶,身着五色锦带的女飞天,正和一个衣裾飘曳的男性飞天痴缠对望。壁画历经千年,已褪色不少,但他们眼 分节阅读_27 分节阅读_28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28 中熠熠的深情,却千年不减。 “这个男飞天是天歌神乾闼婆,女飞天是天乐神紧那罗。他们是佛教天龙八部众神之中唯一的夫妻。”我跟她解释说。 她目光神往憧憬地久久停在壁画上:“你说,白拓和殷小蛮会不会是他们转世的化身?” “也许是吧。”我半认真地笑答,不忍扫她的兴。 “那我爸爸妈妈呢?” 我收起玩笑的心境,郑重地说:“或许这世上每一对真心相爱的恋人都是他们的化身。” “那么爱是不是真地会生死不断,千年不灭,永世轮回?” 她双目灼灼地看着我,紧张而热切。 我本不信任何神佛鬼怪前生后世之说,但此刻她目中的希冀与执着却让我无法说不。 我看着她的眼睛,静默片刻,然后缓声但坚定地回答:“会的。” 她看着我,眼中有欣然的神采。 我给她讲从北魏到元代,各时期雕塑壁画风格的变迁,和不同时代政治经济宗教文化对它们的影响,以及它在近代所遭到的来自西方的掠夺与毁坏。 云深用心听着,在我面前却渐渐垂了头,低声说:“对不起,靖平。” “对不起?为什么?”我讶然。 她怯生生抬眼看我:“我,我也是半个西方人的后代。我为他们的罪恶向你道歉。” 这敏感的孩子。我心中一暖,又一酸,揽她过来,轻轻安抚:“傻孩子,这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太祖父是前清的平王,历史上清廷对西方赔款数额最大的协定就是由他签的。他本宁死不签,但当时慈禧太后便囚了我祖父做人质胁迫他。虽然最后他是迫于无奈,但他在条约上的签名却是中国近代史上一个极大的污点。如果后代要为前人做的错事赎罪,那么作为他的后代,我就该被千刀万剐了。” 她一听顿时脸色纸白,低喊一声“不!”,便抱紧了我,眼泪便像断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 我知道闯祸了,忙不迭地安慰:“都是舅舅不好,尽乱说话。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讨人嫌,活千年。’像舅舅这样讨厌的人,才不那么容易死。只怕到时变成了个老头子,惹你烦。” “我不烦!”她止住哭,着急起来:“我永远都不会!” 她静下来,怔怔地看了我许久,说出一句:“我只有你了。” 我心里大痛,紧搂了她在胸前:“云深,你不但有我,你还有爱你的爷爷奶奶和其他亲人,以后还会有爱戴你的比利时国民。” 她脸藏在我胸前,小声说:“可我想要的只有你。” 她如落花坠地般的轻轻一句,却震得我心惊神撼。 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吗?她明白这话意味着什么吗? 我的心瞬间不规律地狂跳起来,双臂猛然抱紧了她。但理智在我耳边说:“她的意思是,你是她最信任和亲密的长辈。仅此而已。” 我强自平静下来,抚着她的头,温和地说:“舅舅永远都会是你坚实的依靠。” 她抬头看着我,眼中蓄满紧张和惧意:“你永远不离开我,好吗?” 我该说什么? 说这次旅行结束后,你就要回布鲁塞尔做比利时人的公主,而我要留在北京,继续似乎永无穷尽的工作和责任。 说我们就要重洋远隔,再不能朝夕相见。 说等你大了,会找到心爱之人结婚生子,而我会永远是你记忆中亲厚的长辈。 但她没了呼吸摔在我面前的画面却一次一次阻止我的理智。 云深,我要怎样说才不伤害你,我要怎样做才能渡你出这一重又一重的劫难? 生命里次,我举步维艰。 她仍在等我的回答,见我半晌不作声,眸子里的惧意更深,放在我胸前的小手颤抖起来。 我忙擒了她的手,牢牢握住,脑中一片空白,但我却听见自己的声音温和平静地说:“好,我永远不离开你。” 她目中骤然腾起的烁烁华光几乎要点燃了我。然后我看见她柔软的双唇微微上翘。 她笑了,微弱,但却真切。 在她父母去世的第五十二天,她终于展开了个笑颜。 我愿穷尽我的所有,换她这样一个微弱的笑容。 我愿背负一切,换她的生命远离苦难。 我愿承受一切后果,只要此刻这意义含糊的问答会是她振作的起点。 表哥 (靖平) 我们在敦煌足足呆了十天。云深脸上的抓痕没有留下任何印迹,眉宇间渐渐开朗,话也多了起来。 我陪着她,不急不缓地欣赏浩瀚戈壁中的海市蜃楼;骑骆驼上鸣沙山去看落日里的月牙泉;在雷音寺弥漫的香火烛影里祈愿;看安西桥湾城的大漠孤烟;在胡杨的沙沙声里寻找当年和藩的女子留下的琴音。 晚上,我会带她去逛敦煌的夜市。 她又恢复了以往的好奇心,对什么都感兴趣,在演皮影戏或者剪纸的小摊前一站就不想走,甚至在卖廉价衣物的地摊旁惊奇地看人讨价还价,都能看半天。等到两手都满满地擒了买来的小玩意儿,就开始喊饿,一面眼睛瞟着街边的小吃摊。 自从她十三岁的那次肠胃炎以后,我一般不让她随便吃小摊上的东西,但难得她现在有胃口,我便挑一些看上去干净些的食摊让她试试。 她对烤羊蹄,酱驴肉一类的肉食还是不太感兴趣,倒是对什么泡儿油糕,酿皮子,腌黄瓜,泡萝卜,大为倾心,但每次又吃不多,剩下的就塞给我替她“处理”。她尤其喜欢一种叫“杏皮水”的酸中带甜的饮料,看见了就想买,直到最后喝得反了胃,看到杏皮水就恶心,才罢手。 我们的下一站是张掖,那个古时又被称为“泛城塔影,遍地古刹”的甘州。 清晨八点,我们坐在从敦煌火车站出发的硬座车厢里,启程前往张掖。云深以前从没坐过火车,所以执意要试一试,而且要坐最普通的硬座。我只好顺着她。 整个车厢里坐得满满,有游客,也有本地人。 我们对面坐着一对年轻的夫妻,朴实的衣着,红润而略糙的脸。那位妻子怀着像是八九个月的身孕,坐定后,便在桌上摆开一堆吃食,不停口地吃。她丈夫在一旁体贴地替她剥水果皮和鸡蛋壳,快乐地忙活着。 云深睁大眼睛看着他们,初时好奇,续而感怀,跃跃欲试地想说什么,但她作为一个公主的教育让她并不习惯主动接近陌生人。 我在桌下握一握她的手,对她鼓励地笑笑。她便轻吸了一口气,鼓着勇气对面前的夫妻开口:“你们好。恭喜你们了。请问你们的宝宝什么时候出生?”话还没说完,脸已经红了。 那位丈夫咧嘴憨直一笑:“下个月就该生了!” 我笑着接茬:“那真是要恭喜了。这孩子的个头看起来不小啊。” 做丈夫的一脸骄傲地回答:“就盼着生个大胖儿子续香火!” 他妻子咽下嘴里的食物,白他一眼:“生个闺女咋办?扔啦?” “闺女也成,只要跟这小妹子一样好看。” 云深的脸顿时通红。 他妻子对云深抱歉地笑笑,转头对丈夫瞪眼:“这小妹子长得跟仙女儿一样,你这样子的爹生得出来吗?” 她丈夫摸着脑袋,嘿嘿直乐。 我们就这样攀谈起来。他们是一对来自张掖民乐县清泉镇莱村的夫妇。丈夫叫莱广仁,妻子和他同姓,叫莱青凤。他们刚从敦煌看了亲戚,打算回家。 这是一对淳朴热情的农村夫妇,听说我们要去祁连山,就对我们大讲山中的森林峡谷和珍禽异兽。听得云深都忘了眨眼。 我中途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后,刚坐下,莱青凤就热情地对我说:“李先生,我们村就在祁连山脚下,风景好着呐!你不如就到我家去住几天吧,也方便爬山。你表妹已经答应了。” 表妹?我有些诧异地朝云深看去。她做贼心虚地赶紧转头看窗外。 我若无其事地笑着推辞:“怎么好意思麻烦你们。” 莱广仁爽直地一摆手:“我家房子多,人少,就图个热闹劲儿。你们是远道来的客,能住下是看得起咱。以后村里人说起北京城来的贵客住过莱广仁家,咱这面子也有光!” “表……表哥,”我身旁的“罪魁祸首”嗫嚅着开口:“我们去吧,求你了。”她瞟我一眼,又飞快地低头。 我无可奈何地暗叹一声,然后对莱广仁夫妇笑着道谢说:“那就只好打搅你们了。” 趁莱广仁陪他妻子上洗手间的空当,我问云深:“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表哥?” 她小脸一红:“你不在的时候,青凤问我你是我的什么人。我说是……是表哥。”她瞟我一眼,壮胆继续小声说:“是你说这次旅行要隐瞒身份,以免不安全。” “可你也不能把我降了一辈。”我有些哭笑不得。 “你喜欢别人说你很老吗?”她不满意地嘟嘴:“你一点也不老,看上去和我差不多。” “云深在恭维我吗?”我揶揄她。 “我在说实话!”她板着小脸,一幅理直气壮的样子。 清泉镇莱家村(靖平) 莱家村位于祁连山下,清水河旁,全然不似我们一路已看惯的西北大漠的粗旷荒凉,居然山青水秀,如画似锦得像我母亲的故乡 江南。这里背靠冰川雪峰之下,清溪潺潺,花红柳绿,木叶生香。至此才明白,为什么甘州自古就被称为“塞上江南”。 莱广仁家世代都是当地的果农。五六间红砖青瓦的小屋掩映在一大片苹果树和杏树后面,煞是好看。 他家住着他父母还有一位年过八旬的奶奶,都是极淳朴热情的人。尤其是他那耳朵不太好使的奶奶,见了云深直说是仙女,拉着她的手上看下看,快没牙了的嘴笑得合不拢。 我们把两间平时空闲的屋子打扫清理了一下,就一人一间住了进去。 云深对乡村的生活很感兴趣,我就先不急着带她四处游览,只和莱家人一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几天真正的农人生活。 云深很是开怀,在人前对我一口一声“表哥”,叫得清脆。我也只能由着她。 云深在广仁母亲手把手的指导下,学会了使用烧柴火的灶台,又搞清了厨房里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的放置。然后厨房就成了她的工作间。她像个小主妇一样,在这里给一大家子人准备一日三餐。 在尝过了云深次做的菜以后,广仁母亲便主动让出了主厨的宝座。br 分节阅读_28 分节阅读_29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29 云深从很小开始对厨艺就感兴趣,住在北京的四年,跟着玮姨和家里的厨子菊婶学了不少本事,尤其是我爱吃的南方菜,她做得特别地道。 青凤现在肚子已经太大,行动不便,奶奶年事太高,早已不能胜任家务,而在这里男人要在地里干活,是不进厨房的,因此就只有广仁母亲给云深打下手做饭。我怕她一个人要做七个人的饭太累,就自告奋勇帮她干些粗活。 这是我生平次下厨,说实话,一点门道也摸不着。 云深一本正经地教我,淘米,摘菜,剥皮,切丝。看到我额头出汗,手忙脚乱,她咯咯笑出了眼泪:“靖平,你居然能够这样笨!” 广仁母亲也笑:“我今天也算次见男人进厨房。结果才知道男人天生就进不得厨房。” 青凤听见笑声,拉着奶奶踱过来,看见我的狼狈相,也笑起来。 广仁奶奶突然开腔道:“我说你们两个娃是要成亲的,是不?” 青凤赶紧凑到她耳边大声说:“现在不兴表兄妹结婚了,怕生傻子!” 奶奶两眼一翻,不以为然:“你那死了的爷爷就是我堂哥。你看广仁他爹傻不傻?” 广仁娘噗嗤一笑:“傻倒不傻,就是倔得像头驴。” 广仁奶奶得意地乐:“我看这两个娃是顶好的夫妻相,保准生不了傻子!”惹得广仁娘和青凤一阵哄笑。 我哭笑不得,只好装没听见。而云深背对着我,在翻炒着锅里的菜。 忽然“啪”的一声,云深惊叫着捂了眼睛。我一步抢上去,双手捧了她的脸看。 原来一粒油星溅上了她的眼皮,还好只是吓了一跳。但她双目里却流动着我从未见过的妩媚缠眷的波光,带着一丝捉狭,盈盈地注视着我。 我一愣,心像擂鼓一样跳起来。 我强迫自己定神,用手拂去她皮肤上的油渍,微笑着说:“怎么这样不小心?” 住在广仁家的第三天,我和云深一清早就起来去爬山,在山里玩到下午快四点了才回来。 推开院门,家里静寂一片。广仁和他父亲大概还在园子里干活。 “青凤,奶奶。”云深喊了两声,但没人应。 我先把我们爬山的背包拿到我屋里放好,云深则径直去敲青凤的房门,想给她看自己在山里采的蘑菇。 “青凤!”我听见云深的一声惊叫,便赶紧奔到青凤房里。 青凤靠着床腿坐在地上,云深一脸张惶,手足无措地蹲在她身边。 我拂开青凤脸上的头发。她闭着眼睛,咬着下唇,满额头的汗。我再低头一看,她的裤裆处已湿了一片。 “青凤,你是不是腰上一阵一阵地疼?”我问她。 她咬着牙点头。 “这样多久了?” “半……半个小时。” “奶奶呢?”云深着急地问。 “奶奶……摔断了胳膊,广仁和他爹送她……去镇上医院了。” “那你妈妈呢?”云深快哭了。 “广仁他娘……去了邻村大姑家……拿小娃儿的衣服。”说完,又一阵宫缩开始,她疼得浑身直颤。 “云深,去拿你做菜用的料酒,一把剪刀,和干净的布片。”我嘱咐她。 她眼睛瞪得老大看着我,像是没听懂。 “青凤要生孩子了。”我进一步解释。 她一听,火烫了一样慌乱地跑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通知通知,下章有点血腥,请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生如夏花(靖平) 这个村里的产妇生孩子都会去镇里的卫生所。但青凤现在的宫缩已经达到了每五分钟一次,去镇上是来不及了。 我没有专门学过产科,也没给人接生过,只在霍普金斯学通论的时候学过一些,但分娩的过程和大概的手术操作还是记得的。 我把青凤从地上抱起来,放她平躺在床上。一面安慰着她让她别紧张,一面教她呼吸的方法,要她在宫缩的间隙只做短而浅的呼吸以节约体力,而宫缩开始的时候,深吸气,然后憋气向下用力。 云深抱着一瓶酒,一把剪刀和一堆衣物,急急惶惶地进来:“我找不到布片。就拿了我的衣服。把它们剪开可不可以?” 我看了一眼她手里那一堆价值不菲的衣裙,点头道:“可以。” 她便开始抖抖索索地把它们剪成小块。 青凤是个极坚强的女子,在每一次疼痛的冲击下,只是咬紧了牙,发出轻微的呻吟。她的宫缩越来越快,越来越强,我估计着到时间了,便褪下她的长裤,让她双腿屈起,分开,腰部放松,准备开始推挤用力。 云深照着我的要求,用料酒给剪刀和剪碎的衣片消毒。我让她站在青凤身体的侧面,并嘱咐她尽量不要看,这样她便不会被青凤已经肿胀不堪的□和一滴一滴不断渗出的和着血液的羊水吓着。 她非常听话地,按我说的,一块一块给我递着布片,但是手却在哆嗦。 “吸气,屏住,用力!”青凤在我的引导下,努力地尝试着。我已经能看到一点孩子的头顶,但试了十几次都娩不出来,青凤渐渐没了力气。 我决定让青凤改用坐式分娩,这样借助胎儿自身的重力娩出,青凤可以省些体力。但这里没有医院里专用的中部有空洞的坐式分娩椅,可以让她上身直立,又不压迫她的产道。 我把她挪到床沿边,让她两条腿分别踏在两只凳子上。我试着用被子堆在她背后把她的上身支起来,但仍然不够我需要的角度。 再这样拖下去,孩子会窒息。 我一横心,转头对云深说:“云深,你跪到青凤身后,把她架起来,让她靠着你,保持她的上身垂直。” 她僵手僵脚地爬到青凤身后,一眼看到了青凤已经皮肉外翻,鲜血沥沥的□,尖叫一声,腿一软,摔在床上。 我赶忙抱她起来。 她在我怀里,脸色苍白,浑身乱颤:“我怕!我怕!”她哭起来。 她毕竟只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和未经人事的孩子。 我紧抱着她,在她耳边,大声地说:“云深,勇敢一点。现在只有你能帮青凤和孩子!” 她一排雪白的贝齿紧咬着下唇,看着我,眼泪不断地流出来。 “帮我好吗?云深,帮我!”我在她额上落下一个重重的鼓励的吻。 她用手抹了一把眼泪,依言跪到青凤身后,和我一起把青凤的上身抬起来,靠在她自己纤细的身体上。 这样青凤上身几乎垂直地靠在云深身上,一半的臀部支在床沿,产道正好不受压迫地悬空露着。 “害怕的话,你就闭上眼睛。”我嘱咐云深一句,然后飞快地回到青凤身前,重新让她开始用力。 孩子的头顶出来一小点,但又缩回去。这孩子的体形实在太大,青凤的□口已经张到最大,仍然不能把它挤出来。 我只好在青凤的□口剪了一刀,然后说:“青凤,再试一次!” 大汗淋漓的青凤深吸一口气,聚集着最后的力气,向下用力。 孩子的头出来一小半,却卡在那里不动了。 我用手指抵住孩子的头顶,轻轻把它旋了一个角度,一个硕大的男婴便从他的母体冲到我手上。 我接稳他,剪断脐带,抓着他一只脚倒立起来,在他屁股上轻轻一拍,洪亮的哭声立即响起来 是个健康强壮的孩子。 我让云深把青凤平放在床上,然后把孩子裹在云深的一条丝绸的裙子里,放在青凤身边:“恭喜你,是个健康漂亮的儿子。” 青凤摸着这个湿漉漉的不停蠕动的小东西,喜极而泣。 我打趣着她:“记得生下一胎的时候,别吃太多,让孩子在肚子里长太大。” 青凤含着泪,“噗嗤”一声笑出来。 云深站在一旁,看得似乎呆了。我走过去,搂过她,在她额上微笑着轻轻一吻:“好样的,云深。” 她看着我,回过神来,头靠在我怀里,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广仁娘回来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的孙子。她一下子老泪纵横,跪在我面前磕头:“李先生,您是我们莱家的大恩人!广仁是三代单传,莱家就指着他续香火。您救了我孙子和媳妇,我们全家就算作牛做马也要报答您!” 我赶紧扶她起来:“您快别这么说!我碰巧知道一些医理,救人所急是应当的。再说没有云深帮忙,我一个人根本不行。” 广仁娘一听,又要给云深磕头,被我们慌忙拉住。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得我是战战兢兢,汗水淋淋。欢迎生过孩子以及学产科的姐妹们扔砖,我锅盖已经顶好了。 黄花地,斜暮阳(靖平) 三天后,广仁家摆了十六桌酒席,为喜得贵子,宴请亲友和全村的乡亲。大家纷纷提着贺礼来道喜,院子里挤得满满,鞭炮声,笑闹声,此起彼伏。 我和云深被拉到首席,坐在上位。广仁全家对我们一口一个恩人地叫,他家的亲朋好友也轮着翻地向我们敬酒。 按当地的习惯,敬酒不喝,是对对方极大的不尊重。我只能一杯一杯地往下灌。他们喝的是当地酿制的一种度数极高的白酒,云深一滴也不能沾。我便也替她喝了。还好广仁事先在我要喝的酒里兑了水,怕我应付不了。 热闹的宴席从正午持续到快要黄昏。人们的兴致仍然不减,猜拳行令,谈笑风生。我的酒量不算差,但被轮番猛灌下来,还是脑袋发沉。 我对广仁摇摇头,他会意地和云深扶我回房休息,安顿好我以后,又回去招待客人。 我斜靠在床上,喝了一些云深给我泡的茶,清醒了许多。 云深照广仁说的,用一条浸过凉水的湿毛巾给我擦脸,一边担忧地问我:“靖平你很难受吗?” 我微笑着对她摇头。她卷起衣袖又把毛巾浸到身旁的盆里。 我突然看到她手臂上累累的青痕,一惊,忙抓过来细看 原来她扶着清凤分娩时,青凤抓不住床沿,便两手抓着云深的手臂用力。我当时只顾着看孩子的情形,并没有注意到。而现在云深白皙而吹弹可破的皮肤上,是一道一道青紫色的瘀痕。 我心疼得无以复加,把她揽过来,搂在怀里,一迭声地说:“对不起,对不起,舅舅不好,让你受苦了。疼不疼?”b 分节阅读_29 分节阅读_30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30 r 她仰脸看着我,一脸的快乐:“现在不疼了。” 她又突然“咦”了一声:“你有颗纽扣要掉了。” 我低头一看,短袖衫胸前的一颗纽扣已经脱了线,松松地搭在那里。大概是刚才被人劝酒推托时挂到什么地方了。 “我给你缝!”云深一溜烟跑出去,又飞快地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珐琅针线盒。 “我还不知道云深会做针线。”我有些意外。 “学校里劳动课上学的!”她有些得意。 那个当年七夕祈愿时还不会穿针的孩子,此刻却坐在我身前的床沿上,一手攥着我的衣襟,另一手灵活地飞针走线。 她纤长白皙的手像一只蝴蝶,飞到我胸前,又飞离。 她靠得我很近,前额几乎要抵在我的下颌上。我的鼻息间满是她清新甘洁的淡淡体香。我刚清醒些的头脑又开始昏沉起来。 她专注地看着手里的针线,卷翘的长睫随着轻软的呼吸一起一落,挺秀鼻梁下柔软的粉色嘴唇在屋里渐暗的光线下发出隐隐的珠润的光泽。 我受了蛊一样地慢慢垂下头,突然那样不顾一切地想吻上去。 但在我双唇触到她头顶发丝时,我豁然停住,紧咬着下唇,逼自己清醒 – 你是醉了,要么就是疯了,她还只是个孩子! 我这一切的翻江倒海,云深都没有察觉。她把线头打了一个接,脸凑上来,用牙把线咬断。她柔软的面颊隔着薄薄的衣料,贴在我胸前的皮肤上。我感觉身体里所有的血都冲到了头上。 “好了!”她欣喜地一扬眉,仰脸看着我,却又马上惊异地问:“靖平你怎么一头汗?你又不舒服了吗?”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和地对她一笑:“我想出去吸点新鲜空气。” 云深执意要跟我一起出去。我便推了广仁家的那辆旧自行车,避开仍然人声鼎沸的客人,带了云深悄悄出去。 我载着她在乡间窄窄的田艮上缓缓地骑。两旁是望不到边的菜花田。在夏日氤氲的薄暮里,十里柔黄和清香铺陈了满天满地,像柔软的锦缎,在和风里,轻摆慢款。不知名的小虫在花间自在悠然地潜游飞行,发出细微的嗡鸣。远处一个骑在牛背上的牧童,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一支乡间的小曲。 云深坐在车的前杠上,背紧靠在我胸前,双手轻轻搭在车把上,间或拨玩着把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这远离尘嚣的绚烂沉静里,人的心会从容,柔软,最后融进晚风里,和自然成为一体。 窝在我胸前的小人儿忽然极轻柔地念出一句:“let life be beautiful like sur flowers ah like autun leaves。”(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她在念泰戈尔的《stray birds》(飞鸟)。她经历了父母的死亡,又见证了青凤孩子的诞生,大概已有些明白了生命的激越和从容。 我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云深,死亡其实并不可怕。一个生命停止了,但却不会消失,而是会以另外的形式出现。生命的能量在自然界里是周而复始,永不磨灭的。当你的亲人离开你后,他们或许会成为田野里的花,原上的草,林间的树,最终又会成为另一个生命的一部分。所以面对亲人的离去,我们不用太悲伤,因为他们并没有消失,只是换了面目,总有一天还是会和我们相遇。” 她把头靠在我肩上,仰着脸看我,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成人般的平静祥和:“如果有一天,我化成了家里荷塘中的一株荷花,你就把我养在盆里,放在你的书房里好吗?这样我就能每天看到你。” 我突然鼻腔发酸,喉间哽起一团硬块,心里冲撞着千言万语,却说不出一句,只把唇贴在她发上,深深一吻。 我只愿这条田间小路,永无尽头,能让我载着她,骑到永生。 作者有话要说:靖平是天生的好酒量,轮番的烈酒灌下来也面不改色。但云深在他胸前轻软的呼吸却让他醉了,险些就把持不住。还好他定力强,稳住了。只可惜他这一番急雨惊风的挣扎,云深却并不知晓。唉,这窗户纸到底怎么捅破呢? 长相思,在长安(靖平) 我们在广仁家住了十四天,终于不得不启程了。尽管依依不舍,但和他们的分别就像这次旅行结束后我和云深的分别一样,不可避免。 广仁和青凤给孩子起名“念平”来感谢我。我也邀请他们全家,以后到北京来玩。 临别时,大家都红了眼睛。广仁奶奶拉了我和云深的手直哭:“你们两个娃这样心善,老天一定会有好报!你们一定会有好姻缘!” 云深抱着小念平不肯松手,泪珠一串一串掉在他脸上。等到我们的车已经开出了好远,她仍依在我身上不停地流泪,哭湿了我肩上的衣服。 我有些隐隐地担心,面对旅行结束后我和她的分别,她会怎样。 在剩下的两周里,我们走马观花般游过了武威,酒泉,和兰州,最后终于到达了我们这次旅行的终点,丝绸之路的东起点 – 长安。 云深和我都极喜爱这座从明代就更名为“西安”的城市。法门寺,华清池,碑林,钟鼓楼,大小雁塔,半坡,乾陵,骊山,兵马俑……。这座城市积淀了太多的历史,游不完,寻不尽。 我们踏着古人的足迹,抚着旧时的砖瓦,探寻着那些隐在千年岁月背后的故事。我也带着她走街穿巷,听高亢的秦腔,看市井的风物,品寻常的人生。 停留在西安的最后一个清晨,我和她登上了西安古城墙的东门 – 长乐门,在城楼上俯瞰这座让我们流连忘返的城市。 青色的城墙在轻薄的晨雾里,稳健,安祥,用它千年不变的沉静目光,注视着这座历经斗转星移,盛衰荣伤的千年帝都。 云深聆听着远处钟楼上景云古钟报晨的钟响,喃喃地说:“我更喜欢长安这个名字。好像是一种思念和向往。又仿佛无论岁月流转,沧海桑田,发生在这里的每一朵微笑,每一句耳语,每一滴泪,都会成为永恒,化作不灭。” 我看着她,薄雾晨钟里的云深, 不再只是过去那个活在童话里的孩童。她美丽的面目上多了成人的感悟和思虑。 我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到身下正在苏醒的古城,缓缓开口:“的确是这样。古时的长安是繁华兴盛的极致,也是很多人一生的梦想。在人们心中,它代表憧憬和思念。就像我每次来到这里,都觉得感念而亲切。心里感触良多却又很难用言语道得明。” “你喜欢唐代和长安,是因为你是唐朝皇帝的后代吗,靖平?” “并不全是。血统不是划定一切的标准。我并不因为我的先祖曾是唐朝的统治者就对它推崇备至。但客观地说,在整个中国,甚至世界的历史上,唐王朝的辉煌是没有任何朝代可以企及的。不仅是因为它经济和军事上的空前繁盛,更在于它文化的多元和心态的开放。没有一个朝代能像它那样用自信和务实去面对一切挑战和接纳未知。其实做人也该这样,坚强,勇敢,自信但又谦逊,然后就能海纳百川。” “你在说自己吗?”她眸光闪闪地看着我。 我笑笑:“我还没那么好。这是我的目标,但目前还做不到完全。” 她靠过来,双手环着我的腰,脸贴在我背上:“真想回到你心爱的那个朝代去看看。在唐朝,靖平会是什么样呢?也会是个皇帝吗?” 我轻轻抚着她交握在我腹前的双手,笑着说:“也许吧。但没准也还会当医生。毕竟做皇帝太多明思暗虑,勾心斗角,不如作医生来得坦然。” “靖平要是做医生,我就做给你熬药的童儿;靖平要是做皇帝,我就做给你磨墨的宫女。” 我大笑起来,逗她:“我要是当乞丐,你还跟不跟着我做小叫花,和我大雪天里去敲人家的门,讨一碗面吃?” “跟!”她松开手,急急地跳到我身前,双目炯炯地看着我:“要是讨到一碗面,我只喝汤,面都给你吃。” 我看着她热烈认真的眸子,笑不出来了,拉她到怀里,紧紧抱着,声音有些发哑:“那我怎么舍得!” 她扬起脸来,专注地看着我:“那么你保证,无论走到哪儿都会带着我。” 我能给你这样的保证吗,云深?你明知道我们的分离就在眼前了。 但她的那双眼睛让我没法启口。 看她许久,我缓缓说:“好,我到哪儿都把你当小尾巴一样带着。” 是我的心,而不是我的理智,在说话。 她放心而灿烂地笑了,让她背后升起的夏日朝阳黯然失色。 “不许反悔!”她夜莺一样清脆地叫了一声,把脸埋进我怀里。 我收紧胳膊,把她圈在胸前。那些分开以后我们还能再见,你会有你新的生活和角色之类的话,我一句也说不出来。我分不清是不忍对她说,还是我自己不愿说,是我在纵容她,还是在纵容自己。一切都是混乱的,缥缈的,只有我怀中的云深是真实的。 不管前尘,不顾后世,至少在此刻,她还在我身旁,在我怀里。 我听到怀里的小人儿用悦耳的声音在曼曼地念李白的《长相思》: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 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 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然后她轻轻地唤我:“靖平。” “嗯。”我应着,低头看她。 她窝在我怀里问:“这座城市除了沉积着久远的繁华和战乱,是不是也见证过无数美丽的爱情?” 我看着她星波闪动的眼睛,慢慢微笑着回答:“是的。最有名的一桩恐怕就是唐玄宗与杨玉环的长生殿盟誓。” “你会像玄宗皇帝一样,为了他的江山牺牲掉爱人吗?” “不会。这个世界上没有东西比爱更宝贵。它是永恒不灭的,因为一旦爱了,就会生生世世,永不停息。可它又是脆弱的,一旦失去了,便很难再找回。” “靖平你爱过吗?”她轻轻攥着我的手指,两只眼睛象星星一样一闪一闪。 我爱过。 但我的爱情,惨绝而凄厉。 并且我要对疏影保守永不提及的诺言。 我轻抚着她的头,慢慢答道:“一个人找到真爱,也能被对方所爱,两人还能在一起天长地久,要靠缘分,强求不来。我还没那么好的运气。” 她垂了头,有些失望。 我揽紧她,轻声安慰:“云深,别担心。你是上天眷顾的孩子,你会有你的好姻缘。” 她抬眼看我 分节阅读_30 分节阅读_31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31 ,欲言又止,盈盈双目透着晨露的薄光,半晌说:“你也会的,靖平。” 作者有话要说:筒子们,我们勇敢的云深已经开始捅窗户纸了。 番茄鸡蛋面(靖平) 旅程的最后一天,我并没有安排任何计划,旨在放松和休息。因为明天一早,我们会乘飞机回北京。 玮姨已在家中将云深的行李为她收拾好。明天夜里,我会陪她登上前往布鲁赛尔的飞机,送她回她该回的地方。 从城楼下来以后,我们驾车在西安市内无甚目的地缓行。但凡见到她感兴趣的地方,我们便下车走走看看。 我们在宽街窄巷中漫步闲逛,三三两两的老人在树下悠然地晨练,带着弦子和二胡的小乐队在公园里尽兴地吼着秦腔,古董店老板向我们兜售真真假假的字画玉器,街边的小摊上飘来油酥饼的香。 这是最寻常平凡的市井生活,但每一个细节我都用心体味,细细感受。因为今天之后,一切会不同。 她有她新的人生要开始,而我,会成为她青涩年少时的愉快回忆。 她今天早晨在城楼上说:“发生在这里的每一朵微笑,每一句耳语,每一滴泪,都会成为永恒,化作不灭”。我不知道多年以后当她找到自己真正的幸福时是否还会记得这话,但于我,发生在这里的每一个细枝末节都将会是我今后人生中的永恒与不灭。 转眼间已到了下午五点,我问身旁的云深:“饿不饿?晚上想去哪里吃饭?” 她看着我,长睫蝶翼一般微翕:“我们今晚回旅馆,我做给你吃,好不好?” 我们住的是four season hotel顶层带双卧室的总统套房,里面有一个宽大的厨房,炊具锅碗一应俱全。我却对她摇头:“不好。我不想你累着。” 她撅了嘴,抓着我的衣角:“我想做饭给你吃,求你了,靖平。再说我在外面也已经吃腻了。” 我拗不过她,只得点头答应:“那就做最简单的。” “你想吃什么?”她快乐地扬眉,满脸愿望被满足的喜悦。 “番茄鸡蛋面。”这已是我能想出的最简单的吃食。 “你平时最不爱吃面的。”她看着我,一脸的怀疑。 “你如果还要做比这更复杂的,我们就在外面吃。”我坚决地摇头。 她满脸不甘,但却只能妥协。 我们开车找到附近一家超市,我推了一辆购物车和她一起进去。店里顾客已经不少,各自精挑细选着货物,热闹而井然。 云深次来这样的地方,好奇地左顾右盼,拽着我要把每一个货架都看一看。我便由着她。结果在超市里逛了快一个小时,该买的做晚饭的东西还一样没买。 最后在我的催促下,终于挑好了一些菜和调料,我便推着购物车和她一起去付款处。 她双脚踩在购物车的底杠上,手把着车沿,面朝着我,调皮地笑。我作势要把车猛地一掀,她吓得叫了一声,赶紧从车上下来,对我嘟嘴嗔道:“靖平,你这样坏!” 这时,一位身穿店员制服的中年妇人走过来,皱皱眉对我说道:“先生,请你们不要在店里这样开玩笑。你女朋友要是摔坏了,本店是要负责的。” 我连忙道歉:“对不起,下不为例。” 刚想再接着解释,只觉得手心一暖,侧头一看,原来是云深悄悄握住了我一只手,紧靠在我身边,褐眸里含着熠熠的星辉,看着我。满目的愉悦,期许,紧张,和欲言又止。 我一时间没了言语,只让她握着我的手,和她这样站着。 “好啦,”我将手轻轻抽出来,再放在她头上抚了抚:“你再调皮,我们就要被人赶出去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回到酒店我们便动手做饭。 她本不让我插手,但我执意帮忙,便被她派作打下手,帮她洗葱,切西红柿,打鸡蛋。 而云深站在炉台前,现将罐装的鸡汤烧开,然后煮面条,煎鸡蛋,熬番茄,再将各种调味品按比例配好,所有的动作舞蹈一样优美好看。 最后,我和她对坐在厨房旁小饭厅里的方桌前,一人面前放着一碗番茄鸡蛋面。我的是大碗,她的是小碗。 雪白的龙须细面泡在清亮的汤里,面上浮着鲜红,碧绿,嫩黄的一片,浓郁的香气溢了满室。而云深便隔着面汤上袅袅升起的氤氲热气,在微醺的灯光下,盈盈地注视我。 “你先尝一口,看喜不喜欢吃。”她的声音里带着期盼。 我盛了一匙汤送到唇边,满口浓香里带着回味悠长的果酸和隐隐的清甜。 “这该是我喝过的,最美味的汤。”我放下汤匙,对她微笑。 她满足地笑,也尝了一匙,细品一阵,抬头看我:“靖平,你说这味道像什么?” 一些酸,一些甜,浓郁绵长,悠悠不断。 这像什么?这像我初恋时的情感。云深,你希望我说什么呢?我此时在你面前能说什么呢? 我对她微微笑道:“这味道,又像番茄,又像鸡蛋。好了,你再不让我吃,你唯一的舅舅就要饿死了。” 她明亮的眸子有些黯然,垂下眼帘,看着自己面前的碗。 “要听音乐吗?”我问。 她摇头,轻轻说:“我只想和你好好吃面。” 这是我和她之间,对话最少的一次用餐。 温黄的灯下,我和她对坐着,静静地吃面。最简单的一顿饭,我们却吃得极慢。 她把她吃不了的面拨给我,我将她爱吃的番茄从我碗里挑给她。当我们的筷子碰到一起时,她拿欲言又止的眼睛看着我,而我只平静地对她微笑。 她额前的刘海在灯下漫出柔缎一样的光泽,微垂的长睫下仿佛含着一个梦。我不会忘了这场景,甚至希望能将它刻进我今后的梦里 作者有话要说:一碗再简单不过的面,再加上一份深重难言的情感,吃起来会是什么味道? 偶饿了,去找我的番茄鸡蛋面吃。:d 雷雨夜(靖平) 吃完面,我给她洗了一碟从超市买来的葡萄,让她去客厅看电视,自己则收拾了碗筷,放在厨房水池里清洗。 这本可以留给酒店服务生明天再打扫,但云深从小对味道很敏感,又见不得室内脏乱,我便顺手将这些都清洗整理了。 我正洗着碗,哗哗的水声里传来云深的声音:“为什么不用洗碗机?” 我一抬头,她正坐在宽大的大理石橱台另一端的酒巴凳上,一手支着下巴,看着我。 “就一点东西,手洗着更快,也省能源。”我对她笑笑。 “为什么不让我帮你?”她接着问。 “公主殿下,我知道你会做饭,可你洗过碗吗?”我笑着问她。 她红了脸,窘道:“那你怎么会做这样多的事?” “我一个人在美国上学又工作了七年,总不能让个佣人成天伺候我吧。”我用毛巾擦着手里的碗。 “那你也可以教我呀。”她嘟嘴道。 我笑道:“你以后在宫里用不着的。” 她垂了眼帘,静默一会儿,又抬眼幽幽地看着我:“新月说,在她家里,都是她妈妈做饭,她爸爸洗碗。” 我手里的动作顿了一顿,又温言道:“普通人家,虽然请不起佣人,但平凡琐碎的家事,大家一起做来,自有相依相偎的真切亲情在其中。这一点,富有阶层的人家反而不容易体会到。” 她听了半晌不作声,轻轻从凳子上下来,转身走到客厅里的落地长窗前站着。 我跟出去,站在她身后。 我们脚下是华灯如水,雍容繁盛的长安,而头顶是明暗远近,交错如织的满天辰星。 她转过身看着我,星辉下,已是泪流满面:“我不想回去,我不喜欢那里。” 我揽了她在怀里,拭着她颊上的泪:“云深,人的一生会有很多事是想做的,而同样有很多事是该做的。你渐渐长大了,就要学会把它们区分开来。在布鲁塞尔,有你大部分的亲人,他们都是和你最亲密的血亲,尤其是你的爷爷奶奶。你父亲是他们最钟爱的孩子,而他的离世对他们的打击有多大,你是看到的。现在在感情上,你是对你爷爷奶奶来说最重要的一个人。你爷爷中风在床,你奶奶要担心他,还要操持整个家族。他们都是老人了,需要你留在身边,陪伴慰籍他们,替他们分忧。” “那我就半年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半年回北京跟你和玮奶奶住一起。”她红着眼睛说。 我抚着她的头叹了一声:“云深,别孩子气。你还有另一个重要的身份 比利时唯一的公主。这就注定你身上有比平民女孩子更重要和不能推卸的职责要承担。目前比利时民众对你家族的过分挥霍已经相当不满,甚至已经传出了要废除君主立宪的提案。但国民喜欢你,对你充满了好奇,你的家族需要你的努力去赢得民众的好感,帮他们度过危机。” 她直直地看着我,眼里的哀伤深重得让我心碎:“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因为这是他们从小就教我的,而且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我的。但是除了这些,我为什么就不能拥有我想要的呢?我只是想……,只是想……”她已泣不成声。 我把她紧搂在胸前,让她的哭声将我撕成一片一片。 有一刻,我几乎要告诉她,留下吧,做你想做的事,过你想过的生活。但理智和现实却让我只能将齿关闭得紧紧,紧到发疼。 她哭了许久,终于累了,让我抱回她的卧室,洗漱之后,沉沉睡了。 我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看着窗外的满天星斗,辗转无眠。 她想要什么呢?没有繁文缛节的生活吗? 她在北京生活了四年,我明白她喜欢这种远离宫廷的无拘无束。那种她与她父母,玮姨,和我之间的真切温暖的亲情,在布鲁塞尔是不会再有的了。 虽然当初与annsophie皇后约定时,我便知道送她回去是必然的事,但却未曾料到她的生命会在瞬间发生如此的巨变,这种转变对她这种年龄来说,太难以承受和把握。而她回去以后所要面对的也不是一个轻松的环境 - 皇室因为财政和民心的问题已经压力相当大,而云深的叔叔刚继位就开始和自己妻子闹离婚,这无疑是雪上加霜。她父母去世,祖父半身不遂,祖母虽然疼爱她,但却要忙于应付内政外务,可能也不会有太多时间和她在一起。 我要眼睁睁看她回那个冷漠疏离又压力重重的篱笼吗?可我又怎么留得住她? 两个月前离开布鲁塞尔时,annsophie皇后的 分节阅读_31 分节阅读_32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32 明言暗示还历历在耳,更何况我对云深没有丝毫的监护权。 我只能看着她离开,束手无策。 作者有话要说:通知通知,下一章会有重大事件发生,云深要捅窗户纸了。 初吻(靖平) 一声隐隐的轰鸣打断了我纷乱的思绪。 我起身撩开窗帘,方才的满天繁星已消失殆尽,急促的雨点箭一般敲击在窗玻璃上,而天际浮动着闪电的白光和滚雷的闷响。 平日在家时,云深最怕雷电,以至于每逢雷雨的夜里都一定要她母亲或玮姨躺在她身边才能入睡。为此,她母亲还笑话她一定是个不孝顺的孩子,怕被雷轰。现在所幸她已经睡着了,但愿不要被雷声吵醒。 我正想着,一声惊喊从隔壁房间里传出。 我急步过去,已顾不上敲门便将云深的房门推开。 从窗帘缝隙中透出的明灭不定的电光里,我看见云深正抱着一个枕头蜷成一团。 我快速走到她床前,俯身下去,把住她的肩:“云深,不怕,我在这里。” 她将脸从枕头里抬起来,一看是我,双手便放开枕头,攀住了我的脖子,一张小脸紧紧贴上了我的面颊。我触到一脸濡湿,分不清是汗还是泪,而她的身体在微微地发抖。 我一手抱着她,一手打开她床前的台灯。 微暗的灯光下,她纸白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恐惧地睁着,双唇哆嗦着唤我:“靖平!靖平!” 我忙应她:“我在,我在!你别害怕。舅舅跟你在一起的。” “你不走好吗?你一直抱着我好吗?求你,求你!”她抓着我胸前的睡衣,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我一愣,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这时,一个炸雷撕裂一般劈下来。云深全身一缩,一声惊叫已要出口,却又被她生生咬在齿间,只紧闭了双眼,身体抖得像风里的叶子。 我再顾不得许多,把她往胸前一搂。决然道:“好。我陪着你。” 她满脸的紧张顿时松弛下来,急巴巴地往旁边挪了挪,在床上给我让出一些地方,又把她刚才抱着的枕头推过来让我用。 我看看自己身上穿的长到手腕脚踝的睡衣睡裤,还算齐整,便一横心,在她身旁躺下,伸手关了灯。 黑暗里,我们并肩躺着。她的身体侧过来靠向我,我便伸手过去环住她,让她将头枕在我肩窝里。 厚重的窗帘隔住了闪电的强光,却隔不住震耳的雷声。每一阵雷鸣,她的身体都会一悸。我干脆也侧过身,面对着她,另一只手环在她腰上,把她整个人纳进我怀里。 她的两只小手放在我胸前,额头贴着我的下颌,温软的呼吸一起一落吹在我的喉结上。她和我向来亲密,但身体上却从未如此贴近。 这在通常情况下是不应该的,但我却发现我仿佛中了蛊一样,一旦抱住她的身体便不想再松开。这发现让我惊异和担心。 “靖平,”怀里的小人儿轻声说:“你的心跳得好快。你也怕打雷吗?” 我暗自苦笑一下,我要真怕的是雷就好了。 我轻轻拍拍她的后背,哄着她:“别乱想了,乖乖睡觉。” 她不睬我的话,继续说:“你会来布鲁塞尔看我的,对吗?” “对。” “一个月来一次?” “那不太可能。两三个月吧。” “一次能待多久呢?” 我不让她再说了:“大概三四天。云深,待会儿越说越兴奋,你要睡不着了。休息不好,你明天要晕机的。” 她这才安静下来,不多时便睡着了。 但今晚,睡不着觉的人却是我。我在黑暗里拥着她,闭目默数她的呼吸。这是次,也将是最后一次。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小人儿在轻轻地动。我以为她是在梦中翻身,正要睁眼看看她,带着她特有的甘洁体香的呼吸已漫进了我的鼻翼,下一刻,一片温润的柔软带着微颤,轻轻落在了我的唇上。 仿佛今夜所有的雷电都击在了我身上,我僵直地躺着,控制着快要跳出喉咙的心,和随时想启开齿关去回吻她的疯狂。 终于,她的唇离开了我。一切都回复了安静,静得能听见我自己的心跳。 “靖平。”她柔美的声音低低地唤我。 我翻个身,背对着她,佯装沉睡。 片刻后,我听到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然后她在我身旁静静躺下。 雷鸣渐渐消隐,急促的雨声像纷乱的鼓点击在我心里,而我身侧,是她均匀的呼吸,一起,一落。 云深刚才那样做是为什么? 她,喜欢,或者有可能,爱我? 我的心瞬时疾跳起来,但理智却在脑子里敲鼓一样地喊,这不可能。 这是一个失去至亲的孩子在惊惶无助中对亲情极度渴望时产生的错觉,是一个未涉世事的孩子对爱情朦胧的憧憬和误读。但你却不能糊涂一时,害她一生。 你想把她从丧失双亲的绝望崩溃里拉出来,就满足她对你在情感上的一切需求,可你是否潜意识里也在纵容你自己去享受她对你的依恋,从而误导她? 她才刚刚十六岁,只是一般孩子上高一的年龄,她分得清什么是爱情,什么是亲情? 她没有错,错都在你。这种误导已经对她是一种伤害,可惜你知道得太迟。停止吧,一切都要停止在这里。 可窗外的雨却仿佛一个丧心之人的嚎啕,泼天洒地,不休不停。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这章,我有点心痛云深,有那么两秒钟我想拍靖平,但是又舍不得。唉,这两个小冤家都是偶的心头肉,让他们自己去相互折磨吧 好事多磨,嘿嘿。 长相思,摧心肝(靖平) 回到北京家里,玮姨已经吩咐着佣人,为云深收拾好了离开的行装。 今天夜里,我会和她登上飞往布鲁塞尔的皇室专机。等把她送回皇宫以后,我会转道去斯德哥尔摩的瑞典医学院处理一些工作。 在北京家中休整的半天里,我一直待在书房里匆匆浏览不在的这近两个月里医院和公司的营运报告,和瑞典医学院的几个血液研究项目的中期数据记录。我强迫自己的思绪让工作占得满满,以此来压制我任何要将她留下来的疯狂念头。 云深知道我忙,便乖乖地不来打搅我。玮姨怕她难过,就一直陪着她。她并没有带走她心爱的宠物鹅茅真,说是留给我做纪念,让我别忘了她。 在我们从北京到布鲁塞尔的越洋飞机上,我坐在办公室里,想要工作一会儿,但根本就是徒劳 – 我的脑子里全是云深的身影。 我起身,踱到隔壁的卧室,在门前停住。 云深在里面睡觉。她今天一上飞机就晕机,我喂她吃了一片晕机宁,她便昏沉地睡了过去。 今晚动身的时候,玮姨悄悄告诉我,云深在家已哭了一天。 我该怎么办?调转机头飞回北京吗?这根本就是梦话。云深,原谅我。我只想让你振作快乐,然后开始新的生活。 云深和我在便衣的护卫下,瞒着媒体和公众,悄悄地回到了布鲁塞尔宫。 比利时的新任君主,云深的叔叔 felix二世率领整个皇室,热情地迎接了我们。annsophie皇后,现在应该称她为,annsophie皇太后,见云深气色好了很多,精神也挺正常,大舒了一口气。 在当晚为欢迎云深归来和感谢我的家宴上,云深只草草吃了两口,就说太累,回房间休息了。我因为第二天一早要赶去斯德哥尔摩,饭后和大家寒暄了一阵,便回了自己房里。 我刚回房坐下,就听见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我一面整理着明天要带走的行李,一面应着。 一个小小的人影悄无声息地钻进来。 我回头一看,吃了一惊:“云深?你怎么还不睡?” 她披散着柔缎一样的乌发,穿着一件米色的长袖蕾丝睡袍,却赤着脚。 我赶紧拉她坐下,找了一双我干净的袜子给她套上。 她双眼和鼻尖都红红的,显然又哭过了。 她任着我摆弄,只是眼睛直直地看着我,仿佛过了今夜就再见不到了。 “你会每天去喂茅真吗?”她问。 “当然会,只要我在家。”我保证着。 “你在喂它的时候会想着我吗?”她再问,眼里含了一世的哀伤。 我再看不下去,心疼地搂她到怀里,轻轻抚着她安慰:“我任何时候都会想着你。乖云深,坚强点儿。我们还会再见的。” 她抱紧了我,哀哀地求着:“我才到这里一会儿就已经想北京了。我们回家吧,回北京。” 我抱歉地说:“云深,布鲁塞尔才是你的家。你生长在这里,你属于这个宫廷。” “那你不要走,留在这里和我在一起。”她的声音里已有了哭腔。 我叹了一口气:“不行,云深,我还有工作和责任。” 她双手抓住我胸前的衣服,扬起脸来看着我,美丽哀伤的双瞳中闪着不顾一切的光:“我跟你走吧!随便去哪儿,只要和你在一起!” 一霎那,她方才描述的那幅图景闪现在脑海里,诱得我的心无法抑制地狂跳。那会是罪恶,但那罪恶却无比地诱惑着我。 我咬着牙拒绝:“我不能。我不是你的监护人,我没这权利。” “那你娶我吧!”她冲口而出。 我惊得松了手。 她看着我,浑身颤抖着,仿佛使出全身的力气,怯生生地问:“你爱我吗?” 西安那夜的惊雷急雨又在我耳边响起,轰得我五脏俱裂。这两天来,我用尽全力一直在压制回避的问题,终于避无可避。 她知道她在问什么问题吗? 她知道她在问我要什么吗? 她只是一个刚十六岁的,慌得没了主意的孩子。 她不知道。 我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沉着:“云深,你还太小,分不清爱情和亲情。你和我感情很深,但那是亲情。等你大些了,多经历一些事和人,才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你现在还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她看着我,一双褐眸中的璀璨光采化作哀绝的空茫。那空 分节阅读_32 分节阅读_33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33 茫如同一把尖锐的利器从我心上狠狠划过。 终于,她哭起来:“你就是我想要的全部!我是小,见过的人也不多。可是我明白我自己的心。” 那是种让人听了,肝肠寸断的哭泣。 我呢?我明白我的心吗?我爱她吗? 她离我,仅咫尺之遥。只需一伸手,我便可以得到她。我便再没有矛盾,再没有挣扎。 可是,她还没有成年,我怎么能? 在她还没有清晰的爱情概念的时候就占有她,误她一世,我怎么能? 如果她为我错过她生命里那个真正能渡她过重重劫难的人,而害她一生,我怎么能? 她哭得全身打颤,我却次硬着心肠,不再像以往那样搂她,吻她,哄她。 我不能再误导了她。她的生命该有一个除了我以外的,新的,更广阔的世界。这才是她该有的,健康正常的成长。 “你爱我吗?”她仍坚持着要答案,但声音却比刚才更小。 我转过身体,背对着她,许久,我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说:“我只像长辈一样爱你,再没有更多。” 我不敢转身,因为再看她一眼我就会彻底土崩瓦解,前功尽弃。 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转身,云深已经不在房里。 我坐到她方才坐过的床前,精疲力竭。 床单上有一片冰凉的濡湿 是她的泪。 好了。恭喜你,李靖平。你功德圆满了。你做了一件正确的事。她长大一些后便会懂得。 但是为什么,你心里有一个声音,初始微弱,续而壮大,最后变成了疯狂的叫嚣。它在喊,不! 为什么,你心上有一把钝刀在割,直痛到你快没法呼吸? 难道初见时,她便在你心里生了根,这么多年来,更是盘根错节入了你每一分血肉。如今把她生生地抽离,你便只能分筋错骨,撕心裂肺? 为什么,你现在又想要不顾一切地把她搂在怀里,永世不再放开? 在她十二岁时,你曾在普渡寺许愿要护她一世平安周全。这大概就是你为这个诺言所要付出的代价吧。 那天在西安的城墙上,她念了《长相思》的上半段。而现在,这首诗的下半段却像被人用把刀一字一字刻在我心上,鲜血淋漓,痛彻肺腑: “上有青冥之高天, 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 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黑暗里,在带着她泪水的床上,我静坐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窗户纸算是被云深捅破了,但换来的只是靖平的拒绝。 接下来,便是分离的岁月。 时间是会让人淡忘对方,还是会让思念越加强烈? 生命里出现的那些新鲜的面孔是会让自己淡忘了旧爱,还是反而让那人的影子越烙越深? 有时,人的清醒和觉悟就只在一念之间。 第四卷:青鸟(上) 给父母最后的信(云深) 亲爱的爸爸妈妈: 你们好吗?现在在做什么呢? 是在和图坦卡蒙法老坐着聊天吗?他是不是会说,你们在他的陵墓里找到的那张纸莎草纸上写满的无法破译的文字,实际上是他小时候次满篇错字的作文? 或者是在和马可波罗一起喝酒,逼着要他承认,他游记里写的,一半都是在吹牛皮? 看,再不用满世界颠簸和风餐露宿的辛苦,你们就可以发现那些你们一直以来都在探求的历史秘密。这样是不是很快乐? 你们要回来的前几天,我在一家店里看到两套深色的牛仔装,上衣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口袋,好看而且方便,适合你们在野外工作时穿。 我当时拉着靖平要他和我一起去帮你们试试。妈妈的那套我穿着稍微大了点,而靖平因为比爸爸腿长一些,肩宽一些,穿爸爸的尺码让他挺难受,可还是很好看。 我买了下来,想作为礼物送给你们。现在它们正被放在你们的灵柩里,躺在你们身旁。你们会喜欢吗?在天堂里会穿吗? 你们这样深爱着彼此,在天堂的永生里,也一定会幸福,对吗?在那里,再没有任何东西能妨碍你们的爱情和自由。 可你们为什么又撇下我了?以往是为了你们的工作,可我总能在周末和你们团聚,但这次你们却永远离开了我。 从我记事起,我就明白我跟bernard,pierre,和olivia都不一样。他们的父母时时都和他们在一起,而我一年只能见到你们短短的几面。 从那时起,我心里就有了个可怕的想法 我的父母并不爱我。 祖父和祖母给了我比对其他任何儿孙更多的宠爱和关怀,但我却更渴望你们的爱。我盼望着每次与你们短暂的相处,常常幻想着我也能像我的堂兄堂姐那样和他们的父母撒娇嬉戏。 但每次真正相见时,我却只能隔着距离向你们行礼,然后缩回祖母身边。无时无处不在的女官和侍女让我无法向你们走进,而内心里被拒绝的恐惧也阻止着我告诉你们,我对你们爱的渴望已强烈到近乎卑微。 终于在十二岁的那年夏天,我生平次有了机会离开宫廷,和自己的母亲独处。母亲带我来到中国北京,她幼时的家。 一切都是陌生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人们讲着我并不太熟悉的中文,看我的眼睛充满好奇。我惶然地四顾,但在我身边的却不是我所熟悉的祖父祖母或者女官侍女,而是我心心念念却又无比陌生的母亲。 母亲温柔地笑着小心地向我接近,我紧张得战战兢兢,手足无措起来,明明心里想要朝母亲伸手,但不知何故却站着不能动弹,只垂了惊慌的双眼看着地面,心里的盼望,气恼,沮丧,与纷乱已快将幼小的我生吞活剥。 但须臾,我所有的惊惧惶惑与担心骇怕都在荷塘前看到那双眼睛后,嘎然而止。 眼睛的主人,是靖平。他告诉我,爱本身就是一种幸福和骄傲,不论你爱的人是不是能用同样的爱来回答你。他帮我打开心里的结,让我看清了你们对我的爱与无奈。 终于,我可以像普通孩子一样和自己的父母生活相处。虽然我们只能在周末见面,但在剩下的时间里,我都会热切而耐心地等待,那种与你们短暂相聚的快乐能撑着我渡过漫长的期盼。 我十四岁那年,你们的飞机因为恶劣的天气而延长飞行。我一直看着檐前的雨,直到心慌得坐不住了,便跑进靖平书房,打断正在专心工作的他,问:“他们会有危险吗?” 他抬头,微笑着回答:“不会。” 我便会有了十分钟的安心。而之后,又会跑到他跟前,再问一次。 他总那样好脾气和耐心,帮我度过了我人生里最漫长和害怕的等待。 但是现在,无论我怎样等,你们再不会回来。 我从没问过你们,在自由和我之间,你们更爱谁。我不愿让你们为难,也怕听到我不想听的答案。虽然我也爱爷爷奶奶,但是你们和靖平却是我在这世上最爱的人。没有了你们,我的世界已经塌了一大半。而我现在唯一活下去的理由 – 是靖平。 是的,我爱他。已经爱了很久。 请原谅我一直以来的隐瞒。我怕让你们惊骇,怕被你们阻挠,怕被靖平拒绝。 可是他会爱我吗?就像爸爸爱妈妈那样? 如果他也离开我,你们能来带我走吗?至少这样我不会一无所有。 再见了,爸爸妈妈。请照顾好自己。祝你们在天上幸福,快乐。 爱你们的, 云深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有童鞋说想看以云深为节,那么从现在开始,大部分章节就都是由云深来叙述了。 这封信是云深在她父母下葬前的那天夜里写好的,没有任何其他人看过。 从此之后,云深置身的是她本该一直属于,但却久违了的宫廷。在这个没有靖平的世界里,她经历着与在此之前截然不同的人与生活。 似水流年(林玮筠) 自从云深离开北京回比利时,已将近一年。 中国关于她的报道不多,但在欧洲她却是家喻户晓的人物。靖平定了比利时日报和欧洲时报,在那些报纸上,她常常出现在头版。欧洲人称她为“比利时天使”。 八个月前,比利时arie王室遭遇了空前的国民信任危机。导火索是一名酒吧女招待向媒体披露她与比利时现任国王felix二世育有一个年已十岁的私生子。此言一刊出,举国哗然。王室最初坚称这是敲诈和诬蔑,但dna亲子坚定的结果却证实了酒吧女所言为实。王室不得不每年向这对母子提供高额的赡养费,但却坚决不承认他们的身份,也拒绝给与他们任何头衔。 紧接着,felix二世和isabelle皇后的二儿子pierre王子被小报记者拍到在美国召黑人妓女和吸大麻的照片。更雪上加霜的是,一位退休的王室内务官员将王室近年的支出记录卖给了媒体,而记录上所显示的王室成员任意挥霍纳税人金钱的事实,激起了比利时国民的愤怒。国会里已经有议员提议废除比利时的君主立宪制,从此比利时国民将不再纳税供养皇室。 这时,那位自从父母死后便在深宫里足不出户的gisele公主,出现在了公众的面前。 虽然比利时人在她父母的葬礼上已经被她的容貌折服,然而时隔半年之后,当她作为王室发言人,在比利时国家电视台的直播间里,真诚而优雅地代表皇室,向比利时国民发表道歉声明时,全比利时再次为她的美丽而震惊。 她已经褪去了孩童的稚气,取而代之的是欧洲皇室典范的优雅和中国江南女子的清灵秀泽。她的容貌发肤和身体比例更是最完美的东西方人的结合。 当年的疏影美在她香远溢清的恬淡纤秀,而和她有着一双相似眼睛的云深,则是倾国倾城,石破天惊。 她频频地参加各种慈善和公益活动,为穷人征集善款,去医院看望病人,在贫民的社区里作义工。不仅如此,她还进入了布鲁塞尔大学音乐学院的作曲系,成为比利时皇室中位就读公立大学的成员。 她是古老王室里一股清新的风。她的亲民和美丽博得了民众的好感,再加上王室诚挚的道歉和其后内部的改革,这场危机总算平息了下去。 以往因为文化上无甚自己特点而被其他欧州人取笑为“乏味”的比利时人,现在有了驳倒对方的骄傲 这位历史上绝无仅有的欧亚混血公主。 她还不算成人,因此媒体的绯闻八卦并不太多地纠缠她。但整个欧洲都在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议论着她成年以后有可能在情感生活上遇到的种种,以及哪位欧洲适龄的王子会合适她。而她的衣 分节阅读_33 分节阅读_34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34 着举止也成为同龄少女模仿的对象。 她给我写信,问家里所有人的情况,包括那只叫“茅真”的鹅,唯独不提靖平。 我记得她走之前的那天,在靖平的书房外坐了许久。她哭着问我:“玮姨,我该怎么办?” 我知道她是在问她和靖平怎么办。我虽然比任何人都更想看到他们俩走到一起,但姻缘这事,只靠缘分是不够的,还需要天时地利,而她还没有成年。于是我便劝她再忍一忍,先分开几年。 而接下来她绝望的恸哭则让我心惊泪落。 过去的四年里,我亲见着靖平和她的朝朝夕夕。我非常清楚他们对彼此的感情,尽管靖平自己仍在云端雾里。但现实摆在眼前,我只能叹气。但愿他们的缘分不会就此而尽。 靖平送云深回比利时那一趟回来以后,只说一切还好。 我没有更多追问,因为我知道他的性子 他若不想说,多问无益。 只是他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云深出现之前,甚至更忙碌。他工作的时间比以前更长,更频繁地出差,在家里待的时间更少。另外,他不再去宜园的荷塘。 当然,他疯狂的工作是有回报的。今年他主导的实验项目发现了治愈乙型肝炎的抗体,这给他带来了锦上添花的赞誉和财富。在此之后,他的学术成就和领导才能又让他接过了瑞典医学院院长的权杖,成为这个医学界最顶尖学府里最年轻的,也是唯一的一位非瑞典国籍的院长。而他创办的医院和制药公司已经位列福布斯产业排名的前三甲。 财富,荣誉,他拥有的,已无人能企及。 他的外貌体格跟一年前相比,几乎毫无变化。但在他极少数的不工作的闲暇时,他眼中少了以往的平静安然,多了失落和挂怀。 追求他的女子仍然如过江之鲫,但其中出现了一位,让我次感到了不安。那就是瑞典公主atilda。 以前在他就任瑞典医学院副院长期间,他所主导的几个实验室都取得了骄人的研究成绩。而同时在他力主下推行了学院体制改革,设立了学院直属的制药机构,把商业和学术直接挂钩,使学者可以直接从他们的研究中获得经济利益。这项举措杜绝了先前屡禁不止的,学院的研究人员受其他医药公司的高薪诱惑,利用学院的设备和人力资源,搞兼职的现象,从而维护了学院的学术实力和声誉。因此在今年瑞典医学院的院长选举中,靖平的成就和能力无人能诟病。 他唯一的障碍是,他不是瑞典人。由非本国人执掌瑞典人引以为民族骄傲的学府的大印,从该院1810年建立以来绝无先例。 关键时刻,是身为学院委员的atilda公主的强力支持与游说让学院破了传统,最终靖平以绝对优势的票数当选。 atilda公主拥有瑞典医学院授予的医学硕士学位,并在学院就任组委会委员。和她的高智商同样出名的是她的美貌。 我曾在斯德哥尔摩,靖平的就职仪式上见过她。淡金色的头发,冰绿的眼睛,高挑修长,华贵优雅,当然,也倨傲。整个仪式上,她都站在靖平身边,两人看起来无比登对。 她对靖平的支持和青睐,已在报章杂志上被炒得火热,甚至有流言甚嚣两人已经秘密订婚。 我相信瑞典人会乐于见到靖平这样一个传奇做他们国家的女婿。 由于工作的关系,她和靖平的接触非常多,这让我担心,因为她实在是云深的劲敌。我知道靖平是个专情的人,但他和云深在布鲁塞尔发生了些什么,我不得而知。 世事无常,斗转星移。命运究竟会把他们两人带向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童鞋们,偶又在吹牛了 目前还没有治愈乙型肝炎的抗体 (为了显得靖平厉害,又不能侵犯前人的专利,偶就被迫发挥想象力,撒谎吹牛了,大家表见怪。) 大家能看出来云深的家族危机和问题四伏,她置身这样的环境里,称不上太幸福,而且今后的一些坎坷纠葛也跟她的家族和身份脱不了干系,所以云深的公主身份带给她的痛苦会多于幸福。 另外,聪明的童鞋们,大家也能看出来,云深的情敌就要登场了。 巴尔蒂莫的重逢(靖平) 上一次见rubste 教授是三年前,我和他一同在大阪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当时会后我去给云深买礼物时,他还笑我变成了孩子王。以后虽然常有电话和邮件的联络,却始终没有再见。 然而时隔三年后的再次相见却并没有让我感到喜悦,因为这次的会面地点是在霍普金斯医学院的sidney kil癌症中心 他的病房里。 他被却确诊为肝癌,刚做了手术。 我得到消息后,立即从斯德哥尔摩赶了过来。见他之前,我询问了他的主治医生,得到的回答是 – 他所剩的时间只有一年到一年半。 我生命里又一个重要的人要离开了。岁月究竟还给我留下多少情感是可以把握的? 走进rubste 教授的病房时,一位年约六旬的妇人正坐在他床前。 rubste 教授看到我,高兴地大声说:“我的伙计来了!”他明显地消瘦,原先一头浓密粗硬的头发因为化疗已经脱光,但一双眼睛却如旧时一样矍铄有神。 他为我介绍了那位妇人,说是多年的老朋友。我们寒暄几句后,她就匆匆告辞。于是病房里剩下我们两人。 “你没给我带酒来?他们现在不让我碰酒,连注射时的消毒酒精都省掉,怕我拿去喝了。”他对我眨眨眼。 “我没这个胆。”我故作轻松地对他笑。 “没交情!没有我当年把你从一个小菜鸟提拔成我的研究助理,你今天能当上瑞典人的院长,还跟霍普金斯学院对着干吗?”他故意瞪眼。 “对,我有今天全靠了你。你教出我这样一个霍普金斯的叛徒,他们不让你喝酒也是该的。你现在住的可是霍普金斯的内部医院。” “听着小子,别光顾着看我的笑话。你得快点在瑞典干些名堂出来给我瞧瞧,我的时间可不多了。”他一派轻松无谓地玩笑着。 我心里一抽,赶紧转开话题调侃他:“方才那位女士只是朋友吗?我看不止吧。” 他笑笑:“她是我年轻时的恋人。” 我突然觉得我触到了一个此时并不恰当的话题。 他却不以为然:“想听故事吗,靖平?” 我有些歉意地注视着他,预感到这不会是一个轻松的故事。 “我那时还年轻,也还没什么成就。她是我的恋人,也是我唯一爱过,而且现在还爱着的女人。我当时认为自己要么会是一个功成名就的工作狂,要么会是一个一文不名的窝囊废。而这两种人都不会让她幸福。于是我替我们两人做了决定,把她让给了一个我和她共同的朋友,一个家道殷实,又英俊体贴的老好人。后来他们就结了婚,一直过着平静的生活,最近刚当了爷爷奶奶。我以为这么多年以来,我成就了她的幸福。可刚才她告诉我,那不是她想要的。多么可笑,我自以为伟大的自我牺牲,换来的居然是我和她的遗憾。”他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自嘲和失落。 “但你的初衷是好的。”我安慰着他,但却仿佛像在安慰自己。我对云深的安排终是为她好,虽然当时看来是违背了她的意愿。 “靖平,你和我在事业上都是极自信的人。干我们这行的,要的就是极强的自信坚持和冷静理性,否则顶不住他人的异议和瓶颈时期的自我怀疑,出不了成就。但感情,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不要用理智去分析感情,不要替对方作决定。要跟随自己的心,而不是大脑。”他目光熠熠地注视着我,这话显然是专门说给我听的。 我苦笑一下:“老爷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有些粗鲁地回答:“别跟我装傻,说什么自从你的疏影死了以后你就不会爱了的屁话!别看那些狗仔报纸一天到晚在猜你是不是性冷淡,我可知道你心里现在有人。跟你师徒这么多年,又一起熬了这么多夜,你在爱一个人的时候,眼睛里会有什么样的神情,我清楚。” 我在爱她吗?我能爱她吗? 沉默半晌,我开口:“我和她之间隔着太多东西,年龄,舆论,伦理。她身份不一般,我必须要考虑她因此可能会承受的压力。” “那些都是狗屎!” rubste皱着眉头开始发咆:“只要她也爱你,就再没有什么东西能隔在你们之间了。” 我回答:“问题就在于她年龄还太小,并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男女之爱。” rubste看我半天,叹了一口气:“明白了,是你那个小外甥女,对不对?” 我一惊,望他一眼,然后默不作声。 “爱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让你感觉罪恶,是吗?” 他的眼睛似乎能看穿我。 “是的。” 我沉默片刻后答道。 “你对她做过过份的事?” 我想起西安雨夜的那个吻,苦笑一下,摇摇头。 “那你还罪恶个什么劲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瞻前顾后婆婆妈妈的?真是见了活鬼!” rubste皱着眉低咆着。 他拧着已经没有眉毛的眉头看我一会儿,然后闭目叹了一声:“靖平,你在害怕吗?怕经历过的痛苦再发生一次。” 我心里一震,抬头直直看他。 “疏影去世的时候,当时的你就像变了一个人。连我看着都害怕,以为保不住你了。你这么强的人能变成那样,那种折磨,我想象得出来。” “靖平,坐过来。” rubste轻轻拍拍他的病床。我依言坐在床沿上。 他看我半晌,枯瘦的手伸过来,握住了我的:“听我说,儿子。你是我接触过的人里脑子最聪明,胆子最大的一个。但是现在你反而犹豫,是因为你太在乎。越是替对方想得太多,反而忽略了爱情本身。爱情是这世上最没逻辑和理性的东西,它会发生在任何阶层,年龄,甚至性别之间。当它出现时,即便是一个孩子也能凭直觉知道,那就是爱情。爱情也挺简单,你爱一个人,愿意为她承受痛苦,认为值得。但你爱的那个人也是同样这么想的。因为对她来说,最大的幸福就是和你相爱,而不是你为她所设计的一场完美的但却没有爱情的幸福。生命很短,难道你非得要等到她也得了什么绝症再爱吗?” 作者有话要说:rubste教授跟靖平很有父子缘,上辈子估计是靖平他爹。 偶很喜欢这个老爷子,但是不得不不牺牲他的生命来给靖平敲警钟 生命苦短,及时行乐咯。(但是千万表学倪震喔。:d) 彩虹(靖平) 我这次来巴尔蒂莫只为探病,除了rubste和他的主治医生再无旁人知道。我尽量小心,但还是被医院的人认了出来,通知了学院。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坚决推掉了霍普金斯学 分节阅读_34 分节阅读_35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35 院要为我举行欢迎宴会的提议,也拒绝了当地报刊和电台的采访要求,只应邀为医科和商学院的学生做了两个讲座,而剩下所有的时间,我都待在rubste的病房里帮他坐卧饮食,陪他聊天闲谈。 如同以往一样,我们聊专业,政治,球赛,音乐,电影,而感情的事却是不再提了。 那位rubste从前的恋人时常来看望他。每次她来时,我都知趣地离开。他们之间能独处的时间怕是已无多。 临走的那天上午,我站在rubste床前,伸手展平他被角上的褶皱,朝他轻松地一笑:“过几个月我要去纽约办事,到时候咱们再好好聚聚。要不你好些了就到北京来看看我的实验室?” 他专注地看着我,目光深邃温和。然后静静一笑,说了一句当年安慰做不出试验的我时用过的话:“你会做得好的。” 他是指我的事业,还是爱情? 从他病房出来以后,司机载着我,从医院驶往机场。 昨晚被几个昔日同窗拉到我们读书时常去的一家sports bar里看球喝酒,闹了一晚上。一贯节制的我居然有些醉了,到现在还有些隐隐的脑涨。 我让司机把车停在路边的计时器旁,让他在那里等我半小时,然后下车朝市中心步行,想要透透气,也再看一看这座我久违了的城市。 巴尔蒂莫,一座奇怪的城市。它拥有霍普金斯这样举世闻名的学府,却也存在着全美最多的城市贫民和最高的犯罪率。它破旧,脏乱,但又充满生机。我在这里居住了七年,但仍读不懂它。 我慢慢步行至主干道时,发现街道上设了横木,不让车辆通行。原来今天碰巧是一年一度的同性恋大游行,熙熙攘攘的观众们已拥簇在街边,翘首企盼。 我往前走了一段,找到一家小咖啡店,要了一杯espresso,坐在二楼露台的的咖啡桌旁,正好面对着游行队伍要经过的街道。 九月的巴尔蒂莫,阴沉潮湿。刚下过一场小雨,太阳还藏在云层背后,原本就不太光鲜的街道和建筑更显得阴晦陈旧。 但这些许的沉郁很快被一阵欢快的乐声打破。一只装扮得五彩鲜艳的游行队伍出现在远处,并顺着街道慢慢前行。 队伍中有男有女,有同性恋,也有他们的支持者。他们丝毫未受这令人心情沮丧的天气的影响,挥动着绘有彩虹的旗帜,涂着厚重的化妆,穿着亮丽怪异的服饰,奏着乐,骑着摩托,且走且舞着,不时地向围观的人群飞吻,或者散发糖果和小玩具。 一个年轻女子抱着一个头戴彩虹帽的两三岁小男孩儿。孩子乐呵呵地抓着一只大气球,上面写着“我爱我的同性恋婶婶sherry”。 一个化装成女子的高大男人推着一辆轮椅,里面坐着一位瘦小的老妇人。她手里举着一个横幅,上面写着“基督徒母亲支持她的同性恋儿子”。她布满皱纹的脸上一派平静温和的笑容。在基督徒眼中,同性恋是罪恶的,该下地狱。想必这位母亲初闻自己儿子异于常人的取向时,也是无法接受的。从当初的震惊心伤到如今大方微笑地和儿子一起游行,她经历了多少痛苦挣扎?那历经岁月沧桑的瘦弱外表下该有一颗怎样勇敢坚强的心? “嗨,帅哥!”有人在楼下叫我。 我从坐着的露台上探出头去,只见一个化装成马戏团小丑的男人在向我招手,见我看到了他,便将手中一个小包朝我抛上来。 我接稳了一看,小包放着一只避孕套和一本安全□的小册子。 “谢谢,我会记住的。”我笑着朝他挥挥手。 他咧开画得夸张的大嘴,对我笑着眨眨眼睛:“安全!”然后快乐地朝前蹦跶着,继续分发他手里的小包。 在这个对同性恋并不友好的城市里,他们勇敢地,甚至是有些嚣张地展示着他们不为多数人所认同的情感。 他们在跟随自己的心。 我呢?我清楚自己的心吗? 你真的是作为一个长辈在爱她吗? 为什么从看她眼,你就不停告诫自己你是她的舅舅?难道从那一刻起,你潜意识里就知道你对她有超乎伦理辈分的感情? 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戴着她幼时送你的那枚玉观音,连洗澡时都不曾解下来?只是因为不忍拂了一个孩子的好意吗? 为什么你这两年来会从各种渠道收集有关她的消息,却不直接给她打电话或是写信? 为什么明明想见她,却三番五次推托掉来自布鲁塞尔宫的邀请? 为什么你疯了样地逼着自己工作,不让脑子有空闲的时间,可梦里却全是她的影子? 为什么当你知道她正如你当初为她设计的那样,正经历着更多的人和事,但在看到她和那些王孙公子的合影时,会无法入眠? 认了吧,李靖平。你是作为一个男人在爱她,从始至终。 可问题是,她还爱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的描写来源于我在西雅图亲历的一次同性恋游行,我真实的感触都写在了文里。鼓励靖平童鞋向勇敢的同性恋们学习。 经过这么多又臭又长的描写,靖平总算是真是了自己对云深的感情。谢谢大家对我这个后妈的耐心,希望接下来的故事不会让大家失望。 话说靖平和云深的感情就此拉开了新的篇章。。。。。。 孩子的爱情(云深) 次看到荷花,是在北京家中的荷塘。那时我十二岁。 为了躲避与母亲单独相处时的惶惑不安,我偷偷走入这座陌生而诺大庭院的深处,在一座盛放着奇异花叶的池塘前停住脚步。 那一池倚风而动的明翠柔红震撼了我小小的心。这样明丽娇媚又端庄清皓的美丽,我平生未见。但这场景又隐约地熟悉,仿佛前世我曾来过这里。 恍惚间,我茫然地回头,然后看到了他。这个如秋光里的杨树一样挺拔明亮的男子,正用他略略修长的好看眼睛那样深地注视我。 我方才还纷繁芜杂地浮在半空的心仿佛突然落到了实处,但又立即带着种奇异的急促节律开始跳动,每一下都迫得我那仍是孩童的心一丝隐隐的钝痛。 我慌乱地低头。再抬头看他时,他的眼梢唇角已含了春天里所有柔和的风。 他的眼睛和眉毛是我从未见过的好看形状。母亲告诉我,那叫剑眉凤目,还说那是中国最传统的漂亮男子的眉目,有这样眉眼的男人通常是外柔内刚,含而不露的。 我喜欢看他微笑时略薄的嘴唇牵成好看的弧度,那样温煦柔和,让人亲近。但母亲却从没告诉过我,薄唇的男人大多薄情。 我爱他,从我十二岁时看到他的眼。 我也爱自己的父亲,所以我知道,我对靖平的爱,是怎样一种与之不同的的感情。 一个孩子的爱情听上去多么难以置信。但它却是这世间最纯粹,强烈,和执着的情感,超越大多成年人太多理性,欲求,和猜忌的爱情。 看他的一举一动,听他的每一个声音,闻到他的气息,便是我想要的全部。 书房是我在这个家里最喜欢的地方。那一排排靖平祖上传下来的降香黄檀木书架,亮而不喧,沉静微芬,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每天夜晚在他身旁做功课,是我最盼望的时刻。我会时时抬眼偷看在一旁专心工作的他。柔和的灯光下,他的侧影,是我近在咫尺的,最美的梦。 休息时,我会坐到他腿上,靠在他怀里听他讲故事,和他分食一块糕点,一碗羹。我贴他那样近,能感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那个时刻,我会觉得他是我的。 我非常怕冷,但却喜欢北京的冬季。因为在那让我肌肤生疼的寒冷里,他会握住我冰凉的双手,把它们捂在他温暖的怀里。有时我故意不穿够衣服,让自己在他面前冻得哆嗦,他便一边着急地叫佣人给我拿衣服,一边解开他的外套,把我整个人裹进他怀里,在那短短的几分钟里,我可以和他那样接近,紧贴着他,让他热热的体温和有力的心跳,传到我小小的身体。 他一直以为我喜爱烹调,但却不知道烹制中国菜时的油烟味让我不舒服。但我仍努力地学做每一个他爱吃的菜式,把我满怀不能言说的爱藏在食物里。 他出差离家时,我会偷偷抱着他常穿的睡衣入眠,因为那上面有他皮肤上淡淡的草木清气。 我学汉语,因为他更喜欢我和他说中文。 我努力学习宫廷里的功课,让祖母满意,这样我就能继续留在中国,和他在一起。 我爱音乐,而他说话的声音,便是世上最美的乐音。 从十二岁起,他就是我对爱情全部的渴望和梦想。而我父母死后,他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我热切地渴望长大,渴望成为他的恋人,而不是一个被他疼宠的孩子。 然而分离还是来临,踩踏着我徒劳的抗拒。 玮姨要我耐心,但没有他的未来已摆在眼前,痛苦和恐惧已让我几近崩溃。在他要离开布鲁塞尔宫的前夜,我终于不顾一切地向他表白了心迹。 然而我四年的热切希冀和战战兢兢的全部努力,被他一句话击成了泡影。 我甚至不知该怎样活下去。 我把自己关在深宫里,靠着我的音乐拯救自己。我一遍一遍地弹着“漱玉”,让白拓和殷小蛮的爱情在我指尖舞蹈。我羡慕他们和我的父母。他们的生命那样短暂,但拥有的爱情却执着炽热,生死不渝。而我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深情,却是投向一片茫茫的虚无。 直到我回宫后的第三个月,祖父的第二次中风才让我蓦然惊醒。我一味沉溺在自己的痛苦里,没有看到疼爱我的祖父母已几乎为了我心力交瘁。我为自己的残忍和自私而痛悔。为了不再让关爱我的家人担心,我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在这我熟悉又陌生的宫廷里,开始新的生活。 我陪伴卧床失语的祖父,为他念书读报,拨弦弹琴。 我安慰操劳的祖母,尽我所能为她分担重负。 我尽心履行一个公主的职责 接见国外的使团和政客,向他们庄重地微笑;参加节日典礼,向民众优雅地挥手致意;和医院的病人亲切地握手;探望贫民窟的居民,倾听他们的诉求;为孤儿院的儿童筹款;为养老院里孤独的老人念书。看到他们脸上的欢喜和满足时,我的心也有了些许的踏实。 此外,我还得到了祖母和议会的特别批准,进入公立大学攻读我所喜爱的作曲专业。 各种活动和功课的忙碌再加上在大学里新结识的朋友,会有时让我忘了撕心裂肺的伤。但夜静时,那些旧日的回忆会潮水一般铺天盖地地涌来,让我无法安睡。 横在我和他之间的八千公里的海洋和陆地仍隔不断我对他的思念。 我只能披衣起床,在这座有五百多个房间和迷宫一般走廊的宫廷里漫步。白日里,这里是一部运作井然的博物馆,此刻却空寂得像一座辉 分节阅读_35 分节阅读_36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36 煌的荒城。唯一注视着我的是裱满织锦的画廊中悬挂着的一副副我先祖的画像。 我静静地回望他们,猜测在那一张张优雅矜持的面容背后,他们各自又有怎样不为人知的爱断情伤? 我是否也要踏着他们的足迹,被安排一段门当户对,互利互惠的婚姻,安稳地过完我的一生,最后也成为这众多画像中的一张,成为这诺大博物馆里冰冷的陈列品之一。 只是,没有爱情。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次云深详细的内心独白。我写这一章的时候,就想象着在众人沉睡的深夜里,失眠的云深披衣在皇宫里慢慢踱步。写着写着,我自己也悲伤起来,真觉得云深这种女孩子是生错了人家。 见字如面(云深) 我祖母的妹妹adele,当年嫁了意大利的eanuele大公爵,从此定居在佛罗伦萨。她跟我祖母的感情很好,以前常常与家人一起到布鲁塞尔宫来做客。 去年她被确诊为白血病,现在刚做了手术正在恢复期,但应该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我祖母所有在世的手足同胞就只剩了这一个妹妹,因此对她格外珍视。这时候,祖母和我正在前往佛罗伦萨的飞机上,去探望我的这位姨奶奶。 飞机在佛罗伦萨机场着陆时已经是晚上。早已等候在那里的汽车将我们接到位于佛罗伦萨郊区的eanuele家族的府邸 – 碧泉宫。 下车后,祖母来不及稍事休整,就直接拉着我上楼去看她才手术没多久的妹妹。 侍女恭敬地引着我们进了公爵夫人的卧室。躺在床上的老人一看见我祖母就高兴地向她伸出手:“sophie,亲爱的!你来了真是太好了!” 祖母快步走上前,握住公爵夫人的两只手,亲吻着她的面颊:“感谢上帝,你总算是没事!” 公爵夫人的目光落到我身上,立即满面地惊异:“这是小gisele吗?我的上帝,她长这么大了,而且这么美!” 祖母也回头看着我,含笑的目光里含了骄傲和宠爱。 我走到公爵夫人床边,俯身亲亲她的面颊,朝她微笑:“您好,adele奶奶。” 她拉着我的手,用慈祥的目光将我从头看到脚,然后感叹地说:“sophie,你看看这孩子的眼睛,她长了一双我们orleans家的眼睛。她可真像你年轻的时候。” 祖母,公爵夫人,还有我都长着一双褐色的眼睛,据说这是源于波旁王朝的orleans家族的标志。 公爵夫人又叹了一声:“只可惜,olivia的眼睛是黑色的,像她爷爷。” 这时,一个甜美的声音从门边传来:“奶奶,你又在说我的眼睛了。黑眼睛有什么不好?人家都夸我的眼睛漂亮呢。” 我唇边不由噙了一丝笑 – 不用看我也知道,准是olivia来了。 olivia是公爵夫人的独生孙女,也是未来的公爵爵位继承人。她大我一岁多,算是我的堂姐。我们小时候常在一起玩耍,感情很融洽。 我一抬头,只见一个披散着满头棕色卷发的少女正站在门边。她有着地中海美女特有的略深的光泽皮肤和丰满苗条的身材。妩媚甜美的面容上一双亮晶晶的黑色眼睛正笑盈盈地望着我们。 她先向我祖母行了个礼,就一下子窜到我面前,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嗨,gisele,你这家伙怎么来得这么晚,害得我一阵好等。” 我笑着紧紧地回抱她:“对不起,飞机遇到了气流,飞得慢了些。” “olivia,”躺在床上的公爵夫人叹了口气:“说你多少次了,你是公爵小姐,别像个平民女孩子一样手舞足蹈的,你看gisele多优雅端庄。” olivia坐到公爵夫人床前撒娇:“奶奶,现在又没有记者或者是外人。您平时看我在公众场合或者镜头面前不也是端庄矜持的吗?现在在自己家里,您就让我歇会儿吧。再说gisele是公主,对她的要求自然要比对我高些。我的举止对个公爵小姐来说已经足够合格啦,是不是,太后陛下?”她又转脸笑嘻嘻地看着我的祖母。 祖母对她微微一笑:“你的生活是会比gisele轻松些,我也明白现在的年轻人不喜欢约束。但是,olivia,你的姓氏eanuele是意大利皇室的近亲,非一般的贵族可比。更何况,你和gisele身上都留着法国波旁王族的血,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这个名字是否能被人们用仰慕的口吻传到后世去。” “我记住了,太后陛下。”olivia恭敬地对我祖母说,但转眼趁她不备,却飞快地朝我挤眉弄眼。 我想笑,但却只能拼命忍住。olivia有着在这个蓝血阶层里少见的直率不做作的个性,让我喜欢也佩服。 “你等会儿有安排么?”olivia悄声问我:“我朋友说市区里新开了一家很别致的酒吧,放的音乐好多都是印度的,很不一般。这会儿他们正在那儿跳舞呢,你也跟我一起去看看热闹。” 我偷偷看正在和公爵夫人交谈的祖母一眼,然后压低声音对olivia说:“我走不了的,我到哪儿都有女官跟着。” olivia给我出主意:“我有办法。你先回房说要睡了,等侍女都退下了,你就从阳台上爬下来。我去给你搬梯子。放心,没人会发现,我这么干了好多次了……” olivia的话被祖母打断:“gisele,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房间休息了。” 我只得起身走到床前,向公爵夫人道晚安。这时,一个侍女用托盘端着一杯清水和两只药瓶走到床前:“公爵夫人,您吃药的时间到了。” 侍女将托盘放在我面前的床头柜上,然后俯身搀扶公爵夫人坐起来。 我只随意一看,那两只药瓶标签上共同的logo却让我的脑子里“轰”地一声响。 那是一个怀素体的中文草书“慷”字,写得沉稳飘逸,刚劲洒脱。这是慷泽企业所有产品的标志,也是靖平的手迹。 我在心里拼命地念,这只是一个字,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字而已。 祖母担心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gisele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她伸手抱住我,声音忽然惊异地提高了:“你身上还在发抖,gisele。你哪儿不舒服了?我让人叫医生来!” 我强作笑颜地摇摇头:“不用叫医生,我只是坐飞机太累了,休息下就好。奶奶您别担心。” 但祖母仍是坚持叫了医生来。他一通检查也没查出毛病,只让我赶紧休息。 终于,侍女服侍我洗漱后退去,我一个人躺在了黑暗里。 真地是应了那句“见字如面”吗? 还好只是他的字,若真是见了他的人,我该是怎样地举止失措。 唉,我又在做梦了。我们不会再见的 这一年来,他从未来探望过我,宫里向他发出的邀请也全部被他推脱掉了。 他并不想见我,我又何苦自作多情? 我叹了一声,合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怀素体是靖平很偏爱的一种字体。大家还记不记得《醉素》那一章里面,靖平把着云深的手教她写字,写的就是这种字体。 闺中密语(云深) 昨夜,我并无安眠。只一个字,却扰得我反侧辗转。 凌晨三点时,我再躺不住,从床上起身,没有叫来侍女,便洗澡穿衣。 一切打理齐整后,我拿出一只小巧的化妆箱,从里面取出一套笔墨纸砚,在书桌上摆好。但凡长些时间的旅行,我都随身带着它们和那把“漱玉”。多年来,弹琴和练字已成为最能让我澄静心绪的方法。 磨好墨,看着面前雪白的宣纸,我擒着紫毫竟无从下笔。读了万卷诗词,到此时脑中却无一句。 这时,记忆深处一个温柔低磁的男中音娓娓念道:“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这是王实甫的《端正好》。我十二岁时靖平在花园里一字一字教我念的。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这是晏小山的《临江仙》。靖平告诉我,这首词中的寂寞是美的,但他却宁愿我一世也没有机会去经历。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辛弃疾的《青玉案》。靖平说,我只但愿你不用经历苦求无果和万念俱灰,就已经得到了你的幸福。 在长安的城墙上,我在他怀里轻声地念:“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这是我在借着李白的《长相思》,想告诉他 我对他已然长久的企盼和相思。 还有…… 还有…… 记忆从心头涌到笔端。紫毫在宣纸上游走,一字字都是我和他的点点滴滴,朝朝夕夕。直到泪眼迷离,再看不清。 我在下楼去和大家共进早餐前,用冰袋敷了双眼,再加上我照常与大家谈笑应对,因此谁也没有看出异状,都只说我面色太白而已。 用完早餐,olivia陪我回房间说话。 我的女官关门退下之后,olivia长吁一口气,仰面倒在我床上:“可算是能自在说会儿话了。gisele,我可真佩服你,一年到头让这帮古板的老太婆押着,你怎么受得了?” “习惯就好了。”我有些无奈地一笑。 “这些是你的护肤品吗?上面写的是什么?”她好奇地翻着我在梳妆台上的一堆瓶瓶罐罐。 “是中文。” “全是中国货吗?”她惊异地睁大眼睛。 我点点头:“我小时候在北京时,玮姨就教我用中草药护肤,所以直到现在我一直都只用草本的中国护肤品。我很喜欢的。” “怪不得你皮肤这么好,又嫩又滑一点瑕疵也没有。要不我也试试这些中国货,我这段时间在海滩上待的时间太长,皮肤都晒粗了。” “我让玮姨从中国买了寄给你。”任何人对中国产品有兴趣,都会让我高兴。 “你奶奶看你用这些中国货,不会说你吗?”olivia眨眨眼睛:“她不是一贯认为所有东西都是法国的最好么?” 我笑起来:“她老人家是法国人,自然觉得法国什么都好。不过她坚持她的,我喜欢我的,这点自由我还是有的。” olivia又走到书桌前,好奇地翻看我今晨写过的宣纸:“这是些什么?你在画画吗?” “不是,这是中国的书法,写得是一些中国古诗词。”我跟她解释。 “gisele,你在北京住了四年回来,都快变成个中国人了。”ol 分节阅读_36 分节阅读_37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37 ivia一脸的大惊小怪。 “我本来就是中国人。”我微笑着回答。我感激母亲给了我中国的血统。越是了解它文化的灿烂和深邃,我就越是喜爱它。做一个中国人,我感到骄傲。 “那好吧,小中国人。咱们来谈谈你在北京的私生活。”olivia兴致勃勃地拉我在床上坐下。 “交过几个男朋友?”她亮晶晶的黑眼睛精灵古怪地看着我。 “我一直在上学,哪交过什么男朋友。”我摇头。 “什么话?上学就不能交男朋友吗?你进的又不是修道院学校!”olivia不以为然地翻翻眼睛。 “中国家长和老师都不赞同中学生谈恋爱的。而且你也知道我奶奶管得严,坚持家里的女孩子在婚前都必须是处女。” “还好我没在中国念书,也不是比利时皇太后的孙女。”olivia耸耸肩,然后又笑眯眯不怀好意地看着我:“那这么说来,你还是处女啰。” 我骤然面红耳热,回嘴道:“难道你不是么?” 她不答,仰面朝床上躺下去,一脸小得意的笑。 “你已经不是了吗?”我大惊。 她翻身对着我:“当然不是了。我都十八岁过半了,我可不想落个老处女的名头。” “那,”我咬咬下唇,涨着一张红脸问:“你……你次的时候疼吗?”祖母从不让人在我面前谈这些,玮姨总当我是小孩子也是不说的。但中学班上,有女生在一起偷偷议论过,说看了小说上写的,会流血和疼什么的。我听得害怕,但也好奇,可总是无法启齿问人。 olivia从床上翻身坐起来,认真地说:“不怎么疼的,就像被蚂蚁咬了一下,血也只星星点点地流了一些。但是次不怎么舒服,后来就好多了。” “是跟那个议员的儿子吗?”我问。olivia曾经有过一个男朋友,是权势鼎盛的意大利国会议员的儿子,但他们在几个月前分手了。 她摇头,然后压低了声音:“我说了你可不许告诉别人。我的次是跟一个德国人,他是个摇滚乐队里的主唱兼吉他手,酷极了。我们在一个音乐集会上认识的。你可得替我保密,你也知道我家里人没你们家那么古板严厉,但是他们要是知道我的次给了个平民,铁定不会放过他的。” 我点头向她保证,心中不由一叹 我不用再问他们为什么没能在一起,因为olivia的家族绝对不会允许她嫁给一个没有贵族血统的平民。 “后来那个议员的儿子呢?”我问。 “他?”olivia一脸不屑:“我跟他拍拖是家里的意思。我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那人开始还人摸狗样的,讨得我们全家都喜欢,可后来每次见面都动手动脚,急着上床,终于把我惹翻了,踢了他一脚跟他掰了。我爸妈虽然想我嫁得好,可也不想给我找个色鬼老公以后让我受委屈,所以也就算了。总之,到目前为止,我也只跟那个吉他手好过。这种事是要跟喜欢的人做,感觉才会好。” “那你现在还喜欢那个吉他手吗?”我同情地问她。 她想了想,摇摇头:“已经不了。我跟他注定没法在一起的,我要是老还让自己陷在里面,我这辈子就没法过了。我喜欢过他,当时的感觉很美好,那就够了。我们各自有不同的生活,我以后要嫁一个门当户对的丈夫,他身边也是不缺女人的。他现在即使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有特别的感觉了。” 曾经美好就够了么?可我连曾经的美好都不曾有过。 梦里长安(云深) 下午olivia要拽着我和她一起去看赛车。我因为昨晚没睡好,想在卧室里补补觉,就婉言谢绝,让olivia自己去了。 午睡起来已是下午三点,我精神好了许多。陪祖母,公爵夫人,和olivia的母亲说了会儿话之后,我便由女官陪着在碧泉宫的花园里散步。 刚下过雨,这座始建于两百年前的花园散发着润湿清新的水汽。古老的喷泉中流淌着纤秀的水流,精雕细琢的雕像星星落落地掩映在绿树翠苔间。雕栏玉砌仍是精致美丽的,但也有了深深的时光痕迹。园中旧时载歌载舞的露天圆形大理石剧场里一片寂静,只有一只猫卧在舞台的中央,沉沉地睡着。 这曾经是一座华丽精美的宫殿,如今它依然风姿万千,但却多了美人迟暮的憔悴。 整座碧泉宫建在佛罗伦萨市郊的山上。我在花园中拾级而上,登上整个宫殿的最高处,俯瞰脚下朦朦水雾中的佛罗伦萨。这一幕,多像一年前我在淡淡晨雾中俯瞰城墙下的长安。 我让侍女把“漱玉”从我房间里取来。女官在一棵古树下的石凳上放好了软垫。我抱着“漱玉”,在软垫上坐下,面对着这脚下的十丈软红,启指触弦。 不知是否是因为人在悲伤时更容易有灵感。我从北京回布鲁塞尔后,在愁肠百结之时,居然乐思如泉,便断断续续谱了众多曲目。其中的一首,就是我现在正在弹奏的《长安》。 长安,我永生无法忘怀的一个名字。它曾经历了多少繁华旖旎与战乱离合,每一片屋瓦,每一只青砖上都记载着一个故事。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自己的长安。它是梦想,是思念。发生在那里的每一朵微笑,每一句耳语,每一滴泪,都会成为永恒,化作不灭。 而我心中的长安,它更是我对靖平爱情的梦幻,见证着我的欲言又止和忐忑辗转,也铭刻着我初吻的甜蜜和苦涩。 在长安那晚,我们一起做饭,对坐分食,然后我看他在灯下洗碗。我想像着自己与他是一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凡夫妻。朦胧的光影里,他看我的眼神仿佛不再当我是孩子。我等待了四年,盼来了这一刻。于是我自欺地想像着,这一刻可以天长地久,但它却如同那一夜的满天繁星,瞬间消失无迹。 那一夜的急雨惊雷将他带到我身边。他抚着我安慰,煦煦和声却盖过了窗外惊天动地的雷电。被他拥在怀里,我没了惧意,但却无法入眠。很快我就要和他相隔万里,我们的生活很难再有交集。没有他的人生,我该怎样继续? 终于,带着我四年日日夜夜的期盼和被他拒绝的恐惧,我将颤抖的唇贴上他。 但是,他只翻了一个身,又沉沉睡去。 这是我的初吻,没有声息,没有回应。就让它成为我记忆的秘密吧,如同我对他的爱情。 指尖在弦上一抹,最后一个乐音腾起,然后飞向脚下的佛罗伦萨,带着一尾绵长的余韵。 一阵清脆的掌声在我身后响起。我与女官都惊异地回头,只见一个青年男子正站在远处一株高大的英国玫瑰旁,满面含笑地拍手,见我们瞧见了他,就大大方方走过来。 他很年轻,中等个子,身材匀称,一头金发下是一张英俊又和气的娃娃脸。 当走到近处看清我的面容后,他脸上的笑容一僵,整个人都似乎愣在了那里。 “dwig,我说你跑哪儿去了,原来是一个人溜到花园里来了。”olivia从远处走过来:“咦,gisele居然也在这里。太好了,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gisele,这位是奥地利王储dwig殿下,我们两家是多年的朋友。” dwig一双柔和好看的灰蓝色眼睛仍带着赞许和惊异,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 olivia看dwig一眼,强忍了笑,继续一本正经地说:“而这位让人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美女,就是我的堂妹,比利时公主gisele殿下。” dwig脸上微红,赶紧收回了停在我身上的目光,向我躬身行礼:“很高兴认识你,gisele公主。” 我也向他屈膝还礼:“见到王储,我也很高兴。” 他应该比我大上两三岁,身份显赫,但却丝毫没有预想中的拿腔拿调。我从未见过这个圈子里的成年男子脸红,但他此时的窘态并不让人反感,倒是有些像个偷吃糖果又被人捉住的孩子,有些纯真的意味在里面。olivia以前跟我提起过他,说他难得地率真诚恳,是她的好友。看来所言不假,我对他顿时生了些亲切。 “公主刚才弹的是什么乐器?那样优美,我从没听过。”他饶有兴趣地问。 “这是种已经有一千五百年历史的中国乐器,叫琵琶。”我回答。 “中国人一千五百年前就已经拥有了这样精美的乐器,相比之下西方人太可怜了。”他的感叹带着种纯真的孩子气,让人听来觉得是发自于心。 “其实不只是音乐,中国的绘画,书法,文学,和其它艺术也是很早就已经起源, 经过几千年的传承锤炼,非常精深博大,隽永优美。”我略带自豪地说。 他认真点头说:“这我能想象得出来,你刚才弹的那首曲子就给我这样的感觉。它叫什么名字?是那位作曲家的作品?” 我微微一笑:“刚才那首是我自己胡乱写的,曲名叫《长安》。长安是中国唐代的都城,也是丝绸之路的起点,极尽繁盛华美。” “你的琴声告诉我,那座城市还有很多动人的传说,甚至悲伤的故事在里面,对不对?”他灰色的眼睛看着我,真挚而纯净。 我一惊,心中一片酸涩漫开,不由略蹙了眉尖,下一刻又忙垂了眼帘掩饰失态。略略平缓后,才抬起眼睫朝他微笑着缓缓点头:“有很多。” 他看着我,竟仿佛已失神。 一阵轻风吹过,拂落了树叶上的积雨,一滴滴落在他面上。 但他却似乎全无知觉,只专注地看着我,轻声说:“感谢你今天让我听到这样的音乐。我从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美存在着。” 祖母的爱情(云深) dwig长我两岁,是奥地利王位继承人。他与olivia从小相识,这次是路过佛罗伦萨,顺便来探望手术后的公爵夫人。他原本打算只停留一天,然后前往西班牙。公爵一家劝他多住几日,他便毫不推辞地答应了。 dwig坦诚率真,诙谐活跃,丝毫没有贵族子弟常见的虚伪与恶习。他尤其喜欢音乐,因此与我也聊得投缘。常一曲接一曲地听我弹琵琶,又跟我探讨东西方音乐的不同与相通,听我讲中国的文化,又要我教他写汉字。 我们三人常一起在佛罗伦萨各处古老的景点游玩,一同去听歌剧,或者逛博物馆。这样的相处轻松而惬意。 一天夜里,我们外出玩得太晚,回到碧泉宫是已是近午夜了。我刚准备洗漱就寝,祖母突然走进了我的房间。 “这么晚了您还不睡吗,奶奶?”我有些诧异。 她走过来,拉了我的手在沙发上坐下:“今晚奶奶没什么睡意,大概下午茶喝得多了些。你陪奶奶聊会儿天。” “大夫不是说您不能喝带咖啡因的饮料吗?您怎么又不听了?”我有点埋怨她。奶奶有高血压,医生禁止她摄入咖啡因,可奶奶有时忍不住了也偷偷喝两口咖啡,所以女官和侍女都总得管着她。人老了 分节阅读_37 分节阅读_38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38 有时也跟小孩子差不多,连高贵的皇太后也不例外。 奶奶宠溺地一笑:“好啦,gisele大夫,我下次记住就是了。说说看你们今晚都去哪儿了?”我真喜欢她现在慈祥平易的普通祖母样子,而不是在群臣政要面前强硬威严的太后。 “我们去听了歌剧《蝴蝶夫人》,然后去了一家叫pchiorri的餐馆吃饭,最后去许愿池边走了走。” “玩得很开心是不是?” 祖母意味深长地一笑。 “奶奶,对不起,我回来太晚了。”我心里有些不安,毕竟我从未如此晚归过。 祖母慈爱地掠掠我额前的刘海:“别担心,奶奶不怪你。你最懂事,知道分寸的,更何况还有合适的人陪在身边,我自然放心。” 合适的人?奶奶在暗示什么? 祖母的双手抚上我的面颊,深深地看着我:“gisele,上帝过早地召去了你的父母,但却给了你补偿。那就是你空前绝后的美貌和气质。你还小,或许并不知道你有让男人为你发疯的能力。你要好好地利用,不要错过最好的机会。” “您的话我听不明白。”我垂下眼帘佯装糊涂,但心中已经很清楚祖母在暗示什么了。 祖母笑着靠在沙发背上:“dwig在这儿已经住了一周多了。他父亲这次让他去西班牙是有要紧事要办,可他一直拖着不走。你觉得他这么做是为了陪伴一个七八十岁的生病老太太吗?或者是为了从小就跟他熟得像兄妹一样的olivia?” dwig对我明显的倾慕与殷勤,大概周围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乖孩子,你不想做奥地利皇后吗?”祖母微笑着问我。 我大惊失色:“奶奶,您不觉得我现在就谈婚论嫁还太早吗?” “我不是说现在,你是还太小了些。我只是想提醒你,像dwig这样的人选不要轻易错过。他的家族渊源古老并且掌握着庞大的财富,而他是唯一的继承人。他会成一个尊贵而富有的帝王,而同时也会是一个好丈夫。嫁给他,你会很幸福。” 我慌了,拼命向祖母摇头:“dwig是一个难得的好人,可我并不爱他。” 祖母仿佛叹了一声,但又轻不可闻:“gisele,你毕竟还是个孩子。听奶奶的话,爱情对我和你这样的人来说,是可望不可即的奢侈品。你未来的婚姻必须考虑它是否对家族有利,是否跟你门第匹配,是否能保证你的孩子承袭王位。而爱情,只能放在最后一位。如果你的丈夫能做到尊重关心你,而又没有别的情妇,那你就已经足够幸运。更何况,我看得出来dwig很爱你。你知道有多少其她的欧洲公主或者贵族女子在羡慕你?” 我哀伤地看着祖母,她十九岁嫁给我祖父,从此风雨几十年,两人却始终没有爱情。我的祖父从来就羸弱优柔,并且风流不断。祖母几乎是独自支撑着这个历经灾难和打击的古老家族度过重重难关,而同时还要平静地面对我祖父和他众多情妇的纠缠。她实在是一个坚强聪慧的人,比我的祖父更有决断。她支撑到现在,其间有多少艰辛和压力。 “奶奶,您真正爱过一个人吗?”我轻声问。 她淡笑着垂下眼帘,再抬起时,眸中竟有我从未在她眼里见过的盈盈柔波:“gisele,奶奶也年轻过。” 然后是沉默。 床前的落地窗外,月朗星稀,夏花正馥。祖母的目光久久地投向窗外,仿佛融融夜色的另一端,便是她穿过荏苒光阴的如花的青春。 祖母的声音缓缓响起来:“那年我十七岁,刚好跟你现在是一样的年龄,也还没出嫁。有一天我父亲把一名穿着武官制服的青年带到我面前,说他是我家里新来的武官,以后会充当我和adele的骑术教练。他个子高高的,非常英俊,很恭敬地对我鞠躬行礼。当他抬头时,一双碧蓝的眼睛居然大胆地看着我。这让我恼火又心慌。我和adele每周跟他上两次骑术课,他骑马的样子帅极了,就像雕像一样漂亮。他对我比对adele更多了一种温柔,而他看我的眼睛也有隐隐的缠绵在里面。每次他揽着我的腰扶我上马,或者碰到我的手时,我都会脸红,而且身上还会有些哆嗦。我满脑子里都是他的影子,每天都盼着下一堂骑术课。有次我从马上摔下来,他把我一路从马场抱回家。那是我一生里最快乐的一天。” 幽幽的灯光下,祖母历经岁月却依然美丽的面目温柔而神往,唇边竟有一丝如水的软软笑意。 祖母年轻时是出名的美女。我想象着十七岁的她与那位英俊潇洒的武官并肩同骑的情形。那该是怎样一幅美丽的图景。 祖母继续讲道:“那天晚上,我梦见自己嫁给了他,在一起快乐地生活。但醒来时,我坐在黑暗里,告诉自己,这是绝无可能的。我是orleans家的公爵小姐,这个家族声名显赫,但实际上已经捉襟见肘,整个家族需要与欧洲强势富有的皇族联姻,才能渡过难关。而作为长女,我责无旁贷。但他只是无财无势的平民。我把自己在卧室里关了三天,大家都以为我病了。走出房门后,我对父亲说,我摔了一跤,害怕了,不想再学骑马了。” 在极度的惊愕里,我喃喃地问“您就不再跟他见面了吗?” 祖母平静地回答:“也见的。偶尔,他陪我父亲击剑或者骑马回来,我会跟他打个照面。但我面上对他冷冷的,完全当他是个普通下人。就这样,我眼睁睁看着他注视我的目光从倾慕变成失落,最后成了平淡和漠然。他只在我家里待了一年,等到我十八岁跟比利时王子,也就是你爷爷,订婚的时候,他申请去了军队,从此就再没了音信。他走的那天,我没去跟他道别,只是在他常去的马厩里坐了一晚上。然后我对自己说,好了,你可以彻底断念安心了。” “从那以后,您有再想起过他吗?”我的鼻子已有些隐隐犯酸。 她淡淡一笑:“很少了。我一直很忙,要替你爷爷操持内政外务,要教养你父亲和叔叔,还要替娘家的一堆麻烦事出力,我留给自己的时间很少。但是有时候晚上睡不着,也还会想起他。想象他娶了什么样的女子做妻子,生了多少孩子,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仕途顺不顺利。反正是一些没有边际的胡想。” 我脸上痒痒的,大概是泪水吧。祖母从来就说婚姻要服从家族利益,而爱情是奢侈品。她这样教育我父亲,也这样教育我。我过去总认为她会这样说,是因为她从未经历过真正的爱情,因此并不懂得爱情的狂热与可贵。但我现在才知道被人称为铁血皇后的祖母的人生里,竟有过这样一段伤情。 祖母怜惜地擦着我颊上的泪水,柔声说:“gisele,现在比利时皇室是个什么情形,你也清楚。如果能和dwig联姻,无论从财势还是门第上都会是最大的帮助。因此即使你现在还对dwig没有感觉,也千万不要贸然就拒绝了他。据我所知dwig家里也不想让他太早就把终身大事定下来,所以他尽管喜欢你,可能也不会贸然地跟你提婚姻的事,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自己还没心理准备。gisele,你是奶奶最宝贝的孩子,奶奶希望你幸福,你也一定会的,因为至少dwig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童鞋们,偶回来了。从现在开始,恢复正常更新。希望大家都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圣诞。 我以前提过,这个皇后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在这章里就写给大家看了。 云深是皇后眼里的乖宝宝,既要让她幸福又可以让皇室得利 皇后是早就为云深在作安排了。 璧人成双(云深) 第二天面对dwig时,我突然别扭起来,甚至有点心惊肉跳,生怕他说些我怕听的话。但还好,他一如既往地快乐开朗,虽然偶尔避过众人时他深深看我的眼神仍让我不安。 我们从乌菲兹美术馆出来时,已近黄昏了。dwig本提议去吃晚饭,但意大利的餐馆从晚上七点才开始营业,我们就沿着阿诺河闲逛,一面看风景,一面品评在美术馆中看到的画作。 沿河一路铺着古旧的石板,两岸的建筑也都是典雅精致的文艺复兴风格,少有在罗马常见的各种高大的立柱,因此没有那种让人屏息的强势。 那座有名的旧桥(pont vehio)上,各家金店正在纷纷打烊。而桥下古老的阿诺河在柔和的斜阳里带着它一如既往的温静,脉脉地流过。天光将尽,对于完成了一天辛劳之后的人们,有一个温暖的家在等着他们。 刚才在美术馆里,我们遇到了一队日本旅行团。一群矮小的老先生老太太站在botticelli的那幅《维纳斯的诞生》面前,在导游慷慨激昂的日语讲述下,纷纷张圆了嘴,捣蒜一样地不停点头,一面用日语夸张地称赞,让人看着忍不住笑。现在dwig就在我们面前模仿着他们的神情,学得惟妙惟肖,让我和olivia几乎笑出了眼泪。 我们一路说说笑笑,走到了旧桥。olivia说饿了,我们就踱进河边一家甜品店,稍微吃些餐前点心垫一垫。 店不大但很干净,柜台里摆了些小烤点,巧克力糖,和冰淇淋,旁边是一座正在呼呼作响的咖啡机。我们三个坐在靠窗的一张小圆桌旁,几个便衣的侍卫也隔了两张桌子坐在离我们不远处。 “gisele你想吃什么?”dwig殷勤地问我。 “我还不饿,只是有些渴。”我摇摇头。 “那你想喝什么?”他再问。 “绿茶,但是不知道这里有没有。” “我去替你要。”dwig兴冲冲站起来。 olivia用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dwig:“喂,dwig,最先喊饿的人是我,你怎么不先问问我?” dwig马上满脸堆笑地对她说:“我还不知道你么?还不就是一只oli点心再加一杯tte ahiato,而且要加双份的糖,对不对?” “算你聪明。”olivia笑着点头,等dwig走到柜台前跟老板点东西的时候,她马上凑到我耳边小声说:“gisele,dwig这家伙对你动真格的啦!” 我吓得差点要去捂她的嘴:“你快别胡说,别人会听见的。” olivia浓眉一扬,压低声音对我说:“我才没胡说。我从生下来就认识dwig了,他什么样的性格我还不清楚么?他是他家里唯一的儿子,从小就被他奶奶,他妈,还有三个姐姐包围着长大,所以平时他总说女人烦,跟我亲近也是因为我没那么多婆婆妈妈,像他兄弟。可是他对你就不同了,我从没见他对哪个女人这么殷勤过,你说的话他简直当圣旨一样。你每次转过身去的时候,dwig的眼睛都直盯着你看,简直太花痴啦……” 这时dwig用托盘端着一堆杯杯盘盘回来了,我慌得直踩olivia的脚,她马上闭嘴。 “小姐们,你们的茶点齐了。”dwig笑呵呵地把托盘放在桌上,然后把一杯热茶小心地放在我面前:“gisele,他这里只有这种袋泡绿茶,你喝不喝得惯?要是不行,我再去别家给你买。” olivia端起咖啡杯挡住脸,然后使劲朝我眨眼睛。 我的耳根已经发烫,连忙对dwig说:“ 分节阅读_38 分节阅读_39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39 多谢你了,这茶很香,我肯定喜欢。” dwig一听,双目晶亮地看着我,满脸欣喜温柔的笑。 我只得低头喝茶,掩饰尴尬。 茶是绿茶,但似乎是日本的煎茶,没有中国龙井的鲜醇。我最爱喝的是用西湖龙井制成的茉莉或者玫瑰茶。飘雪样的小巧花朵在青瓷的茶盏中半浮半落,只小小的一盏,就可溢得满室的幽馥,轻嘬一口后,更是满齿的余香。 茉莉茶,北京,书房,他…… 我赶紧打住,不敢再想下去。 “gisele,这说的是不是你那个舅舅李靖平?”dwig冷不防的一句惊得我手中的茶杯几乎要落到桌上。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店里正对我们的墙上架着一台电视,主持人正在播报新闻:“作为医学界权威学府的瑞典医学院今天下午在honorary大厅里举行了新任院长的就职仪式。而这位新任院长就是曾获得nobel医学奖,年仅三十岁的中国人李靖平。这是瑞典医学院自1810年成立以来的首位非瑞典籍的院长。作为一名中国人,李靖平以他卓越的医学成就和出众的领导才能当选。下面就是就职仪式上的一些片断……” 镜头一转,已是瑞典医学院金碧辉煌的honorary大厅。台下坐满穿着清一色黑礼服和白领结的学者政要和他们盛装的女眷。而主席台上,站着一个杨树般挺拔高大的亚裔男子。 他挺逸的剑眉下一双修长的凤目里,满是笃定与自信的光采,而略薄好看的唇边则含着平易的微笑。他与众男子的装束相似,也是一身合体的黑色燕尾礼服,白色丝绸的高桩领衬衣和马甲,颈下一只白色的一字窄领结。但他微笑着沉稳自若地站在那里,还未开口,就已像是一个引领众生的帝王。 “这就是你那个舅舅?我的上帝,你从没告诉过我他看起来这么年轻,这么帅!”olivia在我身旁大呼小叫。 很久以来,我都不敢看和听关于他的一切报道和消息。但他还是避无可避地频繁地被人提及 他的成就,他的财富,他的风仪,以及他与atilda公主的种种传闻。而现在,时隔一年,他的影像又出现在我眼前。 他如此风华如玉,神清气朗,想必是过得幸福而充实。我在他的生命里留下的最后一丝纷扰的余痕,大概已经消失殆尽了。 电视里的他庄重地举起右手,用瑞典语宣誓,然后用英语发表就职演说。他演说的结束语是:“能够当选是我的荣幸,我也清楚自己将会面对的压力和挑战。两千年前,我的祖先就用自己的头脑和双手修筑了长城,直到今天它仍巍然屹立。而作为子孙后代的我,绝不会愧对他们。” dwig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一边佩服地说:“他这篇演讲太精彩了,简短精炼,强劲沉稳,又有很强的号召和凝聚性。怪不得他能当选。这演讲辞会是他自己写的吗?” “应该是的,这很像他行文的风格。”我下意识地回答。 靖平被人群包围着,接受人们潮水一般的祝贺。在一群身材魁梧的北欧人当中,他仍然显得那么挺拔伟岸,风仪卓绝。 这时一位头戴珠冕,身着佩有勋带的淡蓝宫廷礼服的女子出现在他身旁。 她有着典型的维京美女高挑匀称的身材,颜色纯正的金发雪肤,和深邃完美的轮廓,高贵而矜持。一双漂亮的淡绿色眼睛,流动着咄咄逼人的明艳和聪慧的光彩。 新闻主播的画外音响了起来:“现在站在李靖平身旁的就是瑞典公主atilda殿下。她按照传统作为瑞典皇室的代表,会在稍后的晚宴上坐在李靖平的身旁。atilda公主拥有瑞典医学院授予的医学硕士学位,并在学院就任组委会委员,平时与李靖平有非常密切的工作联系。甚至有谣传说,他们两人已经秘密订婚……” olivia赶忙问dwig:“这是真的吗?dwig你不是跟这个atilda是亲戚吗?你总该知道吧。” dwig回答:“我跟atilda只是远亲,小时候在一起玩过,长大了见面就不多,所以她的事我也不是太清楚。atilda长得美,从小就比男孩子还聪明,可对人一直冷得象块冰。我碰到这种女人跑还来不及,可偏偏追她的男人还挺多。” olivia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看来男人不但犯贱,还喜欢受虐。” dwig继续说:“我从没见过atilda对哪个男人像刚才对gisele的舅舅那样温柔地笑过,简直都不像她了。所以我猜他们一定是有戏。” 电视里,atilda站在靖平身边,传递着她的支持,分享着他的荣耀。两个人都是一样的长身如玉,俊美非凡,的确是一对天设地造的璧人。连摄像的镜头也长久地定格在他们身上,舍不得挪开。 我坐在屏幕前,只感到心死的哀绝。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这台戏的主角配角都在后台化好装,站好位。只等大灯一开,幕布一拉 – 上场! 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顺心,多吃多睡多玩,新的一年里桃花运财运事业运(反正想什么运来什么运) 鸿运当头! 门当户对的婚姻 (云深) dwig在碧泉宫整整住了三个星期,最后在他家人的催促下才不得不启程前往西班牙。临别时他依依不舍,几次对我欲言又止,但终是没能开口。我松了一口大气,只要他一天不开口,我就不用面对来自家中长辈的压力,就还能跟他自在地做朋友。 回到布鲁塞尔后,宫里迎来了远道的客人 – 一位叫alexandra的希腊伯爵小姐。她是祖母为我的堂哥bernard王储选中的王妃。当bernard在若干年后从他父亲,现任国王felix二世手中接过权杖时,alexandra就会成为比利时的下一任皇后。 alexandra容貌姣好,安静腼腆。她的家族只是希腊的普通贵族,并无皇室血统,但他们世代经营造船业,拥有数目庞大的资产。我的家族顶着倨傲尊贵的arie王族的光环,但名下却没有太多产业,主要靠国民缴纳的税款做主要收入来源。王室需要通过联姻来得到一份坚实的经济支持。而对alexandra的家人来说,从自己的家族里能走出一位未来的比利时皇后,这一点也足以让他们在这个视阶层如性命的蓝血阶级里扬眉吐气。 这是一桩门第般配,互有裨益,所有人都乐见其成的婚姻。而且皇室也需要一场完美的婚礼来赢得和巩固民心。于是,在双方家长的合议下,alexandra和只见过两面的bernard定了婚。 如今alexandra在父母的陪同下从希腊来到布鲁塞尔,接受由我祖母亲自监督的,长达几个月的各种有关宫廷礼仪,举止言谈,和公众演说的严格训练。因为四个月后,她将要以一个太子妃的风仪和举止,在所有比利时人的关注中,出现在她与bernard的婚礼上。 我与alexandra在此之前从不相识,但她所有的女性亲属和好友都因为等级不够而不能担当婚礼的伴娘,这个角色就落到了我身上。我的责任是熟记婚礼的每一个细节,在婚礼上随时提醒和帮助alexandra,确保对宫廷礼仪并不熟悉的她不出纰漏。 两周之后alexandra的父母启程回到希腊,留下她在布鲁塞尔宫里继续接受训练,直到婚礼。一天夜里,我发现alexandra躲在图书馆的角落里哭泣。现在她孤身一人在这规矩森严的陌生宫廷里,要面对成为未来皇后的繁重训练和强大压力,而她和bernard之间也还并没有产生强烈的爱情。 她的孤寂无助让我不忍,于是决定尽我所能帮助她。 我尽量在课余的时间里陪伴alexandra。比利时王室遵循的是传统的法国宫廷礼仪,繁琐而森严。要她在短时间内学会所有东西,压力非常大。我倾听她的沮丧,惶惑,思乡,和对bernard渐生的好感。我给她安慰,鼓励,甚至打趣。我们慢慢成了朋友,她的训练也渐入佳境。我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bernard温和善良,为人正派,从无他父亲felix二世的风流挥霍,也不像他弟弟pierre浪荡不羁。他是一个中规中矩的王位继承人,是比利时人的希望,也是这宫里和我谈话最投机的人和亲厚的兄长。 这宫廷里伤心的故事已有了太多,但愿他们两人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终于,距婚礼的日子只剩下两周。请柬已于两个月前送给了arie王族的皇亲贵胄和欧洲其他各王室。唯一受到邀请的一位亚洲人,是靖平。 但他很快回信,以新上任医学院院长,工作太忙无法抽身为由,婉拒了邀请。就像他这一年来婉拒其它来自布鲁塞尔宫的邀请一样。 看来我在他心里,真的是像细尘一样,轻忽微茫了。或许他不来更好吧。 所幸我的日程活动安排得很满,让我没有太多的时间伤怀。我要继续音乐学院的课程,要陪伴alexandra,还要扮演好我在这次婚礼上的伴娘角色。 dwig常写信给我,在大谈对艺术的心得体会的同时,也很隐讳地表达着爱意。我只装作看不懂,礼貌规矩地回信过去,希望他能领会我对他无意。 婚礼前的一周,比利时国家大剧院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演出,以迎接即将到来的皇室婚礼。我因为和教授讨论音乐曲式上的一些问题,回宫时间太晚。等我梳洗换装,和我的女官匆匆赶到剧院时,演出已经进行了一半。 我走进祖母的包厢里,向她行礼并吻过她的脸后,在她身旁坐下。我侧目凝视她,剧院幽暗的灯光里,祖母的轮廓依旧美丽,但曾经的一头秀发竟已全部苍白。 我的祖父自从我父亲去世后便卧床至今,接着又是我叔叔的私生子曝光和我堂哥pierre召妓的丑闻。我年迈的祖母却坚强地一一面对,镇定地出谋划策,并及时地安排了alexandra和bernard的婚姻,把王室的负面形象减到最低。这其中的操劳和累心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更何况她已年近古稀。 祖母微笑着转过脸看着我:“怎么啦,gisele?不喜欢演出吗?” 我深深地看着她,突然鼻子发酸,答非所问地说:“奶奶,我爱您。” 她像一个平凡祖母一样慈爱地微笑着,伸手抚抚我的脸:“乖孩子,我也爱你。我们先看演出,好吗?” 全家都在这里,只除了我的二堂哥pierre – 他因为召妓丑闻被我的祖母断然送入军营服役。 正对舞台的主包厢里坐着我的叔叔felix二世和他的妻子isabelle皇后。他们各自看着演出,相互不说一句话。他们常年不合已是公开的秘密,各自也有自己的情人,而在我叔叔的私生子曝光之后,isabelle皇后觉得面上无光,便经常在宫中与felix叔叔大吵大闹,两人一起外出时也形同陌路。比利时的国民早已不满这个关系混乱的家庭。人们期盼着下一任继位的君主,bernard,会有一个和睦典范的家庭。 alexandra和bernard坐在我们对面的包厢里。这是她在婚礼前次以未来王储妃的身份亮相,这对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她带着一顶嵌绿宝 分节阅读_39 分节阅读_40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40 石和珍珠的王冠以及配套的项链和耳环,装扮得非常隆重美丽,和英俊帅气的bernard坐在一起,像一对金童玉女。这是整个皇族的希望,我不由得佩服我祖母的眼光。 我看见alexandra的手一直被bernard轻轻握住,放在他膝上。他们相爱了吗?我惊喜着,朝对面的alexandra轻轻扬起下颌,微微调侃而问询地一笑。 她看见了,红了脸,但仍保持了端庄优美的坐姿,只微微垂了眼帘,再抬起来,几乎不被旁人察觉地向我轻轻一嗔。看来祖母和宫里的女官把她调教得很成功,再过两年,她会是一个完美典范的皇后。 为了不抢alexandra的风头,我今晚的装扮很简单。一袭白色露肩的曳地丝绸晚礼服,一双同质地,没有任何蕾丝装饰的黑色长手套,和一顶小巧的玫瑰钻石冠,再无它饰。 这顶小王冠是当年的法国皇后arie antote与路易十六结婚时,她父母赠送的结婚礼物,也是我祖母当年的陪嫁。在我十七岁生日时,她送给了我。这是我所有王冠里最喜爱的一顶。没有硕大的珠宝累赘地堆砌,只用白色的钻石嵌成一朵朵大大小小的玫瑰,在一根简洁的白金头箍上,闪着灵动柔和的光晕,错落有致地排开。 台上演唱歌剧的演员谢幕后,灯光全熄。接着,一柱淡紫色的孤光灯投在舞台中央,一个穿着黑衣的灰发清瘦男人挎着一把吉它站在那里。我定睛一看,是stg。这次的演出居然有stg! 他拨动琴弦,清澈忧郁的旋律从他指尖流泻而下。然后我听见他唱: &he cards as a ditation and those he pys he doesn39;t py for the oney he s he doesn39;t py for respect……” 是那首《shape of y heart》。 记忆,我那倾尽全力要逃开的记忆,潮水一般涌来,将我没顶。 shape of y heart(云深) 我抖索着站起来,面对祖母惊异的目光,尽量平静地说:“我去休息室整理一下妆容。”然后逃一样地离开。 我无法再看,无法再听。 “请在外面等我。”我匆匆吩咐一声尾随我的女官,独自进了休息室。 我关上了门,但却关不住stg的歌声,更关不住我的记忆。 一年前在楼兰的那个夜晚,我伏在靖平宽厚温暖的背上,听他唱同样的歌曲。他的嗓音和stg极像,深沉而磁性,穿透中国西北荒凉的夜色,穿透我的心。他歌声里的忧郁让我心疼流泪,他声音里的深情让我以为他对我或许有爱情。 这一年来,我不敢听任何stg的歌曲,因为害怕这会让我崩溃的记忆。但无论我怎样努力,却仍逃不开它,就像我无论怎样让自己忙碌,告诉自己该死心,甚至强迫自己去恨他,却仍然无法改变自己的心。 我站在高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布鲁塞尔如水的夜色和华灯,数着自己的泪水,一滴,一滴,直到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我想自己待一会儿。”我怕女官心疑,勉强说了一句。 门外边一片安静。 良久,我静立在窗前不动,却感到仿佛有一束热热的光投在我露在礼服外的背颈上,灼得我不安,心惊。 我缓缓回头,然后惊得手脚僵麻。 我的上帝!是他!是靖平! 他穿着一身宝珠灰色的晚礼服,安静地站在门边,而我眼中的泪让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带着满脸的泪僵立在那里,看着他一步步向我走近。 他在我身前停下,递给我一块手帕。我下意识地接过来,去擦脸上的泪水。 手帕上是他身上特有的,我所熟悉的草木般的清朗体味。这不是梦!真的是他!我的泪水更疯狂地涌出来,我只能垂下双眼,用手帕捂住脸,像要堵住自己会随时决堤的情感。 我头顶的声音叹了一声,缓缓说道:“云深,对不起。原谅我好吗?” 我惊异地停止了哭泣,怔怔地看着他。他说对不起,因为这整整一年都不来看我吗?还是因为……。 他深深看着我,眼底一片深切的痛惜。他似乎咬咬牙,有些艰难地开口道:“云深,其实我……” 他的话被门外的敲门声打断。我忙朝他退开两步站好,擦干眼泪,整整衣服,尽量平静地开口:“进来。” 我的祖母走进来,见了我哭红的眼睛,一脸的惊异,忙过来握了我的双手,关切地问:“怎么哭了gisele?你不舒服吗?” 我正不知该如何回答,身旁的靖平已替我答道:“太后陛下,是我的错。我太久不来看gisele,惹她伤心了。” 这时一个悦耳的声音从祖母身旁响起:“这也不能怪靖平。他这一年特别忙,有时候连吃饭都顾不上。” 我并未觉察和祖母一同进来的还有另一个人,便抬眼看去。 一个金发碧眼,长身雪肤的盛妆女子,正风姿绰约地站在我祖母,不,应该说是靖平的身旁 那是瑞典公主atilda。 她怎么来了? 和靖平一起来的吗? 是作为他的女伴来的吗? 我尽力压制住心里的翻江倒海,向她微微颔首。 她微笑着还礼以后,开口道:“我早听靖平提过他有个漂亮的小外甥女,dwig也跟我说比利时的小公主美丽得不像凡人。今天一见,gisele公主的美貌的确是名不虚传,连哭的时候都那么美。” 他跟她提我吗?只说我是他外甥女吗? 祖母微笑着和atilda公主客套:“还是atilda公主厉害。我们请了靖平一年都请不动,你这么轻易地就能把他拉来。” 原来如此。他是为了她来的,不是为我。 “我最近恰好有了一个空档时间,就赶过来了。”靖平说。 atilda公主接口道:“本来这次是由我哥哥和嫂子代表瑞典王室出席的。但他们有事临时改了计划,就由我替他们来了。正好靖平也在斯德哥尔摩,我就和他顺路一起来了。” 他们果然是一起来的。我强撑着自己站稳,垂下眼睛,不再看他们。 “我们回去看演出吧。”祖母微笑着转身向外走。我移动着僵硬的腿,机械地向前迈步,却一脚踩在我的裙边上,身体一斜向一旁倒去。 “云深!小心!”一双有力的手臂托住我的腰,让我没有摔到地上。我像被火烫了一样,慌乱地推开靖平,站起来,向祖母急步逃过去。 我听见atilda公主的声音在我身后问:“靖平,你刚才叫gisele公主什么?” “那是她的中文名字。”我听见他不动声色地回答。 我们四人都坐在刚才的包厢里,继续看着演出。我双眼紧盯着台上,但演了些什么,我一概不知。 靖平穿着一套宝珠灰色的燕尾服和笔挺的长裤,浅灰色半高翼领衬衣和腹扣马甲。宝珠灰本来是一种优雅矜持到有些倨傲的颜色,但他没有选择传统的蝴蝶领结,而是用一条比外套颜色略深的灰色丝巾在领下宽松地系了一个阿斯科特节,从而保持了这一套华服的庄重典雅,又增加了亲切的随意,让人仰慕赞叹,又不拒人千里。非常出彩的搭配。 一年的岁月似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仍然温雅沉稳,风仪卓绝。 坐在他身旁正在和他说话的atilda公主今晚穿着一件深灰色无袖的深v领,鱼尾贴身长晚礼服,高高挽起的淡金色头发上,带着一顶镶嵌着硕大梨形钻石的山形王冠和相配的长耳环,雍容艳丽,却丝毫没有给人在佩戴大型饰物时常会产生的落俗感。 她本人比照片和屏幕上更漂亮,一双冰绿的眼睛深邃美丽,让人心折,又不太敢亲近。但这双眼睛在看着靖平时,却是充满温情和爱意的。她身体修长苗条,大概有一百七十五厘米,站在一米八七的靖平身边,相得益彰。而我仍然是只有一百六十五厘米的身高,站在他身边,仍像个孩子。 他们在和祖母交谈着,间或会问我一些问题,无非是我的学业和生活,我都尽量不失礼地简短地回答过去,然后装做认真看演出的样子,逃避和他们的交谈,特别是靖平。 作者有话要说:童鞋们,对不起大家 这次更新得晚了。主要是因为最近工作太忙 昨天偶在连续工作了十四个小时以后(其间只吃了一片pizza),终于把差交出去了。 酒会上的较劲(云深) 好不容易挨到演出结束,全体皇室成员和部分受到邀请的宾客移驾到宫里的维多利亚厅,出席为欢迎各国王室代表而举行的酒会。 水晶灯柔和的光下,维多利亚厅被四处放置的鲜花,织锦,和古董装典得高贵华丽。满眼是交错的花影杯光和华族贵妇颈上发间的闪亮珠宝,充耳是皇亲国戚的谈笑低语。 靖平身旁总是围着一群又一群的人,向他问好,争着和他攀谈。他用流利的英文,法文,和德文与人们寒暄。他站在那里,优雅沉稳,自如笃定,比任何人都更像一个帝王。有时他会一面微笑着和人搭话,一面用灵动的目光让人不易察觉地飞快地在人群中找寻着什么。这时,atilda公主便会意地走过来,站在他身边,微笑着加入他们的谈话。他们真地是心有灵犀。 我灰心地躲到角落里绛红织金的落地窗帘后面,藉着厚重层叠的织物躲过众人的视线。我不再想和任何人交谈应酬,也不再想被任何人注意。 这时我身旁不远处两个男人的谈话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那人是谁?这样嚣张?”这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arand,卢森堡大公的小儿子。 “嚣张?他可是站在那里,半天了一动没动。”这听起来像是angdi侯爵。 “那他到底是谁?每个人都想跟他说话似的。” arand听起来有些不耐烦。 “我说arand, 你平时少注意些女人和赛马,就知道他是谁了。他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李靖平。” “是他呀!那个卖药的。” “这就说错了!你可以称那些靠卖药起家的暴发户为买药的,不管他们多有钱。李靖平可是正经皇族亲王出生。他靠自己的能耐拿了nobel奖,现在又是瑞典医学院院长。他卖的药可全是他自己的专利。他的钱只怕比你我全家加起来的还多。所以这药贩子的名头是安不到他身上的。” angdi侯爵听上去对靖平挺有好感。 br/ 分节阅读_40 分节阅读_41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41   “看他那样子像是个乏味的人!” arand有些悻悻地说。 “我看不见得。女人们可是很喜欢他。我说你是不是妒嫉了?” angdi侯爵低声笑起来。 这时候,olivia从我身旁走过,发现了我,正要惊奇地开口,我忙将一根食指放到唇前,示意她噤声。她看看近旁的arand和angdi侯爵,会意地朝我轻轻点头,然后和我悄悄地走开,躲到一座巨型古董座钟的后面。 “你是怕被arand看见又来纠缠你吗?”她同情地问。 我点点头。 “这花花公子真讨厌,像苍蝇似地围着你。他是那些追你的人里我最不喜欢的一个。dwig就比他好太多了。” olivia低声嘟囔着, 然后她兴趣盎然地问我:“那个正被另一帮苍蝇围着的帅哥就是你那个著名的舅舅,对不对?” “对。”我有点无精打采地回答,抬眼看去,靖平身边的人换了一拨,但仍围着他。 “我的上帝,他可真英俊,像阿波罗神一样。你确定他有三十岁吗?怎么看起来只像二十四五。他的气度可真像个皇帝。以前怎么很少听你提过他?” “没什么好提的吧。”我心慌意乱地掩饰着。 “看来以后我要少看足球和电影杂志,多看医学刊物了。待会儿给我引见一下吧。”她对我眨眨媚气的眼睛。 我无可奈何地点头。 这时,我注意到alexandra孤零零地站在各自围成小圈子的人群之间,没有任何人和她说话。bernard不知去了那里,不在她身边。而祖母和我的叔叔也在忙着应酬别人。 alexandra本该是今晚的主角,虽然顶着未来王储妃的光环,但她只是希腊的普通贵族出身,并没有皇室血统,在这个自以为是的虚伪圈子里,注定要受到轻慢。而一些本想把女儿也嫁入皇室的高官显爵更是因此对alexandra妒恨不已,此刻他们正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她出丑闹笑话。 我赶紧拉着olivia走到alexandra身旁和她说话,免得她尴尬。alexandra感激地看着我们,先前已经含了泪的眼睛里有了如释重负的笑意。 “别理那帮人,等你成了皇后,他们又会回过头来,狗似地巴结你。” olivia安慰着她,却突然停下了,专注地看着我身后。 我忙回头看去 是靖平!他礼貌地穿过围在他周围的人们,大步走过来,停在我们身前。 “您好,殿下。请允许我恭喜您。”他微笑着,向alexandra躬身行礼。 厅里所有的人几乎都停止了各自的交谈,侧目看过来。 alexandra还没有正式成为王储妃,因此是没有“殿下”这个称号的。但靖平却当着所有人的面这样称呼她,并对她行着对国王和皇后才用的礼节,这无疑是在维护她的尊严,狠扇那些势利小人的耳光。 靖平,他毕竟还是一个那么温善的人。 alexandra有些手足无措地回应着:“哦,您太慷慨了。我……我还没……” 靖平温和地接过她有些慌乱的话语:“您太谦虚了。有您这样美丽的妻子,bernard殿下会很幸福。比利时的国民也会为有您这样一位典雅的储妃,和他们未来君主的母亲而自豪。” 靖平在提醒在场的所有人alexandra将来的地位和分量。果然,人们开始向alexandra围过来,并向她祝贺,问好。 这时bernard也不知从哪儿走回来,站在alexandra身边轻轻环着她。 靖平和我们悄悄地退到一边。 olivia满脸赞赏地看着靖平,说:“我想中国人也会为有你这样一个传奇而骄傲吧。” 靖平谦虚地笑笑:“中国人拥有的传奇太多,我还算不上。” “我叫olivia,是gisele的表姐。” olivia向靖平伸出一只手。 我微微吃了一惊 – 尽管我已经习惯了olivia在私下里不讲客套的意大利人直脾气,但在正式场合她仍是礼仪周全的公爵小姐,像这样有悖宫廷礼仪不用他人介绍就自报家门的做法,以前在这样的场合下还从未发生过。一贯挑剔的olivia对靖平有这样强烈的好感么?看来他真是很招女人喜欢。 “幸会,公爵小姐。”靖平微笑着接住olivia的手轻轻一握,却并没有吻。 看来他心里装满了atilda,对别的女子,他连礼节性的碰触都不愿了。 “你知道我?是gisele以前跟你提过我吗?” olivia有些惊喜。 “她常提起你,说你是她小时候最亲近的玩伴。”靖平的笑如同五月的夜风。 “gisele小时候很可怜,背着公主的身份,什么好玩的事都不能做。不像我要自由得多。她十二岁以后都是和她父母住在中国你家里吗?你没像别人一样也对她管这管那吧?” 靖平微微侧头,用极柔和温暖的眼睛看着我:“有时也管的。” 他是想起了那些在北京旧时的岁月吗?他的确是疼宠爱惜我的,但却不是我期盼的那种爱。 “我以前觉得gisele可怜,现在却很羡慕她。” olivia看着靖平,意味深长地说。 olivia,你要是经历了与我同样的从天堂跌到地狱的痛苦,和撕心裂肺的绝望,你还会羡慕吗? olivia开始热烈地向靖平谈起她的家族即将筹立的慈善医院,并搜肠刮肚地想出一些医学上的问题来问他。靖平始终耐心温和地为她做解释。 而我则低垂双目,看着地面,掩饰着心伤。 “你这些问题的答案都可以在任何一本医学常识书里找到。我建议你买两本看看。以你的热心和兴趣,会喜欢的。”一个悦耳的女声打断olivia的话。 我惊愕地抬头 是atilda公主。她站到靖平身旁,笑盈盈地对olivia说,但她那双冰绿色的漂亮眼睛却没有笑意,只是讥讽地,带些轻蔑地直视着olivia。 olivia正要发火反击,身旁一个声音打断了这即将开始的争吵:“gisele,原来你在这里。害得我好找。”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猜谁来了? 至于bernard当时为什么不在alexandra陪着她,我以后会交待。 出游(云深) 我回头一看,一个穿着白色晚礼服的金发青年走到我面前站定 原来是多日不见的奥地利王储dwig。 dwig托起我一只手吻了一下,满面笑容地看着我说:“你今晚太美了,看上去就像是从botticelli的画里走出来的。你只用穿着这件白色的礼服就已经把全场的珠光宝气都压下去了。” olivia打趣他道:“接下来你是不是想说gisele的这件衣服正好和你的配成情侣装?” dwig眉毛一扬,一张娃娃脸上喜气洋洋:“说对了。” 我尴尬地一侧头,正好看见身旁靖平的眼睛。他的视线正落在我的手上。我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dwig握在掌中,便忙抽出来,红了脸。 我还没来得及为dwig和靖平作介绍,atilda就已经大方自然地替我代劳了。我心中一愕,但马上又回过神来 – atilda本来跟dwig就是亲戚,而她更是靖平的恋人,说不定已经是未婚妻。她是靖平最亲近的人,要把靖平介绍给dwig,自然该由她来做。 我暗暗掐着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把眼中翻滚的泪潮逼回去。 等靖平和dwig礼貌寒暄了几句后,atilda柔和地对靖平说:“我刚才接到学院里的电话,他们有要紧事和你商量。你看你是不是给他们回个电话?” 靖平抱歉地对我们略一欠身:“对不起,失陪一会儿。”然后匆匆离去。 他转身时目光轻轻向我投过来,我正待去捕捉其中的含义,走在他身边的atilda,却在此时自然地挽起他的手臂。我连忙飞快地把脸转到一旁,再看不下去。 “那瑞典女人怎么回事?” olivia看着他们的背影,恨恨道:“她就差满脸都写着‘这个男人是我的’了。” “骄傲的olivia公爵小姐居然吃醋了?” dwig开起olivia的玩笑来:“atilda可不是个一般的美女。她有脑子,也有决心,要打败她可不容易。” “那又怎么样?我和她斗定了。看这老女人都有什么招!” olivia愤愤地白dwig一眼。 “atilda公主才二十七岁,不算老吧。”我垂了眼帘轻声说:“她看起来,跟靖平很般配。” – 最后这一句,我是在劝自己死心。 “gisele你怎么回事?居然帮她说话!二十七岁还不老?” olivia骄傲地挺挺她丰满的胸。她比我大一岁,今年也才十八。 olivia带着一脸的不屑和挑战接着说:“自从这老女人五年前甩了上任男友,就没听说她和谁约会过。我以为她有毛病,结果是眼光高。等了五年,终于等到了你舅舅,就乌鱼精一样缠上去。等着瞧吧,她如愿不了!” 接下来的几天,皇室为所有贵宾安排了一系列活动 骑马,狩猎,游湖,赏花……。我为了避免和靖平见面,就找了各种理由不参加,可dwig也宣布退出一切活动要陪着我。 我要躲着靖平,也要躲dwig,就尽量在学校里待的时间长些,一回宫就躲到alexandra那里去帮她准备婚礼。我对平时一些不大喜欢的活动安排也断然应允,比如出席议会年度开幕仪式,听我叔叔在台上宣读冗长的翌年内阁议程;参加总统夫人的茶会,忍受贵妇名媛间相互攀比炫耀的交谈;甚至出席一个美国富豪用钱买来的爵位授勋仪式,而遭到他儿子的可怕纠缠 他不停地以一种露骨的方式对我献殷勤,并且在对我行吻手礼时,竟然不顾礼仪地吻在我露在手套外的□手臂上,让我深悔当时为什么没有戴一双长些的手套。 但和这一切相比,我更怕见到靖平,尤其怕见到他和atilda在一起。 但每天,有关靖平和atilda公主的消息还是由olivia事无巨细地汇报给我: “今天上午打网球的时候,我假装扭了脚,让靖平把我从场中央抱到场下坐着,还让他帮我脱了鞋子揉脚。你该看看当时那瑞典女人的脸,气得鼻子都歪啦!” “我今天和靖平说了好久的话!他还问了我一些你的事。结果atilda居然又跑过来打岔,说是要和他谈工作。你猜靖平跟她说什么?他叫她等一会儿。乐死我了!” 分节阅读_41 分节阅读_42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42 “你舅舅穿骑马装太帅了,你没看到真可惜!但是atilda的骑马服居然看起来和他的像是情侣装。我不信靖平想和她穿这样的衣服。一定又是那女人搞的鬼!” “gisele,待会儿在花园里有个小酒会。你说我穿什么好?靖平他喜欢什么颜色?” …… 婚礼前的最后一周,万事俱备。为了缓解一对新人在婚前的紧张情绪,一班年轻人决定去意大利乡下修养放松。 我心里是一千个不愿意去,但alexandra说她跟其他人都不熟,怕应付得不对被人笑话,就苦苦央我陪她一起去。我不忍丢下她,只好答应。 于是,bernard,alexandra,靖平,atilda,dwig,olivia,和我一行七人,连同随行的近十名武官侍从和侍女乘包机从布鲁塞尔直飞佛罗伦萨,然后乘车前往位于托斯卡纳乡间的一座庄园。 这是olivia父亲的产业,是她的家人避开纷扰,寻求清静时的一块世外桃源,外人并不知晓。相比罗马和佛罗伦萨,我们在这里被人认出来的机会很小。 下午三点时我们到达了目的地。人们先回自己的房间沐浴换衣稍事休整,四点时会一起在楼下客厅喝下午茶。 dwig这一路都粘着我。我虽有时也拿他当挡箭牌,躲避和靖平的接触,但他的热烈殷勤也让我有些吃不消。趁着喝茶前还有一点时间,我只想一个人到庄园的葡萄园里散会儿步,清静清静。 于是我快快地洗了个澡,换好衣服朝外走。 “您就穿这一身去喝茶吗,殿下?”我的侍女惊讶地问。 在宫里时,即便是喝下午茶也要穿得比较正式。而我现在的装束却只是方领白衬衣加嫩黄色的v领开司米毛衣,下装是一条刚到膝盖上方的米色羊绒百褶短裙,再配上一双白色的及膝长袜和米色的平底皮鞋,很随意的装束。 “没关系,现在又不是在宫里,奶奶看不见的。” 侍女着急了:“可刚才atilda公主和olivia小姐的侍女告诉我说,她们都在用心打扮呢。您穿得这么素,要给人比下去了。” “我不在乎的。再说,也没人在意我会穿什么。”我淡淡地说着,心里却有些黯然。 “那戴副小耳环吧。”侍女继续劝我。 我摇头。 “我知道您不喜欢脂粉,但唇彩总要用些吧。”侍女仍不甘心。 我还是摇头。 “那您总要把头发打理一下呀。”侍女有些急了。 “好吧。”我被她缠不过,只得在梳妆镜前坐下来。 侍女赶紧搬出梳妆箱,兴冲冲地问:“我用卷发器给您做一头长波浪,好不好?就像您上个月给博物馆剪彩的时候dorleac先生给您做的那样,像洋娃娃一样漂亮。” 我否决道:“给我梳两条辫子吧。要快些,不然我们没时间散步了。” 侍女终于无可奈何地按我的要求梳了两条最简单的清水长辫垂在我胸前,然后跟着我偷偷溜进庄园里的葡萄园。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童鞋们,这次更新又晚了 最近在做一个项目,客户是犹太人,那个精明厉害劲儿,好像要榨出我们骨头里最后一滴油,所以搞得我周末还要加班。 既然主角配角都齐齐登场,偶就把场景暂时搬到意大利(偶除了中国之外最喜欢的国家)去了。 当年在意大利旅行的时候,偶正在构思这本小说,常常走一处,就想象男女主角会在此处发生怎样的纠结,结果搞得整个旅行都象在梦游。 葡萄园(云深) 葡萄园种在一片低缓起伏的丘陵上,爬满金色葡萄藤的木架顺坡而搭,勾出丘陵起伏流转的脉络,在深秋明亮的阳光下,如同织锦上蜿转流采的纹理。据说历代的eanuele公爵都有亲自酿酒的嗜好,由他们亲手酿出的红酒是重金难求的上品。而他们酿酒的葡萄就出自这片葡萄园。 托斯卡纳的秋阳明艳温和,照得人暖暖的,再有重重的心事,也卸了一半。我放松地吁了口气,享受着这片刻难得的平静,踩着脚下松软的泥土,在爬满葡萄藤的木架间漫步。侍女安静地跟在我身后。 这里没有atilda与靖平的卿卿我我,没有dwig的如影随形,也没有olivia与atilda的剑拔弩张。有的只是阳光,蓝天,和金色的葡萄叶。 不知从何处窜出一只黄色的小狗,蹦跳到我身前停住,抬头好奇地看着我。那困惑不解的模样活像一个可爱的孩子。我不禁笑了,蹲下来伸手去摸它。它却将尾巴一摇,扭头跑得没影。 我有些遗憾地站起身,继续漫步前行,然后停在一串被忘了收割的葡萄前,伸手碰碰那溜圆金黄的果实,再从斑斓的叶隙间窥看一角湛蓝的天。 突然,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我视野的远处,然后由远及近向我走来。 “殿下,是李先生,是您舅舅。”侍女在我身后轻声说。 我从眼就知道那是谁,也从眼就慌起来,脑子里一片混乱,手抓着一只葡萄藤,恨不得把头埋到叶子里去。 “李先生,您好。”我听见身后的侍女说。 “你好,alie。”是靖平略低好听的声音。他在宫里住了一星期,已经记住了所有近身侍卫和宫女的名字,对他们一律礼貌地以名相称,丝毫不摆架子。 我不得不慢慢抬头。他已站在我面前,隔着一架齐到他下颌的葡萄藤,朝我静静地微笑。 “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他的声音温和得像此时的阳光。 “想透透气。”我垂了眼睛,拘谨地回答。我本想大方自然些,可现在的反应仍像个被大人捕个正着的孩子。我恼起自己来。 “我次在北京家里看见你时,你也是这样一个人偷偷跑出来在园子里逛。那会儿你才十二岁。”他声音里的神往悠远把我带回到五年前的那个夏天。 我鼓起勇气抬头看他,碰上他微笑的眼睛,含了一如既往的关爱与纵容,但里面仿佛多了一丝我未曾见过的,烁烁的东西。 我的心怦然而动,但瞬间又明白过来 – 他目中闪烁的只是此刻太阳的折光。唉,你这梦当真是做不醒的么?我有些恼自己。 “介意我和你一起走走吗?”他问。 我将目光别到一旁,轻轻“嗯”了一声。 我们缓缓向前行去,中间隔了一架蜿蜒曲长的葡萄藤叶。我们都静默着。有小小的飞虫在藤叶间潜游穿行,发出低低的歌一样的嘤翁声。 我管不住自己要朝他看去的目光,又怕被他觉察,就从藤叶的间隙里偷偷瞥他一眼,又赶紧逃开。两次三番后,就撞上了他笑吟吟的眼睛。我涨红了脸,再不肯扭过头去。 “在大学里还习惯吗?”他问。 “挺好。学的是我喜欢的东西,同学也都很友善。”我答道。 “认识了很多朋友吧?” “对。男女都有,跟其中一两个还特别要好。”我看他一眼,接着说:“这不是你当初希望的吗?” 一年前我不得不和他分离的那个夜里,我不顾一切地对他表白之后,换来的只是他无情的一句:“等你大些了,多经历一些事和人,才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当时他语中的平淡和镇静,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他仿佛有点无奈地笑了一下,接着问:“dwig也是特别要好的朋友之一吗?” 靖平,你现在仍是在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关心我的感情生活吗?我的心被失落与伤怀涨得满满。 “dwig跟我挺投缘,跟他在一起挺开心。”我负气地回答。 藤架那边沉默了片刻,他略低磁性的声音忽然把法语换成了侍女听不懂的中文:“云深,你还在生我气吗?” 我一怔,僵在当场,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愣愣看着他。 他也停下来,转身正对着我,站在我面前。横在我和他之间的枝枝蔓蔓的葡萄藤叶让我看不清他的脸。 “原谅我,好吗?”他的声音低下来,带着种缓缓的深重在里面。 我的心突然狂跳起来,期待着他下面的话。 “我当初说那样的话伤你,并不是我的本意。事实上……” “靖平。”一个柔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我循声望去,葡萄架尽处的小径上,站着亭亭玉立的atilda 公主。 她穿着件及膝的长袖紧身黑丝绒小礼服,开到肩部的一字领露出她优美白皙的锁骨,金色的头发在脑后卷成一个精致的法国髻,颀长的颈旁挂着一副熠熠生辉的水滴型钻石耳环。她站在阳光里,像一只美丽优雅的天鹅。 她的出现把我从梦里惊醒,提醒着我所有假设的可笑,和幻想的愚蠢。 “厨房里刚烤好了souffle。我来叫你们回去,否则凉了味道就差一些了。”她笑吟吟地看着我们说,眼中是对靖平以外的旁人少见的温和。 作者有话要说:偶自己都觉得自己太狗血了,每次要真情表白的时候,总会有其他的人或者事来插上一杠。偶的水平有限,只能这样蹩脚地凑字数。嘿嘿,大家将就看。 话说atilda“装备齐全”登场,下一章是一堆人在一起喝茶。画个关系图:云深和靖平之间是爱你在心口难开,atilda对靖平是势在必得,dwig对云深是一往情深,olivia对靖平是跃跃欲试。这样一堆人在一起喝茶会喝出什么来?(作者奸笑。。。。。) 下午茶(云深) 回到客厅时,大家都已经在摆好茶具杯碟的圆桌前坐好等我们。 “gisele,你们藏到哪儿去了?” dwig不等侍从上前就径自为我拉开了他身旁的椅子。 我只得坐下,然后让侍从将餐巾铺在我膝上。 “我们在葡萄园里散了会儿步。”靖平回答。 侍从上前把剩下的两把挨在一起的椅子替靖平和atilda拉开,他们两人便紧挨着坐下来。 靖平的另一侧,坐着精心装扮过的olivia。她穿着的那件深v领的玫瑰色鸡尾酒礼服,勾勒出她凹凸玲珑的曲线,一头棕色长发做成波浪长卷,看似随意地散在脑后肩旁,衬得一双眼睛曼妙妩媚。虽只长我一岁,olivia却比我有了太多的女人味。 再看靖平,驼色洁净的短桩领衬衣外,穿着一件窄领竖纹的烟灰蓝色细绒西服,雅致疏朗。他坐在atilda与olivia之间,无论将他和两者中的谁放在一起,都是一幅赏心悦目的图景。 一众人里,就我穿得最随便。 趁着侍从给每个人斟茶 分节阅读_42 分节阅读_43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43 时,dwig将头伸过来,在我耳边悄声说道:“你穿什么都是最好看的。” “谢谢。”我轻言一声,端起杯子喝茶,掩饰自己的失落。我连参加这游戏的资格都没有,衣着打扮也就不在乎了。 由atilda启头,大家开始聊天。谈话主要是在atilda和三个男人之间进行 – 政治形势,经济动向,以及外交格局。 atilda是除我祖母以外,我所见过的最聪慧卓识的女子。听她与三个男子的对话与辩论,理清据明,有条不紊,与靖平的风格有些相似。bernard和dwig跟她辩论,不时落了下风。而靖平说话并不太多,只适时画龙点睛地几句,但字字精彩中的。 关于政治和经济,除了我平时在公众演讲和接受采访前背诵的议会内阁替我写好的稿子外,我再没有更多地了解,也不感兴趣。所以此时我知趣地沉默喝茶,或者跟同样插不上话的alexandra小声聊几句。 而olivia却不愿让atilda独占了风头,就努力地把话题往别处引。靖平马上很礼貌地顺着她的话题和她交谈,于是大家又聊起了骑马,滑雪,冲浪,开帆船。这次olivia变成了主讲,还故意不让atilda插话。 olivia的示威挑衅太过明显,以atilda的身份和地位,她这是在“犯上”。我有些不安地看了atilda一眼,只见表面上已落了下风的她,面不改色地端坐着,悠然地喝茶,碰上我的目光,她只安然地朝我微微一笑。我不得不惊叹她的镇静和气量。 olivia在atilda面前扳回了一成,心里高兴起来,说话也就越发地兴致勃勃:“年底我要参加在巴黎的名媛成年舞会。靖平你作我的男伴好吗?” 每年在巴黎都会有一场为刚成年的少女举行的盛大舞会,是这些女孩子进入成人社交圈的标志。它的邀请面向世界各国,但所挑选的对象却是极严格,非豪门贵族或者巨贾首富的千金不能受邀。olivia此时邀请靖平作她的男伴,已明显地是在向他示好。 “能陪公爵小姐一起出席是我的荣幸。但我每年年底的日程都排得特别满,很遗憾,怕是没法去。”靖平婉言回绝着。 olivia满脸失望,而atilda则端起杯子,悠然地抿了一口茶。看起来她对自己的幸福很有把握。 olivia把目光转向我,使劲朝我使眼色,要我帮她。 我明白olivia不依不饶的性子,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靖平。” 他转脸看着我,满眼的温煦。 我继续道:“靖平,你不是说年底会待在斯德哥尔摩处理医学院的事吗?这样不是可以顺道去巴黎吗?又不远。再说一个晚上的时间,安排上换一换,挤一挤,总可以挪出来的。参加那舞会的女孩子什么都要比 衣服,首饰,化妆,谈吐,舞姿,带去的男伴尤其重要。” “gisele说得对。” dwig也在一旁替我帮腔:“那种家世的女孩子,面子比什么都重要。只要你一去,olivia就算是穿衬衣长裤也能把她们全比下去。” 靖平看着我,用中文问:“你真这么想我去?” 我垂目看着面前的茶杯,轻声用中文答道:“是的。” 沉默两秒,我听见靖平用温和的声音对olivia说道:“我安排一下试试看。” 好了,我说服他了。我达到了目的,心里却一阵纠结地难过。 olivia满脸抑制不住的喜悦,有些得意地瞟了atilda一眼,双目曼媚地看着靖平:“谢谢你,靖平。那舞会很有意思,我保证你不会失望的。”然后抛给我一个感激赞赏的眼神:“唉,只是委屈了gisele。这可怜的孩子长得这么美,却不能去。她要是去了,那些女孩子穿什么都没用。” “你用不着替gisele公主可惜。”久未说话的atilda此时平静地开口:“这个舞会虽然声名在外,但欧洲没有一个皇室会让他们直系血统的公主参加。即使参加这个舞会的某位女子有公主的头衔,她也一定是皇室的支系旁亲。那些豪门女子通过舞会上的竞争想要得到的倾慕与公众注意,gisele公主生下来就有,根本不用去和谁争。更何况,民众对她的尊敬和仰慕,是其她人再怎样争取也得不到的。那是她的血统决定的。所以,不参加这个舞会,gisele公主并没有损失什么。” 宫里的规矩和议会的法律的确都不允许我参加这样的舞会,原因是他们认为皇室的公主与普通的贵族甚至暴发户的女儿一起竞争,是不屑和有辱皇室尊严的。尽管我对蓝血阶层里森严的等级血统论已见惯不怪,但atilda这样直白地讥讽olivia不算皇室直系,仍让我吃惊。 atilda方才的沉默并不是她甘于忍受olivia的挑衅,而是她一直在等机会给与olivia最重的反击。现在,她等到了。 我一看olivia,果然已是气得满脸通红。我知道她的脾气已经要按捺不住了,正要劝解,她已经开始反唇相击:“在某些人眼里,这样的舞会是不入流的相互攀比炫耀,但她们心里却妒嫉得要命。因为这些参加舞会的女孩子无论又没有真正的贵族头衔,有的甚至是暴发户的女儿,但有一样东西她们绝对不缺。那就是十八九岁的青春美丽。过了二十五岁走下坡路的老女人在那里是根本没有市场的,所以想抓住机会贬低别人,也可以理解。只是这样狭隘的心思太多的话,更年期只怕要来得更快,对自己没好处的。” “好了,老谈这个话题没意思。”靖平赶紧调和:“gisele,你最近又没有什么新的作品让我们听一听。” 我赶紧在客厅的钢琴前坐下,弹起我上周刚编好的一份作业 – 一支竖琴独奏曲,但用钢琴弹来也不错。 一曲弹完,屋里静默无声。我抬眼四顾,碰上靖平深深的眼睛。 “这曲子有名字吗?”他问我。 “叫《关于记忆》。比较陈词滥调的名字,想不出更好的来。”我回答。 “这名字,很恰当。”他缓缓道。 dwig兴奋地走过来,拉我在琴凳上一起坐下,笑着说:“你太厉害了,gisele。我得回家开始练琴了。我们来个四手联弹好不好?来个欢快点的,brahs的《匈牙利舞曲第五号》如何?” 我只得同意,和他一起弹了起来。曲毕抬头,dwig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含了爱意与喜悦正烁烁地注视着我。 olivia带头拍手,一边笑着揶揄:“哎,金童玉女,金童玉女呀。” 我疲倦地闭目,只盼着这漫长的一天快些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给这个下午茶取个名字 鸿门茶。 狗血洒完,我闪! 城墙(云深) 第二天一早,我们七人和部分随从乘着一辆加长车去了附近的小城西耶那观光散心。昨日的不快仿佛从未发生过,大家的兴致都很高,一路说说笑笑。 我们登上西耶那从中世纪保留下来的城墙。宽阔的城墙上除了我们,再无旁人。 昨夜下过雨,洗得古老的红石砖面闪闪簇新。远处城外托斯卡纳连绵的丘陵仍拢在雨后晨雾的烟水里,远远近近,深深浅浅,中国水墨画般地清逸温秀,正好应了那句“山如眉黛横秋水”。 这样的风景要静静地看才体味得完全,但紧跟在身旁的dwig却让我没法清静。此时他又在我耳旁絮絮低语,我只得礼貌地敷衍着,目光却无奈地向前游弋,最后落在缓步走在前方的靖平身上。 他穿着件小方领的黑呢短大衣,剪裁得非常精细贴身,衬出他挺扩饱满的,完美倒三角样的上身。一条深灰色的直筒牛仔裤束进脚上一双齐踝的黑色短靴里,勾勒出他修长有力的双腿,最后颈上系着一条紫色的羊绒围巾。整个人优雅而利索。 bernard和dwig平素都是好看出挑的男子,但当靖平往他们身边一站时,两人却立即失色。 墙顶两侧种着齐整高大的栗子树,我站在树下看着一只松鼠搬着地上落满的栗子。这时,只听dwig对olivia笑着说:“意大利女孩子里天生金发的还真不多见。” olivia骄傲地抚抚自己卷曲浓密的棕发,大声而不屑地说:“金发有什么好的?你没听说过金发女人的智商通常都很低吗?”她这话显然是说给一旁金发的atilda听的。 我心里一叹,又要开始吵架了。 谁知atilda却一脸镇定,慢悠悠地开口:“我倒认为那只是些把头发染成金色的蠢女人给真正的金发女子带来的坏名声。这种女人我在意大利倒是见到了不少。” olivia顿时满脸通红,想要反击又一时找不到言语,因为意大利女子爱染金发,这的确是事实。最后只得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 这时一阵风过,头顶的金色树叶簌簌而动,我只觉颈上一凉,原来是风吹落了叶间的积雨。我这才想起刚才在车里因为热,我就摘了自己的围巾,但却忘了带出来。 “你冷吗,gisele?”身旁的dwig摘了自己的围巾递到我手里。 “不,谢谢,不用。”我连忙推拒着。从小到大,我不碰男人的衣物,只对一个人除外。 一行众人都回头看着我们,olivia更是大笑起来:“dwig,你不知道吧。gisele从小就不碰男人穿过的衣服,嫌脏啊。” bernard在一旁连忙笑着解释:“dwig 你别见怪,gisele历来就有这习惯。都是我奶奶给她从小订的怪规矩造成的。她老人家规定除了家里人,其他男子都不能直接碰gisele的皮肤。” 但是没有人知道,在北京的家里,我曾偷偷溜进洗衣间,轻轻抚摸靖平刚换下来的,似乎还残留着他体温和气息的衬衣。 我伤感地垂目,再抬眼时,本是站在远处的靖平已走到了我面前。我惊讶地看着他摘下自己的围巾,从容地系在我□的颈间,再将我风衣的翻领整理好,末了风轻云淡地一句:“你这两天最好不要着凉。” 今天是我例假的第二天。我有痛经的毛病,一旦受凉就愈发严重。以往每月的这时,玮姨都会督着我穿暖衣服,戒生冷,再逼着我喝我最怕喝的玄胡益母汤。尽管我的经期准得像钟点,但已过了这样久,而且是女儿家的体己事,他怎么居然会记得? “舅舅跟一般的男人就是不一样,是不是,gisele ?”atilda不知何时已走到我身前,对我和蔼地笑着。 我也回她微微一笑:“对。”心里却是撕扯地痛。你还在做梦吗?他即便对你有心,也是出于长辈的关爱,而不是你所梦想的。 “靖平,你给gisele系的这个结不好看。” atilda说话间已轻柔地解开我颈间的围巾,再重新系好,笑吟吟地问我:“看这样是不是漂亮些?”然后用含笑的眼睛去看靖平。 她不笑的时候像冰,一旦笑起 分节阅读_43 分节阅读_44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44 来却是艳若桃李,让人无法阻挡。 靖平笑了笑道:“公主殿下的眼光的确是独到。” “我觉得还是靖平刚才系的那个好看。” olivia也缓缓走过来,声音里有隐隐的挑衅,刚才被atilda将了一军,气还没消。 “gisele你说哪个更好看?”她偷偷朝我挤眼睛,分明要让我帮她挤兑atilda。 我不想再起争端,也不愿让任何人难堪,只得回答道:“是不一样的好看。atilda公主系的是女孩子的系法,靖平系的一看就是男人戴的,但都很漂亮。” dwig也在一旁笑着接茬:“atilda,我从没见你对哪个女孩子像对gisele这么好过。这是怎么会事?” “gisele就像落入凡尘的天使,谁会不喜欢她?”atilda看着我,一脸温柔亲热的笑意。 但她那双冰绿色的眼睛却让我心里一寒。 这时,西耶那城中教堂的钟楼远远传来报时的钟声。大家都停了下来,静静地聆听。 一声,再一声,不紧不慢,经年不变。 曾经,我和自己心中深爱着的那个人站在另一座古城的城墙上,也是在轻雾里听着晨钟的报响。我在他怀里念《长相思》,听他讲七夕长生殿。他承诺我,无论去哪里都带着我。 他是戏言,我却当了真。 如今,他就在我身畔不远,但身旁已经站着了他的好姻缘。 我低头垂目将口鼻埋入颌下的围巾里,我以往所熟悉的他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气息是不属于我的,但它却像鸦片一样让我不顾一切地渴望,无法自拔。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或许会奇怪,靖平怎么会一直记得云深的例假期。其实只要用电脑或者黑莓上的日历设置功能,每个月都会收到很准确的自动提示。靖平那么细致的人,平时云深在北京时,每个月哪几天会不舒服,他都是知道的,就对她格外照顾,但是怕云深尴尬,他是不会跟她明讲的。当云深回到布鲁塞尔以后,靖平也并没有取消日历上的这个功能,每个月照样会受到这样的提示。他这样做,只是因为距离隔不断他对她的牵挂。 atilda解掉靖平给云深系的那个围巾结,已经表明她在吃醋了,只不过手段比较高明,一般人只当她是在关心云深,看不出她的醋意来。 &ilda不知道靖平是云深的舅舅么?那不是更应该处处讨好云深才对?就算发现他们之间不单纯也不应该是现在呀。”可能其他童鞋也有类似的疑问,我就把回复在这里再贴一遍,希望我的解释让大家觉得可信: atilda知道靖平和云深是名义上的甥舅关系,起初也是不以为意的。当她是个心细聪明的女人,自从靖平在歌剧院和云深重逢开始,靖平目中神情的细微变化就已经引起了她的注意,让她起了疑心。再加上后来一群人在布鲁塞尔和意大利的一段时间相处,她就注意观察靖平和云深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atilda这个时候对靖平和云深的关系还处于非常怀疑,但是还未确定的阶段。但是她这种人心机比较重,任何威胁到靖平接受她感情的事和人,她都会宁信其有,防患于未然。后来在意大利发生的一些事情,就会让atilda确定了靖平和云深之间的感情。 井边(云深) 我们沿城墙而下,走进西耶纳城内。 城里充满保留完整的中世纪石制建筑和蜿蜒窄小的石板小巷。漫步其间,仿佛置身童话。现在是旅游淡季,城中游客稀少,这反而更容易让人领略到它原本舒缓闲逸的节奏与平和安详的古风。 走到一座小小的方形广场,除了正前方是教堂和钟楼,周围的建筑就全是餐馆和各种小店铺。 “有人渴了吗?我请你们吃冰激凌。意大利的冰激凌可是全世界最好吃的哦!尤其不像有些北欧的冰激凌,腻死啦。” olivia笑嘻嘻地问大家,一面略带轻蔑地瞥了atilda一眼,然后径自拉着靖平朝对面的冷饮店走,其他人也慢慢跟过去。 dwig坏笑着朝我挤挤眼睛,小声说:“又有好戏看了。” 我皱皱眉,也小声回答他:“干什么这样幸灾乐祸?你很享受昨天下午喝茶时的情形吗?” 他赶忙解释:“我不是这意思,gisele你别生气……” 我顾不上他,快步走到atilda快步走到面前,略带抱歉地说:“atilda,你别往心里去。olivia的性格很直,想到什么说什么。她不是有意冒犯你的。” 我虽然和olivia亲近,但今天处处都是她先发难去招惹atilda,而且言语确实不妥。我即使对atilda再敬而远之,她当众受这样的委屈,我也看不下去。 谁料atilda竟像没事一般地轻松自然,对我优雅一笑,说道:“我不在乎她的。心里越没把握赢的人,越是喜欢逞口舌之快。” 大家都走进店里,只见靠墙的长长一排冷柜里错落齐整地摆着二三十种五颜六色的冰激凌。 “gisele,你是不是还是要你最喜欢的开心果?” olivia问我。 我“嗯”了一声。 靖平站在我身旁,低声用中文说:“冰激凌太凉,你现在还是别吃。换成旁边的胡桃太妃糖好不好?看起来也不错。” 我红了脸,轻声用中文答他道:“我大了,已经不用人管。再说在欧洲也不讲究这个的。” olivia好奇地问:“你们在嘀咕些什么?拜托用大家都听得懂的语言。” 靖平笑了一下,用法文回答:“gisele不喜欢我管她吃东西。” “被人管是挺烦,但靖平是个好舅舅呢。是不是,gisele?” atilda对我说,美丽的脸上满是柔和。 店员把两只蛋卷叠在一起,往上面放了两个绿色的冰激凌球,然后递给我。靖平在一旁无可奈何地苦笑一下,从柜台上的一只大杯子里抽出一把塑料小勺递给我。 靖平,atilda,和bernard,都不爱吃甜食,大家就去了旁边的咖啡馆,坐在露天的桌旁。他们三人喝咖啡,余下的人吃冰激凌。 小小的广场被四周的古老石头建筑围得四四方方,只在头顶露出一方湛蓝的天。时而有浮云不紧不慢地飘过,悠悠闲闲。广场中央有一口带石拱的老井,一个小女孩正趴在上面,往井里掏着什么。 dwig起身去接他父亲的电话,我终于可以清静一会儿,就赶紧从座位上起身对大家说:“你们先慢慢聊,我四处走走。” 靖平看看隔我们两桌远,身着便装的随从已经起身,便也放了心,只嘱咐我一句:“别走太远。” 我慢慢朝老井走过去,两名随从跟在我身后大概十米远。我踏着石阶走上井台,那小姑娘看我一眼,又埋头继续手里的活计。 她像是本地人,大概四五岁的年纪,卷曲的短发,圆乎乎的脸,眉目稚气可爱。老井已被石板封住了井口,又在上面放了铁栅盖。石板上落了零零散散的硬币,大概是游客从栅盖的空隙里投进去的。小姑娘这会儿正在用一支细木棍从栅盖的空隙伸进去,捞着硬币。 “我可以在这里坐坐吗?”我问她。 她抬头看我一眼,点点头,目光在我手中的冰激凌上停了一会儿,又继续低头掏着,脸上的表情随着手里的动作,时而喜悦,时而紧张。但终究这是个徒劳的尝试,她终于抽出小木棍放在一边,圆圆的小脸上满是沮丧。 “要冰激凌吗?下面那个球我没动过的。”我试着安慰她。 她高兴地点头,咧嘴一笑,露出一颗缺了的门牙。 我抽出最下面的蛋卷,把我动过的那个球拨到上面,再把剩下的一只冰激凌球和蛋卷一起递给她。她很欢喜地接过来,和我并排着坐在井台上吃起来。 我用靖平给我的小勺慢慢舀着冰激凌,而小姑娘则是大口地舔,吃得啧啧有声。她可爱的吃相逗乐了我,我朝她笑起来,又拿出一张纸巾,替她擦掉下巴上的冰激凌。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我。 “gisele。你呢?” “gabriel。”她回答。 “看多巧,我们的名字都是g开头。”我朝她眨眨眼睛。 “你是外国人吗?”她睁大眼睛问我。 我点点头。 “你长得真好看。比电视里的公主还好看。”她一面吃一面说。 “那gabriel,你也想当公主吗?”靖平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转头一看,他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后,手里拿着一个带盖的纸杯。 作者有话要说:olivia的原型是我大学时的同屋 一个意大利裔的美国女孩子,也是那种泼辣直率的个性,我很喜欢。她和我们学校里的一个中国留学生还有一段异国恋,有空我很想写一写。 上一章那个系围巾的情节是满有含义的 dwig的围巾云深不要(意味着dwig的心意也同样会被拒绝掉)。 靖平的围巾围上来云深倒是一点也不反抗(本质上是因为在云深心里,靖平才是“the one and only”)。 尽管bernard已经向众人说了云深不碰男人的衣物,但是靖平还是当仁不让地把自己的围巾往云深脖子上套 (这是靖平对云深心意的试探,也是他对dwig对云深过分亲密的一种略带醋意的反应。) atilda一定要解了靖平给云深系的围巾结(她已经看懂了靖平对云深的心意,表面上温言笑语,内心是绝容不下。) 孤儿(云深) “热的姜茶,喝一点吧。现在吃那些冷的东西对你终究是不好。”他把纸杯递过来。 “谢谢。”我感念他的关心,顺从地接过杯子。清香的姜茶里放了新鲜的柠檬和蜂蜜,是我平时喜欢的味道。我捧着杯子,慢慢地喝,脉脉的温暖从手上渗到心里。 “你也是外国人吗?” gabriel圆圆的眼睛好奇地看着靖平。 靖平很和善地对她点头。一般孩子都喜欢他。 “你在做什么?”靖平看着她微笑,一脸温善平易。 “我想要一条公主裙,就是电视里演的,上面有很多宝石,闪闪亮的那种。”小女孩满眼的神往,但瞬时又黯淡下去:“可姑妈说家里钱不够,要等明年再给我买。” “你爸爸妈妈呢?”我问她,心里止不住地下沉。 “我一生下来他们就死了,我跟着姑妈住。后来姑妈生了两个弟弟。弟弟们也没有爸爸,他老早以前跟别人走了。现在我们四个人一起过。”小姑娘一边吃着手里最后剩下的一点冰激凌一边说着,仿佛正讲述着一个与她自己无关的故事。 b 分节阅读_44 分节阅读_45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45 r   我看着她,一颗心抖抖索索楸成一团:“姑妈对你好吗?” “好。但是她太忙了,要开店,又要照顾我和两个弟弟,还经常生病。” “你住哪里?”靖平在她面前俯下身,手放在她头上,轻轻地抚摸。 小姑娘伸手朝广场角上一指。 “带我们去你家好吗?”靖平温声问她。 小姑娘从井沿上跳下来,高兴地拉着靖平朝家跑。我起身,紧跟在他们后面。 小姑娘的家在广场背后一条偏僻的小巷里,是个非常狭小的店铺,柜台里摆着明信片和打火机一类的杂物供出售。一个瘦小的女子正在柜台后面给一对大概两岁的双胞胎男孩喂饭,见gabriel跑进来,就对她说:“gabriel,你是不是又去井台边玩了?说了多少次小心摔了,怎么就是不听?你饿了吗?饭在厨房里,自己拿来吃吧。” 当她看见孩子身后的靖平和我时,吃了一惊。 “姑妈,这个好看的姐姐和叔叔说要来看看我们家。”小姑娘高兴地宣布。 “上午好,不好意思打搅你了。”靖平很礼貌地朝gabriel的姑妈点点头:“我们在井台边遇到gabriel,和她玩得挺高兴,就想送她份礼物作纪念。”说完从皮夹里抽出一张支票,写好后递给gabriel的姑妈。 这是一个三十出头的有些早衰的女子,面色青白,非常地瘦。她懵懂地接过支票,看着上面的数字,愣了两秒,才像清醒过来一样,赶紧要把支票还给靖平:“不,不!先生,这太多了,都够我们两年的开销了!我们没为您做什么,不能收这钱。” gabriel像是被她姑妈的激动吓了一跳,紧靠着我站着,伸手拉着我风衣的下摆。我赶紧蹲下去,把她紧抱在怀里,在她耳边轻轻说:“不怕,不怕,没事的。叔叔是要送礼物给你。” 靖平把支票塞回gabriel姑妈的手里,恳切地说:“你别误会,我们没有别的意思。gabriel说想买条裙子,我们挺喜欢她,就想帮她了了心愿。” “可您送得实在是太多了。” gabriel的姑妈仍在摇头。 “你一个人撑着一个家和三个小孩子,实在太不容易,我们看了心里过不去。钱这东西,能用来帮别人比攥在自己手里有用。你们能过得松快些,我们也觉得高兴。” gabriel的姑妈捏着支票,伸手擦眼睛:“先生您真好心,上帝会保佑您的。” 我已不记得是怎样从gabriel家出来的。我像要逃开什么似地,迈着虚浮的脚步向前急行。 “云深!”靖平从后面追上来拉住我的胳膊。 我回头,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满含了紧张和恻然。 “云深。”他再唤我,满声的痛惜和温柔,然后伸手在我颊上一拂,带来一片濡湿 – 原来是我自己的泪。 我看着他,咬着发颤的双唇,终是忍不住了,泪水滚烫地奔了满脸。 他一把将我攥到怀里,抱得紧紧,一手放在我脑后,急切地抚着。他的唇就在我耳边,低低地焦灼地对我说:“云深,你不是一个人。有我和你一起,我一直都和你一起!” 我的泪流得更厉害,但只是无声地把脸藏在他胸前。 这时,olivia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来:“gisele,你怎么跟个小孩儿能玩这么久?你老是跟小孩儿玩,怎么长得大?” 我将头从靖平胸前抬起来,抬眼看去。模糊的泪雾里,大家都已聚到了我们身边。 “你怎么跟个小孩子玩还能哭成这样?” olivia惊异无比。 我把头埋回靖平胸前,哭出了声。 他也不说话,一手揽着我,一手在我背上轻轻地拍。 “和殿下玩的那个小姑娘是个孤儿。”我听见一个侍卫在向众人用极轻的声音解释。 接下来,周围一片沉默。 gabriel是孤儿,我也和她一样。 她从小对双亲没有印象,而我挚爱的父母离开我,才刚刚一年零五个月。 作者有话要说:在这一群人里,唯一体味得出靖平与云深拥抱中的深意的,就只有atilda。此时的她比云深更明白靖平的心意。 第五卷:青鸟(下) 安眠的薰衣草(云深) 从西耶那回到庄园已是晚上七点。 晚饭后,我的情绪已恢复了平静。大家又安慰了我几句,放了一部喜剧电影轻松轻松,然后就各自回房休息了。明天要去佛罗伦萨参加olivia父亲为迎接我们而举行的酒会和晚宴,请了许多意大利的贵族和政要,应酬起来不会太轻松,今晚务必要好好休息才行。 沐浴过后,我已觉得非常疲倦,正要睡下,侍女突然来通报说atilda公主想进来看看我。 我有些惊讶,但还是示意让侍女请atilda公主进来,然后赶紧整理一下自己的衣着 还好,我穿着严严实实的长睡袍,不算衣衫不整。 atilda公主出现在门边。她已经御了妆,一件宝蓝色的和服式的丝缎睡袍裹在她修长美丽的身体上,配上一头随意披散的亮泽金发 她的美丽让女子见了也会倾心。 “我怕你今天白天情绪太激动晚上会睡不好,就给你拿了一瓶薰衣草的香料,放在床头可以安神的。”她微笑着递给我一个紫色的小瓶。 我道了谢,侍女上前接过瓶子收好。但atilda仍站在屋里,没有离开的意思。 “今晚时间还早,我还不困。我们私下聊聊好吗?”她提议。 她既然说“私下”,我只得转头对侍女说:“辛苦你了,alie。你回屋休息吧。” 侍女看了atilda一眼,然后恭敬地朝我们行礼,退了下去。 我请atilda坐在沙发上,自己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不知她要说些什么。心里突然有了种仿佛考试前的紧张和忐忑。 atilda笑盈盈地开口:“gisele,你是我所见过的孩子里最纯善,最美的一个,完全不像是由复杂自私的宫廷教养出来的。这大概跟你父母和靖平对你的教育和影响有关系。” 她称我为孩子。她这是什么意思? “谢谢。”我轻轻对她一笑,等待她的下文。 “太美丽的东西是会遭到上天妒嫉的。你父母这样早离世,对你实在是太苛酷,但所幸有靖平这样一个好舅舅。他对你及尽心力,周到体贴,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原来她是要提醒我,靖平只是我的舅舅,我不该有越矩之念。 “有他在,是我的幸运。”我尽量平静地回答她。 “说到靖平,遇到他以前,我一直不相信有这样的人存在。更何况,中国男人给我的印象一直是刻板,和没有吸引力的。但现在,任何褒义的词汇用在靖平身上都不过分。这点你和我一样清楚。” atilda在说到靖平名字时,眼里有少见的熠熠光彩。 “靖平的确是一个相当杰出的人。”我回答道:“但是atilda公主如果多接触一些中国人,就会发现优秀的中国男子并不少见,而且他们身上有一些优点是很多西方男子所不具备的。” 我不怀疑她对靖平赞美的真实性,但她言语间对中国人的偏见和优越感让我不满。 “相信这样的机会以后会不少。” atilda微笑的回答里含了些许憧憬与笃定,刺得我心里隐隐地疼。 她继续说:“靖平刚三十岁,取得的成就已经很少有人能企及。而以他的能力,在未来会有怎样的发展,是可想而知的。你不学医,大概不了解瑞典医学院的地位。它是全世界医学学术和权利的最高象征。如果说医学界是一个王国,那么瑞典医学院的院长就是这个王国的国王。而刚接过这柄权杖的人,就是靖平。这个位置对任何一个男人都是诱惑。我不相信‘淡泊名利’这个词。一个有能力,有胆识的男人,是不会错过证明他自己的机会。而靖平在能力和胆识方面都超乎常人很多。我和他共事时间虽然不算太长,但已经足够明白他在事业上的欲求有多强。” 靖平以往不太和我谈他的工作,因此atilda此时所描述的,是我比较陌生的,靖平很少呈现在我眼前的另一面。 我沉默而专注地听。 她继续说:“可这个圈子里,从来不缺妒嫉和狭隘。因为靖平的年龄和国籍,他走到今天,经受了多少阻力和刁难,我一步一步陪着他,看得清清楚楚。为了他的就任,我尽了全力。但事情并非就此一帆风顺,在他今后的任期里,他还会面对学院里一帮顽固势力的阻碍。我仍是会和他在一起,给他全力的支持。” 她所说的这些,是我前所未知,也从未想到过的。我一直以为凭着靖平的睿智干练,他的事业与成就是一帆风顺,水到渠成的。但原来是我无知,他竟有这样多的艰难与压力在里面。atilda无疑是他仕途上得力的帮手,而我,除了能做他爱吃的菜,能弹琴给他听,还能为他做什么? atilda注意到了我的沉默,放柔了声音,和颜悦色地对我说:“gisele,你大概以前从不知道这些,是不是?靖平老觉得你还是孩子,就不讲这些给你听。他一直把你护得很好,任何可能伤害你的东西,都替你挡在外面。我知道他是怎样工作的,那样的强度一般人是吃不消的,让我有时都怀疑他这人是特殊材料做成的。除此之外,他还相当挂心你,担心你穿衣服,吃东西,功课,和交男朋友。这些我们都看得明白。亲舅舅对外甥女都没这么关心,更别说靖平实际上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他实在是个太善良慷慨的人。” atilda公主的话,我已经听得很明白了。她是想告诉我,靖平已经这样累,而我,只是他的负担和累赘。 我努力在她面前端坐着,垂着眼帘掩饰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天晚了,你好好休息吧。那瓶薰衣草香是从普罗旺斯的花株上炼成的,味道很纯,安眠的效果不错,只是睡前别忘了打开那瓶盖,这样气味浓些,效果会好很多。”她起身告辞,又殷殷嘱咐道。临别时,她给我一个极柔和美丽的笑容,如同她身上光滑的宝蓝丝缎,在灯下折出的漫漫光采。 她走后,我在床前坐下,心绪混乱地看着床头柜上她留下的小瓶子。 那是一只整块紫水晶雕成的苹果,盖子是一片白金做成的叶子,叶尖上嵌着一颗露珠一样的细钻,玲珑剔透,精巧雅致。 我打开瓶盖,一股淡淡清润的香弥散开来 果然是上乘的薰衣草香。 我熄了屋里的灯,躺在床上,看着一室的黑寂。方才在灯下温润可爱的香料瓶此刻在黑暗里却发着一丝妖异的微光。 她要跟我说的这些话,是早准备 分节阅读_45 分节阅读_46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46 好了的。原来她的眼中钉并非olivia,而是我。靖平对olivia并没有超乎礼貌以外的亲近,而他对于我却是感情深厚,关爱有加的。 atilda妒嫉我吗?不会的,靖平在一年以前就已经明白地告诉我,他只是我的长辈,所以我对atilda应该不会构成任何威胁。 但是我毕竟分了靖平的心,尽管他对我只是舅舅的关爱,但那恐怕也会惹得atilda不快。任何女孩子大概都希望自己爱人的全部心思都在自己身上,更何况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我在脑子里将atilda刚才说过的话一句一句回放,努力地想要找出依据驳倒它们,但却是徒劳。 天色渐明时,我告诉自己,atilda能给与靖平的支持和帮助,我不但一样也给不了,而我本身更是一个他最大的累赘。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瑞典医学院是全世界医学学术和权利的最高象征”,是我自己杜撰的,大家表被误导了哈。但是这所医学院绝对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 atilda说的关于靖平在瑞典医学院里受到的阻碍都是实情,只不过她利用这个时机告诉云深,就有她自己的打算了。云深虽然天真单纯,但是并不傻,一听就明白了。但是虽然知道atilda居心不良,但是也找不出驳她的地方。atilda的聪明就在这里。 我写那个紫水晶苹果的香料瓶的时候,想到的居然是白雪公主后妈的毒苹果。嘿嘿。 写这篇文到现在,已经快四个月了。不止一个童鞋告诉我,靖平和云深就像是自己看着成长起来的孩子,觉得很亲。殊不知,我虽然看不见你们每一个人的脸,我和你们中的绝大多数人甚至隔着海洋和大陆,但每次看到你们的名字和留言,就像是看到了和我一同长大的邻家姐妹(说不定还有兄弟:d),那种贴近和温暖,让在异乡的我感念珍惜。 祝我所有的姐妹兄弟,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浮生半日(云深) 侍女来唤我起床时,被我的脸色吓了一跳。一夜的失眠让我头晕无力。 “alie,麻烦你去跟大家说一声,我今天不舒服,要留在这里休息,祝他们在佛罗伦萨玩得高兴。”我对侍女说。在她正要离开以前,又叫住她叮嘱:“昨晚atilda公主到我房间里来的事,不要跟任何人提。” “跟李先生也不提吗?”侍女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尤其不能跟他提。”我有些慌乱地嘱咐道。 侍女离开后片刻,就有人敲门。 “哪位?”我问,心里紧张得怦怦跳,生怕是靖平。 “是我。能进来吗?”果然是靖平的声音。 “请进。”躲不过,我只能让他进来。 他跨进门,身后跟着olivia 和dwig。atilda反而没有出现 – 是啊,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不用再做无用功了。 靖平快步走到我床前俯下身,撩开我颊上的头发,细看我的脸色:“你哪儿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只是失眠。”我老实回答,知道这方面骗不过他。 dwig关心地问:“gisele你是又想你父母了吗?” 我“嗯”了一声。 “可怜的孩子。” olivia满脸的同情。 “抱歉,我今天不去佛罗伦萨了。”靖平转身对olivia说:“gisele这样,我没法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olivia吃惊道:“靖平你不去了吗?今天的客人里有很多都是慕你的名而来的,你要是不去……” 我慌得从床上坐起来:“你千万不要不去。不然olivia家里为这个失了颜面,我的罪过就大了。你要是真地为了我好,就一定要参加。我在这里,有侍女,侍从,和护卫这么多人陪着,不会出什么事。” 这时,dwig开口了:“这样吧,我留下来陪gisele。” olivia笑道:“你父亲不是交待你要在这次酒会上跟德国大使商量事情的吗?你有胆子不去吗?” dwig沉默了,一脸的懊丧。 靖平伸手轻抚我额上的刘海,面带忧色道:“你情绪这么低落,我怎么放得下心走开?” 我急起来:“靖平你别这么说。我不想因为自己拖累别人。我今天就待在家里补补觉,可你要是留下了,我会自责不安,那样就没法休息了。所以,就算是为了我,你也得去参加宴会。” 他沉吟半晌,只得点头道:“那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宴会一完我就回来。” 他们离开后,我又躺了一会儿,但始终睡不着,索性起床。 一上午我都浑浑噩噩,不知道怎么过来的。午饭后,靖平打了电话回来问我的情况。我告诉他一切都好,让他快回去应酬酒会的客人。他放了心,又一再告诫我不能一个人出庄园去。我应诺了他,略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我弹了一会儿琴,又看了一会儿书,快到三点时,实在闷得不行,就让侍女陪着在庄园里散步。 空气里的淡淡植物清香和清脆的鸟鸣,让我的头脑清醒了不少。那只我在葡萄园里遇到过的小黄狗在堆得高高的柴堆上撒欢样地跳上跳下。我站着看了它许久,心情也不那么沉重了。 小狗大概是玩累了,从柴堆上跳下来,一路小跑到我跟前停住,拿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我,卷曲的尾巴在身后不停摇晃着。 我蹲下来,朝它伸出手,想试试自己的运气。 它居然一摇一摆地走过来,低头嗅嗅我的手掌,然后伸出温暖的小舌头在我掌心舔了舔。 我高兴起来,伸手轻挠它的脖子。它眯起眼睛,一脸享受。看来还相处得不错,我索性抱起它,一起前行。它也不闹,乖乖趴在我怀里,一双眼睛四处张望。 路过橄榄园时,侍女突然内急起来。我让她先回去,我自己走走再回来。她犹豫着不肯让我一个人待着。我劝她说,这园子里谁都知道我的身份,周围有这样多的人,很安全。她终是被我劝了回去。 我一个人抱着小狗在橄榄园里慢慢地散步,它毛茸茸的温暖身体让我心里暖暖的。 枝头的橄榄已经成熟,累累地长了满树。庄园里的农户正搭着梯子在树上摘橄榄。他们见了我,都停住了手里的工作,在树上脱了帽子向我致意。 这时,怀里的小狗突然挣脱了我的手臂,一跃到地上,朝一个正踩在梯子上的农户跑去。 那农户赶紧从梯子上下来,快步跑到我跟前,摘了头上的帽子,一脸的歉意:“公主殿下,您别介意。这小狗是我养的,每次见了我它就不肯跟别人玩了。” 我对他一笑:“不要紧的,你别担心。” 低头看看此时紧挨在农户脚边的小狗,心中不由一声叹息 不是你的,终究不能强求。 我怕耽误了他们工作,就笑着朝他们挥挥手,然后走到没人的一旁,自己晒晒太阳。 树丛边有几辆小卡车,货舱里装着鼓鼓胀胀的大麻袋。我凑近去看,闻到一股悠悠的清香。麻袋里面应该装的是刚摘下的橄榄。 我一时兴起,看看四下没人,就爬上了其中一辆卡车的货舱。 舱里除了橄榄还有田里收来的干草,扎成一垛一垛,整整齐齐堆在麻袋后面。我猫着腰,爬过那些高高的麻袋,背靠着草垛坐下来。草垛又轻又软,还带着晒过的暖暖的阳光气息,靠在上面舒服极了。 我躺在草垛上,嗅着空气里的橄榄清香,从车顶篷望出去的一方蓝天和疏疏的浮云是我此时所看所想的唯一东西。 脑子里已缠了我一夜一天的胡思乱想终于平息下来。我轻松地叹了口气,舒服地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预告,要出事了哈。会出啥事儿呢? 对不起大家,更新晚了,主要现在工作太忙了。请大家多担待。 迷途(云深) 一阵猛晃让我睁眼,脑子里却仍是一团混沌。我刚才居然睡着了。 我赶紧拍拍身上的干草,从货舱里爬出来。等我在地上站稳,举目四望时,这才大吃一惊 – 这已经不是庄园里,而是在一个我从没见过的小镇上。大概刚才司机没发现我,就把车从庄园里开了出来,这会儿车正停在一家小酒馆的路边。 我走近驾驶室一看,里面空空的没人,就猜司机正在小酒馆里吃东西。但从酒馆的窗户望进去,里面坐得满满的全是男人,都在专注地看着墙上的电视里正在播放的一场足球赛,一面喝酒,一面随着球赛的进程欢呼或者咒骂。 我不知道司机是哪一个,但又不敢走进去问,那些男人喝酒看球赛的喧闹样子让我有些害怕,就只好先找路人问一问。但大概是因为都在看球,街上太清静,根本没有行人,而且店铺都关了门。我只好顺着小街一路走,好容易看到一家还开着的腌肉店,就忙不迭地推门进去。 摆满火腿香肠和奶酪的柜台后面站着一个胖胖的大叔,正在仔细地切着一根胖鼓鼓的香肠。 “下午好。”他见我进来,长着翘胡子的胖脸上浮出一个友善的笑。 “下午好。”我有些羞怯地走过去:“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大叔一愣,然后一本正经地回答:“这是本镇最有名的benigni腌肉铺。” 我“噗嗤”笑出声来,又不好意思地说:“我是问这个镇叫什么名字。” 大叔也“呵呵”笑起来:“这是卡斯特琳娜镇。” “这里离西耶那有多远?”我又问。 “开车大概一个半小时。”他回答。 就是说我睡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了,怪不得镇上的多数店铺都关门了。(意大利小镇上的店铺一般下午四点关门,晚上七点再开门。) 我匆匆谢了他,赶紧回头去找司机,但小街上哪里还有卡车的影子。想必司机已经酒足饭饱,开车走了。 我顿时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慢慢踱回肉铺里,茫然无措地站着。 “小姑娘你怎么啦?你不是本地人吧。是迷路了吗?”大叔关心地问我。 我沮丧地点点头。 “我这里有电话,你要不告诉你家里人,让他们来接你?”大叔好心地说,然后从柜台后面提出一部电话机放在柜台上。 我连忙谢过他,在柜台前坐下,伸手拨号。 刚播了几个数字,我突然反应过来 我拨的是靖平的手机,便赶忙把它掐断。虽然还没拨通,我已是惊得一颗心狂跳如雷。 知道这个号码的,只有靖平身边几个和他最亲近的人。这号码我小时候就熟记于心,以往在北京家里时,每天放学回家,做的 分节阅读_46 分节阅读_47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47 件事就是拨这个号码,找到还在办公室里工作的他,告诉他我到家了,我想他,要他早些回来。他总会在电话那边低低地笑:“宝宝你想舅舅啦?”而在他出差无法见面的日子里,拨这个号码跟他通话,更是我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刻。 这一串数字已经刻在了我脑子里,拿起话筒就下意识地要拨它。 但是,我怎么还能再打搅他? 他已经为我操心了这样多年,我现在还要因为自己的冒失让他为我担忧吗? 他在应酬重要的宾客,说不定会建立一些对他事业有好处的人脉,我却要在这时候打搅他吗? 他在和atilda享受两人的卿卿我我,我能在这时候告诉他我迷路了吗? 我不能,也不愿再做他的负累。 我拨了庄园里的电话。侍女一听我的声音就哭了:“殿下,您在哪儿?安全吗?我们已经把庄园翻个遍。我快被您吓疯了!” 我怕被肉铺的大叔听出身份,就用和意大利语差别比较大的荷兰语安慰了侍女几句,又告诉她我现在在哪儿。她让我待在肉店里哪儿也别去,她立刻和侍卫开车来接我。 在放电话以前,我嘱咐她,这事千万不要告诉我祖母。如果她老人家问起,就说我在睡觉休息。我不想因为我的过失让她和其他的侍卫和武官受到我祖母的责罚。 放下电话,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大叔 :“我能在您这里坐坐,等我家里人来接我吗?” 大叔很和善地笑:“当然可以。你爱在这里坐多久就坐多久。” 我谢过了他,就在柜台前的一张凳子上坐下。现在店里没有顾客,他也乐得和我聊天,又端出一盘腌肉香肠和奶酪薄片的拼盘,让我品尝。 “我没有钱。”我红了脸。 “这是请你的,不收钱。你长得像教堂画上的天使,又肯陪我聊天,我高兴还不及。”大叔呵呵笑着,唇上的胡子一翘一翘。 我道了谢,尝了一片奶酪,便对他说:“味道很好,非常香。” 他满脸骄傲地说:“那当然。这可是我benigni家传了五代的配方,是本地的一绝。对了,小姑娘,你是哪里人呀?” “我是一半中国人,一半比利时人。”我回答。十二岁以前,我以为自己只是比利时人。 “怪不得长得这么好看。我听人说欧洲人和亚洲人生出来的小孩儿都漂亮极了,看来还真是没吹牛。看着你我倒想起很多年以前我见过的两个人。具体什么时候记不清了,大概有二十年了吧,我那会儿刚从我爹手里接下这间店,有一对情侣常到店里来买奶酪肉卷吃。那小伙子大概是法国人,帅得像个电影明星,那姑娘大概是个日本人或者中国人,也是漂亮得没法说,一笑嘴边还有一个酒窝。有次那姑娘悄悄让我把辣酱放进给那小伙子吃的肉卷里,辣得他眼泪都出来了,把那姑娘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们俩在一起的样子,天生的一对啊。” 我愣住了。母亲告诉过我,父亲最怕吃辣,而她在和父亲初相识时,在父亲的奶酪肉卷里加了辣酱,让他出够了洋相。而他们相识的地方,是在意大利托斯卡纳的一个小镇,名字叫,卡斯特琳娜。 这里,居然就是在这里。 我从凳子上慢慢站起来,环顾四周,百感交集。 “大叔,这镇的东面是不是有一户人家,院子里有一棵大柿子树?”我问他。 “你是说lorenzo家吗?那棵树在他家院子里都快五十年了吧。”他说。 “我想去看看,离这里远吗?”我有些急切地问。 “不远,你从店里出去左转,看到一条叫裁缝街的巷子就左转,看到一家叫aggiano的小饭馆再右转,走到底你就能看到那棵树了。你要是回来时搞不清方向,就问人好了。这镇上谁都认识谁,丢不了的。你别担心,我们这里乡下不像大城市,没什么坏人。你家里人要是来了,我就让他们在这里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意大利一到重要的球赛时,几乎所有店铺都关门 – 大家都回家看球了。我遇到过一次,害得我找不到饭吃只能啃饼干。 言归正传。下一章里面,云深要去找一棵树。这棵树究竟为什么这么特别呢? 那年秋天的柿树(云深) 我谢过大叔,急匆匆推门出去,按他说的方向,找到了我想看的地方。 那是在小镇城墙边上的一户人家,一座青色砖石的古老房屋,外面用一堵厚厚的低矮石墙围成一个小小的院落。院子里有一棵粗大的柿子树,圆滚滚的金色柿子已压弯了枝头,风吹过时,树叶摇摆起来,发出“哗啦,哗啦”的轻响。 我在小院对面的石礅上坐下来,静静看着这棵树。父亲次见到母亲时,就是在这棵树旁。 当年他们碰巧都是到这里来旅行。父亲说那是一个秋天的下午,他甩开了侍从,一个人在小镇里闲逛。东游西荡地不知走到了哪里,然后就看见一个梳着马尾穿牛仔裤的东方女孩子正站在一颗大树下,专心地看着树上结满的柿子,一脸可爱的馋像。那女孩子就是我母亲。 父亲走过去,跟她说的句话是:“你要是想吃这树上的柿子,我摘给你。” 母亲听了就对着他笑起来。 父亲说他从没见过那么美丽干净的笑容,心里像被撞了一下,站着愣了几秒,就伸手从树上摘了一个柿子递给母亲。 结果院子里立刻传来狗叫,父亲拉了母亲的手就跑。这一拉,就一生再也放不下。他们一起在托斯卡纳结伴旅行,母亲说从那以后柿子就成了她最爱吃的水果。 一个月的旅行结束后,父亲不顾祖父祖母的反对,离开了他正在就读的比利时皇家贵族学院,转学到佛罗伦萨大学,和母亲做了同学。母亲一直以为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法国大学生,直到两年以后,祖母发现了他们的恋情,背着父亲专程到佛罗伦萨找到母亲,告诉了她父亲的真实身份,要母亲放手。 母亲第二天就启程回了北京,她哭了一路。两天以后父亲追到了中国,然后就有了父亲的放弃王位,他们的婚礼,我的出生,他们在世界各地的辗转工作,我们一家在北京短暂的幸福,以及他们的去世。 这棵树是他们爱情的开始。他们在这里相识,相爱,然后孕育了我。二十年后,他们已经不在人世,但这棵树还依然站在原地,结着与当年相同的果实。 我在这里,看自己生命的由来,也替我父母看他们当初的一见钟情。他们虽然人不在这里,但我是他们生命的延续,在我身上有他们的爱情。 我在树前坐了许久,终于缓缓起身。山脚下,托斯卡纳连绵起伏的丘陵上,铺陈着金色和深红的葡萄园,在深秋的暮阳里,如同璀蘼明丽的流锦。远处一排丘脊上的丝柏在斜晖中留下修长秀美的剪影。眼前的一切,美丽得像不真实的梦境。 我慢慢往回走,路边一座古旧的小教堂,正开着大门。我走进去,教堂里面很小,壁画也很简陋,上面的彩绘也有些褪色和剥落。正中的祭坛上放着一座圣母怀抱圣子的雕像。这座朴素的乡间小教堂与罗马和佛罗伦萨宏大精美的教堂无法相提并论,但在这里,我却感觉更接近上帝。 我点上一根蜡烛插在架子上,然后在祭坛前跪下,虔诚地祈祷,请上帝保佑我的父母,在天堂快乐幸福。 默完祷词,我睁开眼,面前的烛光把我带回五年前一个叫“普渡寺”的寺庙。同样温和的烛光,同样古旧朴素的佛堂,只不过神龛上供着佛教的圣母 – 观音像。 我后来知道靖平是无神论者,但当时他跪在观音像前,面目上的虔诚与专注,让我不由得也在他身边跪下来,向他心里的神祈祷。我从小就被告戒,不能信奉天主教以外的神明。但是我那样喜欢靖平,跪在他身边向同一个神明祈祷许愿,让我小小的心充满了快乐。当时我请求观音给他一世的快乐,而现在,跪在圣母玛丽亚的像前,我仍然祈求相同的愿望 – 让靖平一世都平安,幸福,快乐。 走出小教堂,太阳已经落山。小巷两旁的石屋里,华灯渐上。烹煮食物的香气在巷中袅袅地散开,家家户户已开始准备晚餐。 从一扇敞开的二楼窗户里,我看到一对年幼的双生子正坐在餐桌前嬉戏玩耍,他们的母亲正在炉台前忙碌,而父亲在将两个孩子的围兜系好后,走到妻子身边,帮她将煮好的面条捞起来放在滤碗里,再回头看一眼孩子,然后与妻子相视一笑。 我远远站在巷边看着,眼泪涌了出来,滴到手指上。 我多么希望我能和我的父母住在那屋子里,他们做饭,我在一旁帮忙。爸爸偷偷吻妈妈的时候,我会装作没看见,等吃饭的时候再笑他们,然后再赖着不洗碗。我渴望这样的生活,即使平凡,即使贫穷。 或者把那做饭的主妇换成我,系着围裙在锅前忙得团团转。而靖平正在桌前给我们的三个孩子系围兜,擦鼻涕。趁孩子们安静的片刻,他会到我身边亲亲我的头发,一旦孩子抢东西哭起来,他又手忙脚乱地跑回去。这样的图景,我愿意用一切去换。 我不恨他,从来都不,哪怕我对他的爱情已经无望。他一直关爱我如至亲,是我自己执意要活在一厢情愿的爱情里面,苦了他,也害了自己。要我从此不爱他,已是不可能。但我却不该再打搅他,让他享受他自己的幸福。我该放了他,也放了自己。我该勇敢乐观地生活,哪怕这一生都带着只有我一个人的爱情。这是为了他,为了我的父母,也为了我自己。 小巷深处有笃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位白发的老奶奶两手提着装满青菜西红柿和鲜鱼的菜篮向我走来,脚步平缓安然。她走到我跟前,看着我的脸,惊异地说:“你怎么啦,孩子?怎么哭成这样?” 我一面伸手抹泪,一面说:“我没事,只是很想我爸爸妈妈。” “他们跟你分开了吗?”老奶奶问我。 我点点头:“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要见他们很难。” 她同情地咂咂嘴:“乖孩子你别难过。不管再怎么难,你们总会见面。”她把手里的篮子放在地上,弯下腰去,从篮子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我跟前:“来,高兴点儿。你长得这么好看的小脸就该是用来笑的。” 我低头一看,她递到我面前的是一个金黄滚圆的柿子。我接过来,泪流得更厉害,但却抬起头,努力地朝她微笑。 她叹了一口气,提起篮子,向前走了两步,又回头对我说:“孩子,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该多笑笑,伤心总会过去的。” 我说不出话来,只把柿子捧在胸口,朝她用力点头。她留给我一个慈和的笑容,然后消失在暮色里。 我擦干眼泪,捧着那颗柿子,继续往benigni大叔的肉铺走。来接我的侍卫和武官过一会儿就该到了,我已经把他们吓得够呛,不能让他们再干等我着急。这时天黑了下来,街上依旧没有行人。 我转上裁缝街时,迎面走来两个男子。我并没留意,就匆匆和他们擦肩而过。 然后我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停住了,又朝我这边折回来,等我反应过来时,方才与我照面的两人已站在了我面前。 分节阅读_47 分节阅读_48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48 br 作者有话要说:云深是一个对爱非常渴望执着,甚至对情感的依赖性很强的人。她这一生最盼望的一是父母的爱,但是她所享受到的来自父母的爱,短暂得如同流星;而另一个让她倾注了整颗心甚至整个生命的人,是靖平。但是道阻且长,她无法看到靖平的真心。于是一个最渴望爱的人却成了最缺爱的人。但云深是善良的,即便靖平不爱她(她自己以为),她也无法去恨他,也无法停止爱他。 好了,话说回来,大家觉得这俩男人是干嘛的? 偷来片刻的爱情(云深) 我有些愕然地看着挡在我身前的这两个男人,他们年纪都大概二十来岁,从长相上看像是意大利人。 “小姐,你不是意大利人吧?”其中一个留着一头卷曲长发的男子用意大利语问我。 我摇摇头对他说:“你有什么事吗?”我以为他们是外地来的游客想要向我问路。 “我们想请你喝一杯。”卷发男子的同伴对我说:“我还没见过比你更美的女孩子,简直就像从梦里走出来的。” 我一下子慌了,连忙摇头:“我不会喝酒!我还有事要赶着走!”一面想绕过他们继续前行。 卷发男子跨了一步挡在我身前,目光烁烁地看着我:“干吗急着走?你跟我们回罗马吧。那儿有很多好玩的东西,我保证你会喜欢的。” 这时小巷里除了我们三个,再没有别人。他们挡住我前面的路,我已害怕得手脚发软,猛地回头沿着来路拼命地跑。 我听见自己急得像鼓点一样的心跳与呼吸,和身后不紧不慢追赶我的脚步声。他们仿佛确定我已是逃不出掌心的猎物,因此并不急着捕到我,而是在享受追捕猎物的乐趣。 我盼着路上会出现行人,但希望却落了空。我已经跑出了镇中心,方才那棵柿树已经隐隐可见。 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如果跑过那棵柿树就会出了镇子,前面是漆黑一片的山野,要么就是回头面对那两个登徒子。这是我仅有的选择,无论哪一个都让我毛骨悚然。 我想大声叫喊,但恐惧像一只手紧紧地扼住我的喉咙,让我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机械地向着那棵柿树和它背后的黑暗跑去。 “云深!”有人唤我。 我在惶乱中努力睁大眼睛 – 那棵柿子树下,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 靖平?居然是靖平! 我的手脚突然没了力气,踉跄着向他的方向栽去。在我跌倒之前,他已箭步到了我面前,双手将我一兜,稳稳圈到他怀里。 我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像溺水的人抓到了浮木,然后急促地喘息。 “你是她什么人?”卷发男子挑衅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来。我吓得浑身一哆嗦,拼命把脸藏进靖平怀里。 靖平放在我头上的手,温暖而稳定,然后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平静地响起:“男朋友。” 我惊得一震,从他怀里抬头,怔怔看着他,忘了害怕。 他的面色如常地沉静,但眼中却带了我从未见过的阴霾和强硬,冷冷看着我身后的两个男人。当他的目光移到我脸上时,却即刻变得柔和。 他俯头在我颊上轻轻一吻,对我温柔地一笑:“我们走。”然后紧握了我的手,从两个男子面前从容走过。 身后安静了片刻,脚步声便又响起来。那两人仍在不紧不慢地跟着我们,而我们周围依然没有别的行人。 “你还能跑吗?”靖平直视着前面的小巷,小声地用中文问我。 我瞄了一眼自己脚上的平底靴,也轻声回答他:“能。” “待会儿拐上前面的小巷,过大概五十米会有一个十字路口,四个方向上各有一个石拱门,我们藏到其中一个的后面,希望可以躲开他们。我数到三,你就用最快的速度跟我跑。” 我深吸一口气,“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一,二,三。”轻声数到三时,他瞬间已拉着我飞快地向前冲出去。我拼命跟着他,被他的速度带着,双腿几乎要腾起来。 我们右拐上了小巷,跑到十字路口,然后钻进左边的一座石拱门,藏在门后面。 我们紧紧抱着对方,挤在拱门的阴影里。 我紧贴着他,看不清他的脸,但鼻息间却全是他灼热急促的呼吸,而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正敲击在我胸前。这样毫无顾忌地拥抱他,这样亲密地紧贴他,在我心里不知已求过多少遍。 我忽然没了恐惧,外面的世界也仿佛完全消失。我的每一个感官,每一个细胞都只能感受到两个字 – 靖平,靖平。 上帝,求您让时间过得慢一点,让我再多抱他一时。我知道他不属于我,但请您慈悲地允许我,在这片刻里,假设他也爱我,如同刚才那个做戏的“男朋友”身份和掩人耳目的一吻。为了这片刻,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无论您在我今后的生命里预备了怎样的惩罚。 这该是我最后一次允许自己和他如此靠近,在此以后,我要放他自由。 “好了,他们走了。”他轻声说着,温暖的唇不经意地擦过我颈上□的皮肤,留给我一阵轻颤,然后归于平静。 我慢慢松开双手,在黑暗里静静看着他,想将他连同这一刻,都印在我脑海里,再用今后的岁月,慢慢追忆。 作者有话要说:筒子们,答案出来了 这俩是想要劫色的小流氓。至于云深和靖平德关系能不能因为这件事而有所突破,那就看下章咯。 最后的晚餐(云深) 我们朝镇中心热闹的地方走去,遇到家刚打开店门的小餐馆,靖平就拉着我走进去。 此时还没有别的客人,老板按靖平的要求将我们引上二楼,在铺着白色桌布的小方餐桌旁坐下。餐馆二楼的空间很小,只有四五张桌子,简单却干净。 靖平很礼貌地和老板商量:“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今晚在我们离开之前能不能不要在二楼接待别的客人了。我会把剩下这几桌的钱都付了。我们不会待很久,吃完饭就离开。” 老板踌躇片刻,点头答应。之后靖平又给等在腌肉店的侍卫和武官打了电话,让他们到这家餐馆来等我们,吃完晚饭后,再一起返回庄园。 我坐在桌前,身体开始微微发颤,不知是刚才跑得太用力还是惊吓得太厉害。 他坐在对面,伸手过来,覆在我不停微颤的手上:“不用怕,现在安全了。其实我一个人是可以对付他们的。但是意大利小混混打架喜欢动刀子,我怕万一伤到你,所以还是退为上策。” 我轻轻点头,但全身仍是止不住地抖。 靖平抬手向老板示意,等他走过来,便问他:“店里最好的红酒是哪种?要稍微淡一些的。” “我窖里有两瓶85年的ti cssi。”老板回答。 “麻烦你给我们开一瓶。”靖平说道。 “我不喝酒的。”我有些惊异地看着靖平。自从八岁时被我的二堂哥pierre骗着喝了一杯掺了brandy的果汁后,我就再也不碰带酒精的饮料。这些靖平都是知道的。 “今晚特别。你抖得太厉害,喝一点酒可以放松神经。”他对我暖暖地一笑。 老板小心地开了瓶塞,为我和靖平各斟了一杯。红色的液体在灯下,鲜血一样深沉。 “这是托斯卡纳的特产,它比cabe那类的酒要淡一些,又有一点杏子和樱桃的味道在里面。女孩子喝挺适合。要不要试试看?”靖平殷殷劝道。 我端起杯子浅抿了一口,入口时些许的涩味让我禁不住皱眉,但一股温润的香醇随即在我口里渗开,让我下意识地咽下去,最后在齿舌间留了幽幽的果香和一丝回味的清甜。我慢慢抿了两三口,身上暖起来,果然也不再抖了。 “很好喝。”我把杯子放回桌上,看着杯中深红的液体,心里百感杂陈,却又不知该从何开口。 “慢慢喝,别着急。”他的声音温暖如昔。 我抬眼看他,这才留意到脱了大衣外套的他竟穿着一身黑色的礼服,系着白领结。我一下子醒了似的,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你是刚从酒会里出来吗?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下午快四点的时候我给庄园里打了一个电话,想看看你是不是好些了。结果你的侍女哭着跟我说找不到你了,我就开车从酒会上回来。开到半路,侍女又给我打电话说你在卡斯特琳娜镇一家叫benigni的腌肉店等人来接,我就直接开过来了。我去了那家腌肉店,老板说你去看一棵柿子树了,又告诉我怎么走。我一路走过去,以为会在路上碰到你。结果在树底下站了一会儿,就看见你被两个男人追着跑过来。”他轻描淡写地叙述着。 “对不起,害你从佛罗伦萨一路开车到这里,还错过了晚宴。”我低着头,怕被他看到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atilda是对的,直到现在我仍然还因为自己的冒失在拖累他。 他轻轻笑起来,声音低缓而温和:“没办法,谁让你老长不大。不过你也才十七,的确不大,而且你一直乖巧听话,所以偶尔出一点小状况,也没什么。只是以后别学同龄女孩子的反叛出走,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在他心里,果然永远只是孩子。 我将头垂得更低,泪终于流下来,滴在桌布上。 他一惊,立即起身过来,俯下身来捧起我的脸,给我擦泪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跟你开玩笑的,云深你别伤心。我说错话了,跟你道歉好吗?” 我咬牙摇头道:“该道歉的是我。我已经麻烦了你这样多年,现在还在拖累你。我只恨我自己,为什么这样自私,害苦了你。” 他惊讶得无以复加:“云深,你哪来的这些胡思乱想?你从来都不是麻烦和拖累。相反,我……” “先生,小姐,你们的菜来了。”这时老板端着一个大托盘走到桌边为我们上菜,打断了他的话。 我用手擦了一下眼泪,强装轻松地笑着说:“好啦,你也不用急。我以后不乱跑就是了。吃饭吧,我已经很饿了。” 我点了一份蘑菇白豆汤,很鲜美可口。我没有多少胃口,但仍一勺一勺慢慢吃着,这是属于我和他的最后的晚餐。 他静静喝着酒,目光一直停在我身上,面前的一盘栗泥鹿肉只动了很少一点。 “你不饿吗?”我轻声问他。 他看着我,面上浮起一个温静柔和的笑容:“我现在还不太饿。记得我们在西安的最后一顿晚饭,你也是这样,一口一口慢慢地吃,跟现在很像。” 跟现在很像吗?也许吧。那晚是告别的前夜,昏暖的灯下,我和他分食着蕃茄鸡蛋面。 如今,同样的灯光,同样只有他和我,也同样是要告别了,而这一次,会是永远。 我占着他已经太久,我该断了自己的念, 分节阅读_48 分节阅读_49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49 放他自由。但是,要知道,此言一出,我跟他从此以后就是咫尺天涯,我这样多年来心心念念的憧憬和美梦会彻底化作灰烬。我舍得吗?我忍心吗?或者再缓一缓吧,让我过了今夜,明天再告诉他。 他浅抿了一口酒,淡笑着问我:“对了,肉店的老板告诉我,去那颗柿子树就只有那一条路。我一路过去的时候怎么没遇到你?”他好看的略薄嘴唇微笑时牵成的柔和弧度,比杯中的酒更加惑人。 “我当时应该正好在路边的一间小教堂里,所以刚好错过了。”我说。 “那虔诚的小教徒在教堂里许愿了么?”他打趣着我。 许愿?是的,我怎么忘了自己刚刚才许的愿 让靖平一世都平安,幸福,快乐。但是我现在在做什么呢?我还在自私地只顾念着自己的感受么? “靖平,我有话想跟你讲。”我放下汤匙,静静看他。 他目中浮起晶亮的光采,低声轻语道:“我也正好有事要告诉你。不过,你先讲吧。” 作者有话要说:靖平包了整个的二楼,一来是防止那两个登徒子找上来,二来是要趁跟云深单独相处好像她表白。但是可恶的老板呐,关键时候上什么菜嘛!简直败事有余!怪老板,不怪我。:d 说谎(云深) 我深深吸气,然后开口:“我想谢谢你五年以来对我的照顾和关心。我从小就认为你是我最亲的亲人,现在依然是,将来也一直都是。我想为我们一年前分别时我莽撞的言语向你道歉。” 他静静地看着我,目中仿佛有晶亮的光采渐渐消隐:“你是指当时你说要我娶你的话?” 我点点头。 “为什么要道歉?”良久,他问。 我心里一团麻似地乱,听不出他语中有怎样的情绪。 我不敢看他,垂目盯着面前白色的桌布继续说:“在回到布鲁塞尔的这一年多里,我渐渐明白自己当初向你提出的要求是多么荒谬。我当时受了父母去世的刺激,又不想回到宫里去,就不顾一切地想要留在北京,因此就跟你说要你娶我。那些都是小孩子的糊涂话,当不得真。我清醒过来以后就立刻没了那样的想法,也觉得很不好意思。这一年多里我成熟了许多,想问题和做事也不像原来那样孩子气。现在我尽量帮着奶奶照顾爷爷和分担一些宫里的事情,又在大学里学习我喜欢的作曲专业,还认识了很多新的朋友,生活过得很快乐而且充实,以后说不定还会遇到我真正喜欢的人,会有很幸福的生活。你就不要再为我担心。” 我一气说完,鼓足勇气抬头看他,但膝头已是在发颤。 他的眼睛像两口黑色的深井,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然后微微垂下眼帘,伸手托起他面前的杯子,慢慢递到唇边,浅抿一口,再轻轻放回桌上。 然后他抬眼,给我一个波澜不兴的平静笑容:“这样最好。” “靖平,我想你幸福。”我看着他的脸,口中轻喃。前面都是假话,这句却是真的。 “别担心,我会。”他笑得温和,我却是一阵突如其来的撕心裂肺。 “对了,你刚才说也有话要告诉我,是什么?”我转开话题,怕自己要在这钻心的疼痛里失控。 他沉默片刻,然后展颜一笑:“我是想问你,刚才你在朝我跑过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黄黄圆圆的东西,是什么?当时天太黑,我没看清。” “是个柿子。一位镇上的老奶奶给我的。可惜跑的时候给我弄丢了。”我不无惋惜地说。 “那棵柿子树是你父母当年相遇的地方,对吗?”他问。 我点点头。这时老板再次过来,撤下了我的汤盘,换上了一道色拉。然后我听见老板略带不悦地问靖平:“先生您的菜都没怎么动,是对我们菜的味道不满意吗?” 靖平客气对他说:“不好意思,菜的味道很不错,只是我今天胃口不大好。麻烦你把我的菜撤了吧。” 我强迫自己低头吃着盘里的色拉。平时我很喜欢的葡萄醋和橄榄油拌生菜和樱桃番茄,此刻却味同嚼蜡。 靖平坐在我对面,慢慢喝着酒,一言不发。 终于我再也吃不动,放下刀叉,用餐巾拭拭嘴角,抬头对他说:“我吃好了。” 他静静一笑:“还要甜点吗?” 我摇摇头,然后注意到他面前的那瓶ti cssi已经空了。 以往在北京家里时,我很少见他喝酒,即使有也是浅尝即止。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是在庆祝我终于想开了吗? 他打电话给等在楼下的侍从和武官让他们准备好回程,然后打开皮夹抽出一张信用卡递给老板付账。 一张纸条从他皮夹里滑了出来,落在我脚边。我拾起来,正想给他递过去,但匆匆的一瞥却让我大吃一惊:“交通罚单?这是为了什么?” “今天开车急了些,超速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轻描淡写地回答。 他平时开车稳妥谨慎,我从没见过他飙车,而如今,又是因为我。不过还好,今后我不会再让自己烦他。 回到庄园时,已是夜里十点。在佛罗伦萨参加晚宴的人们还没有回来。 靖平将我送到房间里,交待给侍女。离开之前,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我面前 – 一个金黄滚圆的柿子。 “我看见刚才那家小餐馆的水果篮里有柿子,就跟老板要了一个。不知道跟你丢的那个是不是一样。” 我接过来,细细地看着,过了半天,说出一句:“长得很像。” “那就好。你肯定很累了,好好睡一觉。晚安。”他对我微微一笑,然后转身离开。 侍女去给我放洗澡水,我慢慢坐到床上,躺下来,蜷成一团,把那枚柿子抱在胸前,用脸贴着它,仿佛它是我在这世上唯一拥有的东西。 窗外的夜,深不见底。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贴出去,我知道要被人扁,所以顶着锅盖上来冒两个泡泡 你们看完下章再扁偶好不好? 靖平之前吃得很少是因为不知道云深待会儿听了自己的表白是会接受还是拒绝 – 毕竟云深当初跟他说要嫁他的时候还是个孩子,说的话不能当真,而现在云深身边多了个dwig,很多人都已经觉得他们俩铁定是一对了。而在云深鼓起勇气,违心地对靖平说了那番话后,靖平就更吃不下了。反正靖平次的表白就胎死腹中了。不过饭馆老板倒是很有脾气地说。:d 表白(云深) 从卡斯特琳娜镇回到庄园后,靖平对我与以往没有丝毫不同,仍旧体贴细致,一个标准的好舅舅。而我却尽量避免跟他有太多接近,坐车和用餐时不坐在他身边,走路时也离他一段距离,只因我要强迫自己从他的生活里淡去。 但我却不知这决定的实施却是如此艰难。我看见他的时候,他身边总站着atilda或者olivia,有时是两人各在他一边。我看不见他时,脑子里会猜这会儿他是跟谁在一起。我强迫自己将他从脑子里赶出去,但却是徒劳。从卡斯特琳娜那一晚后,他在我心里的印记似乎比以往更深。我像是中了毒,却找不到解药,只能盼着时间能让这种蛊症好转。 一周的时间过得很快,在返回布鲁塞尔的前两天,我们前往位于都灵的阿尔卑斯山雪场,以滑雪来结束这次意大利之行。 当缆车将我们送到雪场的山顶,整个雪场因为我们的到来而对外关闭了。 我其实很早就开始学滑雪,但是因为胆小怕摔,总也没有进步,到如今也只能在初级绿道上滑一滑,所以兴趣缺缺。 dwig雪滑得不错。他热心地替我整理着滑雪器械,而我的眼睛却开始下意识地四处逡巡。 olivia在近处做着热身活动,准备上阵。昨晚她在我房间里信誓旦旦要我看她在滑雪场上怎么打败atilda。 bernard在仔细检查alexandra雪靴的松紧,并告诉她小心不要受伤。两个人都是一脸温柔的笑意。 而在稍远处的雪面上,站着靖平。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皮革紧身滑雪装,没戴帽子,一幅银色的防风镜被他掀起来,箍在一头好看的黑色头发上。他身旁的金发女子穿着一身鲜橘色的皮革紧身衣 – 不用说,那是atilda。 dwig开始帮我穿雪靴,上雪板,并一边交代着动作要领。我任他摆弄着,远处那一对深黑和亮橘色的身影让我挪不开眼睛。 atilda也没有戴滑雪帽,只用一根橘色的丝巾缚住额前的头发。两个人都是一样的高挑修长,金枪鱼一般的优雅流畅。靖平站在那里,调整着他的滑雪板,而atilda在他身旁做着热身活动。她踏在雪板上,以他为圆心,像蝴蝶一样轻盈地绕圈,一面柔媚地笑着说着什么。而他在微笑着安静地听。在远处闪亮雪峰的背景下,他们两人亮眼完美得就像童话。 atilda显然是滑雪的行家。她和靖平用的都是速度极快却最难控制的长板,但她在雪面上仅靠膝盖的扭动就能做出各种灵活到不可思议的动作,而上身却始终标枪一样挺直。 想想我自己的动作,扭腰,撅臀,双腿外劈,战战兢兢,随时准备摔跤。再看看我的装束防寒衣,毛衣,厚重的防水外套和裤子,雪镜,雪帽,手套,护膝……臃肿笨拙得像一只快要冬眠的熊。 我再待不下去,想要离开。 我脚下一动滑了出去,然后听到身后的dwig大声地喊:“gisele你要去哪儿?” 我没有回答,只不顾一切地,摇晃着向前滑。我只想离开!离开! 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前后摇摆,而我根本控制不了脚下的滑雪板,只能随着它们把我向前带。我听到dwig在我身后的惊叫:“gisele你去的是黑道!” 雪面在我眼前突然断开,我脚下是一个几乎垂直的斜坡。我恐惧地尖叫,但却无法阻止自己在斜坡上飞速地下滑。终于我重重地摔在雪面上,双脚上的两个雪板都飞了出去,但我却仰面头朝下,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向下飞快地滑落。 松树和岩石都从我身旁倒立着向后急速地退开。冰冷的雪从我的脖子往里一直灌到背心。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断壁,恐惧已让我无法出声,只能让自己朝它飞过去,然后坠到谷底。 突然我脚上一紧,身体向侧面一歪,撞到旁边一棵树上,停了下来。 我魂飞魄散地抬头,去看被我撞倒的那棵树 – 不是树,是靖平!是他抓住了我的脚,然后让我撞在他身体上才没飞出去! 他飞快地翻身从地上起来,半跪在我身侧:“云深,你伤到哪里吗?身上有哪里疼?” 他着急地开始检查我的各处关节。 我所有的恐惧,委屈,挣扎,一时间倾泻而下。我开始没有仪态地大哭。 他手忙脚乱地抱了我,一迭声地 分节阅读_49 分节阅读_50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50 哄:“云深,你别怕,现在安全了,没事了!” 我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扑进他怀里去,但是刚才atilda跟他那样亲近的场面又出现在我脑海里,让我心里别扭成了一团,便又拼命地要把他推开,一面哭一面喊:“我不要看见你!你不要碰我!” 他突然用力抓住我不停乱动的双腕,将它们交握着用他的一只手抓牢了,锁在我身后。而他的另一只手则将我整个人都牢牢钳在他怀里,让我一切的挣扎都成为徒劳。 他的脸离我很近,一张面孔白得如同地上的雪,但黑色的双眸里却满是我从未见过的可以烧了一切的火焰:“云深,我有话跟你讲。那天晚上在卡斯特琳娜,我没跟你说实话。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没跟你说实话。现在你想听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顾一切的喑哑,灼热的呼吸间仿佛含着沉重的负累。这样子的他,是我从未见过的。 我惊异地忘了哭泣,呆呆地看着他。他在说什么? 他放开了钳制着我的双手,捧着我的脸,咬咬牙,然后决然地开口:“那天晚上从卡斯特琳娜回来,我已经决定要让这些话在心里藏一世,不去打搅你了。可刚才你差一点就掉下去了,我这辈子从没这么怕过,这也让我横了心,一定要让你知道。你不接受没关系,就当笑话听,可以听过就忘了。但我得说出来,否则一世都不得安宁。” 他要说什么?我的心擂鼓一样跳起来。 他看着我的眼睛,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字说:“从你十二岁我看到你的眼起,我的心里就没有过别人。” 他的话就像一个炸雷劈在我头顶,让我浑身僵直,只能坐在雪面上,发傻一样地看着他。 这时,dwig和我的两名侍从都滑了过来。侍从脸色煞白,慌忙查看我有没有受伤:“殿下您有伤着哪儿吗?您要是摔着了,我们怎么跟太后陛下交差!” dwig小心地扶我站起来,轻轻替我拍掉身上的雪,一脸的惊魂未定:“gisele你快把我吓死了!这可是一条最难的双钻石黑道!你想滑,也得再练上三五年才行啊!还好靖平动作快,不然你就摔下去了。” 我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dwig又赶紧安慰我两句,然后转头对靖平说:“这条雪道也真够难,坡度大,雪又浅,雪下面的碎石和树根还特别多,我跟侍卫都摔了好几跤。靖平你一路下来居然一跤不摔,没拿雪杆,而且还滑得这么快,我看快赶上职业运动员的水平了。你是在哪儿学的滑雪?” 靖平笑笑回答:“跟我父亲学的。他是真正的高手,我四岁的时候就被他抱上滑雪板了。” “要叫雪地车或者直升机上来送殿下下去吗?”一个侍从问。 “我背她滑下去就可以了。”靖平说。 “您能背着殿下滑双钻黑道?” 侍从和dwig都大吃一惊。 靖平解下他脚上的滑雪板,在我面前蹲下:“云深,上来。” 我乖乖地依言趴在他背上。他背着我站以来,双脚重新一蹬上了他的滑雪板。 他侧过头,对我轻轻一笑:“放心,不会摔了你。”然后轻巧地滑出去。 他背着我,在几乎垂直的坡度上,非常平稳地滑着s型,并且小心地避过偶尔露出雪面的树根。其他人都跟在我们近旁。 明亮的阳光像权杖上的光芒,越过树梢,在洁白的雪面上留下金色的斑驳。远处覆着积雪的山峰在缭绕的云里,像是天神的殿堂。这一切刚才还令我恐怖万分的景致,突然变成了仙境。 我的前胸紧贴着他的背心,能感到他沉稳的心跳,一声,一声。这是我心爱的声音。 我抱紧了他的肩脖,嘴贴在他耳边,用极轻的声音说:“我也对你撒了谎。实话是,我的心还和一年前一样,而且从来没有变。” 我看不见他的脸,但感觉他托着我双腿的手臂骤然挟紧。他的滑行不再是缓慢的,而是换了箭一样的速度,向前直冲。 我但愿时间就此停止了,我和他就这样飞到永恒。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熬夜赶出来的,前面吊了大家太久胃口,这章算是补偿 嘿嘿,终于表白啦!不知道看了这章,还有没有童鞋觉得靖平不够猛。 云深滑雪从山上摔下去是取材于偶的亲身经历。当年偶刚开始学滑雪的时候,勉强可以上绿道,结果稀里糊涂地不看标志,上了一条还算是比较简单的黑道。当时一看就吓昏了,一跤摔下去,然后就四脚朝天头朝下地一路从山腰滚到山脚,吓得半死不说,还丢尽了脸。 忐忑(云深) 我们很快滑到山脚下,滑雪场的救护队已经在那里等我们。我去更衣间换下了已经被融雪打湿的衣服,又被救护队的医生检查了一便各处关节,然后接到了祖母的电话。 “gisele!你有没有摔着?”祖母着急地问。 “我没事,奶奶。” “马上回来!叫bernard和alexandra也一起回来!这全是你叔叔的馊主意。我本来就不赞成,婚礼之前还在外面待着!” 她听说我没事,松了一口气,但马上又开始怒气冲冲。 “可是奶奶,我想再多待一会儿。求您了。”我不想离开靖平,便央着祖母。 “不行!”祖母的声音斩钉截铁:“你们是想摔了骨头,打着石膏去教堂吗?其他人我不管,你们三个一定要马上回来。gisele,好孩子,听话。” 我的祖母一旦作了决定就很难再改变。我只能遵从。 我从更衣间走进休息室,里面人不少,很热闹。dwig正缠着靖平絮絮叨叨聊着滑雪的一些技巧。 靖平看见我出来,黑眸中浮起明亮的光采,马上从椅子上起身,急步过来,关切地问:“云深,怎么样?” “奶奶要我,bernard和alexandra马上回去。说是怕受伤了没法参加明天的仪式。” 我垂头丧气地回答。 “她老人家没让我也回去吧?” olivia担心地问。 我朝她摇摇头。她马上松了一口气。 alexandra很合作地说:“那我们回去吧。别让她老人家担心。好吗,bernard?” “好。” bernard对她很体贴地笑笑。 “也好,gisele今天恐怕也不能再滑了。我陪你们回去吧。”靖平说。 我心里一阵高兴,对他展开一个快乐的笑颜。 “靖平,你以前答应了要教我做平地起跳的动作,你要说话不算了吗?” atilda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我诧异地转身,她站在我身后,一双冰绿的眼睛,幽幽地看着我,没了近日来对我的温和。她那双眼睛看得我有些害怕,我无措地转头去看靖平。 他对我安抚一笑,然后对atilda说:“我们能改天吗?” “靖平你可从来都是一言九鼎的,这次怎么赖皮了?” atilda盈盈笑着打趣。我却感觉不出多少打趣的意思。 “靖平你留下吧。你不是也说好了要教我滑黑道的吗?” olivia居然次和atilda意见一致。 而站在一旁的dwig也开始嚷嚷:“不行不行,靖平不能走。今天好不容易机会难得,我还想好好跟你切磋切磋呢!” 我不好意思起来,便对靖平说:“你还是留下吧,别扫了大家的兴。我们……回来再见吧。” 他看着我,眼中隐隐的不舍,半晌说:“好。”然后用中文在我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晚上我来找你。” 我的心突然怦跳起来,脸上一热,禁不住对靖平极快乐地一笑。他宽厚的肩背挡在我面前,我再看不见也不用再去烦心atilda的眼睛。 从都灵回布鲁塞尔的飞机上,短短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我却胡思乱想了很多。 他这会儿是在教atilda,还是olivia呢? 他们会靠得很近吗? 他会碰到她们的胳膊或者腿吗?或者她们会去碰他吗? 他刚才说他心里一直装着我,可他没说爱我。他有可能仍然还是作为长辈在爱我吗? 各种疑问折磨得我坐立不安。先前伏在他背上时的幸福和满足完全被忐忑和惶惑代替了。 回到宫里,在被祖母小小地训了一顿后,我被她强迫到宫里的诊疗室拍x光,做各种检查。等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已经下午快五点了。可是靖平还没回来。 用过晚饭以后,按照传统,alexandra和bernard不能再相互见面或者说话,直到明天在教堂的圣坛前才能再见。我和两名女官陪alexandra到她房间的起居室里,帮她试婚纱,发型和化装,再最后温习一遍明天婚礼的程序。 我人在她房间里,心却不在,只满脑满怀想着靖平,时而欢喜,时而心惊。 “我脖子不舒服,能把王冠摘下来一会儿吗?” alexandra有些难受地攒着眉,伸手去抚自己的脖子。她从将近五点开始就一直戴着那顶她明天婚礼上要戴的王冠。这顶我家族祖传的王冠是比利时每一位皇后和太子妃在她们的婚礼上必戴的饰物,镶满了绿宝石和珍珠,华丽雍容,但也非常沉重,因此每位新娘在婚礼的前夕都会事先佩戴它至少五个小时以习惯它的重量,以便在第二天的婚礼上保持轻盈优雅的姿态。 “您得坚持戴到就寝前,现在还没到时间。” de es夫人恭敬却毫不让步地回答。 她从我祖母还是orleans公爵小姐时就跟随在她身旁,一直到如今,以忠诚和严谨着称,是我祖母最信任的贴身女官。自从alexandra进宫,de es夫人便被祖母派到alexandra身边,监督和提点她在礼仪和举止方面的训练。祖母允许她在自己不在时,在训练alexandra的事宜上全权代表自己。因此我在此时也帮不了alexandra,只能同情地看着她。 唉,这可怜人。我不禁想起了属于自己的那些精致轻盈的小王冠。在今后的日子里,alexandra的每一顶冠冕都会比我的更沉重,她要面对的责任和压力也会远超过我。而我自己,只要做一个中规中矩的公主,便可以没有拘束地爱靖平和我的音乐。这便是我所渴望的幸福的全部。 但是,已经七点了,靖平为什么还不回来?他还和她们在一起吗?我还从没听他对我说过那三个字呢。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jhx妹妹提了不少宝贵的意见。现在终于有空来做一些答复。但是首先,任何作者所说的“我认为我的文……,我觉得我的人物……。”都是作者自己的主观意愿。作者把自己的文想成一朵花,但在读者眼里它只是一棵草,那么这篇文就只是一棵草。所以以下的种种阐述都只是我的主观意愿,我的文如果没有让多数的读者产生相同的感觉,那就只能说是我的水平太差。 首先说下文章构架和节奏的问题。相 分节阅读_50 分节阅读_51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51 比云深的童年,从她回到布鲁塞尔起情节的发展就明显慢下来了。我这样处理的原因是,云深童年时的心理比成人要单线条得多,因此对她童年时代的处理是以情节的描写为重点,所以显得在情节上比较紧凑。而她成人以后,我就把写作的重心偏向了她的心理描写,因此情节的进展就似乎放慢了。 还有一点,我在男女主角的感情发展这条主线之外,还花了一些笔墨描写一些看似与他们感情无关的分支,比如云深的祖母向云深讲自己年轻时的经历,olivia与云深关于感情的交流, 王室的种种问题,bernard和alexandra的婚姻,云深在托斯卡纳与小孤儿的相遇,以及她去寻找自己父母当年定情的柿子树等等。这里面有一部分是我为后文埋下的一些伏笔和线索(这篇文写到现在差点才到一半)。而另一部分则是纯粹的对于云深在爱情之外的生活的描写,因为这篇文是写爱情,但更重要的是在写人的成长和人怎样在逆境(无论是情感的还是物质的)里变得坚强(成长这一部分在后半部会加重笔墨)。 还有一点就是我平时更新每次只有平均大概2500字,算是比较少的,而且是隔天更,所以可能把大家拖得有点烦了。 为了虐而虐绝对不是我的本意(虽然我常跟大家开玩笑,嘴上喊得厉害。),但是如果这样的安排果真是给了读者这样的印象,那就是我的文写得不好,功力不够。 其次来说说靖平对atilda态度不明,有损他的正直形象,相比他以前拒绝陈薇语时的干净利落,差别很大。 先来看atilda这个人。她比陈薇语高明就在于她沉得住气。到现在为止她还从来没有向靖平表白甚至对靖平一点暗示都没有。因为她明白现在靖平的心里只有云深,她贸然表白了,只会被靖平拒绝,她不提,靖平也就没法拒绝她。因此在靖平面前她的定位是关系密切的工作伙伴,但她在这之外却在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包括媒体和社会舆论)来制造她和靖平已是既成事实的假象,而对云深就采用旁敲侧击的方法告诉她自己才是对靖平在各方面都有益的良配,让单纯又一心要为靖平好的云深自己撤退。然后等到时机成熟时,靖平便是她的囊中之物。而当年真性情的陈薇语忍不住向靖平表白之后的结果,大家都看过了。 再来看靖平这个人。他是正人君子吗?正直,善良,宽厚 – 他是。但是我记得微咨妹妹在以前留言的时候说感觉靖平实际上是一只腹黑的狐狸,其实是有点那个意思。靖平是个在商界和学术界都很成功的人,这是两个不同的充满争斗的名利场(学术界其实也并不单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嘿嘿。)。靖平对名利比较淡薄,但是为了他的事业和理想(他有怎样的理想,这个在后文会交待),他就必须置身于这些名利场之中,把握游戏的规则,赢得一次次较量的胜利。这些他都做得很好。atilda在靖平竞选瑞典医学院院长的时候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让靖平欠了她一个非常大的情。而atilda的身份和背景也是此时此刻的靖平不能贸然得罪她。 总之,atilda跟陈薇语在个性身份背景上全然不同,因此靖平会对她们区别对待。关于靖平的事业和理想,他有一个很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左右着他现在在很多事情上的举动和决断。请大家耐心看到下部就会知道答案。 最后说说云深的个性。她是个天性善良柔软的人,现在只有十七岁,而且一直以来被人保护得很好,所以现在还只是一个单纯的孩子。说她耳根软,是有一些,但耳根软并不等于没有主见。她愿意放弃靖平并不是因为atilda说什么她就信什么,而是她真正意识到atilda会给靖平带来她无法提供的帮助(在这一点上,atilda说的倒是事实,她能给与靖平在事业上的帮助是云深无法提供的)。云深对靖平的爱是一心为对方,只要对靖平好,她就会牺牲自己。 云深在骨子里有很强的韧性和刚烈,这往往被她柔和的外表掩盖了。而她现在所处的宫廷生活也让她的这种潜能没有机会显示。但是随着情节的发展和云深自身的逐渐成熟,大家会看到她性格里的更多面。 罗罗嗦嗦说了这么多,其实都是废话。最重要的还是拿文章来说话。再次感谢jhx妹妹,她读文真地是很仔细,而且是一心为了这篇文好。这些意见都很宝贵,我会在今后的写文中重点留意。 最后祝大家健康,快乐,顺利。 解围(云深) 将近九点的时候,在最后一遍温习她在圣坛上要和bernard交换的誓言时,平时已经倒背如流的alexandra突然卡住了,试了几次都背错。她开始沮丧地捂着脸大哭:“我不想再试了!麻烦你们行行好,让我见见bernard!” 我正想上前安慰alexandra,de es夫人和她身旁的另一名女官czet夫人已经半抚半按住了她。 “您现在不能见王子殿下,这不合礼仪,也会不吉利。您这只是典型的新娘恐惧症,过一会儿就好了。” de es夫人安慰道。但我却知道她不会因为alexandra的眼泪而破例 – 她不愿,也不敢。 然而我却无法坐视alexandra的挣扎。 趁两位女官在安抚alexandra,我放轻了脚步朝隔壁的小书房走去 – 那儿有一部电话座机,我得让bernard偷偷过来看看alexandra。 “公主殿下,您现在不能让bernard殿下过来,也不能让他们通话。” de es夫人沉稳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唉,被她看穿了。我有些懊丧地暗叹一声,只得转过身去抱歉地看着alexandra。 “gisele,gisele。” alexandra把手伸向我:“我想见bernard。”她已经哭得一塌糊涂。 “我去把他给你找过来!”我拔腿朝门外走。 但是de es夫人已经先我一步挡在了门口:“公主殿下,您不能去。婚礼之前新人不能见面,这已经是几百年以来的老规矩。这道理alexandra小姐不懂,难道您也不懂吗?” “这规矩是几百年以前的老祖宗定下的,到了今天,不合时宜也不近人情。民间的新婚夫妻没有这样的规矩不照样也生活得很幸福?规矩是人定的也能让人来改!她孤身一个人在这里,压力又这样大,让她见bernard一面只会缓和她的情绪,让明天的婚礼更顺利。我非常尊重夫人对我祖母的忠诚和做事的严谨,可夫人为什么从来就不肯通融?”虽然我是公主,de es夫人是女官,但在这个时候顶撞她,就等于是在顶撞我的祖母。但alexandra的眼泪让我豁出去了。 “我相信alexandra小姐很清楚,作为即将的太子妃和未来的皇后,她会担负怎样荣耀和沉重的责任。学会克制自己的情绪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如果连婚礼前的压力都承受不了,那么今后作为太子妃,作为皇后,她怎么还能为丈夫分忧解难,帮助他应对危机,撑起整个王室?” de es夫人恭敬的回答里没有半分妥协。 我知道今晚能将bernard带到alexdra身旁的希望微乎其微,即便我找到了bernard,一向谨慎的他也未必敢破坏规矩跟alexandra见面。而就算是我亲自跟祖母求情,一贯注重礼仪传统的她也不会答应。 我无法可想,但又不甘心,只倔强地与de es夫人对峙着。屋子里很安静,只有alexandra哭泣的嘤嘤声:“gisele,我累,我头疼,脖子也疼。” 我一步冲到alexandra面前,伸手摘掉了压在她头上的王冠。 de es夫人惊异地看着我:“公主殿下,您别孩子气,请您把王冠给我。” 我紧握着手里的王冠,开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已经戴了四个小时,这和五个小时能有多大的区别?” de es夫人走到我面前,恭敬地屈膝低头:“请原谅我对您的冒犯,公主殿下。我对您的忠诚,如同对太后陛下的一样。太后为了您的家族奉献了自己的一切,而我作为她卑微的仆人,也会为此尽全力。这场婚礼至关重要,我们都在为它的圆满完美而努力。相信公主殿下您也是一样。” 说完她缓缓站直了身体,静静地抬眼注视着我:“请公主殿下把王冠给我。”这一刻,她像极了我的祖母。 我知道此时若站在我面前的不是de es夫人,而是我祖母本人,她也会说同样的话,同样不会为了我而让步。生长在宫廷的我更应该明白什么是想做的,但什么是该做的。但此刻我的心却阻止着我去顺从那些我该做的。 我直直地站着,咬着下唇,手里紧紧地攥着那顶王冠。这是我次违背我祖母的意愿。虽然这样幼稚的努力只能带给alexandra片刻的解脱,但却是我此刻唯一能为她做的。 原谅我,alexandra。我再帮不了你更多。我突然觉得鼻子发酸,有些想哭起来。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门外响起侍女的声音:“李先生想见公主殿下。” 我猛地转头,那个我挂心了一天的人,正站在门外,双目晶亮,微笑着注视我。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他们还想滑夜场不肯走,atilda和olivia又差点吵起来。你还好吗?”他前胸略略起伏,鬓角有些微湿,仿佛刚刚奔跑过,但他温和的声音像是五月静夜里的清风。 我不顾一切地奔过去,双手搂紧了他的脖子,哭出了声。 他大惊,双手抓住我的肩,急声问:“gisele,你怎么了?” de es夫人走到靖平身前,对他屈膝行礼后简述了事情的原委,并说:“这事都怪我,忘了公主殿下还是个孩子,太坚持了些,让她难过了。请殿下宽恕我。李先生您是殿下的舅舅,请您帮我劝劝她。” 我靠在他胸前抽抽搭搭地哭。他揽着我的肩,和声说道:“de es夫人只是在按规矩办事。gisele,听话,把王冠还给夫人。” 我止住了哭,吃惊地抬头看着他 – 靖平,你怎么也说这样的话?我有些生起他的气来,把整张脸死死埋进他怀里,不再理他。 他轻笑着叹了一口,手抚在我头上,用极低的声音在我耳边说:“生我气啦?云深,别孩子气。你这样帮不了alexandra,反而会害她。你奶奶疼你,自然不会怪你,但她会因此迁怒alexandra。她今后在宫里的日子会更难过。” 我一听,立即抬头转身,把手里的王冠交给de es夫人。但当我看着它被重新戴到仍在抽泣的alexandra头上时,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靖平从背后轻轻揽了我一下,温言道:“别难过,我去想办法。等我一会儿,马上回来。”然后转身离开。 大约二十分钟后,靖平回来了,把一张纸条交给de es夫人:“这是bernard 殿下给alexandra小姐的便条。这应该不算不合规矩,对吗?” “当然不。不过太麻烦您还亲自跑一趟。” de es夫人接过字条,让身旁的侍女交给正在卧室里休息的alexandra。 靖平走到我身前,安慰地一笑:“别担心,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你去了bernard那里吗?”我惊讶地问。 他点点头:“我跟bernard简单说了一下alexandra 分节阅读_51 分节阅读_52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52 的情况。他就写了些安慰她的话让我带过来。她看了以后应该会好很多。你别再担心了好吗?” 靖平,靖平,善良体贴如你,我怎么能不爱?我看着面前这个高大修长的身影,只能用目光告诉他我对他的热爱和崇敬。 他也静静地回望着我,目光比他身旁绢丝灯罩中渗出的灯晕更柔和。 “公主殿下,您该休息了。明天会是很长的一天。”身旁的de es夫人提醒道。 “早点睡吧,gisele。你明天会很累。”他告辞着,但我分明听出他语中的不舍。 “那,我们明天见。”我和他道着晚安,心里却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 靖平,别走吧,别走吧。 我有那样多的话想和你说 我想你,想和你在一起。 我又有那样多的问题想要问你。你今天滑雪时所说的话是认真的吗?你是真的爱我吗? 不知道答案我怎么能安睡? 我心里急乱成了一团,但de es夫人就站在身旁,让我满腹的心事却只字不能提,只用牙齿拼命咬着下唇,隔着眼里升起的泪雾,紧紧地看着他。 他仿佛是懂了,深深看我一眼,然后向de es夫人微微一点头表示晚安。 就在de es夫人垂头向他行屈膝礼的时候,他突然伸手抓住我的上臂,在我唇上飞快地一吻。当de es夫人抬头时,他已经松开了我,走到门边,微笑着对我说了一声:“晚安。”然后走了出去。 我僵立在原地,半天不能思想。一只手下意识地举到唇边,摸着刚才被他吻过的地方 – 那里一片火烫。 “殿下您怎么了?” de es夫人担心地问。 我恍惚地看着她,从心底到唇边,慢慢展开一个明媚的笑:“我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感谢大家对这篇文的支持,再次感谢jhx妹妹。 现在美国经济已经糟得不能再糟了,我们公司已经裁员了30,而剩下的员工全部降薪10。所以现在我是干两个人的活拿更少的钱,累得半死而且心情沮丧。但是每当写文时,就会感觉你们在我身旁和我一起看人物的成长,那种感觉非常亲。因此,无论再累,我都会拿起笔。我真想给这里所有的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有你们,真好。 话说回来,靖平还没说那三个字呀!因为宫里耳目太多,而且是婚礼前夜,事多人杂,咱们给他俩选个好地方慢慢倾吐衷肠。 另外,云深的倔在这章里面初露矛头了。她这样的举动在常人看来或许不算什么,但是严谨得近乎苛刻的比利时宫廷里面,已经是很不寻常了。 婚礼(云深) 那天夜里,我应alexandra的请求,陪在她身旁睡了一晚。我们都睡得很沉。 alexandra手里一直握着bernard写给她的字条,而让我一夜安眠的则是靖平临别时那飞快的一吻。只是轻如点水的一啄,却仿佛给了我承诺,让我纷繁虚悬了一天的心顿时安稳下来。 第二天早晨,我从昨夜的甜梦里醒来,懵懂中被侍女浸入了洒着玫瑰花瓣的大理石浴池。 池水里的花瓣采自保加利亚的深谷。是一种罕见的野生玫瑰,名叫“思念”。它独特深幽的清雅香气可以弥久不褪,深得贵族命妇的喜爱。尽管它的价格已经超过黄金,但两百年来却始终是比利时皇室女性在盛大的仪式前必不可少的香薰用品。 我看着绯色的花瓣在温水中起伏轻旋,自己的一颗心也融在这一片温暖里。他昨晚在我唇上的轻轻一啄,仍然让我心跳面热。 “殿下您今天怎么了?看着花瓣笑了半天。您已经泡了快一个小时了。再不开始准备您就来不及了。”侍女提醒着我。 沐浴过后,我在女官的帮助下,穿上由设计大师louis ledoyen特地为我出席这次婚礼设计的礼服。 这是一件露肩的曳地长裙。里昂出产的淡青色无光锦缎上,是手工用同色的丝线凸绣而成的疏疏落落的玫瑰花,像大理石上轻浅的浮雕。设计师将一层半透明的软纱裹在淡青色浮花锦缎的外面。软纱在我胸前高出锦缎边沿两寸,让我胸前露出的肌肤隐隐绰绰,然后紧贴着锦缎沿胸而下,让原本就不太明显的浮雕玫瑰更加朦胧幽隐。 发型师将我的长发在头顶偏后侧挽成一个蝴蝶髻。而化妆师只轻轻勾勒了我的眼眉,再将一层淡粉色的透明唇彩涂在我唇上 母亲遗传给了我白瓷一样莹润粉泽的皮肤,因此我从不需要用脂粉。 我所有的饰物仍是那座玫瑰钻石冠,再加一幅小小的单粒钻石耳环。 穿戴好后,我在落地长镜前审视着自己。美丽清雅,灵致楚楚,尤其是我双目中连自己都惊讶的的潋滟光华,与悬在耳边的钻石相辉映,让我整个人像精灵一样,璀璨得不可方物。我知道,那是因为爱。 这时房门被推开。已经装扮好的olivia兴冲冲地来找我。我转身回头,对她轻轻一笑。她立即愣住不动,好半天,喃喃说出一句:“天呐,gisele,你漂亮得吓人。” 我生命里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想让自己美丽,因为等一会儿在教堂里,在上帝的面前,我想让靖平看到最美丽的自己。 下午两点,索菲亚大教堂的钟声在一片庄重的管风琴声中响起。教堂里的所有宾客起立。婚礼仪式正式开始。 在合唱团优美纯净的歌声里,我跟随在一对花童和戒童的身后,款款步入教堂,把我身后由她父亲挽着的alexandra引向等候在圣坛上的bernard。 烛光花影里的索非亚教堂温馨而辉煌。我含着优雅端庄的微笑踏着红毯前行。在人们惊艳的目光里,用眼角的余光寻找着那双我心爱的眼睛。 靖平,你在哪儿? 最后,我登上圣坛,在alexandra身侧站定。大主教开始用拉丁文念祝福的祷词。 我一抬眼就看到了靖平。 他穿着一套黑色圆角燕尾服和高胸马甲,在颈脖处露出里面的白色暗光丝绸衬衣和细长秀气的黑色欧罗巴领带。他就站在座位排正对着我的位置,微笑地看着我。俊美高贵,如同天上的神。 靖平,你是特意找的这个离我最近的位置吗? 我的幸福几乎无法抑制,便对他明媚快乐地一笑。 他瞬间一愣之后,便似乎忘记了一切,只看着我出神。 盛装的alexandra羞涩地握着bernard的手,开始和他交换自己的誓言: “我,alexandra,愿将你bernard, 作为我一生的爱人, 我臣民的君主, 我孩子的父亲。 无论贵贱, 无论顺逆, 你都是我的爱重, 你都是我的珍惜,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 我的眼睛注视着靖平,我的心在念:“你是我的爱重珍惜。就算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离。” 靖平,这是我对你的誓言。我用我的心在告诉你,你听到了吗? 你一定是听到了,否则你现在看着我的眼睛里怎会有如此的感动惊喜和多得要将我淹没的深情? 仪式结束后,所有宾客和新人一起,回到宫里的圣乔治大厅,参加婚宴。 宾客们的座位都已经被事先安排好了。我身旁,一侧坐着dwig,一侧坐着卢森堡大公的小儿子arand。我要一面礼貌应付dwig的殷勤示好,又要躲避arand的胡搅蛮缠,还要抬眼偷看靖平。 作为最尊贵的客人,靖平被安排坐在我祖母身旁。在这张九米长的卵形桃花木餐桌上,他坐在离我最远的对角处。而他的另一侧,理所当然地坐着atilda公主。她今晚穿着一件深紫色天鹅绒的晚礼服,头发高高地盘在头顶,别着一顶水晶冠,非常华贵艳丽。 她不时凑在靖平耳边浅笑低语。而靖平一面听着,一面不时用眼睛给我一个安慰的笑意。但这仍未减轻我的沮丧。她离他那样近,跟他那样亲昵,我却只能远远坐在一旁,悄悄看着。 婚宴后,人们纷纷步入旁边的舞厅。舞会开始了。 在观赏完bernard和alexandra单独跳的一曲华尔兹后,大家纷纷寻找舞伴,准备跳下一曲。 “gisele,我有这个荣幸和你跳下一曲吗?”今天一晚上都像影子一样粘着我的dwig热切地问。 我正要推说太累,身旁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对不起,gisele早答应了要和我跳她的只舞。dwig你等下一曲罢。” 我惊喜地转头,是靖平! dwig夸张地耸耸肩退开:“我还能得罪gisele的舅舅吗?” 这时,清越的竖琴伴着悠扬的小提琴,奏起了一曲secret garden。这是我十五岁时所学的只慢速华尔兹的伴奏曲。当时我的舞蹈教师夫人抓了靖平给我当陪练,教了他所有的男步。她常说靖平肩宽腿长,身挺架稳,动作优美舒展,跳得极漂亮。在北京家中四壁都是镜子的练功房里,靖平会托着那时尚还矮小的我,在夫人的钢琴伴奏下,一遍遍地练习。而时隔两年半后,在布鲁塞尔的宫廷里,这只属于我和他的舞曲又再次响起。 靖平执着我的手,把我带入舞池。他停在我身前,左手放在身后,身体优雅地一鞠。 我微垂了头,对他轻轻屈膝还礼。然后他略上一步,环住我。我抬头看着他,像看着我人生里最美的梦。 他抱着我起舞。轻盈地摆荡,优雅地转身。行云流水,波浪起伏。 在他水一样温柔目光的注视下,我像蝴蝶一样飞旋在他身边,像花一样开放在他怀里。华丽的大厅,舞动的人影,都仿佛消失了。我的眼睛里只有靖平。我只但愿这首乐曲永远不停。 曲终时,他靠在我耳边小声说:“跳完下一只舞,我在餐具室里等你。”然后轻环着我的腰送我到dwig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童鞋们,那个项目没投中。不过下次还有机会。 靖平和云深的“楼台会”就在下章了。 舞会(云深) “gisele,你知不知道你今晚像什么?” 揽着我的dwig踏着舞步,满面微笑地问。 “嗯?”我仍沉浸在刚才与靖平的那一舞里,神思有些略略的恍惚。 “你美得像个会走路的梦,而我现在就抱着这个梦。”dwig在我耳边轻轻地说。 我有点脸红,赶忙把话题转开:“你过奖了。对了,这次在托斯卡纳你玩得开心吗?” “当然开心。跟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开心。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佛罗伦萨。”他笑眯眯地回答。 b 分节阅读_52 分节阅读_53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53 r   “佛罗伦萨的艺术氛围和古雅的确让人很难拒绝。”我回答着,尽量不让他看出我心中渐生的尴尬。 “我喜欢佛罗伦萨另有原因,想知道吗?”他对我眨眨那双蓝灰色的好看眼睛。 “什……什么呀?”我支吾着。上帝保佑,可别让gwig说我最怕听的。 “因为在佛罗伦萨,我次对一个女孩子一见钟情。她会弹一种叫琵琶的古老的东方乐器,而她本人也像琵琶上弹出的乐音那样,美丽空灵,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她就像一个最惑人但是深远难求的梦。我能拥有这个梦吗,gisele?”他的声音温柔得像水,呼吸却是灼热而张紧的。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慌乱地答他:“dwig,谢谢你这番心意。我也很喜欢你,但是非常抱歉,那只是一种朋友的喜欢。” “真是这样吗?只是朋友吗?”dwig的微笑僵在了脸上,声音里透着明显的失望。 “对不起,是的。”我小声但却肯定地回答。 奶奶,对不起,我要违背您的意愿了。dwig,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伤你的心,只是我已经有了我的靖平,我的爱情。 “嗨,gisele,你也别难受。”dwig清清喉咙,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就知道不该这时候跟你说。你还太小,对这种事情还没准备好。是我自己太心急了,我们以后再说吧。” 这时一曲终了,我赶紧对dwig说:“对不起失陪一会儿,我需要去休息室整理一下妆容。”然后逃一般地离开了 – 餐具室里,靖平在等我。 我避开所有人的注意,偷偷走到大厅后面的餐具室,左右看看没人后,一转门把遛了进去。 屋子里很黑,但我却不敢开灯,怕引来侍从。我刚从灯光明亮的大厅里过来,一时还没适应屋子里的黑暗,只能伸手向前摸索。 猛然间,我的上臂被一双手牢牢抓住,人被一个坚实的身体压在墙上,然后一片火烫落在我唇上。我下意识地张嘴叫喊,却被人用舌趁机顶开了齿关,急迫地和我的纠缠在一起。 我骇得方寸大乱,一颗心像要撕破胸腔跳出来。但黑暗里,我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草木清气 是他!是靖平! 我的心跳仍是狂乱的,但是却没了恐惧。一种模模糊糊的道不明的渴望渐渐升起来,我有些懵懂地顺着他强侵一样的唇舌,开始回应他。而我生涩慌乱的回吻更引来他一阵几乎要将我撕裂的吮吸。他排山而来的激情让我无法招架,我的双膝抖得厉害,已经不能支撑自己的身体,如果不是他坚实的手臂环着我,我已经跌到了地上。 这不再是像昨夜那样的轻轻一啄。他抵死一般的狂热纠缠像是要把我的心从嘴里吮出来。我印象中的靖平总是温静儒雅,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现在这样不顾一切的他,是我从未见过的。 我曾无数次梦想过与他接吻的情形。但再大胆无边的想象也无法与此时疯魔一样的激狂相比。 终于,他的唇放开我。我无力地靠在他胸前,颤抖着喘息。而我的眼睛也渐渐适应了屋里的黑暗。 他双手捧起我的脸。借着从外面投入的微弱灯光,我看到注视着我的那双眼睛里,海一样的深情。 他看着我,用他特有的低磁的声音缓缓开口:“我爱你,从看到你的眼。这五年来,我用我所有的意志和理性来否定和压制它,因为爱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让我觉得罪恶。可我越挣扎,就陷得越深,直到把自己完全没顶。那天晚上你在大剧院里满脸是泪地回头看我时,我简直想杀了自己。从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再逃不开自己的心。” 他爱我!也是从眼起!原来这些年来,我的爱情并不孤独。他的心一直和我在一起,从不曾离去。 我快乐得想要叫喊,但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让眼中温热的泪水涔涔而下,为我和他饱受的煎熬,为我现在所拥有的,多得盛不下的幸福。 他伸手着急地擦我面上的泪,在我耳边的低语近乎央求:“是我辜负了你,我会用我今生剩下的所有时间来补偿。你要怎样罚我都行,只求你别再伤心。” 我流着泪对他摇头却说不出一句。 不,靖平,我不要你受到任何伤害,我只要你幸福。 我环着他的脖子,仰起头,把嘴唇贴在他的上面。他立即抱紧了我,在我微咸的泪水里吻我。辗转悱恻,悱恻辗转。他的舌在我口中不舍地痴缠,温柔地逡巡,仿佛在寻些什么。 靖平,你是在寻找我的心吗?多少年以来,它一直在为你跳动。现在,你把它拿去吧。 我愿意就此融在他的吻里,睡在他的心里,再不和他分离。 良久,我止住了泪水,猫一样蜷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一声,一声,这是我爱情的声音。 “靖平。”我轻轻唤他。终于,我可以拿带了我满怀爱意的声音念出这个名字,再不用隐藏和哀伤。 “我在这里。”他低低地应我,含了海样的深情。 “在西安的最后一个晚上,那时候你是醒着的吗?”我想起了雨夜里的那个吻。 “你是指什么时候?”他晶亮的凤目里含着捉狭的笑。 “你明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我羞得有些发急。 他故作不解地摇头:“那天晚上你折腾了那么多事,我怎么知道你指的是哪一件?” 我耳根都烫了,但又实在想知道答案,只好硬着头皮说:“我是指我吻……吻你的时候。”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就像蚊子的嘤嗡。 他面上浮起那样一个春风如沐的笑容,然后俯下身来吻着我的耳垂,在我耳边低语道:“我当然醒着。而且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你当时温软的呼吸和唇上的轻颤。你不在的时候,我常梦到的。” “那你当时为什么装睡着不理我?”我委屈起来,鼻子开始微翕。 他抚着我的头温柔地笑道:“我是不敢理你。面对你的时候,我对自己的自制力没什么把握。如果当时我回吻你,很有可能会把持不住自己,对你作出不该做的事情。” “什么事呀?”我不明白地睁大眼睛。 他看着我,笑而不答,然后将头埋在我颈间,烫烫的唇在我颈上游走,最后停在我的喉部,细细地吮。 一种陌生的愉悦和惶乱让我全身都微微抖起来。我突然想将双膝拧做一团,呼吸快了起,脑子也发晕,有些站不住,只能靠在他身上,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听着自己在模糊间发出的一声细细的嘤声。 他的唇最后停在我耳边,轻轻咬着我的耳珠,小声道:“就是相爱的男女之间亲密的极致,就是限制级电影里才会出现的镜头,就是小孩子不该太早去试但是正常的成年人都想做的事。” 听到这里,olivia以前向我描述过得她跟那个摇滚吉他手亲密的场景出现在我脑子里。我的耳根倏地一下烫起来,还好这时候屋子里很黑,让他看不清我脸上的绯红。我从小所受的严格的天主教训诫告诉我,这时我应该把他推开,然后矜持地回答他:“如果你真地爱我,就应该在婚礼之后再碰我。” 但是在我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喊:“我爱他!为什么要推开他?我愿意把自己给他,即使疼痛和流血让我惧怕。” 抛下了所有的矜持和羞赧,我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鼓起勇气小声地问:“你那时候,有想对我做那样的事吗?” 他停了两秒,然后问我:“如果我说真话,会不会吓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要听靖平“吓人”的真话,请看下章分解。:d 衷情(云深) 我摇头,心里却有些莫名地紧张。 他深吸了口气,声音低下来:“真话是,我想,非常想。我是一个正常男人,而且我已经爱了你很久。但当时你还是个孩子,心理和生理上还都不成熟。更何况女孩子在次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希望男子在身边陪伴自己,否则就会觉得自己被抛弃。但当时你马上就要回布鲁塞尔,我没法跟你在一起,所以更加不能碰你。” “那,那现在呢?”问完之后,我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轻轻笑了一声,在我头顶上一吻:“现在你也还没成年。我虽然想,但是绝对不会迫你。你别担心,我会一直等,直到你自己觉得准备好了。” 他语中的深情让我忘了矜持,羞赧,礼仪,教义,以及其它所有。我仰起头来看着他,喃喃说道:“我准备好了,我愿意把自己给你,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他眼中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海一样的深邃和灼得我发疼的火热。他突然抱紧了我,火烫的嘴唇急风暴雨样地落在我的面颊和眼帘上,最后停在我唇上,和我抵死地纠缠。唉,爱情这样美好,宗教和清规却为什么要限制相爱的人在一起? 这个狂热的吻平息之后,我听见他轻叹一声:“你还这样小,我就把你拉进这成人的情感里面,但愿这不会对你不好。” 我惊惶地抬头:“你后悔了?” 他眸光烁烁地看着我,决然地摇头,缓缓道:“下地狱也不会后悔。” 我望着他,盟誓般喃喃说:“无论到哪儿,我都和你一起,哪怕是地狱。” 他深邃的黑眸里有润泽的水光浮动,半晌,说出一句:“那我一定不去地狱。”声音已变得有些喑哑。 此时我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个人,忙问他:“atilda怎么办?” “atilda怎么了?”他奇怪地问。 “你也喜欢她吗?”我紧张地问。 他失笑:“谁说我喜欢她?” “大家都这么说。她……她自己也这么想。” “我对她一点意思都没有。我心里装得满满都是你,哪里还容得下别人?” “可好几次她都跟你穿情侣装一样的衣服。她对你那么亲近,你也……你也没表示反对。”我别扭起来,把头扭到一边。 他用手勾住我的下巴,把我的脸抬起来对着他:“我从来也没有要和atilda穿情侣装。那几次和她着装相配,我怀疑是她自己费心安排的,我完全不知情。说到亲近,更是没有的事。但是atilda在选举里帮了我很大的忙,我欠她人情。再说她身份尊贵,我不能对她太不礼貌。瑞典医学院院长这个职务目前对我来讲很重要,原因是什么,原谅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但绝对不是为了我自己。我但愿我能做陶渊明,能不管纷争世事,只和你一起采菊东篱下,但是我现在还做不到。而要在这个位置上坐稳,我就必须保持和atilda的良好关系,不能得罪她。atilda是个很聪明的人,她从来没跟我挑明过她对我有意,所以我即便想回绝她,也不能明说。” “那你就要顺着她的套走,最后把你自己给她吗?”我心里委屈又别扭,不由撅起嘴来。 分节阅读_53 分节阅读_54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54 他脸上浮起些许欣喜的笑容,打趣着我:“云深吃醋啦?” 我生气地挣脱他抱着我的手臂,转过身背对着他。 他从后面拥住我,温温浅浅的吻落在我的头发和侧脸上:“宝宝,你别急。等我明天找过你奶奶以后,atilda就会死心了。” “找奶奶做什么?”我还是一肚子气。 “跟她老人家说,我喜欢她孙女,等她再大些了想娶她,问她老人家肯不肯给。”我背后的声音气定神闲地说。 我惊喜地转身,看着他含笑的眼睛,找不到言语表达自己的快乐,只能带了一生一世的欢喜和激悦,深深地注视他。 “不许用这样的眼神看别的男人。”他好听的低沉声音有些发哑:“而且也不许再和别的男人一起弹琴。” “弹琴?你不会是在说那天喝下午茶的时候,我和dwig四手联弹的那首《匈牙利舞曲第五号》吧?” “是。”他答得从容自若。 “靖平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我跟dwig只是朋友。”我有些恼起他来。 “对想要把你抢走的男人,我没法大方。”话音未落,一个长长的深吻落下来,让我几乎不能呼吸。 我蜷在他胸前,仍为刚才的吻而晕眩,小声地应着:“你知道我没有别人。” 他双臂挟紧了我,感念地无言。 我轻叹了一口气:“是不是我太自私了?或许atilda才是更合适你的人。她跟你在事业上有那么多共同语言,她又那么坚强聪明,会是你最好的伴侣和后盾。不像我,只知道自己那点音乐和艺术,完全帮不上你的忙不说,有时还会给你添麻烦,当你的累赘。”我越说越伤心起来。 “不许这么说自己。”靖平揽紧了我:“我这人平时最讲逻辑和冷静,但爱情这东西最无逻辑可言。爱就是爱,将所有细节都分析个遍也敌不过对方轻轻看你的一个眼神。再说我要找的不是事业上的伙伴,而是与自己身心交融挚爱一生的恋人。你在音乐上的灵悟颖慧,没有他人能比。而你的纯善稚气更让我迷恋得无法自拔。所有为你和与你一同做的事,对我来说都是幸福和快乐。我这人认死理得很,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不容易。你就忍心剥夺我这来之不易的幸福么?” 我说不出一语,只能隔着眼里的泪雾,深深看着他。突然,我想起了一件刚刚发生的事情,整个人一下子从快乐的云端跌到了现实的谷底。 “怎么了,云深?手怎么一下子凉了?出什么事了么?”靖平将我的手握在他掌中,一双晶亮的眼睛搜寻着我眼底最毫末的情绪。 “刚才跳舞的时候,dwig向我求爱了。”我的脸这时候一定是白了。 刚才dwig向我表白的时候,我急着来见靖平,也没太多想这事。而现在才又想起来 整个家族都指望着我嫁给dwig成为奥地利皇后,从而给家里带来经济和权益上的支持。但我现在拒绝了dwig,会给家里带来怎样的恐慌?奶奶会怎么反应?我脑子里一下子“嗡”地一声。 “你怎么回答他的?”靖平平静沉稳地看着我。 “我拒绝他了。”我费劲地深吸一口气:“可是,我家里的每一个人都盼着我能嫁给dwig,因为他家里的财势和地位。奶奶也不止一次地告诉过我,即使现在不接受,也不能明言拒绝dwig。” “不想做奥地利皇后么,云深?”他问。 我摇头:“因为奥地利国王不是你。” “你奶奶要是不同意,硬要你嫁给dwig怎么办?”他眸光闪闪地看着我。 “我就跟你私奔。”我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对不起奶奶,但是我已无法再离开靖平。 “不怕因此丢了公主的头衔,再不能做万人倾慕的小公主?”他继续道。 我没有迟疑地摇头:“你比那些都重要。只是这样一来要重重地伤奶奶的心了。她失去了最爱的儿子,现在我又背叛了她。她那么大年纪了还要一个人撑着这个烂摊子一样的家。还有爷爷,他那么爱我。而我就要为了自己的幸福丢下他们了,我真是个自私的人……”眼泪涌出来,我哭得再说不下去。 靖平抱紧了我,和声安慰:“宝宝,你别哭。事情还没糟到这个地步。我只是打个比方。你爷爷奶奶还没说不同意。” 我一听这才清醒过来,但仍止不住地忧心忡忡:“爷爷奶奶会同意吗?” 他抚着我的头,轻声说:“你父母刚去世的时候,在我带你去西北旅行之前,你奶奶曾暗示过我,你还太小,不能谈及男女之爱。而现在她会提醒你考虑跟dwig的婚事,那么年龄便不再是她阻碍你恋爱的理由。你奶奶之所以青睐dwig就是因为他家的门第和财富能为你的家族带来好处。而我能为比利时皇室提供的,绝对能比dwig多得多。你奶奶是个聪明人,不会算不清这笔账。你放心,我会让他们同意,因为为了你,我会不惜一切。” 我伸手环住他的腰,信任地将头埋在他怀里。我为我家人的盘算而羞愧,也为靖平的深情与慷慨而感激。我愿意交给他我今后的人生,甚至生命。 在这漆黑的斗室里,我享受着我人生的盛宴,不愿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大家,这章里面只有船的影子。真正的船要到后面以一种比较让大家吃惊的方式出现(到时候我不知道会不会被你们pia)。 现在云深还是懵懵懂懂的少女,不太明白男女间的事。但她是个真挚热烈的人,喜欢靖平就要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他,尽管这与她的宗教相悖。她是不会玩欲迎还拒这一套的。 另外大家可能会奇怪,天主教怎么会要求男女婚前不能亲热。其实天主教里面也分好多派,有些没那么严,而一些非常原教旨主义的就很严格。我在美国一个很保守的州里面就遇到过一对夫妻是在自己的婚礼上才次接吻的。实在太能忍了。 皇室的谎言 (云深) 舞会结束后,我回到自己房间。侍女替我洗御更衣后,退了下去。 我穿着长长的睡袍,在房间里情不自禁地轻轻旋转,重复着刚才和靖平跳的舞步。天花板上的石膏壁画里,热恋中的cupid和psyche正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把双手抱在胸前,幻想着刚才靖平还拥着我的情形,回忆着他的气息,他的低语,他的吻。我快乐得忍不住轻笑,但又马上伸手掩住嘴,怕这静寂的夜会听去我的秘密。 唉,靖平,你虽然和我都住在这宫里,但要见你一面可真难。和你分开的时间那么难挨。我该怎样熬过这夜里的七八个小时,到明早才能再看见你? 明天奶奶会答应吗? 她一直都很喜欢靖平,会答应的吧。 要是她不答应怎么办呢? 她知道了我违背她的意愿,会难过成什么样子呢? 靖平会有什么办法让她同意? 唉,这么多事要想,心里还挂念着靖平,我今天晚上怕是睡不着了。 正胡思乱想着,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我以为是我的侍女。 一个男人飞快地闪进来 – 居然是我的堂哥bernard! “bernard!”我大吃一惊:“你怎么不陪着alexandra?” bernard将食指在唇前晃晃,示意我小声。灯光下,他的脸色有些发白。 “gisele,求你件事。只有你能帮我!”他一脸焦灼。 “什么事?你和alexandra吵架了吗?”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摇头:“不是alexandra。是andre。” 我的惊讶更胜刚才:“什么?我以为你和他已经……” 他沉默了半晌,抬头看着我,目中的忧郁让我一窒:“gisele,你要是爱过就会知道,不可能会断得了。” 是的,我年轻英俊的堂哥,比利时王储,alexandra的新婚丈夫 – bernard,是同性恋。而andre才是他真正的爱人。这是一个只有我,奶奶,bernard的父亲,和他的近身侍卫jean知道的秘密。这是皇室最大的秘密。 andre是我在布鲁塞尔大学音乐系的同学,相貌清秀,天资聪明。我和他在音乐上有很多共同语言,因此关系比较亲近。bernard通过我认识了andre。等怒气冲冲的奶奶告诉我他们的恋情时,我才知道bernard在感情方面异于常人。他被他父亲勒令与andre断交,甚至被监视。但背地里,两人仍在见面通信,而我便是他们的信使。但这一切最终还是被发现。奶奶一怒之下,为bernard安排了与alexandra的婚事,并让大学找借口开除了andre,又逼他离开比利时,要彻底断了bernard的念。 但是现在看来,长辈们所做的一切努力似乎并不奏效。 “我今天好容易找机会偷偷跟andre通了电话。他情绪很不好,只和我说了两句就把电话挂了。之后再怎么打,他也不接。我怕他出事,但又必须得留下应酬客人还要陪着alexandra。我已经让jean去看过andre了。可他一听是jean,根本不开门。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他?andre跟你很要好,他要知道是你,肯定会见的。现在你是唯一能帮我的人了。行吗?我现在真地是很担心他会出事。” 他眼中的哀恳让我没法说不。更何况我也担心andre。 “我换件衣服就走。”我干脆地回答他。 “你简直是天使,gisele!”他感激地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嘱咐我:“我怕宫里的人再为难andre,最近刚让他换了公寓。我会让jean开车送你去。见到andre以后,你替我把这个给他。”他塞给我一个黑色的精致小盒子:“我得回去了,免得alexandra疑心。谢谢你,gisele!你一路当心。”他抱抱我,匆匆离去。 我给我的女官和侍女的房间分别打了电话,告诉她们我睡下了,不希望任何人来打搅。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换上一条牛仔裤(这还是我在北京买的又偷偷带回宫里的)和一件衬衣,再裹上一件外套,然后从阳台角上顺着jean搬来的梯子爬下去,和他一起遛到车库。 jean开着他自己的很普通的车,让我趴在后座上,躲过了卫兵的检查,由仆从进出的皇宫侧门顺利出了宫。 我从后座上坐起来,舒了一口气。 jean递给我一张纸条:“殿下,这是andre公寓的电话号码。等您到了,我会把车开到我在附近的朋友家等着您。等您想走了就给我打电话,我来接您。” 我点点头,拿出手机,往andre的公寓拨过去。 铃响了几遍,他不接。我只能给他留言:“andre,我是gisele。你还好吗?我现在正在去你家的路上,想去看看你。我 分节阅读_54 分节阅读_55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55 出来一趟不容易,待会儿让我见见你好吗?bernard和我都很担心你……” 电话突然被拿起来,一个疲倦的声音传过来:“gisele?” “andre!”他接电话了!我松了一口气:“你怎么样?我们都快急死了。”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待会儿到了再给我打电话。我来给你开门。你路上小心安全。” 说完挂断了电话。 jean开着车在狭窄蜿蜒的小街中穿行,看着车窗外向后退去的万家灯火,我静坐无语。 最初知道bernard和andre相爱时,我有些无法接受。但一个是我的兄长,一个是我的朋友,两个人又都是至情至真,爱得铭心刻骨,我对他们由惊异抵触,到感动同情,最后敬佩维护。他们让我懂得了爱情的形式可能会有异,但执着和强烈却是相同。无论爱以何种面目出现,都是不应该被指责的。就像靖平和我,刚开始时,我不是也要叫他舅舅吗?唉,靖平,希望我们之间会有比bernard和andre更好的结局。 看看表,十二点了。靖平应该已经睡了。我不该打搅他。但我突然开始强烈地想念他,渴望听到他的声音。思来想去,终于还是忍不住,拨了他手机的号码。 “小东西你还不睡么?”电话那头传来他低磁的声音。 “靖平我想你。”我轻喃道。还好正在前面开车的jean听不懂中文。 “我也是。”他低低地应着。 “唉,要挨到明天早上才能见到你,感觉就像一百年那么长。”我苦着脸发愁。 我听到他低低的笑声:“乖乖睡觉,明天早上我先去见你奶奶,你在自己房间里等我的好消息。” 我高兴起来:“那好吧。你这会儿在你房间里吗?” “嗯。”他应了一声。 “那我就不打搅你了,早点休息,晚安。” 在我要结束通话前,我听见他说:“晚安。我爱你。” 我合上手机,靠坐在车座上,满心的幸福和痴迷。 靖平,靖平,你这样好,我怎样才能不爱你?我已经爱了你这样久,但是却从来没有对你说出过那三个字,是吗?我怎么这样糊涂?我想对你说,我现在就想对你说! 我心中升起那样不可抑制的冲动,便又拨了靖平的手机号码。但奇怪的事,这次却直接进了他的语音信箱。我掐断了,又拨了他房间的号码。铃响了好几声,他都没接。就在我正要放弃的时候,他把电话拿了起来。 “靖平!我是云深!”我高兴地对他说。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一个悦耳的女声悠悠地传来:“喂?” 我愣住了。 那女声听不见我说话,连续“喂”了几声以后,说了一句:“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比利时皇宫的电话系统该好好做一下维护了。”说完挂断了电话。 那是atilda的声音!这么晚了她为什么会在靖平的房间里? 但不知什么原因,可能是她没把话筒放好,电话并没有被完全挂断,我仍能听见她说话。 她似乎在对房间里的另一个人说话,声音绵软而媚惑:“靖平,要不要我进来跟你一起洗……” 我看着手机从我手中滑到座位上,再滚到脚边。脑子里一片空白。 “殿下您在发抖。您不舒服吗?”正在开车的jean从后视镜里看着我,关切地问。 “我……我只是……有点冷。” 冷,彻骨的冷。从心里渗到皮肤。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下的车,又是怎样被jean带到andre公寓门口的。等我逐渐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坐在沙发上,面前是andre那张清瘦苍白的脸。 “gisele?”他伸出一只手在我眼前晃晃。 我看着他,眼泪终于倾泄而下。 作者有话要说:这件事情绝对不是atilda溜进靖平的房间然后在电话里骗云深这么简单。大家耐心看,以后会慢慢出答案。 大家有没有嗅到阴谋的味道?而阴谋,来自四面八方。 青鸟(云深) “怎么啦,小公主?刚才电话里不是还好好的吗?” andre手忙脚乱地给我拿纸巾。 我只是痛哭,说不出一句话。 “好啦,好啦,你本来是来安慰我的。现在倒过来啦?恋爱了是不是?”他一面安慰,一面打趣。 他问我原因,我一面流泪,一面摇头,仍讲不出一个字。 在北京的四年里所有的忐忑惶惑,和布鲁塞尔一年来的伤心绝望,都不及这一刻的撕心裂肺。最痛苦的不是没有希望,而是给了你希望后,再把它生生打碎。我愿为之付出一切的爱,原来只是一个谎言。 “你现在不想说就算了。可是有些事,特别是感情,要顺其自然,强求不得。两个人能在一起的时候就快乐地分享每一秒,不得不分开时,就带着美好的记忆说珍重。想开一点,嗯?” andre抚抚我的头。他总是这样敏感而善解人意,自己已经如此难过,还要来安慰我。 我想起了来的目的,抹抹眼泪,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黑盒子递给他,哽咽着说:“bernard要我交给你的。” 他接过来,手指轻抚着盒子良久,慢慢地打开 – 一只四周镶嵌着两圈细钻的蓝色心型宝石戒指,躺在黑丝绒布上,熠熠生光。我和他都惊呆了。 这枚戒指叫“青鸟”,我很熟悉。它是我家族的传世之宝,本是bernard要在婚礼当日戴在alexandra手上的婚戒。但bernard在婚礼前夕宣称遗失了这枚戒指,还被他父亲好一顿责备。没想到他早就有了别的打算。 蓝色的宝石在灯下发出绚烂绝世的光彩。这枚戒指的戒托背面刻着我家族的狮形族徽,而它的戒环内侧刻着一行小字“给我一生的爱”。 “青鸟”,拥有它的人会拥有幸福。 andre细细地端详它良久,然后解下自己脖子上的一条细链,把戒指穿上去,再戴好,藏在他的衬衣里。 “从此这戒指会不见天日,就像我和他的感情。”他对我温柔而凄凉地一笑:“请你回去告诉他。我会一生都把它带在贴在我心脏的位置,在我死前,会把它还给你的家族,让它再传下去。” 我哀伤而羡慕地看着他。他和bernard今生已经无望在一起,但他们的爱情却会天涯不隔,生死不断。我渴望这样执着的爱情,但能握在手里的却只有自己心的灰烬。 “今天也是我的新婚之夜。陪我喝点酒庆祝一下好吗?” andre微笑着提议。 我不喜欢喝酒,而且很容易醉。但今晚,我却渴望着酒精,为andre和bernard,也为我自己。 andre拿出一瓶红酒,给我们各斟一杯。“为爱情!”他碰碰我的杯子,然后一饮而尽。 杯中的红色液体那样酸涩,这是否就是爱情?我一口一口把它们吞下去。 “想听故事吗,gisele?关于我的。”andre以前从不提及他的过去,但今天,在他的爱人新婚的当晚,他用流水一样清澈的声音为我讲述他的故事:“我从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只跟着母亲,靠她在洗衣店里工作来养活我。我十五岁时,她得了肝癌,不能再劳累。我就辍了学,靠四处打工和借债给她治病,买药和营养品。到我十九岁那年,她去世了。我再没有一个亲人,身无分文,还欠了一身的高利贷。为了在最短的时间里筹到一笔钱而不至于被追债的债主雇黑帮找麻烦,我去了拉斯维加斯。因为在那个罪恶之城里,财富可以来得很容易。我去了夜总会作应召。我陪女人,也陪男人,很快用自己的身体筹足了钱,但也被迫染上了毒瘾。后来我回到比利时,还了债,还有余钱上了大学。我真幸运认识了你。你灵气,善良,真诚,一点没公主架子。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让人很开心。我最要感谢你的是,你让我认识了bernard。” “有时我也想,我让你们认识,也许是害了你们。”我自责着。如果当初我没有硬拉着bernard去听我在学校的演奏会,他们就不会认识,也就没有了今天的生离死别。 “别这么说。和bernard在一起的时光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即便争执也是快乐的。他陪着我戒毒。我熬不过想打一针的时候,他抢了我手里的注射器放在自己手腕上说,从今以后,我对我的身体做什么,他也做什么。为怕他也染上,我咬着牙硬扛,总算戒掉了毒瘾。可他却刻在了我心里,再也戒不掉。” 我含着泪,忧伤地看着他:“以后你们怎么打算呢?” 他平静地一笑:“应该是不会再见了。他作他的王储,以后会做国王,生儿育女,治国理家。我打算去印度。东方的佛教里说,那是可以让心灵安静的净土。” “你还回来吗?”我不舍。 “或许会。但如果喜欢了,就待下去。人们说在那里虔诚地修行可以得到来世的幸福。那不是也很好吗?” “可是,我们会想你。”我的泪终于又落下来。 他温和地擦去我的泪:“别难过,gisele。见不见面没关系,只要心里有的,就永远不会失去。” andre,你可以把你和bernard的爱情藏在心里,永远拥有它。可是我却连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孤独的爱情都保全不住,因为我连心都已失去。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对他举杯:“为了你永恒的爱情!”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andre睡在旁边的地板上,而旁边横七竖八地到着几个空酒瓶。我们像是都醉过去了。 我模糊地看着墙上的挂钟 – 四点。现在是晚上还是白天? 我头疼得厉害,胸闷耳鸣,下意识地解开胸前的扣子,深深地呼气。我踉跄地走到阳台门边,费劲地推开它,跨了出去。我需要新鲜空气。 寒冷的空气迎面扑来,有些刺骨,但却清新。对面的街上有好多星星在闪,还带着“咔咔”的声音。 我抬头看天,夜幕一片漆黑,却没有一颗星星。我站在阳台上疑惑地四顾,屋外的空气让我逐渐清醒。 那些是照相机的闪光灯,不是星星! 我张惶地回头,把脸藏在踉跄着上前的andre的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知道大家对同性恋是不是抵触哈,反正我是没意见的。不能因为别人在卧室里面的行为跟我们不一样就说人的感情邪恶不是?bernard和andre的却是真心相爱的可怜人。但是因为他们的关系,云深会给害苦,靖平也会跟着受罪。唉,阿门阿门。 责任(云深) 两个小时以后,我在警察的护卫下,回到了宫里 分节阅读_55 分节阅读_56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56 。这时,我已经完全清醒。 我知道闯了大祸。 女官把我引到祖母房里。我看到她穿着睡袍站在灯下,一脸憔悴,满头白发。 我的自责和内疚无以复加。我哭着请她原谅:“奶奶,对不起!” 她把我揽在怀里,摸着我的头,叹着气:“gisele,奶奶不怪你。bernard都告诉我了。这个家族前世一定是被诅咒过,否则怎么会有这样多的厄运。” 被诅咒吗?也许吧。我今生今世已不再奢求能得到幸福。 祖母轻抚着我的头继续说:“可是生活还得继续,不管已经多么不堪。皇室的家庭应该是完美与和谐的典范。这种典范在战争时期能把一个国家撑起来,而现在,它是整个家族求生存的工具。要维护这种哪怕是虚假的典范,也值得我们付出任何代价,包括牺牲和谎言。” 我停止了哭泣,愣愣地看着我祖母的脸。 “上帝宽恕我吧。”祖母翕动的嘴唇间溢出一声几乎细不可闻的叹息,然后她的双手落在我的面颊上,温柔地抚摸着:“gisele ,我的孩子,你是奶奶现在在这世上最爱的人。如果必须,奶奶会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你不受到伤害。可是你和我拥有的这个姓氏决定了责任与忠诚要放在一切的前面。这姓氏是最高贵的荣耀,也是最沉重的负担。” 她注视我的目光慈爱怜惜如常,但却次让我觉得恐惧。 “你知道bernard是这个皇权现在唯一的希望,你的二堂哥pierre根本指望不上。bernard的形象不能有一丝的损害。bernard和那个andre的关系一旦被公布,这个皇权就会被议会和民众废掉,这个家族就完了。因此,在这件事情上,无论媒体怎样追问,我们都只能保持沉默,而且不能再让任何外人知道真相。” 这就是你要我做的吗,奶奶?保持沉默?现在比利时的各大电台上都在不停地播放他们刚才拍到的我在andre阳台上衣衫不整的镜头。再过两个小时,恐怕每一个比利时人都会知道他们的公主昨晚在一个年轻男子家留宿。保持沉默,意味着要牺牲我的名誉,来换取bernard王位的安全。 我的祖母,疼爱宠溺我的祖母,坚强果决的皇太后。当危难来临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牺牲我,来换取这个家族的平安。 原来我失去的不单是爱情,连亲情也没有了。我在这个世上,已经一无所有。 我不再哭泣,只平静地看着祖母说:“好的,奶奶。” 我突然觉得疲倦,万念俱灭地疲倦。 “gisele,别认为奶奶不爱你。背负着这个姓氏,有太多身不由己。一个王室成员的责任不仅是发表公众演说和出席集会,还包括接受没有爱情的婚姻和承担谎言……” 我打断她:“您不用担心我会觉得不公。我这样做是为了我母亲。我的母亲曾从您手里夺去了一位王储,现在我还一位给您。我母亲就再不欠您了。” “gisele……”祖母还想说什么,但我却不想再听:“如果太后陛下没有别的事,我想下去休息了。” 我对她行了一个屈膝礼,转身离开,只听到她在我身后长长地叹息。 我推门出来,看见站在门外的bernard。他一见我,立刻迎上来:“gisele!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害苦了你……” 我平静地摇头制止他:“爱有什么错?别责备你自己。andre要我告诉你,他会一生都把你送他的东西戴在贴在心脏的位置。你别辜负了他,将来要做个好国王。还有alexandra,好好待她吧。她是个很好的人,而且很爱你。” 他的泪流下来:“我害了所有的人,andre,你,还有alexandra。我真该下地狱。” 我拂去他的泪,轻轻说:“你还有国家的责任,你还有未来的子民。姓arie就意味着要背负太多的责任和包袱,你和我都逃不过,只能背着它们走完一生。只是,bernard,你要记住,只要心里爱着的,就永远不会失去。” 我回到自己房间里,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拨通了皇宫里的警卫监控室的电话。在那里有宫里各重要走道的24小时监控录像。我要负责的卫官悄悄地替我查一查昨晚是不是有人去了靖平的房间。片刻之后,卫官打电话来告诉我,昨晚大概午夜时,atilda公主进了靖平的房间,她出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凌晨将近五点。我最后问卫官:“李先生也在房间里吗?”他回答,是的。 我放下电话,整个人像抽空了一样地蜷在躺椅上,但却没有眼泪。究竟是谁在说谎?或者应该说,没有人说谎,靖平昨晚在电话里告诉我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准备睡了是真话,只是他没说他的身边有atilda。我要找他对质么?那样的结果是除了自取其辱,还有什么意义? 躺椅旁的茶几上有一只水晶的像架,里面是一张我父母的合影。我把它拿过来抱在胸前,然后将脸贴在上面。他们是唯一真正挚爱我的人,但他们留给我的却也只有这一抹安静的冰凉。在这世上,我除了千疮百孔的自己,什么也不剩了。 有人敲门。我蜷在长椅里,眼看着窗外,木然地回答:“请进。” 侍女走进来小心翼翼地行礼:“公主殿下,dwig王储想见您。” “我现在不想见任何人。”我说。 “你不认为你欠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不顾侍女的阻拦,dwig一把推开门闯了进来。 “你要怎样的解释?”我疲倦地支起身体,在躺椅上坐正。 “解释你为什么拒绝我!”dwig站在我面前,死死盯着我,全身紧绷着,整个房间里都张满了他的怒意。我明白他此时突发的怒意是为了什么。舞会上他对我求爱遭拒时,他以为我是年纪太小没有准备好,所以对我的拒绝也不以为忤。但如果我是因为另一个男人,一个王公贵族眼中一无所有的平民而拒绝他的话,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站在一旁惊慌失措的侍女说:“alie,你先下去吧。” 等侍女关上门里开房间以后,我对dwig正色道:“我昨晚对你说过了,我只当你是朋友。” “说谎!”他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眼中的愤怒和委屈倾泻而出:“你是为了那个一文不名的贱民才拒绝我的!” 他的最后一句话瞬间将我激怒。dwig,从来在我面前没有架子和虚礼,待人友善亲切的dwig,原来在骨子里他跟那帮虚伪高傲的皇族贵胄没有不同,输给出身寒微andre让习惯养尊处优的他觉得耻辱难受吧。 我从躺椅上站起来,冷冷地看着他:“你没有权利这么说andre。他诚实地生活,真挚地爱人,并不比你低贱渺小半分。他没有钱,但却拥有很多有钱人也无法拥有的东西。称呼他为贱民的人真该想想,自己除了顾影自恋的那些血统和头衔以外,还有什么能是真正比他更高贵的。” dwig突然上前一步,紧紧抓住我的双肩。他困兽样急促狂乱的呼吸喷在我脸上,他咬牙切齿的声音就在我耳边:“我在你心里就这样不堪吗?他比我好在哪里让你这么迷恋?” 我伸手想要推开他,但他的手就像钳子一样牢牢钻在我臂上,让我觉得骨头就要被他拧断了。我挣扎,他却不肯退让。在这样动物角力般的纠缠间,我那本因昨夜酒精的作用已经虚浮隐痛的头脑,瞬时变得眩晕飘浮。我的头发在我剧烈的挣扎中披散开来,透过拂在脸上的发丝,我看见dwig额上的青脉在白皙的皮肤下隐隐跳动,一双平时总是柔和的蓝灰色眼睛里闪烁着愤怒的血红,让我害怕。 他会杀了我么?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可能觉得云深太好骗了。但是她现在只有十七岁,而且感情和生活经历都比较单纯,所以atilda要想骗这时候的云深还是比较容易的。但是成熟之后的云深就是另一个样子了,这就是在下部里面的故事了。 云深的祖母并非不爱她,但她是皇太后,责任对她来讲比爱更重要。 说下靖平这个人物。在妖孽纯真妹妹的那片长评里面提到觉得靖平一点都没有嚣张跋扈,华而不实。这话说得我很欣慰,因为这正是我想要把靖平塑造成的形象。头脑清醒的父母家里越是富有,就越会警惕小孩子以后会被养成二世主,而且真正门第渊源的世家的子弟,只会让人觉得清华沉静,不会有半点暴发户的气质。靖平不是二世主,因为他的成就和荣耀都是靠自己的努力的来。有一个细节不知道大家还记不及的起来 云深和靖平在西安的最后一夜,云深做了番茄鸡蛋面。晚饭后,靖平亲手把碗洗了,也没开洗碗机,因为他认为为了两个碗开洗碗机洗上一个小时是浪费能源。他吝啬么?他却又能一掷千金买来名琴“漱玉”送给云深做礼物。用他对陈薇语说过的话来讲:“对我自己喜欢的东西,我也是不计代价的。”他这样的男人是在驾驭财富,而有了点钱就脑子发晕,凡事都要露富比阔的那种人,是被财富驾驭了。 对峙(云深) 随着“砰”地一声响,似乎门被撞开了。 一双有力的手将我们分开。我脱离了dwig的钳制,跌进一个稳定宽厚的怀里。我攀紧那个怀抱,在眩晕里闭目喘息。 头顶上,一个我熟悉的声音响起来:“dwig,在明白事情的真相以前,你别那么冲动。” 这个声音的主人,是我现在宁愿被dwig掐死也不愿见到的人。 我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的一声凄厉破碎的喊叫,用尽全身的力气,我推开了面前的这个怀抱。 我跌跌撞撞扑在椅子上,侍女赶紧把我扶稳坐下来,焦急惊慌地问:“公主殿下,您没事吗?要叫太后陛下过来吗?” 我摇头:“alie,不要惊动任何人,你先出去一会儿。” 侍女警惕地看了dwig一眼,又求助似地望向靖平。 我听见那个我熟悉的声音说:“照公主说的做,alie。放心,有我在,她不会出事。” 终于,我坐在沙发上,面前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刚刚在昨夜都对我说过爱我的男子。dwig仍是气咻咻地面红筋涨,而靖平仍是稳如磐石地站在那里,一脸沉静,只是一双眼睛深深看着我。我偏过视线,避免看到那双我曾经深爱的眼睛 – 那双眼睛里的任何表情我都不再相信。 “你们想要怎样?”我静静地开口。疼痛太烈反而会让人的身体和表情都麻木。 dwig先开口道:“我最后问一次,昨晚你在那个男人家里干什么?” 我知道如果这时候我说出真相,dwig是会相信的。但是,那就会毁了我整个一家的所有人。我的祖母抛弃了我,我却不能看着我在这世上仅剩的血脉至亲万劫不复。我已经没有了爱情,没有了父母,也没有了亲情,剩下的便只有我的名节。但我的名节却可以换来整个皇室免于被废逐,耻辱,和失去经济来源。 我伸手掠掠前额散乱的刘海,看着dwig,慢慢地笑:“两个热恋中的人,深夜独处一室,又待了那么长时间,我和他会干些什么,你还用问吗? 分节阅读_56 分节阅读_57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57 ” dwig深吸一口气:“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我镇静地回答:“我跟他同学多久,我们在一起就有多久。”原来,撒谎会这样容易。 “但我以前问过你,你说你没有男朋友。”dwig的眉毛拧在了一起。 我仍是笑:“我虽然爱andre,却不能公开和他的关系。我说我的谎,你自己愿意信的。” dwig的一排白齿狠狠咬着下唇,垂下的眼睛看着地毯,身体有些微颤。半天,才抬起头来,灰蓝色的眼睛里已经全是泪水:“我真蠢不是吗?那天在佛罗伦萨,我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坠入尘世的天使,但原来是我自己眼瞎了。这辈子,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他愤怒而哀伤地转过头,逃似地离开,在一声猛烈的摔门声后,消失了。 我看着那扇仿佛依然在晃动的门,心里喃喃地念:dwig,对不起,对不起。你会找到你的好姻缘的。来世我再补偿对你的伤害,可以吗? “云深”身旁一直沉默着的那个人开口了:“现在屋子里没别人,你可以跟我讲真话了。” 我深深吸气,让自己镇定,然后慢慢转身面对着他,漠然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这是我从昨晚以后次正视他的眼睛。他的面色有些异样地白,往日澄明的眼睛里有些微弱的红丝。那是不是他昨晚与atilda长久亲密的痕迹?我本已麻木的心突然锥刺一样地疼。 “dwig认识你多久,我又认识你多久?你说的那些,他信,我却不信。我要听实话。”他的面色一如既往地镇定,而眼睛就如同深井。 我突然不敢看他的眼睛,挪开视线,佯笑着看窗外:“怎么我说谎的时候你会信,讲真话的时候你反而不信了?” “谎话是什么,真话又是什么?”他静静看着我,雷打不动。 我回答:“谎话是我还爱着你。真话是我的爱人其实是andre。” “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我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懒懒说道:“你这个人还真固执,非要我把话挑明么?好吧,我满足你。”我放下杯子,面对着他:“过去我用整个生命爱你,天地为证,日月可鉴。但你不要我的爱情,你伤得我那样深,让我几乎想要死去。从一年前你拒绝我那晚起,我爱你的心就已经死了。一直以来,我都在等机会,也要让你尝尝从天堂到地狱的滋味。只是没想到会进行得那么容易。” “那你怎么这么快就让我知道你和andre的事,而不是再等一等,好让我摔得再狠点儿?”他在审我。 我的脑子急速地转动着,脸上尽量装得漫不经心:“我也不想让你这么快就知道的,但是我太想andre了,忍不住要去见他。都是那帮小报记者怀了我的事。” 他仍在我面前站得稳稳:“云深,我了解你。你不是这样恶毒的人。这里面一定有别的原因。” “那你太小看我了,舅舅。我姓arie。姓这个姓氏的女人,都会睚眦必报。”我淡淡道。 “别人会,你不会。”他仍是稳如磐石的沉稳,让我痛恨的沉稳。靖平,你就这么有把握么?你就真以为我注定是你感情游戏的俘虏么?为了打败你,我会不顾一切。 我从不知道自己可以做这样好的一个演员。我轻叹了口气,走到他面前,面对这个昨晚还与我痴缠拥抱的男人,妩媚地微笑。我离他那样进,我们的呼吸又搅在一起,一如在昨晚甜蜜炽热的黑暗里。 “你真是不肯信么?那容易。我的卧室就在里面,我们亲热一次吧,那样你就知道我还是不是处女。”我伸手到衬衣领口,慢慢从上到下解开纽扣,一面曼声低语道:“你不想么?” 他一直站着不动,只用眼睛深深地看着我。终于在我要解开最后一颗纽扣之前,他突然伸手抓住了我的双腕,让我动弹不得。他握住我双腕的手因为用力而变得青白,但我却奇怪地感觉不到疼痛。那双深井般的眸子里猛然间如洪水泛滥般浮出的痛苦和悲哀,却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他看着我,一字一字地说:“如果说报复的话,我恭喜你,你做到了。” 他转过身,走到门边停下,但却不再回头看我:“公主殿下,我就不再打搅你了。”说完他推开门,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他关门的声音很轻,完全不似dwig愤怒的摔门。但那一声轻微的关门声,却让我以为那是我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 我的泪纷落如雨。 我做到了。 我已经报复了他的欺骗,不是吗? 可为什么我心里的疼痛比之前更深重? 是因为他那双看起来痛得要疯了的眼睛吗? 不,他还在演戏而已! 我还在爱着他吗? 不!不!我只是这么多年爱他已经成了习惯,一时难以改变。但我现在是该恨他的。上帝,请让我恨他吧。因为如果再爱他,我会挫骨扬灰,万劫不复。 作者有话要说:dwig一直是个好孩子,现在失态是因为这件事对他的刺激太大。dwig和靖平对这同一件事的不同反应(从对云深说话的语气用词,到离去时的关门动作)就是男孩子和男人的区别。 此后的云深就要开始过背着黑锅的日子了。但是,祸兮,福兮,谁知道呢?:d 微咨妹妹的发评提醒了我。我在这里把我的回复再写一遍已被大家也有同样的问题:(谢谢微咨妹妹:d) 云深奶奶是爱云深的,但是她有一个家族的命运要承担和负责。哪怕有另一种其他的选择她也不会牺牲掉云深,但是她没有。处在他们那种位置上的人,有时候是没法用常人的准则来理解的。 至于靖平为什么会相信云深。一是因为没有什么事情比一个公主的名声更重要,在靖平的理解中至情至真的云深只会为了爱情来牺牲掉她的名誉,所以她跟andre的恋情看起来就比较可信。而云深在他面前脱衣服则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心目中天真不经人事的云深是绝做不出这样举动的。微咨妹妹说得对“爱的越深,越容易迷失,太在乎,越害怕失去”。恋爱中的人很多时候(特别是在这种情形下)都谈不上理智,靖平也不例外。 茶会(云深) 接下来的几天,我取代了bernard和alexandra成了比利时各大报纸的头版新闻。 有关我和andre故事的各种版本已传遍了街头巷尾。尽管王室发言人坚持宣称我只是去看望普通朋友,留得晚了些,但外界已经无一例外地认定我和andre是情侣。更糟的是,他们不知从何处挖出了andre在拉斯维加斯的经历和他曾染上毒瘾的历史。我瞬间从受国人爱戴倾慕的公主变成了为王室抹黑的问题少女。 面对那些关于我的负面报道,我却仿佛无动于衷,只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见任何人,对一切也不看不听。 alexandra和olivia是现在我唯一愿意说话的人。她们知道我不肯出去,就到我的起居室里来陪我喝茶说话。我本毫无心情,但又不忍拂了她们的好意,便让她们先坐下稍等,自己随后就来。 我在卧室里稍事修整,独自穿过过厅,来到起居室门前。半开的门缝里传来的alexandra和olivia隐隐的谈话声,让我停住了脚步。 “我真是不明白,他们干嘛在这件事情上做这么大的文章?那些影星歌星的绯闻比这过分上十倍的,也没见他们这样铺天盖地地报道。” alexandra的声音低低地说。 olivia叹了一口气:“你是有所不知。同样的事发生在影星或者世家名媛身上,人们只会笑笑,当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资也就算了。但gisele不同,她是王室的公主,在民众心里是一切高贵优雅和女性美德的典范。发生这样的事,相当于打破了人们心中的偶像,伤了他们的感情。更何况,比利时王室虽然不及欧洲其它王室财大气粗,但却一直以坚持保守的传统为傲。这样一来,民众对gisele的失望就更大。唉,可怜的孩子。” “民众不是很喜欢gisele的亲民作风吗?可为什么不以要求一个平民女孩子的标准来对待她?再说gisele只有十七岁都还没成年,一般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高中都还没毕业呐。” alexandra不满地嘀咕。 “人们喜欢皇室成员的亲民作派,但内心里却并不想让他们真正成为自己的一员。现代人嘴里喊平等喊得厉害,但实际骨子里还是有那么点儿奴性残留下来的。听起来很好笑是不是?你在这里待久一点就会明白了。好了,我们别说了。不然待会儿gisele听到,又要伤心了。" 伤心吗?不会的。我连心都失去了,也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我敲门走进去,alexandra和olivia立即从沙发上起身过来,拉我坐下,温言安抚。我强打精神,努力对她们一笑,换来的是两人满脸的同情。 我们开始喝茶聊天,但确切地说是我在看她们喝茶,听她们说话。她们俩都努力地逗我开心,小心地避免提到andre。 olivia为我续满了杯子里的柑橘茶,alexandra则把盛满各种精致小点心的高脚水晶盘推到我面前体贴地问:“吃些点心好吗,gisele?这些都是我让厨子专门为你做的,都是你平时爱吃的。” 我对她摇头,无力地一笑:“麻烦你费心了,alexandra,抱歉我没胃口,你和olivia替我吃些吧。” alexandra轻轻叹了口气,又转头问olivia:“要来一块蜜桃布甸吗?” “噢,谢谢,不了。我在减肥。”平时酷爱甜食的olivia摇摇头,一面撕开一袋没热量的代糖,倒进茶杯里,用细柄银匙轻轻搅动着。 “你不胖呀。” alexandra睁大了眼睛。 olivia秀气地抿了一口茶:“我猜靖平喜欢瘦一点的女孩子。至少atilda挺瘦。我可不能输给她。我要是瘦得像gisele就好了,尖尖的小下巴真好看。” 我朝她没奈何地一笑。我这几天吃不下,睡不好,想不瘦都难。 alexandra同情地看我一眼,体贴地岔开话题,却不知道她们谈的,正是我最怕听的:“olivia,你和靖平怎么样了?有进展吗?” olivia叹了一口气,用手把玩着面前的奶杯:“我也不知道。他对谁都彬彬有礼,体贴温和,我实在拿不准他是不是喜欢我。那天舞会上他跳舞时看gisele的神情,让我差点以为他喜欢gisele呢。” 我脚下像是碰到了火,猛地站了起来:“他一点也不喜欢我!” olivia和alexandra赶紧拉我坐下:“开开玩笑而已,我们当然知道这个!他毕竟是你舅舅嘛。” olivia接着说:“我次见靖平的时候,觉得他帅得难以置信,事业又成功,就对他挺有好感。后来又慢慢发现,他不止俊帅多金,而且还聪明博学,温柔体贴,那些权贵子弟赌马,玩女人的恶习他一样也没有。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他了。” 分节阅读_57 分节阅读_58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58 olivia,如果把用情不专这四个字加在他所有的这些优点上,你还会爱他吗? “他的确是个相当善良正直的人。初次见面就在酒会上替我解围,婚礼前的晚上又替bernard传字条给我。说实话,如果没有那张字条,我恐怕没法平静下来参加婚礼了。我真是非常感激他。” alexandra若有所思地说,然后又转眼调皮地一笑,打趣着olivia:“不过靖平可比你大十二岁喔。我记得你对追求你的vt子爵说你不喜欢老男人,人家可只比你大七八岁而已。” “拜托!那个花花公子成天喝酒赌马玩女人,三十不到就已经开始秃顶了。靖平哪里像他?他们要是站在一起,说他比靖平大十岁别人都会相信。” olivia低声嚷嚷起来。 “他的确看起来相当地年轻,看面相也就二十三四吧。gisele你跟他在一个屋檐下一起生活了四年,他是怎么保养的?” alexandra努力地要让我开口说话。 “大概是忙得很充实吧。”我不愿提他,便敷衍过去。 “他跟atilda公主到底怎么回事?”alexandra见我仍然没精打采,只能转向olivia。 “一提这个我就气!那自以为是的女人成天影子似地跟着他。我想约靖平出去,老被她打岔,还说要和靖平在一起谈工作。我看全是借口……” 我再听不下去,把头靠在浮花锦缎的软椅里,闭上了眼睛。 “公主殿下,太后陛下请您过去一趟。”我祖母的女官走进来,对我们屈膝行礼。 我们的茶会只好散了。 我跟着女官走进祖母的书房。侍从打开门,我看到祖母像往常一样坐在她那张硕大精美的樱桃木书桌后面。 在书桌对面,athena的青铜雕像投下的阴影里,坐着另一个人。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太熟悉那轮廓。 “gisele。”祖母站起来,朝我急步走来,她对面的那个人也随之从座椅上起身。靖平,果然是他。 我朝祖母屈膝行礼,并向后略略一退,避开了她的拥抱。“太后陛下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垂眼看着脚尖。 祖母伸出的手在半空微微一僵,然后慢慢收回去,沉默了一会儿,语调恢复了以往的镇定平和:“靖平来向我们辞行。他明天乘飞机回中国。” 我霍然抬头去看他。他要走了吗?这把我伤得体无完肤的人?他就要离开了吗? 他注视着我,脸色是我从未见过的疲倦的青白颜色,双目里倒是一片平静。 他已经不在乎了吗?我所有因着他的痛苦伤心,他都不在乎吗? “gisele,靖平刚才告诉我,你以前在中国的音乐老师黄维安先生病得很重,想见你。”祖母接着说。 我惊惧地睁大眼睛看着靖平。他目中浮起一片沉重的悲哀,缓缓地开口:“老先生从去年就被确诊是肺心病,拖到现在已经下了两次病危通知。刚才接到他儿子发来的电邮,说老先生快不行了,想最后见你一面。” 滚烫的泪水从我眼睛里溢出来,一滴一滴,落在厚重的地毯上,瞬间没了踪影。 那个在过去四年里,教我在琵琶上弹挑抡剔,教我读唐诗宋词,教我看梅痕雁影,教我听云声涛息,教我将所看所听融于心,再将心寄于琴的良师,那个在我指尖被琴弦划破时给我细细上药,在我因弹不好琴而懊丧时用好吃的来逗我,每到我生日都会亲自刻一枚玉章送我,给我无尽关爱的长辈,就要离开了吗? “我要去见他。”我喃喃地说。 “我不反对你现在去一趟中国。看看你的老师,散散心,也,避一避。”祖母表示同意:“你离十八岁成年还有九个月,因此在你这次去中国期间,我会让靖平全权代表我行使对你的监护权。” 我恐惧地回头看着靖平,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我,面上看不出一丝表情。情急之下,我大叫起来:“不!” 我怎么能再和他朝夕相处?怎么能让他再时时揭开我还在流血的伤口? “我不需要任何人监护!您不能替我做决定!”我冲动地,前无仅有地对着祖母大喊。 “云深!不能对你奶奶这样说话!”靖平喝止我,用我从未听过的严厉语气。 我气得浑身发抖,面对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字对他喊出来:“你尤其没权力管我!” 我的泪决堤一样地涌出来。我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因为我疯狂涌出的泪水已让我眼前一片模糊。 我听到祖母说:“靖平你原谅她好吗?她不是故意的。是我的错,我没保护好她。” 他的声音在说:“我一点儿不怪她。您别担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这两个人,这两个我曾经深爱着,并视为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在几乎同时抛弃了我之后,现在却又惺惺作态地说要保护我。 我再没法听下去,踉跄着开门,逃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从下一章起,云深就要跟着靖平回到北京。在那个云深渡过人生最快乐时光的庭院里,在曾经充满云深与靖平朦胧亲密的花下窗前,云深和靖平又会有怎样的爱恨纠缠?风物依旧,人却非昔。 第六卷:观音 飞行(云深/靖平) (云深) 最后,我仍然被置于靖平的监护之下,和他一起乘他的专机悄悄回到了北京。外界只知道我从宫里消失是去渡一个长假,但去了哪里,和谁在一起,却是无人知晓。 我本不同意靖平对我的监护,但祖母无论如何也不放我离开,而黄爷爷的病不容我有任何的拖延。无奈之下,我只能妥协。而同时,andre也去了印度。他和bernard恐怕真的是再见无期了。 在飞机上的十多个小时,我都待在他飞机上的卧室里,而他在办公室里工作,我们面对面相处的机会并不多,也免了尴尬和不快。 飞机起飞后不久,突然猛烈地颠簸起来。我立刻头晕恶心,但胃里没有任何食物,便趴在床头柜上干呕。我大概是因为最近休息得不好所以晕机了。 我摸索着按了一下床旁的按钮叫乘务员进来,然后一阵强烈的眩晕让我再支持不住,倒在了床前的地板上。 昏乱中,一双手臂把我急速地抱起来,再轻轻放在床上。那双手臂把我抱直,我便偎进一个温暖坚实的怀里。我的嘴被人小心地捏开,一粒药片送进来,接着被温热的水冲下我的喉咙。 我开始咳呛,一双手轻轻拍着我的背部,直到我的咳呛平复。 我昏沉地闭着眼,头脑中的睡意强烈地袭来,大概是药开始发挥作用了。 还是那双手将床上的被褥覆盖在我身上,并仔细地把被沿小心地塞在我颌下,又将被子的一角轻轻盖在我耳朵上 – 这是我睡觉时的习惯,这人怎么会知道? 在睡去之前,我想睁开眼,看清面前的人,但却是徒劳。脑中的睡意越发地强烈,整个人感觉正在沉入一个无底的黑洞。我恐惧慌乱地向前方伸出一只手,想要抓住一块浮木。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我的。 我模糊地喊着:“不要离开我!” 那只手似乎一僵,等了片刻,一个略低好听的声音在我耳边说:“别怕,我不离开。” 我顿时心里一松,终于沉沉睡去。依稀间,我闻到那抹熟悉的草木清气。 醒来时,我居然已连续睡了十个小时。这段时间我睡得太少,难怪要晕机了。 我按了一下床旁的按钮,乘务员小姐应声而入,把一个托盘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扶我在床上坐起来。 “殿下,您刚才晕机晕得都快人事不省了,把我们吓了一大跳。您现在好些了吗?”她关切地问。 “麻烦你了,真不好意思。”我抱歉地说。 “您太客气了。再说我们也没帮什么忙,全是先生在喂您吃药,又陪了您好久。还伦不上我们插手。”她微笑着说。 果然是他。我的脸不争气地红起来。我在心里暗暗责备自己没出息,对他的任何举动我都该漠然无视才对。 “您饿了吗?先生让我们专门为您准备了一些您平时爱吃的小菜。您现在想用一点吗?” 我的确是饿了,便朝她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她把一只小餐桌放在我面前,然后将托盘里的食物一样样在上面放好。 凉拌黄瓜,茄汁豆腐,冬菇菜心,和一小晚紫薯栗子粥。清淡,精致。 这些都是以往在北京家里时,我喜爱的菜品,没想到他还这样有心。我心中蓦地一暖,连日来对他的愤怒和怨恨一时不知去了哪里,只留了一团乱。 靖平,你对我是真心的吗?但你为什么要那样伤害我呢?会是误会吗?或许我该跟你面对面问个明白。 “靖……李先生现在在做什么?”我有些迟疑地开口问乘务员。 “先生刚刚在接一个atilda公主打来的电话。不知道完了没有。要我告诉他您想见他吗?”她说道。 “不!不!我不要见他!”我尴尬而慌乱地回答:“我只是随便问问,请你别告诉他。” 她恭敬地一点头:“是,公主殿下。” 面对眼前的一堆食物,我忽然没了半点胃口。 事实摆在眼前,你还在天真地幻想些什么呢?还要再问他吗?你不记得一年前在布鲁塞尔即将分手的那个夜晚,你是那么地勇敢,对他说你想要嫁给他。你是那样地满怀希望,不顾一切。但结果呢?那样的伤害你还要再经历一次吗?那样无休止,也无法摆脱的疼痛你还要再尝试吗?不,不要了,我害怕。 (靖平) 飞机穿过厚重的云层,平稳地向北京返航。我坐在机上自己的办公室里,面前放着一份打开的文件,但我的眼睛却落在机窗外那片昼夜不分的黑寂里,而心只在我与云深从相识到现在的朝朝夕夕间来回沉浮。 那晚在布鲁塞尔大剧院的休息室里再见到云深,身着白色长礼服背对着我站在窗前的她,美得像一只白荷。当她缓缓回头,带了满脸的泪看着我时,悬在她下颌尖上的那滴泪,发出比她头上的钻石冠更璀璨的光采。我的心瞬时像被一只手骤然捏紧,无法再跳动。当时我才明白我把她伤得那样深,我悔得想杀了自己。 我想接近她,可她却一直躲着我。直到滑雪那天,我看着她向断壁滚落,我骇怕得连魂魄都要失去了,拼了命地朝她冲过去,直到在最后一刻拉住她。我差一点就失去了她,我把她紧搂在怀里,不再犹豫。 舞会上,在悠悠的乐声里,她蝴蝶一样飞旋在我身边,玫瑰一样开在我怀里。她在花影灯晕 分节阅读_58 分节阅读_59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59 里向我快乐地微笑,她的笑容让这世上的任何色彩都成了黑白。 我想娶她!我已等不到她长大! 在餐具室的黑暗里,我次真正吻了她。她生涩的回应激起我山洪一样的激情和狂热。我想要她,想让她成为我的一部分,别人再夺不去。我终于对她说了那三个字,那三个在我心里压了五年,时时让我自己觉得罪恶的字。她带了一生一世的欢喜看着我,让我再对一切不顾不管。 那天晚上从舞会回到我的房间,因为计划突然有变故,我和atilda不得不在我的房间里通过布鲁塞尔宫里的网络终端,联上瑞典医学院血液实验室的系统进行工作。谁知刚有一点眉目,网络连接却中断了。 我让atilda在我房间里待着,自己去把宫里的it support叫起来,请他打开服务器中心的门,把网络重新连接起来。等一切都妥当了,我又匆匆往回走,这时我的手机响了,原来是云深找我。 她说,她想我。 我又何尝不想她,此时我连顺着阳台爬进她房间的想法都有。但我却只能告诉她,我在房间里,准备休息了 我现在正在做的事情牵涉的人众多,利害关系也极重,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一点风声,连云深也不例外。这是我次没跟她讲真话。当晚我告诉她的唯一的真话是,我爱她。 一切顺利完成,送走atilda后已是将近早晨五点。我也觉得有些累了,本想躺一会儿,但想着云深,睡不着。便洗了个澡,然后打开电视随意看看,想等着天一亮就去向annsophie太后请求同意我向云深的求婚。当翻到比利时国家二台的时候,我被出现在眼前的画面惊呆了。 云深,几个小时以前还偎在我怀里乖巧微笑着的云深,这时衣衫不整地出现在一个阳台上,和另一个男人抱在一起。解说员眉飞色舞地解说着,gisele公主在情人家留宿。 我告诉自己,冷静,这里面一定有原因。 我如坐针毡地等她回宫,等她和她祖母谈完话再去找她。她却告诉我,她爱着另一个男人,对我,只是在报复。 她的回答对我犹如五雷轰顶,这不是我熟悉的云深。但没有一个女孩子,尤其是一个公主,会拿自己的名誉开玩笑。她会是爱极了那个叫andre的男人么?一年的宫廷生活真会将她改变得面目全非么?而当她在我面前娇媚地笑着解开自己的衣扣时,我只觉万箭攒心样的痛苦,几乎要丧失了理智 – 云深,我美好珍贵的云深,竟已变得如此轻浮放纵了么?我宁愿她在此刻对我冷若冰霜,那至少还说明她仍坚持着对爱情的忠诚,尽管她爱的人已不再是我。我再无法面对她,只能离去。 但冷静下来之后,我马上雇了私家侦探暗中调查,想要确定云深和andre究竟是不是情人。但我调查的所知是,他们平时就非常接近,而且云深以前就曾单独去过andre的住所,等等等等。所有的信息都表明他们是情侣。我该死心了。 这时,飞机忽然剧烈地颠簸起来,大概是遇到了气流。我想起卧室里的云深,不禁有些担心 – 她平时乘机时,一遇到稍长些时间的颠簸便会晕机,不知现在怎样了。 我快步走到她卧室门前敲了门,她不应。我急了,用力推开门,只见她已经躺在地板上人事不省。我赶紧查了她的心跳脉搏,还好只是晕机晕得厉害了些。我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然后让乘务员小姐赶紧拿晕机药过来。 我坐在床边,让她斜靠在我怀里,然后从乘务员小姐手里接过药和水,给她喂下去。她闭着眼睛一阵咳呛,我抚着她的背心轻拍,却隐隐触到了她背上的肋骨。她虽从来都是纤细轻盈的,但除了当年她父母离世之外,还从未瘦到如此地步。让她如此快速地消瘦的原因应该是andre启程去了印度,而比利时皇室在他的有生之年都不会再让他入境。 我被褥覆盖在她身上,把被沿塞在她颌下,又将被子的一角轻轻盖在她耳朵上 – 这是她从小睡觉的习惯。她小时候睡前,但凡我在家里,总要我这样替她盖好,才肯老实睡去。而现在,我在床前看着昏睡的她。那张我熟悉的的巴掌小脸显得更小,小巧美丽的下巴可怜楚楚地尖削着,面上就只剩了一双显得更大的眼睛,而当那双眼睛睁开的时候,里面再没了往日的灵动活气。她这样的消瘦憔悴是为了她的爱情,她的andre。我心中一片混乱,分不清痛惜和妒嫉,究竟那样更多。 我再看不下去,正待起身离开,她的手忽然向我伸来,我下意识地立刻握住。然后她模糊地低喊:“不要离开我!” 我心中一阵惊喜,但当我看到她仍然紧闭的双眼时,我意识到,这是她的呓语,她是在唤那个叫andre的男子。 我告诉自己,你该放下了,她从来就不是你的,你该死心。 我无法对她怨恨,因为她曾是我爱入骨髓的人,而她曾带给我那样多的欢乐,让我不再孤独。是我过去拒绝了她,伤她在先,她现在这样对我,是我咎由自取。我该回到过去的那个舅舅的角色,熄了一切的念,对她只做一个单纯的长辈。 我在沉默的静坐里,渡过了大半个飞行,直到这沉默被乘务员送过来的atilda的电话打破。 atilda在电话里告诉我,我们那晚下载的信息和记录已经迫使bj?rn承认了他跟dpr的交易,而瑞典医学院组委会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起诉dpr。 “恭喜你,大获全胜。”atilda说。 “没有你的帮助,这个计划实行不了。我欠你很多,一个谢字表达不了。”我真心谢她。 她在电话那边轻声说道:“我高兴为你做这些事情。”顿了一顿,她接着说:“我高兴为你做任何事情。” 我答她:“你是一个非常聪明而且果断的女子,能够和你共事是我的荣幸。以后但凡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一定尽力而为。” atilda公主,我知道我欠你很多,但你想要的,我给不了。 她沉默了片刻,幽幽说道:“我听说了gisele公主的事情,觉得非常不幸。女孩子到了gisele这年纪,最容易叛逆,很难管。你也别太难过,作为舅舅,你已经仁至义尽。” 我回答她,平和但坚决:“gisele的确还是个孩子,她人生的路还很长。当年她父母去世的时候,我发过誓。只要我活着,无论何时,无论何处,任何gisele会面对的艰难和痛苦,我都会替她分担。” 作者有话要说:童鞋们,这章是分别用女主和男主的角度在写同样的事情,希望没把大家看晕。 dpr这个名字曾经在小云深和靖平在车上看到乞丐的那一章里面出现过。这是一家美国制药公司的名字,至于它跟靖平之间的纠葛,会在以后详细写。反正大家记住他们不是好人就行。 夜雨(云深) 飞机终于停在了首都机场一块隐秘的专用停机坪上。 “要先回家休息吗?”靖平问我。 “不,直接去医院。”我避过他的目光,眼睛看着一旁。 明伟用车载着我和他直接去了他名下的产业 – 慷泽医院。 在重症病人区的一间单人病房里,和我分别一年的黄爷爷正躺在病床上。他的儿子立人和媳妇美茵坐在床边。看到我们进来,他们立刻起身走过来。 “林小姐。”立人对我点点头,然后握住靖平的一只手,眼睛红了起来:“靖平,谢谢你让你手下最好的呼吸道专家做我父亲的主治大夫,又免费提供了最好的设备和药物。我父亲能挺到现在,全靠了你。这个情,我只能以后再还了。” 靖平拍拍他的手背:“别这么说。黄先生是看着我长大的老辈,你就当我也是在尽孝吧。” 美茵在一旁抹起了眼泪:“爸的肺部已经完全纤维化了,只能靠着呼吸机进出气。可他脑子里的二氧化碳排不出来,只能靠药来溶掉,但又溶不完,在脑子里越积越多。所以他现在昏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醒着的时候就会问我们‘小云儿在哪儿呢?’现在您把林小姐带回来了,他老人家也就能如愿了。” 我走到他床前,静静看着他。他闭眼昏睡着,鼻子里插着管子,连在床头的一部机器上,胸腔随着机器的鼓抽而起伏着,瘦得我几乎认不出来了。 我轻轻握着他的手,这双手曾经在琴弦上翻飞灵动,把这世上最激越的生命和最美丽的风景都带到我耳朵里。但现在,这双虚肿的,插着点滴针的手,却呈现着死亡的苍黄。 我离开北京时只告诉他我要回欧洲的祖母家。这一年来我时时和他通着信,可他从未告诉我他的病,直到已经快要诀别。我恨自己为什么这一年从未回来看过他,至少不会像现在,一眼便是永诀。 我把脸贴在他手上,泪水涌出来,落在床单上。 “醒了,醒了!”美茵兴奋地低喊。 我赶紧抬头,床上的老人慢慢睁开了眼。 “爸,您看谁来了?”立人大声地说。 “黄爷爷,是我,是云深。”我赶紧止住了哭,凑近他。 他有些散乱的目光看了我一会儿,慢慢微笑了起来:“是小云儿回来啦?来看爷爷的?” 我含着泪赶紧点头。 他虚弱地朝我伸手,我赶忙将脸靠过去,让他在上面轻轻抚摸。 “乖孩子,真的是你啊。爷爷刚才还梦到你。让我好好看看。”他的声音无力而缓慢:“爷爷的小云儿快成大姑娘了,越长越好看。可惜爷爷看不到你出嫁啦。” 我把他的手捧在心上,泪水再也止不住:“看得到!看得到!” “好孩子,让爷爷听听你弹的琴,看这一年你把爷爷教的本事都还给爷爷没?” 我后悔不迭 –我这次带着“漱玉”回的北京,可却和其他行李一起从机场直接被送到了靖平家里。 这时靖平像变戏法一样从他手里一直提着的箱子里把“漱玉”取出来递给我:“我猜你待会儿可能会用得上,就没让‘漱玉’跟着行李一起走。” 我感激地看他一眼,把琴抱过来。 他对我微微一笑,我心里一惊,赶紧把头转过去。 “爷爷想听什么?”我问。 “听一首你自己的吧。”黄爷爷期冀地等待着。在我跟他学琴的四年里,他鼓励我不要做只弹古曲的匠人,而要将自己的心中所感,情中所怀,都用琴声表达出来。我便时时自己写一些拙嫩的曲调弹给他听。他总会夸我有灵性,然后给我可贵的指点。 弹什么呢?就那首《夜雨》吧。他还没听过。 我调调“漱玉”的音,手指轻启,乐音绕梁。 这首曲子是我在回到布鲁塞尔后的一个夜晚,因为思念靖平而无法入睡时随手写下的。那天夜里,淅沥的细雨把我带回到了隔着八千公里海洋和陆地的北京。 曾经,在那些细雨蒙蒙的夜晚,在靖平的书房里,他在灯前工作,我会坐在他桌旁的椅子上看书或做功课。如果不太冷,又是没风的天气,我总喜欢让他开着窗,看窗前的细竹和蕉叶在雨里婆娑,嗅空气里温润清新的湿意,听雨声里的故事。我总相信夜里的雨是溶了白日里红尘中的万种情感和故事,只在夜阑人静时,细细说给你听。这雨声里有我对靖平稚嫩但强烈的爱意,我总天真地希望,有一天他会听懂。 布鲁塞尔的夜雨同样地温浅,秀气。但它却盛满了我对他的思念,和被他拒绝的伤怀。 而现在,我该恨他,不是吗? 曲终,病房里静默一片。良久,黄爷爷的声音响起来:“这下我能放心地闭眼了。” 我低头一看,不知觉中,我的泪水已浸湿了“漱玉”的面板。 从医院出来 分节阅读_59 分节阅读_60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60 ,我昏沉地和靖平回到家里。两年不见的玮姨抱紧了我直哭,问我为什么这样瘦。 我虚弱地朝她笑笑说,为了好看。 略略用过一点晚饭以后,我说累了,回到自己房间。 屋里的布置与我离开时无二。床边齐腰高的水晶长颈花瓶里,插着一支含苞的鲜荷。 我过去喜欢在荷花的清香里入眠,玮姨便让人采了家里荷塘中的荷花养在我卧室里。我舍不得让花失了生命,每次只让他们挑一支含苞未开的摘了,放在我床前的瓶里养起来,日日给它换水,等八九天后它谢尽了,再摘第二朵。 我轻触着碧色的荷茎,感念着玮姨的有心。 书桌上仍放着那本我临走前在看的《珠玉词》。翻开书签插住的那页,居然还是我最后看的那首晏殊的《浣溪沙》:“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景物依旧,人亦归来,但旧日的心境事态却已不再。 我多想回到过去,即便我从未向他诉说心意,即便我从未拥有过他火一样的亲吻和拥抱,从未听过他在黑暗的斗室里说爱我。但至少,我还会有憧憬和希冀,而不是现在美梦破碎后的万念俱灰和心死。 我倒在床上,昏沉地睡去。 鄢琪的秘密(云深) 这次的中国之行,为了避免引起媒体和小报记者的注意,我没有从宫里带任何护卫,女官和侍女随行。靖平在北京请了一位保镖,叫德均,在我外出时,保护我的安全。在这里,对家里以外的其他人,我的公主身份仍是个秘密。我又重新用起了我一年前在这里使用的名字 – 林云深。 每天,我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医院里陪着黄爷爷。他醒着时,我便弹琴给他听,或者陪他说话,让他高兴。剩下的时间,我都待在家里。我刻意地避着靖平。不过还好他白天在公司里忙,很晚才回家。我和他照面的机会并不多。偶尔他来探望黄爷爷时,我与他在医院里碰到,也只是相互点个头,没什么多话。 没事的时候,我便一个人在园中走,只让茅真一摇一摆地跟在我身旁。今秋的北京特别多雨,绵长阴郁,倒有些像江南。即使是无雨的天气,枝枝叶叶上也挂满了秋霜夜露。冷也不算太冷,但夹了阴湿在里面,就让人凉到了心底。 这园中的雕栏画栋,枝枝蔓蔓,都尽沾了我和他旧时的回忆。每一座亭台,每一颗山石,每一株梅兰都让我驻足。我把自己浸在旧日的记忆里。如今的我已经千疮百孔,只有这记忆是我的鸦片。我多渴望回到从前,即使那时他从没说过爱我,但我仍能保有对他爱情的憧憬和希冀。 我在留听桥边驻足。阴霾低沉的天幕下,荷塘已全无夏日里盛放艳绝的生命,只留了半塘枯枝残叶,稀疏衰竭地横卧歪倒在寂寂的水面上。我知道自己此时该避开这样的景致,但却不知为何挪不动步子,站在这一塘枯荷前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额上的一凉让我清醒过来。是下雨了么?我该回屋了。我本已转过身要离去,但身后荷塘里的声响又让我驻足回头。 眼前的荷塘拢在一层烟水里,方才了无生意的瘦枝枯叶在朦胧的水雾里,远近浓淡,虚虚实实,反有了些凄艳迷离的意味。雨水击在枯荷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如同属于它们的挽歌,空洞而哀伤。而这声响竟直直地贯到我心底,让我以为自己也是面前这枯枝伤叶中的一只。 “云深!怎么站在这里淋雨?病了可怎么了得?”有人在身后拉我。 我茫然地回头,看到撑着雨伞的玮姨。她伸手去擦我脸上的雨水,一脸的痛急:“我早该让赵伯把这些破枝烂叶都扒了扔掉,可一时家里事太多就一直拖到现在。这倒好,留了一塘的凄惨破烂惹得你难过。” 我尽力对她挤出一个笑容:“玮奶奶,瞧您说的。这景致恰好应了李商隐的那句诗,枯荷雨声也是很美的。我只是在这里赏风景。” 她叹了口气,踌躇半晌,终是开了口问我:“你和那个andre的事,可是真的?” 我垂了双眼,轻轻点头。玮姨,原谅我不能跟你讲真话,在布鲁塞尔,一整个家族的人岌岌可危的命运和前程要靠我来成全。 沉默片刻后,她问“那,你和靖平呢?” 我深深吸气,然后向她静静微笑:“那是我小时候的梦,长大了就不再做了。小时候是当他当神一样的崇拜,长大了,见的人多些以后,才知道我跟他是不合适的。” 玮姨,我明白靖平是你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是你眼中最完美无缺的骄傲。我怎么能告诉你他的滥情,毁了他在你心中的形象,伤了你的心? 她长长地叹气,哀伤而疲惫:“你们要真没有缘分,我也争不过老天。你们各人有各人的幸福也就罢了,只是别像现在这样,一个好像是要把自己忙到灯尽油枯,另一个也是日渐一日的形销骨毁。这以后的日子到底要怎样过?” 下午时,德均陪着我从黄爷爷的病房里出来。正走在医院过道上,突然听到一个耳熟的声音惊奇地喊:“云深!” 我回头。一个短发的年轻女孩子,手里提着一包药,瞪着一双晶亮的圆眼睛,愣愣地看着我。她牛仔裤的膝部开着一个大洞,露出圆润白皙的膝头,很有些嬉皮不羁的意味。 我仔细一看她的脸,大吃一惊:“鄢琪!” 她几步奔过来,德均立即护在我身前。我忙对他说:“她是我朋友!”他这才退开。 鄢琪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兴奋地喊起来:“这一年多你都去哪里了?你走的时候那么突然,连面也没见上,就从地球上消失了。也没有一点音讯!” 我看着她,父母去世之前我生命里那些快乐无忧的时光瞬间从记忆里浮起来。我回手紧紧抱住她,泪水涌出来,流在面上滚烫滚烫的:“对不起,是我不好。” “好了,不哭,不哭。这么久没见,我们该找个地方好好聊聊才是。”她帮我擦着眼泪,高兴地嚷嚷。 “你到医院里来干嘛?”她问我。 “来看病人。你呢?” “我来给我奶奶拿药。” “那我们先送你回家吧。”我提议。 德均开着车送我们去鄢琪家。我和她并坐在后排座位上。 “他是你的保镖?”她低声问我,悄悄指指德均。 我点点头。 她吐了一下舌头,露出一只舌钉一闪而过的光亮:“有钱人就是不一样。不过像你舅这么有良心的有钱人倒是不多。在他的医院里,只要出示低收入家庭的证明,看病是免费的,好多药也免费,而且都是在其它医院里挺贵的好药。呐,这些就是我刚从你舅的医院里给我奶奶免费拿的药。我去过好多次了,拿到的药从来没有过期的,而且医生护士态度都挺好,从来没给过我白眼看。你舅可真是个好人。” 我不想谈靖平,便把话题岔开:“你奶奶病了吗?” “这两年她老得特别快,病也越来越多。我真怕她哪天一下子走了,留我一个人。”她有些失神地摩挲着装着一堆药的袋子。 “你父母有来看过你奶奶吗?”我知道她父母早离了婚,把她扔给她奶奶,很少关心她。 “来过一次,见了面就哭穷。说他们现在又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和孩子要养,最后留了两百块钱走了。”她看着车窗外,平静地说:“我只当他们是死了。” 我心里一酸,把手放在她手背上:“别难过,你还有我。” 她回头对我一笑,反手把我握得紧紧。 车到了她家楼下 一栋陈旧的职工宿舍楼。鄢琪和她奶奶就住在二楼上一间小小的一室一厅的单元里。这还是她爷爷去世前留下的。 德均把我们送进屋以后,就回到车里等着我。 我和鄢琪去看过她躺在床上的奶奶,然后回到客厅 – 也就是鄢琪的卧室。她端过来两杯茶,在我面前坐下。 她比一年前成熟了好多,但浓眉下一双圆圆的眼睛却依旧清澈明亮,一如往昔。 “快跟我说说,你这一年怎么过的?他们说你去了法国和你爷爷奶奶住在一起,是吗?”她迫不及待地问我。 “是吧。”原谅我鄢琪,我的身份仍需要保密。 “那你现在在干吗?读书吗?”她问。 “嗯。我在大学念作曲专业。你呢?有去你想去的美院吗?” 她笑了一下:“我在酒吧里给人调酒。” “调酒?!”我大吃一惊:“为什么?” “我高考的分数什么大学也上不了。”她淡淡地说。 “怎么会?你成绩一直很好的!平时班里考试,你从来没有出过前五名。” “我高考前三个月发现怀孕了。”她淡淡地说。 我吓呆了。 她平静地抬头看着我:“是卿亮的。” “你什么时候和他……”我嗫嚅着。 “初二开始的。他不让我告诉别人,我就连你也没说。”她有点抱歉地看着我。 我突然记起来,卿亮曾因为早恋挨他父亲的打,但当时却死也不说他喜欢的人是谁。 “我当时吓傻了,找到卿亮哭。他家却给了我一笔钱,让我自己去打胎,还说卿亮要去国外读书,要我和他分手,别误了他的前程。” “那卿亮自己呢?”我着急地问。 “他一开始躲着我,后来躲不过了,就说他已经对我没感情了,让我放过他。我一听转身走了。我没像电影里那样把钱砸在他脸上然后潇洒地离开。我不能因为自己的过错加重我奶奶的经济负担。我拿这笔钱做了手术,疼得快死过去了,但一滴眼泪也没流。可考试的时候,我却不停地流泪,都看不清题。结果我考得很砸,任何学校都上不了。就索性读了社会大学,想先挣点钱再说。” 我以为,命运对我已经太残酷。而鄢琪呢? “哎,云深,你别哭。我都不难过了,你还伤心什么?”她七手八脚地给我擦泪:“人总是要经历一些事情才会成长,对不对?”她对我笑着眨眨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童鞋们,偶周五回家倒头补了一大觉之后就开始赶文,现在终于赶完了一章。不好意思害你们等了。(偶承认偶中途偷看了一集星光大道。) 大家可能都忘了鄢琪是何许人也了 她是云深中学时的同学,也是最好的朋友。她在后面也有不少戏。慢慢看吧。:d 牡丹亭上三生路 (云深) 然而,我的成长却总是伴随着要亲见我所爱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的痛苦。先是我心心珍爱的父母双亲,现在又是我尊崇敬爱的良师。在我回到北京的一周后,黄爷爷安然离世。他的离去让我所剩无多的世界又空了许多。那种深重而无奈的悲伤让我夜不成寐,食不下咽。 我不知道该拿什么来告慰他的亡灵和平复自己的苦痛,只在所有吊唁的宾客离去后,在他灵前弹了半夜的琴。起身时脑中一片昏黑,然后栽进一直守在我身后的德均的臂中。 分节阅读_60 分节阅读_61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61 又过了几天,恰逢玮姨的生日。而她的生日愿望竟是要我和靖平陪她一起去看场昆曲《牡丹亭》。 玮姨煞有介事地对我和靖平说:“这次来演出的是苏州昆剧团的台柱子于慧凤,唱的那可是原汁原味的苏音。你们俩都算是半个苏州人,这地道的昆曲还是该去听一听的。” 我原本没有心情,但却不忍拂了她的生日愿望,便点头答应了。 玮姨生日那天晚上,她穿了件深紫的丝绒旗袍,又拿出件簇新的旗袍递到我面前:“玮奶奶让人给你做的,穿穿看喜不喜欢。” “您过生日怎么还给我做衣服?”我惊讶继而感念。 玮姨一边帮我把旗袍穿起来,一边说:“人老了,这生日也就过一次少一次, 所以其实没什么好庆祝的。” 我心里一沉,赶紧把话岔开:“看您说的,过生日还不好吗?是不是不喜欢我送您的礼物?”我送玮姨的是我亲手织的一副围巾和一双配对的手套。 玮姨笑眯眯地说:“你那礼物真是贴心,图案那么漂亮又软和,我喜欢得很呐。你为了织它们,没少熬夜吧。” 我笑:“您喜欢就值了。” 玮姨道:“那还不把玮奶奶心疼坏了?靖平也是,费劳什子的力气去淘了我年轻时喜欢的古董唱片。你们两个都那么孝顺,我能不喜欢吗?”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最好的礼物就是看着你们能过得高兴如愿,我也就心安了。” 我强颜朝她一笑:“我们不是过得挺好么?” 她叹了口气:“还说好?你这次回来人就已经瘦了一圈。黄先生过世,你哭得那么厉害,几天吃不下东西,还在他家灵堂里弹琴弹到晕过去,让靖平给抱回来。” 我心中一惊:“是靖平抱我回来的吗?我还以为是德均。” 她摇头道:“哪里是德均。你那天晚上在黄先生的灵堂里弹琴一直弹到半夜,靖平怕我们熬不住,就让德均先陪着我回来了,他自己留下来守着你。” 这么说来,在那个漫长寂静的夜里,一直站在我身后看我弹了半夜琴的人,是靖平。而在我昏厥时抱住我的人,也是他。 我心中一片纷乱芜杂,末了只告诉自己,他是不忍看玮姨和德均陪我熬夜,所以自己留下来等我。他毕竟对旁人还是体恤周到的。 这时,玮姨帮我扣好了襟上最后一颗盘扣,将我拉到落地长镜前。 白缎的旗袍非常合身,靛青色丝线绣成的朵朵菊花,绕了立领口和袖边一圈,然后又星星点点地从领口沿着开襟线一直绣到袍角。镜子里的我,清丽古雅,凹凸有致,犹如一支玲珑纤细的青花瓷瓶。 我将头发简单地在脑后挽了一个髻,戴上一只玉镯,便随着玮姨下楼。 穿戴齐整的靖平已站在客厅里等我们。他穿着一套青灰色的改良中山装,挺直的立领,玳瑁的明扣,修身长腿,儒雅挺秀,竟与我的这身旗袍十分般配。让他穿成这样,一定也是玮姨的要求。 我心中一叹,玮姨,你这又是何苦? 当靖平的目光落到我身上竟也是一愣, 他对今天玮姨刻意安排我们穿这样的情侣装恐怕也是不知情的。 玮姨把我拉到靖平身旁站住,自己退开两步,笑眯眯地将我们从头看到脚,喜滋滋道:“戏文里的才子佳人,可不就站在眼前?” 我尴尬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靖平则对玮姨苦笑一下:“您老人家过生日高兴,也别拿我们做小辈的这样开心。我们走吧,再耽搁就赶不上开场了。” 如梦似幻的舞台上,这出已传唱了数百年的戏码正在上演。身着锦袍的杜丽娘水袖盈盈,羞涩淑仪,用婉转旖旎的唱腔将我们带入她浓丽华艳,生生死死的爱情里。 汤显祖在戏的《题词》中写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这种让生者宁愿弃命,死者可以复生的爱情,应该只是存在于戏文里的。但是坚定执着可以为情而死的杜丽娘,却是存在着的。我也有杜丽娘的勇气和决心,但却没有自己的柳梦梅。 我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坐在身旁的靖平。他的侧影在幽隐的光线里完美得如同梦幻,但那只是梦幻而已。 刚才我们步入剧场时,众人赞叹的目光纷纷落在我和他身上。在旁人眼中,我和他一个是翩翩佳公子,一个是楚楚如花的少女,必是绝配了吧。我曾对他和atilda同穿情侣装伤怀又羡慕,但今日终于轮到我与他也如此装扮时,心中却只剩了牵强与难堪。我感念玮姨的苦心,但衣饰虽相配,我与他的心却已是隔了重山复水,沧海万里。 中场休息时,玮姨从座位上起身:“我要出去透透气,顺便到楼下茶店买些话梅零嘴。你们两个乖乖待在包厢里等我。”说完不等我和靖平反应,人已经出去了。 她是想让我们独处,但这份苦心真地是浪费了。 包厢里只剩了我和他,对坐无语,异样地尴尬难挨。 片刻后,他开口道:“这戏,你看着还好么?” 我和他之间已经好久没有过对话。 “还好。”我尽量平静地答道:“演员唱得不错,但这戏本写得太过唯美理想,让人看了,会对爱情有太高的寄望,等真正受伤时,会更觉得万念俱灰,痛彻心骨。” 他平静地说:“戏里的爱情的确是虚构的,然而这种‘但使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的爱情却是人人向往的。尘世间的人虽做不到完美,但却始终在朝着它努力,即便锥心刺骨,也矢志不渝。” “但是如果一份爱情在今世已饱受摧残,那它在前世也必是一段孽缘,而来世也是绝无善终的。这样的爱情,舍弃了也罢。”我回答他,倒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他闻言,长久地沉默。 这时,忽听有人轻唤我:“云深。” 我惊异回头,只见一个青年正站在我们包厢的门口 –韩彦成?居然是我在北京的中学同学韩彦成! 他比一年多前又高了些,大概快到一米八了。脸庞依然清秀白皙,虽然略瘦了些,但当年稚气的圆脸添了棱角和成熟。他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风采翩翩的青年,让我几乎不敢相认。此时他正带着惊讶和震动,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喃喃地说:“云深,果真是你,我没有做梦么?” “好久不见了,韩彦成。”我朝他微笑。 “原来是韩同学,好巧。”靖平泰然自若地起身同他打招呼。 韩彦成立刻拘谨起来,面色微红地对靖平躬了躬身:“李先生,您好。” “你们先聊一会儿,我出去看看玮姨。”靖平很平易地笑笑,然后知趣地走出包厢。 韩彦成仿佛松了口气,一双眼睛就烁烁地落在了我身上。我突然想起了他一年多以前给我的那封情书,不由得红了脸。 “云深,你走的时候怎么一点音信都没留,像空气一样就消失了。害得我……我是说我们班上的同学都很想你。” “对不起,我家里当时出了急事,我走得很匆忙。你现在还好吗?在哪里读大学呢?”我问他。 “我高中毕业以后就被父母送去了新加坡读大学。这次我们学校放了两周假,我就回家看看父母。今天我陪我妈和外婆出来看戏,我们就坐在楼下的观众席里。刚才我偶然抬头,看见楼上包厢里有个女孩子很像你,就忍不住上来看看。没想到真地是你。云深,你……你变得更漂亮了。” 这是玮姨走了进来,看着韩彦成,笑眯眯地打趣:“我当是谁,原来是当年害我家云深得肠胃炎的祸头子。你这次别又是拿了什么‘好吃的’来了吧?” 韩彦成红着脸,急得连汗都出来了,冲口而出道:“玮奶奶,我心疼云深还来不及,哪里敢害她?” 我尴尬地转过眼睛,正好对上站在门边的靖平的目光。他眼中仍是一片没有波澜的沉静。 作者有话要说:玮姨的费心安排被半路杀出的韩彦成同学破坏了。锵锵锵,小韩同学又登场啦。 父母心(云深) 除了待在家里,我唯一的外出不是陪着玮姨就是和鄢琪在一起。鄢琪通常晚上上班,我们一般下午会一起逛书店,看电影,喝茶,聊天。靖平比较了解鄢琪,也就不干涉我和她交往,每次只让德均远远跟着保护我们。 一天下午,我和鄢琪约了在一间叫“念香”的小茶室见面。我准时赶到时,看见鄢琪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在与面前坐着的一个身着粗纹高领毛衣的男子热切地交谈。那男子背对着我,但他身体的轮廓却让我眼熟。 “云深!”鄢琪见我进来,高兴地喊。 那男子立刻站起来转身看着我 – 居然又是韩彦成。 他自从在剧场与我相遇后,打过几次电话来约我出去。我因为不想让他误会我对他有意,就都婉言回绝了。没想到他居然改让鄢琪来约我。 鄢琪拉我们俩坐下,兴冲冲地说:“我们三个一年多没见了吧。我今天晚上让人给我顶了班,我们去吃饭,再好好玩一晚上!” “你这一年多都过得好吗?” 韩彦成灼灼的目光让我有些不敢和他对视。 “我还好。你呢?”我微垂着头,用小勺搅着杯子里褐色的液体。 “马马虎虎吧。”他答。 鄢琪对我挤眉弄眼:“还是云深的本事大。有人翘课都要留在北京,等着机会见你。” 我忙低头喝茶,再赶紧转移话题:“等一会儿我们去哪里吃饭?” 那天晚上,我们吃饭,滑冰,然后看电影。因为有鄢琪在,我也就不觉得那么尴尬。三个人在一起,高中时那种快乐无忧的感觉仿佛又回来了,我竟有了多日来难得的放松,等分手回家时竟已是快到十二点了。 在送鄢琪回家的车上,她对我鬼鬼祟祟地笑道:“云深,韩彦成那家伙喜欢你呀。” 我脸红着伸手去堵她的嘴:“不许胡说。” 她灵活地躲过,一面大笑着说:“他从初中开始就喜欢你了,你难道不知道吗?我们班上好多同学都看出来了。以前班上男生都叫你公主。只有韩彦成不这么叫。他叫你梦想,意思就是做梦都在想啊。” 回到家,路过书房时,从楠木雕花窗精巧古雅的窗棂间,仍有微黄柔和的灯晕渗出,映着窗前的细竹,竟有些寒秋里温暖柔软的微微哀伤。 此时的灯前必定坐着我熟悉的那个身影。这么晚了,他还在工作吗? 韩彦成说,我是他的梦想。而我的梦想,我曾经的梦想,就是现在与我隔着一帘灯光的这个身影。我曾经愿付出一生去陪伴他,让他快乐,但却被他欺骗,践踏。他曾是我小小的世界里唯一的灯火,现在却已熄灭,只剩一片冰凉的灰烬。 又过了两天,靖平一早去了公司上班。我 分节阅读_61 分节阅读_62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62 上午陪玮姨去看了菊展,买了些盆花回来,下午时有些无事可做,便摆开宣纸笔墨,在房中练字,但总也无法静气凝神。刚写得略为专注一些,新月敲门进来说,韩彦成的母亲在客厅里等着见我。 以前上中学的时候,我在学校和韩彦成家见过几次韩太太。我跟她说不上熟,但她对我格外地亲切关爱。她今天登门到家里来,绝对是有比较重要的事。会跟韩彦成有关吗?会跟我有关吗? 我整了整衣饰,跟着新月下楼。只见玮姨正坐在客厅里,陪着已经很久不见的韩太太说话。她变化不大,依旧是富态圆润,衣着考究,但面色却是有些掩不住的憔悴。 一看到我进来,韩太太马上从沙发上起身,两三步就急急地走到我面前:“林小姐,我有很要紧的事情,能不能单独跟你谈谈。” 我心中愕然,但仍是礼貌地回答:“好的,韩太太。” 玮姨带着新月离开了客厅,临走时又周到地关上了客厅的门。 等客厅里只剩了我们两个人,韩太太就一下子哭开了。我赶忙给她递纸巾,又连连安慰她。等她哭够了,才开口说:“林小姐,我也是没办法了才厚着脸皮冒昧地来求你。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家彦成。现在也只有你才能救得了他了!”说完,眼泪又下来了。 我惊异道:“韩太太,到底出了什么事,您慢慢说。只要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决不推辞。” 她擦擦眼泪,哽咽着说:“这都是我的错,我真是千不该万不该送彦成去新加坡读书。原本想他拿个国外的学历以后有个好发展,但没想到他还太小,以前又从没离开过家,一下子到了异乡,人生地不熟,被帮坏朋友骗得染上了毒瘾。昨天他爸爸从他身上搜出来一些药丸,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惊呆了。韩彦成,那个羞涩规矩的男孩子会吸毒?我记得那天我们三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有一阵他脸色有些发青,但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就好了。这就是原因吗? 我同情而惋惜地看着韩太太:“我很抱歉听到这个消息。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呢?要送彦成上戒毒所吗?” 韩太太抹着眼睛摇头:“我们是体面的人家,这事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我们以后还怎么见人?而且进了戒毒所,彦成的档案里就会有记录,一辈子都抹不掉了。” 我叹了一声:“那有什么地方我可以帮忙吗?” 韩太太重重地点头,一面热切地说:“林小姐,现在只有你能救彦成了。我们现在想让他在家里戒毒,可他说他在新加坡的时候尝试着自己戒过,但是太痛苦了他坚持不下来。你知道,他从小给我们宠惯了,受不得一点儿苦的。可这毒要是不戒,他这一辈子就完了。现在我们谁劝他,他都不听。可是林小姐你不一样,我们家彦成从小就喜欢你,对别的女孩子看都不看。现在也只有你的话他肯听了。” 不等我反应过来,韩太太已经从沙发上起身,“咚”地一下跪在了我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林小姐,我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我的彦成啊!我们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他要是毁了,我跟他爸爸也就都没法活了!” 我赶紧扶她起来:“韩太太,您别这样!彦成是我的同学,也是我的朋友。我一定会尽力帮他的!” “实在是太感谢你了,林小姐。”韩太太一脸要给我磕头的感激:“请你帮我劝劝彦成一定要把毒戒了,不过你能不能别告诉他我今天来找了你?他这孩子面薄,会觉得这样丢脸。还有就是,这件事情,请你不要跟任何其他人提起。这事关我们一家的脸面和彦成今后的前程。” 我点头道:“您放心,我都答应您。您先回去,我随后再过来,这样他就不会起疑。” 韩太太再三谢了我,匆匆离去。 玮姨满面狐疑地问我:“真是奇怪。我们跟这位韩太太又不熟,她怎么就突然登门造访来了?我看她刚才出去的时候眼睛也是红的,是出了什么事吗?” 我飞快地转转脑子,回答玮姨说:“是韩彦成跟韩太太吵架了,闹得有些厉害,韩太太想让我去帮她劝劝韩彦成。” 玮姨有些不满地攒眉:“这娘儿俩吵架,哪有让一个外人去劝的道理?” “韩太太觉得我跟韩彦成读书的时候关系挺好,我说的话他大概能听得进去,所以就来找我。她也是没办法了。”我不知道这个解释能不能让玮姨信服。 她果然仍是面有疑虑,想说什么但又顿了顿,只言之再再地告诫我:“你可千万别把自己也劝进去了!” 我回自己房间后,坐在窗前凝神思索。震惊归震惊,但韩彦成并不是我身边的朋友里个染上毒瘾的人。与andre的相处让我对这种事已略知一二。我要帮韩彦成,我必须要想出一种他能接受的法子来帮他。 将近五点时,我大概拿好了主意,让德均去车库把车开出来,然后自己换好了衣服,就准备去韩彦成家。我跟玮姨说我不在家吃晚饭了,她一脸的不情愿,但也只好让我离开。 我们居住的上善居是几座重檐楼式建筑,悬架在起云池的中央,四面环水,然后以蜿蜒曲折的廊桥与岸边相连。而车库就在岸边。此时德均已经把车开出了车库停在对岸等我。 我怕时间来不及了,便埋头在廊桥上小跑起来,却冷不防撞在一个人身上。 我定睛一看,竟是靖平。 “别这么着急,小心摔了。”他扶我站稳,然后放开抓着我上臂的手。 “你今天怎么回家这样早?”我有些惊奇又有些没有来地尴尬。 “今天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我想着最近一直忙,在家待的时间都太少,所以今天就早一点回来。”他顿了顿:“我刚才在车库里碰到德均了。他说你要去韩彦成家。” 我点点头。 “这样的天气,晚上出去怎么不戴围巾?以你的体质,会很容易生病。”他说。 我这才意识到我又忘了戴围巾,但我已经出了上善居老远,回去拿是来不及了。我对他摇头道:“下次吧,我要晚了。”说完继续往前走。 “等等。”他转身拉住我,解下他自己的围巾系在我颈上,然后说:“去吧。” 我心中一片错愕,只机械地转身,然后突然飞快地奔跑,仿佛有种未知的恐惧让我想要逃离。 我在车后座上坐稳,德均启动汽车沿着修竹夹道的小径朝大门驶去。 我伸手想解下颈上的围巾,但那上面残留的他的体温和气息,却让我的手停在围巾上,无力而轻轻地摩挲。这竟然还是他在托斯卡纳当着众人给我系上的那条紫色羊绒围巾。 我回头透过后窗望向上善居。起云池上渐渐升起的暮霭,让曲折精巧的廊桥和重楼飞檐的上善居都拢在苍苍烟水里。那廊桥上仿佛还站着一个身影。我的心跳无端地快起来,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但暮色与夜雾却已吞没了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韩太太对儿子是溺爱,所以造就了韩彦成容易受诱惑又不太坚强的个性。这与靖平的母亲对靖平的教育方法截然相反。 玮姨不知底细,所以对韩太太的这次登门造访非常不忿,觉得这娘儿俩要合计着枪她的外甥媳妇了。 靖平这次提前回家本是想多些时间与云深相处,但可惜时机又错了。 木木童鞋提到小韩突然吸毒让她的小心肝受不了。其实吸毒的并不都是坏孩子。我来讲个真事儿吧。 大概是三四年以前,我有一个朋友的朋友,叫s先生。他们一家都是生活在美国中西部的白人,家里很有钱。s先生有一儿子,很规矩听话的小孩子,在离家大概五六个小时车程的一所大学里上大一。s先生为了方便儿子上学,就在离校远很近的地方给儿子买了一栋公寓让他住着。他儿子人很本分规矩,但平时花钱手脚比较大,结果被当地的毒贩子盯上了(他们专找这种有钱人家的小孩)。然后在一次聚会上,毒贩子就装成一般学生,递了只加了毒品的烟给s先生的儿子抽,从此s先生的儿子就从他那儿开始买毒品了。过了不久,s先生给儿子的公寓里打电话,可连着两天都没人接。s先生慌了,开车到了学校,撞开他儿子的公寓门,然后看见自己儿子躺在沙发上不知道已经死了多久了 这孩子死于吸毒过量。好端端一个小孩,就这么没了。所以说,真地爱孩子,就别溺爱他们。 谁是谁的毒品(云深) 到了韩家,我和韩先生打了招呼,自己跟着韩太太匆匆去了韩彦成的卧室。 韩太太小心翼翼地敲了敲儿子卧室的门,声音柔和地说:“彦成,林小姐来看你了。” 片刻的静默之后,屋门被猛地打开了。韩彦成站在我面前,一脸的惊异和喜悦:“云深?我没做梦吗?你怎么会肯来的?” “我刚才路过你家,就想来看看你。”我谎称道。这时韩太太偷偷看了我一眼,满是感激。 他开怀地笑了,满脸地灿烂:“那我们出去吃饭吧。我在家里已经关了一整天,快闷死了。” “也好也好,你们出去玩玩慢慢聊。我去给你拿件外套,小心冻着。”韩太太急忙忙地去给儿子找外套。 她对儿子的呵护是无微不至,甚至到了宠溺的地步。这让我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我那已在天堂的母亲也曾是如此地爱我。韩彦成,你知道吗,我羡慕你。 按韩彦成的建议,我们去了一家法国菜馆,情调不错,但菜品一般。我也无心讲究这些,只跟他落座点菜,然后开始闲聊。他和我讲他在新加坡的生活,和他学成后回国接手他父亲公司的打算。我留意地听,认真看他面上的神色。终于到将近六点时,他面色开始隐隐发青,额头有些细小的汗珠渗出来。他对我抱歉一下,然后去了卫生间。 我独自坐着,对着面前盘子里的食物,再也没了胃口。他这样的反应我曾经在andre身上看到过,而韩彦成今天出现这种反应的时间和上次几乎是同时的。看来这个单纯规矩的人是真地上瘾了。我心里一阵悲哀,又有一丝隐隐的恐惧。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韩彦成回来了。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我肚子有些不舒服。”落座后他道歉说,眉宇间是一派神清气爽 – 我猜那是药物高峰反应过后残留的作用。 他的话多起来,也变得更大胆,开始絮絮地向我倾诉他从小到大对我的喜爱和思念,一改以往的羞涩。我一言不发地听着,心情沉重。终于他渐渐安静下来,想是药劲已经慢慢过了。 我端起手边的石榴汁抿了一口,然后抬眼看着他,轻轻说道:“彦成,我有一个最好的朋友。他吸过毒,每次毒瘾发作的时候跟你刚才去卫生间之前的样子很像。我担心你。” 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是静默。而这次,躲避对方目光的,反而变成了是他。 良久,他抬起看着地面的双眼,小声地说道:“我没办法跟你说谎。我最怕知道这件事的人就是你。这下你一定看不起我了,觉得我像垃圾一样脏。” “别这么说。”我安慰着他:“我那个最好的朋友,他吸过毒,而且还做过更可怕的事情。可他仍然是我最好的朋友,而且他现在已经戒掉了。彦成,你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的双眼重又垂下来看着地面: 分节阅读_62 分节阅读_63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63 “刚去新加坡不久,我跟一帮朋友聚会,抽了一只别人递给我的烟,但是我不知道里面是放了药的。后来就慢慢上瘾了。” “戒掉它好吗?” “我试过,但是做不到。”他声音更低。 “能再试一次吗?” 他不作声。 我有些急了,伸手过去握住他一只手:“就算是为了我,可以吗?” 他看着我那只手,然后双手将它紧紧包覆起来,仿佛在捧着无价的珍宝。他慢慢抬起头,喃喃地说:“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最后,我说送他回家,他却不肯,一定要先送我回家,然后自己坐计程车回去。 车快到我家门口时,他提议我们下车散步走走。我便和他一起并肩走在路灯下,德均在旁边开车慢慢跟着我们。 说着就到了大门口。 “我该进去了,晚安。”我伸手向他道别。 他握住了,却抓得紧紧地,不松开。 “云深,”他一双眼睛里含了痴迷和凄凉:“我能吻吻你吗?” 我大骇着,对他猛摇头,慌忙要把手从他的紧握里抽出来,但却挣不脱。 “云深,我喜欢你,看你眼就喜欢。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我心里。这一年多你没了音讯,我更是日夜都在想你,连做梦都是你。知道我为什么摆不脱毒品吗?因为每次吸过以后,我就会产生那种把你抱在怀里的幻觉。那种幻觉比毒品本身更让我上瘾。”他的声音含着痛苦和热切:“我知道从此之后你就只会是我一个无法实现的梦了,因为一个吸过毒的人是再也配不上你的。我这辈子只想能吻你一次,那么就算死了,我也甘心!” 我的眼睛模糊起来,心里一阵刺痛。那种无望的爱会是怎样地凄凉哀伤,我很明白。而如果我现在推开他,我是不是会将他推入无底的黑洞,毁了他的一生? 我无力地松手,不再挣扎,任他将我紧紧抱入怀中。他那样迷醉地抱着我,深深呼吸着我肌肤发间的味道,仿佛这一刻他已等了一世,而在他今后的生命里也不会再有。 终于他的脸朝我压下来。我强迫自己不动,但在他要触到我的唇的瞬间,还是下意识地将头一偏,让他火烫的唇落在了我冰凉的颊上。他也不再坚持,只长久而迷恋地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 这时,我看见一辆车缓缓开过来,却又突然停在了街对面。那是靖平自己常开的那辆银灰色的bentley。他现在应该就坐在里面看着我们。 此刻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会难受吗? 不,他不会的。我只是他一时兴起的玩物,他并不真地爱我。 为什么我希望他会难受? 因为我还爱着他吗? 不!我不会!我不能! 我该怎么办? 谁来帮帮我? 我痛苦地把头藏进韩彦成怀里,想要逃开这要把我逼疯的情绪。 姨妈的旧爱(云深) 第二天早上,我比平时起晚了些,昨夜的失眠仍让我头昏脑胀。我匆匆梳洗好,下楼去横枝厅用早餐。刚走进横枝厅,便看见那张紫檀梅纹雕花餐桌旁坐着一个男子正在看报纸。听见我进来,他放下眼前的报纸 – 居然是靖平。通常这时候他已经在办公室里了,今天是怎么了? “早,云深。”他跟我打招呼。 “早。”我没表情地应了一声,然后在fran?ois给我拉开的椅子上坐下。 “晚上睡得不好?”他的眼睛一直盯在我脸上。 我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决不是一夜安眠的样子,但仍然嘴硬道:“我睡得挺好。”然后喝了一口fran?ois端上来的牛奶。 “fran?ois,麻烦你出去一下,再带上门。谢谢。”靖平礼貌地支开了fran?ois。 屋子里就剩了我和他。 我知道他在看着我,我自己却不知为什么不敢抬头看他。我的心开始不听话地乱跳,强装镇静地切着盘里的煎蛋,但我的手却抖得连刀叉都快握不住。 “我想跟你谈谈。”他的声音很平静。 “谈吧。”我不抬头。 你昨天晚上明明看见了韩彦成吻我,可却还是一脸风平浪静。你不生气吗?你不在乎吗?我心里一片狂涛翻涌,分不清是愤怒还是难过。 “你不爱andre了?”他问。 “爱,一直都爱。”我撒谎说。 “那为什么又和韩彦成在一起?” “因为我发现自己也喜欢韩彦成。一个人是可以同时喜欢两个,或者更多人的。不是吗?”愤怒突然给了我勇气。我放下手里的刀叉,直视着他。有一句话到了嘴边终是没出口。那就是 – 靖平,你不就是这样的吗? 他惊异地注视着我,语调里终于失去了让我痛恨的平静:“云深,你怎么变得让我都不认识了?” “或许你从来都没有认识过我,也没有想要去认识过我!”我强硬地顶撞他,掩盖着将要溢出眼眶的泪水。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怎么可以对待感情就像在玩游戏?” “我当然可以!我生在宫廷里,受的是宫廷的教育。在那里,礼貌,赞美,微笑,爱情,婚姻,一切都可以是假的。只要能让我达到目的,能让我开心,我就可以聪明地去利用,操纵,玩弄。只要我高兴!靖平,和你做的小游戏,也让我很开心呢。” 我面带妩媚的微笑看着他,心里却恨不得他此时的目光可以杀人,因为有一刻,我不想再活着。 他直直地注视我良久,眼中的平静终于被燃烧的愤怒代替。 然后他站起来,一字一字对我说:“很高兴今天认识了你,公主殿下。祝你胃口好。”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 在他用力关上门的霎那,我蜷在桌上,失声痛哭。 从那以后,我便没有再见到靖平。他早出,我晚归晚起,也就没了照面的机会。 每天下午我都回去韩家看望在家戒毒的韩彦成。他并不是个意志太坚强的人,而从bernard帮andre戒毒的经历中,我知道此时有一个自己心中爱念的人陪在身旁对韩彦成来讲会是多么重要。刚开始的几天尤其艰难,但渐渐的,在药物和他自身的努力下,他已大有起色。这一切,每日外出时不离我左右的德均都是知道的,但我要他对任何人都守口如瓶。 我眼见着韩彦成一日好过一日,也松了一口气,就约鄢琪去一家新开的秘鲁餐厅吃午饭,顺便放松一下。 一进餐厅门,鄢琪就拿手肘碰碰我:“云深,你舅也在这里跟人吃饭。” 我抬眼看去,正好碰到靖平寻过来的目光。 我心慌地想跑,却被鄢琪一把拽着拖过去:“平时见你舅不容易,今天好巧碰到,我奶奶让我还得好好谢谢他这救命恩人。”靖平最近安排鄢琪的奶奶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并完全免费地为她进行了一次成功的心脏搭桥手术。鄢琪因此对他感激不已。 我被鄢琪拉过去,在靖平身前站定。 靖平从座位上站起来,向我们点点头。 “李先生,我奶奶让我代表她再次谢谢您,她现在比以前结实多啦。”鄢琪喜滋滋地对靖平说。 “感谢倒是不用。她老人家身体健康,我就很高兴。”靖平温和的笑容让我心乱,便扭开头。 然后,我看到了站在靖平身旁的那个人。 这人看起来大约三十出头,因为靖平看起来比实际的三十岁年龄要年轻很多,所以我拿不准这个人比靖平年长还是年幼。他相貌虽不及靖平那样剑眉凤目,挺鼻薄唇地出众不凡,但也英俊端正。他矮靖平半个头,身材匀称,面色保养得很好。而他看着我的那双眼睛,灼灼如火,让我心惊。 “我们一起吃饭吧,也让靖平给我们介绍认识一下。”那人提议着,火烫的目光并没有从我身上移开。 “好呀!”不等我同意,鄢琪已经大方地坐下。我无奈只得随她。 “这位是林云深,玮姨的亲戚,也是我外甥女。这位是云深的朋友鄢琪,鄢小姐。”随着靖平的介绍,那男子向我们点头致意。 “云深,这位是我一位故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也是你的长辈,卓正,卓先生。” “卓先生。”我朝他微微颔首。 那位卓先生却拍拍靖平的肩,笑起来:“你自己要当长辈你去当,我可还没那么老!” 大家落座点菜,鄢琦和卓正坐在我两侧。靖平端正平稳地坐在我对面,也并没有多看我,但仍让我无端地心乱。 “林小姐是还在上学吧?”卓正看着我,面带温和的笑容,但目中咄咄的深切却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此刻我突然更愿意坐在我身边的是靖平。 “是的。”我尽量礼貌地对他微微一笑。 我的笑容似乎让他眼中神色一滞,看我的目光里更多了精芒:“学什么专业呀?” “作曲。”我垂了眼帘,假装去拨弄自己盘子里的海鲜烩饭,不敢再与他对视。 “好专业!学音乐的女孩子普遍气质都不错,但像你这样出众的,我还没见过。漂亮得像个小仙女。”他的直白的赞美让我慌乱。 “卓正,你太太和儿子怎么样了?这次没跟你一起来?”靖平自然而从容的轻轻一句化解了我的尴尬。 “他们都在香港。我太太一般不跟着我东跑西颠,更愿意在家带孩子和打牌。”卓正笑笑。 我听闻他已有家室,暗松一口气,转眼看鄢琪,她却给我一个隐讳的古怪眼神。 “卓伯父还好吧?”靖平再问。 “他身体还好,就是记性不如前了,还爱唠叨。但是托你的福,自从你拿了nobel奖以后,我老爹就不再拿你来鞭策我了,说我这辈子已经没希望和你比了。我也落个耳根清静。可你现在是我儿子的榜样。我老爹成天拿你来教育他。什么时候带他来给你看看。” 一顿饭他们说说笑笑,我却吃得不轻松。好容易吃完饭,我们大家道了别,我拉着鄢琪逃回车上。 鄢琪皱着眉头对我说:“那个卓先生也太露骨了。整整一顿饭时间,眼睛都没离开过你。云深你小心点儿喔。” “不会的,他是有家室的人。”我自我安慰道。 “切!”鄢琪不屑地嗤了一声:“有了碗里还看着锅里的人,多了去!” 第二天上午,靖平去上班后,我在房间里弹琴。新月来告诉我家里来了客人,请我下楼去客厅。 我刚走过楼梯的转 分节阅读_63 分节阅读_64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64 角就看见卓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和玮姨谈笑风生。一见我,他立刻站起来,满脸含笑地看着我:“林小姐,你好。” 我也点头回礼:“你好,卓先生。” 玮姨在一旁开口道:“云深,卓叔叔说你们昨天见过了,还一起吃了饭。” 卓正赶紧叫起来:“玮姨,我已经老得要当云深的叔叔了吗?我也就比靖平大一岁而已!” 玮姨笑着瞪他一眼:“云深只比你儿子大十一岁,她不叫你叔叔叫什么?都当爹的人了还没个当爹的样儿!” 我们三人聊了一会儿天,这时玮姨事先约好的发型师来了,要给玮姨做头发。卓正便说:“玮姨,您有事就去忙吧,不用专门陪我。我想去园子里转转,就麻烦云深陪陪我吧。” 我看见玮姨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异和警惕,随后她一笑说:“也好。” 卓正对园子非常熟悉,其实根本用不着我做向导。我们走走停停间,他便指给我看他幼时常和靖平顽皮捣蛋的地方。我不由听得入神,想象着靖平小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你舅舅小时候,非常聪明,学什么都比我快,比我好。他总是能轻易得到别人很难企及的东西。我挨了我父亲不少骂,说我年纪比靖平大,都白长了。他鬼点子特别多,可又特别够义气,每次犯了事,不管是不是他干的,总是和我一起受罚。”卓正说。 我想像着小小的靖平精灵古怪的可爱样子,嘴边不由自主地含了一丝笑。 我们走到洒锦阁前的那颗巨大的古槐下,他停下来,久久地看着那棵树。 “云深,你长得很像我爱过的一个女孩子。应该说是我唯一爱过的人。可惜她已经不在人世了。”他回头深深地看着我。 我想起来了,我母亲以前告诉过我,我那位妙龄早逝的姨妈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好像就是姓卓,应该就是他了。我不能让他知道我自己的身份,因此也不能告诉她我是他爱人的侄女。 “您不爱您的妻子吗?”我问。 “我现在的婚姻只是一桩利益联姻。我对我太太没什么感情。这么多年,我心里装着的人一直是疏影。” 我感动于他的长情,但还是劝他:“执着的情感总是最珍贵的,但过去的美好回忆留在心里以后,人还是要积极地生活。毕竟您还有孩子,他该有一个充满爱的家庭。”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可你不认为,一个人在经历了失去的痛苦后,当希望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应该不惜一切地去得到吗?” 他眼里狂热的火焰让我害怕。 老友(靖平) 自从同云深在那家秘鲁餐馆偶遇之后,卓正便常常在我上班的时候到家里来作客,每次都带来鲜花和各种精致的礼物。我很清楚他的目的是云深。所幸每次他造访时,玮姨都片刻不离云深左右,让他无法单独接近。 那日共餐时,他看云深的目光已让我警惕,但他随后毫无忌讳遮掩的大胆直接仍让我吃惊。这与我记忆中敦缓温良的卓正太不相同。他是我儿时的好友与玩伴,但在他伤害到云深以前,我必须阻止。 我打电话邀他一叙,他转而要我去他的别墅枫园吃晚饭。 下班后,我独自驱车驶向位于市郊的枫园。那里曾是卓家的豪府华宅,我幼时也常和疏影一起去玩耍。但自从卓正娶了一位香港女子后,他们便举家移居香港,枫园就只成了他们偶尔在北京落脚的别墅。 车驶入华丽沉重的雕花铁门,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已站在那栋我所熟悉的洛可可风格的两层建筑前迎侯我。“先生正在客厅里等您。”他恭敬地引着我朝客厅走。 行过门厅时,一个年青的长发女子与我匆匆擦身而过。尽管只是仓促地一瞥,但她与云深依稀相似的轮廓和脸上一双红肿的眼睛,仍让我心中略惊。 “哎,大忙人,总算肯多花些时间和老朋友叙旧啦?”卓正迎上来,在我胸前虚晃一拳作势捶我,又拉我在沙发上坐下。 “我是不得以,实在没闲,哪像你可以悠游自在。”我朝他笑笑。 这时,一个身形婀娜的女子走进来,手中的托盘里盛着两杯开胃酒和一碟腌橄榄,奶酪片,和薄饼干。她把托盘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然后对我们嫣然一笑:“晚饭再过二十分钟就好。李先生请先用一点开胃酒吧。” 我向她道谢,然后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这是我刚用苦艾酒,朗姆酒,和鲜榨的柠檬汁调成的。李先生还喝得惯吗?”她殷殷问道。 “味道很好,多谢你费心。”我用微笑盖过心中的疑问。这个女子同样长得与云深有几分相似。又是巧合吗? “青青,看到帅哥就把我忘啦?”卓正在一旁饶有兴趣地揶揄道。 那个叫青青的女子转头笑盈盈地走到卓正身边:“怎么敢忘。谁是给我发薪水的老板,青青还是知道的。只是平时报章上关于李先生的文章看得多了,今天好不容易见到真身本尊,不免兴奋了些。卓总不要见怪。” 卓正笑着在她脸上轻轻拍了拍:“还算有良心。看在今天酒调得好的份上饶了你。” 她妩媚地一笑,再对我很礼貌地欠了欠身,然后走出去。 “是不是还不错?舞蹈学院的校花。漂亮,懂事,还很有才情。跟了我两年了,是我到目前淘到的最好的。”卓正面带得色地对我说。 “刚才红着眼睛出去的那位呢?”我看着他,不动声色。 “你是说dy?她差远了。一开始清高得不得了,我送了她一条tiffany的钻石链子以后就乖乖躺到我怀里来了。跟了我还不到一年,现在提出来要我离婚娶她。刚给了一笔钱把她打发了。她看中的是什么,我从一开始就清楚得很。如果不是为了她那双眼睛,我才没兴趣理她。你说现在怎么这么多女人低估男人的智商,还装模作样地假清纯。其实拿钱什么都可以从她们身上买到。”卓正的不屑中带着厌腻。 那名叫dy的女子长着一双与云深,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和疏影相似的眼睛。而那位青青的五官眉眼也有疏影的影子。 我从不以自己的生活方式来衡量别人 – 各人经历性格相异,活法自然不同。何况现世纷乱,情之一字早已被用滥。某些此取彼求,只要不伤他人太重,太背道德伦理,旁人也无须指责太多。 我很清楚卓正当年对疏影用情至深,而他与现在的妻子之间也只是利益婚姻。但他现在用这样的方式来虚构对疏影无法实现的爱情,仍是让我吃惊。他与妻子不睦是一回事,但他还有一个年幼的儿子。我心中五味杂陈,不赞同,感慨,同情,一时间有些辨不清。 “喂,你这几年到底怎么会事?一点动静都没有。你该不会是有毛病吧?”卓正有些夸张地朝我瞪眼。 我无谓一笑:“没遇到合适的。” 卓正啧啧摇头:“老兄你还真能扛。这样吧,看在发小兄弟的情分上,我把青青让给你。她真地很不错,各方面都很出色,你会满意的。”他对我暧昧地一笑。 “谢了,我不好这一口。”我摇头,然后谈到正题:“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了云深。” 他一笑,伸开手脚,舒服地往沙发背上靠:“我猜到了。” “她不是可以开玩笑的人。不要跟她玩你和其他女人玩的游戏。” 他把玩着手里的杯子,暗红的液体在他手指间起伏跌宕。他抬头看着我,慢慢道:“我没跟她开玩笑,也不打算和她做游戏。” “你是有妻室的人,打算拿什么和她认真?”我问,心中已有怒意升腾,但语调面色依然平和。 “如果云深愿意嫁我,我会和太太离婚。”卓正脸上的神情不像在说笑。 “你太太的叔叔是香港‘洪兴会’的当家。你以往的莺莺燕燕并没有给你惹来太多的麻烦,是因为你把外室都放在大陆,在香港时,仍在人前和你太太是和睦夫妻。但现在你为了云深要和她离婚。她们这样的家族,最看重的就是脸面。有这样伤他们面子的事发生,你太太家里会对云深做什么,你比我更清楚。” “那是我的事,我有把握摆得平,不用你操心。”卓正一脸嗤然。 “任何有可能伤害到云深的事,我都会尽全力,不让它发生。我这人从不乱说话唬人,你知道的。” 我平静地说。 “你只当她是你外甥女那么简单吗,靖平?”他仍然含笑,但目光里带着刀箭。 “这与我们现在说的事情无关。”我坦然地迎着他的目光。 “你这么多年不近女色,就是为了等一个和疏影最相像的。现在终于等到了是吗?”卓正收起了笑容:“当年我们同时爱上疏影,这些年我们都没能忘了她,而现在我们又都爱上了云深。靖平,你和我,没什么区别,不是吗?” “在你弄清楚你究竟是为了她本人,还是为了你自己在爱她之后,再来问我这个问题。”我正色道。 卓正瞬间勃然,满面的愤怒与不甘,我前所未见:“你真地以为自己明白什么是爱吗?你真地以为你当年为了所谓的救疏影而和她远隔重洋,一去经年,就让她幸福了吗?我没有你的天分,也没有你的幸运。如果我能得到疏影对你的一半心心念念,让我舍了命也值。但如果疏影爱的人是我,就算我有你的资质,也不会走你的路。我会舍了一切陪着她,至少让她剩下的时间里没有遗憾和思念。你不在的那几年,她在人前从不提你,可每次一发烧,嘴里念的全是你的名字。而她去世的前一个月,你才回来。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吗?” 那些已深埋在我心底的惨烈的过往,又慢慢浮起来,渗入我的每一个细胞。我看着卓正,静静说道:“我从未对你说过我当年的选择是对的。当年我没护好疏影,如果你知道我为此付出的代价,你就会庆幸你不是我。因此我现在会不惜一切,不让类似的事再发生。” “你以为你阻止得了我吗?我可不再是当年那个老实巴交,只能在旁边给你们‘作证’的人了。”卓正一脸轻蔑。 “我再说一次,不要碰云深。你如果让她受伤害,我不会讲情面。你不信就试试看。”我一字一字说。 “卓总,李先生,晚饭准备好了。”那个叫青青的女子一脸柔美的笑,出现在门边。 我对她略一欠身:“抱歉,我得走了。麻烦你辛苦,真是过意不去。” 我不再看卓正一眼,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卓正与靖平同样是爱疏影,但两人性格迥异,因此爱一个人和怀念一个人的方式也就大相径庭了。 霓裳(云深) 这几天卓正出乎意料地不再到家里来,而我也乐于这难得的清静。 午饭后,我让德均开车带我去一家小有名气的旧书店。层层叠叠的书堆让我暂时忘了心中的千丝万绪,我专心致志地淘着书堆里的宝贝,感到了些许寻宝人的快乐。 不觉中已耗了大半个 分节阅读_64 分节阅读_65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65 下午,我寻到了几本平日不多见的书籍,最大的收获是淘到了一本林徽因的《九十九度中》。早听说她这部早期意识流风格的小说空灵剔透,轻盈秀逸,今天总算可以一读。心中不由欢喜。 这时已在我身边寸步不离地站了几个小时的德均有些内急。他嘱咐我站在人多显眼的付款处附近不要乱走,他去趟卫生间马上就回来。德均走后,我站在那里东看看西瞅瞅,突然看到身旁的书架上有本陈旧的线装书,一时兴起就抽了出来,却原来是一本古曲谱。我随手翻到一页,看到一个曲名 – 霓裳羽衣。 霓裳羽衣,唐代法曲的登封之作,璀璨艳绝,跳珠撼玉。而它的名垂于世,更是因着它背后那段盛大而凄绝的爱情。在七夕的长生殿里,那位君王对他心爱的妃子盟誓说:“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而大难来临之时,他赐给她的是一段白绫。 我十六岁时,曾在西安的城楼上问他,是否会像他的这位先祖一样,为自保而牺牲掉爱情。他用略低温润的声音告诉我,他不会,因为爱情是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我当时欣喜至极,以为自己对他心怀已久的爱情终于有了他一丝的承诺和回应。 然而,霓裳原是幻物,山盟只是空言,这世上并无长久的爱情。对唐玄宗来说,他对杨玉环的爱情不及自己的性命珍贵。而靖平对我愿为之付出一切的感情的回应,是一场逼真的游戏。爱情只活在书中戏里,是镜花水月,是飞雪流云。它就在你身边,依稀可见。但你伸手相探时,却只握了满把的虚空。霓裳再美,终究是虚幻。 或许也有极少的人,冥冥中握住了爱情,他们便成了芸芸众生中最幸福的寥寥。就像我的父母,就像我那位早逝的姨母和卓正。 我甩甩头,不让自己再这么想下去,然后把这本曲谱也放进那堆我淘到的宝贝里。 我左右看看,仍是不见德均的身影。他去了快一刻钟了,还不见回来。他是身体不舒服了吗?我决定先把书买了,然后再等等看。 柜台前的店员小姐接过我手中的书,算算价格,对我很和气地一笑说:“一共两百四十八元整。” 我这才想起,自己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我平日需要在外购物时,总是有身边的随从替我付款,因此我也就形成了习惯,自己身上从来不带钱。 这时,我身后的一只手将一小叠钞票递给店员小姐,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来:“这里是三百,不用找了。” 我惊异地回头 – 站在我身后的竟是多日不见的卓正。 他穿着一套考究的驼色便装,头发光洁齐整,正笑吟吟地看着我:“云深,好久不见了。是不是有些想我了?” 他笑得温软和煦,但却让我有些莫名地心惊。 “卓先生,谢谢你。等一会儿德均回来了,我就让他把钱补给你。”我礼貌地作答。 他笑吟吟地说:“你跟卓叔叔还这么客气,我们又不是生人。我刚在卫生间碰到德均,他说他今天身上钱也没带够,请我先过来帮你付一下款。这会儿他应该已经把车开出来在书店门口等着你了。” 我再次谢过他,然后和他一起走出书店,但停在店门口的车并不是德均今天开出来的那辆。而在我反应过来以前,我已经被卓正塞进了车里。坐在驾驶座上的一名男子立刻启动汽车,快速地开了出去。我惊魂未定地坐在后座上,而卓正就坐在我身旁。 “这是怎么回事?德均在哪里?”我惊惶地问。 “我的人给他灌了点药,让他睡一会儿。你不是很烦他跟着你吗?这下我们可以自由轻松一下。” 我顿时手脚冰凉:“你把德均怎么了?” “别担心,只是用了一点麻醉药而已。你这么关心他一个下人么?小心我吃醋喔。”他微笑着说。 我只觉得一股凉意窜上背脊,急声说道:“我信任你是世交长辈,但你怎么能这样做?我哪儿也不会跟你去!”然后不顾一切地伸手去开车门。 但是卓正以飞快的动作捉住了我的双手,然后顺势将我牢牢地按在了车座上,让我无法动弹。他两眼专注地看着我,笑得一脸温柔:“跟我在一起待几分钟就这么难受么?你就不怕我不高兴了拿你那个保镖出气?” 我睁大眼睛恐惧地看着他。德均还在他们手里,他们会对他做什么?这时候想逃是逃不掉的,还反而会害了德均。我该怎么办? 卓正继续看着我,满脸痴迷柔和:“对不起,吓坏你了。我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靖平不让我见你,我就天天让人盯着你家门口。好不容易你出来一趟,可还有个保镖跟着。刚才整整一下午我都站在书店的楼上看着你。你挑书的样子可爱极了,像孩子在找宝贝。还时不时自己抿嘴笑,整张小脸都在发光。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像极了……”他突然止住语气中不自觉的神往的喃喃,清清喉咙,再温和地看着我:“我只想见见你。可以吗?我保证不会碰你。” 他目中带着哀伤的痴然让我突然有了一丝恻隐。他的冒然会是源于对我姨母的无法忘情吗? 我迟疑地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枫园,我在北京的别墅。” “你保证不伤害德均,保证不冒犯我,保证只待一会儿就送我回家。”我知道自己现在根本就没有讲条件的立场,但卓正是靖平多年的朋友,也是玮姨看着长大的,应该不是什么歹人。 “我都保证。”他正色道。 枫园是一处景致非常优美的所在,小巧的洛可可式建筑座落在大片茂盛的枫林中,让我几乎以为回到了欧洲。 卓正带着我在枫树林中漫步,又到花园里参观他收藏的各种珍奇的植物。从头到尾,他都礼貌而绅士,没有半点越矩,这让我紧张的情绪渐渐放松下来。他细细地给我讲解各种奇花异草的来历和习性。他对植物的丰富知识让我有些吃惊,竟听得有些入迷。 我们沿着小径走到一座玻璃温室前。他推门引我进去,我瞬时为眼前的景致所震惊 – 深秋的天气里,一池粉色的荷花簇簇叠叠开在我眼前,让我几乎以为置身盛夏。 “养它们可费了一番功夫。池水要恒温,空气里的湿度和光照也得随时控制着。”卓正的言语中透着一丝骄傲。 “你很喜欢荷花吗?”我问。 他沉默片刻,目光漂浮在池上,慢慢答道:“不是。但这是疏影最喜欢的花。她走了以后,我就在这里养了一池,让它们一年四季都开着。我想她的时候,就到这里来待着。这么多年来,除了我和花匠,你是第三个看到它们的人。” 我听了,静默半晌,眼中一片温热,泪水滚落下来,然后再无法抑制。 我的姨母,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甚至宁愿把我自己的人生和你交换。生命的长短又如何?只要拥有了真正的爱情,一瞬也是永生。靖平,你为什么没有卓正的执着和长情? “云深,你怎么啦?”卓正着急地伸手要拂去我脸上的泪水。 我忙乱地偏头躲避,离他两步站开,用双手捂着脸,哽咽着对他说:“没什么,心里有些难受。你不用管我,马上就好了。” 他不作声,只在我身旁默默站着,直到我泪竭。 然后他带我回到客厅,刚才的激动让我头脑有些昏沉。我缩在沙发里,全身无力。厅里的灯光让我刚哭过的眼睛有些刺痛,我下意识地抬手挡住眼睛。 卓正体贴细心地调暗了灯光,又打开一瓶香槟,斟了两杯,端过来,坐在我身旁。 “渴不渴?”他体贴地问,把香槟酒杯递到我面前。 我看了一眼杯子,摇摇头。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拿起身旁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然后说道:“青青,送杯牛奶和小点心过来,牛奶要温得热一点。” 顷刻,客厅的门轻轻叩响。卓正起身走到门边,从隙开的门缝间接过一只托盘,然后重新关上门,把托盘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托盘里放着一杯冒着温润热气的牛奶和一碟核桃曲奇。 “喝点吧,刚才外面的风挺凉。”他把杯子递到我手里。 我默默地喝着,手脚渐渐有了暖意。但是我的心,却仍是一片寂凉。 卓正坐在我身旁,端着酒杯静静地看着我。有一霎那,他目中的温柔深邃让我以为,坐在我身边的是靖平。 我把手中的空杯子放在茶几上,开口道:“谢谢你带我来看这些好看的植物,我现在得回家了,不然玮姨会担心。” 他并不回答,一扬头把他杯里的酒喝尽,然后微笑地看着我。 他实在是个很好看的男人,但却不是我想要的那个人。 他向我挪近一些,微俯下头,用好听的声音在我耳边低低地说:“如果我说我不想放你回家,而且这辈子都不想放你走了呢?” 我惊骇地向后缩:“可是你保证过!” 他脸上的笑容愈加温和:“小宝宝,不能轻易相信男人的话,因为我现在改主意了。”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他已一把抓住了我的双手,在我面前半跪下来:“云深,从眼,我就爱上了你。我要跟我太太离婚,你嫁给我好吗?” 我惊恐地直摇头:“不!不!” 他仍牢牢抓着我的手,满脸痛苦焦灼:“云深,我以前有过很多女人,可她们只是我排遣孤独的对象,我从没付出过真心。自从疏影死了以后,我也过得像个死人,直到看见了你,我又才活过来!” “可是我不爱你!”我拼命地要挣开他钳着我的手。 “现在不爱,但是你以后会的!我会把我的心和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你,我会把你宠得像公主一样,让你一辈子幸福。” “我不要这些!我要回家!”我哭起来。 他一把把我搂进怀里,我开始拼命但却徒劳地挣扎。 他一把撕开了我的衬衣,疯狂的吻雨点一样落在我□的皮肤上。 我尖叫着哭求他:“求求你!放过我!” 他的身体把我死死地压在沙发上,一只手抓了我的两只手腕牢牢压在我头顶。他俯身看着我的脸,粗重急促地喘息着,眼睛里闪着一种强烈的,我从未见过的欲望的光。 “我失去过,不能再承受第二次。我会不惜一切代价留下你,哪怕为此我会被天打雷劈!”说完,他决然地把手伸向我文胸的背扣。 我惊恐得再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在心里狂喊着一个名字 靖平!靖平! 作者有话要说:岁月和一份伤情可以改变一个人,此时的卓正已是入了魔障。卓正并不知道云深爱着靖平,因此并没有把靖平当成很大的威胁,所以没有告诉云深靖平和疏影的往事,否则他是不会放过这个筹码的。 幻灭 (云深/靖平) (云深) 这时,一声闷 分节阅读_65 分节阅读_66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66 响,我身上忽然一轻,压着我的沉重身体跌向一旁。 一件衣服落在我身上,盖住了我□的肌肤,然后我看见了靖平的脸:“云深!你没事吗?”他面色煞白,漆黑的双目中却有焦虑,痛惜,和愤怒的火烧成一片。 我抬身用手紧紧圈了他的脖子,如濒死的人抓住了浮木,然后放声大哭。 他拍着我安慰:“没事了,没事了。”然后迅速地转头去看从地上慢慢爬起来的卓正。他解开我环在他脖子上的手,再用衣服把我盖好,然后转身对着卓正:“我警告过你,不许碰她!” 我被靖平的脸色吓住了,忘了哭泣。即使当初得知我与andre的绯闻时,和在其后我与他的屡屡冲突中,我也从未见过他面上如此骇人的神色。 卓正站直了身体,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角的血,嗤笑一声:“你倒真是神通广大,怎么会跑这儿来的?” 靖平沉声道:“是德均通知我的。他药劲过了以后就找机会干倒了你那几个手下,然后给我打了电话。我猜你就准是把云深劫到这儿来了。” 卓正恨恨看着靖平:“我是真心喜欢云深,你凭什么拦我?” “就凭你现在的已婚身份和你太太家族背后的黑道势力。别拿喜欢做借口。有担当的男人不会拿他心爱女人的安危冒险!再喜欢也不会去碰她!”靖平此刻眼中的愤怒足以杀人。 卓正冷冷一笑:“靖平,为什么总是你,站在我和我想要的之间?来吧,打一架。胜过我,你就带她走!” “你以为我不能带走她吗?现在警察就在楼下。不过,也好,你想打架,我也正想揍人。我满足你。” “教我拳术的老师可是伊顿的冠军。”卓正轻蔑地一笑。 “那你就来吧。” 靖平沉声道。 我为靖平悬起心来,可很快发现这完全不必要。 我从不知道靖平居然会打人,而且能把人打得这么准,这么狠。只用了两三分钟,卓正便蜷在地上,呲着牙喘气,白齿间满是鲜红的血。 靖平站在卓正身旁,揉着自己的指关节:“记住我今天说的话。看在我和你过去多年的情分上,今天的事,我不起诉你。但是从此以后,你我不再是朋友。而且你如果以后再敢纠缠云深,我会杀了你。” 说完,他用衣服把我裹好,然后将我横抱起来,匆匆离去。 在回家的车上,靖平一言不发开着车,我坐在他旁边,身上裹着他的外衣,仍在不停地微微发抖。 为什么在那个以为自己注定要毁灭的时刻,我会在心里叫他的名字? 是因为我还爱着他吗? 为什么他在俯身看我的时候,眼里有那样多的焦灼和心疼? 是因为他仍在乎我吗? 为什么他会那样玩命地揍卓正? 是因为愤怒,或许有一点点的妒嫉吗? “不用怕,他应该不会再招惹你,除非他真不想活了。”他安慰着我,但声音冷冰冰的,也不回头看我。 我害他失去了一个多年的朋友。他肯定恨死我了。 我鼓起勇气嗫嚅着开口:“谢谢你救我。很抱歉害你失去了一个相交这么多年的朋友。” 他愣了一下,像是没料到我会谢他,沉默片刻后,他回答我:“他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卓正,这样的朋友没有了也不可惜。只是你以后听我的劝,别去惹不该惹的人就行。” “对不起,给你惹麻烦了。”我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不是你的错。是卓正欠揍。”他的回答仍是干巴巴地:“这次便宜了他。我不起诉他,主要是现在不想暴露你的真实身份。可他以后要是再敢骚扰你,我会跟他算总账。” 我心中隐隐地一暖,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好,好半天想出一句:“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你会打架。你……你在哪儿学的?” “我小时候身体不是很强壮,父母就给我请了老师教我太乙剑和太乙拳,一直练着。后来在霍普金斯的时候,去过几次搏击俱乐部,跟同学去看球又遇到过几次群殴。”他转头看我一眼,眼中神色已平和许多。 回到家,新月和玮姨替我换下被撕破的衣服。我拼命冲洗身上被卓正碰到过的部分,直到皮肤都隐隐生疼。然后我躺在注满温水的大理石浴池里,惊魂甫定之后,又开始胡思乱想。 当被卓正压在身下时,我心中的悲伤更多于恐惧。失去处女的身体会让我恐惧,但因此而无法再爱靖平却是我悲伤的原因。他已将我伤得鲜血淋漓,而我居然还是无法停止爱他吗? 他还喜欢我吗?要不然,他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卓正对我的纠缠? 但如果他真地喜欢我,他和atilda那晚又怎么解释呢? 会是玩笑吗?还是误会?或者,是个阴谋? 我该找靖平问清楚。 想到这里,我飞快地起身换衣,收拾齐整后,去找靖平。但是他却不在他房间里。 玮姨告诉我,靖平回家换了身衣服就去公司了,连晚饭都没吃。我一看钟,居然已经晚上八点了。我失望空落地站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玮姨看我一眼,悠悠地说:“靖平在外面吃饭,我总担心他不如在家吃得舒服。云深,你帮玮姨一个忙,把我做好的宵夜用食盒盛了给靖平送到他办公室去,你也将就在那儿吃点儿。” 我感激地一把抱住玮姨,又禁不住把脸藏在她怀里,不好意思但却快乐地笑。 玮姨,为什么你总是能轻易地看穿我的心思?他为什么就不能呢? 德均开车把我送到靖平公司,再帮我提着食盒,和我一起乘电梯到达靖平办公室所在的顶楼。他办公室的门紧闭着,一年多没见的nigel仍然在靖平办公室外那张环形办公桌上工作着。作为靖平最得力的助手,他的确尽职。 “林小姐。”他吃惊地站起来。很久不见,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我。 “你好,nigel。靖平在吗?”我微笑着问他。 “他刚走。”他回答我:“送atilda公主去钓鱼台国宾馆了。她今天刚从瑞典过来,下飞机就到这儿来了。你要打他的手机试试吗?”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睁大眼睛看了nigel半天,然后对他说:“不用了。” “你舅舅当了这么多年的柳下惠,这次恐怕是要破戒了。瞧着吧,今晚他要是不回家,就有好戏了。”他朝我挤眉弄眼地坏笑。 我只觉得心里压了块大石头,喘不上气:“请你千万不要告诉靖平我来过。请你!”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车上,又是怎么回到家里的。我只对玮姨说,我觉得不舒服,就半路回来了,没去靖平那里。 她听了,有些失望地点点头。 我也请德均不要对任何人说实情,我已没了任何希望,不想连尊严也失去。 那一夜,我坐在窗前,在黑暗里看着起云池旁通向大门的小径,指望着夜幕里会突然亮起他的车灯。然而屋里时钟的秒响却一声一声宣布着我希望的枯减。 终于,天幕上亮起了道曙光。我用了一夜,将自己萌动的心,坐成了灰烬。 (靖平) 从布鲁塞尔回到北京后,我感觉到云深对我的敌意和疏远,便不跟她接近,免得她烦。我本以为她还沉浸在与andre分离的痛苦里,但那天晚上,我看到韩彦成把她抱在怀里亲吻她,而她没有拒绝。当时我坐在黑暗里,突然觉得全身发冷,握着方向盘的手竟在微微发颤。自从在布鲁塞尔她说她真正爱的人是andre,我就告诉自己从今后你就只是她的舅舅,但我发现我再无法回到那个单纯的舅舅角色。 她不爱我是一回事,但游戏感情却是另一回事,这让我担心她这种玩世不恭的态度最终会伤害到她自己。第二天早上,我找她谈。她把感情当玩具的回答让我惊觉她个性上的转变。她不再是过往那个始终甜美善良的孩子,而成了自私虚伪的所谓上流阶层中典型的一员。这比她对我的报复更让我悲哀和心痛。 而更可怕的是,就算我知道她恨着我,就算她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我爱着的人,我仍然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我仍然无法只作为一个长辈去关心她,因为当我看到韩彦成把她拥在怀里吻她时,我只想上前把他狠揍一顿,而当我看到卓正把她压在身下时,我当时真是有了杀人的心。 但所有的这一切,我只能用平静的外表来掩盖。所幸我善于此道。 把云深从卓正那里带回家后,我匆匆赶到办公室会见远道而来的atilda。她作为瑞典皇室的代表和其他一些政府要员到北京来参加一个中瑞友好交流活动。 这次和她的会面是我们早已商定好的。她此次出访的活动很多,日程安排得相当紧,唯一能跟我碰头的时间就只有刚到的这天下午。她提出一下飞机就到我办公室来和我会面谈工作。为了配合她的日程安排,我便同意了。 我和她谈了一会儿瑞典医学院的工作,又应她的要求,领着她参观了一下医院,然后送她回宾馆。 她下榻的是钓鱼台国宾馆的豪华套间。舒适雅致,又不失王者之气。 我送她进了房间。随从把她的行李都安置好便退下了。房间里只剩了我们两人。 “我叫了一瓶香槟让他们送过来。你喝点吗?”她一面说着,一面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一件紧身露背鸡尾酒晚装。刚才我们谈工作的时候,她一直穿着那件系腰带的黑色薄呢外套,显得高雅而干练。而现在身着及膝晚装的她却是艳美惑人。 她摘掉耳环,解开挽起的头发,然后斜倚着梳妆台,优雅而带些慵懒地梳理着一头披散在雪背上的金发。 没有丝毫露骨,她的暗示巧妙而自然。 “不了,我还要回办公室再工作一会儿。今天该做的还没做完。”我用实话来拒绝她。 “靖平,我理解也欣赏你对工作的认真和狂热,但是对你来说,有什么东西是紧排在工作后面的么?”她漂亮的冰绿色眼睛脉脉含情地看着我。 我轻笑一下:“我真的要告辞了。” 她款款走到我身前,伸出两条雪白修长的手臂,蛇一样环在我颈上:“今晚留下。这里不会有记者。”她的声音是前所未有地软媚缠绵。 共事这么久,聪明如她从来没有当我的面有过任何暧昧的表示。我明白她一直在等一个最恰当的机会。那么今晚就是她认为的最好的时机么? 我抓住她的手臂,然后慢慢拉离我的身体。 “卿本佳人,但非我所爱。对不起公主殿下,蒙你错爱,我这人太不识抬举。”我平静地看着她。 她幽幽地回望我,眼中渐渐有强烈的情绪翻腾,但依旧保持镇定。她太沉得住气。 “已经很晚了,请公主殿下休息吧。”我朝她点点头,转身离开。 分节阅读_66 分节阅读_67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67 “是因为gisele吗?”我背后的声音说:“你还在喜欢她?即使现在她爱着别的男人,而且名声这样狼藉?” 这就是她选择今晚的原因么?她认为如今的云深跟我已经隔着重山复水,我是绝无可能再爱着她了么? 我慢慢回头,直视着她,平静地回答:“即使现在,我仍然把她排在我工作的前面。我会永远把她排在一切的前面。晚安。” 那天夜里,我回到办公室,工作到临晨三点,然后在办公室后的小卧室里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偶正在赶下一章,争取几个小时以后能发上来。大家稍等。 意乱(靖平) 我公司的卧室里有齐备的洗浴设施和现成的清洁衣物,因此第二天一早,我醒来后就直接洗浴换衣,打理齐整后就开始上班。忙了一天后,我从办公室回家,已经快晚上九点,而云深居然还没回来。 刚坐下,就接到德均的电话:“先生,小姐在酒吧里喝多了,不肯走,我又不敢硬拉她。” “你守着她,别让不认识的人碰她,也别让她出危险。告诉我地址,我马上过来!”我几乎是飞车过去,到了一家叫deja vu的酒吧 这是鄢琪上班的地方。 一进门,震耳欲聋的乐声和呛人的烟味扑面而来。而鄢琪已经站在门边等我,见了我就忙引着我朝舞池中间挤。 “云深还不满十八岁,你就敢给她酒喝,鄢琪你是不是不想干了?”我一边跟着她朝里挤,一边大声朝她喊,一来是生气,二来是要盖过巨大的音乐声。 鄢琪也大声地朝我喊回来:“我哪敢!她到这里来,见了我就哭,又问我要酒喝。我只给了她一杯橙汁,但是她趁我和德均不注意抓起放在吧台上的vodka倒进橙汁里,等我们发现,她已经醉的不行了。” “她喝了多少vodka?” “不多,大概两个shot,但是她酒量太浅,这一点儿已经足够了。” 顷刻,我看到了云深。她正站在舞池中央,微闭着眼睛,随着音乐曼妙地舞动。 她穿这一件浅色的v领薄毛衣,一条及膝的包裙,和一双小短靴。这样规矩的装束并不过分,但她蛇一样款摆扭动的身体和脸上微醺的神情,对任何一个男人都是致命的诱惑。已经有好几个男人在她周围围成了一个圈跳舞。如果不是身形彪悍的德均就站在云深的身边,那些男人恐怕早就一拥而上了。 德均看到我,松了一口气。 我拨开围着云深的人群,站到她面前。她却仿佛对我视而不见。 “云深,跟我回家。”我沉声说。 她睁大眼睛看了我一会儿,摇摇头:“我不认识你。我不跟你走。” 我知道这时候跟她说什么都没用,便一把把她横抱起来,朝外走。她开始拼命地挣扎,这时旁边一个围着她的混混样的小年青朝我怪叫:“你是不是她家里人呐?蒙事儿的吧?” 我豁然转身看着他:“不想挨揍就闭嘴!” 他一看我的眼睛,立刻闭上了嘴。 我让德均自己开车回去,然后把云深按进我车里,给她绑上安全带。但是她的手脚不停地乱蹬,还要伸手去解开她身上的安全带。我只得把车里发动机电池的两只充电用的电缆拿出来,捆住她的手脚,她这才老实待在座位上。 我开着车带她回家。一路上云深坐在我身旁胡言乱语着。酒吧里那些男人围在她身旁的画面让我吞了苍蝇一样难受,止不住地猛踩脚下的油门。 很快到了家,云深已经安静了很多,不再挣扎,任我把她抱进她房间里,放在床上。我替她解开捆着她手脚的电缆,然后看见她雪白细嫩的手腕脚踝处,已被电缆勒出了深深的红痕。我深悔方才将她绑得太紧了,就赶紧脱下她的靴子,然后坐在床边,将她的脚放在我膝上,轻轻揉按着她的脚踝。方才捆在她脚踝上的电缆,此刻仿佛捆在了我心上。 她的脚精巧美丽得象一件艺术品,握在手里像是一块软玉。我轻轻摩挲着她脚踝处的红痕,生怕弄疼了她,而心里在骂着自己。 我抬头,看见仰躺在床上的云深正睁着一双宝光流转的大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我,桃花色泽的脸上是一片温柔无邪的笑意。 “你是谁?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口齿模糊地对我说,看来酒还没醒。 “对不起云深,你的脚还疼不疼?”我问她。 她摇头:“脚不疼,这里疼。”她伸手按在自己心脏的位置。 我叹了一声:“我去叫新月来帮你洗漱。”然后推门要出去。 她却从床上跳起来,赤着脚,飞身抢到我前面,抵住门。 她看着我,面颊酡红,双目盈盈。 “你不走。”她撅着粉润的唇:“留下来陪我。” 我摸摸她的头:“云深,你醉了,天已经太晚,你快躺下休息。” 她一边摇头一边跺脚:“我没醉!也不要休息!”然后她抬头看着我,满脸的凄惶和伤心:“你不喜欢我,你也不要我,对不对?他们都不要我。谁都不要我。” 她的语气让我心酸,我轻抚着她的脸安慰着:“没有人不要你。你是所有人都最宠爱的小公主。” 她顺势偎进我怀里,抱着我的腰,喃喃地说:“那为什么奶奶不要我?他也不要我?” 他?是指andre,韩彦成,还是别的什么人? “我是做错了什么吗?他们都要离开我?”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你只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我抚着她的头哄她,就像在她小时候我常对她做的那样。 她扬起脸看着我,一脸的坚决和忿然:“我早不是孩子了!早不是了!” “好,好,不是了,不是了。”我依着她。 她怔怔地看了我一会儿,伸出手来,用指尖轻轻抚过我的眉眼,鼻梁,最后停在我的嘴唇上,轻轻摩挲。我突然全身有些发麻,心跳无端地快起来。 她喃喃地说:“你长得真好看。你喜欢我吗?” 她双目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水媚艳绝的光采,我看得呆住,中了蛊一样地回答:“喜欢。”但我马上回过神来 她还醉着。 “云深,别闹了。睡觉。”我强迫自己把她环在我颈上的手臂拿下来。 她失望地看着我:“你也不喜欢我,也是因为我不够好看,还像个孩子,对不对?我是大人了,不信你看。”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飞快地除去了自己的毛衣和裙子,穿着一套肉色的蕾丝文胸和低腰小底裤,站在我面前。 这是一俱我能想象得出的最完美的女性躯体。雪花石膏一般细腻的皮肤在灯光的晕染下,仿佛半透明一般,发着微微的莹色。她身量并不太高,但修颀细长的腿,挺翘娇小的臀,和盈挺柔润的胸却是欧罗巴人中最完美的黄金分割的比例和形状。这不再是一个孩子的身体,因为它正向我散发着巨大的诱惑,让我几乎不能控制自己。 我强自拾起她扔在地上的衣服:“云深!穿上衣服!” 她却身体一扭,蛇一样钻进我怀里。我顿时手脚僵硬。 我不敢去碰她的身体,因为我怕自己一旦触到她,就再舍不得放开。 她粘在我身上,一对盈盈欲飞的柔软鸽子紧贴在我胸前。我再找不到自己的心跳。 她温软的嘴唇在我面颊上轻轻地游走,柔声问:“我好看吗?” 我用尽最后的理智,哑声说:“云深,把衣服穿上!” 她不答,张嘴在我颈上轻轻一咬。 我最后理智的残余被轰成了碎片。我封闭多年的欲望瞬间决堤,来势汹汹。 我把她压倒在床上,狠狠地,仿佛要吸干她一样地吻她,同时双手在她柔软晶莹的身体上留连往复地贪婪摸索着,像是在探索我生命里唯一的快乐源泉。 她在我唇齿的挤压吮吻之间逸出的模糊的嘤嘤细声,激得我的身体因着渴欲的烧灼而发疼。在我拿掉她的文胸以后,我看到这世上最美丽的两点嫣红。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地叫嚣着:我要她!我要她! 我用唇齿亲吻和吮吸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每一寸肌肤。她一双纤翘长睫下美丽的褐眸迷蒙半寐地看着我,一排编贝样的皓齿疑惑地咬着粉色珠润的下唇。当我在她初开玫瑰一般柔软馥郁的胸前流连忘返时,我听到她模糊急促的轻喊。她莹白如玉的肌肤间突然泛起一种微微的粉色,如同一朵含苞的白色玫瑰即将绽开它层层叠叠的花瓣,将自己粉色的柔嫩花蕊展现在我眼前。 我脑海中长久以来纷繁芜杂的一切在此刻已经通通消失,盘踞满我整个意志和身体的就只有一个念头 我要看她在我身下绽放,我要她成为我的。 我伸手触到她的底裤,想要除去我和她之间最后的障碍。可是突然,我感觉她的身体微微地一悸。她面上的表情仍是迷媚懵懂的,可她潜意识里是记起了什么吗?我脑中突然出现了她满脸凄惶地被卓正压在身下的场景。而我现在要做的和卓正有什么区别? 我挣扎着从她身上退开,踉跄着逃出她的房间,然后一头扎进屋外的游泳池里。 池水虽是恒温的,但在十一月的天气里,仍然很凉。我潜到池底,让池水冷却我的欲望,清醒我的头脑,熄灭我的心。 良久,我才浮上来,平躺在水面上,疲惫地看着天上的星辰。 玮姨闻声走出来,见我穿着衣服泡在池里,大吃一惊。 我翻身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走到她面前:“玮姨,麻烦您帮我一个忙。” 玮姨恢复了常态,看着我:“你讲。” “请你到云深房里,帮她换上睡衣,在这之前,谁都不要进她的房间,包括新月。” “还有呢?”她仿佛了然地等着我的下文。 我深吸一口气:“还有就是,谢谢您什么都不问,也什么都不讲。” 作者有话要说:童鞋们,这章赶出来的,也没细看。如果有错别字,请大家帮我捉捉虫。从现在开始,偶决定一天更一章,直到把船写出来为止。偶拼了! 道别(云深) 早上醒来,我头有些疼。细想昨晚,我在鄢琪的酒吧里喝了酒,后来的一切就全都不记得了,脑子里只有模糊的光影和声响。我问玮姨,昨晚都发生了些什么。她说我喝醉了,然后被靖平领回来,她就给我换衣服睡下了。我不想再提到他,也就不多问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没有见到靖平。他走得特别早,回来得很晚,有时就睡在办公室里,连家也不回,只让佣人给他送换洗衣服到公司去。他一定是和atilda如胶似漆,难分难舍吧。我突然觉得无比地 分节阅读_67 分节阅读_68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68 疲倦,无力再爱,也无力再怨。 我决定回布鲁塞尔,宁愿面对记者们的穷追苦缠和报章的飞短流长,也胜过留在这里,看着自己和他,一步一步,走成陌路。 长久以来我把爱情看作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而现在爱情成了奢望,这却反而让我平静下来,认真地去审视生命里那些除了爱情之外的东西。我身边那样多的人,他们没有爱情,但是照样继续他们的人生。我不敢说他们的人生里有多少幸福,但似乎并没有我现在这样的悲伤。如果我无法快乐,那么我至少应该平静。 祖母,这段时间以来我在心中一直回避着的人,终于又在我脑海中浮现。事到今日,最初失去理智样的愤怒和绝望已经过去,我已不再怨她。她是我在这世上所剩无多的仅有。 我给祖母打了电话,告诉她我要回去。她问我:“还生奶奶气吗,gisele?” 我回答:“不了。我明白您的决定是顾全大局的选择。您上次告诉我生于皇室要承受谎言和没有爱情的婚姻,您自己是不是比任何人都承受得更多?” 她在电话那头静默半晌,然后长长地叹息。 我请玮姨转告靖平我要走的决定。她一听就流了泪,我揽过她搂在怀里安慰,就像我小时候她常对我做的那样。她问我下次什么时候回来。我没勇气告诉她我很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只对她说,很快。 最后,我找到鄢琪。我们去探望了已经大有好转的韩彦成。我送他一张我亲手弹奏的琵琶录制成的cd留作纪念 – 这还是我在布鲁塞尔大学读书时的一次作业。他低头黯然不语,摩挲了那cd半天,说出一句:“我一辈子都会爱你。”我鼻中微酸,对他轻轻摇头:“一辈子还很长,你有足够的时间去找你真正的爱情。” 从韩彦成家出来以后,我和鄢琪去了原来的中学,看望了当初教我们的老师,在教室外面听朗朗的书声,坐在操场上的秋千架上荡秋千。 在北京度过的四年,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忆。我拥有一个普通孩子无拘束的生活,关爱慈和的父母长辈,循循善诱的良师,情同手足的伙伴,还有我稚嫩而充满希冀的爱情。 我在秋千上高高荡起,让所有的回忆从我发梢指端流过,再一次细细感受他们。因为两天以后,我将回到我出生的宫廷,为我的家族和姓氏,履行和承担任何我所必须承受的。我会装扮得美丽端庄,优雅地挥手,微笑着说谎。而我纯真的幼时记忆和爱情,会被我藏在心底,只在夜静时,再捧在手里看,然后化成一声轻叹,散在风里。 晚上我们买了一堆菜去了鄢琪家,一齐动手做了一顿饭。饭后鄢琪奶奶知道我们有体己话要说,就去了邻居家打牌。 我收拾桌上的碗筷时被东西一绊,一下子歪在鄢琪床上,手腕上顿时一麻,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把鄢琪用来清洁画架用的钢丝刷。这家伙最近下决心要考美院,就重拾画笔开始参加绘画补习班,可丢三落四的性子不改,颜料,松节油,和画笔满屋乱扔。 刷上的细小钢丝在我手肘内侧扎了一堆小孔,渗出了轻微的血珠。 鄢琪大叫着奔过来,给我擦了一层碘酒,嘴里叨叨着:“惨了!惨了!破相了!妹妹你别怕,哥哥我养你一辈子!” 我大笑出声。 终于忙完坐定,我和她各执一杯清茶坐在桌前。窗外,万家灯火映着朗月疏星。 “几时回来?”她问。 “可能再不回来了。”我对她微笑。 “云深,你家到底是做什么的?” “你留着我的eail地址,我以后会告诉你的。” “云深,我总觉得你这次回来怪怪的。出了什么事吗?” “是家里的一些事。已经过去了。” “我看不止。你,你是不是恋爱了?”她圆圆的明亮眼睛似乎能看透我。 我沉默着。 “你是恋爱了!是谁?不是韩彦成,也不是那个卓正。要配得上你的,我看必须要温柔体贴,事业有成,个子高高,英俊潇洒,总之是个领袖加皇帝样的人物。我见过的人里也就只有你舅舅合格了。”她朝我挤眉弄眼。 我看着她,想和她一起笑,但眼泪却大滴大滴地落在桌面上。 她的笑僵在了脸上,像吞了一个鸭蛋似地看着我,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你喜欢你舅舅?你喜欢你舅舅!” 我对她浮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眼泪却流得更快。 她又慢慢地坐回去,喃喃地自言自语:“也难怪。他也就大你十三岁,长得又年轻,还跟你几乎没什么血缘关系。我说嘛,你上学那会儿成天把你舅挂在嘴上,哪个男生追你都不理。这次回来了,又那么奇怪,对谁都好,就是对你舅像个刺猬一样。你怕是陷得深了。”她同情地看着我。 “你告诉他了吗?”鄢琪小心地问我。 我抹了一把泪,朝她摇头一笑:“他喜欢别人。” “是那个瑞典公主吗?我从报上看了。” 我点点头。 “算了,没有也就没有了!以后还有更好的!”她扬扬头。 “对。”我努力朝她笑笑。 “我们喝点酒,为我们幸福的未来庆祝一下!” “好!” 她拿出两瓶啤酒,打开瓶盖,递给我一瓶:“我陪着你,只许喝两小口!不然醉了我把你弄不回去。” 我拿着瓶子和她用力碰了一下:“为了未来!” “还有爱情!”她喊。 “对,还有爱情!”我仰头灌下去两大口,就被她按住了。 “剩下的酒要浪费了。”我有些不舍。 “才不会!你舍不舍得你的漂亮衣服?”她对我挤挤眼睛,然后用一只手掌捂着瓶口摇晃起来。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用酒射了我一头一脸。我尖叫着依样回敬她。 我把我最后无忧的笑声连同一只我常带的珍珠项链留给了鄢琪 我儿时的玩伴,我一世的朋友。 德均开着车带我回家。我坐在昏黑的后座上,刚才和鄢琪共度的欢乐,像眼前流动的车灯一样逝去。 我的心又回到原地。我告诉自己我已经放下了,但结果只是自欺。 我这一生都无法拔出来了,无关时间,无关距离。 这是我的宿命。 作者有话要说:大吼一声:“要看船戏的筒子们,注意下章了哈!” 观音 (靖平/云深) (靖平) 月朗星稀,夜静声寂。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了,我坐在书房里看着眼前这份市场报告。一小时前我翻到这一页,现在仍停在同一页。 我起身,踱步,坐下,再起身,穿过廊桥,行过波光隐隐的起云池,然后走进客厅,坐在黑暗里,听那座老钟恒久不变的秒响。 今晚回家时玮姨告诉我,后天布鲁塞尔宫的专机会接云深回去。 她就这样急着离开么?她已经恨我到如此地步了么? 这几天我以各种借口躲着她,因为怕自己见到她时,会再丧失理智,不顾一切地占有她,然后再不让她离开。她醉酒的那天晚上,只差一步,我便把持不住。 我强迫自己工作,但根本就没有效率。我的脑子里全是她 她的呼吸,她的嘤咛,她的身体。无论我的视线投向何方,我眼前总是出现她那美得让我颠狂的身体。我一贯是冷静自恃,和掌控全局的,但现在却方寸大乱,无所适从。我道不明那紧紧盘绕我的是怎样的因果和情绪,只知道,它们来势汹汹,让我避无可避。 终于我听到了轻轻的门响,我的心顿时从芜杂的半空回到地面。这仿佛是我等了一世的声音。 我伸手拉开几上的台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云深。 骤然的光亮惊得她用双手捂住了嘴。 她手里拿着刚脱下的白色长大衣,身上穿着件浅紫色的半袖薄呢连身裙,一对小小的钻石耳环悬在她披散的乌黑柔润的发前,在昏晕的灯下,溢着幽媚惑人的光。而她此刻带着些惊吓神情的眼睛却比那钻石更让我迷乱。 “这么晚回家去哪里了?”我问。 “不关你的事。”她转开头,避过我的目光。 “那会关谁的事?”我大步走到她面前,忽然闻到一股酒精的味道:“你又喝酒了?” 她眼睛仍是看着别处,回答道:“是。” 她又去酒吧了么?那晚她在酒吧里醉酒后,被一帮男人围着,像蛇一样扭动的场景又出现在我脑子里。我瞬间觉得憋闷。 这时,我的视线被她肘关节内侧静脉处的一小团红点吸引。我一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拖到灯下细看。 她拼命挣脱开,站得远远的,防备地看着我。 “不要告诉我这些是针眼。”我的心像被人一把捏住。 “是又怎么样?你会关心吗?”她挑衅着承认着。 “你什么时候开始的?是谁教你的?andre还是韩彦成?”我的脸一定是白了。 她豁然抬头看着我,一脸的惊愕:“你怎么知道韩彦成的事?” “我找新加坡的人查过他,发现他在那儿上学的时候吸过毒。”我回答。 她愤怒地提高了声音:“你有什么权力去查他?” “我当然有。我是你的监护人,我有权利知道跟你交往的是什么样的人。没人告诉过你一碰毒品,这辈子就完了吗?”恐惧和心痛让我几乎要崩溃。 “我的一辈子我自己来决定!和你有什么相干?”她大声地喊。 “你自己能决定吗?看你都把你的生活过成了什么样子!你要报复我,我认了,那是我自己做下的错事,我认罚。你要玩弄感情,我拦不住也只能随你,只要你别招惹卓正那样的人,把自己赔进去。可你现在又吸毒。这是一个人对自己和别人所能造成的最大的伤害,你明不明白?”我一生里,从未如此愤怒和绝望,像是活着的唯一希望已经被摧毁。 “我伤害自己,糟蹋自己,跟你无关!像你这种没有感情的人更没权利跟我说教,告诉我对感情要专一。我就是喜欢玩游戏。实话告诉你,你那天根本就不该和卓正打架再把我带回来。是我勾引他的,循规蹈矩的男人我已经腻味了,我就想试试那种被人强迫的感觉,一定很刺激!”她不顾一切地说,眼里闪着我从未见过的狂烈的光。 屋子里很静,只有那座老钟恒久不变的滴答声隔在我和她之间。 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幅幅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的画面,一会儿是andre 分节阅读_68 分节阅读_69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69 ,一会儿是韩彦成,然后是卓正。她在他们面前呈现着自己那具完美无瑕的身体,在他们的抚摸下发出那晚我曾听到过得让我灵魂出窍的嘤咛。那些画面冲击得我几乎要失控。 我以前就知道她早已和别的男子有过肌肤之亲,那时我虽难受,但却能用理智劝解控制自己。但是现在为什么这同样的事实会让我无法再忍受?难道是因为那夜我感受品尝过她的美好,便再不能容忍她的美好也曾属于别人么? 这种狂暴的妒嫉和因着她吸毒而带来的愤怒和绝望,在我体内混成了前所未有的剧烈的火焰,灼得我全身都微微发颤。 “好,”我听见自己一字一字地说,“我让你如愿。” (云深) 靖平向我大步跨过来,突然伸出他长长的手臂,紧紧攥住了我的腰,然后我离开了地面。在我有意识的下一秒,我已经被扛在了他的肩上,被带离。 那离我太远的地面让我头晕,他身体散发的怒意让我恐惧。我努力抬起身体惊喊着:“你带我去哪儿?” 回答我的是他的沉默和把我攥得更紧的手臂。 猛然间,他松手。我仰面跌在一张床上,不疼,但让我眩晕。 房间里没有开灯,但窗外透过的明净月华却洒了满屋,让人足以看清屋内的陈设。铺着素净埃及织棉的大床,清淡的亚麻落地窗帘,檀木的博古架,和墙上一幅长长的王维的水墨山水真迹。简练朴净,又充满静水流深的清华。 这是他的卧室。 我小时候有时晚上赖着不睡觉,就偷偷溜进他的卧室找他,趴在这张大床上和他下跳棋,或者窝在床上和他一起看电视。后来长大些,就来得少了。可我总在心里念着这间房间,期盼着什么时候我在这里也会有一个小小的角落,可以每夜看着他入眠。 现在,我就在这房间里,就躺着这张床上,而他站在离床前三四步远的地方,看着我,眼里燃烧着我在他身上从未见过的愤怒和别的我看不清的情绪。 这不是我想要的。我害怕。 他抬起手,伸到自己领口,开始解他的衬衣。 我明白了他要做什么,我开始恐惧地发抖。但他的眼睛一直牢牢地看着我的。那双眼睛里的绝决和强悍,让我不敢把目光移向别处。 这时,我看到一枚小小的玉坠悬在他结实的胸肌上。 那是我十二岁时为他向静云大师求来的护身符。我要他答应一直戴着。他当时无言,只紧紧抱了我在怀里。我童稚的心充满了喜悦,仿佛我心心念念爱着的他就此真地可以一世平安,而代表着我的那枚小小玉观音又可以时时悬在他胸前,于是有了天真的企望 也许有一天我也能进到他心里。 这枚观音盛满了我对他平安的祈祷,和我所有的爱情。而他一直带着它,直到此刻。 我心里突然没了恐惧,只剩了悲哀。 靖平,在你爱atilda的心里,是不是仍有小小的一角在念着我?即便是没有,即便你骗过我,即便我如今在你心目中已如此不堪,但我仍然,爱你。让我拥有你吧,哪怕只有这一次,我也想在生命里留下你的痕迹。 明净如水的月华洒在他修长挺拔的身体和微微泛着铜色光泽的皮肤上。他比我见过的任何男性雕塑都更加挺阔完美,健硕修颀。 他朝我走过来。我和他之间只三四步远,却走得那么漫长。他停在我面前,在我身体的一侧曲下一条腿,然后用双手沉稳而断然地除去了我身上所有的衣物。 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我的,一直看进了我最深处的灵魂。我在这烫人的目光下瑟缩,看着他用坚定而干燥的手分开了我的双腿,然后将闪着熠熠华光的身体向我压来。 他的皮肤坚硬光滑,如同那块观音玉。我想伸手触摸,却又畏惧。 他火烫的身体贴在我冰凉的皮肤上,让我瞬间停止了轻颤。 他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让我觉得自己就要被碾碎,几乎无法呼吸。 他胸前的玉观音被紧紧压在我心口,像是要烙进我的心里。玉观音的那一端,是他强有力的心跳,和我自己的相互回应。 他开始吻我,霸道而强悍地在我口中掠夺。我在初始的惊惧慌乱之后,也开始柔顺生涩地迎合回吻他。我的回应让他全身一僵,中断了那个吻,抬起头来看着我。我看到他深深黑眸里的惊异,犹豫和迷乱。 我把心一横,伸手圈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拉向自己。 他眼中的迷乱更甚,但身体却缓慢而坚决地向我沉下来。 我愿意现在就死去,死在我和他交融的这一刻,不再有别人,不再分离。我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一阵疼痛象千百根刺扎入我的五脏,让我猛地睁开眼睛,长长地倒吸一口气,然后哭出了声来。 作者有话要说:筒子们,船刚开出来一个头哈。明天接着船!嘿嘿,要看靖平发狂的童鞋,这下满意了吧。 真相(靖平) 我惊得全身都僵住。这是我预想过的无数种可能之外的唯一一种。我迅速伸手打开了床头的台灯。 朦胧的灯光里,她在我身下放声委屈地哭,一股涓细的殷红沿着她白瓷一样半透明的腿根缓缓而下,像白色大理石上泛起的一丝艳色的花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的强硬,她佯装的放任,都是为了掩饰这样一个事实 – andre不是她的情人,她从没有过任何情人! 她在替谁掩饰?她为此都经受了些什么我无法想象的痛苦?而我都对她做了些什么? 我紧紧抱着抽泣的她,紧得自己都觉得疼。震惊,内疚,心痛……我已辨不清,只觉得它们排山一样涌来,把我击成碎片。我反反复复地吻她,在她耳边唤她:“云深,对不起,原谅我,原谅我吧,求你。” 她一听哭得更凶。我心痛得无以复加,只能拼命吻她,低声央她别哭。许久,她哭得脱了力,便蜷在我怀里,安静地流泪。 她用那双红肿的但依旧美丽得摄去我魂魄的眼睛,看着我,仿佛要把我刻进她的生命,带入永恒里去。她拉着我的手放在她心脏的位置,慢慢启口:“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从前是,现在是,永远是。” 我如遭雷击,只能深深注视这张早已刻入我魂魄,融入我骨髓的面容。 “靖平,你怎么啦?你别难过好吗?”她脸上的表情慌乱起来,伸手来抚我的面颊。 我流泪了吗?记事以来的第二次。次是疏影去世后rubiste对我的点拨,我有悲伤,也有对生命博爱的顿悟。而现在,她说爱我并没有让我欣喜,因为我在想象着她因为爱我而遭受的所有痛苦,孤独,和屈辱。这是我一心愿用生命去维护的人,现在却因为我而遍体鳞伤。我痛得几近疯狂。 我深深地,深深地吻她,像是要把我深藏已久的爱,透过我的吻,灌输到她体内,去愈合她所有的伤。我舌尖尝到眼泪的滋味,分不清是她的,还是我的。 良久,我的唇慢慢放开她。她晶亮的双眸看着我,闪着熠熠的光:“就算你不爱我,我也没有遗憾了。” “不爱你?”我诧异地说:“我眼见你就爱得无法自拔,直到现在。你怎么会说我不爱你?” “可是那天晚上舞会以后我给你打电话,你说你在房间里。可后来我又给你的房间打电话,结果是atilda接的。我还在电话里听到她和你亲热。”她的眼泪又掉下来。 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是大该十二点,当时atilda的确在我房间里,但是我却不在。我当时没有跟你说实话是因为迫不得已。但是现在我必须要跟你解释清楚了。这事说来话长。” “有多长?”她将信将疑地看着我,仍然在抽抽搭搭。 我理理思路,开口道:“瑞典医学院的血液实验室拥有世界上最尖端甚至是独一无二的实验设备和仪器。自从我担任医学院组委会委员不久,我就开始怀疑在学院内部,有人利用这个实验室里的设备为dpr做研究。这是学院明令禁止的。而一旦dpr的这个项目试验成功,它的危害会很大。具体是什么项目和危害,现在我还不方便告诉你。但是我必须要在他们达到目的之前,阻止他们。后来我努力争取要坐上院长这个位置的原因之一,也是为了更方便地查出在学院里暗中为dpr效力的人。” “dpr?就是那家一直是你竞争对手的美国制药公司吗?”她睁大眼睛,湿漉漉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是的。出任院长职务以后,我在学院内部秘密地成立了一个调查小组,组员就只有我,另一名我非常信任的学院组委会委员,和atilda – 她的家族最早成立了这个医学院,并且一直以来都是医学院最大的经济支持者,因此atilda在医学院里人脉深广,说话极有分量,而她手中也掌握着许多学院里不为常人所知的秘密。这对于我们查出dpr设在学院里的内鬼来说,至关重要。” 听到atilda的名字,她嘟起了嘴。 我低头在她唇上重重一吻,然后继续说:“我们暗中做过很多调查,怀疑的对象最终落在bj?rn身上 – 他是瑞典医学院一名老资格的血液病教授,在医界颇有些名望。但从他使用过的学院中的各种实验设备和运行程序的记录上,都没有发现有关dpr项目的任何蛛丝马迹。唯一的解释就是每次试验之后,他把这些记录和数据从学院的系统里清除了。只要有了这份记录,我们就可以迫使bj?rn承认他跟dpr之间的交易,而学院就可以因此起诉dpr非法利用学院的设备和人力资源做谋利性的研究,从而阻碍他们的计划。可是当时bj?rn对我们的调查已经有所警觉,因此处处小心,让我们抓不住把柄。” “然后呢?”她好奇起来,也忘记怨我了。 “我跟你在皇宫里的餐具室分别后就回了自己房间,然后负责监视bj?rn的人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看见他进了实验室。当时正是学院的节日放假期间,除了安保人员,没有其他人上班,而学院里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和atilda这段时间正在比利时。大过节的晚上,大家都在开派对庆祝,bj?rn一个人跑去实验室,极有可能是要趁此机会继续dpr的试验。而现在如果把我的计算机从远端联进学院实验室的系统,我就在他工作的同时可以下载一份实验设备和运行计算程序的纪录,而不让他觉察。” “宫里的每一间客房里都有网络的接口,你可以自己在房间里操作呀,干吗还要叫atilda一起?”她皱皱小鼻子。 我轻笑一下,伸手捏捏她的鼻子:“这个血液实验室是整个学院最机密和重要的试验室,任何人都不能从远端联入这个实验室的系统,输出和下载任何信息,连院长也不能。唯一的例外是atilda – 作为瑞典皇室代表的她掌握着一套从远端联入这个系统的密码。这是一套非常复杂,每一个小时就需要更新输入的密码,而它们就刻在记忆力极好的atilda的脑子里。要联入实验室的系统,我就必须需要她的帮助。” “那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为什么又不在房 分节阅读_69 分节阅读_70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70 间里和atilda一起工作?”她疑惑地问。 “当时网络连接中断了,我让atilda在我的计算机前守着,自己去把宫里的it support叫起来,请他打开服务器中心的门,看出了什么问题,然后把网络重新连接起来。结果那时候你就打我的手机找我了。” “我还记得我说我想你。”她幽幽地看着我。 “我又何尝不想你?当时我连顺着阳台爬进你房间的想法都有。但那时候我不能跟你说实话 – 那件事情牵涉的人众多,利害关系也极重,在没有成功之前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一点风声。这是我次没跟你讲真话。当晚我告诉你的唯一的真话是,我爱你。” 她面上突然腾起桃花样的绯色,眸光潋滟地看着我:“那么我给你房间打电话的时候,其实只有atilda一个人在。那些对话都是她杜撰出来,故意要让我误会她在跟你亲热。” 我点点头:“聪明的小姑娘。其实要求证我说的很容易,问问你宫里的it support 那天晚上十二点的时候,我是不是跟他在一起就行了。” 她脸红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我笨?很容易被人骗?” 我摇头,轻轻吻她:“你是太小太单纯了。不过这件事要是都被你看出来了,那它也没指望成功了。” “那你们拿到想要的记录了吗?”她一脸的紧张与关切。 “拿到了。那天将近早上五点的时候,bj?rn删除了系统里昨晚所有的纪录,离开了实验室。但我们却已经下载了他所有工作的信息 – 他果然是在为dpr工作。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了。” 她似乎松了口气,但马上又攒起了眉尖:“可是前几天晚上,你送atilda去宾馆以后,一夜都没回来。我以为你们在一起了。难道这也是误会吗?” “我是送了她回宾馆。她也的确邀请我留下。”听到这里,她恐怖而紧张地睁大了眼睛。 我亲着她的耳朵:“可是我回了办公室,在那儿睡了一晚。宾馆前台有我离开时的时间和签名,我办公楼的钥匙卡上有我那晚刷卡进楼的纪录,要看吗?小傻瓜,这两件事你找人一问就都明白了。为什么要把自己折磨得那么可怜,让我心疼得要死?” 她脸上的绯红渐渐渗到耳朵上,她垂下了眼帘,再慢慢抬起时,眼中已含了璀璨夺目的光,向我绽开花一样的笑颜。我的心跳为之一停。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说理比较多,你们可能不爱看,但是有些事情偶必须交代清楚,因为下部里面这些事情都会最终合起来,促成云深和靖平之间一次惊心动魄的经历。dpr是一家美国制药公司,以前在小云深和靖平在车上看到乞丐的那一章里提到过。dpr与靖平的纠葛过节,以后会慢慢交待。但他们绝对不是好人。 为了让你们happy,我拚了 – 今天更两章。 结合(靖平) “好了,该我问了。个问题,你没吸毒是不是?”我问她。 她摇头。 “谢天谢地,云深你刚才差点把我吓死。”我松了一口气,下一个问题又来了:“韩彦成和卓正我都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那么andre呢?云深,你在替谁掩饰?” “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任何人。”她垂下眼帘。 “那好,我来说。如果说对了,就不算是你说的,而是我猜的,好吗?” 她抬起长睫,幽幽地看着我,然后轻轻点头。 我略理思路,开口道:“能够让你一个公主牺牲名誉来背这个黑锅,只有皇室和议会做得到。现在比利时议会里支持君主立宪制度的议员占绝大多数,唯一提出过废除立宪和停止向皇室纳税的那位议员也只是来自势力极小的在野党。你是目前比利时王室中最受民众欢迎的人物,因此议会没有理由牺牲你去保全任何政治人物。” 她美丽的大眼睛看着我,没有异议。 我便接着我的分析:“那么剩下的就只有王室,确切地说是你奶奶。现在你的家族里,在大事上拿主意的,仍然是你奶奶 annsophie皇太后,而不是你的那位国王叔叔。你虽然在王室遭到民众信任危机时替他们挽回了民心,但目前有一个人,也是唯一的一个人,在你奶奶看来,他的名誉和受人爱戴程度比你的更重要 bernard。你二堂哥pierre的坏名声已经无可挽回,而民众对你叔叔felix闹出私生子的丑闻也耿耿于怀,盼着他早日把皇位传给bernard。因此,bernard是整个王族不被比利时民众摒弃的希望。你奶奶会不惜一切来保护他的形象,包括牺牲你。” 云深垂了眼帘,咬着下唇不说话。 我继续道:“要不要听我的补充论据?,我查过andre的记录,他有过双性恋的经历。第二,bernard和alexandra的结合是双方家族安排的利益婚姻,至少bernard对alexandra没有太多感情。第三,你奶奶在我们离开布鲁塞尔前对我说这不是你的错,是她没保护好你。最后,你那天晚上喝醉了时对我说,你奶奶不要你了。到这里,我的结论是,andre的情人是bernard,不是你。你可以不告诉我你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出现在andre家的阳台上,如果你承诺了谁要守口如瓶。但是任何人,不顾你的名誉和感受,要你承担这样的谎言和痛苦,就算是你的祖母,我也不能原谅。” 她把头埋进我怀里,声音里带着泪意:“靖平,你不要怪奶奶。她很难。她背负着我们无法想象的包袱,作为皇后,妻子,母亲,和女人,她牺牲的比我更多。至于bernard,没有爱情的婚姻本就已经可怕,再与心爱的人生离,更是这世上最残酷的折磨。我比他们已经幸福太多。” 这善良的孩子。我心疼地拥紧了她:“其实最不能原谅的,是我。如果一年前我坚持留你在身边,你的家人就不会有任何机会伤害到你。如果当时我不顾一切所谓礼法伦理,向你表明心意,也就不会让你这样长久地伤心。归根到底,我是你痛苦的最终根源,我该为你遭受的每一分痛苦受惩罚。” 她惊惶地摇头:“不!不!你是我所有的渴望和梦想。你比我的生命更重要。惩罚你,更胜于惩罚我自己。”她目光里含了凄凉,一滴泪顺着她的眼角滑下,落在我手上,灼伤一样地疼。 云深,我究竟做过什么,值得你这样的爱? 我俯身吻她,带着我已藏了多年的期盼。 她回应我,温柔缱眷。 “我,我那天晚上喝醉了,都做了些什么?”她红着脸问我。 “你很乖,没打人,也没瞎闹,只是在我面前把衣服脱了。”我笑着回答。 她窘迫地轻喊一声,闭上了眼睛。那样子,惹得我心动,激起了我更多的欲望和刚才被中断的渴念。 我重又压上她的身体,她下意识地一僵。 “刚才把你弄得很疼吗?”我这才想起来。 她红了脸,小声说:“olivia告诉我,只会像蚂蚁咬一下那样。” “结果呢?”我担心地问。 “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咬。”她皱皱眉。 我带了歉疚,细细地吻她,轻声安慰:“对不起,我刚才是疯了,太粗暴,一定让你很疼。我完全不知道你是次。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是以后不会再疼了,还是以后你不会再那样凶了?”她认真而疑惑地问。 “都不会了。”我微笑着保证。 我吻她,绵绵密密,从额头到耳垂再到面颊。我用舌启开她的齿关,寻到了她的,便纠缠在一起。起初是悱恻柔和的,慢慢变了强劲迫切,像是要把她的灵魂吮出身体,再把我自己的用吻灌注给她。 我用手指轻抚她的面颊,然后轻柔地缓缓而下,停在她如初开玫瑰般娇柔盈润的胸房上,轻轻摩挲,然后吻上去,用我的唇齿来膜拜它们。 她全身一悸,双手紧紧抓住身下的床单,身体开始微微发颤。 我在她胸前留连往复地吮吻,双手却流水一般向下,最后停在她紧张僵硬的大腿根部,开始轻柔地按摩。她这里的肌肉如果不松弛下来,待会儿会更疼。 我用吻和抚摸去消除她的惶恐,用我所知的一切来取悦我身下这纤小的躯体。 我在她耳边絮絮地说着情话,分散着她的注意,减缓着她的不适。 当我捧着她的头,低唤着她的名字,缓缓地进入她时,她咬着牙将双目一闭,修长莹白的双腿下意识地挟紧了我的腰。 我知道她仍然有些疼,但这个小小的动作竟将我的欲望激到了顶点,让我想要不管不顾地要了她。我的身体在强烈欲望的冲击下开始不可抑制地微颤,但我怕她疼,便撑在原地不动,只在一声低喘后,俯下身体狂烈地吻她的唇,像要揉碎她一样紧抱摩挲她柔软的身体,仿佛要藉此来消减我那强烈到快要脱缰的冲动。 终于,她眼中的惧意被一层迷朦水媚的薄光代替,她喉间逸出了声细微的但决非痛苦的呻吟。 我捉住她无措地伸向空中的手,然后放纵我自己,去爱。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先放一只小船,从此就开始幸福的篇章咯。下章写写云深自己对初夜的感受。 枕边书(云深) 我从沉睡中醒来,昨夜的缠绵依旧萦绕在脑海里。我迷糊地伸手去寻找方才还紧拥着我的那双手臂,但却只摸到留着余温的被衾。 我一惊,猛然坐起,茫然四顾。昨夜太过美好,会不会只是一个梦? 这还是他的房间,一切井然,如他平日的习惯。但铺着柔软埃及织棉的床上,暧昧地零乱着。那洁白织物上的殷红痕迹,明白地提醒着我,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可是靖平在哪儿?昨夜又是一个谎言吗?我惊慌地四顾,却在我身旁的枕上找到一张便条。 “宝宝: 我今天上午要在公司里见一个代表团。我走的时候你睡得正熟,就没舍得叫醒你。我一应酬完就回来,大概会在下午三点左右,然后我们出发去四川做一次两三天的短途旅行。你收拾一点自己的衣服,乖乖在家,别乱跑,别出事。 我爱你,用我全部的生命。 靖平” 我把唇贴在他漂亮俊逸的签名上,就像在昨夜回应他火烫的吻。 不是梦!他爱我! 仁慈的上帝,我该怎样感激你? 我只向你祈求一片绿叶,你却给我整个森林。 我只要片瓦遮雨,你却给我海市一般瑰丽的楼宇。 我只需浮木求生,你却用华丽的画枋,载我去花香的彼岸。 我只求在他心里有小小的一点席地,那就可以支持我以后全部的生命,他却告诉我他在用全部的生命爱我。 我怎能不感激你! 我把便签拥在心口,把他亲手书写的爱意,贴在我光裸的皮肤上。 我把沾着 分节阅读_70 分节阅读_71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71 血的床单换下来,放到洗衣框里,然后偷偷溜回自己的房间,快快地洗了个澡,然后轻手轻脚地下楼。 “云深,用点早饭好不好?”玮姨坐在客厅里编着手里的织物,叫住我。 我突然心虚地脸红 – 老天,但愿她昨天晚上没听见什么。 玮姨拉着我的手,几乎是拖着我进了餐厅,然后让fran?ois把早点摆在我面前。 “玮奶奶,我不饿。”过度的兴奋和喜悦让我一点胃口都没有。 “多少吃一点吧。你最近瘦得厉害,脸色也不大好。“她关切地劝着我。 我不想她担心,便依言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牛奶。 “还有,云深,以后你是不是该改口,跟着靖平叫我玮姨了?”她含了一脸的喜悦,笑吟吟地看着我。 一口奶顿时呛在我喉咙里,我开始大声地咳呛起来 – 天哪,她知道了!她都听见了! 玮姨和fran?ois赶忙过来拍着我的背,帮我顺气。 我脸上发烧,手忙脚乱地起身:“我没事,没事!玮,玮奶奶,我吃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逃回了自己房间。 回到房间,我收拾了一些旅行时的衣物和行李。虽然不知道要去四川干什么,但是只要是跟靖平在一起,去哪里都好。 收拾完行李后,我便无事可做了。我琢磨着怎么打发这漫长的几个小时。看书?弹琴?看影碟?散步?我一样都干不下去,最后只好坐在书桌前,望着窗外发傻,满脑子想的全是靖平。 这就是欢爱吗?那是种很难用言语形容的奇怪感觉,陌生的快乐里带着不适,难忍的疼痛里又含着那样多的亲昵。 我喜欢他在我身体上的抚摸和吮吻,他的唇舌手指所过之处都似乎燃起一簇簇强劲的火苗,灼得我从身体深处生出一种无法道明的渴望,想让自己和他更加贴近。然而当他真正进入我体内时,那种陌生难言的疼痛和不适却让我想要将他推开,但我又是那样地痴迷不舍我和他紧贴的肌肤,绞缠的肢体,和融混在一起的呼吸。 身体上是痛苦多过欢愉的,但在心里,我却是无比地幸福和欣喜。我和他融为了一体,这便是最大的快乐。 我用手臂圈紧自己缩在椅子里,回忆着昨夜我被他紧拥在臂中的感觉。我多么留恋他缠绵的吻,他流连往复的碰触,和他热烈低沉的耳语。 我真的跟他合二为一了吗?这幸福来得太多,太快,让我害怕是在梦里。醒来后,一切又会失去。转瞬,我的狂喜变了忐忑。让我坐卧不宁。我想他,想见他,想触到他,想听他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可是现在才十一点,我怎样才能熬到下午三点?唉,难受得要命!或者,我可以去他公司偷偷看他一眼,就一眼,我就安心啦。 我从椅子上跳起来,拉开衣柜,开始急慌慌地挑衣服。 穿什么好呢?我翻拨着按出席场合分类挂成一排排的衣裙,拿不定主意。看来衣服太多也是种负担。 我突然眼前一亮,看到一条米色的亚麻呢裙。这条长袖连身裙还是我和鄢琪一次闲逛时在一间街边小店里看到的。粗粗厚厚的亚麻呢配上一条宽宽的深蓝腰带,开成一字的坦领上嵌着一道深蓝的细边,宽大及膝的裙幅上是深浅层叠的褶皱。这是我所有衣物里最廉价的一件,但我却极喜欢它波希米亚的随意和自然清新的俏皮。 因为皇室成员的衣着要与平民严格区分,我所有的衣服都是由皇室的御用制衣室定制。这是自恃尊贵的皇族将自己与其他阶层区分开的重要标志,也是向所谓的暴发户展示的轻蔑,提醒他们金钱所买不到的血统。诸如el,chle等等一般富有阶层常穿的品牌,我却不能穿。即使是由这些品牌的设计师为我专门设计的衣服,也必须是世上仅此一件,而且不能留下任何品牌标志。 这些这倨傲可笑的规定让我不胜其烦,但此刻也让我有空可钻 – 不能穿有品牌的衣服是吗?这条裙子连商标都没有,那我当然可以穿啦! 我换好裙子,穿上一双米色的半跟皮鞋,将一头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然后揽镜自照。朴拙的亚麻呢映衬得我的肌肤光洁如玉,一对秀气小巧的锁骨若隐若现,黑玉般的柔润长发柔软地垂在盈盈一握的腰际,不施脂粉,别无它饰,简单清新。 靖平会喜欢吗? 作者有话要说:总结本章: 1云深是个感性的小文青(什么绿叶森林画舫楼宇的,咋不想想去买点性感的内衣为两人的旅行作准备?) 2云深的初夜在生理上数不太舒服的。(偶不想写成云深次就gc,这个也太罕见了。) 3云深还是安全感不强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性格里面有这个东西,慢慢克服吧。而且看本书上说女孩子初夜之后如果不能跟男子在一起,会产生被遗弃的恐惧感。但是没办法,靖平要上班啊。 4云深穿地摊货。 给靖平的惊喜(云深) 德均开车送我到靖平公司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我脱下套在外面的白色羊绒大衣拿在手里,和他上到顶层,nigel照常坐在他的办公桌前,看到我,有些惊讶地起身:“林小姐,今天好漂亮。来找靖平吗?” 我对他微笑着点点头。 “他正在会议室接见新加坡医大的代表团,应该快结束了。你要我去叫他吗?” “不用,别打搅他们。我在这里等他就好。”我嘴里说着,可心里却按捺不住想见他的欲望,就不由自主地走到旁边的会议室。 宽大的会议厅用整扇的落地玻璃墙围起来,但在中段却将玻璃作了磨砂处理,让我就算垫起脚尖也看不到里面,只能透过下部透明的玻璃看到会议室里人们脚上形形色色的鞋。 唉,我要是再高些该多好。我沮丧之下,只好专心打量那些鞋子。看不到他人,看看他的脚也好。 居中那双修长大方的黑色小牛皮鞋,应该是靖平的。他所有的皮鞋都是从testoni位于波洛尼亚的制作坊为他量身定做的,每双鞋的右脚鞋跟处都嵌着一块极小的哑光金属片,镌着他名字的缩写jl。这应该是其中的一双。 现在这双脚端正得体地略分平放着,上面是刀背一样棱直的裤管。可以想象靖平现在坐在椅子上的样子,一定四平八稳,庄重好看。我的靖平,他做哪怕最随意的动作都那么优雅得体,沉稳洒脱,让我看不够。 但是他旁边那双紧靠着他的高跟鞋是谁的呢?跳耀的鲜红色配上暗金的细根,艳丽妩媚,应该是双年轻女孩子的鞋。鞋主人有一双性感的脚踝,此时正慵懒地架起来,斜斜地倾向靖平的腿。而她悬在空中的那只脚,看似无意地几乎伸到了靖平的双膝间。这像是一种暧昧的倾慕和邀请。 我正胡思乱想着,那双testoni鞋突然离开了椅子,朝门边走来。我还没反应过来,会议室的门就在我面前打开又合上,然后靖平就站在我面前。 他牵了我的手,拉我到走廊的凹室处,然后一把揽我到怀里,俯头看我,目光里有诧异,欢喜,和惊艳:“说了不许乱跑,怎么不听话?老这样让我担心怎么行?” 我缩在他怀里,抱着他的腰,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一颗心顿时踏实了:“我没乱跑呀。我是来找你。” 我知道一帮人还在里面等着他,但我实在太贪心,舍不得他走。唉,就让我多抱他一秒,就一秒。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你的眼睛能看透磨砂玻璃吗?”我好奇着。 “我从下面的透明玻璃看到一双纤长漂亮的小腿,就想,这样的腿除了云深谁还会有?还有你站的时候习惯把右脚微微斜靠在左脚跟后面,就像芭蕾的站位,很优美别致,我一看就知道是你。”他宠溺地亲亲我的额头:“我不是保证下午一完事就会回来的吗?” “可是要等到下午三点呀。那该有一辈子那么长!”我苦着脸。 他伸出温暖的手,轻抚我的面颊,修长深邃的好看眼睛里,泛着温柔痴缠得要将我融化的波光:“我们有不止一辈子。” 我心里一暖,抬头朝他笑。他眼中一震,下意识地朝我俯头,却又停在半空,咬咬牙,小声笑说:“小坏蛋,害我差点……。想不想和我们一起吃午饭?” 这可是我意料之外的收获,赶紧高兴地点头。 他牵着我一只手,领我走进会议厅。波斯地毯上的长卵形玻璃会议桌前坐着三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和一个很年轻的女子 她就是那双红色高跟鞋的主人。 靖平为我一一介绍,新加坡医大的张院长,吴院长,陈教授,和王小姐 –医大学生会的主席。 王小姐肤色略深,容貌娇俏,身材性感匀称。她礼貌地对我略一点头,然后将我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番,最后目光牢牢落在靖平一直握着我的手上。 靖平脸上微微含着笑,向他们介绍我:“这位是林小姐,我未婚妻。” 对面的四个人,连同我,全呆住了。 尽管已经和靖平肌肤相亲,我却还没时间去想自己目前在他身边的定位。以前我也曾经企盼梦想过无数遍,想做他的爱人,但现在一旦听他嘴里自然地说出来,却惊喜得不敢相信。 我心中的喜悦,感慨,释然,和辛酸,齐齐涌上来,让我柔肠百结,甚至有欲哭的冲动,但碍于当着众人,只能拼命压制着,朝他们优雅地颔首,然后拿含了百样复杂情绪的眼睛去看靖平。 他微笑着回望我,目光里有珍爱,疼惜,歉意,和许诺。他懂我。 那位吴院长率先反应过来,满脸堆笑地开口:“从来没听说过李先生有女朋友,原来真命天子在这里!真是才子佳人,金童玉女呀。恭喜恭喜!” 另外两位男士也客气地向靖平道喜,又问我们什么时候办喜事。只有王小姐,勉强笑了笑,那一对媚气的眸子,带着隐隐的阴霾看着我。 直觉告诉我,她不喜欢我,甚至对我有些敌意,但我跟她素昧平生,不可能有什么过节。难道她也喜欢靖平? 我侧目看看靖平,深灰的暗竖纹西服,水晶细扣的白衬衣,袖边一副铂金鹰头的袖扣,黑色无花的真丝领带。他站在我身旁,挺拔如杨,沉稳如山,俊美如神,优雅如画。 我的靖平,他这样好,谁都会喜欢。我想到这里也就释然。 作者有话要说:偶们云深是非常明理的小醋坛。下章云深要跟王小姐交锋了。 工作午餐(云深) 我们一行六人驱车到靖平公司旁一家叫priitivo osteria的意大利餐馆吃午饭。 餐馆不大,但装饰别致。粗糙朴拙的托斯卡纳青石堆砌的内墙饰面上,嵌挂着精雕细琢的镶银饰的水晶花瓶,里面盛满清一色艳红的玫瑰。明亮的秋阳透过高大的落地玻璃窗射进来,投在凹凸不平的石面上,留下明暗深浅的影光。这种粗细明暗的对比和亮光下的强烈色彩,有一种扑面而来的无法抗拒的美丽,但丝毫又不奢靡矫情。在这样的地方用餐,让人觉得亲近自然 分节阅读_71 分节阅读_72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72 ,又不失格调。靖平很会选地方。 靖平担心我身上的衣裙太单薄,便让我坐在正对暖气出风口的位置。王小姐和陈教授坐在我两旁,靖平则坐在我对面。他身边分别坐着两位医大的院长,仍在不停地和他交谈。 王小姐突然问我:“林小姐看起来年纪很小,跟李先生订婚很久了么?” 我一愣,不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我也是刚知道自己跟他订婚了吧。想了想便说:“我们也是刚刚订婚。王小姐跟靖平什么时候认识的?”她一路上都对靖平很随意地说话和开玩笑,好像很熟的样子,我很想知道他们认识多久了。 “我跟李先生认识快一年了。上次李先生到我们医大来讲学是我负责接待的。他在我们学校的活动都有我陪同的,所以一来二去就熟了。他离开以后,我们就一直保持着通邮件。”她对我很媚气地一笑。 我心里突然不舒服起来。这时侍者用垫着白布的藤篮端上刚出炉的普利亚面包,香气四溢。 靖平往他自己的面包碟里倒了一些葡萄醋,几滴橄榄油,一点盐和磨碎的黑胡椒,用小勺搅开了再递给我。这是我习惯吃的面包蘸料的配方,他还记得。 我伸手接过来,说声谢谢,有些感动地看着他。他默契地回我一笑。 “李先生真会体贴人。林小姐很幸福呢。”王小姐对靖平妩媚地一笑,却并没有看我。 “习惯而已。王小姐过奖了。”靖平淡淡一笑。 “李先生真会选地方。这个餐厅温馨别致,让我想起我家在米兰的别墅。我每年夏天都会去那里看时装秀和度假。林小姐去过吗?” 我对意大利并不陌生,刚出生时便在梵蒂冈由教皇为我受洗,童年又经常跟祖父母在意大利各处度假旅行,或者探访olivia一家。但作为工业和经济中心的米兰,由于它在人文和艺术上相对意大利的其他城市较为平淡,尽管它是著名的时尚中心,我却对它兴趣缺缺,所以也就从未去过。 我礼貌地回答王小姐:“很遗憾,我没去过。” 她朝我轻轻笑着,再将我从头到脚细细打量,带着一闪而过的胜利者的不屑:“那倒是应该去去,那里非常时尚,还可以遇到很多名流。我去年就在那里遇到了 gee gela jolie。” 我仍旧不动声色地回答:“我对名流没有太大兴趣。”这时我不由感到平日让我不喜的那套宫廷教育还是有用的,至少让我在面对如此明显的轻慢时,也能保持优雅的仪态和安娴的神情。 “云深,今年夏天想去巴伐利亚吗?博登湖很漂亮,我们还可以攀阿尔卑斯山,住森林里的木屋。你很喜欢山水风景的,对不对?”靖平微笑着问我。 聪明如他,已经觉察了王小姐对我的敌意。我明白他是在替我解围。虽然当着众人不便与王小姐撕破脸,但靖平是决计不容我受半点委屈的。 我心中一暖,高兴地问他:“就我和你吗?” 他温柔地笑着点头。 这时王小姐的声音又突兀地响起:“林小姐身上这条裙子好特别,是versage还是ferragao的?我自己是时尚狂,所有大牌每季的发布会我都不会错过的,怎么没见过这一款?”王小姐一脸闺中密友的亲密表情。 “这条裙子是我在北京的街边小店里买的,不是什么大牌。”我平心静气地回答。 她听完我的答复,满意而轻蔑地笑了,然后不再说话。她穿着一套 dior的套装,而我身上是一件从街边小店买来的几十块钱的衣服。这让她在我身上终于找到了平衡。 正好侍者为我们上菜,我也就不用再搭理她。 我点了一份ravioli。白胡桃小南瓜的馅料清爽可口,上面浇的奶汁香郁而不腻,非常好吃。但我却因为满心都是靖平和他刚才对我“未婚妻”的称谓,兴奋得没什么胃口。但为了不失礼,我便用刀叉轻轻拨弄盘里的食物,佯装享受着菜肴。 那两位院长正和靖平谈着新加坡医大跟瑞典医学院的一些交流项目,和在学校里以靖平的名字设立一个基金的事宜。靖平专注地和他们交谈着,但目光不时轻轻飘过来,给我一个安慰的微笑。 他是怕我受冷落了吗?这细心体贴的人。我多想抱着他,贴着他,但现在却有这么多不相关的人在身旁。尤其是这位王小姐,咄咄逼人,肤浅嚣张。她恐怕也是出身富豪,从小受尽了宠爱。我不喜欢她对靖平说话时娇嗲的样子,尤其她在会议室里腿紧靠着靖平的暧昧姿势,让我不舒服。 突然我灵机一动,决定逗逗靖平。 我把右脚从皮鞋里脱出来(还好皮鞋是敞口露脚背的,没有系带,用脚一蹭就可以脱下来),尽量不要碰到我身旁的王小姐和李教授,慢慢朝坐在我对面的靖平伸过去,顺着他敞开的裤脚,爬到他的裤管里面,在他光裸的小腿皮肤上摩挲轻蹭。 他脸上瞬时一僵,但马上又恢复常态,继续和他们交谈,只是有意无意地朝我瞟了一眼。还好,他看的是我,而不是王小姐。 我继续在他腿上又蹭又磨,但他却只顾着和别人说话,再不看我一眼。 我玩了一会儿,也觉得没趣,就乖乖地把脚缩了回去。所幸身旁的人们并未觉察这场小小的恶作剧。 正餐结束上甜点时,王小姐又开口了:“下次李先生来新加坡,请务必赏光出席在我父亲酒店为您举行的欢迎酒会。我家社交圈子里的好多上流人士都想和您认识。希望您能赏脸。” “王小姐太客气了,不必要这样劳师动众。”靖平和她客套着。 “林小姐也一起来呀。到时候一些演艺界的明星也会来,平时不容易看到呢。”她笑着转向我。 “谢谢你的邀请。我想还是不必了,我喜欢清静。”我知道她并非真意请我。 “林小姐这样文静,一定是书香门第出身吧。”她仍不愿放过我。 “我父母的确都是挺安静的读书人。”我回答她,换来她脸上更明显的轻鄙。在她心里,所谓书香门第恐怕是贫寒低微的代名词,而我这个出身寒门的女子必是施了诸多心计,才钓上了靖平这条大鱼。 我偷眼看靖平,他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我身旁的陈教授赶紧打圆场:“林小姐长得这样美,是有西方血统吧?” “我父亲是比利时人。”我对他笑笑。 “我去年去法国旅行时,看到报纸上登着比利时一位公主的照片。那位公主的母亲据说也是中国人。你跟她长得很像,怪不得一看到你我就觉得在哪里见过。”陈教授说。 我不想拿身份压人,正想说那是巧合,靖平却先我一步不急不缓地开了口:“坐在你们面前的就是这位公主本人。诸位,我来重新介绍一下我的未婚妻,比利时公主,gisele irene cirejosephe arie殿下,她的中文名字叫林云深。” 我的四周安静了片刻,几位男士立刻站起来,对我鞠躬行礼,嘴里说着“荣幸”,“抱歉”,“怠慢”之类的话。 我坐在椅子上,用一个公主该有的优雅尊贵的仪态,向他们颔首微笑。 我没有去看王小姐的脸色。尽管她肤浅张狂,我也不愿意在此时以胜利者的姿态让她难堪。我从不以自己的身份血统为炫耀,因为它们于我是负担多过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童鞋们,这周末偶要加班,所以下次的更新要在中国时间星期一的早上了。请大家见谅。 斗室里的爱情(云深) 好不容易回了靖平公司,他们和靖平做分手前最后的寒暄,而我推说累了,到靖平办公室后面他专用的小卧室里休息。 我刷牙清理过后,细细环顾这间小卧室。窗上严严地遮着厚重的窗帘,屋里只开着一盏床头柜上的小灯。柔和低暗的灯光照着一张舒适的单人床,衣柜,书架,固定在墙上的液晶超薄宽屏电视,和一组小巧的音响。陈设简单,整洁。 每每工作到夜深时,靖平就是在这里度过漫漫长夜的吗?那该多孤单。以后他要是工作得太晚没法回家,我就到这里来陪他。那这床是不是要换成双人的了? 我正想得出神,一双坚实的手臂从身后抱住了我,吓我一跳。 “在想什么坏事?小脸红红的?”靖平略低的好听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你应酬完啦?”我高兴地回过头。 他已经脱掉了西服外套,摘了领带,只穿着衬衣,看来是完事了。 “总算完了。”他轻轻吻着我的额头。 “你为什么要告诉他们我的身份?你以前从来都不提的。”我问他。 “那位王小姐对你太嚣张粗鲁,她既然看重门第家世,那就只好给她一个小教训。” “她对我这样无礼,李先生认为是拜谁所赐?”我决定将他一军。 “居然赖到我头上?我跟她可不熟。”他笑。 “可她说你们关系非浅呀,而且一直保持通信。” “她说的你也信?我上次在新加坡医大讲学的时候就觉得这女孩子主动得过分了,回来以后她又隔三差五地给我发电邮,不过那些电邮我都交给nigel处理了。”他低头要吻我。 我一偏头躲开,然后故意对他皱眉道:“人家女孩子写给你的情书,怎么可以交给nigel去处理?你太不尊重人了。” 他苦笑:“不是我不尊重她们,只是如果亲自处理这种邮件,我就不用上班干正事了。nigel成天在女孩子堆里打转,经验比我丰富,处理这些邮件也很得体。” “王小姐有什么不好?人又漂亮,家里又富有,而且人家对你倾慕已久了。”我接着打趣他。 他淡笑一下:“肤浅张狂,嫌贫耀富,这也叫好?” 我对他眨眨眼睛:“她穿着dior的套装,我穿着街边小店买来的衣服,她自然会看不起我了。” “不许胡说。”他捉住我,俯身下来,轻轻啄着我的耳垂:“我根本没注意她穿着什么。你却美得像个落入凡尘的小精灵,让我挪不开眼睛。” “可你后来吃饭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有些委屈地嘟嘴。 “还说。在那样的场合居然用小脚丫来撩我。” “你怎么知道是我,不是王小姐?”我嘴硬着。 “我很清楚你脚的形状和尺寸,而且你的皮肤贴在我身上是什么感觉,我知道。”他的声音突然暧昧地低下来。 我想起了昨夜,红了脸:“知道是我还不理我?你拿眼睛多看看我也好呀。” “我要是当时再多看看你,就更把持不住了,会满脑子只想着跟你亲热,没法跟人谈事情了。” 分节阅读_72 分节阅读_73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73 “我没那意思!”我的脸一下子烧得发烫,开始手忙脚乱地辩解。 “可现在我有那意思。” 他灼热的呼吸吹在我面颊上,让我有些头脑昏沉。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解开了我的腰带,双手往下一带,我的衣裙就落到了地板上。我大惊用手护在胸前,但根本阻止不了他除去我余下的所有衣物。很快我便不着寸缕地站在他面前。 他一抬手把屋里唯一开着的那盏台灯从床头柜扫到床上,然后在我的惊呼里把我一把抱起来,放到床头柜上,背抵着墙。 在这昏暗如夜的斗室里,在倒在床上的那盏小灯的低柔灯光下,他开始热烈地亲吻抚摸我的身体。 “靖平,你待会儿还有会!”我徒劳地躲避着他排山倒海的热情。 “我们还有一个小时。小东西,你惹了祸就想跑吗?”他声音里的迷乱灼热让我再无法抗拒。 他温润灵动的舌在我唇齿间痴缠,然后随着他手的抚摸,滑过我的脖颈,吻住了我的胸前。这不再是昨夜如温煦春风样的吻,而是带着强烈欲望的吮吸和纠缠。这欲望让我害怕,但又莫名地渴望,像是一簇火焰在我体内猛然绽放,让我全身颤抖。 我弓起身体,迎向他,但却又在他要将身体更紧地贴向我时,害怕地退让 – 昨夜的疼痛仍记忆犹新。我慌乱地将双腿蜷起来,交叉着挡在我和他之间。 他却不容我的躲避,抓住我的脚踝,把它们分开,架在床头柜上,然后欺到我两腿间站着,灵活的手指从我的喉部流水一般摩挲而下,最后停在了我下面的一点,开始轻揉捻抚。 我全身顿时如遇电击似地剧烈颤抖起来,强烈的刺激让我全身都几乎蜷成一团。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欲望推着我,但我却不知自己想要什么,或者要去向何方。我在快感和难受的折磨间,哭了起来。 靖平吮着我脸上的泪,在我耳边低语着:“宝宝,不怕。” 然后他一手紧握着我的腰,一手解开他的裤扣,略一屈膝,在我的一声惊叫里,不由分说地契入了我的身体。 在那一瞬间,我终于明白了我要什么 – 我要靖平! 我向着他张开自己,如盛开的花一般。我的双臂圈着他的脖子,两腿紧紧缠在他腰间。我爱他,随他带我到哪里。 我贪恋他看我的眼睛,那里面有那么多的爱和癫狂的激情,多得能将我没顶。 我喜爱他吹在我皮肤上火烫的呼吸,就让它烧化了我和他熔在一起。 我爱听他在进入我身体时,发出的那声轻微的低叹,仿佛沙漠里干渴的行人终于找到了清泉。 我渴望他一次又一次地贯穿我的身体,那样真实,紧密,强烈的,没有阻隔的结合,让我感觉我们再不会被分离。 不再有疼痛,只有欢愉。 如果为了这样和他在一起的快乐而要受到惩罚,那么,任何惩罚,我都愿意。 他身上的衣裤随着他的动作摩擦着我光裸的皮肤,产生了那样奇异的快感。他在我体内狂猛有力的撞击而产生的巨大的快乐让我蜷紧了脚趾,全身哆嗦。我听到了自己的抽气声,随着他的撞击,一下,一下。这样细弱的声音仿佛刺激了他,他的动作变得更加剧烈和深入,每一下都把他自己嵌到我身体和灵魂的最深处。 一种前所未有过的无法控制的痉挛从我体内水一样地漫开,让我惊喊出声。他贴在我耳边低语:“云深,小声点儿!外面的人会听见。” 但我却一声高过一声,无法抑制。 他用吻堵住我,把我所有的叫喊都吞入腹中。在他唇齿的压迫下,我只能发出哭泣一样的嘤嘤声,而我身体的某个部分却开始剧烈地收缩夹紧。 他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而沉重,动作也变得疯了一样地激狂,但仍然没有放开我的唇。那样剧烈的快感迫得我要发疯,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溺水般死死抓着他的衣服,任他把我带到天堂或是地狱。 终于,在我力竭前最后一次的悸动里,他再一次抵死一般地深深杵入我的身体。一股灼热在我体内的最深处迸射开,像是他滚烫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应妖妖的要求,我把文里面的一些西文人名的译音列在这里。不是我要有意拽英文,实在是有些人名我知道发音但是没法准确地译成中文,大家见谅。 andre (这个比较难翻,近似于安德烈的发音), gisele(吉赛尔), atilda (马蒂尔达),annsophie(安索菲), bernard(伯纳德), pierre(皮埃尔), nigel(奈杰尔), felix(费利克斯), olivia(奥利维亚), alexandra(亚力珊德拉), dwig(路德维格)。 求婚(云深) 他把意识模糊的我抱回床上,然后用身体轻轻覆在我身上,吻着我光裸汗湿的皮肤。 “我刚才有没有弄疼你?”他细细看着我的脸,低柔地问。 我迷迷糊糊地摇摇头:“一点也不疼了。只是你每次都会动得那么用力那么快吗?我被你撞得都头晕了。” 他似乎一愣,然后有些惊讶地说:“云深,你真地连这也不知道么?一般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即使未经人事,但这种常识还是知道的。” 我脸红了:“我当然是知道的,以前班上的女生之间都偷偷说过。我也知道是身体的哪一个部分,也知道精子和卵子。” 他轻笑一声,吻吻我的额头:“现在的初中生只怕知道得也比你多。不过也难怪,你在北京上中学的时候只上语文和历史课,生理卫生没机会接触。而且你奶奶那套中世纪的教育方式是不会让你了解这方面的知识的。我刚才是不是太用力了?你有没有不舒服?” 我摇摇头:“我没有不舒服,只是有些不习惯。” 他低头含着我的耳垂,轻轻舔吮啃咬,在我耳边道:“那我们就天天练习,帮你快些习惯。” 我耳根烫起来,心里一阵欢喜又一阵羞怯,半天了才蚊呐一般说:“那为什么你昨晚最后没动得那么快,那么用力,而且也没留下热热的东西在我里面?” 他笑:“小傻瓜,昨晚你是次,我舍不得让你太疼,所以就牺牲一下,让你慢慢适应。” 这么说,昨晚为了我,他根本就是在忍。唉,靖平,你对我这样好,我该怎么报答你?我把脸埋进他肩窝里,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样言语。 “靖平。”我轻唤着。 “我在。”他低柔地应。 “为什么对人说我是你的未婚妻?” 他用手臂支起身体,深深地注视我:“本来想送你戒指的时候再问你愿不愿意,但可能心里太想,一急就说出来了。你会怪我吗?” “你都没问过我。”我撒娇地假意嗔怪着。 他看着我,明亮的星目里,一片静切的光华。 他注视我良久,缓缓开口:“云深,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妻子?我起誓,会用我的生命爱你,珍惜你,保护你远离伤害,一世幸福平安。” 这是我爱了一世的男子,这是我等了一世的话语。曾经,我以为今生已无望听到。 一滴泪从我眼角滑下,我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对他点头,不停地点头。他捧住我的脸,吻干我的泪,再深深地吻我的唇,然后带着满溢的温柔眷恋注视我。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脸一下子白了:“明天宫里的飞机会来接我回比利时,怎么办?” “是你自己急着要离开我,我也没办法,只好先分开一段时间了。”他无奈地摇摇头。 “再跟你分开一天我都活不下去!”我的泪又流下来。 他赶忙给我擦泪,抱着我哄:“宝宝你别哭,我逗你呐。今天一早我就给你奶奶打了电话,跟她说了我们的事,说你暂时不回去,把飞机取消了。” “奶奶怎么说?”我紧张地抓住他的衬衣。 “她一点不吃惊,说早看出来了。还说她同意,然后恭喜我们。” 我松了一口气道:“难怪古语说‘祸兮福所倚’,我现在声名狼藉,还有哪家皇室贵胄敢娶?这倒也省得你要费劲跟奶奶提亲了。” “不许乱说自己。我不会容忍你一直背这个黑锅受委屈。我迟早要还你的清白,只是时间问题。” 我把脸埋进他坚实温暖的胸膛,眼泪在眶里打转,良久才幽幽地说:“只要有了你,那些就不重要了。你什么时候娶我呢?” “等到你十九岁吧。要不然就算在比利时也不合法。”他抚着我的头回答。 “还要等两年吗?我不要和你分开!” “傻孩子,谁说我们要分开?我们现在可以先订婚,你就想跑也跑不了了。”他吻着我的脸,微笑着说。我发出一声幸福的轻叹,缩回他怀里。 就这样,我拥着这个世上我最珍爱的人,体内含着他温热的种子,疲倦而朦胧地在云端飘荡。但愿时间就此停下,让这瞬间的幸福变成永远。 我游移的目光落在墙上的一幅照片上 – 碧天白云下,一汪湛蓝柔软的湖水依在雄壮巍峨的皑皑雪峰旁。童话一般神圣美丽。 “靖平,墙上的照片是哪儿?”我问他。 他仍伏在我身上,亲着我□的肩颈,在他绵密温柔的吻间模糊低沉地回答:“那是西藏的纳木措和念青唐古拉峰。” “真美。”我轻轻地叹。 “藏人认为所有的雪山和湖泊都是有生命的神灵。如果山湖相依,那么他们便是夫妻,山为男神,湖为女神。纳木措和念青唐古拉是西藏的圣湖和神山。藏民有转湖和转山的习俗,据说由此可以功德无量,心想事成。” “我们能去吗?我想去为我们的爱情祈愿,让我们永生不会分离。”我向往着。 他从我身上抬起头,用他好看的凤目注视着我:“我们不会分离。永远不会。” “可你还没答应我。”我有些急了。 他笑起来,温暖的波在他面上漫开。唉,他真是好看。 “等我忙完手里的事,下个月就带你去,好不好?” 我喜悦地环着他的脖子,在他唇上感激地一吻。这却引发了他刚平息的激情,紧紧镬住我,吻得我几乎要窒息。 “我真的得走了。我怕现在再吻你一下,我就控制不住会再要你。那我就真的来不及了。”他艰难地从我身上离开,呼吸有些喘。 他用被单盖好我,整理好他身上的衣物,然后俯身到我床边,微笑着说:“累了就睡会儿吧。待会儿让nigel送你下去。回家等着我。下午我一回来我们就出发去四川。现在不敢再亲你了,要不我走不了了。”他用手掖掖我的被角,然后起身走到门边。 我想跟他说“我爱你”,但浑身的酸软无力却让我只能模糊 分节阅读_73 分节阅读_74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74 的对他“嗯”了一声。 然后那张我心爱的溢满熠熠光华和柔情的脸,消失在轻轻掩起的门后。 休息了一会儿,我收拾整齐后,推门出去。 nigel从他的办公桌前起身,对我很灿烂地一笑:“林小姐,或者现在应该称呼您公主殿下。”看来他也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 我小的时候,常常到靖平公司来找他。每每遇到靖平暂时不空时,nigel总会陪着我玩一会儿。他对我,向来都是如兄长或长辈般地友善温和,因此我跟他之间也比一般人亲厚些。但若因为我的身份而就此在我们之间筑上一堵墙,那就太可惋惜。 我友好地回他一笑道:“你还是叫我云深吧。” “好的,云深。”他的大方自如让我心中一宽,但又突然脸红起来 我刚才喊得那样无法自制,他可千万不要听见些什么。 nigel送我到电梯门口,替我拉开车门,等我坐定后,在窗前俯下身来对我嘻嘻一笑:“云深你果然是已经长大了,粉面桃花,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睛啊。” 我心里一惊,这时车已经开动了。我赶紧从包里拿出化妆镜打开,镜子里的那个人让我一愣。眉眼五官还是我自己的,但微酡的双颊和眉目间脂粉所无法描摹的潋滟光采却是陌生的。我明白自己幸运地继承了父母出众的容色,但此刻的我却在散发一种近乎摄魄的光韵,这应该是方才与靖平那场激烈的欢爱带给我的。像nigel那样的情场老手一看就肯定明白刚才我和靖平之间都发生了些什么。我羞得把脸埋进掌心,却又用牙咬住下唇,抑住涌动的喜悦笑意。 旧日的米糕(靖平) 当天下午两点过,我便从公司回到家,然后和云深匆匆启程前往四川,开始我们两人的旅行。 “靖平,我们为什么要去四川旅行?”飞机起飞后,她转头问坐在她身旁的我。 “这个么,现在不能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买个关子不肯答。 她不甘心,又撒娇耍赖地缠了一会儿,见我当真是守口如瓶,就撅了小嘴不理我。我赶紧拿出一副围棋来分散她的注意。 云深的棋艺很一般,但我设法让她一连赢了两局。她高兴起来,拍着手笑得清脆:“你看你不告诉我为什么要去四川,下棋可就输了不是?”我只装作心服口服地认输,让她兴奋了好半天,直到发现自己来了例假,便立刻蔫了,缩在我怀里直嘟哝:“唉,又要开始受罪啦。” “我们这次旅行悠着来,不会让你累着。”我吻吻她的额头,把手放在她小腹上轻轻抚摸,有些心疼起来。 她从我怀里扬起头来对我粲然一笑:“我不怕累,能跟你在一起,再累我也喜欢。” 我心里一暖,俯头吻住她。 下了飞机, 坐上早已在机场等候的汽车,我们前往目的地的旅馆。到达旅馆时,已是深夜,而身旁的云深靠在我肩上已经睡着了。 云深睡眼惺忪地跟着我进了旅馆的房间,然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我们俩住一间吗?” 我略微一愣:“你不愿意么?” 她小脑袋猛摇,然后红了脸:“愿意愿意!只是……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幸福的像是在梦里了。” 我笑着揽她到怀里:“小傻瓜,这是真的。要不打我一下,我要是叫疼,就说明不是在做梦。” 她双手环了我的脖子,踮起脚尖,拿柔嫩的面颊在我脸上轻蹭:“我不打。你是我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我可舍不得打你。” 我心里突然有了百样的感慨和热潮涌动,但却说不出话来,只能深深地吻她。 那夜,我抱着她入眠,压制着自己蠢蠢欲动的欲望,在黑暗里听她沉睡时的呼吸。我仿佛已经行过了重山复水,才终于将她抱在了怀里。她是我的,我再不能让她离去。 第二天早晨起床洗漱过后,我便拉着她走出旅馆。 在清晨略带寒意的薄雾里,一条缓缓流动的清澈小河出现在我们眼前,河畔是并不宽敞的青石路面和古朴洁净的青石栏杆。 云深似乎一愣,放开了被我牵着的手,走到石栏前,望着脚下潺潺而过的河水,若有所思地说:“这里感觉好熟悉,仿佛以前来过,但却想不起是什么时候。” 我微笑着上前,重又握了她的手:“不着急,慢慢想。饿不饿?我们先去吃早饭。” 我牵着她沿河而行,她突然停下来对我说:“靖平你闻到香味没?是什么好吃的这样香?我们就吃这个好不好?” 我笑:“好啊,只要你有本事找到。” 这回成了她拽着我,一路翕动着小鼻子,循着香味找过去,然后停在了一家小饭铺前。店内摆着老旧斑驳但却擦得干净发亮的四方桌,硕大的竹编蒸笼里溢出热腾腾的米香。 云深眼前一亮,兴奋地回头看着我:“我知道这是哪儿啦!这是那家米糕店,这里是我们以前来过的那个小镇,它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桃花驿!” 我大笑起来:“小馋猫,怎么看见吃的才想起来?这里的确就是五年前我们来找你爸爸妈妈的时候到过的桃花驿。” 我们落坐以后,一个身量不太高的瘦瘦的青年走过来,用四川话招呼我们:“两位想吃点什么?” “劳驾要两份醪糟蛋和米糕。”我再转头问云深:“还想要别的吗?” 她收回四处顾盼的目光,对我摇摇头,再笑盈盈地问那青年:“请问这家店以前的老板,我是说那位老太太和她的先生还在吗?”在中国生活多年,她已能听懂四川话。 青年答道:“你是问我奶奶和爷爷吧?他们年纪大了,去年就把店交给了我和我媳妇,他们在家帮我们带带孩子。” 没见到故人,云深有些失望地轻轻“哦”了一声,但转眼却突然涨红了脸,拿眼睛偷偷瞟了一眼那位正在灶前为我们准备吃食的青年。她应该是想起了当年她父亲开的那个要把她嫁给店主的孙子换米糕的玩笑。 我在桌下抓了她的手,佯装威胁道:“在乱想什么?你已经是我的人了,还想着嫁别人可不行。” 她又急又窘,拼命要挣开,低声反抗着:“你在乱说什么?我可没这么想!人家孩子都有了!” “那他要是没孩子你就要嫁了是不是?看来你果真是想当米糕店的老板娘。”我决定再逗逗她,因为她脸红着急的小模样实在可爱。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坏!我不跟你说话了!”她气鼓鼓地把小脸扭到一边,不再理我。 这时我们的吃食端上了桌,我坐到她身边,揽了她又哄又逗,她这才“扑哧”一笑,咬了一小口我喂过去的米糕。 我喂她一勺热醪糟:“我让老板放了红糖在里面。你现在是例假期,多喝点这个会不那么疼。” 她咽下口中的醪糟,对我说:“以往来例假的天我都会肚子疼,可这次一点也没疼,真是奇怪。” 我笑道:“那你该谢我才是。” 她睁大美丽清澈的褐眸:“谢你?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把唇凑在她耳边,一番絮絮的耳语。 她听完涨红了脸,忙坐端正了假装吃东西,然后偷眼看我,小声说:“真的还是假的呀?” 我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医生哪会说瞎话骗人?以后只要跟我在一起,保证你不会再疼了。” 她一听又赶紧低头假装去拨弄碟子里的米糕。我看见她略垂的长睫像只不安的蝴蝶的翅膀一样扇动着,精致的小脸上一阵阵的绯红,抿着的小嘴像是笑又像是窘。 当她终于抬起眼睛看着我的时候,眸中竟是一片潋滟明媚得要摄魄的华采。 “靖平,”她说:“你这样看着我,人家会当你是色狼的。” 作者有话要说:妈妈咪呀,总算是把这章赶出来了。抱歉让大家久等了,最近工作实在太忙了。 还愿(靖平) 小镇的变化并不大。桃花溪水依旧悠悠缓缓从镇中流过,沿溪而建的石板路与青石栏杆一如当年般古旧青幽,路旁的民居店铺间时有丛丛青竹和开满雪白花朵的桂树。只是当年清一色茅屋的民居中,已有些许被砖瓦的小楼代替,而并不宽敞的青石路面上,在过往的行人,牛车,和自行车中,偶或会出现骑着电瓶车,衣着簇新的青年农人。 一切依旧平静祥和,古意尚存,仿佛我昨日才从此地离开。但这涓涓不断的水声里已流过了五年光阴。昔日在河边促膝谈心的philippe与成碧已经离世,而彼时我身旁的稚嫩孩童已变成了此刻我臂中的婷婷少女,我即将的妻子,我未来孩子的母亲。 我们在镇中悠然地走走停停。妇人们仍在河畔淘菜洗衣,渔翁仍驾着站满鸬鹚的渔船在河中捉鱼,岸上的茶馆中,仍有自得其乐的人群。 我在街边的小摊上给云深买了一束芙蓉花。她摘下一朵粉色的别在耳后,再将其余的握在手里,盈盈地对着我笑。今天她穿着淡蓝的牛仔裤和简洁的白色外套,漆黑柔软的头发松松地梳成两条长辫垂在胸前。整个人清新灵致得胜过她手中新折的芙蓉。 这让我忆起五年前在陈薇语朋友的花店里,自己想像着云深成年以后手握着她心爱之人所送的花束的情景。我想像中她的微笑和此刻呈现在我面前的,如出一辙。但当时未曾想,那个今后送她花的人,会是我。 河道转弯处,出现一道朱漆斑驳的矮墙,墙内圈着一座古旧的寺庙 – 普渡寺。这是我此行必须来的地方。 跨入院门,庭中的大树一如当年,寺中的香火依旧不旺,一位老僧正在院中用扫帚打扫着青石地面上的落叶。 我们走上前去,果然仍是当年给云深看相的那位僧人 – 宽林。他的相貌仿佛全无改变,依旧是眉目慈和,面胖身圆。 我在他身前停住,向他轻轻一鞠:“宽林师傅,您好。” 他停了手里的扫帚,直起腰,对我略一打量,便笑上眉梢:“李施主,原来是你。五年不见,别来无恙?”他真是好记性。 这时,云深也向他微笑着问好。他看着云深,眉开眼笑道:“恭喜小施主,找到了命中渡你的人。” 云深听得有些糊涂,我却恍然大悟:“原来师傅您一早就知道我与云深之间会有今日。” 他仍是笑如弥勒:“那是当然。虽然天命不可说破,然而命里有时终需有。该遭的劫数躲不过,但注定的姻缘也是拆不散的。” 我再向他道谢,然后又买了树下小摊上的香烛,拉着云深到殿里点了,供在观音像前。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云深问我。 我对她以实相告:“你十二岁时我们次到这里来,宽林师傅给你算过命,还记不记得?” “当然记得 分节阅读_74 分节阅读_75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75 呀。你告诉我,师傅说我会很幸福,将来要生三个孩子。”她微微红了脸,垂了眼帘,却又拿眼睛偷偷看我。 我握了她的手,微笑道:“要三个孩子我自然是高兴的,可我舍不得你辛苦。” 她小脸更红,宝光流转的大眼睛看着我,小声说:“我,我不怕辛苦,只要是你的宝宝。” 我心中感念,更握紧了她的手,温言道:“但当时有件事情我瞒了你 宽林师傅还说,你命里有劫数……? 闻及此,她脸色骤然煞白。我忙上前一步拥她在怀里,搂得紧紧,和声安慰着:“不怕,不怕。我还没说完。师傅说你命里虽有劫数,但若得有缘人相渡,便可平安。你父母的过早离世,他们葬礼时的骚乱,你滑雪时差点摔下崖去,关于andre的风波,还有卓正,这些艰险,你都一一渡过了,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宝宝,不担心。” “因为那个渡我的人一直就在我身边,是吗?”她在我怀里,幽幽说道。 “那你以为还有谁?又想嫁别人了,是不是?”我想打消她的惊惧,便开玩笑逗她。 她从我怀里抬头,专注地看着我:“你知道我没有别人。靖平,你是不是曾经在这里为了我许下了什么愿望,而这次旅行的主要目的是来还愿的?” 我微微笑着:“好聪明的小姑娘,你说对了。因为五年前我曾在这座观音像前发誓,我愿不惜一切,要护你一世平安周全。而现在你就平安地站在我面前,所以我必须回来还愿。” 她静静看着我,褐眸中似有泪光浮隐,良久才说:“你从来不信神佛的。” 我握了她的手,轻轻说道:“为了你,我信。” 两粒珍珠一样的泪滴从她卷翘的长睫间滚落。她突然伸手环住我的脖颈,将面颊紧贴在我脸上,喃喃地唤我的名字:“靖平,靖平……”我脸上触到一片濡湿的滚烫 是她的泪。 我圈紧了她,将唇贴在她耳边:“今世,以及来生,无论怎样的命运在等你,我都会尽了我的所有,保护你远离灾难苦痛,一世平安幸福。” 她仰起泪水满溢的小脸看着我,对我说:“靖平,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你身边,让你幸福。但如果上帝要惩罚我,让我进地狱,我却不想你陪着我一起。” 烛光下,她的脸是沧海浮生里,一朵最美丽的花。 我用手捧起她的面颊,轻轻抚摸,深深注视这张我一世也看不够的容颜:“傻话。天堂,地狱,我都和你一起。因为你才是真正渡我的人。没有你,这世界于我只是无际无望的苦海。” 她泪光盈盈地望着我,喃喃地念:“但使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我情不自禁地俯身吻她,却被她躲开:“靖平,这样会对神明不敬。” 于是,老旧的观音像前,案前蜡烛偶尔的爆花声里,我握着她的手,静静伫立。 作者有话要说:沧海万里,谁是渡谁的人? 盛宴(靖平) 第二天,我们离开了桃花驿小镇,前往附近的成都,打算在这里度过轻松惬意的两天,然后就回北京。 成都与以往我到过的任何一个城市都大不相同。它慢条斯理的节奏是一向做事情会算时间的我所不常经历的,但无疑,它是一个享受爱情的极佳去处。 我和云深在成都的古庙名胜中徜徉,在茶馆里喝着茉莉茶听传统的清音,穿行在老街旧巷间,只为找一碗最地道的素椒面,凉粉,豆花,或者锅珍甜品。 云深对装潢华丽的高档饭店不感兴趣,却专喜欢找小店铺里那些传统地道的小吃,但她食量小又想多试些花样,就常要我跟她分食。于是就有了我们俩坐在花街鸟市的树下分一只牛肉焦饼,在一间干净的小苍蝇馆里面分食一份鸡汁锅贴和洗沙汤圆,还有站在街边等待小贩烤好小炉上一种叫蛋烘糕的吃食。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秒,与她分食的每一口食物都浸满了我们快乐的爱情。 第三天是我们在成都的最后一天。将近黄昏时,我才跟云深从草堂返回宾馆,打算修整一下,然后出去吃晚饭。站在宾馆大厅里等电梯时,她挽着我的手臂问:“靖平,我们晚上吃什么呀?” “你想吃什么?”我微笑着问她,不过心里明白,根据这两天的经验,她一般这么问我的时候,自己心里是已经有主意了。 果然,她对我眨眨眼睛:“我们去吃昨天晚上在街边看到的那种架在小桌子上的火锅好不好?他们好像叫什么麻辣烫。” 我摇摇头:“不行,云深。那东西很多人都在里面涮过,看起来不太卫生。” 一听我反对,她把本来放在我掌中的小手抽出来,然后嘟了嘴不高兴了。 我轻笑起来,揽她过来到怀里:“记不记得今天中午有人一定要吃那种伤心凉粉,结果一口进去就眼泪止不住?麻辣烫比伤心凉粉只会更辣。” 她猛地抬头,张大眼睛看着我:“那我不吃了!可是麻辣烫闻起来好香啊。你用什么来补偿我呢?”这个小狡猾开始跟我讲条件了。 我没奈何地笑着抚抚她的头妥协道:“今天晚上你想吃多少甜品就吃多少,行不行?” 她欢呼一声,眉开眼笑:“就这么说好了!你到时候可不许赖帐又管我吃甜食!” 这时电梯门开了,我拉着她跨进去。然后电梯朝我们住的顶层套房驰去。 电梯里就只有我和她,我俯下头去想吻她,却被她一偏头躲过了。 我正有些纳闷,她却伸手抓了我的衣角,小声开了口:“靖平,我,我例假结束了。” 我的思维停顿了两秒,然后突然把她一把抓到怀里,狠狠地吻她的唇。这几天来一直压抑着的欲望瞬间爆发出来涨满我的全身。她有些招架不住似地慌乱地回应着我。这却激得我更加地不顾一切。 这时,电梯门开了,我们到了顶层。她手忙脚乱地推开我,逃一样地出了电梯。电梯门前站着一对正等着下楼的老年夫妇,他们看看小兔子一样慌张脸红的云深,然后对我会心地笑起来。 “晚上好。”我朝他们笑着打声招呼,然后跟在云深后面朝我们的房间走去。 云深站在房门口拿出磁卡要开门。我从后面抱住她,低头将唇贴在她柔软的颈上。她浑身微微抖起来,拿着磁卡的手也发颤,根本没法开门。我一手搂在她腰上,伸出另一只手握在她手上,帮她把磁卡插进锁孔,开了门。 门刚一合上,我就把她的身体扳过来,低头噙住她的唇。我们的包落在地板上,然后是外套。我一手解着她剩下的衣物,另一手急迫地从她衣襟的下端探进去,顺着她衣下光裸的背向上摩挲,解开她文胸的背扣,然后捉住她胸前一朵柔嫩圆润的花苞。她的唇仍被我吻着,只发出一声模糊的嘤声,然后整个人都挂在了我身上,已经快要站不住了。 我一面加快除去我们两人衣物的速度,一面抱着她朝卧室走。卧室在最里面,要经过起居室和书房才能到达。当我们在衣物的磕绊和狂热的吻里挪到书房时,我和她都已经不着寸缕。 我体内的欲望已经无法再控制,我将她放倒在书房的沙发上,然后一挺腰,在她一声短促尖细的叫声里,直直刺进她体内。 “是不是疼?”我担心起来,尽管她此时已经足够润湿。 她躺在我身下,昏乱地摇头,似乎已经无力说话,美丽的长发蔓藤一样裹在她雪白如玉的身体上,而那两点粉色的玫瑰花苞则隐在幽幽蔓藤的后面,若隐若现。这是一副会让所有男人都发疯的图景。 我开始在她体内冲撞,速度并不太快,但每一下都深刺到底。她仿佛是一朵未开的玫瑰,而每一次冲击,我都穿过她层叠紧合的柔嫩花瓣,抵在她幽深处秘密的美丽花蕊上,催促着她为我开放。 她微垂长睫下的褐眸泛着迷蒙水媚的波光,纤长的手指纷乱地抓着沙发上的垫子,柔软曼媚的身体随着我的每一次侵入波浪一般起伏。在泛着幽光的黑色皮质沙发的映衬下,她雪白完美身体的扭动像是一只水妖。天真稚嫩的她并不知道自己有这样可以将人惑到死的美丽和性感。 她突然伸手攀住我撑在她身侧的上臂,整个身体都弓起来贴紧我,全身都开始渐渐缩紧。我明白她的峰点就快来了,便加重了动作的力度。她的头垂下来,随着我的每一次动作无力地撞在我肩上,伴着嘴里细弱的嘤咛,仿佛痛苦又仿佛渴望。 终于她全身颤起来,再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死死攀住我,而在我们的结合处急剧地收紧。这种强烈的刺激让我几乎要立刻爆发,但我强迫自己把住不动,只是紧紧抱着她,看她在激情里盛放,然后平息。 我把她轻轻放回沙发上,打开旁边的壁炉将炉火调到最大,然后俯身看着她。她闭着双目,任发丝拂在脸上,一动不动,在火光的映照下,仿佛一件精美的大理石雕。而从进门处到书房,我们褪下的衣物散乱地撒了一路。 终于她抬起眼帘,眸中一片朦胧惺忪。我正要俯头下去吻她,这时我头上的一滴汗水落在了她额上。她一愣,眸中突然绽出明澈璀璨的光华,唇边含着一个感念快乐的笑,静静看着我。良久,她轻轻说:“靖平,我爱你。” 我明白她对我的感情,但听她说出这三个字,还是次。我一把把她抓过来,狠狠地吻她,然后不顾一切地再次契入她的身体。 我说不清那冲击着我的是欲望还是情感,我只是不管不顾地想要占有她,跟她密不可分地合为一体,从身体到思维,到一切。我不再保留,也不再控制,只狂猛而深切地占有她。她的下一个峰顶很快到了,我却不再给她喘息的机会,用不变的速度和力量带着她攀向另一个巅峰。 她初始纤细羞怯的嘤声逐渐变成了激烈的呻吟,最后几近嘶哑。终于在最激烈的□来临之前,她仿佛用尽所剩的力气喊了一声:“靖平!”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我体内炸开,我深深刺入她,在她身体的最深处,爆发出来。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再出过旅馆的房间,连晚饭都是让客房服务送进来的。 我们在卧室,浴室和其它各个房间里,用一切云深能接受的姿势疯狂地欢爱。虽然明白我们之间来日方长,但激情一旦开闸就收不回来。 累了,我就抱着她说会儿话,或者小睡一会儿,醒来便又开始下一次激烈的欢好。她的身体纤小柔韧到不可思议,让我可以毫不费力地用各种姿势和她亲热。她紧致鲜嫩的身体给予我那样欲生欲死的极至快乐,到此我才真正明白为什么古人会称这种两情相悦的亲昵为“欢爱”。 黑夜和白天对于我们已没有区别,这是我和她爱情的盛宴,我们沉溺其中,再不顾其它。 作者有话要说:澄清一下:伤心凉粉其实比麻辣烫更辣,靖平不是四川人也不知道,只不过是吓唬云深,不让她吃街边的麻辣烫。这章把我写得口水淅淅哗,想念成都那些好吃的呀。偶啥时候才能回成都胡吃海塞呀? 至于靖平头上的那滴汗水落在云深额上时,她会笑得那么幸福的原因,筒子们就自己想咯。 靖平的秘密(云深) “云深,不能再睡了,不然要误飞机了。” 分节阅读_75 分节阅读_76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76 有人在我耳边轻唤。 我迷迷糊糊地知道那是靖平,便口齿不清地说:“靖平,我困。” 他轻轻吻着我的额头,伸手扶我坐起来:“宝宝,我知道你困。可现在已经八点了。飞机一个半小时以后起飞。你上了飞机再睡好么?” 八点吗?我们昨晚将近四点才真正睡下。我稀里糊涂地洗漱穿衣,梦游一样跟着靖平出宾馆,进机场。上了飞机,又倒头一阵猛睡。等睡够了睁眼时,却已是躺在北京家中我自己的房间里。我模糊记得到家时,靖平直接把我抱回了自己房间,让我再多睡一睡。这体贴的人。 我按铃叫来新月,问她靖平在哪里。 她说:“先生把您安顿好,用了点儿午饭,就去了公司,说是要处理一点事情。” 我心疼起来:他就不休息一会儿吗?昨晚折腾了那么久,他就不累吗?怎么这样不懂将息自己? “小姐,老太太在楼下等您吃饭。”新月说道。 “好的,我马上下来。”我赶紧起床,匆匆洗了个澡,换上一件薄毛衣和牛仔裤,快步下楼。 浑身都有些隐隐的酸疼,而脚步更是软软地发虚。这大概是昨晚的疯狂留下的痕迹吧。几乎一夜,我都在他的怀里浮浮沉沉。我从不知道一个人的身体可以承受那样多的狂热和激情而不会枯竭,曾经有一刻我以为自己会在那种极致的快乐中死去。而靖平这个人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的,每次都是我撑不住了,却一直都不见他累。而且他哪里知道的那么多花样?学医的人懂得比常人多吗?想到这里,我已是满脸发烧。 走进横枝厅,紫檀餐桌上已设好了一幅餐具,而玮姨正坐在桌前,织着手里一块小杯垫,见我走进来,就赶紧叫fran?ois布菜,然后一面笑吟吟地看着我说:“睡够啦云深?赶紧吃饭,肯定饿坏了。我跟靖平已经吃过了,他不让叫醒你,说要让你多睡会儿。结果你这一睡就快到下午两点了。” 她这么一说,我才觉得已经自己已经饿得头晕,就启箸吃起来,一面吃一面同玮姨讲些旅行里好玩的见闻,逗得她直乐。 这时fran?ois端上来一盏炖品,我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就一勺一勺细品起来。 玮姨笑眯眯道:“这虫草淮山羊肉汤可是我亲手做的,慢慢煨了五个小时,专门为你和靖平准备的。这汤特别滋阴补阳,你们这次旅行一定累了,得好好补一补。方才靖平也喝了不少。” 我蓦地脸上发烧,赶紧低头喝汤。 吃完饭,我陪玮姨坐在客厅里聊天。玮姨呷了一口清茶,慢悠悠问我:“云深,你这次是不是不回比利时啦?” 我红着脸点头。 “以后也不回啦?”她意味深长地笑。 我赧然微笑地望着她。 是她在我还是孩子时告诉我,我可以爱靖平。 是她在我慌乱无措时,教我对应,让我耐心。 是她在我悲伤绝望时,听我诉说我无望的爱情,给我勇气,使我能继续。 如今,我的爱情就要开花结果,而她已鬓生华发。她为我和靖平操了多少心,担了多少忧,叹了多少气,我这一世怕是还不清。 我鼻子发酸,把头靠在她身上,感激地轻声说:“玮奶奶,这么多年,谢谢你。” 她抚着我的脸,静静注视着我:“靖平和你的幸福,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心愿。日后我在九泉之下见到靖平的父母才会心安。靖平喜欢你,我一早就看出来了。他自己陷在里面,反而看不真切。我看着他长大,知道要他动心有多难。但他是个痴性子,一旦爱了,就是一生一世。偏生你和他之间又隔着些东西,我生怕你们成不了,两个人都痛苦一辈子。现在总算功德圆满,我这些年的心也没白担。” 她说的隔在我和靖平之间的是那些伦理辈分吗?现在都不存在了。 “还有,”她接着说:“该改口了。叫玮姨,不能再叫奶奶了!” “玮姨。”我叫着这个象征着我未来幸福的新称谓,抱紧了她。 我在家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满溢的喜悦和幸福让我无法平静,仿佛非要做点什么才能宣泄心中的快乐。我给靖平理理书房吧,那是他常待的地方。他那么爱整洁,帮他亲手打扫一下,他会高兴的。 可书房里早已是一尘不染,纹丝不乱。我便从书架上取一些书籍翻翻,寻找上面靖平写的眉批,再一面不时看看墙上的挂钟,盼着靖平要回来的时间。 我从最角落里的一个降香黄檀木书架的最底层拿出一本钱钟书的《管锥篇》,正要翻阅,突然看见了隐在这本书后面的一个盒子,就好奇地拿出来。 这是一个嵌着羊脂玉的雕花紫檀木盒,古旧精致,像是一件古董。我把它放在书桌上,有些诚惶诚恐地坐在它面前。 这里面是什么? 是秘密吗?那样隐讳地藏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会是谁的秘密?靖平爸爸的?靖平妈妈的?还是靖平祖父的? 在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明知不应该,却还是迟疑着启开了盒盖。 一张照片出现在我面前。一个梳着一对柔软长辫的清丽少女站在荷塘中的留听桥上,体态婀娜,妙目含情。 咦,这不是我吗?再细看,不对,她和我长得很像,但却不是我。 我翻到照片的背面,一行秀气的浅浅小字写着:疏影十六岁生日送靖平留念。 这是我的姨母,我早逝的姨母! 靖平是她名义上的哥哥,她送靖平照片,这很正常,不是吗?可这照片为什么会这样被人藏起来?是靖平藏的吗?他们之间有什么秘密吗? 我的目光移到面前的盒子里,在那张照片的下面躺着一个日记本。我用发抖的手把它捧出来,放在面前。 这是一本带着灼痕的日记,仿佛被人企图烧掉,又从火里抢出来。这里面会有他们的秘密吗? 我闭上眼睛,翻开其中的一页,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有什么。然后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我最熟悉的,靖平俊逸漂亮的字体,但那字迹却有些零乱,而且深深地凹进纸面里,仿佛是带着极大的痛苦和狂乱写成的。 “你要我忘了你,可你已经入了我的骨髓,要忘记你,除非我灰飞烟灭。你要我再爱别人,可是,疏影,你已经盘根错节占满了我整颗心。你走后,我亦心死。我拿一颗死了的心,怎么再去爱?除非老天再给我第二个你。你要我起誓不向任何人提到我们的爱情。你这样决绝地要割断我对你的念想,但你知不知道,真正的爱,会生死不断。我只能起誓,我,李靖平,不会负了自己的心……” 我眼前一片模糊,再看不清任何东西。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他这么多年孤身一人,是因为我逝去的姨母占了他全部的心! 玮姨说他痴情,他果真如此。一旦爱了,就是一生一世,再容不下别人。 玮姨说他和我之间隔着东西。那东西原来不是我所以为的伦理辈份,而是他对我姨母的感情。 难怪他在欢爱时如此熟稔老练,能那样轻易地就勾起让我发疯的欲望,却原来他早已有了经验。 他的爱,强烈绵长,生死不断。但那却不是为我,不是为我! 我是一个替代,是承载他对我姨母海一样深情的替代。 在我和他激烈的欢爱里,我体会到那样无间的亲昵,但在那样亲昵的时刻,他心中想的却不是我。在与他交融的时刻,我曾想过,为了和他在一起,我愿受到任何惩罚,但是没想到这惩罚来得这样快,这样血淋淋。像有一只手伸进我的胸膛,捏住我的心,再把它生生撕离。那样快,那样狠,以至于我不觉着疼,只余下一片空。 我摇晃着起身,游魂一样穿过房间,庭院,和大门,向着模糊一片的前方走。我只想离开,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埋了这么久的地雷,终于被踩到鸟! 第七卷:长路 出走(靖平) 匆匆处理了一些公司里的事情后,我赶到中央银行的地下保险室,取出了那枚祖传的祖母绿婚戒。这是我今晚打算送给云深的礼物。在那之前,我决定告诉她我和疏影的过去。虽然我答应过疏影不向任何人提及,也不确定云深听后会有什么反应,但既然决定要和云深相守一生,我便不愿有任何秘密横在我和她之间。如果因为违背对疏影的诺言而要受到惩罚的话,我也甘愿。 匆匆回到家,玮姨先走出来迎我。 “云深呢?”我问她。 她抿嘴一笑:“在书房里呐。才几个小时不见,就急成这样了?” 我一笑,大步走向书房。推开门,我轻唤一声:“云深。” 她却没像我预料的那样扑到我怀里。屋子里一片寂静。 “跟我捉迷藏是不是?待会儿捉住了,看我怎么罚你。”我笑着,一面用目光找寻着她躲藏的身影。 突然我的目光落在了书桌上 – 那个盒子! 我箭步冲过去,看到那张唯一被我保留下来的疏影的照片,和自己当年疯狂的笔迹。那笔迹已有些模糊,仿佛被水晕开了。我摸上去,仍有湿意。 那是她的泪!是云深的泪!我手上灼伤一样地痛起来。 她知道了!先我一步,在我还没来得及跟她解释这其中的纠缠曲直之前!她会怎么样?难过吗?心碎吗?我得马上找到她跟她解释! 我奔到她房里 – 没人。我立即让家里所有人到家中各处找她,但依旧没有她的踪影。我快倒着监视仪上拍摄的大门和侧门的录像,然后我看到了她 – 她独自打开侧门上的数字锁,跨了出去,时间是我回来以前大约一小时。 我放大屏幕上的图像,以便能清楚地看到她的脸。那张今天早晨还依在我怀里,灿笑如星子般的脸,此刻却苍白空寂得没有一丝生气。我如遭当头一击,几乎站立不稳。 玮姨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来:“靖平,他们到处搜遍了,都没找到。” 我抬头看着玮姨。她顿时睁大双眼,面色煞白:“靖平,你怎么啦?你哪儿不舒服?我再让人找一遍,你别着急!”她慌得来抚我的胸口。 我握了她的手,深吸一口气道:“玮姨,报警吧。” 自从云深离家,已经有两周。我动用了警察,便衣,侦探,甚至一些帮会的势力,几乎要把北京城翻了个遍,但仍然一无所获。 她出门时只穿着一条牛仔裤和薄毛衣。她娇嫩的身体如何抵得住秋日的寒风? 她身上没有一分钱,饿了怎么办,困了睡哪里? 她从小被保护在宫廷的金丝笼和我的羽翼下长大,现在她独自淹没在这个对她来说充满危机的陌生世界里,她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和厄运? 那本日记上关于疏影和我的只言片语一定让她心碎成灰,她会对自己做些 分节阅读_76 分节阅读_77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77 什么? 我心痛得已无气再想下去。但是,我必须强迫自己冷静振作。我要找到她,哪怕不休不眠,哪怕任何代价。 云深,在我找到你之前,请你一定平安! 她离家的第十六天的清晨,警察局的一个电话,让我飞车赶了过去 – 他们有了云深的消息! 黄局长交给我一枚小巧精致的vastant手表。我一眼认出这是云深十五岁时,我为她在瑞士定做的生日礼物。 这只表是专门为云深设计的,这世上并没有第二只。秀气的白金圆形表壳和细细的表环让这只表看起来像一支小巧的手镯。因为云深不太喜欢珠宝,我便让设计师只在表的发条钮和两只针腹上,各镶上一颗蓝色的小钻石。我翻到表的背面,上面刻着她西文名字的缩写 – gic,和一只圆头圆脑的可爱小马 – 那是她的属相。 我还记得她生日那天当着我和她父母的面打开表盒后,小脸上满是惊喜,然后像宝贝样地捧着,乐颠颠地扑到我怀里说谢谢。她父亲philippe当时笑着说我用一只表买了他女儿,还被成碧瞪眼说他乱讲。当云深看到表背上的小马时,她睁大了眼睛:“哎呀,这只小马好胖!”我说:“因为舅舅想你多吃一点。”这只表是她的爱物,平时总带着。而现在,却离了她的身体,冰凉地握在我手里。 “这只表是根据您的描述在一家当铺里发现的。当表的人我们已经拘起来了,刚送到审讯室。”黄局长说。 我几乎是冲了过去,一把推开审讯室的门。 一个五十多岁的矮小男子正在接受两个警察的盘问。看到我进来,他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奔到墙角,抵着墙站着,脸色发白,嘴里叨叨着:“我没干坏事!没干坏事!” 我强迫自己镇定,然后开口尽量语气平和地问他:“这表是哪里来的?” “我没偷也没抢,是一小姑娘卖给我的。”他嗫嚅着回答。 “她长什么样子?”我按捺着自己怦怦乱跳的心,不让自己的急迫吓着他。 “长头发,大眼睛,像中国人又像外国人,特漂亮。”他回答。 我递给他一张云深的照片:“是不是她?” 他看了照片后猛点头。 “你说说当时的时间,地点和经过。放心,只要你没伤害她,我保证你没事。”我许诺着。 他舒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黄局长,再看一眼我,讲起来:“这个月九号那天下午大概六点的时候,我在火车站遇到一小姑娘,就是照片上那个。她说售票员不肯买票给她因为她没钱,问我能不能用她的表换我的票。我说得付现钱,表我不要,怕是假的。她一听就哭了。我看她穿得挺体面,年龄挺小,长得又那么漂亮,哭得挺可怜,也不太像骗子,就同意了。我问她要去哪儿。她说她也不知道,又问我手里的票最远能去哪儿,我就给了她一张去拉萨的硬座票。” “是哪一班车?”我忍住心中的翻搅,沉声问。 “t278。” “你怎么会有票?是票贩子吧。”黄局长皱着眉问他。 他瑟缩着没回答,算是默认了,然后转向我:“这位先生,我可是好人!您看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我都没打她坏主意。我还给了她票,这可是四百块钱呐!谁知道这表值多少钱?我可是好心在帮她!” “如果我确认你没有伤害她,我可以付你车票钱和你要交的贩票的罚款。”我把表放进衣袋里。 “先生您可是好人!”他连忙对我躬身点头。 “她当时怎么样?”我再问他。 “小姑娘眼睛红红的,特伤心,一边哭,一边发抖,挺可怜。”他回答。 我的心扭绞成一团,快要强撑不住脸上的镇定。 “我马上让人查那班车,同时通知拉萨的警局,让他们立刻开始寻人。”黄局长对我说。 “谢谢。”我对他点点头,转身欲走。 身后的票贩喊起来:“先生,您说了要救我的!” 黄局长沉声说:“别乱嚷嚷!李先生已经替你付了罚款,你拘留十天就能回家了。可要是下次再抓着你卖黄牛票,就要重罚了!” “是!是!感激不尽!再不敢了!”他赶紧点头哈腰,见我要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先生,那表到底值多少钱?” 黄局长没好气地回答:“你这小子话怎么这么多?那只表够买一截火车了!” 两个小时后,t278次北京至拉萨列车的乘务员证词记录送到了我面前 – 云深的确上了那班列车,并在拉萨下了车。 六个小时后,我乘着飞机在拉萨降落。在当地警局全力寻找云深的同时,我也不停奔走于拉萨的街道,寺庙和民居之间,寻找有关她的任何蛛丝马迹,企望奇迹的发生。然而却一无所获。 我爱逾生命的人,她消失在人海里,再没有音讯。 启程(靖平) 我回到北京,先给云深的奶奶annsophie太后打电话。 “靖平,找到gisele了吗?”电话那头是她焦虑的声音。自从云深失踪后,她焦急不堪,日日都和我通话,盼望云深的消息,但我却只能一次一次让她失望。 “对不起,太后陛下,还是没有gisele的消息。但我们还在找。”我努力不让声音里透着太多的沉重。 她长长地一叹:“是我的过错。我伤了她的心,她在遇事时便觉得再没人可依靠,才会出走。” “您别这么说,她出走是因为我。”早在云深出走后,我和annsophie太后的次通话中,我便已经告诉了她一切实情。 “别责备你自己。你没有告诉gisele你爱过她的姨母,是因为要信守诺言,你并没有做错。gisele不等你解释就离家出走,是她孩子气的决定,这不能怪在你头上。其实从她父母葬礼的那天你在我面前抽她那一耳光的一刻起,我就明白你有多爱她。从那以后,我都在细细地观察。gisele喜欢你是明明白白写在她脸上的。可你却藏得很深,但每当她转身时,你看她的眼神却骗不过我。年轻人,我早就认为,这世上最不可能伤害她的人就是你,现在我依然确信。爱情这东西,幸福和伤害都是必然的,只不过gisele还小了些,不知道怎样理智地对待。”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她的确是个不同凡响的人。 “谢谢您的理解。”我感谢着她的宽容:“现在所有进出西藏的机场,车站和公路关卡的检查人员都得到了通知,一旦看到和gisele相像的人马上拦下来。中国各地都设了高额酬金的寻人启事,包括和西藏接壤的尼泊尔、不丹、印度,锡金和缅甸。全国所有的警局都有gisele的照片和资料,一旦有人发现她,我会立即知道。我雇了三家侦探所,一家在西藏,另外两家在中国其余各地寻找她。希望很快会有消息。我这次回来准备一下,然后会再回西藏,亲自找她。” “那你的公司呢?” “交给下属代理。” “瑞典医学院的职务呢?” “打算辞了。”我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她沉默了一会儿,再问我:“打算找多久?” “直到找到她为止。” “靖平,你爱gisele,我明白。我是她的祖母,我当然高兴看到你会为了她不顾一切。但是客观地说,找她的事可以让别人来做,我不能让你为她浪费你在事业上如此出众的才华。” “您大概听说过释加牟尼为追寻理想而放弃王位的故事。”我回答她:“对于他,生命里最重要的是佛学,而对于我,是gisele。” 我的辞呈没有被瑞典医学院校董会批准,但他们给了我一年的长假,这期间,院长的职务暂时空缺,所有院务由两位副院长和学院组委会监理。 我买了一辆hur i越野车,然后将它空运到新疆喀什。再花两天时间向一位资深的机械师学会了如何自己更换维修这辆车的零部件,便出发了。 临行前,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玮姨。她却亲手帮我整理着行装,一脸平静:“靖平,我知道你要去找你最心爱的人,我不拦你。可要记得每天晚上九点以前给我来个电话,告诉我你还平安。” 我看着她,这张曾经芳华绝代的脸,在我极幼时,就出现在我生命里。她为我的每一顿饮食操心,为我身体的每一分成长喜悦,为我的每一个伤口心疼,为我的每一个成就骄傲,为我的形单影只忧虑。这么多年,她对我的挂怀操心不亚于我的亲生母亲,而我,却不是一个孝顺的儿子,到如今仍要让她担心。 我对她深深一鞠:“玮姨,对不起。我会平安回来,还会带云深一起回来。” 她微笑着,手指轻抚过我的面颊:“我知道你会。唉,这个倔劲,像足了你父亲。 我雇用的侦探所在藏东地区寻找着云深,而我则乘飞机从北京直达喀什,与一位我聘请的经验丰富的藏族向导会合。然后我们架着那辆hur从新藏公路的起点叶城,西下入藏,开始了我找寻云深的漫漫征旅。 之所以选择这条路线入藏,是因为有人声称曾在这条公路旁的阿里地区见过一个长得和云深极象的女子。 西藏,离太阳最近的地方。我很早就一直向往它,总因为各种原因未能成行,但没想到这次终于如愿,但却是为了一个如此让我心痛的目的。 我的向导名叫加央,是位强壮朴实的中年藏族汉子。他原在西藏部队里作运输兵,退伍后作了导游。他熟知西藏各条大小公路,并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 我和加央轮番驾驶着,在这条公路上小心地前行。这是所有入藏公路里海拔最高,路况最差的一条,很多路段都是荒滩和没有修过的路基。而且沿途多为荒险苍凉的无人居住区,岔路口又极多。虽然我在车上装有卫星定位系统,但如果没有加央的指点,有时还是很难找到正确的路线。 我们沿途会拐进一些狭窄土路,按加央的引导,去任何有人烟的地方,寻找云深的踪迹。 在阿里,我们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仔细地寻找,但一无所获。我压下心里的失望,继续和加央西下,沿着雅鲁藏布江向日喀则行驶。沿途所有有人居住的地方,我都会深入其内。无功而返后,又重新上路。 我们白天行路,夜间休息。但新藏线上的食宿点较少,有时我们会借宿在藏民家中,当找不到任何可以过夜的地方时,我和加央便会让一个人在后排睡四个小时,另一个人则在布满冰碴的夜路上小心而缓慢地开着车,然后再轮换。 幸亏这辆hur优良的动力悬挂和底盘控制系统,在如此高寒的气候和崎岖的路段上,也只抛锚了一次。加央很喜欢这辆车,开玩笑说等他挣够钱,也买一辆。 在路过海 分节阅读_77 分节阅读_78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78 拔极高的死人沟时,由于沿途体力消耗太大,一向身体结实的我居然都有些头晕恶心。我不由担心云深,娇弱纤细如她,在这气候恶劣高寒的雪原,该怎样生存? 长路(靖平) 每天入夜休息时,我会用车上的卫星电话给玮姨报个平安,然后处理用它收集到的电邮 主要是三队侦探发来的消息,公司和医院的一些运营报告,还有瑞典医学院的一些实验项目的进展情况。 加央已经有了一个女儿,他太太正怀着他的第二个孩子,这次他很想要个男孩儿。我知道他很挂心,就告诉加央可以随时用我的卫星电话联系家里。他起初不好意思地推辞着,但在我的坚持下,高兴地接受了。 有时我们休息时,加央便会在车里给他太太打电话。我站在车外,面对着苍茫的群山,听着这个粗壮豪迈的汉子用藏语和他太太交谈。那语调里的温情满足,让我羡慕得快听不下去。 我出发之前,带了一本藏汉词典和一些藏语的教学cd,以便在漫长的车途中学些藏语,能和本地人交流,更便于寻找云深。加央又是个极热心的人,常帮我纠正一些发音,告诉我一些学藏语的小窍门,平时和我说话时也尽量用藏语。当五个月后,我们到达拉萨时,我已经能用藏语流利地和人交谈。 我们在拉萨休整了两天,云深仍是毫无音讯。这时加央接到那曲家里打来的电话,说是他太太早产了二十天,为他生了一个儿子。这个硬朗的男人高兴之余,红了眼睛。 “回家吧,加央。他们现在需要你。”我拍拍他的肩。 他抹了一把眼睛,却摇头说:“不行。我跟您的合同签了一年,现在只过了五个月,不能这样就走了。” 我回答说:“我现在已经有足够的经验应付接下来要北上的青藏公路。这条公路相比我们刚开过的新藏线,山势较缓,路况也较好,加上气候最恶劣的冬季也已过去,而且我现在用藏语交谈已经没有问题,你完全不用担心。” 他沉默了一会儿,仍执拗地摇头。 我有些无奈地笑:“那好,现在我单方面解约。加央,回家。” 他一愣,随即埋了头。再抬头看我时,已是满眼的泪:“李先生,谢谢您。” 当我要付他全部的合同酬金时,他却坚持只拿三分之一,说是自己违了约,我要是再坚持,他就不回家了。我只得作罢。 分别时,他摘下帽子,低放近地面,对我深深弯腰,行了一个藏人的大礼:“李先生,您是个善良的好人。佛祖会保佑您找到心爱的人。” 我扶起他,紧握着他的手,感慨不已:“谢谢你的吉言。” 加央,五个月来我在风雨中的同伴,我在险路中的向导,我孤寂时的倾听者,保重。 我独自开车从拉萨沿青藏公路北上,继续我寻找云深的旅程。 这条公路路况良好,现在四月的季节里,也没有恶劣的天气。但我却开得比在新藏线上更慢,找得更仔细。因为这条公路的尽头 青海格尔木,意味着我西藏之行的结束。到那时若仍没有找到云深,那么我现在的每一步都是在向着未来无尽的黑夜前行。 如果今世我再无法见到她,那我希望眼前的路永无尽头,让我可以怀着一分希冀,走完一生。 有时将车停在路肩上休息时,会有磕等身长头的信徒从我身旁走过。 他们疲倦劳累,尘土满面,但却依然虔诚地缓慢前行。他们举手合十,然后匍匐叩拜,无论面前是尖利的碎石,还是脏污的积水,他们都毫不犹豫地俯身叩拜,仿佛在他们和他们的神之间,不会隔着任何东西。 我总是安静地注视着他们,从地平线的一端隐约出现,再从另一端慢慢消失。 我不信神佛,但却从未像现在一样认同他们那种狂热得几乎没有理性的执着。因为如果在这种用身体朝佛的旅程的另一端站着云深,我会毫不犹豫地俯身下去,成为他们的一员。 我羡慕他们,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苦旅的方向。 在有些无法入眠的夜里,我会躺在床上,轻轻摩挲悬在胸前的玉观音。云深幼时童稚的清脆声音又会一字字响在我耳边:“你一直带着好吗?静云爷爷说它会带给你福气和祥和,让你避开灾难。” 云深,让你哭泣着在这芜杂的世间挣扎颠沛,会是我此生最大的灾难。 当我到达那木措时,已是五月。 翻过山口,一汪湛蓝便柔软地呈在面前,像一泓泪。我的心为之一窒。它不容抗拒的美丽空灵让我想起云深。她说过想和我一起到那木措来,为我们的爱情祈愿。她会在这里吗? 我的站是纳木措最大的半岛 – 扎西岛。五月的扎西岛,山明水静,游人如织。四处可以看到背包的旅人和亲密的情侣。这其中也有转湖的僧侣和藏民。他们背着行李,牵着马匹,对人们友好地微笑招手。 在湖边休息时,我与一位僧侣交谈。他从四川康定徒步跋涉到这里转湖,向他的佛表达敬意。末了,他递给我一条五彩的哈达,教我怎样祭湖许愿。我依言虔诚地把哈达举到头顶,用额头轻触,再接过他递来的一个银盒,用哈达裹住,然后抛进湖里。看着那条五彩的弧线划过湛蓝的天空,消失在一汪碧色里,我心中默念:神,请让我找到她。 我沿湖寻遍了那木措的所有岛屿,但仍没有她的踪迹。我来到纳木措南端一个地图上都没有标出的,叫良泽的地方作离开前最后的停留。 这是一个极偏僻的深入湖中的狭长小岛,只有一条土路和大陆相连。我驱车驶向岛的最尖端,沿途水草丰美,偶或有成群的牛羊,但却未见半户人家,看来这里人烟并不兴盛。 我在湖边停下,稍作休息,顺便洗车。我提着桶和刷子站在湖水里,五月的天气,湖水里的寒气却透过我的长靴扎进皮肤里,这毕竟是雪山的融水,冷得彻骨。 我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将近半年的风吹日晒,我已黧黑得快要像一个藏人。 这时,一阵隐约的哭声让我猛地抬头。一个小小的人影从远处向我飞快地跑来。 我放下手里的桶,快步迎上去。这是一个大约七八岁的藏族小女孩儿,她猛冲到我面前,抓着我的衣服,一面哭着,一面用藏语向我喊:“阿叔,救救我姐姐!” “你姐姐怎么了?” 我忙用藏语问她。 “她和我在湖边洗衣服,一下子就倒了。我叫不醒她。” 她一面抽泣一面说。 “你姐姐在哪儿?”我问。 她抬手指向她的来路。 我拉着她向她指的方向跑。她人小腿短跟不上,我便背起她,朝前急奔。 作者有话要说:一章之内,偶就让半年时间嗖嗖过去鸟。主要是怕你们等得心焦。:d 达瓦(靖平) 越过一座小丘,一个横卧在湖边的女性背影出现在我眼前。她穿着一件蓝布藏袍,乌黑的长发四散着,一个盛满衣物的塑料盆翻倒在她身边。我看不见她的脸,但她那让我眼熟的身体轮廓却开始让我的心狂跳不已。 我放下小女孩儿,在这个蓝色的身影旁蹲下,小心而急迫地把她翻过来,撩开覆在她脸上的头发。 那张脸,那张我日思夜念,以为今生已无望再见的脸,现在就安静苍白地呈现在我面前。 我颤抖的手把她搂进怀里,抱得紧紧。 终于,穿越风雨霜尘,雪域荒原,在就要绝望的时候,我寻到了你。 我寻到了你,今生便再不会放开。 “阿叔,我姐姐怎么了?”小女孩儿的话让我从狂喜迷乱中惊醒。 我赶紧检查云深的心跳呼吸,还好都正常,看来只是晕过去了。我把她横抱起来,朝我车的方向走。她轻得快没了分量,我心里大痛。 我小心地把云深放在后座上躺好,让小女孩儿坐在她身旁扶着她,然后按小女孩儿的指点朝她家开去。 她的家离湖边大约五分钟的车程。小姑娘名叫拉姆,听我说她姐姐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真是你姐姐?”我问她。 “她是洛桑阿叔从拉萨带回来的。但她就跟我姐姐一样。”拉姆告诉我。 我大概明白是怎么会事了。 “你姐姐平时身体怎么样?”我接着问。 “她老是头晕,吃不下东西。大人们让她多休息,她总是不听,说不让她做事她就要走。” “她要做很多事吗?”我担心地问。 “对,她要照顾爷爷,我阿妈,嘎嘎,和我弟弟,还要帮葛玛婶婶做饭洗衣服。” 我听着拉姆的诉说,心绞成了一团。云深是被捧在所有人的心尖上长大的。一双手只用来弹琴拿书握笔,连她平时要给我做饭,我都因为心疼不舍而尽量阻止。她的头晕和厌食是典型的慢性高山反应,而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从事如此繁重的劳动,怪不得她这样苍白消瘦。她的晕倒恐怕是因为营养不良和体力透支。 拐过一座小山,一栋顶上飘着五彩玛尼幡的,土坯砖砌成的藏式小楼出现在眼前。一只藏獒伏在院子里,安闲地晒着太阳。 我小心地把仍然昏迷的云深抱出车,拉姆喊着“葛玛婶婶”一面飞快地跑进了屋里。 一个三十来岁的藏族妇女应声而出,她应该就是拉姆的婶婶葛玛。她身后跟着一个比拉姆稍大的男孩子。我对他们点头致意,用藏语说:“你们好。” 葛玛惊慌地看着我怀里的云深,喊了一声:“达瓦!” 达瓦?这是他们给云深起的名字吗? 他们把我领到二楼云深的房间,我把她小心地放在床上,给她脱了鞋,盖好被子。 葛玛当我是路过的热心人,对我谢了又谢。我连忙还礼,告诉她自己是云深的亲人,并向她询问了家里的情况和云深的经历。 原来这栋小楼里住着一大家子人,一家之主是一位七十多岁,行动不便的老父亲扎西。 老扎西的大儿子叫丹增,是葛玛的丈夫,他们有两个孩子,老大就是刚才和拉姆斗嘴的普布,小儿子叫嘎嘎,刚一岁。 老扎西的二儿子叫达杰,也有一个妻子叫卓玛,他们的大女儿就是我在水边遇到的那个小姑娘拉姆,而最近拉姆又刚添了一个小弟弟。 老扎西的三儿子叫洛桑,还没成家。就是他在陪老扎西去拉萨大昭寺还愿的时候遇到了云深,并把她带回到这里。 葛玛告诉我:“洛桑说他陪阿爸在大昭寺里转经的时候,前面走着一个穿得很单薄的姑娘,突然就倒了。洛桑扶她起来,说她浑身冰凉,脑门发烫,一看就是病了。洛桑用袍子裹住她,送她去了医院。医生说是着了凉,又太长时间没吃东西。第二天她醒了,洛桑喂她吃了点东西,但是问她什么,她都直流眼泪,不说话。洛桑和阿爸就从医院拿了 分节阅读_78 分节阅读_79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79 药,带她回家来了。我们全家都挺喜欢她,她也没处可去,就住下了。问她叫什么名字,她也不说,洛桑就给她起了名字叫达瓦。” 葛玛掖掖云深身上盖着的被子继续说:“她可帮了家里不少忙。老二的媳妇卓玛几个月前生了孩子以后就病在床上,干不了活儿。达瓦就一边照顾孩子,卓玛和阿爸,一边帮我干家里的活儿。没有她,我还真应付不过来。可她身体一直不好,吃得又少,我们藏人吃的牛羊肉,她根本就不能沾,每天只吃点青稞面,牛奶,和洛桑有时去集市换来的一些蔬菜和水果。唉,这姑娘也不知道有什么伤心事,闲下来就对着湖水掉眼泪。” 我默不作声地听着,看着静卧在眼前的云深,心却是已经随着葛玛的叙述死了一遍。 她从上火车到大昭寺,两天两夜没吃东西。 她就穿着那件薄毛衣,在十一月的天气里,一路从北京到了拉萨。 她身上没有一分钱,也不会求人。她就那样蜷缩着,寒冷,饥饿,伤心,整整两天。 李靖平,你真该下地狱。 我请葛玛烧一点热茶,然后自己下楼到车里,去拿一些我为旅途准备的高能量补充体力的营养药物,打算让云深醒了时服用。下楼时我听见两个孩子在斗嘴。 “一定是你给达瓦姐姐添乱,把她累倒了!”男孩子责备着拉姆。 “普布!不许胡说!你平时那么顽皮,是你累坏了达瓦姐姐才对!我守着达瓦姐姐,你去帮葛玛婶婶烧水!”拉姆的嘴更厉害。 我打开车的后备箱,在里面的医药箱里翻找着药品。这时,拉姆从楼上咚咚地奔到我身边:“阿叔,达瓦姐姐醒了。我告诉她是你把我们从湖边带回来的,她从窗户上看了你一眼,就从后门跑出去了。” 我火烫了一般箭步冲到屋里,顺着拉姆的指引找到后门,一把拉开。 明亮的阳光下,开满紫色野花的山丘上,那个苗条婀娜的身影正踉跄着向前奔跑。这本是一幅美丽的场景,但却看得我楸心。 云深,你如此恨我么?要这样不顾一切地逃开我? 作者有话要说:筒子们,这章出现的人名比较多,全部都是救了云深的老扎西一家子。希望没把大家看晕。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和宝宝的祝福。其实这是我第二次怀孕,次发现怀孕是在刚开始写这篇文不多久,当时可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但是很不幸在去年十一月,也就是正在写云深失去父母的时候,我和老公去医院做次的b超。我躺在床上,老公站在我身旁,两个人都盯着屏幕,然后看到一颗小小的豆子,我知道那就是我的宝宝,顿时满心的兴奋和喜悦,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但是下一刻,医生说:“很遗憾,你的宝宝没有心跳。我建议你做手术把它拿掉。”这是我的人生里面次知道,从天堂到地域只需要这样短的时间。 我在医院里面哭,老公很坚强地抱着我安慰。但是从医院开车回家的时候,我看见两颗很大的泪珠从他的眼眶里滚下来。这是我次看见他流泪。老公的一双眼睛很漂亮,我曾经想过我们宝宝的眼睛会像他的,但是现在这双眼睛里的哀伤却让我不敢再看。 回到家,我找了个借口把老公支出去,然后一个人在家里伤心地大哭一场。哭完以后,我告诉自己不能让悲伤摧垮我的身体。我必须要养好自己的身体,尽快恢复,迎接我的下一个宝宝。 接下来的日子,医生要我做手术把已经不再生长的宝宝取出来。我受不了这个建议,宁愿等宝宝自己流出来,也不愿意亲手把它拿出来。于是在漫长的两个星期等待之后,我自然流产了。大量的出血和难以忍受的疼痛让我进了医院的急救室。而老公一直站在我的身旁握着我的手,说话安慰我,亲我的额头。这是我人生到此为止,心理和生理上,最痛苦的一次经历。 此后我积极地补充营养,安静地修养,争取尽快让自己恢复。而写文成了我精神上的一种安慰。你们诙谐可爱的热心留言,让我那样地快乐。 而现在,我终于又获得了另一个宝宝。虽然现在刚刚度过三个月的危险期,而最近又有些零星的出血现象困绕着我,但是我祈祷也相信,有大家这样多的祝福,这个宝宝一定能够平安健康。 再次感谢大家。 释心(靖平) 我拔腿追上去,却没有出声,怕惊吓了她。 她突然绊了一下,向前跌倒在花草间。我追到她身旁,蹲下来,去扶她的肩,急声问:“云深,你摔到哪里吗?” 她翻过身来看着我,因为消瘦而显得更大的眼睛里闪着一种近似恐惧的光。 她怕我吗?我究竟把她伤到了什么地步让她这样怕我?她的目光让我心碎。 我伸手扶她,她却尖叫着用手肘撑在地上后退。我再无法忍受,一把将她从地上捞起来,紧紧攥在怀里,任她挣扎尖叫,不再松开。 “云深,你别这样!听我慢慢解释好吗?”我几乎是在求她。 “解释什么?说你从来爱的人都只有我一个?说我不是我姨母的替代?”她哭泣着,徒劳地挣扎。她每哭一声,就像有刀在我心里剜一下。 “我没有对你说过一句假话。我对你的爱从来都是真的。你从来不是任何人的替代!” “求你别说了。我只请你放过我,别再出现在我面前。算是你可怜我吧。让我再经历一次,我会死,我会死!”她浑身发抖,哭得已经说不下去。 我把她紧紧按在胸前,心痛得快要把自己的牙咬碎:“在这个世界上,我最怕和最恨的一件事就是你受到伤害。你的每一份痛苦,对于我都是加倍的折磨。但偏偏是我把你伤得最厉害。可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实情是因为……” 我怀里的身体忽然虚软下沉,原来她又没了知觉。 我忙抱起她,这时才注意到拉姆和普布正站在一旁,吃惊地看着我们。我和云深刚才的汉语对话搞得两个孩子一头雾水。 我顾不得太多,抱着云深疾步回屋,这次我无论如何不再离她半步。 云深醒来后,葛玛给她灌下一大杯热茶,然后留我们俩单独在屋里,自己回厨房去准备晚饭,待会儿在外放牧的男人们要回来了。 云深转头卧向窗前,不看坐在床边的我。 我看着她的背影良久,缓缓开口道:“你曾经问过我有没有爱过。我当时的回答是,要找到真爱,并能与之天长地久,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到的。这含糊的回答并非存心要骗你,而是因为我有对疏影的诺言。她要我永不对任何人提及我和她曾经的感情。她是一番好意,想要我忘了过去,找到新的爱情。我曾经一度以为这已是不可能,直到你的出现。现在我要违了自己对疏影的诺言,把我的一切过往都告诉你。” 她沉默地等待着。 “我和疏影,就是书里写的青梅竹马。我从小立志学医,就是因为她十岁时得了白血病。我十五岁去美国前,我们订了情,但只有玮姨知道,因为我父母怕疏影活不长,坚决反对我们在一起。后来她的病恶化,大概是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就骗我说她变了心喜欢卓正,要和我分手。我痛苦愤怒过后,也只能放手。只要她幸福,我也就认命。直到她去世前夕,我才发现真相,但已为时太晚。她去世的时候才十九岁,一个女孩子最美丽的年龄,只比你现在大一年。” 我看不到她的脸,但她细瘦的肩开始抽搐。 她哭了吗么?为我?为疏影?还是为她自己? 等她缓过来,我继续道:“从那以后,我过了六年一个人的生活,心死,孤独,疲倦,直到你的出现。” “你爱情的替代品出现了,对吗?”她仍背对着我,伤心的声音带着哭音。 “眼看见你,我把你当成了疏影。你长得和她小时候特别像,尤其是你看人和笑的样子。但随着你渐渐长大,你在性格上和她却截然相反。她看似文静柔弱,但实际上却理智坚强。对于她自己做的决定,她有我前所未见的倔犟和男人一样的冷静。这大概和她年幼就父母双亡,寄人篱下有关系。而你,”我的声音不知觉中放得轻柔:“你和她的生长背景完全相反。你是在众人的宠爱与呵护中长大的,不知贫寒愁苦,人情冷暖的孩子。你活泼善良,感性而纤细。你的生长环境本是极容易将人宠得骄蛮自私,但你却从小体恤他人,懂事听劝。和你在一起不多久,了解你之后,我就再没把你当成过她……” “达瓦!”这时,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羊皮短藏袍的青年男子冲进来。 他大约二十出头,健硕身材,黧黑肤色,卷发,面庞方正英武,眼睛明亮有神。 他着急地俯身去看云深,手抓着她的肩膀:“达瓦!你病了吗?你为什么又哭?” 云深翻身艰难地坐起来:“洛桑,我没事。”她的藏语不错。 他就是那个把云深从拉萨带到这里来的洛桑 – 这家人的小儿子。 我该谢谢他保护和照顾了云深,但他看云深的目光里除了关切之外的炙热,让我有些紧张,而他抓着云深肩膀的手,让我有些不快。 他给云深起的藏文名字 达瓦,意思是天上的月亮。 直觉告诉我,这个叫洛桑的青年喜欢云深。 他转身,从头到脚地打量我,眼里充满警惕:“你是谁?你就是那个让达瓦一直伤心的人,对不对?” 我惊异于他的敏锐,大概恋爱中的人都有这种准确的直觉和敏感。 我刚想说是,云深却抢先道:“他是我舅舅。” 我看着她,她却把头扭向窗外。 舅舅,这是她以往对我最不情愿用的称呼。 我心里叹了一口气,向洛桑有些无奈地一笑,伸出手:“你好,我叫李靖平。”我用藏语说。 他听到我的名字,浑身一震,看我良久,终于缓缓伸手和我一握:“如果你真是达瓦的舅舅,我欢迎你。但谁也不能带达瓦走,她属于这里。” 我猜他想说的是 她属于我。 我对洛桑平和一笑:“她属于她自己,喜欢待在哪里,她自己决定。” 洛桑的父亲老扎西和两位哥哥对我要友好得多。他们热情地让我坐在晚餐的上座,像对贵客一样招待我,询问我一路上的经历。我真诚地感谢他们对云深的照顾,这一家纯朴的牧民却摇头对我说,向善助人是替佛做的事情。 晚饭很丰盛 – 烤牦牛肉,羊血肠,烧羊肉,糌粑,和大碗的青稞酒。我被灌了几大碗酒下去,还好度数并不太高,否则早就醉得不成样子。 我流利的藏语让大家很兴奋和高兴,他们热烈地和我攀谈,不停地向我问东问西。尤其是老扎西和他的二儿子达杰,对他们生活之外的世界,非常好奇。 席间最沉默的人是云深和洛桑。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感谢大家对我和宝宝的关心。我相信有这么多阿姨的祝福,这个宝宝一定会平安健康的。再次感谢大家! 好了,言归正文。洛桑听到靖平的名字为什么会反应比较大,以后的章节再交代。下面接着看靖平怎么解开云深心里的结。 夜间的职责(靖平) 云深面 分节阅读_79 分节阅读_80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80 对我坐着,却始终不看我。她的碗里是一碗青稞做的汤面和一些白菜。她低头慢慢地吃着,对桌上大块的肉食,碰也不碰。 洛桑看着她,关切地说:“达瓦,你吃一点肉吧。你这样一点荤食不吃,身体怎么好得起来?” 云深虚弱地对他一笑:“我挺好的,不要担心。” 洛桑却急了,用小刀叉起一块羊肉放到云深碗里:“不行!你一定要吃!” 我开口道:“洛桑,你关心云深我理解。但是她从小就不爱吃肉食,你这样硬逼着她,没有用。” 洛桑一下子站起来,用愤怒的眼睛看着我:“她的名字叫达瓦!不叫什么云深!谁都不能带她走!”说完他冲出屋去。 屋里一片尴尬的静默,我开口向大家道歉:“非常抱歉,我这样冒昧地出现,打乱了你们的生活,给大家添了麻烦。” 老扎西叹了一口气:“你是我们的贵客,又是达瓦的舅舅,就跟我们的家里人一样。是洛桑自己不懂事。这孩子有心事,他怕你带达瓦走,才这样顶撞你。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你别生气。” 我赶紧说:“我一点怪他的意思都没有,您别担心。我没有非要带云深,我是说达瓦,回去。一切要看她自己的意思。但最主要的是要知道她在哪里,是不是安全。家里的亲人,特别是达瓦的奶奶和我的姨妈,都要急疯了。她在您这里,我非常放心。” 云深听到她奶奶和玮姨,一串晶莹的泪珠滑下来,悬在她尖尖的下颌上,钻石一般闪亮,然后滴到碗里。 饭后,我给annsophie太后和玮姨都打了电话,告诉她们我找到了云深,她一切平安,但我还不能立即带她回来。 她们听了,虽还是担忧,但心里的大石头算是放下了。 入夜,云深发起了烧,人也昏沉起来。我给她服了两片阿司匹林,守着她睡去。 她的房间里还放着一张小床,上面安静地睡着一个三个月大的男婴。应该就是达杰和卓玛的新生儿子。因为卓玛生了他以后就病倒在床,云深便把孩子搬到自己屋里,方便照顾。 我今晚挤在普布和他弟弟嘎嘎的房间里,就在云深的隔壁。 普布今年八岁,是这个家里的长孙。他大方地把他的床让给我,自己却和嘎嘎去挤一张小床。我过意不去,坚持要睡地上。他急了,小脸一耷拉:“靖平阿叔,你是不是嫌弃我的床啊?” 我怕伤了他的心,就不再坚持,只是把嘎嘎抱到我床上让他和我一起睡,这样普布就能睡得宽敞点。 嘎嘎长得圆头圆脑,大眼睛,小脸红红,满头卷毛,非常可爱。先是满脸疑惑地看着我这个陌生人,然后咧开长着几颗小牙的嘴对我笑,爬到我怀里,伸出圆鼓鼓的小手来摸我的脸,嘴里高兴地叫着:“班班!班班!” 我抱着嘎嘎,一边逗他玩,一边回答着对面床上的普布一个接一个的问题。 “靖平阿叔,北京离这里有多远?” “你在北京有多少牦牛和羊?” “北京的寺庙有没有大昭寺大?” “我明天可不可以在你的车上坐一下?” …… 我一一耐心地回答着他的各种问题,又许诺明天开车带他玩,他这才满意地睡去。 这一夜,我睡得很警醒,随时听着隔壁的动静。任何轻微的声响我都会起身过去,看云深有没有踢被子,热度有没有下去,顺便也看看孩子有没有醒。 将近两点时,我听到几声细微的哼哼,赶紧翻身起来,推开隔壁的门。 原来是孩子醒了。 黑暗里,云深挣扎着起身,去点她床旁桌上的煤油灯。我忙按住她,不让她起床,轻声说:“你别起来,要做些什么,该怎么做,你都告诉我。我来做。” 她还在发烧,根本就没有力气,只得依言躺回去。 我点燃油灯。昏黄灯光下,她瘦削的面颊因为热度而艳红着,剔透的眸子含了一层水雾,盈盈闪亮,柔弱得让我心疼,美丽得让我心颤。我瞬时一呆,她却转过头去,不让我再看。 “小床旁边的柜子最上面一排有一个铁壶,里面有奶。壶旁边有一个洗干净的奶瓶,你把奶倒进去,然后喂他。”她说着。 我依言装好奶,然后把孩子抱起来。他在我手里直哼哼。 “你轻点啊,不要弄疼他。他脖子还软,你要用手掌托着他的屁股,让他的头靠在你手臂上,另一只手拿奶瓶喂他。”云深不放心地看着我的动作,嘱咐着:“你把奶瓶扶斜一点,别让他把空气也吸进去。” 我按着她的指点,好不容易让孩子舒服地躺在我怀里,大口地喝奶。我却出了一头汗。 “这样笨。”她垂下长长的睫毛,轻声地嘟出一句。 我抱着孩子在她床前坐下,微笑着轻声说:“我知道自己手脚笨,但学东西还是不慢的。一回生,二回熟。你多教教,我就会了。” 她看我一眼,马上又垂下眼帘:“我才不教你。” 说归说,不一会儿等孩子喝完了奶,她让我把他抱直,然后轻轻拍着他的背。等孩子打出一个嗝,再把他放回他的小床,给他换尿布。 这孩子很乖,一点不闹,看着我,咿咿呀呀地发声音。我一面在云深的指导下给他换尿布,一面轻声逗他。很快他又睡着了。 我在床边的盆里洗了手,回到云深床前,伸手去试她额上的温度。她往旁边一偏头,躲开我。 我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你现在只把我当医生,好不好。” 她闻言,不再挣扎。 她的热度退了一些,我略松一口气,替她掖紧了被角:“你好好睡吧。我就在隔壁,你要是想要什么,或者孩子醒了,你一叫我就能过来,千万别自己起来。明天早晨你也别起来做事。我都跟卓玛说好了,以后你平时做的那些事情都由我来做,你先休息养病。”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要你帮。”她皱皱眉头,嘟囔着。 “你不让我帮也不行啊。你现在根本连床都起不了,家里那么多活要人做,你想把葛玛累垮吗?”我笑着说。 她一排洁白的牙齿咬着下唇,不吭声了,纤长的浓睫像蝶翼一样微微翕动着。 “安心睡吧,一切有我。”我轻声道,然后吹灭了油灯。 作者有话要说:明白了靖平和疏影过往的真相,此时的云深已不再恨,但纠结和苦闷却还是有的。这是种会反复自己折磨自己的情绪,但是这对初恋的女孩子来讲也并不少见。这就尤其需要靖平的耐心和体贴了。而偶们李大帅哥擅长的就是这个。:d 早餐(云深 / 靖平) (云深)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样从拉萨跟着扎西大叔和洛桑到了良泽,这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地方。我当时还发着烧,脑子里模糊一片,但心中却有种清晰的疼痛,深刻,绵长。 这是一家善良质朴的藏人,我感激他们的收留,只能尽自己所能回报他们。卓玛刚生下孩子就卧床不起,我就一面带孩子一面照顾她,剩下的时间就是帮葛玛做饭洗衣。 这是我有生次用手洗衣服,手伸进冰凉彻骨的湖水里,冻得几乎没了知觉,而孩子用过的尿布上的粪便味道更是让我呕出了胆水。这样的艰难和劳累是我从未历经过的,但我现在已经不再是由人服侍的公主,而是一个流落无依被人收留的普通女子,有一个栖身之处已是我的幸运。 开初是我无法想象地艰难,但我告诉自己这些都是葛玛与卓玛平日正常的工作,我没有权利要求与她们不同,而且这家人救了我,他们现在有困难,我得感恩。大家怕我身体吃不消,常常劝我少做一些,但是我少做一分,葛玛身上的担子就更重一分 – 按照习俗,这里的男人都不能做家务。因此尽管我时常觉得头晕乏力,但仍是强迫自己一声不响地把这些事情都包揽下来。 这些繁累的身体劳动还另有一个好处 – 让我无暇再继续那些逼得我要疯狂的想像。然而,我仍是时常会突然走神,惊觉过来时已是泪流满面。有一夜,他出现在我梦里,抱着我温柔缠绵,在我被他的激情烧得快要失去理智的时刻,他在我耳边低柔地唤我:“疏影。”我瞬间惊醒,发现自己在高原的冬夜里却是浑身大汗淋漓。 我知道自己病了,心更甚于身体。我仍爱着他,但他对我的爱却是对另一个人爱情的替代和延续。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只能像只鸵鸟一样蜷在这与世隔绝的野水荒草间。 但是,他出现了。这样一个偏僻无人知晓的地方,他是怎样找到的?我消失了将近半年,他就找了我六个月吗?他满面风霜与日晒的痕迹告诉我,这一路他吃了怎样的苦。我心痛得几乎要裂开,瞬间意识到我的不辞而别带给他怎样的痛苦与折磨。我难受得想用刀子戳自己。但是下一秒,那怀疑的魔鬼又盘踞了我 – 他这样在乎你,只因为你长得像疏影。这两种声音在我心里反复交替着,而我站在中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它们撕成两半。 他告诉我他和疏影的故事,两小无猜,竹马青梅。书上说初恋是一个人生命里最深刻特殊的感情。我坚信这一点。因为我就是这样在爱着他,这种感情的强烈可以摧垮一切。这是深深刻进我灵魂的感情,我想像不出我这一生还能用这样的心去爱另一个人。然而他却用这种同样强烈的情感爱过另一个人,并且为此孤独了多年。 他对感情的专一执着让我心折,他在那些寂寞岁月里的孤独萧索让我心疼,但他对我姨母的深情又让我心碎。 他如果告诉我他对过去的爱情并不看重,我便会因了他的喜新厌旧,很难再爱他。可知道了他过去爱情的强烈执着,又让我妒嫉伤心。我陷在这种矛盾里,挣不出来。 我爱他,毋庸置疑。他说他爱我,我现在也相信,但我和他之间永远站着一个疏影。我舍不得他难过,但自己心里的节又解不开。我该怎么办? 夜里他帮我照顾孩子。我看着他有些生疏僵硬但却小心仔细地抱着孩子,心里竟有些暖暖的。如果我和他将来有了孩子,也会是这样的情形吗?唉,这时候了,我还有心思想这个,肯定是烧糊涂了。 “安心睡吧,一切有我。”他对我说。 不知是烧得没了体力,还是太困,我心中兀地一松,竟然沉沉睡了去。 (靖平) 第二天一早五点,我放轻手脚起床,避免吵醒普布和嘎嘎。 我悄悄到隔壁看了一眼。云深和孩子还都在沉睡着。她的体热又退了一些。 我放了心,轻轻走到院子里。 葛玛也刚刚起来,准备给母牛挤奶。她教我用一种羊皮风箱股风,把锅灶下的干牛粪烧起来。然后用青稞面,酥油,茶水,和一些盐,煮成一大锅“都玛茶” – 这是待会儿一大家子人起床后的早饭。 我在做这些的时候,葛玛在一旁挤完奶以后,又拿出前一天发酵好的奶,倒在一个长木筒里,用一根长棍上下 分节阅读_80 分节阅读_81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81 搅捣着,制作酥油。 这里昼夜温差极大,五月的清晨却是相当寒冷。葛玛浑身冒汗地劳作着,呼出一团团白汽。 当地的家庭里,男女分工很明确。男子在外放牧,但不做家事,否则会被视为没有男子气。妇女便包揽了家里的一切。她们总是比家里的男人们早起至少一个小时。挤奶,做酥油,准备早饭,非常辛苦。 想到云深平时也是这样辛劳,我心疼,自责,内疚。 做好早饭,我帮着葛玛捣酥油,让她休息一会儿。这时,家里的男人们起来了,葛玛的丈夫丹增走到院子里看见我在干活,大惊失色,一面斥责着他的妻子,一面向我道歉,说不该让我干女人的活。 我赶紧劝慰他:“是我自己要做的,跟葛玛没关系,你不要怪她。我不是本地人,不讲究这些。再说达瓦现在病着,葛玛一个人忙不过来,你们照顾达瓦这样久,我现在帮帮忙表示感谢也是应该的。” 丹增听了,仍不能释怀,不停地向我赔不是。 吃早饭前要先敬神。我趁着大家在点香拜神的时候,去车上拿了一些我平时路上做早饭的燕麦纤维饼干,又去厨房热了一碗牛奶,端到楼上云深的房间里。 都玛茶是藏区牧民补充体力,抵御寒冷的必要食品。但云深从小就不喜欢油腻食物,而且现在感冒发烧,必然想吃清淡的东西。这都玛茶,她多半吃不下去。 我轻轻推开门,云深刚好睁开眼睛。 “饿不饿?”我把饼干和牛奶放在桌上,轻声问她,怕吵醒了孩子。 “还好。”她无力地回答,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一夜的高热几乎耗光了她的体力。 我把枕头垫在她背后,扶她坐起来,然后自己坐在床沿上,把饼干泡在牛奶里,用勺子捣成糊,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吃一点,好吗?” 她固执地咬着下唇,不肯让我喂。 我笑:“不肯让我喂,那我就用嘴哺给你。” 她一听,忙乖乖张嘴。 我一勺一勺喂着,她听话慢慢地咽,只是不抬眼看我,但睫毛却颤动得厉害。 喂完她,我帮她在床上刷牙洗脸,又督着她吃了两片药,扶她再躺下。 这时孩子醒了,又开始哼哼。我不用云深开口,就知道又该给他喂奶换尿布。这次做起来,已经相当顺手。换尿布时,我偶然抬头,发现云深正在偷偷看我。 她碰上我的目光,猛然扭头去看窗外,双颊通红。 她仍在念着我的吗?我心中有一丝喜悦。 这时,洛桑端着一碗“都玛茶”走了进来。 他一看我在给孩子换尿布,吃了一惊。在当地,男人换尿布会被人笑话。 我只平和坦然地对他一笑。 他转头关切地问云深:“达瓦,你好些吗?想吃早饭吗?” “我好多了,也吃过了。谢谢你。”云深客气地回答他。 他看看桌上的空碗,再看看我,脸上有些懊恼:“那你好好休息,什么活都别干了。普布和拉姆会帮着葛玛做事,等我回来……我也会帮着做些。你就安心养病。我先跟哥哥们放牧去了。” 说完,他端着那碗“都玛茶”往门口走,经过我身边时,看了我一眼。 我直视着他的目光,对他一点头算是招呼。 我对洛桑,心存感激 没有他保护云深,我今日便已被绝望和自责覆顶。他救了云深,便是救了我。他对云深的爱,我理解,也尊重。因此他对我的敌意,我也并不以为意。当年听闻疏影与卓正相恋时,我的失措远胜于他。 如果云深不能原谅我,转而选择洛桑,我无话可说。但若要我拱手将她让出去,无论什么人,无论为了什么原因,却是绝无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靖平对云深说:“安心睡吧,一切有我。”她听了就真放心睡着了。这不是因为她烧糊涂了,而是因为对靖平的爱和信任,但在她心里还有一些纠结,这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消除。 医生(靖平) 早饭后,家里的壮年男人全都外出放牧。老扎西因为长年的风湿,腿脚不便,早已不能从事任何劳作,只能在家休息念佛。 云深在药物的作用下又昏昏睡去。我便让葛玛引着我,到达杰和卓玛的房间里,看望生产后已在床上躺了三个月的卓玛。 询问了一些卓玛的情况后,我便断定她是产后子宫复位不全。我想用车送她去离此地最近的县城当雄入院治疗,但从未去过医院的她却无论如何不肯,认为医院是坏女人才去的地方。我无奈,只得自己开车去当雄买药给她治病。 普布和拉姆闹着要和我一起去,被老扎西喝止,要他们在家乖乖邦葛玛的忙。我看着两张失望受挫的小脸,忙安慰他们,许诺以后一定带他们开车出去玩。 从良泽到当雄,大约一百五十公里,沿途多是窄小的土路,车开了将近三个小时才到。 我从当雄的银行里取了足够的现金,到当地药店里买了子宫收缩剂,抗生素和益母草膏等一些帮助子宫复位的药品。然后又买了一系列补气血的中药材 – 卓玛需要,云深也需要。 随后我去了当雄最大的百货商店,先到日用品柜,问售货小姐,他们这里给女孩子用的最好的护肤品有哪些。我在她的推荐下买了面霜,眼霜,洗面奶,和沐浴液。这些比不得云深平时在家用的精致齐全,但已是我此时能找到的最好。 然后我说麻烦她帮我找几包卫生棉。这个年轻的藏族女孩子递给我几个塑料包,笑着说:“这些都是给你女朋友买的吗?我从没见过男人买卫生棉的。你女朋友可真幸福。”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笑笑向她道谢。 最后我给孩子们买了一堆玩具和零食,开车回家。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主要任务便是照顾卓玛和云深两个病人,卓玛孩子的喂奶和换尿布,连带照看嘎嘎,我也全包了。普布和拉姆是两个不错的小帮手,不时帮帮我和葛玛,因此家里也还忙得过来。 卓玛很配合地服药,喝我熬的黄芪党参汤,又认真做我教她的复位动作,三四天后便不再腹痛出血,一周后已经能慢慢下地,两周以后就开始逐渐干活,并把孩子抱到她房里,由她自己带了。她原本身体素质就好,用对了药,恢复起来自然就快。扎西一家人为此对我非常感激。 云深则要困难得多。她原本身体底子就薄,在高原上长期的慢性高原反应和对她来说过度的劳累,再加上长期食素,耗光了她的体力和免疫。她的恢复,抽丝一般缓慢。虽然不烧了,却仍然乏力气虚。 我不让她做任何事情,每天除了适当的散步,便让她静卧或坐着休息。 她的体质不适于在高原生活。让她身体好起来的根本办法是带她离开。但她此时却不肯回去。我知道她还怨着我,也就不强迫她,只每天给她熬些补血养身的汤药,督着她喝了。 虽然云深当着众人的面,仍口口声声叫我舅舅,但我与她之间早已超乎于此的情感纠葛,明眼人一看便知,更不用说对云深深怀爱意的洛桑,因此他对我始终冷着脸。 他父亲老扎西对此很恼火,喝斥过他几次。我知道后,赶紧告诉老人家,不要在意。 洛桑很不喜欢我与云深独处,但他白天要出外放牧,只在黄昏时归来后,到云深房里坐坐,询问她的身体与一天的饮食起居。每到此时,我会知趣地离开。虽然云深从来对洛桑没有比对他的兄弟更亲昵的表示,但此时,我心里仍然有些不自在。 我想让云深吃些肉食,但她对肉类的膻味极敏感,以前在北京的家里时,也只吃少许海产和鱼类,至于家畜肉类,几乎是不碰的。葛玛烹煮的肉食腥味较重,云深不想因为自己而改了一家人的饮食习惯,就干脆不吃肉。 她不补充动物蛋白不行,但我从没做过饭,只有打电话向玮姨求助,让她教我怎样烹制肉食,让云深能吃下去。 午饭前,我按玮姨交待的,把牛肉逆着肌纤维切成极细的丝,再把碾碎的胡椒和花椒粒,盐,糖,一点青稞面和青稞酒拌进去,然后和切好的胡萝卜丝一起炒了,又用从当雄买来的大米熬了一些粥,用一个托盘一起盛了,端到云深屋里。 走到她房间门口时,我停住脚步,从隙开的门缝里看着云深。 她正坐在床边,把一个我从当雄买回来的小皮球在床上滚来滚去,逗嘎嘎玩。小家伙还不会站和走,但手脚并用地爬已经没问题了。这会儿,他正呼哧呼哧跟着皮球满床爬。 嘎嘎顺着球爬到云深怀里,然后突然扬起小脑袋,对云深说:“麻麻,麻麻。” 云深一愕,睁大的美丽眼睛里渐渐泛出一种温润柔和到极点的光晕,莹玉一样的面颊上渗出粉润的桃红。她看着嘎嘎,用那样珍爱柔软的眼神,然后在他的小脸上一吻,再把他揽在怀里,轻轻拍抚,脸上含着种欣喜羞赧的微笑。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云深。她在我心里至今也只是一个不到十八岁的半大孩子。但此刻她脸上温柔静怡的母性光辉,却那样和谐动人。我下意识地开始想象若干年后她真正做了母亲,和孩子一起玩耍的情形。突然间,我有了那样强烈的渴望,想要拥有一个和她共同的孩子,与她一起,哺育他(她)成长,日复一日,看他(她)从幼微长到成熟。 我轻轻敲门。云深像是被从梦里惊醒,抬头一看是我,顿时红了脸。 我把饭菜放在小方桌上,也在床边坐下来,然后对嘎嘎拍拍手:“嘎嘎,到叔叔这里来。” 嘎嘎回头看看,认出是我,高兴地对着我笑,眼睛眯成两条线,露出嘴里几颗小牙。云深病的这些时候,多数时间是我在带嘎嘎。他已经跟我玩得很熟,每次一见我,就高兴得要命。 他从云深的怀里挣出来,顶着一头卷毛,往我这边爬。 “臭嘎嘎,没情没义的。”云深撅着嘴,小声地抗议。那爱娇的样子让我心动不已。 这时嘎嘎已经爬到了我面前,两只小胳膊撑着我的大腿,把上身抬起来,笑眯眯地看着我,然后说了一句:“巴巴巴。” 我和云深都一愣。他刚才叫了云深妈妈,现在是在叫我爸爸吗? 我心里一阵温暖的欢喜,仿佛刚才的梦变了现实。 我一把抱起嘎嘎来,把他向上高高举起,又放低,反复几次,逗得小家伙咯咯大笑。然后我把他抱在臂里,在他脸上云深刚才吻过的地方重重亲了一下,笑着对他说:“好儿子!再叫一声!” 云深这时发急地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没正经?” 我含了意味深长的笑看着她。 她躲避着我的目光,小脸樱桃一般红。 胡萝卜炒牛肉(靖平) 这时卓玛走进来,对云深笑着说:“我先把嘎嘎抱出去。你好好吃 分节阅读_81 分节阅读_82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82 饭吧。靖平今天在厨房忙活了一上午,可别辜负了他。”说完抱着嘎嘎走了出去。 “你做的?”云深看着小桌上的饭菜,惊异地睁大了眼睛。 “对。我打电话给玮姨让她教了我。做得肯定没有她好,但也还凑合。试试看?”我把筷子递到她手里。 她愣愣地接过来:“可是你从没下过厨。” “万事都有次。吃一口吧,我尝过,没什么腥味。”我微笑着说。 她缓缓提起筷子,挟了一根肉丝放到嘴里,轻轻地咀嚼。 我有些担心地问她:“还吃得下吗?” 她垂着眼轻轻点头,又伸筷子挟第二根。 我刚想舒一口气,突然看见两行泪水从她颊上缓缓滑落。我慌得扶了她的肩:“云深,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她咬着下唇摇头。 “我菜做得难吃?”我再问。 她仍垂泪摇头。 “那你是还在恼我吗?” 她泪流得更凶。 我抓紧了她的肩急声道:“让你伤心受苦成这样,我真该天打雷劈!” 她猛地抬起头,伸手捂在我嘴上,梨花带雨的脸含了满溢的伤心和惊恐。 我捧住她的手,顺势吻了一下。她却火烫了一般抽开,转脸不再看我。 我轻叹了一声:“我现在不求别的,只求你吃些东西,养好身体。你弱成这样,让我看了锥心。” 她用手抹了一下眼睛:“你再去拿个碗。” “嗯?”我不解。 “你做了这样多,我一个人怎么吃得了?”她小声说。 从此,她身体渐渐好起来,也不再躲着我,只是不让我碰她,连拉手也不行。我明白她心里的结要慢慢解,也就不迫她。 这几天,有一个小型的赛马会正在当雄举行,普布和拉姆很想去看,但家里的大人事太多抽不开身,我便自告奋勇带他们去,顺便也带云深出去散散心。她自从住在这里,还一步都没有出过门。 两个小家伙兴奋得要命,但洛桑却不太高兴。很显然他不愿意云深和我太多地待在一起。 出发前一天的黄昏,我陪云深去湖边散步。红日正在西沉,空中渐重的金色和正在消失的湛蓝合为一种奇妙美丽的和谐。万丈柔光里,雪山像一个挺拔有力的男子拥着怀中这一汪女子般柔软美丽的湖水。 云深背对着我,已在水边静立良久。 “回去吧,风凉了。”我对她说。 她缓缓回头看我,带了满脸的泪和一世的伤心:“她一直都活在你心里。我如果长得不像她,你就不会喜欢我。你爱的始终是她。” 我再忍不住,上前一步紧抱住她:“绝对不是!你这样说是看轻你自己,也看轻我。你是独一无二的,不会是任何人的替代。而我的爱情也绝不是在一个人身上去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我没那么软弱,也没那么自私。爱对于我来说,是整个的心,没有半分它念。我把它看得太重,绝不肯拿它来寻找替代,排遣寂寞!云深,你听好。我以前爱过疏影,现在我爱的是你,只有你!你还不明白吗?” 她愣愣看着我,身体开始摇晃,快要站不住。 “云深,我爱你。”我直视着她的眼睛说,用了我全部的心。然后朝她俯下头,去吻那两片我梦寐思念的嘴唇。 突然一股力量猛撞在我身上,我怕带倒云深,忙松开她,自己向一旁踉跄两步再站稳。 “洛桑!”我听见云深的惊呼。 双目通红的洛桑,站在我和云深之间,紧握双拳,鼻息沉重:“不许你碰她!你让她伤心成那样!她病得不醒的时候,一边流眼泪,一边嘴里还在喊你的名字!可现在你还敢碰她!她是我的!不许你碰!”他握拳朝我挥过来。 我可以躲过,却站着不动,让他一拳击在我小腹上。握牧鞭的手果然是重,我不禁微弯了腰。下一拳,他打在我下颌,再把我推倒在地上,抡起拳,准备猛揍。 这时云深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冲到我和洛桑之间,扑到我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护着我,把我抱得死紧:“你不能打他!” 洛桑的拳头硬生生停在半空,双目赤红地看着云深的背良久,然后一拳砸在地上,飞也似地跑了。 “靖平,你疼不疼?你在流血!”她一面哭,一面用发抖的手来擦我嘴角的血。 “别怕,别怕,我没事。”我把魂飞魄散的她搂进怀里安慰着。 “你为什么不躲?你明明打得过他,为什么不还手?”她仍然手忙脚乱地要检查我的伤势。 我抓住她的双手,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慢慢开口说:“我不还手是为了让他替你出气,还有就是 —”我把嘴贴在她耳边说:“看你会不会心疼。” 她猛地一把推开我,对着我喊:“那你就让他继续打好了!”然后哭着跑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大家知道为什么洛桑次听到靖平名字的时候反应会那么大了吧。 我猜那个跟我提议让靖平受点小伤来让云深心疼的童鞋现在该满意了。:d 偷吻(靖平) 第二天普布和拉姆不到六点就起床了,穿着过节时才会从箱子里拿出来的新袍,兴奋地在楼上楼下到处窜。 我收拾好衣物和一些洗漱用品,也拧着旅行包来到楼下。为让他们玩得尽兴,我们今晚会在当雄留宿,明天中午再开车回来。 家里其他的男人刚出门放牧,我和两个小家伙坐在桌前,一边吃早饭,一边等云深收拾好了下楼。普布和拉姆一边吃这饭,嘴里还说个不停,讨论着今天的游玩计划,像两只热闹的小麻雀。 “达瓦姐姐!”拉姆喊了一声。 我猛地抬头,只见提着一个小布包的云深出现在楼梯口。 她穿着一件当地称为瘦袍的非常贴身的青布无袖及地藏袍,露出内衫的长而柔软的白袖,和裙裾下一双小巧的牛皮靴。她腰上系着一条红黄蓝三色间杂的细条纹围裙,洗得有些褪色了,但衬着藏袍柔和的淡青色,却显得出奇地协调。她乌黑柔顺的长发水一般披散下来,垂在腰际,只将鬓边的头发拉出两三缕,梳成几条极细的辫子,长长短短随意地垂在胸前。 脂粉不施,毫无饰物,但却应了那句“棘钗布裙,不掩天姿国色”。她实在清丽绝艳得像朵带露的雪莲。 “达瓦姐姐今天真好看。”普布看得傻了眼。 “达瓦姐姐哪天不好看?”拉姆白他一眼。 我迎着云深走上楼,接过她手里的小包:“昨晚睡得好吗?” “跟你有什么关系。”她一嘟嘴,径自下楼。从昨晚回来她就不理我,看来还在生气。 “达瓦姐姐来吃早饭。”拉姆小嘴很甜。 “我不饿。我们走吧。”云深抚着她的头一笑,灿若星辰。 还好我在车上备了足够的水和零食,她等会儿要是饿了可以吃些。 上车时,她不肯坐我旁边,坚持要坐后排,于是普布就高高兴兴地坐在了副驾座上。 中途休息加油时,两个孩子去上卫生间,云深依旧坐在车里。我打开后排座位的门,站在她身前。她惊了一跳,直往旁边挪。我顺势抬腿跨上车,坐到她身边,一手关上车门,另一只手把她捞过来,紧抱在怀里。 她又吓又气,两只纤细的手臂硌在我胸前,用力把我往外推,但却是徒劳。 “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别生气了。气坏了身体,我多心疼。”我温言道。 “你哪有心疼我?你要杀我就直接用刀子,犯不着像昨晚那样!”她一双大眼睛里盈满了泪水,手上顿时没了力气。 我知道祸闯大了,赶紧给她擦泪,又连声保证以后再不会了。后悔心疼之余,发现她对我如此紧张挂怀,又让我感到欢喜。 这时拉姆和普布的声音在车外响起来:“靖平阿叔,帮我们开下门。” 我抱着云深,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从她唇上飞快地偷了一吻,然后松手,打开车门,让两个孩子上车。这辆hur车底盘很高,车窗玻璃又有深色防晒涂层,因此刚才的那一幕,两个孩子应该没看见。 普布坐回到我身边,云深和拉姆仍坐在后排。我们继续向当雄前进。 “达瓦姐姐,你的脸怎么这样红?”拉姆问。 “太阳晒的。”云深愣了一下回答道。 “你坐的那边没有太阳嘛。”拉姆疑惑着。 “拉姆!你再问我就不喜欢你了!” 云深半天憋出一句。 我从后视镜里看她,面颊绯红,双目潋滟。我用眼睛朝镜子里的她微笑,她有感应似地抬头,当触到镜中我灼热的视线时,又火烫了一样地转过头去。 赛马节的主赛场是一个巨大的环形赛道,圆心处搭建着一座高大的焚香台。 赛马是畜牧文化重要的古老传统。牧民们穿着节日的盛装,佩戴着自己最值得炫耀的饰物,从草原各处,一路欢歌笑语而来,带着自己的帐篷,在赛场周围安营扎寨。平日寂静的草原变了热闹的集市。 我们把车停在远处,一路步行过去。四周人头攒动,笑语喧哗。我感受着这远离都市喧嚣和物欲浮华的人群的简单诚挚的欢乐,和他们历经风吹日晒的脸上,发自于心的真切笑容。这样的快乐,纯净明亮,一如高原上的阳光。 两个孩子生怕找不到观看赛马的最佳位置,一路向前急冲,而云深因为身体还弱,跑不快。我要前后兼顾,着实不易。眼见云深红着脸靠在身旁一颗支帐篷的柱子上开始喘,我忙扶了她帮她顺气,一回头却不见了两个孩子。 我和云深正在着急,拉姆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带着我们往围站在赛道旁的人群里挤:“靖平阿叔,达瓦姐姐,普布找到了好位置!” 这两个小机灵鬼,人小嘴甜,居然在靠终点的赛道围栏边跟人要到一小块立足之地。两个孩子人矮,想坐到围栏顶上,看得清楚些。我怕他们跌进赛道里,被马踏伤,坚决不答应,两个小人精便可怜兮兮地搬云深做救兵。 “让他们踩着围栏下面的横杆站着,好不好?这样站得高一点,又不会摔出去。”云深眸光闪闪地看我一眼,又低头去抚普布的头。 我妥协。 于是,拉姆和普布踩在围栏的半腰,双手抱着围栏的顶杆站着,兴高采烈。我和云深站在他们身后,随时防着他们掉下来。 一阵号角声响起,精神勃勃的骑手们骑着披红挂彩的赛马,绕焚香台一周,接受喇嘛的祝福后,赛马大会正式开始了。 分节阅读_82 分节阅读_83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83 骑手和马群在我们面前一次次疾驰而过,观众们的助威喝彩与骑手的催马扬鞭声响彻草原,与天地融为一片。 我身旁的云深大概是站得有些累了,身体开始微微晃动。我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站到她身后,再略略上前一步,前胸贴上她的背部。她身体顿时一僵,不再动弹。我把右手环在她腰际,把她轻轻往我怀里一带,让她靠在我身上。 我的呼吸吹在她后颈上,我看不到她的脸,只看见她一对轮廓优美小巧的玉琢成一样的耳朵,慢慢地变成绯色。 我用手轻轻地在她肋间抚摸,这是以往我吻她过后,把浑身绵软的她搂在怀里,常做的爱抚动作。 此刻,云深已没了任何抵触抗拒,水一样柔软的身体悉尽靠在我怀里。我鼻间是她独特的清新甘洁的体香,我面上轻触着她在微风里曼摆的发丝,我胸前是她紧张急促的心跳。 我的眼前再看不见呼啸而过的马匹,我的耳朵再听不到人群的喝彩。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只感受到她的呼吸,她的体温,她的心跳。我的整个世界被她满满占据,再容不下其它。 作者有话要说:有进展,有进展喔。虽然童鞋们可能觉得慢了点。:d 当雄赛马会(靖平) 赛马的名是一匹叫“草原之鹰”的黑色骏马和它的骑手 一个黧黑健壮的藏族小伙子。他骑在马上,在人们的欢呼鼓掌声中接过奖杯和一束洁白的格桑花。接下来按习俗,他会把这束格桑花送给他认为是这次赛马会上最美丽的姑娘。 他策马缓缓绕赛场一周,女孩子们的眼睛里都闪着希冀的光采。对于她们来说,这会是无比的荣耀和赞美。 他的马在我们面前停下,这个脸上还挂着汗珠的小伙子在马上俯下身,把花递到云深面前,并对她灿然一笑。 云深有些不知所措地侧头看我,我对她微笑着鼓励地点头。她红着脸接过花束,轻声说“谢谢。” 四周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拉姆和普布更是高兴而骄傲地大声说:“她是我姐姐!我姐姐最漂亮!” 云深纤长的手指抚摸着洁白的格桑花瓣,对众人报以她略带羞赧的优雅美丽的微笑。 我将唇靠在她耳边轻声说:“还好是格桑花。如果是红玫瑰,我就不答应了。” 接下来的比赛还有马上射箭,打靶,拾哈达,和献青稞酒,让我们看了个尽兴。 赛马会也同时是一个集市。来自农耕区的藏农和牧区的牧民会籍此交换各自的农产品和畜产品。而外地的商人,也会加入其中,用茶叶,盐,和其他日用百货品交换当地的银器,首饰,念珠,和藏刀。 我们漫步在帐篷和小摊之间,到处是人们的笑脸和欢快的吆喝声。 云深的青布长袍在人们五彩的节日盛装面前,显得太素净。但她因为几乎足不出户而仍然如雪的肌肤和清丽无匹的容颜,却让周围任何斑斓强烈的色彩都盖不住她的光芒。她盈盈静静地走在人群里,如远处雪山上飘来的精灵。人们纷纷对她赞叹地侧目,她只柔和温静地回人以微笑。她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能牵动我心底最敏感的神经,让我心动神驰。 我给普布买了好些玩具汽车和枪,拉姆则站在卖首饰的小摊前,走不动路。云深笑着把拉姆看中的首饰一样样往她头上身上戴,我在一旁管付钱。不多时,拉姆已是满头满身的饰物,一走路便悉索作响,小姑娘高兴得不得了。 “有没有你喜欢的?”我微笑着问云深。 “我不太喜欢戴首饰。”她轻轻摇头。 我目光逡巡着小摊上琳琅满目的饰物,最后停在一个小小的额饰上。这是一颗很小的单粒泪滴形水晶,挂在一段短短的细银链上,小巧别致。我把它拿起来递到云深面前:“喜欢吗?” 她没说话,但眼睛里盛了喜悦,伸手去抚那颗水晶。我知道她喜欢。 “我给你戴上好不好?”我轻声问。 她半垂了眼睛,贝齿轻咬着下唇,点点头。 我把银链另一端的小钩别在她头顶的发上,那粒水晶就正好垂在她眉间,熠熠闪亮,甚是美丽。她缓缓抬起眼帘,带着种询问和思量,幽幽地看着我。她目中的光华盖过了眉间的额饰,让我神驰心荡,若不是四周有人,我便再控制不住自己不顾一切要吻她的欲望。 午饭时,我们坐进一间帐篷达成的小食摊。 我给他们叫了炸果子,牦牛粥,豌豆糌粑,麻森糕,青稞面搓鱼,风干肉,和一壶甜茶,满满地摆了一桌子。两个孩子埋头大吃,云深却只动了动麻森糕和糌粑就放了筷子,端着一杯甜茶,慢慢地啜着。 她仍是吃不了外面做的肉食。平时我在家里给她做的那些荤菜,她都能吃下一些,看来已是给足了我面子。 我起身去对面帐篷里的水果摊买了几个苹果回来,擦干净了,拿出我身上的折叠刀开始削皮。 “我来削吧,看你削得费劲。”云深雪白细致的手伸到我面前。 我把刀和苹果放到她手里,微笑着嘱咐:“那你小心手。” 她果然比我灵巧太多,硕大的苹果在她纤长晶莹的手指间平稳地旋动,瞬间就削下了一长段完整不断的果皮。然后她熟练地将苹果对剖成八瓣,去了硬核,放在一个空盘里摆成一朵花。所有的动作都熟练流畅,舞蹈一般优美。 她是集所有宠爱和尊贵于一身的公主,平日有仆从侍女服侍,本该十指不沾阳春水,衣裙不染灶台灰。但所有的烹饪炊煮,她都能做得细致井然。她幼时在北京家里曾要给我做饭,我舍不得她累,坚决不允,但在她回了布鲁塞尔后,玮姨才告诉我,从云深十五岁起,我每日最爱吃的主要菜式都是由她亲手烹煮,从不让他人插手。思及此,我深深注视她,感念而心痛。 “拉姆,普布,来吃苹果。”云深把盘子推到他们面前。两个小家伙却不领情地摇摇头,继续低头对付碗里的肉和鱼。看来马背上长大的孩子还是爱吃肉多一些。 “你要不要吃?”她问我。 我微笑着说:“好”,便和她分食起来。 她垂着眼帘,珠润小巧的嘴轻轻地蠕动着,像在娇嗲地噘嘴。有时她会状似不经意地飞快掠我一眼,但我仍捕到她眸中柔和的光。她应该是和我一样,在回忆她幼年时和我分食的时光。 那时她尚小,每夜在我书房里,我工作,她在我旁边学习。佣人端来宵夜后,她便坐在我腿上,贴在我胸前,拿着一块点心,喂我一口,她自己再咬一口,或者让我端着燕窝羹,她擒着一把瓷勺,自己吃一口,再送一口到我嘴里。这是一天里我和她最亲近的独处,是我一整天疲累过后最温暖贴心的慰籍。 “达瓦姐姐,靖平阿叔真的是你舅舅吗?”拉姆大概是吃得差不多,小嘴有空说话了。 “对呀,就像洛桑是拉姆的叔叔一样。”云深看我一眼,微笑着回答拉姆。 “那靖平阿叔看你的时候怎么和洛桑阿叔看我不一样?”拉姆很纳闷。 云深顿时红了脸,还没想好怎样回答,旁边还在埋头大吃的普布就替她回答了:“当然不一样。达瓦姐姐长得比你可好看多了,谁看她都会和看你不一样。” 拉姆顿时自尊心大伤,小嘴一瘪,要哭了。 “普布,当哥哥的不能这样说妹妹。”我对普布说。 普布也把嘴一撅,小声嘀咕:“我说的是实话。” 云深赶忙把拉姆搂到怀里,拍抚安慰:“拉姆,不伤心,别听哥哥胡说。别人看拉姆不一样是因为拉姆现在还是小孩子。等拉姆长大了,会比姐姐漂亮一百倍!拉姆是最漂亮的!不信问靖平叔叔。”云深朝我使眼色。 拉姆转头期待地看着我。我笑着对她点头,大声说:“对!” 小姑娘方才还沮丧不已的脸上顿时放晴,满脸发光地看着云深,认真地说:“等我长大了,我只想和达瓦姐姐一样好看!” “你一定会比姐姐好看!”云深把自己收到的那束格桑花塞到拉姆怀里:“姐姐把这束花送给你,因为你才是真正最漂亮的。” 拉姆不敢相信似地紧抱着花束,小脸上满是欢乐和憧憬。 云深,她实在是太善良。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心疼靖平的看官且稍微耐心。首先云深(特别是考虑到她的成长经历)心里上的成熟需要一段时间,其次现在两人之间其实冰已经化了大半了。此时靖平与云深的相处绝对是甜多于苦。 我本人跟云深有过类似的感情经历,心里那种难言的纠结花了比云深更长的时间才慢慢平复。我跟她在这方面比较像,都属于自找苦吃的人。:d 白玛寺(靖平) 饭后我们又逛了一会儿集市,然后踱进赛马场旁边一座叫白玛寺的小寺庙。 寺庙不大,但打扫得很干净,因为人们都去了赛马节的缘故,我们成了寺里唯一的游客。 拉姆仍然宝贝一样捧着云深送她的花,和普布在寺中的回廊里,跑前跑后,摸玩着转经筒。我和云深则跨进殿里。 令人有些诧异的是,这座寺庙供奉的不是任何藏传佛教或者苯教的神佛,而是一个藏王装束的男子塑像和他身旁盛装的两座女像。 “他们是谁?”云深问我。 “中间的男子是七世纪时的藏王,也是土蕃王朝的缔造者,松赞干布。” “松赞干布?文成公主的丈夫?那文成公主在哪里?”她继续问。 “左边那尊塑像就是她。” “右边那个呢?” “那是尼泊尔的尺尊公主,是松赞干布的另一位妻子。” “我一直以为松赞干布只有文成公主一个妻子!”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松赞干布为了土蕃王朝的兴盛稳定和促进佛教在本地的发展,先从尼泊尔娶了尺尊公主,又向唐王朝求娶了文成公主。这都是出于政治和利益的考虑。” “那他最爱谁?”沉默片刻,她看着我,声音有些飘忽。 我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但只能以实相告:“据史书上记载,松赞干布最爱的是他位妻子,尺尊公主。” 她看着文成公主的塑像,喃喃地说:“原来关于她和松赞干布的爱情只是传说。她在松赞干布死后三十年都没有离开这里直到去世。她没有孩子,没有亲人,甚至没有她丈夫对她的爱情的回忆。是什么在支撑着她?让她这样执着地走下去?必然是爱情,那只有她一个人的爱情。她可以对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男人钟情一生。她对他的爱到底有多深,才会有如此的心胸和勇气?” 我站在她身后,缓缓开口:“历史人物真实的爱怨情缠,后人已不得而知。但我却很清楚自己的爱情。现在以及将来,我爱的是你,只有你。我不能安慰你说我过去对疏影不是爱。那是谎言。我爱过她,用我全部的心。它让你痛苦,我很心疼抱歉,但却从不后悔。它是我的生命和 分节阅读_83 分节阅读_84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84 成长的一部分,但却是已经过去的一部分。我把它收好,保存在我的记忆里。而我现在的心里,满满的都是你,再没有别人。” 她慢慢回头看着我,满脸的泪水在酥油灯的映照下,晶莹闪亮。她的声音轻缓而哀伤,让我楸心:“如果我和她同时出现,你会爱谁?” 我沉默片刻,双目直视着她说:“这问题我回答不了,因为没有那样的可能。但有一件事,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疏影走了,我还能为了责任和工作而生活下去。但如果换了是你,”我一字一字念给她听:“我会和你一起去。” 她闭上双眼,泪落如雨。 我刚要上前拥她入怀,拉姆和普布两个小鬼头就蹿了进来:“靖平阿叔,达瓦姐姐,我们去看拔河!咦,达瓦姐姐怎么哭得这样伤心?” “我给你们的达瓦姐姐讲了个故事。”我一面把手帕递给云深,一面回答两个孩子。 “靖平阿叔,你等会儿也给我们将个故事,好不好?要打仗的。”普布一脸期盼。 拉姆一听马上反对:“不干!要讲有仙女的!” 晚饭时,我带他们去了当雄县城里的一家上海菜馆。菜馆不大,但干净清雅。菜式虽然不如家里的厨子菊婶做得地道精致, 但也还可口。 云深太久没有吃过汉式的菜肴,胃口打开了些,喝了一小碗腌笃鲜,吃了些雪菜豆干和冬瓜球,又略略动了一些菊花蟹和松仁鱼米,大约有半盘的食量,在我看来仍是太少,但甜品上来的时候,她已再吃不下任何东西。我知道她长期食欲不振,肠胃的恢复要慢慢来,也就不硬劝她。 拉姆和普布两个小肉食动物就不同了,对冰糖元蹄和红烧狮子头,情有独钟。吃得盘底朝天,又消灭了当甜品的凤梨汤圆和拔丝芋头。吃完饭起身时,两人的小肚皮都撑得圆圆的。我怕他们晚上消化不良肚子疼,便向店老板要了消化药,让他们一人吃了一片。 饭后,我们驱车回到赛马场。今晚要上演传统的藏戏《格萨尔王》。 剧场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大帐篷。大家井然有序地入场坐定,灯光暗下来,台上的演出便开始了。拉姆和普布坐在云深右边,我坐在她左边。 台上的格萨尔王在和妖魔鬼怪激烈地搏斗着,观众们看得专注投入,一片安静。普布和拉姆更是屏息凝神,大气不出。 我却没多少心思看戏。我心心念念的人就坐在身旁,我能听到她轻浅的呼吸,能感觉到她芳馨的体温。我再忍不住,缓缓伸出右手,寻到了她放在膝上的左手,覆上去,握住。 她全身一悸,但却没有挣开,柔顺地让我握着,直到散戏。 当晚,我们住进了当雄唯一的一家三星级宾馆。好在我提前两周就订了两个单间,否则正值赛马节,游客甚多,早已客满。 云深领着拉姆住一间,我和普布住他们隔壁。 房间里有两张双人床,电视柜,书桌,台灯,又有淋浴和卫生间,相当舒适。 普布跑进跑出,对一切都好奇新鲜。我好不容易捉住他,帮他把淋浴的水温调好,让他去浴室里洗澡。这时已经洗好了澡的拉姆从隔壁跑过来,要我给她讲故事。我便给她讲了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 小姑娘听得眼都不眨,完了问我:“白雪公主是不是像达瓦姐姐一样白和好看?” 我笑起来:“大概是吧。” “那我长大了也能当白雪公主吗?” 我笑着点头:“能。”看来她还记得云深给她许的诺。 等普布从浴室出来,我让他陪拉姆玩一会儿,然后拿上换洗衣服进了浴室。等我洗好出来,两个小家伙已经一人歪在一张床上,睡着了。今天一天的活动太多,小孩子是累坏了。 我轻手轻脚地替他们脱了鞋和外衣,盖好被子,然后锁门出去,走到隔壁云深的房间。 我轻轻敲门,里面云深的声音轻柔地响起来:“拉姆,不是说好玩一会儿就回来睡了的吗?” 门开了,穿着一件白色长布袍的云深,头发湿漉漉地站在我面前。看见是我,她下意识地拉了一下布袍散开的领口,红了脸:“拉姆呢?” “在我房间里睡着了。两个孩子都累坏了。”我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看着她:“介意我进去坐一会儿吗?” 她局促地后退一步,把我让进屋。 终于,我和她独处。 作者有话要说:在这里,靖平明明白白告诉了云深他对两段感情的态度,小丫头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是放下了。接下来,夜深人静,孤男寡女。。。。。。 灯下的格桑花(靖平) 屋里只开着书桌上的台灯,有些暗。那束格桑花被养在一个罐子里,放在床头柜上。 她浴后的皮肤在柔和的灯光下,漫出莹玉般的水润光泽。而平时雪白得近乎半透明的面颊上也有了绯红的颜色。她站在我面前,双手合扣在腰前,有些不知所措地略低着头,躲避着我炙热的目光。 “头发还在滴水,我帮你吹一吹,不然会感冒。”我说。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她拒绝着,但却小声而无力。 我拉她到浴室的洗脸台前,取下墙上的吹风,调到柔风的一档,轻轻吹着她的头发。她迟疑了一下,便用梳子梳理着长发,配合着我。 她身体上特有的清香不容抗拒地灌入我的鼻翼。从她长袍领缝间透出的美丽锁骨随着她的动作,忽隐忽现。我站在她面前,面不改色,举着吹风的手也非常稳,可心跳已经乱成了一片。 吹到大半干时,她说不吹了,不然对头发不好。我便关了吹风,放回墙上挂好。 “你帮我把拉姆抱回来吧。不早了,你也累了一天,该休息了。”她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自己的手,仍不敢看我。 我心里叹了一声,起身离开。云深跟在我身后两步,送我到门口。 我将手压在金属的门把上,慢慢旋开门,在要跨出门的霎那,却回手将门又重新关上,并把上面的锁钮一旋,让它锁上。 我转身,把大惊的云深捞进怀里,然后紧紧抵在墙上。她吓得手脚都僵住。 “今晚我不过去了,就让孩子们睡隔壁。”我灼热的呼吸吹在她耳边,声音有些发哑。 不等她回答,我已低头捉住她的唇,寻到她慌乱退缩的舌,抵死地纠缠在一起。 我贪婪地,深深地吻她,像是要把她的心从口里吮出来,然后藏在我这里,她便再也不能离去。 渐渐地,她开始回应我,启开她的齿关,让我的唇舌可以更深地侵入,然后伸出柔软洁白的双臂,蔓藤一样绕在我颈间。但她的身体却有些慢慢地下坠,仿佛站不住。 我把她轻盈的身体横抱起来,轻轻放在床上,双肘支在她身体两侧,躬身热烈地吻着她,不让她喘息,不让她思想。 她像是突然醒了过来,开始慌乱地挣扎,双手按在我胸前,阻止着我:“不!不行!孩子们会醒,到时候找不见我们怎么办?” “放心,两个小家伙累成这样,一准会睡到天亮。万一醒了,他们也知道过来敲门。”我一手化解了她微弱的反抗,一手拉开了她布袍的结扣。长袍下,她未着一物。 她的身体比以前更纤瘦,但仍美得摄人魂魄。但她却并紧了双腿,拒绝着我:“我还是怕他们醒。”她有些纷乱地摇头。 我不强迫她,只用手指和唇舌去触摸吮吻我所能触到的部位。她身上的那些敏感点,我不会忘记。 我含住她柔软的耳垂,用牙轻轻撕扯,然后吻着她白皙的脖颈,在她敏感的喉部慢慢地吸吮。她像猫儿一样半眯着眼睛,缩着脖子,身体开始不安地扭动。 我伸出手,握住她胸前一双娇嫩盈挺的白色玫瑰。经过半年的风吹日晒,我的双手已变得黧黑粗砺,这与我此时手中吹弹可破的柔嫩莹白,形成了极强烈的对比。而我指间那两枚粉润的花蕾,更是激得我体内本已熊熊的火焰烧得更旺。 我低头咬住一只花蕾,恣意地吸吮啃噬,享受着它的馥郁和鲜嫩。云深的身体非常明显的僵硬起来,纤长的手指插入我脑后的发间,呼吸变得急促而张紧,膝头也开始开始发颤。 我在她耳边低语道:“云深,我爱你。”然后轻易地用手分开了她的腿,决然地刺入她的身体。 她发出一声低喊,身体弓起来贴上我,双腿蛇一样盘住我的腰。 我的十指插入她的指缝,把她的手按压在床上。 一下,一下,我把自己顶入她体内,既深且重。 这是我这一路风雨里对她分秒不停的思念。 是我穿越前生后世,碧沙瀚海,终于寻到她时的狂喜。 是我以为已失去了她时的肝胆具裂,掏心剜骨。 是我重又寻回了她时的珍惜爱重。 我今世已寻回了她,再不会放开。 我一遍一遍地在她体内烙上我的印记,那么后世来生,我也能寻到她。 她用力咬着下唇,像是怕自己发出的任何声音会吵醒了隔壁熟睡的孩子。我怜惜地埋头吻她的唇,要她放松:“宝宝,不妨事的。这些房间的隔音很好,他们听不见。”她这才放松下来,安心地和我亲昵。 虽然声音不大,但她一声一声伴着我律动的细弱的嘤咛,却激得我要发狂。我把她死死抵在床上,像脱缰的野马一样疯狂地动作,从我脊椎底部慢慢向上升腾的触电般的麻涨感,推着我向□驰骋。 突然她双手抱着我的脖颈,弓身起来,微微汗湿的身体贴在我身上,吻住我的唇。这是在以往的欢爱里,羞怯生涩的她从未有过的主动动作。这个动作让我几乎要癫狂。 整个晚上,我们一遍又一遍激烈地欢爱,宣泄着压抑已久的思念和渴望。 我告诉自己她现在身体还弱,我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要她太多。我挣扎着要摆脱她身体对我的强大诱惑,但当我和她结合时她对我的热烈回应却将我最后残存的理智和自制统统瓦解。我让激情和欲望支配着自己,无休止般地占有她,感觉她身体深处的悸动,听她在我耳边的喘息呻吟,看她在我身下花一般地绽放。我迫切地想要和她更深,更彻底地结合在一起。 身旁的格桑花安静地注视着我们这似乎要烧毁一切的狂热激情。 最后,她开始喊疼,我才清醒过来,赶紧小心翼翼地退出她的身体,然后拥着她,絮絮地安慰。 我不停地吻她,吻一下,就唤她一声。她不说话,只是看着我流泪。 “我们回家好吗?回北京。”我在她耳边低语着。 “好。”她乖顺地应着,头埋进我的肩窝里。 作者有话要说:童鞋们,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这段时间工作比较忙,请大家见谅。 归途( 分节阅读_84 分节阅读_85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85 靖平) 云深在为我和她共同的未来欢欣之后,便开始了与扎西一家离别的伤感。 动身的那天,家里的女人和孩子都哭成了一团。男人们除了一家之主老扎西还能面不改色,其他人也红了眼睛,但却不见了洛桑。 云深将四个孩子一个个轮流抱在怀里不肯松手。我尤其舍不得嘎嘎,这个让我找到做父亲感觉的孩子。我把他抱了又抱,舍不得放下,仿佛他真地就是我和云深的孩子。 我万分感激他们对云深的收留和照顾。没有他们,云深只怕是已遭厄运,而我也会为此万劫不复。但现在,我却要把云深从他们的生活里带走。此刻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这家人的生活并不太富裕,我曾想留下一笔钱,作为我苍白无力的报答,但思虑再三,还是作罢。因为凭我这半年来和藏人的接触,这是一个善良而骄傲的民族,用钱作为感谢方式,会让他们感觉侮辱。 老扎西把一碗酒端到我面前:“小伙子,喝了它,上路吧。” 我双手接过来,按藏礼,将手指浸在酒里,然后向空中弹了三次 – 敬天,敬地,敬主人。然后一饮而尽。 我对扎西一家深深一鞠:“谢谢你们。请多保重。” 老扎西垂下眼睛:“走吧,好好过日子去。以后趁我老头子还没去见佛祖之前,再回来看看。” “一定!”我保证着。 我开着车,载着云深,带她驶离这片她已生活了半年的土地。 她头靠在座椅背上,无语而哀伤地看着窗外。我不去打搅她和这片土地的告别,只是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轻轻揽着她。越野车在一片静默中,向前缓行。 忽然,云深盯着后视镜,坐直了身体。我抬头一看,车后的土路上烟尘一片,一个骑马的身影向我们疾驰而来。直觉告诉我,那是洛桑。 我把车停在路边。云深没等车停稳就开门下去。她的急迫让我有些妒嫉。 来人果然是洛桑。我从车上下来,离他们远远地站着,我这时候过去,并不合适。 云深背对着我,洛桑翻身下马站在她身前。我听不见他在对她说些什么,但他目中的痛苦和不舍我却很熟悉。那是当年云深在布鲁塞尔时,我在因思念她而无眠的夜里,看到的镜中的自己。 云深的头低垂着,双肩开始抽动。她哭了。 洛桑咬咬牙,离开她,大步走到我面前停下,看着我,深吸一口气:“你向佛祖起誓,要让她一辈子幸福。” “我不信神佛,但我用自己的生命向你保证,我会!”我平静地回答。 “如果你让她伤心,我不会饶了你。就算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 “一言为定!”我向他伸出一只手,他挥手相迎,在空中与我清脆地一击,然后牢牢地一握。 他翻身上马,看了云深一眼,绝尘而去。 云深哭倒在我怀里。我不打算去追问他向云深都说了些什么。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这是我对洛桑和他的感情的尊重。那感情有多深重真挚,我太了解。 我紧拥着云深,感到自己是那样的幸运。 我和云深开车到了拉萨机场,从那里乘飞机直飞北京。 临行前,我将这辆陪我一路风雨征程的hur,托运输公司运到了我西藏之行的导游 – 加央的家里,作为我感谢他的礼物。 飞机上,云深在我身旁沉睡。我看着身下渐渐远离的雪山和湛蓝的湖泊,感慨不舍。 西藏,纯净苍凉的土地,宁和质朴的人群。我在这里寻回了我的爱情,对它充满了感激。 我不想矫情地说我不愿再回到喧嚣的都市,那里有我的事业,责任,和亲人。但西藏,将会是我记忆中的一片净土和与云深分享的我们爱情的记忆。 我会再回来,和云深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短了些,有些对不起大家,将就看哈。西藏的故事就到此结束了,下章就开始两人在一起真正过日子了。虽然他们已经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很久,但原来是甥舅,现在是情侣,那自然会有很大不同了。:d 另外,从到讲的是玮姨用自己的感情故事帮助云深打消她心中对靖平和疏影旧情的最后一点纠结。玮姨的感情故事是一个牵扯三个人,比较狗血,甚至可以说是荒谬的爱情故事。对这种题材不感冒的童鞋请从此直接跳到,这样可以避免恶心到你,也不会影响故事的连贯性。:d 心魔 (云深) 在家里等着迎接我们的是玮姨和从比利时赶来的我的祖母,annsophie太后。半年不见,她竟苍老了许多。那是我的幼稚和任性带给她的吗?痛苦和羞愧让我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奶奶,请您原谅我。”我泣不成声。 她把我楼在怀里,抚着我的头,唏嘘半晌:“你这孩子以后做事情要先考虑好了。不能只凭一时冲动,就不管别人,”她抬头看靖平一眼:“特别是靖平的死活。他为了找你,一切都不要了。他这样对你,你就不要对他的感情再有怀疑。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像你这样幸运的,明白吗,gisele?”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来,那是我心爱的靖平:“太后陛下,这事不能怪gisele。当时那种情形,换了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会伤心欲绝,脑子很难清醒。其实幸运的人是我才对。gisel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其它任何东西都无法相比。” 祖母看着靖平,微笑起来,像个普通的长辈:“靖平,你是不是该叫我奶奶了?” 回北京的第二天,我开始发烧。 靖平说我目前的抵抗力很低,又刚从空气洁净的高原回到相对污浊的大城市,抵御不了各种病菌,所以病倒了。他给我用了一些抗生素后,我的热度下去了一些,但仍是头脑昏沉,浑身无力。我在高原上待的时间太长了,体力和免疫都几乎被耗光,恢复起来便如同抽丝一般缓慢。 靖平本想花更多的时间在家里陪我,但我坚决不同意。他因为我的原因,已经将近七个月没有处理公司和医院的事务,想必已有成山的报告,文件,和合同要他过目,而瑞典医学院也催着他复职。我已经耽搁他这样久,不能再拖累他。 在我的一再坚持下,靖平开始专注于他的工作。他每天早出晚归,但无论多忙,每天下班回家,他去的个地方总是我的房间,虽然很多次我已经睡着了。再加上因为有我祖母在,我和靖平是不可能同居一室的,所以我见到他的时间就更少了。虽然想他,但知道我并没有再耽搁他,我的心里也就好受了许多。 在祖母和玮姨的陪伴和悉心照料下,我缓慢却持续地恢复着,脸上也逐渐有了隐隐的血色。这让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我也快乐地憧憬着康复之后与靖平的美好生活。 然而,偶尔在我昏沉的梦里,我那从未谋面的姨母会无声地出现,然后静静地看着我。我会在冷汗里醒来,拥紧了被衾,坐在黑暗里,重重地喘息。 怎么会这样?我不是已经放下了吗?我绝对不怀疑靖平对我的爱,但为什么她还会出现在我梦里?难道说潜意识里我仍还记挂着他们曾经的恋情吗?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以?我突然觉得负疚,觉得对不起靖平。他如此爱我,我还做这样的梦,这岂不是对他的不信任? 我心里有一个隐隐的魔鬼,它时不时会跳出来挡在我和我的爱情之间。我必须要打败它。然而这只是我一个人的战争,我必须赢得它,却不能让靖平知道。他已为我付出如此之多,我不能再让他分心难过。我爱他超过自己的生命,又怎么舍得让他因为我自己的软弱和小心眼受煎熬?我不能让他看到我的挣扎,我要让他幸福。 于是我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副快乐无忧的模样,只在内心里独自默默地跟那个魔争斗。 上午鄢琪到家里来看我,给我带来一盒我平日爱吃的桂花糖。她陪我喝茶聊天,讲一些昔日同学如今的新闻趣事。小坐了一会儿她起身告辞要赶着去上课 – 她如愿以偿地考上了美院,我真替她高兴。 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并没有改变她和我之间的关系。我从西藏回来在家养身体的这段时间,她时时都来看我。在我面前,她仍是原来那个善良关爱,仗义不拘的鄢琪。我朋友不多,但其中有了一个鄢琪,已让我没了遗憾。 想想鄢琪的情感经历,我的爱情已经太幸福。我必须要把自己拉出来,我不能毁了靖平,也毁了我自己。 下午时,祖母在午睡,靖平一早去了公司,我脑中有些昏沉,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却又睡不着,便起身坐在窗前,望着窗外起云池上的点点水光出神。 六月的晴空下,一池碧水温软宁静,微微和风带来一股清润的暗香。是宜园里的荷花开了吗? 这座荷塘,无论我置身何处,对它总是念念不忘。因为在这里我遇到了我生命中的挚爱 - 靖平。而这座荷塘边,也留下了无数我和靖平的脚印和笑声。靖平和我姨母次相见就是在荷塘边吧?这荷塘边也有他们爱情的印迹吗? 唉,好好的,怎么想起这个来?我猛地甩甩脑袋,强迫自己摆脱掉这念头。 不想荷塘了!今年夏天园子里的植物开花的特别多,赵伯肯定忙得不行,要照顾夏天的花草,还得开始给雪香阁里的梅花扣水,真是辛苦他了。不过梅花这植物,需得一年四季的照料,冬天里才会盛放如雪,让人一季寒冬都不觉冷清。以前曾和靖平在无风的冬夜里,揣着一个暖手炉去雪香阁看梅花。静夜月下的新梅正是应了那句“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疏影,她不就是梅花吗? 又来了又来了,你是怎么回事?我恼起自己来,往自己大腿上重重拧了一下。 这时,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我赶紧整整衣物坐好,定定神,然后说:“请进。” 玮姨端着一个托盘站在门口。 “玮姨。”我对她笑笑。自从这次回来,我对她的称呼便从“玮奶奶”变成了“玮姨”,这也代表着我和靖平之间关系的改变。 “我让厨房炖了虫草枸杞汤。喝一小碗吧。”她把托盘放在我面前。 “您把我当成林黛玉了。”我跟她打趣。 “林黛玉也没你现在这样弱。”她略带忧心地看着我。 我不想让她担心,便听话地端起了碗。 等我喝完,她拉了把椅子,在我面前坐下:“自己一个人坐在窗边想什么呢?” “没什么呀。”我突然心虚起来。 她微微一笑也不再问我,等我喝完了汤,便跟我聊起天来:“待在家里养病哪都不能去,有没有觉得闷?” 我笑道:“您也不常出门,不也不觉得闷。” 她轻轻摇头:“我在这家里过了半生。这家里角角落落里的回忆对我来说远比门外的新奇热闹来得珍贵。我老了,不比你们年轻人。” 分节阅读_85 分节阅读_86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86 我有些惊奇:“有怎样的回忆呢?” 据我所知,玮姨年轻时很早便孀寡也没有自己的子女,之后就从苏州搬到北京,一直和靖平的父母住在一起,替他们料理内务照看靖平。她最美丽的青春和爱情的回忆应该在苏州,而并非北京。 她静静微笑:“你真想听玮姨的故事?也好,今天下午天气不错,又安静,是个讲故事的好时候。” 玮姨的声音轻缓低柔,如同此时窗外潋滟的水光里,槐花的轻絮飘忽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在前面的时候,云深和靖平热火朝天地激情了一把之后,微咨妹妹还是疑惑云深到底有没有对他们的爱情产生信心。我不得不说微咨妹妹的眼睛很尖很尖,我埋的一条暗线被你看出来了。当时我是从靖平的角度来叙述,所以没有写云深的心理。她现在真实的心理状态是理智上已经完全接受了靖平过去的恋情,感情上也是90接受了靖平有过旧爱的事实。剩下的这10就是那种偶尔会在心里冒头的小妒嫉和别扭。其实这并不严重,因为人的感情转变不是拧水龙头,说关就关上了,要随着时间逐渐淡化,自己会慢慢好起来。但是云深却把自己这种偶尔的情绪看得很严重,因为她在感情上是一个完美主义者,认为自己出现这样的情绪,哪怕是偶尔,也是对不起靖平,从而把自己搞得很紧张。这时就需要一个过来人告诉她自己的经验,教她放松下来,然后从容地面对自己。这个人是谁呢?:d 旖年(一)(林玮筠) 我妹妹樱馥出生时,我刚一岁。她是早产儿,全靠父母重金聘请的名医和昂贵的补药才不至夭折,因而从小体弱,也就格外受父母长辈的疼惜。 我们林家世代书香,虽无敌国的财富,但也家道殷实。父母对我们两个女儿的教育尤为重视,在我们上学之余更要求我们精习那些古旧的琴棋书画。樱馥虽小我一岁,但天资极高,学什么都比我快,比我好,因此更得了父母的欢心。我生性淡泊安静,更何况樱馥是我得之不易的亲妹妹,所以对她也从不妒忌怨恨,尽管我从小就知道我的妹妹比我美丽,比我聪明,但我们姐妹间却从来感情深厚,不分彼此。 待到我们成年时,但凡见过我与樱馥的人都会说,林家大小姐清秀文静,但二小姐却是美得倾国倾城,尤其一手琵琶弹得精妙绝伦,勾魂摄魄。这两姐妹,真不像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樱馥听了替我不平道:“我姐姐自有我姐姐的好,她的温顺性子谁也比不了。一群肤浅嚼舌的外人懂得什么!”我只无谓一笑道:“你知道我好就行,别人说什么我才不关心。” 樱馥的诗书琴棋样样出色,但偏对理财烹饪之类的内务家事厌烦不耐。为了帮父母操持诺大一个家,我便将这些都榄了过来。樱馥抱了我撒娇道:“委屈了我的好姐姐,我可怎么谢你呀?”我伸手拧拧她尖细玲珑的下巴,笑道:“你平时少病一些就算是谢我了。再说,你要当神仙,那自然就要有人做凡人。我当神仙比不过你,做凡人你就不如我了。” 追求樱馥的男子多如过江之鲫,但樱馥心气很高,性子也傲,对她的倾慕者从来都冷颜以对,但这并不防碍他们对她的殷勤和热烈。我和樱馥站在一起时,男子们的目光都会无一例外地集中在她身上,对此我早已习惯,并也为自己有这样美丽出色的妹妹而欢喜。 这倒不是因为我没有妒忌心,而是我幼时便被医生诊断成年后不能生育,因此懂事后我就知道自己一生都无法替人生儿育女,也就有了终身不嫁的念头,免得害人。面对众人对樱馥的狂热追求,我只替她参谋,或拿她打趣,心中却是没有妒忌。不会属于我的东西,我想也不会去想。 也偶有男子对我表示好感,我一概敬而远之,但其中一个却让我头疼 - 那就是我家世交的儿子启轩。他长我两岁,从小与我们两姐妹一同长大,甚是亲厚。小时候,两家的父母曾玩笑过要结姻亲,而启轩的父母也是一口一个“媳妇”地将我叫到大。我懂事后曾想,他父母如果知道我不能生育,只怕就不会这样叫我了,因此我对这称呼也从不当真,直到成年后的有天,启轩将我偷偷唤出来,正经跟我求婚,这才吓了我一跳。 我告诉启轩,自己一向只拿他当兄长,又找了其它百般的借口,但他却仍然不放弃。我被逼得急了,索性对他实言相告,自己不能生育,打算一世独身。 他惊得面白无语,抱了头蹲在地上半天,然后站起来走到我面前,静静说:“那我就更要娶你,不能让你孤老无依。我有一兄一弟,家里靠他们传宗接代已经够了。我父母那边,可以跟他门讲是我有问题生不了孩子。你如果喜欢,我们以后也可以领养一两个。我心里很早就当你是我妻子,你不爱我没关系,就让我来爱你,照顾你。” 我眼泪当时就流下来。我明白他的真心,虽然对他并无男女之爱,但他所描述的温暖画面却让我心动不已。我多年来一直压抑的渴望瞬间决堤 - 原来我是如此渴望一个属于自己的家。然而我却不愿害他。 我与启轩纠纠缠缠了半年,期间也经历了我父母和樱馥的苦劝哀求,我终于,浑浑噩噩地嫁了他。 婚后,启轩对我疼爱备至,我对他也信赖关怀。这样平静而温暖生活持续了两年,直到启轩被查出患了一种极难治愈的慢性肾病。 我陪他求遍名医,但他的身体仍是没有大的起色,一直时好时坏。我对启轩精心照料,强作笑颜,但心中却是焦急愁苦。所幸樱馥时时到我身边安慰分担,我才不至崩溃。有手足如此,当是我的幸运。 不久,我们听说瑞士有位治疗此病的专家,便决定前往一试。樱馥怕我一个人路上照顾启轩应付不过来,也陪我们一同前去。 我们在日内瓦看过那位大夫后,根据他的建议,去了莱蒙湖边的疗养地。据说在那里疗养一段时间,对启轩的病会大有裨益。 我们在湖边的一座小旅馆住下来,每日陪启轩在湖边慢慢步行,划船游湖,或是在草地上野餐晒太阳。启轩很喜欢这里,人也有了些精神。我看在眼中,心里也高兴。 有天中午,我服侍启轩在屋里睡下。天有些热了,我换上件短袖的青布旧旗袍,坐在阳台上,静静地看一本张爱玲的小说打发时光。那些旧旧的文字让我开始想家,想苏州。樱馥喜欢四处游历,看新鲜的风物,我却是个恋家念旧的人,出门久了,就想家得紧。这次如果不是为了启轩,我是断不会离家这样长时间。 这时有人敲门,我猜该是去散步的樱馥回来了。开了门,果然是她,穿着出门时的那件鹅黄衣裙,娉娉婷婷地站在门边,却又不进来,拉了我的手,一双凤目里波光潋滟。 她说:‘姐姐,我方才去湖边散步的时候被个男人纠缠,亏得这位李先生替我解了围,还送我回来。’ 这时她身后一个男子的声音笑道:‘我如果不送你,你这一路就不知还要被多少男人纠缠。你这样美的女孩子以后还是不要单独出门的好。’ 我定睛一看,只见一个个子高高的亚裔青年提着一堆画板画具,正站在樱馥身后。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男子,肩宽身长,一双大而略陷的眼睛神采飞扬,而玉雕一样英挺的鼻子下面,两片红润的唇薄而柔软。此时,他正看着樱馥微笑,露出两排白得发亮的牙齿。 当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时,笑容却在他脸上一凝,然后慢慢褪去,然后竟带着些仿佛迷惑似的神情注视着我。 我自幼大场面见得不少,家人总说我是最端庄稳重的一个,但现在却无端地心悸慌乱起来,不觉低了头,似乎是要躲过他太亮的目光。 樱馥娇声为我们介绍道:“姐姐,这位是李永喆先生。李先生,这是我姐姐林玮筠。” 他对我优雅地躬身,和声道:“林小姐,认识你很高兴。”午后的阳光洒在他浓密齐整的发间,如同一丛幽深惑人的黑玉。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一章接着写玮姨的故事。李永喆就是靖平的父亲,他们父子容貌体态非常相似,但性格和命运却是迥异。本文开篇的场景就是玮姨坐在夜风里听唱片回忆自己的年少时光,就已经在暗示她的故事了,只不过拖得有些长了,到现在才讲。 这会是一个比较荒谬的爱情故事。故事里的三个人每个人有他(她)的自私之处,每个人也有他(她)隐忍的一面。写这个故事的目的不是为了歌颂谁,鞭挞谁,只是这个世界太大,爱情的面目太多,其中就有这样荒唐又悲伤的一件,写出来给大家看看。如果看得哪位不舒服了,我在这里提前陪个不是。 旖年(二)(林玮筠) 那个下午之后,永喆便常常来拜访我们,众人都心照不宣地认定他对樱馥的倾慕之意。而樱馥也一改以往对她追求者的冰冷倨傲,每次永喆出现时,她的眉梢眼角便会含了我从未见过的潋滟娇赧。 有天夜里她睡不着,偷偷跑进我房间里,和我挤在一床(启轩睡眠不好,为了不影响他休息,我们早已分房而睡)。 “姐姐,”樱馥将头枕在我肩上,喃喃低声道:“我喜欢他,我喜欢他。”我一贯心高气傲的妹妹,此时竟像是着了魔。 永喆对本地很熟悉。他常常请我们去他家在莱蒙湖边的别墅作客,或者带我们去湖边风景最美丽的角落野餐谈天,去日内瓦听歌剧,去藏在转弯抹角的小巷的一家餐馆里品尝最正宗的干酪火锅,或是去近旁农人的果园里采来新鲜的莓果,将它们泡在香槟酒里,第二天再将它们捞出来,然后裹上巧克力,制成美味的甜点。他是一个非常真性情,又很懂生活情趣的人。 我们原以为永喆只是一个来此度假的家境富裕的大学生,但启轩在日内瓦的朋友却告诉我们,永喆年纪虽轻,却已是日内瓦的名人。他生长在瑞士,但他的家族却是中国最古老显赫的一脉,而年纪轻轻的他已经是瑞士画坛上颇有名气的画家。他的家境非常富有,但为人却极随和亲切,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时候,明朗单纯,让人直暖到心里去。就连一向交友挑剔的启轩都很喜欢他。 我提醒过樱馥:“他这样太过出众的男子,是很招女孩子喜欢的,他在这方面的为人你该先了解清楚才是。” 樱馥对我眨眨美丽的凤目,曼声笑道:“姐姐你放心,我早打听过了。他的女人缘的确是相当地好,喜欢他的女子很多,跟他约会过的也不少,但一般都是女孩子主动约他。跟他约会过的女子都说他体贴温柔又风趣。我不是三岁小孩子,不会以为他这样出色的男子从没有过感情经历。”她停了一停,凤目中盈光闪闪道:“我只要做最后那个得到他心的女子,就可以了。” 转眼我们在莱蒙湖边已经住了两个多月。一日用过午饭后,樱馥如往常一样去了湖边散步,而启轩则躺下午睡。我正想提笔给父母写张明信片,只听门外有轻轻的敲门声。 我打开门,看见一身清爽白衣的永喆。 “下午好,玮筠。”他朝我灿烂一笑,仿佛午后所有的阳光都落在了他脸上。他从不肯称呼我章太太,每次都直呼其名,也坚持不让我们叫他李先生。我知道他直爽不拘,也就不跟他客套太多。 “你好,永喆。来找樱馥的么?她去湖边散步了。”我礼貌一笑回答他。 “那我们一起走过去迎她好么?”他提议道。 “你去找她就好了。我掺和什么?”我笑着摇头。 “这一路走过去这么长,你就发发善心陪我说会儿话。再说,你平时太静了,该多动动,对身体有好处。你要是身体不好,谁来照顾启轩呢?“他孩子一般赖起来,但却偏让人没法拒绝。 分节阅读_86 分节阅读_87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87 我给启轩留了张字条,告诉他我和永喆去了湖边找樱馥,免得他醒了之后不见我会着急。 我们一边闲谈一边穿过树林朝湖畔走去。永喆一路给我讲他小时候和父母一同来湖边度假的趣事,他在大学里与同窗的恶作剧,以及他最近作画的心得。我都浅浅笑着,静静地听。 他是一个离我那样遥远的人,此时却前所未有地近。他美好得如同此时的阳光,樱馥若能嫁给他,该是怎样地幸福。不知为何,我心中竟有了一丝隐隐的怅然,大概是我自己虽已为人妇,但却从未经历过真正的爱情吧。 这时,明亮的阳光突然隐去,瓢泼大雨伴着隆隆雷声倾泄而下。永喆拉着我,赶紧避入树林中一座被人废弃的马厩里。 “樱馥会怎么样?会被雨淋着吗?”我有些着急,又要冲进雨里。 永喆一把攥住我,急声道:“这时候不能出去!我们现在是在树林里面,只有待在这马厩里最安全,因为马厩顶上有避雷针,如果出去就很容易被雷击中!湖边有很多咖啡馆和小店铺,樱馥是个聪明女孩子,会很容易地找到避雨避雷的地方。现在比较危险的是你而不是她!” 我听了这才冷静下来,无奈地听着远一声近一声的雷响,等着雨停。 这时,我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还一直被永喆握在掌,便火烫了一样抽出来,离他远远地站着,但无奈狭小的马厩让我躲无处躲。而浑身湿漉漉的他就站在离我咫尺之遥的地方,直直地看着我,目光中灼灼的火烧得我心中惊乱成一片。 “玮筠,”他中了魔一样看着我,低语道:“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情。” “什么事?”我身上突然抖起来,声音也发颤。 “那天下午,我眼看见你,就觉得在梦里见过。我从那一刻开始就知道自己完了。我没有一秒钟不在想你。我接近樱馥,也只是为了见到你。”他喃喃的声音就像是高烧病人的呓语。 他的话如同一个惊雷击在我身上。我摇头道:“你一定是疯了!我是有丈夫的人!” 他懊恼地一抹脸上的雨水:“你用不着提醒我,因为我每天都在提醒我自己 - 喜欢别人的妻子是一件应该下地狱的事情。但是没有用,我眼睛里看到,耳朵里听到,心里想着的,全都是你!我知道我会为此下地狱,但是我没法控制自己。让它去吧,为了你,我愿意下地狱!” 我眼中突然有刺目的泪意升腾,但却强压住了,冷冷对他说道:“李先生,你这类似的话究竟对多少女孩子说过?其中也包括我妹妹吧。” 他睁大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我,目中的震惊与受伤一览无余:“你原来是这样想我的?我是约会过很多女孩子,但是我从没对任何人动过真心,也从没对任何人说过我爱你!至于樱馥,我承认我利用她来接近你是不对,但是我对她从没有比对一般朋友更亲近,也从没跟她单独出去过。我一心想着的就只有你,再没有别人。如果我撒谎,就让雷劈死!” 我知道这时我本该对他轻蔑一笑或严辞呵责,但我却落下泪来,心里防佛有一块压了千年的大石被突然抽掉了,但却又空得发痛。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哽咽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樱馥?论容貌,论才情,我都不及她。况且她芸英未嫁的女儿身体,哪一点不比我好?你又何苦来找我?” 他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用手托起我泪流满面的脸颊,缓缓对我说道:“樱馥是漂亮,明艳得让人睁不开眼睛,但你在我眼里却是最美的。你像朵清幽的茉莉,总那么安静地站在一旁,总那么温婉腼腆轻轻地笑,每次我看你的时候,你总会浅浅地低头,那样子把我的心都捣碎了,简直要让我发疯。你和樱馥站在一起,我就只看得见你,看不见她。我不在乎你嫁过人,给我一百个处女也抵不上一个你。你还不明白么,玮筠?我爱你。” 这时一个尖厉的炸雷劈下来,我一声惊叫,整个人朝地上软下去。永喆双臂一紧将我钳进他怀里。 他的唇落在我的上面,用舌启开我无措的齿关,深深地和我纠缠在一起。他的舌热烈而细腻,风暴一样卷过每一处,又在每一处都缠绵地辗转。启轩以前也吻过我,但我却不喜欢男人的味道,不让他吻得深了,每次只温温浅浅地带过,尽管我和他是夫妻。 我从不知道与男子接吻会是这样疯魔般地让人着迷。我喜欢他的气息,贪恋他唇齿的碰触。我昏乱地回吻他,甚至忘了呼吸。是的,是的,我爱这个男人!眼看见他,我的心就跟他一起走了! 良久,他的唇放开我,但仍将我抱在怀里,柔软的唇在我眼帘鼻上不舍地流连。 “玮筠,玮筠,”他低低在我耳边唤我:“你既不爱启轩,就跟他离婚吧。嫁我,好不好?我会疼你一辈子,也会好好补偿启轩的。” 我倚在他怀里,本还在云里雾中,现在却突然醒了。 启轩?我怎么忘了启轩?我虽然不爱他,但我怎么能伤害他这样一个善良而且重病在身的人?我如果离开启轩,那么无疑是置他于死地。还有樱馥,她如果知道永喆爱的是自己的亲姐姐,她怎么受得了?我怎么能这样自私,这样无耻? 我用尽全力推开面前的永喆,冲进瓢泼大雨里。他从后面追上来拉住我喊道:“玮筠,你怎么了?” 我咬牙回身给他清脆的一记耳光,打得他愣在雨里。 我狠着心冷冷对他说道:“李先生,多谢你提醒我 - 我爱的人原来是我的丈夫。他是不如你优秀出众,但却是我一生唯一爱的男人。我险些被你迷了心窍,还好醒悟得快。你在我这里用错了情,找别人去吧。”说完转身疾奔而去 - 我不敢看他脸上的表情。 粗密的雨点击在我身上脸上,却丝毫不觉疼,因为我心里已是痛得快要撕裂。我只想让老天一个厉雷劈下来,让我死在当时,死在当地。 作者有话要说:永喆眼看见玮筠的时候有满眼的疑惑,是因为觉得自己以前在梦里见过她。樱馥比玮筠漂亮有才情,但玮筠真真是永喆的那杯茶,所以爱情这事很难讲原因。 旖年(三)(林玮筠) 那日从永喆身边逃回旅店,樱馥与启轩都未曾起疑,但我却知道这里是再待不得,因为下次再见永喆时,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再推开他。 我告诉启轩我很想家,他当即就表示要与我一同回去 – 他一般什么事情都会依着我。但是樱馥却不肯回家,说还想在瑞士再玩一玩。我知道是为了永喆的缘故,也就不好多劝,只得将她托付给我们在日内瓦的朋友,然后和启轩一起匆匆回了苏州。 接下来的日子,我仍旧照顾启轩的饮食起居,服侍他服药休息,表面一切如常,但心里却没有一天不在想永喆。 一个人的时候,我常常对着窗外发呆,想着永喆与樱馥此时在一起做什么。永喆也会对樱馥说跟我说过的同样的话吗?我是希望他说,还是不希望他说?我的脑子一团混乱,在矛盾和煎熬里数着分秒。 受不住的时候,我也想过要抛下一切和永喆在一起。但是撇开启轩和樱馥不谈,我不能为永喆生育后代,而他呈着那样一个姓氏,还是独子。让这个显赫的家族从此断了承继,我担不起,永喆也担不起。因此,我将心里那不安分的狂潮又按回黑暗里去。 几个月之后,樱馥回来了,但匆匆停留之后,她又前往瑞士 – 她已经联系好了日内瓦一所音乐学院,准备入读。父母虽不舍她去离家如此远的地方读书,但他们从来都迁就樱馥,她喜欢的事便让她去做。只有我明白她一心要去那里,只是为了永喆。 两年之后,樱馥与永喆在瑞士举行了婚礼。父母亲朋都纷纷前往,我却以要留在家照顾启轩为由没有出席。婚礼之后,他们定居在日内瓦,后来有了靖平。当他们举家迁回中国时,启轩已经去世,而我则孀居在苏州。 永喆与樱馥定居在北京永喆曾祖父当年居住的平王府中。当时,樱馥身体不好劳累不得,永喆不善管家,孩子又小,便邀请我搬来和他们同住,管理家中大小事务。 我寻思着过了这些年,永喆对我的心也该淡了,便应承下来。 我到北京家里的那天,樱馥首先跑过来,一把抱住我,笑得快乐:“姐姐,我们可算是团圆了。” 在她身后,一个高个的男子颈上跨坐着一个四五岁的孩童,朝我慢慢走过来 – 那是我已将近十年未见的永喆。他变化不大,依旧俊美挺拔,风采翩翩。 “下午好,玮筠。”他朝我灿烂一笑,表情语言与一如当年雷雨之前的那个午后。 “好久不见了。”我按住心中的狂涛,回他静静一笑,然后将目光转向正跨坐在他肩脖上的孩童:“这就是靖平么?” 这是我次看到靖平 – 这个五岁大的,家里所有人的宝贝。他是一个非常漂亮的男孩,五官跟永喆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他眼睛的形状却继承了樱馥那双绝美的凤目。我当时便想长大之后,他必定会和他父亲一样招女孩子喜欢。 我就此住下,将家中大小事宜全都揽过来,帮他们打理一切内务,这样樱馥可以静心养身体,教养孩子,而永喆也能够安心作画。一家人的生活就这样安定下来。 永喆对樱馥疼爱宠溺,和我也随意谈笑,看来他对当年那一时的冲动是真地淡了。我竟然莫名地酸楚,但之后告诉自己,这虽是你亲手推出去的幸福,但现在的结局对大家都好。这样想,也就释然了。 他们也有吵架的时候,唯一的原因是为了靖平的教育。永喆主张对孩子宽松一些,让他自幼发展个性,但樱馥却坚信玉不磨不成器,常常给孩子排了满满的课程,要他学很多东西。靖平那时太小,天性又活泼调皮,坐不住太久,常常惹得樱馥要罚他。靖平人小鬼精,一到这时就朝永喆求援,而永喆总是无一例外地护着儿子。为此,他们两夫妻没少争执。 靖平有些怕他母亲,但却非常粘我,对我姨妈长姨妈短,叫得很甜。他常偎在我身边要我讲中国民间的故事神话,或者央我给他从街市上偷偷买小摊上的甜食(樱馥怕不卫生,从不让他吃小摊上的东西)。 我喜欢孩子,但老天却剥夺了我作母亲的权利。而靖平也就成了我在这世上所能拥有的,与我血脉最近的孩子。我爱这个孩子,如同性命。 曾经在我脑海里有这样骇人的念头一闪而过 - 如果老天让我能够生育,如果我没有稀里糊涂地嫁了启轩,那么靖平就该是我和永喆的孩子。这念头让我惊骇而羞愧,赶紧打住,不敢再继续。 靖平唯一的一次挨打是在他刚满六岁的时候。樱馥请了老师教他习毛笔字,孩子之前一直在欧洲生活,中文底子本来就不好,在加上他坐不住,练了几天就不干了。 樱馥对他坚决摇头道:“靖平,你是中国人,而且你继承的这个姓氏也要求你必须要写一手体面的中文。” 孩子撅着嘴抗议说:“我不要当中国人,我也不要姓李!” 樱馥当时脸就白了,厉声对他说:“赶紧道歉,说你说错了,以后再不许讲这样的话!” 孩子嘴强,又原话重复一遍:“我不要当中国人,我也不要姓李。”。 樱馥二话不说,转身抽出一把硬尺要打他。今天永喆出去办事不在家,因此她要怎么教训靖平没人敢拦。 b 分节阅读_87 分节阅读_88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88 r   我吓慌了,上去护住靖平:“樱馥,你何必为了小孩子说的气话打他!” 她坚持道:“有些话再小也不能乱讲。而且趁他小就要教他懂得,在这世上不是他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平时永喆和你把他宠得太厉害了,不从小对他严些,以后他就废了。” 我仍是摇头不允,不让她动孩子。 她看着我,一字一字说道:“姐姐,这孩子的母亲是我。” 我颓然松手,走了出去。 我站在走廊上,听着屋里硬尺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和孩子大声的哭:“我要爸爸!我要姨妈!”我除了流泪,什么也不能做。 是的,樱馥才是永喆的妻子,靖平的母亲。我没有权力干涉她管教自己的孩子,我谁也不是。 那天晚上樱馥到我房里来找我。她眼睛红肿着,显然是哭过。 “姐姐,”她握了我的手道:“你别生我的气。我不是故意那样说来伤你的心。要知道靖平这个孩子是那么多人的希望。他要是不成材,就会辜负永喆,辜负我,也辜负你。我是这家里对靖平最严的一个,但我对他的爱不比任何人少分毫。我是太过爱他,才怕他今后会不好。” 我叹了一声,拍拍她的手背道:“你的苦心我知道。靖平大了自然会明白。你永远是靖平最爱的母亲,永喆最爱的妻子。” 她看着我半晌,双目炯炯道:“你永远会是我最爱的姐姐。” 我抚着她的手叹道:“从小到大,我何尝又不是最疼你?” 旖年(四)(林玮筠) 以后的几年里,我帮着他们打理一切内务,让永喆能安心画画,樱馥静心养身体。我们三个一起,悉心抚育靖平成长,后来又收养了成碧和疏影两姐妹,日子就这样平静宁和,波澜不惊。 直到靖平十岁那年的一天,我从同仁堂挑了些补品,家里的司机载着我回家。刚开出同仁堂不远,就堵上了,说是前面有交通事故撞死了人,整条街都封住了。我们的车离出事地点不远,过不去也出不来,只能停在那里干等。 过了大概半小时,我在车里坐烦了,就下车站在马路边透气,结果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我抬头一看,一个高个修长的男子朝我疾步奔过来 - 居然是永喆。 他脸色煞白,跑到我面前,一把搂了我,抱得死紧,全身都在发颤。 他说:“我在电视上看到同仁堂旁边发生了撞车,死了一个女人,我看不清她的脸,但看见她穿了一件灰色的长大衣。” 我低头一看自己身上,原来也是一件灰大衣。 他看着我,嘴唇白得发青,但漆黑的眸子里却有灼灼的火。他开口说话,声音沙哑,如同中了疯魔:“这么多年,我心里爱的一直是你。我本来打算把它在心里藏一辈子,只要我能每天看到你,就知足了。刚才我以为出事的女人是你,就觉得我活着再没意义了!可现在你还在,我就一定要让你知道,我一直在爱你,从没停止过。” 那把一直深深插在我心里的刀子,猛然被拔出来,让长久的重负和隐痛骤然消失,但紧接着留下的伤口却流出汩汩的血,伴着剧烈而新鲜的疼痛。 永喆扶着我进了街边一间茶室,要了一个包间。在那个的狭小房间里,我和他再次单独相对。 “你离开瑞士的时候,走的那么决然,就仿佛我是瘟疫一样。这让我觉得自己像个流氓和小丑,也就没有勇气再去追你回来。”他说:“后来樱馥在瑞士读书的时候,我跟她一直是朋友。我常向她打听你的事 - 你的现状,你的过去,有时我也会在她身上去找你的影子。” “你为什么娶她?”这个在我心中压了十多年的问题终于问出了口。 他无奈地一笑:“是我做了错事。有天樱馥告诉我她收到了你的来信,你在信里说觉得和启轩在一起很幸福很满足。那天我喝得大醉,被樱馥搀回家,然后我把她当成了你。等我醒过来才发现已经对她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我的确写过那样一封信,也的确想借樱馥之口暗示永喆,让他彻底死心,但谁料竟是这样的结局。 “因为这件事樱馥要你跟她结婚么?”我问。 他摇头道:“她很大气,什么要求都没提。是我自己觉得内疚,尤其她之前还是处女。于是我向她求婚,我们很快就定了婚期。” 他伸手过来,将我的手握在掌中,深深看着我说:“其实当时除了要负责任以外,我心里还有其它自私的念头 - 这辈子娶不了你,我就娶个长得和你像些的;这辈子不能有你和我的孩子,那我娶了樱馥,以后孩子的身体里也就会有我和你共同的血。” 我再也抑制不住,和他紧抱在一起,流尽了一世的泪。 明白了他的心,我欢喜也心酸。到了此时,他已和樱馥做了十三年的夫妻,虽不爱她,但也不忍伤她,而我更是不能让樱馥受委屈。思前想后,我们决定维持现状,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我想过在此时独自搬回苏州,不再搅扰他们。但是永喆不肯放我走,我经不住他的苦苦相求,而自己心里也存了想要日日看见他的私心,也就留下了。 我们继续在同一屋檐下,各司其职,只在偶尔没有旁人的时候,永喆会握住我的手,和我低声说些情话,除此之外,我们再没越雷池一步。 靖平二十岁那年,樱馥去世了。她临走前的有天晚上,单独把我叫到她床前对我说:“姐姐,我霸着永喆二十多年,你怨不怨我?” 我忙说:“胡说些什么?靖平都这样大了,你还跟个小孩子一样乱说话。” 她笑:“我可没有胡说。永喆爱你,我在莱蒙湖的时候就看出来了。我有很多机会可以告诉永喆你并不爱启轩,但是我没有。所以他一直以为你们是恩爱夫妻。我也很清楚启轩当时的身体是拖不了太久的,他西去之后,永喆是肯定会娶你的。所以那天他喝醉了把我当成了你,我本来可以把他推开的,但是我没有。我太喜欢他,太想和他在一起,尽管他和我亲热的时候还在叫你的名字。我利用了这个机会让永喆娶了我。我本想给他生个孩子就把他还给你,但我太贪心,舍不得他,就待在他身边直到现在。你别怪我。” 原来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是我太迟钝了,我这妹妹从小就聪慧过人,我怎么会以为她一直不知情? 她继续说道:“这么多年,我虽占着他的人,他对我也极好,但我却知道他的心不在我这儿。我太喜欢他,舍不得他这样苦,便和他说我想回中国,又要他把你请到这里来和我们同住。这样,他便能时时见到你,我也能安心待在他身旁。我这样自私,苦了你和他,来世只怕要受罚做牲畜,见不着你们了,你们好好过吧。这辈子我欠你的姻缘,下辈子一定还给你。” 我惊讶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 我这个妹妹看似柔弱娇软,但自幼就心高气傲秉性倔烈,再加上一直受尽宠爱,因此从不肯为人下。但现在我才知道她这样一个人居然过了二十多年如此委曲伤心的日子。我也曾怪她对靖平小时候严得过分,殊不知她在这个孩子身上放着我们三人的希望。我当时泪流得说不出话,只拉了她的手放不下。 她最后对我说:‘姐姐你别告诉永喆我知道这些。他心肠软,我舍不得他难受。我走了以后,永喆和靖平父子俩就托给你了。永喆有你还好。我却放心不下靖平。他比他父亲更痴,而且太有自己的主意,认定了就不回头。我当年要断了他对疏影的念,就是怕疏影活不长,靖平会为她孤苦一生。如今看,怕是要应验了。姐姐,你爱这个孩子不亚于我,我走了以后,你一定要帮我看住他,关键时给他一些点拨,拉他出苦海。他是我们三个人的孩子,我不能让他这样苦一辈子。’” 樱馥去了以后,我信守对樱馥的诺言,没有告诉永喆樱馥早已知道一切,但永喆却反而变得和我有些疏远。直到有天他在我面前哭了,说他负了我,因为樱馥走了以后他才发现,这么多年过后,樱馥早在他心里生了根,他爱我,但也忘不了樱馥。他以前对我起誓说一生只会爱我一个,但现在却做不到了。 我抱了他的头在怀里平静地说:“这本来从一开始就是三个人的爱情,连靖平这孩子都是我们三个人共同的。你爱樱馥,本就是我希望的,也让我心里有对樱馥没了歉疚,而且你现在还爱着我,这已是我能求来的最好,你还自责些什么?” 在那以后,靖平常年在国外,我和永喆便像夫妻和亲人一样生活着,我们一同牵挂靖平,为他的每一个成就骄傲欣喜,也为他的总是形单影只着急。我们之间并不忌讳谈到樱馥,因为她是我们共同爱着的人,也是我们爱情的一部分。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幸福,平静,直到三年后永喆去世。 我喜欢在夜静时听那些老唱片,让那些模糊的浅吟低唱把我带回旧日的时光。我常常回味这段我一生中唯一的爱情,这属于三个人的,荒谬又真挚的爱情。樱馥和永喆已经葬在了一起,而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块绿荫草坪,会是我将来的栖身之地。我会躺在那里静静看着他们,一如当年的那个午后我打开门,看见盈盈而立的樱馥和她身后一脸灿烂笑容的永喆。 作者有话要说:玮姨的故事到此为止,谢谢大家的耐心。玮筠,樱馥和永喆三个人,各有各的性格与优缺点。我写他们的故事,目的不是为了找出这故事里谁是应该受指责的一方,因为照我的看法,谁都可以被指责,而谁都不该被指责。爱情,尤其是夹缠三个人的爱情,就是那么说不清。 下章回到靖平和云深身上,开始写他们新的生活。 婚戒(云深/靖平) (云深) 我眼中的泪水已经让我看不清我面前的玮姨。 这是怎样的三个人?这是怎样的一段爱情? 靖平的妈妈,我见过她的照片。那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丽女子,尤其一双酷似靖平的凤目,惊鸿摄魄,顾盼生辉。年轻时的玮姨清秀明丽,端庄文雅,而靖平的妈妈却是美得摄人魂魄,艳丽无匹。她与靖平父亲的合影曾让我次真正明白什么叫“璧人天成”。她那样清傲娇弱的一个人,在明知对方爱的不是自己时,还会嫁他,为他生孩子,还会十几年里和丈夫的所爱住在同一屋檐下,时时看着自己丈夫的目光在追随着另一个人。而玮姨,为了不伤害自己的妹妹,不伤害启轩,不让靖平的父亲没有后代,硬生生将属于自己的爱情拱手让人,而自己孤独一生。 他们都能为了爱委曲求全,都能接受自己不是对方的唯一。这要多大的勇气?多深的爱? 玮姨擦着我面颊上的泪水,轻轻说道:“云深,你看,只要换一个角度想问题,人总会感到幸福。你和靖平现在的处境比我和他父母当年要好太多。你们的爱情里,只有两个人。靖平现在的心里只有你。你只是过不去一道坎。要知道,人的一生太短。永喆等了十年才能和我朝夕相见,樱馥等了二十五年才等到永喆爱她,我等了二十六年才等到和永喆做三年的夫妻。” 她掠掠我额前的头发,继续道:“从疏影死后到今天,已经有十二年。靖平一直在等着他心里的爱情。那就是你。他等你出现,等你长大,到现在他还在等你,等你打开心里的结,能放开了心去爱。这么多年,他是怎么苦过来的,我都看在眼里。你还忍心让他苦多久?” 我的愧疚与心疼一齐涌上来,终于哭出了声:“对不起,对不起,让你们这样为我操心。” 玮姨把我揽在怀里, 分节阅读_88 分节阅读_89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89 轻轻地抚慰:“这不怪你。你从小就被人像宝贝一样护着,尤其是靖平,生怕你痛了一分,伤了一毫。你也才刚快满十八岁,历事太少,现在心里有个结,不知道该怎么打开。靖平这个人比他父亲更专情,更执着,也更有决断。他的爱就像翰海一样,宽广,深邃,长久。有这样心的男人,是罕物。玮姨怎么舍得看你错过?” “谢谢你,玮姨。”我感激地紧紧抱着她。她用自己隐藏多年的秘密把我拉出我走不出的死角,实在用心良苦。 “谢什么。靖平算是我的儿子,可你也是玮姨看着长大的宝贝啊。你们两个在一起最好。我可不想让外人得了便宜去。这家里的子息不旺,我还盼着你们快点多生几个孩子让我抱抱。”她笑得慈和而风趣:“只是今天玮姨和你讲的所有事都是你和我之间的秘密,别人不能知道,尤其是靖平。我不想让他知道他父母之间还站着别人。好吗?” 我捧起她一只手,在上面虔诚地吻了一下,说:“好。” (靖平) 从西藏回来,云深就病倒了。太长时间的高原生活和繁重的体力劳动把她的身体几乎抽空了,需要长时间调养休息才能慢慢恢复。我本想留在家里多陪她一些时间,但她却坚持要我照常工作,不要顾念她。她的善解人意和贴心让我感念又怜惜。 七个月中积下来的工作,让我不得不早出晚归。但无论多晚回家,我首先去的地方一定是云深的卧室。漫长一天的分离之后,我一定要亲眼看到她,确定她的安好,平抚我对她的想念,然后才能安心睡下。 很多次我回到家时,她已经睡着了。我便坐在她床边,静静看她一会儿。但是今夜,我听见了她梦中的呓语:“姨妈,我求求你,你走吧┅┅” 她梦到疏影了么?她心里关于我和疏影过往的结,仍没有完全解开么?她对我的爱,和她对我过往的无法释怀,仍在争抢对抗。而她夹在中间,还在被两种情感撕扯着。 我心疼她的痛苦和挣扎,但我明白,云深不像我已历经了沧海桑田的风雨沉浮,她的感情经历太单纯,非黑即白,人又还小,没有成熟到短时间内就能承受感情的复杂多面。 再过一周就是云深十八岁的生日,我本打算送她的生日礼物是一枚我家传的婚戒。那是当年我的一位先祖大婚时,天竺国王赠送的贺礼。这枚通体透明的祖母绿以它毫无杂质的纯净和绿得发蓝的色泽,成为所有绿宝石中的罕物,从此便一直带在我家族长房正妻的手上,代代相传。而我父母结婚时,父亲将戒托由黄金换成了白金,为了更衬托母亲清艳的气质。 我原本打算在她十八岁生日的那天把戒指送给她,并向她正式求婚,但现在看来要推迟一些了。她心里还有结,我必须要耐心等待,直到她不再觉得有一丝别扭。 又过了几天,我因为工作上的应酬,回家时已近晚上十一点。我猜云深已经睡下了,便放轻手脚推开她卧室的门。 我有些惊讶地看到,云深正坐在一盏昏暗的灯前。她穿着一件象牙色的纯丝睡袍罩衣,云水般柔软光泽的头发垂在胸前,像座精致的莹玉雕像。她的眼睛一直看着门的方向,仿佛一直在等我进来。 我快步走到她身前:“云深,你怎么还不睡?” “我一直在等你。”她美丽的褐眸深深看着我,轻声说道。 “有什么事么?”我担心起来。 “没有,只是想你了。”她偎进我怀里,光滑微凉的手臂缠在我脖子上,仿佛两只软玉。 我心疼地抱紧她:“我这段时间工作太忙,让你受委屈了。” 她轻轻摇头,抬起脸来凝视我半晌,又开口问道:“我的生日礼物呢?”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我笑起来:“放心,我再忙,你的生日礼物还是不会忘的。”既然那枚婚戒暂时不会送她,我便临时另外定了一副钻石耳坠,虽然俗了些,但是这次时间太仓促,也就只好将就了。 她听了不说话,又依回我怀里,一双细白的手慢慢把玩我胸前的衬衣扣子。她的手触到了一直挂在我胸前的那枚玉观音,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已经把它拉出了我的衣领。 系着玉观音的红绳上,同样也系着那枚祖母绿婚戒。我前些日子把它从银行的保险室取出来,因为怕丢就一直系在胸前。 “这是什么?”她一脸惊讶。 我只好解释道:“这是我家传的婚戒。从祖上传到我这里,已经一千三百多年。我家族里所有的长房正妻都带了它一辈子,它的上一任主人是我的母亲。” 我把它解下来,递到她面前。她小心地双手接过戒指,凝目注视着。那一抹风华绝代的莹亮璀璨正如她的眼睛。 我看着她说:“你出走的那一天,我本想用它来向你正式求婚。但是之后发生了太多事情,你也还没有准备好,因此我也就没有再提。我绝对不想迫你,这件事要你自己觉得完全准备好了才行。” “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珠宝。”她缓缓抬起眼帘看着我:“我能试试吗?” 我一愣,心中又微叹 她毕竟是孩子心性,不知这戒指意义重大,竟要拿它当普通的饰物一样试戴把玩。但是,她的确只是个孩子。 “好。”我对她微笑着点头。 “你帮我戴。”她把戒指递给我。 我半是宠溺半是没奈何地笑着,接过戒指,托住她一只手,顺势将戒指套在她手指上。这颗传世千年的瑰宝仿佛终于找到了主人,在她柔润白皙的指间安静地卧着,清艳,摄魄。 我看着眼前这一抹莹绿和这只秀美莹白的手,脑子里突然清醒过来 – 我刚才托的是她的左手,戴的是她的无名指! 我清了清喉咙,掩饰自己的些许不安,然后向她微笑着和声说:“看够了吗?摘下来好不好?” 她仿佛没有听见我的话,目光痴痴地落在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然后用右手轻轻抚摸那一抹莹绿。良久,她慢慢抬头,脸上已是两行清泪:“靖平,”她的声音很平静:“戒环有一点大,要让人把它紧一紧才好,不然我戴着容易丢。” 我的心开始急剧地跳动,喉咙开始发紧,但仍努力保持着镇静:“云深,好了,玩够了。把戒指给我。” 她却将左手握成一个拳头,贴在胸前,用右手护得紧紧,像是生怕被人抢了去,一双美丽的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我,眼泪不停地一滴一滴滑落。 “云深,”我顿了半天,艰难地开口:“这可不能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她的眼泪依旧不停,但声音却平稳,清醒。 我单膝在她面前跪下来,看她良久,缓缓道:“云深,你愿意嫁我吗?” 她眼睛直直看着我,泪珠悬在颌尖上,盈盈闪亮:“愿意。” 这是我等了一世的回答,现在听到,却骤然不知该如何反应。 “我爱你。”我听见她轻轻的声音。 欣喜,感慨,释然,心酸。百般滋味齐齐涌来,让我眼中发热,更加无法言语。 许久,我开口问:“包括我已无法改变的过去?” 她看着我,年轻的脸庞稚嫩如初生的新荷,一双眼睛却深如沧海。 她带着平静的坚决,身体偎过来,双臂环住我的脖子,唇贴在我的上面 这是她的回答。 我拥紧她,深深地回吻,留连往复,缱倦悱恻,用了我全部的心。然后我尝到她泪水的味道,就像我和她的爱情。 她忽然伸手抽开了腰上的丝带,让罩衣落在了地上。她□的身体就站在我面前,像暗夜里盛开的脆弱美丽的花。 自从当雄那个狂热的夜晚,我和她就再没有身体上的亲昵。她身体的虚弱和annsophie太后的到来,都让我和她之间无法越矩,而现在她突如其来的主动瞬间唤醒了我的欲望,让我再无法抑制。 我和她□着,陷在柔软的羽被里。她乌黑的长发凌乱地在雪白的枕上铺陈开,微凉的身体轻轻发颤。 我覆在她身上,试图用我滚烫的体温去温热她。然后,在那个月明花眠的深夜,她戴着那枚婚戒,和我真正合二为一。 第八卷:宫廷 小别(云深) 我的身体好得很快,也逐渐恢复了原本活泼的个性。靖平说我像只小鸟一样欢快热闹,和他相处的时光蜜月一般快乐。 祖母见我已无大碍,又住了几天后就返回了布鲁塞尔 – 我叔叔的执政和对宫廷内务的管理能力仍让她不放心。 尽管堆积的工作如山,靖平仍尽量每日都按时回家,多花时间和我在一起。 玮姨的故事仍是让我感慨伤怀,从而对她愈发敬爱。有次又想起他们三位长辈的旧事,禁不住微微叹气,恰好被靖平看见,走过来揽了我问:“好端端的,为什么又叹气?” 我头靠在他肩上,轻声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幸福,而相比之下,玮姨却从年轻守寡到现在,那该有多孤单寂寞。靖平,我们把玮姨当妈妈好吗?” 他笑笑:“从我很小起,她在我心目里就是我的另一个母亲。我对她的感情并不比对我的生母少。” 我略略惊讶:“那你妈妈会觉得有些妒忌吗?她们??她们之间处得融洽吗?“我突然隐隐担心他知道了些什么。 他沉默片刻,缓缓道:“云深,今后你会是我的妻子,因此有些事情我不想瞒着你。其实当我还是少年时,便觉察到玮姨与我母亲之间的关系微妙而复杂,这里面似乎还牵扯了我父亲。但他们三人相处融洽,感情深厚,又都对我爱若至宝。他们之间的秘密属于他们,我永不会去探究惊扰。“ 直觉告诉我,聪慧敏锐如靖平,他早已洞悉了一切,而他的宽大善良也让我感念不已。我紧紧拥抱着他:”我会和你一起孝顺玮姨。而你的爸爸妈妈,虽然我没有见过,但我会在心里和你一起怀念和爱他们。“ 他紧抱着我,细细地吻,长久无言。 靖平和我本打算将订婚的消息保持低调,以避免媒体的滋扰和太多的公众注意,但一张靖平在车中俯身吻我的照片还是被登在了报章和诸多刊物的头条。一时间,有关我们恋情的报道和种种猜测,成了最热门的消息和人们津津乐道的谈资。 几乎是立即,我接到祖母的电话,要我和靖平即刻启程回布鲁塞尔 皇宫里马上开始筹备我们的订婚仪式。既然低调回避已是不可能,那么得体地应对急于制造新闻的媒体,大方地满足公众强烈的好奇心,便是最好的处理。 因为我这次的出走,靖平已经耽误了太多的工作,现在他已忙得有些不分昼夜。于是我提议自己先回布鲁塞尔,让他在仪式之前一周再过来。起初他坚决不同意,但经不住我的软泡硬磨和他目前实在走不开的现实,只得同意。 我想让鄢琪和我一起回布鲁塞尔,并邀请她参加订婚典礼。但却因为鄢琪的平民身份而遭到宫里一致的否决。br 分节阅读_89 分节阅读_90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90 我家人的傲慢与自以为是让我愤怒和羞耻,鄢琪反而安慰我道:“有什么好生气的?我本来就没打算去。我的英文虽然过了四级,但跟人对话就是两码事了,而且你们那宫里坐立行走站,每一样都有那么多规矩,也不是我恶补两天就补得起来的。我要是去了,一是要受活罪,二是要给中国人丢脸。我做不了也不想做diana。你放心去好了。我在北京好吃好喝地等你回来。” 回布鲁塞尔的飞机起飞之前,靖平站在舱里一面帮我调整身前的安全带,一面嘱咐:“回去不准再玩出走失踪,不准吃太多甜食而不好好吃正餐,不准因为弹琴看书很晚也不睡……” 我伸手按在他嘴上,假装生气道:“靖平,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罗嗦了?” 他顺势在我手上一吻,抓了我的手握在掌中,笑道:“只因为我不在身边时,你就不自觉。我只能变成个啰嗦老头子。你说是谁的错?” 他深深注视我,然后俯身在我耳边低声说:“最后啰嗦一句,不准因为玩得太高兴而忘了想我,因为我会想你想得难受。” 站在一旁的乘务员小姐装作没听见,但嘴角已然偷笑。我窘得面红耳赤,嗔怪他道:“我知道啦,你快别说了。” 余音尚在,他的唇已落下,在我口中重重地吮吸痴缠,不舍与思念尽在其中。 我伸手环了他的脖颈,热烈回应跟随他,再不顾身边有旁人。在接下来的几周里,我知道我会如何强烈地思念他。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后,我回到了我生长的宫廷。 这里与我一年前离开时并无太大变化,我的家人们依旧矜持尊贵地在这精致的牢笼里生活着。 felix叔叔仍马虎地行使着国王的职责却尽职地铺排着国王的派头和排场。 他的妻子isabelle皇后依旧与他貌合神离。 我的二堂哥pierre还在军中服役。 祖母仍然亲力亲为各项重大的外务内政,但身边却多了一个帮手 – bernard。她已对felix叔叔不抱希望,转而尽心培养王朝的下一任君主。 bernard 尽力帮祖母分担着工作,认真领悟祖母的身教言传。他用心,勤勉。假以时日,必定会是一位出色的君主。 alexandra,那个一年前面对宫廷的繁规缛矩还战战兢兢的年轻女孩子,如今已是一位端庄娴雅的王妃。更重要的事,她现在正怀着八个月的身孕。这是整个皇族的希望和延续,从此无人再可以轻看她。我由衷地为她高兴。 这里是我出生成长的家,无论我在这里有过怎样的伤痛,他们毕竟是与我血脉相连的亲人。我已拥有了满溢的幸福,希望他们也一样。 然而,就在我回宫后的第三天,一条被媒体公布的新闻让整个在为我的订婚仪式而忙碌的宫廷静默下来 – 曾经被认定与我闹出绯闻的andre在印度死于一场车祸,而他戴在胸前的那枚“青鸟”钻戒被印度官方认出是比利时皇室丢失的婚戒,从而交还给了比利时政府。 而拿了这枚戒指偷送给andre的人,就理所当然地成了我。一时间,我又被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如果当年在andre家留宿会被人视为少女的轻浮无知,那么偷拿本属于比利时未来皇后的婚戒而送给自己的情人,这就比偷盗更严重。舆论指责我为一个毫无责任心的王室成员和小偷。 报章上对我的负面描写刺得我流泪,那些觐见的贵族女子在面似恭敬地向我行礼时,眼底唇边稍纵即逝的轻蔑让我几乎无法再保持端丽合体的仪态,而普通民众对我的指责和非议也越来越多。 我告诉自己,我已经长大,我有足够的勇气面对一切责难甚至鄙夷。 “gisele,你完全没必要这么烦恼的。”alexandra宽慰着我:“把握住你自己的幸福,不用管别人说什么。” 我略略愕然:“你不怪我拿了本来属于你的东西吗,alexandra?” 她平静地一笑:“有什么好怪的?不就是一枚石头么?这本来就是你家的东西。从我进宫到现在,给我最多帮助的就是你,甚至超过bernard。我欠你的不是这一枚石头能还得完的。” alexandra,尽管现在已经俨然是华贵的王储妃,但内心里,她仍是当年那个善良单纯的姑娘。 她继续说:“别拿无谓的烦恼折磨你自己。人生没有完美的,但你已经拥有了靖平的爱情,那就是最珍贵的东西。好好把握它,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幸运。” 她温和笑容中的隐隐感慨与无奈让我吃惊:“alexandra,你不幸福吗?bernard对你不好吗?” 她垂目,再抬头看着我,些许苦涩地一笑:“他对我很好,温柔,体贴,周到。但他从没用靖平看你的眼神看过我。我总感到我和他之间隔着什么。他是个好丈夫,也会是个好父亲,但是,他不爱我。” 我忙抓了她的手紧紧握住:“别说傻话,爱的方式有很多种。bernard一向比较腼腆,他是爱你的,只是不太善于表达罢了。” alexandra伸手抚抚我的脸,对我安慰地笑笑:“你别担心,我已经不太在乎他是不是真地爱我了。只要我还能在他身边,每天看到他,触到他,听见他说话,也就满足了。更何况,现在还有孩子。”她珍爱地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能给孩子一个健全的家,一对和睦的双亲,这就是我想要的全部了。” alexandra,在这一年里,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伤心吗?想家吗?抱歉我没能在你身边陪伴你。 这时,我祖母的女官敲门进来,告诉我,祖母要见我。 作者有话要说:再次澄清一下,我写玮姨的故事,不是要歌颂谁,只是写一桩奇怪的爱情,这并不代表我就赞同这三个人的做法。对那些看了之后恶心得久久不能释怀的读者,我只能说抱歉了。请大家不要再争执三个上一辈的孰是孰非了,人有不同,观点也会不一样,这很正常。大家还是看靖平和云深的戏吧。 大局(云深) 女官引着我走到祖母的书房门前,并不像以往一样替我把门打开,而是对我躬身行礼后,无声地退下了。而平日走道里的侍从也被撤了个一干二净。我明白此时书房里进行的一切必是机密的,便小心地自己推开了门。 书房所有的窗都被被厚厚的窗帘挡得密不透风。房间里很暗,只开着一盏书桌上的台灯。昏黄的光线将两个站在一起的人影拉得长长 – 一个是我的祖母,另一个是bernard。 在我推开门的一霎那,刚好看见祖母举起的手,在bernard脸上扇下一个响亮的耳光。祖母是严厉的,但我却从未见过她打人。 “奶奶!”我惊呼一声,赶紧关上门,然后急步奔到他们面前。 祖母一脸地煞白,面无表情地说:“gisele,你站到一边。” 这是祖母在暴怒时的表情,违逆她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我赶紧依言退开两步站好。 祖母紧紧盯着bernard,满眼的愤怒和轻鄙:“我以为你会跟这家里其他的男人不同,但是我错了。你和他们一样自私和没有担当。当年为了替你遮掩你所谓的爱情,已经搭上了gisele的名誉。但我并不知道,你居然拿家里祖传的戒指去送你那个见不得人的情人。现在又要让gisele来替你背这个大逆不道的偷窃罪名吗?” bernard低垂了头,沉声说道:“这全是我的错。我对不起所有人,尤其是gisele。我愿意为此接受一切惩罚。但是andre,他没有见不得人,我和他的爱情没有见不得人。”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脸抬了起来,坚定地看着祖母。他的双目是红肿的,显然在这之前是哭了很久。那种永失所爱的痛苦,我明白。 祖母轻嗤一声:“你和他的爱情?那么你作为一个储君,把对国家和子民的责任放在哪里?你作为这个家族即将的首领,把对家族的忠诚和其他成员的名誉安危放在哪里?我们这样的人,责任和忠诚必须放在爱情之前,更不用说你那种会导致整个家族毁灭的所谓爱情。这个家里的男人都是一样地自私而毫无责任心,总要女人去替他们承担他们罪孽的后果。你祖父,你父亲,你弟弟,还有你,全都一个样子,窝囊怯懦得不像男人。现在你让gisele替你背着偷窃的污名,你就心安吗?” bernard愧疚地看我一眼:“我已经让gisele受了太多苦,不能再害她。我自己做的事自己担当。我会去向公众说明真相。这个王储我不当了。” 我大惊失色:“bernard你疯了吗?快把这话收回去!你这么做只会毁了全家。我在公众眼里已经是个叛逆,再加一宗罪孽也没有太大关系。但你不同,你必须是完美无缺的,这个家族的维持和希望就全靠着你。还有alexandra,你不爱她已经是她的悲哀,如果再让她成为所有人的笑柄,那会杀了她。更何况还有你们没出生的孩子,你要让他(她)的生活从一出生就蒙上阴影吗?所以保持沉默,是现在最佳的选择。” 祖母看着我,一脸的心疼哀戚:“可是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承担这样多?” 我握着祖母的手说:“这事我也是有责任的。当初是我把戒指替bernard送给andre的。如果当时我把戒指扣下,就不会有今天的局面。再说公众对我的要求比对bernard低,所以让我来承担后果是对家族伤害最轻的选择。奶奶,您不是常说,我们行事最重要的是要考虑大局吗?” 祖母长叹一声将我搂进怀里:“冤孽呀,冤孽。gisele,这个家已经亏欠你太多。奶奶会再想办法,不会让你继续受委屈。” 我已决定独自承担这一切,用我的牺牲和隐忍来换整个家族的平安和alexandra以及孩子的幸福。 这一切,我都瞒着靖平。每次与他通话我都装作若无其事地活泼快乐。我多希望靖平此刻就在身边,让我倚在他宽厚的胸前,那么我心中的屈辱与纷乱就会消减大半。但是,我却庆幸他此时不在这里。他已有太多的责任和工作,我不愿再让他为我操劳分心。但愿他别看欧洲的报纸,这件事能晚一天让他知道就拖一天。 olivia从罗马赶过来看我,一见面,她便重重吻过我的双颊,然后激动地说:“我的上帝,你失踪了快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一定得告诉我!” 我屏退众人,和她单独待在房间里,握着她的手,谦然开口:“olivia,对不起,关于我和靖平的事,我不是有意要瞒你。” 她一愣,随即摆摆头说:“你说那件事啊,我一早就刹车了。其实当初我追靖平也有很大部分原因是要跟atilda斗气。后来知道靖平根本对atilda没意思,我对靖平也就不那么热衷了。更何况,你们那天晚上跳舞的时候,靖平看你的眼神就让我觉得不对头。后来自从出了andre的事情,你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有天黄昏我从朋友那儿回宫里,车开过叹息喷泉的时候,远远看见一个高个男人站在那座arteis雕像旁边,头朝着你窗户的方向,一动不动。我只看到他的背影,但我知道那是靖平。当时在下小雨,我不知道他已经站了多久,只看到他的衣角在往下滴水。从那一刻,我就对他彻底死了心,因为我明白他不可能喜欢我,at 分节阅读_90 分节阅读_91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91 ilda,或者其他任何女人,除了你。” 靖平,靖平,我心里念着这个名字,眼泪缓缓流下来。 olivia慌得给我擦泪:“gisele,怎么了?你别哭呀!” 我抓着她的手,泪流满面:“olivia,请你原谅我。” 她抚抚我的脸,笑起来:“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靖平喜欢纤瘦的女孩子,我可做不到为了要他喜欢,一辈子都得戒了甜食。这么艰难的事还是留给你来做吧。” 我含了满眼的泪,却被她逗得笑起来。olivia,她总这样真挚而善良。 待我平复下来,她认真道:“但是gisele,andre又是怎么回事?你是不会刚跟andre分开,又马上跟靖平爱得死去活来的,这太不像你。而且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也绝对不会拿了bernard和alexandra的婚戒去送人。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我深吸一口气,抱歉地看着她:“原谅我,olivia。这件事,我不能再多说什么。” 她了然地点头,又叹气道:“我明白。这家里的秘密并不嫌多这一桩。我只希望靖平给你的幸福能胜过你所遭受的一切。” 我轻松地对她一笑,心里却沉甸甸的。 又过了几日,刚刚试过了候选的订婚礼服,我坐下跟olivia和 alexandra喝茶,一面听alexandra念娃娃经。这时祖母走进来对大家说:“大家都回避一下,我有事要跟gisele讲。” 大家退去以后,祖母拉了我的手:“atilda公主来了。说想跟你单独谈谈。我已经知道了她对你和靖平做的事情。所以她恐怕没什么好话会对你说。你可以不见她,我会告诉她你不舒服。” 我沉吟一下,对她摇摇头:“您别担心,奶奶。她伤不了我。我要见她,看她想对我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给我的热情回复,无论是怎样的意见,都说明大家很抬爱我这篇文,是在是太感谢了。根据多数童鞋的意见,我决定玮姨那段还是保留了,但是在133章的“作者有话说”里加一个告示,这样不爱看的童鞋就可以跳过了。 话说回来,我们的一位老熟人又要登场了哈。云深对不对付得了呢?:d 访客(云深) 片刻后,女官引着多日不见的atilda公主来到了我的起居室。 一年未见,她依然雍容华美,一双冰绿色的眼睛一如既往地含了没有温度的笑,看着我。 我的心跳突然紧张地加快,含了一丝害怕。但立刻我告诉自己,她只是一只纸老虎,而我自己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被她骗得团团转的小孩子。很快,我镇静下来。 我们礼貌地寒暄了几句然后坐下。她轻笑着说道:“gisele,一年不见,你长大了许多,变得更漂亮了。” “过奖了,atilda公主你也一样青春依旧。”我淡淡一笑,按兵不动。 “我这次是路过布鲁塞尔,顺便来道贺你和靖平。” “多谢你的好意。我们会很幸福,不会辜负了你。”我礼貌地答她,心里明白她今天决不是来道贺的。 她低头抿了一口杯里的咖啡,然后抬头慢悠悠说道:“顺便说一下,我在瑞典医学院组委会的任期就快结束了。以后我们恐怕就难得碰面了。” 她的意思是说她和靖平就难得碰面了吧。我抑制住心中的喜悦,尽量语气平缓地对她说:“那真是太遗憾了。靖平一直都很珍惜你们的同事关系。” 她冰绿色的眸子里有一闪而过的寒意,转眼又恢复了笑容:“不过只要靖平还在当院长,我们还是会常见的,毕竟我也住在斯德哥尔摩。” 原来她是在说她和我碰面的机会少了,并不是指她和靖平。 我脑子里飞快地转了转,不紧不慢地回答她:“那真是太好了。靖平的院长任期的每年里会有半年待在斯德哥尔摩,半年待在北京。我已经联系好瑞典皇家音乐学院了,每年在那里上半年的课,剩下半年就在中国中央音乐学院上学,两个大学相互之间也承认学分。这样我就可以总是培在靖平身边,到时候我们也可以经常见面了。”说完我对她甜甜地一笑。 我发现,原来面对她,编瞎话不再困难。 她的脸色瞬时白了,但马上又恢复了常态:“那倒是不错。但是最近学院里有些风言风语涉及到靖平,不太好听。” “既然是风言风语,自然是没有凭据的胡诌,用不着理会。”我猜她下面的话才是今天来见我的主要目的。 她笑了,一脸意味深长:“你很不简单呢,gisele。一年不见,我真是要对你刮目相看了。实话直说了吧,现在不少人都在议论靖平该不该娶你。他这样一个洁身自好,广有清誉的人应该有一个清白高贵的女子作伴侣。而以你现在的声誉作他的妻子,除了让他蒙羞,什么也不能带给他。” 当年她告诉我,我的幼稚和依赖会是靖平事业的绊脚石,我险些着了她的道,就此放弃靖平。而现在,她又故计重施,想让我自己离开靖平。atilda公主,一年过去,看来你并没有什么长进。我突然觉得她并不像她外表看起来那么聪明。 我静静看着她说道:“你太不了解靖平了。对虚名,他是最不在意的。而我是怎样一个人,他很明白。我能带给他的快乐和幸福远胜过流言带来的不快。让靖平幸福是我的事,atilda公主你就不用操心了。” 她看我半晌,仿佛从不认识,而面色也是我从未见过的灰败:“怎么会有你这样自私的女人?你会害死靖平的。” 她以为我仍是当年那个耳根极软,听她两句蛊惑就可以放弃自己所爱的小孩子。她错了。 我起身站起来,冷冷看着她:“你不用担心,我会把靖平照顾得很好。因为我知道他最想要的是我,除此之外的其它都不重要。任何流言以及诡计都达不到它们的目的。靖平也是个聪明人,哪些人说过什么,哪些人做过什么,他心里都很清楚。atilda公主,多谢你今天一番好意来看我。抱歉我现在累了,想休息。” 她站起来走到门边,再回头看着我,嫣然一笑道:“来之前我碰到了dwig。” 我的手微微一颤:“他还好吗?”一年前,dwig那张伤心而愤怒的脸又浮现在我眼前。 “他这一年过得很不好,整个人都有些变了,不修边幅,对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他家里人心里都明白他忘不了你,所以一直很替他担心,生怕他又回来找你。”她媚笑着继续说:“不过自从戒指的事情暴光以后,dwig他父亲反而松了一口气,因为他儿子迷恋的人不仅放荡而且还偷窃,dwig再怎么痴迷也该醒悟了。” 我抑制住心中的刺痛和屈辱,平静地对她说:“那就祝dwig早日找到他的真命天子,atilda公主,你也一样。” 她看我半晌,眼中有隐隐强压的惊讶和怒火,最后她幽幽抛下一句:“我但愿你真能如此心安理得。” “那就不用你费心了。不送。”我勇敢地与她对视。 门在我眼前合上,atilda消失在视线里。我慢慢做回到沙发上,看着几上的茶具出神。 这一回合我击败了她,但我果真能够心安理得吗? 一年前的那个夜里,atilda劝我离开靖平时所用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但今天她所提到的我会令靖平蒙羞,却是我不得不承认的现实。我明白自己在靖平心中的位置,也明白我们的爱情来之不易,但现在的我,的确会给他带来耻辱,压力,和痛苦。我可以承受他人对我的轻蔑,但却无法坐视他人因为我而看低靖平。现在一家老小的命运都系在我一个人身上,我不能扔下他们不管,但这样做的代价却是要连累靖平。我该怎么办? 我不想干扰靖平的工作,就不让任何人对他透露这次atilda的来访。我也不想让家人为我担心,便把所有的挣扎都关在心里,对旁人尽量作出一派快乐兴奋的准新娘模样。但在夜里,我开始失眠,忧虑和困惑像蛇一般缠绕着我。 我将自己心中的愁肠百结和对靖平的牵挂期盼都融进音乐里,用心灵去写,用思念去弹,常听得我的女官和侍女湿了双眼。在这森严的宫廷里,每个人严谨合仪的外表下,或许都有一片柔软无拘的空间,留给爱情。 烈日西斜,将近黄昏。我独自坐在覆满紫色爬藤花朵的凉亭里抚琴。 弹完一段我昨日随意编的旋律,我将漱玉小心地放在石桌上,然后对着近处的睡莲池,凝目出神。 如镜的池面上,洁白小巧的莲花疏疏落落,虽无荷花倚风而舞时的风情万种,却也有其亭亭净植的秀丽温婉。每当想他想得难受时,我便会坐在这里,面对一池静水白莲,浮想自己是在北京家中的荷塘前,和他坐在一起。 回到宫里才不过几天,要再熬过几周才能见到靖平,这该是怎样漫长的煎熬。但当真见了面,又该如何?我该怎样洗刷自己带给他的耻辱? “这曲子很好听,但是里面的离情别绪太重,弹多了怕是要伤神劳心,对身体不大好。不过也不知道你在想的那个人是不是我。”拂过耳畔的微风里居然有我日思夜念的声音。 我一定是最近失眠得厉害,以至于出现了幻听。但我仍忍不住回头,向我身后看去。 七月的暮阳暖风里,站着白衣微笑的靖平。 作者有话要说:云深虽然已经成熟坚强很多,但她的个性使她如论如何也不会成为女金刚,因此她反击atilda的方式表面上并不激烈,但却是坚定而有效的。 我说过他们这次只是小别哈,这不只分开几天,靖平就追过来啦。:d 晨骑(云深) 我不但有了幻听,还出现了幻视吗?我下意识地抬手将指尖放在齿间想咬醒自己,却被眼前的人一手抓住了手腕,紧紧攥进了怀里:“小傻瓜,你要干什么?你没做梦,是我。” 我紧闭着双眼,死死抱着他的腰,深怕一睁眼他就消失了。 “好啦,好啦,宝宝你听话,松松手,让我好好看看你。”我头顶的声音低磁而温柔。 我松手,任他捧起我的脸细细地端详,而我则梦游般地看着他。靖平,真地是我的靖平。 他专注地看着我,拇指在我颊上轻轻摩挲,温煦的目光里渗出痛惜和凝重:“才分开几天,怎么就瘦了?” 我猛然回过神来,赶紧把头埋进他怀里,躲避着他的目光:“想你想的呀。” 他一手环着我的腰,一手在在我头上轻抚:“小家伙,说谎可不好。你一天只让我跟你通两次话,也不让我用视频看你,哪有半点想我的样子?” “我是怕打搅你工作。好了,好了,才见面就忙着埋怨我,你肯定是不喜欢我了!” 我借着发嗲来掩饰心虚。 他搂着我,静静一笑,轻轻说道:“在为戒指的事情心烦是不是?” 他果然 分节阅读_91 分节阅读_92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92 是知道了,不然不会不顾手里的工作,提前几个星期赶过来。我又连累他了。我鼻子发酸,把脸藏在他怀里,不让他看我眼眶里马上快要抑不住的眼泪,努力让自己说话的声音仍是轻松欢快的:“我才不烦,现在正是我最幸福的时候,我可没时间去管那些闲言碎语。只要你明白我就行啦。” 他果然是不甘心,扳着我的肩要看清我的眼睛。我一急,双臂圈了他的脖子,将面颊凑上去,主动吻在他唇上。 他不再坚持,抱紧了我,深深吻进来,热烈痴缠,不顾一切。 靖平,我的爱,我该怎么保护你? 一阵轻轻的咳嗽打断了这个吻。我赶紧从靖平怀里挣出来,抬头一看,祖母的女官正泰然自若地站在我们面前。 “公主殿下,李先生,太后陛下请你们过去用晚餐。”女官对我们屈膝行礼道。 晚用过晚饭后,靖平就一直忙着应酬我叔叔felix。他向靖平大谈自己对赛马场和饮食业的投资计划,言下之意是邀请靖平投资入股。我叔叔并无精明的商业头脑,但靖平始终面带笑容,耐心礼貌地应对。我不由得为我的家人感到窘迫。 “gisele,你累了是不是?先回去早点睡吧。”正在与felix叔叔交谈的靖平忽然对我说。他看着我,满目殷殷的关切和柔和。此时的我一定满脸沮丧和倦色。 也好,反正今天晚上是不可能再有时间跟靖平单独相处了。我吻了吻祖母,再看靖平一眼,然后离席回到了自己房间。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整夜地胡思乱想。在这充满繁文缛节的宫廷里,我和靖平作为未婚夫妻仍不能同居一室。我虽然想念他温暖的怀抱,但也庆幸我们并未同宿共眠,否则我的辗转难眠都会被他看在眼里,我白日里的强作欢颜也定会被他识穿。唉,我还能瞒他多久呢? 到凌晨四点我勉强睡去,却在早上八点被侍女唤醒,只因今天全家要去马场骑马。我只觉得头晕眼花,没有半点精神,但又不想让靖平知道我的异常,便硬撑着起床梳洗。 侍女将我的长发在脑后束成一只长辫,再帮我换上骑装。收拾妥当,正要出发,侍从将早餐用托盘端到了我面前。 我对他摇头:“谢谢你,但是我已经要晚了。” 侍从仍端着托盘坚持着:“好歹请殿下把这碗汤喝了。这是李先生为您准备的,嘱咐我一定要您喝。” 这时我才注意到,托盘里摆得错落整齐的杯盘碗盏中有一碗深色的羹汤。我接过碗来,尝了一匙 – 清甜里带着隐隐的椰香,很爽口,可惜来不及细品,只能匆匆喝完,赶到马场。 马房前,除了祖母,isabelle皇后,和alexandra缺席之外,所有人都到齐了。我一眼看到靖平,他身着黑色的骑装和长靴,带着盔帽和手套站在felix叔叔身旁。 “gisele ,小懒猫你迟到啦。”一身红色骑装的olivia站在bernard身边对我招手。 靖平应声侧头,看见我,便粲然一笑,走过来,握了我的手,在我额上轻轻一啄,再温言问我:“昨晚睡得好吗?” “挺好。”我撒着谎,躲着他的目光,怕被他看出我眼下还未消退的微微浮肿。 “等你们结了婚再慢慢亲热好不好?再不动身马都要睡着了。”olivia夸张的大呼小叫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我红了脸,把手从靖平掌中抽出来。 掌马官将各人的坐骑牵到我们面前。我面前是一匹叫“白玫瑰”的纯白霍士丹母马,是皇室马场里众多昂贵的马匹中最温驯的一匹。这是掌马官考虑到我骑术不佳,专门为我挑选的,对我来说最安全的马。 但站在安静乖顺的“白玫瑰”面前,我仍迟疑着犯难 – 我已记不得自己上次骑马是什么时候了,单看着那高悬在马肚子上的马镫我就头晕了起来。 “公主殿下今天和我骑一匹马,麻烦你把‘白玫瑰’牵回去。”靖平不知何时已走到了我身旁,对正要扶我上马的掌马官说道。 在我反应过来以前,我已被他揽着,走到一匹高大的栗色马面前。这是felix叔叔最心爱的poseidon,平时是不让除他以外的任何人骑的。而今天居然成了靖平的坐骑,我叔叔对靖平的重视可见一斑。 正胡思乱想着,脸上一痒,原来是靖平在替我整理着盔帽的系带。 “专心点儿,小公主。”他在我耳边低低嘱咐一句,把着我的腰将我托上马鞍,然后自己也跃身上马,坐在我身后没有备鞍的马背上。 “还好gisele轻得像羽毛,不然poseidon今天可够受。” felix叔叔骑在马上笑着说。 “felix叔叔是心疼你的宝贝马了吧?” olivia在一旁打趣着。 “你们先开始吧,我和gisele只在后面慢慢骑一会儿就好了。陛下放心,不会累着poseidon的。”我身后靖平的声音温煦和缓。 大队人马在我们前面呼啸而过,转眼没了踪迹。而靖平和我则骑着poseidon在树林里慢跑缓行。 靖平双手拉着马缰,把我圈在他怀里。我靠在他身上,嗅着凉爽的晨风里隐隐的植物清香,舒服地闭着眼睛,脑中的睡意又开始袭来…… 一声马嗤让我迷糊地睁眼,身下的poseidon不知何时已停在了镜湖边,正把脑袋埋进岸边的薰衣草里。我懵懂地侧身回头,身后一双我熟悉的眼睛正含笑看着我。 “睡醒啦,小公主?我以前不知道你还有坐在马背上睡着的本事。”靖平温和地揶揄着我。 “我睡了多久了?”我问。 “不长,半小时而已。”他回答。 “你就这样挺着身体不动让我一直睡吗?”我惊讶又心疼道。 “你睡得像只小猪,我舍不得叫醒你。不过你现在既然醒了,我们就下马走走吧。不然你未来的丈夫落下什么腰伤,就得你辛苦照顾了。”他一本正经地说,然后翻身下马。 我赶紧手忙脚乱地下马,一面着急地问他:“你腰疼吗?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一面接住我,一面连声说:“慢点,慢点,看着脚下面。我是跟你开玩笑,哪有这么容易就受伤的。” 靖平把poseidon拴在湖边的树上,然后和我一起,沿着湖边缓缓地散步。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一章,两位筒子要进行严肃滴谈话了哈。 顺便说一句,今天偶作了孕期糖尿病测试,还好通过了,没成糖妈(偶很爱吃糖地说,前些天很是担心了一阵),但是今天也挨了医生批评,说偶上个月的体重长得太多了(长了六磅半,大概有六斤的样子),要我远离薯片,汉堡,甜点,和糖果这些高热量的东东。我还以为怀孕可以敞开了吃,这下郁闷了。 绿杨岸,紫草薰衣(云深) 一平如镜的湖面上,映出沿岸高大优美的杨树的倒影。一只飞鸟从湖面上掠过,留下一点慢慢漾开的啄痕,又倏地隐入杨树茂密的叶间,没了踪影。繁盛的薰衣草将湖岸染成了紫蓝色,在夏日明亮的阳光里,随着微风,和着杨树枝叶的声响,层叠起伏,轻舞抑扬。微风里,有杨树倾诉一般的沙沙声和薰衣草宁静馥郁的气息。 我停住脚步,贪婪地摄取着面前的景致。这样的安静纯和,我已多日不曾体会过。 身后的手臂轻轻环住我的腰,我将后背靠在他胸前,看着湖面的远处,喃喃说:“我们不回去了吧,就住在这里。没有别人,就我和你。” 一个柔和的吻落在我的后颈上,靖平低润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好,你想做什么都行。可我们先得回去找些工具,在这儿砍树搭个小房子才行。” 我心中叹了一声 – 这迫得我喘不过气的现实,我是逃不掉的。 “宝宝,告诉我你在担心些什么?”身后的声音缓和沉静。 我身上一僵,回头看着他,强自镇静道:“我不是说了吗,那些流言蜚语影响不到我的,你别乱猜了。”但心跳已如擂鼓。 他轻轻一笑,宠溺里带着些无奈。 “靖平,今天早上你让侍从端给我的是什么?”我急着岔开话题。 “龟苓膏。” 他答道:“是拿龟板粉、茯苓、金银花、生地、蒲公英、槐花和玄参一起熬的。味道还行吧?我怕你喝不惯,又加了蜂蜜和椰奶。” “味道很好,清清甜甜的。谁做的?” “当然是我熬的。公主殿下难道认为比利时皇宫里的厨子会做这东西吗?材料都是我这次从国内带过来的,做法也不太难,就是要费些时间。”他笑起来。 “你今天早上现熬的?为什么要自己做?”我吃惊道。 他淡淡说道,仍是带着微微的笑:“本想买现成的带过来,但是一是怕疗效不好,二是不新鲜,味道也差些。” “可是为什么,靖平?”这样的大费周章很是让我不解。 “这是我母亲生前一直用的方子。可以安神补血。她一直睡眠不太好,喝这个很管用。对你应该也有效。”他看着我,温煦里带着疼惜。 原来,就算是隔着八千公里的海洋和陆地,就算我对他只字不提,他仍是能觉察我心中最毫微的挣扎。 我拼命忍住眼中的泪水,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好,既然你看出来了,我就告诉你我在怕什么 我怕伤害你。”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静静说道:“你为什么会伤害我?” 他整个人在阳光里像一块清华无瑕的玉,我怎么舍得让自己给他带来污名? “你看过新闻了吗?” “来之前刚看过。我前几天太忙,几乎晨昏颠倒,没顾得上其它事情。前天一看比利时的报纸才知道andre去世了,而且又牵出了戒指的事情。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你不让我用视频看你,而且每天跟我打电话也不说太多。我估计你瞒着我,自己一个人在难受,就决定提前过来。而且你向来一有事情就会睡不好,所以我就带了龟苓膏的原料。一见面,你果然是又瘦又憔悴,显然是睡眠不足。” 他果然是早知道了。 我深吸一口气: “我现在的名声已经败坏到无以复加,但是我只能一辈子都背着这个罪名,因为真相一旦公布,皇权会不保,我全家的亲人就都完了。但是我却不愿意世人都笑话你娶了个轻浮的小偷做妻子。所以,”我逼着自己说:“我如果嫁给你,就是害你。”我用尽全部的意志让自己在他面前显得平静理智,虽然心已碎成齑粉。 “如果你这么想是因为atilda这次蓄意的造访,那么你正好又着了她的道。” “谁告诉你atilda来找过我?”我大惊。 “你奶奶。她看不下去你形销骨毁的样子,就悄悄告诉了我。” 分节阅读_92 分节阅读_93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93 br 我叹了一声:“atilda虽然没安好心,可她讲的也是实情。” “云深,”他看着我的眼睛如同两口深井:“你应该明白我看重什么,不看重什么。你如果还坚持因为顾及我的声誉而要同我分手的话,我会马上辞了瑞典医学院的职务,你信不信?” 我信,他是会这样做的。 我慌了:“千万不要!我当然不会放弃我们之间的感情。风风雨雨经历了这样多,我当然明白我们彼此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但是感情不一定要拘泥于婚姻的形式,对不对?比如,我们可以不结婚,只是私下在一起,我就这样陪着你一辈子。” 他眼中神色一暗:“那你算是什么?我的情妇?以后我们的孩子算什么?私生子?云深,你把我想成什么人?” 我终于大哭起来:“那我应该怎么做?我要怎么做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我一直以来绷紧的神经瞬间崩塌下来,脚下虚软得几乎无法站立。 一双有力的手臂揽住了我,将我带入他坚实的怀抱,牢牢地抱紧。 “云深,你什么都不用想,也没有必要让所有人都满意。一切都交给我,你只安安心心作我的未婚妻就好。”他的声音沉稳低磁,我虽不知他能怎样化解此刻的困境,但心里已是踏实了许多。 他吻着我的头顶:“我警告你不许有离开我的念头,否则我出了什么事情你要负责。” 我脸色煞白,猛地抬头急迫地对他说:“我不离开你!” 他春风如沐般地笑了:“这话我可记下了,你不许赖。” 我意识到中了他的圈套,拿拳去捶他的胸,却被他抓住手腕锁在我背后。下一秒,他的头已埋了下来,唇舌和我的纠缠在一起,悱恻辗转,似要用吻告诉我他对我的爱情。 靖平,我也同样爱你。 他的唇终于离开以后,我伏在他胸前轻轻喘息。 他抚着我的头,温言说道:“还有,以后心里难受了就告诉我,别一个人在那儿受折磨。” 我答道:“我现在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 他低叹一声:“你在意的。没有哪个女孩子受得了这样的流言和不堪,尤其是你这样从小敏感纤细的人。” 我满怀的感念,轻摩挲着他骑装的衣领,良久才说:“我只是有时候有一点点难受而已。你一天到晚这样忙,工作上要考虑的事已经有太多。我要是老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什么事都要你替我操心,那会把你累垮。我舍不得。” 他捧起我的头,让我面对着他的眼睛:“在我心里,你排在任何事情的前面。你要是把苦恼挣扎都埋在心里不让我知道,才会是我最大的忧虑和担心。” 他将我的手按在他心脏的位置,继续道:“这里,装得下你所有的烦恼和忧伤。” 我的泪终于流了出来,心里有感念万千,却说不出一个字,只趴在他肩头,无声地哭,心里在一遍又一遍地念,我只想你幸福,不要有任何烦恼忧伤。 他拥着我轻抚,也长久无语。 不知过了多久,眼泪渐渐干竭,我也平静下来,顺从地让他将我面上的泪痕擦净。 他说:“我会尽我的全力保护你,远离一切伤害,但是我希望你自己也能学会勇敢和自立。” 我着急地申辩道:“我虽然是公主,但十二岁之后就离开了宫廷,待在北京的这几年又和平常人家的孩子一起去普通的中学上学。一般女孩子会做的烹饪针线,我一样也不比她们差。尤其是在西藏的半年,我做饭洗衣看孩子,过得和当地牧人家的女儿没有两样。我早有照顾自己的能力,你为什么还要担心?” 他温和地一笑,握了我的双手,拢在胸前:“我担心的不是你的生活自理,而是你的精神和心理上的自立。你从小就比一般孩子敏感,而你在音乐上的天资也注定你对事物有超乎寻常的感悟力。这种敏感和悟性是把双刃剑,它让你能轻易地捕捉到生命中的美好和灵性,写出那些触动人心的旋律。而同时,它也让你轻易就感受到生活的阴暗和伤害。有我在,会陪着你,护着你一辈子。但我长你十三岁,而男性的寿命普遍没有女性长,我比你先走是很有可能的。那你今后的岁月里,就得靠你自己。” 他的话象一把刀插进了我心里,不停地翻搅,疼得我站立不住。我挣扎着从他掌中抽出双手,睁大眼睛看着他,一面浑身哆嗦着,一面后退:“我会坚强,会勇敢,我拚了命也会去学,不再让你担心和不安。但是,把你刚才说的,你会先走的话收回去,而且,以后也不要再提……”我被自己的哭声打断,再说不下去,只捂着胸前心脏的位置,直直跪到地上。 他抢到我身前也跪下来,将我一把攥进怀里,一迭声地求:“我收回,我收回。我只认为这是个你我都心照不宣的事实,但没料到这话会把你伤成这样。你别难过好吗?我保证以后不再提了。” 我挣开他的怀抱,向前走了两步,自己冷静下来,泪也不流了。 我擦干脸上的泪迹,转身对他说:“你经历比我多很多,看事情也比我理性周全。我知道你说这些是为我好,想要我一世都幸福平安,可你也该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 他离我两步远站着,并不像往常闹了别扭时一样上前哄我,安静地看着我道:“你说,我听着。” 我垂目深深吸气,再抬眼看着他说:“这世上只有一种情感叫爱情,但它的面目却是因人而异。如果其中的一个先离开了,作为剩下的那一个,有的会活不下去,有的会保留着爱情的记忆独自乐观地生活,也有人会开始新的恋情。没有哪一种比另一种更高尚,只是由各人不同的性格决定。我十二岁和你相遇起,这些年之后,你已经盘根错节地融入我的每一寸肌理骨血,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我有属于自己的职责,爱好,和朋友,不会爱你爱得没了我自己。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就快乐地生活,等你老得路也走不动的时候,就该我来照顾你,陪你晒太阳,念我们孙子的信给你听,逗你开心,就像你在我小时候为我做的那样。可你要是真地要去另一个世界,我也会和你一起。因为我和你已经是一体,再也分不开。所以,你要是真地为我好,就健康长久地活着。像刚才你要先走之类的话,请你以后都不要再提。我不怕别人说我没出息,因为这样爱你,我才会快乐。” 他沉默着,深邃的凤目长久地看着我,仿佛当年的初遇,良久说出一句:“我答应。” 紫色的薰衣草丛里,我们就这样站着,静静看着对方。头上的杨树在和风里“沙沙,沙沙”地低语,脚下的薰衣草应声飘摆着回应。这是它们之间才懂得的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严肃谈话完毕,希望云深小朋友教的答卷没让大家太失望 虽然实质性的问题还没解决,但是云深已经不像以往一样钻牛角尖了。 又闻长安(云深) 虽然不知道靖平会怎样解决这个难题,但靖平在湖边的那番话却让我略安了心。骑马回来以后,我不再失眠,也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流言蜚语,只专注于订婚仪式的准备和与靖平的分秒相处。 玮姨也从北京赶来参加我们的订婚仪式。作为靖平的长辈,她受到了这宫里所有人的礼遇。而跟玮姨在北京同住了几周的祖母,也和她颇为亲近。 靖平这次来,放下了手里所有的工作,非常配合地和我一起任祖母和宫廷设计师摆弄,试礼服,选音乐,练习舞步,增补客人名单,安排和搭配宾客座位等等。他的认真和干练让祖母大为高兴。 除此之外,他余下时间的大部分居然都和我叔叔felix在一起。他们一同打高尔夫球,骑马,狩猎,靖平甚至还陪着我叔叔蹓他那七只宝贝短足犬。由于靖平的身家和地位,我叔叔一贯对他热情有加,但以往靖平对他只做礼貌应酬,而现在却是突如其来地接近,让我大感惊异。 我问靖平原因,他说felix叔叔是和我血缘紧密的至亲,而且再怎样说也是我娘家目前名义上主事的人,与他亲近些,对我们今后的婚姻和生活有益无害。我事情太多,无暇细想,也就不疑。 终于,一切准备就绪,明天就是我和靖平的订婚典礼。我的二堂哥pierre也从服役的军队里赶了回来,久未聚齐的一家人包括靖平和玮姨,在圣乔治厅举行了一次小小的家庭晚宴。 杯光灯影里,我们笑语晏晏,亲密和睦。无论我是否喜欢这座宫廷,现在坐在灯下的人们都是我血缘上最紧密的亲人,是我的家人。我突然对即将要离开的“家”有了些许不舍。 等到上咖啡和甜点时,侍从突然通报说奥地利王储dwig来访。 我正在往杯子里加奶,惊得手中的细柄银匙一下子掉在桌上。 坐在我身旁的靖平气定神闲地替我拾起那只银匙,在我茶碟边上放好。 “请王储进来。”祖母吩咐着。 想起dwig从前对我的殷勤爱意和atilda所描述的他不太好的近况,我心里不由有些尴尬慌乱,一侧目正好对上靖平深深的眼睛。 片刻后,已经一年未见的dwig由总管迎进圣乔治厅里。 他比一年前清瘦了许多,让原本的娃娃脸显出了些棱角,而他颊边新蓄的络腮胡,更让他添了些男子气。但他的一双眼睛仍是明澈柔和的,从一进门,那双眼睛里的目光就落在我身上。 dwig礼貌地和众人打过招呼以后,便走到靖平和我面前。 “恭喜你们订婚。但遗憾的是家里有急事要我去办,所以不得不错过你们的订婚典礼。这次办事路过布鲁塞尔,正好过来看看你们。”他慢慢地说,微笑里有强作的镇定和隐约的伤怀。 我心里突然难受得厉害,但靖平却轻松自若地一笑:“不能参加典礼没关系,多谢你这份心。近来还好么?去年阿尔卑斯的雪特别好,dwig你的滑雪技术是不是趁此提高了一大截。” dwig笑笑:“是比往年多滑了几次,但再怎么滑也还是比不过你。你们的婚礼会是什么时候?” “明年等gisele满了十九岁就举行。到时候希望你能来。”靖平温和地笑着。 dwig转眼看着我:“我不会错过的。gisele一定会是这世上最美丽的新娘。”语音末处竟有让我恻然的凄凉。 祖母请dwig落座和我们一起喝咖啡用甜点。大家又寒暄了一会儿,dwig就起身告辞,临别时要求和我单独谈一谈。 我回头看靖平一眼,他只平静地一笑:“我待会儿去你房间找你。” 我和dwig走进圣乔治厅旁的小花厅,侍女带上门出去,只剩了我们两人,隔着桃花木几上插满麝香百合的水晶瓶坐着。 在我与靖平订婚典礼的前夜与dwig这样单独相对,让我稍感尴尬和不安。无论他对我曾有过怎样的情感,但愿这一年的时光已将它们冲淡。 “你幸福吗,gisele?”他的目光久久留在我面上。 分节阅读_93 分节阅读_94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94 我微笑着点点头:“我很好。你呢?” 他没有回答,垂目笑了一下,又抬头看着我:“你明天的订婚典礼我是有意不参加的。今晚我是特意来看你,不是路过顺便。” 我心中一叹:他仍是没有释怀么? 他看着水晶瓶上的繁复花饰,有些喃喃地说:“我以前也有过别的女友,但那天在olivia家的花园里看见你坐在树下弹琴,我才知道动心这个词的真正意思。从眼,我就爱上了你。和你真正相处只有三周,但那三周对于我就像是天堂。我想等你在大些了就向你求婚,我家里也很赞成。可后来发生了andre的事情,我一下子懵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和andre是情人的事实。当时我父亲要我立刻回维也纳并割断一切和你的关联。于是我逃了,像个骄傲而自私的懦夫。” 我安慰他说:“别对你自己太苛刻。谁也受不了自己曾经心仪的人和别人在一起,这是人之常情。再说,奥地利人不会乐意让有过这样绯闻的女子做他们的王妃和未来的皇后。我也生在宫廷里,理解这样的压力。” 他摇摇头:“可另一个人做到了。他从头到尾陪着你,不在乎你喜欢着别人,也不管任何流言蜚语。所以他得到了你。和你分开以后,我告诉自己我恨你,而我对你的好感也会和对以往其她女孩子一样,随着时间慢慢淡下去。但事实上,我没有一刻忘得了你。我不停地约会别人,但却无法控制地拿你和她们做比较,从而根本对她们提不起兴趣。离开了你,我才知道恋爱的真正意思,但我却已没了爱的资格。听到你要和靖平订婚,我告诉自己该为你高兴。但要我来参加你和他的订婚典礼,看着他给你带戒指,然后吻你,我不知道自己到时会失态成什么样子。” 我恻然得无语,半晌才轻轻开口道:“其实你要是了解我多一些就会知道我们两人并不合适。姻缘是上天安排的,每一件事的发生都有它的原因。这就说明最合适你的那个人并不是我,她正在未来等着你。” 他些许黯然地一笑,接着说:“我虽然决定不来参加你们的定婚礼,但心里无论如何还是放不下你。所以决定赶过来,在你订婚之前再看看你。可刚才我看到你和靖平在一起的样子,才知道自己心里的不甘有多么可笑。他让你那样快乐,幸福。我从没见你在看一个人的时候,眼里有那样的神采。我告诉自己,该死心认命了。” 心中的感慨和伤感一齐涌来,我已不知该用怎样的言语来安慰他。 “我得走了,已经占了你太多时间,你今晚要好好休息,不然明天在仪式上会没有精力。我走之前能最后提一个要求吗?” “你说。”我答他。 “我们次相遇时你弹的那首琵琶曲《长安》,我能不能再听一遍?” 我让侍女从我房间里取来了漱玉,在dwig面前端坐了,然后启指触弦。 曲毕,他望着我,幽幽地说:“总有一天,我会去那个叫长安的城市,去寻找那个城市里你留下的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有h,不喜的筒子们请跳过。 偷情(云深) 我送dwig走到长廊尽头, 侍女远远地跟在我们身后。从那里,dwig会由侍卫护送出宫,然后返回维也纳。 道别时,他托起我的手,将唇贴在我手背上,久久没有放开。 我正不安地想抽出来,但两滴落在我手背上的温热眼泪却让我无法动作,只能僵直地站在那里。 许久,他抬起身,仍握着我的手,静静看着我。他的脸浸在长廊拱券投下的阴影里,我看不真切,但他目中晶亮浮动的水光却格外分明。 “我永远也忘不了和你坐在一张琴凳上,一起弹的那首brahs的《匈牙利舞曲第五号》。短短的三分钟,却是我一生里最快乐的时光。”他语中的不舍与惆怅让我心酸。 “你的一生还很长,会有更多的快乐和幸福在等着你。下次你的订婚典礼我可不会借故缺席。”我从他掌中抽出自己的手,向他强作微笑。 他深深地注视我,然后突然上前将我抱在怀里,在我颊上轻轻一吻,然后退开一步站好,看着我开口道:“再见,gisele。” 他转身,消失在黑夜里。 我让侍女先退下,自己顺着长廊慢慢走回房间,想一个人静一静。廊前花坛里的晚香玉将幽幽的香和着微朦的华灯与沉沉夜色,弥散在曲折漫长的走廊里。 dwig是一个善良真挚的好人,虽然我从来尽量不让他误会我对他有意,但他此时的伤感却是因我而起,况且这种失落与伤怀我深有体会。 当人们看到报章杂志上皇室成员衣冠楚楚的照片时,没有太多人会想到这群看似高贵矜持拥有一切的人,很少能拥有真正的爱情。门第,血统,名望,和利益是他们婚姻的首要考虑,而爱情只是碰巧会发生的奢侈品。我的祖母祖父,我叔叔婶婶,bernard,alexandra,和andre,无一不是这古老而残忍准则的牺牲品。 不觉中走到了餐具室的门前。我停下脚步,久久望着从门顶小窗上透出的一片漆黑。 这里面是我和靖平初次倾吐衷肠的地方。在这隐秘窄小的黑暗里,我体会到自己生命里次的圆满。回想我与靖平的爱情,一路行来波折无数,如今就要修成正果。但我其他的亲人,却没有我这样的幸运。 我颊上微痒,伸手一拂,才发现不知何时,泪已流了满脸。 这时突然腰上一紧。我惊异地回头,只见靖平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我身后,一手攥着我的腰,一手旋开餐具室的门,搂着我闪身而入,再回手锁了门。 他把惊魂未定的我抵在墙上。在黑暗里,他注视着我的眼睛里闪耀着让我有些害怕的强烈情绪。 “我看见他吻你了。”他喃喃低沉的声音没有了方才的温煦柔和,灼热的呼吸吹在我脸上:“而现在,你在为他哭吗?”他用手指慢慢拂去我脸上的泪。 “靖平,不是像你想的……”我试图的解释被淹没在他突然的吻里。他在我唇齿间用力地翻搅吮吸着,同时双手抓住我肩上的细带,将我的晚装连撕带拉地褪到腰际。 他火烫的双手开始在我□的上身游走,然后伸入裙下,狂野地抚摸着我的双腿。 终于,他惩罚一般地咬了咬我的下唇后,结束了这个让我几乎窒息的吻。 我在喘息中正要再跟他解释,他却一低头将我胸前最敏感的一点纳入口中。 我全身发颤,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皇宫不比北京的家里,我和靖平作为未婚夫妻仍然不能同居一室。因此自从我一个多月以前离开北京,除了偶尔避开宫女侍卫,我和他匆匆地偷吻外,我们之间再没有更亲密的接触。面对他此刻突然爆发的激情,我在惊惧之余,却有了莫名的渴望。 他在我胸前的吮吸与啃噬带着种怒意的蹂躏,不再有以往的温存,但却反而有种奇怪的快感,让我全身都开始微微痉挛。 他迅速起身,抬起我的一条腿挂在他腰际,然后欺身上前,直直地刺入了我体内。 我发出一声模糊压抑的低喊,但马上死死咬住下唇。 由于站立着的姿势和我与他之间身高的悬殊,使得他的进入只能是浅浅的,但这却足以让我疯狂。 室内是漆黑的,藉着天窗上透过的微弱光亮,我仍能看到他脸上的迷乱狂野的表情。外面走道里时而有清理晚宴餐具的侍从匆匆经过的脚步声和总管低声微斥下属的声音。这一切都使我们此时的行为像是在偷情。虽然知道门已被靖平锁死,但几步之外即是过往的旁人,这让我骇怕到了极点。 然而这一切都不能阻止靖平。他沉默地在我体内强力地挺动,激起我身体一波一波的强烈快感,和我的胆战心惊间杂着,让我想要惊声尖叫,但却怕引来侍从,便只能紧闭齿关,攀着他宽厚的肩背,听着自己的呼吸随着他的动作如同高烧的病人般,急促,狂乱。 靖平的精力旺盛而充沛,以往我们每次的欢爱都会持续很长。然而现在我如果不尽快回到房间里,会引得旁人起疑。 我将身体蛇一样缠上去,双手颤抖着抚到他胸前,再将唇贴在他耳边,用极细微的声音轻吟:“靖平,靖平。”然后张口用牙齿在他脖颈处光滑坚硬的皮肤上撕扯啃咬。 他的身体瞬时紧绷得像张满的弓,咬牙从齿间挤出一声低语:“还敢使坏。” 他突然从我体内退出来,抱起我,放倒在一张放着一堆柠檬的齐腰高的方桌上。 我不解地挣扎着支起身体,但双腿却被他分开,然后猛地冲入了我的体内。这一次是深深地刺到了底。 他抓着我的双肩,将我紧紧地按在桌上,然后开始了更加激狂的冲撞,每一下,都几乎要将我刺穿。他的契入太过强悍深入,让我有了一丝痛意,但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和他亲热过,这反而给了我一种强烈的快感,让我再不顾其它一切,攀着他的手臂,迎合他,盼望他。 黑暗里,只有我和他压抑急促的呼吸,和桌上的柠檬随着他的动作,一颗一颗落在地上的声音。我身下的桌子仿佛就要散架。 最后,在他一阵仿佛要把我身体劈开的冲刺里,我哆嗦着无声地攀上了峰顶。 他仍埋在我体内,站在我腿间,静静看着我的喘息与痉挛慢慢平息。然后他俯身,用带着汗意的唇轻柔地吻我。平日那个温文体贴的靖平又回来了。 “我弄疼你了么?”他轻声问。 我默默摇头,伸手在他颊上轻轻地抚:“我流泪不全是为了dwig,而是想起了我周围的亲人没有爱情的婚姻,而自己却是那么幸运。” 他捉住我的手,吻着我的掌心:“从dwig一出现,你就开始发慌。然后你和他又单独待在小花厅里面。说我能平心静气,那是骗你。后来你一直没回房间,我坐不住,就出来找你。我从过厅走到长廊,一眼就看到他握着你的手。我站在过厅出口的阴影里没动,然后就看到他抱着你吻。你回来从我身边经过时,并没有发现我。但我却看见你脸上的泪。” 他缓慢而不甘地抽离我的身体,然后略略自嘲地一笑:“从你十六岁起,身边喜欢你的男人就没断过,但当初就算是以为你在andre家过夜,我也没现在这么妒嫉过。大概是因为觉得你是我的了,就再不能让别人碰。” 他的妒嫉让我有些欢喜,而让他因此受折磨又让我歉疚。我从桌上支起身来,环着他的脖颈,将脸贴在他面颊上:“我没能推开dwig,是因为他伤心的样子,让我不忍。但那样让你难受,我以后就注意,不管你在不在场,都不让类似的事情再发生。” 他吻着我的耳垂,叹了一声:“我以前从不知道自己的占有欲有这么强。那种情绪一上来,几乎要让我失去控制。我是不是太霸道?你觉不觉得委屈?” 我调皮地轻笑,存心捉弄着他:“我就喜欢看四平八稳的靖平吃醋的样子。” 他咬着我的耳垂回答道:“没良心的小东西,这次先饶了你。以后不许再跟别的男人坐在同一张琴凳上弹琴,也不许被别的男人那样抱着。”他停了一停,在我耳边暧昧地低语:“过了明天,在跟我亲热的时候,你要是再敢敷衍我,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适得其反。” 我抱紧了他,把面颊贴在他的上面。 明天?我盼望着明天。 横纹织就寄相思(云深) 昨夜餐具室里偷情一般的激烈欢爱,给了我一晚深沉的酣眠,全然没有alexandra在她婚礼前夜的紧张辗转。我一直睡到将近中午,才被侍女唤醒。 用过午饭后不久,我就被一群女官,侍女,化妆师,和发型师包围着,为晚上六点钟开始的订婚晚宴和舞会进行梳妆打扮。 我必须以一个公主的高贵雍容形象出现在王公贵胄和普通公众面前 我们的订婚仪式会由比利时国家电视台向全欧洲直播。我虽已是王室的污点,但也必须是一个美丽优雅的污点。 分节阅读_94 分节阅读_95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95 靖平家有一匹缂丝梅纹的白色云锦,是百年前金陵的织锦名家秦子詹的封梭之作。这本是靖平父母收到的结婚贺礼,而在靖平的母亲去世之后,他父亲便将这匹云锦送给了玮姨,想让她做件旗袍,玮姨却迟迟没有动它,直到靖平父亲也离开了人世。 玮姨来此之前回了一趟苏州,请老字号的惠针阁里最出色的裁缝师傅,按我身体的尺码,将这匹云锦做成了一件广袖束身的汉代曲裾长裙,作为送我的订婚礼物。 几天前,我初见这件长裙时,玮姨将它托在手中,如同挽了一臂的绝世风华。这匹云锦,源深意重。要我将它归为己有着实不妥。 玮姨制止了我的推辞,握了我的手道:“这东西本来就是属于李家媳妇的。让它待在我这里,始终没法见光,糟蹋了东西。再说我没有女儿,送给你也是最合理的。” 我看着她,绮年玉貌已成迟暮旧颜,但一双眼睛仍见流转生辉。这里面藏了多少隐忍难言,执着深情,她自己不愿说,我便不能问,而后人更是无从知晓。 我反手抱紧了她,脸贴在她颊上轻声说:“它放在您这里,实至名归。您在靖平心里和他亲生母亲没有两样,而我从来也当您是半个母亲,况且今后还会成为您的媳妇。这是妈妈和婆婆送我的礼物,我也就不推辞了。我会小心把它保存好,让它在这家里世代传下去。未来所有的李姓子孙都会记住,他们有两位祖母,一位是您的妹妹,一位是您。” 她轻叹了一声,然后归于沉默。 我决定用它取代原先选好的西式礼服,穿着它出席自己的订婚仪式。 祖母开始对这种有违传统的做法很有疑虑,但当我在她面前试穿了一次后,她看我良久,终于微微一笑道:“我现在算是明白我儿子为什么会爱上个中国女子。好吧,你既然要做中国人的妻子,那就不妨也穿中国的礼服。” 而现在,沐浴梳妆以后,我在玮姨的帮助下穿上了这件长裙。 流润溢采的白锦历经百年却簇簇如新。淡淡妃子红的素锦做成优美流畅的交领,露出我后颈上的些许肌肤,然后沿胸而下,没在同样的妃子红素锦织成的宽腰带里。盘绕而下的曲裾勾勒出我双腿的轮廓,最后在我身后留下一个小巧别致的拖尾,如曼妙一曲后幽幽的余音。当我行走时,白锦上缂丝而成的疏枝梅瓣随着我腿部的动作浮隐浮现,配合着身侧广袖的柔软飘摆,让我的行走像是在云中水间。 这件汉代长裙所传递的清雅悠远是任何西式礼服都无法企及的。更何况,它承载着两姐妹与同一个男子间隐忍绵长复杂难言的爱情,而它上面隐隐的梅花图案暗含了我姨母的名字,我愿意穿着它,纪念靖平与她曾经的爱情。 玮姨将我的头发挽成一个简化的云髻。顺着发丝的纹理看似简单的随手一挽,却流水行云一般优雅流畅,然后将一根靖平家传的东珠发簪簪在我发侧。 我在镜中审视自己,清雅绝艳,翩若惊鸿。我从未如此美丽过。 祖母拉着我的手,细细打量,感言道:“我以前总觉得你穿什么都漂亮。今天才发现你穿中国的衣服才是最美丽的。” 玮姨站在她身旁,含了笑说:“中国的古语里形容女子美到极处叫做‘沉鱼落雁,石破天惊’,说的就是gisele这样子。” felix叔叔作为我的父辈,让我挽着他的手臂,从圣乔治厅中巨大的的旋梯上缓缓而下。大厅里,满满站着各国皇室代表,大使,政府首脑,医界的名人,比利时王室的皇亲国戚,和大主教。 而在旋梯尽处,站在所有人之前的,是靖平。他穿着白色的燕尾服,黑色礼服长裤,天青蓝色的冰蚕丝马甲,和白色的领结,让身后所有盛装的男女都成了他的背景。 我于是再看不见周围任何人,眼里只剩了他。 felix叔叔将我的手交到靖平手里:“她是你的了。” 靖平直直看着我,满眼的难以置信与欢喜爱意。他突然俯头吻在我唇上,这是排练里没有的动作。当他抬头时,在周围一片鼓掌声中,我已绯红了脸。 我挽着他的手臂,在众人的注目中走到大厅正中餐桌的主位前。那些目光里有惊艳,倾慕,好奇,不甘,和轻蔑。 felix叔叔宣读了一篇祝福我们订婚的祝词,接下来各国皇室代表与大使各自表达了他们的祝贺。大家举杯为我们的结合祝酒,然后晚宴正式开始。 终于,我再不用隔了旁人偷偷摸摸看他,再不用听人说他只是我舅舅。我坐在他身边,是他的未婚妻子,他将来孩子的母亲。 我再不管世人如何看我,与他相守的幸福才是我生命的重心。 他转头对我温然一笑,从桌下握了我的手,紧紧一捏,仿佛明了,仿佛承诺。 珠光花影,谈笑风声。晚宴隆重而殷切,几近尾声。 这时,忽然从我的邻桌传来一阵银匙敲击酒杯的清脆响声。 我与众人一起将目光转向声源。只见我的二堂哥pierre端着酒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今晚的祝酒已经有很多,而且每篇祝辞都很精彩。请算上我对gisele和靖平的祝福作为今晚的最后一篇。” 他入伍已经一年,原本一头浅棕色的卷曲齐肩长发已剪成了军队里的寸头,但脸上时常带点捉狭调侃的笑容却还是一如既往。 他接着说:“我们小时候,祖父祖母特别偏爱gisele。我那时心里不乐意,就变着法子跟她恶作剧。要么骗她喝掺了酒的果汁,要么把塑料蛇放进她被子里。但是直到今天,我仍然拒绝为自己这些不体面的行为向她道歉。原因是,,我祖父祖母仍然偏爱她;第二,她长得比我好看得多;第三,她写出来的曲子我望尘莫及;最后,她要嫁的这个人实在太厉害,我没法想象我未来的太太能得nobel奖,能执掌瑞典医学院,还能挣那么多钱。” 大家发出一阵哄笑,为他这翻生动风趣的言语鼓起掌来。 我也笑起来,想起我们小时候在一起玩耍的情形。他曾是我幼时在宫廷里的噩梦,长大后更是滥交,吸大麻,赛车赌马,让我避之不及,而他轻浮浪荡贪财自私的个性也让我不喜欢。但他始终是与我血脉相连的堂哥。 pierre此时该举杯示意大家同饮了,但他却将酒杯放回桌上,似乎还有话要说。 他认真地看着我,脸上已没了调侃的笑容:“但是有一件事情,我要向她道歉。我从小就是这家里最不听话的人,顽皮捣蛋,长大后又做了不少荒唐事。我从不推委自己的行为,只在一件事面前保持了沉默,从而让gisele为此冤枉地背负着污名直到今天。她是我所知的人里最善良美好的一个,却承受着本不属于她的痛苦和折磨。我的良心无法让自己再沉默。” 大厅里静得能听见呼吸的声音。我惊骇得手脚发麻。 pierre要说什么? 他要说出bernard和andre的秘密吗? 他要毁了这一家里老老小小所有的人吗? 他是不是疯了?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在桌下握住了我,干燥,温暖,稳定。 我睁大眼睛转头,靖平正安静泰然地看着我。但我的心却无法因此而轻松。 金钱,金钱(云深) pierre此时脸上的庄严郑重我前所未见,仿佛变了一个人。他接着说:“大家都知道发生在去年九月的,一名叫a 的平民男子与gisele公主的新闻,并且都认定公主是他的恋人。但事实上,andre当时的恋人不是gisele,而是我。那天夜里gisele是去andre家替我探望和安慰他。而那枚‘青鸟’戒指也是我偷偷拿了送给andre的。” 这绝对不是我能想像得到的言语,而它带给我的反应已超出了震惊的范围。 “从那以后,虽然我对同性恋的好奇尝试已经停止,愧疚和负罪却一直伴随着我,但我始终没有勇气对媒体和公众说出真相,而是自私怯懦地让gisele替我受过。经过一年的军营生活,我学到了很多,尤其是勇敢这个词的含义。因此,我选择在今天公布这件事情的真相,作为送给gisele和靖平的订婚礼物和补偿。”pierre发自肺腑的痛悔恳切让我都几乎相信他所言不虚。 一阵静默之后,一个人开始轻轻地鼓掌。 我循声一看,是比利时大主教。然后所有的人都随着鼓起掌来,为我的沉冤昭雪和pierre的浪子回头而祝贺。 felix叔叔这时站起身,端着酒杯,有些激动地说道:“作为一个没能管好儿子的父亲,我感到惭愧。而gisele善良的品格和高尚的牺牲更是让我钦佩。让我们再一次为gisele和靖平美满的幸福干杯!” 这是一出排得太好的戏。 我慌乱地侧头去看坐在我另一旁的祖母。 她仍安稳平静地坐着,只是给了我一个不易觉察的安抚微笑。 众人都纷纷起立,举杯祝愿着:“为了gisele和靖平!” 我已被这戏码惊得僵麻,只在众目注视下,木然地将酒杯递到唇边。一口酒入喉,我开始猛烈地咳呛。 靖平连忙伸手轻拍我的脊背,再对众人抱歉道:“失陪一会儿。”然后揽着我离席。 我脚步虚浮地和他进了一旁的小花厅里。 他扶我坐在沙发上,让侍女退下,锁了门,然后端了一杯水,喂到我唇边:“云深,来喝点水。” 我顺从地张口,冰凉的净水慢慢流过食管,缓解了喉部的不适。 透过水晶杯子,我看到注视着我的这双眼睛里一如既往的镇静沉稳,这让我的心中突然有了模糊渐生的惧意。 他将杯子放在茶几上,伸手环了我,和声细语地问道:“好些了吗?” 我直直看着他,仿佛听不见他的问话,自言自语般喃喃问:“靖平,你跟这事有没有关系?” 他静静看着我,收紧了圈着我的双臂,慢慢道:“有。” “我过了一笔钱到pierre名下,接着你就听到了他刚才的那番话。”他的叙述温和平稳,波澜不兴,如同在读一条普通的实验数据。 我盯着他的嘴唇半晌,仿佛反应不过来,然后突然醒了一般站起来,用尽力气挣开他的怀抱,逃到对面的落地窗前,攀着窗帘喘起来。 猩红的丝绒窗帘在灯下如染了狰狰的血。 我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转过身,面对着他,开口的个字,声音已哆嗦得走了调:“这是不可能的,我叔叔决不会同意。” 靖平,求你说你在跟我开玩笑,做这样事情的人绝对不是你! “我也过了一笔钱给你叔叔。你那位国王叔叔跟他的二儿子花钱的本事很像。他也同样缺钱。这是一场交易。你情我愿,没有半分勉强。我知道你不会同意,所以没有事先和你商量。我承认这不是一个体面之举,但既然当初你的家族为了保全bernard而不惜牺牲你的名誉,那么我现在的做法对他们就并不算失礼。你会认为这是栽赃嫁祸,但在我看来,却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他站在原地不动,目光柔和地看着我,但他温言细语的回答却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靖平,靖平,聪明如你,自然能够导演这场天衣无缝的戏。但是宅心仁厚,清正刚直如你,怎么会又将个无辜的人拖进这泥潭里?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像面对着一个陌生人:“如果说我代bernard受过让你感到愤怒,那么异位而想,现在换了pierre替我背黑锅,你就觉得公平了吗?bernard,andre,alexandra,还有我,为这个悲剧付出代价的人还不够多吗?这种伤害到我就可以停止了,你为什么还要再拖一个无辜的人进来,毁了他的生活?” 他叹了一口气,回答道:“云深,你别难过好吗?你太善良心软,凡事都先替别人着想。我明白这种做法会让你觉得内疚挣扎,但这是我的决定,与你无关。在这件事情上,最大的受害者是你,最不应该觉得内疚的也是你。如果存在任何道德压力和良心谴责那都是我该面对的事情,你就别再去想了。” 对了,我只顾着用自己的道德标准衡量他,但却忘记了他所做这一切是为了谁。 我全身都开始发颤,手里的窗帘几乎要被我抓破:“我 分节阅读_95 分节阅读_96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96 真是个不祥的人,就像当初我父母的葬礼因为我而被扰乱。你本是个神一样的人,我却把你拉下尘世,拖进我家的这潭浑水里。该受指责的人,是我,不是你。”我满心都是对自己的愤怒和厌弃,没有一点空间留给伤感,眼泪也就流不出来了。 他急步过来,一把抱了我,脸上已没了方才的镇静泰然:“云深,不许这么说你自己!你还太小,生活和社交圈子也还没完全打开,而你的性格也决定了你的世界里充满良善和宽容,无法接受现实的自私狰狞。我有自己为人处事的原则,但我也懂得现实世界的游戏规则。我从来不是圣人。你如果了解我在工作里必须要面对的一些人和事,就会明白,在多数情况下,如果坚持非黑即白的道德观就不能维护真正的道德。在不违背基本准则的前提下,事情的解决方法因对象而异。” “你的基本准则就是牺牲别人来成全你的所爱吗?”我问。 他答道:“并不是的。彼之砒霜,吾之熊掌。你认为的牺牲对pierre来讲却并非如此。首先,从未有人迫他半分,是他自己在名誉和金钱里选了后者。其次,pierre是男人,舆论对他在私生活方面的要求会比对你更宽容。再者,他历来风流不羁,公众对他的种种绯闻艳事早已见怪不惊,多这一桩也并不稀奇,更何况,他这一年在军队里表现不错,已是一幅浪子回头的模样,大家会轻易地原谅和忽略他以前的所为,包括这一桩。但你不一样。人们从来就视你为纯洁的典范,如果白壁上有了一点瑕疵,毁了公众心中的完美,他们会在心里迁怒记挂你一辈子,而让你背着这种耻辱一世。” 他辩才极好,逻辑清晰,口齿伶俐。让我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只得转而言之:“那天骑马时,你说过要我学会勇敢和坚强。我现在已经比从前乐观豁达很多,面对流言蜚语,也不再寝食难安。你这时再要为我洗清这耻辱,已没有太大必要。” 他注视着我,双目如炬:“要你变得坚强并不等于我能忍受眼睁睁看着你把一个不该你承担的重负背一辈子。抛开以上所有道理分析,你可以说我是出于一己之私,容不得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和委屈。另外选择让pierre来替bernard承担这一切还有一个你不知道的重要原因 – 当初跟andre一同在拉斯维加斯工作的一名男妓最近向皇室勒索,说他要向媒体披露andre的同性恋身份,那么比利时皇室牺牲你来保全某位男性皇室成员的事实就会很快被公众知晓。那人要价很高,极有可能是个无底洞,而且知道andre同性恋身份的人不止他一个,你家不可能一直就这么被敲诈下去,所以索性不如就承认是你心地善良一心要保护你的某位男性亲属,所以当初就瞒着皇室的其他人,自己把这件事扛了下来。你目前有三位主要男性亲属 – 你的叔叔比利时国王felix,你的大堂哥比利时王储bernard,以及你的二堂哥比利时王子pierre。所以一旦andre的同性恋身份暴露以后,他们三人会成为公众和媒体主要的怀疑对象。而这其中如果andre的恋人是pierre的话,这将会是给你家带来伤害最小的一种选择。” 我心中纷乱一团,理不清,道不明,只将他的手从我腰间解开,转身背对着他说:“你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吧。” 身后的人沉默片刻,依旧温声细语道:“好。我在外面等你。”然后留下轻轻的脚步和关门的声音。 我疲倦地靠在窗前,茫然地注视着窗外。沉沉夜色里,皇宫像座鬼魅幽深的迷城。 他刚才所说的,并非没有道理,但要我却无法坦然地面对这样的解决方法。我该怎么办? “gisele。”有人在身后轻声唤我。 我转身,意外地发现祖母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我面前。 “在想你的靖平什么时候变成了个伪君子,对不对?”她问。 我默不作声。 “除开他刚才劝你的那些道理外,他是不是一个人揽了所有的指责,没有告诉你这提议是谁发起的?”她接着问。 “不是他自己吗?”我吃惊地抬头。 她微微一笑:“不是他,是我。而且当初我跟他提出来的时候,他也有些顾虑,是我坚持说服了他。他不想破坏我在你心中的形象,所以这些他自己是不会告诉你的,就一个人全顶下来。” “为什么,奶奶?”我迷惑地看着她。 “当初这事发生得太突然,我一时想不出更周全的法子,只能委屈了你。自从靖平把你从西藏找回来,我就在琢磨补救的方法。做错事情的是bernard,但为了这个家,必须由另一个人替他受过。而当我们开始为你和靖平准备订婚典礼的时候,正好收到了那个男妓的勒索,我思前想后,觉得andre的同性恋身份曝光是迟早的事,不如索性不理会那些个没完没了的敲诈,让这事传出去,而pierre就成了最合理和最安全的人选 他不用继承皇位,民众对他没有太多要求;他是男人,民众更容易接受他的纵情和猎奇;尝试同性恋与对他从前参加性乱聚会,吸大麻,和召妓的报道相比,并不显得更糟,老百姓只会一笑置之。” “我经历过那种代人受过的痛苦,而现在它又发生在pierre身上。”我喃喃说道。 “痛苦?”祖母略带嘲讽地轻笑一下:“你知道从靖平把这提议告诉pierre,到他跟靖平还价,然后高高兴兴地成交,花了多长时间吗?十分钟。而在跟他父亲协议时,花的时间更短。” 我心中突然一阵锥刺地痛 原来这就是我的家人。我的名誉可以做为他们缓解危机的替罪羊,和缺钱时的典当。 祖母捧起我的脸,轻轻地摩挲着:“这皇宫里没有你想要的干净单纯的幸福。这是部太复杂的机器,有太多交易,无论是出于贪婪还是无奈。你是我如今在这世上最爱的人,但即便如此,为了整个家族和全局,万不得已时我也无法顾全你。皇宫里长大的孩子都世故城府,但你自小纯善,这些东西从来不愿意学,你也学不会。你看看奶奶,我曾经和你一样认为感情高于一切,但我所处的位置强迫我学会把感情服从家族利益。宫廷里容不下正常健全的感情,我这样爱你可还是会伤害你,我不要你变得和我一样。跟靖平走吧,离开这里。他是个高尚正直的人,而且聪明能干。他会保护你,让你幸福。” 她将我头上有些松动的发簪插好,再理理我的长裙道:“快开始放焰火了,你和靖平该去阳台上站着让记者拍照了,皇宫外面的民众也在等着看你们。” 我由祖母和女官陪伴着,沿着走廊,向宫殿广场前的阳台走去。华灯微朦的长廊里,我行过一幅幅我先祖的肖像。他们静静注视着我,犹如送别。 这里是我的家,留下我成长的印记,见证着我青涩年华的欢喜悲愁。但此时,除了对年迈的祖父祖母的不舍,与对bernard和alexandra的同情之外,我对这座尊贵的篱笼再无留恋。 远远地,我已能看见阳台的入口。一个我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等我。 我朝他缓缓走去,一步一步迈过我记忆里与他的片断 幼时的我与他的荷塘初相遇,轻雨窗前我对着他念“微雨燕双飞”,西安城墙上他揽着我给我讲七夕长生殿,卡斯特琳娜小镇上拱门的阴影里我和他紧密的拥抱,我初夜时在他身下的疼痛与欢喜,西藏白玛寺里他在酥油灯下看我的深情眼睛…… 一幕幕掠过,是我年轻的人生和已然长久的爱情。 长廊尽处会是我新的人生,正如他背后漫天的烟花,绚丽无匹。 两个人的生活(靖平) 订婚典礼结束后,云深和我一起回到了北京。annsophie太后破例允许她在正式的婚礼之前就离开皇宫,和我一起住在北京的家里,而一年后再回到布鲁塞尔举行我们的婚礼。 云深已入学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继续她在布鲁塞尔大学中断了一年的课程。我也得到得瑞典医学院批准,在我的院长任期内,每隔一个月才前往斯德哥尔摩工作一个月,而下一个月就可以待在北京既可以陪云深又可以处理我自己医院和公司的工作。 由于pierre在订婚宴上的一席发言,云深在世人心中又恢复了往日典雅贞静的公主形象,并多了格外的尊敬和爱戴,因着她代人受过的隐忍和高尚,尽管民众并不知晓pierre其实也是替罪羊。而对于pierre,正如意料之中,并没有受到太多非议,多数媒体反而称赞他悔过自新的勇气。看来世人衡量男女的尺度的确相异。 媒体依然对关于我们的一切都感兴趣,我们的吃穿用度,消遣爱好,甚至包括我们在卧室里做什么。所幸我在北京的住宅有周全的防侵和监测系统,我们的居室又是位于宽阔繁复园林的中央,想要偷拍的记者是无法接近的。但外出时被人追着猛拍却是免不了。我恐怕那些闪光灯会勾起她旧日的惊惧回忆,但她面对镜头时优雅浅笑,风仪完美的模样却让我放了心。 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并非是如电影中王子公主结婚后就永远幸福了。像我和她经历年龄相差不少,差异和矛盾更是不可避免。我原本就早熟,这些年来又历事遇人不少,早已养成了理性冷静的个性。而云深只有十八岁,正处于性格成熟和情绪多变的青春期。公众面前,她是行止雍容,端丽清华的公主,而私下里,她与大多数与她同龄的少女一样,天真单纯,追求完美,甚至比她们更孩子气。她自幼感情纤细,又长年痴迷研习音乐,因此更为感性浪漫。 云深小时候对我的话言听计从,但她现在已经成年,越来越有了自己的主意。我乐于看到这种变化,虽然它有时会导致我们之间的观点不一,甚至争执。 云深是乖巧柔顺的,遇到我们意见相异时,一般总能相互商量讨论着解决。但偶尔也有发倔的时候,不听我讲道理,像小时候一样用手掩了耳朵将脸贴在我身上,让我再讲不下去。只不过她小时候是贴在我肚子上,现在已够得到胸前。 有极少的时候,着实把我惹急了,我便沉着脸叫她:“gisele!”她会睁大眼睛无辜地看着我说::“靖平你为什么不叫我云深?你不爱我了吗?”然后钻到我怀里又蹭又赖,我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后来我琢磨出来,在这时候一本正经地讲大道理不管用,要先哄她,然后再见缝插针地劝慰讲理,这样往往更奏效。 我一如既往地忙,而云深在选课时这门喜欢,那门也舍不得,结果选了一堆,也是有点□乏术。每天早上我开车送她去学校,然后上班。下午她下课后,我再接上她一起回家。回家的件事,我会督着她和我一起游泳或者打网球,让她更健康一些。我自幼就有每日健身的习惯,但她却从小就不太喜欢运动,现在仍是一回家就同我耍赖喊累。 “你小时候不是很听话地跟着我运动吗?现在怎么变得这样不乖?”我问她。 “小时候是因为要讨好你呀。现在我如愿以偿,才不费劲巴结你了。”她精灵古怪地眨着眼睛,冲我扬扬无名指上的订婚戒指。 “运动是为了你自己的身体,什么时候变成巴结我了?你再不换泳衣我就把戒指收回来了。”我一脸严肃地唬她,然后伸手去脱她的衣服。 她尖叫着躲闪,忙不迭地换上泳衣跟我跳进泳池里。 晚饭后,除非是要谱曲或者练琴,她都会到书房里坐在我旁边的那张书桌前。我继续工作,她做功课,一如她幼时。只是当时,她是孩子,我是长辈,而此刻,灯下清雅灵动,楚楚长成的她,已是我的未婚妻子。 但仍然,她书看累了,还是会坐到我腿上,告诉我她学校里的趣事,听我讲我工作上的见闻,但却时常被亲吻打断。 玮姨依旧在八点半时会送宵夜进来,云深仍像小时候一样,和我分食一盏羹或者一块糕点,只是多了缠绵。但有时玮姨也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用宵夜,她就只能坐得规规矩矩吃她自己的那份,但却在桌下用小脚丫偷偷撩我的腿。而我会趁玮姨不注意,在她唇上飞快地一啄。 夜晚时,则是属于我和她的无间的私密。 在我生理欲望本应最强烈的少年时期,因为繁重的学业和对疏影病况的担忧,让我无暇顾及与感觉。而其后多年心如止水的生活也让我以为自己有着极强的意志力。但如今到了三十岁的年龄,身体才像是突然醒了。在她面前,我发现自己很难再有自制。 她不知道自己是性感的。并不需要身体的接触和抚摸,她清澈天真的眸子,嘟起的嘴唇, 分节阅读_96 分节阅读_97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97 爱娇时看我的眼风,有时仅仅是看见她□的双脚,就能激起我强烈的欲望。 有天夜里,亲腻摩挲一阵后,我正要伸手解她睡衣的带子,她忽然贴在我耳边有些扭捏地小声问:“靖平,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好吗?” 我明白她是指疏影。我仍环着她,静默无语,疏影离世前我和她绝望的缠绵又浮现在眼前。 “对不起,靖平,我不该提这个!是我不好,你就当我没提过!”她急急地说,一脸心疼惶然。 我握了她的手,平静说道:“你别担心,我并没有难过,只是在想该怎么回答你。和疏影的欢好,并没有多少欢愉在里面,倒更像是一种仪式。当时两个人都知道就要诀别,所以要找一种方法把对方都刻在自己心里面。” 她看着我,清澈的褐眸里已经泪光闪闪。 我伸手理理她额上的刘海,轻轻一笑道:“但是和你在一起,有的只是心灵和肉体上纯粹的快乐和幸福。” “我会让自己一直健健康康的,陪着你一辈子。”她环着我的脖子吻我。唇齿纠缠间,我尝到她的泪。 那晚的欢好是她最主动的一次,而我对她的占有则猛烈到近乎狂暴。因为我脑子里突然有了她也躺在疏影那张病榻上的画面,所以只能用与她仿佛无休止的欢爱,来证明她的真实和驱除我臆想的恐惧。 夜半时,我突然醒来,莫名地没了睡意。我放轻手脚起床,走到沙发前坐下,开了墙角的立灯,把亮度调到最暗,再从面前咖啡桌上的长颈水晶瓶里倒了一杯净水,握在手里慢慢地喝。 这间卧室按我的喜好,一直以来陈设简练,用色朴净。但现在床前是云深的粉色绒毛兔子拖鞋;博古架上那些名磁古玉旁边,放着一堆她的宝贝 在孤儿院作义工时一个小男孩送她的纸青蛙,鄢琪教她用蛋壳画成的一个脸谱,我陪她在海滩散步时拾到的海螺,以及她从夜市上淘来的泥人布偶;卫生间墙上的壁柜里满是她各种颜色的护肤品瓶子;洗脸台的抽屉里多了她的卫生棉;鄢琪送她的一只大耳朵布猪正趴在我旁边的沙发上;而卧室中央那张我独自躺了多年的大床上,一个布满乌发的小脑袋正嵌在柔软雪白的羽枕里,沉沉地安睡。 我的生活从未有如此多的改变,但我的人生却从未如此完满。 古典仕女般的同学(靖平) 云深作为外国学生在音乐学院读书。老师和同学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比利时公主身份以及我们订婚的消息。大家起初对她隔着小心礼貌的距离,但后来发现她活泼爱笑,平和谦逊,又体恤他人,就都自然而然地乐于跟她接近。云深很快地融入她同学的圈子里,虽然和他们之间做不到与鄢琪那样全无间隙的亲密知心,但也算是非常融洽友善。 今晚云深晚上有课,我算着她下课的时间去学校接她。在教室的门口等了一会儿,就看见她与一位高个苗条的女生说说笑笑走出来。 “靖平,”云深见了我更是笑得小鼻子微微皱起来:“这位是叶浅雪,民乐系主修古筝的高材,比我高一级。我们都选修了这门中国少数民族音乐史。我有不懂的,她都帮我解释。真地是非常感谢她。” 我朝叶浅雪微笑道:“麻烦叶小姐了,这样照顾云深。” “李先生客气了。上这门课需得有些对少数民族的背景知识才理解得透彻。云深长年生活在国外,对这些自然知道得不多。我是云南人,对很多少数民族的历史和风俗比较熟悉。也就顺便告诉云深,举手之劳而已。”面前的女子长发如丝,细眉长目,颇有画里春山秋水的古典仕女韵味,开口的声音也是清越柔缓,的确适合弹古筝。 又略略寒暄几句,我和云深告辞回家。 接下来的几周,从云深的嘴里常常可以听到“浅雪”这个名字。不是“浅雪”跟她讲了纳西人在玉龙雪山殉情的风俗,就是“浅雪”送了她一对傣族的花丝手镯,要么就是“浅雪”的古筝弹得像行云流水。除此之外,云深还时常留在学校和叶浅雪一起吃晚饭做功课。 我和她玩笑道:“为了你的浅雪,你还真忍心把我晚上晾在家里。还好她叫‘浅雪’,要是换了其它中性一点的名字,那些小报记者就该开始飞短流长说公主殿下有新欢了。” 她撅了小嘴强辩:“这也能让你吃醋吗?我只不过觉得跟浅雪一起学习,效率比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要……要高一些。” 我故作严肃道:“我看全是借口。她到底哪点比我好让你这样喜欢?” 她对我拌个鬼脸:“你能用古筝和我的琵琶一起合奏《夕阳萧鼓》吗?你知道火把节,三月会,和布依跳月吗?你会唱苗音侗歌,会跳孔雀舞吗?人家浅雪都会。” 我摇头笑着说:“要拿这些来比,我就只能甘拜下风了。我只会折腾一堆瓶瓶罐罐,兑出些药水来给人喝。” 她翘着小鼻子,一脸骄傲的神情:“你就会这些呀,比人家浅雪差远了。” 接着她眨动着明亮的眼睛,认真起来:“我跟她特别投缘,对好多曲子的理解和感受也常常相同。对我没接触过的那些民族音乐和乐器,她都会告诉我它们背后的故事和传说。就连她讲故事时的嗓音都像乐曲。能和这样的人做同学和朋友,我觉得很幸运。” “你在音乐学院里,有这样共同语言的同学不是有很多吗?”我问。 她轻轻摇摇头:“浅雪跟别的同学还不一样。她虽然不像鄢琦只有一个奶奶,但家里也不富裕,所以很早就出来自己打工挣钱了。可惜鄢琪去了西藏写生,要不然她见了浅雪也一定会喜欢的。” 她顿了一顿,咬咬嘴唇,声音低了下去:“我挺喜欢和佩服浅雪。想想我自己,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从不需要为生活发愁,真的是很惭愧。” 我揽她到怀里,轻吻着她的额头:“小傻瓜,这又不是你的错。一个人的家境和出身是自己无法决定的,但他日后的成就发展多半是靠自己。有钱人家里会出纨绔子弟或者英才,而贫寒人家也会走出自力更生的成功者或者是穷养娇子。只要你不为环境左右,尽最大的努力实现自己的理想和价值,那就问心无愧。你虽然出身显贵优渥,但从不恃宠而娇,轻践他人,在学业上也是勤勉努力,没有半分浮躁。而且在西藏的半年,你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公主能和一个普通牧人家的女儿一样洗衣做饭带孩子,这种精神和环境上的落差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把叶浅雪放在你的位置上,她不一定能做得比你好。穷人家的孩子上进是因为有改变现状的紧迫压力,那是种推着他们向前走的力量。而富家子弟想要保持同样的努力则要抵御安逸生活让人产生的惰性和伸手可及的各种诱惑,这些都是在把他们向后拖的阻力。所以,你有绝对的理由为你今天的成绩自豪,甚至更超过叶浅雪。” 她抬头看着我,双目熠熠如星:“还有一样,我有你,可浅雪连男朋友都没有。” 我笑起来:“你连这也要替她操心吗?她条件挺好,估计眼光比较高,只要她自己愿意,男朋友应该是不愁的。你该不会是想替她做媒吧?” 她不答,只抿嘴偷乐着把脸贴在我胸前。 从此我们周末的活动常常会多了叶浅雪和云深几个其他的同学。我们一起到山里看红叶,去乡下果园摘苹果,到歌剧院听歌剧,或者就在家里弹琴聊天。 云深从小因为身份经历特殊,能与她真正交心的同龄朋友只得鄢琪和olivia两个。叶浅雪比云深大一岁,出身贫寒,但靠一己苦读考入中央音乐学院,应该是个勤奋坚强的女子。更何况她聪慧温柔,秀丽清纯。我看得出云深很喜欢她,也就放心让她们交往。 今天在家中泳池前烤肉,照例有与云深平素要好的几个同学和叶浅雪参加,我又请了公司里几个年轻同事过来,十多个人在一起,打网球,烤肉,聊天,很是轻松愉快。 到得最晚的是nigel。他请假回了一趟英国,昨天刚回来。他和我一起工作八年以来,很少休假,也只回过一次家。上月他母亲联系到我,说她家里有事,请我勿必要让nigel回家一趟。我于是连劝说带逼迫,硬是让他会英国去休一个月的假。结果他只待了三周就回来了。 “nigel,你还算英国人么?对你的生养之地这么没感情。”我递了一瓶啤酒给他。我和他之间,与其说是上下属,还不如形容为朋友更恰当,因此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 “别提了。我在英国待了三周,就下了十多天的雨。我再不走,人就要发霉了。”他回答得有气无力,看来时差还没倒过来。 “家里的事都解决了?”我问。 “能有什么破事?还不是我爸和他几个兄弟姐妹争我奶奶留下的遗产,要我回去帮忙。我可以一点兴趣都没有。”他耸耸肩。 “跟钱有仇?”我笑。 他也赖笑起来:“人民币在升值,我这不是要回来挣吗?” “说到挣钱,你对市场部主管的位置还是没兴趣吗?那可比你现在的职位更有发展,而且你是完全胜任的。”我把话题转到工作上。他已经多次拒绝了升迁的提议,安于做我的助理。 “你还没死心?”他笑着摇头,喝了一口啤酒:“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随性得很,最怕压力大。我可不想变成技术主管老徐那样子,才四十多一点,头发都掉光了。不是每个人站在风口浪尖上,都能像你老兄一样悠游自若的。你还是饶了我吧。对了,怎么不见玮姨?我给她带了些英国茶回来。” “回苏州她的老姐妹家串门去了,下周才回来。”我答。 最有女人缘的男人(靖平) nigel的目光落在聚在烤架旁的人堆里:“那个端着一托盘饮料在请人喝的女孩子是……云深?!”他一脸讶异。 “今天碰巧是比利时的劳动节,云深就给家里所有的佣人放假,所以一切事情就只能我和她自己做。”我答道。 “不知道她的皇太后祖母看到了会怎么反应。”nigel一脸的饶有兴趣。 “估计会马上让云深回比利时,这辈子都不会让她再见我了。”我笑笑说。 “她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nigel有些感叹。 “她是独一无二的。”我回答,珍爱中带着骄傲。 “云深旁边那位个子高高的长发美女是谁?”nigel向来不掩饰自己对美女的兴趣。 “那是云深在音乐学院的同学,叫叶浅雪。走吧,过去给你介绍一下,我也该去帮帮云深的忙了。”我和nigel走过去,与一帮人介绍寒暄之后,终于把他带到叶浅雪和云深的面前。 “咦,nigel,你回了一趟英国怎么瘦了一些?”云深睁大了眼睛。 “我在中国待太久了,回去居然水土不服,一直闹肚子。中国人不是管假洋鬼子叫香蕉吗?那英国人就该管我叫鸡蛋,因为我不但有一颗中国心,还有一个中国胃。”nigel眨眨那双被公司里的女同事称为“漂亮得要死”的湛蓝眼睛,微笑着将目光投在叶浅雪身上。 我注意到叶浅雪眸子一亮后,脸慢慢红了。 “nigel,这位是我的同学叶浅雪,主修古筝的高材生。”云深为他们做着介绍。 nigel端正身架,朝叶浅雪优雅地微微一躬,微笑着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琴音绕梁,浅雪无痕。叶小姐人如其名,琴想必也是弹得极动听。我叫nigel le,幸会,叶小姐。”他的风度仪表是地道的英国贵族子弟,但出口却是字正腔圆的中文。 叶浅雪惊讶地睁大眼睛:“你是学语言的吗?汉语说得这样好。” “nigel并不是主修语言专业的,而是剑桥生物和商学的双学士。但他到中国的第二年,中文就已经说得和一般中国人没有两样。他一直是我事业上的得力助手,我的竞争公司早就想把他挖走,所以平时我对他一直客客气气,不敢得罪半点。”我插话道。 此言为实,并非纯属是要帮他在叶浅雪面前挣面子。以他的条件,追女孩子从不需要人帮。 “叶小姐对网球有兴趣吗?” nigel殷勤地问。泳池旁边有两个网球场,云深的一个同学和我公司的一名同事正在其中的一个场地上抡拍对抽。 “我没打过网球。”叶浅雪声音细细地回答。 “叶小姐要是不嫌弃,我可以教你,很容易学的。”这小子 分节阅读_97 分节阅读_98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98 ,正中下怀。 整个下午,nigel都一直待在叶浅雪身边,教她打网球,又给她烤肉。叶浅雪虽有些扭捏,但也受之如饴,最后由nigel开车送她回学校寝室。 客人都散去之后,我和云深在厨房里清理用过的杯盘。等我把最后一批碟子放进洗碗机后,抬头看见云深拿着块抹布站在恺撒石台面上放着的一瓶百合插花前,若有所思地出神。 “在想什么?”我擦净了手,走过去轻轻揽了她。 “靖平,”她思虑着开口:“nigel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你不是从小就认识他吗?你以往到公司来找我,不是都跟他玩得很开心么?”我说。 她摇摇头:“以往我看他是小孩子看大人的角度,他总是把我逗得很高兴,想很多点子跟我玩。我对他就像跟兄长一样亲近,但对他的其他方面我就再没了解。” “你还想了解些什么?” “我听说,他……他很花心。”她声音低下去,脸微微红了。 “你在替叶浅雪担心是不是?”我笑起来:“nigel是我公司里最有女人缘的帅哥,他人也随和,出去和女孩子约会是常事。不过一般都是别人主动追他。他虽然约会对象换得频繁,但从来不脚踏两只船,也从没听他说过有正经的女朋友。我公司里跟他约会过的女孩子提起他也都没有一句坏话。可见花心这个词用在他身上并不十分恰当,大概只是一直没有遇到他想要认真的那个人罢了。” 她听完,仍是微皱着眉,将信将疑。 “或者你也想和nigel约会约会,凑个热闹?”我故意沉了脸。 “哎,我,我哪里有。”她吓了一跳。 我双臂合拢,把她抱在胸前吻吻她的前额,轻笑道:“宝宝,我在跟你说笑。” 她抬头看着我,认真地问:“靖平,你跟nigel很亲近吗?” 我想了片刻,答道:“从我刚开始自己创业起,nigel就在我身边工作,风浪难关,我们都是一起闯过来。八年前他的办公桌就在我办公室外面,一直到今天。工作上我几乎少不了他。而从私人感情来讲,”我顿了顿:“我认识的人很多,称得上朋友的也不少,但真正能交心的,到目前为止,只有四个。个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卓正,不过自从他上次企图冒犯你之后,我就跟他再没了来往。第二个,是我在霍普金斯的导师rubste教授,他去年因为肝癌去世了。还有一个是我在霍普金斯学医时的同学,但他常年在非洲做志愿医生。而最后一个,就是nigel。” 我怀里的小人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用手臂圈了我的脖子,急惶惶道:“你还有我,有玮姨,fran?ois,菊婶,还有家里其他所有的人。”她眼中已隐隐含了泪。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微笑着安抚:“那是当然。将来还会有我们的三个孩子。宽林和尚说你命里要有三个孩子的,对不对?” 她绯红了脸,微垂着眼帘,蚊呐一般轻“嗯”了一声,樱唇间噙着赧然的欣喜。 我再忍不住,低头去寻她的唇。 她轻笑着躲闪:“哎,哎,说正经的,以你对nigel的了解,他有没有可能会对浅雪认真?” “这倒是有可能。我还没见过nigel对哪个女孩子刚见面就这么殷勤过。”我答道。 她似乎略放了心,但接着好像又有别的什么念头在她的小脑瓜里转起来。 她伸手漫不经心地玩了一会儿我的衣领,秀颀的眉毛微微扬起着,拿雪白的牙齿咬咬下唇,终于开了口:“你,你刚才说,nigel是你公司里最受女孩子欢迎的男人。那,没女孩子喜欢你吗?” 她小精灵鬼似地眨动眼睛看着我,半是试探,半是调侃。 我摇摇头:“最初有人试过,但后来大家都发现我清心寡欲得像个和尚,就不到我这里来浪费青春了。” “你真地是清心寡欲吗?”她睁大眼睛认真起来。 我在她唇上一啄,然后轻笑道:“我是个正常男人,只不过自制力强一点,要留了所有的‘心’和‘欲’来等你。” 她双颊羞得绯红,垂着眼睛半晌,然后蝶翼般的长睫缓缓抬起,清亮的褐眸里满是缠绵深切的光。 “我也一直在等你。”她软糯悦耳的声音轻轻说。 我埋头深深吻她,再不让她等。 她的舌温润柔软,带了浓浓的甜香。 她爱吃糖,我平时总督着她不让多吃,而家里为她备的零食也都是低糖的。方才叶浅雪带了一盒椰子糖来,我已经悄悄嘱咐过她不能多吃。她答应得好好,但估计还是忍不住偷偷吃了不少。 结束了这个吻,我仍环着她,手托着她的下颌,拇指在她润泽温馥的唇上轻抚。“刚才吃了多少糖?”我低低问她。 她眼中缠绵醺然的波光瞬时没了,紧张地垂了眼不敢看我:“只有一颗。” “嗯?”我作势沉了脸,故意吓唬她。 她经不住诈,立刻承认:“是三……三颗。”说完撩起长睫瞟我一眼,小脸红红的,让我忍不住想咬一口。 “自己说我该怎么罚你?” 她不依了,撅了嘴嘟囔着:“没道理,多吃了点糖也要罚么?” “当然要罚,不然下次记不住的。”我手上一用力,轻易地就将她抱起来,在她的一声惊呼里,将她仰面放在宽大的恺撒石厨台上。 她意识到了我要做什么,慌乱地伸手阻挡我解开她的衣裙:“靖平,不行,不能在这里!” 我已无法停下,吻着她柔软细致的脖颈,手伸进了她裙下:“别怕,今天家里除了我和你没有别人。” 她的身体已经有了反应,但目光仍是在紧张地四处游移。 我伸手按下厨台下的一枚按钮,厨房所有窗户的窗帘都自动合起来,留了满室的黑暗和我与她急促迷乱的呼吸。 炸鱼配薯条的double date (靖平) 自从知道nigel 不是个花心种子,云深就对撮合他和叶浅雪热心起来。 “我们要不要多给他们制造机会相处?”她一脸期许和兴奋地问。 我笑着摇头:“这种事要顺其自然,外人热心过了头是会物极必反的。” 云深听了起初还老大不乐意,但很快,事实证明,并不用别人帮忙,nigel和叶浅雪已经约会起来。云深高兴得就像中了奖,我也乐见其成。 我们四个人不时也会一起出去喝咖啡,看电影,享受double date的快乐。 今天接到瑞典医学院的临时通知,希望我能在这周五北京时间晚上七点到九点,与组委会进行视频会议,商讨最近学院发生的一些急待解决的问题。 但这周五是我与云深定情的纪念日。一年前的今天,在比利时皇宫黑暗的餐具室里,我次向她表白心迹。我本打算趁着云深下午没课,中午我就从学校接上她,然后乘飞机去南京,晚上一起去秦淮河,放灯看星星。 这个日子云深已盼了好久。但考虑到医学院已经容忍我长时间的离职,而组委会的委员都临时改变自己的日程来配合会议已经着实不易,我实在不能以一己之私要求将会议改期,便只能对云深抱歉。 她初听时小脸上一片失望,但马上又没事似地对我笑:“前几天浅雪还在跟我说后海有一家很不错的钢琴吧,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去。等你开完会,我们四个不是正好可以去吗?” 她越是懂事乖巧,我对她的歉疚就越深。 周五的晚上,我开车送云深到nigel的公寓。我们会先在这里与nigel和叶浅雪共进晚餐,然后我去办公室与医学院的同时进行视频会议,而云深就留在这里与nigel和叶浅雪看一会儿电影,等我的会一完了就过来接她,然后我们四人一同去后海。 系着白围裙的nigel给我们开了门。 “在做什么好吃的?这么香。”云深问。 nigel接过我带来的红酒,把我们让进屋里,一边答道:“是我们英国的名菜 – 炸鱼配薯条。” “你怕是叫了外卖冒充自己做的,想在叶小姐面前卖乖吧?”我打趣他。 “拜托,我没得nobel奖,也没挣你那么多钱,可至少有一样还是能胜过你的 – 我老人家会做饭。” nigel朝我夸张地一翻白眼,逗得云深咯咯笑出声来。 “是他自己做的,我亲眼见的呢。”正在厨房里拌色拉的叶浅雪听见了,赶紧伸头出来替nigel辩护。 “浅雪,”云深抱着手里的蛋糕,兴冲冲地跑进厨房:“要不要我帮忙?你上次说喜欢吃栗子蛋糕,我就烤了一个带给你。是用鲜栗子做的,不是罐头里装的那种。”云深献宝一样把蛋糕放在叶浅雪面前的灶台上。 叶浅雪一愣,低头拨弄碗里的色拉,沉默片刻再轻声细语道:“我只是随便一说,你干吗还亲自做一个?有没有累着你呀?” 再抬头时,眼中已有了隐隐的水光。 “一点都不累。很容易做的。你喜欢吃就好。”云深摇摇头,满脸的快乐。她从昨晚就开始准备材料,今天中午从学校回家,饭也不吃就开始烤蛋糕,做栗子酱,挤花,一直忙到出门前的半小时。一路上还非要自己抱着,怕被碰坏,让我不由打趣她,这样宝贝叶浅雪,是不是不打算要我了。 “先生小姐们,晚餐准备好了。请入座。” nigel在客厅里大声宣布。现在刚过下午五点,但为了配合我待会儿七点的会,大家决定提前吃晚饭。 我们在铺着白色桌布的四方餐桌前坐下。nigel放上一张竖琴的cd,拉上窗帘让室内变暗,再点燃桌上的蜡烛。斜阳依旧明亮的夏日瞬间变成了温情脉脉的夜晚。 我打开红酒给每个人都斟上一杯,然后举起杯子朝nigel致意:“多谢主人,还有准女主人的款待。”我朝叶浅雪笑笑。 nigel伸手揽了坐在他身旁已羞红了脸的叶浅雪,满脸柔和笑意地看着她,然后伸头在她脸上轻轻一吻,窘得叶浅雪快要把头都埋进桌子里。nigel平时除了上班一本正经以外,对公司里喜欢他的女孩子全都嘻嘻哈哈,我从没见他脸上有过如此温柔深切的神情,这次大概是真地动了心。 我侧头看云深,只见她正用纤白的手指捂着嘴笑,美丽的褐眸里满是晶亮的喜悦光采。 我在桌下轻轻捏捏她的手,给她一个了然的微笑。 炸鱼配薯条不算能登大雅之堂的菜肴,但只要进餐的人是快乐的,任何食物都是无上的美味。 “公主殿下,我听说过最传统的宫廷礼仪是不允许用手直接拿东西吃的,可你不会真地打算用叉子吃薯条吧?” nigel见云深用叉子去拨自己盘子里的薯条,立即一幅大惊小怪的样子:“我故乡有种说法,薯条一定要用手拿着吃,不然不香。这是在我家里,没有记者看见。你要不要试试?” nigel冲云深挤挤眼睛。 云深一愕之后,拿编贝样的牙齿咬了下唇,水灵灵的大眼睛在我们剩下的三人脸上逡巡一圈后,迟疑地伸手拈起盘里的一根薯条,蘸了调味酱,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再咽下去。 “味道真地比刚才好!”她扬着眉毛,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云深,你刚才根本就还没吃薯条。”我忍着笑提醒着她。 她红了脸,而nigel和叶浅雪已经笑得前仰后合。 只可惜我等不到品尝甜点 云深的栗子蛋糕,就必须得赶回公司。人在快乐的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 我走到电梯口,回头再一看,他们三人站在nigel公寓的门前朝我挥手。云深站在nigel和叶浅雪的前面。 “你开车小心,我们待会儿见。”她的小脸溢满明媚的快乐,轻轻挥动的手指上还泛着隐隐油乎乎的光。 真实的double date(云深) 我慢慢睁开眼睛,头脑里一片沉重浑噩,仿佛历经了一场梦魇不断却又无法醒来的睡眠。 我刚才睡着了吗?我现在是在哪里? 屋里似乎没有开灯,光线却只是半暗,足以让我看清一排亚麻落地窗帘的轮廓,和悬在它旁边的一枚带流苏的窗帘扣 分节阅读_98 分节阅读_99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99 。那是我根据浅雪给我看的一张水族图腾脸的照片,在一家陶艺吧里自己烧制的一枚陶坠。结果靖平看了说像家里的大白鹅茅真。 这是靖平的卧室,哦不,应该说现在是靖平和我的卧室。 “你醒了?”一个我熟悉的低润声音轻轻响起来。 我侧头一看,靖平正坐在我床前的躺椅上,伸手过来握住我的:“你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我对他微微笑:“没有,只是头有点沉。现在几点了?” “早上刚六点。” “昨晚我们该去后海的,是不是?可为什么我一点也不记得了?”我有些支离的记忆慢慢回来了。 “关于昨晚你都记得些什么?”靖平的声音温和轻缓。 “你去开会以后,我们就在nigel的公寓里看影碟,是felli的《 dolce vita》,是部我一直都想看的老片子。但是只看了开头一点我就在沙发上睡着了,然后一睁眼就是现在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疑惑着。 “我走了以后你有没有吃过什么,喝过什么?”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吃了一点我自己做的栗子蛋糕,喝了一杯nigel调的叫巧克力曲奇的甜酒。那酒很像巧克力曲奇的味道,一点也尝不出酒味,我整整喝了一杯,但没想到后劲这么大。”我说。 “那酒里放了速效麻醉剂,所以你睡着了。” 过了半晌,我才说出话来:“谁放的?为什么?” 片刻的沉默后,他开口:“是nigel。” 靖平的脸罩在博古架投下的阴影里,让我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昨晚我从nigel公寓出来以后,就直接开车去公司。刚进办公室的门就接到一个电话,是叶浅雪打给我的。她只说了一句,如果你还想保住你的未婚妻,现在就马上回nigel的公寓。说完就挂了。我用最快的速度往回赶,虽然不知道这个电话的原因,但我仍给警察打了电话。警察和我几乎是同时到了nigel家。警察用万能钥匙开了门。叶浅雪并不在屋子里,但是我们在卧室里找到了你和nigel。你当时已经没了知觉。” 靖平的声音依旧是让人心安地温和,但握着我的手却紧了起来。 nigel?长年来像亲人和朋友一样的nigel? 惊异,恐惧,痛苦,与厌恶让我蜷缩成一团。 “他有没有……他有没有……”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抖索,支离。 靖平迅速地扳了我的肩,连声说:“没有,没有。他还没来得及,只是脱了你的衣服。” 我心里一松,但在nigel面前赤身裸体的画面仍然让我羞耻愤怒到了极点:“他这是为什么?我从没伤害过他,可他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上帝准备了这样多的噩梦来惩罚我?”我喊着,泪水流了满脸。 靖平收紧双臂把我攥在怀里,决然说道:“云深,这不是你的错。只因为你太过美好,而男人都有将美丽的东西据为己有的欲望,只不过有人能用理智来控制,而另一些人,却不能。” 我在他怀里痛哭着,直到泪水缓解了我心中啃噬的痛苦与屈辱。 “浅雪呢?”我突然想了起来:“她有危险吗?”我慌乱地要下床。 靖平按住了我:“她没有危险,你不用担心。” “那她人在哪儿?”我急得不行。nigel有伤害她吗?她是怎么跑出来通知靖平的呢? “她人在警察局的拘留室里,和nigel一样。” “为什么拘留她?她不是给你报信救了我吗?”我吃惊得无以复加。 “她的确是报信救了你,但在此之前,她一直是nigel的同谋。她自己承认的。”片刻犹豫之后,靖平回答。缓慢的平静里有些许隐藏的艰难。 我慢慢靠回床头,全身都是麻木的,再感觉不到一丝方才的愤怒痛苦。 “nigel的计划,她从头到尾都是知道的,对吗?”那声音空洞得不像我自己的。 靖平的沉默意味着确认。 “我以为我幸运地又遇到了另一个鄢琪,但却不知道,这不仅仅是我的一厢情愿,而且自己居然如此招人恨。” 我喃喃说。 “云深,别因为另一个女人的病态心理就否定你自己。”他急了。 “她有没有说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急切地想知道原因。 “警察审了她几个小时,她除了说自己愿意坐牢以外,再不肯张口。” “你打算拿nigel和她怎么办?”我问。 “这是□未遂罪,一个主犯,一个从犯。法律上该怎么判就怎么办。”他的回答平淡得不带一丝感情。 我与叶浅雪相处只得几月,即便如今知道她以往的微笑温善都是虚假,但想起她的人生从此尽毁和所要面对的铁窗牢狱,我却无法对她将要受到的惩罚感到快乐。 靖平和我不同,他是个理性的人,从来就知道把想做什么和该做什么区分开。但我了解他同时是个细腻敏感的人,能感受和回应最细枝末节的感情。这感情包括爱情,亲情,也包括友情。nigel是靖平现在仅有的两个知心朋友中唯一在他身边的,而且与他并肩工作了八年。nigel企图侵犯我,为此会受到比浅雪更严厉的裁决。靖平,你是不是真地能如你方才的声音一样,平静得波澜不兴。 我伸手拧开床边的柜灯,柔和的灯光让我看清他的脸。这张我熟悉的脸依旧是平和沉稳的,只除了那双好看的凤目里多了我从未见过的红丝。他身上的衣服仍是昨晚去nigel家时穿的衬衣和西装外套。他是很爱整洁的一个人,从内到外的衣物必定是要每天换的。但昨晚,他大概从警察局回来以后,就坐在我身边直到现在,连洗澡换衣服都忘了。他在想些什么?恐怕不仅仅是担心我在知道真相后的情绪起伏。 “靖平,我想去趟警察局。”我说。 “不行。nigel和叶浅雪,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个你都不能见。我不会让他们再靠近你。”他的回答前所未有地强硬。 “我想见叶浅雪。我和她之间有些问题需要答案,否则我的心没法安静。”我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我猜你和nigel之间也一样。” 牢狱(云深) 我们的车驶入警察局大门时,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员从我们旁边经过。我浑身突然一个激灵,然后微微抖起来。 “你怎么了?”靖平揽紧了我。 “你说昨天晚上警察和你一起去了nigel家。那他们也看到了我当时的样子吗?”我的脸一定是白了。 “没有。当时我最先冲进卧室,看到你躺在床上,就抓起被单罩住你,因此后面跟进来的警察并没有看见你的身体。别担心。”他安慰地一笑。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从警察局的办公楼走到后面的审讯室,要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厚重森冷的水泥墙上,间次排列着窄小封闭的金属门。那里面就是一间间的拘留室。除了我们的脚步声,四周再没有别的声响,但每一扇金属门后面都拘着一个人。 我找不到任何有另一群生命只与我一墙之隔的证明。他们太安静,静到似乎没有呼吸。他们都是罪犯,或者杀了人,或者偷了财物,或者是□,而等待他们的会是牢狱,甚至刑场。在这群人中,包括昨天还与我笑语晏晏的浅雪和nigel。 我明明穿了足够的衣服,但却仍是手脚冰凉。若不是身边一直握着我手的靖平,我几乎想要奔跑着逃离这个地方。 警察局长亲自把我们引到审讯室门外,然后客气地对我说:“叶浅雪已经在里面了,您现在要进去吗?会有四名警员在里面保护您,您不用担心安全。” “谢谢你。”我对他说。 “你确定不要我陪你进去吗?”靖平仍是不放心。 我摇头:“她只是个弱女子,吃不了我的。”然后垫起脚尖,在他颊上安慰地一吻,跟着两名女警进了审讯室。 这是间不大的屋子,用一种好像是防弹玻璃做成的隔墙将屋子隔成两半,浅雪就坐在玻璃的另一端,她身后站着两名配枪的女警,而陪我进来的两名女警也都配着枪,她们安静地站在我身后,警惕地看着我对面的浅雪。这样大的阵势是为了保护我吧,因为我是比利时公主,我的安全受威胁会引起外交争端,哪怕我现在面对的是一个面色苍白的瘦削女子。 浅雪坐在我对面,裹在一件陈旧的军大衣里。她垂着眼并不看我,白皙精致的下巴贴在军大衣领上的一团污渍里。她平时很爱干净,衣物一尘不染,身上总有股淡淡的玫瑰香。而现在,她身上的这件军大衣该是经年没有清洗过,大概还带着别的犯人的体味。但她好像并不在乎,只安静地坐着,长发垂在颊边,发上的一团油渍将以往丝缎般柔亮洁净的头发粘成杂乱的一团。 往日里,淡淡春山,盈盈秋水,诗词古画般的浅雪,一夕之间竟让我几乎认不出。 “你还好吗?”我问,有些分不清自己此时心里对她的情绪 愤怒?悲哀?怜惜?困惑?或者兼而有之? “比你昨晚喝过药之后的样子要好。”她终于抬头看我,细长的眼眉里满满盛着嘲讽。 一旁的女警正要干涉,我朝她摇摇头,再问浅雪:“当初你答应跟nigel合谋,是因为他胁迫你吗?” “他没胁迫我,是我自愿帮他的。” 我多希望能听到相反的回答。 “我能知道原因吗?”我再问。 “原因是我受够了你在我面前的假好心和炫耀。你以为我真那么喜欢看你在我面前卖弄你的出身和财富,以及表演你那完美的爱情?学校里的领导,教授,学生面对你时毕恭毕敬的奴才相和恭维奉承还不够?你还喜欢让类似我一样的小人物在你面前自惭形秽,剥夺我的尊严,你才满足,是不是?”她冷冷地回答。 “叶浅雪,嘴里放尊重些!”她身后的女警终于喝斥起来。 这是我亲耳听过的,最尖刻的指责和诬蔑。换了过去,我早已会难过得泪流满面或者气得浑身发抖。但历经过替整个家族背上与andre的绯闻的黑锅后,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已强了很多。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那为什么最后关头,你又改变了主意?” “我有义务告诉你吗?”她仍是漠然的语气。 “没有。但我希望能明白。” 她垂了眼帘,看着大衣襟前的一团污渍出神。片刻后,她的声音响起来:“那个栗子蛋糕真是你做的?你家里有那些个高明的厨子,还能让你堂堂公主亲自动手?” 我轻轻笑了一下:“我家菊婶做的中式饭菜点心没人能比,但西点会稍逊一些,特别是这个栗子蛋糕,每次做栗子馅时,朗姆酒的比例都会放得稍差一点,而且花也是我做出来的更好看一些。我只是想做一个更好的给你。” 沉默半晌,她终于开口:“你真想知道么?那么我不想让第三个人听。” 我还没有回答,审讯室的门已经开了。靖平箭步走到我身前,后面跟着如临大敌的警察局长和其他警员。 “云深,不用再多话,马上跟我回家。这本来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不能再拿你的安全冒险!”靖平语气中不容辩驳的强硬并不让我吃惊。审讯室里有摄像头,我与浅雪方才的对话,他在隔壁的监视器里一定也看到,听到了。 “驸马爷这么快就赶过来保护娇贵的公主免遭邪恶巫婆的伤害啦?”浅雪满脸嘲讽的刻薄,让我已找不出以往半点她文秀柔美的样子。 靖平转身对着她,眼中一片阴霾与森冷:“你的电话救了云深是没错,可你一直以来也在配合着nigel的计划,是从犯。你该受的惩罚一分不会少。” “靖平,”我拉了拉他:“我想单独和浅雪谈一会儿。” “不行。”他答得斩钉截铁。 警察局长也接口说:“公主殿下,您跟一般人不同。您的安全如果出了问题,我们会但很大的责任。” 我对他说:“局长先生,抱歉我让你们为难。我是想单独和叶小姐谈一谈,另外请关掉监视器的声音,但是你们可以保留监视器的图像。一旦真地觉得有不妥,你们可以随时进来,我并没有什么危险。这是我的请求,一切后果都会 分节阅读_99 分节阅读_100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100 自己承担。” 局长为难地看着靖平。 我握着靖平的手,他的手居然比我的还凉:“你说过一个人的成熟程度与他的责任感密不可分。我知道自己现在的要求很莽撞,是在对你和保护我的警察不负责任。但坐在我对面的这个女子,她此刻的境遇也是与我有关,尽管我还不知道这是怎样的关联。我做不到拂袖而去。” “责任感是针对合理的事和正常的人,但那并不说明你对别人的病态心理也有义务,尽管那人声称你是她的病因。”他仍是坚决地摇头。 我看浅雪一眼,她仍一脸的漠然无谓,仿佛我们在讨论的人与她无关,而对她将要面对的刑罚牢狱也无动于衷。 我轻声对靖平说:“你以往在医院里见多了垂死的病人,是不是?如果你知道你正在研制的新药或许可以留住他们的生命,但却还没有经过药检局的批准,你是会避免责任而看着病人死去,还是会冒险给他们服药尽管那可能会让你吃官司?” “云深,你在给我出难题。”他的两条剑眉攒了起来。 我握了他的手放在心口:“我知道,所以很抱歉。她初衷的确是要害我,但如果没有她,我此刻的处境已经不堪设想。她心里有结,我也有疑问。我不是要当救世主,只是想知道这其中的真相,万一可以让她免除牢狱。靖平,她只大我一岁,这辈子可能会就此毁了。你能不能答应我的要求,让我不顾你的担心自私一次?” 他深深看我半晌,缓缓开口道:“我和警察会一直在外面看着你们。如果你觉得想让我们进来,就举起你的左手挥一挥。” 浅雪无痕(云深) 审讯室里只剩了我和浅雪,中间隔着一道泛着冷光的防弹玻璃墙。 “他们已经关上了监视器的声响系统,应该听不到我们的谈话。”我对她说。 “我做了什么,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用不着别人替我求情。你如果想用同情的借口来挖我的隐私,那是打错了算盘。”她说道,依旧冷冷地。 我静静看着她:“和你相处几个月,我就真的给你这种印象吗?如果真是如此,你又为什么会打电话给靖平,让他来救我?” 她将脸扭到一旁,避过我的目光,答非所问道:“你知不知道你这叫愚善?这样的性格在这个社会上独立生活,会被生吞活剥得连骨头都不剩,尤其是我这样心如蛇蝎的女人。” 我微微一笑:“我并不像你想的那么弱,你也未必有自己说的那样狠。” “我为什么会‘心理变态’对你来说真这么重要?” 她回头直直看着我,眼中的怀疑夹杂着犹豫。 “是的。”我回答。 “为什么?” 我沉默片刻,抬眼坦然地迎着她的目光:“你送我的那对花丝银手镯,我戴了一段时间,有些地方就有些发暗。我拿洗银水擦了擦,就恢复了光泽,还和原来一样好看,我也就时常戴着。如果相反我就此把它们束之高阁,那岂不是我自己的损失?”言毕,我对她轻轻莞尔。 她垂眼看着襟前的衣服半晌,长久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不变,但声音却缓缓而起:“我父母都是小县城里的小学教师,他们并不富裕,但却省吃俭用,从小给我请老师教我弹古筝,希望我有朝一日能有大出息。我们清贫,但却和睦快乐。我高中时最好的朋友,是同班一个叫段萍的女生。她是县长的女儿,但却一点没有官小姐的架子,和我很知心。我那时偷偷在和班上的体育委员谈恋爱。他叫陈冠伟,个子高高的,笑起来很好看,篮球打得特别好。我们恋爱的事情瞒着家长和老师,只有段萍知道。她会为我的喜悦而高兴,也会在我们吵架时为我们劝和。我对她完全没有秘密。” 听着她的叙述,我心中隐隐不安起来,仿佛电影里悲剧发生前的铺垫已经完毕。 她接着说:“高三刚开学的时候,我父亲因为两年前贪污了一笔学校的公款而进了警察局。原来为了让我在高三毕业时考上中央音乐学院,这几年父母在我身上下了大功夫,请最好的古筝老师,换最好的琴。这其中不菲的花费就出自这笔公款。父亲要被判刑坐牢,我那时觉得天都塌下来了,但除了和母亲抱着哭以外,我再没有别的能做。这时段萍说她做县长的父亲跟警察局长很熟,可以帮我。那天放学,我和段萍一起去警察局长家,为我父亲求情。那位张局长很热情,说凭他的人脉和权势不但能让我父亲洗脱罪名,还能给他调个学校继续教书。我感激得哭了,都不知道该怎样报答他。段萍安慰了我一会儿,然后就出去上卫生间。她刚一离开房间,张局长脸上和蔼的笑就变了味道。他把我抱起来,拎到床上,开始剥我的衣服。我拼命挣脱了他扑到门边,却发现门被人反锁了。我最终没能斗过这个长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让他如了愿。以前在跟陈冠伟最亲密的时候,他尝试过想要更进一步,但我拒绝了他,说要留到和他结婚的晚上。我很早就念过“洞房花烛明,舞馀双燕轻”,一直想着要像古人一样在洞房的晚上把自己的初夜给他,而我们的爱情也能像诗句一样缠绵悠长。然而我真正的初夜却是躺在一个与我父亲同龄的男人身下,流着血,听自己的哭叫。我一边哭,一边叫一个人的名字。奇怪的是,那人不是陈冠伟,也不是我的父母,而是段萍。” 她的叙述平静得有些漠然,仿佛是在叙述一个听来的故事。我却愕得手脚微微发麻,只觉得五脏都扭成了一团。 她伸手将垂到眼前的发丝掠到耳后,继续道:“那天以后,我父亲果然被放了回来,又被调去另一所小学当了老师,但我的噩梦却才只是开始。段萍在人前仍是对我一幅亲热闺蜜的模样,时常要我放学后去她家和她一起做功课,但实际上是去满足张局长的需要。我必须随叫随到,还要在床上对他笑,要发出他喜欢听的呻吟,让他高兴,否则我父亲还得回牢里去。有天在他家,我履行完‘义务’,穿上衣服准备回家。推开卧室门正要走出去,我看到陈冠伟站在门外,一脸煞白。我不知道他在门外站了多久,但刚才卧室里的声响他一定都听到了,因为他狠狠看着我的眼睛里充满前所未有的憎恶和仇恨。” 浅雪在说最后一句话时,一种突如其来的仿佛哽咽样的东西打破了她平淡的语气。她马上停了下来,将头扭到一侧。悬在她颊边的长发让我看不清她的脸,只听到她忽然变得沉重急迫的呼吸,仿佛快要窒息的人在最后一点氧气耗尽前的挣扎。 过了半晌,她继续,但已没有方才的平静漠然,而是带着种呓语样的喃喃:“他扬手给了我一耳光,对我吼了一声‘□!’,然后摔门而去。我愣愣地站在原地,让比被张局长□时更甚的痛苦和绝望撕扯着自己。这时段萍走到我面前,平静地看着我。就是这位我最好的朋友把我推到一个长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的床上,又把陈冠伟带到卧室的门外。‘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她对着我笑:‘你长得漂亮,成绩比别人好,琴又弹得出色,一直都是老师的宠儿,同学中的明星,和陈冠伟的心肝宝贝。可现在他们要是知道你在和一个年龄可以做你父亲的男人睡觉,又会怎么想你?’原来她早已恨我各处比她强,而她暗恋陈冠伟已经多时,把我推到今天山穷水尽的地步,她谋划已久,平日的亲密知心只是伪装。我当时真想杀了她,但父亲的把柄还在他们手里,我只能理理散乱的头发,背着书包回家。从此我依旧按时去服侍张局长,而陈冠伟已视我如敝履。我并没有像小说的女主角一样从此一蹶不振,相反,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勤奋努力地练琴和学习。为了让我能进入中央音乐学院,我的父母已经付出了太多。我已被夺去了贞操和尊严,升学深造是我所剩的唯一,我不能再失去。终于高三毕业时,我如愿以偿。我离开了云南的小县城,来到北京。这一年来我噩梦般的经历,父母并不知道,还把段县长和张局长当活菩萨一样感激。而陈冠伟,他从那天起,就再没和我讲过一句话。我在音乐学院的第二年,给陈冠伟写了一封信告诉了他事情的真相。他回信说他对我的谎言已经不感兴趣,段县长已经为他和段萍办了去新西兰留学的手续,他们过两年就会结婚,让我别再打搅他。从此我就果真再没有过他的音讯。” 我以前只知道她家境贫寒,吃苦不少,但未曾料这清丽文秀的女子竟经受了如此惨烈可怕的遭遇。她为何会对我心生反感,我已大概猜到。 “我给你的感觉很像当初的段萍,是不是?”我问。 她轻笑一下,没有否认:“我也常常告诉自己你并不是她,但你们俩人的样子常在我眼前叠在一起。我像是中了邪,却控制不住自己。” “那nigel呢?你喜欢他吗?”我问。 “初见时是有好感,可约会了几次,他就告诉我,你一直以来都是他的一个梦想,他不想破坏你和李靖平,但却想和你亲热一次,要我配合帮他圆了他的梦。事后他会清理掉一切痕迹,任何人都不会发觉,包括你自己。当时我母亲正需要做心脏移植手术,所有的花费加起来差不多要五十万,我家里根本负担不了。nigel说只要我这次帮了他,他可以给我五十万。我当时听了,把手里的咖啡泼到他身上,转身就走。可那天晚上,我不得不告诉自己,这样做是肮脏卑鄙的,但那五十万可以救我母亲的性命。而且在我心底最深处的角落竟有一丝隐隐的快意。我是蝼蚁一样草贱的平民,我的贞操和尊严可以被人买货物一样地拿去。段萍是官小姐,你更是金枝玉叶。你们是这个社会中的上层,你们的一切都是尊贵和可珍惜的。我无法报复段萍,但现在有机会让高高在上的公主也经历一下我当初的遭遇,这想法像毒药一样诱惑着我。” 她最后的叙述让我心里有些恐惧地一颤,但我强迫自己镇定:“是什么让你在最后关头又改变了主意?”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说道:“那天晚上李靖平离开后,nigel就在你的酒里放了速效麻醉药,你很快睡着了。我离开nigel的公寓在街上闲逛,按计划我一小时后再回去,那时候nigel会喂你一些清醒剂让你醒过来,我们会告诉你你喝多了酒醉过去了。我漫无目的地在夜灯下行走,脑子里却全是自己当时被张局长□时的场景。那种被撕裂的疼痛和让人恨不得死去的屈辱又充斥了我的感官。我告诉自己,她这时没有知觉,因此也就不会觉得痛苦。可我说服不了自己,那种疼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以至于我想要叫出声来,再没法忍受下去。最后我对自己说,或许她没有骗你,那个栗子蛋糕真的是她自己做的。于是,我在一家小杂货店里给李靖平打了电话,让他回来救你。” 我专注地看着她,心里有着百种情绪,模糊混杂,但却强烈汹涌。 “你不想救你母亲了吗?”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她沉默半晌,再开口时已有一丝喑哑:“我卖了自己都想给她治病。要是我没本事留住她的性命,我的心会痛一辈子。可要是我帮着nigel□你,那不得安宁的会是我的良心。” 寻梅(靖平) 云深从审讯室走出来时,满脸的苍白。 我正要开口询问,却被她摇头止住:“你先什么都别问,好吗?我累得很,想回家。” 从警局回家的路上,她直愣愣看着窗外的行人与车辆,沉默无语。她此时定是不想说话,我心中再急,也只能坐在她身边,安静地握着她的手。 到家后,她却并不回屋,而是执意要在园中走一走。她想清静一会儿,我也就随她,但却不放心此时让她独自在园中乱转,于是就离了她十步跟在身后,慢慢随着她走。 时值深秋,园中各色菊花开得繁盛绚丽。家中花匠已尽了力让园子里多些颜色,但怎奈今年的冬天来得太早,空气中的萧寒已不是任何花红叶绿能压得住的。 云深不紧不慢地前行,但脚步里少了以往的轻盈。小径两旁的潭石花木似乎引不起她的兴趣,她的头一直朝着前方,但又略略低垂着。 她在荷塘前停下,默默对着一平如镜的水面。塘中荷花的枝茎已被修剪殆尽,只余了塘底的荷根,静待翌夏的锦绣繁花。远处的留听桥在水中留下一个完满的倒影,平静而冰凉。 我站在云深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压制住心中的焦虑和疑问,安静地等待。 终于她慢慢回头,满面泪痕,秀目红肿,应是已哭了多时。她自幼敏感易哭,但成年后已逐渐坚强成熟了许多,她此刻眸中的凄婉痛彻,我已历久未见,心中不由一阵惊痛起来。 她隔着泪看着我,嘴唇有些哆嗦地开口:“我 分节阅读_100 分节阅读_101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101 十二岁时坐在你的车里,看到了有生以来的的一个乞丐,你告诉我他们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靠乞讨为生。那时,我次知道,在布鲁塞尔宫的雕栏玉砌和北京家里的亭台楼阁之外,还有这样一种悲苦的人生。那天晚上,他在秋天的寒雨和路人的漠视里死去。我坐在你身旁,难过得无法说话,但当时你眼里的自责和痛苦却让我欣慰,因为我确定了你和冷漠自私的众人是不同的。后来在学校门口,我看见赵倩倩对一个行乞的老太太又踢又打,我这才发现,原来那种对弱势者的轻蔑和凶残在这世上并不是少见的,它甚至存在于一个家底略丰的孩子的心里。我是愤怒的,但心里的悲伤更多,这就是为什么我打了她,却反倒比她哭得更厉害。你当时的正直和强硬让我坚信这世上终究是正义和善良多。我十七岁的时候在西藏和洛桑的家人一起生活了半年。他们是平凡的牧人,辛苦却和睦。我就以为这世上大多数的人就都是这样,清苦辛劳,但却有他们自己真挚纯净的幸福。我从不需要为物质发愁,却从小缺少完整的家庭和亲情,即使爱情也是幸运得来的。可见上帝是公平的,他为每一种人生都安排了不同的幸福与欠缺,因此我不必内疚。于是我心安理得地生活着,活在一个童话一样的世界里,享受自己的爱情,探求喜爱的音乐,对于平凡人家的生活,我把它想像成朴素真挚的浪漫,欣赏赞叹甚至还有些憧憬,但我却看不到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愁苦和无奈。我去老人院作义工,为孤儿筹款,以为做了这些,多少可以帮些人,但我却没想到,或许是不敢去想普通人除了要为生活奔波劳碌外,他们还要面对权势和富有阶层的欺凌和侮辱。卿亮的家里有钱,就可以逼着鄢琪去堕胎;andre是平民,就可以被我家里强迫一辈子也不能回比利时;那个在托斯卡纳遇到的小姑娘gabriel,她的姑妈为了要养活三个孩子,年纪轻轻就已经一身的病;而浅雪……上帝不是公平的,那样的屈辱和凄苦不是什么纯净的心灵和朴素的幸福所能补偿和平衡的,而是残忍和悲凉的极致!” 她最后的话语带着强压的哽咽,变得不连贯起来。我明白她此时的冲击与挣扎。人生于她才是刚刚露出真正的面目。 我没有像以往一般上前抱她在怀里,哄孩子样地安慰,而是站在原地,平静地说:“乌托邦是美好的,但只要人性的自私和贪婪无法根除,它就只能是一个幻想。现实的世界里,弱肉强食,欺凌贫弱,并不少见。但正义和善良也是存在的。乌托邦无法实现,但却可以趋近。有很多人在自觉或不自觉地为它努力着。要帮助和维护弱势的人群,你自己首先就要学会强大和坚韧。你是我所知的人里最善良无私的一个,并非是因为你从小受人保护,不知人性的阴暗,而是因为你的天性就是如此。就凭你现在在为一个差点害你被□的人伤心,无论她的遭遇是什么,都不值得你这样伤心,甚至自责。” 她回头看着一平如镜的荷塘,然后缓缓启口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关于一个贫家女子为救父亲而被剥夺贞操,爱情,和尊严的故事。 “放过她吧,靖平。命运对她已有太多不公。”她走到我面前,把手伸向我。 “你从审讯室出来,我看到你的眼就料到你会这样说。”我握紧了她的手,纤长的十指滑润冰凉:“可她是□未遂罪的从犯,已经构成了犯罪,于法而论,她必须承担刑事惩罚。于情而言,你平日对她仁至义尽,而她却参与这样一个企图□你的阴谋。想到一旦这个阴谋得逞所会给你带来的伤害和噩梦,我就会不寒而栗。我没有要求加重对她的惩罚,已是看在她最后关头幡然悔悟,有所留情。这件事情虽然还没有发生,但它给你造成的伤害已经不小,尤其是叶浅雪对你信任的背叛。你心里难受,只是不说。我不会放过这样的人。”我用的声音不大,但她能听出里面的不容辩驳。我很少跟她这么说话。 她眸子里泛着微润的光,看我良久,轻叹一声开口道:“你在乎我,容不得别人伤我分毫。你疼惜我的心,我是珍爱和感激的。可是这世上有太多的人不如我幸运,叶浅雪就是其中之一。” “不幸的遭遇不该成为害人的借口。”我依然雷打不动。 “她那样可怕的遭遇,又在那样小的年纪,换了是我,心理多少也会扭曲。从她最后救我,你就能知道她本心还是善良的,只是心里有些魔障,况且她需要钱救她母亲。” “云深,农夫和蛇的故事你听过没有?”我问。 她浅浅一笑:“当然听过。愚善的农夫看不清毒蛇的真面目,而用体温去温暖它,最终却被咬死。这种不分原委曲直地给予帮助,其实是害人害己的纵恶。但叶浅雪并不是个坏人,她只是个被命运折磨得一时昏头的可怜女子。放过她,对于我们来讲最多带来一时的不甘,但这于她来说却是整个一生的前程和幸福。而她要坐牢的消息很可能也会要了她母亲的命。你这人平时一贯公正温善,但因为事情涉及到我,你就没法不带了感情在里面。换个角度站在叶浅雪和她家人的位置上来想,你就会觉得释怀一些。” 我看着她,半天说出一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逻辑起来?” 她眼波一转:“你常说我的思维是跳跃性的,能在时间和空间里跳来跳去,看到簪花仕女图上的小狗就马上想到古埃及宫廷里的宠物猫,而下一秒就已经编好了一个在法老墓里探险的故事。我喜欢顺着自己的感觉走,但你大多都是以逻辑和合理为先。我平时虽然迷迷登登,但并不是说关键时候我就不会用道理来想问题。再说了,”她身体偎过来,双手环了我的脖颈,温软的呼吸吹在我耳边:“靖平你这个人是最讲道理的,也知道浅雪她情有可原,只是担心放过她我心里会不舒服。现在我已经替你解除了这个顾虑,靖平你就不用不好意思怜香惜玉了。” 我此时心里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狠狠揽了她,咬牙道:“小狡猾,你什么时候学会了给人灌迷魂汤?我是不是该把我的律师解雇了让你去做?” 她大概是觉察我已有所缓和,就妩媚地笑起来,七分快乐,两分得意,再带一分狡黠,像只骗到葡萄的小狐狸。她垫脚在我唇上轻轻一吻,柔声说道:“我的迷魂汤味道不错呀,还能强身健体。而且我只卖给你,又不收钱。你还不满意吗?” 我笑起来,正想俯身吻她,她却皱皱小鼻子,开始东看西看:“咦,怎么会有隐隐的香?肯定不是菊花。会是梅花开了吗?”她拉起我,急匆匆朝旁边的雪香阁跑。 我的太祖母最爱梅花,雪香阁里的珍品名株都是她当年亲手所选,每一株都一直活到现在。如今还未到惯常的梅开季节,株株梅树都含了花苞,在玲珑山石间,静静而待。但有一株绿萼却如雪地开了半树,轻润绵长的香幽幽地弥了满园。 云深走到树下,仰头细细看了半晌,然后闭目伫立,似在遐思神游,或是细品梅香。 这株绿萼是疏影的最爱。有一个月夜,我们曾偷偷携手赏梅,疏影用温婉的声音向我轻轻吟那首陆游的《咏梅》: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 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零落为尘碾做泥,唯有香如故。” 她在感叹寄人篱下的寥落,伤怀我母亲要她远离我的暗示,告诉我她心中的孤傲决绝。 疏影,我少年时深深爱恋的女子,她如同野地荒水间一枝寂寞的病梅。我拼了全力却仍然眼睁睁看她凋零。 这时云深回头,背着身后点点簇簇的雪瓣绿蕊,对我盈盈地笑。她如白梅初开的笑脸让我心头的阴霾伤怀渐渐淡去。 今日的云深早已不是那个在听我念“碧云天,黄花地”时会抱着我哭的孩子。她更像眼前这株生意盎然的绿萼,迎霜傲寒,清艳幽逸。初开时已是如此风华,那么它的盛放又将会是怎样的景象? 放手(靖平) 根据云深的请求,叶浅雪被无罪释放。而她的这段不光彩的经历也按云深的要求没有对外公布。于是,叶浅雪仍是师生心目中那个温柔清纯,才华出众的学生。但她却申请了一年的休学,说要回云南照顾病重的母亲。而这一次,没有用云深开口,我就让人将叶浅雪的母亲接到北京,让我手下最出色的心脏外科医生为她成功地做了搭桥手术,并承担了全部的费用。 叶浅雪临回云南之前来向我们辞行。面对我和云深,一贯风情云淡的她显得有些局促:“我现在无论说什么,都像是个得了便宜的小人。但我还是要说,我欠你们的远多于感谢两个字。” 我平静回答说:“一声谢谢就可以了。为你母亲治病也是我作为医者的本分和道德。” 云深温和地对她微笑:“你回去以后除了照顾你妈妈,自己也放松调整一下。过去的毕竟都过去了,磨难有时也会是财富。你这样出色,会有很精彩美丽的人生在等着你。我们明年开学时再见,那时候我们就一级啦,可以一起上更多的课。” 叶浅雪微垂了头,光泽的长发滑过来挡住了面颊。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已经太打搅你们,我告辞了。” 我和云深送她到大门口,她转身看着云深,秀长的眼中有水光浮动,她开口,声音有些不稳:“云深,我以往和你接近也不全是应付假装。我想跟你交好,只是斗不过心里的魔。非常对不起,我伤了你。但恰恰是你给了我最大的帮助。这些年来,人生对于我来说充满了阴郁,愤怒,和怀疑。你让我看到了宽容和希望。你是个美好而奇妙的人,而且天性良善,这跟你是否金枝玉叶无关。我相信你就算是个杯水车薪的普通百姓,也会尽了自己的全力去帮别人。我敬重你。我会尽力好好地活,不然也对不起你。希望一年以后我回来时,已经配得上做你的朋友。” 她伸手一抹颊上的泪,展颜一笑道:“你们俩都是很好的人,上天会眷顾你们,会让你们很幸福。保重,我们明年见了。”说完转身离去。 我伸手环过站在身旁的云深,她一直静默,但已是泪流满面。 我轻轻给她拭泪,温言道:“你别担心,她会有大好的人生和幸福,而我们也会。” 她含泪看着我,缓缓点头,然后微笑。 叶浅雪的结局算是皆大欢喜,但另一个人却不能拥有同样的境遇,那就是nigel。 nigel和叶浅雪不一样,他是主犯,他对云深已经和企图造成的伤害,我无法原谅。他同时是我的挚友,却要侵犯我所爱的人。他对我的背叛,我无法原谅。他的所做让云深屈辱和痛苦,而带给我的则是更为复杂的情绪和深重的愤怒。我尽量在云深面前不露声色,但聪明敏感如她,还是有所觉察。 “也放过nigel好吗?他一直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们成为朋友时远早于我和你相遇。他只是一时犯了糊涂,也并没有真地伤害到我。让你们就此决裂,我觉得自己像个祸水。”云深替nigel向我求情。 我摇头道:“朋友之间,尤其是男人之间,什么都可以分享和承让,可就是自己的爱人,对方不能碰。既然nigel认为他对你的欲望已经可以凌驾于我对他的友情和信任之上,这样的朋友我为什么还要保留?你别觉得负疚,我该谢你才对。我和他相识相交快十年,你终于让我看清楚,关键时他会是个什么样的朋友。” 云深轻叹一声,满脸黯然。 在判决下来以前,我独自去了一趟警局。警察按我的要求将nigel带到审讯室后离开。这是出事以后次,我和nigel单独相对。我特意要了这间没有防弹玻璃隔墙的审讯室,因为男人之间,再怎样恨,也该面对面。 nigel坐在我对面,身上的衣服很整洁,一头金发仍是梳得纹丝不乱,一点不像个坐牢的人。 “看来你还过得不坏,连胡子都刮得很干净。”我看着他平静地说。 “中国警察叔叔们对我还不错,我问他们要剃须刀,他们还真给,只不过每天只能用五分钟,时间一到就得还他们,而且还是电动的。大概他们是怕我拆了刀片自杀。其实我这人珍惜生命得很,最信奉‘好死不如赖活着’。” nigel如以往一样对我轻松捉狭地笑着眨眨眼睛。 公司里喜欢nigel的女同事常说nigel最漂亮的是他的眼睛,湛蓝海水的颜色,神采飞扬,尤其在说笑话的时候,一双眼睛像是在跳舞。我常拿这打趣他说:“你今天又拿眼睛和谁跳舞了?”但这样的话不会再有,我和他也再不是朋友。 “我今天来是要跟你谈笔交易,和你的判决有关。”我说。br/ 分节阅读_101 分节阅读_102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102   “说来听听。”他向后靠在椅背里,把双腿拿起来放在桌上。以往我们一起加班休息时,他最爱用这姿势坐着,然后和我海阔天空地胡侃。 “这件事出在中国,但你是英国人,而云深的国籍是比利时,所以理应由比利时的法院裁决你。” “我要非礼的对象是他们的公主。比利时人大概会生吃了我。”他自嘲地一笑,耸耸肩。 “你知道就好。”我接着说:“可是云深并不想让她的家里人知道这件事,因为这会引起皇室的惊恐,而云深也会因此失去目前自由的生活。因此我决定把你引渡回英国,由那里的司法量刑,然后你在英国服刑。这一切都会是秘密的,因为这是传出去,云深的生活会不得安宁。如果你同意,我会在裁决时要求对你轻判,只判你一年的刑期。” “这听起来对我是个不错的选择,再说我有得选择吗?”他苦笑一下。 “那好,我们成交。”我起身,头也不回向外走。 “靖平!”他在我身后喊。 我站定脚步,平静地回头看着他。 “你一直没有问过我为什么会这么做。你真不想知道吗?” nigel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脸纸白。 “用得着问吗?你从来对女孩子就没长性,换女朋友像换衣服一样快。现在看云深长大了,居然又把兴趣转到她身上来了。” 我强抑着心中的愤怒,声音仍是平稳的,但手已握紧成拳。 他有些愣愣地看着我,目中强烈的忧郁让我陌生:“我从来没有转过兴趣。我约会的女孩子常换,可我心里的人一直都只有一个。但她却是我可望而不可即的。你告诉过我,眼看到云深,你就爱她,尽管她那时还是个孩子。你把这份感情一直藏在心里,很多年。可你知不知道有另外一个人也和你一样,也是眼看到她就喜欢,也是一直把她藏在心里很多年。” 我心里一惊,面上依然不动声色:“你是说你爱她?” nigel的目光恍惚起来,声音也变得有些像呓语:“不仅仅是爱,而是一种obsession,或者是中国人说的,痴迷,甚至疯魔。” “果真如此的话,你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地向云深表白。我的气量还没有狭窄到不允许云深有其他的追求者。”我攒紧了眉。 他苦笑一下:“她对你有多死心塌地,我很清楚。向她表白不但得不到她,反而会让她从此拒我于千里之外。我没有你那样的幸运,可以毫无顾忌地抱她,吻她。我只能在幻想里和她亲近。这么多年,终于有了一次机会可以把我想过无数次的幻想变成现实,我怎么能放过?换了是你,你能放过吗?” 两年前的雨夜,我与云深在西安相拥而眠的情形在我脑中一闪。我沉声答道:“我放弃过那样的机会,为了让她有更健康的成长和更多的选择。” 他沉默半晌,深吸一口气,坦然看着我:“靖平,你是个圣人,可我不是。我很抱歉辜负了你,但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同样的事。” 我挥出一拳击在nigel脸上。他踉跄着摔到地上,疼得无法动弹,呲着的白齿间全是鲜红的血。 “这一拳之后,你我就是陌路。你刑满以后,这一生都不要再回中国。我会确保你永远拿不到中国签证,你知道我能做到这一点。你今后想怎样生活,那是你的事。但是,绝对不许你靠近云深半步,我也不想再见到你。好自为之吧。”我不再看他,抽身离去。 我坐在车里迟迟没有发动引擎,右手因为方才的一击还在隐隐作痛,而nigel那双忧郁的眼睛又在我面前浮隐浮现。 绝望的爱是什么滋味?我体会过,而且不止一次。那是种极致的孤独和让人随时都可能疯狂的痛苦。nigel在这些年里都承受了些什么,我太清楚。但是我该因此原谅他吗?他要伤害的是我爱逾性命的人,而且直到现在也并未善罢甘休,我决不能让他得逞。 他是我相交十年最知心的朋友,但缘份尽了,就该淡然放手。 我伸手发动引擎,缓缓朝家的方向开去。 家,在秋寒里那么温暖的一个字,尤其当有你心爱的人在那里等你。 光阴记(靖平) 两个月后,云深结束了所有科目的期末考试,开始了她的寒假。 我打算在农历新年之后和她一起去玻利尼西亚渡两周假,犒劳她一学期的勤奋用功,也籍此驱散nigel事件留下的阴影。但在临出发之际,云深却接到她叔叔的电话 – 云深瘫痪两年多的祖父,比利时前任国王baudou二世,在睡梦中去世了。 我们立即改变行程,赶往布鲁塞尔。 飞机上,云深在我怀里泣不成声。我想起她父母去世所导致她突发的抑郁症,不由担忧紧张。当年她自闭不语的情形骇得我心惊胆战,而现在历史会不会又重演一遍? 我对她软语安慰,她却仿佛觉出我心中的担忧,擦了一把眼泪,对我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再得忧郁症。大家已经够伤心,我不能再添乱。我在你这里哭尽了眼泪,在奶奶面前就能坚强些。她现在最弱,我得帮她。” 她的话让我宽慰且惊异,但仍暗暗忧心 – 纤细善感如云深,待会儿见到她祖母,挺不住的恐怕会是她自己。 回到布鲁塞尔宫,annsophie太后在书房里等着我们。才半年不见,她骤然衰老,曾经总是矜持端挺着的身架现在却佝偻在丧服里。看见云深进来,她颤巍着从椅子上起身,把手伸向她。 云深奔过去,把她祖母抱进怀里。 大滴的眼泪顺着annsophie太后的面颊滚落,这是我次看见她流泪。这位在战争和萧条时期以她的坚强和勇敢成为比利时国民精神支柱的“铁血皇后”,此刻只是个失去了爱子,又失去丈夫的平凡老妇人。云深曾告诉过我她的祖父祖母的婚姻里并没有爱情,而她祖父年轻时的风流韵事更是让两人一度恩怨纠葛。但“少来夫妻,老来伴。”他们做了几十年的夫妻,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 “唉,gisele,我陪了你爷爷一辈子,可他走的时候我却不在他身边。是半夜发生的,第二天早晨侍女才发现。他最喜欢热闹,可走的时候却孤零零地,他心里该多难过。”太后像个孩子一样哀哀地哭。 云深却令我吃惊地平静,纤小柔软的身体站得稳稳。她紧紧抱着她的祖母,轻抚她花白的头发,温声细语地安慰:“奶奶,别这么想。爷爷走的时候必定是平和安详的,因为他要去的地方没有病痛的折磨和瘫痪的束缚,这对他是一种解脱。更何况在天堂,他会和爸爸,妈妈,还有其他已经离世的亲人团聚。换了是我,也会觉得快乐。这是善终,不是吗?我们该为他祝福才是。” 葬礼结束后,我陪她回房间休息。 关上门,我握了她的手说:“好了,现在就剩你和我,你已经扛了这么久,想哭就哭出来吧。” 她眼圈红了红,却咬咬唇,擦掉即将跌眶而出的泪水,摇摇头道:“已经哭够了。再说,这真的不是件坏事情。爷爷那样爱玩又活跃的人,被束缚在床上两年多。他不能说话,但我看他的眼睛知道他这样活着痛苦。另外这对奶奶来讲其实也是种解脱,毕竟要她看着跟自己过了一辈子的人现在像植物人样地躺着,而爷爷随时都又会颅内出血,这样的担心像刀一样每天悬在她头上。奶奶再坚强,这样拖下去也会被垮掉。所以我现在该做的是替爷爷祈祷和照顾好奶奶。” 两年半前,失去父母的云深几乎被哀痛摧垮。而现在面对同样是至亲的离世,她已平静坚强太多。 之后我们在布鲁塞尔又待了几天,然后启程前往法属玻利尼西亚,不过比原定的行程多了两个人 annsophie太后和玮姨。 我和云深一致认为,一次远离皇宫的旅行是避免annsophie太后睹物伤怀的好办法。而玮姨也可以好好放松一下,顺便与annsophie太后做伴。 南太平洋的和风丽日,塔希提岛上梦一般碧蓝深澈的海水,当地丰腴的少女浓发中清香洁白的栀子花,黧黑的采珠人微笑间雪白的牙齿,人们祭祀时的载歌载舞……这一切都把阴郁沉重的冬日的布鲁塞尔甩在身后。 annsophie太后面上的沉郁渐渐散去,两周后度假结束时,她已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泰然,但眉宇间多了柔和。 回到北京后,云深开学上课,我接着工作。 云深依旧是那个充满灵气又带点迷糊的少女,甚至比她的同龄人更孩子气。她依旧有时会忘了吃每日的维生素片;想帮玮姨管家里的账但看见数字又喊头疼;偷偷吃糖不让我知道;叶公好龙地要看恐怖片,结果整场电影都缩在我怀里从我的指缝里看完,晚上还要开灯睡觉…… 她不如以往爱哭,但在看书,听音乐,或作曲时,仍会时常流泪。这时候,我不再如以往般着急心乱。我明白她的创作需要情绪来铺垫。她此刻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过一阵自然会出来。 人在十八九岁时,变化是惊人的。而云深最大的变化,是她的音乐。她从小就显示出超凡的音乐才能,一件从未接触过的乐器,她从初学到精通只需通常学生一半的时间,而更令人吃惊的是她在作曲方面的天分。她十二岁时从钢琴上弹出自己编的曲调,已听得当时的乐界泰斗黄老屏息凝神,这些年来,在精习各种乐器和曲派乐系的同时,她常常自己谱出一些优美轻灵的旋律。经年之后竟已厚厚积了一本。 这音乐里的主题当然少不了爱情,有关爱的忐忑,憧憬,喜悦,与伤怀。但在她最近谱出的旋律里,我更听到风花雪月之外的东西 孩童对长大的期待与人在垂垂暮年时对流年的追忆怅惘;春花初开的华丽与转瞬凋零的凄凉;寒梅破雪的倔强与孤独;黄昏小镇上正在打烊的店铺;雪域高原上佛寺中悠远的铃响……其中一首标题叫《茅真》的,淘气朴拙,一如家中那只已陪伴我们多年的大白鹅。 所有这些都记录着光阴流逝中,一个少女的成长和对人生的感悟。 她挑选了其中的十二首,请了音乐学院的几个同学做伴奏,录制了一张名为《听流光》的音乐cd,作为她学期末的作业。乐曲大多以云深弹奏的琵琶或钢琴为主,再辅以吉它,古筝和其它中西乐器,而旋律曲式与伴奏和弦则是不同流派的东西方音乐的融合。 这张cd偶然地被一位音乐制作人听见,惊为天籁,立即通过辗转渠道找到云深,想将它推向市场。最后在云深的坚持下,这张cd以匿名的形式开始发行。 没有太多的宣传和包装,这张cd却在民间大热。人们都对这位神秘的谱曲者颇感好奇,虽从不知他的真面目,但都认定只有经历岁月沧桑的音乐奇才才能谱出如此深邃丰富又动人心灵的乐曲。但殊不知这一切都出于一个自小养尊处优的少女之手。 云深对此格外高兴,因为人们真心喜爱她的音乐,与她的公主身份无关。 留听桥边朵荷花绽开时,已是六月。云深已经快要十九岁,过了这个暑假,就要上大三。 不知觉间,蝴蝶就要破茧。 考试后的惊喜(云深) 这期开学时,我一时贪心多选了几门选修课,结果让我整整一学期都没时间给靖平做过一次饭。临近期末,所有科目的复习堆起来更是让我忙得要抓狂,如果不放弃掉那几门选修课,我上学期末总分的名次怕是要不保。但这几门课又都是我特别喜爱的,哎,算了,不保就不保,反正学东西最重要,要是考砸了被人笑,难过几天也就算了。 熬了几天夜,今天上午钟敲十点,最后一科终于考完。几个要好的同学要拉我出去吃饭庆祝,我婉言推辞后让德钧开车带我去靖平的办公室。 从我开始复习到考完试,尽管我们每天都居于同一屋檐下,但我忙于功课,和靖平真正相处交流的时间并不多。特别是最近一个月以来,我因为功课压力和睡眠不足,生理上一点欲望都没有,但靖平在这期间从没跟我提过要求。我知道他忍得辛苦,就曾在被子里偷偷用手去撩他,示意他和我亲昵,尽管当时我已困得快睁不开眼。他却反手用被子把我裹紧,吓唬我道:“赶紧睡,睡不够要长皱纹的。你再使坏,就要搬回你以前的房间自己睡。” 我感念他的体贴,自责对他的亏欠。现在我想去他办公室给他一个惊喜,而今晚我会好好补偿他。想到这里,我暗暗红了脸 分节阅读_102 分节阅读_103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103 。 乘电梯上到顶层,靖平办公室外的环形办公桌前,坐着靖平的新助理jo?l。他抬头一看是我,立即从座位上恭敬地站起来:“殿下您好。李先生知道您来吗?” jo?l大约二十七八年纪,是中国和瑞士的混血,精通中,法,英,德,和意大利文。他做靖平的助理已有半年,非常精明强干。他称靖平为李先生,而不像nigel对靖平直呼其名,他对我过于恭敬,不像nigel那样随便甚至带点嬉皮笑脸。 靖平换了助理以后,我只来过他办公室两次,每次看到坐在那张环形桌后的新面孔,我都会下意识地一愣。我已习惯了每次走过电梯走廊后看见一个布满金发的头抬起来,一双湛蓝的眼睛朝我灿烂地笑:“又来找你舅舅啦?”尽管这双眼睛带给我噩魔般的经历。 我朝jo?l微笑:“你好jo?l。靖平不知道我来,他在办公室里吗?” jo?l朝我点点头,这时他桌上的电话响了,原来是靖平要他送一份文件进去。我玩心顿起,拿了文件替jo?l送进去。 我推开靖平办公室的门,轻手轻脚走进去。宽大办公室的尽处,那张硕大办公桌的后面坐着我心爱的靖平。他修硕的身体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漆黑丰泽的头发打理得干净利落,秀长的双目低垂着,专注地阅读着手中的资料,整个人明朗耀眼得如同此时夏日的光线。 我轻轻走到他桌前,将文件放在他手边。 “谢谢你,jo?l。”靖平说道,但没有抬头。 “李先生不需要别的了吗?”我学着电视里小秘书的腔调,嗲声问。 他惊讶地抬头,看到我,眼中溢出晶亮的光采和温润的笑意。 他迅速起身,拉了我到怀里:“要,当然要。” 他脸上的笑看得我的心如沐春风地柔暖:“宝宝,你考完啦?” “嗯!”我高兴地点头,但瞬时又苦了脸:“最后一科是我最害怕的政治学。平时一听老师讲课我就想睡,复习的时候背得昏天黑地,可考试的时候最后两道大题还是只能乱答。” 他在我鼻尖上一吻,温言道:“考试尽力就好,学本事最重要。只是下学期别再贪心选太多课,否则不但自己的身体吃不消,我也只能去当和尚了。”最后一句,他的声音暧昧地低下来。 我双手环了他的脖子,全身都贴在他身上,在他耳边软软说:“我知道前段时间委屈冷落了你。我欠了你多少从今天开始统统给你补回来,再外加利息,好不好?” “那说好了,今晚不许耍赖。”他的唇落下来,和我的纠缠在一起,急促火热,不容我呼吸,双臂已将我肋间勒得隐隐生疼。 我跟随回应着他,竟似乎也有些不顾一切。虽然每天见面,但却感觉已和他分开了数年。 良久,他放开我的唇,低叹一般说:“可惜我过半小时还有一个会,要不然现在……”他痴缠浮动的目光让我脸红。 我赶紧从他身上下来,理理衣服,在他面前站好:“那我们就好好说会儿话。这个暑假我们怎么计划?你要是不忙的话,我们去趟苏杭好吗?我想听听最地道的评弹和昆曲,看西湖边的石窟碑刻,再去苏堤白堤走走。你以前还答应过要陪我去秦淮河放灯和去夫子庙吃东西,这次也可以顺道去。你说呢?“ 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微笑着说:“事实上,我正想跟你谈谈暑假的事。我突然有事要出趟长差,明天一早就走,大概会离家两个多月。我等到现在才告诉你是怕影响你考试的情绪。等我回来再陪你去苏杭,好吗?” 我心中略一失望,但马上又转念高兴起来:“我的暑假也刚好有两个月,我陪你去出差,这样我们天天可以在一起。” 他伸手轻抚我的头,抱歉地一笑:“那地方对你来说不安全,而且除了参与的人员,这事的地点与内容要对外界保密,甚至对你。” 我抓住他襟前的衬衣,慌了起来:“我可以一路闭着眼睛不看,或者你甚至可以蒙着我的眼睛把我带去,就像电影里演的一样,我就不会知道那地方在哪里。我不会打听你们要干什么,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听,只要每天能有几个小时让我和你在一起!” 他合掌拢在我手上,温言道:“相信我,我比任何人都更想带你去。但主要原因是你在那里会不安全,我不能冒这个险。” “我会哪儿也不去,每天乖乖待在屋子里等你回来,我会很安全,不会让你担心。只要让我跟你去,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急得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忙抱了我,耐心地哄:“宝宝,你别伤心。我有多想你,你知道,但那不等于说我会拿你的安全冒险,即使几率很小,我也不会尝试。” 这时,jo?l的电话进来了。靖平一手抱着我,一手拿起了电话。 “李先生,他们来了。”我听见jo?l的声音从话筒里隐隐传出来。 “请他们先坐,我马上过来。”靖平说完挂断了电话。 “我回家了。”我从他怀里挣脱,沮丧失望到了极点。 “我下午早些下班,我们出去吃饭看电影,好好过一个晚上,行吗?”他陪着小心。 “我哪儿也不想去。”我赌着气,径自朝门外走。他跟着我走出办公室,等在外面的德钧立即从沙发上站起来。 “德钧,麻烦你送我回家。”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里听不出哭腔。 “那你路上小心,我开完会就回来找你。”靖平伸手揽住我的腰,俯身吻过来。我本想躲开,但心一软还是让他吻在我颊上,只是仍然撅着嘴。 他轻叹一声放开手,转头对德均说:“云深情绪不太好,别让她在路上出事情。” 德钧点头道:“先生请放心。” jo?l走到靖平身边:“李先生,大家都到齐了。” 靖平点点头,但脚步却没有挪动,目光仍落在我身上。 我此时再委屈也不想耽搁他的工作,只垂目说了一句:“我不会有事,你安心开会去吧。”然后和德钧匆匆离去。 再一次的别离(云深) 靖平果然会一完就回家来找我。我尝试着最后的努力,求,哭,耍赖,灌迷汤,什么招数都用上了,要他带我同行。 他抱我,吻我,哄我,极尽温柔,但始终不松口。他平时什么都顺着我,可大事上,如果他说不,就不会让步。我渐渐绝望。 黄昏时,我发烧了。身上发冷,额头却火烫。靖平说是我最近休息不够,免疫力降低,因此得了流感,让我吃了些药躺下休息。我不想将他离开前的最后一夜就此睡过去,但敌不过药力的催眠,很快就恹恹欲睡。 我躺在床上,朦胧间听见玮姨的声音在说:“你那是什么劳什子差事,带个家眷也不行吗?云深这么乖巧听话,怎么会给你惹麻烦?她早就在说这个暑假要好好跟你一起过。你这趟要出去这么久,中途还不能回家,等回来了她都开学了,你接着又该去瑞典工作,她却要留在北京上学。你们还过不过日子了?” “玮姨,不是逼不得已,我怎么会舍得不带她一起?”这是靖平的声音,满言的无奈。 “那你不能不去么?或者迟些去?你平时把她当命心肝一样地护着,现在她烧成这样,你真狠得下心走?”玮姨在抱怨。 靖平回答道:“这件事涉及太多人,而且关系重大,我绝对不能缺席。我一直等到现在才动身就是不想影响云深考试,她一贯容易受情绪的波动影响。明早已是我能延迟出发的极限。”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然后他的声音再缓缓响起来,却已含了一丝沙哑:“我对不起她,等回来再慢慢补偿。” 我模糊的意识忽然感到一阵疼痛,那该是我的心。 不,靖平,你没有对不起我,别那样自责,好吗? 我睁不开眼,努力抬手伸向前面的一片混沌黑暗。我想叫他的名字,却只能发出一声短促的微哼。 一只温暖的大手擒住了我的。“云深。”他唤我,然后两片清凉的嘴唇落在我唇上。 我终于支持不住,沉沉睡去。 我在赤热的沙漠里行走,脚下是滚烫的流沙。我焦渴而虚弱,瘫软在沙海里,无力再前行。我绝望地四顾,却在无尽黄沙的深处看到一个黑点。它慢慢变大,由远及近,最后停在我面前。这是一个人,男人,他长着好看的凤目,优美挺直的鼻梁,略薄的嘴唇噙着一丝柔和的笑。原来是靖平。他把我抱起来揽在怀里,俯下头来吻我的脸,我颊上顿时一片惬意的微凉。 “靖平。”我忽然睁眼,漫天黄沙消失不见。我躺在靖平和我的卧室里,床前坐着玮姨。 “阿弥陀佛,我的小祖宗,你可算醒了。我让新月马上给你放洗澡水。你饿坏了吧?想吃什么?菊婶给你做了一堆吃的,一直温着,我这就让她给你端上来。”玮姨一脸的如释重负。 “玮姨,靖平呢?”我迫不急待地问。 玮姨没有马上回答,坐到我床边,伸手爱怜地抚我的脸:“你睡了快二十个小时,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两点。靖平的飞机今天凌晨就起飞了。” 他真地是走了,如此突然,如此决绝。我脑中一片空白,心里也麻木得感觉不到任何情绪。 玮姨叹了一声说道:“你从小到大在他心里是什么份量,你也不是不知道。能让他在你生病时离开的,必定是特别重要的事情。他走之前就站在你床前看着你。你当时在说梦话,一声一声喊他的名字,听得他眼圈都红了。我把他从小看到大,没见他这么难受过。等上了飞机,他又每隔一会儿就给我打一次电话问你的情况。瞎子都能看出来他有多顾惜你。” 是的,我不该怨他无情。他此时心中的煎熬与无奈必定更甚于我。 这时,fran?ois敲门进来,手里的托盘放着电话:“老夫人,先生的电话。” 玮姨接过来:“靖平,云深醒了,烧也退了。要跟她说话吗?”她把话筒递给我,然后和fran?ois一起走出去,关上门。 我接过电话,贴在耳边,他的声音传出来,清晰,关念,仿佛此刻他就站在我身边:“云深,你感觉怎么样?喉咙疼吗?身上有没有酸痛?” “都有一点点。”我轻轻地回答,不敢多说一个字,怕他听出语中的哭音,因为我此时已是泪流满面。 他却立即反应过来:“你别哭好吗?求你。这次是我对不起你,等我回来你再慢慢罚我,好吗?你还病着,现在伤心对身体会不好。” 我赶紧抹干眼泪,吸气平定一下呼吸,再回答道:“我没生气,也一点儿不怪你。你这次去,肯定有非常重要的事。我不该不分轻重跟你任性,让你为难又伤心。我是在气我自己,又心疼你,所以才哭。但是现在我已经没事了。你不要担心,也别再怪你自己了,好吗?” 电话那边他叹了口气:“我前世一定做了不少善事,今生才会得到这样一个纯善宽容的你。” 思念的哀愁还牢牢盘距着我,但再这样秋风惨雨下去,会让靖平心中的负疚更重。 于是我强言欢笑道:“谁说我宽容的?我这是在放高利贷,等你回来了,一分一厘都要还清楚,包括利息。到时候你可不能赖帐。” 电话那边,他缓缓说道:“那我就还我的整个人,整颗心,和整个一生给你,可不可以?” 我鼻子发酸,强忍着眶里的泪水,轻轻说:“可以。” 头上长角的小鬼(云深) 在经过玮姨几天的逼食与逼睡后,我的感冒就基本好了。玮姨不由感叹道:“年轻真是好啊,病的时候崩山了一样,好起来却那么快。” 靖平每天按时给我打电话,但我仍是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数着他回来的日子,漫长的两个月,甚至三个月。我想他的心有增无减。他到底在哪儿?安全吗?累吗?饭菜合他的口味吗?哎,上帝,让我见他一面吧,做什么我都愿意。 “云深,你快成望夫石了。”鄢琪坐在我房间里,叉起一大块提拉米苏塞进嘴里: “你家厨子的手艺真棒,比外面餐厅里做的还好吃。”她们美院也放了暑假,鄢琪 分节阅读_103 分节阅读_104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104 就常来和我作伴。 “这是我自己做的,不是菊婶。”我慢慢搅着杯里的咖啡,对她微微笑。 “附马真有口福。”鄢琪又往嘴里填了一大口。 自从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靖平就被她冠以附马的称呼。 “我做得再好,他现在也吃不到。”想到靖平,我心里又是一阵空落和难过。 “别伤心,别伤心,来,我请你吃世界上最好吃的提拉米苏,这可是比利时公主亲手做的哦,一般人吃不到的。”鄢琪切了一块提拉米苏放在我面前。 朋友并不在多,一生能有一个知心投缘如同鄢琪的,我已足够幸运。 我朝她展眉而笑:“鄢小姐的盛情我怎么好推辞。”然后浅尝一口。我不愿辜负她的好心,但怎奈实在没有胃口。 “唉,”鄢琪作势叹口气:“看来要我变成你那么苗条,我得谈场恋爱才行。” 我笑起来:“你们班上那个叫‘赛尚第二’的,不是一直在追你吗?” 鄢琪一本正经地摇头道:“他不够酷,还入不得本姑娘的法眼。更何况,我要减肥,就得谈你这种两地分开的长线恋爱。附马走了快一星期了吧?” “可我觉得都已经有一年那么长了。”我也叹了口气。 “可怜的小姑娘,被相思病折磨成这样。”鄢琪放下手里的银叉:“他去的是什么神秘兮兮的地方,你是他未婚妻,为什么不能去?你又不会搞间谍活动。” “他不让我去,自然有他的理由。更何况,就算我想去,也不知道那地方在哪儿。”我的回答有些没奈何。 鄢琪对我眨眨圆圆的眼睛:“我对政治外交什么的一窍不通,可就连我也知道欧盟和北约的总部就在你们布鲁塞尔,可见比利时在政治经济上也是满厉害的角色,毕竟‘欧洲首都’这个名字也不是白叫的。所以你们国家的情报信息网络也肯定不差,查点信息该不是难事。说不定还能让美国的cia什么的帮忙。你忘了你自己是比利时的公主吗?” 我心里一动,但又马上对鄢琪摇头:“靖平不想让外人知道这事,我要是让人去查,肯定会给他惹麻烦。我不要害他。” “你跟那些情报部门封嘴不就行了吗?你是公主,你说不许泄密,谁又会透露半个字?”鄢琪一脸不以为然。 我仍是坚决摇头:“不好,不好。我不做会对他不利的事。鄢琪你不许再说这个了,好好吃东西。你对外人也别说靖平去了什么神秘地方,只说出长差了。” 夜里,躺在床上,我毫无睡意。 靖平到底在哪儿?现在南欧在打仗,朝鲜在闹灾荒,西亚在爆发流行病。他会在那些地方吗?会有危险吗? 鄢琪的提议像个头上长角的小鬼一样诱惑着我。 那就悄悄查一查吧,至少知道他在哪里我就可以安心。 还是算了吧,万一害了靖平,我可就悔死了。 但是只要不对外走露消息是不是应该也没关系? 我睁着眼睛,在黑暗里反反复复与自己辩论,最后终于被长角的小鬼打败。 第二天一早,我去茶庄买了一些靖平爱喝的茶叶,又到药行挑了一些补品,然后让德钧送去靖平公司,交给 jo?l。靖平临走时要我们把所有信件和包裹都交给 jo?l,再由他寄给自己。 我让德钧悄悄跟着 jo?l,记下他所去的邮局和寄包裹的时间。所幸 德钧退役前在情报部门工作,这类事情对他不算难。下午时,德钧圆满完成任务回到家。当然,这一切都瞒着玮姨。 接下来,我给felix叔叔打了一个电话,要他秘密地为我查一个邮包的送件地址,并要求查得的信息严格保密。一天后,我得到了一个地址:卡瓦街4号,安比拉镇,贝德因市,北萨摩利亚共和国。收件人是ajene ruzigandekwa 先生。 萨摩利亚?这是比利时19世纪时在非洲中部占领的殖民地,十多年前他们宣布独立,接着在四年的内战之后分裂成为南萨摩利亚和北萨摩利亚两个国家。靖平为什么要去那里?那位ajene ruzigandekwa 先生又是谁呢?我查遍了所有关于萨摩利亚的资料,仍不得其解。 这个地址回答了我的个问题,但却带给我更多的疑问和猜想。我比之前更加忐忑纷乱,坐卧不宁。但是我不想再动用情报机关来做更多的调查,以免会对靖平不利。 该怎么办呢?我今晚怕是又睡不好了。 第二天,鄢琪和我去看画展,是一批还并不出名的青年画家在世界各地旅行采风后创作的作品。题材包括从尼泊尔的雪山到马赛港边卖艺的吉普赛歌女。鄢琪看得兴奋而专注,我却心事重重。 一组以非洲为主题的作品吸引了我的注意。草原上凝视夕阳的长颈鹿,溪边饮水的象群,满头发辫顶着水罐的女子,小镇上喧闹的集市。其中一幅绘着一位裹着头巾的老妇坐在街边卖着一摊水果,她身后是低矮的民宅和行色匆匆的路人。画的标题是《萨摩利亚的小贩》。我站在这幅画的面前,再挪不开眼睛。 “真想去趟非洲,那么美丽的色彩和原始的激情。在那儿画出来的东西肯定连我自己都回惊讶。唉,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成行。”鄢琪在我身旁长吁短叹。 “鄢琪,我们现在就去。”我听见自己梦游一样的声音。 “嗯。”鄢琪点点头,又马上惊奇得“啊?!”地一声,引得看画的人们纷纷向我们侧目。 她赶紧捂了嘴,压低声音问我:“你认真的?” “是。”我答得坚决,目光又回到那幅画上。 鄢琪随着我瞅了瞅画,突然瞪圆了眼睛,恍然大悟般地压低声音问:“是附马……”然后指指画。 我点头。 然后她眼睛瞪得更大:“你要去寻夫?” 我再点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她看我半天,然后重重一点头:“去!” 尘土中的笑容(云深) 两个女孩子去非洲毕竟不安全,经过我们一翻威逼利诱,我的保镖德钧终于冒着可能会得罪他的老板(也就是靖平)的风险,同意与我们随行。他曾在中非驻扎过两年,能讲一些当地话和法语,对那里的风俗习惯也比较了解。 我对玮姨和远在布鲁塞尔的祖母谎称,学校要组织去云南采风,为期两周。要去的地方比较偏远,无法使用手机,但我会定期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德钧会与我和几个同学同行以保护我的安全。 我跟几个平时要好的同学通过气,要他们帮我圆谎,甚至还通知了叶浅雪。靖平对此也深信不疑,只嘱咐我一定要注意安全。 看来,平时不撒谎,偶尔骗骗人就挺奏效。但下一次只怕就不灵了。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靖平离家后的第十天,我,鄢琪,和德钧悄悄登上了从北京飞往北萨摩利亚首都佩哥拉的飞机。因为走得突然,结果只定到了经济舱的票。 以往的每次飞行,我都乘坐皇室的专机或是靖平的私人飞机。飞机上有我自己的卧室,和可以任我四处走动的宽大空间。但现在,我被拘在经济舱狭小的座位里不能动弹,面对次乘飞机的鄢琪的兴奋,我只得苦笑。 机舱里满满都是人,空气有些窒闷,我不由得深深吸气。坐在我前面的一位乘客身上飘过一阵浓重的体味,一向对气味敏感的我终于忍不住吐起来,呕得眼泪都出来了。 放下装着呕吐物的纸袋,我对旁边一脸焦灼的鄢琪和德钧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告诉他们我没事,然后擦擦眼角的泪痕,闭上眼靠在椅背上。 我真希望这时候有人能把我砸晕了,我就再感觉不到这些恶心与眩晕。 十三个小时后,飞机在北萨摩利亚首都机场降落。我拖着浮肿的双脚,推着行李,跟着人流走出海关。 一路的不适顿时烟消云散,我新奇地注视着这片我已听说过无数次,但却是次亲历的非洲大陆。 赤道七月的烈日里弥散着粘热的潮气,人的毛孔像是被油堵住而无法排汗,那种憋闷又无可逃遁的热让人快要无法呼吸。 并不宽阔的街道上,几乎没有植物。经年失修的路面上蜿蜒着长长的裂痕。在布满垃圾和污物的路边,稀稀落落的小贩在贩卖着水果和其它我从未见过的吃食。斑驳陈旧的车辆驶过,扬起的漫天尘土在太阳的直射下泛着白花花的光,让人忙不迭地掩鼻。两旁低矮的建筑布满陈迹,上面间或有灼烧的痕迹和大大小小的坑洞。德钧告诉我那是战争留下的痕迹。 街上的行人很少,他们大多生着宽厚的嘴唇和突出的前额,但肤色却并非是黧黑,而是介于浅黑和棕色之间。从我阅读的资料和图片来看,他们应该是图瓦人,是在当年的内战中获胜的一方。他们将败落的库突西人赶到了南部沙漠区,也就是现在的南萨摩利亚共和国。 图瓦人赢得了战争的胜利,但他们脸上却恍惚有略带愁苦的漠然。 一个小小的人影站在了我面前。这是一个非常矮小的图瓦小男孩,头大得与身体不成比例。 他向我伸出手,细瘦的骨架上只覆着一层薄薄的皮肤,其下的血管清晰可见,像一只小鸟的爪子,让我不敢想像他衣服下面的身体会瘦成什么样子。原来他只是身体太瘦小才显得头大。一件过于肥大又满是破洞的衣服挂在他身上,让他像一个肮脏古怪的稻草人,但他看着我的那双眼睛却像两颗美丽纯净的黑水银。 我急忙对站在我身旁的德钧说:“德钧,麻烦你给我点零钱。” 德钧却对我摇头:“现在不能给,不然周围的乞丐都会涌上来,我们会走不了路。” 我抬眼四顾,不远处果然站着成群结队的乞丐。他们都专注地看着我,看我是否会施舍我面前的小男孩。他们都非常瘦,如同干枯的树枝,而他们眼中类似于饥饿的动物的神情却让我浑身一悸。 “我们的车来了,赶紧上去吧,否则下一班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德钧催促着我们。 我们登上一辆老旧的长途汽车,把行李放在头顶的架上,然后坐下来。车上除了我们以外全是图瓦人,他们将车厢塞得满满,连过道上也挤着人,竹筐,和鸡笼。 我从车窗探头看出去,那个小男孩还站在原地,睁着一双美丽的眼睛看着我。 心中突然袭来的隐隐作痛让我有些透不过气来:“德钧,给我些钱。”我很少用这样强硬的语气和他说话。 我接过德钧递来的一把零钱,再探头出去,向那小男孩招手。 他迟疑地走过来站在我窗下。我把钱掷给他。他接住了,然后对我弯腰鞠躬。他身后的那群乞盖飞快地向我们跑来,这时我们的车开始缓缓启动。 我急忙取下架上的一个旅行包,里面装满我们为旅行准备的牛肉干,巧克力,话梅,和饼干。我拉开包上的拉链,把包里的食物全都倾到车下,五颜六色的大包小包随着汽车的开动在地上散布成一条长长的线。 乞盖们纷纷冲上来争抢,只有那个小男孩一直追着汽车跑,他仰着头看着我,两只细得让人不忍看的双腿努力地想要跟上把他越甩越远的汽车。 终于他再也跟不上,就举起手朝我用力地挥动,一面向我快乐地笑。那飞扬尘土中的美丽笑容,我一生也不会忘。 我慢慢坐下,头靠在车窗边,眼泪流了下来。 坐在我身旁的鄢琪长长叹了一口气,递给我一张纸巾。 这不是我想象中的非洲,没有艳阳下瑰丽奇异的植物,没有佩环叮当的少女一笑间美丽的白齿,也没有海明威笔下动人心魄的safari。有的只是一场八年前结束的战争留下的深深痕迹,让我错觉它就发生在昨天。 卡瓦街4号(云深) 我们从佩哥拉乘了一天的长途车到达了贝德因市,在小旅店休息一夜后,我们又换车继续前行。沿途的海拔渐渐升高,气候也稍微凉爽,路边开始出现潺潺的溪流和茂盛的植物。终于在第二天下午,我们到达了目的地 安比拉镇。 这是一个偏远安静的小镇,但却令人惊讶地干净。路的两旁有稀稀落落的几座低矮的夯土房屋,而四周便是碧绿葱郁,一望无边的农田。远处一脉峰顶带着少许积雪的山峦连绵而过。如此水草丰美,秀丽柔和, 分节阅读_104 分节阅读_105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105 与我想象中炽热浓烈的非洲大相径庭。对比炎热而让人心情沉重的佩哥拉,这里就像世外桃源。 德钧当起了解说员:“提起非洲,人们往往联想起炎热和干枯,但那只是非洲的一部分。远处的山脉叫基卡利山,翻过山就是南萨摩利亚共和国。山上的融雪给这里提供了丰富的灌溉水源,这里自然也就成了鱼米之乡。” 全镇就只有一条街 - 卡瓦街。这是一条窄窄的土路,街上就四栋房子,从1号排到4号,虽然彼此隔得很远,但却很好找。我们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顺着卡瓦街一直走到了路的尽头,然后就找到了4号。 这是一座土墙围成的院落,园中立着一座不大的两层夯土小楼。 院子的木门紧闭着,门上挂着一个长方的褪色木牌,上面用萨摩利亚文和法文写着“卡瓦大饭店”。这会是靖平住的地方吗? 我伸手敲敲门,心跳得有如擂鼓。 来开门的会是靖平吗?他看见我是惊喜还是会生气? 门在一阵吱扭作响中开了一条缝,一个圆圆的脑袋探了出来。这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图瓦男子,面胖嘴阔,没有头发的脑袋锃亮溜圆。他带着满脸的惊奇看着我。 “下午好。”我用法语说。这个国家曾是比利时的殖民地长达一百多年,法语早已是他们的官方语言之一。希望这位先生也能听懂。 “下午好,小姐。”他的法语带着浓重的口音。 “请问我们能在这里住店吗?”这里既然是“大饭店”,那就先住进来再说。 他却摇摇头:“我这里不住店,只管饭……” “那我们可以在这里吃顿饭吗?”我急着进去探个究竟。 “本来是可以的,可我的厨子病了,没法给你们做饭。”他苦着脸。 “我们可以自己做。只要用用您的锅灶就行,还会付您双倍的饭钱。我们旅行经过这里,饿得快不行了,又实在找不到地方吃饭。请您行个方便。”这是实话,大家都饿了。 “付双倍的钱吗?好吧。”他一听乐了,双手一拉打开了门。 我看见一个穿着花布长袍的矮胖身子,像一个滚圆的球,再加上一个溜圆的头 - 他整个人就像一只在口上放了一个柚子的酒坛。 小小的院子里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几只肥硕的鸡在院里悠闲地踱步,时而在土里磨磨嘴,时而懒懒地咕咕几声。树荫下,一只大黄狗正闭着眼在午睡,听见我们走路的响动,噌地站起来。胖店主对它摆摆手,它就乖乖躺下,继续睡觉。 我们把行李放在“餐厅”里 其实就是一楼居中一间最大的房间,里面摆了四张木桌和几条木凳。然后胖店主撩开墙上的一块布帘,把我们让进了厨房。 厨房里有一个烧柴的灶,上面两个火眼,旁边有一个石头砌成的烤炉,墙上挂了一排锅勺和很多腌过的牛肉。柜子里有新鲜的玉米,一些鸡蛋,一棵白菜,几个柿子椒,几只菠萝,和好多五颜六色的调料,地上的铁盆里放着一些新鲜的鸡肉,旁边有一袋大米。 我们三人马上卷起袖子开始做饭。鄢琪和德钧给我打下手,我掌勺,胖店主在一旁好奇地观看。不一会儿,一顿简单的午餐就摆上了桌:菠萝鸡,柿子椒炒咸牛肉,清炒白菜,玉米粒蛋花汤。 鄢琪和德钧饿坏了,开始埋头猛吃。我邀请胖店主与我们共餐,他毫不推辞地坐下,开始大吃起来。 “这是什么菜?简直太好吃了。”胖店主吃得摇头晃脑。 “中国菜。”我说。 “你们都是中国人吗?他们两个像,你不大像呀。”他问。 “他们两是中国人,我是一半中国人一半法国人。”我回答。这个国家的人对他们的前宗主国比利时比较敌视,我不想横生枝节,只得撒谎。唉,又撒谎。 “怪不得你的法语说得这么好,声音又好听,而且你还是我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白人。”他又塞了一大口菠萝鸡。 “请问您怎么称呼?”我问。 “我姓ruzigandekwa,你叫我ajene 就可以了。而且也别‘您’来‘您’去,怪生疏的。”他边吃边说。 ajene ruzigandekwa?我邮给靖平的包裹的收件人。看来我是找对人了。 “ajene,你这家店看起来也有十来个房间呀,为什么不让人住呢?”我开始旁敲侧击。 “不是不让你们住,实在是因为我这地方几年前就被人包下了一直到现在,所有的房间都是有主的了。我们这里不像大城市,游客很少见,尤其是打仗以后。他们出了很好的价钱,我当然没理由不答应。” “那为什么一个房客也看不到呢?”我很惊讶。 “他们虽然包了所有的房间,但平时也只是周末才过来住上一两天,把换下来的衣服交给我洗,再取走我替他们转收的信和包裹。可最近一个多月没人再过来住过,只是有两个人会每周开车到我这儿来取洗好的衣服和邮件,再拿点腌肉咖啡什么的。反正我钱照收,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我接着问。 “有白人也有亚洲人,他们相互之间说英文,我听不懂。我问过他们是干什么的,他们不肯说,我也就算了。他们租了我这地方已经有五六年了,平时也不知道他们都待在哪儿,干些什么。” “亚洲人多吗?”我心里猜疑着靖平是不是就在其中。 “不多,也就两三个,但是其中有一个亚洲男人很特别,长得很精神,个子很高,对人很和气,还跟我讲法语,说得跟你一样好。他不常来,一年我能看见他一两回。不过上周他刚来了一次。” “他长得什么样?有多高?”我的心跳开始加快。 “他长得很好看,鼻子很挺,眼睛的形状有点长。我没见过那样的眼睛,但说实话,真是漂亮。身高么,应该是高你一个半头。” “他叫什么名字?”我把手放在桌下,不让ajene看到它们在微微地抖。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们从来不在我面前叫他的名字。他自己让我叫他陈先生。” 直觉告诉我,这位陈先生就是靖平。 又见周扒皮(云深) ajene的一声哀叹打断了我此时心中的雀越与兴奋。他愁眉苦脸地说:“明天harojo老头的儿子要娶媳妇,新娘子家点名要摆法国菜的酒席,就在我这儿定了菜。可昨天我的厨子摔折了胳膊,没法做饭了。明天上午,他们要来取菜。我自己又不会做,这可怎么办?我这卡瓦大饭店的牌子算是砸了。” “你今晚让我们在这里留宿,明天我们帮你做饭,好不好?”机会来了,我一定要抓住。 “你做的菜挺好吃,可那是中国菜。我的厨子可不简单,他打仗以前是在佩哥拉的大馆子里做过的,能烧一手地道的法国菜,在我们这里方圆几十里都是有名的。”ajene半是疑虑,半是得意。 法国菜?正中下怀。法国菜是靖平除了中国菜以外最喜爱的菜系,因此也成了我的拿手。 我笑眯眯地对ajene说:“现在带我去你的菜窖看看好不好?这样我可以计划明天的菜谱。保证不会给你丢面子。” 当晚,ajene腾出一间杂物间给我和鄢琪住下,德钧则在厨子的房间里打地铺。 第二天早上四点,我们被ajene拍醒开始干活。婚宴的饭菜要在今天上午十点之前做好。 德钧在院子里劈柴,我在刮鱼鳞,正在按板上切洋葱的鄢琪抹了一把被熏出的眼泪,小声嘀咕:“这个非洲周扒皮。” 正在一旁削土豆皮的ajene抬起头,对鄢琪“嘿嘿”一笑,还好他听不懂中文。 “鄢琪,对不起。这怕不是你想像的非洲之行。我为了自己,累苦了你和德钧。这样做实在是自私。”我抱歉地对她说。我先前一直沉浸在就要找到靖平的喜悦兴奋里,现在才突然惊觉内疚。 鄢琪夸张地横我一眼:“你说些什么见外话?保护你是德钧的职责。至于我么,朋友是干什么用的?再说了,这次旅行的费用都是你出的。我拿了你的钱财当然要替你消灾。你就别再腻腻歪歪的了。” 我伸手过去握了她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一眨圆圆的眼睛,对我安慰温和地笑。我鼻子一阵酸起来。 “你们别楞着呀,时间要来不及了。”ajene催着我们。 鄢琪听不懂法语,可也能猜出此时的意思,她就满脸堆笑地对着ajene用中文说:“周扒皮老爷,你再催我,我就给这菜里下泻药,让人吃了以后过来拆了你的店。” ajene稀里糊涂地看着鄢琪,然后又是“嘿嘿”裂嘴一笑,逗得我和鄢琪也大笑不止。 十点钟时,harojo家来人取走了做好的饭菜,他们尝了尝菜的味道,表示很满意。 ajene进屋来向我们道谢:“真是多亏你们啦,不然我这个店的牌子就砸了。” 这时,一阵刹车声从院门外传来。 “一定是我上次跟你说的那帮住客来了。这地方除了他们,别人都没汽车。”ajene说着就要去开门。 “别告诉他们我们在这里。”我忙嘱咐他。 他一面点头,一面小跑着出去。剩下我们三人站在杂物间的窗前,偷偷看出去。 两个白人男子跟着ajene走进院子里,其中一个年纪在二三十岁之间,另一个身形很魁梧,但留了一脸大胡子,让我看不出年龄。 他们把几个胀鼓鼓的大麻袋交给ajene,里面大概是他们换下来的衣服,接着又把ajene给他们洗好的上次的衣服和一些腌肉水果装上车,再跟ajene寒暄了两句,然后绝尘而去。 ajene乐颠颠地跑回来:“ryon先生又付了我下个月的全部房钱。跟这样的主顾做生意可真合算。” “ryon先生是哪一个?”我问他。 “就是那个大胡子。” “他没说他们下次什么时候会过来住?”我有点急了。 “ryon先生说他们最近比较忙,不一定什么时候会过来。” ajene回答。 我该怎么办?怎样才能留下来等靖平的消息?火花一闪,我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ajene,你的饭店不再收住客,但饭菜仍是要买的,是不是?”我问。 ajene点点头。 “现在你厨子的手伤了,至少也要养上几个月。这期间要是有了食客上门,谁来做菜?”我眨眨眼睛。 “我打算去贝德因市再找个临时的厨子对付上一段时间。”ajene回答。 “临时的厨子最不好找,而且要价又高得吓人。”德钧像是领会了我的企图,便在一旁用法语帮腔。 “说得也是。” ajene唉声叹气,一脸的愁。 我提议道:“我们喜欢这里的风景,但苦于没地方住,你这地方大,但厨子却不能做饭。不如在找到临时的厨师以前,你让我们住在这里,我们替你做饭好了。” “可是那帮房客告诉过我不让除了我和厨子以外的任何人住进来。”ajene为难起来。 “你瞒着他们不就行啦?”我说。 ajene转转眼睛:“那你们要多少工钱?” 我本想说不要钱,但怕这样太露骨,会让他起疑我们的动机,就改口说:“多少随便你给。你能让我们住在这里就算是帮了我们大忙。再说大叔你一看就是个心善的好人,我们能为你做点事,心里也高兴。” ajene对我这翻吹捧显然很受用,粗胖的手指在突出的肚子上惬意地弹动着,胖脸上的眼睛快要眯成一条线:“那洗衣服呢?” “我们也包了。”我一口应承下来。 “我这里一下子要多三个人,还要白养一个生病的厨子,这里的食客又不多,我恐怕是负担不起了呀……?ajene一脸的为难。 “那我们就不要工钱!你管吃住就行!”我生怕他变卦,赶紧表态。 唉,难怪别人说走投无路时最怕遇到奸商。 “成交!成交!我去告诉厨子这个好消息,这下他可以安心养伤了!”ajene兴冲冲往门外跑。 分节阅读_105 分节阅读_106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106 听不懂法语的鄢琪狐疑地看着ajene跑出去的圆溜溜的背影,又回头看看我。 我一下子有点头疼起来了 – 待会儿等我告诉了她刚才与ajene的对话,她就要惨叫了。 我们的血汗长工生涯就此开始了。 ajene一点不浪费时间,马上为我们三个都派了任务:德钧去拌猪食,喂猪,然后把今后三天的柴都劈了;我和鄢琪先去做午饭,下午再去旁边的菜地挖些红薯回来,然后去后院打井水,洗衣服。而他自己则搬把椅子坐到前院的树荫下,跷着腿,喝起了小酒。 我站在后院里石头砌成的洗衣槽前,把刚送来的脏衣服放进槽里。从小到大,我不碰男人的衣物,只除了靖平的。刚开始有些嫌恶呕心,但想想为了留下就强忍了。 鄢琪站在后院中央的一口井边,把一桶水从井里提出来,然后恨恨地放在地上,低声道:“这个肥猪周扒皮!” “对不起,鄢琪。”我内疚起来。 “不怪你。谁说非洲人民淳朴善良的?这老头子是个扒皮精!我们干活他喝酒,我早晚给他下药,让他泻掉一身肥膘!”鄢琪气鼓鼓地说。 我忍俊道:“好,好,好。你在这里受了多少委屈,等回去,我加倍补偿你。” 这时,衣服堆里的一件衬衣吸引了我的注意。这是一件prada的男式休闲衬衣,灰底黑色的竖纹再配上今年最新款式的窄领。这是prada最近发行的限量版,数量很少,而我不久前才给靖平买了一件。再翻翻其它衣服,又找到几件像是靖平日常穿的。我高兴得想跳起来。 “云深,干嘛捧着脏衣服在那里傻笑?”鄢琪走到我身边:“我们开始洗吧。” 还好以前在西藏洛桑家时就常常用手洗衣服,所以现在又重操旧业倒也不觉得陌生。只是很久没洗过衣服,不一会儿手上就磨起一个泡,吃过晚饭后又不小心给弄破了,还出了血。 晚饭后,鄢琪坐在我们的卧室,也就是那间杂物间里,把消毒酒精涂在我手上的破口处。 “哎!轻一点呀!”我疼得叫起来。 她一面给我吹,一面数落:“真没见过你这样的,洗个衣服手也起泡。你的手到底是什么做的?”说完她把一张创可贴贴在破口上。 “主要是我很久没洗了,多做几次就习惯了。”我嘴硬着:“你先去洗澡吧。累了一天,我们早点睡。” 鄢琪拿上毛巾和桶开门出去,一面又叮嘱我:“别让伤口沾水哦。” “知道啦。”我应她一声,怕她再唠叨,但心里却又暖暖的。她今天也累了,等洗完澡,我帮她按摩一下慰劳她。这还是我从玮姨那儿学来的,靖平每次太累的时候,我都会帮他做一做。唉,靖平,你现在在哪儿呢? 这时,院门外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我循声走到窗前。 都晚上快八点了,谁还会到这儿来?从我们住的杂物间的小窗看出去,院子里黑漆漆一片 - ajene为了省电没在院子里安灯。 普罗旺斯鱼汤(云深) 一个胖球样的身影飞快地从一楼餐厅射到院子里,比他身后那只大黄狗还跑得快 - 这当然是我们的新东家ajene。 他打开院门,然后响起一阵低低的说话声和进屋的脚步声。天太黑,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只隐约辨清来的是两个人,其中一个个子很高。会是谁呢? 我的心跳突然加快起来。 正胡思乱想着,ajene已经推门进来了:“josephe,只有你一个人么?琪琪呢?”为了以防被识破,我只告诉了ajene我的中名josephe。 “她洗澡去了。有什么事吗?”我问。 “那可不太好办。来了两个客人今晚要留宿在这里,可他们还没吃晚饭。”ajene伸手挠挠铮亮的脑袋。 “两个人的饭,我一个人做就可以了,不用琪琪帮忙。是哪两位客人呢?”我心里有隐隐的盼望。 “一个是那帮人里的ryon先生,你上次看到过的。另外一个就是那个长得又好看对人又和气的陈先生。josephe 你快点动手做饭吧,他们都饿了。” “我马上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抖。 我放轻手脚,爬上灶台,从墙上的一个小洞向隔壁的餐厅偷偷看去 – 两个男子正坐在一张方桌边,一边吃面包,一边等晚饭的主菜,ajene在一旁满脸堆笑地作陪。 背对着我的男子应该就是那个长大胡子的ryon,而正面对着我的,就是我日思夜念的人,靖平。 只离家两个星期,他就好像已经瘦了些,也黑了一点,脸上有些倦色,但一双眼睛仍是神采熠熠,精芒隐现。 靖平,你在这里是怎样过的呢?你有拿上次ryon他们带过去的腌肉当菜吃吗?平时在家里,你从不让我碰腌肉和香肠,说腌制的东西对身体不好,你自己也从来不吃,可现在……我的心楸起来。 还好,他们现在正在吃的面包是晚饭时刚烤的,还算新鲜,味道也还不错。我拿手抹了一把眼泪,从灶台上爬下来,赶紧开始做饭。 做什么好呢?要可口,又要快。厨房里剩了些新鲜的鸡和鱼,还有洋葱和黑蘑菇。蘑菇和鸡肉加上香槟酒,蛋清和奶油调的酱汁可以做一个香槟鸡脯。再想用洋葱和蕃茄酱做一个靖平爱吃的普罗旺斯海鲜汤,却苦于这里是内陆,没有海鲜,那就用鱼来凑数吧。 主意拿定,我赶紧行动,鄢琪关于伤口不要沾水的嘱咐,我再也顾不上了。 两个菜同时做,香槟鸡却先好。我怕饿坏他们,就顾不得上菜的顺序,让ajene先把鸡端上去。 不一会儿,他兴冲冲回到厨房:“ryon先生和陈先生说鸡的味道好极了,他们都很爱吃。josephe你的手艺可真好,没你在我可就真是麻烦了。”这时,普罗旺斯“鱼”汤也好了。 我再次爬上灶台向餐厅里偷窥。ajene已经把汤放上了桌,又殷勤地为靖平和ryon各盛了一碟。 “好香!” ryon立即发出一声赞叹。 靖平轻笑着调侃他一句:“你喝慢点,没人跟你抢,大不了我这份也给你好了。这道汤看起来简单,火候却很难把握,很考厨子的功夫。我在很多法国餐馆里都喝过,但味道最好的还是我家里做的。”然后他拿起勺子,浅尝了一口。 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没有了。 ryon睁大眼睛看着靖平:“怎么了?这汤做得没你家做得好,喝不下去了?那就给我吧。” 靖平摇头:“你现在无论给我什么都换不走我面前这碟汤。” 他垂目看着面前的汤碟,又舀了一匙,送到嘴里细品,然后微笑着对ajene说:“这汤做得真好,很像我家里人做的味道。”他眼中泛起的波光如同此时窗外带着花香的柔和夜风。 我伸手捂在嘴上,泪无声地流了满脸。他说的“家里人”是指我,因为在家时,这道汤从来都是我做给他喝。我多想现在就冲出去,紧紧抱着他,告诉他我的思念和牵挂。可他要是知道我在这里,只怕会马上送我回家,这样我就连偷偷看他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们吃完晚饭上楼休息之前,靖平对ajene说:“能不能见见你的厨师?我想亲自谢谢他。我们很久没吃到这样可口的晚饭了。” ajene一楞,又马上满脸堆笑:“厨子已经回屋休息了,我明天再替您转达吧。” “那就多谢了。”靖平轻笑着,朝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转身上楼。 我趴在墙上的小洞前,目送他上楼,直到他修长的身影再看不见。 第二天早上五点,鄢琪还在酣睡时,我蹑手蹑脚起了床。靖平他们六点半时会离开。我想让他好好吃顿早饭再走。 揉面,烤面包,磨咖啡豆,切水果一通忙活后,一顿象样的早餐就齐备了:刚出炉的牛角面包,还在滋滋作响的煎蛋,去皮切片的新鲜芒果和菠萝,再加牛奶和现煮的咖啡。 他们下楼吃早饭,我仍是躲在厨房从墙上的小洞偷偷看靖平。他的胃口不错,我略略放了心。 我看着他们吃完,然后匆匆离去。汽车的引擎轰响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靖平,你要去哪里? 自己小心安全好吗? 你下次什么时候再来? 常到这儿来,让我给你做饭好吗? 借来的钥匙(云深) 从那晚以后,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有任何人再来。渐渐地,对于见到靖平,我不再奢望。 饭店里的生意很清淡。这里方圆住的都是庄户人家,来店里吃饭的人并不多。ajene派我们打扫屋子,洗衣喂鸡,除此之外也再没有什么可干。因此空闲时,我们便常常跟ajene聊天,和他渐渐熟起来,发现他其实对人还是不错,只是爱钱又太省而已。 鄢琪仍是一口一个“周扒皮”地称呼他,有时甚至会当面叫他。ajene问我“周扒皮”是什么意思,我赶紧说那是在用中文夸你是心善的大好人。他听了很是满意。 有次我问他:“ajene,你的家人在哪里?” 他笑眯眯的胖脸逐渐黯然,最后慢慢说:“都在打仗时候死了。打内战那会儿,我两个儿子都当了兵,结果全给库突西人打死了,就剩了我和我老婆。我们本来住在佩哥拉,可那地方打得最厉害,最后还被库突西人围了城。我老婆是给活活饿死的,我也饿得只剩了一口气。还好后来我们图瓦人嬴了,把库突西人给赶到了南面,可我除了孤零零一个人,什么都没了。我没法再待在佩哥拉,那地方的每一片瓦都让我想起我死了的老婆和儿子,就搬到了这儿来,求个安宁。” 我强忍眼眶里的泪水,宽慰他道:“还好那些都过去了。现在你住在这里,风景漂亮,乡亲们也好。ajene你要小心别给养得更胖哦。” 他叹了口气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胖吗?刚打完仗那会儿,我瘦得皮包骨头,跟现在简直是两个人。我看到东西就拼命吃,生怕哪天又要打仗挨饿。后来就吃成了习惯,胖成了今天这副样子。我菜窖里也总是屯着好多吃的,因为我老是梦见又打仗了,真怕象我老婆那样给饿死。” 我把ajene的故事讲给鄢琪听。她半天没说话,然后伸手抹抹眼睛。从此,她不再叫ajene周扒皮。 战争,无论它的起因是什么,最后为它付出最大代价的,总是无辜的平民。 转眼,我离家已经十天,归期将至。再过四天,我们就该登上回程的飞机。我心中虽然有一百个不愿意,但还是决定明早离开这里。我想留几天时间陪鄢琪去附近的草原和雨林看看。她和德钧一路陪我到现在已是不易,我不想让她的非洲之行只在这个小饭馆里渡过。虽然仍不知道靖平在做些什么,但我至少已见了他一面,知道他还安全。 我们收拾行装,准备启程。 面对离别,ajene有些伤感。相处不到半月,彼此都生了些感情。晚饭时,ajene一改平时吝啬鬼的作风,从窖里搬了些他藏的好酒,为我们饯行。结果我们三人喝的,加起来不如他一个人喝的多。饭没吃完,ajene已经从凳子上滑到桌子下面躺着了。 德钧把ajene架回他自己房间,我和鄢琪洗了碗碟后,回房间继续整理行装准备明早出发。 好不容易一切收拾妥当,我洗过澡正要睡下,鄢琪神神秘秘地塞给我一串钥匙:“楼上房间的钥匙。你不是一直想去看驸马的房间吗?今晚可是最后的机会。” 我大吃一惊:“ajene不是说那些房间除了他谁都不让进吗?你从他那里偷的钥匙吗?” 鄢琪两眼一翻:“这可不叫偷。我是趁ajene醉了从他身上拿的,算借。你要是不想去,我现在就给他还回去。” “我去!我去!”我赶紧把钥匙抓过来。 我和鄢琪蹑手蹑脚上了楼,找到靖平的房间。我把钥匙往锁眼里插,手却有些抖得不听使唤。 鄢琪在一旁压低声音说:“喂,你胆子还真不是一般地小,现在就算是打雷ajene也不会醒的。再说我们又不是在做贼,你不要这么紧张啊。” 我嘴硬道:“我哪有紧张?是天太 分节阅读_106 分节阅读_107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107 黑我看不见锁眼。” 这时“咔嚓”一声轻响,门开了。屋子里一团漆黑,我怕起来,伸手把鄢琪抓得紧紧。 “别怕,有我在。”鄢琪一手拉着我,一手在墙上乱摸,好容易找到灯绳,开了灯。 屋子里有一张单人木床,旁边一张矮凳算是床头柜,靠墙立着一个一人高的衣柜,窗前有一张方桌,大概是作书桌用的。所有陈设简单到近乎粗陋,但却一尘不染。 “这地方还真不像是驸马这种人住得下去的。我以为有钱人外出都是非大酒店不住的。”鄢琪环顾四壁,低声说。 “可能在人们眼里,靖平这种含着金匙出生的人,衣食住行样样都要优于众人。我知道很多有钱人也的确是这样,不然不足以显示他们的财富和所谓的高人一等。但靖平这人,从没有这些虚浮。他平时开车上班,可如果堵车,他也会骑自行车;他饮食很讲究,可一忙起来,快餐也一样吃;我们在外旅行,有舒适的宾馆当然好,但遇到农家村舍也一样住得怡然自乐。我小的时候,他就常说财富只是工具,要会驾驭它,而不是反过来被它驾驭。”我向鄢琦解释道。 “王姑娘,你还没熬成婆就开始卖瓜啦?”鄢琪看着我,挤眉眨眼地笑。 我脸上有些微微地烧起来,狼狈地辩解:“哎,我说的都是实话,不是故意要吹嘘靖平。只是每次一说到他,我的话匣子就关不上。” “好啦,好啦,我在逗你玩呢。驸马是什么样的人,我大概还是明白的。你刚才说的,一点也不过。他的确是个少见的厉害人。”鄢琪对我笑道:“可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却比他更厉害。” “我?”我瞪圆了眼睛。 鄢琪微笑着点点头:“驸马从小就比他的同龄人成熟早慧,再加上经历奇特,造就他今天的个性和成就,也算是水到渠成。可你不同。七年前班主任次把你带到班上,你站在讲台上作自我介绍。那时你中文不好,只能中文掺着法文说,我们在下面偷偷笑,把你的耳朵都羞红了。可谁能想到,过了两学期,你的语文成绩已经是班上的名。你在班上胆子最小,平时怕虫子,怕闪电,可看到赵倩倩欺负校门口的乞丐,你居然能冲上去扇她耳光。你十二岁以前都没接触过中国文化,可现在听你的音乐,却有中国诗词的委婉细致和水墨画样的疏淡隽永在里面。你成长的环境本来是该让你理所当然地变得自私和娇纵的,但你却是我认识的人里最善良和无私的一个,关键时候居然能为了你的堂哥替他把污名扛下来,又原谅了几乎参与毁了你清白的叶浅雪。你从小养尊处优,可却能在西藏像个普通牧民的女儿一样做饭洗衣带孩子,现在又跑到非洲来当长工。你身上有好些矛盾的东西并存着,但又奇异地协调。而我最喜欢你的一点是,你是我见过的人里,最干净真挚的一个。” 我脸红起来:“鄢琪,我没你说得那么好。要知道行善对富有些的人来说更容易一点。” 鄢琪笑笑:“你可别当我是在拍你马屁。我认识你这么久,要拍早拍了。再举个例子吧,刚到佩哥拉那天,你把我们带来的吃的给了那些乞丐。如果换了我,会留下一点点,可你想也没想就全部给了他们。” 我片刻无语,然后抬眼对她微笑:“我和你在一起,是物以类聚。 鄢琪重重点头,开颜笑道:“说得极是!” 熟悉的白衬衣(云深) “我先回去睡了,就留你一个人在这里继续花痴一会儿吧。记得早些回来睡噢。”鄢琪打个呵欠,嘱咐我一声,先下楼回屋睡了。 为了以防ajene酒醒了发现,我锁了门,又拉灭了灯,坐在床边,在黑暗里静静看着这个狭小简陋的房间。 靖平有没有坐在这张书桌前工作过呢? 这凳子都没有靠背,坐久了会不舒服吗? 这张单人木床这样窄小,床板又硬,靖平睡着会难受吗? 我轻轻起身,拉开墙边衣柜的门。一人高的衣柜里稀稀落落挂着两三件衣物,就着明净的月光,我几乎一眼就确认这些衣物是靖平的。 我拉起一只白衬衣的袖子,把面颊轻轻贴上去。一股隐隐的草叶清气漫入我的鼻息,一如靖平的体味,让我有一瞬的飘忽。我定定神,环顾四周的黑暗,除了洒在窗前的如水月华和窗外此起彼伏的蛙鸣外,这里再无其它。 我深吸了口气,飞快地脱下身上所有的衣服,再把靖平的那件衬衣套在自己身上。系上最后一颗扣子后,我紧张地再前后左右看看:还好,ajene没来,鄢琦也不在。 我松了口气,这时屋角的黑暗里响起微弱的一阵“唧唧”声。 我惊得捂紧衣角,但又马上反应过来,原来只是黑暗里的一只夏虫。我朝着屋角做个鬼脸,希望这虫儿是个近视眼,刚才的一切都没看清。 我在床边坐了片刻,然后慢慢躺了下去。 靖平的衬衣贴在我的皮肤上,一如每次欢爱后,他喜欢把自己火烫的身体密密地覆在我上面,然后用汗湿的唇温柔地吻我。我喜欢把整个身体都缩在他下面,感受他有力的心跳,触觉他如坚玉般光滑的皮肤。我脸上一阵滚烫,侧过身把头深深埋进枕头,仿佛那是靖平宽厚温暖的胸膛。 黑暗里,我幻想着和他的相聚。 一声惊雷让我蓦地坐起,窗外的明净月光不知何时已变成了瓢泼大雨。我在迷糊中已不知躺了多久,尽管不舍,但也是时候该换衣服回去了。我刚解开胸前两颗扣子,就听到一阵上楼梯的脚步声。 是ajene醒了吗?我吓得抱着换下的衣服,手忙脚乱地爬进衣柜,再关上柜门。 这衣柜有一人高,用一块隔板分成上大下小的两层,正好能让我蜷坐在隔板上。平时虽然老抱怨自己不高,可关键时候小个子还是派用场的。我暗暗庆幸起来。 脚步声停在了门口,有人用钥匙开了门,开灯,关门,然后走进屋里。那脚步比ajene的轻捷许多。 会是谁呢?我紧咬着下唇,生怕心会从嘴里跳出来。 从衣柜的门缝间窥出去,我看到一个高大男人的背影站在窗前书桌旁,一身丛林装束,浑身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 他脱了还在滴水的外套放在凳子上,里面一件无袖的白色运动背心已经湿透,紧紧贴在他宽厚虬起的背肌上。一条扎进军靴的迷彩裤也同样是精湿,勾勒出他健硕颀长的双腿。昏黄的灯光下,他已被非洲烈日晒成古铜色的皮肤,和着雨水,散发出珐琅釉般的光泽。 这身体的轮廓,我太熟悉。虽然以前从未见过他如此粗旷的穿着,但此时只是一个背影,已让我脸红心跳 – 原来男子的刚野粗粝也是这样吸引人,或者因为那男子是靖平,我才会如此心动神驰。 靖平转过身,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手却停在了下巴上,看着他面前的床,眼曈微缩,目中精芒顿生。 我刚才躺在他床上,想来在床单上留了褶皱痕迹,他那样心思缜密的人必定是起疑了。 方才我满怀的绮思遐想瞬间变成了心惊胆寒。他离家后的一幕幕飞快地在我脑中闪过:我承诺他要乖乖待在家里,却让人查他的行踪,又骗他说去云南采风,然后偷偷来到了这里。我都干了些什么?背信,撒谎,而对象居然是最信任我的靖平。他如果在此时发现我该会是怎样地惊异和震怒? 这时我身下的衣柜隔板发出一阵轻微的“咯咯”声,紧接着,随着一声断裂的脆响,我的身体向下猛地一坠,重重撞在衣柜下层的底板上,发出一阵拼拼砰砰的乱响。 我心里一声惨叫:ajene!你为什么不用一块结实点的木板? 我捂着撞疼的膝盖,不敢出声,甚至连呼吸都巴不得能停止了。 这时,靖平的声音在衣柜外面响起来,镇静,却冰冷:“出来。动作要慢,双手举过头顶,让我能看得见。” 我照他说的举着手,抖抖索索爬出衣柜,隔着一张床,站在他面前,身上只穿着一件长到我膝盖的他的衬衣。我投降一样地举着双手,低垂着头,散开的长发遮住了我的面颊,让他暂时看不清我的脸,可我的全身都在不停地发抖。 “把头抬起来。”他的声音仍旧没有一丝感情。 我慢慢抬起头,心里不停地念:上帝救我,上帝救我。 说谎的代价(云深) 当我和他的目光终于相对的时候,我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像是被人迎头砸了一棍,而他手里正握着一只泛着冰冷乌光的手枪。 “把手放下来。”从他的声音里我听出他在尽着最大的努力保持平静。 我赶紧照做,不敢有丝毫的违逆,心里的恐惧却越来越深。 他平时对我温柔宠溺,认识他这样久,我只在两年前的那个晚上见过他对我发怒,当时他以为我染上了毒瘾。而现在,风暴欲来前貌似平静的回缓,却跟当时一模一样。 他站着没动,只是把枪放在了身旁的床头柜上。再抬头看我时,他已是满眼的阴霾:“你什么时候来的?” “十天以前。”我战战兢兢地回答。 “和谁一起?” “德均,还有鄢琦。是我逼他们陪我来的,他们一点责任都没有。”我赶紧先替他们撇清。 “你说的去云南采风是骗我,是吧?”他冷冰冰地问。那晚在灯下喝鱼汤时满眼思念温情的靖平和现在我面前这个一脸寒冰的他,完全是两个人。 “怎么找到这儿的?”他完全像在审一个犯人。 “我请felix叔叔让人根据我寄给你的邮包查到的收件地址。你放心他们答应我了要保密,而且他们也不知道这个地址和你有关系。”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连声音也开始哆嗦起来:“我……我错了。靖平,对不起。” “过来!”他命令着。 我瑟缩着抬头瞥他一眼,他脸上的森冷吓得我拔腿朝门跑去。 我费尽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就为看他一眼,可此刻真正面对面时,我却想不顾一切地逃开,哪怕门外是让我畏惧的急雨惊雷。 但是,在我触到门把之前,一只铁一样的手臂已经钳住了我的腰。我挣扎着回过身,想要推开他的禁锢,却被他用身体牢牢顶在门上,两只手腕也被他紧紧抓在手里,压在我头的上方,丝毫不能动弹。 我们就这样面对面紧贴在一起,他沉重压抑的呼吸和我紧张骇怕的喘气混在一起,像两只动物要角斗之前发出的声音。 他身上的雨水透过织物漫到我肌肤上,在非洲的夏夜里,却让我打了一个激灵。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让你来这里的理由?”他略略发哑的声音里强抑着愤怒。 “说过。你说这里太……太危险。”我的声音细如蚊呐。 “那你为什么不听?”他陡然暴怒起来。从我十二岁与他相识,他从未对我如此吼过。 我惊得不知所措,心里更是恐惧到了极点。我颤抖着嗫嚅:“你……你是不是要打我?” 他沉声道:“你自己说你该不该挨打?” 这事的确是我理亏,可不该做也已经做了,现在我该怎么办?他真会打我吗? 身体唯一能动的部分只剩了头,我下意识地伸头用唇在他俯下的脸上胆怯地一触。这一吻是我的抱歉和试探。 他似乎一愣,脸更沉,鼻息也愈加沉重起来。 唉,完了,看来不管用。这次是真地闯祸了。 我心中的哀叹还没有结束,他的唇却突然落了下来,和我的纠缠在一起。 靖平,你终究还是原谅我了,是吗?你舍不得罚我的,对不对? 我心中欣喜无比,尽力回应着他,尽管他的吻强悍迫切到仿佛要从我口里吮出血来,而他搂在我腰上的手臂把我镬得那样紧,让我的肋间已经生疼。 终于他松开我的唇,但下一秒,我已被他抱起来,然后扔在床上。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他已伸手抓住我身上衬衣的前襟,然后双手一分,所有纽扣竟被他齐齐扯落,我未着一物的身体就这样陈在他眼前。 他的手在我身体上狂野地抚摸游走,而他的唇齿在我身体上的吮吻已近似于重重的啃咬,毫无怜惜。 我觉察了异样,有些惊惶疑问地伸手去抚他,却被他反手抓 分节阅读_107 分节阅读_108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108 住手腕,紧紧压在床上。 他不想我碰他?他对我的欺骗并没有释怀。他现在所作的一切是在惩罚我而并非是爱我。我刚才心中的欢喜爱念只是在自作多情。 我只是因为想他,担心他,才会违背对他的承诺,偷偷跑来看他。他为什么不能理解,不肯释怀,不愿原谅? 这不是我次在他面前□身体,但我却从未感觉如此耻辱和伤心。 泪已经流了满面,我拼命咬着嘴唇,仍没能止住一声从齿间溢出的微弱的啜泣。 赌局(云深) 他陡然停止了动作,抬起头,醒了一般看着我,然后长叹一声,把我抱起来,轻轻拥在怀里:“云深,对不起。”他低语道。 我终于放声哭了出来,哭这一路的辛苦,惦念,和委屈。 他抱着我,让我尽情地哭,轻抚我的肌肤,吮吻我的泪水,但却是无语。 我终于哭够了,推开他,抓起自己的睡袍穿上,朝门口走去,却被他一把抓回到怀里。 “去哪里?”那声音温柔低眷,一如往昔。 “回房间睡觉。”我撇过头,不理他,声音里仍带着哭腔。 “你住哪儿?” “杂物间,跟鄢琦一起住。” “这十天你都一直住那地方?我跟ajene说过不让外人住进来的。他怎么会为了你们破例?”他有些惊奇。 “他的厨子摔折了胳膊没法做饭,我们就留在这里免费给他当厨子。” “除了做饭,你还做了些什么?”他的眉峰微微攒了起来。 “洗衣服,打扫屋子,喂鸡,拌猪食,还有去地里摘菜。”我老实回答。 他听后眉头皱得更紧:“这个ajene,他敢这样使唤你,看我怎么跟他算帐。” 我忙说:“不关ajene的事,是我自己愿意的,只要能留下来打听到一些你的只言片语,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 他默不作声,托起我的双手细细地看,然后俯头,顺着我的十指,一一地吻,温柔怜惜至极。 我的眼泪又落下来,数十天的离思折磨,长途跋涉的艰辛,和方才的伤心委屈,都在他的吻里烟消云散。 “靖平,我想你。”我喃喃道。 “我也想你,想得就像是得了病。”他的吻落在我唇上,我尝到他皮肤上雨水的清新味道,那样让我迷醉。 窗外雨势不减,间或的雷声仍在轰鸣,但我却舒服地偎在靖平怀里,心中一片和风细雨。 “你在这里到底是做什么呢?真的没危险吗?”我用手指在他坚硬光滑的皮肤上轻轻划圈,一面小声问。 “我在这里是为了做一个医学项目。我不跟你说太多细节,一来是你不会感兴趣,二来目前知道太多对你没什么好处。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他修长的手指轻插在我发间,柔缓地摸索抚弄着:“你们乘哪一家航班来的?在飞机上休息得好吗?一般飞机不比自己家里的专机,有卧室可以让你休息,但他们头等舱里的座位都可以打开成一张躺椅,不至于让你太难受。” “我们乘法航的班机,从北京直飞佩哥啦。因为是临时决定来,所以买票的时候只有经济舱的机票剩下了。是挤了些,不过人多了也挺热闹。有位妈妈坐在我们后面带这个两岁的小女儿。你以前说过在飞机上因为气压差的原因有人的耳朵会疼,对不对?那个小宝宝就是,疼得不停地哭,好可怜,她妈妈都哄不住。我跟鄢琦就陪她玩,分散她的注意,给她唱歌,讲故事,还用她的玩具演木偶戏给她看,终于把她逗乐了,我们也玩得很开心,时间很容易打发。” 他带着怜惜看着我,温声道:“你也晕机了,是不是?” 瞒不过他,我老实点头,但却不愿告诉他我在飞机上吐得天昏地暗。 他揽紧了我,吻着我的发顶:“以后不许这样胡来了。你知道心疼和担忧是要让人折寿的。”他低柔缱眷的声音在急雨惊雷的背景里,那样让我安心。 我微闭着眼帘享受着他的呵护宠溺,猫儿一样轻嗔道:“你也知道害人担心不好呀?我还以为有人不懂得人家千里迢迢地跑过来,又在这里当佣人做苦工是为了什么。” “是我不好。”他含糊地低应一声,唇落下来,启开我的齿关,温柔,但热烈。而同时他解开了我睡袍上的丝节,手探进来,抚摸着我光裸的身体。再不似刚才惩罚般地狂野, 他怜惜地轻吻自己方才在我身体上留下的狂暴的印迹,他的摩挲抚弄轻柔温腻,仿佛我是易碎的薄瓷。只有他身体偶或的微颤泄漏着他压抑的热望。 我知道他想,如同我自己一样。 我回应他,用自己的动作告诉他,我想他的心和他一样。 他放开来,开始用唇齿吮吸噬吻我的身体。那种激越强烈的快乐,让我紧咬着嘴唇,封住喉间的呻吟。 “靖平……”我在自己纷乱的喘息间艰难地开口。 “什么?”他的呼吸同样急促沉重。 “让我留下。”我突然变得贪心起来,想趁着自己脑子还清醒,或者他脑子不太清醒的时候。试试运气。 “绝对不行。” 他唇齿与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但他的声音却坚决而不容置疑。 看来在任何情况下,他的脑子都是清醒的。 我心里一凉,从他怀里奋力挣出去,攥紧了睡袍,隔他几步远站定,一肚子的委屈不甘,再不让他碰了。 “云深,别孩子气。我什么都能依你,就这一件不行。是为了你的安全。”他一脸的容忍和好脾气。 “我在这里已经住了两个星期了,这里偏远安静,民风淳朴,哪有什么不安全?”我撅着嘴,鼻子酸酸的,又想哭了。 “对别人来讲是安全的,但对你并不。”他正色道:“云深,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一个名字叫gisele,你还有一个身份是比利时公主?” “我知道这个国家的人因为殖民的缘故不喜欢比利时人,可是这里的人善良纯朴,即使不喜欢比利时人也不会威胁到他们的安全呀。再说我们自己不讲,他们又怎么会知道我是谁呢?”我争辩道。 “他们对比利时的情绪比‘不喜欢’要严重和复杂得多。这个以后我再给你慢慢讲。而你的身份让你比一般的比利时人面临更大的潜在危险。” “呐,你自己也说只是潜在的危险,对不对?会有多大的几率呢?了不起也就是千分之一喽。我自己小心一点就行了。”我仍不放弃。 “几率是不大,但就算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愿你去尝试。”他雷打不动地坚持:“你明天就乘飞机回北京,我送你去机场。” “你说回去就回去吗?我满十九岁了,已经是成年人,再不需要别人的监护,可以自己决定要做什么,不做什么。”我有些生气了。 “作为一个‘成年人’,你当然有决定自己行为的权利。可作为你的未婚夫和你将来的丈夫,我会把你绑上飞机送回去。”他一脸泰然沉静。 “你……你才不会。”我嘴硬着,可心里却发虚。因为我知道,他会。 我慌了,开始口不择言:“我……我会告诉奶奶你欺负我,强迫我。” 他忍俊不禁:“你奶奶听了,会认为我做错了吗?” 平时和他争辩,除非用撒娇耍赖,我从来赢不了他,看来这次也一样。我正沮丧着,突然心中一亮,有了主意。 “靖平,”我对他眨眨眼睛:“你知道,我奶奶是很虔诚严谨的天主教徒,坚持家里的女孩子在婚礼以前都必须是处女,而且宫里的规矩也是这样订的。你说我要是告诉奶奶我们早就在一起了,她老人家会不会很生气,甚至一怒之下不让我嫁给你了?”说来有些惭愧,奶奶一直都很信任我,认为我会紧循天主教义和皇室的规矩。 他睁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云深,你这是讹诈。你哪儿学来的?” 我涨红着脸,可仍然嘴硬道:“这种事又不用教,有句话不是说兔子着急的时候也会咬人的吗?” 他看我片刻,默不作声了。 我的“讹诈”好像有机会成功了,我心中大喜,但立即又不安起来。我这样做始终是不光彩,而且让他这样为难,我心里也不好受。 我走过去站在他面前,妥协一步道:“要不这样,我们打个赌吧。你赢了我就马上回北京,否则我就待在这里直到暑假完了开学。” 他双目一亮:“你要赌什么?” 《爱经》(云深) 我垂下眼帘,盯着地板,冥思苦想。论头脑聪明,心态沉稳,没人能与他比。赌什么我才有机会赢? 想了片刻,我终于慢慢抬起眼睛看着他,语未出口,脸上已火辣辣地烧起来:“今天晚上你如果忍得住不和我……不和我好,我明天一早就启程回去。” 他惊异地看着我,良久,咬牙道:“好,就这么决定。” 听了这话,我一阵欢喜,又一阵担忧。 他平时有多炽热狂烈我很清楚,有时我对他轻轻的一笑都能勾起他排山一样的欲望。但同时他又是一个自制极强的人,我疲倦或不适时,他无论再想也能克制住不碰我。这一次呢?我们已经两个月没有亲热过,你真地不想我吗? 能赢了赌局留下来是一方面,另外,甚至是更重要的,我想知道,我对他的吸引究竟能不能敌过他的意志。 洗漱之后,我们熄了灯,睡下。黑暗里我和他挤在那张单人床上,静听着窗外如倾的雨声。 床很窄小,我和他侧身紧紧贴在一起才能睡下。他赤着上身,而我根本就未着寸缕。我柔软盈挺的前胸紧贴在他如坚玉样光滑的胸膛上,然而他只规矩地躺着,没有一点动静。以往我每次的裸睡总会引来一场激烈的欢爱,但此时却并不奏效。 回合,我就败了。 我摸索着寻到他的唇,吻上去,用舌头顶开他的齿关,探进去,蛇一样地撩拨缠卷,然后用牙齿细细啃咬轻扯他的下唇。 以往只要我主动吻他,他马上就会有反应。但今晚他除了温和地回吻我,再无其它动作。 第二回合,我仍是败了。 我有些急了,翻身起来趴到他身上。我们以前亲热时,我总是比较被动而且害羞,有一些让我脸红的姿势和动作我不太放得开去尝试,靖平也不迫我,只说慢慢来。像现在这样我跨坐在他腰间的情形,是绝无仅有的。 我看见他眸中闪过一丝惊异,听见他喉间溢出一声轻微的低笑。换了平时,我已经羞死了,但现在却已顾不了那么多了。 这次靖平离家后,olivia寄给我一本书《kaa sutra》(爱经),说是祝贺我成年的礼物,并一本正经地告诉我,这不仅是性书,更是哲学和宗教,要我好好领悟。到目前为止,我只偷偷摸摸地看了一部分。古印度人对性的从容大方让我惊讶不已,而书里对欢爱技巧的描写更是让我脸红心跳。 今天就豁出去现买现卖地试试吧。 我伏在他身上,用舌尖轻舔着他的耳垂,一面柔声轻轻向他耳语:“靖平,你想我吗?” “想。”他的回答真切但平静。 “骗人,你才没有。”我语中多了几分娇嗔,唇已含住他的喉结,细细地吮。 “知道我是怎么想你的吗?看小说的时候我会把男主人公想像成你;在街上看到一个男人的头发跟你很像我也会看人半天,搞得别人误会我对他有意思;你临走时睡过的床单和枕头我都舍不得让人换掉,因为那上面有你的味道。这是不是就是别人常说的‘花痴’?”我丰润娇挺的胸在他胸膛上轻缓地摩挲,小小的火苗已在我自己体内燃起来。 他呢?会有反应吗? 他低笑一声:“花痴没什么不好,不过只许对我一个人。” “你知道在你刚才进屋之前我在做什么吗?我穿着你的衬衣,躺在床上,幻想着你就伏在我身上,紧紧压着我,和我皮肤贴着皮肤,呼吸搅在一起。我仿佛都能感觉到你皮肤上略略的汗意,那种热热的潮湿,很性感。”我从不知道自己的声音能如此媚惑入骨。 他深吸一口气,语中已有了微澜:“小东西,耐心点。等我这次回去,会好好‘补偿’你。” “我喜欢你埋在我 分节阅读_108 分节阅读_109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109 身体里面,那样强烈的冲撞和紧密的结合让我感到自己和你是真正连在一起的。那种快乐和激越让我想要尖叫或者发狂。”我在他身上暧昧地扭动着,像条惑人的蛇:“你平时看起来对一切都笃定从容,但抱着我的时候就疯狂霸道得像变了个人。我喜欢你在最后失去控制的时候,用低低的声音唤我的名字,让我来迎接你。” 这次,他没有回答,只是呼吸深重了些,似乎在聚思凝神,但仍是一点碰我的意思都没有。 我放的这把火会不会在点燃他之前先烧了我自己? 下面该怎么办?《kaa sutra》里那些让我脸红的图画和叙述在我脑海里闪现。我启唇,轻轻咬住他前胸的突起,用牙撕扯,用唇舌吮吸,就像他平时对我所做的。这个部位是我自己最敏感的地方,以往靖平只要轻轻一碰,我全身就会过电一样地发颤。他呢?也会一样吗? 他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我心中一喜,看来书里说的没错。 但我的欣喜却没能持续太久,因为他仍是静卧不动,像尊石佛。他太能克制,明明身体已经有了反应。 我的舌顺着他的前胸一直滑到下腹,准备着我所能做的最后一步。书上说如果这一招还是不灵,女子就基本上可以放弃了。 豁出去了!我深吸一口气,然后……他的腿根热得烫人。 他惊得一震,全身绷紧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呼吸开始跟随我动作的节律。 我听到木板轻微的咯吱声,原来是他的手抓紧了床沿。 片刻后,我觉得有些累了,心里也渐渐沮丧起来。 靖平,你还能忍得住吗? 你的意志胜过对我对你的吸引力,是吗? 我这样强求不是在自取其辱吗? 我败了,明天就得回家,可更难过的是,我已经做到如此地步,他仍然不为所动。我突然觉得自己可笑,而且羞耻。 眼泪慢慢溢了出来,我停止了动作,慢慢抽开身体。 雷暴雨狂(云深) 但下一秒,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肩。一个翻身,我已被他牢牢压在身下。他的身体很烫,隔着黑暗我仍能看到他注视我的眼睛里燃烧的火焰。 “你赢了。”伴随着一声沙哑的低吼,他已强悍地楔了进来。 在那一瞬间,我像被窗外的雷电击中,全身都痉挛哆嗦起来。 “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他的声音是从齿间挤出来的,仿佛带着些许我从未听过的懊恼和不甘,而身体的动作并没有停。 ““kaa……sutra”我挣扎着念出这两个字,就再出不出话来。我许久没有跟他亲热,因此这次的□来得特别快。此时的我已在峰顶的边沿,等待着他把我送到那云中雾里的最高处。 但是他突然止住不动,然后决然从我体内退开。我如同从高处瞬间跌落,虚浮地选在半空,难受得想要哭出来。 “好,既然你已经看过那本书。”他声音的低哑暧昧和满面的阴晴不定,如同一只蓄发的兽,让我觉得危险而心惊。 下一秒,他伸手在我腰上一转,我便面朝下跪趴在床上。 我明白他要做什么了。这个姿势在我们以前欢爱时他曾经试图教我,但是我因为太害羞不肯跟他配合,他从不强迫我,只说慢慢来。可现在……我有点怕了,但却不敢动弹。 他站在我身后,坚硬火烫的身体就贴在我冰凉的皮肤上面。然后他弓下身体,伸手掰起我的下颌,狠狠吻下来。我如同着魔一般,张开嘴,迎接他唇舌掠夺一样的侵占。他的双手绕到我胸前,恣意地揉搓戏弄。我浑身过电样地发麻,觉得身体的各处都在欲望的催促下膨胀,但体内最深的某处却因着空虚而发疼。我开始急不可耐地,用力地回吻他。 然后他刺了进来,凶器一般,重重地,深深地,没有一点怜惜。但我体内逼得人要发狂的空虚瞬间被填满。 他一次接一次,深切狂野地撞击穿刺,而他在我胸前爱抚的手和在我口中肆虐的唇舌仍然没有停止。我身体最敏感的三个部位都被他同时进攻侵占着。剧烈的快感让我忘了方才的伤心委屈,赢了赌局的喜悦,以及现在本该感到的羞耻。我已无暇再去想过去或将来,我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感受现在我和他这抵死的结合与纠缠。 我想喊叫,但唇舌被他噙在嘴里无法出声,只听见自己和他的喘息与窗外的急雨惊雷混成一片。 …… 窗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些,但仍是不见停。 在这张狭窄的单人小床上,我躺在靖平怀里,在□渐渐退去时的慵倦半寐里漂浮。 这里的雨季就此开始了吗?明天井里的水该涨起来了吧?后院里藤上的葫芦瓜经得住一夜的雨打吗? “我们打的赌还算数吗?”我慢慢清醒过来,支起上身紧张地看着他。 他伸手拈起一缕粘在我臂上的细长发丝,无可奈何地一笑:“当然算。我输了,你留下。” “可是你要是不想见到我,我即便赌赢了也不会留在这里强人所难。”我撅起了嘴,想要挽回一点矜持,心里却紧张地念叨:靖平,你可千万不要顺杆爬,就势送我回去。 他长臂一带,将我揽回到怀里:“我可是守信用的人。再说,你真地以为我放心让你整个暑假都自己待在北京吗?说不定找个借口说某个男人头发跟我像,就跟人跑了。” “那我要在这里待到开学,你可不能赖!”我兴奋地说。 他纵容地一抚我的头:“公主殿下说了算吧。对了,那本《kaa sutra》是哪儿来的?” “是olivia送的。”我答。 他轻笑一下:“我真不知道是该怪她还是该谢她。” 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我脸红起来:“咳,我……我也没看太多。以后不看了。” 他赶紧正色道:“这话不对。不仅要看,还要认真地看。” 他在我唇上轻轻一吻,再温声道:“现在还这样害羞?我这个媳妇怎么就养不熟?你在这点上还真不像是个欧洲女孩子。你从小被你奶奶管得很严,后来又弹了太多古乐,读了太多诗词,整个人都给拘起来了。女孩子在欢爱的时候主动一点没什么不好。身体是你自己的,顺着你自己的感觉,怎样快乐你就怎样做,不用不好意思。再说,那种场景在男人眼里也是很吸引人的。” “那,那我以后好好学。”我头埋在他怀里小声说。 “还不如现在就跟我一起学。”他的手又开始在我身上不老实起来。 “夜已经深了,你不累吗,靖平?”我招架着他。他的精力能有多旺盛我知道,但是他现在工作辛苦,营养只怕也不如在家齐全,我此时实在有些不敢由着他的性子。 “夜才刚开始。”他的吻落下来,我再无法出声。 窗外的雨势骤然加剧,强劲的闪电带着刺目的白光撕扯着夜空。 我们在床上,桌上,椅子上,甚至地板上,用我知道和不知道的姿势,狂热地□。闪电的白光将我们扭缠楔合在一起的影子投在墙上,构成一副疯狂靡艳的图景。 我抛开了所有矜持与羞赧,在雷声的遮掩下尽情地叫喊。我放开了自己,和心爱的人享受着相爱的快乐。 第二天早上,我仍窝在靖平怀中半睡半醒,一阵吱吱的门响让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而身旁的靖平立即“噌”地坐起来。 “云深,你昨晚居然自己在这里睡了一夜呀?”那声音是鄢琪的:“赶紧起来,要不ajene……”鄢琪看到床上的靖平和我,惊得双手按在嘴上,眼睛瞪得溜圆。 “你早,鄢琪。”靖平坐在床上,平静地向她道早安。 我“唰”地一下用被单把自己连头带脚都埋起来,这次脸丢大了。清晨醒来时,我架不住靖平的热切,又跟他欢好了一次。我现在身上还留着他的齿痕,可千万不要被鄢琪看见了。 “驸,驸马,你回来啦?”鄢琪干笑两声:“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忙。”然后踏风火轮一样地跑了。 我顾不得满脸的火烫,赶紧从床上起来,飞快地穿上睡袍。靖平也穿好了衣服,正要陪我下楼去,房门在这时又“咚”地一声被撞开了,我吓得直往靖平怀里躲。 一个满脸胡子的魁梧男人把鄢琪扛在肩上,闯了进来。 天堂(云深) “你这个野人,放手呀!” 鄢琪悬在那男人的肩上又踢又打,看见我们便开始求救:“云深,驸马,救命啊!” “ryon,她是自己人,快放她下来。”靖平忙用英文向那男子说。 ryon肩膀一斜,将鄢琪放下地来:“对不起,女士。是我弄错了,向你道歉。”他说一口美语。 鄢琪在地上站稳,瞪圆眼睛,用不太流利的英文冲他发火了:“你这人是强盗变的吗?见人就抓?” ryon耸耸肩:“这旅店里的人我是都认识的。你从楼上慌慌张张下来,我问你是谁,结果你一听就开始跑。我当然会认为你有问题。” 鄢琪一听眉毛竖了起来,正要回嘴,靖平说话了:“是场误会,鄢琪你不要见怪。介绍一下,这位是鄢小姐,我未婚妻的好朋友。这是ryon,我以前在霍普金斯的同学,也是我的好友。”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ryon就是靖平所说的那个常年在非洲作志愿医生的好友,大概也是他现在最知心的朋友了。 ryon满脸乱蓬蓬的大胡子里浮出一个友善的笑容,然后朝鄢琪伸出一只手:“幸会,鄢小姐。” 鄢琪不太情愿地伸过手去跟他一握,又小声用中文嘀咕着:“附马,你这朋友怎么跟张飞似的?” ryon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靖平赶忙圆场:“鄢小姐是说你的胡子挺男人气。” ryon听了呵呵笑:“多谢夸奖,我只是没时间刮。” 我“噗嗤”一声,给逗乐了。 这时ryon才注意到靖平身后的我:“这位是……” 靖平将我揽到身前,向ryon介绍道:“这就是我未婚妻。” 我大方地朝他伸出手去,微笑道:“很高兴见到你,ryon。” ryon连忙握住我的手,但又仿佛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礼节来应对我,有些局促地说:“在下ryitsch,非常荣幸见到公主殿下。” “你称呼我云深就好了,大家都这么叫。尤其你和靖平是好友,就更不要见外了。”我对他说。 “那好极了。”ryon爽朗地一笑:“靖平这小子总说你本人比照片上更漂亮,他还真不是吹牛。不过我没料到你这么没架子。你来了挺好,某人的相思病可以治好啦。” “ryon你说够了没有?我们可不可以下楼去,一边吃早饭一边听你损我?这样既能娱乐大家,还能填饱肚子。”靖平伸手揽着我的腰,大家说说笑笑朝楼下走去。 我在ajene的小旅馆里待了下来,但是住处却从杂物间搬进了楼上靖平的房间,而待遇也从长工“升级”到了房客。靖平房间里的那张单人床也被ajene换成了一张双人的。鄢琪和德钧则分别住在我们的隔壁,成了邻居。 每天清晨,我会目送靖平驾着那辆吉普车消失在晨雾里。我并不问他要去哪里或是做什么。知道他是安全的,对我来讲已经足够。 接下来,我会回到后院的水槽前,清洗昨晚我和他换下的衣物。靖平不舍得让我洗衣服,原本是要交给ajene,但我却坚持要亲自洗。 平时在家里,这种事都是交待给佣人和洗衣机,用手和肥皂洗衣服对我来说是除了在西藏之外绝无仅有的经历。在滑腻的泡沫里轻揉他穿过的衣物,再将它在晾衣绳上挂成一个人形。我想像着自己是上个世纪一户普通人家的主妇,丈夫每日在外辛劳谋生,我在家里洗衣做饭操持家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ajene的厨子手伤已好了大半,开始回到厨房为大家做饭。但靖平的吃食我却坚持亲手为他烹制。每天黄昏时,我会去旁边的菜地里摘些新鲜的瓜菜,为靖平准备晚餐。非洲的蔬菜种类并不多,我花了些功夫尽量把菜做得合他的口味又营养。 每天晚上八点左右,靖平会回到旅店。我们一起共进晚餐,然后回 分节阅读_109 分节阅读_110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110 到楼上房间里。 我看得出他隐隐的倦意,便一面为他按摩推拿,一面给他哼田间农人吟唱的质朴曲调,讲从ajene听来的当地传说和笑话,告诉他每天给我们送牛奶的小女孩家里刚添了个小弟弟之类的平凡琐事。 他会彻底地放松下来,对我体贴而感激地微笑,然后吻我,开始我们在夜间的亲昵。 我们每天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看着黑暗里,他在我身边安睡的面庞,我已不再奢求更多。 最近,ryon也每天都和靖平一起回来。再加上鄢琪,我们四个会在灯下共进晚餐,说笑谈心。 ryon开朗豪爽,不拘小节,跟靖平在霍普金斯本科时就是同学,后来读医学院时又在同一个实验室里,两人老早就是很知心的朋友。虽然靖平长期在亚欧大陆间奔波,而ryon更多的是在非洲工作,但两人交谈起来却仿佛天天见面的老友般默契,实在有些让人惊奇。 他们比我和鄢琪都年长很多,再加上两人都阅历丰富学识广博,听他们讲异域的风情民俗,医学上的疑难挑战,时事政治的褒贬针砭,以及对众多书籍电影的品评,我和鄢琪常听得眼都不眨一下。 除了ryon,靖平的其他一些同事也会三三两两地到旅馆来休息。他们的年纪没有超过四十的,都很友善。旅店的新鲜饭菜似乎让他们非常放松开心,但他们总是来去匆匆。虽然不知道他们在为什么工作,我但愿他们一切顺利。 鄢琪白天会出门写生,而我则被德钧“保护”着乖乖待在旅店里,除了洗衣做饭,就是看一些ajene给我找来的法文旧小说。虽然无聊但我也不愿乱跑让靖平担心。 偶尔鄢琪也会偷偷拉上我和德钧在附近田间走走。这个依山傍水的偏僻乡村,水丰土沃,质朴宁和。我们漫步在田间,耕作的农人停下农活好奇地注视我们,对面走过头顶水罐的妇女朝我们羞涩地微笑。 有时经过当地的农舍,素不相识的主人会热情地邀我们进屋,拿出家里酿的粟酒和自己腌的菠萝干招待我们,而满头细卷的可爱孩子会躲在母亲腿后面,探头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对我们张望。酒到酣处,他们会拿出一种用葫芦瓜作共鸣箱的木琴,且击且唱且舞,淳和简单的乐音与歌声,伴着女子们舞蹈时身上饰物的叮珰作响,如同天籁之音。 我用笔记录下这些不可思议的美妙旋律,而鄢琪的速写本也画得满满。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记录着这次旅行,包括言语不多的德钧。 这里是质朴的天堂,没有丝毫战争的痕迹。在这里,谁又会不安全呢? 大胡子的速写(云深) 今天下午,鄢琪从外面回来,进了门把背包往地上一扔,就坐在凳子上喘气:“刚才在河边写生,结果从水里钻出一头牛来,追了我一路。害得我快跑断气了!” 我大笑起来:“谁让你那么可爱,连水牛也能对你动心了。” “幸灾乐祸!不理你了,我喝水去!”鄢琪瞪我一眼,起身进了厨房。 我仍是止不住地笑,一面将地上的背包拾起来。 她大概是跑的时候太慌了,连包口的袋子都没系上,刚才被她一扔,包里的速写本都掉出来了。我蹲下身,想捡起速写本替她装回包里,不料被摔得已经翻开的速写本上竟是一个男子的素描头像。我定睛仔细一看,只见那男子满脸虬须,双目炯炯,比鄢琪其它所有的人物速写都画得精细传神得多。 这不是ryon吗? 我突然想起前几天鄢琪要我平时用英文和她对话,说是要练习口语。我当时信以为真,但现在看来似乎另有蹊跷。 我尽量压抑住心中的惊奇与暗喜,赶紧把速写本塞回她包里放好。 “我们晚上包饺子吃,好不好?”鄢琪端着一杯水从厨房里走出来。 饺子?ryon昨天才提了一句他爱吃饺子,这丫头记得可真牢。 我拼命忍着笑,点头说好,和她在厨房里开始和面剁馅。 “鄢琪,怎么想起来要吃饺子了?”我故做不经意地问。 “嘴馋了呗。”她埋着头和面,不疑有诈。 “不对吧,我记得上学那会儿某人说她爱吃馄饨不爱吃饺子哦。”我假装困惑。 “咳,人的口味也会变的嘛。”她还是不抬头。 “哎,你说巧不巧,昨晚上吃饭的时候ryon也说中国菜里他最爱吃的就是饺子。” “他爱吃关我什么事?”鄢琪放下揉好的面团,起身去拿鸡蛋。我瞥见她短发覆盖下的脸庞已红成一片。 “不关你的事吗?那为什么有人这段时间老跟我练英文,还偷偷画了人家的头像?”我一边理着手里的菜叶,一边慢悠悠地说。 “练英文是因为我爱学习,给他画速写是觉得他那把胡子留得有性格,是看得起他。”鄢琪梗着脖子,决定嘴硬到底。 我放下手里的菜蔬,走到她面前把手放在她肩上,柔声道:“鄢鄢,你是不是喜欢ryon?” 她垂了眼睛拨弄碗里的鸡蛋:“连他胡子下面那张脸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哪来的喜欢?” 我伸手轻点一下她的鼻尖:“少来。人证物证俱在,还敢抵赖。我们做朋友这么久,现在看你这个样子,我还猜不出你的心思吗?” 她把目光转到窗外艳阳下的葫芦藤上,半天,才慢慢说:“我上一次恋爱开始时才初二,以为爱得轰轰烈烈天长地久,但结果是最后被人抛弃,还堕了胎。你记不记得那时候班主任老跟我们唠叨,说早恋结苦果。我们当时笑她老土,但后来才知道这话放在我身上是没错的。我这样身心都残破的人怕是没资格,也没勇气再爱别人。” 美院追她的男生不少,可她总说那些男生不够酷,但现在看来是另有隐情。 我扳过她的脸,正色道:“过去的那件事情不是你的错,该受惩罚的也不是你。你为什么要为别人的罪恶浪费自己的青春和幸福?高尚的男人对自己心爱的女子,会去呵护她的伤口,而不是轻视和离弃。” 她看着我,目中是我从未见过的忧郁:“云深,并不是每个男人都像驸马。” “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所谓物以类聚,ryon是靖平最好的朋友。靖平器重欣赏他不会没有理由。而且这段时间相处以后,我能感觉到他的善良正直,不像是个心胸狭窄的自私男人。” “越是觉得他好,我自己就越觉得不配。我已经不是处女是一回事,而堕胎就是更深的阴影。”她语调更沉。 “鄢鄢,你别……”我有些急了。 鄢琪伸手捂了我的嘴,笑道:“好了,不许说这个了,不然害我得了忧郁症,你要负责。还是说说你和驸马吧。记不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偷偷溜进驸马房间里,第二天一早我醒了才发现你居然一夜没回来,就赶紧上楼去找你。结果一进屋就看到你和附马挤在一张小床上,驸马还一脸没事似地跟我打招呼,吓得我魂都快没了。呵呵,不过驸马的身材是真没得说,肌肉线条比我画过的所有人体模特都好,尤其是肚子上的六块腹肌,排得整整齐齐。” “他真有那么好吗?”我高兴起来:“他天生骨架就好,平时又很注意运动,他每天再忙都坚持游泳的。”我喜欢听别人夸靖平,不知不觉自己就说得有些忘形了。 鄢琪点点头,笑眯眯地说:“云深你的身材也很好,腰细腿长,前突后翘,跟驸马是绝配。尤其是最近……”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把手罩在嘴上:“你不觉得你比以前丰满了些吗?” “我没长胖呀。”我惊讶地说。到了非洲天这样热,我每天洗衣做饭,都是一身大汗,哪有长胖的机会? “我是说你的胸。”她的声音压得更低。 这回轮到脸红的是我了:“不许乱说,赶紧包饺子吧,要不他们回来就来不及了。” 只能躺着的饺子(云深) 我和鄢琪算着他们回来的时间煮饺子,当靖平和ryon跨进门时,热腾腾的饺子刚放上桌。 “老天,你们居然做了饺子!我已经两年没吃上这东西啦!”ryon高兴地大声说。 我们大家说笑着围桌坐下,拿起筷子,开始战斗。 “太香了!这是我吃过的味道最好的饺子!” ryon大声赞叹着。 “是鄢琪提议包饺子的。她听你昨晚说想吃饺子。”我赶紧把鄢琪抬出来。 ryon朝坐在身旁的鄢琪一脸柔和地笑:“谢谢你。” 鄢琪的头都快要埋到桌子下面去了。 ryon继续一脸柔情蜜意地表达他的感谢:“琪琪,你真是太‘周扒皮’了。”他的英文里突然蹦出一个中文词。 鄢琪的头“刷”地抬了起来,见了鬼似地看着ryon:“你说什么?” “对呀,周扒皮。” ryon有些洋洋得意:“是ajene教我的。说是夸人善良心好的中国话。” 我已经笑得快要从凳子上跌下来了,而靖平在一旁用手扶稳我的腰,也是一脸忍不住的笑。 “怎么了?” ryon一脸不解。 鄢琪闷声说:“没什么。你要想学中文就该找靖平才对。ajene只会误人子弟。” ryon赶紧大摇其头:“不行,不行。靖平生在瑞士,而且后来又在美国和欧洲混了那么久。我强烈怀疑他的中文水平。我们这里就琪琪你是最正宗的中国人,我还是跟着你学比较好。” 靖平在一旁神态自若地替ryon帮腔:“说得也是,我的中文就是半吊子的水平,而云深也只是半个中国人。鄢琪,这个艰巨的任务还真是非你莫属。” 鄢琪面红耳赤地攥着手里的筷子,垂着眼,点点头。 “大家别光说话不动筷子,饺子凉了就不好吃了。”我笑着说。 “这饺子怎么有两种形状?”ryon边吃边问。 “这种摺皱很整齐,像个漂亮的弯月样的饺子应该是云深包的,我能认出来。那种像合子一样捏起来,只能躺着的饺子么……”靖平买个关子。 “好啦,好啦,是我包的。”鄢琪不服气道:“知道你家云深手巧,我就是学不会包带摺皱的饺子,反正又不靠它挣钱。” ryon赶忙在一旁帮腔:“你包的饺子挺好,馅特别大。我就喜欢吃这种的。” 我偷偷一瞥鄢琪,小丫头脸还红着,眼睛却晶亮亮的。我心里也一阵窃喜。 灯下,我们四个围着简陋的木桌边吃边聊,开心而放松。我发现ryon的筷子只伸向鄢琪包的饺子,就在桌下用腿碰碰靖平要他也看。 靖平偷偷对我一眨眼,再会意地一笑。 等吃得差不多了,我放下筷子,故意不经意地问:“ryon你这么喜欢鄢琪包的饺子吗?”这时鄢琪踩了一下我放在桌下的脚,又拼命朝我瞪眼。 “我喜欢吃馅大的饺子。再说了,靖平一副‘云深包的饺子只能我吃’的模样,我哪敢跟他抢?”ryon赶紧倒打一耙到靖平身上。 “你知道就好。”靖平慢悠悠答道,帮他圆场,还挺够朋友。 “我吃好了,靖平,陪我上楼休息吧。”我冲靖平使眼色。 “鄢琪你跟ryon慢慢吃,我们先上去了。”靖平很配合地拉着我站起来朝楼上走。我偷眼看鄢琪,她垂着眼睛在对付自己碟子里的饺子,可脸上已经红了一片。平时风风火火的“鄢胆大”,此时变成了一只病猫。 回到房间,靖平刚关上门,我就迫不急待地问他:“你也看出来了,是不是?” 他笑:“当然看出来了。” “他们会有可能吗?”我兴冲冲地问。 “我看有戏。” “ryon现在有女朋友吗?”我突然想起一个关键问题。 靖平摇摇头:“他打光棍快五年了,上一个女朋友还是我们当年在霍普金斯同实验室的一个巴西女同学。两人在一起谈了也快三年,后来因为那女孩子不愿意他到非洲来工作,所以分手了。” “ryon喜欢鄢琪吗?”我问。 “其实ryon通常喜欢的类型是那种浅黑皮肤,身材很性感的南美女孩子。但是我看他对鄢琪挺有好感,所以这种事往往是出人意料的。就像以前我怎么也想像不到我会娶个我照顾 分节阅读_110 分节阅读_111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111 了四年的小孩子做妻子。”他俯下身,吻吻我的鼻尖。 “我比你有良心多啦。我可是一见到你就知道自己要嫁给你的。”我嘟起嘴。 “还说有良心,我没吃饱就被你从饭桌上赶下来了。说怎么赔我吧。”他一脸的兴师问罪。 “厨房里还有剩下的面包,我再去给你做个汤,好吗?”我有些歉意了。 他把头埋进我的肩窝,吻着我的脖颈,含糊地说:“我只想吃你。” 他的手从我衣襟的下端探进去,顺着我衣下光裸的背向上,解开我文胸的背扣,然后双手游走到我胸前。 我突然想起了下午与鄢琪的对话,双臂一紧,夹住了他乱动的手:“靖平,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没有觉得我最近身体上有什么变化?” 他乐了,凤目里满是笑意。他吻着我的耳珠,温声道:“当然有,你比原来更丰满了些。” 我大为沮丧:“唉,看来是真的了。连鄢琪都看出来啦。真是不好。” “有什么不好?”他惊奇道。 “我只想长个子,不想长那里呀!”我愁眉苦脸地说。 我始终对atilda的高个子不能释怀。当年她和靖平站在一起璧人天成的图景,我到现在还记忆尤新。而我站在他身旁,仍是像个孩子。 他脸上笑容愈深:“长那里没什么不好。我对kate oss可没兴趣。另外你还记着atilda是不是?我更喜欢娇小的女孩子,就像你这样的,可爱又精致,而且亲热的时候我拎着你做什么动作都不费劲儿。” “你说真心话吗?”我睁大眼睛认真地问他。 “那是当然。”他吻着我,在我耳边轻语道:“不然我们现在就试试看。” 剃胡子风波(云深) 第二天一早下楼吃早饭时,一个不认识的男子正和鄢琪一起坐在我们常坐的那张方桌前。 我不由吃了一惊。 “你们早。”那男子朝我们打招呼,居然是ryon的声音。 不对,他就是ryon,但却把胡子剃了,难怪我认不出来。不过他平时被胡子掩盖起来的五官还真是端正英武。 “怎么突然剃胡子了?”靖平有些好奇。 “天太热。”ryon有些支吾。 “你老兄在非洲这么些年,今年也没比去年更热。更何况你不是一直以这把胡子为傲的吗?”靖平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你们是在说ryon先生剃胡子的事吗?”ajene一边把我们的早餐摆上桌,一边问。他已经能听明白几个英文单词,大概猜出来我们在谈论ryon的胡子。 ajene用英语夹着法语,一边比划一边说:“我想留胡子试试,前几天就问琪琪觉得我留胡子会怎么样。琪琪就说她觉得男人留胡子不好看。然后今天早上我看见ryon先生在院子里洗脸修胡子,就跟他聊天说琪琪不喜欢男人留胡子。” 鄢琪此时已经快要晕倒了:“我当时说的是ajene留胡子会不好看。可能是我的法语太烂,他没听懂。” ryon略显尴尬地咳了一声,然后勇敢地抬眼看着鄢琪:“ajene没听懂不要紧,你听懂我现在要说的就行。我胡子留了十年,今天为你剃了,我觉得不冤。” 鄢琪涨红了脸,眼睛盯着桌面不说话。 我一把抓住靖平的手,心里紧张得像在擂鼓:鄢琪,鄢琪,你现在可千万不要说拒绝的话。 靖平将我牢牢地一握,给我一个温静安抚的笑容。 终于,鄢琪抬头看了一眼ryon又低头小声说:“其实你剃了胡子比留胡子的时候要好看。” “那我就天天刮胡子。”ryon微笑着对鄢琪说,半是真诚,半是欣喜。 从此,这个乡间小店里的爱情故事又多了一桩。月下,田间,井旁,常可见到鄢琪和ryon的身影。 如果说靖平和我谈恋爱的速度像乌龟爬,他们俩就是坐飞机。我和靖平五六年才走到的地步,他们五六天就完成了。大概是前世我们修了不同的道。 恋爱中的女子恐怕是这世上能在最短时间内发生最大变化的人。鄢琪平时说话大咧咧,行事风风火火,再加上打扮中性,有些像个假小子。但仿佛一夕之间,她就变了个人,眉宇间多了妩媚,说话时多了婉转,再配上她浓眉圆眼,小鼻子小嘴的可爱五官,愈发像个容光潋滟的幸福小女人了。 但现实远非是王子和公主就此永远幸福了。ryon不在时,鄢琪常会出神。有时满面绯红地偷笑,有时躲在房间里掉泪。 她应该是还没告诉ryon她和卿亮的过往,她必定仍在被过去的阴影折磨,并且还多了要因此失去ryon的忧惧。 我看得心疼,也焦虑起来。甚至都想将实情偷偷告诉ryon。 靖平看出了我的小心思,立刻对我循循劝诫道:“宝宝,你现在帮他们挑明,远不如鄢琪自己告诉ryon来得坦诚珍贵。这就成了帮倒忙。以鄢琪的个性,她憋不了太久。” 我皱眉嘟囔道:“你又不是管姻缘簿的月老,怎么会知道?” “水到,渠成。”他负手一笑。 “那月老大人,你来猜一猜ryon会不会在乎鄢琪的过去?” “ryon经历过的异性比鄢琪多多了,他哪有什么资格来在乎。再说西方人只要不是你奶奶那种非常保守的教徒,都不会强调婚前守贞。” “可是我听说中国男人很在乎自己的妻子是不是处女。靖平你也是中国人,你也有处女情节吗?”我对他眨眨眼睛。 他笑了:“我以前从不认为我会在乎自己的爱人是不是处女,也不会要求她在我以前没有过别的爱人。但当我以为你对andre已经以身相许时,我心里却没法不去在乎和妒嫉,虽然那并不能阻止我爱你。我想如果我次遇到你是在你成年之后,我同样会爱上你,而且对你以往的恋情也不会介意,因为你的过去里面并没有我。但事实是,当你还是孩子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爱你,尽管我一直在心里否定这种情感。我没法忍受自己一直深爱着的人和别人亲昵。所以这么说会比较准确 我没有处女情节,但是因为我对你的爱情是从你与其他男人有接触之前开始,所以对于你,我想我是有一些。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很卑鄙?” 我摇摇头,伸手圈着他的脖子:“当初我以为你和atilda有了亲密关系时,也是难过得恨不得死去,大概跟你的反应差不多。没有女孩子愿意把身体随便给人,我想我们每个女孩子在初夜的时候都希望这个男子就是要和自己共度一生的人。只是我很幸运,实现了这个愿望。” 他双手环在我腰上,渗着星辉的黑眸深深看着我:“我才是幸运的那一个。那天晚上我发现你还一直是处女的时候,我的狂喜让自己都觉得无法理喻甚至有些自责。这不仅仅是身体的占有欲,更有自己的爱得到同样的珍视和回应的意味在里面。” 我用指尖在他方正性感的下巴上轻轻摩挲:“那晚的每一个细节我一辈子都会记得。我经历了人生最大的悲喜变换和身体的蜕变。” 他捉住我的手,在我耳边低语:“今晚我们就来重温一遍。你觉不觉得今晚的月光跟当时很像?” 他的吻落下来,我们融进月光,记忆,和欢愉里。 月盟(云深) 夜里睡到快临晨,我被腹中的饥饿催醒,再睡不着,只能起床去厨房找吃的。靖平不放心我自己去,也穿好衣服陪着我下楼。 因为怕吵醒大家,我们一路轻手轻脚下楼进了厨房。我刚要伸手拉亮电灯,却被靖平止住。 “有人在院子里说话,先别开灯惊动他们。”靖平在我耳边悄声说,然后拉着我,轻轻走到厨房窗边。 月光很亮,轻柔地洒在长满葫芦藤的后院和洗衣石槽前并肩坐着的两个人身上。那不是鄢琪和ryon吗? 我惊奇地回头看着站在我身后的靖平。他对我静静一笑,将食指放在唇前,示意我噤声细听。 我转头看着院中的两人,莫名地紧张起来,心跳得“咚咚”直响。 “ryon,我想跟你说件事。”是鄢琪的声音。她决定要告诉ryon了吗? “我也觉得你总是有心事。琪琪,我很喜欢你,对你也没什么秘密,但我却并不要求你也这样。毕竟我们相处时间还很短,你现在不想说,我会耐心等。”ryon,他实在是个正直体贴的男子。 “我在你之前有过一个男朋友,是在中学的时候,他是我班上的同学。”鄢琪似乎是豁出去了。 “那有什么的?我上中学时也有女朋友,读大学时还换了一个女朋友,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吗?”ryon一脸的不在乎。 “我不是处女了。”鄢琪直直地看着他。 ryon笑起来,伸手温柔地抚着鄢琪的脸:“这就是你担心的吗?我们又不是活在中世纪,现在还看重这个的男人多半心理有点问题。再说我自己也早就不是处男了。中国女孩子都像你这么想的吗?” 鄢琪在月下的脸越发地苍白,她摇头道:“这还不是我要告诉你的全部。快考大学的时候我发现怀孕了,他给了我一笔钱让我自己去堕了胎,然后和我分了手。ryon,我是一个堕过胎的女人。” ryon慢慢站了起来,我看不到他的脸,只感觉他宽阔的肩在月下异样地沉重。他真地会在意吗?他会因此拒绝鄢琪吗?我紧张得将手按在唇上。 “那时候你多大?” ryon沉声问。 “十七。”鄢琪小声回答,已是满脸的绝望。 “那个狗娘养的孬种让你一个人去堕胎吗?你那么小的年纪,他就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一切吗?” ryon骤然暴怒起来。 鄢琪的眼泪一下子冲出来,但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ryon将她一把拉起来,抱在怀里,一脸的痛惜:“这就是一直折磨着你的事情吗?你以为我会因此看轻你吗?你这傻丫头,我心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因为那混账男人的过错而责怪你?” 鄢琪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ryon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着眼泪,一边问:“那个孬种男人现在在哪儿?” “在澳大利亚上大学。”鄢琪边哭边说。 ryon恨恨一咬牙:“可惜我现在抽不开身,否则我会去澳大利亚,一根一根拆了他的骨头。” 鄢琪把头靠在ryon怀里,轻声说:“他对我来说,早是个死了的人。你别为他浪费精神。” ryon在她发间深深一吻:“我会一辈子保护你,不让你再受这样的痛苦和委屈。只是,”ryon顿了顿:“你会不会因为有这样的经历就不愿意生孩子了?我喜欢小孩子,以后想养上七个八个的。” 鄢琪“噗嗤”一声破涕为笑:“你当是养你实验室的小老鼠吗?让我生这么多,那还不要命了?” ryon赶忙说:“我当然不会让你这么辛苦。我是说我们生一些,再收养一些。这世界上不幸的孤儿我见得太多了。你要是实在不想生,那我们就全都领养好了。” 鄢琪静静看着他,皎洁的月光倾泻在她脸上,美丽,纯净。 “我要给你生孩子,我和你的孩子。”鄢琪目中是我从未见过的爱恋与崇敬:“我们还会收养那些孤儿,越多越好,只要我们能够承担。” “好。”ryon低声应了一句,然后朝她俯下头。月光里,他们的身影,童话一般美丽。 我想要欢呼出声,但眼泪却偏偏夺眶而出。我就这样含笑带泪地回头望着靖平。他也正静静看着我,一双眼眸在黑暗里,如同浩瀚寰宇深处,永恒的星辰。 我们同时迎向对方,然后深深吻在一起。 这大千世界里形色各异的人们,拥有各自的人生和爱情。 我的父母舍弃荣华,生共衾,死同穴,用他们惊世骇俗的爱情和短暂的生命,成就了一个不老的传奇。 靖平的父母和玮姨三人间,情爱夹缠,剪不断,理还乱,朝夕相对数十年,终成了一份属于三个人的,平静深邃的爱情。 bernard和andre,藏着不能言说的情感,阴阳两隔。这该是最痛苦残忍的爱情了吧? 分节阅读_111 分节阅读_112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112 但andre却说,他在我心里,就永远不会失去。 鄢琪与ryon,一个是经历简单的小女学生,一个是常年与非洲丛林为伍的男子,原本并无多少交集。但因缘际遇,他们相识,相知。从初见时的剑拔努张到月下的海誓山盟,只短短的一月。 而我和靖平的爱情始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和二十五岁的青年相互对望的眼。从此,我的幻想渴望和忐忑心伤,他的情不自禁与挣扎抗拒,将彼此的生命绵密交缠地织在一起,伴我度过命里的重重劫数,最终成长坚强,也让他冲破心茧禁锢,坦然言爱。这一路行来,风狂雨急,山重水复,到得如今终能执子之手,漫漫七年已经过去。 人分千种,事有百态。不同的人生却有同样真挚炽烈的爱情,生生不息,至死不渝。 比利时巧克力(云深) “笃笃笃”院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一个清脆的童嗓在门外响起:“ajene,开开门。我是hawa。” hawa是个七岁的本地农家小女孩,家里养着些奶牛。我们从她家里买牛奶喝,因此每天上午她爸爸都会让她给我们送些鲜奶过来。 小姑娘每次来了都喜欢找鄢琪和我玩。她尤其喜欢围着我转,josephe姐姐长,josephe姐姐短的。她爱听我讲故事,又很乐意在我面前表演自己会唱的歌和会跳的舞。我做家事的时候,她就像个小影子一样跟在我身后,我洗衣她就帮我拧干,我做饭她就帮我递菜。她在我身边,常常一待就是半天,直到她家里人来找她回去。 此时我正在后院洗衣服,还没等我擦干手上的肥皂泡,hawa已经又蹦又跳地进了后院:“josephe姐姐,你今天想听什么歌?”她跑到我面前,双手搂在我腰上,扬起棕色的小脸,笑眯眯地问。josephe是我用的化名。 “我们今天先上楼,待会儿再听你唱歌,因为姐姐有礼物要送你。”我牵着她,兴冲冲上楼,回到靖平和我的房间里。 我让她坐下,然后从床下拖出一个纸箱。 hawa刚添了一个小弟弟,我请玮姨从北京买了些婴儿用品和礼物,昨天刚好寄到了。 我一样一样交代给她“燕窝是给妈妈的,小衣服和玩具是给弟弟的,这是奶奶点眼睛的药水,这一套剃须的工具是给爸爸买的。还有就是,这件漂亮裙子是给谁的呀?”我把一条缀满花边的蓬蓬纱裙提起来在她面前晃一晃。 “是给我的!”hawa快乐地喊了一声,当场就把裙子换上,站在镜子面前边扭边看。看来不管什么肤色的小姑娘,爱臭美总是一样。 接着,我拿出一堆零食,坐在她面前,和她一起,一边吃一边说话。 “josephe姐姐,你以后也会生小宝宝吗?”hawa啃着一块绿豆糕。 我和靖平的孩子吗?那该是上帝赐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 我脸上一热,微笑着朝hawa点点头。 “那陈叔叔是不是也会像我爸爸看见弟弟生出来的时候那样,高兴得又唱又跳?”hawa管靖平叫陈叔叔。 靖平看我们孩子的眼会是什么样的呢?他会亲他(她)的小手小脚,抱着他(她)舍不得放下吗? “这是什么?好香啊。”hawa打断了我的遐想。 我定睛一看,她正在专心对付一块牛奶榛子巧克力。 这是布鲁塞尔皇宫里的老点心师gerard做的巧克力,是我从小就最喜欢的味道。我不在宫里时,奶奶总会定时给我寄一些。每每吃起来,丝润的浓香里多了我对奶奶的思念和感激。 “这是巧克力,是从比利时来的。你喜欢吃吗?”我微笑着问她。 hawa正忙着咀嚼的小嘴忽然一停,脸上有一时的迷惑,然后慢慢沮丧起来:“我喜欢吃,可是我不能吃了。” “为什么?”我惊讶不已。 “大人们都说比利时是个坏国家,比利时人是坏人。爸爸不让我们用比利时的东西,也不许吃。”hawa说。 “那爸爸有没有说为什么?”我心里沉甸甸的。 “爸爸说比利时人从我们这里抢了好多钻石,把我们当奴隶用,还让我们打仗死了好多人,其中就有我爷爷。”hawa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一眨。 我从来不以比利时在非洲的这段殖民历史为荣,但却没想到当地人已视比利时人为恶魔。而hawa的叙述也与我所知的这段历史有太大出入。但面对一个七岁的天真孩子,我能和她争辩什么? “hawa,你恨比利时人吗?”我心情复杂。 hawa扬起可爱的小脸看着我,重重点头,稚气但坚决。 “你恨我吗?”我再问。 她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喜欢josephe姐姐。” “如果姐姐也是比利时人呢?” “姐姐你不是中国人吗?”她一脸疑惑。 “我是说如果。” 她歪着小脑袋想了半天,闷闷答出一句:“那我就不能喜欢你了。”但立刻,她又快乐地笑起来:“幸好你不是比利时人。我最喜欢你了。” 说完,她蹦过来,把脸靠在我怀里:“我第二喜欢陈叔叔,然后才是琪琪姐姐。你别告诉琪琪姐姐我把她排在陈叔叔后面哦,不然她生气不跟我玩了。” “好。”我强自挤出一个微笑,然后抚着她的头,半晌无语。 hawa,我是比利时人,而且是比利时人的公主,代表你所憎恨的那个国家和人民。我们之间为什么有这样深的误解?我该怎么做? 送走hawa后,我尽量隐藏着低落的情绪,不让鄢琪和德钧看出来,免得他们担心。 夜幕降临时,靖平和ryon终于回来了。 “云深你哪儿不舒服吗?”靖平看我的眼就瞧出了端倪。 “没有不舒服,只是觉得有些累。”我碍于鄢琪和ryon在场,只能支吾:“我们吃饭好吗?我饿了。” 这顿饭我根本就食不下咽,但还是强打精神和大家说笑。 我刚说吃好了,靖平马上跟着放了筷子,说他也饱了,然后拉着我上楼回屋休息。 “出什么事了?”靖平拉上身后的房门。 我再忍不住,将今天与hawa的对话合盘托出。 他听完,伸手理理我额前的刘海,微笑着问:“你就为这个伤心了大半天?”然后爱怜地将我揽在怀里:“可是云深,hawa虽然小,但她说的是实话。” 萨摩利亚,萨摩利亚(云深) 我从靖平怀里挣脱,离他几步站定,带着惊异气鼓鼓地看着他:“hawa是小孩子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跟着说糊涂话?” 他仍是面含微笑,不徐不急地走过来,扶我坐在床边,自己也扳过一张凳子,在我面前坐定:“云深,比利时和萨摩利亚之间的纠葛和历史,你知道多少?” 作为比利时的公主,对于自己国家曾经的殖民地怎么可能不了解?从小,负责我历史,政治,和外交课目的教师就详细地为我讲授分析了这段历史。之后,议会内阁又为皇室成员起草了诸多有关比利时和萨摩利亚两国关系的演说稿,我将它们背得烂熟,以备在不同场合演讲或者回答记者的提问。此外,各种新闻媒体对萨摩利亚的报道也是不胜枚举。因此,对这段历史我已经倒背如流。 靖平,你想考我么?那我就掉书袋给你看看。 我胸有成竹地瞥了靖平一眼,坐直身体,开始背书:“萨摩利亚位于非洲大陆中部内陆,与坦桑尼亚,布迪瓦,和扎伊尔接壤。境内热带草原,雨林,沙漠,和台地并存。基卡利山脉由西到东纵贯,将这个国家分成南北两部分。萨摩利亚1851年成为比利时的殖民国。在长达一百五十年的殖民历史中,比利时从萨摩利亚输出了大量钨矿和一定量的金刚石,同时也在当地建立了完善的教育和医疗系统,使萨摩利亚从原始部落社会变成了拥有现代民主制度的国家。2001年,萨摩利亚宣布脱离比利时的殖民统治,成为独立的国家。比利时议会投票决定尊重萨摩利亚人民的选择,宣布放弃自己的宗主国地位,但仍不停止对萨摩利亚在经济,教育,和医疗方面的援助。2003年,萨摩利亚境内的两大部族图瓦人和库突西人之间爆发了内战。战争持续了四年,以图瓦人将败落的库突西人赶到了南部而告终。这个国家从此一分为二,成为北萨摩利亚和南萨摩利亚共和国。我们现在所在的就是由图瓦人执政的北萨摩利亚共和国。”说完,我有些不服气地看着他。 靖平微微一笑:“背得不错,你从来就是个好学生。” 我叹了口气说:“我从不以比利时在非洲大陆的这段历史为荣,因为任何殖民者都是不光彩的。比利时的确掠夺了这片土地上的资源,但也为人们修建了学校和医院,让孩子可以受教育,普通人的寿命得以延长。我明白这些虽然不能抵消作为殖民者的罪孽,但为什么在萨摩利亚人心目里,比利时人居然就如同恶魔一样地狰狞?我曾在一些公众场合遇到过一些香港人,他们对英国很有好感。同样是殖民者,为什么比利时的形象就如此不堪?” 他静默片刻,凝目看着我:“香港的事情,我们以后再慢慢聊。今天只说比利时和萨摩利亚。云深你困不困?” 我摇头。 “那好。我要跟你说的内容会比较多,时间会长一些,而且有的东西你会不爱听。” “我不怕长,有对比利时的负面描述我也接受得了。你说吧。”我回答他。靖平是这世上我最信任和敬佩的人。他的道德和正直,我毫不怀疑。 这时,窗外开始下起夜雨来。淅淅沥沥的雨声伴着偶或的蛙鸣,为靖平的叙述织就了一个悠远静谧的背景。 他伸手在我颊上轻轻一抚,开口道:“你从小就对政治不感兴趣,我也就从不在你面前说这些。你刚才叙述的是比利时政府,皇室,和媒体灌输给你和普通大众的信息。我下面来给你讲讲这段历史的另一个版本。” 他端坐在凳子上,双手自然地放在膝前,一脸的平静安然,让我不禁猜想他在给那些医科学生做讲座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样。 他开始讲:“比利时在这一百五十一年的殖民期间,的确修建了一些医院和学校,但相对它从这片土地上的所得,只是九牛一毛。任何殖民者都有针对殖民地民众的安抚政策,来粉饰他们掠夺的本质。区别只在于殖民者舍得投多少资。” 他说的是事实,我无言以对。 他接着说:“但这些并不是萨摩利亚人憎恨比利时人的主要原因。1970年以后,萨摩利亚本地政府和民众中开始有脱离比利时统治的呼声出现,而且声势越来越大。比利时政府为了转移这种直接针对自己的冲突和矛盾,另下了一步棋。” 这是我前所未闻的。我睁大眼睛看着靖平。 “早在十几个世纪以前,这块叫萨摩利亚的土地上就生存着两个部族,图瓦人和库突西人。他们有着不同的外貌特征,衣着饮食,和风俗习惯,并且崇拜不同的神和图腾,但他们世代杂居在一起,和睦相处,甚至相互通婚。他们属于不同的部落,但却有一个共同的名字 萨摩利亚人。 他们在十九世纪中叶并肩作战抵抗比利时的入侵,虽然最后败落,向比利时称臣。他们之间的和睦关系一直持续到1970年,那时比利时政府开始实施他们精心策划的战略 – 挑起这两个部族的矛盾,以转移萨摩利亚人对比利时殖民的不满,从而巩固自己的统治。”靖平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我的脸。这时他停了下来,大概是我脸上的表情已让他不忍。 “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剩下的以后再说吧。我不想让你太难受。”他目中充满怜惜和担忧。 我摇头:“你继续说。不听完,我没法睡觉。”我的声音干涩而无力。 他握住我一只手:“听完了恐怕你会更睡不着。你确定吗,云深?别勉强你自己。” 我点头:“我确定。” 他轻叹一声,继续讲:“比利时首先在当地的政府里扶植了一批图瓦人做官员,理由是图瓦人比库突西人肤色更白,身材更高。然后以这些图瓦官员的名义制定和实施了大量偏袒图瓦人的政策,开始引起了库突西人对图瓦人的不满。然后比利时暗中资助一些库图西游民 分节阅读_112 分节阅读_113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113 和极端分子,抢砸图瓦人的商店并殴打甚至杀害了一些图瓦人。紧接着,由比利时控制的当地媒体开始大肆渲染这些局部事件,将库图西人描述为劣等民族和国家的敌人,并鼓动图瓦人进行反击。此外,媒体还源源不断地制造了大量加剧双方矛盾的虚假新闻。终于,两个曾经是兄弟的部族反目成仇。这一着棋的确下得聪明,因为要削弱一个国家,从外强攻远不及从内部肢解它来得奏效。比利时的殖民统治自此又延续了三十年,但最终没能阻止萨摩利亚的独立。” 比利时,我向来崇尚自由和民主的祖国,它面对这片无辜的土地和善良的人民,扮演了怎样一个耻辱的角色? 我强压着起伏的心潮,问靖平:“萨摩利亚人恨比利时应该不仅仅是因为比利时将他们的独立延后了三十年,对吗?” “对。你的宫廷教师告诉你的是比利时在放弃自己的宗主国地位后,仍继续对萨摩利亚给予经济,教育,和医疗方面的援助。但那只是幌子,私下里比利时政府仍通过各种渠道继续加剧图瓦人和库图西人之间已经势如水火的矛盾。”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忍不住问。 “因为一个联合而强大的萨摩利亚会将比利时排除在外,让它得不到任何利益。但一个分裂而弱小的萨摩利亚却不得不在经济和军事上依赖它。比利时无法再名正言顺地从这片土地上输出物产,但却利用内讧的双方继续它的掠夺。” 靖平的叙述是平静的,不带任何主观的感情。他是在顾及我的感受。我努力不让他看出我心中的羞耻,愧疚,与痛苦,尽管它们已快要将我没顶。 “比利时是萨摩利亚内战的始作俑者,对吗?”我问他。 他深深看着我,然后点头。 “比利时在这场战争里杀了多少人?”我的声音在哆嗦。 “比利时并没有实际参与这场战争,因为这样做并不能使它获利。它只是以战争调停者的姿态出现,但在暗中却向双方都出售军火。这场战争持续了四年,以这个国家的一分为二而告终。将近一百万人在战争中丧身,占原来人口数量的一半。而其后,又有数千人由于霍乱和痢疾死于难民营。如今战争已经过去了八年,但萨摩利亚的经济和国力始终没能缓过来。人们贫穷饥饿,流疫横行,但政府却没有财力来解决这些问题。” “没有人向他们提供援助吗?”我拼命忍着眼眶里的泪水。 “没有一个西方国家提供了援助,包括比利时。因为这块千疮百孔的土地对他们而言已经没多少价值。唯一提供了医药和食品援助的,是中国。”靖平回答。 在佩哥拉,那个有着一双美丽眼睛的枯瘦的小乞丐,他的父母是否死于这场战争?他对我那样温驯地微笑,而我却是害他失去一切的凶手的后代。还有ajene,还有hawa,还有这土地上无数善良的人们和无辜的冤魂,我该怎么面对你们? “云深,云深!你别这样!这些都跟你没关系!”靖平着急地伸手去抚我的唇。 我看到他指上一抹殷红,原来我已经把自己咬破了。 他双手扳住我的肩,满面焦灼:“云深,你听我说。我以前不跟你讲这些,就是怕你像现在这样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你和这一切都全无关系。你是我见过的最善良单纯的人,你和那些饱受战争之苦的人一样地无辜。” 我的眼泪终于止不住,滚烫地在脸上奔流,刺得唇上的破口火辣辣地疼:“靖平,一百多年前个入侵萨摩利亚的人是当时的比利时国王leopold六世。他是这些灾难的起源,而我身上流着他的血,我怎么可能与这一切无关?我的家人包括我自己,我们一代一代继承和挥霍着从这里掠夺来的财富,我们昂贵的衣食住行沾着萨摩利亚人的血。我怎么可能无辜?” 我推开靖平,夺门而出,冲进了瓢泼大雨里。 轻风艳阳天(云深) 我在漆黑的田间小路上奔跑,倾盆的雨水浇透了我的全身,却冲不淡我心里撕扯的痛苦与负疚。靖平并不出手拦我,一直紧跟在我后面一臂的距离。 终于,我再跑不动,双腿一软跪在泥里,向着面前无尽的黑暗,放声大哭。 这是我,一个比利时前统治者的后代,在向这片善良而苦难的土地忏悔。我们的罪恶是不能被宽恕的,但在我的余生里,我会尽我所能让活着的人们不再受苦,让死去的冤魂安息。 我已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被靖平抱回来的,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靖平正坐在我床边的凳子上看书。我一睁眼,他立刻感应似地抬头,给我一个极温暖的笑容:“宝宝,你醒了?” “几点了?”我从床上坐起来。 “八点。”他把枕头垫在我背后,让我靠舒服。 “你怎么还不去工作?”我有些诧异。 “我今天请了假。你到这儿来这么久,我都没陪过你一天。今天补上。”他托起我一只手,在我掌心轻轻吻了一下。 “我让你担心了,对吗?”我心里一阵歉疚:“对不起,靖平。我不该这样给你添麻烦。”我双目微微刺痛,眼泪又出来了。 他抱了我,温言细语地安慰:“说什么傻话。这些事情,你早晚会知道。你有这么大的反应,也是在我意料之中。你难过的时候,我当然得陪着你,要不然你生气了去找别人,那我就太冤了。” 我噙着眼泪“扑哧”一声笑出来。 他亲亲我的鼻尖继续说:“宝宝,别难过了。已经发生了的历史你改变不了,但我们可以努力让活下来的人过得更好。” 我拉着他的手,急切地说:“我会尽我所能补偿他们。我会为他们筹集捐款,我会把父母留给我的遗产也捐出来。” 他笑起来:“你是不是忘了你未婚夫也不算是个穷人?你想捐多少我来承担,你父母留给你的产业意义特殊,你不要轻易去动它们。” 我摇头:“这是我家里犯下的罪孽,没有理由让你来承担。” 他在我颊上一吻,低低笑道:“你人都是我的了,还分什么彼此?” “靖平,你是今生渡我的人,可我拿什么来回报你?”隔着泪雾,我望着这个让我挚爱又敬重的男子。 他捧着我的脸,深情地说:“说这话的人,应该是我。” 吃过早饭,我们随意地在乡间散步。这一天的惬意亲密对我们来说委实难得。 天蓝得没有一丝杂色。我站在田坎上,望着郁郁葱葱的田野,感叹道:“还好,至少面前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人们是丰衣足食的。” “这个地方是北萨摩利亚仅存的丰衣足食之地,除此之外是个什么情形,你在佩哥拉下飞机时也见到了。而库图西人现在居住的南萨摩利亚就更糟,因为那里绝大部分土地都是沙漠,无法耕种。库图西人几乎人人都在挨饿,靠着极少的出产和一点可怜的援助维持生命。因此他们比图瓦人更恨比利时人。” 我长叹一声:“国破家亡,妻散子亡,食不果腹,病患无医。他们的确有恨的理由。” 靖平揽过我的肩,安慰道:“云深,别难过。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他语中的笃定让我安心,仿佛一经他承诺,这里的苦难就一定会消减。 “靖平,你这次的工作会和这里的老百姓有关吗?你是要帮他们吗?”这个问题冲口而出之后,我才反应过来,连忙看看四周 - 还好,一望无垦的田间除了“嗡嗡”作响的飞虫和偶或跃起的青蛙,别无他人。 “你真这么想知道?”他静默片刻,然后认真地问我。 我点点头,又有点怯生生地问:“可以吗?” 他微微笑了:“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只不过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东西,你半点也不能透露给其他人。” 我赶紧兴奋地点头,竖起耳朵专注又有些紧张地听。 “你知道我是学血液病出身的,我实验中心的研究项目和制药公司的产品都跟血液和免疫有关。” 我撅起了嘴打岔他:“是为了你的疏影,对不对?” 他笑起来,在我唇上一啄:“还在吃醋?疏影只是初衷。” “然后呢?”我急着听下文。 “先问你个问题,现在全球传播最广,死亡率最高,又最难根治的免疫系统疾病是什么?”李老师开始考学生了。 我又不是学医科的,跟着感觉猜吧。 “爱滋病?”我歪着脑袋,试探地朝靖平眨眨眼睛。 使命(云深) “答对了,有奖。”他低头又是一吻:“七年以前,我与北萨摩利亚政府合作,开始一项爱滋病研究项目,目标是合成能根治爱滋病的抗体和有效的疫苗。由我提供资金,设备,和研究人员,当地政府提供安全保障和其它配合,而研究基地就建在离这里不远。” “为什么选这里?”我好奇地问。 “简单来讲,艾滋病毒最早是由灵长猴类,也就是猩猩传播到人体,但由于这些猩猩体内存在着特殊的抗体,使得它们即使感染了爱滋病毒,也不会发病。” “我明白了,你们在这里收集猩猩的抗体用来给人治爱滋病。”我恍然大悟。 他笑起来:“不是。人体内的爱滋病毒已经是猩猩体内病毒的变异,因此把猩猩的抗体直接施种在人体上用来抑制爱滋病毒,一点用也没有。而且爱滋病毒随着地域和寄生物种的不同能够产生数量庞大和结构复杂的变异版本。比如说,东非的猩猩和西非的猩猩,他们身上的爱滋病毒都是不一样的。我们所做的是找到和人体爱滋病毒尽可能接近的猩猩爱滋病毒,然后研究这种猩猩的抗体,从而合成适用于人体的抗体和疫苗。” “这里是不是有你们要找的那种猩猩?”我好像听明白了。 “小姑娘挺聪明。”他点点头:“我们经过在非洲长期的采样分析,发现北萨摩利亚的雨林里有一种特有的黑猩猩,它们身上的病毒是和人类最接近的。把基地建在这里,可以非常方便有效地进行各种实验。” “你刚才说这项研究七年前就开始了,我那会儿也刚认识你呢。我们在一起住了这么多年,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还在非洲工作?”我问。 “这个项目的所有资金都来自于我名下的制药和医疗器械公司的利润。我必须要确保商业运营的正常而且手里还有其它研究项目,因此就不可能长时间待在基地,只能平时从北京遥控研究的进程,然后定期过来工作一段时间。ryon是这个项目在非洲的负责人,他定时把实验数据传给我,然后我们一起讨论方案。而我现在的助理jo?l原来也一直在这个项目里工作,但后来因为身体原因,不适合在非洲再待下去。” 靖平,难怪你每天工作的时间这样长。非洲的试验,公司的营运,你试验中心的其它项目,还有瑞典医学院的职务,这一切堆起来,普通人肯定已经垮了,你让我怎么不心疼?而ryon远离都市的繁华,在寂寞的非洲一住七年。他们两人的勇气和毅力让我钦佩不已。 “这是件高尚的事情,可为什么要保密?”我又想到一个问题。 “为了防止实验进程遭到破坏。” “谁会来破坏一项造福众生的科学研究?”我惊诧不已。 “dpr。”他回答。 dpr是美国最大的制药公司,也是靖平多年来最强劲的竞争对手。靖平公司研制的药品因为药效好和副作用低,屡屡将dpr的产品挤出市场。 我有些疑惑道:“我知道dpr对你一直耿耿于怀。但为了报复而破坏你的研究项目,这种所为跟他们作为全球知名医药公司的形象也太不相符了。” 靖平摇摇头:“我一直是他们的眼中钉。但这次的事情,报复并不是他们主要的动机。dpr早我几年就已经开始了对爱滋病的研究,但他们的目标是研制出有效的药品,以高昂的价格,获取暴利。他们瞄准的市场对象是富有阶层的爱滋病感染者,与我的目标截然相反。当初我在瑞典医学院查出来的dpr的内鬼就是在利用学院的资源替dpr□滋病的研究。还好及时阻止了他们,否则如果真被他们做出来了申请了专利,造成了药物垄断,那就坏大事了。” 他是指在布鲁塞尔皇宫那天晚上他和atilda合作抓到了他们学院里那个教授替dpr工作的把柄吧。唉,我当时还把他误会成那样,真是太惭 分节阅读_113 分节阅读_114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114 愧了。 他轻叹一声,目光落在远处艳阳下的地平线上:“全球的爱滋病患者和病毒携带者,有百分之九十都在非洲,其中有很多是因为母婴传播而染病的儿童。这里卫生条件差,国家贫穷,但目前市场上那些暂时延长患者生命的爱滋病药物又近乎天价,所以他们只能坐着等死。我的目标是研制出能根治爱滋病的药物,然后以平价向全球出售,而对贫穷国家的患者甚至可以免费发放。这项研究的成果应该是用来挽救上亿贫穷患者的生命,而不是从吸毒滥交的富豪身上赚取利润。这种平价药品一旦面世,dpr的如意算盘就会落空,他们这几年花在研究上的经费也就全部泡汤了。所以他们一直千方百计想破坏我们的研究,甚至盗窃我们的成果。” “那他们得逞了吗?”我担心地问。 “他们尝试过多次,但是我们的防范措施做得很好,北萨摩利亚政府方面也为我们提供了很多保护措施,因此dpr至今不知道我们已经在北萨摩利亚找到了这种猩猩,并且把实验基地建在了这里。”靖平淡淡一笑。 “你会有危险吗,靖平?”我担心起来。 靖平握了我的手,温声安慰:“我这人命硬,多少风浪都闯过来了,这次也会一样。我之所以连你生病都不顾,急着赶过来,就是因为这个项目当时到了最关键的阶段,很多实验细节和方案都需要我在现场亲自分析和指导。现在成功就近在眼前,所有研究人员都很兴奋,只是委屈了你,受冷落,还要跟着我担惊受怕。” 我望着他,心中百感攒动。几年的朝夕相处,他为人的温善儒雅,在事业上的才华横溢,以及对我的挚爱深情,让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他。但殊不知,我所爱的这个男子,他的慈悲博大和刚正隐忍,已远超出我的意料。 我只觉目中隐隐有泪意浮动,深吸一口气,轻轻说道:“能为这样一个崇高的目标受一点委屈,是我的幸运和荣耀。能爱这样一个高尚的人,是我的幸福和骄傲。” 他拉起我的手,郑重地印下一吻,然后将它轻轻按在胸前,深深看着我:“我所做这一切是性格使然,但也是因为你。你的存在提醒着我这世上的纯真和善良,让我更坚定地去维护它。我不是圣人,也会疲倦和受挫。但你相信吗?纤小柔弱的你却是我最强大的动力和后盾。” 轻风艳阳里,我的爱人俊美高洁得如同天神。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轻柔得像风中的柳絮:“那我一定更加努力,做你更坚强和成熟的动力。” 他握紧我的手,盟誓般说:“一言为定。” 最完满的幸福(云深) 我的暑假即将结束,再过几天,就该回北京上学。靖平还要在这里再留一段时间,不过他们的项目已接近尾声,大功就要告成。我为他们的成就高兴,也盼着和他在北京重聚。 今天在收拾行李时,我翻到自己带来的卫生棉,这才恍然想起自己往常准得像钟点一样的例假已经晚了一周多。会是怀孕了吗? 我不喜欢避孕套,因为不愿和靖平在最亲密的时候隔着任何东西,而靖平又坚决不让我服避孕药,我就背着他,偷偷找大夫安了避孕环。当时大夫说避孕环仍有百分之三的意外怀孕机率,这样的小概率事件果真发生在我身上了吗? 孩子?我和靖平的孩子? 一片融融的暖意在我心中涌动开,我还没来得及去分辨是欢喜还是激越,瞬间就被担忧和焦虑冷却下去 -比利时公主才十九岁就未婚先孕,舆论和民众会怎么看?靖平的公众形象会受到怎样的影响?我大学的课程怎么办?这对一向认为我是乖孩子的奶奶该是多大的打击? 我心里乱成一团,却又不愿告诉靖平。现在正是他项目进行的关键时刻,我不想分他的心。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就是鄢琪。 “是不是真地怀孕了还不知道,你先别吓自己。”鄢琪拍拍我的脸,一副妇产科医生的老成腔调。 “可是我怎么才能确定怀孕了?这里连医院都没有。”我愁得眉毛都快拧在一起了。 “有鄢大夫在,你怕什么?”鄢琪神气活现地说:“ryon说他们工作的地方有医药箱,里面有测孕试纸。我让他明天拿一个回来。” “我可不想让ryon也知道这事。”我吓了一跳。 “我就跟他说是我自己要用好了。”鄢琪想也不想就回答。 “你用?”我吃惊地睁大眼睛:“鄢琪,你……你跟ryon,你们已经……” 鄢琪脸上像打翻了一盒胭脂,却仍梗着脖子嘴硬道:“那有什么的?谈恋爱很自然的事嘛。我们可不如你和附马那么闷骚。” 第二天晚饭后,我捏着鄢琪塞给我的小盒子,偷偷进了卫生间。 五分钟后,试纸上的两条红线向我宣布,我怀孕了。 我心乱如麻地回到房间,靖平正在铺床准备我们休息。 “怎么了,云深?脸色不大好。”他走过来,用手背试试我额上的温度:“身上有哪儿不舒服?” 我摇摇头,怎么头也会变得这样沉? “有心事?”他声音放得更柔:“说给我听好不好?”他像是在哄孩子。 我抬眼看他半晌,然后艰难地开口:“靖平,我怀孕了。” 他看着我的漆黑眼眸里惊异的光芒一跳,瞬间被狂喜的浪潮盖过。他不可置信地用双手捧着我的面颊,带着极致的喜悦和无比的温柔看着我。 下一秒,我已被他紧紧钳进怀里。他灼热的唇雨点一样落在我的额头,眼帘,鼻子,和脸颊,最后停在我唇上,激烈痴迷地纠缠。 “云深,云深,”他在我耳边低语,带着我从未听过的醉酒般的喃喃:“我该怎么回报你带给我的幸福?” “靖平,在世人眼里你刚正自洁,近乎完人。可现在我们未婚先孕,公众会怎么想你?你在瑞典医学院的同事也会因此看轻你的。”我悔不迭当初为什么不听他的话采取更保险些的避孕措施。 他笑起来:“我从来不是完人,在私生活方面,更是和普通人没有两样。我只做到于心无愧,并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我。如果你在担心这个,那完全是没必要。” 他深深看着我:“云深,你想要这个孩子吗?” “我当然想,想得要命。”我一开口,眼泪就簌簌下来了:“可是这会让我家里蒙羞。我都不敢想奶奶知道了会怎么样。” 他抱着我,吻我的泪水:“这不难。我们马上结婚。你不是个婚礼前就怀孕的皇室成员,更何况现在的民众也没那么守旧和教条,我并不认为他们会对此大做文章。唯一难过的那关是你奶奶,我会跟她说是我强迫的你。这事你不会担一点责任。” “不要。”我仍在抽抽搭搭:“我要跟奶奶说实话,是我自己愿意的,不能冤枉你。你是什么样的人,奶奶很清楚。可是我的学业怎么办呢?” “这简单。先休一年学,就像叶浅雪那样。等生完孩子身体恢复了再回去上学。还有别的担心吗?” 无论多大的问题,在他面前仿佛都能迎刃而解,无论怎样的纷乱忐忑,在他怀里都变成了踏实安心。我静静偎在他怀里,放松里带着丝慵倦:“没有了,再没什么担心的了。” “但是我却有一个担忧。”他仍环着我,一手托在我脑后,细细看着我的脸,仿佛我是易碎的瓷器:“云深,你知道吗?当年在西藏时,我看见你和嘎嘎玩耍的样子,心里就有了强烈的愿望,想要拥有和你共同的孩子,一起哺育他(她),看他(她)成长。我原想等到你至少二十三岁了,生理和心理上都更成熟些再要孩子。可你现在才刚刚十九岁,还是个少女,这么早就做母亲,我担心你还没有准备好,因为一个孩子的出现会完全改变你的生活,甚至带来压力。” 我深深地望着他:“人和人不同。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旁人看来或许是不可思议的,但对于我来说却是最幸福的,命中注定的人生。我爱上你的时候,只有十二岁。那种属于成人的情感并没有毁了我的童年,相反却是我最强烈的精神支柱,撑着我度过一个又一个难关。而现在我相信自己会有足够的勇气和准备去扮演一个母亲的角色。” “那告诉我,你快乐吗?”他的声音温煦如初夏夜晚融着玫瑰香的暖风,而他凝视我的目光柔软得像暮春清晨河上的袅袅烟波。 一整天,我都神思恍惚,愁眉不展。而他现在的这一问,才仿佛打开了我心里一直被焦虑掩盖着的闸门,一种激烈的,火烫翻滚的情绪霎时涌了出来,充斥了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让我全身都微微地抖起来,刚止住的泪水又重新模糊了我的双眼。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不成调地颤抖:“我以前总是想,对于我来说,和你在一起就是这世上最快乐的事情。可是现在,在我身体里面,有一个小小人儿。他(她)有你的一部分,也有我的。现在我才明白,我的快乐原来还可以更完满。” 他将唇覆在我眼睫上,温柔地吮干我的泪水:“我曾经以为,自己注定一生孑然。我并不害怕这种一个人的人生,因为我的责任,理想,和爱好已经足够让我去积极地生活。但你的出现却给了我生命里最重要,但却以为已经永远失去的东西 – 爱情。你无法想象你带给我怎样的幸福,幸福到我有时会害怕,因为如果失去你,那些原来支撑我生活的东西会再无法奏效。可是现在,我不但有你,还有了我们生命和爱情的延续。我的幸福不可能比这再多。你给予我的这一切,我该怎么感谢你?” 我双手环着他的腰,面颊贴在他胸前,静静流出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 我说不出话,只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念,靖平,我爱你,超过我的生命。 月下蛙鸣(云深) 我回北京的计划推迟了几天,等着靖平再处理一些工作,然后和我一起回去。我怀孕的消息只悄悄告诉了奶奶和玮姨。 当时玮姨一听就哭了:“靖平的父母在世时就常叨念,说在生之年想抱抱自己的孙子,可到底还是没能如愿。我也曾经以为我看不到这天了,可现在……云深,玮姨谢谢你,也替孩子的爷爷奶奶在九泉之下谢谢你。” 我忍住眼中的泪水,回答说:“我该谢谢您才对。没有您的尽心养育就没有今天的靖平。没有您的鼓励和安慰,我和靖平也无法走到一起。您是靖平和我的母亲,是这个孩子的祖母,还会是将来我们所有孩子的祖母。” 她长叹一声:“我该去给永喆和樱馥上注香,告诉他们这好消息了。” 而与我祖母的通话则让我紧张得多。她在电话那边沉默片刻,然后平静地说:“我现在就让人准备,你们两周之后在布鲁塞尔举行婚礼。” “您不生我气吗,奶奶?”我有些吃惊。 “当初靖平把你从西藏带回北京的时候,我就大概明白你们到什么地步了。再后来我放你离开皇宫去北京上大学,两个年轻人住在一起会发生些什么,我自然清楚。你会怀孕,并不奇怪,只是没料到会来得这么早,因为靖平一贯是个稳妥负责的人,我一直相信他会照顾好你。”祖母的回答不徐不急。 我忙申辩:“这事一点不怪他,是我自己不肯用避孕套,就背着靖平去安了避孕环,结果意外怀孕了。这全是我的错。” “已经发生了,怪谁都没有意义。你现在尤其不要想得太多,否则对孩子会不好。我可不想让我的个曾外孙生下来就病怏怏的。”她安慰我。 “您真地不怪我吗,奶奶?”我有些惊讶:“您平时最看重的就是宫里的规矩。” “规矩是规矩,可你是奶奶最钟爱的孩子,可以为你破例。再说,”她意味深长地一笑:“奶奶自己也年轻过。” 黑夜又悄悄地拉开了帷幕,星辉下的田野如湖面一样泛着隐隐的波光。夜风拂过时,庄稼轻软地起伏,如同湖上的柔波。田间的动物仿佛毫无睡意,各种虫叫蛙鸣远近起伏,仿佛居家妇人的闲聊,轻快而热闹。 后天靖平和我就要启程回北京。这块我生活了一个多月的陌生土地突然让我产生了异样的不舍。在这里,我看清了一段被谎言掩盖的历史,发现了靖平让人敬佩的秘密,最重要的是 ,在这里发生了我生命里的第二个奇迹 - 靖平和我的孩子。等他(她)长大了,我们会带着他(她)旧地重游,让他(她)看看自己父亲当年和同事一起辛苦工作的地方和自己的由来。 洗漱完毕,我睡意 分节阅读_114 分节阅读_115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115 朦胧地躺在床上,看着靖平在睡前最后整理他的文件资料。 柔和的灯光下,他秀长俊逸的眉目低垂专注,英挺清华的侧影如同神祗。在这近乎完美的外表下,更可贵的是他高尚悲悯的心和博大宽广的胸怀。能与这样的人相爱,是我的幸运。 我暖暖地浅笑,目光从他身上游移到床边的矮柜上。一把黑色的手枪正放在上面,泛着一丝冰冷的乌光。靖平总是随身携带它,即使睡觉也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可它却总让我感到有些怕和不舒服。我翻了个身,背朝着它。 这时,靖平走到床前,脱衣,躺下。 他伸手把我抱过来,我舒服地蜷在他怀里,让他温热的呼吸吹在我唇上。 “靖平,”我用指尖在他胸前坚玉般的皮肤上轻轻划圈:“你们真地有必要总带着枪吗?” “基地的每一个工作人员都佩着枪,而且都受过射击和防身的训练。这里看似平静,但危险随时都可能出现。” “你有用过它吗?”我再问。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但必须以防万一。怎么了?这枪让你害怕是不是?不看它就好了。”他拉过一本书盖在枪上,然后揽紧了我细细地吻。 他的手伸进我睡衣里,停在我仍然扁平的腹部,轻柔地抚摸。 “我大概是什么时候怀孕的呢?”我轻轻地问他。 “我想应该就是我在衣柜里发现你的那个晚上。”他轻轻一笑。 “为什么?”我有些惊奇,他连这也知道吗? “因为一般来讲,女性□过后,子宫会呈负压,更容易怀孕。而那天晚上你放得特别开,让我几乎没法停下来。”他含住我已羞得通红的耳垂低语道。 那一夜几近无眠的狂野仍让我面红心跳。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由担心起来:“靖平,那枚避孕环还在我身体里面,会影响到宝宝吗?” “我本来想等会北京去医院检查了在跟你替这事,免得你担多余的心。不过既然你提起来,那就说说看你最近例假有没有异常?”他抚抚我的头。 “上一次例假还是在北京家里。那次量特别大,也比以往疼一些。我因为忙着复习考试也就没在意。”我回忆道。 “很有可能那枚避孕环就是那时候排出来的,所以很有可能它已经不在你体内了,影响不到孩子。等回北京做个b超确定一下就行了。” 他一脸平静安抚的微笑。 我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喃喃地问:“靖平,我们的宝宝现在是什么样子?” 他温言软语地回答:“它现在只是一颗刚刚着床的受精卵,连胚胎期都还没开始,大概就两毫米大。你想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男孩儿。” “为什么?”他扬扬好看的剑眉。 “我想看看你小时候的样子,肯定特别可爱。” “还是别像我好些。”他笑起来:“我小时候淘得厉害,我父母再加玮姨三个大人管我都有点没法对付。如果生个儿子也那样,我可舍不得让你累着。” “那你想要什么?”我问。 “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儿。”他看着我,目光柔得要渗出水来:“好让我再看看你当年的小乖样儿。对儿子来说,我恐怕会是个比较严的父亲,可如果换了女儿,我会像当年宠你一样地宠她。” “我会吃醋的。”我皱皱鼻子。 他俯身吻吻我的鼻尖:“在我心里,你排在所有人的前面。” “那以后我来宠孩子,你来宠我。”我赖皮起来。 “我现在就来宠你,好不好?”他的声音含糊起来,没在吻里。 他火烫的唇舌在我口中留连痴缠。我伸臂圈住他的脖颈,热烈地回应他,发出轻微的嘤声。他的呼吸骤然沉重起来,放开我的唇,顺着我的脖子向下吻,然后隔着我的睡裙含住了我胸前的一颗蓓蕾。 这几天我的胸有些异常地敏感。此刻他的齿舌隔着一层薄薄的丝绸在我蓓蕾上的啃噬,让我产生了一种奇异而强烈的,带着一丝胀痛的快感。 我全身哆嗦着,十指插入他浓密漆黑的发间,模糊地轻声呢喃:“靖平,靖平。” 我期待着一场强烈的欢爱,让我再次和他融为一体。 但出乎意料地,他突然松开了我,翻身坐在床沿,背对着我,闭目喘息。 “你怎么了,靖平?”我惊奇地支起身体。 他平定了呼吸,对我一笑:“我刚才差点就忍不住了。” “为什么要忍?”我更加惊异。 “你怀孕的时候我不能碰你,否则对你和孩子都不好。” “整整九个月都不能碰吗?”我问。 要知道我们以往在一起时,除了我的经期,或者疲倦不适的时候,他几乎每天都想和我亲热。九个月不碰我,他真能受得了吗? “从第四个月到第六个月危险会小一些。但就算有一点点风险我也不会去尝试。”他答得温柔但坚决。 我鼻子里有些隐隐发酸,看着他,半天才说出一句:“靖平,你真好。” 他凑过来在我额上一吻:“知道我好就要听话。现在乖乖躺下睡觉。” 他拉灭了电灯,在我身边躺下。我头枕在他臂上,幸福而安心。 他伸手在我头上轻抚:“小家伙,你就要当妈妈了,可对于怀孕和生孩子却一点基本知识都没有。这样怎么能行?” “你不是学医的吗?你可以讲给我听呀。”我嘟囔着。 “好吧,林云深同学,李老师现在开始讲孕期101,要认真听……” 我们在黑暗中絮絮地耳语,窗外静夜里的星光与蛙鸣织成了这世上最美丽的图景。 说,爱你 (云深) 早餐后,我在薄薄的晨雾里送靖平出门。他们的实验已经大功告成,这是他最后一天在这里工作,明天一早,我们会乘飞机返回北京。 他牵着我的手走到停在院门前的吉普车旁。ryon已经坐在驾驶座上,跟站在他面前的鄢琪也在卿卿我我。 “自己待在旅店里小心。做饭洗衣之类的家务,一样也不能再做了。走路时看着脚下面,别摔着。胃口不好就少食多餐,一顿分成几次吃,就会好一点。”他温言嘱咐我。 ryon和鄢琪扭头看着我们,吃吃窃笑。 我红了脸。 靖平不管他们,揽了我的腰,低头向我的唇吻下来。我羞得一偏头,让他的吻落在我发间。 “你走吧,早去早回。”我慌手忙脚地推开他。 ryon大笑着对我说:“你如果想甩掉靖平这小子,从现在起到晚上七点就是你最后的机会。不然等他回来,你就要跟他绑在一起一辈子了,想甩都甩不开啦。” 鄢琪伸手在他身上轻轻一捶,佯怒道:“出什么锼主意呢!” 靖平跨上车,坐在ryon身旁。 吉普车缓缓启动,我站在鄢琪身边目送他们离开。 在迷朦清润的晨雾中,靖平回头看着我,一双秀长凤目里的深邃和痴迷,一如七年前我们在荷塘的初遇。 他紧紧看着我,弧度好看的薄唇突然启开,无声地用唇型对我念出一句话。 他在用我的母语法文说,我爱你。 他用了鄢琪不会的法文,是怕我此时尴尬,但他仍是想让我知道。 我把手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也用唇语回答他 - 我也一样。 他笑了,如辰星朗月,秋波春雨。 然后,他消失在晨雾里。 一上午我都无所事事。ajene和鄢琪受靖平的委托监督我,照玮姨的说法是必须“手不过肩”。尤其是ajene,像只老母鸡般在我面前叨叨,这个不要做,那个不能摸。 我只能像个犯人坐牢样地,数着钟点,盼靖平回来。 将近中午时,院外响起一阵纷乱,我们走到院子里正欲开门看个究竟,院门已被“砰”地一声撞开,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冲了进来,后面跟着涌进一群拿着枪的当地警察。 我吓得一个激凌,和身旁的鄢琪紧紧抱在一起。 “琪琪,云深,你们快跟警察离开这里!”满脸血污的男子对我们焦急地说。 “ryon!你怎么受伤了?发生了什么事?”鄢琪突然惊叫一声,放开我,扑到那男子身前。他居然是ryon! “我没事,只是子弹擦破了头。现在没时间多解释,你们马上跟警察离开。我回头再告诉你们出了什么事。”ryon着急地要把我和鄢琪推上一辆警车。 “靖平呢?靖平在哪儿?”不祥的恐惧让我惊喊出声。 “基地刚刚被人袭击了,靖平还在里面,我们这就回去救他。可他叮嘱了我要先送你去安全的地方。”他把 我硬塞上车。 ryon脸上的血污昭示着靖平此时境遇的可怕,我的心像坠入无底的深洞,恐惧而狂乱。 “我和你们一起去!”我挣扎着要从车上下来。 ryon紧紧将我按在座位上,转头对坐在我身旁的鄢琪说:“琪琪,云深就拜托给你了。你们一路小心。” 这时,汽车缓缓启动,我用尽全力挣开了鄢琪攥紧我的手臂,打开车门,要往下跳,突然我后颈一痛,便眼前发黑,失去了知觉…… 睁开眼睛时,四周一片昏黄幽暗。首先出现在视野里的是天花板上的石膏壁画,年青的亚当和夏娃看着手中的苹果,笑得幸福而羞涩。唉,爱情,多美。我睡意朦胧的心一阵微暖。 厚重的丝绒窗帘将这里与外面的世界密不透风地隔离开。从屋角的一盏淡金色的精致立灯里洒出的昏暗灯光,是这屋里唯一的光源。这是一间欧式风格的卧室,我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现在是晚上还是清晨?为什么这样暗? 我侧过头,看见床前的椅子上坐着鄢琪。她原本闭着的双眼,因为我翻身的响动立刻睁开了。 “云深,你醒了?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她马上俯身过来,握住我的手。 “这是哪儿?”我的头脑仍是迷糊的,后颈有些微微发酸。 “我们在佩哥拉的比利时大使馆里。别担心,这里很安全。”鄢琪回答。 担心?安全?我混沌的脑子逐渐清晰。 靖平?靖平!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鄢鄢,靖平在哪儿?” 她垂下眼帘:“他们还在找。” “到底出了什么事?”我狂乱地抓住她的手。 “具体细节我不清楚,只知道今天上午他们的研究基地突然被一帮武装分子袭击。royn和一些工作人员开车逃了出来,联系到了当地的警察,然后再返回去救留在里面的人。” “靖平也是‘留在里面的人’之一,对不对?”我的嘴唇抖得声音都不成调。 鄢琪红了眼圈,声音低下来:“他是唯一个留在里面的人。” 我掀开被单,跳下床。 鄢琪大骇:“云深你要干什么?” “我去找靖平!” 她忙伸手抓着我的胳膊:“你疯了吗?当心你肚子里的孩子。” 我狂乱地挣扎:“我是疯了,谁都别拦我!” 这时,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我和鄢琪停止了纠缠,几乎同时冲到门边。 生离(靖平) 那天早晨,天未亮时我便早早醒来,再无法入睡。或许是这秘密进行了七年的艰难项目如今终于大功告成,长久以来这块悬着的石头终于平稳落地,我心中一松下来却反倒难以入睡了。 自从发现怀孕以来,云深就变得异常渴睡。此时她在我耳旁温软的呼吸,是万籁里最动人的声音。我在黑暗中静看她香甜的睡容,微暗的浮光中,她美丽轻阖的眉目和柔软润泽的唇间似乎含着一丝笑意。她梦到了什么?是我们的孩子么? 我所拥有的已经是幸福的及至,而她此时的睡容,我可以看一世。 天色微明时,我放轻手脚起床,下楼到厨房里开始准备早餐。以往都是云深早起做早点,从不让我插手,说我平时工作太累,想我多睡一会儿,而她自己白天可以补觉。但从今以后,我不会再 分节阅读_115 分节阅读_116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116 让她为我如此操劳。 早饭做到一半,厨房的门帘突然被人撩起来。我抬头一看,门边站着一脸纸白的云深。 “云深你不舒服了么?”我赶紧放下手里正在切着的面包走过去。 她扑过来把我抱得紧紧,声音里满是惊恐疑惧:“我醒来看不见你,以为你丢了,或者是被人抓走了!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我赶紧抚着她的头安慰:“宝宝,我不是好好地在这里么?只是醒得早些就想替你做早饭。” “你以后别再这样吓我吧,我不能没有你,孩子也不能没有你!”她小鼻子翕动着,快哭了。 云深,孩子。我心中突然被种酸涩而激烈的幸福涨满,让我喉头发堵,说不出话来,伸手捧了她的头,俯身下去,重重吻她的唇,让唇舌激烈的纠缠辗转来释放我对她强烈到无法言表的爱情。 良久之后,她伏在我胸前轻喘。我长久地吻着她的额头,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在她仍然平坦的腹部轻轻摩挲。 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这么久以来,你一直都在迁就我的工作日程安排,而我留给你的时间也太少。但是我保证,从今以后一切都会改观。我会减少花在工作上的时间,尽量多跟你和孩子在一起,做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 她扬起头来看着我,美丽的褐眸潋滟迷离:“你一直都是最好的,可是我仍然期待着明天。” 她踮起脚尖,一片带着她特有的微微柑桔花体香的温软落在我唇上。我抱紧了她和孩子,抱紧了这世上我最珍爱的两个人。 早饭后,我和ryon如常去了基地。就在昨天,我们刚刚合成出了有效的抗体,七年的辛苦,终于没有白费。从今天开始,这个项目就正是进入了收尾阶段。我让大家尽快整理保存好所有实验数据,收拾转移各种实验样品和设备,争取在一周之内全部撤离这里。 所有人的忙碌中都透着轻松和喜悦。大家在这近乎与世隔绝的地方辛苦工作了七年,如今终于可以重回家园继续原本常人的生活。他们是这个项目成功最大的功臣。 早晨快九点时,我正在指导着一个组员把抗体样品分类,远处一阵隐隐的枪响让我猛然抬头。 这时电话响起来,驻扎在基地周围负责保护我们安全的北萨摩利亚政府军队通知我们,一帮荷枪实弹的雇佣军正企图闯入基地,而且人数远超过基地驻军,要我们马上撤离。 直觉告诉我,这些人肯定是受雇于dpr。他们的目的,要么是窃取我们的研制成果让dpr大发横财,要么是破坏阻挠我们的工作使我们无法推出平价的特效药,以确保dpr的潜在利润不受损失。 我让ryon带着大家先撤,自己和另外两名组员留下来删除所有实验设备和系统里残留的实验数据和无法带走的抗体样品,然后再追上他们。这些东西一旦落到dpr的手里,那些贫穷的病患者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我把存有所有实验数据的存储卡和一盒抗体样品交给ryon。他却说:“不!我留下,你带大家冲出去!” 我已是烈火攻心地着急,但仍是耐着性子劝他:“ 所有的人里只有你对这里的地形和小路最熟悉,带着大家冲出去,会有最大的逃生几率。” 他仍是固执地摇头,执意跟我对换。 我火了,前所未有地冲他喊:“现在不是讲义气的时候!你要顾及的是所有工作人员的性命,你要保护的抗体样品可以救上亿穷人的命。你我的命加起来也不如它重要!而所有资料,样品,和数据的路径和密码只有我最清楚。我是这个项目的头,这里我说了算!”这是我次跟他发火。 他垂下眼帘,盖住目中隐现的水光,一咬牙接过我手中的存储卡和抗体样品,然后给我紧紧一抱:“我会拿我的命来保住这些东西,不让它们落到dpr手里!你自己小心,我们待会儿见!” 他抹了一把脸,转身对大家大声说:“所有人带上枪去车库,然后跟我的车,不要走大路,我们穿过丛林回ajene的旅馆!” “ryon。”我叫他的名字。 他回头看着我。 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云深和孩子就拜托给你了。” 我和留下的两名组员以最快的速度删除着系统里的数据,一面销毁样品 - 为了安全起见,那些装样品的瓶子都是特制的,摔不坏,烧不烂,我们只能一瓶一瓶地倒进水槽。 当我把最后一瓶样品倒进水槽时,实验室的门被人撞开,一群萨摩利亚雇佣军闯进来,用枪指着我们。看来保护基地的政府军没能守住。 我平静地起身面对着他们:“早上好先生们,我是这儿管事的。请问有什么事么?” 一个白人男子从这群雇佣军身后走出来,笑眯眯地对我说:“李先生,你好难找。”这人我见过,stt fish - dpr的副总裁之一。果然是他们。 “你们嗅觉的确不太灵,花了五六年才找到这里,浪费了dpr不少钱吧。”我淡笑回答道。 stt沉了脸:“我知道你们的实验结果已经出来了,在哪儿?” 他们知道了?看来我们这边出了内鬼。 我轻松答道:“原本存在系统里面,但是你进来之前一分钟都被我删干净了。不信你自己查查看。” stt一打响指,他的一名手下立即上前查看我刚工作过的联在整个基地系统上的计算机。片刻后,他向stt报告:“全都被删了。” 我笑着补充道:“你可以把这里的所有机器和设备都搬回去,帮我检查一下有没有删漏的。另外所有的实验样品都被我倒掉了,你要是能找出一瓶来就归你了。” stt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切齿笑道:“你的手脚的确是快,可只要有了你,我们也就用不着那些备份和样品了。所有的数据应该都在你这个nobel天才的脑子里。” “你们要抓我可以,把他们放了。他们只是初级的研究员,并不知道太多东西。”我指指我的两名组员。 stt嗤笑一声:“你当我是傻子?他们既然没什么用,毙了他们比放出去好。” 那两名年轻的组员稳稳站着,但脸却是白了。 我飞快地从腰间掏出随身带着的手枪,用它指着stt。 他冷冷说:“这里有几十只枪指着你。你以为打死了我,你能活得了?” 我回答道:“我当然明白打死你没什么用。这只枪是用来威胁你放了我的下属。” “怎么威胁?”他眯眯眼睛。 “像这样。”我转过枪口顶在自己太阳穴上:“放了他们,否则我保证你跟你老板交不了差。” 他摇头:“我不信你能为了两只小卒子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我不再跟他废话,靠着身后的柜子站稳以防待会儿自己摔倒,然后把枪对着自己的肩部,一扣扳机。子弹从这个部位进去应该是伤不到骨头的。 一声脆响之后,我的肩部一阵麻木,在噬人的疼痛来临让我失去控制之前,我尽快抓稳手里的枪,把它顶回自己太阳穴上。然后剧烈的疼痛出现了,像要把我整个人撕开。 “现在你信不信?”我咬着牙对stt艰难地开口,手里的枪却是握得很稳。 他愕了片刻说道:“你真是个疯子。” 他们放了我的两名组员。在我确定他们的车已经开出了stt的人能追上的距离之后,我放下了一直指着自己的枪。这时我的左半个上身已经是一片鲜红。 他们一拥而上制住了我。我闭上双目,任他们摆弄。翻江倒海的疼痛里浮现出云深快乐纯净的笑容。 她曾说过,如果我先于她离去,她会跟随我一起。但是感谢上苍,她现在怀着身孕。如果我再不能陪她,那么我们的孩子也会陪着她走完一生,平安地活下去。 哀绝(云深) 门开了,头缠绷带的ryon走进来,鄢琪一下子倒在他怀里,搂紧他的脖子,大声哭起来:“谢天谢地,你活着回来了!” 我的目光急促地搜寻着ryon身后的一张张面孔。他们全都恭敬而哀戚地看着我,但却没有那张我最想看到的脸。我的心堕入深重的黑暗里,无尽无底。 ryon在鄢琪脸上一吻,匆匆说道:“琪琪,你和大家都暂时回避一下,我和云深单独说会儿话。” 于是众人退去,房间里只剩了我和ryon。他扶我在椅子上坐下,然后自己站在我面前。 “你脖子上还疼吗?我当时是怕你要跳车才把你打晕了。不是有意要冒犯你。实在对不起。”ryon清清嗓子,有些艰难地打破我们之间快让人透不过气的沉默。 我仿佛没有听见他说话,眼睛直直看着他说:“你们没找到他,对吗?” 他垂下眼脸,沉重地摇摇头。接下来,他讲述了在基地的最后一天发生的种种。 良久,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来,空洞而漂浮:“他那一枪伤得重吗?” “我们每个组里的成员都接受过专业的防身和射击训练,就是为了以防万一。靖平在这方面尤其出色,知道找对自己身体损伤最小的部位开枪,所以应该没有大碍。”ryon安慰着我:“但是他那一枪,救了两个组员的命。” 我心中撕心裂肺的痛已让我说不出话来,四肢一片麻木的冰凉。 ryon接着说:“我们冲出来联系到了当地警察,然后一起返回基地。除了尸体和残迹之外,再没有其他。我每一具尸体都辨认过,靖平并不在其中,所以他一定是还活着。那帮人没找到数据和抗体,靖平就是他们最宝贵的资源,因为那些数据和方案都在他脑子里,他们绝对不会杀他,只可能是把他抓走了。现在北萨摩利亚政府已经在全国范围内搜捕这帮人的行踪。你别太担心,靖平不会有事的。” 他咬咬牙,声音沙哑着,红了眼圈:“云深,我让他留下了。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你。” “靖平会给他们那些他们想要的东西吗?”我绝望地问ryon。 他不敢抬头看我,只是沉默。 靖平,我知道,你不会。那么接下来,你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 我的泪流下来,滴在手上。在非洲的夏夜,却是冰凉。我向后靠在椅背上,只觉得自己突然失去了一切感官,再感觉不到周围的一切。 接下来的一周,靖平仍是没有任何音讯。ryon他们试图以谋杀和绑架的罪名起诉dpr,但却发现那天出现在基地的stt fish早已在一年前从dpr离职,因此理论上跟dpr再无关联。而dpr的势力庞大,单凭那两位最后逃离的组员的口供而没有实据,根本就告不倒dpr。 从dpr那里暂时找不到任何证据和线索,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全国搜寻任何蛛丝马迹。 我执意不肯在此时离开北萨摩利亚,远在布鲁塞尔的祖母和北京的玮姨都赶到我身边,怕我有意外。 我时常一天也不说一句话,望着窗外出神。失去了他,这世界于我,再无意义。我此时还活着,只是为了腹中的孩子。 祖母,玮姨,鄢琪,北萨摩利亚的政府官员,比利时大使,还有医生,他们跟我说话,表达安慰关心,但我却是浑浑噩噩,无力应对。 直到那一天,大夫为我做了次胎儿的b超,告诉我那枚我一直担心的避孕环已经被我排出了体内,因此不会影响孩子的发育。 我躺在那里,看着屏幕里我自己子宫深处那一粒圆圆的小豆子。它只有六周大小,还看不出性别。小豆子上面一个微弱跳动着的小白点便是它的心跳,告诉着我它鲜活的生命。 我荒芜虚空的心突然有了些许的踏实。靖平,你的一部分原来一直陪着我,你并没有走远。 又过了几天的上午,使女敲门进来:“殿下,有位先生说他是您的朋友,请求见您。他要我把这个盒子给您。”使女端着的托盘上躺着一只小小的纸盒子。 我拿起来,打开盒盖,一枚碧绿的翡翠观音玉坠,出现在我眼前。 我把它拿起来,心快要跳出喉咙。这是我小时候从苏州寒山寺的静云大师那里为靖平求来的护身符,他一直系在颈上,从不摘下来。 这时,盒子里原本压在玉坠下面的一张叠起的纸条出现在我 分节阅读_116 分节阅读_117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117 眼前。我把它展开来,手抖得几乎握不住。 一行小小的中文字写着:我有你想要的,但你必须对其他人保密,否则你的爱人性命不保。 “带那位先生到我房间里来,不要惊动其他人。”我尽量压抑着语中的激动,嘱咐着使女。 片刻后,使女引着一个戴宽沿便帽和墨镜的男子走进我的房间。我让使女退下,房间里就剩了我们两人。 “你是谁?”我的声音带着焦急和疑惑。 他慢慢摘下帽子,露出一头淡淡金丝样的好看头发。而当他拿掉面上的墨镜后,一双海水般湛蓝的眼睛正含笑看着我。 故人(云深) 我伸手掩在唇上,抑制住将要脱口而出的惊呼 - nigel!居然是nigel! “好久不见了,公主殿下。”他朝我灿烂地笑,雪白的齿间渗出隐隐的森然。 “你现在不是应该在英国服刑吗?” 他仍是笑得一脸人畜无伤:“有人把我弄出来了。你见着我不开心吗,云深?我可一直都在想着你。” 我的皮肤上微微起了寒栗,但仍强迫自己镇静:“你知道靖平的下落?” “不仅知道,而且还能天天跟他见面。”他自顾自地坐在椅子上,舒服地伸展着手脚。 谢天谢地,靖平还活着!我多日来已绷到极限的神经终于一松。 “是你挟持了他?”我咄咄地看着nigel。 “别冤枉人,小公主。我现在的老板才是这事的主谋,我只是负责看管靖平。靖平这人骨头太硬,无论如何也不肯跟我老板合作,他们已经开始没了耐心,想要除掉他了。”nigel的声音懒洋洋的,仿佛在叙述一则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刚才放下的心瞬间又楸紧:“你可以放他走的,对吗?否则现在不会避开众人来找我。说吧,你要怎样的条件才肯放人?” 他目光缠绵地看着我:“我要什么,你还不明白吗?就算是坐了牢,我对你的心意还是没变。可我想要的,到现在也还没有得到。” “你是要我用自己来换靖平?”我惊异地睁大眼睛。 他微笑着点点头,像只正在对老鼠示爱的猫:“原谅我,我只是因为太爱你了。陷入情网的人作出哪怕最疯狂的事情也是情有可原的,不是吗?” “我怎么能确信这不是另外一个陷阱?”我压抑着心中的恐惧。 他摇摇头,仍然一脸迷人的笑:“你确信不了。我的这个建议有一半可能是陷阱,把你和靖平一箭双雕。但另外一半的可能是我得到了你,然后放靖平自由。你自己选吧。” 一半的可能?哪怕是千分之一的可能我都愿意去尝试。 我深深吸气,一咬牙说道:“好。我跟你走。但是你如果想拿我来要挟靖平去做他不愿做的事,那你就打错了算盘。因为我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愿成为他的累赘。”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摇头叹了口气:“你就这么不懂我对你的心吗?我怎么舍得伤害你。” 我打断他的表白:“我们什么时候走?” “就现在。你就说是跟老朋友出去吃饭散心,带上你的侍女和两个侍卫,就像你平时出门一样。但是鄢琪和你的保镖德钧不能跟着,因为他们都认识我。动作要快,公主殿下,我后天晚上之前赶不回去,你的未婚夫就没命了。” 他托起我的手,优雅地一吻:“最后有一点,那枚翡翠观音我得拿回来。我可不愿意让你收着我情敌的东西。” 一切按nigel计划的那样,我带着两名侍卫和一名侍女与nigel一起,驱车来到佩哥拉最著名的vendou餐厅。 刚走进预定的包厢,紧跟我身后的侍卫和侍女就被早已潜伏在包厢里的大汉用麻醉药掩在口鼻上,软软地倒了下去。 “别伤害他们!”我紧张地对nigel说。 “放心,对我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nigel抓住我的胳膊,从另一扇门匆匆离去。 我被带上一辆运货的卡车后舱,一个黑人男子用布蒙上我的眼睛,当他接下来要捆上我的双手时,我听见nigel说:“用不着捆她的手,她会很听话的。” 就这样,我开始了生命里最黑暗的旅程。 货舱上蒙着的帆布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再加上颠得厉害的车身,让我猜想这车一定开得很快。 空气是窒闷潮热的,夹杂着男子熏人的体味,让我那样怀念靖平身上青竹木叶般的清气。 我背靠着一个纸箱坐在脏污的货舱里,看不见任何东西,但我知道nigel正坐在我面前,沉默不语。 他真地会遵循诺言放了靖平吗?然后呢?他是不是要继续完成去年那个可怕的晚上他没能对我做完的事情? 我突然觉得无法呼吸,仿佛对面有一条吐信的蛇,正专注地盯着我的咽喉。恐惧慢慢渗入我的身体,从指端到发尖,一寸不留。 这时,一张面孔从我心底缓缓浮起来,含笑的凤目,微抿的薄唇,如辰星朗月,秋波春雨。我的人生,无论遭遇多大的灾难浩劫,他总是挡在我身前,为我阻隔一切雪雨风霜,保我一世的平安幸福。只要他在,我便会心安。 从小,祖母与女官就反复地向我灌输,我的身体代表着皇室的尊严与处女的纯洁,家人之外的男子不能轻易触摸。我小心地守护着它,然后把它完整地交给靖平,认定自己此生不会让第二个男人再拥有它。但如今,有人要我用这身体去换靖平的性命。 恐惧吗?悲伤吗?屈辱吗?当然有的。但为了靖平的平安,我会把身体和性命都交出去。 这一切无关报答他对我长年的殷殷关切与付出,而是因为,我爱他。 想到这里,我心中的恐惧不安渐渐平息下去。但是猛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 孩子。 我只急着要救靖平脱险,但却忘了我正怀着孩子。为了靖平,我自己可以不要性命,但却也让孩子跟着我涉险。我是怎样一个母亲?宝宝,妈妈对不起你。我心里刀绞一样地疼痛起来。 但是,靖平的生命不仅于我是最重要的。他的天才还会让他在今后的岁月里发明更多治愈绝症的药品,挽救千百万人的生命。因此他活着才是最宝贵的。 宝宝,你原谅妈妈的残忍好吗?妈妈要带着你去救爸爸。爸爸是个很了不起,很重要的人,比任何人都重要。 我平静下来,在无尽的黑暗里等待着目的地。 目的地(云深) 一路上有人会定时给我水和吃的,也在中途换过几次车,不知过了多久,汽车最终停了下来。 下车后,我被nigel带着向前走,经过几处门响之后,终于站定。我眼上的黑布被人拿掉。我揉揉眼睛,慢慢适应了这重又恢复的光明。 现在应该是晚上,在几盏煤油灯的照射下,我看清这是一间破旧的木屋,四面是用一段段的木板杂乱地钉制而成的墙壁,墙上所有的窗都用厚厚的黑布遮起来,跟外界阻隔开。 屋子中央摆着一张陈迹斑斑的长方木桌,上面放着几只铁皮杯子,旁边放着两把硕大阴森的冲锋枪。而木桌的后面,坐着三个黑人男子。他们黧黑的皮肤和扁平的前额与图瓦人大有区别,但却与我见过的库图西人的图片完全吻合。 他们是库图西人!难道这里已经是南萨摩利亚了吗? 这三个库图西人专注地打量着我,如同在看一件货物。 “这就是比利时公主?”坐在中间的库图西男子问道。他精壮而结实,脸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 “如假包换,endu。”站在我身旁的nigel回答。 这些人是谁?想要我的不是nigel本人吗?难道这里面另有蹊跷? 坐在那个叫endu的疤脸男子左侧的男人站起身,慢慢朝我走过来。 他很瘦小,骨架很窄,远看去像个发育不良的少年。但当他停在我面前时,他粗大的喉结和眼角的细纹才向我显示,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成年人。 他的眼睛细窄,黑瞳很小,嵌在森森的眼白里,紧紧盯着我。我只觉得从头到脚的冰凉。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歪斜尖小的牙齿:“五官的确和照片上一样,而且真人比照片还漂亮。不过我们还需要更确切的验证来说明你是货真价实的公主。听说比利时公主的左胸上有一颗好看的痣,现在就请殿下让我们看看。” 自从去年在玻利尼西亚度假时,我被小报记者拍到了一张放大镜一样清晰的泳装照之后,我左胸上方的这颗玫瑰色的小痣,就被民众当成了稀奇,津津乐道地谈论了好久。 “云深,你得让他们看看。否则他们不会放了靖平。”nigel看着我,他脸上的神情让我明白他不是在开玩笑。 我强迫自己用抖得不听使唤的手,解开衬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对着nigel和三个陌生的男人露出胸前的肌肤。那颗痣刚好悬在文胸蕾丝花边的上方。我用牙齿死命咬着下唇,不让眶里的眼泪流出来。 站在我面前的瘦小男子身体前倾着,尖细的脸几乎要贴到我胸前:“听说比利时人把他们公主胸前的这颗痣叫‘玫瑰的眼泪’,的确看着很诱人。颜色和位置也和照片上一样,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画上去,或者贴到皮肤上的。”他伸出一只手指,用尖利的指甲在那颗痣上重重一抠。尖锐的疼痛让我几乎惊叫失声。 我抬手,一个响亮的耳光挥在他脸上。 这颗痣只有靖平触碰过,他火热的嘴唇常在它上面流连忘返。他曾用指尖轻触着它,一面在我耳边低语:“这是我的,只有我才能碰。” 这是我生平第二次打人,但屈辱与愤怒已让我忘了恐惧和顾及。 那人站着不动,仍旧盯着我,原本细窄的眼睛更加眯缩着,发出凶狠怨毒的光。“比利时□!”他从嘴里慢慢挤出这几个字,然后伸手来掐我的脖子。 nigel突然横跨一步挡在我身前:“haisi,她如果伤了,对我们的计划一点好处都没有。” 这时endu从桌后站起来,沉声说道:“haisi,nigel说得不错。毫发无伤的比利时公主才是我们最大的筹码。” 计划?筹码?看来nigel想要的不止是我的身体。 “我把货真价实的比利时公主带给了你们,李靖平就可以放了吧?”nigel一脸的平静。 endu点点头:“一切都准备好了,我现在就让人送他回北边。nigel你先带公主去她的房间休息。”他走到门边。 “等等!让我看他一眼!”我急了。 “说什么糊涂话?靖平见了你只怕是死也不肯走了。你到底是要帮他还是害他?”nigel冷冷地扔下一句。 “就让她见见吧,反正李靖平也不会知道。我刚才让人麻昏了他。这小子太精了,上次转移他到这儿来的路上就差点给他跑了。这次还是让他睡上一路比较省心。”endu说。 “还是不能见。”nigel毫不退让。 我转过身,愤怒地看着他:“我承诺过,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我现在只是想最后再看他一眼,,难道你也容不下吗?” 他深深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我容不下。” “就让她看吧。”endu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让这小妞在这儿过得太委屈对我们今后也没什么好处。这儿我说了算,谁也别再多说了。”说完他打开门。 nigel只得无可奈何地押着我走出去。 穿过曲里拐弯的走道,我们停在众多房间中的一扇门前。一个荷枪的年轻库突西人正守在门边。 “都办妥了?”endu问。 荷枪的库图西人点点头。 endu拿出一把钥匙,开了门上的铁锁,让我和nigel进去。 这是一间小得像囚室一样的房间,只在靠近屋顶的墙上有一个透气的小窗。房间里唯一的物件是一张单人木床。门外投来的暗淡灯光勾勒出一个平卧在床上的颀长轮廓。 我的膝盖突然哆嗦起来,双腿变得不听使唤。 这咫尺的几步,我走得漫长。穿过那些浸满泪水的日日夜夜和悲伤狂乱,终于我停在了 分节阅读_117 分节阅读_118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118 他床前。 高处小窗上落下的一柱淡淡月华轻泄在他脸上。略略斜飞的剑眉下,他秀长的双目安然轻阖,玉琢般挺直的鼻下浮动着温缓的呼吸,好看的薄唇柔软地舒展着,仿佛含着一个静美的梦。 以往夜半在他怀中醒来时,懵懂幽暗里,呈在我眼前的,便是这样一张宁和温静的睡容。我常会看他半晌,在他唇上轻轻偷吻,然后窝进他怀里甜甜睡去。 一缕微笑在我唇边漾开,我缓缓伸手,去抚摸这张我心心念念的脸。 靖平,靖平,只要你平安,之前的万般心碎都值得,此后的屈辱折磨我也不会畏惧。 在我触到靖平的皮肤前,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腕部,让我无法动弹。 “够了,他该上路了。”nigel用另一只手朝门外一挥,门口的两个卫兵走进来,抬着一幅担架。 时间到了吗?靖平,我们从此在有生之日还能再见吗? 我想再看他一眼,作为我今后在地狱里最珍贵的想念,但泪水却让我的视野模糊一片。 两名卫兵把靖平搬上担架,抬着他走到门口。我一颗心已要被疼痛碾成齑粉。 “等一等。” nigel突然出声,让卫兵停住了脚步。 他走到担架边停下,俯着身体,专注地看着靖平,然后朝他缓缓伸出手。 nigel想干什么? 他是要伤害靖平吗? 他难道真地恨靖平到了如此地步吗? 惊惧让我就要狂喊出声。 秋日康桥(云深/nigel) (云深)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我将喊叫生生咬在了齿间。 nigel的手指落在了靖平的唇上,然后停在那上面,轻柔缓慢地摩挲,如同情人间痴迷不舍的缠绵。他眼中突然突然倾泄出深深的痛苦和狂乱,仿佛他此刻面对的是自己就要诀别的爱人。 我眼花了吗?我是在做梦吗? 终于,他站直了身体,嘱咐卫兵道:“走吧。路上小心别让他受伤。”他的声音里含着我未曾听过的沙哑。 担架消失后,这间囚室里就只剩了我和nigel两人。 他脸朝着门站了许久。我看不见他的面容,目光落在他略显单薄的肩背上。以往总是胸挺肩平的他,此时却有些佝偻起来,仿佛那上面压着千斤的重负。 等他转过身来时,已是一脸的平静。但他转身的一瞬,有一丝泪样的水光在他湛蓝的眸子里微弱地一闪。 “你就住这个房间。门口会一直有卫兵把守着。这周围是你走不出去的沙漠,如果想逃,只会死在里面。好了,你休息吧。”他平静地交待,然后伸手带过门,要走出去。 我突然开口,如冥冥中被猛然点醒:“你一直想着的人,不是我,是靖平。” 他的手停在门把上,整个人骤然不动,然后他缓缓将门一推,把他自己和我关在了囚室内。 屋里没有灯,但窗外透过的明亮月华已足以让我看清他的面目。 他缓缓走到靖平方才躺过的床边,慢慢地坐下,似乎带了一身的疲倦。 他抬眼看着我,淡淡一笑:“终于有人知道了么?” “你挟持我,是为了救靖平脱身,是吗?”我心中百感杂陈。 “你比我想像的聪明。”他静静地回答。 “你也和我一样,喜欢靖平很久了,是吗?” 他看我良久,缓缓说道:“不。我喜欢他,比你更久。” 他的目光停在靖平用过的枕头上,温柔而迷蒙。 他的声音低缓下来,带着种模糊的向往和隐隐的怅然,开始讲述一个埋在悠长时光背后的故事。 (nigel) 九年前的秋天,那时我二十一岁,还在康桥念生物。有次学院里通知下来,说有个叫李靖平的中国人要从霍普金斯到康桥医学院来做两周的学术交流,会给医学院的学生做几次讲座。 我以前听说过这人,他年纪轻轻就已经发表了一系列引起震动的血液病论文,得了一些很有分量的奖项,现在正是医界的红人。我当时并不是个很用功的学生,读生物将来从医也是家里逼着念的,因此对所谓的权威泰斗也没什么兴趣。那几个讲座,我就一次也没去。 没过多久,有天上午我骑车去上课。在秋日温淡的阳光里,我惬意地骑着自己那辆旧脚踏车,穿过康河上那些古老朴净的石桥。 刚骑上trity学院的那座桥,脚底下就“咔嚓”一声响 车链子掉了。这破车浑身都是毛病,我早该换了它,但一直懒得买新的,这下倒霉了。我赶紧把车架在桥上,蹲下来装链子。过了五六分钟,我已经是一头汗,可链子就是装不上,接下来的这节肿瘤病概论我是赶不上了。 这门课我已经缺席一次,迟到两次,教课的jenks 老头子上次就警告我,再迟到一次,我这门课就要废了。 我垂头丧气地蹲在那辆破车前,心想这回是在劫难逃了。 这时候,我背后有个清朗的男中音响起来:“要不要我替你试试?” 我回过头,看见一个高个亚洲男人站在我身后。 我看他的眼就懵了一下,因为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可以好看到用“优美”来形容,但又充满不带半点脂粉气的阳刚。他穿着浅色的牛仔裤和一件米色的圆领套头毛衣,站在刚下过雨的石桥上,看着我和气地微微笑。 秋天的康桥在我记忆里是最美的,那天也是如此。湛蓝的天,低矮悠缓的云,树上淡金深红墨绿的斑斓杂糅,雨后停在桥上晒翅膀的飞鸟,还有康河上清风过时的微波。但这一切却都在这个男子面前失色。他明明只穿着素净简单的衣物,却夺了此时所有景致的光华。 在我之前和之后的生命里,我再没有见过第二个男子有如此的风采。这就是当时也才二十二岁的靖平。而此时相比他与云深的初次相见整整早了三年。 我回过神来,谢了他,然后侧身站到一旁。 他挽起袖子,半蹲在车前,两分钟不到的光景就替我装好了链子。 我惊叹了一声,然后玩笑着说:“老兄你是学机械工程的吗?” “我以前也骑自行车上课,自己装过几回链子。你怕是有课要赶,我就不耽搁你了。”他站起来笑笑,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让我不由寻思 这人的牙齐整干净得像标本一样,家境应该不错。 我马上回过神来,丧气地答他:“算了,我这会儿已经迟到了。jenks那老头子这回肯定要好好修理我。今年的肿瘤病概论我算是没戏了,只能明年重修!” 他挺直的眉毛轻轻一扬:“你是说robert jenks教授?你是生物学院或者是医学院的?” 我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他?你也是生物学院的学生?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他笑着摇摇头:“robert jenks是你们的镇院之宝,我虽然不是你们学院的,但也听过他的大名。” “可那老头子脾气太怪,又不讲情面,规定任何人只要上课缺席一次,迟到三次,就算不及格。反正我是死定了,干脆不去了!”我越讲越沮丧。 他看了我一会儿,很温和地开口:“教授上一堂课,也会花不少心力,迟到已是失礼,旷课就更是不尊了。再说抛开最后成绩不讲,多听一些jenks这样的前辈讲课,对自己以后行医开业也是有益无害的。你现在要是没什么急事,还是去听听比较好。” 我心里有些不忿了 – 这小子也就是和我一样的学生而已,说起话来口气还不小。但他帮我修好了车,我也不好太让他下不来台,就支吾了一声同他告别了。 我跨上车朝桥下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站在桥上朝我微笑着挥了挥手,漂亮修长的手指上沾满了车链的黑油。 我一路骑一路犹豫,最后还是进了教室。当时老jenks看见我,脸都气黑了。我向他道了个歉,也就嬉皮笑脸地坐下听课了。 第二天,老jenks把我叫去他办公室,劈头就是一顿教训,在我认定今年这门课算是白修了的当口,他突然语气一松:“不过看在李靖平的面子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当时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李靖平?哪个李靖平?” 老jenks白我一眼:“你说这世上还有几个李靖平?当然是现在在我们学校讲学的那个牛人。你小子狗屎运不错,遇到贵人了。昨天下午李靖平专门来找我,说他早晨碰到个我课上的学生,车链子掉了所以耽搁了上课,还跟我形容了那学生的长相。我一听就知道是你这个臭小子。然后他替你说好话,说你不是故意迟到,请我通融你一回。我当然不能不给他面子,不过你小子到期末如果考不到b,这门课还是算你不过。” 从jenks办公室出来,我马上去查了李靖平在学院里讲座的日程安排 他后天启程回美国,今天下午是他最后一次讲座。 我提前半小时到了医学院的圆形阶梯演讲厅,可居然已经坐得满满当当,只剩了边上的座位。当讲座快开始时,诺大的演讲厅里已经连过道上都站满了人 不只医学院和生物院,连化学院,甚至商学院都来了不少学生。 钟敲四点的时候,昨天上午那个帮我修车的青年男子出现在讲厅门口,白衣黑裤,修颀端挺,简练随意,但却让人挪不开眼睛。 他在众人的掌声中走上讲坛,站定后对台下轻松一笑:“诸位下午好。今天大家包里都带了些什么好吃的?” nigel的秘密(nigel) 台下一阵哄笑,然后一些学生纷纷拿出自己包里的小零食放在桌面上。学院里的教授一般都不让学生在自己课上吃东西,认为那颇为不尊。但在一些时间较晚的课上,我们也常常在下面偷偷吃东西,不然会饿得发昏。 坐在我旁边的sara见我一脸惊奇就跟我解释说:“李靖平在次讲座上就告诉我们可以随便吃东西。心眼比那帮老头子好多了。” 他那天讲座的主题是癌症肿瘤学的发展和前瞻。纵贯精深,新奇风趣,听得大家入神,根本忘了吃东西。他的渊博与颖悟让人不敢相信他才只有二十二岁。 两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在一片鼓掌与叫好声中,他关上power pot结束了讲座,然后问大家:“希望这两个小时没让你们过得太没趣。大家还有什么想听的吗?” 我旁边的sara马上兴致勃勃地开口问:“能讲讲你的私生活吗?兴趣爱好什么的?不工作的时候都干些什么?” 他笑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的私生活很简单,因为除去工作,睡觉,和吃饭以外,我剩下的时间并不多。我喜欢运动,特别是室外的,比如滑雪,骑马,打网球,和游泳。每年的欧洲杯和wibledon是一定要看的。除此之外就是书,音乐,和旅行。” 接着大家就跟他聊起来书籍和音乐,然后发现,他并非是如他自己笑称的那样是个乏味的工作狂。他在文学和音乐方面的造诣也同样让人吃惊。我后来了解到他出生于中国的名门世家,父亲是画家,母亲也是位音乐天才,他从小大概就耳濡目染吧。后来我学中文的时候看到一个词叫“丰神如玉”,脑子里的反应就出现了他的样子。 他当时干脆就靠坐在讲桌上,一派轻松惬意地和大家聊天。有个女生突然问:“李先生,您有女朋友吗?” 一个男生马上接着口说:“这个教室里就有好多候选的!”大家一片哄笑。 李靖平也很和气地笑笑:“现在还没有。” 这时候院长走进来告诉大家不能再耽搁李靖平,否则他要赶不上学校为他举行的送行宴了。大家都还没尽兴,但也只好散了。 我挤进围着他的人群,他一眼认出我,朝我笑:“你好,nigel le。”他大概是从jenks哪儿知道了我的名字。 “我想请你喝一杯,谢谢你替我修车又从jenks手下救我一命。”我一贯伶牙俐齿,可不知怎么突然有点呐口起来。 他笑起来:“我只是跟jenks教授说了实话,能不能从他手下超生还要看你期末 分节阅读_118 分节阅读_119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119 的分数。喝酒的话,抱歉这次怕是不行。我日程已经排满了,明天一早又要回美国。我们打个欠条吧,下次我再到康桥,或者你来美国的时候,再补上。” 我只得作罢,看着他和院长朝外走。 临出门时,他忽然回头对我笑笑:“你那辆自行车前后轮不在一个面上,车链又太长,你有空可以送进车铺里修修,否则会经常掉链的,下次我可帮不了你了。” 那晚之后,我再没见过他。但我一反常态地用功起来,不再迟到旷课,也不再泡酒吧追女孩子。期末时,老jenks那门课我拿了a减。 除了上专业课,我对中文突然有了兴趣,就去东亚系选了中文课。我想了解,他身上那种深静醇和与温雅游韧到底源于怎样一种文化。我喜欢听人们谈论他,用赞叹,惊异,或者倾慕的口吻,而我自己却对他闭口不提,只让他站在桥上朝我挥手的样子时时在我心里浮动。而在学业上多花功夫和学中文,仿佛就可以让自己离他近些。 第二年,他得了nobel奖,声逾四海。等再过一年我毕业时,他自己的研究中心和医药企业已经初具规模。我简单收拾了行李就飞到北京,去他公司的总部应聘。 尽管只在两年前见过一面,他一看我就笑起来:“nigel le,你还欠我杯酒喝。” 最后在所有的应聘者中,我成为了他的助理。我并不是专业上最强的,但我有生物和商学的基础,头脑灵活,应变快,有英文做母语还会汉语。他看上的是我的多面性,可天知道这两年我有多用功,为了学对我来讲像天书一样的汉语,睡着了说梦话都在念。 刚开始的时候我们的事业做得比较艰难。尽管靖平本人声誉鹊起,但那时西方市场对中国制造的药物并不接受。靖平的目标是要制造普通大众能够承受的趋于平价的药品,并且证明中国的制药也绝不输于西方。我们当时在资金,员工技能,和市场上都面对很多挑战。大家都很努力,而最玩命的就是靖平。 他玩命,我就陪着他。我们一起加班,熬夜,休息的时候一起吃玮姨送来的饭菜,然后一面胡侃。那时候我累得站着都能睡着,可一起床就急着往公司赶,因为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钟,我都无比地快乐和满足。 不多久,公司推出的药品在全球市场上都取得了极大的成功,靖平又开始筹建了自己的连锁医院。 他仍然很忙,我仍是和他一起,尽我所能为他分担。我曾经有多次升迁的机会,但升迁就意味着要离开他身边,因此我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倾慕他的女子很多,但他从来不动心。我问他原因,他说自己抽不出这个时间,也没遇到让他动心的女子。 我听后的反应是喜悦,这让我自己吓了一跳。那天晚上,我躺在黑暗里无法入眠。跟他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在我眼前慢慢流过,我所作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决定,几乎都和他有关。和他在一起,无论做什么,我都那样快乐。这快乐像鸦片,让我上瘾。 我爱他,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的,但现在已无法停止。 我从来不是同性恋,现在也不是。因为我对其他任何男人一概不感兴趣,而如果靖平是女子,我也毫不犹豫地会爱她。我爱靖平这个人,只是碰巧我和他都是男人。 但是靖平,他应该是无法接受这种情感的。 为了能一直留在他身边,为了他还能与以往一样和我无拘地相处谈笑,我不能让他觉察我对他的感情。因此,我开始与女子约会,但却换得很快,因为我永远也跟她们走不到上床那一步,因为我的心里,只有靖平。 我成了大家眼里的花花公子,但这却保护了我心里那份秘密的感情。他不是我的,但也不是其他任何人的。我不能得到他,但却是他最信任和知心的朋友。这样的幸福如果能持续一生,我也就满足了。 有一天,靖平带着一个十二岁的,有着惊人美丽的混血小女孩来到他办公室里。他跟我介绍说,这是他的外甥女,叫云深。那小女孩紧靠在靖平身边,对我优雅而腼腆地微笑。当时我并不知道,多年以后,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就是我幻想的幸福的终结。 云深在他办公室里玩,靖平休息的空当就把她抱过来坐在腿上,把着她的手,一笔一笔教她写汉字。他脸上的温情和幸福,我从没见过。一个幼小的孩子竟能让他那样快乐,这让我格外喜欢,甚至感谢这个小姑娘。 从此云深放学后就常到公司来找靖平,在她等靖平的时候,我都会跟她玩儿,给她讲故事,逗她笑个不停。有时靖平带她出去吃饭的时候也会叫上我。我们三个坐在饭桌前,靖平给她去鱼刺,我给她添汤,而云深就把她碟子里的肉挟一块到靖平碗里,再挟一块给我,一张小嘴还说个不停。 那时候我就幻想云深是我和靖平的孩子,是我们共同宠爱的对象。这是我在梦里才会有的幸福。 云深十六岁时父母过世,靖平为了她心力呕尽。他前所未有的紧张和不顾一切,让我诧异,也产生了些许的怀疑和妒嫉。 终于在云深十七岁从布鲁塞尔回到北京时,靖平看她的眼睛让我突然明白,那是一个男人在看自己深爱着的女子的目光。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轰然崩塌。在白天我仍是如常地工作,可夜晚时我只能把自己灌得烂醉,因为心里的撕扯和空落让我无法入睡。 我盼望着他们不会走到一起,但终于在靖平接见新加坡医大代表团的那天,云深来找他。他们在他办公室后面的小卧室里待了一个小时。那是我一生里最漫长的一小时。 我呆坐在外面,想像着他们在里面的亲昵,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呼吸。那种想像把我自己一寸一寸地凌迟。直到靖平走出来去开会,让我待会儿送云深到门口上车。他眼底隐隐的欣喜光采和激情过后的一丝余痕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是当天云深就出走了。这消息让我狂喜,只但愿她就此永远消失,但看到靖平那几近疯狂的样子,我痛苦又寒心。 他找了云深半年,我就提心吊胆了半年。怕他在路上出事,也怕他找到云深。可最终云深还是跟他回来了,然后定了婚。我彻底绝望了,决定要不惜一切,让她离开靖平。 我想过用其他的男人让云深移情,但她对靖平太死心塌地,这法子根本行不通。我想过破坏她的名声,让靖平离开她,但以前的经历说明这更加不可能。唯一的法子只能是让云深为了保护靖平的名誉,自动离开。我就耐着性子,等这样一个机会。直到后来我认识了叶浅雪,又偶然地发现了她对云深复杂的嫉恨心理,我知道机会来了。 那天晚上在我公寓里,我们四个人约会。靖平前脚一走我就用药迷晕了云深,然后把她放在我卧室的床上,打算拍一些她的裸照,然后要挟她主动离开靖平,否则我就公布这些照片。她那样顾惜靖平的名誉,还有比利时皇室的颜面,我的胜算应该不小。但我低估了云深。她对叶浅雪的影响力让她在最后关头改变了主意,让我的计划功亏一篑。 一个人的爱情(云深) 我打断nigel:“并不是我对浅雪有什么影响力,而是因为她本来就是一个善良的人。” 他嗤然一笑:“你还那么天真。总之我那次是一败涂地,失去了靖平,还坐了牢。” “但是有人提前帮你从牢里出来了。是靖平的竞争对手dpr公司,对吗?你常年在靖平身边工作,知道他很多事业上的机密。而他们要对付靖平,正需要你这样的人,对吗?”诸多的线索,现在终于连贯起来了起来。 他有些惊异:“看来你比我想像的要聪明得多。” “因为靖平不能接受你,你就要帮着他的对手来置他于死地。这就是你所谓的爱他吗?”我愤怒起来,鄙夷地说道。 他面色发青,咬牙切齿地看着我:“我从没想过要害靖平。dpr把我从牢里弄出来,我很清楚他们要我帮他们对付靖平。而保护他最好的方法就是我自己待在dpr,给他们提供一些无关紧要或者错误的信息。” “你的意思是,这次试验基地被暴露并不是你泄的密?” “当然不是我。”他坦然道:“我并不知道基地的位置。这个项目的所有信息除了项目的工作人员之外,谁也不知道,包括我。泄密的是被dpr贿赂的北萨摩利亚政府高官。dpr这次的计划并没有让我参与,等我知道靖平已经落到他们手里时,生怕他会有不测,就赶了过来,借口是要亲眼看看靖平的下场。我在dpr的这段时间,给他们提供过一些让他们获利的信息,因此取得了他们的信任。他们对我这次来的动机并没有怀疑。” “dpr想要靖平他们研制出来的艾滋病抗体,对吗?”我问。 “对。为了方便隐藏,dpr在荒僻的南萨莫利亚设了一个据点,又雇佣了一帮南萨莫利亚游击队。那天早晨他们对试验基地发动了袭击,是为了抢到抗体的数据和样本。可等他们攻进实验楼时,才发现靖平已经早他们一步销毁了一切。于是他们抓了靖平带回南萨莫利亚,想要从他嘴里得到合成抗体的方法。他们对他用刑,折磨他,可靖平一直只字不吐。” “你说他们对他用刑?”我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是。”他咬咬牙:“你想像不到都是些什么样的折磨,一般人早撑不住了,可从靖平嘴里就是撬不出一个字。我看着他一身的血,却不能保护他,心里急得要疯了。dpr见识了靖平的强硬,渐渐地没了耐性,最后决定除掉他灭口。为了救靖平的命,我只能豁出去了。当时我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这帮南萨莫利亚游击队。” “他们不是受雇于dpr吗?”惊异让我止住了眼泪。 “可有一样东西对他们来说更有诱惑力 你。” “我?”我大吃一惊。 “你清楚萨莫利亚与比利时之间那段历史纠葛的真相吗?”他问。 我黯然点头。 “那么你就该明白萨莫利亚人,特别是战败后被赶进沙漠的南萨莫利亚人,对比利时那种切齿的痛恨。我跟他们做交易,如果他们把靖平放走,我就把比利时唯一的公主带给他们。他们可以拿你向比利时皇室和政府要赎金,这份赎金的数目会远比dpr答应付给他们的酬金多得多,并且还可以因此狠狠地羞辱比利时皇室和政府一番。dpr这帮人平时就趾高气扬地把这些游击队当奴才使唤,早就惹得他们不满。我又故意放出消息说dpr会赖账不给他们钱。这样一来,他们很快就同意跟我合作了。” “他们把靖平带出来了,那dpr那些人不会追过来吗?”我问。 他若无其事地淡笑一下:“你见过死人还能追的吗?” “他们死了?”我只觉得全身发冷。 “本来我们只打算偷偷带着靖平转移,但给dpr的人发现了。他们要把我们所有人都灭口,就火并了一场。结果我们赢了,然后就转移到了这里。”他看我一眼:“这帮人本来就是人渣。死了也不可惜。” “你所作的这一切,靖平知道吗?”我问。 他淡笑着摇头:“他以为我现在还在英国吃牢饭呢。” 我沉默了半晌,抬头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他从床沿边站起来,慢慢走到门边:“你刚才也看见了,这儿并不是我说了算。endu是这支游击队的头。我已经用你换走了靖平,剩下的就得听endu的了。他打算用你向比利时换赎金。只要你跟他们配合,我不认为他们会伤害你。” “你是说,我还能再回去?”我心中泛起一阵惊喜。 “只要你家里和比利时政府老老实实跟他们交易,就应该没什么问题。况且靖平就算全部身家不要,也会保你的平安。”他垂了双目,脸上有一丝黯然:“天已经很晚了,你休息吧。”说完他推门要出去。 “等一等。”我叫住他。 他回头看我,苍白的脸笼在半明半暗的光里,模糊而忧郁。 “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对靖平的感情?”我问。 他沉默片刻,然后带着种呓语般的轻微的喃喃说道:“这秘密憋在我心里太久了。它太沉重,我已经背不动它了。”nigel长长吸了一口气,仿佛病人在忍痛时艰难的喘息。 我心中突然一酸,不知如何开口,半天才说得一句:“谢谢你救了靖平。” “你用不着谢我,我救他不是为了你。”他冷冷扔下一句,然后摔 分节阅读_119 分节阅读_120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120 门出去。 我慢慢走到床前,扶着床沿,慢慢躺下。 nigel叙述的这一切都太超乎我的意料。我想像着他与靖平当年在秋日康河石桥上的相遇,以及靖平被一帮康桥的学生围绕的情形 - 我的靖平,他那么才华横溢,丰神如玉,女孩子自然会喜欢他,有男子被他吸引也不算奇怪吧。 我爱了靖平七年,终是修成正果,甜多于苦。而nigel爱了靖平十年,那确是一条没有希望的孤独长路。 爱一个无法爱你的人会是什么感觉,我经历过。那是一种让人欲哭无泪的孤独和想要死去的痛苦。这种折磨我体味得不算太长,但nigel却活在里面整整十年。他如此孤独,却仍然执着。 nigel对靖平爱情的深切恐怕并不亚于我,而他为了这份感情所承受的痛苦与孤独却更甚于我。我和靖平的爱情无可指责,但它却伤害了我面前这个人,而且伤得如此之重。他那双蓝色眼睛里深切狂乱的痛苦让我心生同情,甚至有些许的内疚。我心中对他的恨意与畏惧已消隐了大半,他对靖平的保护和付出也让我感念不已,但这个人,他毕竟是我的绑架者。我此刻心中的感受委实复杂难言。 我把手放在自己仍然平坦的腹部,轻轻地抚摸。 宝宝,你还好吗?对不起,委屈了你。等见到爸爸再好好补偿你,行吗? 我阖上眼睛,慢慢地睡去。 仙人掌(云深) 这里没有人知道我怀孕了,我自己也从不提及,免得多生事端。nigel从那以后就再没来过,我被拘在这间小小的囚室里,每天唯一的访客是一个给我送饭和换洗衣服的库图西女子,叫abena。 她三十岁上下,身体像落叶后的树枝一样消瘦,但小腹却微微隆起着,大概已经有三四个月的身孕了。可能因为自己也怀着孩子,我看着她就觉得有些亲切,但每次试图跟她答话,都被她冷冷地挡回来。 她总是放下食物就走,等我吃完了再来收盘子,没有一句多话。但她看我的眼睛却是敌意和仇恨的。我能理解她在面对我时的感受,也就不往心里去。每次面对她那张板得冰冷的面孔,我总友善地轻轻一笑,尽管这换不来什么。 我每天有两顿饭 中午和晚上。每顿的食物都一样 一块干硬的面包,两片罐头午餐肉,和一只半蔫了的苹果,有时上面还有几个腐烂的小点。这在以前对我来说是根本无法下咽的食物,我尤其受不了罐头的味道。但现在,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我强迫自己把这些东西都吃下去。 没有人来骚扰我,我也找不到人说话。我每天所作的事情,除了睡觉就是和肚子里的孩子说话,给他(她)轻轻哼歌。我并不觉得寂寞,因为在我的身体里,有一个小小的靖平的一部分,在时时刻刻陪伴着我。 一阵开锁的响声过后,门开了,一个库图西小男孩端着我的午饭站在门边。他大概五六岁的年纪,长得瘦小,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机灵可爱。他有些愣愣地打量我,眼里含了好奇,疑惑,和一丝畏惧。 “你好。”我对他展颜一笑。我原本就喜欢小孩,现在可能因为怀了孕的缘故,看见孩子就越发地喜爱。 他赶紧垂下眼睛,僵手僵脚地走过来,把我的午饭放在地上。 “abena呢?”我问他。 他抬头看我一眼,又低头看地面,小声地回答:“我妈妈病了。我来替她给你送饭。” “她什么病?要紧吗?”我有些担心起来。 “妈妈流了点血,她说要休息几天,要不然小弟弟就保不住了。” 会是流产吗?孩子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情。我心里一阵难过。 “你喜欢小弟弟还是小妹妹?”我柔声问那孩子。 “我要小弟弟,爸爸说小弟弟才能打仗。” 他稚气地回答。 我心里像被猛地顶了一下,瞬时愣了,不知如何回答。他的父亲应该也是游击队的成员,必定过惯了枪林弹雨的生活。然而如此幼小的孩子,战争就已经与他的生活如影随形了吗? 孩子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虑:“大人们说比利时人都是最可怕的魔鬼。你一点也不像魔鬼。”他咬咬嘴唇,然后又有点怯生生地抬眼看着我,小声说:“你的声音真好听,你的脸长得真好看。” 我走过去,轻轻蹲在他身前:“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你愿意留下来陪我说会儿话吗?” 他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我,有些羞涩地笑:“我愿意。” 我站起来走到门边,对把守的卫兵说:“我想让这个孩子陪我吃会儿饭,行吗?你们可以让门开着,这样可以一直看着我们。我不会伤害他,也不会趁机逃走的。” 卫兵想了想,回答说:“你这样子连蚂蚁都伤不了。说到逃跑,这里是沙漠,你跑出去只有死路一条。你可以跟他待一会儿,但时间不能太长,否则别人问起来我不好交代。” 我谢了他,走回到床前,和小男孩一起坐在床沿上,开始吃我的午饭。 “我叫云深,你呢?”我问他,然后拿起一片午餐肉咬了一口。 “我叫tutu。”他回答。 “tutu,你几岁了?” “我都满八岁了。”tutu一脸的骄傲。 我一惊,有些辛酸地看着他。他已经八岁了吗?可矮小得只像五岁的孩子。他在这荒瘠的沙漠里,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tutu也看着我,但目光却是专注地落在我手里那片午餐肉上。 我觉得有些异样了起来:“tutu你吃饭了吗?” “我吃了。”他回答,可目光仍没有移开。 “你都吃了些什么?” “仙人掌。” “仙人掌?”我从来不知道这东西也能吃:“除了仙人掌呢?” “没了,我们只有这个吃。大家都吃仙人掌。有时候还会吃不饱,因为沙漠里的仙人掌也不多。” “那这些每天给我吃的东西呢?”我吃惊地问。 “妈妈说这些是从外面弄回来的,专门给你吃的。你要是吃不好,我们就拿不到钱,到时候就连仙人掌都吃不上了。” 他天真的眸子看着我。 “tutu,你吃过肉吗?”一个硬块堵在我喉间。 孩子瘦瘦的小脸顿时发出兴奋向往的光采:“我吃过,我吃过两次呢!都是爸爸在沙漠里捉到的蛇。味道好香啊!比仙人掌好吃多啦。可是我们这里的蛇太少了,一年也碰不到一只。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去蛇多的地方,捉好多蛇给爸爸妈妈,还有小弟弟吃。” 我鼻子有些发酸,把盘子送到tutu面前:“你要不要尝尝这个?这叫午餐肉,是猪肉,味道也很好。” tutu的眼睛都快掉进盘子里了,他用力舔舔嘴唇,但又抬头犹豫地看着我:“妈妈知道了会打我的。” 我摸摸他的头:“我不告诉你妈妈,她不会知道的。” 他又将信将疑地看看门口的卫兵。我忙宽他的心:“卫兵叔叔也不会去告诉你妈妈的,我保证。” 他终于安下心来,伸手小心翼翼地拿起盘里的午餐肉,放到唇边咬了一口。“好香啊!比蛇肉还好吃!” 他的小嘴使劲嚼着,一片午餐肉瞬间没了踪影。吃完,他还在恋恋不舍地舔着手指:“你每天都可以吃这个吗?”他的小脸上满是羡慕。 我强忍着眼里的泪水,把自己已经咬过的那片肉也递给他:“我只咬过一口,你愿意吃吗?” 他高兴地接过来,但这次却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咬,慢慢地嚼,仿佛这是天下最美味的佳肴,吃完以后就不再有了。 “你晚上来送饭的时候,把你的晚饭带到这儿来和我一起吃,好吗?”我抚着他的头,悄声说。 “好。”tutu高兴地点头。 午餐肉(云深) 黄昏时,tutu端来了我的晚饭,还有他自己的。那是几只深色的晒得半干的仙人掌块茎。我尝了一口,隐隐的涩味让人难以下咽,然而就连这样的食物,他们却也吃不饱。 这些因为战争被驱赶到沙漠中的库图西人,他们到底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从此,tutu每天都回到我的囚室来和我一起吃饭。我会把我的午餐肉全都给他,自己只吃面包和苹果。我给他讲故事,他陪我聊天。 从孩子稚气又不连贯的描述里,我大致明白了这一群游击队的头是endu,而那个让我回想起来就浑身发毛的haisi则是他们的二把手。游击队的成员以前都是居住在北萨摩利亚的库图西人。他们原本拥有水草丰美的家园和幸福平静的生活,但战争让他们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最终他们和其他所有库图西人一样,被赶进了这片干涸贫瘠的茫茫沙漠。这支游击队要抵御来自北萨摩利亚的图瓦滋事者的袭击,但也时常越过边境从图瓦人的地盘上掠来一些食物和药品。我虽未亲见,但已能想像得到他们的悲苦与仇恨。他们的确比图瓦人更有理由仇恨比利时。 tutu曾对我说:“我生在沙漠里,但是爸爸说北边才是我们的家。那儿可漂亮了,到处都是花和树,还有好多水,每天都可以洗脸,每顿都有肉吃。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我真想去那儿看看呀,哪怕一天也好。”他黑瘦的小脸上充满向往。 我抱了他的头在怀里轻抚:“你总有一天会回去的,回到原本属于你的土地,然后和图瓦人像兄弟一样地生活在一起。” 趁他不备,我悄悄用手抹去了眼眶里的泪水。 记忆中下飞机后遇到的图瓦小乞丐的面孔和此时面前tutu的脸叠在了一起。他们同样地瘦弱,但却都拥有一双同样美丽纯净的眼睛。 我该怎么做才能弥补我的祖先和同胞对他们的欺凌和掠夺?但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赎回如此深重的罪过。 午饭时间又到了,听到门上的锁响,我起身迎过去 – tutu又给我送饭来了。 门开了,意外的是,站在门边的却是abena。 “你以后不要再给tutu吃肉了,我们不要你的施舍。”她气冲冲地把盘子放在地上。 “对不起,我不是要冒犯你们。只是看着孩子喜欢吃,就想让他多吃一点。”我向她解释。 “你们比利时人剥削迫害我们的时候怎么就没见这种好心?”她看着我的眼睛充满恨意。 “我明白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无法抵消你们所经受的苦难,我也没有资格请求你们的原谅。但是请你允许我,尽我的一点点所能,为我的祖先和同胞对你们犯下的罪孽而忏悔,可以吗?”我所言字字,发于肺腑。 她惊讶地看了我一会儿,又转过头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们可不敢亏待了你。你是我们的摇钱树。这么多人的衣食就指望着那笔赎金了。” 我朝她友善地笑:“那一定要跟我家里多要一些才行。” 她像看怪物似地看着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我略略向她走近,温言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没事了吧?” 她回答我,仍是冷冷地:“没事。苦水里泡大的孩子命硬,死不了。” 我笑笑说:“我听说怀孕的前三个月要特别小心,比较容易流产。”这是靖平告诉我的。 “小心?我没那么好的命。”她“嗤”了一声,听不出是冷笑还是苦笑。 我不管她的嘲讽,继续好脾气地说:“我还听说营养不良也容易流产。你现在怀着孩子还成天只吃仙人掌,对你和孩子都不好。碰巧我不爱吃肉,你就帮我个忙把这些午餐肉帮我吃了吧。” 她看了一眼我盘子里的午餐肉,撇过头去嘴硬道:“我不需要。” 我仍是笑吟吟地说:“可孩子需要呀。你也不想让上次的危险再发生,对不对?” 她不吭声了。 我干脆把面包和苹果从盘子里拿起来,再把盛着两片午餐肉的盘子递到她面前:“你把盘子拿走吧。那两片肉,你要是不吃就扔了吧。” 她看了我半晌,然后默默地接过盘子,开门出去了。 我伸手抚着自己的腹部,轻声说:“宝宝,不是妈妈故意不给你吃肉,只是现在有另一个小哥哥或者小姐姐比你更需要营养。我们还有面包和苹果吃,可 分节阅读_120 分节阅读_121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121 abena一年到头只能吃仙人掌,他(她)上次差点就保不住啦。你就委屈一下好吗?等见到爸爸,妈妈就拿好多好吃的来喂你,给你补上,行不行?” 在一片静怡里,我平坦的腹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我专注地垂着头,朝着那个我既看不见又还没成形,但却时时刻刻陪伴着我的小小宝贝扮了个鬼脸:“宝宝你不说话吗?那就代表你同意啦。” 此后的每天,我都把肉原封不动地留在盘子里,然后让abena端走。 我从不问她是吃了还是扔了那些肉,但我相信任何一个母亲都不会忍心到不顾自己的孩子。 abena依旧不和我搭话,但看我的目光已不再敌意。 我和她的孩子出生之后年龄只会相差两个月。但一个会是锦衣玉食,而另一个却要在茫茫沙漠里苦苦求生。这天渊的区别与残忍的不公,该去怪谁? 我现在能帮她的只有几片肉。但将来,我一定会尽我所能,让这群饱受苦难的人们远离饥饿和动荡。 我定不会将我的孩子养成高高在上的纨绔,我要他稳稳地站在真实的土地上,眼见这世上的悲苦,明白自己的幸运,用一颗慈悲旷达的心去帮助弱小,解救苦难,如同他的父亲。 深夜的访客(云深) 从我被拘禁以来已有半个月,在日复一日单调寂寞的囚居生活里,我最思念和牵挂的就是靖平。 他已经安全回到北萨莫利亚了吗? 他身上那些伤好了吗? 他现在是在为了寻找我而焦虑吗? 无论如何,只要他脱离了危险,我就安心。 入夜,我刚打算睡下,门外传来一阵锁响。我惊异地从床上起身 – 这样晚了,会是谁? 门被推开了,一个提着煤油灯的细窄身影一闪而入,脚步如同幽灵般没有一点声响。 我双手攥紧了衣角,背脊发麻:“你是谁?” “幽灵”将油灯放在地上,转过身面对着我,然后恻恻地一笑:“公主殿下,您好健忘啊。” 他狭窄的双目在昏暗的灯光下一片森白,仿佛没有瞳仁与焦距。 我的上帝,是haisi!那个曾在我胸上狠狠一抠的,蛇一样的男人。我宁愿此时进来的是幽灵。 “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我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 他又走近两步,沉沉地咧嘴一笑:“怎么公主殿下不高兴见到我吗?我可有好消息告诉您。您想听吗?” 我恐惧地看着他:“我未婚夫怎么样了?” “他很好,正在北萨莫利亚和警察一起找您。” 我心里的石头瞬间落地。 “我们跟您家里的协商进行得很顺利,您很快就能回去当您的公主了。”他的嘴角轻轻勾起,划出一丝真假难辨的笑。 “你们跟我家里要了多少钱?”我问。 “赎金的数目你家里根本付不起,你的国王叔叔还想跟我们还价。结果你那未婚夫怕你有危险,制止了他,然后一个人把所有赎金都扛下来了。看来他还挺宝贝你的。” 我心里一酸 – 靖平,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怎么啦,尊贵的公主殿下?听到要回家了还愁眉苦脸的,是不是舍不得这儿?或者说是不是舍不得我?”我正暗自伤怀,一双鹰爪样带着一丝凉意的手却突然伸到我颌下,将我的脸猛地抬起来。我对上一双充满邪恶笑意的眼睛。 我厌恶地伸手挡开他,却被他趁机抓住了双手,然后用他的身体将我压在床上。 我张口想叫,一团布却立即塞进了我嘴里。紧接着他非常麻利地用一段绳子将我的双手捆在床头。 我恐惧地尖叫,但却只能发出沉闷的“唔唔”声。 他显然是有备而来的,他想做什么? 捆好我后,haisi骑坐在我的大腿上,仔细看着我,阴恻而满足地一笑:“听说你是欧洲最美丽的公主,是比利时人的骄傲,可现在却被我骑在身下。比利时人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像吞了苍蝇一样难受?” 他是要藉羞辱我来羞辱比利时吗?我惊惧而痛恨地狠狠瞪着他。 他缓缓地弯腰倾身下来,那张令人毛骨悚然的尖细面孔停在离我面颊一尺的地方。一双几乎淹没在森森眼白里的狭小而冷酷的瞳孔,正专注地搜寻和享受着我眼底的每一丝恐惧和屈辱。 “你猜比利时人要是知道我□了代表他们尊严和骄傲的公主,会不会气得发疯?”他得意地笑着,伸舌在我脸上一舔,腥冷湿滑如同蛇信。我顿时恶心得身体微微发颤, 厌恶与愤怒让我忘了恐惧,趁他腿间一松,我将膝盖用力向上一抬,重重击在他的裆部。 他痛得弯腰,但却仍紧紧骑在我腿上,然后一连串的耳光狠狠挥在我脸上,打得我耳中“嗡嗡”直响。 他一把扼住我的咽喉,脸紧紧凑在我面前,蛇样的眼睛因为仇恨而扭曲。 “你这个比利时□!”他尖小的齿间重重挤出这几个字,仿佛含着永世无法消减的恨:“知道我问什么这么恨比利时人吗?我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一个温柔的妻子和一双可爱的儿女。可你们比利时人挑起的这场战争毁了这一切。我的儿女被巷战的流弹打死,我的妻子也被追上来的图瓦人□后杀死了。我活了下来,就是为了报仇。我要杀光那些图瓦人,可我更恨你们这帮比利时人。你们才是这一切的罪魁。我今天非糟蹋了你不可!要怪你就怪自己命不好,投错了胎吧!” 他双手狠狠一扯,撕开了我的衣服。 泪水顺着我的眼角滚落到枕上,我只愿自己此刻已经死去。 门在这时突然被人撞开,我慌乱地侧头 – 多日不见的nigel正站在门边。 “haisi,你要做什么?”nigel的低喊里压抑着愤怒和惊讶。 “没什么,尝尝比利时公主的味道而已。我用完了让你也尝尝,怎么样?”haisi从我身上慢条斯理地下来,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 “本来跟比利时已经谈妥,我们保证公主毫发无伤,他们附酬金,而且不再追究我们。你现在是想□他们的公主,进一步惹恼比利时,然后让他们彻底剿灭这支游击队是吗?还有李靖平,他要是知道你碰了他心爱的女人,他会不惜一切代价亲手杀了你。”nigel冷冷地对他说。 “这是我们库图西人自己的事,轮不到你一个白人来指手画脚。”haisi从鼻子里“嗤”了一声。 nigel恼火地看着他:“你一个人能代表整个游击队吗?你为了自己复仇而让其余的人冒险,你问问大家同不同意?你问问endu同不同意?” 一听endu的名字,haisi脸上立即由阴转晴:“我只是开个玩笑,le先生你何必当真。公主这不是好好的吗?你们慢慢聊吧,我先走了。”话音刚落,他细窄的身影一如幽灵般无声而迅速地离开了。 nigel拔了我嘴里的破布,然后解开我被缚在床头的双手。我用手抓拢前襟被撕破的衣衫,将脸埋进蜷起的膝间,抖抖索索地哭起来。 “不用怕,endo才是这儿的头儿,我会告诉他刚才发生的一切,他不会允许haisi乱来的。你很快就会回家了。这儿发生的一切你就当是场恶梦吧。”站在床前的nigel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了口。 我勉强止住抽泣,抬起泪水模糊的脸,本想向他说声谢谢,可突然胃里一阵恶心,我趴在床边一阵干呕。 “你怀孕了。”半晌沉默后,nigel虚浮的声音响起来。他英俊的面庞在月光下一片纸白。 我犹豫片刻,默默点头。 “这里有人知道吗?”他问。 我摇头。 “做得好。这里的人如果知道你怀孕了,会向靖平加价。你不想害他就别让任何人知道。” “我明白。”我回答:“谢谢你今天救了我,也救了我的孩子。如果真让他得逞了,孩子说不定就保不住了。” 他良久不语,慢慢走到门边,然后回头对我说:“靖平知道你怀孕了吗?” “知道。” “他高兴吗?”他的声音突然有些略略发哑。 “我从没见他那么高兴过。”想起当时靖平眼中喜悦的光华,我的嘴角也不禁噙了一丝笑意。 他仿佛疲倦似地轻叹一声:“你休息吧。”然后缓缓拉上了门。 逃亡(云深)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我又恢复了惯常的囚居生活,没有骚扰,也没有访客。然而那场haisi带来的噩梦却时时出现在我的睡眠里,让我在惊惧中醒来,然后再无法入睡。 我每天的两顿饮食仍然一成不变:两片午餐肉,一块面包,和一只苹果。每次,我都不动那两片肉,然后让abena收走。 然而我的身体却仿佛起了急剧的变化。以往,我对肉类从来不会太感兴趣,都是在靖平和玮姨的敦促下会吃一些,而且营养搭配齐全的三餐和其间定时的茶点也很少让我感到非常饥饿。但是现在,我却时时因为饥饿而心神不宁,并且疯了样地想吃肉。我知道这是因为我现在的饮食不足量并且缺乏脂肪,我腹中的孩子在向我抗议。 曾经几次,我忍不住把手伸向盘子里的肉,但摸到了,却又放下。abena比我更艰难。我过几天就能回家了,可她却要待在这连仙人掌也吃不饱的沙漠里继续生活。我和她的体内同样都孕育着生命,但现在,她的孩子比我的更需要这几片肉。 我把触过肉的手指放在鼻下,指尖上残留的隐隐油脂香味诱得我喉间似乎有一只爪子在不停地搔挠。我把手指伸到嘴里,细细吮吸。指上那一点点可怜的脂肪,却变成了巨大的诱惑,让我想要嚼掉自己的手指。 奶奶要是看到现在的我会怎么想? 她一手调教的优雅完美的公主居然在舔手指? 奶奶会不会以为我神经出了毛病? 我不禁笑起来,但眼泪却也随着涔涔而下:靖平,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我们的孩子。请你原谅我。 abena依旧每日给我送饭,照常是不搭理我,也不跟我说话,收拾起我用过的碗盘就走。我明白我和她之间仍然隔着无法逾越的距离,也就不去自找没趣,只在偶尔和她目光相碰时,对她静静一笑,尽管她从无回应。然而,我注意到每次她离开时总是小心翼翼地端着那个盛着肉的盘子。 abena不会糊涂到为了自尊心而委屈自己腹中的孩子。我的心意应该没有白费。这一丝欣慰和欢喜给了我力量,对抗下一轮的饥饿来袭。 入夜,我刚迷迷糊糊要睡着,一双手忽然掩在我嘴上。 是haisi又来了吗?我惊骇地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等看清捂着我嘴的人是nigel时,我心里瞬时一松。 他压低声音,语速急促地对我说:“haisi刚刚发动了叛乱,杀了endu。现在他是这里的头儿。等明天拿了酬金,他就要撕票杀了你。我现在没时间跟你多解释,你马上跟我离开这里。” 我心惊胆战地跟着nigel走出房门,门口看守我的卫兵已经不见了。大概是被麻晕以后藏起来了。 我们蹑手蹑脚地穿过曲折的过道,然后打开一扇小门。我终于走出了这座我待了将近一个月的拘禁所。 我跟着nigel,跌跌撞撞地在夜间的沙漠里行走。远处的沙丘在明亮的月光下低缓起伏,让我忆起家中的起云池。月净虫鸣的夏夜,推开我卧室的雕花窗,呈在眼前的就是月下银波微皱的一池柔水。 沙漠夜间的凉风让我打了一个寒站。我清醒过来:自己离家还有漫漫无边的苦旅。 爬过一座沙丘,一辆停在沙地上的小吉普车就印入眼帘,而它旁边站着一个让我眼熟的矮小身影 居然是abena!应该是她向nigel通风报信的吧。 我急步走到她身前,嘴唇微颤着,只说得出一句:“abena,谢谢你帮我。” 明净的月光洒在她瘦削的脸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次坦然地看着我,平静地回答:“我也是在帮自己。haisi是个疯子。他跟我丈夫他们灌迷汤,说等一拿到赎金就杀你, 分节阅读_121 分节阅读_122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122 这样既拿了钱又报复了比利时人。我丈夫他们信了他,也跟着发疯。可我知道那样只会害死我们大家。” “可他为什么要杀endu?”我不解。 “endu坚持拿了赎金就一定要把你平安送回家,就跟haisi吵起来,结果被haisi杀了。现在haisi成了大家的头儿,所有人都得听他的。他不会放过你的,你们快逃吧。”abena催促着我。 “可haisi要是知道你把我放走了,会不会害你?”我担心起来。 “nigel安排好了一切,应该没有任何痕迹留下来。再说我平时在人前从没说过你一句好话,谁也怀疑不到我头上。”她宽我的心。 “赶紧上车!” nigel有些着急了。 我拿出藏在文胸里的一条白金细链。这是上一个情人节靖平送我的礼物,那上面坠着一颗天然心形的粉色钻石。这是我的爱物。 我咬咬牙把它塞到abena手里:“这可以换很多钱,或许可以帮到你们一些。如果我真能回去,一定会尽全力帮助你们重返家园。” 她握紧了项链,眼中泪光浮现:“你是个好人。任何想害你的人都会被神惩罚的。” 我鼻子发酸,张开手臂紧紧抱了抱她,又摸摸她凸起的腹部,有些哽咽道:“好好照顾你自己和孩子。保重,abena。”然后转身上车。 nigel马上启动吉普车,飞速前行。 我将头探出窗外,看到abena还站在原地目送我远去。她细瘦的身体在无边的沙海中渺小而孤寂。她将双手举过头顶,在空中划着某种图案。我虽然看不懂,但却明白她是在和我告别。那手势虔诚而苍凉。 泪水糊了满眼,我再看不清,只能拼命朝那个越来越小的人影挥手,直到她的身影被漫漫银沙覆闭。 我坐回到车里,闭上双眼,默默地流泪。 nigel平淡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她是在祈求神保佑你。” 我侧头看着他,向他道谢:“谢谢你救我。” 他的目光一直停在车前方,冷冷地回答:“你用不着谢我,我只是不想让靖平失去他的孩子。” 我一愕,仍诚意道:“那我替孩子谢谢你。” 他专注地开车,不再搭理我。 我心中一叹,也就不再招惹他。 我在心中默念:上帝,请保佑abena平安无事,请保佑我能安全地把腹中的孩子带回靖平身边。 然而祈祷却无法让我的心平静下来,因为窗外那片沉默而没有尽头的沙漠就象征着我的逃亡之旅,充满莫测和诡秘。 草原(云深) 考虑到haisi发现我们失踪以后一定会联合其他库图西武装力量对直接通往北萨摩利亚的公路进行盘查,nigel便一早计划好向西取道他们的邻国布迪瓦,再从布迪瓦进入北萨摩利亚。虽说是绕道,但却是最安全的路线。 天明时,车窗外飞逝而过的沙海渐渐变成了点缀着零星干草的红土。 nigel用假身份证骗过了边境的卫兵后,我们进入了布迪瓦的热带草原。 沿途的植被渐渐多起来,蓝天白云下,一望无尽的金黄色平原上偶有形状奇怪的大树出现。远远地,齐腰高的草间,一只象群正缓步前行。而我们疾驰的吉普车时时惊起路旁不知名的小动物,倏地跳入草间。这是在南萨摩利亚的沙漠里难以见到的生命的气息。 “这个国家的人民应该不至于再像库图西人一样挨饿了吧。”我情不自禁的喃喃自语终于打破了我和nigel之间持续以久的沉默。 “布迪瓦的物产比北萨摩利亚多些,但仍然很穷,艾滋病也很盛行,因此老百姓的日子也还是很苦。”nigel平淡地回答。 “我们现在安全了,是不是?然后是不是要请这个国家的政府保护我们回到北萨摩利亚?”我问。 nigel的回答却让我出乎意料:“我们现在并不安全,也不能联系他们的政府。因为这个国家虽然跟南北萨摩利亚都接壤,但他们只跟南萨摩利亚关系不错,而和北萨摩利亚却因为三年前的一次领土纷争而断交。因此他们的军人政府如果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只会立即把你扣下来交给南萨摩利亚,然后和他们瓜分赎金。所以要通过正常渠道从这个国家回北萨摩利亚是不可能的。我们只能从基卡利山上没有设关卡的地方偷偷越境进入北萨摩利亚。” “那会是什么样的地方?”我心里一阵发毛。 “连鸟也飞过不去的地方。对娇贵的公主来说,更是千难万险。”nigel的回答里带着一丝嘲讽。 我强押着心中的恐惧,双手放在腹上,深吸一口说道:“我现在不是什么公主,而是靖平孩子的母亲。只要能把这个孩子平安带回去,没有我过不去的地方。” 他看我一眼,不再作声。 正午时,一片浅浅的湖泊出现在我们眼前。湖边的几只火烈鸟正迎着烈日展开自己红色的翅膀。nigel将车停在湖边一棵巨大的孤树旁。树下站着一个壮实的黑人中年男子,身旁放着几个塞得紧紧的硕大军用背包。 那人和nigel把背包装上车,然后打开车门坐到后座上。 “这是我们的向导kari。他是布迪瓦人,以前当过雇佣兵,对我们将要走的路线很熟悉,而且还会讲英文。没有他,我们就没法回到北萨摩利亚。”nigel为我作介绍。 我有些抱歉地对kari说:“对不起,这样危险的事把你也拉进来。” kari裂开厚厚的嘴唇一笑:“干我们这行,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只要雇主肯出钱,就算是把命搭上了,也不过分。le先生付我的钱已经够给我儿子养老了,所以我送你们这一趟,当然是要服务到家的。” 我回过头,有些不安地对nigel说:“你花了多少钱,等回去了,我还给你。” 他轻嘲地一笑:“好啊。要是回去我还有命的话,一定跟你把欠我的都讨回来。” 欠他的? 他是指我独占了靖平的感情吗? 他虽救了我,但仍对我成了靖平的所爱不能释怀。我心中叹了一声,不再言语了。 黄昏时,我们停下车来。一天的行程到此结束。 白日在我耳旁呼叫了一天的炎炎热风终于停止了。燃烧般的烈日已变成温和的一轮柔红,静静没入远处的地平线。一棵孤树在漫天瑰丽的夕阳里投下孤寂而惊艳的剪影。一只长颈鹿站在远处的草丛里,低头亲吻她身旁的小长颈鹿。晚风吹拂原上的野草,发出有节律的“哗啦啦,哗啦啦”的声音。风里隐隐夹着在这片草原上生生不息的各种动物的声音。这是我在海明威的书中读到过的,让人心驰神往的safari。 我暂时忘了逃亡的惊惧疲惫,沉浸在这美丽醉人的神奇景致中。 kari搭好了帐篷,然后升起了一堆篝火驱散夜间可能来袭的动物。我们围坐在篝火旁,开始晚餐。 每人一只能量棒,一小罐头午餐肉,这就是我们的晚饭。 吃到一半,就听见身旁的草丛里一阵晰晰索索的声音。一头还没长犄角的小羚羊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一张可爱的脸酷似小鹿babi。此刻它正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我们。 “这小家伙准是闻到食物的味儿啦。”kari呵呵笑起来。 我的手刚伸进自己的罐头想拿片肉喂它,nigel的声音已经冷冷地响了起来:“不准喂它!我们带的干粮自己吃都不够,更没多的去喂动物。你要是敢喂它,我就把它宰了来填肚子。” 小羊仿佛听懂了,把头直往我怀里藏。我抱了它轻轻抚慰,一面对nigel皱眉:“不喂就不喂好了,你干吗这么凶?它听不懂你的话,但能读懂你的表情啊。你吓坏它了。” 小羊伸出舌头舔舔我的脸,然后乖乖地在我腿边坐下。我不时摸摸它的头,爱不释手。 nigel那个暴君又发命令了:“你跟它玩可以,但不准拿你的食物喂它。这里有那么多草,它饿不着。我们往后的路程要靠步行,你吃不饱拿什么能量跟上我们?再说你不顾孩子的营养……” “好了,好了。”我打断他:“我又没说我要喂它。你放心,我不会饿着自己的孩子,也绝对不会掉队。”我面上虽在皱眉,但心里却全无恼意。 他在顾念我的孩子,尽管他恨我夺了靖平,但就凭他对我腹中孩子的珍爱,哪怕这是爱屋及乌,我也对他感激。 于是在nigel的“监视”下,我吃完了自己的食物,而小羊仍温顺地在我身边走来走去,跟我嬉戏。 不多时一只头上长着弯曲双角的大羊的脸从草丛里探出来,朝小羊“咩”地唤了一声。小羊立刻从我怀里跳出来,朝它奔过去,再回头恋恋不舍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和大羊一起,消失在草丛里。 这会是它妈妈吗?我低头抚上自己的腹部:宝宝,等你出生以后,也会像小羊依恋羊妈妈一样依恋我吗? “你该休息了。孕妇多睡睡对孩子有好处。”nigel不知何时又走到我身旁。 我抬头看着他,柔和火光里,那张清秀好看的脸带着些许憔悴和疲倦。 从心底,我由衷地说:“我和靖平的爱情伤害了你,我很抱歉。那种绝望的爱情有多痛苦,我体会过。我曾经也以为自己对靖平的爱是孤独和没有回应的。那种深彻的凄凉让我至今不敢回想。你对靖平的深情,我除了抱歉,更多的是崇敬。因为如此执着的爱情,在今世已不多见。而现在,你又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救了我和孩子。我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有时甚至想,如果命运允许,我愿意和你对换。” 他垂下的眼睫在苍白的面庞上投下幽深的阴影。他转身背对着我,平日挺直的脊背突然变得有些佝偻。 夜风里,传来nigel一声长长的轻叹:“晚了,你休息吧。” 雨林(云深) 我们驾车穿过了布迪瓦的热带草原,然后进入雨林。 吉普车在这片原始雨林里已无法行驶,我们只能背上食物和帐篷,弃车步行。 考虑到我的身孕和体力,nigel只让我背着极少量的装备,而剩下的重物则由他和kari分担。 我们在弯曲狭窄的红土小路上前行,本就模糊难辨的道路还时时被丛生的植物覆盖。幸得有在前面带路的kari用砍刀为我们劈出路来。没有他,我们根本无法走出这迷宫样的丛林。 空气潮湿得让我感觉所有毛孔都被塞了起来,无法呼吸。两旁的参天古树和缠绕在树上的藤萝在我们头顶织成一张密密匝匝的网,竟很难看见一方完整的天。寄生在其它植株上的花朵艳丽而妩媚地开放着,林妖般地诱惑,但kari早警告过我不能去触碰它,因为那看似娇柔的花瓣会融掉人的手指。一种长在树上的苔藓像京剧里老生的口髯一样长长地在空中飘垂,kari嘱咐我们小心别让它们粘拂在皮肤上,以免被它们的分泌物灼伤。 丛林里有各种隐约但从未间断的声响,提醒着我们这看似寂静的绿色海洋里,潜伏着无尽的蛇兽虫鸟。它们才是此间的主人,而我们作为闯入者,必须遵循这里的法则。 “小心脚下的树根和苔藓,你现在要是摔跤,就会……”走在我身后的nigel干巴巴地提醒我。 “会流产。”不等他说完,我就接了口:“我一直很注意脚底下,你放心好了。不过你现在的样子,跟玮姨很像。”我回头对他揶揄地一笑。 他把脸扭到一旁不睬我。 “nigel你这样不看路怎么行?脚底下有好多突出的树根,摔一跤会磕掉门牙的喔。”我打趣他一句,却冷不丁一脚踩在一团软软的东西上。我脚上还是一双从大使馆出来就一直穿着的平底露趾鞋,此时那软软的东西黑乎乎地糊满了我整个脚背。 “不要紧,是大象拉的粪。”kari不说还不要紧,我尖叫了一声,拼命在路旁的苔藓上擦自己的脚。 nigel这时幸灾乐祸地开口了:“你该庆幸自己没有踩到人的粪便,因为大象是吃素的,它的排泄物远没有人的那么臭。再说,中国人不是认为鸟屎落到头上人会有好运吗?你现在也算是撞了 分节阅读_122 分节阅读_123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123 大运,说不定还真能逢凶化吉了。” 我气呼呼地瞪他一眼,只得自认倒霉,继续前行。 好容易,面前出现了一条缓缓流淌的河。我见了救星一样地扑过去。等在水里洗干净了脚和鞋,我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而转过头,只见nigel站在我身后,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接下来,nigel和kari将他们行军包中的抢和子弹顶在头上,开始从河里趟过去。我也紧紧自己的背包,再将长裤挽到腿根,小心地跟在他们后面。 河底是一片淤泥间杂着尖突的石块,我小心地一步步朝前迈,争取不要滑倒。 水面越来越深,到了河心处竟已没到了我的腰际。看来待会儿只能穿湿裤子了。 心里正嘀咕着,腿上突然一紧。我当是被水草缠上了,就朝清澈的水面低头看去。只见一条黑色的水蛇正缠着我的腿从脚踝不紧不慢地朝大腿盘旋而上。我顿时浑身僵直,恐怖地惊喊:“蛇!” nigel和kari迅速回头:“蛇在哪儿?” “在我腿上!”我已经快吓破了胆。 “站着别动!它自己会离开的。但你千万不能动,否则它会对你发动攻击!”kari紧张地嘱咐我。 我大口地喘息着,拼命要自己僵立不动。但滑腻的蛇身就紧紧缠在我腿部的皮肤上,让我止不住地颤抖。恐惧已经让我无法站立,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栽进河里。 “云深,看着我!”nigel朝我喊,他也是脸色发白,但仍然镇定:“别去想那条蛇,跟我说话。你想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男孩儿。”我艰难地回答。 “为什么?”他继续问,想把这盘在我腿上的蛇从我脑子里赶开。 “因为这样我就可以看到靖平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到时候,你也可以跟他玩。”我努力跟着他思维。 “你会愿意让我接近你和靖平的孩子?”他面上闪过一丝讶异。 “那当然。你是靖平最好的朋友,也是我们一家三口的救命恩人。你可以当这个孩子的教父,如果你愿意。”我的回答并非是情急之下的胡言。 他沉默片刻,又马上回过神来般地继续问我:“你和靖平今后打算要几个孩子?” “三个。” “为什么?” “因为有一位叫宽林的和尚师傅给我看相,说我和靖平命中会有三个孩子。我希望有儿子,也有女儿,最好彼此年龄相差不要太大,这样可以一起玩。玮姨是巴不得我们生上八个九个的,把家里塞满了才好……”这样近乎自言自语的叙述让我的神经略略放松了些,身体也不再痉挛样地抖。 我就这样和nigel站在水里一问一答着,直到我腿上的蛇对我失去了兴趣,自己游了开去。 等我终于上了岸,回头看着悠悠流淌的河水,心里仿佛被恐惧捅了一个大大的空洞:在此后的路途里,还会有多少类似方才的险境在等着我? 我们坐在河岸边稍事休息。身旁一棵矮树上结的樱桃一样紫色的果实吸引了我的注意。 当年靖平曾陪我在比利时乡下的果园里摘樱桃。我们坐在粗壮的树枝上,透过碧绿层叠的树叶,看叶隙间的阳光,蓝天,和白云。靖平从身旁的枝叶间摘了一粒饱满的樱桃,擦净后喂到我嘴里,然后又将自己的唇覆上我的,用唇舌来抢夺分食我口中的樱桃。紫红的樱桃汁在我们唇齿的缠绵间,染了满唇。我永远记得那个充满甘甜樱桃汁和八月艳阳轻风的吻。 我摘下一颗圆圆的紫色果实放在鼻下轻嗅。 靖平,我想你。我们还能再见吗? 我沉浸在思念和伤感里,手中的野果却猛地被人夺去。我吃惊地抬眼,nigel正气咻咻地站在我面前:“这果子有毒!嘱咐过你多少次了,从林里的花和果子不能随便采,更别说吃!” “我没有要吃,只是闻一闻。”我委屈地声辩。 “闻也不行!一个要当母亲的人怎么还能这样随性和不小心?”他彻底火了。 我也生气起来:“我的孩子用不着你操心,我自己能照顾好他(她)!” “就你这幼稚又迷糊的样子,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平时得害靖平为你操多少心? 现在你怀着靖平的孩子,还那么不当心。万一孩子没了,你有没有想过靖平会有多伤心?你究竟在不在乎这个孩子?”在他的指责里,我仿佛犯了天大的罪过。 “对靖平和我的孩子,我比任何人都痛惜。我会拿自己的命去换这个孩子的平安。我知道你救我是因为这个孩子,可我也同样感谢你。但对于无端的指责,我不接受!”我愤怒地朝他喊,然后背起包,自顾自地朝前冲。 一路上,我和nigel都无话。好容易到了黄昏,我们停下搭帐篷,准备吃晚饭和休息。 我去一条小溪边洗了洗脸,等回来,nigel和kari已经坐在帐篷前开始了晚餐。而放在他们身旁地上的一只罐头和能量条就是我的那份晚饭,但其中比以往多了一只黑色的小布袋。 我拿起布袋,打开一看:是一小袋黄色的像金橘样的小果子。 我惊讶地问:“这是什么?” kari呵呵一笑:“这是le先生去给你摘的。他说孕妇都馋水果的。这种果子我认得,是没毒的。le先生自己也尝过了。你就放心吃吧。” 一下午的气都烟消云散,我为自己的小心眼惭愧,同时鼻子开始不争气地发酸:“谢谢你,nigel。我……我下午不该那样跟你喊。” 他自顾自地吃东西,也不抬眼看我:“孕妇的荷尔蒙水平跟常人都是不一样的,跟她们较真只会把自己搞疯掉。趁现在还能找得到水果,你就好好享受吧。等出了丛林,你就会连水果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台地,荒原(云深) 走出丛林,植被渐渐变得矮小起来,不再有参天的植物遮挡视线。 回望来时的丛林变成了远处脚下的一从小小绿色,真不敢相信那是自己走了整整三天的地方。而前面远远地,矗立着那座雪峰。翻过它,我们就安全了。 红土的小径不再湿滑,也不再有树根突出土面,步行变得容易。海拔开始增加,空气中的水分减少,气温也下降了些,不再像在丛林中,闷热得难受。 但很快,我开始觉得乏力,而且很容易就会喘不过气来。kari告诉我,这里的海拔已经较高,空气中的氧气变得稀薄。nigel和kari分担了我背上的行李。我大口喘息着,迈着虚软的步子,努力跟着他们。 我的胸口上像压着一块巨石,而脚步也沉得像是灌了铅。远处那座带着雪顶的方形山峰在明亮的阳光里,巍峨而圣洁。我看着它,心里默默地念:坚持,坚持,为了靖平,为了孩子。 这里不再有丛林的遮挡,阳光中的紫外线肆无忌惮地投洒下来。kari的黑色皮肤还能抵挡,但我和nigel属于白种人的脆弱皮肤已经开始出现灼伤。 kari拔了一种草药,揉碎挤出汁来涂在我们伤口上,nigel马上呲牙,而我则疼得哭起来了。在这里,中暑和紫外线的灼伤都可能会导致死亡,而唯一的治疗方法是尽快离开。 我抹抹眼泪,跟着大家,继续前行。 第二天,我逐渐适应了这里稀薄的空气,胸闷和乏力都好了许多。但是我的孕吐却在这时候开始了,特别是在早上,会恶心得天翻地覆。我们所剩的食物已经有限,经不起任何浪费。因此为了怕吃下去的食物又被我吐掉,我在早上就算饿得发昏也不吃东西。而午饭和晚饭后,即使恶心,我也拼命捂着嘴,不让自己吐出来,即使将自己憋得泪水长流。我需要能量,带着我的孩子,完成下面最艰难的行程。 nigel让kari教会我在今后的征途中的生存技能。 “kari现在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记下来。”他认真地对我说:“如果今后有一天,这行程只剩了你一个人,这些生存的要领会救你的命。” 我大惊,续而悲伤:“你别说这样的话!我们都会平安地回去。谁也不会少!” 他捉狭地轻笑:“替你的情敌伤心吗?你还真不怕我回去跟你抢靖平?” 他的话让我不知如何回答。 “好了,跟你说着玩的。靖平那样宝贝你,我哪争得过。再说,回去了,我只怕会作为dpr的帮凶和绑架比利时公主的歹徒,再进局子里去。”他自嘲道。 “你不会。”我坚决地看着他:“你救了靖平,我,还有孩子。所有人只会感激你。” 他对我故作轻松的一笑,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那公主殿下,麻烦你争点气,翻过雪峰,安全回到北萨莫利亚。这样我才成得了英雄。” “一言为定。”我也对他展开微笑,是感谢,承诺,和鼓励。 越过台地,我们进入了雪峰下的荒原。 台地上常见的矮小植物已消失不见。崎岖的路面间杂着高低不平的大石,我们只能从石缝间下脚,艰难前行。 当夜,我们几乎找不到一块平地搭帐篷,地上全是凹凸起伏的石头。但我因为太累,也就一下子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留了满背的疼痛和淤青。 我们一路向上攀爬,终于到达了雪线。赤道上的雪,多么不可思议。 这里寸草不生,也不见任何飞鸟走禽。唯一的生命就是我们这三个闯入者。这里白天是炎夏,夜晚是寒冬。下午三点之后便会降下浓雾,让人只能摸索前行。如果我们不能在此之前翻过雪峰,就会冻死在浓雾里。 绕过一堆巨石,一座庞大的白色动物骨架出现在我们眼前。 “这是什么?”我的惊异里带着恐惧。在这没有生命迹象的地方,怎么会有如此巨大的动物遗骨? “是大象。”kari回答:“传说濒死的大象会向雪峰行进,希望能死在离天神更近的地方,但从没有一只象能走出丛林,看来这只象是个例外。” 我在心中默默为它祈祷,但愿它一心向往的天神会善待它的灵魂。 终于,基卡利山的最高峰出现在我们面前。 覆着积雪的山峰像被刀砍过一样地陡峭起来,变成了一座长长延伸的,数百米高的竖直的“墙”。当地人称它为“神墙”,意思是只有神才能越过的墙。 这里不需要任何关卡,这座“墙”本身就是最好的关卡。 kari开始为我和nigel做攀爬前最后的交代:“记住我教你们的,尽量多用腿部和腰腹力量,避免手部用力。注意控制重心平衡,用手和脚寻找岩面上一切可以利用的支点。注意调整呼吸……” 他还没讲完,就被一阵突然的枪声打断。 “见鬼!是haisi的人!他们追过来了!”nigel麻利地扯起我,躲到一块巨石的后面,然后飞快地从背包上取下枪,朝对方还击。 “云深,你趴好了,别让身体从石头后面露出来。子弹可不长眼睛!”nigel嘱咐我。 我颤抖着蜷紧身体,紧张地看着nigel和kari趴在石头上向对方还击。 他们有多少人?我们会死吗? 枪声从我耳边呼啸而过,记忆中haisi那张蛇一般的阴恻的脸又浮现在眼前。我紧咬着嘴唇,不让恐惧的尖叫从口中溢出。 终于,最后一声枪响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好了,都干掉了。”这是nigel的声音。 我赶紧站起身:“你们怎么样?都没事吗?” nigel稳稳地站着,但kari却毫无生息地趴在了石头上。 “kari!你受伤了吗?”我赶忙伸手去扶他。 “他死了。中了一枪在头上。”nigel回答。 “kari,对不起!”我的眼泪一下子流下来。 “现在没时间伤心,赶快离开!这帮人虽然都死了,但他们只有五六个,肯定还有haisi的人在后面。再不走就真地走不掉了!”nigel催促着我。 我抹了一把眼泪,去拾滚到一边的背包。 “这些都不要了。”nigel阻止我:“背着它们会消耗你的能量,让你爬不过去。” 于是我们 分节阅读_123 分节阅读_124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124 扔下一切重负,一步一步爬到了神墙脚下。真正生死的考验到来了。 承诺(云深) “现在就开始吗?”我转头问旁边的nigel。 他不答我,却伸手扶着身旁的石壁,缓缓坐了下来。 “你怎么了?”我忙在他身前蹲下,慌乱地察看他身上又没有受伤。 而他似乎已说不出话来,苍白着脸,大口地喘息。 我在他身体□的部分看不到任何伤痕,但当我拉开他防水外套的拉链时,却被惊呆了。 他里面的衣服已经变成了一块浸透鲜血的海绵,而仍有红色的液体从他胸前的一个小洞里不断地涌出来。原来他竟也中了枪! 我用手堵在那个弹孔上,急声问他:“绷带和药在哪个包里?” 他朝我摇摇头,艰难地回答:“走得急,没带出来。再说即使有,现在也没用了。” “说什么胡话!”我急得去撕自己身上的衣服给他做绷带。 他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按着我的手:“我快死了。你到底能不能安安静静听我说会儿话?” 我的手徒劳地按在他胸前的弹孔上,狰狞的鲜血涔涔地从我指缝间往下淌。 我的眼泪泉涌一样地流出来,但却不敢哭出声,只能咬紧了嘴唇,朝他拼命点头。 “答应我,你一定要翻过山,回到靖平身边。”他说。随着鲜血一滴一滴从他胸前涌出的,是他一分一分消失着的年轻的生命。 “我答应你,一定把孩子平安地带回靖平身边。”我忍着哭答他。 “不只是孩子,还有你自己。”他艰难地摇头:“我一直恨你,妒嫉你,认为你只是个给宠坏了的自私的小丫头,不配靖平那样不顾一切地爱你。尤其是当时靖平为了你下那样重的手揍我,全不念我和他以往的交情,这更让我恨死了你。当我来找你,要你答应用自己来换靖平的时候,说实话,我没把握你会答应。但是当时你想也没想就点了头。你的确值得他爱。输给你,我心服。但是记住,你欠我一条命,你就要好好活着,替我爱他,让他幸福。”他开始剧烈地喘息,说不出话来。 我终于忍不住哭起来。 nigel从贴身衣服里拉出一块挂在脖子上的血糊糊的坠子。我仔细一看,竟是我送靖平的那枚翡翠观音。 “这东西原本是靖平一直贴身戴着的,我舍不得它上面靖平的气息,就一直占着它。但是现在,还给你。”他把它解下来,塞进我手里。 “你留着吧。靖平会愿意送给你的,我也愿意。”这是我与靖平间最为珍贵的信物,但此时却不忍收回。 “不是我的,终究不属于我。再说,带着偷来的东西,死了也会不安宁。”他咧嘴一笑,却引得我泪涌如泉。 “听着……”nigel的声音愈发微弱艰难:“答应我几件事。,等我断了气,把我从旁边的悬崖上推下去。haisi的人认得我,他们如果在这里看到我的尸体,就铁定知道你要从神墙上爬过去,会一路追到底。第二,我身上这件外套既防水又保暖,你待会儿攀岩的时候一定要穿上它。第三,关于我的事,你只字不要向靖平提,因为被一个同性所爱会让多数男人觉得恶心。我宁可让他恨我一辈子也不愿惹他厌恶。最后,……” 他渐失生气的眸子突然泛出晶亮的光采:“我做梦都想吻吻靖平,但那只能发生在我梦里。靖平吻过你无数次,你唇上一定还留着他的味道。你能吻吻我吗?这样我也能触到他的气息。”他的嘴唇带着无限的期望和死亡的青灰微微翕动着。 我一愣,随即俯下头,把唇贴在他的上面。这时我生平次与除靖平之外的男子接吻,而我的唇间却触到一片冰凉。 我慢慢抬起头,握着他的手,看着他。他漂亮的蓝色眼睛里一片安详满足,犹如风静云停的爱琴海。 “这个吻,不要告诉他……”他低语着,仿佛嘱托,仿佛叹息。 然后,他的手从我指间滑落。 这张我幼时便熟悉的脸,曾对我如父兄般满溢温情,曾充满神采飞扬的灿烂笑意,曾对我冷嘲热讽,曾让我骇怕恼恨,也曾在艰险的逃亡里安抚我忐忑的心,而现在,它只余了苍白与安静。 我的泪落到他已没有一丝呼吸起伏的颊上,一滴,再一滴。 我将粘着他血的玉观音系在自己颈上,再脱掉他身上的外套,用尽全力将他拖到悬崖边。 我在他身前跪下来,把他的头抱在怀里,泣不成声地念着送死者入天堂的祷文。末了,我在他冰凉的额上轻轻一吻,然后双手向前一推,送他去谷底最深处。 他的手臂在空中飘展开来,整个身体摆成一个向下飘坠的十字架,如同生着双翼的gabriel大天使正向他的上帝飞去。 他俊秀安然的面庞沉入谷底缭绕的云雾里,再不见踪影。 再见,nigel。你一定会去天堂,请在那里等我们。 我擦干眼泪,拭了拭nigel外套上的血迹,把它穿在身上,然后抬头看着面前这堵高耸入云的神墙。 轻薄的云雾里,它巍峨神秘得如同仙境,静静注视着发生在自己脚下的生生死死,用它的沉默来告诉你,它才是真正永恒和不可战胜的。 我深深吸气给自己鼓劲,然后开始了我生命中初次的,却是最艰难的攀爬。 我回忆着kari交代的要领,小心地控制着身体重心的平衡,寻找岩面的凸台或者凹窝,用脚踏稳以后,再用腿和腰腹的力量把整个身体带上去。 岩面上的积雪有的凝成了冰,溜滑得让脚几乎踩不住。我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试探再踩实,生怕脚下打滑跌落下去。 不知攀了多久,我的双腿已经开始发抖,手臂也逐渐酸麻。 我趴在岩壁上喘息,抬头往上看去,峰顶离我仍还有无穷无尽的距离。 我抬起右脚,伸向岩壁斜上方的一个凹坑,准备作为下一步的着力点。但这时,我的左脚上却突然一滑。我慌乱地伸手向抓住岩面,但却只听见自己一声短促的惊喊,我的身体便飞速地向下坠落。 一阵猛烈的撞击后,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神墙(云深) 那个暮春的夜里,本已睡下了的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白色的真丝睡裤上染了一滩殷红,而小腹深处难言的钝痛更是让我恐惧莫名。 我不顾一切地冲进靖平的书房。 灯下,仍在案前工作的他吃惊地站了起来:“云深,怎么还不睡?出什么事了?” 我奔到他身前,双手攥在他腰上,脸紧紧贴在他腹部,哭起来:“我要死了。” 他火烫了般地抓住我的肩,蹲在我面前,面色发白地看着我:“你胡说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流了好多血,肚子还疼。我怕是得了癌症,活不长了。”我的眼泪一串一串落在睡衣前襟上。 他一愕,本是发白的面色突然泛起一丝绯色,而秀长的凤目里更是浮动着我尚看不明白的复杂光采。 “云深,”他唇边的柔和微笑如同此时窗外起云池中映出的新月倒影:“你没病,只是长大了。每个女孩子都会有这样一天。从此以后,你就不再是孩子了。几百年前的女孩子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在准备出阁。这是件喜事,舅舅祝贺你长成大姑娘了。” “真的么?”我睁大泪水迷蒙的眼睛:“我不会死么?” “那当然不会。”他笑起来:“怎么云深很怕死吗?” 我摇头:“我不怕死,因为除了偷看陈老师给你的信之外,我没做过其它坏事,所以死了以后应该是可以进天堂的。但是我要是死了就看不到你了,我……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我脸上还挂着泪,但却已然烫了起来。 他好看的剑眉略带惊讶地上扬:“云深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玮奶奶说过,在我长大之前,我对靖平的爱只能是个秘密。但是现在我已经长大,可以告诉他了吗? “我……我舍不得你,想……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话音还未落,我就悔不迭地直咬舌头。我真正想说的是,靖平,我喜欢你,想要嫁给你。 他深邃的黑眸中似乎有千种情绪,揉了漫天星光与风浪海潮,翻滚起伏,挣扎跌宕。末了,化作一潭暮春的柔水,静静注视着我。 他将我小小的手握在掌中,贴在他胸前。我触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一下,再一下。 “云深,我也舍不得你,也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我喜欢他磁性略低的声音,而他的声音从未像此刻这般动听。 他没说他喜欢我,但这是否能算是半个承诺?就算如此,我已欣喜无比。 “哪里疼?”他柔声问我。 我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腹前:“这里,一阵一阵的,还有些酸。” 他覆在我腹上的手,宽大而温暖。一时间,小腹深处的隐隐钝痛竟似有了缓解。 “怎么你的手放在这里就不那么疼了呢?”我舒服地靠在他怀里,仰头问:“以后要是疼了,你还会帮我再捂捂吗?” “会。”他在我额上一吻,笑得如春潮中的柔波…… 我的意识慢慢地清晰,方才的梦幻只是我初潮时的场景。那是五年前,我刚满十四岁。而现在,那类似但却更加剧烈的疼痛又在我腹间升起。可是,靖平,你在哪里? 我彻底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条浅浅的小溪里。那座神墙仍在我身旁,巍然矗立。我应该是从岩壁上摔下来,然后滚进了旁边的小溪里。 溪里是山峰上积雪的融水,凉得彻骨,我浑身上下都已经浸透了。再待在水里,我会冻死。 我试图用右手支起身体,但肋间的一阵剧痛让我立刻松了手,跌回到水里。我是摔伤了骨头或者内脏吗?这样的疼痛我从未经历过,像是要把我整个人撕裂。 而这时,我的左手也传来一阵疼痛。我将左手手掌举到眼前,只见小指最上方的个关节处,长着指甲的那段小指骨已经向后折成一个恐怖的钝角。这大概是刚才我摔下来前,手在岩面上乱抓时折断的。 今后,我大概不能再弹琵琶了。 我心里正难过着,一股热流从我腿间缓缓升起。我侧头看着我身下的溪水,只见一缕殷红随着溪水缓缓离我而去。 孩子!是我的孩子! 身体所有的伤疼我都感觉不到了,因为万箭穿心的痛苦已经压倒了一切。 孩子,这个让靖平欣喜若狂,让nigel涉险相救,让我愿意以命相护的孩子,我终是没能护住他(她)。 我放声大哭。凄厉的哭声在没有一丝生气的山谷里回荡。 我失去了爱逾生命的孩子。我犯了怎样的罪孽,上帝要给我这样的惩罚?还不如现在就把我的生命拿去,因为如此深重的痛苦,活着的我已无法再承受。 那座冰冷的神墙,仍是矗立在我身旁,在残忍的静默里旁观它制造的悲剧。 这时,一层白色的轻雾无声地从空中坠下来。 已经开始下雾了吗?kari说过下雾之前如果翻不过神墙,那就过不去了。 留在这里过夜会冻死,原路返回会遇到haisi的追兵。无论如何,我是难逃一死。 那就让我死吧,让我去和我的孩子和父母做伴。 我闭上眼睛,任冰凉的溪水淌过我的身体。 冰冷的麻木里,nigel逝去前的话却在我耳畔响起:“记住,你欠我一条命,你就要好好活着,替我爱他,让他幸福。” 是的nigel,我答应过你,怎么居然都忘了。靖平还在等我,不是吗? 那年在当雄的白玛寺里,酥油灯照亮的文成公主像前,靖平曾深深看着我盟誓般说:“疏影走了,我还能为了责任和工作而生活下去。但如果换了是你,我会和你一起去。” 靖平,我不要你跟我去那没有生命的世界,我要你好好活着,幸福地活着。 那只象可以拖着它濒死的身体一路跋涉到神墙脚下,死在他心中的圣地里。我也可以翻过这堵不可战胜的神墙,回到靖平身边。 我仍躺在水里,拉过自己一束头发咬在齿间,再将骨折的左手小指握在右手掌中,决 分节阅读_124 分节阅读_125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125 然地往回一扳。 在让我全身抽搐的疼痛里,我听见自己沉闷的呻吟。现在我真正明白了“十指连心”是什么意思。 然而那只错位的指骨却已被我生生扳了回去。 我吐掉满口的碎发,忍着肋间的疼痛从水里站起来,走到这座不可战胜的神墙前。 “靖平,你等我。”我低低地念出一句,然后继续那已失败过一次的努力。 雾愈见浓重,让我只能看清身旁三四尺之内的岩面。我只能用手和脚摸索着寻找向上攀爬的着力点。而每一步都伴随着肋间钻心的疼痛。 湿透的衣服似乎凝成了冰,贴在我肌肤上,冷得入骨,再加上潮湿寒冷的浓雾,我整个人像置身在一个巨大的冰窖里。 但是疼痛和寒冷却让我的脑子保持清醒。 我小心地控制着重心的平衡,尽量不让膝盖撞在岩壁上,每一步都先试探再踩实。我只专注于面前目力能及的咫尺范围,小心地踏实每一步,而不去想前面还有多长的路在等着我,因为那冗长而艰难的攀爬会让我失去勇气。 快要支撑不住时,我便趴在岩面上休息。那枚玉观音便紧贴在我皮肤上,如同我此刻正靠在靖平光滑坚硬的胸前。 天渐渐黑了,我的头脑也慢慢昏沉起来,四肢也变得僵麻。 我开始唱歌,强迫自己清醒。 时间对我来说似乎已不复存在,我整个的世界都集中在这一步,接一步,近乎机械的向上攀爬里。 不知过了多久,我向上摸索的手触到一片略宽的平台。我使出全力用已经虚软的手臂将身体向上引,然后翻坐在平台上,无力地喘息。终于,我可以坐下让已经发抖的双腿休息一会儿。 然而目光所及却让我呆住了 我的眼前出现了一片宽阔的缓坡,而不再是陡峭的岩壁。噬人的浓雾已消失不见,明亮的月光下,是一片薄薄积雪覆盖的山路。 我翻过来了?我已经翻过了那座神墙? 我不可置信地回望身后 – 万丈深涧里,浓雾茫茫。 我伸手摸到胸前的玉观音,温热的泪水顺着冻得已经失去知觉的面颊濯濯而下。 靖平,我回来了。 远远的山腰上,有一点微弱的灯火。那应该就是北萨摩利亚的边防哨卡。我挣扎着站起来,拖着即将脱力的身体朝它走去。 我在布满积雪的山路上踉跄前行,那一点灯火却似乎离我有无穷无尽的距离。 如洗的月光照得四周一片银白,但我的眼前却开始发花,看不清东西。我的体力即将枯竭。 终于,一座木屋的轮廓出现在我模糊的视线里,但我却一头栽倒在积雪里,再无力前进。 好疼,什么东西在割我的脸?哦,原来是风。 我转转枕在雪上的头,迷糊的意识稍稍清醒了些。 前面离我五百米就是哨卡,但我却根本没有力气站起来。 我想喊,但细弱的声音瞬间就被呼啸的风声吞噬。 该怎么办?待在这里,我会冻死。我已经走过了如此多的艰险,搭上了nigel和kari的性命,还是失去了靖平和我的孩子,但最后让靖平找到的只是我冻僵的尸体,然后心碎欲绝吗? 不能,决不能。 聚集起身体和意志所剩下的全部,我用手臂带着身体在雪地里爬行。伴随着每一步的,是从我肋间传来的剧烈的疼痛和突然从口中涌出的大量鲜血。 每向前爬一步,我便在心里喊一声靖平的名字。 终于,哨卡的木屋就近在眼前,从窗里渗出的灯光那样柔和温暖。但我却伏在积雪里,再挪不动一根手指。 一切在眼前更加模糊起来,眼皮像灌了铅似地沉重。让我睡吧,就睡一小会儿。我合上了眼睛。 “云深,云深……” 有人在唤我。那样低沉好听的声音,会是谁? 还有那双眼睛,在招展的风荷里,含了前世今生的深情看着我。 我拼命睁开眼睛,摸到手边的一块石头,握住它,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朝木屋掷去。 然后,我的世界归于黑暗和寂静。 生命(云深) 一架洁净的白色窗帘慢慢进入我逐渐清晰的视线。它在和暖的微风里轻柔地飘飞着,舞蹈一般优美。窗台上放着几盆开着小花的植物,红花绿叶浸在明亮的阳光里,招摇着生命的鲜活和美丽。 这多好,温暖安宁,再没有深谷风雪和枪声杀戮。 窗下的一张躺椅上,斜靠着一个肩宽腿长的男子,似乎睡着了。 他如玉琢般挺秀的鼻间吞吐着平稳的呼吸,形如飞凤的双目闭合着,眼下有两团隐隐的青痕。 这张脸,在我心里,撑了我生生死死的一路,现在居然近在咫尺,让我怀疑这是否是我死前回光返照的虚幻。 我向他伸出手,肋下的一阵抽痛却让我呻吟出声。 靖平的眼睛立即睁开,从躺椅上翻身而起,一步跨到我面前:“云深,把手放下,你刚刚手术完,别乱动。你要什么我去给你拿。” 我愣愣地看着他那张明显消瘦憔悴了的脸,昔日那双华采熠熠的星眸里竟布满红丝。我喃喃地问:“靖平,真的是你吗?我是死了,还是在做梦?” “真的是我。”他深深看着我,将我的手小心地放在床上,然后紧紧握在他掌中。 “这是在哪儿?发生了什么事?”我的记忆到那块掷向木屋的石块就中止了。 “这里是佩哥拉的医院。这段时间我和警察一直在找你,但都毫无线索,直到五天前的夜里我们接到电话说在基卡利山上的边境找到了你。我马上乘着直升机赶到那个边境关卡,把你送到这家医院。你折断了一根肋骨,断骨又刺破了你的胸膜和肋间的血管,造成了内出血。幸亏救得及时,再晚一步,我就真地失去你了。”他俯头吻我的手,垂下的眼帘已是红了。 我本想对他微笑,安慰他说,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了吗?但泪水却顺着我的眼角倾流而出。 “靖平,我对不起你。”我泣不成声:“我没能保住孩子。” “云深,云深你别这样哭!这会扯到你的伤口。”他焦急地按住我:“孩子我当然心疼,但我更加不能失去你。孩子我们以后还会再有,但我却只有一个你!” 我在他臂中长久地哭泣着,悼念我那心心珍爱却无缘一见的孩子。直到泪水流干,再没力气。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他吻着我泪湿的面颊。 于是我向他简单讲述了逃亡的经历,但因为承诺了nigel,便不得不隐去有关他的部分,只说在abena和kari的帮助下一路逃了出来。 靖平听完,沉默半晌,声音沙哑地开口:“在你昏迷的这几天里,我一直在琢磨你是怎么到达边境的。发现你的值班哨兵告诉我,那天晚上他听到屋外一声响,像是有东西砸在墙上,就端着枪出门,然后看到你俯卧在雪地里。但他怎么也想不出来你这样一个浑身是伤的弱女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昨天我又去了一趟你被发现的那个关卡木屋。你那晚一路留下的血迹和脚印都还在。我顺着它们,一路走到那座叫神墙的悬崖边。你的脚印从那里就消失了。唯一的解释就是你是从神墙下面爬上来的。但当我站在悬崖边上向下看时,又否定了这种可能。因为那样陡峭的深涧,能见度又差,以你的体力是绝对攀不上来的。但没想到你真地做到了。” “因为我这一路都不是一个人。你一直在我心里,给我鼓劲。”我朝他微笑。 他深深地看着我,坚定的眸子里有隐隐的泪意:“这辈子,我们再不会分开。” 由于我暂时不能挪动,因此还不能乘飞机回北京,就只能待在佩哥拉的医院里卧床养伤。鄢琪见我已经脱险,就先回了北京上学。玮姨和奶奶现在在我的病房里与靖平轮流看护我。有他们在身边,我心里也温暖踏实。 今天靖平去和ryon处理一些工作,奶奶在午睡,留了玮姨在病房里陪我。 “云深,再喝一口。”玮姨舀了一匙鹿茸丹参汤喂到我嘴边。 我勉强喝下去,求饶道:“玮姨,再喝我的胃就要撑破了。” 她依言放了汤碗在床头柜上,再拿餐巾给我擦嘴:“你现在可算是好些了。跟刚找到你那会儿完全是两样。那天晚上警察局打电话到大使馆来说你找到了,我和你奶奶就赶紧坐上直升机跟着靖平一起过去。到了山上的那间小屋子,看见你躺在那儿浑身是血,没有一丝活气。你奶奶当时就晕倒了,我也差点厥过去。只有靖平一句话不说,抱起你跑回飞机上,然后让飞行员用最快的速度往回开。” “他无论在什么情形下都是最冷静,不会乱方寸的。”我有些骄傲地微微笑起来。 玮姨叹了一声:“可在回程的飞机上,他握着你的手全身抖得不成样子。后来到了医院,你做了五个小时的手术。我们就一直等在手术室外面。中途护士出来汇报你的伤情,说你折断的肋骨刺穿了胸膜,引起胸腔里面大出血,有可能救不过来。靖平听了以后,脸色惨白地坐着,一动不动,然后突然站起来,把头狠狠往墙上撞,磕得‘咚咚’直响。我们赶紧拉住他,把他按在椅子上。他就坐在那里闭着眼睛直喘,满脸都是血和泪。” 我心里一阵抽痛,泪水顺着眼角淌下来:靖平,对不起,害你这样伤心。 玮姨擦着我脸上的泪:“靖平是我见过的人里自制力最强的一个。当年疏影走的时候,他能把所有的痛都埋在心里,照样地起居应酬。可到了你不知生死的时候,他就像是得了失心疯。他这么沉稳的一个人,却如此失态,吓得我魂都飞了,以为你是真地救不过来了,而靖平看那样子也是要跟着你一起走。你们两个小的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就不活了。”玮姨说着,自己也落下泪来。 “玮姨,对不起。我让大家这么担心难过。”我握紧了她的手。 “快别这么说。”玮姨把我的手拉到她怀里:“要不是你以命相换,靖平这孩子早就不在了。你是靖平的救命恩人,也是我们一家人的大恩人。” 我对她摇头:“玮姨,别这么说。我只想做您的好媳妇和好女儿,做靖平的好妻子,还有您孙子的好母亲。” 背信(云深) “是谁想当妈妈了?说好了我们要生三个的,到时候有人可不许赖。”病房门边站着手拿一束火红玫瑰,笑意吟吟的靖平。 玮姨从靖平手里拿过花束,四处找花瓶,一面叨叨着:“靖平你再买花,这房间里就堆不下了。” 我的确是喜欢花,可现在这病房里已经快被靖平送的花塞满。 靖平笑而不答,从那束花里抽出一支长茎玫瑰放在我手里:“喜欢吗?” 我微笑着将玫瑰放在鼻下轻嗅,细细“嗯”了一声。 他的吻随之落下来,隔着花瓣,温存而小心翼翼地吻我的唇。 我羞于当着玮姨的面这样亲昵,但怎奈胸下贴着固定胶布,动弹不得。好容易等他将头抬起来,我面红耳赤地呢喃出一声:“玮姨在呢。” 而抬眼一看,屋里哪还有玮姨的影子。 “今天好些吗?胸下还疼不疼?”他给我掖掖被单,再将我耳旁的一缕散发理好。 “只有一点点疼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北京?”我问。 “再过一星期就可以了。想家了是不是?稍微耐心点,就快回去了,嗯?”他在我额上一啄。哄孩子一样哄我。我想天堂的幸福也不会比享受他给我的宠爱更甚。 我用手指轻轻把玩他的袖口:“玮姨说她离家之前特地去广济寺求了佛祖保佑我平安,所以这次回家一定要再去寺里还愿,否则就是对神佛不敬,以后又会有厄运。” “那就去,我陪你一起去。”从不信神佛的他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提到神佛,我突然想起那枚玉观音。伸手一摸颈上,竟是空空。 “怎么了?”靖平问。 “我的玉观音呢?”我惊慌起来。经过此番生死征途,它对我更是意义非凡。如果就此丢了,那我该是何等地心痛。 “谁说是你的?你十二岁时就送了我,早就是我的了。”靖平带着一脸打趣加略略无赖的笑,从自己衣领里拉出一根细绳, 分节阅读_125 分节阅读_126 锦荷记 作者:程殷 分节阅读_126 上面坠着那枚玉观音:“你做手术的时候,医生就把它交给我,说是你戴在胸前的。这是你从小就送我的信物,我从来就当珍宝一样爱惜。本来以为被人夺去了,现在又和你一起回到我身边,我怎么能不珍惜?”他深邃的眼睛里含着更深的感情。 我轻触悬在他胸前的玉坠,无暇的翡翠上不知何时有了一道长长的裂纹。我惋惜道:“可惜这块玉上有了裂纹,这应该是在逃亡的路上磕裂的。” “这并不是憾事。这条裂纹是你这一路的纪念,我日日戴它在胸前,就会时刻记得你为我经历的生死艰险。更何况这条裂纹里还渗入了你的血,以后可以给我们的孩子看,让他们知道他们的母亲是怎样地勇敢。” 我细看那条裂缝:深深的颜色,如同一道黑线,那应该是渗进去的血的陈迹。是我的血吗?还是nigel的?或者是我和他两个人的? “关于我的事,你只字不要向靖平提,因为被一个同性所爱会让多数男人觉得恶心。我宁可让他恨我一辈子也不愿惹他厌恶。”这是nigel临终时对我的嘱托。 他对靖平用情至深,并不亚于我。那种深情让他可以近十年默默辅助靖平却不言爱,让他甚至为救我这个情敌和靖平的孩子不惜拼上性命。我现在躺在靖平怀里享受他的万般宠爱,而nigel却独自躺在那深寂冰冷的谷底。 这样的爱,即便来自同性,它的真挚与高尚也不输于这世上任何其他的感情。这样的爱,只应该被崇敬,没人有权利反感嘲笑它,而至情至真的靖平更加不会。 nigel,原谅我要违背对你的承诺。你对靖平的感情,应该得到他的正视和尊敬。 “靖平,这上面还有另外一个人的血。”我放开玉坠,静静看着他。 他的剑眉轻轻上扬,略带惊奇:“还有谁?” “nigel。”我轻轻念出这个名字。 靖平沉默片刻,开口问我:“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还在英国服刑吗?” 我轻轻握住他的手,向他娓娓讲述了一个漫长而孤独的爱情故事。这故事开始于十年前秋光朗润木叶斑斓的康桥,终止于茫茫非洲森冷寂寥的深渊。 他沉默地听着,眸中最初的讶异过后,眼帘便垂了下来,我再看不到他眼中的任何情绪。 终于,他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我,静静伫立,平时总是笔直挺扩的肩背此刻却似乎有些微微地低垂。 他一直沉默着,我也不去打搅。 他在想些什么呢? 回忆与nigel的点点滴滴吗? 会震惊,感慨,悲伤,还是痛惜? 但无论怎样,他心里会为nigel保留一个特殊的角落。而这个角落,我永不会去侵占。 关于nigel临终时的那个吻我却没有告诉他。一来我答应了nigel保密,二来我不愿今后靖平在吻我的时候可能会产生古怪的别扭。最后,我仍有些小小的私心,不愿他在吻我的时候会想起别人。 我的目光越过他头顶,看见窗外的一片蓝天艳阳。微风卷过柔软的窗帘吹来,带着新剪青草的清气和窗外芒果树的暖熟果香。 夏日正盛,家中的荷塘里,想来必是明翠柔红,迎风而举。 梦里风荷(云深) 完结 从马车精雕细琢的镶金窗框望出去,街道两旁挤满的人群正在向我欢呼致意。 当年载着我父母灵柩的马车从皇宫经过这里驰向notreda de eken大教堂的皇室陵寝。而今天,我沿着同样的路线,在清脆的马蹄声里驰往同样的教堂。去那里,举行我的婚礼。 我从马车里向窗外的民众微笑挥手,感谢他们在这个我一生中最特殊的日子里为我的快乐而欢喜。 马车停在notreda de eken大教堂的石阶起点处。车门被头戴假发的司仪官拉开后,现任比利时国王正站在马车门外,微笑着向我伸出手臂。这是我的堂哥bernard。他已从他父亲手中接过权杖,成为极受比利时人爱戴的新国王。 钟楼的百年古钟开始为我敲响,我挽着bernard的手臂走下马,踏着脚下镶金边的深红地毯,从教堂外的八百米长阶,走向主厅的神坛。 一个穿着黑色小礼服的胖胖的金发小男孩正双手捧着一只带流苏的天鹅绒方垫,上面放着两枚婚戒,一摇一摆地走在我们前面。这是bernard和alexandra的长子 我的小侄儿arand。虽然还不满四岁,但面对这样大的场面,他已是不怵。这孩子身上已有些帝王的风范。 我自己设计了婚服,放弃了皇室传统的宽大裙撑和突显华贵的冗长头纱,采用了简洁的无肩带的上身设计,而裙幅则让它顺着我的腿自然地飘垂到地上,全身没有任何花边和嵌钻,只是素净的一袭月白,轻软雅逸。但礼服薄如蝉翼的面料是用极罕见的产自湘水边的野生天蚕丝织成,是丝绸中的极品。它瑰丽流浮的光采如同脉脉浮动的暗香,随着我的走动从我身上漫开。只此一点已足以让所有其它设计显得失色而多余。 然而这件礼服的点睛之笔在于我的身后。最外层的宽松裙幅在我身后自腰部以下如燕尾一样地打开,形成两片长长的拖尾。而拖尾的内侧一面是用淡墨手绘的朵朵荷花。我行走时,三三两两的清雅花朵随着我腿步的动作在我身后的拖尾间浮隐浮现。但只要稍有微风掠过,轻若无物的长长拖尾便会应风而起,形成两片轻舞飘曳的蝶翼,而它们上面手绘的千朵墨荷此时就全展开来,在我身后形成一袭漫天的荷舞。 而今天恰好是一个和风不断的好天气。 此时的我款款行走在长长的古老石阶上,如同落入尘世又随时会随风飞去的精灵。 石阶的两侧满满站着来自各国的王公贵戚,首脑政要。我挽着bernard的手臂从他们惊艳的目光和啧啧低叹中走过。 bernard悄声对我说:“gisele,你今天的行走会被人当成一个经典,而你的婚礼,会成为一个传奇。” 我侧目对他微微一笑。是的,我就要嫁给一个中国人,我已经是一个中国人。我要让这属于中国的绝伦美丽,在这群骄傲的西方人面前成为永恒的传奇。 我的脚步跨入教堂的主厅,清亮的童声随着管风琴的伴奏徐徐响起。烛光花影里,长长红毯另一端的神坛上,站着那个我爱了一生的男人 – 靖平。 我缓缓朝他走去,走过朝露暮阳里他伴我的成长,走过我痛失父母时他的殷殷抚慰,走过皇宫暗室里我与他的倾吐衷肠,走过我在他与疏影间的苦苦挣扎,走过我在冰溪中失去孩子的痛哭,走过我在雪地里步步带血的爬行。 而这一切,都始于九年前,我与他在荷塘边对望的眼。而此时的我正带了那一日漫天的风荷,向他走去。 他看着我,含了满眼的感念与激越,赞叹和欢喜。这是他次见这件礼服,但我为什么要在裙上绘荷花,他懂。 他给我一个深切温柔的微笑,向我伸出手。 蓦地,一切都消失了。我朦胧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黑暗里,而熟睡的靖平就躺在我身边。刚才的梦境只是一年前我们婚礼时的场面。 从萨莫利亚回来以后,我回音乐学院接着上学,靖平则继续他永远忙不完的工作。到如今,三年的光阴已经匆匆流去。 当年折断过的小指关节,因为复位不准,因此有些僵硬,导致我弹出的琴音已不如旧时流畅动听。我不愿就此认命,日夜勤练,终于大有好转,但要到完全恢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然而我谱写的音乐却被更多的人弹奏传唱。他们说我的音乐,能深入人的心灵。这样的回馈已经足矣。 我的名字仍时时出现在媒体中,但越来越多的却是和音乐联系在一起,而并非是公主的头衔。现在,我正在为一部描写非洲苦难历史的电影创作音乐。为此,我投入了全部的心灵和感情,期待将我感受到的来自那片土地的美丽,善良,与苦难,通过音乐告诉世人。 我用父母留给我的遗产雇用了一家有名的勘探机构,请他们在南萨莫利亚的沙漠中探油。经过两年的勘探,在沙漠的中部发现了丰富的石油。我将石油的开采权交给了库图西人,自己分文不取。又将余下的全部遗产分别在南北萨莫利亚建立了几所学校和医院。这是我为自己的祖辈所犯下罪孽的补偿,相信我那安息在天堂的父亲会高兴我这样做。 因为发明了艾滋病抗体和疫苗,靖平和ryon获得了当年最具权威的医学奖提名。然而他却拒绝了参选,因为头衔与获奖,他已不再需要。 由他公司制造的艾滋病抗体和疫苗在全世界范围内独家大量地使用。靖平又亲自成立了专门的医疗组织,对非洲的病患者,进行低价甚至免费的治疗。而ryon就在非洲负责管理这些组织。他的太太,也就是鄢琪,已经给他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上次他们从非洲回北京探亲,带着一对双胞胎和收养的三个库图西孤儿,就住在我和靖平的家里。孩子们跑进跑出,欢叫笑闹,搞得fran?ois大喊头晕。而玮姨却羡慕不已,拉了我悄悄说:“云深你看,生上五六个,家里热热闹闹,多好。” 靖平曾请人费尽艰难终于下至神墙深涧的谷底,但nigel的遗体却始终没有找到。于是我们将nigel那件带血的外套封入一支真空的玻璃盒,连同他的牌位一起,放入家中的祠堂,与靖平的各代先祖直亲比邻。我们时时来看望他,今后也会带孩子们来,告诉他们,没有这个人也就没有他们的生命。 除了慈善捐款活动,我和靖平很少出席派对。我们都很忙,空暇时便四处旅行,寄情山水,直到五个月前我怀孕。 靖平减少了手里的工作,尽量多花时间在家中陪我养胎。因为先前失去的孩子,我们对这次的怀孕格外小心。他关注我每日的饮食起居,陪我散步做瑜伽,我头晕看不了书,他便一一读给我听。有他在,充满孕吐与眩晕的孕早期变得好过许多。他还和我一起布置孩子的房间,帮我制定产后的恢复计划。当我挺着肚子和他一起在母婴用品商店挑选物品时,我心中的温暖幸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代替。 昨天医生刚为胎儿作了性别鉴定的b超 – 是一个发育健康的男孩儿。玮姨高兴得掉眼泪,而靖平只是长久地吻我,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 而现在,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父亲,正沉沉地睡在我身边。那枚历经离合生死的玉观音正静静垂在他胸前。 我的身体动了动,他的手便立刻伸过来在我身上模糊地轻轻拍抚,而他的双眼仍闭合着。自从怀孕以来,我夜里常会睡得不踏实,很多次被梦惊醒或者不安地翻身。每到这时靖平总会抚摸安慰我,后来竟成了习惯,只要我一动,他就算仍在睡梦中也会伸手来摸摸我。 在静谧的黑夜里,我枕在他臂上,注视着这张我深爱的面孔。 我想在他唇上偷偷一吻,但又怕吵醒了他。算了,还是乖乖睡吧。 窗外有隐隐夏虫的鸣声,这是我幼时便听过的。它们在这园子里是不是已经子子孙孙住了很多年? 我迷糊地合上眼睛。那夏夜月下的虫鸣在我耳中,一声,一声,走远了…… 完 ! 书籍名称:锦荷记作者:程殷 本书籍由网友“hanruo”上传日期:2011/1/8 21:55:54 txt电子书免费分享平台 web20小说网站,和好友一起上传、下载、分享txt全本小说。 所有小说仅供试阅,请于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阅读全本请购买实体书。 分节阅读_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