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绝宠之王妃倾城》 正文 第001章 开篇 辰国元昌二十五年初春。 一辆普通平实的马车,在一个普通的年过半百的赶车车夫不急不缓地追赶之下,从永嘉城的南门,缓缓进入了永嘉城内。 时值春日,永嘉作为辰国京都,自然是热闹无比,马车才刚刚入城,掀开的车窗帘内,便伸出了半个少女人头,看着街市上热闹的场景,女子紫葡萄一般的眼珠子随意扫了几眼,眼中闪过一抹惊叹,而后却是突然皱了皱眉头,神色中似是有不满之色,将头缩回了车内,娇声怒道,“青衣姐姐,你干嘛打我啦!” “初春风寒,你这般拉开窗帘,寒风灌入,伤了小姐怎么好?” 盼夏反映过来,一拍自己的脑袋,赶紧将拉开了一条缝隙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对哦,我差些忘记了,小姐的风寒之症,前几日才刚刚好。” 而外表平实,内里却是精巧有致的马车中,除了正在说话的两名女子,此时此刻,正坐着一年方二八的少女,少女身穿一袭一如她面上清冷,眼中淡漠一般的浅水蓝色的轻软纱衣,里边软稠白袍若隐若现,腰间以同色系的软纱轻轻挽住不盈一握的腰身,一头乌黑的发丝蹁跹垂落至腰间,云鬓花颜,眸中带智,双目之中隐含一股不同于寻常女子的敏锐,樱唇不点而红,双颊微粉,听到盼夏小心翼翼还有后怕的声音,手中的书并不放下,倒是轻轻翻动了一页,开口的声音也多了一丝随意,一丝笑意,“今日并无风,难得来了永嘉,青衣便让盼夏看个够,再过几日,你让她看,只怕她也不愿意了。” 青衣沉稳持重的面上也闪过一抹凝思,“青衣只怕小姐还不习惯永嘉的风儿。” 阮弗将手中的书放下,轻轻拉开了一角车窗帘子,看着外边熙熙攘攘、人群涌动的街道,声音随着缓缓晃动的马车道,“不习惯如今也回来了,总是要习惯的,永嘉的风,也不过如此而已。” 盼夏听着两人的对话,眨眨眼,阮弗只笑道,“开一角吧,长时间不通风,也不好受。” 盼夏笑着应了一声,可车窗帘子还没有拉开,马车却是剧烈晃动了一番,赶车的林伯哎哟一声,只听得外边纷乱的声音传入了马车之内。 青衣即刻开口,“林伯,怎么了?” “小姐,一只小狗儿,闯入了车轮底下,被压伤了!”林伯的声音里带着一股羞愧之色,这一路赶车,从未出现别的差错,回到京城了,竟然发生了这等事情,这京城之中,非富即贵,一条狗,也会引发一些麻烦,麻烦虽是不可怕,可这一路入京至此,唉……终究是不太吉利的。 林伯声音一落下,外边便又响起了一阵嚣张的声音,“这是谁家的马车,啊,竟把本世子的爱犬压伤了!赶紧下来!” 青衣闻言,皱了皱眉头,阮弗的声音已经从马车之中传出来,“伯伯放心,我没事的。” 外边已经纷纷传进了一些声音,“也不知是谁如此倒霉,竟然撞上了温小世子的爱狗,唉,只怕这事情不会那么容易善了了。” “是啊,是啊……” “温世子,实在是不好意思,压伤了贵府爱犬,您看……这需要如何做,你说一声。”未等青衣出去,林伯的声音已经响起了。 “怎么做,小爷这爱犬,是西域名种,千金难得,如今被你压伤了,它伤了哪儿,你就给小爷我断了哪儿!”嚣张跋扈的声音,从车外传入了阮弗的耳中,阮弗秀丽的眉头皱了皱,周边的人声继续响起,“这……这不是为难人么?” “还让不让人活命了……” 林伯听此,也知道了对方并非善人,神色严肃了一些,“温世子,撞伤了贵府的爱犬,是老朽不小心,可贵府爱犬随意在大街上奔跑,并非是老朽故意,你也不能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啊。” “无礼?啊哈哈,本世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本世子无礼,来人,给我打断他的腿!”这温小世子温傲,正是如今的温郡王唯一的儿子,在京城之中纨绔非常,几乎到了人人闻之而不敢近的地步,就怕无缘无故就惹上了麻烦,今日看着赶车的老头,围观的百姓,也纷纷报以同情之色。 温傲的话一落下,便听见几名随他出来的侍从围住了马车的前端,青衣恰是这个时候撩开了车帘,映出了阮弗一张清绝的面 容,“慢着!” 清丽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清晰有力,如环佩铃响,玉泉流过。 阮弗淡淡扫了一眼眼前的这些人,淡声道,“光天化日,天子脚下,温世子要当街行凶?” 温傲的视线放在阮弗清丽,堪称能与他那不能染指的永嘉第一美人的表妹平分秋色的阮弗身上,眼中闪过一层火热,唇角升起一抹轻浮笑意,但还是倨傲道,“那又如何?老头贱命一条,连本世子爱犬的性命都抵不上!在此处,本世子,就是王法!” 阮弗听此,唇边升起一抹寒意,“元昌二十二年,晋王殿下上奏,辰国当街行凶者,按杀人罪论处,扰乱集市者,罪同偷盗抢劫,发配边疆,如今才过了三年,竟然已经有人不记得这件事了么?青衣,去一趟京兆衙门,问一问钱大人,温世子,可能当得了这永嘉城的王法!” “是!小姐。”青衣闻言,唇角划过一抹不屑之色,正欲转身离去。 可还不待青衣离去,另一个声音就已经传了过来,“晋王殿下不在京城之中,永嘉的王法就掌握在温郡王府内了么,本公子在京城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说啊。” 带着一丝慵懒的声音,穿过人群,传了进来,前来的男子,一身湖蓝色的长袍,风流倜傥,凤目微微扬起,右手拿着玉扇,轻轻拍在左手之上,端的是贵气无比,勾唇看着因为他的出现而已经吓得怔在一处的温傲。 “六……六……”温傲的声音,在看到来人的时候,已经有些结巴了。 湖蓝色长衫的男子,看了一眼阮弗,对着青衣道,“姑娘不必去京兆衙门了,我想,温世子,这条狗的贱命,也该结束了。” 这……骂的是狗还是温世子呢。 青衣原本严肃的神色中闪过一丝不可觉察的笑意,默默站在了阮弗的身边。 男子对着阮弗道,“小姐可自行赶路,在下与京兆衙门有些故交,温世子,交给在下便好。” 阮弗见此也不推脱,更不多问,“如此,多谢公子。” 说罢,便与青衣再次进入了马车之中,林伯驾着车,从颤颤巍巍的温傲身旁,离开了这一处,往北巷而去。 留下看热闹的百姓,小声议论,“这是谁家的小姐,这等气度?” “我从未见过啊……” “是啊,比之咱们永嘉第一美人我看也不遑多让啊……” “是啊是啊……” 湖蓝色长衫的男子目送马车离开之后,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狗儿,看了一眼温傲,讥诮道,“长本事了啊,温郡王府!” —— 辰国京师永嘉,皇城北部的一条街巷,永和街,乃是永嘉城内,如今二品以上大员府邸所在地,永和街的尽头,巍峨耸立着的,正是如今辰国右相阮嵩的府邸。 布置玲珑,精巧有致,比之一般文官府邸更为雅致的院子里,一个女声打破了初春的平静。 “娘!阮弗回来了,为何你与爹爹都不曾与我说过!”随着声音落下,一名少女从门外脚步匆匆地闯入主院之中,也许是因为声音过于激动了些,听起来反而让人觉得有些尖锐而刺耳。 发出这个声音的,正是右相阮嵩的三女阮姝,继承了少年时期称为京城俊美之一的阮嵩和少女时期被称为永嘉美人的温郡王府郡主,如今的右相夫人温氏的容貌的阮姝,大概因为心急的缘故,已经忘记了应当保持在人前时候乖巧懂事、矜持自制和温声细语的形象。 温氏慢慢放下手中的茶盏,方才年过三十的少妇,保养得宜的面容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岁年轻了不少,可见,年轻时期,该是如何为人称赞的美人。 “姝儿,你要娘亲与你说多少次,不要如此急色匆匆?平日里教给你的东西,难道都忘记了么?” 少女反应过来,看着母亲微微沉下的颜色,默默垂头,脚步放轻了许多,走到温氏的身边,轻轻摇了摇温氏的胳膊,声音没了一开始的尖利,反倒是多了一些惹人喜欢的软糯,“娘,我不要阮弗回来嘛,她明明已经被放到府外了,为何无缘无故让她回来?我不喜欢她!” 想起小时候那个柔柔弱弱,任她欺负,却是不敢告诉爹爹的懦弱胆小鬼,却是成为自己姐姐的人,阮姝的心中闪过一丝哪怕多年之后还没有消散的厌恶。 温氏面上的神色,因为女儿语气的改变也缓和了不少,对于自己的女儿,她总是有着无限的宽容,只是有时候要求严格一些,也是想让她们有更让人引以为傲的资本,毕竟,她与阮嵩的女儿,定然是要比年轻时候的他们,更有作为才是的。 “阮弗回府,是我与你爹爹商量之后的结果,当年只是说她在及笄之前不宜在府中生活,如今,距离她及笄已经过去了一年多时间,若是她再不回来,你父亲在朝中,难免会被言官所累。”温氏对着阮姝和颜悦色道。 阮姝瘪瘪嘴,“她都已经出去了那么多年,谁还记得右相府还有这么一个人?就是她突然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我不信!娘,爹爹是不是后悔了,想让她回来了?” 温氏轻叱了一声,刚刚升起的温颜也变了几分,“不许胡乱编排你爹爹,她永远得不到你爹爹的青睐,何况,你祖母已经病重,大夫说也没有多少时日了,也该让她回来守孝了!” 提起如今的阮老太太,温氏的语气,并无媳妇提起婆婆时候太多的恭敬,阮姝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珠子一转,四下看了看,“若是她回来了,我与姐姐是不是就不必为祖母守孝了?” 温氏不言,只是点了点头,而后又继续道,“她回来,娘还有别的用处,你不许胡闹,要记住,你与你姐姐,方是右相府高高在上的嫡女,她,什么也不是。” 阮姝地注意力却是被温氏那一句别有用处吸引了过去,“娘,什么用处?” “为了你姐姐。”温氏只是简单道,“此事,只能与你说这些,是为了平复你这丫头的不平,不过,万不可与你姐姐提起此事与她有关,明白么?阮弗回来之后,你们该当如何,依旧如何就好,只要不在人前落了你父亲的面子即可。” 阮姝初听到阮弗回来的消息时候的不平衡,此时此刻,听到这儿,也终于平衡了许多,但是,心中却是升起别的计较,“阮弗回来,其实是为了姐姐?” 提起自己那个才情卓绝,容貌被称为永嘉无双的姐姐,因为身子孱弱的原因,历来总是得到全家人更为小心翼翼的呵护,阮弗的语气里,有一抹淡淡的黯然。 温氏拍了拍她的手,“娘知道你不喜欢阮弗,但是,为了你姐姐,忍一忍,便也过去了。” 阮姝垂眸不语,为什么什么事情都要她忍?姐姐做错了事情,是她的不是,姐姐生病了,是她照顾不周……分明她才是小女儿,为什么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身子羸弱的姐姐的身上? 正当说到此处,阮老夫人院中的老嬷嬷已经来禀告,“夫人,老太太已经醒过来了,正要闹着要见您呢。” 温氏的面上升起一抹淡淡的不悦,但也只是一闪而逝,“知道了,你回去禀告母亲,说我很快便过去。” 温氏刚刚站起身,管家阮伯便已经来报,“夫人,大小姐到府门口了。” 温氏只是淡淡道,“带她回院子,不必来给我请安了,等相爷回来了,再与相爷说一声就是。” 阮伯听着温氏冷淡的声音,迟疑了一瞬,终究还是点头离开了。 阮姝见此,却是娇娇笑道,“娘,您去祖母的院子,我去接大姐姐。” 温氏原本皱眉,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去接待,但最后还是拍拍阮姝的手背,道,“你去接一接也好,免得落了你父亲的面子。” ------题外话------ 西青开新坑啦,更新,至少在三个月之后…… 这次,是不一样的故事,我想,探寻生命中的遇见…… 正文 第002章 嫡女归来 “大小姐,您不要介意,相爷还未回府,老夫人在病中,寻了夫人过去,所以这才……”阮伯的声音有些为难,相府嫡女回来,府内竟然无人迎接,他这个外院管家,也觉得不好看。 阮弗倒是半点不快也没有,看着阮伯,有些亲切道,“多年不见了,阮伯这些年可好?腿疾如何了?。” 关于阮伯的记忆,是来自真正的阮弗的,没有见到人的时候,阮弗觉得有些难以想象,不过真的站在这府邸的前面,脑海之中闪过的关于另一个人的一切,却是那么清晰深刻。 阮伯的面上升起一抹憨笑与喜形于色的激动,眼中划过一股感动的热泪,“大小姐还记得老奴?老奴……老奴一切都好,终于等到大小姐回来了……” 阮弗对阮伯微微点头,看了一眼这高大的府门,唇角升起浅淡清和的笑意,跨步进入了无人迎接的右相府。 前路如何尚未知,她已亭亭,当无忧亦无惧。 前生是孟氏嫡女,今生是这辰国右相府的嫡女,她却已经不再是五年前那个被弃、不详、孱弱、胆小、不被自己的父亲承认的、只会独自舔舐自己伤口的孤女了。 阮弗……阮弗…… 阮弗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当阮嵩为自己的女儿取下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已经为阮弗定下了注定被父亲与家族抛弃的命运了。 前脚才刚刚踏入踏入右相府的大门之中,侧边游廊之中便已经传来了一声娇软的、带着微微激动的声音,“大姐姐,真的是你回来了么?” 阮弗闻声看过去,只见阮姝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这个地方,哪怕已经过去了五年,哪怕已经换了一个灵魂,再看到阮姝的时候,阮弗的心里还是下意识升起一抹轻微的颤意…… 一闪而过,诸多从来不被真正的灵魂翻覆的往事,就这么在脑海之中,一一闪现,娇蛮,蛮横,任性,暗中手脚……挑拨离间……这些,是她对阮姝,对这个只比自己小了两岁多的同父异母的妹妹,所有的印象与记忆。 “三妹。”阮弗所有的记忆都只是一闪而过,看着阮姝道。 五年不见阮弗,当年那个瘦小懦弱,面黄肌瘦的小女孩,已经出落成这般清丽的模样,阮姝眼中划过一抹微小的诧异与不可置信,在阮姝转过脸来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愣神。但很快就被单纯之色掩盖住了,朝着阮弗小步小跑过来,“大姐姐,真的是你?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 说着,已经上前,亲昵地抓住阮弗的胳膊。 走在身后的青衣与盼夏见此,皱了皱眉头,阮弗淡淡地把自己的手臂从阮姝的手中扯了出来,“三妹,多年不见。” 小时候的阮弗,还是很依恋这个家,甚至希望得到亲人疼爱的,但凡阮姝愿意跟她在一起,她都希望可以做一个好姐姐来得到父亲的关注,可惜……从来没有过,甚至阮姝还借此机会来不断欺负她,以亲近之名,行残忍之事…… “大姐姐变得更美了,刚才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呢。”阮姝歪着头,似是打量了一番阮弗,笑道。 阮弗只看着她,不说话。 “爹爹还没有回来,娘亲也在忙府中的事情,只能姝儿来接大姐姐了,大姐姐还记得府中的路么,姝儿带你回院子如何?”阮姝眉眼含笑地看着阮弗道,而后不等阮弗说什么,已经转身指使阮弗身后的青衣与盼夏,颐指气使道,“你们,将大姐姐的东西,搬到丝厢阁去,” 原本跟在身后的阮伯神色一变,“三小姐,大小姐的院子……” “大姐姐的院子不是在丝厢阁么,前些天娘亲着人收拾了出来,可不就是为了迎接大姐姐回来?”阮姝已经先声夺人。 阮伯虽然有心,但是后院的事情,却不是他能插手的,这丝厢阁,前些天收拾了出来,是因为原本是养鸟的院子,鸟儿没了,自然是要收拾。 青衣与盼夏,对于阮姝的指使,面上不动声色,却在心中嗤之以鼻,这世上,能够指使他们的,只有四个人,这个阮姝,是什么人! 青衣与盼夏自然是不做理会,青衣倒是始终都沉稳有度的清冷模样,盼夏只看了一眼阮姝,便不做声。 “大姐姐……”阮姝咬咬牙,不满地瞪了瞪青衣与盼夏,语气有些为难与委屈。 阮弗没有说什么,唇角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但眼中却是一片淡淡清冷,“去浅云居。” 浅云居,才是阮弗的地方。 “等等,大姐姐,”阮姝听此赶忙道,“浅云居早已收拾了出来,成了客居,大姐姐回来,怎么能入客居呢?” 阮弗听此,神色一闪,转身看了一眼笑意盈盈的阮姝,似乎在等待她的无助,等待她如同当年一般的妥协。 可阮弗只低眉浅笑,声音飘飘,“客居?” 清冷的笑意,柔和的神色,可是,却是看得阮姝产生一瞬间的错觉,竟然觉得那视线比之北风,还要让人觉得冰寒,忍不住后退了两步,而后似乎又觉得自己不必如此,于是也笑道,“可不是么,哦……是我们忘记与大姐姐说一声了,不过现在说也不算晚啊,是不是?大姐姐,左右不过是一间院子而已。” “改成了客居,不过是一间院子?很好。”阮弗唇边闪过一抹讥诮,不再理会阮姝,径自带着青衣与盼夏往浅云居而去。 唯有阮姝留在原地,看着阮弗远去的身影,面上单纯和善的笑意渐渐消失,唇边升起一抹不屑,回来了又如何,这个府邸,可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两刻钟之后,浅云居中,升起一缕浓烟,自打阮弗离开京城之后,浅云居因为入客而多出来的东西,全部被青衣与盼夏清理了出来,阮弗毫不客气,一场大火,付之一炬。 浅云居的一把浓烟,也终于引来了从病重的阮老太太院子之中受了气之后,无处发泄的温氏,当她看到一身清绝,隐隐有着当年周氏的身影的阮弗站在火光映照,尚带春寒的院子里的时候,竟然产生了一丝十多年前,第一次看到站在阮嵩身边的周氏的错觉。 美人如斯,七分美,三分弱,一见倾城…… 可阮弗是不一样的,因为,那笔挺的后背,削减了那三分柔弱,多了一丝永不妥协的坚韧。 温氏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皱了皱眉头,压下翻涌的往事。 “弗儿,才刚刚回来,这是做什么?”温氏语气中带着宽容与指责,犹如一个慈爱的母亲一般。 ------题外话------ 开始更文了,大女主回府,故事就此展开…… 正文 第003章 父与女 阮弗的视线从火光上移开,缓缓回身,看着温氏,扬唇道,“夫人。” 仅仅是一个称呼,淡然、清绝、带着微微敏锐的气度就已经从阮弗的身上散发出来,此时此刻的阮弗,哪里还是五年前那个孱弱、胆小的小女孩。温氏心中一闪而过的想法是,这个人,不是阮弗,不是当年的那个羸弱的小女孩。 哪怕在来的这一路上,听到阮姝说,阮弗已经变了的时候,温氏还能不以为然,可此时此刻,真的见到阮弗的时候,却是不得不这样认为。 温氏眼中的惊疑,阮弗自然是看到了,可她微垂的眼眸还是掩盖住了所有神色。 温氏虽然不喜,但这么多年的阮夫人的历练还不至于当场表现出太多不满,看了一眼还在燃烧的火堆,语气沉了两份,“弗儿,这才刚刚回府,你这是要做什么?” 阮弗浅浅一笑,神情温和,目光看向温氏脚下的地面,“是我要问夫人,阮弗不过离家几年而已,并非是被逐出家门了,浅云居,怎么就成了客院?” 温氏眸色一沉,五年前的阮弗,是不敢这么跟她说话的,本想严肃一些,但顿了顿,还是语重心长,不赞同地道,“这是什么话?这几年,你不在府中,有贵客来住,暂用浅云居,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难道相府之中,没有厢房待客了么?是什么样的客人,连相府嫡女的院子都住进去了?” “大姐姐,是当年娘寿宴的时候,温郡王府来人了,大姐姐的院子用于本家人住,其实也没有什么的不是么?大姐姐不会这么小气吧?”一旁的阮姝开口道。 阮弗抬眼,扫了一眼阮姝,笑道,“本家?这么说,日后我若是有了友人来访,挪用了三妹的或者二妹的院子,甚至是夫人的飞竹院,夫人与两位妹妹,应该也会大方相让是么?” 浅淡温和的语气,并没有什么不恭敬,好像真的只是疑惑一般。 阮姝一噎,温氏终于有些怒气地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对我兴师问罪么?” “兴师问罪?阮弗不敢,只是想请教夫人而已。”阮弗微微摇头。 就算是生气,对于刚刚回府的阮弗,温氏也不会表现得太过失态,最终还是忍着气,换了相对慈和的神色,如同一个看着孩子闹脾气的母亲一般,“弗儿,浅云居不过是临时客院,并未完全改动,就算你不喜,也不必如此,一回来就不计其数烧东西,成何体统?外人说出去,会如何说我们右相府的家教?此事就此作罢,待你父亲回来,我再与你父亲说,既然你不想住其他的院子,与我说一声就是,浅云居如今已经被收拾了出来,你便住下就是了,待收拾好了,再去给你祖母请安。” “既不是我的东西,多余出来的,不烧了,留之何用?”阮弗看着火光,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更为遥远的事情,瞳眸深处,翻过一片冰寒,被火光剪影,遮于眼帘之中。 “你……真的是阮弗?”温氏终于不确定地开口。 阮弗转过来看温氏,眼波升起一抹并无暖色的笑意,“否则,夫人以为,我会是谁?” 温氏一愣,继而道,“真是女大十八变啊,弗儿已经长大了。” 阮弗看着眼前的温氏,浅浅笑道,“毕竟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弗儿不能永远是那个小女孩,不是么?” 温氏心中一震,看阮弗毫无怯意的双眸,心中隐隐怀疑,让阮弗回来,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此处不劳烦夫人了。”阮弗显然因为想起了某些事情,心情并不好,神色冷淡地对温氏道。 “也罢,既然回来了,你便好自为之。”温氏最后在看了一眼阮弗,便带着还不太甘心的阮姝,离开了浅云居。 待到这一处空旷地院子只剩下阮弗与青衣,以及盼夏三人地时候,青衣方才有些担忧地看向阮弗,因为她知道,阮弗对于大火,有一些微微的敏感,大火,总是能够触动她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某种伤痛,“小姐……” “我没事。”阮弗回头一笑,“简单收拾收拾吧。” 另一边,带着阮姝离开的温氏,想着先前所见的阮弗,面上还有一些严肃,阮姝跟在她的身边,道,“娘,我就说,阮弗已经变了,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胆小鬼了,若是当年,她哪里敢做出今天这样的事情?” “是啊,的确不是当年的模样了,是娘亲没有考虑周到,这些年,少了对她的监视,没想到,她竟然成了这个样子。” “那我们……” 阮姝的话还没有说完,温氏就已经打断了,“姝儿,我说过,她一定是要回来的,至少,这两年之内,她一定要留在府中,之后……就看上天的造化了。” 阮姝微微不满,但看温氏此时的样子,还是咕哝道,“姝儿知道了……” 母女两人没有再说什么,径自离开了这一处院子,傍晚时分,阮弗去了一趟阮老太太的院子,不过,意料之中的,她没能进得去,阮老太太已经重病,说是想要休息不愿见她,如此,阮弗自然也不会硬要去见阮老太太,只是,出来的时候看到一脸炫耀的阮姝往阮老太太的院中而去,她也没有什么表示。 可是,阮弗却是记得很清楚,当年周氏生她的时候,是早产,因为早产的缘故,以致于阮老太太一直认为周氏不忠于阮嵩,最后竟然怀疑起了阮弗是否是阮嵩的女儿,此事更是闹腾了一阵子,而阮老太太的话,到底还是对阮嵩产生了一些影响,以致于阮嵩在后来周氏因为生产病弱而亡之后,迎娶了温郡王之女,如今的温氏为妻之后,越发不待见这个原配所生的女儿了。 小时候的阮弗不知道,可如今,长大之后,却是明白的,温氏在嫁入右相府六个月之后,就已经生下了如今右相府的二女儿,阮嫣。 阮弗的清苦日子,也就从此开始,加之是早产儿的缘故,自小有不足之症,更是艰难生存。 所以,说起来,阮弗对于阮老太太这个为老不尊者,更是没有多少情分了。 从阮老太太的院子离开之后,径自回了浅云居,刚刚回到浅云居,阮伯就已经来找她,“大小姐,相爷回府了,此刻正要您去相见。” 相爷……这个让人一言难尽的父亲。 阮弗唇角升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知道了,有劳阮伯了,我这就过去。” 阮伯应了一声之后,想起相爷回来之后,神色之中微微的不虞,最后还是提醒了阮弗一声方才离去。 阮嵩大多数时候,还是待在书房之中的,阮弗到达书房的时候,书房里已经掌了灯,阮嵩也换了一身简单的家居的袍服,垂发短须,更给了他儒雅智慧的气度,年过不惑的中年男子,面容依旧俊朗,还见年轻时候永嘉俊美的风姿与神采。 待人通禀了一声之后,阮弗方才独身进入了阮嵩的书房之中,对着神色并无见到多年不见的女儿喜悦的这位当朝右相,盈盈一拜,“女儿见过父亲。” 阮嵩听到声音方才抬头看着这个声音清灵的女儿,从依稀灯火之中,似乎见到了年轻时候的另一个美貌女子的模样,让他有些微微愣神,不过,这样的感觉,也只是一闪而过,他微微定住了神色,久久看了一眼阮弗之后,方才道,“回来了?” “是,托父亲记念,女儿回来了。” 这话虽是寻常,可阮嵩听了,只觉得有一股不舒服之感,但他很快就正色道,“今日,大街之上,你与温郡王府的世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于阮嵩怎么会知道这件事,阮弗并不觉得意外,虽然当时没有表明身份,但只要看她的马车往哪里而去,便能知道,何况阮嵩知道她今日会回来。只是……见到多年不见的女儿,首先问的,不是这些年,她过得如何,也不是回府之后,她如何了,更不是女儿是否适应了刚刚回府的生活,甚至,连象征性的关心都没有。 阮弗原本垂着的头,缓缓抬起,“父亲是为了温郡王府世子的事情,方才见女儿的么?” 阮嵩听此,有些挂不住面子,但是,话既然已经问出来了,就不会轻易改口,只沉声道,“温郡王府是你外祖家,你不会不知道,今日所做,你让我们相府日后如何与温郡王府相处?温世子算是你的表兄,你怎么如此不识大体?” 阮弗沉默了一会儿,“父亲,女儿的生母是周氏。” 阮嵩将手中的书卷重重放在桌案上,“什么周氏,温氏,如今右相府的当家主母,是温氏,你要叫她一声母亲!今日街上,你若是说出你是右相府的女儿,哪里还有后来的事,温郡王被六皇子直接奏到了陛下的面前,你教为父如何在朝中立足?” “可是,父亲不是当朝右相么,以身作则,百官之首,难道要女儿纵容温世子当街羞辱?如此,父亲方能在朝中立足么?如此,女儿记下了……”阮弗低垂眼眸,温温地道, “你!这些年,真是无所长进!”阮嵩儒雅的面上,终于显示出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阮弗却是神色清淡,不见怒气,不见激动,却是乖巧地道,“父亲见谅,毕竟女儿这些年不在府中,对于京城的事情也不甚了解,不知道,原来纵容他人当街行凶方是正道。” 阮嵩见此,袖袍一甩,“真是越发不懂事了,谁告诉你这是正道?回你的院子,抄十份《礼训》,再好好学学!” 阮弗也不反驳,只乖顺点头,在阮嵩的怒气还未完全爆发的时候,轻声应道,“是,父亲息怒,气大伤身,女儿先退下了。” ------题外话------ 阮嵩这个人……是一个复杂的人,只能说后面会有父女的对手戏。 正文 第004章 梦魇 春日融融,优雅别致的庭院,廊檐环绕,处处飘散着盛开于庭院之中的玉兰的芬芳,沁人心脾,大有空谷幽兰沁入脾肺带来的清幽与娴雅之感,少女轻灵的声音似玉泉流淌山间,穿过柳芽嫩枝,“哥哥,你回来了?” 随着声音走入庭院之中的是一个已过弱冠的青年男子,身长玉立,一身沉稳气度,已是芝兰玉树之姿,见到少女这般灵动的模样,面上带着暖笑,却还忍不住轻轻皱眉,语气虽是三分责怪,可眼神之中却是对唯一的妹妹的宠溺之态,“这才回来,尚未去拜见祖父与父亲,倒是先见到你这冒冒失失的模样了。” 少女不以为意,好似没有听到青年男子的话,依旧道,“哥哥这一次北行,蓝阳关打破辰国军,南华国第一公子的美称可是已经传回了京城,辰国损兵折将,哥哥当居首功!” 少女眉眼弯弯道,却惹来青年男子往她额头上轻轻一弹,“为国为民是孟家祖训,何来首功之说?” 少女吐舌一笑,只听得青年男子继续道,“此番也是不易,若非是辰国宣王带兵,也不会如此容易被我们南华击败,也是晋王恰巧不再军中,否则,以那位虽不及弱冠之年,却才智惊人,得名士白莫如所学的辰国皇四子,以他心思缜密,已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能,哥哥也不会那么快能回京呢。” 少女却是轻哼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艳绝的面上升起动人的自信,“什么运筹帷幄才智惊人,才不及哥哥英姿无双,还不是阮儿的手下败将,这次若阮儿去北方,还叫他再败一次。” 男子闻言,却是轻声一笑,声音润朗,可眼中却是不赞成,有心打击她,“阮儿长大了,可晋王也不再是一年前的晋王了。” “哥哥啊……” “好了,哥哥知道,阮儿是女中巾帼,不让须眉……” 庭院之中再次响起了少女轻灵的笑声…… 春月如勾,已经渐渐西沉,只留下一点微弱地残光。 浅云居寝卧之中,位于屏风背后的阮弗,静静蜷缩在床榻上,白日里清冷的神色似乎因为黑夜,似乎也因为和美的梦境冲淡了许多。 便是面上,也升起了一抹淡似月华的浅笑,只是……突然的,宁和的神色被瞬间击碎,阮弗的眉头渐渐皱起—— 原本宁和美好地画面,一一破碎。 黑夜,风雪,满树萧条,玉兰败落,北风如同吞噬万象万物的毒蛇一般,发出狼嚎的声音,一阵一阵,让恐惧充斥了宁和静美的院子,取而代之的是杀虐、血腥,刀斧、混乱,嘶喊……还有无数模糊劈碎的画面……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难以判断。 阮弗的额头上,开始沁出浅浅碎碎的汗珠…… 画面再一次转变,杀伐与血腥渐渐从眼前消失……犹如无法克制的魔咒一般,杀虐的庭院破碎,少女的灵动模样已经变成少妇风韵衣装,本该雍容华贵,金冠凤袍,可满是冰雪,身后是熊熊烈火燃烧的辉煌宫殿,冰与火的炙烤,映照着匍匐在地,无法站起,已被凌虐得满身伤痕,朱钗破碎,凤袍碎裂的女子,也映照在站在她前面的一男一女鄙夷不屑的双眸之中,男子俊朗,可火光映照的双眸却是一片阴鸷,女子美绝,神态娇弱,楚楚可怜,怀中抱着一只柔顺的,绿眸森森的白猫,神色怯怯看着眼前景象,可眼底却是一片幸灾乐祸。 唯有那竭力发声,想要发出声音却是只能无声呐喊的少妇趴在雪地之中,英俊的男子,走到她的面前,蹲下身,以扇柄强硬抬起她的下巴,温和地笑道,“朕的好皇后,目下无尘,清绝高傲,秀丽无双,心比天高的孟氏嫡女,朕万民爱戴的好皇后,如今匍匐在地的滋味,如何?” 已经发不出声音,匍匐在地的女子只能狠狠咬唇,一身狼狈,仍旧高傲、清绝冷眼、如同女王一般看着眼前阴鸷森然的男子,赤眸之中映照着他铺散火光的躯体,男子见此,猛地甩开手中的扇柄,扔进了女子背后的大火之中,面部微微抽动,“孟氏叛国!灭九族,皇后孟阮,谢罪天下!” 声音久久回荡在这宫廷雪地之中,可偌大之处,竟是无人。 “陛下,姐姐好可怜,饶过姐姐好不好?”原本抱着白猫的女子见此,突然泫然欲滴道,男子见此,柔声安慰,“玥儿太过善良了,日后要做皇后的人,心可要硬一些。” 抱着白猫地女子微微瑟缩,有心想要再说什么,嘴唇嗡动之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同情而又无助地看一眼那匍匐在地依旧高绝,无尘可及的女子,“陛下,我想送姐姐一程……” “玥儿小心一些。” 手中抱着白猫的女子款步走近,眼中娇弱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无声的嘲讽与狠绝,慢慢蹲下身子,神色悲戚,却唇角噙笑,声音如同那背后的火舌一般,“姐姐放心,妹妹……会好好照顾陛下,没有姐姐,没有孟家,陛下才是一代明君呢,妹妹成了南华的皇后,许家是南华第一氏族,今后,会是天下第一……姐姐……你好生上路,将来投胎,忘却前尘旧事,忘记这场人生大梦吧……” 匍匐在地的少妇眼中划过毁灭一般的绝望,吓得原本近身说话的女子尖叫一声,手中白猫脱身而出,男子赶忙抱过,却是一脚将原本匍匐在地的女子踢过她身后的大火之中…… 画面突然中止,只剩下满目大火,撕心裂肺的疼痛,烈火焚烧的痛不欲生,沁入骨髓的屈辱,生生不灭的怨恨…… 阮弗额上的汗珠,已从细细密密变成了黄豆一般大小,在这寒冷的初春的下半夜,一颗一颗冒了出来,她面上的神色,似是痛苦,似是怨恨,似是无助。 猛然地,在一阵感同身受的剧痛之中惊醒过来,阮弗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听到这一声剧烈声响的青衣也在这个时候进入了屋中。 东方的天空,泛起了一层朦胧的鱼肚白,青衣神色担忧地走向阮弗,拿过床边的巾帕给阮弗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小姐可是又做噩梦了?” 阮弗缓了一阵子方才反应过来,看着青衣担忧的模样,唇角扯起一抹笑意,“我没事。” 青衣却是不依,“盼夏!” “来了来了青衣姐姐。”盼夏的脚步声也带了一些匆忙与混乱,跑到屏风后的时候,带着担忧的小脸皱成了一团,“青衣姐姐,白夫人给的药丸,只有最后一粒了。” 阮弗已经从噩梦的惊惧之中回过神来,虽是脸色还带着苍白,但还是推开了盼夏递过来的药丸,“不用了,义母的药丸是用于安神的,去不了梦魇,可能是环境陌生,我不太适应,过了这几日就好了,收起来吧。” “小姐……”盼夏依旧担忧。 阮弗知晓两个丫头是在担心自己,笑道,“找一身干净的衣服来让我换了就好。” 知晓自家小姐脾气的两个丫头见此,也不能坚持什么了,只好应了一声离去。 待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外边的天色,也更亮了一些,院子之中,也渐渐升起了一些下人细细微小的动作,阮弗却是尚未起身,依旧半靠在床榻上,眉目中有一些疲累之色。 这不是她第一次做噩梦,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随着这一场噩梦的出现,前世重重,似乎又历历在目。 只是,南华孟氏,早在五年前早就被抄家灭族。五年前,不或者说从前朝开始,孟氏是南华国第一氏族,自从百年前的泱泱大国大魏分裂为如今中原分裂的局面之后,孟氏一直想要扶持南华国君恢复中原,经过了两代人的努力终于让南华成为中原强国之首,而她阮弗,更是在帝师孟尧的培养之下长大,十岁起,出闺阁,学政事,跟随哥哥出入沙场……孟氏三代人终于将南华从一代孱弱之国变成了如今的南方大国,只是……报以孟氏的,不是君臣和乐,而是一盆脏水——犯上作乱,结党营私,叛国之罪。 五年前而为了扶持如今的南华新君皇甫彧,孟氏嫡女孟阮入宫为后,与皇甫彧颁布一系列利民之法,深得百姓爱戴,可她入宫不过半年,孟氏惨案就已经发生了…… 坐在床上的阮弗闭了闭眼眸,当年,南华中宫的那一场大火,依旧历历在目,烈火焚烧的痛苦,依旧那么清晰,沁入骨髓地屈辱,还是那么冰寒,想起谆谆教导,一身正义凛然,谈起中原大势便是无数感叹的祖父孟尧,想起严厉又慈爱的父亲,想起惊才艳艳的哥哥…… 阮弗心中便是一阵绞痛…… 如此,对于南华皇甫氏以及许氏的怨恨就越发明晰…… 重生的经历,一开始让她觉得诧异,尤其是重生在阮弗这具南华最强敌国的右相府嫡女的身上,不过……她很快就接受了,也接受了阮弗孤独的命运…… 或许,上天的这番安排,是给了她一条不用考虑就走下去的路。 辰国……南华……两雄相争,必有一伤! 可彼时的阮弗也才不过十一岁而已,内里不足,孱弱无力,永远也不会是隔了一个前世今生清绝自信,骄傲如斯的孟阮了。她就算是想要复仇,也不可能,何况……便是复仇,也只能徐徐图之。竭尽全力手刃皇甫彧并非难如登天,可如此就算了么?不让皇甫彧尝尽所有失去的痛苦,失去他的家,他的国,他梦幻称霸的天下,他自称最爱的女子……尝遍所有他不能忍受的屈辱,怎么够? 何况,重生一世,阮弗知道,这一世的意义,并不仅仅是复仇而已,她的身上是整个孟氏的精魂。 烈火焚烧的痛苦都已经偿受了过来,孟阮,不……是阮弗,还有什么可害怕,可不能承受的? 而这五年的韬光养晦,暗中蛰伏,已经成效显见了不是么? 经历了太多,恨意的收放,已经没有那么困难了,阮弗想起了五年前孱弱将亡之时,遇上的亲如生母的师父也就是义母,以及此番被义父义母撵回京的理由,唇角升起一抹柔和的笑,不过,也带了一层无奈的苦笑。 不过,还不待她的思绪再继续往下,盼夏的声音就已经响起了,“小姐,老夫人院中的王嬷嬷来了。” 顺着声音进来的还有盼夏的身影,阮弗眉头微动,“收拾收拾,我再出去见王嬷嬷。” “是。”盼夏看着阮弗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面色,巧笑道。 正文 第005章 晨昏定省 走在前往阮老太太院子的路上,阮弗心中暗暗觉得有些好笑,阮老太太兴许真的是人老了,掌了大半辈子的家,到了这个时候,是真的舍不得放下,所以,昨日她回来的时候,她去例行请安,确实被拒接了,今日,早早的,天才刚刚亮了,便着王嬷嬷过来寻她了。 老太太虽是老了,人也在病中了,但是,阮府里边发生的大事,还是逃不开她的双眼的,这一点,阮弗知道,不过,在她看来,阮老太太眼中的大事,并不是什么大事罢了。 “孙女给祖母请安。”阮弗朝着阮老太太盈盈一拜。 显然,今日阮老太太的身子,恢复了一些,人已经能够在床榻上坐起来,温氏显然是来得更早一些,人已经坐在了阮老太太床边的椅子上了。 按理来说,温氏本就是郡主之身,身份比没有诰命在身的阮老太太自然是更高,本是不用每日晨昏定省的,但是,为了显示对夫君的敬重,也为了显示温氏的涵养与气度,这一点,温氏倒是做得很好。 阮老太太坐在床上,半开着眼眸打量眼前这个已经五年不见了的孙女,倒是阮姝,坐在阮老太太的床边,一脸甜笑地提醒道,“祖母,大姐姐在给你请安呢。” 阮老太太虽是没有说什么,但阮弗一拜之后,见着阮老太太默不作声,便也起身了,一边坐着的阮嫣见老太太没有说话,已经主动站起身来,走到阮弗的身边,“大姐姐,来了,快坐。” 阮嫣的话才一出口,阮老太太终于发出了苍老的声音,“嫣儿,你回去坐好!” “祖母,大姐姐也是刚刚回京,不过是无心之失而已,舅舅那边,不会说什么的。”说着,还要拉着阮弗坐下来。 “嫣儿。”温氏的声音也发出来了,带着一些无奈和疼惜之意。 “大姐姐,听闻舅舅昨日可是生了好大的气呢。”阮姝有些不满地小声嘀咕道。 阮嫣的面上升起一些为难之色,阮老太太却已经道,“嫣儿,你身子不好,快些坐下,这是要操碎祖母的心啊……” “祖母……嫣儿不是有意……” “好了好了,祖母还不知道你,就是太过心地善良!你呀……” 阮老太太苍老的叹了一气,阮嫣见此,只好看了看阮弗,又重新坐回了原来铺了一层柔软温厚的软垫的椅子上。 阮弗听过了这三言两语,已经明白了事情是怎么回事,阮老太太安抚了一阵阮嫣之后,方才转头看向阮弗,“弗儿,你跪下!知错了么?” 阮弗眉目平静,隐隐可见还有一些意外,“不知孙女做错了什么事情,以致祖母不顾自己的休息,竟在这大清早,让孙女前来下跪认错!” “大姐姐,这才一夜过去,就抵赖不认了么?” 不理会阮姝的挑衅,阮弗看向不知是因为皱眉还是原本就满目皱纹的阮老太太,“请祖母明示。” “放肆!你昨日为何在大街上让亲家表兄难堪?”因为微微用力了一些,阮老太太说完这句话之后,急急喘着气。 “祖母,母亲已经去世多年,周家远在永嘉千里之外,弗儿并无表亲在京,何来令表亲难堪一说?”阮弗微微垂眸,语气有些疑惑得道。 反倒是温氏听了这句话,神色中,有一些隐忍的怒气,扫了一眼阮弗。 阮姝的脾气比较不好,听罢,已经尖声道,“大姐姐,难道你敢否认你昨日没有让温郡王府的表兄在大街上难堪么?如此也就算了,你回府之后,竟然一声不吭,隐瞒下来!” 阮弗听罢,微微摇了摇头,“原来祖母说的是这件事情啊。” 阮弗平静淡然的神色,让已经怒火中烧的阮老太太更是不满,“既然知道了,你可知错?” 阮弗面上升起一抹无可奈何,“祖母,祖母若是告诉孙女,辰国的律例昭示欲要当街行凶者,当真无罪,孙女也只好与祖母认错了。” 阮弗这话一说出来,首先着急的便是阮姝,“法不责亲,律令是为了针对百姓,温郡王乃是右相府亲家,大姐姐难道不该帮亲么?” 阮老太太拍了拍阮姝的手,沉声道“你三妹比你小了两岁都懂得这等道理,这些年,你是白长了么?” 阮弗皱了皱眉,“法不责亲?是谁教给三妹的道理?历来还有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辰国的律令,何时变得如此混乱了?还是,祖母身子不好,多年不出府,并不知道,律令的变化?”何况,阮弗知道,当初设立这个律令,就是因为京中权贵子弟多有不顾百姓安危,当街骑马,当街行凶,这个律令,说来,针对的,并不是一般百姓,更多的,还是威慑权贵的子弟。 “弗儿出去了这几年,倒是明白了许多大道理。”温氏终于在一旁发出了声音。 阮弗的面上似是升起一抹被理解的笑意,“多谢夫人体谅,只是,三妹好像还不明白一些道理,夫人有空,不妨与三妹讲一些。” 温氏原本是讽刺的话,却不想阮弗轻而易举接下了,并且还顺着应了下来,温氏脸色也有一些不好看,阮老太太已经病了三四年,自然是不明白律令的变化,何况她一个深宅妇人,又怎么会去管这些,听着阮弗的这番话,知晓温氏刻意不告诉自己,但是,阮老太太并不觉得有什么,比起别的,右相府与温郡王府之间的联系更为重要,对于阮嵩也更为重要,因此,依旧冷冷道,“那又如何,那些东西,有相府与温郡王府的交情重要?” 阮弗听到了这儿,也知道了老太太的难缠,一如当年一般,因此,有些无语,“今日祖母是要为温郡王府向孙女讨公道么?” “怎么,你还不乐意了么?今日,若不让你吃些苦头,你便不会明白何为同气连枝,何为以府门为重,何为亲友相帮的道理,更不会明白,怎么做好一个相府的女儿。” 跟着阮弗过来的盼夏一直守在门外,自然听见了这里边的声音,当即恨不得冲进去,一人骂一顿。 阮弗听此,看了看一言不发的温氏,以及面上隐隐有幸灾乐祸之色的阮姝,唇边划过一抹冷笑,但还是语气平静地道,“想来今日的事情,是因为夫人与三妹的不服引起的,祖母已经老了,并不懂得外边的变化已经不是二三十年前的模样,这些事情还要来劳烦祖母静休的话,夫人这个家,当得可不算称职,况且,与其在此处向我讨公道,不如,劝告温郡王多管管自己的儿子,毕竟,温世子纨绔的名声也不是一两天了,昨日没有真的发生什么大事,已算是幸运,若是真的出事了,只怕温郡王府……” 绝后两个字是没有说出来,可温氏听出来了是什么意思,当即也有些受不住地站起来,“放肆!” 阮弗冷静地退后一步,“不敢,夫人如此贤惠聪颖,该是明白阮弗此话,乃是为了温郡王府好。” 温氏正要发怒,之听得阮姝尖叫一声,“祖母!” 阮老太太身子虚弱,今日一早因为阮姝说出了这件事,这般闹腾了一番,更是因为阮弗强硬的态度,竟然一下子气不顺,晕了过去。 随着阮老太太晕了过去,房间里出现了短暂的混乱,温氏也顾不上了,忙着去顾晕过去了的老太太。 阮弗皱了皱眉,往老太太那边看了看,因为不足之证,她的身子曾经轻易生病,因此,已经算是久病成医,只稍看一眼,便知阮老太太,当真是垂垂老矣,只是……想起嬷嬷所言当年阮老太太的咄咄逼人,还有她因为周氏出身低微而几多苛责不满,做下的那些事情,终究是半分心软也没有。 阮嫣也有些着急,却也只能往床上看,更是对着另一边神色微微淡漠的阮弗,多看了两眼。 这是阮弗回府之后她第一次接触,记忆之中,那个唯唯诺诺,瘦小敏感的姐姐,可不是今日这般模样…… ------题外话------ 这个老太太的原形……好吧,说实话西青曾经想过写一个好祖母或者祖父之类的,可是……因为看见了一些过于极品的人和事,就只能把他们代入小说了…… 正文 第006章 阮姝的闹剧 老太太虽是彻底晕了过去,不过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大夫过来检查了一番之后,只道是劳累过度,缺少休息所致,院中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今日夫人与两位小姐来了之后,的确是打扰了老太太,加之后来发生的事儿…… 如此,谁也说不得谁了,温氏在老太太跟前提起了这件事情,无非是自己顾忌名声,不愿意亲自为难阮弗,但是,阮老太太将自己儿子的前途看得比命还重要,自然是不会罢休。 不过……也等不到老太太将阮弗如何,就已经被气晕了过去。 安抚好了老太太之后,温氏顿了顿神,深深看了一眼阮弗之后,道,“这两日,你们祖母需好好休息,若是无事,便不要来叨扰。” “娘,可是舅舅……”今日想要借助阮老太太惩罚阮弗的目的还没有达到,阮姝岂会善罢甘休。 温氏瞪了一眼阮姝,“不得胡闹,仔细你爹爹回来说你!” 阮姝只不满哼了一声,不说话,温氏也不在多说什么,“你们会各自的院子去吧。” “是……” 出了老太太的院子之后,阮弗的脚步才刚刚跨出去了几步,背后一个有些尖利的声音便已经响起来,“阮弗,你给我站住!” 阮弗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阮姝满面不平与愤然的模样,“三妹。” “别以为你将祖母气过去了便什么事情也没有了,温郡王府、娘亲和爹爹是不会放过你的!” “三妹。”阮弗有些似笑非笑地道,“祖母到底是因为谁被气成了这个模样,我想,三妹心中,应该是清楚的,至于,温郡王府与父亲不会放过我这样的话,三妹还是要慎言才是。” 阮姝的性子,比较刁蛮,尤其是在府中,更是缺少顾忌,这些年,顺着她的人实在太多了。 一旁慢了两步走出来的阮嫣,听了阮姝与阮弗的对话,神色之中也有些不赞成,阮嫣虽是端庄,但也温柔,对于自己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有些时候也感到有些头疼,因此道,“姝儿,不许乱说话。” 而后,又看向阮弗,“大姐姐不要怪三妹,三妹性子冲动了一些,毕竟温郡王府是外祖家,所谓关心则乱,嫣儿想,大姐姐应该是不会介意的吧。” “连你也帮着外人不帮我?姐姐你别忘了,舅舅为了你的身子,不知费了多少心血,否则你今日还是躺在床上的,你怎么能这样?”阮姝不可置信地看着阮嫣。 阮嫣有些意外地看着这对亲生姐妹,不过瞬间的时间,阮姝的矛头就这样被转过去了么?不过,阮姝到底还是没有忘记自己要找地是阮弗的不对,就算对阮嫣再有不满,那也是自己的亲姐姐,因此,更是红着眼,恶狠狠地看向阮弗,“都是你的错!你才刚刚回京城,就发生了那么多不好的事情,你还回来做什么!” 阮弗的唇角泛起一抹冷意,“父亲都不担心的事情,三妹在这里与我较劲什么,何况……这是你与长姐说话的态度,这些年的礼仪都学到了哪里去?别忘了,这是阮府,首先是我的地方其次才是你的府门。” 周氏才是阮嵩的原配,哪怕温氏是继室,在周氏的面前,那也是低一等的。 阮姝最受不了的就是阮弗在府中名义上的地位,在自己之上这一点,听着阮弗这段话,自打知道阮弗回来之后压抑的怒火终于爆发,竟然直接伸手,朝着阮弗打过去。 盼夏见此,眼中闪过一阵寒芒,原本精灵的巧目迸射除一抹寒光,瞬间之间将阮弗的身影一拉,指尖一弹,阮姝原本想要打向阮弗的身影却是一歪,不平衡之下,直接将原本站在她身边的阮嫣推到了地上。 “嫣儿,姝儿,你们在做什么?”熟悉的,压抑着微微的怒气的声音从院子的门口响起。 阮弗冷眼站在一边,转头便看到身上还穿着朝服的阮嵩正站在门口,想来应该是刚刚下朝回来,许是听到了阮老太太晕过去的消息,方才往这边来的。 阮姝在见到阮嵩的那一刻的时候,已经急急从地上站了起来,阮嵩的神色,看起来很不好,尤其是看到府中一向和睦的两姐妹,如今竟然双双倒在地上。 再看看自己这个刚刚回府,冷冷站在一边的大女儿,阮嵩不由分说,赶忙上前小心翼翼扶起阮嫣,有些焦急地询问,“嫣儿,怎么样了,需不需要大夫来看看?” 阮嫣久久才回过神来,阮嵩见此,更是不由分说,直接对着阮弗怒声道,“你这是做什么,身为长姐,竟然当着下人的面在院子中欺负自己的妹妹,这是你一个长姐应该做的事情?” 对于阮嵩不由分说对自己大火,阮弗倒是半分意外也没有,反倒是阮姝很快反应了过来,委屈道,“爹爹,大姐姐惹了祖母生气,姝儿不过是说了两句,大姐姐的脾气就上来了,还说姝儿不懂事。” “姝儿不懂事?你看看你如今做了什么,半点长姐的风范都没有,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看着阮弗被斥,阮姝的眼角升起一抹得意。阮姝没有看到期待中的阮弗惊慌害怕的神色,反是全然没有惧意地看向阮嵩,似笑非笑,神色冷静,“父亲,是看见我对两位妹妹做了什么么,是我推倒了两位妹妹,还是,我出言辱骂了两位妹妹?” 阮嵩被她问得说不出来,事实上,他什么也没有看见,倒是在还没有进来的时候听到了争执的声音,进来之后,看到的画面,便是如此了。 正文 第007章 惩罚阮姝 可是,这些年,跟在身边的都是温氏所生的两个女儿,下意识地,他便觉得,这个刚刚回来,昨日还做了那样的事情的这个大女儿,才是不安分的那个主。阮嵩能做到丞相的位子,自然不是什么傻子,很快就知道自己先入为主了,但是,为父者的权威与威严,却是让他不能拉下面子改变自己的言辞,尤其是阮弗似笑非笑的眼神,就像带着一股将一切洞然于心的讽刺一般,他活了四十多岁,当了这么多年的辰国右相,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却是不喜这等无法控制的神色。 因此,阮嵩沉声道,“你这是什么语气,惹了你祖母生气,你妹妹比你懂事,劝慰你一两句,有何不可?” “父亲。”阮弗出声打断,微微垂头,神色平静,语气平缓地道,“父亲,祖母为何生气,父亲在来的路上,女儿相信父亲心中就应该有判断了,温郡王府的事情,也不过是小事,何必来打扰祖母,若是如三妹所担心的这般,是大事,女儿想,更不应该来打扰祖母不是么?” 阮嵩自然懂得这一层的,此时看向阮姝,也是微微皱眉,倒是一旁的阮嫣见此,赶忙道,“父亲,娘亲与妹妹也不是有意的。” 阮嵩看着阮嫣焦急的神色,轻轻点了点头,有些和颜悦色地道,“你放心,为父知道。” 阮弗见着眼前的这番,微垂眼眸,心中却是一片冰冷,阮弗啊阮弗,这就是你五年前以瘦弱之躯,听信传言,为保佑父亲的官运与身子,这般傻里傻气远去家国的父亲啊…… 真是傻……太傻了…… “你祖母身子已经不好了,不论如何,就是对你如何了,你迁就一番又能如何?”阮嵩皱眉看着阮弗道。 “祖母想要让女儿吃一番苦头,父亲觉得,女儿也应当挡下这些冤枉之事么?”阮弗抬眼,看着阮嵩,轻声道。 苦头是什么,阮弗知道,绝对不是跪下认错如此简单,当年,阮老太太不舒服的时候,惩罚周氏的法子,可不是一般官宦人家的夫人做得出来的。即便那时候她还没有出生,可是,已经逝去的,照顾自己的嬷嬷,却是知道的,每说一次,嬷嬷便会落泪一次。 “你祖母能对你如何,不过是罚你跪几个时辰罢了,尊来爱幼的道理,你不明白?”对于阮嵩而言,长辈处罚晚辈,是理所当然地。 阮弗听此,足足沉默了许久,看了一眼幸灾乐祸的阮姝,“尊老爱幼?父亲确定要重新教女儿这个道理么?” 尊为老不尊者,爱年幼娇蛮者? 阮嵩沉默,阮弗只继续道,“那么,父亲就想想如何教育一下三妹吧,讨烦病中的祖母,对长姐不敬,该当如何,按照我们阮家的家法,女儿若是想要处罚三妹,父亲应当不会觉得,是女儿之间姐妹不亲造成的吧?” “阮弗!”阮姝尖叫道。 阮弗只是挑眉,看了一眼阮姝,而后看向阮嵩,“父亲觉得呢?” “姝儿,你是怎么回事?”阮嵩皱眉看向有些失态的阮姝。 “爹爹,女儿……”到底还是一个十四岁的丫头,阮姝历来都是如此,此时此刻,第一次栽在了阮弗的手中,反倒是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驳了。 可这样的神色,在阮嵩看来,却是阮姝的确是冲撞了阮弗,并且在一开始的时候有意引导自己去误会阮弗。因此,神色也更加不好看了,沉声道,“你回自己的院子,闭门思过!” 闭门思过并不是什么严重的惩罚,阮弗勾了勾唇角,“今日境况究竟如何,院中的丫鬟们都看见了,闭门思过,恐怕还不足让三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夫人想来是溺爱了一些,女儿身为长姐,自然是有责任教教三妹,昨日父亲让女儿抄写《礼训》,女儿抄写之后深有感触,获益颇多,深觉其中道理深奥能让人受益一生,三妹,便也回去抄抄,一百份,三日,当时能够学会了。” “你凭什么?”阮姝厉声道,便是阮嫣都出言了,“大姐姐,一百分,是不是太多了?” 阮弗语气并无厉色,依旧温和浅笑,看向阮嵩,“父亲觉得呢?一百分,应当能让三妹明晓,温郡王府该不该放过女儿,夫人与父亲,是否会放过女儿,以及,是否还要将这样的事情小事化大了,三妹怎么说也是我们阮府的女儿,与温郡王府再亲,也亲不过父女之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妹想让父亲在温郡王府前伏低做小呢,毕竟父亲,当年……” “住口!”阮弗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阮嵩厉声打断了,没说完的话,他知道是什么,当年的阮嵩,不过是一个五品小官,多得了温郡王府的照拂方能步步升上,因此,在温郡王府的面前,阮嵩,哪怕是身为一朝右相,总是不能那么理直气壮。 因此,听了阮弗这番话,面上的神色,更是不虞,便是阮姝自己看了,都觉得有些害怕,“听你大姐姐的,回去抄一百分《礼训》,三日抄不完,不许吃饭!” 三日,阮姝怕是要不眠不休了…… 阮姝还想反驳,可是看到阮嵩面上隐忍的神色,便什么也不敢说了,只糯糯应了一声是。阮嫣即便是有心替她说话,可是,她比阮姝明白得更多,也更明白阮嵩的心情,因此,也只好作罢。 不在理会这些,只道,“嫣儿,你与为父进去看看,你祖母如何了。” “是……” 待到这一处重新归于平静之后,阮姝看向阮弗清淡的神情,几乎能够淬出一把毒,“阮弗!” 阮弗轻轻抬手,立于唇边,“嘘——三妹,小声一些,别打扰了祖母静养,还有,与其如同当年一般在我身上寻找不快活,不如去把那一百分《礼训》好好抄写,若是再有下次……可就不止是一百分《礼训》如此简单了。” 说罢,不等愤怒之中的阮姝再说什么,带着盼夏,阮弗便施施然离开了这里。 正文 第008章 阮弗谋算 走回浅云居的路上,盼夏看着阮弗并无多少怒气的样子,一脸开心,“小姐,这下子,三小姐该会消停一顿时间了吧。” 阮弗笑笑,“以她那样的性子,能消停才是奇怪。” 盼夏皱起了一张小脸,想了想,又颇有些担心地道,“会不会夫人与相爷求情,免了三小姐的惩罚?” 阮弗摇了摇头,“若是平时,尚有这样的可能,不过,如今,已经触及了父亲心底的屈辱感,父亲不会那么轻易免去对阮姝的惩罚,若是温氏真的去求情,只怕会火上浇油了。” 盼夏听此,也是松了一口气,不过眼珠子一转,很快决定,今晚,还要为自家地小姐讨回一个公道,岂能平白便宜了那个当年欺负过小姐的刁蛮大小姐! 阮嵩虽是疼爱这两个姐妹,但是,一切也是基于这两个姐妹好好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听话的女儿的基础之上,阮家与温郡王府交情很好是不错,但是,阮嵩却是不许自己的女儿忘记了,她们究竟是姓什么的。 想起这一点,阮弗的眼中便划过一抹冷芒,周氏出身不算太高,父亲更是周氏嫁入阮弗半年后便被调离永嘉,当年嫁给不过五品官员的阮嵩,也是门当户对,但阮嵩本就是一个想要走得更高的人,加之当年,虽是官品低微,永嘉俊美的名声,却比他的官名更胜一筹,更是有些才气隐隐流于京中,不知让多少女子心仪,这温郡王府的郡主,就是其中之一,阮嵩更是因为永嘉俊美的称呼与当时的温郡王世子,也就是温氏的哥哥多有接触,后来,嫌弃原配抛弃糟糠的事情,自然也发生了……阮老太太为了儿子的官途,自然对哪怕容貌绝美但是家世却无法帮衬阮嵩太多的周氏诸多意见,因此,才发生了后来的事情…… 想起这些,阮弗轻轻叹了一口气,想起前世那个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家,只觉得心有戚戚。 刚刚回到浅云居,阮弗坐下不多一会儿,一页书尚未看完一半,便见一大早便已经出门了的青衣出现了房中,“小姐。” 阮弗将手中的书卷放下,看着青衣,“如何,查得怎么样了?” 青衣神色之中也有一些严肃,“已经有了一些眉目了,诚如小姐所料,那件事情,恐怕真的与如今被扣留在永嘉城内的西越质子有关。” 阮弗的神色之中并无太多的意外,“也只能与他有关了,那孩子,虽然不过十二岁,但西越的人,历来野蛮勇武,他的血液之中,自然不会少了这一点,哪怕如今西越不如百年前建国的时候那般蒸蒸日上。”阮弗说罢,又轻轻叹了一口气,“只是可惜了……西越内部已经被掏空,不论那孩子多么聪慧,妄图以一人之力,来挽救西越,也是不可能的了。” “事情已经查到了这一步,小姐打算如何?”青衣道。 阮弗站起身,望着南窗外一片蓝如染墨的天空,“那西越质子如今在如今在做什么?” 青衣随阮弗的脚步移动了两步,“诚如小姐所言,不过是半大的孩子,自然正整日在府中练剑,读书罢了。” 阮弗摇了摇头,笑道,“的确也是,就算是心智再成熟的孩子,也做不了太大的事情,身在辰国,也是处处受限。” 青衣听着阮弗并无多少担忧的语气,断了顿,开口道,“小姐,青衣发现,似乎也有人在查西越质子。” 阮弗听此,回过身来,深色颇有趣味地道,“我猜,当是晋王的人。” 青衣顿了顿,“六皇子,济王殿下。” “在辰国朝堂之中,济王两兄弟,历来与晋王感情深厚,可这两兄弟,虽是两个不同的性子,却是一样都没有表现出对皇位的热衷,济王在查,必然就是晋王的主意了,果然是算无遗策的晋王殿下啊……” “小姐,那我们?”青衣听着阮弗的语气,只觉得自家小姐似乎在怀念某些东西一般,不过这么多年下来,小姐或多或少以各样的身份与辰国的一些权贵有过接触,并且也在多次在白先生与白夫人的口中,不知说过了听过了多少次这位辰国惊才艳艳的晋王殿下的名号,只是……小姐从来没有主动去接触过晋王殿下,这一次,应该说是阮弗这些年来第一次这样,间接接触晋王殿下。 轻轻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就走一趟吧。”阮弗仰天道,语气有些幽幽,“算是为了义父。” 青衣听此,不语。 阮弗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清绝的容颜,在春光的映照之下,似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朦胧之色。 主仆两人这边说着,外边,盼夏拿着一只小小的鸟雀走了进来,“小姐,南方来信了。” 说着,已经将信鸽身上的信筒拿下来,交到了阮弗的手中,阮弗神色微敛,接过盼夏递过来的信筒,以不同的角度与力道轻轻旋转了两圈之后,信筒叮的一声打开,里边,赫然是一卷已经被卷成条状的信件。 看完了小小的信件上,区区几笔消息之后,阮弗的唇边,升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盼夏巧笑道,“看小姐的神色,必定是好事。” 阮弗的神色柔和了几分,看了一眼盼夏,将手中的信纸交给了青衣,青衣一看,一向沉稳的面上,也升起了一抹小小的激动与震惊,阮弗开口道,“这可不算是什么好事,南华许氏,一下子在朝中失去了六个本家的势力,在外的生意,也被垄断了将近三成,怎么说是好事?这可是许氏的灾难。”阮弗饶有趣味地看着盼夏。 盼夏一听,双眼瞪圆了一分,看着神色中带着一抹快意的青衣,“当然是好事了,青衣姐姐,你说是不是?” 青衣看了一眼阮弗,再看盼夏激动的神色,面上也升起一抹笑意,“你说是,就是!” 神色中虽是带着一层愉悦,可阮弗知道,这也不过是开端的一步而已。 青衣不会满足,她自己也不会满足。 青衣原名穆卿衣,五年前,南华孟氏的惨案发生之后,整个南华名士,都不相信孟氏真的有犯上作乱的心,名士、百姓、孟氏的门生以及众多朝臣,一夜之间,全都跪在宫门口为孟氏请命,也正是那一夜,孟阮葬身在了大火之中,也正是那三日,百年难遇的大雪之中,南华宫门口血流成河。 穆家,穆家原本为孟氏所救于饥荒之中,后来孟家三代人,一直以这份恩情对孟氏忠心耿耿,因为无意的资助,穆家在后来表现出在商业上的敏锐与天赋,成为了南华商业巨头,当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穆家自然是举家求情,如此更逃不过南华皇室的黑手,举家被害,唯留下了一个不足十岁的女儿,也就是如今的穆青衣。 若说阮弗对南华有恨,目睹了穆家被害的过程而忍辱偷生的青衣,她的恨,不比任何一个人少…… “青衣,许氏,它的果,正在结。”阮弗幽幽道。 青衣懂得阮弗话里的意思,只重重点了一个头,一旁的盼夏也闹道,“盼夏也会帮青衣姐姐的!” 青衣忍不住笑道,“是,少不了你这闹腾鬼!” “谁是闹腾鬼了,谁是闹腾鬼了,盼夏是小姐的开心果!” 闻言,青衣终于也忍不住笑出来,“你如此聒噪,不打扰了小姐就算好了……” 阮弗看着两人如此欢闹着,蓦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些明艳似骄阳的岁月,还有那一座种满了玉兰的府苑……恍然觉得那竟然已经那么遥远了,遥远到真的是无法触碰了…… 那也是她曾经有过的欢歌岁月,明媚飞扬的时光啊…… 然而,在有些地方,和谐总是不能维持得太久,屋中的欢快还在继续,外边响起了一阵杂乱的声音,青衣回过神来,皱了皱眉,“小姐,我出去看看。” 正文 第009章 鞭打恶奴 声音是从浅云居外传进来的,阮弗才刚刚回京,浅云居内还没有来得安置进洒扫的丫鬟,因此倒也格外冷清,外边任何大一点的声响,如今听来都觉得清晰异常。 阮弗与青衣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一个婆子与几个丫鬟正厉声指责着一个六七岁大的男孩子,那孩子怀中不知是捂着什么东西,随着被骂被指责,却依旧是一副沉默的模样,半句话也不辩驳,只是……六七岁的孩子,下垂的眼眸之中,依然见那一股倔强与不服。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不过是个狐媚子生的野种,也配来厨房拿东西!”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模样,就敢跑出院子,若是冲撞了相爷的贵客,被打死都不知道!” “真当自己是相府的少爷了!” “……” 不断的声音传过来,传到阮弗耳中的时候依旧清晰可闻,阮弗远远看过去,眼看着拿着藤条的微胖的嬷嬷,正是温氏嫁过来的时候跟随来到阮府,如今一并打理后院事情的温嬷嬷。 这个温嬷嬷……阮弗的印象,还是很深的…… 眼前的这个男孩,阮弗记忆之中,尚未离府的时候,阮松有一次因为醉酒强要了书房的一个丫鬟,后来,据说那丫鬟也因为那一次的事情怀了孕,温氏还为这件事闹了许久,但是,阮老太太却是因为温氏两胎都是女儿,阮府至今没有男丁而竭力保下那丫鬟的孩子……看着年龄,也应该是如此了,只是……如今的境况究竟是怎么回事…… 万般思绪与回忆不过一瞬间的事情,温嬷嬷的骂声也更难听了一些,本来还是骂那孩子的,两三句之后已经变成了骂那被阮嵩醉酒强要的丫鬟,原本一直默默无声的男孩,终于抬起头来,之后不管不顾垂头往温嬷嬷撞过去,温嬷嬷想来是料想不到那孩子会有这样的举动,一着不慎被那孩子的头颅撞到了腹部,往后急急退了两步差点倒下。 那孩子一撞过后,尤觉得不解气,竟想再来一次,可不过是七岁大的孩子,怎么敌得过一个成年人,加之周边还有几个丫鬟,因此,那孩子立刻被拦住了,反应过来的温嬷嬷,直接拿起手上的藤条就要往那男孩子的身上打过去,口中还不忘恶狠狠地道,“你个小兔崽子,小野种,竟敢撞我!” 阮弗见此,眼中划过一抹冷芒,在温嬷嬷手中的鞭子扬起的一刹那,已经开口,“青衣!” 随着阮弗的声音落下,耳边只听得嗖的一个声音,青衣身形一闪,温嬷嬷手中扬起的鞭子还没有打到一脸倔强的男孩的身上,就已经被青衣拿在了手中,一把扯过,手中轻剑唰唰两声,一条常年使用韧性极佳的藤条便被砍成了几段。 “你是什么人……”突然的变化让温嬷嬷一怒,转过头来看着一脸寒意的青衣,口中还未说完的话最后还是被迫吞下了口中。 阮弗已经朝着外边走过去,看着满脸怒容的温嬷嬷,“这是我的丫鬟,温嬷嬷,有什么想说的?” “原来是大小姐的丫鬟啊,老奴不知……”温嬷嬷满脸推笑道,可神色之中并没有见到了相府嫡亲大小姐的任何恭敬之色,温嬷嬷本来就是温郡王府的人,来到了相府之后自诩出身过高,一直作威作福,当年的阮弗,在没少她手下吃过暗亏,她自然是对阮弗没有多少恭敬了,尤其是听到阮弗今日惩罚了阮姝的事情,“大小姐怎么会在这里?哦,老奴正在教训一个不听话的野种,大小姐还是尽快离开的好,莫要耽误了这些,内院的事情还要老奴看顾,否则夫人怪罪下来,老奴可担当不起。” 阮弗只看了一眼温嬷嬷,视线便转移到了一脸倔强的男孩身上,并没有看向温嬷嬷,却是开口道,“我还想问问,温嬷嬷在我浅云居门口骂人,打人,究竟是何意?时看不起我还是觉得我不必看得起?” “大小姐,不过是巧合罢了,老奴可没有别的意思。”温嬷嬷站直了身子,理直气壮地道,“大小姐既然看见了,请回自己的院子中去,不要耽误了老奴做事。” “原来,温嬷嬷,还知道自己是一个奴才而已么?”阮弗的视线终于转过来,扫了一眼温嬷嬷,温嬷嬷自诩不论是在温郡王府的时候还是来到了相府之后,不知见过了多少人,也是在阮弗这一眼一扫中无端升起一抹寒意,但是,也仅仅是一瞬间的时间而已,温嬷嬷的身份,是温氏的人,这相府之中,谁人不给她几分面子,当她是相府的小半个主子,连她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是奴才,此时被阮弗这么一说,更是怒从中来,“大小姐,是什么意思?” “你口口声声称自己是老奴,自然就是老奴了,难道小姐说错了么?”一直想要这小男孩说话的盼夏几番无果之后,只觉得小男孩是被这恶毒的老女人吓坏了,因此这话出来之后,便站起来,看着温嬷嬷,怒道。 “你,小贱人丫头,你敢骂我!” 盼夏何曾被人这么骂过,跟在阮弗身边这五六年的时间,这还是第一次,盼夏的脾气本身就是不小的,因此,听着温嬷嬷骂出来的这句话,一张小脸上已经升起一层怒气,手中一挥,众人还未看得清楚,便见她手中已经拿着一根鞭子,直直往温嬷嬷的双腿上抽过去,动作之快,温嬷嬷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这一抽之后,已经直直跪在了地上。 口中痛呼一声,“你……大小姐!你敢!” 阮弗眼中划过一抹寒意,并没有任何阻止盼夏的意思,有些人,不给点教训,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姓什么!也不知道谁才是主子,“怎么,我说错了么?不过一个奴才,还敢欺负到主子的头上!” “我是夫人的人,是温郡王府的人,你不过是一个被相爷抛弃的女儿,你敢……” 话还没有说完,盼夏一个鞭子再次抽了上去,温嬷嬷又是一声尖叫,旁边的丫鬟见此,已经吓得不清了,温嬷嬷已经无力站起来,只喘着气,一边在地上打滚一边喊道,“哎哟……快……快去找夫人,大小姐这是要杖杀我啦……” 一旁的丫鬟反应过来,警惕地看了一眼阮弗,而后终于有一个逃开了,另外两个却是瑟缩在一旁,不敢出来。 青衣冷冷地站在小男孩的身边看着这一切,那倔强的男孩,面上的阴鸷也渐渐消失,依旧是沉默不语,只悄悄抬眼看了一眼这个经常在府中欺负他的老女人。 阮弗这一边,并没有人去阻止逃开的丫鬟,盼夏确实见不得阮弗受到任何这等委屈与指责,她虽是看起来活泼单纯,许多事情懵懂不如青衣明白,但是,有一点却是确信无疑,那就是谁也别想在她眼前欺负阮弗。 因此,扬着手中的鞭子还没有落下来,便已经道,“是奴才,就做好奴才的本分,敢在浅云居门前骂人,没脑子的人都知道你针对的是小姐,敢对小姐不敬,你以为自己谁说,老奴才,你骂我,不过是挨了一顿打而已,可你骂的是小姐的人,凭你也配?” 说完,又是一个鞭子落下来,温嬷嬷还不待解释什么,只能尖叫一声,来不及辩解,口中便痛呼,一边哭着大喊道,“杀人啦,杀人啦……大小姐要杀人了……” 阮弗中冷眼看着,阮嵩乃是一朝丞相,这样的人,鲜少管理后院的事情,甚至除了阮嫣阮姝两个女儿以及阮老太太与温氏,其余的全不过问,哪里知道温嬷嬷在这府中的恶行,当年的阮弗,虽是没有如眼前的男孩一般被温嬷嬷这等明目张胆辱骂,可却是暗中却是不知被辱骂了多少,克扣了多少东西。 原来,五年之后,温嬷嬷更是变本加厉。 “杀人,我若是想杀你,一个鞭子就够了,还能让你享受三鞭子?”盼夏冷哼一声,一个鞭子抽下来,没有打在温嬷嬷的身上,可响裂在地的声音,却如同身骨俱裂,只让人心中一颤,内心害怕不已。 此处的这般,自然已经引来了周围不少下人,阮弗权当无知,任由温嬷嬷被盼夏“欺负”,却是转过身来,看着浑身上下,衣着并不算好的小男孩,慢慢蹲下来,站着的小男孩确实比她高了小半个头,阮弗声音有些轻柔,“你是府中的小少爷是不是?” 小男孩一怔,低头沉默不语,可抓着怀中东西手,却是更为紧了一些。 阮弗见他不说话,继续问道,“那……你是四弟?” 小男孩继续沉默,倒是往后退了几步。 阮弗看着他的样子,轻轻皱了皱眉头,看他怀中被抓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她们说你偷东西?” 这话一出来之后,小男孩终于起了反应,猛地看向阮弗,脸色因为面上愤怒的情绪已经胀红了几分,阮弗见此,勾起一抹唇角,仰头对着青衣道,“你去厨房,查查究竟是怎么回事?” 青衣犹豫了一瞬,看了一眼被盼夏打着玩的温嬷嬷,有些担忧。 “这里有盼夏,不会有事,你去吧,毕竟,被人冤枉的滋味,很不好受不是么?”阮弗看着男孩子,面上露出柔和的神色,轻声开口道。 青衣神色一凛,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温嬷嬷被盼夏抽了三鞭子之后,哪里还有余力站起来,更被盼夏将鞭子抽在地上的声音给弄得心惊肉跳,不断喊着大小姐杀人啦,大小姐杀人啦…… 阮弗试着跟小男孩说了两句话总是得到沉默以对之后,也没有了办法,只好站起身,冷眼看着哭喊不已的温嬷嬷,皱眉道,“就凭你这些年做下的事情,我便是将你杖杀了也是应该,你有什么理由在此处哭喊叫冤?右相府还缺你这等作威作福之人?食君之禄忧君之事,你到底是温郡王府的奴才还是右相府的奴才?盼夏,继续抽!” 这话一落下,一声沉厚的生意就响起来,“住手!” “阮弗,你这是做什么?” 正文 第010章 教你做父 “呜呜,夫人,老爷,你们可来了,救救老奴啊,大小姐这是要打死老奴啊……” 见到阮嵩与温氏出现,原本跪在地上的温嬷嬷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嚷嚷道。 阮嵩一脸黑沉,踏着步子走过来,对着阮弗怒道,“还不快住手,你这是要做什么?”而后又扫了一眼拿着鞭子的盼夏,大概他从来不知道阮弗的这两个侍女,竟然是会功夫的人。 温氏面上也不好看,毕竟温嬷嬷是她的人,如今阮弗当众鞭打温嬷嬷,让她的面子往哪儿放?除了一开始出现在这个地方看到此处的场景之后,发出了那一声尖叫,如今,人倒也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满脸泪水的温嬷嬷,温氏双目怒瞪阮弗,“弗儿,温嬷嬷做了事情,以致于你如此当中众鞭打?” 阮弗看了一眼温氏,而后才盈盈转身,对着阮嵩行了一礼,“见过父亲。” “究竟是怎么回事?”阮嵩沉声道,对于这个刚刚回来一天就闹得府中如此不安宁的女儿,他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决定。 不待阮弗开口说话,温嬷嬷便已经语句无序地道,“老爷,夫人,奴婢冤枉啊,老奴好生生在做事,大小姐一出现就不管不顾着人打老奴……老奴,大小姐这是在对夫人不满啊……” 温嬷嬷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温氏听此,再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浑身脏兮兮的小男孩,神色有些委屈地看向阮嵩,“老爷……弗儿一回来就着人打温嬷嬷,这不是在往我身上放鞭子么?”然后又看向阮弗,“弗儿,我若是在府中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你与我说出来便是了,何必打温嬷嬷来泄气?温嬷嬷是府中的老人,一辈子为相府做事,你……也太不知轻重了一些……” 轻飘飘的两三句话,阮弗不得不承认,比起当年更为盛气凌人的温氏,如今的温氏,倒是懂得以退为进了,着实是进步了不少,就这么两三句话的时间,已经为如今的情况定型,将所有的过错归结在阮弗的身上,归结为阮弗的无理取闹之上。 阮弗倒也不在意,只是勾了勾唇角,不屑地看了一眼因为被抽了三鞭子依旧跪在地上起不来的温嬷嬷,开口道,“右相府的老人?可我却是听着温嬷嬷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温郡王府的人,是夫人的人呢。” 若是在平时,温氏倒也不在意这样的话,可是今日阮姝被罚,已经是触动了阮嵩心中的某些东西,夫妻十多年,温氏怎么会不了解,如今的阮嵩,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阮嵩的,听了阮弗这句话,看了一眼无话可说的温嬷嬷,面色有些不好看,急急与阮嵩道,“老爷,温嬷嬷想来是老糊涂了,妾身的人,自然就是相府的人。”而后又看向阮弗,“弗儿,便是你心中不满我没来得及为你安排洒扫的丫鬟,也不当如此生气以这等事情来扰了府中的宁静,你祖母如今还在病中,你……” “是么?”阮弗淡淡扫了一眼温氏,转头看着盼夏道,“盼夏,你讲此处发生的事情,好好与父亲说说,让忙于朝务无暇理会后院之事的父亲好好看看,平日里,夫人是如何当家的,还有,温嬷嬷是如何仗着是夫人的人,在府中作威作福。” “是!”盼夏巧声应道,常年跟着阮弗出门,盼夏一张巧嘴很快将这这里发生的事情条理清晰地说清楚了,便是温嬷嬷说过的任何一句话,都能完全答复出来,这也是盼夏这么多年与阮弗外出,充当阮弗人工手记练就出来的本事。 阮弗倒是神色清淡,站在小男孩的旁边,却也发现了小男孩除了一开始的时候看到阮嵩的时候有些震惊,而后多看了几眼,在得了阮嵩一个淡漠的眼神之后,就一直垂头不语,哪怕后来盼夏再提起他在温嬷嬷面前受的委屈,倔强的小男孩除了一开始的时候有些身子僵硬,便也什么都没有了。 待到盼夏说完了,阮嵩原本带着怒气而来的脸更是黑沉了几分,盯着温嬷嬷看的神色,似乎恨不得就此将她杀一般,温氏面上的神色也不好看但,此时此刻,却什么也不能说,因为她知道,在这样的场合,她说得越多,反而越是不好,只是……微沉的面庞在看向阮弗的时候,眼底确实升起一抹不善。 “父亲,如此恶仆,是不是该打?”阮弗看着阮嵩的面庞开口道。 温嬷嬷看着温氏沉默不语,阮嵩一脸黑沉,登时是什么声音也不敢发出来了,恰是这个时候,去了一趟厨房的青衣也回来了,阮弗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青衣,如何了?” 青衣恭敬道,“小姐,后院常年克扣小少爷院中的吃食,如今,小少爷的娘亲生病了,小少爷不等丫鬟分配,自行来取食,被温嬷嬷看到了,才有后来的事情。” 青衣两三句话将加在小男孩身上的冤屈给解释了清楚。 阮弗冷笑一声,看着默默不语的温嬷嬷道,“我倒是不知,原来相府的小少爷,已经被逼迫到这等境地了么,随意一个奴才,都能欺负到主子的头上,就算父亲不如喜欢三妹二妹一样喜欢自己的儿子,难道就能任由你一个奴才来欺负,连饭都不能吃?还是……这么多年来,夫人依旧不能容人?”阮弗最后看向温氏道。 被说道了这个份上,温氏若是还能忍得下去,便不是温氏了,因此,面色沉怒道,“弗儿这是在指责我不能当家?只要老爷觉得我能当家,我还是相府的夫人,弗儿这话,就是大逆不道!” “够了!”阮嵩终于开口打断,看了一眼埋头沉默的小男孩,再看气势不让任何人的阮弗,“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阮弗语气有些无奈,“父亲,难道还没有看明白,这是我想要如何的事情了?”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青衣,青衣会意,带着她身边的小男孩当先进入了浅云居之中,阮弗看着阮嵩才开口道,微微垂头,“女儿不敢教父亲如何为父,顶撞父亲是为不孝,但是,今日的境况父亲也看到了,四弟就算是父亲的庶子,可也是父亲的儿子,还是府中的小少爷,更是府中唯一的男丁,因为当年的一场误会,有了四弟,姨娘也被抬了姨娘,可如此任由,在相府的过着脸下人都不如的生活,想必父亲在朝中,也会被言官所累,夫人持家有道的名声,想来也走不出右相府的院门吧?如今连一个奴才都敢骂四弟是野种了……” 阮嵩最在意的东西是什么?这么多年下来,阮弗早就看明白了,官运、飞黄腾达的未来,以及手中的权势……不论是为了什么,他都不会让阻碍自己的最看重的东西的障碍产生,这番话,正是切中了阮嵩的命,也只有如此,阮嵩才会听得进去。 温氏听此,看着阮嵩皱眉不语的模样加之对阮嵩的了解,便已经明晓了阮嵩的心思,“老爷若是觉得妾身当不好这个家,如今弗儿回来了,弗儿是府中的大小姐,老爷若是有意见,这个家,便让弗儿来当!” 说吧,便拂袖离开了,阮嵩见此,皱了皱眉头,终究还是没有上前去挽留。 反倒是看着面色沉静的阮弗,“不孝女!如今的样子,你满意了!” “当家这件事,女儿万万不敢逾越了,父亲不知内院的事情,如今,女儿只是想让父亲看看,毕竟当年女儿也受过这等委屈,如今看到四弟也受了这样的委屈,一时忍不住插手了,何况,这是为了父亲好不是么?” “你娘亲温柔可亲,脾气温和,怎么会生下你如此刁蛮无理的女儿,当年,为父真是看错了她!” 阮嵩应当已经死气得口不择言了,尤其是面对自己的女儿这样的场合。 只是,提起周氏,阮弗想起已经过世的嬷嬷口中所言的一切,以及记忆之中府中下人的议论,只觉得那是个温柔慈祥的女人,当年与阮嵩同甘共苦,后来因为阮嵩想要走上高位而被辜负,如今竟然被阮嵩这样说道,向来平静的神色也起了波澜,仰头看着阮嵩道,“原来父亲还记得娘亲么?当年娘亲嫁给父亲的时候父亲还不是如今辰国大名鼎鼎的右相爷,可父亲扪心自问,当年母亲是如何待父亲如何以父亲为重如何持家忍让如何让父亲没有内顾之忧,这么多年下来,竟然得来父亲一句看错了,父亲可真是用情至深,有情有义!当真是好得很,女儿佩服得五体投地。” 便是阮嵩一朝丞相,此时此刻,也被阮弗表现出来的气势给震惊了,眼前的女儿,再也不是他记忆中那个瘦弱的,只会带着怯懦的眼神远远看着他的小女孩,五年不见,她身上已经有了这等隐含极深,不轻易表现出来的威压,面对他的时候也能如此毫不退让。 阮嵩往后退了两步,看着阮弗面上冷漠的神色,这个女儿,哪怕是情绪激动若此,可眼眸之中却是毫无波澜,冷静非常,连控诉都没有。 可他却是女儿的这番言语之中,面上生起一片瞬间的热烫,过去的一切,无所遁形。 他足足震惊了许久,想起了年少时期,为他红袖添香的那个温柔女子,眼中划过一抹恍惚。 恰是在这个时候,阮伯不知何时已经脚步匆匆过来,“老爷,肃王殿下已经在厅堂中等待多时。” 阮弗听此,眉头轻轻皱了皱,肃王?再看已经在阮伯的这一声通报之中回过神来得阮嵩,瞬间明白了一些事情,看来,如今辰国两位丞相,阮嵩可能是楚王党了。 回过神来的阮嵩沉了沉眸,扫了一眼已经被眼前的景象震惊而不敢发声的温嬷嬷,“把温氏带下去,不尊主人,按照府中的规矩处理。” “老爷……”温嬷嬷颓然。 阮伯垂眸,“是。” 阮嵩不再多说什么,“李氏那边,找一名大夫去看看。” 阮伯又应了一声是,阮弗神色不动,神色淡漠地站在一旁,看着阮嵩的吩咐,许是那边的事情有些急,她来不及多说,只深看了一眼阮弗,便转身离开了此处。 正文 第011章 阮嫣的劝慰 另一边,右相府的花厅之中,原本是与阮嵩回府的肃王玉无央正饶有兴趣地听着跟随而来的小厮小声说着今日右相府之中发生的事情,待到听完之后,玉无央面上升起一抹兴味,“这个右相府的大小姐,倒是有趣。” 小厮静默不语,有趣?如今京城之中,哪家哪户的小姐这般气势逼人,竟然在自己的院门口就打人,虽然各府之中这样的事情也不少,可总要有些顾忌,毕竟女儿家的名声,最是贵重了。 沉默了一瞬,玉无央突然道,“就是昨日方才回京,训了一顿温郡王府那个败家子,导致老六告到父皇跟前的右相府大小姐?” 小厮有些讶异于自家王爷今日对丞相府的事情如此好奇,但还是恭敬应道,“回王爷,正是,右相府的大小姐五年前因疾离京几年,在南方一座小镇上住了几年,如今方才回来。” 玉无央听此,眼中的兴味渐渐消失,摇摇头道,“本王说以阮嵩这等人,加上阮二小姐这般人物,府中怎么会有这样的姐妹,原来如此。” 说来玉无央也只是听说了一两句而已,并不知道事情真正的情况是如何的,倘若他知道早日阮弗能够那般自然地随口说出某一年,谁人颁布了京城之中的律令,以及真正知晓今日右相府中争吵的缘由,恐怕也不会如此说了。 主仆两人的对话也仅仅是这几句而已,让玉无央等待了许久的阮嵩,终于脚步匆匆出来,“肃王殿下恕罪,臣府中家事着实过多,让殿下久等了。” 玉无央面上带着和煦的笑意,摆摆手,“无碍,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本王晓得,右相尽管处理了再来就是,本王闲来无事多等一会儿也并无不可。” 阮嵩神色放松了一些,“多谢殿下海涵。” 玉无央点了点头,神色并不在意,“有些朝事,本王还不太明白,还需与右相请教一番。” 阮嵩赶忙道,“哪里,肃王殿下请。” “请——” 另一边,负气离开的温氏回了自己的飞竹院之后,脸色并不好看,今日阮嵩不顾她的请求一定要惩罚阮姝,后面也任由阮弗惩处了跟她一起来相府的温嬷嬷,与阮嵩这么多年的夫妻,哪怕阮老太太因为她没有生出儿子而时常刁难她都不觉得有什么,可阮嵩是她的夫君,今日这般委屈,还是她嫁入右相府之后,最委屈的一次! 飞竹院里的丫头们看到温氏沉着脸回来,都不敢上前,温氏回了房之后,越是想越是觉得委屈,只坐在榻上抹眼泪。 阮嫣就是在这个时候缓缓走进了飞竹院之中,看着丫鬟么一声不吭的模样轻轻叹了一口气,走到温氏的旁边,蹲在温氏的膝边,温言道,“娘……” 见到自己最引以为傲,可偏偏却身体并不好的女儿,温氏赶紧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嫣儿,你来了。” “娘亲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委屈,爹爹呢?” 提起这个,温氏的眼泪更是不断了,阮嫣见此,忙起身,“娘,发生了什么事情,女儿听说大姐姐惩处了温嬷嬷,可是因为这件事?” 还不带阮嫣再说下去,温氏便微怒道,“别与我提阮弗!” 阮嫣闭口不言,看着温氏神色之中的不乐意,而后才笑了笑,“娘何必与大姐姐置气,这些年在外,不得相府关注,心中难免会有一些不快,因此才有了此番回府之后的这些事情,倘若大姐姐得到了应有了待遇,便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娘是千金之躯,与大姐姐计较什么。” “嫣儿,你……”温氏有些不快地看着阮嫣,看着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女儿言辞之间竟然叫她忍下今时今日受到的委屈。 阮嫣笑了笑握着温氏的手,安抚了一阵,“娘要听女儿的实话么?” “你想说什么?嫣儿难道也要娘亲在阮弗的面前低头么?” 阮嫣轻轻摇了摇头,“嫣儿怎么会让娘亲去做这等委屈自己的事情,只是……如今已经不同当年了,父亲在朝中的根基已经稳得无人可撼动,但是……嫣儿接下来要说的话,娘亲听完了再生气不迟……但是,如今妹妹却是依旧任性,今日她能在爹爹面前驳了右相府的面子,他日就能在外人的面前让爹爹下不来台,今日的惩处,也只是小惩大诫,相想必妹妹日后会更明白几分,嫣儿并不是不感激舅舅那边,舅舅这些年为了嫣儿的身体也是多方求法,但是,家事公事还是要分的,嫣儿与姝儿与舅舅那边再亲,也亲不过与爹爹的父女情,不是么?再说阮弗,爹娘过了一年之期后方才将她接回来,必定也是有所打算也考虑的,嫣儿知道,娘定是不喜,但是,依旧做了,也是有足够的理由方才如此,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去惹大姐姐的不快呢?过了一段时间,大姐姐心中的气消磨了,不就好了么?” 阮嫣从来都是很聪明的,就是这份聪明,让她赢得了如今京城之中极好极高的赞誉,每一个与她相处的人,无不觉得舒心,便是温氏,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当年都没有如今的女儿这般的气度。 加之阮嫣这般温言软语与温氏道出了利害关系,温氏听了,也明白了一些,想起当初既然已经与阮嵩商量过了让阮弗回来,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因此倒也不生气,反倒是看着阮嫣道,“嫣儿,娘真是被气糊涂了。” 阮嫣嫣然一笑,“娘亲明白这个道理就好,至于温嬷嬷……温嬷嬷大概真是老了,娘亲有情有义,便让温嬷嬷告老,回去享受天伦之乐也是好的,右相府中一切妥帖了,日后,嫣儿与姝儿,方没有诸多后顾之忧。” “好,好……娘的好女儿,果真是秀外慧中,端庄懂事。”温氏一扫先前的阴霾,握着阮嫣的手道。 “娘不觉得委屈就好了。” 温氏叹了一口气,怎么会不委屈呢,只是……温氏唇角升起一抹苦笑,“为了你和姝儿,任何委屈,娘都是可以受得的。” 阮嫣听罢,微微动容,只是,想起自己的身体,想起大夫所言,若是无法,便活不过双十年华,不禁觉得有些黯然,“只是可惜了,嫣儿怕是不能让娘亲更为风光。” 以往说起这样的事情的时候,温氏都是黯然可惜,可是如今,却是没有了那样的神色,“嫣儿,不会的,娘已经知道如何为你延年益寿,娘的女儿,福气定是长久的。” “可是,怎么会?那般苛责的条件,还是娘你?”阮嫣有微微变色。 温氏摇了摇头,笑道,“嫣儿放心,娘还要看你凤冠霞帔风光大嫁呢。” 阮嫣脸颊飞上一抹嫣红,想起记忆中的某个身影,低头道,“娘……” 温氏只是笑,可阮嫣也是个心思活络之人,既然温氏已经如此说了,细想之下,便也明白了几分,脸颊的嫣红渐渐消淡,心中暗暗想着回去之后定要去弄明白一些事情。 且说另一边,浅云居之中,因为有些话不适合在那孩子面前与阮嵩说,被青衣带回来的小男孩经过了擦洗,将身上的泥垢清理之后,许是因为继承了阮嵩当年的风姿,更显俊俏。 回到了院中的阮弗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男孩道,“温嬷嬷已经被惩罚了,父亲也吩咐人去为你的母亲找了大夫,半个时辰之内,大夫应该会很快就来了,以后,温嬷嬷不会再为难你,附中的丫鬟经过了这件事之后,也不会再发生以前的事情了,现在,你可以跟我说话了么?” 小男孩继续沉默,听到阮弗说完之后,只抬头看了一眼阮弗,看着阮弗面上和善的笑意,不说话。 阮弗继续道,“我是大姐姐,我叫阮弗,你叫什么?” 小男孩摇头,阮弗有些惊讶,“你没有名字么?” 小男孩依旧摇了摇头,似乎是犹豫了许久之后才在阮弗的的眼神之中张了张嘴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阮弗见此,眉头皱起,“你不能说话是么?” 小男孩的眼底升起一抹黯然,垂下了头颅样子极为可怜与孤弱,阮弗不禁想起了五年前自己的那些身影与记忆,抬手抚了抚小男孩的头发,语气怜惜地道,“没关系的,只要还有生命,还有很多可能。” 小男孩闻言,抬起头来,有些好奇的看着阮弗,但双眼之中却是凝聚了某种坚定,阮弗温和一笑,看着她手中的东西,“好了,你娘是不是等不及了,我让这位姐姐带你回去,让你娘吃一些东西好么?” 说着看向一脸好奇看着的盼夏,小男孩转过头去,看着盼夏,盼夏朝他一笑,漏出两颗小虎牙。 小男孩赶忙低头,阮弗不知为何,没来由觉得有些不好受,道,“你没有大名,只有小名是不是?” 小男孩眼中有些疑惑,可能是听不懂大名和小名的区别,可娘亲一直以来,都叫自己小轩,只是……他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阮弗不晓得他在想什么,为他整理了衣襟,意外翻到了他衣襟上一个小小的轩字,想起这孩子的母亲原本就是阮嵩书房的丫鬟,该是认得一些字的,府中的孩子都是在出生满月或者一年之后方才取名字,这孩子不能发声,怕是生下来的时候就已经被阮嵩抛弃了,哪里还能取名字?因此,怕是只有母亲取得小名了,因而只道,“大姐姐现在为你取一个名字,以后,你就叫阮明轩好不好?” 小男孩的眼中升起一抹惊喜,阮弗笑了笑,“好了,你先回去了,不然你娘该等急了,下次,你可以再来我这里找我。” 小男孩终于重重点头,在不舍之中,被盼夏牵着手离开了浅云居。 正文 第012章 天下名士 距离那一日惩罚了温嬷嬷之后,阮弗回京已经是半月有余,那一日之后,温嬷嬷后院管事的职被撤了下来,而后取而代之的是温氏重新提拔上来的一个中年妇人,不过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右相府之中的人对阮弗也没有了一开始的不恭敬,倒是在看到阮弗的时候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大小姐,而第二天的时候,温氏也着人从外边带了一些人来让她选用,这些人里边,无论阮弗如何选,最后总是会有温氏的人在里面,不过阮弗并不在意,留下了六个洒扫的丫鬟和两个婆子之后,让青衣调教了一番就放在了院子之中,不过,除了青衣与盼夏,倒是没有人能够接近她的屋子,何况,青衣当日一身利落的功夫挡下了温嬷嬷的藤条以及盼夏一手出神入化的鞭子,倒是让所有人都对阮弗不敢再有半分造次,至少,在明面上是不敢的。 阮姝自然也是被放了出来,经过了三日的惩罚,抄写了一百份《礼训》,人似乎也被脱了一层,虽然是心中不服气,可是有了温氏的告诫,倒是没有马上来找阮弗的麻烦,那一日右相府之中的事情,倒也让她真正重新审视了阮弗。 如此,回京之后,结束了这些年的繁忙,终于停下来的阮弗,倒是更清闲了一些,阮明轩自那日之后,倒是来了几次浅云居,经过那一日的事情,阮弗高大的形象,已经在这个小男孩的心中深植,幼弟对于长姐的敬重,已经不知不觉化入了心地,阮明轩与李氏原本居住的春芳院也多添置了一些,环境更好了几分,不过也许是因为还有些陌生的关系,他每次只是从春芳院里摘了几朵院中开得最好的花儿给了盼夏,然后不等有什么表示,又跑回去了。 恰如此时,拿着阮明轩急匆匆跑过来送给阮弗的几株桃花,盼夏看着他又快快跑开的背影有些惊愣,不过却一脸笑意地拿着那一株开得正艳的桃花回了阮弗的屋中,举着手中的桃花给正在翻着书卷的阮弗,“小姐,你看。” 阮弗抬眼看了一眼,唇角升起一抹笑意,“又是小轩带过来的?” 盼夏将桃花放到一旁的花瓶之中,里边已经插了几株别的花儿,其中一株玉兰开得正好,阮弗的视线久久停放在那一株玉兰上,悠悠道,“可能,这些花儿,是如今春芳院里,小轩给我的他认为的最好的东西了。” 盼夏没有听清楚,转回头,“小姐在说什么?” 阮弗摇了摇头,看着外边的天色,春光正好,笑道,“来了京城这么久,也该出去走走了。” 话落,青衣已经出现在了阮弗的身边,盼夏眼中升起一抹神采。 永嘉城城西,一座寻常的二进的院子,这一处院子,恐怕还抵不上右相府院落的十分之一,这一处,也是极少有人到来的,但是,这院落的外边,却是把守了几名看起来威猛异常的守兵,这样的境况,已经维持了四五年的时间了。 安静平和的小院,在夕阳的余晖之下,显得静谧而宁和,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就像没有人居住一样。 院子之中,一处房间里,在这落日之时,已经点上了灯火,一名年迈的老者,将手中的一个托盘端进了已经点了灯火的书房之中,书案后,正坐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模样的男子,面容还带着一个稚气,可却是出乎意料的平和,正在奋笔疾书。 老者将饭菜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世子,该用膳了。” 少年将手中的笔放下,站起身,“有劳槐伯了。” 老者面容和蔼,也不说什么,少年用了两三口饭菜之后,似乎是觉得食之无味一般,又放下了筷子,槐伯见此,只好安慰道,“世子还在担心国中的情况么?” 少年轻轻皱了皱眉头,稚气的眉头带着一层担忧,“已经有半个月未曾得到国中的消息了,槐伯,我实在是担心……” 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一阵轻微的响动,原本站在一旁的槐伯立刻警觉起来,三两步走到外边,却见三个年轻的公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一处的院子之中。 刚刚他还在与世子说国中,如今,却是肯定,必定已经被听到了,当即眼中升起一抹杀机,直接朝着三人过去,低吼道,“你们是什么人?” 三位公子皆是年轻俊俏的少年,其中一人身着青衣,神色清淡,手握一把青剑,一人面带稚气,一双眼睛如同紫葡萄一般,还有另一人,一身白衣,面容和煦平静却是带着一股不显山不漏水可却是让人不知不觉觉得有一股威压的气势。 槐伯上前的动作,轻而易举的被拿着青剑的青年隔开了,一瞬之间,两人已经在这院子之中过招,槐伯虽是年过半百,可身形却是一点也不比那年轻的公子差。 可两人一时之间,倒是不分胜负。 少年见此,低喝了一声,“槐伯,对方并无恶意!” 听此声音,槐伯与青剑少年齐齐退让,各自落地。 世子虽是如此说了,槐伯却还是不放心,少年望向三人,神色微微敛住,“不知三位是何人,此时此刻前来我的府邸,有何指教?” 白衣青年唇角微扯,“世子已经为西越如今的情况这般殚精竭力,茶饭不思,在下有心想帮一帮世子。” 闻言,作为西越的质子已经在永嘉城内生活了五年的夏侯殊眼中划过一抹震惊,白衣青年淡淡一笑,“世子,请——” 说罢,已经当先进入了那已经点起了灯火的书房。 夏侯殊已经打量了眼前的三人将近半盏茶的时间,最后在对方平和坦然的神色之中,终于开口道,“不知三位,有何指教?如何得知,我心中忧急?” 敌强我弱,全无主动势,夏侯殊既然已经做了五年的西越质子,就不会认不清眼前的形势。 青年男子慢慢饮了一口茶,看着面上依旧带有戒备的夏侯殊道,“难道如今北燕与辰国边境的不安,不是世子的手笔么?” 夏侯殊有瞬间的不可置信,毕竟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他的父皇,如今西越的主子,可是……为何? 看着夏侯殊震惊的模样青年男子笑着摇了摇头,“世子的计策虽然很好,能够想出这等办法,可见世子的智慧,但是,唇亡齿寒的道理怎么会不明白?世子想要挽救岌岌可危的西越,却想到祸水引导辰国与北燕的身上,以争取到让西越缓解的时间,但是世子可有想过,一旦北燕反应过来,西越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境况?” 夏侯殊还没有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可是听着白衣青年的话,失声而出,“北燕将会吞并西越!” 白衣青年点点头,“弱肉强食的道理,再简单不过,世子是聪明人!” 夏侯殊盯着眼前气定神闲的白衣男子,“你究竟是什么人?” 白衣男子神色平和地看着眼前十二岁的少年,不缓不急,“鄙姓孟。” 夏侯殊闻言,猛地站起身,看着三人的模样与打扮,神色之中带着震惊,“孟长清!你是天下名士孟长清!” 比起夏侯殊的激动与不可置信,孟长清倒是显得平静了许多,神色平和,带着浅浅的笑意,继续道,“西越本是西方民族,百年前涿鹿中原的心,经过了百年的动荡,我想,已经歇下了不少,我理解世子想要保存民族核心的心愿,所以,这么多年来,西越可谓是以无为为有为,世子更是甘愿前来辰国为质,以期辰国能够给西越提供资助。” 夏侯殊听着孟长清沉着平静的话,已经从震惊之中反应过来,可此时此刻,内心却是无比激动,孟长清的名字,在这个天下,但凡是有点学识的人,都会知道究竟是什么人物,五年前横空出世,三月的时间内一举收服当时想要兵犯中原的交趾,引起天下震惊,而后,不出半年,让南方吴国与东楚罢战,据说,两年前,大周对辰国称臣也少不了孟长清的手笔,可是世间却无人知道,孟长清到底是谁,这个游走在如今四分五裂的中原各国中,无半分职位的孟先生,究竟是什么人物,立场又是何处…… 孟长清的名字和足记,已经踏遍了中原各国,这些国家的权贵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是,孟长清行事并无章法,看起来谁都帮,看起来,似乎也敢谁都反,完全让人不知他究竟要做什么,夏侯殊实在是想不到,孟长清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甚至还在这个时候找上自己,而因为这个人是孟长清,也让他想要将眼前的西越情况说与他听。 因此,尚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夏侯殊听了孟长清一番话之后,微微沉痛道,“西越早已没有了称霸中原的野心,如今辰国最强,南华次之,北燕骁勇,然而,北燕不得民心,南华自从孟氏离世之后已经没有当年的辉煌,辰国……辰国如今有晋王,有楚王,这中原,迟早有一日是辰国的,但是,西越已经没有退路了,不能退,北燕的馋食之心,不会让西越安然退却。” 孟长清道,“西越毗邻北燕,国土大部与北燕接壤,的确是一个难题。” 夏侯殊闻言,已经站起来,“孟先生仁义大慧,怜悯天下,请孟先生帮助西越,西越若得安然,当举国相报!” 孟长清神色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笑意,“世子若是相信我,便停下如今在辰国与北燕边境的行动,只要西越没有动作,辰国是不会举兵的,我保北燕在三年之内,不会动西越分毫,接下来,就看世子如何找到安然退却的法子了。” 夏侯殊闻言,有一丝不可置信,“不知公子有何法子?” 孟长清只吐出了一个字,“商!” 夏侯殊闻言一震,只听得孟长清道,“北燕北靠草原民族,商路只能通过西越往西而去,这条路若是想要安然,就不得不与西越为善,当然,这是权宜之计,任何盟约,利益尽头,便是崩溃。”所以,当商路不成威胁的时候,北燕就会对西越出手。 而孟氏的背后还有穆家商路,还掌握着通过西越往西的商路。 夏侯殊闻言,重新站起身来,对孟长清神色凝肃,恭恭敬敬行了一个中原人对于智者的崇高之礼。 这样的事情,孟长清可以做,可是,西越却是做不到的。 ------题外话------ 感觉你们肯定可以猜出这是谁…… 正文 第013章 胖胖 三人离开夏侯殊的府邸的时候,夜色已经沉却了下来,加之永嘉城西边这一处,鲜少有人,更是显得黑沉而寂静,而已经离开了府邸的三人,正慢慢走在往城北永和街方向的一处巷子之中。 “青衣姐姐,你说,那个夏侯世子真的会按照小姐说的做么?”盼夏与青衣走在阮弗的身后,歪着头看旁边的青衣问道。 确然,原先出现在夏侯殊府中的三名俊俏的年轻公子,正是阮弗、青衣和盼夏三人无疑,青衣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怀疑的地方,“他想救西越,自然只有这个选择了。” 走在前边的阮弗,听着身后两个丫头说话的声音,开口道,“夏侯殊是明白西越的情况的,待他回了西越后必定会成为西越的掌权者,他与其他人不一样,他很清楚地明白西越没有争夺中原的资本,这样一来,还不如退回西部,总好过在如今各国的倾轧之中灰飞烟灭。” 盼夏听此,长长哦了一声,不再有任何怀疑,一直以来,阮弗说什么,都是对的。 阮弗神色带着一抹浅笑,这件事,到了如今,也算是有了一个交代了,不过……义父用这种蹩脚的理由让她亲自来一趟京城,她真是怀疑义父是不是闹不过义母导致恼羞成怒了? 不过不等阮弗多想,三人继续往前走,寂静的黑夜之中,忽然觉得眼前一个物什飞过,阮弗一惊,急急退了两步,青衣已经下意识挡在了阮弗的身前,盼夏伸手灵活,腰间绳子一抽一放,原本一闪而过的东西,便嗷呜一声,被盼夏的绳子卷了回来。 对于将阮弗吓到了的不知名物种,盼夏可没有任何好心肠,绳子直接勒住,但是听到呜呜的声音之后确实惊叫一声,“啊——” 手中绳子一松,一个什么东西便落在了阮弗的脚边,青衣正待出手,阮弗确实已经急声道,“青衣住手!” 随着她的话一落下,便觉得怀中一沉,一个毛茸茸的,两只女子拳头大小的东西已经跳到了阮弗的怀中,盼夏一惊,就要伸手去扯开,阮弗眼中划过一抹意外,升起一抹怀念,却是笑着阻止了,“盼夏,这是一只灵狐。” 盼夏闻言,心中升起一抹好奇,青衣已经将灯笼提了起来,让三人看清了阮弗怀中的小东西。 阮弗口中的灵狐对于突然增大了的亮光,倒是半点不适也没有,看着三张看向他的脸和六只眼睛,神色确实傲娇无比,那模样,要有多么大爷便有多么大爷,就着阮弗托起的双手,懒洋洋靠在阮弗的怀中,脑袋蹭了蹭,模样娇小可爱。 嗯……不知道为什么,好喜欢这个怀抱。 盼夏凑近了一张脸,拿着指头戳戳它的脑袋,“咦……小东西,敢吓小姐!”说着提起它的耳朵,不断拉扯。 灵狐扑腾着前爪挣扎,不断嗷嗷出声叫唤,阮弗忍不住笑了出来,“好了盼夏,别欺负它了。” 随着这一阵扑腾,灵狐脖子上埋于绒毛之中的一块精致的玉牌也终于露出来,盼夏睁大了眼睛看着,下意识叫出来,“我叫胖胖!” 哪知随着她这一叫,阮弗怀中的小东西却是炸毛了一般,直起半个身子,恶狠狠的看着一脸笑意的盼夏。 胖胖!胖胖,你全家都是胖胖,本大神是百年年龄的灵狐!是灵狐! 阮弗听此,也忍不住轻笑出声,“胖胖?谁如此无眼见,竟然给你取了个如此奇怪的名字?” 这话出来,原本已经炸毛的胖胖终于温顺了起来,靠在阮弗的怀中,样子委屈极了,可越是这样的模样,越是惹人喜爱。 还是这个女扮男装一眼就被本大神认出的美人人类好,不像那个表面清朗温和却腹黑无比的主子,竟然叫本大神胖胖!嗷嗷嗷我不叫胖胖…… 阮弗看着双眼委屈的灵狐,看它前爪不断巴拉脖子上的玉牌,上边赫然就是银钩铁划的那四个字,不禁觉得好笑,“想来你的主子当是有眼不识泰山之人了,竟这般糟蹋你。” 胖胖听闻,使劲往阮弗怀里钻。 就是就是,有眼不识泰山的无良主人! 不过这话可不敢当着主人的面说,否则,主人定会用各种手段让它吃不到天下独绝的玉兰糕,呜呜呜…… 对于突然出现的这个小东西,阮弗虽是心生喜爱,可也知道他必定是有主子了,却是没有带走的道理,百年的灵狐,也不会真的找不到回去的路,因此,只轻轻摇了摇胖胖的脑袋,“好了,今夜与你相见,也算是缘分一件,如今,我们各回各府,日后有缘再见。” 说罢,便将怀中的小东西放在了地上,语气带着一丝笑意,“你回去吧,看你不愿离开,想来你那个有眼不识泰山的主子,定是你喜欢的。” 胖胖眼中带着一抹不屑,冲着阮弗嗷嗷叫了两声,可是我也喜欢你呀,而且更喜欢,但是……我却不能离开主人…… 阮弗刚刚接触这只灵狐,自然是听不明白的,只是看着她可怜兮兮的眼睛,只好重新蹲下了身子,翻了翻它脖子上的玉牌,看着背面光秃秃的,笑道,“既然如此,我再给你一个名字好了,叫胖胖,着实是委屈你了。” “匀匀,吉凶寓意乃是吉,你看如何,与你灵狐寓意也是相称。”胖胖一听,似乎是犹豫了一瞬,对于这个名字也不太满意,不过听着阮弗如此说,最后还是认命的样子,总比无良腹黑主子的胖胖好听。 阮弗见此,巧笑了一声,着青衣用手中的青剑在原本的玉牌背面,刻下了笔画清秀的匀匀两字。 ------题外话------ 是不是太没有创意了……匀匀…… 正文 第014章 兄弟 另一边,永嘉城的东边,一座沉于黑夜的府邸之中,透着淡淡的低调与厚重之感,春日时节,院中种了一院子的玉兰正正散发着幽幽的香气,经久不散。 这一座偌大的府邸,可是右相府如今的两倍之大,或者说,是永嘉城东规模最大的一座府邸,夜色渐深,此时此刻,府中已经极少有下人走动,灯光昏黄的书房之中,给这一处寂静的黑夜染上了一些浅浅的温度。 寂静的书房之中几乎可闻针落之声,暖暖的灯光笼罩之下,书案后边坐着一个穿着一身白衣锦缎的男子,眉目清朗,萧疏轩举,鸦发如羽,侧面如玉,发丝以一只月色的玉冠束于头顶,整个人却仿佛云霭中破出的一轮清月。此时外边天光黑沉,只有一轮春月挂于半空,可那男子通身如同芝兰玉树空谷幽漪的气质却是让空中仅存的一缕月色黯然无华。 安静的书房突然被一个声音打断,“四哥,四哥!” 随着声音落下,从门外匆匆出现的是一个年纪大概在十七八岁的少年,进来之后想到自己大概是打扰了书房中的男子,面上升起一抹讪讪的笑意,咧着嘴笑道,“四哥!” 玉无玦有些无奈地放下手中的卷宗,看向走进书房之中面上带着歉意的少年公子,并没有生气的意思,语气有些无奈道,“十二弟。” 玉无痕看着自己四哥的样子,笑了笑,“十二今日才刚刚回京,听闻四哥昨日刚刚从北方回来,便马不停蹄赶来了。” 玉无玦闻言,往椅背上靠了靠,挑了挑眉,唇角升起一抹了然的笑意,“是么?” 玉无痕自知什么也瞒不过自己这个智绝无双似乎总能一眼窥探他人心思的四哥,干笑了两声,“嘿嘿,四哥,下次我想与你一起去北方,你今日答应我,明日一早早朝上我当着众大臣的面,与父皇说了!” 玉无痕态度坚决,玉无玦揉了揉眉心,“此事,父皇同意就好,问我何用?” “可是有了四哥同意,父皇便不会阻止我了!”玉无痕道。 作为如今元昌帝最小的儿子,玉无痕总是比较轻松的,动物尚有舐犊之情,何况是人,便是身为帝王的元昌帝,也不想让自己最小的儿子上战场,至于已经去了的,实在是形势所逼,何况,那也是他们的责任。 玉无玦定定看了一眼玉无痕,似乎温润如玉的神色上似乎升起了一抹不带表情的笑意,“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同意?” 玉无痕听此,张了张嘴,眼角划过一抹失望,神色黯然了几分,就在他觉得一切无望的时候,玉无玦终于再次出声,“既然想去,这段时间,便多去武场练练!” 玉无痕震惊,而后反应过来,眼中升起一抹狂喜,“好!” 玉无玦见此,只笑着摇了摇头,这边声音方才落下,外边就已经响起了一声飞扬不拘的声音,“胖胖,胖胖!” 济王玉无凡与清雅逍遥的清王玉无寒已经跨步进入了书房之中。 “三哥,六哥。”玉无痕笑着打了一声招呼,玉无凡的心思放在胖胖的身上,只摆摆手,倒是举止清雅的玉无寒道了一声,“十二心心念念想要去见识一番北方战场,如今也算是快要如愿以偿了。” 玉无痕重重点头,那边的玉无玦扫了一眼呼唤胖胖的玉无凡,道,“它不在。” 玉无凡瘪了瘪嘴,随意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战场如今有四哥,有二哥,自然用不上我了,十二赶巴巴去前线,我自在京城逍遥自在。” 玉无痕闻言,瘪瘪嘴,“你以为不去军营便无事了,四哥离开了京城,京中的事情都要你来打理,比起京城之事,战场更适合我。” “你!”玉无凡恨恨地看了一眼玉无痕,玉无玦与玉无寒倒是坐在一边,看着两个弟弟掐架一般,对视了一眼,皆是无言。 恰在这个时候,消失了一晚上的胖胖从窗户外边一溜烟跑窜了进来,直直投入了玉无玦的怀中,玉无玦眼神一闪,伸出一只手挡住了胖胖,一团白便从半空中噗通落在了地上。 玉无凡笑一声,伸手提起,“胖胖,今夜去了何处?竟然无人劫了你?” 胖胖神色傲娇,哼,愚蠢的人类,谁敢劫持本大神? 胖胖胖胖,你才是胖胖! 说着又幽怨地看了一眼玉无玦,对于主人挡下他不给抱抱,本大神表示很不开心! 玉无玦却是淡淡喝了一口茶,直接无视了,玉无凡不轻易翻动了胖胖脖子上的玉牌,惊讶一声,“咦,你去见了谁了?” 说着,玉无痕凑过去一看,“匀匀?” 玉无凡眼中却是升起一抹赞叹,“好剑法!”虽然人人都说济王殿下刚正无私,可他的性情中却带着一股豪侠味道,也结交了不少市井友人与江湖友人,自然是看得出那刻上去的两字是出于什么兵器,入木三分,手法娴熟,自然赞叹。 胖胖一脸傲娇,看看,这是本大神的新名字,新名字。 玉无玦扫了一眼那清秀的字迹,眯了眯眼睛,“有意思。” “四弟,怎么了?”对于对那块玉牌产生了一抹兴味的玉无玦,玉无寒觉得有些奇怪。 玉无玦只摇了摇头,对一脸傲娇的胖胖道,“匀匀?你当真以为是匀意吉?别人不过是想让你胖的均匀罢了,倒也不错!” 胖胖原本傲娇的神色,一下子耷拉下来,默默往房中而去,眼中升起一抹愤愤,骗子哦…… 看着胖胖离开的背影,玉无凡觉得有些好笑,“四哥,它怎么了?” “大概……是觉得自己一世英名被人耍了吧。” 闻言,胖胖飞一般地窜走了,呜呜呜,主人和美人都是坏人,坏人! ------题外话------ 唔唔……终于写到我男主出现了…… 正文 第015章 不速之客 阮弗与青衣三人回到浅云居的时候,浅云居内已经是安安静静一片,时辰并没有很晚,不过刚刚过了戌时,将青衣与盼夏打发回房,阮弗换了一身衣服,便熄了灯,虽是熄灯了,可多年的习惯已让她难以早睡,只半躺在床上将今日的事情回想了一遍,倘若是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半个月之内,夏侯殊当是能够让这件事情平息下来。 如今,北方,北燕与辰国的形势还是有些吃紧的,北燕国君御驾亲征,如此更是涨了北燕将士的士气……一旦开启了思绪的闸门,阮弗便难以停下来,她虽是容色平静而清淡,可眼中却是翻过了无数念头…… 正待她思绪翻飞的时候,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阮弗眉心一跳,凝神细听。 安静的院子之中,传来轻轻的几不可闻的脚步声,自然不是浅云居的下人们的脚步声,阮弗轻轻皱了皱眉头,眉心划过一抹冷芒。 浅云居的外边,温傲轻而易举地拉开了浅云居的院门,见浅云居上上下下都已经是漆黑一片,更是放宽了心。 那一日,在大街上首次见到阮弗的时候,虽是着了阮弗的道,后来回去也被温郡王狠狠教训了一顿,但是,不知怎么的,阮弗清绝的容姿却总是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长在京城,温傲什么样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没有见过,自己那个被姑姑宝贝了十多年的表妹,便是永嘉城无双的绝色,楚楚动人,但是,这样的美人儿,总是太过虚无缥缈,阮弗的出现,就像明月破云,让他觉得新鲜……后来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右相府的大小姐,论辈分与亲缘,也算是自己的半个表妹。 前两日与阮姝相见的时候,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温傲的心中升起……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从阮姝口中得知,似乎,自己这半个表妹,也不是当日所见的那般清冷难以接近啊……即便他还有怀疑,不过那也没什么。 阮弗的卧房已经越来越近,夏夜虫鸣的声音与他轻蹑的脚步声融为一体,温傲在门口顿了顿脚步,唇角轻浮的笑意往上扬了几分,轻轻抬手,缓缓用力一推,便见房门被轻而易举地推开了,浅浅的月光映照在屋中的屏风上,屋内依旧是一片黑暗。 “表妹,哥哥来了……”温傲压着声音开口,声音中还带着一抹笑意。 “哦……不点灯……原来,表妹还有这样的兴趣啊……”温傲压着声音笑了两声,借着窗外的月光,绕过屏风往内室而去,昏暗中,见着床榻上隆起的一团,温傲的眼中升起一层火热。 “表妹,哥哥来了……” 可是,人还没有接近阮弗的床铺,直接腰间似乎被什么东西勒住,人被往后一拉,被迫倒退了几步,盼夏怒不可遏的声音已经想起,“禽兽!人渣!竟敢深夜闯入小姐的房中!” 温傲想来是被突然出现的情况给吓到了,被盼夏的绳子一拉,人已经跌在了地面上,被拴在腰间的绳子往外拖着,盼夏的声音才刚刚落下,卷着温傲的长鞭,便如同灵蛇一般,再次飞起,不待温傲说什么,再次扬起,随着啪的一声,狠狠抽在了温傲的身上。 “啊!”温傲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能随着鞭子落下,痛呼出声。 “打死你个登徒子!”盼夏一边说一边又是扬鞭一抽! “住手,住手……我是……” 不等温傲说什么,盼夏的鞭子已经又快又狠地落下来,温傲吃痛,只能在地上打滚与呼叫,断断续续根本就来不及说什么,事实上,盼夏也没有给温傲任何开口说出别的话的机会。 而此时此刻,浅云居的外边,已经响起了一些混乱的声音,“老爷,夫人,三小姐,快……” 半个月前在温氏的安排下来浅云居理事的桂嬷嬷话还没有说完,便听见房中传来阵阵男子的声音,不禁大惊道,“呀,果真有男人进入了大小姐的院子!” 正待睡下,被突然到来的说阮弗院中似乎进入了陌生男子的桂嬷嬷叫来了浅云居的阮嵩与温氏,这一路上的脸色都很不好,阮姝见此,惊讶道,“大姐姐,怎么会……” 可还不等她的话说完,接着又传来了一声男子痛呼的声音,阮姝原本惊讶的脸色一变,昏暗的夜色中,没人注意她脸色的惨白,人已经不管不顾直直浅云居而去,可刚刚进去,却看到一身端庄的阮弗在青衣的带领之下,往浅云居门口走来。 阮弗惊讶道,“父亲,夫人,还有三妹怎么来了,我正想要去找你们呢。” “你怎么会在这里?”看到安然无恙的阮弗,阮姝下意识尖声道。 阮弗神色有些疑惑,浅笑道,“这里是浅云居,我不在浅云居内,三妹觉得我应当在哪里?” 阮嵩听着阮姝这句话,面色不好看,阮姝却是一时哑言忍不住往阮弗的房门看过去。 “你院子中的声音,是怎么回事?”阮嵩怒道。 阮弗听此,扬声道,“盼夏,够了,父亲已经来了,将人交给父亲处理吧。” “是!”随着盼夏利落的声音落下,一个已经被鞭子抽打得衣衫褴褛的人被从屋内像球一样踢了出来,人直直摔在了院中一棵大树根底下。 阮弗淡淡的声音响起,“父亲,女儿在屋中休息的时候听到了怪异的声音,幸好青衣与盼夏懂得一些武学,及时出现,将这不速之客给制服了,女儿觉得,事关重大,不敢妄自决断,正想去找父亲来看看,让父亲做主呢。” 听着阮弗语气中完全没有害怕的声音,阮嵩看了看阮弗似乎在考虑她的话的真实性,深深吸了一口气,“来人,上去看看,究竟是谁人如此大胆竟敢夜闯右相府!” 随着声音落下,跟随阮嵩而来的几名护卫已经上前去,阮姝却突然尖声道,“爹爹,不可以!” 而后似乎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又忙停下了脚步,双眼之中尤带着一抹惊恐。 “姝儿,你究竟怎么回事?” 阮弗有些好奇地看向阮姝,“三妹怎么了?如此惊慌?” “爹爹,姝儿觉得,觉得这件事情事关大姐姐的清誉,要慎重考虑……”阮姝有些吞吞吐吐地道。 温氏最是了解自己的女儿,见到阮姝这个模样便知道今夜的事情与她有关了,可她却从未跟她提及过,况且,现下,她绝对不允许阮弗的身上发生这等事情,因此脸色也更不好了几分,但还是道,“老爷,还是直接将人用麻袋装了趁夜杖杀扔了便是,这等采花大盗,不必留情。” “不行!”阮姝再次急着厉声道。 三次出现这样的情况,阮嵩若是看不出情况有异便枉称当朝丞相了,因此不管阮姝如何,只深看了一眼阮弗之后便沉声道,“上去,看看究竟是何人!” “是!” 阮弗看了一眼阮姝,不用多想便已经明白今夜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了,她默默不语,一副将这件事情全然交给父亲处理的模样,只是,待到护卫将被盼夏踢在了树根底下被抽打得惨不忍睹的人翻过来,借着院中明亮的灯笼映照之下,温氏惊呼出声,“傲儿!” 阮嵩看着地上已经伤痕累累神色痛苦几乎不能发声的温傲,气得浑身颤抖。 ------题外话------ 男主殿下惊鸿一现又消失,不过很快他就会出现啦。 话说总有刁民想害怕朕,说的好像就是阮弗了……大事小事不断,什么牛鬼蛇神,都慢慢出来了……不过……当然宅斗不是主线啦…… 猝不及防就首推了,经历了上次的惨淡成绩,西青心里一直好忐忑,可能因为现在在做文化杂志的原因,文风跟网文的文风好像越来越远了,西青会尽量协调……大家如果喜欢这个故事的,请多多收藏,若是发现非你所好,也请口下留情,也愿你遇到喜欢的故事和好书。 正文 第016章 一场玩笑? 虽是被打得不省人事,但还不至于晕过去,刚刚滚出来,温傲听到这边的声音,便哀嚎道,“姑姑,姑父,救我,我是傲儿啊……” 阮弗面上既是惊讶又是奇怪,“父亲,夫人,这……这怎么会是温郡王府的世子?”说罢又低声喃道,“这大半夜的,温郡王府的世子怎么会出现在右相府中?” 温氏看到温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想别的,赶忙上前去,“傲儿……”又回过头来看看阮嵩,“老爷,这……” 这什么,温氏的话还未继续往下,却看到了夜色中,阮嵩黑沉如夜的面庞,想要开口说的话,硬生生咽入了喉咙之中。 那边,温傲见到了自己的姑姑,更是唔唔哀嚎,“姑姑,她们竟敢打我,阮弗那个贱人,竟敢打我,你……” “够了!”阮嵩沉怒的声音打断了温傲的喊声,青衣眼中的寒芒与杀意一闪而过,让人毫不怀疑,温傲若是再有下一句,她绝对会不顾一切,当场要了他的命。 “究竟是怎么回事?”阮嵩看着一开始说了两三句话之后,后边就一直沉默的阮弗。 温傲不管不顾,继续嚷道,“分明就是阮弗写信给我,让我今夜辰时之后来浅云居,现……现在,本世子被她打成这儿模样,右相府要……哎哟,要,要怎么给本世子一个交代?”这温傲放浪不羁口无遮拦惯了,如今被打成了这个模样,自然是什么也不管了,将缘由全部说了出来,何况,温郡王世子,从来不知名声为何物。 温傲一遍痛呼一遍恶狠狠地看着阮弗道。 说着,他怀中滑落一个信封,被鞭子打得已经破碎了的信封,上边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见,灯光映照之下赫然写着“温家表哥亲启”以及“妹弗”几个字。 温氏一看,眼中滑过一抹震惊,正待弯腰收起,温傲却是已经抢先一步,“你看,阮弗给我的信还在这里呢!” 阮弗扫过一眼,看到上边的字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那可真是,不太陌生的字迹啊,毕竟,前些日子,那一百份《礼训》她可还记得呢。 果然,一旁的阮姝看到那封信的时候,几不可察地颤了颤,但是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定了定神。 阮嵩颤抖着双手拆开了信件,看完里边的内容,更是气得浑身都发抖了,“私会?”阮嵩本来就气极,如今不仅听到,还看到是自己的女儿主动写信给别人私会引起的这一场动静,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好啊,好,真是好,我阮嵩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竟然在府中与男子半夜私会!” 盼夏早已看不过去,翻了一个白眼,语气极度不好地道,“相爷,温傲是个什么东西,也不照照镜子再来污蔑我家小姐,小姐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 “放肆!”阮嵩怒不可遏,阮姝见此,插话道,“表哥就算是贪玩了一些,总也不至于无缘无故污蔑大姐姐吧,这是主子的事情,你一个丫鬟插什么话。” 而后又看向阮弗,语气带着失望与轻蔑,“大姐姐,想不到,事情竟然是这个样子的……只是,既然如此,大姐姐为何还要将表哥打成这个样子?” 对于眼前之人的千般指控,阮弗倒是很平静,抬眼瞥了一眼阮姝,“三妹妹,似乎很心疼?” 阮姝神色一变,“大姐姐说的什么话!” 阮弗微微摇了摇头,语气悠悠道,“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指向女儿不自珍自爱夜半私会男子呢,哦,对了,父亲怎么会在应当熄灯休息的此时此刻,竟然未闻先知地来了女儿的院子之中,赶上了这么一出大戏,还有……三妹不当是在自己的院子中么,怎么也过来了” 说着,她又看了看一旁的桂嬷嬷,“原来是桂嬷嬷去通知么,嬷嬷真是有心了。” 桂嬷嬷面上升起一抹尴尬,“大小姐,老奴并非是想要扰了大小姐与温世子,只是……着实有些不放心。” 桂嬷嬷的话,再次将阮弗夜半私会男子的罪名给坐实了。 阮嵩怒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有话可说父亲会听会信么?父亲不是已经坐实了你的女儿不自爱?”阮弗冷笑道,阮嵩见此,更是发怒,正待要发作,只听得阮弗声音突然冷了几分,“但是,对于策划了今夜的事情的人,污蔑女儿的人,父亲打算如何处置?” “孽女,你还狡辩!”阮嵩扬起一只手,就要往阮弗的脸上打过去。 可阮嵩的手没有落下去,因为,阮弗一双寒潭一般的眸子,正平静无波,似乎看着一场闹剧与笑话一般地看向了满脸怒容的阮嵩,让阮嵩有一瞬间觉得在这个女儿的面前,自己都是低人一等的。 “父亲,你真的觉得你的女儿,是温傲口中的贱人?” 如果是,那么,阮嵩是什么? 阮嵩终于在阮弗清冷的双眸之中反应了过来,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件事情有些微妙的不寻常,虽然依旧在生气,可神色却是渐渐平静了下来。 阮姝见此,瞪大了一双眼睛,“爹爹……” 阮弗唇角泛起一抹冷笑,“三妹,下次,在做坏事之前,可要记得做好准备,不要留下如此轻易被人发现的马脚。” 阮姝一脸震惊,直直往后倒退了两步,“大姐姐,你……你什么意思。” 阮弗轻轻摇了摇头,眼中升起一抹同情,“三妹的字迹,父亲或许不清楚,但是,夫人该是知道的吧。” 不用多言,阮嵩已经明白阮弗要说什么了,“姝儿,究竟怎么回事。” “爹爹,我……”阮姝倒退两步,语无伦次,温氏见此,道,“弗儿,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说这是姝儿给你设下陷阱,姝儿虽是任性了一些,如同小时候一般与你玩闹,可怎么会开如此有伤大雅的玩笑?” 这句话真是说得漂亮,进可攻,退可守,如果阮姝拒不承认,也无可奈何,如果事情败露,不过是阮姝的任性罢了。 “夫人还要自欺欺人么?上边的字迹,我想,拿三妹半月前刚刚抄完的一百份《礼训》中的任何一份来对照,无需任何人证明,便一切了然了吧。”阮弗语气平淡道。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再想想先前阮姝三次异常的举动,阮嵩看着如今乱糟糟的局面,情况一而再再而三的翻转,已经怒得说不出话来,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温傲也不完全是个傻子,也反应了过来,明白自己被人耍了,“本世子说,怎么前些日子,姝儿表妹一直与我说阮弗,还告诉我阮弗有话要对我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傲儿,不可胡说!”温氏厉声道。 阮嵩却是终于忍不住,扬手往瑟缩在一旁的阮姝脸上打过去,“孽女!” ------题外话------ 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阮姝 正文 第017章 再次惩罚(首推求收) 这是阮姝长这么大,第一次被阮嵩打,便是温氏也想不到,阮嵩竟然会因为阮弗打了阮姝一巴掌。 阮姝被打得直接摔在了地上,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只觉得耳朵嗡嗡嗡地响着,眼前一片昏花,只捂着自己的脸,站不起来,最先反应过来的温氏见此,直直往地上的阮姝扑过去,“姝儿!” 而后又狠狠瞪向阮嵩,“阮嵩!你在做什么!” 反应过来的阮姝确实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凄惨颤抖的模样似乎受害的人才是她。 温氏年少的时候,脾气可不比现在好,这一巴掌打下来,阮嵩似乎也觉得有些意外,尤其听到小女儿的哭声,心中的气似乎也消了两分,看着匍匐在地上的阮姝,眼中划过一抹愧疚心疼,毕竟,那是他疼爱了十四年的女儿啊,无数次让他欢笑一解疲惫的女儿,就算是有再多不是,这十多年的感情,怎么都冲不淡的。 阮弗自然是看见了阮嵩眼中的情绪,愤怒,羞愧,不舍,怜惜一一从他眼中出现过,可她心中并没有别的情绪,只是一片冰冷,静静地站在一旁,温氏看着阮姝红肿了的半边脸,哽着声音道,“这是你的女儿,你……你这是要打死她么?” 阮嵩唇角的青筋已经在怒气腾腾之中抖动,指着阮姝道,“你看看你教养的好女儿!” “姝儿是我的女儿,难道就不是你的女儿了么,纵然是有什么过错,可她也没有存了害人的心,她还小,玩笑开得大了一些,你就要因此要了她的命了么……若真是如此……我……你就连我一起打死算了!”温氏抱着阮姝,语气强硬的道。 突然的变化,便是温傲这个纨绔子弟,此时此刻,也不会开口说话了,加之他原本就已经被打得不轻,只能在一边哀嚎,哪里还有余力? 事情已经乱到这个地步,阮嵩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阮弗,再看一眼温傲,闭了闭眼睛,“将温世子带下去。” “慢着。”阮弗突然开口道。 阮嵩眉心一跳,看着阮弗平静的神色,道,“你还要做什么?” 阮弗轻轻叹了一口气,“父亲,今夜的受害人是我,而且看起来还是一场,有预谋的……玩笑。”玩笑两个字似乎在阮弗舌尖上滚了一圈,十足的玩味,让阮嵩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阮弗继续道,“难道父亲打算就此事了,此事就过去了么?” 温傲咬牙切齿,“阮弗,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阮嵩神色不满,“人也打了,事情也清楚了,你究竟还要如何?” 阮弗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阮姝,温氏抬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暗夜之中,阮弗孤清的身形,竟是下意识护住了阮姝,“你……你想要怎么样?” 阮弗眼睫低垂,语气悠悠,轻声道,“三妹的玩笑,开得也太大了一些,若是今夜这玩笑成真了,父亲与夫人说,我将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你……” “不,不……不是的,爹爹,我没有,只是表哥,只是表哥想要见一见大姐姐,吓唬大姐姐而已……”阮姝语不择句地道。 小女儿慌乱狼狈的样子出现在眼前,阮姝向来是心思直白的,若是她想要毁了阮弗,阮嵩也不相信。 阮弗趴在温氏的怀中,哭着道,“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爹爹,女儿没有……没有……” 阮嵩眼中闪过一抹犹豫。 阮弗唇角扯起一抹笑意,看向阮嵩,“父亲,你说究竟要如何,三妹这次是与我开玩笑,下次,若是与二妹开玩笑呢,三妹,这性子,也该改一改了。” “老爷……”看着阮嵩的神色由松软到黑沉,温氏也没有了先前的怒气与强硬,阮嵩已经沉声道,“带去祠堂,五日不得进食,每日一碗清水,好好反思罪过!” “爹爹,我不要!”阮姝吓得挣扎道。 “老爷……”温氏颤声道,似乎不可置信,五日不可进食,又是祠堂那样的地方……五日出来之后,阮姝该成了什么模样了,阮嵩可从来没有如此罚人过。 “就这么决定了,不让她吃一点苦头,她还不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何况,你当真希望今夜的事情发生么?”阮嵩看着还想要求情的温氏道。 温氏心中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般,看了看阮弗,又看了看一脸绝望的阮姝,竟然沉默了。 阮弗见此,默默看了一眼阮嵩也不多说什么,看着满身伤痕的温傲,唇角升起一抹冷笑,“温世子,父亲打算如何做?” “姑父,姑姑,你们……”见到一向受到宠爱的表妹也被阮嵩处罚至此,温傲的心中也升起一抹不确定,之见阮嵩的眼中划过一抹莫名的情绪,“来人,将温世子带下去,着人去温郡王府,本相倒要看看,温郡王,是如何教养儿子的。” 一刻钟之后,浅云居中,终于恢复了平静,这番动静,自然是让已经熄灯了的右相府这一片地方,再次灯火通明了起来。 盼夏心中犹不解气,今夜的事情,就这这么轻易过去了么,有温氏当家,阮姝的那点惩罚,根本就是不痛不痒不足为训,还有那温世子…… 她越是想越是气,偏偏小姐又不让她把温傲给打死了! 目送阮嵩一行人离开之后,阮弗转回身,看着整个浅云居因为这一场动静已经全部出现了的人,神色扫了一眼在场的几个丫头,桂嬷嬷的身后,站着两个微微瑟缩的丫头,在桂嬷嬷刚想要说什么的时候,语气淡淡地道,“青衣,将她们都带下去,每人仗责五十,赶出府去。” 桂嬷嬷神色一变,“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阮弗唇角泛起一抹冷笑,“浅云居不需要背主之人,嬷嬷,不必与我虚与委蛇!” “大小姐,你不能如此做,相爷并没有……老奴是担心大小姐啊……”桂嬷嬷看着阮弗清冷的双眸,惊慌道。 “嬷嬷未雨绸缪的本事倒是不小。”阮弗笑一声,“无须多说,青衣,带下去,一并责任,我来承担,何况,父亲不是傻子,嬷嬷。” 桂嬷嬷还想挣扎,可青衣却是不给她这个机会了,直接将人带走,院中的人看着这一幕,皆是闭口不言,阮弗也不说什么,只扫了一眼院中余下的丫鬟,“你们来了半月,也知道,浅云居从不苛待人,但是……浅云居,从来不需要背主的人。” 丫鬟们纷纷低头,垂首恭敬地应道,“是……” 温傲虽是被盼夏鞭打,可却不是在里间,加之就算是鞭打,也不会伤了阮弗房中的东西,因此,简单收拾了一阵之后,便又一切恢复如初了。 看着盼夏面上不满的表情,阮弗觉得有些好笑,调笑道,“看看我们盼夏撅起的嘴儿,都能挂上一只灯笼了。” “小姐,你干嘛要放过她们嘛。”盼夏不满道。 阮弗淡淡一笑,“谁说我要放过她们了,难道,我们盼夏想亲自来?” 盼夏轻哼一声,阮弗只笑道,“好了,好了,你家小姐我还没有那么善心,若是真的闹得太过了,反而是适得其反,何况以阮姝的手段,目前来说,说她真想让温傲对我如何我也不信她有那个心计,不过如此一来,阮姝也当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她能做的,而温郡王那边,必定已经触及了父亲的底线,倒不是因为我,而是右相府的脸面,父亲是丢不起的,阮姝与父亲,也是十几年感情的女儿,再进一步,也是不会更过了……何况,让阮姝进入阮府的祠堂,兴许,比直接要了她的命还让她记忆深刻呢。” 盼夏自然知道这一层,只是心有不甘罢了,嘟囔道,“小姐,回京不回右相府也可以的嘛,干嘛要这样委屈自己!” 何况她本来就知道阮弗对右相府没有什么感情。 阮弗听此,站起身,轻轻开了屋中对月的一扇窗户,淡淡一笑,“目前,再没有比右相府更适合的地方了……” 盼夏听此,心中微动,扑到阮弗的怀中,“小姐……” 阮弗却是眨眨眼,带着一抹狡然,轻轻笑道,“何况,我也想看看当年义父与那人的赌注的结果。” 主仆两人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对视一眼,皆是噗嗤一笑。 正文 第018章 公子稷歌 昨夜发生的事情,虽是只在相府之内,阮嵩严令不许任何人说出去,但还是引起了不少动静,因为这件事情,阮姝被罚,一大早的时候,阮弗便被阮老太太叫去了福寿院,虽是不满温氏没有为阮家生下女儿,但是,阮老太太还是很喜欢这两个孙女的,因此,对于阮弗这般对姐妹没有宽容之心的作风,更是不满,加上阮老太太也不讲什么道理,直直劈头盖脸将阮弗骂了一顿,甚至于整个福寿院中上上下下内内外外都知道了阮弗因为阮姝被罚一事,而挨了老太太一顿训斥。 福寿院中的人各有各的心思,老太太的心虽然偏得严重,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三小姐昨日的行为实在也是太过分了,可自然也不会有人替阮弗多做辩解。 直到阮老太太骂累了,再也说不出话来,一张脸已经涨得通红,被老嬷嬷抚着后背休息的时候,阮弗方从沉思之中回过神来,阮老太太看她一副不怒不争的样子,只觉得一个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又是指着阮弗道,“你给我回自己的院子,禁足三个月,自行思过!” 阮弗有些意外的看向阮老太太,不过意外也是一闪而过,站起身,神色清淡,微微一笑,“那,祖母好好养病,孙女回自己的院子了。” “你!”到了这个时候,若是阮姝,必定会在自己的跟前撒娇耍闹说几句好话来哄她开心,阮老太太被阮弗平和堪称冷淡的神色弄得再次心烦意乱,指着阮弗,“你这是什么态度!” 一旁的阮嫣,已经围观阮老太太骂了阮弗许久,此时此刻,见到终于停下了的阮老太太,脸色已经铁青,只好上前去,“祖母,不要生气,大姐姐已经知道错了,只是不善言辞,不晓得如何与祖母表达歉意,祖母的身子要紧。” 一边说着一边替老太太抚着胸口,还不忘回头看阮弗,面色温和地笑道,“大姐姐,你说是不是,快叫祖母别生气了。” 阮姝是阮嫣的一母同胞的妹妹,如今阮嫣竟然还能如此和颜悦色地与她相处,阮弗心中,也不得不对阮嫣升起了一些佩服,她这个二妹,真是大度明白事理得挑不出任何瑕疵啊。 “惹祖母生气,的确是孙女的不对。”阮弗微微低眸道。 阮老太太看着阮嫣明白事理的模样,铁青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好嫣儿,若是这府中人人像你一样懂得我这个老太太的心,祖母就算闭上眼,也能不带遗憾的去了。” “祖母说的什么话,祖母还好好地,说什么去不去的话。”阮嫣听此,语气有些着急地道。 阮老太太缓了一口气,看着阮弗道,“姐妹之间,当相亲相爱,何况你还是姐姐,妹妹就是有了什么错,说一两句就好了,你真的知错了,便去让你父亲,将姝儿放出来,这样下去,成何体统?” “祖母。”阮弗抬起头,看着阮老太太,神色之中有些无力,“三妹做错了事情,就该受到惩罚,祖母身子不好,当还是好好休息,五日之后,姝儿便可出来在祖母跟前尽孝了。” 老太太一听这话,刚刚降下去的火气又升了起来,可这一升一降之间巨大的反差,竟然让阮老太太还没来得及骂阮弗,便双眼一番,倒在了床上。 阮弗这次是真的感觉到意外了,接下来,又是兵荒马乱的一阵,连刚刚下朝的阮嵩都被惊动了,一脸怒气地回来,看着静静立在阮老太太床边的阮弗,未问什么,又是一番指责,“你说你究竟要做什么,不过出了一夜,昨夜对你三妹的惩罚还不够解气么,今日也要气你祖母你才甘心不成?” 阮弗在内心轻轻叹了一口气,今日已经是第二翻本末倒置的指责了,可她面上并无委屈不甘的神色,始终平平淡淡,看着怒不可遏的阮嵩,轻轻退开了两步,倒是为阮老太太看病的府医看不下去了,“相爷,今日是老夫人不顾身子言语过多消耗内里面造成的,前一刻钟,大小姐刚刚为老夫人做了推拿。” 阮嵩有些意外,阮弗唇角泛起一抹并不在意的神色,淡淡道,“祖母罚了女儿禁足三个月,女儿先回自己的院子了。” 说罢,便退开两步,往外走去,阮弗的神色虽是冷淡,可阮嵩不知为何,心中竟然升起一抹无言的内疚,看着阮弗离开的背影,孤绝而又单薄,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另一边,温氏已经开口,“老爷!” 阮嵩回过神来,心中刚刚升起的内疚一闪而过,赶忙朝老太太过去。 唯有坐在老太太的床边,看着阮弗离去背影的阮嫣,垂下的眼眸中,升起一抹沉思。 老太太那一早上的骂,兴许真的消耗了太多的体力,何况人老了,话多则气虚,老太太这一气一病,当真就倒下去了,身子也越发虚弱了,前几日刚刚好转的起色,也恢复不过来了。 这一次,阮嵩是铁了心要罚阮姝的,这倒让阮弗有些意外,盼夏原本还打算,若是阮嵩的责罚只是表面功夫不介意多加一把火让阮姝记住教训,但如今,便是温氏都没有偷偷私下让人给阮姝一些照顾,因此,五日之后阮姝从祠堂出来的时候,盼夏还有声有色地与阮弗描绘了一番阮姝是如何消瘦一圈,整个人都气息奄奄的模样。 说来也是,阮姝何曾受过这样的惩罚,打小便是娇生惯养,兴许,这也是头一回了吧,不过她并不关心太多,阮姝出来之后,自然也没有力气来找她如何了,阮弗更没有心思与她玩这些宅门争斗的事情,因为,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因为,刚刚收到消息,稷歌,已经来了京城。 锦春阁里,从祠堂出来之后,将养了七日的阮姝,也终于恢复了红润的神色,只是,被在祠堂中罚跪了五日午夜,那种黑夜之中阴森孤冷的滋味,已经让她产生了阴影,出来之后的这些日子,她几乎夜夜噩梦,只要闭上眼睛,她就能看到祠堂罚人的房间里,阴森寒冷的一切……她发誓,这辈子,都不想在去第二次了,甚至这几日做梦的时候,她都还能梦见自己一个人跪在黑暗的祠堂之中,那森寒的滋味,久久无法消散。 “姝儿……”温氏看着狠狠搅着手中丝帕的小女儿,有些担忧地叹气道。 阮姝心中的气还未消散,她还记得当夜温氏竟然任由爹爹责罚自己,心中对温氏的怨还散不去,更是朝着温氏吼道,“娘还当我是你的女儿么,你心里是不是只有姐姐,只有姐姐才是你的女儿!” 温氏想不到阮姝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虽是生气,但更是震惊,“姝儿你说的什么话,你与你姐姐,都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你……” 阮姝红着眼睛看着温氏,“那你为何让爹爹责罚我,娘……你不知道祠堂里有到么可怕么?”说到后边已经声音哽咽了。 温氏见此,用手中的丝帕替阮姝擦了擦流出来的泪水,“姝儿,娘与你说过,不要去招惹阮弗,这一次的事情,也是你做得不对。” “娘!”阮姝不可置信,“我才是你的女儿,阮弗是什么人,她不过是一个贱人生的孩子,你……竟然帮她说话?” “姝儿!”温氏语气严厉,“我说过,阮弗回来,另有他用,那一夜,若是你表哥真的将她如何了,你便是再跪五日的祠堂,也挽回不了!” 阮姝瞪着眼睛看着温氏,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母亲口中说出来的话,突然觉得心中升起无限的悲哀,自己如同一个被抛弃的孩子一般,用了跺了跺脚,“娘,我讨厌你!讨厌你们!” 说着便跑出了房外,温氏这一生,都在为自己的女儿做打算,便是这一次让阮弗回来让自己受气,也是为了自己的女儿,想不到竟换来女儿这几句话,顿时心中升起一抹悲凉疼痛,看着阮姝跑出去,连忙跟了出去,“姝儿!” 恰是在此时,阮嫣从外边进来,本想来看一看阮姝,竟然见到她抹着眼泪跑出来,“姝儿,你……” 阮姝却是狠狠地盯着阮嫣,而后用力将她推在了地上,身后追出来的温氏大惊失色,“嫣儿!” 阮姝见此,却是对着神色不好的阮嫣与尾随而来扶住了摔在地上神色关切的温氏道,“我讨厌你们,讨厌你们……” 在阮姝的锦春阁,温氏三女母之间的不快产生的时候,原本是浅云居禁足的阮弗,却是出现在了永嘉城东外,盼夏看着有些阴云的天色,有些担忧地道,“小姐,会不会下雨啊?” 阮弗抬眼看了一眼分明春光尚还明媚的春日天空,轻轻摇了摇头,一点也不担心,“不知……” 说罢,却又静静站在原地了,倒是青衣与盼夏,似乎都在四处观望不知看着什么。 正当此时,一声清润潇洒的声音自三人头上的大树上飘落下来,“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盼夏最先反应过来,惊喜地往上一看,“公子!” 阮弗闻声抬头,面上升起一抹自打来到永嘉城之后便少有的会心之笑,语气却有些无奈,“稷歌。” ------题外话------ 你们猜,这个是什么人? 首推还在继续中……西青更加忐忑了……我要厚颜球收藏了……求……收……藏……藏……藏 正文 第019章 风雨桥相遇 稷歌轻轻一跃,人已经从高大的树枝上跃了下来,动作灵巧地站在了阮弗三人的面前,长发半披,一半只用一根如同身上的白衣同色的束带松松垮垮地挽起,可却不见一丝凌乱,随着他落地,还带来了一阵劲风,但闻浅浅的桃花香,扑入鼻尖。 可他很快往后两步,将颀长的身形靠在了原本停靠着的那棵树,整个人,又见一股疏懒不羁的姿态,“长清,我今日刚到永嘉城,便听说右相府的大小姐,一回来便害得妹妹受罚,如今,竟然不孝到连祖母都气病了,这满城风雨,可尽道你一人的不是。” 阮弗微微扶额,自打老太太病重之后,流言便出来了,不用想也知道流言出于何方,不过她的心思不在这上边,自然是不需要过多去理会,不过听着稷歌如此说,盼夏立刻不满道,“稷歌公子可不许听别人随意嚼舌根,小姐才不是这样的人,是因为他们欺负小姐!” 稷歌挑了挑眉,“欺负,历来不是只有长清欺负人的份儿?” 阮弗有些无语,出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你不在江南酿造你的桃花酿,怎么来了京城?” 稷歌公子,名动天下的江南桃花林的主人,琴酒双圣名动天下,其中,以神秘的桃花酿著称于酒界,世人恐怕是想不到,这位神秘莫测、行踪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稷歌公子,与名为辰国右相府之女的阮弗,已是多年知己吧。 稷歌懒懒一笑,“桃花酿也酿了这么年了,也腻了,此去了一趟草原,听闻你回永嘉,便来看看,咱们的天下名士孟长清,准备了这么多年,终于要出手了么?” 这话,听不出是什么异味,稷歌的唇角始终挂着一抹笑意,可看他的眼中,却是没有任何笑意。 阮弗轻叹了一声,避开稷歌的视线,转了身,侧对稷歌,视线却是看向了永嘉城东,春日的林间草地,那里,已经是嫩芽初生,一派生机,“稷歌,春日来了。” “来了便来了,不是年年有春日?” “是啊。”阮弗回头一笑,“年年有春日,可这天下的春日,已经迟了百年了。” 稷歌突然站直了身子,轻哼了一声,“罢了,与你相识多年,也不是今日才知道你的脾气,辰国的那十多个皇子,都做了什么去了,这么多年,也不见一些进展,连个区区大周都要靠你才能收服,长清,我就没有见过如你这般如此犟的人,分明是女儿之身,你……你……” 你了半天,稷歌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看着阮弗笑意盈盈的模样,只叹了一声,“也怪那老头子与老太婆,分明是自己无能,偏偏将这天下的重担,扔到你的肩上!” 阮弗轻笑一声,“稷歌,你今日过激了一些,风流潇洒,放浪不羁的稷歌公子,可不是这样婆婆妈妈的模样,再说,义父义母与我,有何区别?” 稷歌想起自己刚才的情形,不禁觉得有些好笑,“罢了罢了,你想要如何便如何,若是有需要的时候,往桃花林说一声便是。” 阮弗会心一笑,“稷歌,多谢。” “长清若是想谢我,便让我江南桃花林,去掉那南华的前缀吧。” 阮弗一顿,良久之后,才笑着道,“好。” 稷歌摇了摇头,“世间女子千万,也就你一个如此特殊了。”罢了,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语气低了几分,“不,是还有一个的。” 阮弗自然听见了这句话,不过并没有应声,稷歌似乎是因为这片刻的想法恍了心神,突然转回头,看着阮弗,“长清,这个问题,我已问了你多次了,今日永嘉城外相见,我还想再问你一句,你如此耗费心力,值得么?你自号饮冰,可饮冰多年,你这一腔热血,依旧世间仅此一壶,我自称放浪不羁,无所拘束,众人皆醉我独醒,可我却总也看不明白,你的坚持与使命,究竟因何而起?” 阮弗定了脚步,如同很多年前一样,或者说,这些年来,每次她离开的时候一样,柔和一笑,可眼中却是带着无比的坚定与永不妥协的韧性,“值得,稷歌,中原一统,天下太平,免战之苦,九州盛世,饮冰以酬,热血不凉。” 稷歌以往问过阮弗很多次这个问题,她去交趾的时候他问过,去吴国与东楚的时候他问过,去大周去北燕去西胡南梁去韩国的时候,他都问过,可每次,阮弗只有一句简单的值得,这一次,却第一次听到她说太平,九州中原,盛世…… 稷歌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在他还不知世间还有阮弗这个人的时候,也有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子与他说过这样的话,那时候那个女子双眼灵动眉飞色舞,瘦小的身子里也潜藏着原本不该她担负的家国重任。看着阮弗清绝的背影,稷歌幽幽一叹,不知是向自己还是向阮弗问了一句,“难道,姓孟的人,都有同样的一个理想么?” 稷歌不过是途径永嘉而已,城外的这一次相见,也不过是半日的时间,对于离开之前,稷歌似是无意提及,晋王府种了不少玉兰,不知玉兰酿制出来的酒味道如何的时候,她只能无言以对。 待回去的时候,日头已经渐渐偏西,天色也更加阴沉了几分,盼夏惊讶道,“呀,小姐,快要下雨了。” 话才刚刚落下,便觉得脸上一凉,细细密密的春雨,竟然已经落下来了,密密急急地打在了三人的身上。 盼夏惊讶了几声,“快去躲雨!” 阮弗笑一声,许是因为今日见了稷歌,心情轻松了几分,人也更为轻快了,语气不在意,“荒郊野外的地方,哪里有避雨之处?” “都怪我,今日出来的时候就应当带伞出来,害得如今小姐淋了雨,着凉了该如何啊!”盼夏语气歉疚地道。 “没事,春雨不大,便是你想淋也是不够的。”阮弗继续笑道。 “小姐,你还有心情说笑!”盼夏有些着急地道,青衣却是突然飞身离去,不过眨眼的功夫又飞身回来了,手中已经拿了三张春荷的叶子,“小姐,前边有一座风雨桥,先拿春荷挡一挡雨,往风雨桥躲一会儿雨。” “好。”阮弗接过荷叶,与青衣和盼夏两个丫头,一路疾步往前边的风雨桥而去。 随着一声轻微的响动,一声春雷在空中轰隆而起,盼夏吓了一跳,而后反应过来是春雷,小丫头的脸上顿时升起一抹不平,她可是不怕风雨不怕雷的,竟然意外被吓到了。阮弗与青衣见她不平的面色,皆是一笑。 此番意外遇雨,三人倒也没有不满的情绪,反倒更显了一些笑闹,风雨桥并不远,但是待三人到达的时候,身上已经被淋了不少,衣服已经微微贴身。 阮弗一边拍着身上的衣服上的水珠,一边笑道,“空山新雨,如义父所言,倒也有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妙趣。” 哪只这句话一落下,前方隔着长长的距离,相对的一亭中,便传来一声拊掌惊叹的声音,“说得好,姑娘好快意!” 阮弗意外抬头,入眼处便见,隔着长长二三十步的长廊另一头,与她所在的这一头相称的风雨桥的另一座亭子中,站着两个男子,开口说话的那人,面上带着赞叹的笑意,尚带稚气,而另一人正神色轻缓地朝她这边看过来,在她视线转过去的那一瞬,与她四目相对。 外边风雨交加,细雨不时随风乱入亭中,隔着不甚遥远的距离,那一双清和平淡,似暖似寒的黑眸,与她的,猝然相遇。 ------题外话------ 天下分裂,为争土争权,总免不了战乱,这个背景,其实是类似五代十国分裂的局面的,但除了这个分裂的局面相似之外,其余的,西青并没有任何设定是以五代十国为背景的。 家国重任,天下之担,恢复一统,曾经是历朝历代分裂局势之下文人的责任与重担,这样的主题,西青很久之前就想要写了,阮弗的设定,她的聪明才智是为局势而生的,所以,这天下,才是她的舞台,这样的人,西青也没有办法把她写得太过随心所欲的人,这个“随心所欲”希望大家慎重理解。所以其实西青也不确定,写到后面的时候,言情的元素会不会在不知不觉的表达之中变少变轻…… 正文 第020章 雨桥相谈 四目相对,对方只一眼,似乎没有任何探究的意思,便又淡淡移开视线,然而,最先垂下眼眸中断视线的,是阮弗。 那一双看似温和平静的双眸,于阮弗而言,既陌生,又熟悉,这么多年来,终于,如此意外的在这一场春雨纷纷的时节,不期而遇。 盼夏听到声音时候,已经挡在阮弗的身前,神色警惕地看着对面的两个人。 玉无痕摸摸鼻子,“姑娘,我不是有意惊扰的,只是听到姑娘所言,实在觉得妙,因此便忍不住……还望三位姑娘不要见怪。” 阮弗淡淡一笑,已经拂开盼夏护住自己的双手,微微摇了摇头,示意盼夏放心,才对着玉无痕道,“无意躲雨,倒是我们惊扰了两位公子” 玉无痕捎带稚嫩的脸上升起一抹笑意,露出一口白牙,爽快道,“这风雨桥又不是我们的,什么惊扰不惊扰的,说来也是巧合,我们也是在此处躲雨的,姑娘若是不嫌弃,淋雨衣裳微微湿润,不若过来烤烤火,等雨停了,再离开不迟。” 若是平时,玉无痕可没有这么多心思理会这些闲事,但是今日,一则是觉得阮弗气度不凡,二则是因为阮弗先前进风雨桥的时候出口的那句话,两者相加,便让他觉得比京城里那些千篇一律的大家闺秀有趣多了。 衣裳微湿,春日的午后,的确有些寒意,阮弗便也不推辞了,对着对面的人微微颔首,“如此,就多谢公子了。” 比起对如今辰国朝中晋王、楚王和宣王这三位皇子的了解,阮弗对于不怎么出现在朝堂上或者说不怎么参与朝事的,连弱冠之年都未到的十二皇子,是没有多少了解的,不过今日一见,这般性情,也足够她进行简单的判断了,不过……阮弗的视线却是放在了玉无痕身边,始终未发一言的那人身上。 至少一眼,玉无痕便已经意识到了,赶忙对着阮弗道,“这是我四哥。” 玉无玦转头,淡淡点头,算是应礼,阮弗也淡淡点头,算是回礼了。 “此处乃是城外,姑娘怎么一个人来了这里?”待到阮弗坐下来之后,玉无痕有些好奇地问道。 阮弗一笑,“今日是来送友人的,不想竟然也碰上了下雨天。” 玉无痕又是咧嘴一笑,“原来如此。” 比起玉无玦的静默,玉无痕倒是一个话多的人,并且,也没有什么架子,两三句话之后倒是能跟阮弗东一说西一说,并且还觉得颇有趣味,至少,比起大多数见到男子便面红耳赤,因为男女大防的原因而不敢说话的女子,在阮弗的身上,似乎真的一点也没有这样的感觉,如此,相处倒也还算是轻松,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是性子比较活泼的盼夏,也能与玉无痕谈笑了。 身上的衣裳,只是沾惹了一些水汽而已,阮弗不过是在火边坐了一会儿,便觉得身上已经恢复了干燥,只是……外边的雨势非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倒是有一种更大的趋势,似乎是想要一股脑儿下个够然后再恢复一个晴朗的天空似的。 阮弗在转过头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玉无玦负手立于亭檐之下,微微仰头,俊雅温和的面上,带着一股隔绝了风雨的宁静。 外边的风雨,随风飘入,已经微微沾湿了他随风而动的衣角,可他惘若未闻一般,阮弗的视线,顺着往上,待到看到刻于亭盖内部的一盘棋局的时候,眼中闪过一抹微微的震惊之色,人已经下意识站了起来,似乎也被那无意发现的棋局吸引了过去。 这般痴迷的视线,玉无玦自然是感应到了,转过头来的时候,阮弗已经站在他身后三尺之外,与她一般仰头,看着亭上的棋局,面色之中还保留着微微的惊讶,以及,眼中没有掩饰的一抹凝思。 长发如瀑,白衣素雪,或许是因为先前淋雨走了一顿路的时间,额前已有几缕碎发飘散下来,此时此刻,正调皮地迎风舞动于臻首娥眉之上……分明是沉思的面色,不知为何,唇角似乎带了一抹笑意。 只稍玉无玦一眼,阮弗便感觉到了这视线,转过眼来的时候,不知是否是错觉,竟觉得玉无玦的唇角闪过一抹浅淡的笑意,如那雨滴落入湖水,漾起一抹无从寻找的涟漪。 阮弗微微垂眸,错开了再次撞上的视线。 玉无玦终于开口说话,“姑娘懂棋?” 阮弗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唇角轻轻勾起,道,“百年前,大魏名士公孙让先生,爱棋成痴,千金散尽只为棋,以致于陷入了魔障之中,最后竟致家破人亡的结局,公孙先生在晚年的时候幡然醒悟,以自身的经历与对生命的体悟,设了一盘棋局名为”生死“,用以警示后人,可却也从未有人解开过,后来那棋局便流传到了民间,没想到,永嘉东城外的这一处风雨桥中,竟然也有这一盘棋局。” 玉无玦的神色之中划过一抹清浅的赞赏,不由得对阮弗多看了两眼,一般的女儿家,便是涉猎,恐怕也不会涉猎如此之深广,不想眼前这女子,竟能一眼看出这是世间闻名却少见的公孙棋局。 因此,不由得叹一声,“姑娘好见识。” “谬赞。”阮弗点头道,言罢又抬头看向上边的棋局,却是心中微动。 玉无玦的视线也回到了棋局之中,良久之后,方才开口道,“姑娘既然懂得这棋局,不知,对于这盘棋,有何见解?” 阮弗一愣,似乎有些意外玉无玦会问出这么一番话,不过想想,似乎又觉得好笑,如今的男子,已经不是当年心高气傲的模样了,就连她自己也不是了不是么? 她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并无可惜,“公孙棋局乃是公孙先生以自身经历与对生命、对苍生、对一生苍凉变化的体悟设计出来的,生生死死,大起大落,纷乱复杂,公孙先生一生浮沉起落,以致于大彻大悟方能有所悟,我一个小小的女子,哪里能有见解?” 当年,她并非是没有研究过公孙棋局,只是……连义父也说了,她这一生,牵绊过多,执念过多,公孙棋局,怕是解不开了,除非能够化开心中心魔与执念…… 可她知道,自己是化不开了,这公孙棋局,便再也不勉强。 玉无玦闻言,只觉得身旁女子的声音中带着一股穿越风雨的洞明,沧桑而又纯净,如这春雨茫茫中的青山一般,分明坚韧,分明朦胧,分明不真切,分明,也带着风雨之中的冷意。 “也是,在下研究了多年,也是无果。”玉无玦似乎是不轻易说道。 阮弗低头,似乎是轻轻一笑,“世人多有执念,贪嗔痴,爱妄念,求不得,若想解开,恐怕也要放下身内身外一切,留一个万事皆空才能体悟出来了。” 这话才刚刚落下,早已转头过来看着两人在这边谈话的玉无痕不屑地笑了一声,“那不就是连命都没有了,万事皆空了么?” 阮弗眨眨眼,语气带了一些狡黠,“是呀,如此便能见到公孙先生,问问他这百年未解的棋局该如何解开了。” 玉无痕反应过来,噗嗤一笑,“哎,你这人……” 连盼夏与青衣都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玉无玦的眼角闪过一层笑意,“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阮弗一愣,正回头,望进那双多了一些笑意的清润双眸,如芝如兰,万山皆醉。 然而,下一刻,那双本带着笑意的双眸,清润退去,寒芒瞬间升起。 青衣急喊出声,“小姐小心!” 阮弗下意识转头,只见风雨桥之外,春雨朦朦之中,三支利剑正朝着她与玉无玦所站的地方并射而来! 正文 第021章 风雨厮杀 “四哥!”随着玉无痕再一声惊叫,阮弗已经被身旁的玉无玦一把推开,三支本来是往往他们这一处飞来的利箭堪堪避过了她的脸颊,往他们身后而去,直直刺入风雨桥的木柱之中,一尺长的箭羽,只留到三寸在木柱之外。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原本风雨飘动、扬起阵阵水花的湖面上,突然破空而出几十个黑衣人,在飘飘渺渺的风雨之中,毫不犹豫地朝着风雨亭中的几人而来。 玉无痕早早迎了上去,腰间的软剑一抽,本来尚带稚嫩的脸上也升起凝重之色,“四哥,你先走!” 一声落下,玉无玦只抿唇不语,并未有退去的意思,身形一动,一名黑衣人已经倒在他的掌下。 阮弗被青衣与盼夏护在了身后,明显,黑衣人是针对这两兄弟的,不,准确的说是针对玉无玦而来的,因为玉无玦在将他推开的一瞬间,人已经往反方向而去,将原本破水而出的黑衣人引到了距离阮弗更远的地方。 阮弗眉目凝重,青衣已经在她耳边轻声道,“小姐,晋王恐怕是重伤未愈!” 阮弗眼中划过一抹意外与震惊,低声道,“青衣盼夏,去帮他们!” 话落,青衣只道,“保护好小姐!”人已经闪进了前方的打斗之中。 玉无痕急声道,“姑娘,带着你家小姐速速离开,来人是针对我……” 话未没有说完,青衣手中青剑已经刺向玉无痕身边一个想要钻空子的黑衣人,冷冷道,“先解决了这一处再说!” 寂寥的城东荒野之外,风雨之中的厮杀,还在继续,阮弗看不出玉无玦先前是收了重伤了,但是,青衣与盼夏皆是习武之人,自然是一眼便能看出了,然而,几个回合下来,阮弗自然也能看出了玉无玦身形之中动作的凝滞。 眼看比之他们十倍之多的黑衣人的人数,阮弗沉声道,“盼夏!” “小姐!” “我不会有事,快去!” 盼夏犹豫了一会儿,眼看着青衣那边也是越来越吃力,只咬了咬牙,腰间的长鞭一甩,在风雨桥上落下一声响亮的啪声,“王八羔子,姑奶奶饶不了你们!” 阮弗素手一动,往袖中一探,原本空空如也的右手手掌之中便出现了一个怪异的物什,之见她手指灵活的飞动在那些形状怪异的木制品上弯弯折折,原本形状怪异的东西便又成了一个形状,阮弗神色微冷,眨眼之间便将手中的东西一举,手指轻轻一按,手中的木制品便接连发射出几只急速而去的暗箭,往集中于玉无玦身边的黑衣人发射过去! 一击命中,原本因为玉无玦动作凝滞而几乎得手的黑衣人失手,被阮弗击中的地方,喷出一道血浆。 突然的变化让所有的视线都转向阮弗这边来,几个声音下意识响起,“贯虹弩!” 玉无玦看着神情清冷,手拿弩箭,神色冷然往这边的阮弗,眯了眯眼睛,再听这突然发出的声音,唇角突然升起一抹冰寒的笑意,手掌一挥,身边的两人已经已经倒下。 “快!抓住那个女子!”黑衣人中传来一个声音,阮弗自然是听见了,后退两步,神色不变,继续朝着往她而来的人射出贯虹弩箭。 因为她的动作,自然是将玉无玦身边的人引开了不少,可如此,却也把自己置入了危险的境地。 青衣与盼夏皆是大惊失色,“小姐!” 若非是生死关头,青衣与盼夏都知道,阮弗不会轻易使用贯虹弩,如今,竟然破例在这样的情况下运用了,看来,小姐真的是将晋王的命看得很重要,也是一定要保下晋王的了。 阮弗连连后退,手中的贯虹弩一发接着一发射出来,也将玉无玦身边的人往他这边吸引了过来,黑衣人之中,一个人影看着同伴接连丧生在阮弗的贯虹弩之下,眼中划过一抹寒芒,跳离原先的地方,脚下用力一阵,木制的风雨桥地板便裂开一条裂缝。 原本还在与黑衣人交手的玉无玦因为这个黑衣人突然的离开缓过了一口气,看着阮弗因为木制地板的震动而不稳的身形,神色一动,面上升起一抹冷意,腿脚一扫,身边的几人便已经倒下。 玉无痕与青衣和盼夏皆是被另一处的黑衣人绊住了,见阮弗那边的形势,更是焦急不已,对于阮弗三人而言,今日这一出,简直就是无妄之灾,可这主仆三人,竟然没有离开反而是…… 玉无痕当真是急得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何况,四哥此番回京本就已经遭人暗击,重伤未愈,偏偏六哥这么晚了也还没有到来,简直是急死人了! 阮弗因为地板突然的震动而让手中的贯虹弩一个发射不稳,对于朝她过来的几个黑人人造不成太大的伤害,失了一个机会,身前的黑衣人已经扑了上来,阮弗身形一闪,这一躲避之下,手中贯虹弩被一脚踢开,落入水中,青衣见此,大喊一声,“小姐!” 不顾自己,青衣手中青剑已经朝着阮弗身前的黑衣人刺过来!玉无玦见状,劈开身旁围攻的几人,朝着阮弗这一边飞身过来,抓住已经有些身形不稳的阮弗,将人一拉,直接冒入了风雨之中,飞身离开风雨桥内,往湖边的草地上落下! 风雨更大了,瞬间将人淋湿! 阮弗只听得桥内还在厮杀的三人的声音,“四哥快走!” “小姐快走!” 而后,只玉无玦沉声道,“走!” 玉无玦的离开,很快吸引了这一处的黑衣人,然而,不论是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人,都知道,此时此刻,玉无玦不可能回城内,今日这场厮杀,显然是对方有备而来,回城的路,自然已经是十面埋伏。 无奈之下,反其道而行,无路可行的山林,便是最好的选择。 索性阮弗虽是不能习武,但是,这么多年,走南闯北大行天下,这山林之路,哪怕是风雨之中也难不倒她,进入了山林之后,黑衣人的行动便受到了极大的限制,玉无玦显然是做多了这等事情,不一会儿,就已经带着阮弗将人甩开了。 可长久的奔袭,阮弗也不知两人到底走了多远,又到了山林之中的何处,直到在一处不易觉察的洞穴之中停下,阮弗已经气喘吁吁,淋雨,奔走,泥垢,两人都是一身的狼狈,浑身上下皆是湿淋淋一片,阮弗浑身上下的衣物已经全部贴往身上,将曼妙的身躯勾勒了出来,加之今日穿了素色的衣物,如此,几乎已经与透明无异,而长时间的奔走,奔走,更是让她微微喘气,玉无玦的视线往阮弗身上一扫,目光一沉,即刻移开了视线。 阮弗正要说些什么,感觉到瞬间的异样,脸颊一烫,即刻转过身去。 两人此时都是湿漉漉的,谁也不比谁好,此时更是无可避身,原先逃躲黑衣人的时候没觉得什么,此时倒是升起了一抹浅浅的尴尬。 尴尬的气氛,不过是几息的时间,阮弗便觉得肩上一重,一件同样是湿漉漉的衣裳,已经往她身上一落,俨然便是玉无玦身上原本的外袍。 “你呆在此处,我出去看看。”随着阮弗转过身来,玉无玦已经开口道。 “你不能出去,对方明显是因你而来,何况你身上有伤,对方已经落定我们进入了这林子之中,没有遇到阻碍,绝对不可能离开,你此时出去,无异于送死,就算担心十二也不行!”听到玉无玦如此说,阮弗早就忘了原先的尴尬,急忙出声反对道,语气中还带着一抹焦急。 玉无玦定定看着阮弗着急的神色,已经渐渐泛起了苍白的面色,多了一抹打量与探究,还有带着冰寒的深思,阮弗反应过来,看着自己拉住玉无玦衣袖的双手,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突然抿唇,沉默了…… ------题外话------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好像很中意这种美救英雄的戏份 正文 第022章 长亭有谋 春雨还在淅沥沥地下着,雨声轻轻小小,风雨桥上只剩下一片狼藉,木制的桥板上,留了混合者行人脚印带来的泥土还有死人的血液,玉无痕猛地一咬牙,将最后一个黑衣人一剑刺去踢往湖中,与青衣和盼夏对视一眼,“走!” 正当此时,玉无凡带着几人匆匆往这边而来,看到此处的狼藉,“十二!四哥呢?” 玉无痕语气着急,“四哥进入了密林之中。”再看此时玉无凡等人的模样,“你们?” “我们也遇袭了!”玉无凡语气有些恨恨的道,转眼看到了青衣与盼夏,眼角惊愕,青衣虽是看见了,却神色冷漠,朝着密林看了一眼,“走,先进去找到小姐再说!” 盼夏也是着急,“嗯!” 说着,两道身影已经略过众人,飞身进入了密林之中,玉无凡与玉无痕对视一眼,两人没有说什么,却是神色冷凝往密林之中而去。 下雨天,天儿黑得特别早,加之城外有密林,更是让光线更暗了,春雨似乎小了一些,已经恢复了一片安静的风雨桥的不远处,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人抱着一身伤疤,出现在一座遮挡风雨的亭子外边,看着亭子中默然站立的人,不顾外边的风雨与满路的泥泞,“主子,晋王进入了密林之中。” 亭子之中的身影,缓缓转回了身子,墨色的衣袍,随机转了一个圈,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人,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失手了?” 跪在亭子外边的男子,重重磕了一个头,“请主子责罚!” “罚你们做什么,一群没用的废物!”亭中的身影,似乎笑了一声,可出口的话,却带上了一层冰一样的阴森与寒凉。 男子站在亭外,不知是因为重伤了缘故还是淋了雨冷的缘故,已经有些微微颤抖,男子嘲弄的语气再次传出亭子外边,“连一个重伤的人你们都杀不了,本王要你们何用!” “主子……是……是出现了一个神秘的女子,所以,我们,失……失手了……” “女子?” “是……她有两个武功在我们之上的侍女,还有……贯虹弩。” 亭中的男子,眉眼之中划过一抹厉色,“贯虹弩!” “是……” 沉默……空气之中只有微微的喘气声,还有雨滴落下的声音。 良久之后,亭子里再次响起了男子的声音,“也罢,晋王若是这么轻易被杀,也不用等到如今了,去查,将那女子的身份查出来。” “是……”亭子外的男子,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一般,连僵硬的背部,看起来都没有那么刚硬了。 亭中的人,最后冷眼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再看亭子外边的细雨纷纷,冷哼了一声,负手进入了风雨之中。 == 外边的天色已经暗下来,阮弗静静坐在昏暗的洞穴之中,五步之外的视线于她而言,与无物几乎一致,身上衣物湿漉漉的衣物,又湿又冷,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那时候,阮弗以为,玉无玦会问什么,最后,他还是什么也没有问,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而玉无玦的确也是没有再出去,而是一人静静坐在了阮弗对面的一块石头上,身上重伤,加之前面又经过了一场厮杀后来更是与阮弗一起冒雨躲入了密林之中,反复之下,如今,就算阮弗看不见,却也知道此时此刻玉无玦必定是不好受。 而此时的玉无玦,的确是不好受,一向温润俊雅的面上,已经是一片苍白,额上的青筋微微凸起,显示他此时此刻一点也不好的身子状况,可哪怕是知道无人可以看得见,他依旧在隐忍,绝对不让自己表现出哪怕一丝一毫弱势。 外边风雨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洞口出现了微弱的光芒,匆匆的脚步声传进了阮弗的耳中,玉无玦原本微微闭上的眼眸猛地睁开,阮弗一下子站了起来。 “四哥。” “小姐……” 轻微急切的声音从洞外传了过来,哪怕是在黑黑暗之中,阮弗似乎都能感受到玉无玦似乎放松了几分的气息。 她急忙开口,“青衣,我在!” 声音一落,便觉得洞口一亮,几人拿着火把,瞬间将这原本并不大的洞穴照了一个亮堂,也将玉无玦苍白而没有血色的面庞映入了阮弗的眼中,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儿,在那一刻,轻轻一颤。 “四哥!你怎么样?” 玉无凡神色也有些着急,只是,见到阮弗的时候,看着阮弗的模样,面色露出微微诧异,点了点头,匆匆打了一声招呼,“阮大小姐。” 阮弗也是点头而应下,而后视线却是转向了玉无玦,眉心带着一股隐忧。 玉无凡因为当日阮弗回京时候的偶遇,在见到青衣的时候,已经反应了过来,不过眼下也不能与阮弗多说什么,只匆匆朝玉无玦走去,“四哥!” 玉无痕已经疾步上前,玉无玦在玉无凡与阮弗的一声招呼之后,最后看了一眼阮弗,隐忍了许久的神色终于卸下,声音沙哑而带着虚弱,只开口唤了玉无痕一声,人便失去了意识。 正文 第023章 花朝节来 浅云居里,阮弗坐在软塌之上,正静静地翻看几乎已经一年没有看过的账册,神色柔和而平静,而她的脸上,还带着微微的苍白。 距离风雨桥上的厮杀,已经过去了十日的时间,那一日淋雨,而后又经受了长时间的寒气,阮弗回到相府的当夜,便不免意外地染了风寒,而后两日风寒加剧,连着病了几日,这两日身子方才见好。 对于她是右相府的嫡女,已经与她见过面的六皇子济王玉无凡的意外比玉无痕要少很多,不过,在分别的时候,双方已经达成了不会将今日的事情泄露出去的共识,至于一个本该普通平凡的相府嫡女为何会有如此过人之处,还要联想到阮弗曾经离开京城几年,若是期间有何拜师学艺的时候,自然也是有一定的说服力的,当然,阮弗知道,玉无凡等人不会轻易信服,不过……她并不在意。 而当时的玉无凡与玉无痕一心挂念玉无痕身上的伤势,自然是不会在这方面花费太多的心思。 账册轻轻翻动了一页,阮弗面上的神色,依旧浅淡清和,青衣从外边进来,神色有些严肃,“小姐。” 阮弗抬起头来,看着青衣难得一见严肃,笑道,“青衣怎么了,什么事情让你急成这个样子。” “小姐,有人在调查我们。” 阮弗放开手中的账册,眉头微微挑起,不在意地笑道,“哦?总该不会是晋王或者济王的人吧?” 青衣抿唇,一开始回来的那两日,一开始济王的确是有意查阮弗,不过只一次之后,什么都没有查到便突然中断了,阮弗自然是不在意,她自己也猜想到了中断的原因是什么,然而,这次,并不是济王或者晋王那一处的人。 “目前,还不知是哪一方的势力。”青衣道。 阮弗笑了一声,眼角却是清冷之色,“我猜,应该是当日刺杀晋王的人。” 盼夏突然出声,语气疑惑地道,“可是这样,晋王殿下不就知道到底是谁在暗杀自己了么?” “这么多年了,到底是谁想要杀自己,我想,晋王的心中应该是有数的,是谁想要下手,对于晋王来说,都一样,而对方,恐怕只是想要知道我们是什么人罢了。” “小姐不阻止么?” “不必,对方查不出什么东西,最多知道右相府的大小姐,身边有两个武功高强一些的丫头罢了。”阮弗淡淡道。 “为什么啊?”盼夏有些疑惑,往常阮弗可不是如此的,不知有多少人想要知道孟长清究竟是什么人,各国也不知派出了多少探子,不过最后都被阮弗与稷歌公子挡了回去,这一次…… 阮弗只是浅浅一笑,并不语,因为……既然有人阻止了玉无凡的调查,自然也会有人阻止这一次的调查,倘若一个相府的嫡女,能这般轻而易举地阻止别人对自己的调查,不是太可疑了么? 现下,她还不想表现得太明显。 当日午后,温氏却是着人来浅云居,将阮弗叫去了飞竹院,前往飞竹院地路上,盼夏跟在阮弗的身后,有些不解地道,“小姐,夫人找你会有什么事情?” 阮弗语气并不是很在意,笑道,“谁知道呢,去了就知道了。” 盼夏对温氏没有什么好感,因此,免不了多想了一些,阮弗言罢,却是突然问道,“如今是什么日子了。” “三月二十了。”盼夏想了想,开口道。 阮弗唇边升起一抹笑意,没有再说什么,却是往飞竹院而去了。 到达飞竹院的时候,阮嫣、阮姝还有阮嵩都已经在院子了等待了,因为先前的事情,阮姝对阮弗表面上的友好也已经大打折扣了,见到阮弗跨入院子,轻哼了一声,“大姐姐好大的架子,让父亲等了这么久。” 阮弗淡淡瞥了神色娇蛮的阮姝一眼,果然见到阮嵩的面上似乎也因为这句话,神色有些不好,不过她并不做理会,直直往前,对阮嵩行了一个礼,“见过父亲。” 温氏走在阮嵩的旁边,见到阮弗只与阮嵩行礼,神色也有些不好看,不过,最终还是没有任何发作。 阮嵩轻咳了一声,看了一眼神色有些不好的温氏,想要说阮弗什么,但看她尚有一些淡淡的病态的脸色,最后还是沉了沉声音,“来了,来了便坐下吧。” “是……” 阮嫣语气有些关心地道,“前两日听说大姐姐染了风寒,现在如何了,可还需要府医去看看?” 阮弗浅浅一笑,“多谢二妹关心,已经无事了。” “没事就好。”阮嫣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语气颇有歉意地道,“本来想去看看大姐姐的,只是……祖母那边有些走不开,怕去得太晚了,打扰了大姐姐休息,不想就这么落下了,还望大姐姐不要见怪。” “无事。”阮弗淡淡一笑,见着阮弗与阮嫣相处融洽,阮嵩的面上也升起一抹欣慰的笑意,“看到你们和善相处,为父就放心了。” 说了,又拍了拍温氏的手,语气感叹道,“这些年,辛苦夫人了。” 阮嵩的话,可谓是真心的,至少在阮弗听来,是包含了感情的,温氏的面上似乎也因为阮嵩的这句话动容了一些,面上升起一抹温柔与眷恋,“只要是为了我们相府,妾身做再多,都不辛苦。” 阮嵩感叹地点点头,接着又看向阮姝,“姝儿,听见了没有?” 因为上次的吵闹,阮姝甚至还推了一把阮嫣,后来自然是得到了阮嵩的训斥,此时此刻,阮姝心中虽是不平衡,但还是不敢有什么意见,只垂头,乖巧地道,“女儿记住了。” 阮嵩点了点头,捋须一笑,阮弗唇角勾起一抹没有什么情绪的笑意,“不知父亲叫我过来,是为了何事?” 未等阮嵩开口,阮嫣便已经笑道,“想来,是因为花朝节快要到了,大姐姐往年不在府中,可能不太清楚这件事情。” 言罢,阮姝似乎也反应过来了,眼中升起一抹亮光,“爹爹!” 阮嵩润朗一笑,对阮嫣赞许了一句,“吾女风范,嫣儿就是细心。” 接着又看向阮弗,“叫你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题外话------ 历史上的确是有一个花朝节的,举办的方式各有不一。但西青在这里只是借用了名字而已 正文 第024章 姐妹不合 花朝节本是每年二月初二的传统节日,这一日到来的时候,京城之中,男男女女,不论贵贱,皆可外出活动、踏青、赏花,又称为会龙节,踏青节、挑莱节、春龙节、青龙节、龙抬头日等等称呼,本是在二月初二的时候举办的,辰国初定的时候,天子爱才,每年春日的时候也会举办一场春日赏花会,在这场赏花会上,汇聚辰国英才,进行切磋,一时间群英荟萃,恰好花朝节与春日赏花会日期相近,而后渐渐合并,再后来渐渐发展,经历各样波折之后,如今的花朝节似乎已经变了一个味道,反倒是成了京城权贵们之间才艺比试与自荐的一个时机,花朝节上赢得的名头,也逐渐被当成辰国公认的最高荣誉,女子以此为荣,男子以此为光,不管是谁,在花朝节上得到的荣誉,都被当成是天子给的荣誉,一人之荣,全府皆荣,如此,也形成了辰国文风鼎盛风俗开化的局面。 阮弗当然是知道花朝节的,这天下各国,哪里有什么比较盛大的节日是她不知道的?不过,在她看来,辰国花朝节,还有另一层意味罢了。 各家各府之所以如此重视花朝节,便是阮嵩这个右相府也亲自来与女儿们说这件事,可见其重要性,不过……阮嵩之所以看得如此重要,阮弗心中,还是有一些明白的,毕竟……阮嫣,过完年的时候,已经及笄了。 微微垂了垂眸,阮弗道,“花朝节如此重要么?” 阮嵩有些恨铁不成钢,“自然重要,否则为父会如此亲自交代你们么?” 阮姝因为得到了这个消息,早已忘记了先前的不快,看着阮弗似乎真的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有些得意地道,“大姐姐这就不知道了吧,花朝节可是咱们辰国的盛会,在花朝节上赢得的名头,可是哪也得不到的荣誉!”末了,似乎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阮弗,阮弗没有离开相府的时候,便什么也没有学,离开的这几年,在阮姝看来,虽是长了一副让她嫉妒的皮囊,看起来却未必比她多才多艺呢。 “这么说,三妹也曾在花朝节上获得过赞誉了?”阮弗有些好奇地笑问道,对于阮姝的打量,倒是没有什么表示。 这一问,却戳到了阮姝的痛处,只要是有阮嫣在的地方,众人的视线都会移到阮嫣的身上,花朝节上她表现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在别人的眼里,只有阮嫣才能代表相府。 因此,对于阮弗的这一问,阮姝瞟了一眼阮嫣,轻哼了一声,阮弗心中觉得好笑,却听得阮嵩语气颇有自豪的道,“你三妹还小,这两年在花朝节表现并不突出,倒是你二妹妹已经蝉联两年之冠,这一点,你……多向你二妹学学。”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阮弗明显感觉到了阮嵩在说到要她多与阮嫣学习的时候,语气有些奇怪,或许是因为突然想到了这几年对这个女儿的放任不管了吧。 阮嫣听此,谦逊道,“父亲说笑了,大姐姐必定也是有一技之长的,嫣儿还有许多想要学习的地方。” “不错,不骄不躁,持重有度。”阮嵩看着眼前的二女儿,欣慰道。 “那接下来,女儿要做些什么呢?”阮弗开口。 阮嵩似乎是有些为难,“今年你既然已经回来了,是一定要去参加的,这些年……为父也疏于对你的教育,今日叫你过来,就是想要告诉你,不必担心,这些日子,你回去,多多练习,到时候,就算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却也不至于贻笑大方。” 阮弗温和一笑,“多谢父亲提点,女儿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阮嵩似乎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接下来,该为弗儿嫣儿还有姝儿准备的东西,就有劳夫人了。” 温氏柔和一笑,“老爷放心便是。” 阮嵩点点头,“你们都回去好好准备吧,还有半个月的的时间,万不可轻心。” 说罢,还多看了阮弗两眼,说起来,还是不太放心这个女儿。 阮弗只当做没有看到,三人应了一声便离开了飞竹院。 待到出了飞竹院之后,阮姝面上喜悦的神色依旧明显可见,说来也是,十四岁的女孩子,正当是最喜欢这样的热闹的时候,如今怎么能不开心,不过,就算是开心了也不忘记挤兑阮弗,一出了飞竹院,阮姝就往阮弗走过去,“不知大姐姐半个月之后的花朝节上,有什么打算?” “三妹有什么打算?”阮弗看着她,淡淡道。 “我当然是要……”阮姝面上一笑,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似乎意识到眼前的人是阮弗,又轻哼了一声,“大姐姐这些年,也没有学习什么东西,不知道半个月的时间够不够学出一些东西,不然,到时候花朝节上,丢人现眼!” “丢人现眼,三妹似乎很乐见其成?”阮弗看着她,微微挑眉,眼中却是一片清冷。 “你,关我什么事情!”阮姝虽是不满,但是得了先前的教训,还是不敢太过发作。 “三妹不要忘了,若是我丢脸,好像,三妹的脸也会跟着丢。”阮弗轻声提醒道。所以她丢脸真的不是一件那么好玩的事情么?只要她是右相府的女儿,同气连枝,她若是丢脸了,阮姝能好看到哪里去?至少背上也背着一个有一无是处的姐姐的名号不是么? 阮姝自知说不过阮弗,愤愤冷哼一声,阮嫣见此,已经走过来,“姝儿,不可如此与大姐姐说话。” 阮姝回过头,“你对她客气是你需要,凭什么来说我!” 阮嫣面上难得一见有些怒气,“姝儿,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阮姝本想反驳,可话到嘴边,似乎改了一个口,“姐姐我告诉你,迟早有一日,你会后悔!” 说罢,看了一眼阮弗与阮嫣,愤愤地转身离去了。 阮弗挑了挑眉,阮嫣已经道,“大姐姐不要生气,姝儿性子就是直接了一些,她其实……并没有恶意的。” “没有恶意?”阮弗看着阮姝消失在了转角的身影,呢喃道。 阮嫣一时有些语塞,不过极快换了语气,“大姐姐,若是大姐姐想要为半月后的花朝节做准备,我去与娘亲说一说,让娘亲为大姐姐请女先生来府中教习大姐姐,大姐姐看可好?” “不必了,不劳烦三妹。”阮弗一笑,淡淡点了一个头,便转身离开了。 唯有阮嫣,依旧站在原地,看着阮弗离开的背影,面上的友善与温和,渐渐凝固,只是若有所思。 醉儿已经走上来,轻轻扶住了阮嫣,“二小姐。” 阮嫣微微勾唇,“回院子吧。” “是……” 正文 第025章 狭路相逢 “浅云居那边,有什么动静么?”放下手中的茶杯,温氏开口道。 站在她身后的嬷嬷恭敬道,“郡主,自从说了花朝节的事情之后,大小姐也不见有别的动作,日子还是一如既往。” 嬷嬷本来是温氏的奶娘,跟着温氏来了这右相府,可以说,是温氏的在右相府的心腹。 “她倒是沉得住气。”温氏冷笑了一声。 身后的嬷嬷有些语重心长地道,“郡主是否过多担心了一些,老奴看,浅云居那位,可没有多大的本事,这些日子,除了牙尖嘴利一些,也不见过人之处。” 温氏轻轻叹了一口气,“嬷嬷,我这心里,总是不太安心,自打她回来之后,我总是难以将她与五年前的那丫头联系起来。” “二小姐已经出色至此,郡主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嬷嬷开导一般地道。 温氏听此,眼中忽然升起一抹坚定与阴狠,“对,就是因为我的嫣儿如此好,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夺走我的嫣儿!” 嬷嬷点了点头,“给三位小姐的收拾与衣物已经准备好了,夫人可要过目一番?” “嫣儿与姝儿的,拿来我看看,浅云居那边的,直接送过去吧。”温氏道。 “是……” 自打那一日阮嵩如此郑重地与三人说了花朝节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八日,这些日子,不论是阮姝还是阮嫣,都在勤加练习,倒是阮弗,并没有做什么别的准备的样子,依旧该如何做,还是如何做。 而今日的阮弗,一早便出了府门,带着早就想要一览永嘉城繁华之景的盼夏随意走了几圈之后,便进入了永嘉城老字号首饰店沁碧阁之中,一进入沁碧阁之中,年轻的小伙计一看来者衣着,便知必定是大贵之人,赶忙应了上来,“不知小姐是要买首饰还是定做首饰?” “先拿一些首饰过来看看。”阮弗微微打量了一圈沁碧阁,一边开口道。 伙计的见此,也并无不悦之色,只好颜色地应道,“好,请小姐这边稍坐。” 阮弗往一边的会客区而去,倒是盼夏看着沁碧阁之中的首饰精巧华美,反倒是忍不住去看了起来,并且还能有头有脸地与另一个伙计谈论了起来,阮弗只是一笑置之,带着青衣进入了另一边的会客区,沁碧阁的掌柜,正从內间出啦,看到阮弗两人,神色之中有微微惊讶,阮弗却已经从首饰之中抬头,朝着掌柜的淡淡一笑。 正当此时,沁碧阁的门口却是响起了一片声音,“姝儿,前些日子我在沁碧阁定制了一只发钗,你看看如何。” 少女清亮的声音从沁碧阁的门口传进来,阮弗毫不意外地听到了阮姝的声音,“好呀,晴姐姐定制的,一定是极好的。” 话音刚落,沁碧阁门口的笑闹的几个人影,便进入了沁碧阁之中,阮姝今日与永嘉城内的几个手帕之交相约出门逛街,自是一路说笑,只是,进入沁碧阁之后,看到坐在一边的阮弗,几乎可以说是震惊的喊道,“大姐姐!” 阮弗挑了挑眉,“三妹。” 站在阮姝身边的另一个女子,闻言也朝着坐在里边的阮弗看了过来,看着阮弗清淡的神色,似乎打量了一番,转向神色有些惊讶的阮姝,“姝儿,这就是你的那位大姐姐么?” 阮姝回过神来,对说话的女子乖巧一笑,“晴姐姐,这就是我的大姐姐,前些日子,刚刚回到永嘉。” 女子闻言,又上下看了看阮弗,意味不明地道,“是么,怪不得呢。” 阮弗挑了挑眉,对于对方这等打量的眼神,可是不太喜欢的啊,阮姝却是已经朝着阮弗走过来,亲和地拉着阮弗的衣袖道,“大姐姐,这几人是我的朋友,这是江太尉家的孙女晴姐姐,这是罗御史家的罗小姐,这是礼部尚书袁大人的女儿袁小姐……” 除了江晴的神色中带着并不能称为友善的打量,几人看向阮弗的时候,也是带着打量的意味,其中罗小姐开口,意有所指,“姝儿就是太单纯了,怪不得总是被欺负!” 说着已经往前几步,将阮姝拉了过来,阮姝微微咬唇,“洛儿,别这么说,我们姐妹之间很好的。” 这话,说出来,似乎更想告诉别人,其实她们之间一点也不好吧。 阮弗见此,秀眉挑了挑,这么能演戏?以眼神安抚了一阵旁边的青衣,阮弗重新坐下,有些好整以暇地看着几人,“几位小姐,不是来看首饰的么?都这般站着,是怎么了?” “晴姐姐,不是要去看你订做的首饰么?我们先去看看好不好?”阮姝语气有些恳求地道,说着还有些怯意地看了看阮弗。 江晴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恰好伙计也把江晴的首饰拿出来了,“江大小姐,这是您前几日着人定制的首饰。” 随着首饰出来,几人的视线立即被转移了过去,女子天生对首饰的爱,已经将本来要升起的硝烟冲淡了下去,阮弗的视线放在了那位江大小姐的身上,只是一瞬,便移开了,在辰国,太尉与宰相,乃是同二品官职,怪不得阮姝对于这位江大小姐倒是尊敬,不过,历来女子之间的手帕之交也会与府门的联系相关,太尉手中,掌有军权,握有部分京兵权利,但是,辰国发展至今,太尉一职,乃是旧制,早当裁撤。 如果江太尉之女与阮殊能如此相处,那么…… 阮弗的视线重新放在眼前的首饰之上,手指轻轻捻着其中一根发钗,不知在想着什么。 那边,几个女子对着江晴的首饰赞叹了一番之后,也纷纷看上面一些消费能力之内的首饰,只是看着阮姝久久不能选到一个合适的首饰,众人的面上也生起一抹为难,“姝儿,我们都选了,你怎么什么都看不上呀?” “姝儿的眼光可高了,一般的首饰可看不上眼呢。”有人调笑道。 “晴姐姐的眼光最好了,不如,让晴姐姐来为姝儿选一个如何?”有人提议道。 江晴笑了一声,四下看了看,目光最后停留在阮弗手中的一只珠花上,唇角勾了勾,阮姝的视线看过去,只觉得眼前一亮。 这么多道视线看过来,阮弗自然是能够觉察到的,只是,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珠花,笑道,“几位小姐,是看上我手中这支珠花了么?” 好像,这些少女,不太适合这个样式的珠花吧,毕竟,这是义父为师父看上的。 江晴缓步走过去,“阮大小姐要买么?” “正有这个打算。” 阮姝咬了咬牙,“算了晴姐姐,这是大姐姐看上的,我……我还是不要了。” 掌柜的见此,也有些为难,主动开口道,“江大小姐,这是阮大小姐首先看上的,不若我再为江大小姐拿些别的新首饰出来看看?” 江晴摆了摆手,“我觉得这只珠花更适合姝儿,阮大小姐既然是姝儿的姐姐,让给姝儿,当是可以的吧?” 阮弗看了看手上的珠花,又看了看江晴,似乎是笑了,“江大小姐,说真的?” “怎么?阮大小姐不愿意?” 阮弗看了一眼一脸怯意阮姝,神色一如既往淡然,“不巧,我刚好看上了,三妹十四五岁的年龄,好像不太适合这支珠花吧?” “大姐姐,娘亲会喜欢的。”阮姝咬了咬牙,最后还是道。 “原来如此么,三妹倒是有心了。”阮弗语气淡淡,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阮姝,把珠花交给掌柜的,“掌柜的,包起来吧。” 阮姝的眼里闪过一抹怀疑,却见阮弗继续说道,“我买下脸。” 阮姝眼中划过一抹失望,江晴终于看不下去,“原来外人说的都是真的,阮大小姐这些年不在京城,不得父爱,一回来就欺负姐妹,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阮弗眼角划过一抹寒芒,看着阮姝笑了笑,“三妹的这些朋友可真是有趣。” “大姐姐,晴姐姐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珠花我不要了。” “姝儿,你!你怎么如此怯懦!”江晴语气有些恨恨地道。 而后又看向阮弗,语气咄咄逼人,“这支珠花,我替姝儿要了!姝儿性子单纯,作为好姐妹,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据说阮大小姐一回京就挑唆府内不合惩罚了姝儿两次,有我在,我绝对不会让你如意!” 因为江晴的话,已经吸引了一些人往这边看过来,加之先前的风言风语,阮弗苛待姐妹,不孝祖母的名声早已传了出去,这时候,更是惹来小声指点。 那边的盼夏早就看过来了,对于这几个被阮姝的演技给骗到的姑娘,盼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若不是小姐拦着,这几人,还能嚣张? “江太尉的孙女,果然骁勇。”阮弗笑道,“那么,江小姐想要如何?” 江晴脸色一红,被人这般称赞,可不是什么好话,但忍了忍还是有些倨傲地看着阮弗,“将那只珠花,让给姝儿!” “江小姐替人出头的方式,可真是别具一格。”阮弗温温一笑,身上不见锋芒,可在场的人看了,却总能在她气定神闲的姿态之中窥见一抹不可冒犯的意态。 在江晴尚未反驳的时候,阮弗眼中划过一抹敏锐,“尚有自知之明的人,都知不当夺人所爱,这珠花是三妹真的需要呢,还是江小姐只是想要以此为借口来挑衅?相府内的事情究竟如何,江小姐知道什么,就算江小姐是三妹的朋友,还没有越阻代庖的资格来管相府之中的事情吧?不知江小姐是我相府何人?还是三妹忘记与你的朋友说,你是如何被罚的了,需要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告诉三位小姐么?” 江晴脸色一红一白地变换,十几岁的少女哪里经得起阮弗这般说,尤其是她还问她是相府何人,而她既不是相府的女儿更不是阮嵩的房中人。 “阮弗,你敢!”阮姝却不管江晴是什么神色,突然尖声喊道。 正文 第026章 栽赃陷害 阮弗只是似笑非笑看着阮姝,江晴等人也有一些意外地看着阮姝,毕竟,阮姝在她们眼中一直都是乖巧的模样,哪里有像刚才这个样子的? 江晴自知没有资格管右相府中的事情,被阮弗说的一阵脸红,但此时见到阮弗这个样子,有些意外与不确定,“姝儿?” 阮弗唇角轻轻一勾,“三妹有空,还是将故事与三位小姐说完吧,不然你的朋友总是误会父亲处事不公允,可就有损父亲的名声了。” 阮姝的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并不好看,但还是不敢反驳什么,江晴虽是不知究竟怎么回事,但还是也没有那么快就想通其中的关键,只是看着阮姝的神色,眼中多了一些怀疑,姐妹不合,暗中手脚的事情,在太尉府上,也不是没有,比起另外的两位小姐,江晴反应得可就更快了一些,一时之间,气氛升起了一抹小小的尴尬。 不过,尴尬的是江晴与阮姝等人,阮弗倒是气定神闲地站起身来,“三妹继续逛街吧,这珠花是有人着我来定制的,我想,夫人应当是不喜这样朴实简致的风格吧?” 说罢,阮弗已经站起身来,这番话,又是让阮姝面色难堪。 盼夏正待与阮弗出去,岂料一转身,只听得哐啷一声,身上竟然掉下了一只金钗,一时之间,所有人的视线都往盼夏那边看过去,盼夏的面上也有一些意外,正待转身捡起,那边,一个稍有轻蔑的声音就已经响起来了,“原来,阮大小姐不仅仅对姐妹不好,如今,教养的丫头也是手脚不干净的,竟然连沁碧阁的东西都偷!” 这话一出来,周围人的目光就往阮弗三人这边看过来,原本在门口的百姓也围观了过来,一听这话,便纷纷指向阮弗与盼夏。 江晴看了一眼与自己暗示的罗洛,瞬间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只是……虽是皱了皱眉头,但还是语气轻蔑地道,“到底是乡野回来的人,果真是上不得台面,掌柜的,我看还是报官吧。” 阮姝的眼角划过一抹隐藏的得意,有些震惊地看向阮弗,“大姐姐,你怎么能让自己的丫鬟为你偷东西?” 阮弗向来平静的眼眸中,终于升起可见的厉色,盼夏也不是一个好脾气的,听到这些人的议论,当即就暴躁起来了,“偷东西?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东西了?小姐想要什么没有,至于偷沁碧阁的东西?” “几位小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掌柜的也出来说话,看了一眼盼夏那边,似乎并不为此感到愤怒。 “掌柜的,真的是她偷了东西,我刚刚看到她与伙计说笑的时候偷偷摸摸的……”另一边,不知谁哪家小姐的丫鬟已经开口说话了。 “小姐……”盼夏眼中虽是愤怒,但还是有一些挫败,自己武功高强,没想到竟然栽在了这些人的手中,京城的贵族女子,难道都有这等蛇蝎一般的心肠么?这些年跟着阮弗走了不知多少地方见过不知多少心思叵测的人,可到永嘉的这些日子,却也没有人如同这些女子一般蛇蝎心肠啊。 周围人的指点纷纷传过来,阮弗神色带着清冷,“既然如此,掌柜的就去请京兆府衙那边的来看看吧,我的丫鬟有没有偷东西,请那边的人看看,还有掌柜与伙计的确认,这只金钗究竟是放在何处的,原先有什么人接触过,我的丫鬟有没有动机与机会去拿到,还有什么人能够看到,我想,还是能够查得出的。” 这话一出来,掌柜的看了几眼阮姝等人,神色也带着不快,“既然阮大小姐已经主动开口了,便去一趟的。” 阮弗带着青衣重新坐回了原先的地方,看着神色已经微变了的阮姝与罗洛等人,“今日的事情,不管是谁引起的,总要为此付出一些代价。” 平生,她最不愿意的,就是被人冤枉!这些人,已经触及了她的底线。 罗洛那边,听此,失声道,“众人都看见了,金钗是从阮大小姐的丫鬟身上掉落下来的,阮大小姐何必扰人视听!” “我看扰人视听的是你!”罗洛的声音刚落下,原先的沁碧阁內间,就已经想起了一个带着愤怒的声音,只见一个年方二八的女子,正挽着一个年轻妇人的手臂出来,众人见此,眼中皆是闪过一丝意外,纷纷上前行礼,“见过长公主,见过晋安郡主。” 宁阳长公主,是现今辰国元昌帝最小的妹妹,也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感情非常好,宁阳长公主年轻的时候也是性子直爽,飞扬肆意,二十年前嫁给了当时的靖安侯,不想靖安侯在婚后三年,却战死沙场,留下了当时还在襁褓之中的女儿,元昌帝为此更是对这个唯一的妹妹多有爱戴,各种赏赐下来,小郡主被册封晋安郡主,位列公主之尊,元昌帝多子少女,对晋安郡主更是多有关爱。 阮弗也站起身来,对突然出现的宁阳长公主行了一礼,“臣女阮弗,见过长公主,晋安郡主。” 宁阳长公主看了一眼阮弗,没有说什么,视线却是放在了眼前的几人的身上,“这是怎么回事?” 江晴的资历在几人算是最高的,因此,便也开口道,“回长公主,阮大小姐的丫鬟偷了东西。” 这话一说完,宁阳长公主便面带厉色,“放肆!连本宫也敢欺骗!” 不止是江晴等人意外,连阮弗也感到意外,只听得晋安郡主面色愤愤地道,“阮大小姐被你们围攻,或许注意不到,可本郡主早看见了,分明是罗小姐你的丫鬟偷偷将朱钗趁着那丫头与伙计说话的时候别在她腰后,分明是栽赃嫁祸!” 这话一出来,罗洛的脸色就已经青白一片了,毕竟这事儿,实在是看不过去阮姝与阮弗之间的事情,才临时决定的,她没有想到,竟然被来了沁碧阁的长公主与晋安郡主看到了。 正文 第027章 宁阳长公主 本来就没有充足的准备,这时候的罗洛更是慌张了,只看向江晴,“晴姐姐……” 江晴反应过来,“长公主,这……这只是一场误会。” 阮弗眼中的惊讶只是一闪而过,见着眼前这一切,稍稍沉默,可宁阳长公主虽然婚后性格改变了一些,没有了少女时期的张扬并不代表早年的锋芒便没有了,冷哼一声,“本来看你们小打小闹,本宫不欲理会,没想到,竟然为此发展到栽赃嫁祸的地步,误会?你们都当本宫是看不见的么?”说着视线转向那边的阮姝,“都道右相府的阮三小姐乖巧懂事,本宫也信以为真,没想到也教唆外人来算计自己的姐妹,现下,连这等手段都使了出来,右相,可真是教出了一个好女儿啊。” 长公主的威压,是谁也冒犯不得的,此时此刻的阮姝,也不得不害怕了,心中更是暗恨罗洛做事竟然如草率,罗洛见此,已经不敢说什么,只是求助一般地看向阮姝,可阮姝哪里还能顾得上。 阮弗只冷眼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除了一开始与宁阳长公主行礼的时候说过话,此时此刻,倒也不说什么了,晋安郡主转过头,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平静如斯的阮弗,一般人遇到这样的事情,不是应该有所反应的么? 倒是宁阳长公主虽是看不惯,但还是看了一眼阮弗,“既然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你说当如何?” 宁阳长公主虽是如此说了,并不见得就希望阮弗对这些人真的过分咄咄相逼,在这人来人往的永嘉闹市上闹得太大,尤其女子最懂得女子,也懂得女子的名声之重要,她更想看到这位在回来的第一天就让济王参了一本温郡王府的女子,还有没有别的本事。 阮弗神色娴静,与宁阳长公主行了一礼之后,道,“多谢长公主与晋安郡主及时相帮,只是……这件事,说来还是相府府上的事情居多,小打小闹是小事,谁家还没有一些摩擦,几位小姐有所误会是不能包容,但是……” 阮弗顿了顿,看向已经花容失色的罗洛,“栽赃嫁祸可就是大事了,这一点,几位小姐在做下这种事情时候就应当想到了后果,人,总是要为自己做下的事情负责,事情既然是罗小姐引起的,那么,烦请罗小姐与京兆衙门的人录个案子吧,至于剩下的两位小姐,看京兆府门的人如何打算了。” 江晴面上青一阵白一阵,若是知道长公主与晋安郡主在此处,她哪里还会任由罗洛做这种事情,眼中的犹豫一闪而过,“长公主,这……这是误会。” 说罢,又指责地看向罗洛,“洛儿,你怎么如此糊涂,做出这等事情,便是为了姝儿出头也不能用如此手段啊。” 罗洛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向江晴,失声道,“江晴,你怎么能如此说,你是知道内情的,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江晴声音有些尖锐。 宁阳长公主听到此处,手掌往桌子上一拍,“原来如此,京城之中的贵女,竟然已经不堪到这等地步了,竟然为了小小的纷争集体栽赃陷害!” 几人被宁阳长公主的怒气一惊,皆是不敢说话,阮姝早已站在一边,保持沉默,垂下的眼中,却是闪过不屑,这些人,还是太蠢了,果然什么事情也做不成。 几人皆是不敢发声,长公主见此,冷哼了一声,“连罗小姐都能做出这等事情了,我看平日里罗御史参上去的本子也不尽其实,明日,我可要与皇兄好好说一说这件事情。” 罗洛听此,更是大惊失色,全然想不到因为自己的这一场小小的举动,会引起如此大的变化。 沁碧阁与京兆衙门那边并不远,这会儿,人已经过来了,加之长公主又在此处,更是让京兆衙门的人高度重视,晋安郡主很主动地将这边的事情与那边说了一个清楚,京兆衙门的人,还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京城贵女的事情,因此也稍微觉得棘手,但是有宁阳长公主在,自然是不敢怠慢,一一将此处的事情记录在案了,宁阳长公主最是见不惯这等事情,京兆衙门的人记录完了之后,看向阮弗,阮弗自是会意,对河京兆府衙的几位官差道,“辛苦几位官大人跑一趟了。” 而后看向江晴与罗洛等人,“既然已经记录在案了,几位便与我的丫鬟道歉吧,这件事情便也过去了,几位回府之后将会如何,我不管,至于三妹,这件事,还是回去让夫人与父亲做定夺吧。” 连京兆衙门的人都已经惊动了,还有长公主在,几人自然是不敢再有别的反驳了,只好硬声与盼夏道歉,最后悻悻离开了只是……因为先前的这一处,几人之间的嫌隙,必然是已经生成了。果不其然,出了沁碧阁之后,面对路人的指指点点,罗洛那边,在沁碧阁的门口看了一眼江晴之后便愤然离去了。今日看起来的惩罚看起来好似平淡,但其实再是严厉不过了,江晴罗洛等人的名声,只怕是再也没有了,日后谁还敢娶这样的女子回去掌家呢? 阮弗的视线从外边收回来,温和笑道,“多谢长公主与晋安郡主今日相帮,不然,只怕还没有那么轻易解决。” 宁阳长公主这时候方才有余力打量了几番阮弗,开口道,“你就是前不久刚刚回京的右相府的大女儿?” “正是臣女。” “倒是与你那看起来乖巧实则心思不善的妹妹不一样,今日的事情,若不是本宫在,晋安刚好看见了,你意欲何为?” “凡事有所谓有所不为,该当如何,便如何。”阮弗神色虽是恭谨,但却不见一丝卑微与妥协。 宁阳长公主叹了一声,有些不赞同,“他们毕竟都是女子,其中更有你的妹妹,难道你真的要将他们送去京兆衙门?” 阮弗笑了笑,“长公主,世人对女子多有苛严,可这并不是女子做错了事情为了不让既定的世俗来批判她们而可以不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倘若如此下去,风气形成,辰国的女子,该当如何立足?” 宁阳长公主似乎因为这句话划过一抹震惊,最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算了,这些事情,本就是宅院里边的事情,宅院之争实在不该放在大庭广众之下,如今,也算是一个教训了,不然我们辰国都成了什么模样了。” 阮弗眼角划过一抹赞赏,果然还是当年烈性的长公主啊,晋安郡主看着两人在这边说的话,看了看宁阳长公主,又看了看阮弗,道,“我最是不喜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今日你若是什么也不做放过了她们,我才要看不起你!” 阮弗忍不住抿嘴一笑,宁阳长公主无奈瞪了晋安郡主一眼,而后才道,“本宫看你,倒是符合本宫的性子,你也刚刚回京,有时间便去长公主府走走。” 晋安郡主一听,眼前一亮,已经握着阮弗的手道,“对呀,我也喜欢你。” 阮弗温温一笑,不见过多惊喜也不见谄媚,更无受宠之后的卑微,“多谢长公主与郡主,他日,阮弗定当上门拜访。” 宁阳长公主看她如此大方,赞许地点了点头,而后带着明显还有不舍的晋安郡主离开了沁碧阁。 待到沁碧阁中的这一处只剩下了阮弗主仆三人的时候,沁碧阁的掌柜方才走向阮弗,神色恭谨地行了一礼,“小姐,让小姐受委屈了。” 阮弗淡淡一笑,“无事,今日的事情只是意外,张叔不必介怀。” “小姐,青衣姑娘,快往里边。”沁碧阁的掌柜面上还带着一抹歉意,对着阮弗道。 阮弗站起身,却是与掌柜的一起往內间走了过去。 这永嘉城中的人,恐怕都不会知道,永嘉老字号首饰楼,其实是阮弗手下的产业吧,沁碧阁的伙计或许不认识,但是,掌柜的一定会知道的,因为张掌柜除了负责沁碧阁中的事情,京城之中许多事情与消息,还是经由他传递给阮弗的。 待到进入了沁碧阁的后院之后,几人坐了下来,阮弗方才开口道,“西越与北燕那边的事情,如何了?” “小姐,事情已经得到了控制。”只稍一句,阮弗便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经过,点了点头,道,“那就开始阻断北燕在西越的商路,直到北燕愿意与西越谈判。” 说罢又想了想,“北燕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这件事,可能还需要青衣与张叔亲自跑一趟。” 青衣与张叔对视一眼,皆是神色恭谨,“小姐放心。” 阮弗点了点头,语气有些赞许,“夏侯殊的能力倒是不错,日后倘若真的将西越交到他手中,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此番去西越,你们也顺带观察一番西越内部的情况,看看夏侯殊的政敌有何动作。” 青衣顿了顿,“小姐是想……” 阮弗淡淡一笑,“我觉得夏侯殊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青衣明白了。” 张叔见此,想着今日的事情,语气不免有些担心地道,“小姐今日将太尉与御史双方都得罪了,这……” 阮弗语气不在意,笑道,“张叔不必担心,表面上看起来是我得罪了人但其实还是御史与太尉那边的事情,不会惹上我。今日这一出,虽是意外,不过倒也算是意外的收获了,只是想不到宁阳长公主也在此,倒是省了许多事情。” 张叔看着阮弗如此,轻叹了一口气,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 正文 第028章 怨侣的预告(二更) 阮弗刚刚回到相府,还在往浅云居去的路上,阮嵩那边,就已经着人来叫阮弗过去一趟。 盼夏有些担心,阮弗之所以一回来便被阮嵩叫去,定然是因为今日在沁碧阁的事情,“小姐……” 阮弗摆摆手,并不太在意,“无事,我们去一趟就是了。” 说罢,不再多说什么,便往阮嵩的书房而去。 阮弗到达书房的时候,温氏与阮嫣已经在里边了,阮姝的眼圈红红的,想来是哭诉过了一番,阮嵩的面上也还带着怒气,阮弗面上带着一贯的浅笑,上前去,“见过父亲。” 阮嵩明显是在压着怒气,“今日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阮弗看了一眼阮姝,“三妹这是怎么了?” “弗儿,你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竟然要把姝儿送进京兆府衙?”温氏声音带着怒气。 阮弗挑了挑眉,看向阮姝,“将三妹送去京兆府衙?三妹终于知道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了么?” “你!放肆!”阮嵩怒不可遏。 阮姝哽着声音道,“大姐姐难道要赖掉今日的事情么?你今日让我的朋友难堪,差些将洛儿送去了京兆衙门,若不是长公主来了,姝儿现在就见不到爹娘了。” 阮嵩听着,怒道,“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事情,为父与你说过多少次要姐妹相亲姐妹相亲,你看你是如何做这个大姐姐的?姝儿是你妹妹,你就算是对她有意见就算了,她的朋友又如何招惹你了,不过一场误会,你至于闹成这个样子?” 阮弗似乎是叹了一口气,“父亲,我不知道三妹是如何跟你讲今日的事情的,但是,我觉得,还是需要跟你客观中肯的说一次今日发生的事情。” 说罢,已经站到一边,对着盼夏道,“盼夏,你来说。” 盼夏应了一声,眼中划过一抹不满,但是却还是清晰地将今日在沁碧阁之中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简讲述清晰,客观中肯,完全只是在讲述事实,连一句评价的语气都没有。 待到盼夏说完了,阮弗平静地开口,“事情的经过便是如此,不知道父亲与夫人听完了之后是何感想,与三妹所言,是否还有出入,倘若是有争议的话,不防请晋安郡主或者长公主来一趟。” “胡闹,长公主与晋安郡主是你能请就请的!”阮嵩在听完盼夏说的话之后,也明白了事情到底是如何的,的确与阮嫣所讲的有些出入,或者说,是阮嫣没有将一些事情完全说出来,只是看着小女儿红色的眼圈,终究还是不忍苛责,“就算是如此,你也不必如此。” 屋中的人听见阮嵩明显放软了的语气,神色各有不同,温氏皱了皱眉,阮嫣看了看阮弗,又看看阮嵩,沉默。只阮姝有些怔怔,“爹爹……” 阮弗只道,“想必父亲已经有定夺了。”说罢,阮弗有些无奈地扶额,“说起来,三妹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举动,实在是让人费解,抄礼训跪祠堂都不足以为训,难道真的要去京兆府的牢房呆上一段时间才会长记性么?” “阮弗!”阮姝失声道。 温氏更是腾地一下站起来,“你想做什么?” 阮嵩瞪向阮弗,“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 “我只是假设而已,这种假设是否会成真,就看父亲与夫人,还有二妹如何教导三妹了,否则,到时候丢脸的可不是女儿一人而已,是整个相府,是父亲与夫人还有二妹的面子,今日的事情,若是真的追究下来,哪里能如此简单事了,这些把戏在一般人面前或许奏效,但是如长公主这样什么风浪没有见过的人,不必女儿说什么便知道,父亲疼爱三妹女儿可以理解,毕竟舐犊情深,可是……” 阮弗的话适时停了下来,阮嵩既然能坐上丞相的位子,脑子自然是清醒了,何况还是他这等为了仕途而薄情寡义的人,当即便想通了一切。 宅门之争若是只在府门之中,自然没什么,谁家还没有一些这样的事情,但是如今阮姝可以在人来人往的沁碧阁之中做出这样的事情,她日脑子一热,甚至可能因为心中的不满在别的场合做出更为严重的事情,到时候,还会像今日一样那么轻易解决? 阮姝看着阮嵩面上渐渐变化的神色,眼中的惊慌渐渐升起,语气颤抖地道,“爹爹……” 阮嵩有些很铁不成钢地看着阮姝,“跪祠堂都不能让你消停,你便去庄子上住一段时间!” “老爷!” “爹爹!” 阮嫣与温氏的声音一起发出来,阮姝失声叫道,“爹爹!爹爹姝儿再也不敢了,不要让姝儿去庄子上……” “老爷你不能这么做!” “娘……你快求爹爹……” 去庄子上意味着什么,就算阮姝真的懵懂无知也知道那是她所有目前的安逸将会失去的开始,远离永嘉,远离京城的人事,远离相府带来的荣耀…… 她就什么也没有了…… 比起阮弗在相府,什么都没有才是更为可怕的。 便是阮嫣都忍不住开口了,看向阮弗,“大姐姐……” 阮弗轻轻叹了一口气,“看来三妹已经知道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了。” “你闭嘴!”温氏终于回头,看着阮弗,语气不善,而后又看向阮嵩,语气强硬,“阮嵩我告诉你,你休想让人将姝儿带走!” 阮弗不在意地勾了勾唇,阮嵩却是怒道,“若不是你平日里对她溺爱过度,疏于管教,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 “可她再如何也是你的女儿,是我为你生的女儿!” 眼看两人就此吵了起来,阮嫣面上有些着急,“爹爹,娘亲,你们不要这样!” “大姐姐,你看这……” 阮嵩与温氏之间火气再大,也知道不能在女儿们面前就此真的掐起来,当即也收敛了一些,只是阮嵩有些疲惫地道,“你们先回自己的院子。” 阮弗面上并没有什么表示,一如来时的时候,退了出去,阮姝因为父母之间的怒气而心有余悸,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含着眼泪被阮嫣带了出去。 直到出来之后,阮姝恨恨地看着阮弗,一声不吭,阮嫣这次也不像以往一般充当阮弗与阮姝的和事老,毕竟,阮嵩与温氏已经失控到在他们面前吵架了,阮嫣若是真的还能心平气和,可能连阮弗都要怀疑了。 阮弗没有多说什么,径自离开了阮嵩的院子,午后的春阳,穿过一张张新芽新叶,又暖又冷地照在她的身上,阮弗却是感受不到一丝暖意,她的唇角始终挂着一抹平和的笑意。 房间里,看着温氏已经带上了一些皱纹的眼角被泪水浸湿,阮嵩似乎是叹了一口气,“夫人……” 温氏怒瞪了一眼阮嵩,“你是不是看到阮弗的身上有周氏的影子,不想要我们母女了?” 阮嵩皱了皱眉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嫣儿与姝儿都是我的女儿,何况当初是你说要接弗儿回来的。” “可是姝儿与嫣儿才是我们的女儿,我做的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么?”温氏哽着声音道。 阮嵩将人温氏扶往一边的软塌上坐下,轻轻揉了揉温氏的双肩,“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你还不知道么,怎么如今竟然为了女儿的事情,变成了这个样子?” 温氏听着阮嵩放软了一些的语气,再听他说起这些年的夫妻感情,更觉得伤心委屈了,“可这段日子,姝儿都为此不知受到了多少惩罚了,你……你就真的忍心?” 阮嵩皱了皱眉,“姝儿的性子,也该改一改的,今日的事情,实在是大了一些,这些年,也是我疏于管教,好了,我们不要因为这件事情争吵了。” 温氏见此,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忍不住道,“到时候,你真的忍心么,毕竟,那可是你的第一个女儿。” 阮嵩似乎是叹了一口气,“忍不忍心,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嫣儿如此优秀,是我们最大的希望。” “到时候,希望你还记得今日说过的话。”温氏呢喃道。 阮嵩拍了拍她的手背,没有再说什么。 ------题外话------ 文文从今天起开始pk啦,大家喜欢的赶快收藏赶快收藏然后点击点击,先不要养文哈,么么哒,有花花钻钻的都给西青毫不客气地砸过来吧,感谢…… 正文 第029章 永嘉双姝 之后的日子倒也平静,阮弗自然也没有产生过阮嵩真的将阮姝带到庄子上去得期望,所以,也不见有什么失望之类的情绪,日子倒是很平静地度过了,后边阮嫣倒是来浅云居小坐了一趟,无非是来替阮姝道歉的,阮姝倒也真的收敛了许多。 而随着日子渐渐过去,花朝节已经到来了,青衣与张叔却是已经在花朝节前两日便已经离开永嘉,去了西越,阮弗的身边,倒是真的只剩下盼夏一人了。 大约辰时的时候,阮嵩与温氏便带着右相府的三个女儿坐着马车出发了,历年来花朝节的举办,是在辰国皇室宫外的一座皇家庭院中,位于永嘉城东,与皇宫的距离并不远,但是坐马车,也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 温氏与阮嵩同乘一辆马车,阮弗与阮嫣两姐妹同乘一辆马车,许是得了先前的教训,又或许是因为今日这个特别的日子,阮姝对阮弗表现出来的敌意已经很少了,马车徐徐而行,阮姝面上的兴致一直盎然,有些期待地开口道,“姐姐,我听爹爹说,今年的花朝节,陛下是交给清王殿下来主办的?” “是呀,众所周知,清王殿下文采斐然。”阮嫣点头道。 阮姝见此,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两颊飞上一抹嫣红,语气颇有得意,“清王殿下清雅无双!” 阮嫣只淡笑不语,阮弗见此,开口道,“清王殿下来举办,很特别么?” 清王殿下,元昌帝的第三子,说起这位清王殿下,倒是颇为有趣,清王玉无寒亦如其名其封号一般,清雅无双,俊如神袛,被永嘉女子当成神仙一般的皇子,最重要的是,清王在成年的时候,就已经跟元昌帝表示,对皇位没有任何兴趣,而后,其同胞弟弟六皇子济王玉无凡竟然也效仿乃兄,据说还让元昌帝气了许久,直言这两个儿子没有志气,但其实,还是将许多实务交给了这两个儿子。 清王才情斐然,来举办花朝节,倒是实至名归,只是阮姝听了阮弗此话,撇撇嘴道,“大姐姐这就不明白了吧,往年花朝节举办的时候,清王殿下都不在京中,一年到头更是难得一见,今年,可不是特别了么?” 阮弗若有所悟地点头,“原来如此。” “大姐姐是第一次参加,还有许多不懂的东西,今年花朝节,除了逸王殿下在北方,楚王殿下在军中,其余的几位王爷与皇子,皆是在京中,若是不出意外的话,都能在花朝节上见到几位皇子的风采。”阮嫣笑着开口道。 阮弗淡淡点头,不再多言。 马车行了两刻钟的时间便到了皇家庭院,到达庭院的时候,外边已经停满了马车与马儿,阮弗三人正从马车里出来,便听到了前面的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右相今日可是来迟了一步。” “原来是左相啊,左相来得倒是早。”阮嵩应了一声 阮弗抬眼看过去,便见一个中年男子正站在马车边与阮嵩说话,玉冠束发,年过不惑,但依旧风姿俊朗,乃是当朝左相,凤鹤轩。 而在辰国,左右相相互制约把管朝政与百官,有时候,还是很明显的政敌,阮弗看着两人虽是温和说话,但眼神之中可不如表面这般平静,她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凤鹤轩却是朝着阮弗三人看过来,看到其中的阮弗的时候,神色之中有微微诧异,“想来,这位就是右相刚刚回京不久的女儿了?” 往常无论是在什么样的宴会上都只能看到阮姝与阮嫣两姐妹,如今多出了一个阮弗,尤其是一个容貌与气质与阮嫣站在一处时绝对不落于人的阮弗,阮嵩见此,朝着阮弗三姐妹道,“弗儿,嫣儿姝儿过来见你们凤伯伯。” “见过凤伯伯。”阮嫣与阮姝开口道,阮弗也行了一礼,“左相大人。” 凤鹤轩似乎是打量了一番阮弗,只见阮弗眉目平静,并无久不在永嘉在见到这等场合的人的时候会有的任何惬意与卑微之感,反倒是张弛有度、大方得体,神色之中带着浅淡的笑意,分明温和婉约,可偏偏又让人觉得有些清冷的意味,阮弗自然知道凤鹤轩的这一眼带着多少打量的意味,可是她并不在意,只是浅笑相承,凤鹤轩的视线并不多停留在阮弗的身上却对阮嵩赞叹了一声,“右相好福气,阮大小姐也是如此国色,颇有当年周夫人的风姿啊。” “哈哈,左相莫不是说笑了,与凤大小姐比起来,小女可就逊色了。” 阮弗淡笑不语,凤鹤轩却是对着身后的马车道,“沫儿,你也许久不见阮二小姐了,过来与你阮伯伯打一声招呼。” 随着凤鹤轩话落,马车的另一边走出一个年轻的女子,聘聘婷婷,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便是阮弗,眼中都不得不闪过一抹惊艳之色,人人皆称永嘉城内有双姝,一是右相府的二小姐,有西施沉鱼落雁之姿,另一是左相府的大小姐,乃是闭月羞花之容。 阮嫣的姿色,集阮嵩与温氏之长,这京城双姝之称,自然是实至名归,加之她体弱,自有一股楚楚可怜的柔弱之感,如一朵洛神花,让人不忍折下,那么,凤沫染则是一树白梨,清绝而不可冒犯。 不愧是永嘉双姝,两人站在一起,当即便引来了周围无数人的视线,凤沫染朝着阮嵩与温氏行了一礼,“见过右相,夫人。” “好。”阮嵩对着凤鹤轩道,“既然已经到了,不若让这些小辈自行在一起便是了,左相,不如先进去看看。” “也好,毕竟今日可是小辈们的日子,你我不过来一窥风姿,右相请——” “请——” 凤鹤轩朝着凤沫染点了点头,而后与阮嵩一起离开了。 阮弗的视线虽是从凤沫染的身上移开了,不过凤沫染却是将视线放在了阮弗的身上,若是以前的阮弗,虽是有绝好的容姿,但总是因了性格的原因而显得不足,可是,今日的阮弗,不论是站在哪里,在她的身上,吸引人的,绝对不是一点也不亚于永嘉双姝的容貌,是她温和淡然,从容秀慧,却又不失坚韧与机敏果决的气度,这一点,也是凤沫染将视线久久停留在阮弗身上的原因。 阮嫣却是已经主动开口道,“凤小姐,不若我们也先进去?” 凤沫染的视线收回来,与阮嫣对视一眼,唇角升起一抹浅笑,“也好,阮二小姐请——” 阮嫣点头示意,便与凤沫染一道进入了院子之中。 “大姐姐,我们也走吧。”阮姝的语气,似乎带了一些不甘,看着阮嫣与凤沫染的身形,语气恹恹地道。 阮弗微微点头与温氏和阮姝一道进入了皇家庭院之中。 而另一处,一两马车里边,一双眼睛看阮弗与凤府几位小姐离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 “七哥,你在说什么呢?” “八哥听不出来么,七哥在夸耀这难得聚在一起的京城双姝的画面呢。”十皇子蒋王玉无衍道。然后又看向另一边的一个男子,“五哥,你觉得如何?” 五皇子宣王玉无临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永嘉双姝,我看,就快要变成永嘉三姝了,老七,你说可是?” 肃王玉无央面上划过一抹笑意,“是不是,今日一看便知。” 这边正说着,八皇子怀王玉无镜已经往马车外一看,“看,四哥来了。” ------题外话------ 啊……PK第二天,继续求收藏啦,么么哒,感觉是不是要给你们弄一个人物关系表呢?因为涉及的人多,而且西青是取名费,比如诸皇子的名字是我翻字典得来的(捂脸遁走……) 正文 第030章 舞阳郡主 虽说是进入了园子中,不过宴会至少要等到午时的时候方才开始,进入园子之后,阮嫣的身影不见了,阮姝自然也不会与阮弗呆在一处,虽是满园的人,但已经各自有各自的小团体,自然也不会有人主动来与阮弗说话,不过阮弗倒也不在意,有些散漫地在这偌大的园林里走动。 说起来,上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已经是前世的时候了,恍惚之间,一切联系,都已是前尘往事。 阮弗苦笑了一声,却是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似乎是试探的语气,“阮弗?” 阮弗回头,却见晋安郡主正站在一丈之外,笑吟吟地看着她,她眼中划过一抹意外,行礼道,“晋安郡主?” 晋安郡主微微嘟嘴,“你与我行这些礼做什么。”说罢便朝着阮弗走过来,语气还有些不满的道,“上次在沁碧阁一见,你不是说后边有时间便去长公主府找我么,后边便怎么也不见你来,如今见面了,你还如此生分地与我行礼?” 阮弗先是一愣,她不过将那当成了宁阳长公主的客套之词,没想到……这时候,任是她与天下各国名士辩论过的这张嘴,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晋安郡主却是一笑,因为看到阮弗突然愣住的表情,颇有些得意道,“瞧把你给吓的,我是开玩笑呢,这些日子,想来你也是为花朝节做准备,不过日后有时间你可要真的来了,我娘还挺喜欢你的呢。” 说罢又神秘兮兮地道,“我娘说你似有故人之影。” 阮弗眼角划过一抹异色,眨眨眼,“是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宁阳长公主呢。” 晋安郡主耸耸肩,“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娘既然如此说了,自然就有如此说的道理。” 阮弗也不在意不多问,笑道,“那倒是阮弗的荣幸了。” 晋安郡主似乎也不打算多言,笑道,“我跟你说哦,上次沁碧阁的事件之后,我娘第二天就进宫去见陛下了,后来的事你猜怎么样,罗御史参了别人半辈子,如今终于被人参了,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也是一只老狐狸,陛下发了好大的脾气呢!” 阮弗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不仅知道,还知道因此而产生了一些连锁反应,比如,因为江晴与罗洛之间的反目导致太尉与御史台那边势力的不平衡,御史台不仅仅是罗御史一个人,但是罗御史的倒台倾向却是让御史台的人看到了御史下罪的下场,因此,御史台自然也有人去参太尉府的本子,如此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听的消息是,元昌帝整顿吏治的计划,要提上日程了。 不过面对晋安郡主得意求表扬的模样,阮弗心中笑了笑,“这我倒是不知道了,没想到还能引起这么大的事情。” 晋安郡主笑道,“许多事情都能关联到前朝的,别看这是一件小事,真要说起来,也是一件大事呢,哼,我早就看那个罗御史不顺眼了,早年的时候竟然还参了四哥的本子,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事,还误会了四哥一段时间呢!” 对于晋安这般自来熟的样子,阮弗面有笑意,不过却是有些好奇道,“四皇子晋王殿下?” 提起往事,晋安郡主就有些义愤填膺,“那老家伙竟然说四哥不务正业,五年前四哥不知为何跑了一趟南华,一去数日,就因为这件事竟然被罗御史抓着不放!” 晋安郡主自顾自义愤填膺,阮弗听了,原本无意伸向花坛的手,一不小心,却是掐断了一条嫩枝,五年前…… 晋安郡主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道,“阿弗,晋王殿下你知道吧?四哥是世上最聪明的人,怎么会不务正业,人人都说四哥是辰国的锦囊呢!你说是不是?” 说完了之后,晋安才发现,阮弗的面上的异色,有些不确定开口,“阿弗,你怎么了?”转眼之间,对于阮弗的称呼,或许是因为多了认可,也变了。 阮弗摇摇头,笑道,“晋王智绝无双,怎么会不务正业。” 见着阮弗没事,晋安也放心了,提及玉无玦,颇有得意,“自然是,就算是孟长清,在我眼中也不如四哥。” 阮弗失笑,“哦?可我听说孟长清也是智慧无双的人物,民间关于他的传说,也是神乎其神。” “孟长清一看便知定然是一个五六十岁的世外高人,这时候才闻名,在我心中,还是四哥比较聪明不是么?” 阮弗眼中划过一抹异色,在晋安郡主强烈求认同的眼神之中,神色有些古怪地点了点头。 晋安郡主虽然觉得阮弗的神色有些奇怪,但还是没有多问什么,恰是此时,晋安郡主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晋安姑姑,晋安姑姑……” 阮弗循声望过去,只见一个粉雕玉琢一般,年纪约摸四五岁的小女孩正往这边小跑过来,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不断呼叫“郡主小心……” 不过显然小女孩兴致很高,可没有理会身后跟着跑的两个丫鬟,晋安郡主一听见声音,便转回身,蹲下来,接住了跑过来的小女孩,“舞阳怎么知道姑姑在这里啊?” “宁阳奶奶告诉我的!”小女孩嘻嘻一笑,投入晋安郡主的怀中道,晋安郡主只笑着挥退了两个丫鬟,“郡主这里有我就好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郡主……” 舞阳郡主明显也发现了晋安郡主身边的阮弗,仰着脸有些好奇地看着阮弗,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咕溜溜转着,阮弗一笑,微微弯下腰,与舞阳郡主平视,“见过舞阳郡主。” “你是晋安姑姑的朋友么?”小女孩软糯的声音响起,语气中更带疑问。 晋安郡主笑道,“对呀,这是阮大小姐,阿弗是晋安姑姑的朋友。” 舞阳歪着脑袋想了想,又盯着阮弗看了看,语气有些老成地道,“那好吧,既然是晋安姑姑的朋友,我就喜欢你了,晋安姑姑叫晋安,那你就是阿弗姑姑了。” 阮弗与晋安对视一眼,皆是噗嗤一声笑出来,晋安更是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只有舞阳看着两人的模样,眼中有一些不解,不过她的注意力好像并不在这,而是好奇地盯着阮弗的笑脸看,“阿弗姑姑真好看。” 晋安忍不住纠正道,“要叫阿弗姐姐。” 舞阳郡主眼中不解,“为什么,阿弗姑姑不是晋安姑姑的朋友么,要叫姐姐,阿弗姑姑就是晋安姑姑的女儿了……” 晋安对于舞阳的逻辑,突然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解释了,这也都怪大皇兄与大皇嫂! 阮弗却是笑道,“没关系,舞阳郡主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似乎解决了一件疑惑的事情,又见阮弗如此温和,舞阳朝着阮弗伸手要抱抱,阮弗只得伸手接过她,只见舞阳总是盯着她的脸看,晋安也忍不住好奇了,“舞阳为什么总是盯着阿弗姑姑的脸看呢?” “阿弗姑姑好看,比四叔好看!”舞阳干脆道。 阮弗唇角一僵,晋安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再次噗嗤一笑,这一次眼泪是真的出来了。 多了舞阳这么一个活宝,似乎是多了许多乐趣一般,闹着这么一阵,重新把舞阳抱回怀中,晋安道,“这是大皇兄,逸王殿下的女儿,今年四岁了,不过年前大皇兄与大皇嫂皆去了北方战场,便把舞阳托付到长公主府让我娘照看。” 阮弗点点头,算是了解了,其实说来……这并不是她与舞阳郡主的第一次见面。只是眼前这个小不点,是不可能认出她的了。 ------题外话------ 收藏略有惨淡……心慌慌…… 看我二更……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些奖励? 正文 第031章 君臣父子 皇家别院的另一处恢弘而守卫森严的院子之中,元昌帝将一张折子递到玉无玦的面前,“若是今年开始整顿吏治,你如何看?” 玉无玦接过折子,翻动了两页,似乎只是随意一看,便又合上了折子,“整顿吏治的事情,父皇已经筹备了将近两年,如今,御史台与太尉府之间的明争暗斗,正好是一个契机,若是今年开始,倒也不错,总是需要杀鸡儆猴,辰国吏治再不整顿下去,南华就是前车之鉴。” 元昌帝似乎是叹了一口气,“朕何尝不知。” 断了顿,元昌帝道,“这件事,老五已经请命主理,你可有什么意见?” 玉无玦抬眼,看了看元昌帝,面上没什么特别的情绪,“父皇决定好便好,以五弟的手段,也未必不可。” “朕如此做,也是不想在朝中为你树敌太多。”元昌帝有些语重心长道。 玉无玦沉默不语,“儿臣会让六弟协助。” “老六历来以你为尊,他做与你做有什么两样?”元昌帝没好气。 玉无玦唇角似乎是笑了笑,“因为儿臣整顿吏治的决心,比父皇要强,何况,何为树敌,父皇以为,那些人还是大用之才么?” “虽不是大用之才,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玦儿,你虽是通透,却也孤勇,治国治家,谈何容易?”元昌帝皱眉,有些不赞成地道。 “我不与他们为敌,他们便与整个辰国为敌。”玉无玦神色淡淡地道。 元昌帝一时语塞,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也罢了,你想如何便如何吧。” 这一声叹气里,带着难得一见的苍老之气,玉无玦抬眼看了看元昌帝,眼中划过一抹什么情绪,父子两人,终究还是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元昌帝才开口道,“如今身子可好一些了?” “不过是偶然的风寒,并无大碍。”玉无玦的声音,似乎多了一些温度。 元昌帝面上升起一抹不忍,动了动唇,“朕早就与你说过,你不必去战场,刀枪险恶之地,你……” “父皇。”玉无玦突然出声打断,“归统中原,一直都是母后的遗愿,父皇忘了,儿臣不敢忘记。” 说罢,已经站了起来,“父皇若是无事了,儿臣便先退下。” 元昌帝神色之中带着一抹痛苦,看着眼前唯一的嫡子,面上虽是带着一抹和润的笑意,可却往往拒人千里,不……是拒他千里,元昌帝有些无力挥挥手,“罢了,你还在怪朕。” 玉无玦嘴唇微微抿住,躬身抬眸看了一眼元昌帝,最后还是退下了。 待到房中只剩下元昌帝一人之后,才响起一声轻悠悠的叹息,隐含了多少无力,一直充当隐形人的安成,终于开口道,“陛下……” 元昌帝挥了挥手,玉无寒却是搀着惠妃从里间出来,惠妃给元昌帝倒了一杯茶,“陛下不要着急,晋王会想明白的。” 元昌帝看了看惠妃,似乎是苦笑道,“这么多年了,玦儿的脾气,倒是像皇后一般犟!” 惠妃并不说什么,只笑了笑,神色柔和而宽容,元昌帝看向玉无寒,有些担忧地道,“玦儿的身子,真的不要紧?” “父皇放心,四弟的身子,儿臣还是知道的,四弟也是怕父皇担心,因此没有告诉父皇这件事,四弟的心中,还是有父皇的。”玉无寒道。 元昌帝似乎是笑了一声,不过一笑之后却神色严厉道,“好好查清楚这件事,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连朕的儿子敢动手!” “是……”玉无寒的神色中也带和一抹严肃。 玉无玦离开了这守卫森严的院子之后,玉无痕与玉无凡却是立刻迎了上来,“四哥。” 玉无玦点点头,三人一边往前走,玉无凡一边开口道,“四哥,父皇真的打算整顿吏治了?” 玉无玦点了点头,“届时,这件事,会交由你来协助。” 玉无凡这句话什么意思,当即也点了点头,不过却是赞叹道,“没想到,这件事,竟然就此开始了,不过是一场针对右相府大小姐的女子之间的小闹,竟然发展成了一个契机,若非那不过是一个女子,连我自己都忍不住怀疑,这是一场筹谋许久的安排了。” 玉无痕语气有些奇怪地道,“不过是一个女子,六哥,你可没有看到那一个小女子当日是如何为四哥挡住那群杀手的。” 玉无凡一是语塞,瞪了一眼玉无痕,玉无玦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夏侯殊查得如何了?” 说起这件事,玉无凡就有些挫败,“原本是有线索了的,可是后来不知为何线索就中断了,如今连北方都安定下来了,再查夏侯殊,也是什么也查不出来了。” 玉无痕忍不住幸灾乐祸,“分明就是你查不到,还说什么快有线索了。” 玉无凡心情抑郁,掐着玉无痕的脖子背,“什么查不到,你六哥我神通广大,能有查不到事情么,分明是十二你一事无成!” 玉无痕忍不住呀呀叫,“四哥救我,六哥谋害兄弟!” 玉无玦只看了看两人一眼,淡淡道,“这件事,不用查了,夏侯殊志不在此,多关注一些西越与北燕的局势。” 玉无痕与玉无凡也停止了打闹,神色严肃道,“是!” ------题外话------ 瞧瞧这章埋下了多少个伏笔 正文 第032章 阮弗与舞阳的秘密 另一边,亭子里边只剩下了舞阳与阮弗两人,舞阳突然神秘兮兮搂着阮弗的脖子道,“阿弗姐姐,你是不是认识孟哥哥?” 阮弗眼皮一跳,掩住眼中的意外,“舞阳说的什么哥哥?” 舞阳却是得意一笑,四下看了看,继续小声地与阮弗咬耳朵,“阿弗姑姑不要骗舞阳哦,舞阳知道,阿弗姑姑身上有孟哥哥的味道,阿弗姑姑是不是认识孟哥哥,孟哥哥以前帮舞阳打走了坏人,让舞阳见到父王,舞阳好想再见孟哥哥,阿弗姑姑是不是知道孟哥哥在哪里?父王说,孟哥哥很忙,要等舞阳长大了才可以见到。” 舞阳一连串说了许多,阮弗抿了抿唇,看着舞阳期待而又带着小小的失落的眼睛,心中升起一抹不忍之色,两年前,北燕与辰国开战的时候,北燕的主将将当时在军中的舞阳郡主掳走想要威胁领兵的逸王夫妇,而当时的阮弗,正在北方,知道了这件事自后,便暗中行动,将年仅两岁的舞阳救了出来,那时候舞阳还小,自然是很害怕,也是那个时候,她与舞阳渡过了两天两夜,小孩子甚至一度对她形成依赖,她刚刚还以为舞阳不会记得这件事了,如今看来,倒是真的是她低估了小孩子的记忆力,尤其是在那样的环境之中的记忆。 但是…… 阮弗笑了笑,捏了捏舞阳的小脸蛋,“阿弗姑姑确实见过舞阳的孟哥哥,不过,舞阳要听父王的话,长大以后就可以见到孟哥哥了,孟哥哥说,他也很想舞阳。” 舞阳眼睛一亮,“真的。” 阮弗笑了笑,“真的,阿弗姑姑不骗舞阳,不过,这是阿弗姑姑与舞阳之间的秘密,舞阳不能告诉任何人哦。” 舞阳似乎是想了想,有些犹豫,但是小孩子的天性中又有着对于有与大人之间的秘密之间的新奇感,犹豫着数手指头,“不能告诉任何人,就是不能告诉皇爷爷,不能告诉父王,不能告诉母妃,不能告诉宁阳奶奶,晋安姑姑,还有四叔和十二叔么?” 阮弗觉得有些头大,但还是坚定地摇摇头道,“不能。这是阿弗姑姑与舞阳的秘密,孟哥哥也不希望舞阳说出去的是不是,孟哥哥以前是不是还叫舞阳保密?” 舞阳想了想,而后又认真地点了点头,伸出手指要与阮弗拉钩钩,阮弗算是松了一口气,她实在是想不到舞阳的嗅觉如此异于常人,对气息的判断如此敏感,单单评一个嗅觉就能想起当年与她相处过的自己,如今也只能先如此哄着她了,不然,舞阳虽说她身上有孟长清的味道,只能想到她与孟长清可能认识,可她口中的皇爷爷,父王与母妃,尤其是那位四叔,可不会如此简单地想。 似乎是解决了一件大好的事情,舞阳欢呼一声,“等我长大了,就可以做孟哥哥的新娘了!” 阮弗额角一抽,逸王与逸王妃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将孟长清从舞阳记忆之中淡化掉。 但还是道,“等舞阳长大了,孟哥哥就老了,舞阳不能嫁给孟哥哥。” 舞阳想了想,也不纠结,“那我长大了,就去做四叔的新娘子。” 虽说是童言无忌,可阮弗觉得,小孩子也不能如此教育了,因此笑道,“晋王殿下是舞阳的叔叔,舞阳是不可以做晋王殿下的新娘子的。” “为什么?”舞阳睁着好奇的眼睛道。 “因为……”阮弗想了想,道,“因为晋王殿下是舞阳的叔叔,等舞阳长大了,晋王殿下也老了。” 若是盼夏在,恐怕也要为阮弗的这个说辞而惊呼了,然为了安抚舞阳的阮弗似乎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这样啊……”舞阳想了想,“可是皇爷爷与宁阳奶奶都说不好帮四叔找新娘子啊,那四叔不就没有人喜欢了么,舞阳喜欢四叔,不就可以了么?” “舞阳放心,会有很多人喜欢晋王殿下的。”阮弗记得当年第一次见舞阳的时候,这孩子的想法没有现在如此天马行空啊。 “那阿弗姑姑喜欢四叔么?”舞阳突然道。 对于舞阳天真懵懂的眼神,阮弗突然一愣,眼中划过一抹意外,舞阳见此,撇了撇嘴,“阿弗姑姑不喜欢四叔啊,可是舞阳喜欢四叔。” 阮弗实在是见不得舞阳这样委屈的样子,只斟酌了一会儿,语气犹豫道,“舞阳喜欢的,阿弗姑姑也会喜欢的。” 舞阳似乎是消化了一番这句话,欢呼一声,“舞阳喜欢四叔,舞阳也喜欢阿弗姑姑,阿弗姑姑喜欢舞阳,阿弗姑姑也喜欢四叔,那阿弗姑姑做四叔的新娘子……” 好不好三个词还没有说出来,阮弗忙抬手捂住舞阳的嘴,一边在心中不断告诉自己,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舞阳却是呼呼挣扎,看向她的背后,阮弗觉察到异样,转回头,却是见到玉无玦与玉无凡还有玉无痕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与舞阳,玉无痕与玉无凡明显已经憋了很久的笑了,脸色皆是有些通红,只有玉无玦,似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阮弗眉心一跳,果然,盼夏与青衣不在,她就发觉不了这些人,舞阳却是在阮弗松开手的一瞬间,早已小跑过去,忘记了自己先前还叫阮弗嫁给玉无玦的事情,欢呼着朝玉无玦等人跑过去,“四叔,十二叔!” 正文 第033章 淡淡的尴尬 玉无玦微微弯下腰与舞阳平视,笑着刮了刮舞阳的鼻子,动作有说不出的宠溺,“还记得四叔?” 阮弗除了一开始的眉心一跳与心中倒腾了一千八百次的后悔之后,倒是神色平静,坦然上前,对这几个皇子行了礼,“见过晋王殿下,济王殿下,十二皇子。” 玉无玦抬头看了一眼神色坦然,似乎前一刻不是因为心软被舞阳给套进去了的人,微微挑了挑眉,“阮大小姐。” 比起来,玉无痕可就随意多了,不过到底顾着女子的面子,与玉无凡双双克制住了原先的笑意,面上带着友好地笑意,“阮大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先前是与晋安郡主在此处的,不过晋安刚刚离开了,我在此处陪舞阳郡主。” “原来如此。”玉无凡了然道,不过还是佯装生气道,“舞阳是不是只喜欢四叔与十二叔,不喜欢六叔了?” 虽然玉无凡说这话很正常,可阮弗不知为何,总是觉得很诡异,至少她知道自己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坦然,虽然是童言无忌也没有什么刻意的目的,甚至连玉无凡等人也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可总有一些淡淡的尴尬。 舞阳闻言赶忙朝着玉无凡甜甜一笑,“舞阳也喜欢六叔。” 玉无凡捏了捏舞阳的脸,“这还差不多。” 正当此时,晋安郡主也匆匆回来了,看到出现在这里的几位皇兄,有些诧异与惊喜,“四哥你怎么在这里?” 玉无凡挑眉,“怪不得舞阳见了四哥都不认识咱们这些叔叔了,原来是晋安只看得见四哥啊。” 晋安郡主嘻嘻一笑,“六哥常年在京,三不五时咱们就见面,有何诧异的,倒是四哥回京之后我才第一次见到呢。” 说罢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看着阮弗笑道,“这是我的朋友,右相的女儿阮弗。阿弗,这是四哥晋王,六哥济王还有十二哥。” 玉无痕不在意一笑,“我们早就认识了,还等你介绍。” “是么?”晋安郡主有些惊讶,不过显然她的注意力也不在这里。 见到晋安郡主回来了,阮弗不觉也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确实有过一面之缘。”而后才道,“既然三位皇子与晋安都来了,臣女先行离开。” 她看着神色坦然,但终究是女子,多少还有一些羞赧,内心还是没有表面那么平静。 玉无玦只温温一笑,“辛苦阮大小姐,请便。” 阮弗行了一个礼后,与舞阳和晋安道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不过转身之后却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晋安有些奇怪地道,“阿弗怎么了,看起来有些怪怪的。” 只玉无玦看着阮弗离开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 当日面对众多杀手竟然还能泰然自若的女子,在山林中奔跑还能那样平静,在密洞中躲藏还能那么冷静的人,原来一切都是伪装,恰如现在,看起来表面平静,可玉无玦可没有错过她在转过头来看到他们的时候眼中平静不在,倒腾懊悔的神色,自以为可以掩饰很好,实则怕是根本不知自己耳尖已红如玛瑙。 不过阮弗不过刚走了两步,胖胖便突然从玉无玦的怀中跳出欢快的往阮弗而去,玉无玦见此眼中划过一抹异色,不过胖胖很快被眼尖的舞阳扑上去,“小猫!” 这一声小猫,却是将胖胖吓得直接掉在了地上,而已经转角离开的阮弗,自是不知道了。 阮弗在回到花朝节宴会上的时候,宴会已经快要开始了,阮嫣与阮姝还有温氏已经坐在相府的位子上等待,“大姐姐这是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阮姝开口道。 阮弗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来,道,“随意走走而已。” 阮姝冷眼看了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倒是阮嫣笑道,“花朝节宴会快要开始了,等下大姐姐还是坐在位子上等待吧。” 阮弗微微点头,环视了一圈整个会场,花朝节上,宴请群臣,文武不限,规模之大,除却国宴,可称第一。 随着群臣坐定,当今辰国皇帝元昌帝在一声高呼与一阵威严的排场之中缓步而来。 如今的元昌帝已经年过五十,身上却是不显老态之气,该是因早年也是武将出身,身上倒是多了一种龙虎之气,嵌宝金冠,罗缎黄袍,玉带金履,龙姿威严,跟随在其身后的却不是守卫禁军,而是两列八位皇子,紫衣罗带,一派生气。 众臣见此,皆是纷纷站立而拜,高呼万岁。 元昌帝在高位上坐下之后,方才笑吟吟地道,“众位爱卿平身,今日花朝节,意在宴安,大放我辰国百官风貌,诸才风采!” 百官携带家眷,又是跟着一片呼应才重新落座,原本跟随在元昌帝身后的几位皇子,也纷纷落座于元昌帝下首位子上,而后,禁军与护卫方才纷纷出动,立在元昌帝周边形成守卫之势。 这一次花朝节是交给淸王殿下玉无寒主理,以及七皇子肃王从旁协办,玉无寒首先上来,将这一次宴会地情况与元昌帝说了一遍,而后是作为协助的肃王玉无央。元昌帝听罢之后,朗盛一笑,“好,老三与老七皆是有功,此次,辛苦你们了。” “为父皇分忧,不敢居功!”两人同声道。 元昌帝欣慰一笑,玉无央继续道,“此番宴会,乃是我辰国盛会,儿臣再此首先恭祝父皇千秋万岁,收归天下英才,辰国蒸蒸日上!”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是奉承之词,但是在这样的场合,不论是英明如元昌帝还是百官众臣,都愿意听到这样的话,元昌帝再次朗声一笑,“好!” 玉无央唇角扬起一抹笑意,看了一眼站在自己旁边的淸王,颔首而笑。 玉无寒唇角依旧是那一抹清风朗月一般清朗的笑意,微微颔首,与玉无央一道坐在了两人原本的位子上。 这一过程,也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阮弗并无异样的感觉,但是,却是感受到了自从淸王玉无寒出现之后,阮姝一双眼睛看向玉无寒的时候升起的痴迷之色。 ------题外话------ 好了,今天中午pk就结束啦,今天没有二更了哦,虽然不知道结果到底会怎么样,反正西青已经存了很多很多稿子,谢谢大家的支持和喜欢么么哒。 正文 第034章 龙生九子,暗中相斗! 花朝节分兵武之展,才子之斗,姝色之争,所谓兵武之展,便是远观武官之间的比试,当然,其中也不乏并无官职在身的的人借助家臣的身份进来以获得皇帝的赏识,不过,直到宴会开始了阮弗才知道今年的宴会却是有些特殊,不是武斗,而是观摩一场晋王布置的兵阵。 晋王之才,在辰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由他设计的这一场名为鹰翼阵的阵法在阮弗看来,的确是集兵法之大成,气势恢宏,人数不多,却贵精,全员五百人的阵法,无一没有发挥重要作用,然则,不论是多一人还是少一人,这个阵法,始终是完整的,无论是被打散了,还是被包围了,皆能随时变幻,鹰翼收展自若,变化万千。 便是阮弗看了,心中都升起一抹惊叹与油然的敬佩,虽然她自诩精通兵法,学得孟氏之长,可是若是真的还若当年一般与玉无玦对阵,只怕也是连一半的把握都不能赢他了,怪不得场中皆是如此赞不绝口! 整个宴会中观摩这个阵法的武将,看着场中鹰翼收展,大开大合之势,大有吞并一切的野心与气势,更是兴起之时,全然忘记仪态,恨不得冲入场中体验一番。 不过比起武将的兴致高昂,文官可就显得有些兴致缺缺了,尤其是在场的女眷,虽然大家都在看,可两眼无神空洞无比的样子不用说也知道是什么也看不懂的。 不过阮弗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因为她自己心中本身就在震撼不已,不由得想起前世祖父与今生义父的话,兵法阵法之精髓,乃是在变幻无穷之中变幻,胜在诡道,顿觉得心中豁然开朗,不由得往台上的玉无玦看过去,这一看,方才发现,玉无玦却是一脸平淡。清润如玉,不为所动,对于众武将因为这个阵法而生无论是激动还是别样的情绪,似乎都不在意。倒是将她突然看过去的视线捕捉了个着,恰如那场中飞鹰,毫不犹豫捕捉了猎物一般。 可他眼中,除了兴味,更多的还是那一抹如玉的清润。 玉无痕与于无凡皆是眼含笑意地看着她,眼中升起一抹兴味,这满场的女眷,可也就阮弗一人能如此兴致盎然地看着一般女子不会看得懂的阵法了。 说实在的,连他们自己都不是很懂,可见阮弗眼中却是时而升起沉思,时而闪过了然,时而会心清明,时而凝眸不解,最后竟然升起豁然开朗之意,倒是让他们觉得这位神秘的阮大小姐,好像,其实真的不止是有两个很厉害的丫头这么简单了。 阮弗明白过来什么,微微沉眸,淡淡收回视线,拿起一旁的茶杯,饮了一口茶,心中却是暗暗后悔自己被这阵法所感染了情绪。 玉无痕悄悄凑近了于无凡,“六哥,你说她真的能看懂么?” 于无凡瞪了一眼,“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四哥,你觉得呢?” “不知。”玉无玦拿起酒杯,眼珠唇角升起的一抹浅淡笑意,玉无痕疑惑,“不知是什么意思?”是四哥你不知道还是阮大小姐看不懂? 玉无玦却是不再言语了。 “大姐姐,你好像对这个阵法很感兴趣?”阮姝看了一眼阮弗,语气怪异地道。 “还好,如此气势恢宏的阵法,倒是难得。”阮弗随意道。 阮姝撇撇嘴,小声嘀咕,“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一群武夫莽夫。” 阮弗听此,眸色一沉,只看了一眼阮姝,并不多说,这些人,是不会懂得她们的安逸全是他们眼中看不起的“武夫莽夫”用生命换来的。 不过一旁的阮嵩却是适时开口,“不许乱说话!” 阮姝只得闭口不言。一场阵法的演练,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元昌帝看起来很满意,“老四这阵法,真是精妙,朕几十年没有见到这等恢弘大气的场景了!” 玉无玦起身,淡淡点头,“父皇过誉。” “父皇尚还年轻,花朝节年年举办,日后自然还能再见到这等场面。”宣王玉无临起身道。 “可不是,以四哥之才,不等明年,随时再设一个新阵,让父皇观看,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怀王玉无镜看了一眼不惊不喜的玉无玦,也站起来道。 元昌帝的神色之中闪过一丝不快,“胡说!士兵守边辛苦,岂是为朕娱乐的?” 玉无镜自知失言,赶忙道歉道,“儿臣失言,父皇赎罪!” 玉无临唇角滑过一抹笑意,“老八冲动的性子,倒是从未改过。” 玉无镜性子向来有些冲动,自然明白玉无临这句话意有所指,当即想要反驳什么,却是看到底下玉无央对自己摇了摇头,只好作罢。 倒是于无凡与玉无痕看着这番,对视一眼,唇角升起一抹慵懒的笑意。 十皇子蒋王玉无衍与十一皇子玉无岐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只是,想起元昌帝对玉无玦的赞叹,眼中到底还是有些不甘。 高台之上的这一处,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阮弗视线浅淡,垂放于眼前空旷的场景之中,可眼角余光却是将高台上的情形收归眼底。 形势……倒是与她所知的并无二致。 如今元昌帝十二个儿子,总分三派,一是以二皇子,如今尚在军中的楚王玉无惊为首,七皇子肃王玉无央和八皇子怀王玉无镜两兄弟拥护的一派;一是以五皇子宣王玉无临为首,以十皇子蒋王玉无衍和十一皇子玉无岐两兄弟为拥护,至于剩下的晋王玉无玦……十二皇子玉无痕尚未成年,还没参政,至于淸王与济王,似乎只能说关系好一点,这位才满辰国的晋王殿下,对于皇位表现出来的热衷,好像……没有比起其他两位兄弟明显啊……但从晋王所做的一切来看,并非是不热衷,只是比起元昌帝健在,明显还能再活二十年的时候就开始争夺诸位,玉无玦的眼光,始终放在天下。 ------题外话------ 哈哈,嗯,pk结束啦,西青过了,虽然是吊着尾巴过的,不过感谢大家的支持,你们的支持就是我不断码字的动力。 简直开心到飞起啦,今天西青要去看男神的演唱会噢耶耶…… 正文 第035章 二女相比 兵武之斗过后,接下来,就是才子之展了,辰国其实可谓是人才辈出,所谓才子之展,其实就是前来参加花朝节的人在皇帝面前展现自己的才华,其实可以说是另类的殿试,在观看过如此惊心动魄摄人心魂的鹰翼阵之后,才子们的咏叹之中自然也是不少对眼前宴会之景的咏叹,当然还有对于元昌帝功绩的赞叹。辰国的言论,还算是相对自由的,平日里在酒楼茶社,也有人展开对国事的评论,更有招贤馆这样的地方,有精彩者,甚至可以上达天听,因此,眼前自然也是不缺少一些相对精彩的言论。 阮弗在一旁默默看着,心中也不得不赞叹,有国如此,风尚若此,辰国归统中原,真的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可心中却也升起一抹淡淡的怅然,一个国家的强盛,除了圣明君主之外,还有伴随在明君圣主身边源源不断的人才…… 希望,辰国能不负她所望,那个人……也不负她所望。 那边才子之展才刚刚结束,阮姝便兴致勃勃道,“接下来,就是姝色之争了。” 比起在前边的两场展示,直到现在,阮弗才又见到了阮姝的高昂兴致,便是阮嫣,眼中都升起了一抹神采,“是啊,姝儿今年还是一样打算展舞么?” 阮姝面上升起一抹神采,看了阮弗一眼,似乎是带着一抹得意,“姐姐精于琴艺,姝儿自然不敢与姐姐相争。” 阮嫣先是掩唇一笑,而后语气似乎带着一点可惜地道,“我身子不好,也只能羡慕你如此会舞了,倒是只能做一些抚琴这等不算太消耗体力的事情。” 阮姝听此,只闭口不言,上边的元昌帝对于才子们的诗论文章文章进行了褒奖之后,开口道,“接下来,便是姝色之争了吧,啊?” 玉无央站起身,“正是,今年的姝色之争,依旧按照往年的惯例。” 元昌帝点点头,似乎是回忆一番,“朕记得,好似前年姝色是阮爱卿家的二女儿?啊?是不是啊阮爱卿?”元昌帝的视线朝着阮嵩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提起阮嵩,阮嵩赶忙从座位上站起,对着元昌帝行了一礼,面上带着谦和,“回陛下,小女区区,不过得到了诸位的错爱。” “哎,阮爱卿可是谦虚了,有女如此,也是平生幸事一件!” “谢陛下……”阮嵩面上升起一抹难以掩饰的自豪,还是恭谨道。 元昌帝朗声一笑,看了看阮弗所在的位置,眼中闪过一抹惊讶,“朕记得往年宫宴的时候,阮家只有两个女儿参加,今年这是……阮爱卿何时多了一个女儿了?” 阮嵩面上升起一抹小小的尴尬,有些苦笑,“陛下,这是臣的大女儿,年幼时身子不好,离京修养了几年,前两月方才回京。” “原来如此啊。”元昌帝笑道,看了看阮弗三姐妹所在的方向,“阮家二女何在?” 阮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归于平静,站起身来,“臣女阮嫣,参见陛下。” 元昌帝笑了一声,“右相的女儿,果真都有右相年轻时的风姿啊,这就是阮家二女了,齐妃经常在朕跟前说阮家二女如何风姿怡人堪为闺范,这京城双姝之一的名声,果然名副其实啊。” 阮嫣眼中升起一抹惊喜,可微垂的眼眸却是难以觉察,只福了福身子,“陛下夸耀,臣女不敢当!” “有何不敢当!”元昌帝笑一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京城双姝,一是右相府二女,一是左相府大小姐,左相府的女儿何在?” 凤沫染应声而起,“臣女凤沫染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左相与右相的位置,分立两边,阮姝与阮嫣站在此处,倒是真的形成了两道让人移不开的风景,辰国的民风算是比较开放的,尤其还是如今这等天下分裂的局面,对于女子的约束更是少而少之,百年前大魏还在的时候,女子出门都要掩面而行,更是不能单独与男子呆在一处,但是显然,到了现在,已经没有这等风气了,甚至当今陛下的已逝皇后在年轻的时候更是与元昌帝一起征战沙场,如此更是引起民风开放之气,所以,阮嫣与凤沫染自然不会因为得到众多人的视线而感到有任何难为情的情绪,倒是坦然得很。 元昌帝见此情景,笑道,“永嘉双姝,果然名副其实,朕记得,这几年,永嘉双姝的称号,不是阮家的,便是凤家的,就是不知道,今年会花落谁家了。” “正是,父皇,前年是阮二小姐多得姝色,上一年凤大小姐与阮二小姐并得姝色。”玉无央站起身,笑道。 元昌帝点点头,“嗯。” 说罢,似乎是瞟了一眼玉无玦,却见玉无玦似乎对于这永嘉姝色也是不假辞色,元昌帝轻轻摇了摇头,“那就开始吧,让朕看看这永嘉双姝的风姿!” ------题外话------ 为什么要瞟一眼我四四呢? 正文 第036章 琴筝相较 阮弗只静静看着场中的这一切,却是没有错过元昌帝提及的那一句齐妃对阮嫣赞誉有加的话,自然也没有错过元昌帝说起此事的时候,阮嫣面颊上升起的一抹绯红。 她只是浅浅而笑,不过别眼却见另一处,晋安郡主眉目含笑地看着她,概是觉得阮弗其实也不输于她的两位妹妹吧。 阮弗唇角升起一抹浅笑,与晋安郡主那边点头示意了便看向了场中已经在进行了的比试。 或许是因为元昌帝在前已经对阮嫣与凤沫染赞誉有加了,如今在场中进行才艺展示的女子,似乎都因此受到了一些影响,每一个展示过才艺的女子,多少也是得到了一两句赞誉,不过有阮嫣与凤沫染这两个已经被冠上双姝称号多年的人在,她们似乎也不抱太多的希望。 便是原本兴致勃勃想要去展示舞艺的阮姝,下场的时候脸色也并不好看,不过,阮弗想,最大的原因,可能是因为这个过程中有一个小太监来找清王,清王微微出去了一会儿,此时此刻,她下场了还没有回来。 阮姝毕竟还没有太懂得掩饰自己的心思,并不难发现,阮姝下来之后,便是阮嫣上场了。 阮嫣之所以获得双姝的称呼,除却那一张盛世美颜之外,还有这个美人手下一手出神入化的琴艺,所以,当阮嫣出现在场中,神色娴静一手抚琴,琴音响起的那一瞬间,阮弗眼中便立刻升起一抹惊艳。 她自认是个能够欣赏音律的人,更是听过稷歌的琴音,那时候只觉得人间再无,只是,稷歌的琴音总是带了一些无人知道的苍凉。此时此刻再听阮嫣的琴音,只觉得技艺纯属怕是当世数一数二的了。而她却也不过十五岁。 一曲梅花三弄,十个段落,在琴的不同徽位的泛音上弹奏三次,阮嫣演绎得出神入化,梅花一弄、弄清风;梅花二弄、弄飞雪;梅花三弄、弄光影;暗香浮动、水清清,清风之清雅,飞雪之轻盈,光影之变幻在她的琴音之下倒是一一表现了出来,当真让人觉得陶醉,只是……音乃心声,让阮弗觉得有些可惜的是,梅花三弄之形在阮嫣陛下幻化至臻,只是,总是少了高洁空灵的神韵…… 若非弹琴之人真的若梅似雪,只怕也难以弹出梅花三弄的神韵吧,至少,她也不能,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志向不在此处。 一曲弹罢,众人皆是叫好,阮嫣面上升起一抹笑意,盈盈一拜,退下来,却是在位上坐下之后,与对面的凤沫染点头一笑。 元昌帝对于阮嫣的琴音也是赞不绝口,阮嫣倒也不骄不躁,一一应下,阮嵩见此,也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阮嫣之后,便是凤沫染上场了,不过……看着场中的布置与安排,阮弗微微挑眉。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诚然如是,女子之间,尤其是很多时候被人放在一起比较的两个女子,哪怕面上再平静,还是会暗中比较的。 比如,阮嫣弹琴,而凤沫染,弄筝。 这可就有趣了,琴筝皆是有名的弹拨乐器,各有特色,阮弗看了一眼阮嫣眼中升起的一闪而过的不屑,唇角划过一抹笑意,琴筝相较,就不知,到底谁更胜一筹了。 场中凤沫染素手一拨,铮铮之音,清亮如许,回荡在大殿之中,筝以高山流水与渔舟唱晚为最有名的曲目,不过……显然凤沫染所弹唱的并不是这一曲,而是辰国有名的古筝曲月下莲。 月下莲乃是已故皇后赏月所得,弹唱的一首曲子,音调古朴,风格淡雅,旋律清丽、典雅;速度中庸、悠闲。曲子一出一扬,古朴的曲调便在场中蔓延,阮弗听此,心中不得不感叹了一口气,凤沫染,果然比阮嫣来得更直接。 谁人不知当今陛下对已故皇后感情深厚,因此筝艺至臻的凤沫染的曲子一流泄出来,阮弗便见元昌帝的眼中升起一抹类似于怀念的情绪。 而阮嫣,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层,眼中的自信也不再,也升起了一抹异样情绪…… 不过阮弗可能没有注意到,还有另一个人的情绪,也出现了一些异样,玉无玦在听到曲子的时候,眼中的确是划过一抹暗色,便是玉无痕都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玉无玦,玉无临看着场中凤沫染素手飞扬的样子,始终挂在唇角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一些,对着坐在自己旁边的玉无玦道,“凤大小姐的筝艺,真是出神入化,如此心思,也是用心良苦,月下莲乃是皇后娘娘的曲子,不知四哥觉得如何?” 玉无玦只淡淡看了一眼玉无临,而后撇开视线。 倒是玉无痕道,“自然是皇后娘娘的曲子无人可比的,凤大小姐学得再好,难道有谱曲之人的心境?五哥这话问得也奇怪了些。” 玉无临笑了笑,“皇后娘娘弹曲的时候,十二还小呢,五哥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十二应当是不记得才对。” “就算不记得,我也知道!”玉无痕硬声道。 元昌帝看了一眼底下,眼中升起一抹不悦,玉无临与玉无痕方才闭口不言。 曲子虽是先皇后所创,不过并没有禁止弹唱的道理与条例,凤沫染的确也是将这曲子弹得很好,不过,凤沫染到底不是先皇后,以她的年岁与资历,恐怕也弹不出筝曲里深邃的意境和典雅的气韵,尤其是……月下之莲,萧散、秋凉的景色……破碎却哀而不伤…… 阮弗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已经是一片清明,想起满目苍凉的梦境……凤沫染虽然高超,但到底还是经历太少,她身上那骨子清傲之气,也无法赋予这首月下莲真正的神韵。 不过比起阮嫣,凤沫染的选择的这一首曲子,首先在感情牌上就比阮嫣更得元昌帝的关注。 正文 第037章 来自各方的敌意 尽管阮弗觉得不论是琴音还是筝曲,凤沫染和阮嫣的表现力都不够,不过胜在技巧独胜,是以,在场的诸位文人学士,或者对音律有所研究的人都纷纷报以赞赏的神色,其中不乏朝中名士儒者,年轻一点男子眼中更是赞赏有加。 如此一来,这琴筝相较的局面,倒是让在场的人觉得,今年姝色之名到底花落谁家,又带上了一层悬念了。 不过,姝色之比,绝对不单单是一项才艺如此简单,考察的是在琴棋书画诗茶艺各个方面的能力,不得不说,阮嵩对阮嫣真的是倾注了很多期望,琴艺一绝已经是毫无疑问,其他的方面,阮嫣的确也是能力出众,可惜,还是因为眼界的问题,即格局小了一些,可即便如此在同辈之中也还是佼佼者。 又是近乎两个时辰的比试之后,日头已经渐渐有西斜之意,开放风气之下的辰国,女子才华确然是出色,这场姝色之比,倒也精彩纷呈。 不过,最后的结局倒是有趣了,时隔一年之后,京城姝色还是落在了阮嫣与凤沫染的身上,并列第一,到了今年,已经算是两次了。 元昌帝见此,朗声一笑,“左相与右相,真是教出了两个好女儿啊,让朕也难得一见这等双姝争艳的景象。” 众人也纷纷恭喜,“凤大小姐与阮二小姐真是难分高下。” 尽管众人纷纷言语相贺,不过,阮嫣与凤沫染隔着空旷的场地对视一眼,虽是眼含笑意,却是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不甘。 凤沫染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在凤鹤轩意外的神色之中站起来,“陛下,臣女请求与阮二小姐再进行比试。” “哦?”元昌帝笑道,“这是为何?” 凤沫染勾唇一笑,看向阮嫣,“臣女想,阮二小姐应当余兴未消吧?” 在众人的视线齐刷刷看过来的时候,阮嫣也盈盈起身,朝着高位上地元昌帝道,“凤大小姐相邀,盛情难却,臣女不敢不承。” 元昌帝当然明白这是为什么,显然今日的宴会看过鹰翼阵的宏伟与才子们地风采,让他心情很好,朗盛笑道,“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历来便有武无第二,一比立见高下之说,朕也想看看这姝色之争,谁更见高下,再比一场,第一者,朕封为辰国国色!” 此言一出,众人眼中皆是神色各异,永嘉姝色与辰国国色,可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永嘉姝色可以年年都因为花朝节而有所改变,但是辰国国色,却是伴随一生的荣誉。 阮嫣与凤沫染对视一眼,皆是躬身迎拜。 倒是一旁的阮姝,见着这番,面上升起一抹不甘与不满,小声嘀咕道,“姐姐何必多此一举!”有一个凤沫染并称,阮嫣都不会显得那么出众,可万一定下了阮嫣还是第一,便显得她这个同是相府出身的女儿有多么逊色了。 不过温氏却是轻轻叱了一声,“姝儿!” 阮姝只闭口不言,不过却是眼睛一转,“大姐姐,今日你好像没有上台展示才艺啊?”说罢掩唇一笑,眼神上下打量了阮弗一般,小声道,“看来是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了。” 阮弗眼眸微垂,不动声色,不过阮嫣似乎也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了,有些皱眉地看了看阮弗,还不待阮嫣要说什么,一个有些刻意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这相府可真是琴筝大家啊,十六年前,阮大小姐的生母以一曲琴音名动京城,与左相夫人一较高下,一时之间难分胜负,今日,凤大小姐与阮二小姐也是这般,倒是让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恍惚生出了一些经年之感,就不知,如今,阮大小姐还有没有乃母风范了。” 这带着一点惋惜,似乎回忆往事的声音,是如今的温郡王妃发出来的。 阮弗唇角划过一抹笑意,可眼中却是清冷,温郡王妃因为温傲被打得如今依旧下不来床而对阮弗有气,如今在这等场合见到阮弗了,自然是想要借此机会让阮弗出丑,毕竟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么,阮弗在京的时候有温氏在,自然学不了什么,这些年不在京城,更是不可能有人教琴棋书画这些技艺。 这话倒是提醒了在场的人,大家忽然发现,相府的两位小姐都已经展示了才艺,可是这位阮大小姐,好像一直都没有动静啊。 温氏对于温郡王妃的这句话感到不满,“嫂嫂,弗儿刚刚回京,也是第一次参加花朝节宴会,难免生疏怯场,今年看看也就是了,嫂嫂何必如此说。” 温郡王妃唇角升起一些笑意,“是么,可也不至于一无是处啊,毕竟阮大小姐回京当日,可是造了不小的风波呢。” 阮弗静静垂眸,就着手中的茶杯,浅浅饮了一口茶水,阮嫣看了看阮弗,又看了看温郡王妃,笑道,“舅母说笑了,大姐姐……怎么会一无是处?” 可阮嫣的语气虽是婉转柔和,却也更添了一层底气不足。 随着这话落下,原本毫无动静的玉无玦拿着茶杯的手一顿,视线往阮弗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皱眉,一无是处? 倒是玉无临注意到了玉无玦轻微的反应与动作,视线在阮弗不亚于阮嫣的绝美容颜上浏览了一遍,笑道,“四哥……怎么了?据说这位阮大小姐一回京,可就以四哥的律令让六弟将温傲那小子告到了父皇的面前呢。” 玉无玦动作优雅地放下手中的茶杯,转回头往玉无临的面上看了一眼,“五弟的心思,什么时候只放在了这等事情上?” 玉无临神色一僵,勉强一笑,却是不言了,只是握着酒杯的手却是微微用力了一些。 元昌帝瞥了一眼两个儿子的动作,加之原先宁阳长公主的状告,对于阮弗倒是多了一些好奇,扫了一眼底下心思各异的人,开口道,“阮家大女,你为何不出来展示才艺?” 元昌帝提到了阮弗的名字,阮嫣眸色微微沉了沉,便是阮嵩也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女儿,这里的闺秀如此之多,能得到皇帝亲自过问的,能有几个,然而不管是过问什么,只要挂了名,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当即也站起身,“陛下,臣的这个女儿,有些……怕生。” 随着这话一出来,玉无痕很无所顾忌的噗嗤一笑,元昌帝瞪了玉无痕一眼,看了看阮弗平静坦然却是半点没有拘谨与羞怯之色的神态,挑眉道,“怕生?” 阮嵩犹豫了一下,有些不确定该如何开口,被元昌帝提到了的阮弗此时此刻也不得不站起身来,似乎是斟酌了一番,“陛下,臣女……技不如人,因此,便不出来献丑了。” 对于阮弗这句话,在场的人,是不会有任何怀疑的,便是阮嵩都不会怀疑,但是,玉无玦的视线却是突然如同利剑一般扫射了过去,在阮弗素然平淡的面上,停留了一瞬,唇角微微勾起,虽是温雅,却让躲藏在他袖中呼呼大睡的胖胖,不安地动了动。 凤沫染双眸在阮弗不低于自己的容颜上浏览了一遍,“阮大小姐,怕是谦虚之词吧?” “那可真是可惜了,当年名动京城的周夫人的琴艺,她的女儿竟然不得其传。”温郡王妃的声音慢悠悠响起,带着一抹讽刺。 温郡王见此,怒瞪了一眼,这是什么场合,能任由她这等随意说话!阮嵩面色也不好看,温郡王妃这是在打右相府的脸么?看了一眼阮弗,声音不容置疑,“弗儿,既然来了,就弹一首曲子吧!” 他好像已经忘记了从来没有教过自己的女儿弹琴这件事。 阮弗好像并不介意,看了看面有不甘的温郡王妃,“家母的琴艺,既然被夫人追捧至此,阮弗自然不敢言得家母真传,何况,家母早逝,王妃难道忘记了?”所以你在这里叫嚷什么?不明显是无理取闹么? 温郡王妃脸一红,看了一眼面色不虞的温郡王终是不敢再反驳。 不过,想要阮弗下不来台的可不止是温郡王一府,还有这几日因为元昌帝的态度而一肚子火气的太尉府,“阮大小姐想必因为阮二小姐与凤大小姐高超的音律才能吓到了而已,温郡王妃何必如此计较?” 晋安郡主看着好友被围攻,也在一旁着急,不过,却是对阮嵩与阮嫣落定阮弗上不得台面的说辞颇有不满,而一直被宁阳长公主抱在怀中的舞阳郡主,再小也能感到这些人的情绪了,因此不满地挣扎道,“你乱说,阿弗姑姑才不怕!” 元昌帝的在舞阳出声的时候,凌厉的双目在阮弗的面上一扫而过,舞阳,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阿弗姑姑? 宁阳长公主赶忙挡住舞阳,凤沫染却是在舞阳的这一声惊叫中,眉目微沉,看着阮弗,眼神往高位上的皇子席位看了一眼,眼角闪动,“既然阮大小姐先前没有展示过才艺,沫染与阮二小姐也是胜之不武,不如,阮大小姐来展示一番如何?” 看了一眼右相府中各人的眼神,阮弗在心中叹了一声,她只是不想为了一个称号被人像观赏马戏一般,可她最没有想到的,还是舞阳的出声。知道身旁阮嵩以及温氏母女看着自己的眼神多了一些打量,以及因为多子少女而对舞阳郡主疼爱至极的元昌帝也因为舞阳的出声而对自己多有打量,再对上凤沫染隐约挑衅的目光,阮弗道一声,“既然如此,为不辱没家母名声,阮弗……只好占用诸位时间了。” 正文 第038章 国色无双! 短暂安排了一阵,阮弗朝位上的元昌帝行了一礼,方才在放置好的琴桌前边坐下来,玉无痕满含期待地看着坐定的阮弗,玉无凡倒是有些好奇,这位面对众人明里暗里的攻击却是镇定自若的少女,究竟还有多少潜力,至于玉无玦,温润清雅的眼中闪过一抹兴味,这个女子,看起来是被逼出来的,但是,玉无玦却是知道,自己绝对不能以看寻常女子的眼神来看眼前这个女子……舞阳一向对外人不假辞色,阮弗是怎么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便赢得了舞阳的好感。 瞥了一眼因为被宁阳长公主阻挡而面上尚有不乐意的舞阳,玉无玦的视线,从阮弗的身上略过…… 坐在淸王旁边的玉无央回头对着淸王笑了笑,“三哥觉得这位阮大小姐如何?” 玉无寒眼中虽是对阮弗的镇定划过一抹赞赏之色,不过还是道,“七弟认识阮大小姐?” “倒也不是认识,只是……听说了是个牙尖嘴利的角。”玉无央道。 玉无寒无声,清雅的神色在阮弗的面上扫过一眼,与玉无玦一样,他对于舞阳的反应,也很感兴趣。 阮弗坐定之后,在众人或是等待或是轻蔑嘲笑或是疑惑的目光中,轻抚了一把琴弦,一声清润的声音,便流泻了出来,唇角微微勾起,阮弗神色之中却是一片平静,素手一拨,一阵悠扬的曲音,顿时流泻在整个皇家庭院之中。 然而,期初平实的琴音,并不突出,但是,随着一个突兀的转变,平实的琴音,却是突然进入了高亢激昂的境地之中,众人只见一蓝衣柔弱的女子,素手在琴弦上飞动,一时之间,通过琴音传达出来的慷概激昂,恢弘壮大的战斗场面,似乎如在眼前,再与先前武斗之时让众武将奋起的鹰翼阵相互结合,竟然生得相得益彰之势。 元昌帝眼中划过一抹异样,便是玉无玦原本温润无波的眼眸,也不得不停留在了阮弗的身上,不过,暗含在他眼眸之中的神色,更多的,却是疑惑。 原本在玉无玦袖中呼呼大睡的胖胖,也探出了小小的脑袋,望着正在弹琴的阮弗,尾巴在衣袖之中扫动了几圈,玉无玦低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袖,眉头微微扬起,重新看向阮弗。 如果说阮嫣与凤沫染皆是技艺高超的人,那么,阮弗已经不能用技艺高超来形容了,而是,将人与琴合为一体,广陵散气势恢宏慷慨激昂的场面,便是最好的琴师与男子都未必能够演绎得出来,可是……显然阮弗演绎出来了。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淸王玉无寒在琴音高潮之处,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在场的众人都见到,这位一向温和平静,犹似神仙一般无欲无求的淸王殿下,眼中,升起一抹极少见到的称之为激动的情绪。 玉无寒的表现,是最明显的,因为在场的人,比起为阮嫣与凤沫染的琴音而陶醉,此时此刻,更被阮弗的琴声而震撼。 一曲弹闭,琴音最后戛然而止,但带给在场的人震撼人心的余味,却是久久没有消散,场中一片安静,直到阮弗站起身来,朝着高位上的元昌帝行了一个礼之后,此处的安静,才终于被打破,玉无寒震惊地看着阮弗,似乎沉思了一番才开口,“广陵散失传已久,世人只得前半段,阮大小姐怎么能?” “早年离京的时候臣女在山间听得此曲,一时深感震撼,便牢记于心。”阮弗浅浅一笑,微微行礼道。广陵散在民间的确失传了,不过,孟氏却有,只是……如今确认是真的失传了,以前的阮弗,也无法弹奏出广陵散的曲调的,哪怕她也亲历过战场,但是,经历了一世的疼苦,方能体会那种奋起斩敌的激烈心情以及……深深的渴盼。 众人皆知,清王殿下文武双全,神仙一般的人物,尤其精通音律,如此举动,倒也是合情合理。 “不知阮大小姐可知道那位弹曲的人?”玉无寒语气之中带着一股期待。 “想来弹曲的人是一位世外高人,臣女并不知,此番也只能说是偷师学艺。”阮弗继续道。 不过与众人反应不一样的是,凤沫染此时此刻,神色之中却是有些怔怔,无意识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从阮弗的琴音响起,从玉无寒反常的情绪出现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输了……此时此刻,看向阮弗的神情,更是带上了一抹复杂。 阮嫣同样也是,阮弗回来这么久的时间,她自诩对阮弗也是多有关注的,但是却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这位大姐姐,竟然留此一手。 玉无寒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不过面上并无太多表现,只是对阮弗微微点头,面带友好之色,“多谢阮大小姐相告。” “清王殿下客气。”阮弗道,而后方才盈盈走回自己的座位上,阮嵩也是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阮弗,阮姝语气微微不满小声嘀咕,“大姐姐真是藏得好深,还说自己一无是处。” 阮弗神色怪异地看了一眼阮姝,她什么时候说过自己一无是处了。 不过阮嫣倒是友好一笑,“大姐姐琴绝永嘉,真是让嫣儿刮目相看,。” 阮嫣虽是掩饰得极好,眼中勉强的情绪还是被阮弗看在了眼里,阮弗勾了勾唇,“二妹说笑了,二妹才是琴绝永嘉。”阮弗这话倒是真的,论起来,阮嫣的技艺的确比较高超,而她,也只有为数不多的一两首,能够有如此效果了。 但是显然阮嫣并不认为阮弗的这句话是真心的,听了之后反倒升起一抹微微的不愉快。 如此一来,因为一个阮弗突然的出现,倒是让原本还想到拉着阮嫣再来一次的凤沫染,没有了继续的理由。 元昌帝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感叹了一声,“阮爱卿的女儿,可真是个个皆是才艺出众啊。” 阮嵩赶忙站起来,“陛下谬赞,臣不敢当!” 元昌帝眯了眯眼,在阮嫣与阮弗面上扫视了一圈,很是干脆地道,“朕看,凤家丫头与阮家二女也不必再继续了,这辰国国色,因这首广陵散,当之无愧!” 一曲定音,众人心中皆是震惊,震惊之后,却也觉得理所当然,倒是没有人提出反对的意见,只是……对于元昌帝今年对于姝色到底是谁这件事情多了一些耐心的样子,有些暗暗揣测。 ------题外话------ 推荐好友【香香大小姐】的正在pk的文 书名:《相女选夫》 她是丞相之女,传说她是京城第一美人,上知治国之策,下通行商之道!就连各位皇子们,都暗恋着她,暗暗发誓,要娶她为妃,红袖添香! 他是九皇子,传说他容颜巨丑,可是,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是美,是丑?无法评说! 突一日,皇帝心血来潮:“梦儿,朕的儿子随你挑!”梦璇皱着眉悄声问爹:“再没有别的选择吗?”丞相摇头,皇权哪! “那我,就选他!”纤纤玉指,遥遥指向了那个戴着面具,坐的最远的一个!顿时,大殿上,晕倒一片! 皇后喜极而泣,“我的丑儿终于有人要了,梦儿的眼光,我喜欢!” 我心尖上的人,你可以看一眼,却决不允许你惦记!本文先婚后爱,宠爱一生,始终一对一! 正文 第039章 国色背后的算计 “弗儿,这些年,你……何时学得了这一手琴艺?怎么从来没有告诉过为父?” 阮嵩有些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女儿,花朝节过后,这一路回府的路上,阮嵩一直都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这么久了,阮嵩终于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父亲应当给自己的女儿一些关注了么?可阮弗心中却是生不起任何波动了,这份基于利益的关心,实在是来得太晚了。 “父亲忘记母亲当年以琴艺称绝了么?”阮弗淡淡笑道,而后微微垂眸,“母亲留下来的琴谱,女儿还是有收集的,这些年虽然不在永嘉,可这也是女儿唯一可以挂念母亲的地方了。” 阮嵩听此,眼中升起一抹淡淡的歉然,却是沉默了,倒是一直坐在一旁的阮嫣,脸色有些苍白地道,“爹爹,今日女儿让爹失望了。” 阮嵩听此,眼中刚刚升起的歉然消散无形,“嫣儿不必挂心,胜败乃兵家常事,在为父心中,嫣儿依旧是为父最出色的女儿。” 阮嫣静静垂眸,“是嫣儿技艺不如大姐姐,日后嫣儿会勤加练习的。”说罢,还朝着阮弗浅浅一笑,“还希望大姐姐能够不吝赐教,多多指点嫣儿。” 阮弗转过头,“二妹的技艺,已经名冠京城,哪里还需要我来指点。” “大姐姐是不肯教嫣儿么?”阮嫣眼中闪过一抹受伤,说话的声音也低了几分,委屈了几分,但依旧带着理解地道,“嫣儿身子不好,不如三妹一般能够跳舞,也弹不出大姐姐这等让清王殿下赞誉有加的曲子,只能以琴聊以慰藉,大姐姐若是能够指点嫣儿一二,嫣儿必定感激不尽。” 阮弗抿了抿唇,无声无言地看着阮嫣,反倒是阮嵩看不过去了,“嫣儿想学,你就教教她,姐妹之间,还说什么感激不感激的话。” “女儿就这一首广陵散拿得出手,父亲确定要让女儿来教二妹?”阮弗仰头看着阮嵩道。 阮嵩一愣,自然知道以阮嫣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弹如此激昂的曲子,但是想想,阮弗的这首曲子之所以造成如此大的轰动,大半的原因还是因为广陵散失传已久,当即便也不勉强了,只对着阮嫣劝慰道,“嫣儿,你还不适合弹这样的曲子。” 阮嫣还想再说什么,张了张口,却是无声,温氏坐在一旁看了许久,有些不满地道,“嫣儿想学便学了,也还没有到学不了一首广陵散的地步。” 阮嫣有些期待的看向阮弗,阮嵩犹豫了一番,还是道,“既然如此,你先把琴谱给嫣儿一份,平日里多多指点嫣儿。” 阮弗无情绪地笑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明白了。” “爹爹,既然如此,不若也让大姐姐抄一份琴谱,给清王殿下送去吧?”坐在一旁的阮姝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满含期待地提议道。 阮弗有些意外地看着阮姝,却见阮姝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面上升起一抹红霞,当即也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阮嵩听此,却是一怒,“胡闹!” “爹爹,清王殿下精通音律,对广陵散定然是极为喜爱,我们送一份过去,也没什么呀!”阮姝对阮嵩的怒气不依,依旧坚持道,“爹爹若是不好去,姝儿可以代替爹爹送去清王府!” 阮嵩一听这话,更是怒得拍桌子,“说的这是什么话,这是一个女儿家该说的话么,无缘无故给清王殿下送东西,人家会如何说我右相府的女儿?” 被阮嵩这么以后,阮姝当即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是眼中依旧有一股不认错的坚持。 温氏显然也是不赞同的,“姝儿,不可胡说,快向你爹爹道歉。”说罢又看向阮嵩,“老爷不要生气,姝儿年纪小,仰望清王的风姿,也是无可厚非。” 阮嵩显然并不完全赞同温氏的话,也明白自己这个小女儿的心思,只道,“这种话,以后不许再提!” “为什么!”阮姝咬了咬唇,终于道,“姝儿心慕清王殿下,姝儿想要……” 话还没有说完,阮嵩又是重重一拍桌子,连手边的茶杯,都颤出了茶水,气得几乎要发抖地指着阮姝,“你……真是本相的好女儿啊,好女儿!” 就算阮姝再任性也知道此时此刻阮嵩的火气有多么大了,当即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只一向在这等时候回去安抚阮嵩替阮姝说好话的阮嫣,也是抿唇坐在一边,并没有为自己的胞妹说话的意思,只是轻轻皱眉。 倒是阮弗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右相府就算有多个女儿,但是,不可能两个女儿都成为这些皇子的妃子,如果阮嵩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了最为出色的阮嫣的身上,阮姝,不管是看上了谁或者是谁看上了她,都不可能,除非……那个人是阮嵩想要扶持的人。 显然,清王不在阮嵩的考虑之内,不过的确也是,清王玉无寒,这个清风朗月的男子,合该畅游在天地山水之间的。 至于阮姝,只能说,是异想天开了,毕竟连她都知道,永嘉城虽然也有许多人心慕清王的风姿,但是,却也只当这位神仙一般的皇子是只可远观的人物,可从来没有流传出过哪家哪府的小姐,痴恋清王,恐怕是觉得自己的痴恋对于这位皇子而言,都是一种亵渎吧。 待到离开了主院之后,阮弗才轻轻吐出了一口浊气,阮嵩这个右相,做久了,野心也大了,单是今日元昌帝提到齐妃对阮嫣的赞誉,阮弗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看来,楚王的生母齐妃对这位阮二小姐,很是上心,不过……据她所知,阮嫣身子不好,大夫说了,最多只能活到二十,如此……还要把赌注放在阮嫣的身上么?这似乎不太可能……除非……阮嫣能够寿终正寝,或者阮嫣有什么必须的理由一定要加入楚王府。 想到此处,阮弗的眉头微微蹙起。 在阮弗还在想着的时候,跟在身后出来的阮嫣已经开口道,“大姐姐留步。” 阮弗停下脚步,转回头,便看到阮嫣被丫鬟扶着走出来,“二妹,还有事?” “大姐姐……我……嫣儿想,大姐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定然不止是琴艺出色,不知大姐姐还擅长何物,嫣儿想多与大姐姐学习。” 阮弗静默不语,良久之后,才看着阮嫣道,“二妹,是真心的么?” 阮弗先是一愣,而后勉笑,“自然是真心的,大姐姐怎么会这么问?” 阮弗眸中闪过一丝厌烦,平静道,“二妹,我虽然多年不在京城之中,也多年未曾与你见面,但,并不代表,我就是傻子。” 阮嫣扬起的笑脸,瞬时僵住,阮弗也不多说,只道了一声,“二妹好自为之,学琴之人,该是懂得,一步错,步步错的道理。”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唯有阮嫣留在原地,看着阮弗离开的背影,面上僵硬的神色渐渐消失,手中的丝帕,已经被她白如霜雪的手指绞得变形。 身边的丫鬟有些不安,“二小姐。” 阮嫣沉了沉面色,“回紫嫣阁!” 回到浅云居的时候,阮弗才刚刚踏入院门,盼夏便欢呼一声飞快跑出来,“小姐回来了?” 阮弗轻笑一声,睨了一眼盼夏,“什么事,让我们盼夏这么开心?” 一边说着,一边回房,盼夏给阮弗倒了一杯暖茶,而后才双眼亮晶晶地道,“当然高兴,小姐今日在花朝节上大放光彩,被陛下封为辰国国色,不知甩了二小姐多少条街,盼夏当然高兴!” 阮弗摇摇头,不置可否,盼夏依旧兴致勃勃地道,“小姐快写信回去告诉夫人与先生,让他们高兴高兴!” 阮弗睨了盼夏一眼,将手中的茶杯放回桌子上,有些苦笑道,“当真告诉义父这件事,恐怕义父与义母不仅不高兴,还要千里迢迢写信来骂我了!” “啊?为什么?”盼夏失惊。 阮弗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盼夏,“因为你家小姐我,巴巴去当了咱们皇帝陛下的箭靶子。” “小姐!”盼夏惊呼,“可是小姐是被陛下封的国色……而且……”若真如此,白夫人与白先生若是知道了,真的不会杀进皇宫找陛下算账么? 阮弗却是摇了摇头,无奈道,“你以为单单凭一个失传已久的广陵散,陛下真的就愿意让一个往年从来不出现在人前的无名之辈当成辰国的国色了,不说阮嫣,凤沫染,这京城之中多少女子其实也都是卧虎藏龙之辈,都是有口皆碑的人物,陛下之所以把我这个对于永嘉而言是陌生人的人搅进去,不外乎是想打散既定形成的观念罢了,阮嫣与凤沫染代表的是右相府与左相府,如今这么多势力瞄准了这两人,其实就是看右相府与左相府以及两位丞相背后的代表的百官权势罢了,齐妃已经表现出了对阮嫣的关注,你说,这个突然出现的国色,意味着什么?” 盼夏也不是想不明白道理的人,只阮弗一提点,便立刻明白过来了,“是要给相爷提醒!” 阮弗摇头笑了一声,想起阮嵩今日的一切行为,有些叹息道,“陛下甚至可以说还在壮年,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父亲如此着急,已经与楚王党的人有往来,不管陛下心中属意的是哪位王爷,这个局面,可都不是陛下愿意看到的。” ------题外话------ 阮嵩这个人物啊,其实我还真不知道怎么界定,每次写到他,我都觉得他比我期设定中的更加复杂一些,他已经不受我的控制了…… 正文 第040章 无良四叔 晋王府的院子里,一向倨傲无比,对晋王府的下人们皆是不假辞色的百年灵狐胖胖,正一脸生无可恋地被舞阳抱在怀中蹂躏,浅绿色的双眸,愤愤不平却是不敢反抗。若是平时,只要是他不愿意的,哪里敢有人这样对他! 舞阳有些好奇地拍了拍胖胖,却见胖胖一点也不欢脱,嘟嘴道,“四叔,它怎么不与舞阳玩儿?” 被像宠物猫儿一样被舞阳拍了的胖胖,瞬间炸毛了,正待挣脱出去,玉无玦捎带慵懒的眼神往它一看,瞬时,胖胖瞬间变被猫儿一般温顺地任由什么也不懂的小郡主抚摸…… 玉无玦看着舞阳兴致盎然的模样,继续道,“舞阳还没有告诉四叔,为何如此喜欢……阿弗姑姑。” 舞阳浑然不在意,只拉扯着胖胖的尾巴,“舞阳就是喜欢阿弗姑姑,阿弗姑姑长得好看。” 一旁的玉无痕看着自己四哥瞬间沉了一分的脸色,再次闷笑一声,已经一刻钟过去了,便是难缠的对手,恐怕四哥也不会花费如此长的时间来套话吧,但是,舞阳可不一样,舞阳不过四岁,但是,在大皇兄与大皇嫂的教育之下,加之还有父皇的疼爱,见识已经早早不只一个四岁的小孩一般懵懂,机灵得很呢,虽然不知道自己最喜欢的四叔在跟自己套话,但是,舞阳潜意识里不想说的事情,是不会轻易套出来的。 玉无玦淡淡瞥了一眼闷笑的玉无痕一眼,玉无痕立即正色,看着正蹂躏着在四哥的威压下勉强玩得开心的胖胖的舞阳,道,“要是阿弗姑姑长得不好看,舞阳就不喜欢阿弗姑姑了么?” 舞阳转回头,很是奇怪地看了一眼玉无痕,似乎还有一些嫌弃自己的十二叔浅薄的意味,“阿弗姑姑长得好看,所以舞阳喜欢阿弗姑姑,阿弗姑姑不好看,舞阳还是喜欢,舞阳才不像十二叔一样只喜欢好看的姐姐!” 说罢又转回头去继续蹂躏胖胖,玉无痕一脸郁卒,看着眼前的机灵鬼,心中十二万分咆哮,他什么时候说过自己只喜欢好看的姐姐了! 玉无玦扫了一眼玉无痕,再看舞阳,神色中划过一抹异样,温和了许多,“舞阳长大了还想做四叔的新娘么?” 玉无痕有些震惊地看着自家四哥,舞阳却是突然回头,眼中闪过一层光亮,不过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有些迟疑道,“阿弗姑姑说,舞阳不可以做四叔的新娘子。” 玉无玦惊讶,“难道舞阳不喜欢四叔了么?” “阿弗姑姑说了,舞阳长大了四叔就老了,父王说老了的人,就不好看了。” 玉无痕收住震惊之色,忍者笑意不敢发作出来,玉无玦倒是神色并无异样,继续语气和煦,“那舞阳长大了要做谁的新娘?” “孟哥哥……”舞阳扯着胖胖的前两只爪子无意识的开口道,“不过阿弗姑姑说,舞阳也不可以做孟哥哥的新娘,所以舞阳长大了再决定。” 玉无玦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神色,循循善诱道,“舞阳,告诉四叔,是不是,阿弗姑姑,认识孟哥哥。” 但是话到此处,舞阳却是摇头了,“不要告诉四叔,这是舞阳和阿弗姑姑的秘密!” 玉无玦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舞阳的软发,“既然是舞阳与阿弗姑姑的秘密,四叔就不问了,不过,舞阳要记住了,除了四叔,以后不可以告诉任何人舞阳和阿弗姑姑有秘密。” “为什么?”舞阳转回头好奇地道。 “因为,秘密是不能被发现的,不然,以后阿弗姑姑就不喜欢舞阳了。” 舞阳听此,瘪了瘪嘴巴,郑重承诺道,“舞阳记住了!” 玉无玦满意地点了点头,舞阳方才欢呼道,“舞阳可以和胖胖去玩了么?” 玉无玦点了点头,“去吧……” 舞阳欢呼离开了这个地方,反倒是被她抱在怀中的胖胖心中升起无言的怨念,主子为了这么点本大神早就知道的破事牺牲了本大神,哼唧哼唧! 待舞阳离开,此处只剩下了玉无玦与玉无痕之后,玉无痕面上才升起一些严肃,“四哥……” 舞阳虽然是什么也没有说,但是,他们都是不是小孩,自然很轻易从舞阳的话里知道,阮弗,一定与舞阳口中的孟哥哥有关系,而孟哥哥是谁,他们都明白…… 如此一来,这个突然出现在京城之中的少女,可就不只是右相府的阮大小姐如此简单的身份了。 只是……他与孟长清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玉无玦沉默不语,此时此刻,他想到的是,前些日子,夏侯殊的事情,而事情发生,恰在阮弗回京之后的日子,事情起因,恰是阮弗离开右相府在辰国南方的院子之前的一段时间。 似乎有些意外地巧合了。 不过玉无痕的想法显然不在这个地方,回想起自己四哥刚才诱哄舞阳的话,有些担忧地道,“四哥,你不怕大皇兄回来揍你么?” 玉无玦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与我何关,不是你说可以从舞阳身上找突破口?” 听着玉无玦理所当然的语气,玉无痕瞪大了一双眼睛,啊喂分明是四哥你的意思,我不过是顺口帮你说出来了而已啊……呜呜,大皇兄英明神武一定不会冤枉自己的。 玉无玦却懒得理会玉无痕了,走到书桌边,拿起今日刚刚收到的一封信件,看着上边龙飞凤舞的熟悉却少见的字体,不急不缓地拆开,只是,看着信笺上的内容,却是抿了抿嘴,一张纸质粗糙却分明不见任何劣质的信笺上,赫然写着两行字:臭小子,给你送了一份大礼! 清晨春雾尚未消散,雅致的花园里,传来阵阵琴音,玉无寒清润温和的面上,始终带着一抹温和地笑意,与玉无寒的优雅温暖不一样,玉无玦虽然面上也时常带着笑意,可那笑意除了让人觉得温雅却是感受不到一丝暖意,但是,玉无寒的笑意,却是犹如和煦的春风一般。 不过……双手在琴弦上飞动,屡屡琴音从玉无寒的指尖流泻出来,原本还算流畅的曲子,到后边反倒越是不尽人意了,玉无寒面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微微皱了皱眉头,听着自己的琴音,最后终于叹了一口气,戛然一声,琴音停止。 玉无寒微微转头,看着不知何时已经迎着晨雾站在园子门口的男子开口道,“四弟,听了许久,可有何见教?” 玉无玦抬步跨上阶梯,“三哥心在山水,志气非此,恐怕弹不出广陵散的恢弘与慷慨。” 玉无寒一愣,继而眼中闪过一些笑意,似乎是叹了一气,“四弟连一句好话都不愿意说给三哥听啊。” 玉无玦微微扬眉,“我说了好话,三哥就能弹出来了么?” “你!”玉无寒摇了摇头,这个弟弟,从小到大,好像从来没有让他有一种自己身为兄长的成就感。 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玉无寒继续道,“一早登门,四弟总不会是来听三哥弹琴的吧。” 玉无玦在玉无寒的对面坐下,“三哥以山水为乐,朋友广布天下,我有一事相求。” 玉无寒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什么事情,竟然自己的这位能力卓绝的弟弟说出了这么一个求字,“哦?倒是难得,说来听听。” 玉无玦也不含糊,“我想请三哥帮我查一人。” ------题外话------ 四四本色!黑,无以复加的黑,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正文 第041章 花朝节后的反应 花朝节之后,元昌帝亲自承认的辰国国色阮弗的名字,也如风一般地席卷了永嘉城,一时之间,外人对于这位阮大小姐也多了一些好奇,不过,因为阮弗将一手早已失传的广陵散带到了永嘉城内,一时之间,喜好音律的人纷纷上门求谱,或者说,往右相府浅云居递进去的相交的帖子也是越来越多,倒是都希望能与这位辰国国色相交一番,便是远宜书院的院长,已经年过七十的尚鸿先生都忍不住让夫人送来求谱的帖子。 盼夏看着阮弗桌子上的帖子愁眉,这些帖子,各府各院,什么大大小小的聚会都有,若是小姐真的一一应承了,可不是要累死了么?“小姐,你看这些帖子怎么办啊?” 阮弗无奈的看了一眼盼夏,笑道,“看着办吧。”虽然说知道花朝节之后自己一定会引起更多的关注,不过,好像这样的结果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 眼看盼夏的眉头已经纠结在一起了,阮弗笑了笑,宴会自然是不能个个都去,但也不好一个去,一个不去,只好道,“各家小姐与夫人宴会的帖子,备上一份礼物送去,当做是我不能亲自去的歉意。” 至于不是宴会的,阮弗想了想,“尚鸿先生的帖子,等一下我亲自回复,不是宴会的书信,稍后我再回复,剩下的还有么?” 盼夏翻了翻,“小姐,这里有一封宣王府的帖子,是……宣王侧妃写的。” 阮弗听此,神色之中倒是没有多少意外,“宣王侧妃,先留下吧。” “是……”盼夏应了一声,阮弗想了想,方才道,“这些日子,青衣那边有消息了么?” 盼夏神色中带了一抹轻松,“青衣姐姐与张叔已经安全到达西越,小姐放心吧。” “嗯。”阮弗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远宜书院乃是永嘉最好的书院,辰国不知多少名学士清流皆是出自远宜书院,而尚鸿先生更是当朝学士,阮弗自然是不敢怠慢,斟酌了一番给尚鸿先生的夫人回复了帖子,再亲自将广陵散的曲调填写成谱方才着人送去远宜书院,至于各家各户的小姐与夫人们的宴会帖子,阮弗虽然是没有去,不过态度也不见傲慢,回复的帖子也是客气谦和,因此,自然不会有人有什么不好的议论,并且,倒是对这位语气谦和温婉的阮大小姐多了一些好感与赞赏,至于当初永嘉城内升起的阮弗不孝长辈不亲姐妹的谣言,大家自然选择性地忘记了,不过也因为一场花朝节,阮弗顺理成章融入了永嘉城的圈子中,也顺理成章地在元昌帝面前挂了一个号。 晋安郡主因为与阮弗的相交,加之花朝节当日更为熟悉了的情谊,花朝节之后,与阮弗之间好像也更为熟稔了,宁阳长公主也时不时邀请阮弗前去长公主府,如此一来,连向来看人眼神犀利的长公主都青眼相看的阮弗,一时之间,名气隐隐约约超过了永嘉双姝阮嫣和凤沫染。 这一日,受晋安郡主相邀,阮弗与已经很是熟稔了的晋安郡主一起相逛永嘉城,随着相识日久,晋安郡主对于阮弗的了解也更是深入了一些,两人在一方茶楼坐下休息之后,晋安不禁感叹,“阿弗,你若是提早回京几年,这永嘉双姝的名字,还有你那二妹与凤沫染有什么关系呀?” 阮弗笑了笑,“若是早回京几年,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数呢。” 不过,对于晋安的话,倒是有些好奇,“你似乎不太喜欢凤大小姐与阮嫣?” 晋安郡主皱了皱眉头,“我这么说你可别生气,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虽然你二妹做事尽善尽美,多得别人的夸赞,可我总觉得有些怪异的感觉,说不上为什么,但就是无法与你一般有相见如故的感觉。” 阮弗笑了笑,也是,晋安的性子,与早年的宁阳长公主是差不多的,算是比较直爽,与阮嫣,自然是合不来,虽然回来了这么久,阮嫣不似阮姝一般直接,甚至时时刻刻表现出对自己的客气和尊敬,但是,阮弗活了两辈子,见过的人甚至比阮嵩都多,阮嫣的神色,有能瞒得过她什么? “至于凤沫染。”晋安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她与你二妹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但……”晋安顿了顿,有些犹豫要不要说。 阮弗倒是好奇了,“怎么了?” “你知道那一日凤沫染为何坚持要与你比试么?” 阮弗眨了眨眼,“难道不是因为她也想看看我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到底实力几何么?” 晋安摇了摇头,“说来,还是因为舞阳对你的维护,其实……凤沫染单恋四哥的事情,在永嘉闺秀之间几乎已经是一件心照不宣的事情……那一日,极有可能是因为一向喜欢粘着四哥却是从来对她不假辞色的舞阳对你维护的引起的。” 阮弗眼中闪过一层意外,她怎么从未听知道凤沫染对玉无玦…… “不过,就算如此,恐怕这也不是你不喜凤沫染的原因吧,毕竟,我想永嘉城内心慕晋王殿下的应当不止她一个。”阮弗淡淡笑道。 “当然不是!”晋安郡主眼中分明是有郁气的,“她一副自己喜欢四哥就看任何女子都不顺眼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好像自己就是四哥的王妃了似的,成了什么样子了!” 阮嫣抿唇一笑,给晋安倒了一杯茶,“好了,别生气了,晋王殿下的事情,你跟着担心什么。” “四哥今年都二十四了,舞阳都四岁了,比四哥小的七哥八哥九哥十哥都已经有侧妃了,四哥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晋安显然也是受了宁阳长公主的影响,有些激动地道。 阮弗掩唇一笑,“清王殿下府中不也是空空?” “三哥是不一样的,三哥神仙似的人,自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何况三哥六哥有惠妃娘娘担心,四哥……只能由我娘来担心了!”晋安皱眉道,似乎真的很害怕自己的四哥娶不到王妃似的。 阮弗摇头失笑,怪不得舞阳也会那样担心,显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不过……想起那一日花园中舞阳的童言,阮弗不知为何,心中闪过一层微妙的心虚。 而茶楼三楼的一处雅间之中,玉无临透过窗子,看着茶楼下边与宁阳长公主相谈而笑的女子,低眉浅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双眼微微眯起,“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比之凤沫染多了一份温意,比阮嫣少了一份病气娇柔,这国色,倒也名副其实。” 玉无衍顺着玉无临的视线看了过去,唇角勾起一抹轻浮的笑意,“五哥觉得阮大小姐如何?” 玉无临一言,“凤鹤轩那老匹夫,暗中拒绝了本王两次,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他的心思。” 玉无岐眼睛转了一圈,“五哥是想……可是凤大小姐……” “凤沫染心恋老四,本王原想或可用用,不过若是有了更好的选择,凤沫染,本王何必沾那一层晦气!” “说得也是!”玉无衍收回轻佻的视线,看了看玉无临眼中势在必得的兴味,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比起来,这阮大小姐,倒是比那两位,更好一些,毕竟,刚刚回京,根基可不比那两位永嘉姝色稳定。” 玉无临唇角微微勾起,对着身后的人道,“去,请晋安郡主与阮大小姐上来一聚。” “是,王爷。” 正文 第042章 不甘 “大姐姐如今可真是忙碌,时常早出晚归的,看起来比爹爹还忙似的。”阮弗才刚刚踏进右相府的大门,阮姝阴阳怪气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阮弗顿了顿脚步,转回头看了一眼自从花朝节以后已经平静了半个月的阮姝,似乎又有精力来寻不是了,“三妹,有事?” 对上阮弗平淡的神色,阮姝面上掩饰不住的不甘更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日去做了什么事情!” 阮弗似是笑了笑,看着阮姝似乎大有威胁自己的样子,“那……三妹说说,今日……我做了什么事情?” “你与宣王殿下在茶楼饮茶,我看见了,我要告诉爹爹!”阮姝今日的确是出门了,不经意之间也看到了被玉无临强硬邀请去饮茶的晋安郡主和阮弗,不过,阮姝只看到了阮弗受邀,却是不知道在雅间里边,阮弗如何暗中与玉无临周旋,但是,不论如何,这一点,便已经够阮姝感到嫉妒了,不论邀请阮弗的那个人是宣王还是谁,只要一个足够位高权重的人,在阮姝看来,都足以构成心中嫉妒的源。 轻轻摇了摇头,阮弗清冷的眼中划过一丝看着阮姝无可救药的无奈,“三妹这些年,真的是被父亲与夫人惯坏了,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你!”阮姝还想再反驳什么,但是,对上阮弗稍冷的眼眸,再想起每次惹上阮弗的时候自己总是讨不到好处,最终还是闭嘴,愤愤地离开了。 阮弗摇摇头,随即转身往浅云居的方向而去。 只是……想起今日在茶楼见到宣王的情景,阮弗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另一边,已经回到了宣王府的玉无临,面上的神色却是并不怎么好看,今日的阮弗看着温和婉约,可面对自己的暗示,玉无临可是一点也不相信,阮弗真的什么都不懂。 “哼,不过一个女人罢了!”玉无临冷哼一声。声音落下,书房里却是出现了一个灰袍的身影,对着位上的玉无临躬身,“殿下。”来者声音低沉,只是他半只眼睛被遮住,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阴鸷。 玉无临看着他这个模样,皱了皱眉,“怎么?查到当日的事情了?” “是。”来人微微抬头,“殿下猜得果然无差。” 玉无临勾了勾唇角,冷哼道,“本王的这些兄弟里,能有这等手段的,也不难猜出是谁,老七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还想嫁祸本王,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难道以为老四就是个傻子?” 来人对于玉无临的这番话,似乎也并不觉得奇怪,“还有,殿下,那一日在城东的人,是阮大小姐。” 玉无临一惊,猛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来人微微低头,因为他知道,玉无临其实已经听明白了。 玉无临神色中的惊愣,也只是维持了一会儿,“好呀,本王的这位四哥,可真是……让本王出乎意料,还有这位阮大小姐,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夜色暗沉,右相府的书房之中,却依旧是灯火通明,阮嵩有些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一直都知道元昌帝有整饬吏治的心,但是身为一朝丞相,又怎么会不知道牵一发动全身的道理,这些年,元昌帝之所以一直没有下手,顾虑最多的自然还是这一层,可是如今…… 朝中的清流、纯臣还有元昌帝的心腹之臣,全体赞成元昌帝的这个举动,而让阮嵩觉得更为疲累的是,自己作为丞相之尊的右相,竟然不是提早知道消息的那一个,丞相乃是百官之首,可是整饬吏治这等大事,元昌帝竟然不是与他商量…… 要知道,若是整饬吏治真的进行下来,这些年的经营,极有可能就此打散……但是,若是他出言反对这件不该被反对的事情,比起整饬之后失去的,阮嵩不敢打这个赌。 轻轻叹了一声气,阮嵩眼中的沉思还没有完全消散,不论如何,他不会让人威胁到自己的地位的。转头对着一直站在一旁的亲信阮奇道,“怎么了,可有什么要说的?” 阮奇抿了抿唇,微微躬身,“相爷,今日,大小姐与晋安郡主在逛街的时候,遇到了宣王。” 阮嵩听罢了,有些意外,皱了皱眉头,“宣王?怎么回事?” “宣王请晋安郡主与大小姐在茶楼之中饮茶。” “宣王……宣王……”阮嵩有些疲惫地呢喃了两声,而又沉声道,“这件事,你如何看?” “以大小姐如今在京城之中的名声,的确很难不引起关注。”阮奇似乎是思考了一下,斟酌着语气道。 阮嵩却是沉默不语了,想起这段时间送入府中大大小小的帖子,以及朝臣对他因为阮弗在花朝节上的表现进行的恭贺,阮嵩眯了眯眼,手指下意识地磨搓着桌椅的把手。 阮奇见此,只后退了一步,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日,阮弗醒来的时候,却是听到了一个消息,阮老太太病重了。 盼夏有些奇怪,“小姐,前日不是才听说了,老太太的病情已经好转了么,怎么今日就突然病重了呢?” 阮弗摇摇头,只道,“祖母老了,病来如山倒,可能反复比较快吧。” “那……我们需要去福寿院看一看么?” 阮弗看了看天色,语气淡淡道,“迟一些再过去吧。” 盼夏只点头,不过还没有等阮弗去福寿院看阮老太太,阮奇却是出现在了浅云居的门外,说是阮嵩有事让阮弗去一趟书房。 “父亲找我?”阮弗有些讶异。 阮奇的神色恭谨,“是,还请大小姐尽快过去。” 阮弗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去禀告父亲,说我马上过去。” 阮奇再次点头,而后才退着离开了浅云居,只是……看着这位完全不输于他比较熟悉的阮二小姐的大小姐,心中闪过一抹小小的可惜。 盼夏语气有些焦急,“小姐,相爷找你,会有什么事情?” 阮弗有些好笑,“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能未卜先知。” “小姐……” “好了好了,去一趟就是了,你放心,父亲不会如何我的。”阮弗只笑道,许是因为阮嵩找她的时候,最后总会因为一些事情而弄得不愉快,盼夏如今,对于阮嵩找阮弗这件事,可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了。 正文 第43章 出府祈福 “女儿见过父亲。”阮弗朝着阮嵩行了一礼,阮嵩许是刚刚下朝回来,连朝服都还没有换下来。 “弗儿来了,坐吧。”阮嵩看了看自己这个温和婉约的女儿,神色有些微妙的复杂,今日下朝的时候,宣王玉无临竟然主动与她问起了阮弗,此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阮嵩听到了玉无临在那句“右相可真是生了一个好女儿,阮大小姐文武双全”的夸赞之中,听出了一些不寻常的味道,而让阮嵩感到不安的是,今日,元昌帝因为整饬吏治的事情发脾气的时候,直接提到了阮弗与宁阳长公主。 这也是这么久,阮嵩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大女儿,竟然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将名声与风头盖过了自己二女儿多年的经营……只是……阮嵩的心里感到一阵小小的可惜,如果是再早几年,他想,他一定会选择眼前这个明显比二女儿健康的女儿来培养。 阮弗自然是知道阮嵩神色复杂地打量自己,不过她并不在意,这惋惜、惊讶、复杂的神色,阅人无数的阮弗,见识过不知多少各国权贵的阮弗,自然是不会不明白什么意思,不过,她只是乖巧地坐在一边,低垂着眼眸,轻声道,“不知父亲找女儿,所谓何事?” “弗儿,为父听说,你昨日见过宣王殿下?”阮嵩似乎是犹豫了一番,才问道。 阮弗微微抬头,“的确是,昨日晋安郡主邀请女儿逛街,我们在茶楼休息的时候偶遇了宣王殿下。”而后似乎是想了一下,语气疑惑地道,“父亲,有什么问题么?” “没事,为父只是问问而已,今日宣王殿下与为父说,为父得了一个文武双全的好女儿,为父一时好奇罢了。”阮嵩语气中有微微的尴尬,见阮弗神色中并没有任何女儿家的娇羞之意,也并无表达出任何偶遇宣王的惊喜,心中轻轻松了一口气。 不过阮弗却并非如此,反倒是心中提了一个醒,文武双全?宣王不会无缘无故用这种词语来形容自己,那么……他知道了什么?不过阮弗还是垂眸道,“宣王殿下谬赞了,文武双全,女儿可当不得这个词。” 阮嵩似乎也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多说,抿了抿唇,方才道,“弗儿,为父知道,你一直都是一个孝顺的孩子,如今,你祖母病中,为父想……让你们姐妹三人去寺庙为你祖母祈福……” “我与二妹和三妹?”阮弗有些意外地抬头看阮嵩,不过看到阮嵩神色中的沉思,又止住了想要说的话,看来,这位父亲的话还没有说完。 果然听得阮嵩继续道,“但是,你也知道,嫣儿的身子一直不好,恐怕受不了在寺庙中常住,而姝儿……这些日子,你也知道,姝儿还小,不够稳重,因此……” 未等阮嵩说完,阮弗唇角升起一抹浅笑,“所以,父亲想让女儿独自一人去寺庙为祖母祈福?” 这的确是阮嵩的想法,但是,经由阮弗这般神色了然地说出来,阮嵩面上也升起一抹羞恼,毕竟祈福这等理由,实在是太牵强了,因此,面上升起一抹薄怒,沉声道,“怎么,你不愿意,你……” 未等阮嵩臆断的想法继续下去,阮弗便已经开口,“父亲,要去多久?” 阮嵩原本的薄怒被意外取代,“你……愿意去?” 阮弗似乎是笑了笑,抬头看阮嵩,唇角有些似笑非笑的意味,“父亲刚刚不是说女儿是一个孝顺的孩子么?” 阮嵩心中闪过一抹不自在,好像自己的心思都被眼前这个女儿知道了似的,“至少三个月,若是三个月后,你祖母身子好转了,为父自然会派人去接你回来,这三个月,你便安心呆在宣慈寺中,每日素斋为你祖母祈福,为父每月会着人去看你,或者让你三妹去看你可有别的需要。” “不必了”阮弗站起身,轻声道,“女儿会做好一应准备。” 阮嵩心头闪过一丝复杂,想要说什么,终究只是说了一句,“随你吧。” 阮弗点点头,“女儿会做好准备,明日一早出发去宣慈寺。” “宣慈寺那边,为父会让方丈打点好一切,你也不必担心……今日,先去看看你祖母吧。”阮嵩看着神色乖巧,全无反对之意的女儿,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若是姝儿,定然会哭闹不止,与他撒娇不愿意离开永嘉,可阮弗……。 “是,女儿明白了。” 回到了浅云居之后,盼夏才有些焦急地道,“小姐明日真的要离开永嘉城去宣慈寺么?” 阮弗点了点头,“好好收拾一下吧,明日我们就去宣慈寺。” “小姐……” 阮弗笑了笑,“整饬吏治已经开始了,盼夏,从整饬吏治开始到这件事步入正轨,至少也需要半年的时间,这三个月,却是一个好机会,看父亲如今的状态,便知这件事,陛下不会让父亲插手,那么最有可能,还是宣王,但是……这两年辰国的夺嫡之争已经隐隐显出了较为锐利的趋势,这件事,我绝对不会让它成为皇子夺嫡的游戏,我要借整饬吏治,肃清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地方弊病,让辰国的实力,一步一步成为天下之首。” 盼夏自然懂得阮弗的苦心,“小姐,盼夏知道了……” “去吧。”阮弗语气中带着一抹笑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44章 招贤馆议政 右相府的阮大小姐突然离开永嘉城前去宣慈寺为重病中的祖母祈福这件事,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相反的,元昌帝关于整饬吏治的事情,在花朝节结束之后的这个暮春时节,却是轰轰烈烈地开展了,这件事情,在普通的老百姓之间,并不能形成太大的轰动,但是,在满朝文武之间,却是形成了不小的震动,可谓暗流涌动。 当然,关注这件事的,却不只是辰国各处各地的官员们,还有一群热枕的年轻人,或者说,读书人与才子。 永嘉城西北处,有一座茶楼,说是茶楼,其实也并不完全是,因为,来这里的人,其实并不是为了喝茶,而是议政。 元昌帝一朝,政策是开明的,对于有才之士更是宽容,坐落在永嘉城西的这一座招贤馆,便是最好的证明,招贤馆,早三十多年前,还只是一座简单迎送往来的茶楼,不过,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往来的文人墨客、游学之士都喜欢聚集在这一处谈文论诗,后来发展到了议论政事的地方,茶楼的主人突发奇想,不限往来,随着这等约定俗成的风气发展下来,这一处茶楼,反倒是成为了辰国文人、儒者、才子、游学的人们聚集在一起谈论政事的地方,反倒是让人忘记了他原先不过是一处再寻常不过的茶楼,也忘记了这茶楼的主人究竟是谁。一般,往常若是无事,也不过是随意谈起一些,但是,随着整饬吏治的事情展开,这件事,便在招贤馆轰然炸开了。 招贤馆大堂北边的一个角落,一早的时候便坐下了一名年轻的身着浅蓝色衣裳的公子,身后站着一个看起来尤为伶俐的小童,只是,这公子却是自打进来之后便一言不发,只管看着招贤馆内的各人关于元昌帝整饬吏治的措施发表各种各样的见解。 议论了半日之后,招贤馆内的热闹依然不减,几乎已经满座的大堂之中时不时传来一阵慷慨激昂的声音,突然地,有一个明显的声音发出来,“此番整饬吏治,出台的政策可谓严之又严,前些日子,我听说,兵部左侍郎被挖出了两年前贪墨的事情,竟然半夜跑到济王府之中捧着一袋金子请求济王殿下饶恕,结果,原本只是连降两级的罪名硬生生加入了一条贿赂,兵部左侍郎的官帽可就完全丢啦!还有……不止兵部,吏部户部皆是有人纷纷落网,不知各位对此有什么高见啊?” 大堂左侧突然站起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朗声开口,瞬间便引起了一众人的视线,随着青衣的男子话落,便有人接着开口道,“什么高见不高见的,这些人,都是拿百姓的银两进入了自己的口袋之中,早该整饬了,我看不如多罢黜几个这样的人,辰国才能一派清明。” “可不是,放眼天下,如今也就我们辰国能执天子剑,挥战四方!” “好!说得好!” “……” 坐在北边角落里的蓝衣男子,听着众人慷慨激昂笑谈,唇角意味不明地勾了勾,此番,倒是引起了邻座的一个年轻的灰衣男子的注意,看着大厅里的人依旧在高谈阔论,对辰国前途一片叫好,却见邻座这位与自己年纪一般无二的公子竟然只字不言,也有些好奇,语气友好地道,“这位兄台,不知如何称呼?” 蓝衣男子回头,浅浅一笑,“鄙姓白,名饮冰。” 灰衣男子扬起一抹阳光的笑意,抬手道,“在下姓元单名徽,凉州人士,出门游学在永嘉。” 白饮冰微微一笑,点头示意,元徽显然对于沉默的白饮冰很是好奇,开口道,“白兄今日来了不少时候了,为何一直没有发言呢?” 白饮冰只笑道,“来听听大家对于整饬吏治的看法,也是很好的,元兄不是也很少发言么?” 元徽挠头一笑,“实不相瞒,我学识尚浅,就怕开口就是一阵笑话。” 白饮冰抿唇一笑,“何妨,不过各抒己见,大家求同存异,依我看,元兄也还不至于满口胡言不是么?” 元徽腼腆一笑,看着场中的热闹,又看看白饮冰平静的神色,好像完全不被大厅中的高谈阔论影响一般,有些疑惑地道,“大家都认为,此番整饬吏治半个月的时间便已经有所成效,按照这样的速度持续下去,辰国朝堂必定一派清明,天下强国之首,指日可待,不知白兄有何看法?” 白饮冰听此,摇了摇头,“元兄,此番整饬吏治,所谓什么?” 元徽一愣,“自然是为了整肃朝风,治理贪墨。” 白饮冰唇角升起温和的笑意,“单单依靠整饬吏治就可以把一国变强了么?” “这……国家社稷,百官运行,难道不是百官清明,社稷就有望了么?”元徽显然觉得有些疑惑。 白饮冰却是摇了摇头,“国家社稷,的确是需要百官运行,不过,当今天下各国,都是百年前的大魏发展而来的,在起点上,除了地理位置带来的便利不一之外,大家的起点都差不多,但是,为何南华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成为强国之首,辰国如今依旧屈居第二?” 元徽虽然不过弱冠之年,但还是不假思索地道,“自然是因为南华在十多年前有孟氏,帝师孟尧倾尽全力辅佐南华,更有后来文武双全的阮皇后辅佐当今南华国君,南华怎么会不强大?只是……可惜了” 白饮冰点了点头,“但是,白兄是不是忽略了一点,南华的强盛之始,是因为孟氏对南华的一场变革。” “白兄的意思是……”元徽试探着问道。 正文 第45章 震耳发聩 两人在这边的对话虽然不大声,甚至淹没在一众人的高谈阔论之中,但白饮冰关于整饬吏治还不足以使辰国变强的言论,已经吸引了周围的人,这时候,不免有人语气奇怪地问道,“按照白兄的意思,难道辰国也要效仿十多年前的南华?” 白饮冰并不因得对方语气中透露出来的轻蔑有何生气,只道,“不同时候有不同的做法,南华十多年前的举措,自然不适用于当下,南华的一套也不能完全照搬到辰国,但是,这位兄台,难道不觉得如今的辰国,也需要改动一番么?” “愿听高见。”对方沉默了一下,抬手道。 元徽愣了愣,“白兄有何见解?” 周围的人,似乎也停下了议论,纷纷往白饮冰与元徽这边看过来。 白饮冰面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饮了一口茶方才开口继续道,“吏治之弊,乃因官制。” 一石激起千层浪,因为白饮冰的这句话,众人纷纷开口,一时之间,议论纷纷,“小兄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官制如何是吏治弊端的来源?” …… 招贤馆二楼的一间雅间,此时此刻正坐着几个人,元昌帝今日突发奇想想要亲自来看看辰国的学士们都是如何看待这一次的整饬吏治的,没想到听了半天却依旧只得到了一些夸大其词的看法,甚至已经有些人盲目到觉得一个整饬吏治就可以瞬间让辰国强比南华了,不免有些失望,这时候听到了一个不同的声音,除了觉得好奇,更多的还是惊讶,“这个年轻人,倒是有些有趣。” 玉无痕因为年纪的原因,加之没有真的参政,经常被元昌帝说游手好闲,对于永嘉城内的杂七杂八的消息,知道的还是很多的,但这会儿,也好奇道“以前从未听说过也从未见过。” 元昌帝皱了皱眉,“整个招贤馆,竟然只有这个少年看到了辰国弊病所在。” 元昌帝才刚刚说完,玉无寒便笑道,“这可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哦?”元昌帝有些意外。 “三哥认识此人?”玉无痕忙道。 玉无寒唇角升起一抹温和的笑意,“父皇可还记得一年前津州水患之事,当时治理异常麻烦,儿臣想了许久也没有完好的对策,后来来了一个少年,对于治水,颇有见解。” “我记得,当时就是四哥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玉无痕心直口快,说完又突然意识到,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一旁的玉无玦。 玉无玦瞥了他一眼,“看来,三哥与此人相交颇深?” 玉无寒点点头,“君子之交,惺惺相惜。” 人人都道玉无寒神仙一般的人物,不慕荣华只爱山水,能得玉无寒这么一赞的定然不是普通人,玉无玦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大堂之中的白饮冰,双眸深处,在看到大堂之中那人抿唇浅笑,淡然清雅的模样时候,一抹深思,划过眼底。 面对众人的议论,白饮冰不急不缓,开口道,“如今辰国的官僚制度仍旧是旧制,上有左右丞相,另外还有太尉在侧,另外还有御史台,丞相下设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六部直属长官是两位左右丞相,然而,诸位想想,如此一来,六部到底是听谁的话?” “六部是陛下的六部,自然是听陛下……不对,是……”有比较直言的人开口却又马上转口。 不过没有说完的话大家都懂得,六部的直属长官其实是丞相,皇帝根本就无法直接掌权。 坐在二楼的元昌帝显然也是明白的,不禁皱了皱眉头。 玉无玦不声不响地看着底下的一切,听到这儿,原本温意含笑的凉眸中,也多了一些凌厉,不过稍纵即逝,唇边复而勾起一抹笑意。 元徽有些担忧白饮冰的这话会引来这祸端,倒是白饮冰显然一点也不害怕,继续道,“六部之下,统领各事,但是如今陛下却不能直接领权,权力不集中,不完全掌握在陛下的手中,吏治的弊端,自然显而易见,光是这段时间,御史台那边便有不少人出事,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最明显的还是御史台只监管他人而无人监管,另外还有太尉府,太尉乃是旧制,如今官制散乱,不好统领,就算这一次真的整饬吏治有所成效,依旧会卷土重来,辰国,如何强大?” 一番平静的话语,这一次,却不是引起众人强烈的呼喝,大堂之中,却是一片沉默,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难以发言。 玉无痕胳膊肘捅了捅身旁也始终不发言的玉无玦,小声道,“四哥,你觉得也么样?” 玉无玦笑意温煦,看了一眼玉无痕,不言,不过双眼却是放在了白饮冰的身上,眉目中,有一些兴趣。 良久之后,大厅里才重新有声音发出来,“这位公子,真是高见。” 不过也有人嗤之以鼻,“就算如此,你有什么办法能改变现状?难道要大刀阔斧裁了两位相爷?” 白饮冰也不生气,对着夸赞的人抬手举杯,算是谢过,而后,才继续道,“办法没有,不过,既然问题在此,最直接的不就是将六部权利直接集中到陛下手中,另外分设文武财三处总事,相互监制相互监督,御史台大理寺卿刑部相辅相成彼此管束,正言官之名,立审判之正,增设官员考核名目,定期考察?” 在座的人,谁也想不到这么重大的事情,或者说,这等谁也想不到的事情,竟然出自一个看起来,甚至还不到弱冠之年的少年的口中,而这番话,仔细回想,其实不正是如今辰国面临的问题么? “白兄,你……你不怕?”元徽吞了吞口水,语气结巴地道。白饮冰这番话,可谓是把丞相太尉这些人,都得罪了个遍。 白饮冰眨眨眼,神色有些俏皮,“元兄这是害怕了?” 元徽摸摸鼻子,讪讪一笑,招贤馆内的众人只被这样的言论惊讶道了,似乎再也没有了先前盲目的热情与乐观,不过,倒也完全没有消散,对于眼前这个论政如此精彩的少年多了一些好奇,纷纷围着白饮冰交谈,招贤馆之内的景象,似乎隐隐有从吏治推往对辰国官制的讨论上。 元昌帝听了一会儿,不时点点头,对于坐下的阮弗颇有赞赏之意。辰国官制确然有问题,这是根深蒂固的,在辰国建成之初的确是适合的,但是,纵观历史,不管哪一代帝王,倘若有做作为,从来也绕不开对官制的改革上,但是,这种改革,往往也是牵一发动全身,尤其是对既得利益者而言,更是难以接受,这就是为什么,元昌帝明明知道辰国存在这个问题,却依旧迟迟没有动手的原因,其中一个是因为如今时局不够稳定,还有另一个,就是没有同等的人在这些学子当中,普及这样的观念,让他们能够震耳发聩! 白饮冰今日在招贤馆的议政之词,倘若有一丝一毫煽动****的意思,元昌帝都不会认可,然而,元昌帝听出来了,这个少年,并没有这个意思,因为一阵发人深省的议政之后,这个少年,引导起来的气氛,是让招贤馆内的人进行深思,而这个招贤馆之内,最不缺乏的还是清正名流之臣的幕僚…… 那些人,将会是所有触动权贵利益的改变的庞大力量。 因为白饮冰一番话,招贤馆内气氛大改,白饮冰继续与众人交换了一些见解。 知道时辰差不多,众人还意犹未尽,就在白饮冰想要离开的时候,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却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语气还带有一些恭敬地道,“白公子,我家主子尤为欣赏公子论政风姿,想邀请公子一聚。” 白饮冰有些意外,不过看着对方礼貌周全的样子,还是笑道,“既然如此,烦请带路。” 正文 第46章 面见龙颜(二更) 在招贤馆遇上清王?白饮冰在心里苦笑了一下,这的确是意想不到的事情。 刚刚跨入雅间,玉无寒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饮冰,何时来了永嘉,怎么不告知我一声?” 白饮冰有些无奈,抬手道,“殿下,好生悠闲,如今永嘉可是水深火热,济王殿下恐怕已经忙不过来了吧,殿下竟然有闲情在此处喝茶?” 玉无寒轻轻笑了一声,忙让白饮冰坐下,神色中带着一些笑意,“你我一别就是一年多,想不到你会在此时来永嘉?” 白饮冰饮了一口茶水,掩饰唇角的虚色,轻咳一声道,“南北行走,刚到永嘉。” 玉无寒显然不信,却也没有点破,语气中带着一抹笑意,“适才我见你在大堂之中高谈阔论,你倒是大胆,可知招贤馆现在可是各方人马都在盯着,你呀,怕是走出了招贤馆,就要被丞相府和太尉府的人盯上了。” 白饮冰却是不以为然,挑眉笑道,“怕什么,不是还有清王殿下在?” 玉无寒润朗一笑,一笑之后神色也恢复了平静,看着安静喝茶的白饮冰,犹豫道,“饮冰,今日,来招贤馆的并非我一人,要见你的,也不止我一个。” 白饮冰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层惊讶与意外,看着玉无寒的神色,想了想,抿唇,有些迟疑地开口,“陛下来了?” 玉无寒点点头,白饮冰有些无奈道,“看来是饮冰今日出门没有看黄历。”说罢,幽幽看了一眼玉无寒,“首见龙颜,饮冰心中甚是惶恐,若是陛下责罚,殿下可要为我求情。” 玉无寒难得朗声一笑,“你看看你,何来惶恐之说?” 白饮冰还是抿唇一笑,两人却是离开了这个雅间,往另一处的雅间而去,只是跨入雅间的时候,看到坐在元昌帝身后的玉无玦,白饮冰的神色闪过一抹意外,以及……不可言说的复杂,不过很快消失,往前走了几步,对着元昌帝行礼,“草民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元昌帝看起来虽是慈和,不过却是不怒自威,白饮冰虽是行礼了,却是没有立刻让他起来的意思,看着白饮冰明显不足弱冠之年的少年模样却能有先前的那般见识,沉声道,“起来吧。” “谢陛下。”白饮冰站起身来,轻轻退后了两步,垂首不言,元昌帝盯着眼前这个少年看了许久,好像在看白饮冰身上是否有任何熟悉的痕迹一般,良久之后,方才沉声道,“你倒是大胆,竟然公然在招贤馆内说辰国的官制不合理?” 这话虽是没有一丝怒气,但却是带着一层威压,白饮冰似是考量了一番元昌帝的这句话,而后不急不缓,不温不火也没有惊慌地道,“陛下,草民听说,在招贤馆内可以随意议政,人皆可言,有言无罪。” 元昌帝的眼中划过一抹赞赏,看了一眼另一边自己向来对许多事情皆是清淡不闻的三儿子,继续沉声道,“好一个人皆可言有言无罪,辰国官制,乃是定制,如今你倒是一句话便将朕的基业否定了。” “父皇……”玉无寒最后还是忍不住出声。 元昌帝扫了他一眼,继续盯着垂眸的白饮冰,白饮冰似乎是想了想,而后才继续道,“基业在陛下手中,不会因为草民一句话而被否定,草民只就事论事,草民认为,官制有弊,乃是草民一人的见解,陛下是明君,自有定夺。” “倘若朕无定夺,是不是就不是明君了?”元昌帝道。 白饮冰似乎有些意外,竟忍不住抬头看着元昌帝,却见元昌帝神色中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反倒是饶有兴趣看着自己,不觉微迥,忙又低下了头。 元昌帝笑了一声,“你也是个人才,你与朕说说,按照你的说法,辰国的官制归于何处?” 白饮冰却是抿唇不语,玉无寒忍不住提醒了一声,“父皇……” 元昌帝对着已经出口了两次的儿子冷哼一声,“朕恕你无罪,只听你议政。” 白饮冰听此,方才仰头,看着元昌帝道,“十年之内,废三公三孤,裁虚职空职,罢中书省,废丞相制,相权分六部,集权收中央,完善监察制。” 元昌帝面上的笑意忽的消失,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眯了眯眼,不知是想起了什么。 玉无玦似是神色平静地看着元昌帝面前这个老成的少年,眯了眯眼,唇角升起一抹不经意的笑,谁也没有留意,他袖中的胖胖正在躁动不安想要出来,却是被他轻轻一捏,瞬时便安静了下来。 直到太阳将近落山的时候,白饮冰方离开了招贤馆。离开招贤馆之后,白饮冰身后的小童,好似才放松了一般,眉目中的顽皮也显现了出来,不过出口的声音却是娇声的少女音色,“小姐,我们要回宣慈寺么还是在城内住一晚?” 显然,这两人,正是本应当在宣慈寺为阮老太太素斋诵经祈福的阮弗与盼夏,阮弗的确是去了宣慈寺,不过,去了几日之后便又离开了,整饬吏治的事情已经开始,阮弗既然是奉师命回到永嘉城,自然不会真的安安分分做一个右相府的大小姐与辰国国色,她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这是她的期盼,也是义父,是师父或者说是义母的未完成的遗憾…… 今日原本只是想在招贤馆听众人的议论,顺带顺水推舟,借助招贤馆在辰国士子们的影响力来将吏治的事情推动都辰国官制变革的警醒上来,以引起辰国百官清流学子的重视,进而达到慢慢推进的地步,如此一来,倘若不能在元昌帝有生之年执行的话,至少,在十年之内,定有所变,辰国一定要将分散的权利集中起来,让制度更为完善,结果……意外的是让微服出巡的元昌帝,直接听见了…… 阮弗摇了摇头,“天色还早,先回宣慈寺吧,如今清王殿下知道我在永嘉城,怕是一定要让我去清王府了。” 说起清王,阮弗摇摇头,有些无奈,一年前津州发生水患,南部一带可谓民不聊生,清王奉旨治水,只是……不论是清王还是辰国的其他朝中的臣子对水患的治理都不是很熟悉,因此津州水患,长时间没有能够治理好,几乎引起百姓****,阮弗知道,其中最大的原因,是因为津州地处辰国南方,地理更近南华,而关于治理水患,前世的时候,孟阮早就与祖父一起,针对南华的水患问题进行过研究…… 就这么偶然的一个情况,与清王相识了,于阮弗而言,清王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谦谦君子,两人之间相交,倒也更多了一些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味,确然是惺惺相惜。 叹了一口气,阮弗的身侧忽的快速窜过一抹雪白,往她怀中而来,阮弗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稳稳接住了突然往自己怀中窜入的胖胖,讶然道,“胖胖,你怎么会在这里?” 胖胖听罢,白毛倒竖,不断挠这阮弗的衣袖,前爪也在翻腾着脖间的玉牌,呜呜,明明是匀匀!是匀匀! 阮弗似乎知道胖胖是什么意思,看着怀中毛茸茸的一团,忍不住笑道,“好吧,匀匀,你怎么会在此处?” 胖胖当然不会说话,不过盼夏却是轻轻扯了扯阮弗的衣袖,“公子……” 阮弗神色疑惑地抬头,然而,当看到前边不远处一身俊雅,润朗无双的男子的时候,再低头看看自己怀中的小狐狸,阮弗的额角突然跳了跳,神色中划过一抹抑郁。 是她反应迟钝了。 正文 第47章 第047 小巷 最后阮弗还是神色淡然地将手中的胖胖放下,为及放下,胖胖哀怨一声快速窜往前边的人,阮弗走上前去,故作淡然,“见过晋王殿下。” 玉无玦挑了挑眉,“本王,该称呼白公子为白姑娘还是阮大小姐?” 阮弗一惊,抬起头来,看着玉无玦眼中浅淡的笑意,抿了抿唇,面上的淡然不在,下意识闪过一抹凌厉,不过很快消失,“人人都道晋王殿下智绝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玉无玦自然是看到了阮弗眼角一闪而过的凌厉,不过似乎并不在意,“这京城之中的人都道阮大小姐孝顺无比,往宣慈寺为祖母上香,却也无人知道阮大小姐原来化身他人,并非在宣慈寺中。” 被玉无玦认出来了,阮弗也没有任何想要掩藏或者否认的意思,此时听到玉无玦这番话,眼中掠过一丝懊恼,微微怒道,“那又如何?” 盼夏有些意外地看着一向冷静自持的阮弗竟然如此轻易在晋王殿下的面前显出情绪,阮弗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话语里的“不恭不敬”,忙收敛了情绪。 不过玉无玦似乎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反倒是似笑非笑的看着阮弗神色中微妙的变化,“不如何,本王只是好奇而已,白饮冰,与本王所识一位故人,是否有关?” “王爷……是何意?”阮弗神色淡然。 玉无玦但笑不语,只往前走了几步,阮弗见此,却是跟上了玉无玦的脚步,两人走的不急不缓,漫步在落日余晖的巷子之中,倒也安静,这一处地方,到了此时,已经算是无人行走,却是可以直接通往城门口,出了巷子便直接出城了。 盼夏虽是奇怪,不过,也只是隔着几步跟在阮弗与玉无玦的身后,漫天的夕阳,斜斜撒下来,如同为两人增添了一层冷暖交加的光辉一般,盼夏心中升起一抹奇异的感觉,但是看着两人这般漫步夕阳的背影,竟然升起一种奇异的和谐之感,人,夕阳,幽静的小巷,似乎融为了一体,带着一股慵懒与闲适…… 可在盼夏的记忆之中,小姐却是极少有这样看起来闲适的时候…… 念及此,不觉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过,与盼夏眼中的温暖和谐看起来有所不同的是,若是从正面看,玉无玦神色温煦,阮弗神色清冷,微微皱眉,看起来,可没有那么和谐。 玉无玦虽是男子,不过似乎有意放缓自己的步伐让阮弗跟得上,走了几步之后,才开口道,“白莫如是阮大小姐何人?” “白先生乃是当世智者,隐居深山,行踪不定,臣女区区女子,不知王爷为何由此一问?”阮弗依旧目视前方,两人往前走着,隔着一尺宽的距离,倘若有风,怕是连衣角都能相互纠缠。 玉无玦唇角勾起一抹浅笑,也不见着急,“本王记得,前一刻钟,阮大小姐还说本王智绝天下,如今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阮大小姐确定要在一个……智绝天下的人面前,说谎?” 阮弗却是紧紧抿了抿唇,看着玉无玦神色自若似笑非笑,似乎一切掌握于手中的感觉,眼中划过一丝懊恼,“王爷当真是不谦虚!” “佳人称赞,本王自当不敢推辞。”玉无玦神色坦然。 佳人?阮弗低头看了看自己今日这番装扮,唇角抽了抽,玉无玦能看着她这个模样说出佳人这么一句话,也真是个奇葩。 不过阮弗也不打算在这个时候继续隐瞒,玉无玦既然已经如此说了,阮弗也只道,“想必王爷已经猜出来了?” “不,本王并不知,毕竟,今日是本王第一次见到……白饮冰。”玉无玦开口道。 阮弗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与白夫人之间,有师徒之情。” 却也不仅仅是师徒之情,阮弗觉得,也不用说得太明白,这一层关系,就够了。 玉无玦神色闪过一层意外,不过很快消失,“原来如此。” “王爷还有什么疑问么?”阮弗停下脚步,看着玉无玦道。 “最后一个疑问,阮大小姐此番回京,恐怕不是偶然,也不是被迫?”比起先前的温煦,这一刻的玉无玦,双眸却是紧紧锁住阮弗。 阮弗淡笑了一声,“果然什么事情也瞒不了王爷,我以为,王爷不会那么早就发现我。” “毕竟,阮大小姐似乎从来没有想要隐瞒本王的意思。”玉无玦道。从第一次在风雨桥上相遇,阮弗似乎也从来没有隐瞒过什么,只是,没有主动提及而已,只是……玉无玦自己也不知道,那一次的相遇,到底是偶然还是…… 阮弗不知道玉无玦在想什么,不过却是开口道,“在风雨桥与王爷相遇,的确是意料之外的事情。”顿了顿,她继续,“二十年前,名动辰国的白莫如夫妇,突然消失在永嘉城之中至此要无音讯,我想,王爷不会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吧?” 玉无玦沉默不语,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二十年前……二十年前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起了那么多的变化……那是一段,他永远不会忘记的日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48章 同行 阮弗看着玉无玦神色中微妙的变化,眼眸闪了闪,道,“师父的心中,一直还有未完成的心愿,既然师父不能出山,那么,由徒儿来继续,有何不可?” “并无不可,本王只是有些意外。”玉无玦淡淡一笑。 阮弗却是挑了挑眉,“二十年前师父参政的事情,如今还为人所道,王爷会意外?” 何况……你本身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对手就是女子好么? “可本王记得,阮大小姐,是右相的女儿?”玉无玦淡淡道。 阮弗摇了摇头,一点也不介意,“那又如何?王爷可知,阮弗之名,始于何故?” 玉无玦只定定看着阮弗,而后似乎是笑了一声,“倘若右相知道阮大小姐并非表面如此简单,恐怕,便不会如此了。” “可惜……没有倘若。”阮弗声音平静。 玉无玦唇角升起一抹趣笑,“既然如此,那本王就拭目以待,看看阮大小姐,如何发扬乃师风采。” 对于玉无玦唇边并不完全相信的笑意,阮弗心中升起一抹难得的豪气,“王爷且看着吧。” 玉无玦点头,“唔……”语气神态皆是散漫。 阮弗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据理而争,不过,对于玉无玦这般容易相信,阮弗倒是一点也不意外,玉无玦是义父白莫如教出来的得意弟子,而义母更是与他关系非同一般。信物在手,他当明白。 两人继续往前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语气之间,似乎是相互试探,又似乎又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和谐之意。 待到日落西山的时候,方才走完了这么一个长长的巷子,不论是阮弗还是玉无玦,都是异常聪明的人,而阮弗是了解玉无玦的,话语之间更是机锋相对,玉无玦虽是第一次这般与阮弗对话,可与不知是基于什么原因,似乎总有一种倾盖如故之感。 多年之后的阮弗与玉无玦在回忆起这一日暮春夕阳的漫步,这条长长的巷子,似乎完成了他们从相知相识再到无言信任与默契的仪式的时候,也只能道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了。 眼看前边转角就是巷子的尽头,阮弗还是主动与半盏茶之前就已经与她无话却是依旧随她一起走过来的玉无玦道,“王爷,晋王府的方向,好像不是在此处。” 玉无玦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本王只是在想,阮大小姐,是否还能安全回到宣慈寺,毕竟,半日的时间,就算不过丞相府做准备,太尉府一定是可以做好准备的。” “我觉得……王爷似乎在恐吓我?”阮弗眯了眯眼。 “恐吓倒是不敢,本王只是实情相告。” “王爷不必担心,我既能救王爷于危难之中,必能保自己安全无虞。”阮弗挑眉道。 玉无玦抿唇,神色并不怎么愉快,阮弗见此,眼中划过一抹得逞的快意,“王爷,告辞,至于今日所言的事情,不论是白饮冰还是阮弗,都还会继续做下去。” 玉无玦看着阮弗唇角扬起的笑意,突然昏暗的夜幕知悉,眼前的女子,与脑海中某个从来都是模糊不成形的身影,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眉头不觉轻轻皱了皱,玉无玦却还是道,“好。” 阮弗转身离开,不过走了两步之后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转回头,沉眸道,“还有一事,想要请教王爷。” 玉无玦神色微闪,“说。” “不知王爷,是如何发现的?”如何发现,阮弗就是白饮冰?毕竟,阮弗与白饮冰,好像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啊。 看着阮弗眉目之中真真正正的疑惑,玉无玦难得扬起一抹轻快的笑意,“阮大小姐智慧无双,不如猜猜?” 阮弗听此,先是一愣,而后却是有些愤然,几乎有些咬牙道,“王爷,告辞!”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玉无玦看着阮弗离开的背影,捏了捏衣袖中躁动不安的胖胖,语气虽是随意慵懒,却是带着一抹小小的危险,“嗯?你也想跟着离开?” 胖胖听此,探出了一个头,却又立刻乖顺无比缩回了脑袋。 呜呜,腹黑的主人! 待出了城门之后,盼夏看着阮弗眼中还有的一抹浅淡的愤然,有些疑惑道,“小姐,你生气啦?” 阮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我生什么气?” 盼夏继续疑惑地看着阮弗,阮弗有些无奈苦笑,玉无玦真是个麻烦啊,看起来温良翩翩,实际上内里不知有多黑!阮弗不得不怀疑,难道是因为是义父教育出来的得意门生,所以才觉得天下无双?嗯,还是义母明智,并不觉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49章 山中品茗 在宣慈寺见到玉无玦的时候,阮弗一点也不意外,只是,看着那个悠闲地在亭中煮茶品茗的人,阮弗踏入此地的脚步,下意识的停顿了。 真的,她指天发誓,她绝对不想在这么快的时间里,再看到眼前这个男人。 不过显然,就算玉无玦在煮茶,还是一早便看到了阮弗,未等阮弗在瞬间的时间之内想好是继续踏步前进还是退步离开的时候,玉无玦已经隔着九曲回环的木桥,看过来,“既然已经来了,阮大小姐不如来坐坐?” 正说着,胖胖又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窜入了阮弗的怀中,欢快地扯着阮弗身上的衣裙。 阮弗叹了一口气,手中怀抱着胖胖,回来之后,阮弗也算是想明白了,之所以玉无玦能很快认出她,怕是因为胖胖的关系,这百年灵狐,早已通灵,对于气味与气息尤为敏感,之所以对她这般温顺,是因为她身上,有这个灵狐熟悉的味道,而在某个时候,灵狐认出了她,玉无玦借此知道白饮冰与阮弗,其实就是同一个人。 轻轻点了点胖胖的脑袋,阮弗的眼角划过一抹淡淡的责怪,不过唇角含笑,却是温和至极。 玉无玦抬眼看了她一眼,便是见到眼前眉目浅笑的女子,如泉清澈一般地逗弄怀中的宠物,神色不觉划过一抹异样,指着对面的位子道,“阮大小姐请坐。” 既然来了,阮弗自然也是既来之则安之,抱着胖胖坐在玉无玦的对面,扫了一眼桌上的茶具,简单素雅,却不显粗糙,显一种古朴的气韵却也显得玲珑雅致,暮春初夏的时节,位于山中的宣慈寺自然还没有任何的暑意,反倒是还有一些寒凉,尤其是夜间的时候,至少对于阮弗而言,此时此刻,她还是穿着春衫的,火架上,是正在噗嗤噗嗤燃烧的银丝炭,烧了一半的茶水,正冒着热气,升起一抹白白的袅袅的起雾,盘旋在她与玉无玦的身侧,朦胧如画,不知怎么的,竟然让人觉得心中一片安宁。 阮弗双手微微抱紧了胖胖,以防它太过闹腾而扑向那个茶水,却是微微挑眉,“王爷竟然还有如此闲暇,在山中煮茶?” “闲来无事,随意出门走走,想起宣慈寺后山的蒙顶甘露,本王突然萌生了品茗的想法。”玉无玦自然而然道。 闲来无事?随意出门?突然萌生?阮弗对于玉无玦的这番话不置可否,如今京城之中的事情能让他闲来无事?不过,只勾唇道,“如今在王爷的身上,倒是让我见识了何为炉火纯青何为登峰造极。” 当然,是睁眼说瞎话的本领。 玉无玦自然也听出来了阮弗这话的意思,不过似乎他也不在意,反倒是理所应当的应下了,“多谢阮大小姐赞誉,本王,受之无愧。” 阮弗觉得自己一张巧嘴,在玉无玦的面前,似乎真的发挥不了太大的用处,毕竟比起某人的不要脸,自己还是很尊重自己的面子的,只好改口道,“不知如今永嘉城中如何了?” “本王以为,阮大小姐应当对永嘉城的形势了如指掌。”玉无玦看着对面显然因为自己一句话而觉得无语,表情生动地换了话题的女子,笑道。 “再了如指掌,也不如王爷知道的多。”阮弗淡淡怼回去。 玉无玦轻咳了一声,语气也没有了先前的闲适,与阮弗说了一番如今永嘉城内的事情之后。 随着整顿的加强,每个党派之中,都已经有人落马了,只是……不论是做这件事的宣王,还是后来加入的怀王,看起来都公正无私,一点也没有包庇自己党派的人的意思,如此下来,纷纷得到了朝中清流的认可。 不过暗中却急流涌动。 看着壶中的茶水已经喷涌而出,为自己与阮弗各自倒了一杯,玉无玦似乎也不为这样的情况感到任何疑惑,继续道,“吏治整治依旧在继续,各部各地,都有人落马,不过,本王更想知道,阮大小姐有何看法。” 阮弗看了一眼自己身前的茶杯,神色淡然,一点也不意外,似乎是在微微思索,一边思索,一边缓缓开口道,“这样的情况,其实王爷并不意外不是么?不论是宣王殿下还是肃王殿下,如今摊在他们面前的,其实都是一样的实力,济王殿下公正无私暂且不说,宣王与怀王总是有私心的吧,这么多年的经营,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但是,无论是宣王还是怀王,只要有人动了手脚,都会受到对方的攻击,最后,一切成绩皆归济王所有。” 阮弗唇角升起一抹冷笑,眼中的思考之色渐渐消失,反倒是越发清明,“换位思考,倘若是王爷,王爷难道愿意?王爷难道不是弃掉这等鸡肋,换取更多珍馐?”比起那些严重贪墨的人,只怕宣王与怀王用着也不放心,如此,不如赢取无党之人的赞誉。 玉无玦静静看着眼前女子随着说话而变化的神态,没有错过阮弗眼中由沉思到清明的过程,也没有错过她眼中对于宣王与怀王的不屑,声音也带了一些冷意,“的确是鸡肋。” 似乎一谈起政事,阮弗就陷入了某种不可言说的认真与无人之境中,继续皱眉道,“怀王此人,性子比较冲动,现下还能维持公正,不过我想,应当不会超过一个月,只要自己人出现的问题多了,就一定会慌了手脚,至于宣王,宣王可就不止了,性子阴鸷,手段狠辣,至少会比怀王要清醒,到时候,必定是宣王这边吞噬掉怀王那边,如此局势就会失衡,一旦失衡的话,最后混乱的还是辰国的朝堂,只怕,整饬吏治,达不到陛下与王爷想要的效果。” 说完了之后,阮弗垂头默了默,一手下意识轻轻抚摸怀中温顺的胖胖,并没有注意到玉无玦看着自己的眼眸中带着一抹深思,而是直接抬眸,开口道,“我想,你一定不会毫无对策,你……” 话还没有说完,便见玉无玦洞明的神色,以及似笑非笑的模样,阮弗突然觉得心中憋了一口气,“王爷早已洞若观火,甚至吏治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这一层,还来问我做什么?” 玉无玦看她变化迅速的脸,也并不觉得有任何心虚,“本王只是想知道阮大小姐的看法而已。” 可阮弗自然也觉察到了自己这话里隐隐约约的不满,甚至带着一层鲜少外现的真性情,顿时也觉得自己似乎不该有这样的反应,轻咳了一声,收敛情绪,又恢复淡然道,“王爷可真是有闲心。” 玉无玦不在意地笑了一声,“若是相门之才,恐怕还不足以形容阮大小姐。”毕竟,这世上还有哪个女子,如眼前这位一般,对朝局对人心,如此洞若观火? 而她,分明不过是二八年华,分明在十岁之前,对外界全然不知。 “王爷谬赞了。”阮弗淡淡道。 玉无玦笑着摇了摇头,“看到阮大小姐对政事如此通明,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阮大小姐倒是与她不遑多让,慧眼识心,聪慧无双。” 阮弗有些好奇,要知道前这位可不是一般的皇子,而是辰国眼高于顶,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晋王殿下,从他口中还能听到这样的赞誉,阮弗想了想,恐怕孟长清都不能得到他这般赞誉吧,有些无趣笑道,“想不到有生之年,竟然听到王爷这般赞誉一人,不知是谁,能如此有幸?” 玉无玦轻轻饮了一口茶水,视线投入了铺洒了一层金色的阳光的湖面,可阮弗却是不知,他视线所想,到底是哪一朵涟漪,哪一片水域,这个清润无双的男子,时常带着一抹清凉的笑意的眼眸,似乎在这一瞬间,带上了几分忧郁、几分复杂、几分悲伤,也有一分让她看不懂的温暖,他好像透过眼前的景色,或者眼前的虚无,穿越一切茫茫,追念某个东西一样。 阮弗以为自己听不到答案了,拿起茶杯轻轻饮了一口茶水,蒙顶甘露的香气在唇间化开,顿时口鼻生香,甘苦共济,却是突然听得玉无玦温声道,“南华已故皇后,孟阮。” 哐当一声,阮弗手中的茶杯,应声掉落在木制的桌子上,发生一声闷闷钝钝的声音。 正文 第50章 知我者谓我心忧 哐啷的声音,对于这个平静的亭中午后而言,是突兀的,玉无玦原本看向湖面的视线转回来,有些意外地看向阮弗,不过阮弗既然能够成为天下人人谈而色变的孟长清,就不会如此轻易暴露自己的情绪,玉无玦转回视线的时候,她的面上,只剩下了温和与淡然,那是惯常的神色。 自然而然地扶正了倒在桌子上并没有裂开的杯子,在玉无玦有些不解的视线之中,阮弗语气淡定却又带着疑惑地道,“孟氏嫡女?” “的确,该称之为孟氏嫡女,南华孟氏还在的时候,想必阮大小姐还年幼,竟然也知道么?”玉无玦眼中所有的情绪,似乎在转回头的时候就已经消失殆尽了,或者说,留给了那一片遥远的空茫的追念,只剩下了专属于辰国晋王的情绪。 胖胖在阮弗的怀中,不安地动了动,阮弗的手指下意识地轻抚着胖胖毛茸茸的身体,语气温和地道,“自然是听说过的,像我们这样的人,就算不知道南华孟氏,也会听说过。” 玉无玦点了点头,不过却是没有说下去的意思,阮弗心绪有些微妙的复杂,本不欲再问,可心中却是有一个声音不断在叫嚣,在两个人突兀却又不显尴尬的沉默之中,看了看玉无玦,而后才道,“想不到王爷对孟阮的评价如此之高。” 玉无玦似乎是笑了笑,“南华没有孟氏,便不会有今日的南华,孟氏不出一个孟阮,亦不会成就今日的南华。” “辰国与南华乃是敌国,王爷能如此评价敌国重臣,阮弗佩服。只是……如今孟氏早已沉落,孟阮,便如夜空中的一轮浅月,乌云遮住了光芒,待乌云散开,光芒可重现,只是,既然是明月,总要被乌云遮住的时候,或者……天明之时,浅月便不再了……想来世间,再无人记得孟氏,记得孟阮了。”阮弗饮了一口茶,低声道。 “是么?”玉无玦的声音有些悠远,不知带着何种情绪,“宿命选择了孟氏,孟氏选择了南华,只是可惜了孟阮。” 阮弗听此,心中一震,匆匆又饮了一口茶水,压下心头的震惊,却听得玉无玦道,“孟阮何止是浅月之光,那是一个志在天下的女子,世上只怕找不到第二个了,可惜斯人已逝,红断香消。” 隐隐约约之中,他的语气,带了类似叹息却又并非叹息的声音,阮弗的思绪早已被分散,并不听得出来那到底是什么,只隐隐约约觉得那是怜悯。 她抬头看玉无玦,语气微微有些怒气,“王爷在可怜孟阮?” 玉无玦似乎并不在意阮弗的怒气一般,看了一眼阮弗,有些不欲多说,“骄傲如孟阮,何须世人可怜?” 只一句话,阮弗心中升腾起的怒气,瞬间消散了,看着玉无玦不欲多言的样子,轻声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王爷如此,若是孟阮有知,也无憾了。” 这世间,知己者,二三人,便足以,这世上的人,谈及孟阮这个韶华一现,创造了整个南华盛世的女子的时候,谁人不是语气怜悯,又有几人懂得她的骄傲,根本不需要世人的怜悯? “本王倒是宁愿她不知,若是有知,定当遗憾。”玉无玦最后道了一句,已经有将这个分明是被他挑起的话题压下的意思,阮弗心中微微震动,竟然有种心中酸楚的感觉。 这么多年了,原来,最懂得当年那个满腔热血,志在家国,心向天下,与父兄一起立志让南华成为中原强国,绘一幅河清海晏图景的女子,竟然是眼前这个曾经多次交手的“敌人”么?上天,真是与孟阮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还是孟阮该扯笑苍天? 然而,世间千金易得,知己难求,就凭这一份懂得,亦能让她阮弗今时今日,乃至未来的日子,为眼前这个男子,实现他的家国之梦。 阮弗的思绪还在跳跃之中,玉无玦开口问道,“那么,阮大小姐呢,又是为何?” 阮弗一愣,随即淡淡一笑,“我,自然是为了师父的遗愿。” 玉无玦深看了阮弗一眼,不知是不是信了阮弗这句话,却也没有深究的意思,不过开口的言语却是犀利,“白饮冰,饮冰者,定是想浇灭心中火热,凉却一腔热血,不知,阮大小姐心中可燃过何种热火,挥洒过何种热血?” 面对玉无玦这等似乎万事皆在自己掌控之中,好像总是能一眼将人心看穿的人,说真的,阮弗并不怎么喜欢跟他长时间呆在一处,所以,对上玉无玦在招贤馆那一日会见之后,首次表现出来的犀利,阮弗静静地垂下了眼眸,单手无意识抚摸着几乎已经快要在她怀中睡着的胖胖,“不过一个名号罢了,有何可深究的。” 玉无玦的确也没有深究的意思,唇角扬了扬,重新给阮弗续了一杯茶,阮弗已经几次看着玉无玦的这个自然而然的动作了,不得不说,至少从这个动作就可以看出来,这位辰国最负盛名的皇子,虽然这几番的相处下来,阮弗发现了在他温方暖玉一般的外表之下,掩藏着一颗黑如墨块的心,但是,却也绝对如同他骨子里,表现出来的最直接的印象,他能站在高处俯瞰众生,却也知道,自己永远不是最高的那个人,因为,他虽是让自己站在地处俯瞰他人,却同时也接受被任何值得的人俯视。 当一个人,高贵与谦卑同在的时候,这个人,本身就已经无敌。 轻轻叹了一口气,阮弗看着玉无玦又拿起了一杯热茶,下意识道,“王爷,一个多月前的的伤,尚未完好,此茶过凉,不宜多喝。” 玉无玦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明显是真心并且是无意识出口这番话的阮弗,看到她话音落下的时候,眼中瞬间升起的懊恼神色,有些似笑非笑,“多谢阮大小姐挂心。” 阮弗抿唇看了看某人似笑非笑的神色,却是站起身来,“不打扰王爷品茗的雅兴,臣女先告退。” 说罢,正要往亭外走过去,玉无玦却是叫住了阮弗,“等等。” “王爷还有事?”阮弗皱眉道。 玉无玦神色中有一抹慵懒,看着阮弗身后,扬唇笑道,“下雨了,阮大小姐,来时未带伞,如何离去?” 阮弗一愣,待回过头看着亭外,却是见暮春之雨已经淅淅沥沥下了起来,竟不知是何时开始的,再看自己怀中还抱着胖胖,站坐不是,而玉无玦却是悠然地坐在原先的椅子上。 她心中腾起一抹怒火,她敢打赌,玉无玦一定是故意的! 正文 第51章 第051 出事! 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感觉自己好像留也不是,离开也不是的阮弗,最后看着玉无玦悠然的神态,还是一脸淡定的继续坐在了原先的位子上,她想,之所以觉得心有异样,一定是因为自己如今是以女子的身份在跟玉无玦相处,阮弗心中暗暗下了决心,以后再见玉无玦,一定要换上男装。 玉无玦看阮弗眉目之中明显是有所沉思的颜色,也没有多问,依旧姿态悠闲,“暮春之雨,暖寒相交,青山古刹,阮大小姐不若享受一番听风观雨的乐趣。” “春雨绵长,我以为,王爷不会喜欢。”阮弗的视线投向湖中的涟漪。 玉无玦不置可否,似乎只是随意开口,“看来阮大小姐不喜欢。” 两人又陷入了某种沉默之中,只留下亭外淅淅沥沥的风雨之声,雨滴打在亭子之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还有壶中春茶因为烧开而嘭嘭嘭的水泡的声音,胖胖慵懒地窝在阮弗的怀中,万事万物,自成天趣,不论是阮弗还是玉无玦,哪怕是在沉默之中,似乎两人之间也弥漫着如同那茶壶口蒸腾而起袅袅白烟一般绵柔的氛围,相映成趣,如同相识多年一般。 阮弗的视线停留在湖中戏水的雏鸭身上,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玉无玦漫漫的眼光一扫,便见这温和如暖春的画面。 不过是这么一会儿的时间,似乎他已经从阮弗的面上看到了诸多的表情,初来亭子时候片刻的犹豫与懊悔,怀抱胖胖时候的温暖,与他谈话时候隐隐约约的傲气,与他相怼时候的犀利,获赞之时自然而然的淡然,分析局势时候的神采与自信、忘我与投入……以及后来多般……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阮弗…… 玉无玦想起玉桥相遇的时候,那个洒脱无忌,与玉无痕谈笑风生,谈及公孙棋局时候清淡的女子,以及那一日在招贤馆,论及政事时候的洞若观火深刻犀利……静时所静,那么安静淡然,动时所动,又是那样完全不一样的神采自信,似乎又不能将她与眼前所见重合起来…… 可心中……不知为何,却是升起隐隐的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不是因为他某年某月曾经见过阮弗,而是……阮弗的言谈举止,所透露出来的气韵,让他觉得隐隐有相熟的意味……就是这么一种无缘无故的熟悉,第一次让他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想起了诸多往事,想起了少年时期的成长与生命中至今也抹不去的一丈霞光。 暮春的雨,来得急,去的也快,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雨势便已消失,阳光从云层里倾泻而出,铺洒了湿漉漉的地面和微微浑浊的湖面。 “阮大小姐想起了什么趣事?” 在玉无玦含笑的语气之中,阮弗惊觉自己在玉无玦面前竟然这般信任,悠悠然地收敛了神色,“雨停了,我该走了。” 说罢,已经站起身来,忽然想起来怀中还抱着胖胖,小家伙似乎是知道抱着自己的阮弗要离去了,双眼竟有些委屈地看着阮弗,让阮弗一时有些心忍不舍。 玉无玦本想开口说什么,却听见前边一阵匆匆的脚步声,玉无痕人未到,声先到,“四哥……” 不仅是脚步急,玉无痕的声音和语气也有些着急。 只是见到身在亭中的阮弗,玉无痕面上的着急立刻变成意外的惊诧,有些疑惑得看了看玉无玦,又看了看阮弗,惊觉自己好像打扰了在场的两人,看向阮弗的神色有些讪讪的歉意,看向玉无玦的神色,多了些讨好的笑意。 不过还是打了一声招呼,“阮大小姐。” 阮弗淡淡移开视线,料想定是玉无痕误会了什么,原本想要开口解释说明的,单嘴唇刚刚一动,竟又觉得没有必要,反倒是心中升起一抹淡淡的郁气。 不管前世今生,好像总与这个人……不太对盘。 只好点点头,应道,“十二皇子。”而后却是放下了手中的胖胖,“两位有事,我先告辞。” 玉无玦也点点头,“阮大小姐请便。” 阮弗踏步离去了,不过未等阮弗真的离开亭子的范围,玉无玦好像也不太介意一样,就直接开口,“十二弟,什么事?” 玉无痕也反应了过来,忙道,“四哥,北方出事了!” 玉无玦脸色微变,原本就没有走多远的阮弗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话,不由得顿了顿脚步,北方出事?为何青衣一直没有传消息回来? 若不是什么重大的事情玉无痕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匆匆跑到宣慈寺来告知他,仅仅是这么半句话,玉无玦便已经意识到事态定然不止是棘手如此简单了,当即便道,“先回城。” “是……” 说罢,玉无玦深看了一眼阮弗离开的方向,与玉无痕离开了这一处地方。 正文 第52章 诸皇子心思 回到了在宣慈寺居住的客院,阮弗便匆匆唤来了盼夏,“这些日子,都没有什么消息么?” 盼夏有些疑惑,“青衣姐姐在西越的事情一切顺利,并没有出现什么差错,小姐怎么了?” “十二皇子说,北方出事了。”阮弗沉声道。 盼夏一时哑口无言,阮弗只叹了声气,看来,谁人也比不过晋王的消息网,能如此快得到北方的动向,连稷歌的消息网都不会那么快得到,不过想想也是,这位可是晋王,若是没有这样的手段,也成就不了这位王爷了。 阮弗起先还在着急,不过便又立刻明白,有玉无玦在,根本就没有她着急的必要,当即也放宽了心,依旧将注意力留在辰国这番整饬吏治的事情之上。 另一边的御书房里,元昌帝坐在位上,神色之中多了一些威严,可见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并不好。 原本忙于吏治的肃王玉无央面上微微焦急,开口道,“父皇保重龙体,天玄军威震四方,大皇兄身经百战,深入敌军腹地,早已是千锤百炼的事情。” 蒋王玉无衍轻嗤了一声,有些凉凉地道,“七皇兄说得轻巧,如今的回来的消息是天玄军已经二十多日不见消息,深入敌军腹地,北燕狡猾无比,更有那北燕国君督战,哪有那么轻巧。” “十弟的意思是,大皇兄已经凶多吉少了么?”怀王玉无镜有些恼怒。 “八哥可不要理解错了,十哥的意思是与其在这里保佑大皇兄平安归来,不如想办法如何联系上天玄军。”十一皇子玉无岐本是玉无衍的胞弟,自然要为自己的亲兄弟出声。 玉无镜性子比较冲动,不免道,“十一弟有想法,不如说出来以为父皇解忧啊,不如十一弟亲自上阵?” 玉无岐懒懒勾唇一笑,“行军打仗可不是我擅长的事儿,九哥这是想要为父皇分忧呢还是将行军打仗当成了儿戏?” “你!”玉无镜还想再说什么,却是忽然听到一阵啪的声音,元昌帝手中一直握着的玉珠被摔在了龙案上,原本还在争论的几个皇子,皆是反应过来,直直跪下去,“父皇息怒。” “息怒息怒!你们除了会叫朕息怒之外,还会做什么,这个时候还敢在朕的面前争吵,看来你们眼中都没有朕了!” 几人立即将头垂得低低的,皆是不敢出言。 元昌帝看向站在下手的玉无寒,语气中倒是少了一些怒气,“老三有何想法?” 始终未发言的玉无寒抿了抿唇,“整饬吏治的消息一出来,北方便受创,儿臣认为,不排除北燕已经有细作混入永嘉,甚至,天玄军中也有,为今之计,唯有增补接应。” 元昌帝叹了一声,他自己又何尝不明白呢?吏治之所以一直迟迟不整饬,就是因为怕国中的动静,影响到北方的局势。 默了默,元昌帝突然问了一句,“老四怎么还没回来?”显然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元昌帝的语气之中已经不见了怒气,反倒是带着隐隐的依靠与依赖之意。 跪在地上的几个皇子听此,皆是脸色微变,心思各异。 就在这短暂的沉默之中,御书房外的小太监已经快速跑来,“陛下,晋王殿下到了。” “快让老四进来!”元昌帝似乎眉目都开朗了。 再转头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几个儿子,元昌帝的神色中多了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们也都起来吧。” “谢父皇。” “老四来了,事情可都知道了?”玉无玦跨步进入御书房的时候,元昌帝便已经主动开口问道。 玉无玦行了一礼之后,眉目之间,也有一些凝重,“儿臣多次出入北燕萧玉山,请父皇恩准,儿臣即刻前往北方。” 按说这是最好的法子,可元昌帝却是有些犹豫了,对于这个唯一的嫡子,哪怕是一国帝王,他也是有私心的,何况这是月婵与自己所生的儿子呢。 只消元昌帝片刻的犹豫,肃王玉无央见此,神色微动,“四哥三思,如今前方的情况也是不明,四哥若是再身陷险地……” 这话一说出来,玉无镜便有些意外,也有些着急,不知自己的哥哥怎么会如此说。 不过显然玉无玦并不理会这番话,依旧坚持道,“请父皇恩准。” 元昌帝看着眼前这个儿子哪怕坚持,却也依旧温淡的模样,似乎从他的眉眼之中看到了那个隐藏在岁月之中的身影,最后还是道,“罢了,事有缓急,你便去北方吧,携朕旨意,你有全权处理之权,不用上奏。” 玉无玦眉目闪过一抹凌厉,“是。” 元昌帝的语气微微狠厉了一些,“永嘉城的事情,老三来处理。” “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53章 阮弗的不安 “四哥可真是父皇的及时雨。”出了御书房之后,看着玉无玦与玉无寒远去的背影,玉无衍叹了一声,这一声虽像是无意而出,不过听在几个皇子的耳中,多少带了一些特殊的意味。 原本在御书房还能与玉无衍吵起来的玉无镜,也没有了先前的剑拔弩张,反倒是讥笑了一声,“文武双全,智绝天下的晋王殿下,自然不是你我比得上的,十弟又何须羡慕?” 玉无衍耸耸肩,“羡慕,同样是父皇的儿子,有何可羡慕的?” “是么?此儿子非彼儿子,没想到,十弟心胸如此豁达,哥哥可真是佩服。”虽然是含笑而语,不过人是谁都能看出玉无镜神色中的讥诮以及明显的不信任。 玉无衍仿佛不在意一般,玉无镜也没有真的想要与他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冷哼了一声跟着玉无央离开了。 倒是玉无衍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面上的笑意渐渐凝结,唇角升起一抹冷笑,玉无岐皱眉看了看自己的哥哥,“哥……” 玉无衍轻哼一声,“去五哥府上。”说罢又皱了皱眉头,眉眼之中升起一些烦躁的意味,“这几日,好像都没有再听到那个叫做白饮冰的少年的消息了。” 而另一边,已经离去了的玉无镜跟在玉无央的身边,有些不解地道,“哥,你刚才为何阻止父皇?” 玉无镜面上始终维持着温厚的笑意,“父皇的心思,这么多年了,还难猜么,除了老四,谁能解圣意,父皇显然是犹豫到底要不要让老四去北方。” “可我们的目的,不就是要让四哥离开京城么?”玉无镜皱眉道。 玉无央转过头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有些叹气,“老八,你以为父皇愿意让我们所有人都推举老四出来,也只有十弟那个蠢货会暗示出老四了,纡回一些,也没有什么损失,最终的结局一样就行了,老四殚精竭虑这么多年,不可能见死不救不去北方。” 玉无镜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弟弟明白了。” 玉无央不再多言,不过却是问起了与玉无衍一样的问题,“白饮冰,真的没有消息了么?” 玉无镜有些不满,“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七哥真的要如此挂念那个人么?” 玉无央却是不赞同,微微眯眼,“这可不是一个无名小卒这么简单,不过出现了一次,就已经引起了永嘉城内的风云变幻,你若是仔细回想那一日招贤馆的情况,就会知道,这个少年,绝非是偶然出现的,如今朝中纯臣清流学士已经隐隐在讨论,若是有变动,影响的还是我们,以及二哥与齐妃娘娘辛苦多年经营下来的关系网,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玉无镜虽然性子冲动,不过却也不是一个傻瓜,登时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不由得暗暗心惊,只道,“我会密切关注的。” 玉无央点了点头,“不论如何,若是个人才,不能收归,也只能毁之,倘若是个纸上谈兵的,也不过是白忙活一场罢了。” 其实永嘉城近来的日子看似平常,可当日招贤馆议政,并非是真的没有引起什么大的动静,至少,白饮冰这个突然出现的年不及弱冠的少年,竟然议论起了辰国的官制,对于终日享受惯了的一些人而言,还是大大为之震惊了,至少那一日的议论引发了后来连续了几日的士子学士乃至为此震耳发聩的清流们的反思,朝堂之上,自然有利益牵扯其中的人感到了危险,竟然上言以招贤馆胡乱议政为名,让朝廷下令取缔招贤馆,撤销这一处在辰国可以如此自由,招揽五湖四海的才子们的地方。 不过,元昌帝只是淡淡一笑,以论政自由不诛心人三言两语松松将这件事压了下去,如此一来,皇帝的反应,可就值得深思了,毕竟这种可以动摇道辰国根本的东西,元昌帝竟然不在意,如此只能有两个理由,元昌帝爱才,当然,这是众所周知的,还有另一个理由,那就是,元昌帝心中,其实是同意那个半路杀出来的少年的观点的, 如此一来,微妙的帝王心思,便更值得深思了。 不过此时的正主,阮弗,却除却那一日轰动登场之后便一直在山中度日。 玉无玦的确是去了北方,几乎是星夜速疾,连带着玉无痕也借着这个机会,跟随玉无玦去了北方,不过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而在玉无玦离开之后,阮弗也终于得到了青衣传回的消息。 此时此刻的天玄军正在与北燕大军在萧玉山进行大战,天玄军为主力率军深入茫茫的萧玉山中,但是,后来接应的军部却是没有跟得上,导致进入了萧玉山的天玄军成为了孤军,一下子与外界失去了联系,至今已经二十多日不曾得到消息,而接应的外部因为对萧玉山不熟悉,也导致无法进入萧玉山与逸王接应。 阮弗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总是有一股不安的感觉,这么多年了,元昌帝的诸多儿子,皇子们早已羽翼渐丰,夺嫡是势在必然,天玄军可是一块肥肉,但众所周知,大皇子逸王不仅是元昌帝的的长子,更是深得元昌帝的信任,这一次,天玄军孤军深入失去联系,是否还与这件事有关,毕竟,在她的记忆之中,这些皇子,为了一个嫡位,哪里还管几万将士的生死,哪里还管大皇子逸王为国效身的一腔热血,甚至除了看见那个皇位,连辰国的未来都未必放在心上。 微微叹了一口气,阮弗沉了沉双眸,“盼夏,传信给青衣,让她密切关注北燕那边的动向,拨一部分我们的人……秘密潜入萧玉山,查探情况。” 逸王玉无修,不能出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54章 背后之手 白饮冰不出现了,忙于吏治处理各自情况的有心人,自然也不会将太多的心思放在一个没有了声响的人身上。 然而,如此并不代表腾出了几月时间的阮弗,什么事情也没有做。 至少,此时此刻的主动揽下了吏治的事情的宣王玉无临就头疼不已。 整饬吏治,重在处理贪墨,之所以主动揽下这件事,除了在元昌帝面前挣得一个成绩之外,玉无临最大的私心,就是想要保住对自己重要的人。 辰国的地方官制度分为府州县三级,随着诸位皇子羽翼渐成,在地方安排自己人去入职,或者地方官与朝中某党派的重臣之间有连带关系师生关系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但是,如此一来,只要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儿,这关系网一拉,便能拉出几个人出来。 比如,前几日一大早,因为办事着有成效的宣王刚刚在早朝的时候被元昌帝夸了一句,刚刚回到府中,便已经有人焦急等待,告诉了玉无临一个足以将他所有喜悦浇灭的消息,津州知府徐万达贪污河道款项,被发现了! 而这徐万达,乃是吏部侍郎冯吉的学生,而吏部侍郎冯吉的一个女儿是玉无临的侧妃,另一个女儿就是徐万达的妻子。关系一层连着一层,由不得玉无临不头疼,更为重要的是,津州乃是鱼米之乡,每年地方私底下进贡给宣王府的东西就不知道多少,这其中的收入,也让玉无临能够挥金如土,可谓是玉无临的钱袋子。 吏部侍郎自然也是其中得到进贡的一人,所以,一听说徐万达出事了,便匆匆赶来宣王府,现下,已经不知是第多少次了。 “王爷,徐万达不能出事啊,徐万达要是出事了,我们的人定能被拉出一大把,这……殿下每年的经费……”冯侍郎语气焦急。 玉无临脸色黑沉,已经烦躁不已,“你以为本王想让他出事,津州的钱还不够让他收敛么,河道治理他竟然也敢贪!河道是什么,你们是不是都忘记了一年前津州治水的时候父皇的火气有多么大了?” “这……王爷……” “徐万达是保不住了!”玉无临闭了闭眼睛,“为今之计,就是尽快把我们的其他人摘出来,免得其他人也因为这件事,再次被陷了进去!” 冯侍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眼怔忪,“王爷……你不能如此无情啊……” “五哥……”玉无衍也是皱眉道,看了看冯侍郎,“真的没有回环的余地了么?” 玉无临皱眉,看着冯侍郎生无可恋的模样,最后忍了忍还是好言道,“本王会尽快想办法,保不住也减轻徐万达的刑法,倒是你,别光想着徐万达,你自己每年从徐万达那里拿了多少银子,你自己心中有数。” 冯侍郎心中一惊,面上更是惊慌,“殿下,你要救救老臣。” 玉无临烦躁地甩甩手,“本王不仅要救你们,更要救自己!”说罢,咬咬牙,“徐万达这些年的账单,可是对本王最大的威胁!” 玉无衍甩甩手,示意惊慌中的冯侍郎先下去,厅堂之中瞬间只剩下了兄弟两人,玉无衍皱眉,“好端端的,这些年徐万达一直相安无事,怎么如今突然被发现了,而且来的如此迅猛,猝不及防?” 玉无临眼中闪过一抹阴鸷,“河道河道,按照徐万达做事之严密,就算是被发现,也不可能如此快!” “当年治理河道是三哥在负责,会不会?” 玉无临却是摇了摇头,“老三那人的性子,要是早发现了,绝对不会留到现在,何况你忘记老六是什么性子了,徐万达如今栽了,我就是有三头六臂都救不了他,救了他就是惹一身骚!” “可是,底下的人不会心寒么?重要的是,日后的资金来源,定会减少至少一半。”玉无衍有些担心。 玉无临烦躁不已,就是因为知道这一层,所以他这些天才如此头疼,更头疼的是,这些年,徐万达给了他多少东西,他自己都算不清! 良久的烦躁之后,玉无临方才咬牙道,“真是个一石多鸟的好手段,拉了一个徐万达出来,牵动了本王如此多命脉,本王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有此手段!” 而另一边,肃王府之中,玉无镜正满脸喜悦地与玉无央说这件事情,不过玉无央显然没有那么乐观,“老八,这件事,不是我们做的,到底是谁?” 玉无镜摆摆手笑道,“不是我们,自然就是四哥那边的人。” 玉无央瞟了一眼自己这个弟弟,摇了摇头,“不会是四哥那边的人。” 玉无镜一直都很相信自己的这位哥哥,此时听到他这么说,自然也就信了,“那又如何,五哥他们陷落了,不是好事,你看今日父皇生了多大地气。” “你不懂,若不是我们,也不是老四那边的人,那么,是谁?” “管他是谁,那边受损,就是我们得了好处!” 玉无央抿唇不语,并没有表现得到如此轻松。 或许别人不清楚,可他心中有一把尺子,这一次整顿吏治,不管是别的还是玉无临经济命脉突然受损,似乎,总有一股力量,在将这些隐藏在深处不能见光的人,慢慢地拉出来,而那双手,到底在哪里? 玉无临的头疼,并不能维持多久,因为,不到七日的时间,徐万达的案子就落定了,跟随而来的,自然就是不断弹劾的奏折,这样一来,玉无临就不止是头疼了,不过拔出了一个徐万达,最受益的还是津州的百姓,于是,因为这件事引发的反应,元昌帝更是怒气冲天,对于京外重要州府的监察更是严厉了不少,如此一来,某些除了贪河道的,贪军饷的官员也相继出现,如此引发的大换血,隐隐之间,竟然有一种让人觉得神清气爽的感觉。 大换血的举动背后,当然就是打散了因为嫡位争夺而形成了各种联盟,这么一来,头疼的就不仅仅是玉无临了,还有“后来居上”的玉无央。 淸王府的一座亭子之中,玉无寒对面坐着一个青衣少年,“饮冰,你真的只是南北行走,偶然路过永嘉?” “津州知府徐万达贪污河道,导致一年前津州水利修治迟迟难以完成,数万百姓田园被毁,灾民无数,流离失所,直到这一季才有所收成,徐万达,早该落马!”言毕,随着一声“啪”的白棋落下,阮弗抬起头来看着玉无寒道。 玉无寒摇了摇头,“你说得对,但是,由一个徐万达的出现,引发了吏治整饬的变化,就不知,是不是也是偶然了。” 阮弗挑眉,“否则,殿下以为呢?” “本王不知,不过如此倒也符合父皇的心意。” 阮弗点头不语,如此自然符合元昌帝的心意,多子夺嫡,在皇室之中成长出来的元昌帝又怎么会不明白,整饬吏治固然是为了肃清当前的朝局风尚,但未必没有借机打散自己的这些儿子建立起来的关系网,否则,这些为了尚还健在的元昌帝的皇位争夺得你死我活的人,指不定忘记了,他们的父皇,还好好地至少能再坐二十年的皇位,忘记了,辰国还没有成为中原强国,忘记了太宗皇帝一统中原的志向,还没有实现! 或者,他们都要忘记了,风雨中拼杀过来的元昌帝,早就看清了他们已经成长起来的野心,这些私底下的动作,难道都以为自己天衣无缝了么? 正文 第55章 离开永嘉 离开淸王府之后,阮弗并没有立刻回宣慈寺,而是,去招贤馆逛了一圈,当然,不是真的现身逛了一圈,而是坐在招贤馆二楼的一座雅间中,悠悠然看着底下的人对如今大为动荡的吏治的议论,不过,让她感到欣慰的是,大变动引起大争论,舆论的产生,曾经主力想要全权处理这件事的宣王也不可能再继续了,肃王自然也没有机会,因为那位贪污了军饷的大人,留给他的麻烦,还没那么快解决,这么下来,交接的自然就是济王于无凡了,当然,监察御史后来加入。 这一格局的变化,在后来的整顿之中,直接将监察御史在御史台中监察权的能力发挥了出来,时下的御史台分三院,谏官御史、监察御史是其中之二,然而,至今为止,在辰国,谏官御史与监察御史仍然是分开的,如此形成的局面,自然是不利于建立统一健全的监察机制,然而,此时此刻的阮弗,不会想到,就是这样的变化,在多年之后,形成了辰国严格的中央与地方的监察机制,不仅实现了监谏合一的局面,在新朝时期,更是设立了后世一直沿用的中央都察院,地方十几道监察御史,与六部各自的监察官员六科给事并称并称的“科道之官”监察百官,让监察机制达到了空前统一的局面。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不过,日落之前,阮弗还是回到了宣慈寺中,距离玉无玦前往北方,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而青衣至此也再也没有传回消息,阮弗的心中,眼看永嘉的事情落定之后,也越发觉得有些隐隐的担忧,没有消息,就意味着青衣得不到有价值的消息。 难道,北燕的胃口竟然如此之大,燕璟不过刚刚登位不久,北燕诸多事情需要他打理,他能够如此分心么? 不过,刚刚回到了宣慈寺的阮弗,却是迎上了盼夏有些焦急的神色,“小姐,青衣姐姐来信了。” “出了什么事?”阮弗一边进院子,一边开口问道。 “深入萧玉山的天玄军已经回来与外部接应了,不过,青衣姐姐得到的消息是,其实逸王殿下并没有回来,军中说逸王殿下伤病修养,但其实是逸王妃勉力支撑,逸王殿下失去了音讯,如今军中无乱,是因为晋王在支撑,晋王的人已经在秘密寻找逸王殿下,我们的人在萧玉山中曾暗中查探过。”盼夏一边跟在阮弗的身后,一边道。 阮弗面色微沉,既然这是青衣传回来的消息,加上稷歌绝无差错的消息网,就不会出错,这些日子,因为太过平静而升起的担忧,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口。 逸王失踪,此番深入萧玉山的天玄军必定是遇到了意外的情况。 只是……天玄军乃是神甲勇兵,逸王也带领天玄军多年……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情?” 待阮弗坐定了之后,盼夏将信件取来交给阮弗,方才斟酌着开口,“小姐,有消息说孟长清出现在北燕,公开投诚北燕对付辰**队,据说如今几场战役都是因为孟长清的出现北燕方才占了优势。” 尽管盼夏的语气有些着急,并且有些愤恨,不过,正在拆信的阮弗的神色显然要冷静多了,更多的还是意外,似是嗤笑了一声,“孟长清?投诚北燕?” “是啊,小姐,那个冒牌货竟然敢打着小姐的名声搞破坏!” “看来,燕璟的心很大啊,北燕的皇位坐稳了么,就想打孟长清的主意。”阮弗虽是如此说着,却依旧一字不落地看完了青衣传回来的信件,待到看完了消息之后,阮弗却是沉默了。 盼夏有些打不定阮弗的意思,阮弗的沉默也没有多长的时间,很快决定道,“看来,我们要离开永嘉,去一趟北方了。” “小姐,可是永嘉的事情不是还没有做完?” “永嘉可以告一段落了,接下来,交给济王,淸王就算无意于诸位,但是也不会任由京城的洪流这么发展下来的,别看晋王现在去了北方,但是,留在永嘉的力量还不至于让已经到了这个局面的永嘉出现什么乱子。” 盼夏历来知道阮弗这等说一不二的性子,倘若真的是需要她亲自出现了,事情定然也是很棘手了,尤其是想起那个出现在北燕,说自己被北燕所用的假的孟长清,更是气氛不已,当即也利落表示,尽快收拾行李。 待盼夏离开之后,阮弗却是轻叹了一口气,这五年,孟长清这三个字在天下各国的分量已然越来越重,尽管当她面纱揭开的那一天必定带上无数争议,可当他只是一个神秘的名字的时候代表的仍然是智谋无双的才华和乱世之中经天纬地的才能,孟长清的态度,若是利用得当,完全可以在各国引起一些乱象,但是,显然,此时此刻,还不是孟长清应当出现的时候,否则,又何须白饮冰出现呢? 第二日,晨光初现,在永嘉的通往城外的大道上,尚无行人时,永嘉城中,便走出了两个身影,待出了城,两匹快马便往北边疾驶而去,消失在晨光暮霭之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56章 有所阴谋 天玄军出了萧玉山之后,已经与外围的其余兵马汇合,虽然因为天玄军的失去了一个月的消息而让辰国与北燕的战局出现了一些变化,不过,玉无玦来到北方之后,已经迅速整合军队,在逸王妃与晋王的决定之下,在北燕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调整战局,改变原先的战略,切断了想要从西北方向来增援如今的北燕的另一部队的援助,同时也迅速向北燕所部发兵,连连攻破北燕的进犯,据说,逸王妃为报天玄军之仇,砍下了如今北燕领兵部将的一条手臂,如此真是大快人心,一时之间,双方倒是相互僵持。 待到十日之后,阮弗与盼夏快马到达北方时,辰国的军队,已经驻扎在祁州,此时此刻,双方之间都没有什么猛烈的战役。 战时的城池,总是带着一股肃杀的氛围,已经时至夏季,即便是深处北方之地的祁州,已经不再感到一丝炎热,阮弗与盼夏这一路进入祁州,所见的,也多是往来的流民,闷热窒息的夏季,似乎为战时的祁州,增添了一股犹如毒信子嚣张一般的压抑之感,烈日之中的百姓,面上的神色,如同被骄阳烤恹了的青菜叶子一般。 也正是这等寻常而又不寻常的时候,祁州城从外进来的两个人,似乎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其实也是,如今战时,百姓各顾各的,谁还会去理会别的事情呢? 事实上,阮弗昨夜已经到达了祁州,不过到达的时候天色已晚,祁州城的城门早就关闭了,如此一来,她与盼夏只能去祁州城外的民宿借宿了一晚,正当战时,哪怕如今辰国已经占据了有利的一方,祁州城外的百姓,也依旧是有些混乱,这一居住,自然不是仅仅只是居住而已,多少带了一些打听的意味。 孟长清,这个已经被民间传奇化的名字,已经投诚北燕的事情,在刻意的渲染之下,祁州百姓已是人尽皆知,谁人不知孟长清的本事,机谋善断,相才滔滔,这天下各国,哪里没有他的事迹,孟长清归入北燕,自然引起众人的反应。 阮弗在城外住了一夜,自然也了解到了百姓的一些心思,果然如她所想一般,这件事,引起的百姓情绪的变化,比她想象的还要大一些。 进城之后,阮弗就让盼夏与联系青衣了,待到两人到一斤客栈住下,不消一刻钟时间,青衣便出现在了阮弗的房中。 许是久久不见的原因,便是向来沉稳的青衣此番见到阮弗,神色中也有一些激动,“小姐。”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阮弗温温一笑。 虽是许久不见,但是主仆两人也不是第一次分开,因此别话不叙,阮弗已经开口问起了当前祁州的境况,以及那个突然出现的孟长清,又是怎么回事。 青衣原本就在西越,处理西越与北燕的事情,后来因阮弗的密信方才回到辰国的,之后因为逸王失踪一事,一直关注,自然对情况了解得更为深入,当即也不再多话,与阮弗说起了所知的情况。 “你是说,在天玄军与后部的兵马接应之后,晋王便惩处一些军营中的人?” “是。”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阮弗一路在来的路上,不能得到消息而已。 听罢,阮弗唇角升起一抹讥讽,“看来,有人已经把手伸向了天玄军,我说怎么久经沙场的天玄军怎么这么容易就成了孤军!” “祁州城中的情况如何,战备呢?” “双方算是僵持的局面,自从北燕将领被逸王妃砍下了一条手臂之后,北燕已经有隐隐撤退的意思。”青衣应道。 阮弗却是摇了摇头,“既然早有准备,只怕此番不是撤退,而是在等待时期,逸王失踪的消息,只要被北燕确认了,只怕还有恶战要打。”说罢,突然问道,“如今晋王在做什么。” 青衣抿了抿唇,有些愧疚地道,“我们的人查探不到晋王的消息。” 阮弗自然是懂得这一点的,点了点头道,“查不到也没什么,晋王若是能让你们轻易知晓动向,反倒不是晋王了,天玄军需要逸王妃来支撑,我想,已经一个月过去了,晋王不会无动于衷的。” 青衣不语,良久之后,似乎了解了当前辰**中的情况之后,阮弗方才向青衣问起关于孟长清投诚北燕的事情,“那个突然出现的孟长清,是怎么回事?” “此事,颇为神秘,无人见过那个人究竟什么样,但是,流言如今已经在北方传遍了,有人怀疑,也有人信,青衣曾想要偷偷前去打探究竟,不过,北燕那边的安排极为严密,根本无法靠近,我们想办法靠近过一次,差些被发觉,正在等待下一次机会,因此这么久了,也不清楚情况。”青衣语气歉然,“是青衣无能。” 阮弗摆摆手,“对方明显是经过周密安排,哪能这么容易打探到消息,凡事有异必有妖,这件事,说到底不过是一个阴谋,是针对于辰国的阴谋而已,既然有所准备,就不可能不会有所行动。” “可是北燕就不怕小姐找他们麻烦么?”盼夏插口道。 毕竟,孟长清虽然将近一年没有在天下出现过什么大的动静了,却也并不代表可以到了让人随意假冒的地步,阮弗却是有些冷笑道,“兵行险招,北燕不过一赌,真的孟长清出现了,最多的说辞就是被那个冒牌货骗了而已,即便双方各自明白其中暗道,又能在明面上将北燕如何,这燕璟,早年的时候倒是我小瞧了他!” “那接下来,小姐打算怎么办?” 阮弗想了想,“逸王的事情,有晋王在,现下,我倒要看看这个敢冒名出现的孟长清,有多大的能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57章 北燕的谋划 祁城主将府之中,玉无玦正盯着手中的一则消息,若有所思,这一则消息,是从北燕国都传过来的。 玉无痕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自己四哥若有所思的模样,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道,“四哥,北燕那边,有什么问题么?” 玉无玦不言,只是把手中的消息传给了玉无痕,玉无痕看过之后,也忍不住拧住了眉头,“这个时候……北燕出现内乱?燕璟难道后院都没有打扫干净就敢出兵,他就不怕他侄子将皇位给抢了回来?” 玉无玦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而后才开口道,“燕璟不会犯如此明显的错误,只能说,发生了意外的情况。” 末了,玉无玦似乎顿了顿,“孟长清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说起整件事,玉无痕面上也是为难,“四哥怀疑得没错,也许,根本就没有孟长清这个人出现在北燕,这不过是北燕打的一个幌子。” 玉无玦勾了勾唇角,“这个孟长清是假的,就不知,后面出现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了。” “什么意思?难道四哥怀疑,现今北燕突然出现的内乱,是因为?”玉无痕有些不确定的开口。 玉无玦不置可否,目光却是看向了玉无痕依旧放在手中的消息,若有所思地道,“北燕国中近年来一直没有传出平安王与燕璟之间有何不快,甚至安安分分做他的平安王,不可能突然想起反抗自己的这位叔叔,若不是这背后有人策划,以燕璟压制的能力,只怕,还不会引起如此大的成效。别忘了……这可才刚刚传出孟长清出现在北燕的消息。” “是了……”玉无痕也是若有所思皱眉道。 正说着,外边匆匆来报,“王爷,孙将军求见。” 玉无玦与玉无痕快速对视一眼,“宣!” “末将见过晋王殿下,十二皇子。”孙从神色恭敬的朝着两人行了一礼。 “孙将军过来,所为何事?” “殿下,末将部下在萧玉山北面发现逸王殿下的踪迹。” 玉无痕却是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发现了大皇兄的踪迹?你确定?” “是,末将恳请殿下允许,让末将带人前往萧玉山,寻找逸王殿下的!”孙从言辞恳切地道。 “四哥……” 玉无玦似乎是想了想,看着孙从言辞恳切的模样,眼眸深处有一抹复杂,“孙将军需要多少人马?” 孙从似乎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到,“为尽快找到逸王殿下,末将认为,三千兵马,足以。” 孙从的话才刚刚落下,门外便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慢着。” 三道目光齐齐望向门口,只见逸王妃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若是无战,逸王妃在军中是不穿戎装的,只是以简单的女装示人,不过军中的将士早已习惯了这位女将王妃,因此并不觉得什么,今日的逸王妃,一身素衣却仍见英气勃勃,玉无痕已经先一步开口,上前,“大皇嫂。” 对于逸王妃出口的这一句慢着,孙从正待要解释什么,逸王妃只是朝着玉无痕温和地笑了笑,便看向玉无玦,“四弟,我觉得,三千兵马还不够,五千如何?” 逸王妃直直看着玉无玦,神色坚定,玉无玦见此,只点头道,“既然皇嫂如此说,一万便一万,萧玉山广袤野莽,人多也好办事。” 逸王妃点了点头,看向孙从,神色有些悲伤,“有劳孙将军了,此番,一定要找打王爷。” 孙从见此,再次神色恭肃地点头,“末将定不辱使命!” 逸王妃语气有些隐忍,“若非军中需要,本妃定要与孙将军一起去寻回王爷。” “王妃,军中还需要王妃,王妃万望保重。”孙从赶紧道。 逸王妃唇角升起一抹勉强的笑意,轻声道,“本妃知道了,王爷就托付给孙将军了。” 孙从再次恭敬地朝三人行了礼之后,方才离开了这个地方。 待到此处只剩下了三人的时候,逸王妃面上方才升起一抹严肃,玉无痕站在她的身后,本想上前宽慰两句,逸王妃却是重新抬起头来,眼中哪有还有悲戚之色,看向玉无玦,“四弟,如何看此事?” 玉无玦摇了摇头,“大皇嫂觉得孙从此人,如何?” 与逸王妃摇了摇头,语气有些疲累,“他跟在你大皇兄与我身边多年了,若是说他有异心,我是不愿意相信的。” “可大皇嫂为何要给孙从五千兵马?”玉无痕及时开口道。 说起这个,逸王妃眉目中的疲累和隐隐的担忧很快被掩藏了起来,却是从袖中拿出了一个信封,似乎是斟酌了一番方才开口,“这是今早,我出去巡城的时候,意外得到的东西。” 玉无玦接过信封,展开一看,只见上面笔锋潇洒,字迹体势劲媚,骨力道健,遒媚绝伦,可言语并不多,只有寥寥两行,却是让玉无玦眼中,翻滚过一抹深思与意外。 且不说内容……这字迹…… —— 北燕与辰国本就是一脉同源,同属中原诸国,原本除了在疆界上的划分之外,北燕与辰国之间的差别并不大,若是说大的话,那就是北燕族人更为好战罢了,但是随着几百年发展,北燕却早已和北方异族相互融合。如今,北燕的二十万大军以兰银城为大本营,十里连营,驻于兰银城外。 此时此刻,兰银城的城门的一座茶楼之中,一名着浅青色布衣的少年正坐在茶楼之上,冷眼看着兰银城下因为战时并不太热闹的街道,他已经坐了将近半日,也看到了城内城外不断奔出去跑进来的快马,这些人,都是现今北燕军队的部将。 阮弗已经来到兰银城五日了,连续长长一段时间的奔波,让她觉得有一些疲累,不过并不影响什么,至少通过一些特别手段确定了假孟长清的幌子。假孟长清的作用似乎只是为了战初形成的影响,如今,燕璟似乎也并想要再继续借孟长清来造势。 门口一阵轻微的震动,青衣已经出现在了阮弗的身后,阮弗将视线从茶楼下的景象之中转回来,“青衣,如何?” 青衣轻轻呼了一口气,“小姐,青衣不敢近前,只能伏在城西的山上观察,北燕军中看起来依旧平静无常,等待下一步的发兵计划,但是,实际上,诚如小姐所言,北燕大军正在小规模地将军队移动到西部,通过西部的峡谷往西而去,这两日,军队连续不断往外,人数,至少是如今北燕军中的三分之二。” 阮弗似乎是沉思了一瞬,轻声道,“声东击西,的确是一个好法子,若不是无意中从平安王处得知,只怕还不能轻易发现北燕的谋划,燕璟,果然是准备了多时了。”顿了顿,阮弗道,“消息已传回了祁城,现下,晋王应当是已经知道了消息,就看他如何谋划与安排了。” “小姐,接下来,我们当怎么做?” 阮弗慢慢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眼眸中划过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58章 安国公主 北燕皇城距离现在的北燕大军所处的兰银城并不远,来回之间,快马而行,不足七日就可以往返,北燕平安王蠢蠢欲动的消息,已经在前两日就从北燕国都快马发往兰银城。 北燕国都。 深夜的平安王府中,平安王在书房之中走来走去,面上神色焦躁不安,在书房的另一处还站着几位同样面面相觑却是不敢表现得太过紧张的中年男子,他们都是平安王府的谋士,在平安王年纪尚小的时候便跟在他身边,直到有一个人进入了书房之后,平安王才猛地转过身来,语气焦急地道,“怎么样,找到白公子了么?” 管事的面上也是着急,连带着声音也有了一些结巴,小心翼翼地道,“王爷,据白公子府上的人说,白公子这两日外出了,不能,不能回城。” 听此,平安王脸色大变,“怎么会这样?” 一边的谋士们听了,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人踌躇起来,“王爷,会不会那位白公子……” 不过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平安王打断了,“不可能,白公子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中年谋士被打断了话,隐隐皱了皱眉头,他一直觉得王爷太过相信这位年纪轻轻的白公子,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即便他能在几日的时间之内彻底动摇北燕朝堂内的一些人,但是……总让人觉得这么赶的背后带着一种让人难安的忐忑。 终于有人站出来,小心翼翼道,“王爷,虽然皇上如今不在宫中,但是,安国公主……” 平安王轻哼一声,“燕玲珑不过一个小丫头,本王忍了他们多年,难道还要继续忍下去?燕璟带走了国中大量兵马,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明明自己才是正统,凭什么最后得到皇位的是燕璟,这个不过只比自己大了一两岁的国君,凭什么掌控北燕,每每想到这一点,平安王的心中就充满了不甘。 “只是……” 平安王面上的烦躁渐渐消失,看着还想要说什么的人,冷声道,“难道到了现在,你们才想退缩么,是不是已经太晚了!” 众人一震,齐声道,“愿为王爷效力!” 平安王面上的神色稍稍缓解了一些,叹了一口气,“白先生虽然神出鬼没,不过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与本王之间尚有利益关系,千两黄金,才得一半,他不可能让本王陷入险境之中。倘若真的如此……” 平安王的语气稍稍阴沉了一些,“倘若真的如此,本王定饶不了他!”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却是都收敛起面上的怀疑,只得点头称是。 其中一人沉吟了一瞬之后,有些犹豫地道,“王爷,白公子临走之前,留下了一个锦囊……” 平安王皱了皱眉,有些迟疑道,“白公子离开的时候,说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打开。” “王爷,如今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了……安国公主,已经有所警觉了……” 平安王想起近日以来燕玲珑的一系列动作,皱了皱眉头,“去把锦囊拿来!” 三更时分,五月中旬,正是月圆的时候,北方的天空,干净而广阔,就像北方人豪爽的性格一样,让这一方天空之中的明月,似乎也更亮了几分。 北燕的皇宫之中,自北燕国君御驾亲征之后,北燕国内的政事就一直被燕璟的同胞妹妹管理,这位拥有这巨大权利的掌政公主,尚未及笄之前便跟在父兄身边处理政事,而自及笄之后就跟随自己的哥哥燕璟处理朝事了,燕璟登基之后便被封为安国公主,天下分裂的年头,对于女子的苛求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尤其是北方,千百年的相互影响之下,即便女子的地位不如男子,但乱世之中,依旧是强者为王。 深夜的宫中,比起这时候大多已经睡下了的寻常女子,北燕安国公主燕玲珑,却依旧还在御书房之中处理政事,这位公主,如今也不过是刚过十八芳龄,这几年的锻炼,已经完全显露了她处理政事的时候的手腕,因此,哪怕燕璟已经出征,北燕国中,如今依旧是稳稳当当,处理得极好。 御案旁边,比往日里多了一张桌子,燕玲珑合上一张折子,刚刚放下了手中的笔,抬手,轻轻打了一个呵欠,眉目之中有一些浅淡的疲惫之色,可饶是如此,这位安国公主的眉眼之间,依旧是带着似乎永不会磨灭的神采,凤目微扬,唇角微勾,带着一股不可言的妩媚,一身大红色罗衣,让她通身上下,都多了一股让人不敢轻视的威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59章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一个宫女在这个时候进入了御书房之中,在燕玲珑的耳边轻声说了两句话,之后,只见燕玲珑凤目中闪过一抹狠绝,猛地站起来,唇角冷笑,“又是一个不怕死的废物!” 宫女并不为此感到害怕,依旧沉静,良久之后,燕玲珑才继续道,“那位姓白的,可查到了什么底细?” “回公主……这两日,找不到那人的行踪了。” 燕玲珑沉了一口气,“罢了,一个人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今夜过后,我倒要看看,没了平安王,他还能如何,千两黄金?只怕是要打水漂了。” 说罢,不在多言,燕玲珑快步走出了御书房,而今夜月明星稀,北燕国都,一场****才刚刚开始。 而此时此刻,北燕国都之外,暗夜的半山腰上,无人注意的地方,却是站着两个清瘦的人影,将远处北燕国都之中灯火晃动的一切尽收眼底。 青衣站在阮弗的身后,开口道,“小姐,平安王真的能动摇北燕么?” 阮弗摇了摇头,依旧目视前方都城之中街巷交汇连城的火把,“动摇是不可能的,平安王的根基太浅了,就算暗中有一些什么势力,也不可能对北燕造成太大的影响,何况,你也看到了平安王身边的谋士并不是什么能人,燕璟又怎么可能会让平安王身边有能威胁自己地位的力量……今夜这场****,恐怕天明之前就能平息下来” “如此,岂不是白白废了小姐的一番苦心了么?” “怎么会?”阮弗浅浅一笑,语气有些不在意,“虽说是孵蜱撼树,不过有了我们一番安排与助力,也够燕玲珑吃一番排头了,燕璟用了孟长清的名,总要为此付出一些代价才是。” 青衣点了点头,“安国公主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的确是,这世上出色的女子并不多,目前为止,燕玲珑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子了,不过,那又如何,北燕两兄妹与想与安夏那边勾结,共同入住中原,我绝对不会允许。”阮弗沉声道。 安夏,并非中原,乃是西方蛮族,嗜血好杀,不论是人力还是财力一直都是匮乏的,早在前朝的时候安夏族就一直在侵扰中原边境,百年前中原分裂,安夏建国,但是入主中原的野心一直没有消停过,如今更是隐隐有与北燕相互合作的心思,想要馋食中原,这是阮弗绝对不允许的事情,北燕在北方能够挡住安夏的步伐,但是,若是北燕让安夏进入中原腹地,那么,阮弗绝对不允许。 这一日,北燕的国都,发生的这一场叛乱,的确在天明之前就已经平定了下来,不过……第二日早晨起来之后,空气中却是隐隐泛着一抹浅淡的血腥味,而北燕平安王的府邸,也在一夜之间,被重兵包围,不过……这一切,阮弗是不会看到了。 只最后与青衣离开那半山的时候,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惜了平安王了,若非此时此刻,假以时日,平安王能够对北燕造成的影响,必然会更大。 两日之后,兰银城的一组府邸之中,北燕正在与众将商议军事的国君燕璟收到一封来自国都的信件,打开看过之后,只不屑的哼了一声,“皇上……可是发生了要事?” “无妨。”燕璟似乎并不在乎,“平安王叛乱,已经被皇妹拿下!” 众将闻言,皆是一惊,只听得燕璟道,“不必理会,国中自有皇妹处理,但是……各位爱将,准备的如何了?” 众人凛然,主将开口,“已经准备就绪,只要皇上下令!” 燕璟唇角一抹狂肆的笑意,“很好。” 不过,还是有人提出了看法,“皇上,孙从真的可信么?” 燕璟懒懒地瞥了一眼开口说话的人,似乎并没有被质疑的不快,“可信?朕什么时候要孙从可信了,难道,拿下祁州之后,要给孙从封王拜相?” 原先开口说话的人还没有再继续说什么,燕璟却是突然语气突变,“临阵质疑,扰乱军心,拉出去!” 众人闻言,皆是一震,原先开口说话的人似乎也想不到这一出,恐慌道,“皇上……” 在座的人也有想要求情的,但是看着燕璟眼中的冷意,最后还是闭口不言,这位年轻的君王,实在是很难让人猜透他的心思。 而也是在同一日,一封快信,匆匆进入了祁城玉无玦的书房之中…… 正文 第60章 对峙 辰国元昌帝二十五年,五月二十日,这是一个注定被载入辰国史书之中的日子。 北燕二十万大军兵分三路,由国君御驾亲征,压境祁城,意图通过祁城,直捣辰国中部。 天尚未亮的时候,祁城城门应敌的号角就吹了起来,这三日小规模摩擦与骚扰不断的双方,终于进入了战争更为激烈的时候。 燕璟骑在高马之上,身在大军的后方看着自己的将士们竭尽全力的攻城,微微眯眼,看向祁城城墙之上的一个身形颀长的人影,手中马鞭子一指,“那位就是辰国的晋王?” 站在他身边的将领随着马鞭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回皇上,正是晋王。” 燕璟微微蹙眉,北燕大军的主力其实并不在如今攻城这一部分,看起来攻城如此迅猛,可燕璟心中是明白的,这一日,正面攻击,是无法攻破祁城的,他所依仗的是那一部分从西峡谷秘密绕到祁城背后,与孙从接应从背后袭击祁城的军队,但是,真正地看到玉无玦亲自站在城门之上指挥作战的时候,心中反倒是觉得有些隐隐的不安。 “逸王妃去了何处?”燕璟突然沉声道。 一旁的将领似乎是愣了愣,“前两日一场小站之中,逸王妃受伤,已经两日没有上过战场了。” 燕璟点了点头,不过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沉声道,“两日!” “皇上……” “下令,全军撤退!”燕璟突然沉声道。 众将还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见燕璟凝重的神色,也知晓是大事不好了,但他们都不是蠢笨的人,与逸王妃交手多年,这位王妃,只要不是重伤得不能行动,绝对会与全军将士共存亡,但是,此时此刻,却是不见了人影,只能说明,辰国那边,还有他们没有猜到的安排。 当即,北燕鸣金的号角已经吹奏了起来,站在城墙之上的玉无玦,看着底下攻城未成,想要撤退的将士,对着身旁的将领吩咐了两句什么,原本处于抵挡守势的祁城兵马,即刻改变了战略与行军的方阵,原本已经处于弱势与下方地位的形势也在慢慢转变,北燕收兵之势尚未收回三分之一,原本一直处于守势状态的祁城根本就没有让北燕收兵的打算,而是穷吹猛打一般不愿放过。 燕璟见此,眼中升起一抹阴沉,身旁的将士们各自对视,眼中皆是狂喜,下令收兵的号角更是猛烈了。 城墙之上的玉无玦看着眼前的景象,俊雅的面上,升起一抹浅浅的笑意,站在他一旁的将领,无不赞赏地笑道,“王爷真是神机妙算,料定了北燕会在此时此刻撤军。” 玉无玦唇边的笑意温雅,“想要捉拿燕璟是不可能的,这一队伍虽然不是主力,但却是燕璟亲自带的,若是折损……” 似乎是笑了一声,玉无玦不在多言,“接下来,祁城就交给方将军了。” 玉无玦的神色并不凝肃,可就是这般俊雅貌似无害的模样,却让将士们都不敢对这位算无遗策的王爷有任何的不恭敬与懈怠。 方将军端然道,“王爷放心,王爷将祁城交付,末将不定不负王爷所望!” 玉无玦只点点头,不再看一眼正在追赶眼睛的军队,眯了眯眼走下来城楼。 原先下令撤并的北燕军队,在离开祁城十里之地之后,带兵的将士却是发现了祁城的兵马并没有他们原先计划之中的跟随他们逃散的方向进入设伏的腹地,反倒是半路的时候从侧方加入了一支队伍,弄得他们狼狈不堪。 燕璟已经被近卫护着往后撤退,看着突然出现了更多了的士兵,沉声道,“这些不是天玄军!” 他的话才刚刚落下,只听得飞扬轻快的声音,“不过是虾兵蟹将,何必天玄军出马!” 声音落下,只见一个身着战袍的少年骑在高头大马之上,隔着几仗远的地方,冷冷看着燕璟这一处。 燕璟微微眯眼,却只见玉无痕懒懒一笑,扬声高喊,“砍下燕璟的人头,黄金万两!” 燕璟身旁的近卫听此,皆是睁大了眼睛,果然看见只这话落下之后,祁城士兵的攻势更猛了,四面八方,皆往他这边而来。 恨恨的看了一眼突然出现的玉无痕,燕璟在近卫的保护之下,往后撤退,玉无痕看着往后撤退的燕璟,尚带稚气的面上,升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当然明白不会如此轻易得到燕璟的人头,不过当然没关系,就像四哥说的,燕璟若是在此时此刻出事,保不齐北燕就举国之力抵抗辰国,到时候,他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来收拾残局l。 这一小段的战场生涯,玉无痕也算是稍稍了解了一些自己四哥表面俊雅的外表之下,果然名副其实藏着一颗魔鬼的心,恰如这北燕大军,偏偏就不给他们一个痛快,更喜欢在迂回之间将他们折磨的生不如死。 就如现在,北燕撤退的背后,等待他们的,还不知是怎么样新一轮的袭击。 燕璟可以逃过去,但是北燕的大军会毫发无损么?不会,待燕璟发现自己将近一个月的筹谋之后换来的是北燕此番出征折戟沉沙。 呵呵……真是有趣的经历,年轻的十二皇子长枪劈下一个北燕士兵的脑袋,分神如此想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61章 折戟沉沙 而此时,祁城背后,在距离祁城同样还有二十里之远的地方,一只大军正朝着祁城急速开来,赫然正是此番出征,北燕二十万大军中的十五万人。 领兵的将领,是北燕老将宇文瀚,十五万兵马龙腾虎啸一般朝祁城西门狂涌而来。 祁城西门不比其他的城门,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这里可以说是祁城的腹地,背靠险峻的大山,天然形成优势,正如此时此刻,哪怕前方已经正在处于战事之中,祁城西门还是一片平静,然而,此时此刻,铁蹄铮铮的声音却是一阵一阵传了过来,隐隐约约可闻。 突然的,宇文瀚勒住缰绳,望着远处已经可见了的城门,若有所思,一旁的副将上前,微微皱眉,“将军?可是有何不妥?” 宇文瀚皱眉,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将,不知为何,双眉须白,但却依旧有龙精虎猛之态,精神矍铄,看起来倒是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几岁,对于跟随了自己多年的副将的疑问,他依旧是皱眉,“不妥,说不上来的不妥,太平静了。” 副将看着前方,恭声道,“将军,此番行动隐秘,又有孙从内应,祁城西门是孙从的人,若是有所动静,才是真的有事。” 宇文瀚点点头,复又扬起手,做了一个继续前进的动作,大军又继续向前进发。 然而,祁城西门所对的方向,并不宽敞,只能说是一条相对宽阔的大道,道路两边都是乱石杂草,宇文瀚在微微的怀疑之中带军向前,但是当大军全部进入这条相对宽敞的大道以后,祁城西门的大门却是明晃晃地打开,宇文瀚面对的并不是暗中迎接他们十五万兵马的人,而是,不断从城内冲出来的祁城大军,当先的一位,正是辰国英姿飒爽的逸王妃。与此同时,在整个北燕军队的背后,也突然从侧面冲出了一批军队,直接打散了往祁城西门而来的长长的队伍。 两军之间的交战毫无预警,北燕的军队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后方已经进入了激烈的交战中,一时之间,原先只有步伐铮铮的祁城西门郊外,打杀声,喊叫声,连城一片。 很快,宇文瀚就发现,并不止前面西门有不断涌现出来的兵马,而是从这并不宽敞的西门外,四面八方都有辰国的军马涌现过来,似乎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宇文瀚的神色一晃,就在这一晃神的瞬间,一个辰国士兵的刀枪剑戟正朝着宇文瀚举起,宇文瀚身旁的护卫吓得以半个身子来挡,仍旧是生生被砍下了一个胳膊,撕裂呐喊的声音,响彻一方。 逸王妃快马而来,看着眼前的场景,高声喊道,“燕璟已经溃逃,拿下宇文瀚,封赏万夫长、千户侯!” “拿下宇文瀚,封赏万夫长、千户侯……” “……” 逸王妃的声音并不大,甚至,她根本就没有多少内力可以让声音发散出来,但是,一个英姿飒爽,与将士共同斩敌的王妃,无疑激起了将士们的高昂的热情,辰国的将士们,似乎都因此而变得更加勇猛? 宇文瀚听到这句话,听到国君溃逃……身形一震,几乎从马上掉落下来,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指着策马而来的逸王妃怒道,“区区妇人,大言不惭!” 言罢,手起刀落,已经斩落身旁一个辰国将士的。 能在战场上与夫君共同御敌的逸王妃又怎么会是弱质之流,看着宇文瀚分明是因为这个消息而出现了异常的模样,唇边只升起一抹冷笑,劈斩敌军的动作也更猛烈了几分,她的夫君还生死不测,她有什么不敢做的! 祁城郊外的这场战役,足足打了三个时辰,从午时到日暮,直到北地的月亮,重新生上了高空,银白的月光,将本是黄土的大地,照得清清楚楚,参加过这场被后事称为辰国史上迂回包抄最成功的战役的祁城之战的将士们永远也不会忘记,他们在拼命的拼杀之中,早已忘记了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只知道不断地杀下去,直到,他们累得站不起来的时候,北燕士兵的尸体,已经将西门通外的道路给堵上了,黄土大地,红彤彤一片,空气中血腥的味道,直让人作呕。 但不论是参加过这场大战的人还是后世的学者,永远也不会知道,将北燕十五万大军的尸体留在了祁城西门之外的人,并不是他们那位惊才艳艳的晋王殿下,也不是巾帼不让须眉的逸王妃,而是……一位此时此刻,尚未出现在他们面前,后来却影响了整个天下局势的女子。 逸王妃与将士们打了三个时辰的仗,最后将累到在血泊之中深受重伤的宇文瀚拿下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些筋疲力尽了,但是,她只是吩咐了营中的几位亲信将军带人收拾好这一处的战场,直接带领着悍勇的天玄军就往萧玉山北部而去。 然而,逸王妃带领的天玄军还没有到达萧玉山的时候,隐藏在萧玉山之中的人已经快一步得到了祁城之战的消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62章 逸王 孙从在接到北燕二十万大军在祁城一战中几乎全军覆没,燕璟不得不溃逃,北燕老将宇文瀚被活捉的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面如死灰了,拿着亲信带来的消息,一张原本还算刚毅的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血色,犹如木偶一般直直坐在了背后的椅子上。 亲信看到孙从这个模样,更是觉得大祸临头,在得到消息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将军的一切筹谋,都已经付诸东流,甚至……连带着他们,也是投敌叛国,不可饶恕,因此,比起孙从的慌张,这位跟随孙从多年的亲信,已经在颤颤发抖。 可孙从的如丧考妣,也只是维持了这么一会儿的时间,他忽然猛地站起身来,走出了位于茫茫萧玉山深处的这一座房屋,在昏暗的山林之中,借着月光,往某一个方向而去。 在距离孙从如今所处的地方,约有半个时辰路途之远的萧玉山的另一处,郁郁葱葱的林木深出,还掩藏着另一处茅屋,此处树木长得极为繁茂,甚至明亮的月光,也被林木遮挡住,更显得这一处山林,更加阴森恐怖了一些。 然而小屋的周边看着安静,其实不论是明处还是暗处,都隐藏了几个高手在看护这一处房屋,以免得房屋里本就没有办法离开的人会离开这个地方。 孙从脚步匆匆地进入木屋之中,可他也同样不知道,在这阴森黑暗的地方,隔着不远的距离,同样有一双眼睛,将他的动作看在了眼中。 猛地踹开了木屋,孙从面上的刚毅的神色却只剩下了狰狞,木屋之中的摆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甚至床和桌子,都是临时砍伐林中的树木来临时搭建而成的,还带着微微的潮湿的感觉,听到木门被踹开的声音,木屋之中半躺在床上的人似乎也并不意外,俊雅稳重的面庞,虽是没有多少血色,却依旧是眉目清朗隐隐可见一丝洒然,轻轻咳了两声,看着怒气冲冲的孙从,微微挑眉不语。 比起玉无修哪怕重伤依然带着天生的王者气质,甚至哪怕被囚禁在这阴暗潮湿的木屋之中已经一个多月的时间,依旧没有表现出缓急慌张,孙从内心便升起一股无法消下去的恨意。 眼见孙从盯着自己看了许久,玉无修似乎是笑了一声,微微挑眉,“若是本王没有猜错的话,看来,孙将军的计划已经泡汤了。” 孙从咬牙,恶狠狠地道,“王爷,难道没有人告诉你,太聪明的人,一般活不长么?” 玉无修耸耸肩,似乎并不在意,反倒是面上升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扫了一眼屋中的境况,“好像是孙将军告诉本王的。” 孙从眯眼,“难道王爷觉得我失败了么,此时此刻,我若是将你交给北燕,我同样能让辰国失去一位威猛的大将。” 玉无修唇角的浅笑,也没有消失,“那么,孙将军敢将本王带出萧玉山么?” 孙从敢么?当然不敢,否则,此时此刻,玉无修便不是好好地躺在这萧玉山深处的密林之中,而是在北燕的俘虏营之中,甚至已经被拿来威胁北燕了,但是,且不说如今萧玉山外正在找逸王的人还没有散去,甚至萧玉山中的人也还在,这一个多月,还没有找到这个地方,孙从却也不敢肯定再继续下去,不管外人是否能够发现这个地方,更为重要的是,他还想用玉无修来换取更大的利益,一旦玉无修被交到了北燕的手中,他还有多少资格来与北燕那边谈条件,毕竟,这位可是辰国悍勇的天玄军的将领! 玉无修当然也知道孙从不敢,并从孙从的神色之中已经猜到了许多事情。 孙从见此,忽而狰狞一笑,“就算带不出去,末将想,王爷若是重伤死在了萧玉山中,恐怕也不是一件多么意外的事情,毕竟,王爷已经消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了……一个多月……正常人是活不下去的。” 玉无修若有所思,“的确是……” 看着玉无修并不在意的神色,孙从面上的表情更是狰狞了,语气也有些激动,“玉无修,你以为我真的不敢么?” 不过孙从这话才刚刚落下,就听见一声轻蔑而清灵的嗤笑,孙从猛地回头,双目欲裂,“谁!” “你要是敢杀你就下手呀,废话那么多做什么,难道孙将军没有听说过,话多的人,死得更快么?”开口说话的,俨然就是消失已久了的盼夏。说道最后一句的时候,盼夏的声音一变,已经带了一层杀意! “你谁是?”孙从首先脱口而出,不过,他立刻就反应过来了,“来人,来人!” 盼夏一鞭子扫过去,不耐烦地道,“别叫了,我能来这个地方,难道你以为你外边的那群废物还有用。” 盼夏的出现,是孙从意想不到的,看着眼前分明是一个少年,可说话的声音却是雌雄莫辩的人,孙从眼角隐隐抽动,“你们到底是谁。” 盼夏看了一眼半躺在床上对于眼前的一切有些微微的意外的逸王,嗤笑道,“逸王殿下的命,我家公子保了,你若是不想被本少年抽成烂布条,最好乖乖伏首!” 盼夏话音刚落,木屋外边便再次走进来两个人,阮弗一身水蓝色长衫,负手走在前面,后边的青衣,手中拿着一把青剑,跟在阮弗的背后。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63章 获救 孙从微微眯眼,“不知阁下是何人,我与阁下并不相识,素来无仇无怨,阁下为何与我为敌?” 阮弗看了一眼守在逸王身边,随时都可以对逸王生命造成威胁的孙从,淡淡道,“无他,路见不平,在下历来看不惯背主且不安分的人。” 孙从咬了咬牙,他跟在逸王身边多年,逸王身边的人就算不知道十分,也知道了八分,这个人,年纪轻轻若此,是他从未见过也不曾听说过的,但是,此时此刻,他不管那么多,只朗声一笑道,“就凭你们三个,也想将逸王救走?” 说着,手中的匕首更是往逸王的脖子上用力了两分,重伤之中的逸王根本无力反抗,只是眼眸之中有些无奈,孙从却是恨恨地道,“索性如今我也什么都没有了,北燕容不下我,辰国也容不下我,得堂堂逸王陪葬,黄泉路上,我孙从也认了!” 只这话一落下,木屋的外边,便已经响起了一个听起来温雅,但是,绝对会让孙从胆颤的声音,“是么?不知孙将军,是否也想让本王陪你在黄泉路上走一遭?” 话音刚落,原本拿着匕首抵住逸王脖子的孙从便发出了一声惨叫,而在孙从的惨叫之前,青衣分明听到了一声破空的声音,眼中划过一抹浅淡的敬佩,还未来得及消失,便见孙从捂着自己的右手手腕,惨叫了一声。 青衣轻声道,“好一招隔空点穴。” 孙从惨叫尚未停止,玉无玦颀长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木屋之中,只是,往常俊雅温和的面上,此时此刻,虽是依旧的温和,却是带了一层不难看出的冰寒与杀意。 盼夏却是不理会那么多,手中鞭子一甩出去,直接将孙从卷到了门口,甩出来门外。 直到这个时候,逸王玉无修方才松了一口气一般,看着玉无玦,这位在诸皇子之中一向很有威望的大皇子,方才有些狼狈地苦笑道,“四弟。” 玉无玦无声哼了一声,只瞥了一眼依然躺在床上的逸王,却是没有理会,一代天玄军将领将自己弄成这个模样,连他自己都不好意思看了好么?反倒是看向了一边静静站立的阮弗,似乎是斟酌了一番,微微挑眉,“白……公子。” 阮弗扬眉看向玉无玦,“王爷的动作倒是快。” 玉无玦似乎是笑了一声,“那也是多承白公子通知了。” 阮弗淡淡点头,“既然如此,请王爷准备好酬金吧。”语气倒是理所当然,的确是,早在她发现孙从的行踪的时候,就已经与玉无玦通了消息,玉无玦倘若是在附近的话,也该是这个时候到了。 对于阮弗这句理所当然的准备好酬金,玉无玦微微挑了挑眉,不过却是看向了逸王,逸王虽然微微诧异于自己的这位同父异母,一向对人不假辞色的四弟竟然如此与这位他并不认识的白公子如此……“熟悉”,带着微微病气的脸上,扬起一抹淡淡的意外的笑意,“多谢白公子出手相救,白公子若是有需,逸王府必定全力而为。” 阮弗微微点头,对于逸王这番真心的语气,只道,“王爷不必如此,天玄军大义,在下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举手之劳?这举手之劳可就举得有些高有些高了,不过逸王并不在意这一点,连老四都不在意的问题,何必他来想如此多,不过,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逸王有些讶异地看向阮弗,“公子姓白?” 阮弗微微点头,神色自然,“正是,在下白饮冰。” 逸王只看了一眼玉无玦,也不再多问,只微微点了点头,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木屋的外面便传来了一些更大的响动,素日里英姿飒爽,一向在人前都是沉稳的逸王妃的脚步有些急,甚至是直接略过了外边被玉无玦的人制住了的孙从,脚步匆匆地往木屋中而来,向来沉稳有度的战将王妃,见到躺在这昏暗狭小的木屋床上的丈夫,也忍不住哽了声音,“王爷……” 玉无修在见到逸王妃的时候,神色也多了几分柔和与松软,“王妃……” 逸王妃这才注意到一旁的玉无玦与阮弗,至于玉无玦,逸王妃并不觉得自己表露出来的短暂的柔弱被这位一向心智高于常人的四弟看了过去有什么不妥,但是,玉无玦身边的这位年轻公子,却让逸王妃觉得有些微微难为情,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与玉无玦和阮弗微微点头示意之后便朝着玉无修走了过去。 历经生死的夫妻再次相见,场面自然有些感人的,阮弗心中陡然升起一抹小小的惆怅,却是转步退出了木屋。 虽然温润无双但是事实上多是冷心冷情的晋王殿下,对于兄嫂历经生死之后见面的场景,并不好奇,阮弗转身退出来的时候,刚好撞上了玉无玦微微扬起了眉头,阮弗似乎是沉吟了一下什么,然后……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64章 唯一的牵绊 外边的孙从,已经已经从一开始因为玉无玦破空挑断的手筋的疼痛与潦倒中缓解了过来,阮弗出来的时候,只冷冷看了一眼颓然倒在地上却仍然心有不甘的人。 白饮冰是谁,又是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的,孙从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此时看到阮弗出来,孙从忍谁身上的痛意,咬牙切齿地道,“你……你到底是是,白饮冰,白饮冰……我从来不知道有你这么一个人物!” 阮弗略过孙从的脚步略微停顿了一下,看向面色不甘的孙从,语气淡淡,“难道孙将军认为世上之事都掌握在你手中不成?”再次扫了一眼孙从狰狞的面色,阮弗的语气也冷了几分,“你还有什么可不甘心的,投敌叛国本就是天理难容的死罪,这不甘,倒是显得可笑了几分。” 孙从只咬牙不语,一旁的玉无玦倒是有些意外于阮弗微微表露出来的义愤填膺,虽然投敌叛国者人人得而诛之,只是……阮弗如此直接的反应,倒是让他有些惊讶了。 被阮弗堵得哑口无言的孙从,视线再次看向站在阮弗身后,满色温润俊雅的晋王,他实在不明白晋王到底是怎么发现的,明明表面上逸王妃还是他信任有加的,甚至在初来祁城的时候,晋王也从没有任何一点表示出怀疑他的样子,可是……为什么,他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什么差错。 不过,比起阮弗还能说两句话来堵上孙从,玉无玦却直接忽视了孙从的存在,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而孙从的确也不敢冒犯这位看起来温如如玉实则手段了得的晋王殿下的威压。 阮弗见此,看了一眼玉无玦,唇角微微勾起,“看来,在下看起来,果然比王爷容易欺负得到多了。” 玉无玦扬眉不语,阮弗只微微摇了摇头,状似无奈,往另一边而去。 在这木屋的周边,到处都是天玄军的人,天玄军的威名,阮弗在前生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了,不但听说过,甚至已经领略过天玄军的悍勇,经过了她的一个前世今生沧海桑田般的变化,此时的天玄军的阵营与战斗力已经远远高出了阮弗前世的阵营,恰如现在,明明是刚刚经历了祁城一场恶战之后,天玄军必定也是疲累不已,但是,如今在此处的人,神色之中,仍见刚毅不屈的坚韧。 阮弗忍不住轻声赞叹一句,“天玄军不愧是辰国最悍勇的军队。” 玉无玦微微挑眉,若不是对战场的形势过多了解的人,是不会一眼就认出天玄军的,但是……此时此刻的阮弗,不仅不意外,反倒是很自然而然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在想起经过阮弗之手到达自己手中的两封信件,玉无玦眼眸深处,很快淡过一抹疑惑,“白公子似乎很了解战场的形势?” 阮弗当然听得懂玉无玦这话里边的怀疑,不过并不觉得什么,只道,“算是略知一二。” 玉无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唔……经过祁城西门外的一战,看来,前些日子,北燕平安王叛乱,也是白公子的手笔了?” 到了这个时候,阮弗当然没有要隐瞒玉无玦的意思,她自己也明白,玉无玦并没有真的完全信任她的意思,哪怕因为义母的关系,这位少年时期就骄傲无比的王爷,也不会轻易对她没有防备的,不过这也没什么,就像她自己,其实不也是这样么,因此,只淡淡一笑道,“手笔说不上,不过,平安王历来就并非胸有大志之人,虽然对北燕的皇位耿耿于怀,不过,却没有那样的能力,想要策反,也很容易,想必王爷心中,也是这么觉得的吧。” 玉无玦点了点头,倒是认同了阮弗的这番话,只是道,“只是可惜了平安王。” 阮弗点点头,语气很是认同地道,“的确是可惜了。” 可惜了平安王这可棋子在这个时候如此轻易地被用了出来,不过眼下的确是最省力省时的办法了。 单单是这么两句话,两人相视一眼,微微扬眉,其实……说来,不管是她还是他,都不是什么善茬,她看起来表面温和婉约,其实内心早已手段阴诡翻云弄雨,说起来这手上已经不知沾惹过多少人命,而这位晋王殿下,看起来温润如玉,雅俊王侯,说起来,也不过是个冷心冷情的人物,否则,晋王殿下若是真的只是一个爱戴百姓和聪明无比的人,又怎么成为辰国王侯将相不敢冒犯的人物? 似乎因为某些无言的默契,让两人之间多了一些相互的认同,对于阮弗来说,玉无玦的确是一个不太一样的人物,毕竟……这个人,是她前世今生相互联系的旧人……也是新人,她前世唯一的战场生涯,与其说与玉无玦是熟悉而又陌生的对手,不如说隐隐多了一股强者与强者之间的惺惺相惜,南华与辰国,都想要一统中原,问鼎天下,但是,登顶的人,却只能成为其中的一个,倘若最后南华赢了,辰国……要么降为臣子,要么……便是留下一抔黄土……可阮弗不用多想就已经知道不论结局如何,都只有一个结果……不过今生,不管是多了义父义母的羁绊,还是她自己本身,很多事情,其实都不用再考虑了。 生命早已为她做了不必让她深思熟虑的选择。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65章 还有幕后之人 而对于玉无玦来说,在这天下纷乱的时代,他并不会看不起女子,世上之人千万,其中不乏聪慧果断的女子,且不说当年他自己的母后就跟随元昌帝出入沙场,而他的皇嫂,本身也不是弱质女流,所以,对于阮弗这个与白莫如夫妇关系非同寻常的人,自然也不会有任何轻视。 唇角微勾,玉无玦道,“本王有些好奇,白公子如何发现孙从的异常?” 阮弗道,“想必王爷在我之前就已经发现了孙从的异常吧,我对孙从了解得不多,但是……作为一个天玄军将领亲信之一的将军,孙将军的行动,可就有些诡异了,北燕大军往西峡谷而去,竟然安然无恙,十五万兵马浩浩荡荡在西峡谷一路开进竟然无所动作,似乎可不太合乎常理。” 不仅不合乎常理,简直就是见妖了,北燕行动隐秘且不说了,但是,那一带地方,是孙从负责的,就算孙从忙的晕头转向,也不可能注意不到这种事关时局的大事,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说明孙从有问题了。 玉无玦对于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只点了点头,视线又看向了那边的孙从,微微眯了眯眼睛,一切只是孙从的策划而已么?玉无玦不置可否。 阮弗借着淡淡的月光,看了一眼玉无玦面上沉思的表情不再多言,连她自己都怀疑孙从背后定然还有一些不可言说的幕后之事,玉无玦又怎么会想不到? 恰在这时候,逸王妃再次从木屋之中走了出来,看着被压制在地的孙从,沉声道,“孙从,本王与王爷自认从来没有亏待过你,你为何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 逸王妃的气势,哪怕在经过一场恶战之后再奔袭来到这萧玉山深处,依然是气势凌人。 孙从轻蔑地笑了一声,“王妃,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抓住了逸王,北燕许我兵马大元帅的职位,你说我心动不心动?” 许是知道了自己必定不会得到善了,孙从的话,似乎更加随心所欲了。 逸王妃抿了抿唇,定定看了一眼孙从,对于这个跟随在自己与王爷身边多年,甚至曾经在战场上救过王爷的命的人,逸王妃道,“兵马大元帅?孙从,北燕会将如此重要的职位交给一个投敌叛国的人么?你以为王爷与本妃是傻子?说,你背后,到底还有什么人?” 孙从听罢,却是抬头,扬天长笑,面目狰狞地道,“王妃,我孙从自认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并不比其他人懈怠,可是你们呢……你们给我老孙的是什么,三年不过提升了一个小小的将领,既然如此,你们不义,就别怪我不仁!” 逸王妃揉了揉额角,“你不必扰乱视听,军中以军功晋级,你不会不明白,既然你不肯说,那就回去再说吧,念在多年交情,我不希望你逼我对你动刑。”言罢,逸王妃也不再多言了,而是向玉无玦与阮弗这边走过来。 看到站在一起的两人,逸王妃的视线在不远处的青衣与盼夏的身上扫了一遍,不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看向阮弗清秀的模样,笑道,“这位,就是白公子了?” 阮弗微微点头,拱手道,“见过逸王妃,在下,白饮冰。” 逸王妃点点头,“本妃还要多谢白公子大义,救了我家王爷的性命。” 阮弗微微扬唇一笑,还是道,“王妃谢意,不敢当,逸王殿下神兵勇甲,天下无人不钦佩。” 这话的意思很是明白,她这番出手,乃是因为崇仰逸王名声,逸王妃听此,也只是点头,神色中带着一股淡和,自然不会完全相信,不过看玉无玦并不意外,只当是这人与玉无玦之间关系不凡,毕竟,皇室之中,就这位四弟,实在是让人难以捉摸。 不过……白饮冰……在木屋中的时候逸王妃就已经与逸王对白饮冰这个名字有了一些猜想,毕竟,与晋王殿下相关,又是姓白的,可不是寻常人,不过……阅历丰富的逸王妃倘若是没有看错的话,白饮冰女子之身的身份,似乎并没有隐瞒得很严严实实。 当即只是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四弟,挑了挑眉,“既然如此,先回祁城吧,今日一场恶战之后,许多事情,也应当有了了结了。” 玉无玦神色自若,“皇嫂说得是。” 而后转向阮弗,“先回城再说。” 阮弗点点头,皱眉看了一眼四周,最后还是与逸王妃拱手,先行一步了。 逸王妃只是有些讶异地再次看了一眼晋王,晋王殿下神色淡然,“皇嫂还是多去关心皇兄吧。” 逸王妃有些没好气地道,“四弟,先前几月不见,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玉无玦神色温润,看起来不为所动,淡淡看了一眼这位如姐如母的长嫂,迈步离开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66章 死士 虽说逸王妃带了一队天玄军的将士过来,但是,真正来这山林深处的木屋的,也不过是一个不足百人的队伍而已,孙从自己本身就还是有一定兵权的人,因此,大部分的天玄军都被天玄军统领靳云带领在另一边处理孙从的那一帮人的事情。 夜幕的山林之中,并不十分安静,除了他们一行人走路的声音,还有隐隐约约可听见的虫鸣鸟叫的声音,萧玉山历来都是险峻的,而孙从刚好也很会藏人,这条出去的路,并不好走。 众人虽然还不知道阮弗的身份,但是,只看晋王对她的重视程度众人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多说什么,逸王妃带着逸王走在相对前边的地方,阮弗和玉无玦走在后面,走了一小段路之后,忽然只听得一个破空的声音,孙从突兀地大喊一声,声音撕心裂肺,连暗夜之中的山林里的鸟兽,都被震惊了不少。 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青衣和盼夏已经齐齐护在了阮弗的面前,神色皆是戒备非常,一众的天玄军将士,也立刻全军戒备起来,玉无玦快速往身后不远处的孙从看了一眼,却见月光之下的孙从,已经睁着眼睛,僵硬地倒在了地上,分明是已经死了。 “什么人!”逸王妃冷声道。 只是声音才刚刚落下,便见树影晃动,树叶沙沙的声音,原本还算安静的林子里,从四面八方突然涌现了一批黑衣人,这些人,蒙头遮面,一身黑衣,全然看不清长相,出现的时候同样是二话不说,就朝着他们这一行人挥刀斩杀过来。 “保护王爷王妃!”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一批天玄军已经涌向了身受重伤的逸王,逸王妃经过了今日恶战之后,气力明显也不如往常了,自然也需要有人来相互。 然而,黑衣人的人数也不在少数,甚至源源不断一般涌现,青衣守在阮弗的身旁,手起剑落,手段狠绝,加上盼夏挥鞭的狠劲,根本就没有人能够近阮弗的身。 而短暂的交手之中,阮弗也同样发现了,这些黑衣人的目标,其实首要是将孙从杀害了,其次,便是剩下的身受重伤的逸王和同样出现在这个地方的晋王。 玉无玦与阮弗的距离并不远,在黑衣人出现的时候,已经极快地反应过来,挡住了黑衣人的攻势。 但是看到遭殃的阮弗,还是沉声道,“带你们公子离开!” 阮弗冷哼一声,离开哪里有那么简单?这些人的人数,并不比他们少,并且个个身手皆是了得,但是,就算如此,想要杀她这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不见得容易,否则,这些年,她也不会活到现在了,“王爷,他们是死士!” 阮弗从袖中拿出一个东西,快速组装之后,赫然就是贯虹弩,快速之间已经射向了一个想要往她们这边而来的黑衣人。 玉无玦当然看出了这群人是死士,就凭他们狠绝不怕死的样子,否则,若非死士,谁敢在这个地方对两个皇子下杀手。 平静破碎,厮杀四起,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阮弗的话落之后只听得一个破空的声音,便见林木的上空出现了一个斑斓的图案,正是天玄军联络的暗号。 然而,暗号发出来之后,死士的攻击却也更勇猛,不少死士都往玉无修与逸王妃那边过去,逸王妃一边担心逸王的身子状况,却也没有放过玉无玦这边,隔着黑暗的山林,“四弟!” 玉无玦本身的功力,也是不容小觑的,虽说是皇家贵胄,但无论是内力还是招式都非常精纯,加之体内的伤已经恢复了七八成,这些黑衣人一时之间,其实并不能奈他如何,可是此时此刻,逸王妃的声音,却是带了一些气力不足,玉无玦只得沉声道,“先护送逸王和逸王妃离开!” 这一声出来之后除了几个护在玉无玦周边的天玄军之外,其余的天玄军都已经往逸王而去了,黑衣人之中却是不知是谁发出了一个轻蔑的声音,“离开?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这声音一落下,便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朝着玉无修扑了过去,手握贯虹弩的阮弗眉心一跳,手中贯虹弩举起,连连往那向逸王扑过去的人连发几箭,贯虹弩的威力向来都是不容小觑的,那把扑向逸王的黑衣人被突如其来的箭雨阻挡,待到避开箭雨的时候,已经不能往逸王那边而去,而阮弗更是双手齐用,手中一个利落的旋转,左手边再出现一个贯虹弩,齐齐射向想要往逸王那边而去的人,使得原本想要去斩杀逸王的人皆是负伤而落下动作。 只是这样一来,这个看起来没有武力值的少年公子,无意暴露在了黑衣人的面前,原本往逸王而去的人,也有不少人调转了方向,往阮弗这边而来。 玉无玦见此,语气不善地道,“带你们公子,先退!” 这话自然是对青衣与盼夏说的,青衣与盼夏看着许多尚未倒下纷纷往她们这边而来的黑衣人,带着阮弗,往后退去,而逸王那边被缓解了黑衣人压力的,也已经渐渐往天玄军援军而来的方向退了。 阮弗当然也没有一定要留下来与玉无玦同生共死的打算,因为玉无玦本身就功力深厚不说,此时此刻,他也不是孤军奋战,当然,玉无玦也绝对没有大义到舍生忘死与黑衣人在这里缠斗,就算杀不光这些人,但总是能够脱身的,如今这番,只是想让逸王那边能够尽快离开,毕竟,身受重伤的逸王,可不比她。 但是,似乎黑衣人在逸王被大部分的天玄军护送后退之后,也不再把精力放在追赶逸王上面,而是集中精力刺杀玉无玦。 “晋王殿下的命,可是比逸王值钱多了,杀!”黑衣人中发出了一个声音。 玉无玦冷声一笑,“想要本王的命,也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运气了!”说罢,手中长剑一挽,剑气纵横之间,位于那说话的黑衣人前面的两个黑衣人惨叫一声,已经双双倒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67章 赶尽杀绝 原本开口说话的黑衣人眼中划过一抹恐慌,失声道,“怎么可能!”皇家贵胄的这些皇子皇孙,就算是习武之人,也不可能将武力精纯到这种地步,说罢,已经提剑往玉无玦而来,手中的大刀,同样是杀气腾腾。 玉无玦向来温润的面上,生起一抹讥诮,眼中划过一抹冷芒,手中剑花一挽,在其余人还没有看得清楚的时候,又只听得一声惨叫,只见一个快速移动的身影往那说话的黑衣人移动了过去,黑衣人也是一个武功不弱的人,忙提刀挡住,但见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惨烈的声音,却是另外的黑衣人在情急之中抓过一个黑人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玉无玦面上的温和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极少人会见到的冰寒,一张俊雅的面庞,早已没有了如玉一般的温和,此时此刻,却是如同一个修罗一般,冷漠无情,手中的刀剑,无影而动,只听得无数惨叫的声音。 另一边的阮弗,虽说是想要退出去了,但是,黑衣人的阻挡,却也同样没有让她能够退的很快,只是离玉无玦有了两三仗远的距离而已,贯虹弩一弩只有七十二发箭羽,这是阮弗平日里用来攻击的东西,而她本身也极少遇到这等大规模刺杀的行动,因此,不多久手中的贯虹弩就已经失去了用处,盼夏被黑衣人缠住了,青衣护在阮弗的身边。 黑衣人虽然很多,但是,青衣与盼夏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玉无玦更是不用多言,可这些人都似乎是每一招一式都是同归于尽的决然,可就算是这样,还是伤不了此时此刻还在这里的人分毫,而阮弗与玉无玦却也是一边抵挡,一边攻击,一边往后推…… 今夜的厮杀,是意料之中,更是意料之外。 空中的月亮渐渐升高了,甚至将这原本黑暗的山林照得更加明亮,也让着一处的打杀更为清晰。 而身边的黑衣人,也终于一个一个地倒在了他们的脚下。玉无玦周边的天玄军,也只剩下了七八个,弥漫了浓重的血腥味的山林之中,又渐渐归入了平静之中。 此时此刻的玉无玦,哪里还见那等俊雅无双的模样,一身衣袍,已经染尽了血色,当然,阮弗等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盼夏与青衣身上,皆是挂了彩了,打斗之中,不知如何,已经被逼退到了这一处高崖之上,只听得山林之中,似乎已经传来了隐隐约约甲胄的声音,应当是天玄军过来了。 玉无玦有些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以及自己沾惹了不少血迹的衣袍,走到阮弗的身边,看她一身湖蓝的长衫上,染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但面上全然没有一丝异样,似乎对这样的场景已经不陌生了一般,只低眉看她,“怎么样了?” 阮弗微微摇头,看了一眼眼前一身杀气的人,“好还,王爷如何了。” 玉无玦沉眉,语气带上了一层气急败坏了一般的讽刺,“本王想不到,白公子竟有与本王同生共死的决心!” 玉无玦这话是什么意思,阮弗当然知道了,不就是她来不及撤退么,难到来不及撤退她还拖了玉无玦的后腿不成,不过,她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因此也不满冷声怼回去,“在下可没有与人同生共死的习惯,若是能走,当然不介意留下王爷自己一个人面对几十个身手了得的杀手,再回来替王爷收尸!哦,不对,干脆收尸都不用了,下边就是悬崖深潭,想来晋王殿下的血肉,也是不错的!” 玉无玦定定看了阮弗一眼,面无表情地道,“牙尖嘴利!” 阮弗脸一沉,也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玉无玦,倒是疲累不已的青衣与盼夏相互对视了一眼,都彼此懂得各自眼中的意思,晋王殿下,竟然能破了小姐的脾气? 便是一旁还存活下来的天玄军,也是面面相觑,只不过两个面无表情对视的人,不知为何,总是有些诡异,不过阮弗可没有与晋王殿下冷眼对视的兴趣,又是面无表情的转身想要跨步出去,不过,就在她转身的瞬间,之间原本趴在地上的一个黑衣人,突然快速而起,朝着玉无玦扑了过来。 阮弗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将玉无玦推开,“小心!” 但是,这响动一起来的时候玉无玦也发现了,虽然即刻发现了,但是却也不能很快阻止,然而那黑衣人扑向玉无玦的动作竟然只是一个虚招而已,半路转变,劲力却是直接往阮弗而去。 疲累的青衣与盼夏根本来不及阻止,是能失声道,“公子!” 玉无玦本就是被阮弗推开的,能够勉力阻挡那扑向自己运用了最后力气的黑衣人的一掌,却不能再次阻挡冲向阮弗的力道,阮弗本身也无法阻止自己在劲道转换之间冲向悬崖的身子,只玉无玦顺手抓住一个藤条缠向了阮弗,再一掌劈向那黑衣人,黑衣人被劈落悬崖,玉无玦本身也因为劲道的错位往悬崖而去。 盼夏忙抽出那鞭子想要卷住两人,可那被玉无玦错位了的劲道劈落了悬崖的人根本就是想要置阮弗或者玉无玦于死地,硬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往先于他落入悬崖阮弗而去,如此一来,想要借着缠住了阮弗的藤条将人拉上来的玉无玦,此刻也被掣肘住了,何况经过了一晚上的厮杀,根本就已经疲累,只能眼睁睁与阮弗一起双双落入了崖底。 而悬崖上边,传来几声渐渐消失的呐喊之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68章 山中药农 阮弗是被一阵细细碎碎说话的声音吵醒的,双眸睁开的时候,映入眼中的,就是俭朴的木屋房梁,以及身边一个和蔼慈祥的妇人,那妇人见到阮弗睁开了眼睛,声音也带了一些慈和的笑意,“姑娘,你醒过来了?” 阮弗并不觉得有多么虚累,记忆停留的最后一秒,是自己从悬崖上掉入了冰冷的湖水,以及最后停留在自己身上的一双有力的手掌。 阮弗睁开眼睛之后,只觉得嘴唇有些干涩,视线转向妇人,下意识挣扎了一下想要坐起来,坐在一旁的妇人赶紧放下手中的汤药,将阮弗扶起来,口中一边有些语气担忧地道,“姑娘,你刚刚醒过来,还是先躺着吧。” 阮弗扯唇一笑,“多谢你……”但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已经全身上下都换了的衣物,妇人见此,也解释道,“村野人家,没有什么好的衣物,还要姑娘你先委屈了。” 阮弗并不在意这些,只是私下看了看,正想开口问一些什么,妇人却是先了然一笑,“姑娘可是在担心那位公子,那位公子比你要严重一些,不过姑娘不用担心,我们夫妇是山中的药农,那位公子的身上的伤,并不严重,不过还是要多休息一些日子的……” 说着已经指向了屋子中的另一边,阮弗顺着妇人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与她相隔不足两丈远的一方竹榻上,正躺着玉无玦,此时此刻的玉无玦脸色也有些苍白,甚至比那一日的悬崖上看起来还要虚弱一般。 微微皱了皱眉头,阮弗还来不及说什么,一旁的妇人就已经将汤药再次端到了阮弗的面前,以为阮弗皱眉是因为担心,只道,“姑娘先将汤药喝下去,那位公子体质异于常人,我家老头子说他本就有武力傍身,并无大碍,只需修养几日就好了。” 说罢,轻轻叹了一声,“那位公子对姑娘,也是呵护有加,我们将你们从水中救上来的时候,那位公子已经没有了意识,但还是紧紧抓住了姑娘你,我们也是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方才分开的……” 阮弗听此,轻轻饮啜汤药的动作却是一顿,瞬间剧烈咳嗽了起来,妇人以为是阮弗担心玉无玦,只伸手替她轻浮后背,缓解阮弗的咳嗽,阮弗咳了两声之后,也觉察那边的玉无玦似乎是皱了皱眉头,只抓过一旁的巾帕捂住了嘴巴,一面咳嗽的声音太大了,看得妇人又是一阵心疼……只不断地安抚她。 —— 阮弗本身就没有受什么伤,与妇人相处了半日之后,也弄明白了许多事情,原来那一夜,与玉无玦因意外而双双坠入崖底之后,疲累的玉无玦与本就没有内力傍身的她被水流冲到了这一个深山之中,最后应该是玉无玦拼力把两人带上了一根浮木随着水流流动,恰好让生活在深山之中的药农夫妇救了上来,直接带回来深山之中的这一个药卢之中。 而距离那一夜的大厮杀,其实并没有过去多久,她醒来的这个时候,刚好是第二天的午后时分,深山之中的药农,是姓沈的两位夫妇,一年四季也就因为贩卖药材进城几次,生活简单而又朴素,哪怕衣衫染血的阮弗与玉无玦救了起来,也没有多要探究的意味,反倒是凭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医者仁心,将他们安置在了这茫茫不知何处的大山之中。 不过,哪怕不知何处,两位夫妇也不是隐居山中不知岁月几何的人,阮弗很快就问道了这一处大山,是萧玉山的支脉,是更为接近北方草原的地方的深山。 问清了这些,阮弗便也放心了不少,虽然对于外边来说,她是生死未卜的,但是,以青衣和盼夏的的能力,不用七日,应当是能够找到这个地方的,何况,还有她自己本身也会想办法与外界获得联系的。 阮弗正在暗自怔怔发呆,想着要用什么样的方法与外界获得联系,不想,那边的沈大娘已经叫唤了阮弗两声,待到阮弗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得刘大娘轻轻叹了一口气,“阮姑娘,阮公子的伤真的不碍事,你不用这么担心的。” 阮弗微囧,原来是沈大娘觉得自己神思不笃的模样是因为担心玉无玦的伤势,她醒过来的时候是中午时分,如今已经是太阳偏西的时候,玉无玦却是没有醒过来……也怪沈大娘觉得她是在担心了,不过阮弗并不欲解释那么多,只轻轻道,“我知道了,多谢大娘。”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69章 与子同寝 沈大娘只当阮弗是真的还在担心玉无玦,微微摇了摇头,对着阮弗道,“阮姑娘,你将这汤药端给你的兄长,日头快要偏西了,我还要去喂我家那几只老母鸡呢。” 因为有了大娘眼中玉无玦对她的情深义重,在沈大娘的疑问之中,阮弗只能将玉无玦的身份冠上自己的兄长的身份,听到沈大娘如此说,阮弗自然不敢劳烦,站起身接过了大娘手中的汤药,温和笑道,“多谢大娘,大娘有事先去忙吧,兄长的伤势,我会照看好的。” 沈大娘点了点头,看阮弗言语之间,皆是知书达理的模样,也觉得这定然是哪里大户人家的孩子,在想想两人此时此刻的模样,又不免觉得心疼了一些。 不过对于大娘的这些情绪,阮弗自是没有过多注意,只端着汤药,往原先她与玉无玦的屋子而去,说来,这件事也有些小小的尴尬,这对夫妇所在的这个地方,并不大,如今挪出来给他们居住的地方,还是原本这对夫妇的房间,玉无玦躺着的那一方竹床,也是软塌改建而成的,而那位夫妇,却是为自己收拾好了原本的一间堆积草药的药房,也就是说……她需要与玉无玦同室而眠了。 轻轻叹了一口气,阮弗摇了摇头,打开了原先的房门,打开之后,却是发现,房中原本躺着的玉无玦,不知何时,竟然已经醒了过来,虽是脸色还有一些苍白,却是靠坐在了竹床之上,他看起来还有一些虚弱,不过这般躺在床上的模样倒是多了几分无害的色彩。 在阮弗打开房门的时候,玉无玦已经往门口看了过来。 阮弗有些微微的差异,语气也意外了几分,“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玉无玦淡淡一笑,看着阮弗意外的神色,语气平静地道,“在你说,我是你的兄长的时候。” 提及此,阮弗轻咳了两声,一边端着汤药往里走,一边道,“权宜之计,想必王爷不会在意的吧。” 屋子的旁边就是厨房,玉无玦若是真的醒过来了,定然能够听见她与沈大娘说话的声音,只是……这厮真的只听到了那时候开始的话而已么? 玉无玦神色自然,微微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阮弗,“嗯。” 嗯?嗯又是什么,阮弗眼中难得漏出一丝疑惑,玉无玦接过她手中的汤药,抬眼看了阮弗一眼,唇角扬起一分,“看来是被河水冲傻了了。” 阮弗眼中闪过一丝羞恼,瞬间也明白了玉无玦所言是什么,“你!” 这话一出来,却是见玉无玦喝下一口汤药之后,脸色都拧成了一团,又不由得乐了,唇角扬起一抹得逞的笑意,眼中也多了一些神采飞扬,倒是比玉无玦往日里所见的任何时候的阮弗,似乎都生动得多了。 玉无玦只是抬眼,淡淡瞥了一眼为了这原本就不是她生成的报复而感到开心的阮弗,却是垂下了头,前一刻……怦然的感觉……似乎很陌生,似乎又带着浅浅的熟悉的感觉。 就在阮弗推开屋门的时候,映入玉无玦眼中的,是背对着深山之中的夕阳,荆钗布裙不施粉黛的女子,天然质朴,可哪怕是如此,却依旧是如同夕阳的仙境与氤氲之中漫步而来的仙子,一下子,坠入了他的眼中,没来由,让他觉得心跳的速度,有了一瞬间的失衡…… 还有方才……听到她与沈大娘在隔壁厨房之中的温言细语……沈大娘几番误会她是在担心自己的伤势,她却只能无奈应是……不知为何,玉无玦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阮弗看着垂头盯着药碗继续发呆的玉无玦,有些不明白,沉默的晋王殿下究竟在想什么,不过就算不知道,也可以从晋王殿下的神色之中看出来,这位爷分明不知在想什么大事,看了一眼玉无玦手中的汤药,笑道,“王爷,还有再来一碗么?” 玉无玦在女子言笑晏晏的声音之中抬起头,神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空碗,放到了一旁的小桌子上,面上的神色温和无害,“麻烦阮大小姐。” 在阮弗正想开口的时候,继续道,“洗碗。” 阮弗神色一怔,神色恨恨地接过了药碗,正想转身出去,又看了看神色有些苍白的玉无玦,还是问了一声,“你怎么样?”语气也带了一层浅浅淡淡的担忧。 玉无玦只道,“不用担心,并无大碍,休息几日就好了,外边的事情,也不用我们担心。” 既然玉无玦都如此说了,阮弗自然是相信的,因为不管是她还是晋王殿下,都不是喜欢冒险的人,只点了点头,“如此就好,外边我倒是不担心。” 说罢,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微微瞪向玉无玦,笑容可掬道,“王爷多虑了,我并不担心王爷。” 说罢,不在等玉无玦说什么,又施施然转身离开了。 玉无玦看着女子离开的背影,微微扬眉,略微苍白的面上,升起一抹极浅的笑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70章 小夫妻 坐在饭桌之上,一开始与沈大娘说了几句话之后,阮弗在沈大娘“慈爱”打量的眼神之中只得低下头,默默地如同猫一般一口一口地吃着手中的白米饭。 “阮姑娘,来,多吃一些菜,这老母鸡是我家老头子用药材炖出来的,对你是大补。”无儿无女的沈大娘和沈老爹对于被救回来的知书达理的这两位兄妹,可谓是疼爱至极,加之在他们的眼中,这两人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却是从来没有嫌弃过他们这一处地方,不仅不嫌弃,反倒是很感激,如此更让沈大娘觉得满意了。 阮弗抬头,匆忙应了一声,接过沈大娘递过来的汤药,温婉笑道,“多谢大娘。” 而后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看向坐在一边,神态悠然,面色温润的玉无玦,似乎是无声的询问:你的身体,不需要补一补么? 貌似玉无玦上桌之后,就没有吃过什么,阮弗只当是天家贵胄的晋王殿下无法适应乡间的饮食。 然其实她大概没有想到,自小在战场上打滚而来的晋王殿下,艰苦之时甚至需要自己取食做菜,又怎么会嫌弃,不过是刚刚受过伤,加之喝下了阮弗端来的那一晚苦不堪言的药汤之后,哪里还能有别的胃口吃下沈大娘为了他们两人精心准备的饭菜。 似乎是看出了阮弗无声的疑问,晋王殿下温和一笑,端的是君子如玉,哪怕这一身沈老爹的粗布短裳也掩盖不了晋王殿下艳艳风华,“你多吃一些。” 可阮弗不知为何,分明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丝不快。 她心中似是有所领悟,看来表面温方实则骄傲的晋王殿下并不喜欢被人怀疑自己的身子状况。 坐在对面的沈大娘与沈老爹看着两人“含情脉脉”相视,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模样,相视一笑,沈大娘在次替玉无玦打了一碗汤,放在了玉无玦的面前,笑道,“阮姑娘不必着急,这一锅的药膳,够姑娘和公子两人用的了。” 阮弗微囧,这一天之内,沈大娘已经不止误会了多少次她在为玉无玦担心和着急,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到底哪里表现出来了? 不过对于淳朴人家的夫妇,阮弗只乖巧一笑,并不多做解释,反正,玉无玦知道不是就够了。 玉无玦从善如流地接过沈大娘递过来的药膳,以晋王殿下极少有的温和语气笑道,“多谢大娘,不过我不碍事,还是留给她多喝了一些。” 阮弗听此,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玉无玦,默不作声,小口小口地饮啜鸡汤,玉无玦见此,蓦然想起了胖胖小口吃东西的模样,唇角不自觉升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便是眸中的神色,似乎也柔和了几分。 沈大娘看着对面的两人,男子俊俏不凡,女子清丽卓绝,忍不住试探着开口问道,“阮姑娘,你告诉大娘,其实你们不是兄妹是不是,是从家里隐瞒着父母出来的小夫妻?” 沈大娘的声音虽然慈祥和蔼,阮弗却是猛地瞪大了眼睛,刚刚喝入口中的鸡汤也是一呛,剧烈咳嗽了起来,一边咳嗽一边道,“大娘,我们不是……” 说罢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沈大娘连忙从旁边倒了一碗水给阮弗,玉无玦有一瞬间短暂的意外,不过神色很快恢复了自然,轻轻拍了拍阮弗的后背,以微薄的内力替她顺了顺被岔开的气,这动作看在沈大娘的眼中,又是一阵满意,阮弗恢复之后,狠狠瞪了一眼玉无玦,可是她因为剧烈的咳嗽眸中带水,眼中带雾,这怒瞪,哪里还有什么威慑之意。 玉无玦见此,挑了挑眉,对着沈大娘神色温和,并且似乎略带缅甸地笑道,“大娘……她有些害羞……” 这话又是让阮弗怒瞪向玉无玦,对着沈大娘赶紧解释道,“大娘,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真的不是夫妻,只是……” 不过她的话很快就被沈大娘打断了,因为剧烈咳嗽而泛红的脸颊在沈大娘看来,真的只是害羞,只朴实笑道,“阮姑娘,老婆子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要多,你们小夫妻是瞒不过我的,只是……好端端地怎么就跑到了这深山来了呢,还是落水了的?” 阮弗还想要解释一些什么,只听得玉无玦已经道,“我们是回乡省亲的,只是……回来的路上遇上了贼盗,因此才……” 玉无玦的语气之中带着一抹为难,阮弗皱了皱眉,就算如此,这个理由不是很充分么?为何会为难? 阮大娘听此,却是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声音也沉了几分,“公子,我们这一带,已经接近了北方草原,这几年,从未听闻有强盗的行径,大山南面,更有辰国兵马在,也从未有过强盗。” 玉无玦也抿唇不语,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说,阮弗也忽视了前边被玉无玦戏耍的不快,轻声开口道,“原来是已经接近草原了么?那离家也是好远了……” 沈大娘道,“大山北面,就是草原,北面还有一条通往草原的山道,三年前,曾有一批商队从那里通过,将我们辰国的许多好东西,都运往了草原,不过,这条山道有些隐秘,这么多年了,也唯有三年前,见过这么浩浩汤汤的一次啊……” 听此,玉无玦与阮弗对视了一眼,阮弗开口带着一抹好奇与新奇,“三年前?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呢,想比那只商队一定是轰轰烈烈,兄长,不如等你伤好了我们也去草原看看如何?” 玉无玦挑了挑眉,虽然知道阮弗只是无心一说,不过……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沈大娘道,“三年前啊,那时候我记得可清楚了,那是六月初三,我与老头子要拿着药材出去贩卖给草原那边的一个部落,恰好就碰上了那只商队,整个队伍,浩浩汤汤上千人,我与老头子活到这年纪了,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商队。” 阮弗乖巧笑道,“我也没有见过。” 不过她表面好奇,心思却是不知飞到何处去了,三年前,六月初三,不管是她还是玉无玦,其实都记得三年前草原敕勒勒不落入侵辰国的事情,而当时敕勒勒部落所依仗的,就是不知从何处得来的辰国精铁铸就的刀剑,那一场入侵,可谓是声势浩大,引起的连锁反应,就是北燕趁机兴兵,连大周小国都想参一脚,这也直接导致了后来平定乱象之后玉无玦即刻收了大周,让大周对辰国称臣的原因,只是,他们一直都不知道,敕勒勒部落究竟是怎么得到辰国的精铁的,如今方才知道,原来这萧玉山支脉的北坡,竟然藏着这么一条可以直通草原不需要经过关口检查的道路。 两个人若有所思,自是对视一眼,不知何时而来的默契都明白了对方的眼中究竟在想什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71章 忽然的回忆 沈大娘却是不知这些顾忌,只是道,“如今,草原那边,可不比几年太平,部落之间常常有斗争,姑娘,还是不要去的好。” 阮弗也点点头,笑道,“嗯,大娘说的是,我也不想让兄长带我去,免得受伤了,不过我想去看那条商路可以么?” 沈大娘开口一笑,“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大娘知道,你们年轻人,就是对什么都好奇,等明后天老头子上山采药了,你们跟过去就好了。” 得到了大娘的肯定,阮弗看起来心情也好了不少,前一刻钟被误会的囧然,似乎已经消失了干干净净,玉无玦有些好笑地看着阮弗,这个女子,真是变化多端,温婉柔和,狡黠灵动,端庄稳重,神采飞扬,自信生辉……连骗起人来,都是这么顺口,难道他真的要感叹一句不愧是白莫如那对夫妇养出来的女子么? 不过他当然不知道,白夫人全然只占得到了一个本就天赋异禀的义女的便宜,阮弗的一身本事,都是孟阮的。 不过大娘似乎还没有放过满足了好奇心的两人,笑眯眯地道,“小公子,跟大娘说实话,是不是家里人不同意你们的婚事,你们是逃出来的?” 阮弗瞪大了眼睛,全然不明白沈大娘为什么会想到这一出,只不可置信地看向沈大娘,沈大娘却是将阮弗的不可置信当成了被发现秘密的惊讶,只笑道,“看来,是我猜对了,不过你们小夫妻放心,在我这深山老林中,是不会被人发现的。” 忽视了阮弗的惊讶,玉无玦镇定而又感激地道,“那就多谢大娘了。”说罢,又怜爱地看了一眼阮弗,继续有声有色地道,“我与……小妹,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岳父……许是嫌弃我无功无名,不能给小妹更好的生活……因此才……若是老爹和大娘出门,还希望不要告诉外人我们两人曾经来过这里……我只怕……” 沈大娘也是一口应下,笑得合不拢嘴,“你们小夫妻就安心住在这里吧,可怜天下父母心,过两年,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回去,父母啊,再不同意,也没撤了,咱们辰国,不兴前朝那一套,你们也不用顾虑太多。” 的确是,当今正是天下分裂的时候,许多事情,看起来都没有严格的规定,即便阮弗与玉无玦真的留在这山间,也不是无媒苟合,毕竟还有这对夫妇做见证的。 玉无玦自顾自说着,阮弗坐在她的旁边终于在沈大娘说要生一个孩子的时候情急之下恨恨掐了一把玉无玦的大腿,只见玉无玦脸色微变,朝她温柔一笑,“不要害羞,大娘不会嫌弃我们的。” 沈大娘与沈老爹对视一眼,只笑得呵呵乐。 玉无玦却是煞有其事一般,神色自然得不能再自然,阮弗见此,终于不想跟他坐在一起,朝着沈大娘乖巧笑道,“大娘,我们真的不是夫妻。” “阮儿,没事的,不要害羞。”玉无玦继续道,甚至在开口唤出这个亲昵的称呼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有了瞬间的惊愣,如此顺口而自然……好像,从来都是如此一般…… 可阮弗却是在这个带着前世无数回忆的呼唤与称呼之中,微微变了脸色,唇角升起一抹浅淡的自嘲……阮儿…… 眼前的人,是这世上,与她两世牵绊最深的人,这一声呼唤出口,不知是前世的,还是今生的。 一时之间,五味杂陈,眼前的饭菜,无论如何,也下不去口了…… 阮弗轻轻放下了碗筷,与沈大娘与老爹道了一声,便回屋了。 其实两人吃到此处,也差不多了,阮弗神色微妙的变化,玉无玦自然是看出来了,见此,也放下了碗筷,“大娘,我去看看他。” 没有房间,共处一室是必然的,但各自相安,阮弗也没有太多的讲究,原本微妙的心情,在出了厨房之后,似乎也消散了。阮弗明白,玉无玦其实什么也不知道,这一个称呼,甚至也只是因为她只与沈大娘透露了自己姓阮而已,那么,那些无端升起的心情与情绪,又是究竟为何呢? 其实根本是不必的吧。 玉无玦推开门的时候,便是看到阮弗临窗而立,孤单瘦弱的背影,麻裙布衣之下,更显清瘦,可玉无玦就是知道,这清瘦的背影之下,藏着一颗烈比男儿的玲珑之心。 听到声音的时候,阮弗回过头来,面上的神色也没有了什么不妥,反倒是上下打量了一番玉无玦,“没想到,王爷编故事的能力,也如同王爷的智慧一样,无人可比。” 玉无玦有些无奈,自然听出了阮弗语气之中的嘲讽,只道,“不过是你所言的权宜之计,何况你见过哪位兄妹与我们这般相敬如宾?” 相敬如宾是这样用的?阮弗眉心一跳,直接不再理会不会用词的玉无玦,玉无玦却是走过去,站在阮弗的旁边,“我以为阮大小姐,应当会不拘小节。” 阮弗嗤笑一声,“不比王爷。” 玉无玦摇了摇头,视线落想窗外的林木之中,“何况,离开了这个山野,谁还记得此处发生过的事情?” 阮弗心中一动…… 是啊,离开了这里,她还是阮弗,他还是玉无玦,她是右相府的嫡女,“包藏祸心”,他还是辰国的晋王殿下,万民敬仰。 这里发生过的故事,不过是镜花水月,花谢月沉,一切都会消失,连带着那对夫妇的记忆,也会将他们这两个意外来客,渐渐淡忘…… 这一瞬间的情绪,倒是显得矫情了。 只是……真的是如此么?阮弗望着院中几只啄食的老母鸡,未曾意识到自己的内心划过一抹极浅极淡的怅然。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72章 意外的契合 许是换了一个环境,带来了一些不安,又或许是经过了昨日的劳碌与奔忙,耗费了太多的心力,又或许是因为今日莫名的情绪,勾起了太过原本就应该沉睡了的记忆,夜半之中,已经许久不见了的梦魇,再次将阮弗缠绕住了。 孤独彷徨,不安与恐惧,流光与血腥,一阵又一阵,就像绕不开的舌信子,一直在追赶着她,也像一张无法冲破的牢笼,紧紧压抑着她,让她喘不过气来。 那些不曾真正见到的场景,却是在梦中一幕一幕清晰地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一切,好像是梦,又好像不是梦……阮弗看见清隽无双的哥哥,看见了年迈的祖父,看见了慈和严肃的父亲……看见孟府满院的芝兰,也闻到了一股悠远,似真非真的幽兰之香,是陌生的,也是熟悉的,她一声一声的叫唤哥哥,叫唤父亲,叫唤祖父,可除了厮杀和刀剑的声音,没有人可以回应她,直到空旷的天地间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也直到听见空旷的天地间,四面八方,都传来声声悠远而又陌生的呼唤那个本该叫做孟阮的名字的时候,猛地一个惊悸,阮弗从床榻上坐了起来,额上,已经是湿汗淋漓。 阮弗微微喘着气,意外撞见,玉无玦就坐在自己的床前,薄唇微抿,神色定定看着她。 回想起自己梦中的场景,阮弗不确定玉无玦是否发现了什么,毕竟,青衣与盼夏说过,有时候梦魇之中的她会发出声音,不过……阮弗很快镇定了下来,不论如何,堂堂晋王总不会问她梦见了什么吧,只扯了扯唇角,微微苍白的面上带上了一丝打量的笑意,“王爷,这里是我休息的地方。” 玉无玦定定看了阮弗一眼,深邃如暗夜的双眸之中,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对于阮弗露出来的微微的警惕之色,只道,“你刚刚入了梦魇了。” 阮弗当然知道,扯了扯唇角,“我知道。” 玉无玦再看一眼阮弗故作淡定的神色,不再多言什么,只道,“我出去,你换一身衣裳吧。” 说罢,不再多说什么,便径自转身,走了出去。 阮弗不知玉无玦在想什么,不过却也无心理会了,动了动身上被汗水黏住的衣裳,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可这无奈的叹气之中,却也带了一层自己未曾觉察的轻松。 玉无玦自然听见了,只是迈出去的脚步,有了一瞬的停顿,却也不停留,走出了屋门,又轻轻关上,以防惊动道隔壁的那一对夫妇。 这个地方,哪怕知道是安全的,自小养成的习惯还是让玉无玦不能安然入眠,阮弗一进入梦魇的时候他就觉察到了,与往日里总是万事掌控于心的样子不一样的是,梦魇之中软弱无助的阮弗,绝对与平日所见的任何一个模样的阮弗大相径庭…… 阮弗换了一身衣物之后,再打开房门,看到的就是玉无玦站在廊檐下,抬头,仰望那夜空中璀璨的星星。 五月末尾的天气,早已清凉了许多,初夏的星空,也越发璀璨了,经过了一夜的噩梦,加之白天已经睡了许多,此时此刻的阮弗早已没有了睡意,看到玉无玦的背影,阮弗抬脚的动作顿了一顿,但还是与玉无玦一般,站在廊檐之下,“许久没有看到这样璀璨的夜空了。” 玉无玦转过头,看了阮弗一眼,阮弗莞尔一笑,“早年在南山,倒是时常见过。” 南山是白莫如夫妇修养的地方,与辰国隔了天南地北,但是,玉无玦知道。 今夜星空,璀璨无比,犹如在黑色的天幕上镶嵌了无数颗璀璨的宝石一般,银河在夜空中划过长长的一条,如同一条玉带一般,玉带的周边,镶嵌的是细细碎碎的星光。 这样的夜空,的确很美,但阮弗觉得,自己见过的最美的夜空,不是今夜,也不是在南山上的任何一次,而是,前世十四岁那年……跟随哥哥去往疆场,那一夜,大破敌军之后,塞外星空璀璨,银河如带,哥哥指着天上的星星,教她相认。 似乎是为了迎合阮弗短暂的记忆一般,一直沉默的玉无玦突然开口道,“我见过的最璀璨的星空,不是今夜。” 阮弗心头一动,声音已经先于意识而出,“是什么时候?” “七年前,塞外。” “咚”一声……阮弗觉得自己的心湖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瞬间漾起一阵轻柔的涟漪…… 无言而笑,此时此刻的阮弗,双眸比夜空的星星,光芒更盛。 玉无玦似乎也不欲多说,可就是这样无声的时候,一股难言的默契,似乎就这样萦绕在两人的周边,暗夜无声,虫鸣浅浅,眼前是繁茂无边的山林,头顶是星河璀璨的夜空,阮弗因为梦魇而躁动的心,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夜风轻拂,玉无玦唇角升起一抹笑意,转头对着阮弗道,“起风了,进去了。” 阮弗却是突然道,“王爷,可有兴趣,登高赏月?” “……”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73章 草原计划 待到阮弗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玉无玦带上了房顶,虽然此处的房顶并不高,但是,比起廊檐之下,在这和房顶之上,举目四望,漫天星河,却是让人心胸也更加开阔了几分,阮弗忍不住赞叹了一句,便是面上的笑意,也更加浓重的几分。 玉无玦微微挑眉,“想不到,你也有如此童趣的时候。” 虽是如此说,经过了短暂相处的玉无玦却也知道了,眼前这位神秘莫测的阮大小姐,真的是性情多变,让人难以捉摸,到底什么样的她才是她的真面目,其实说来,阮弗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样的自己,才是真的自己,不过……不论如何,她知道,自己并不在乎就是了…… 扬唇一笑,阮弗道,“王爷说的,我好似很老了似的。”什么童真童趣,不过是良辰美景,不可辜负。 玉无玦也微微摇了摇头,并不在此处多做解释。 只见阮弗臻首昂扬,漏出一截白腻的脖颈,玉无玦顺着阮弗的视线看过去,却也不知阮弗所看的究竟是哪一颗星星,对此,他并不介意,只是轻声开口道,“最迟后天,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阮弗有些意外,“已经联系了外面?”今日玉无玦分明就是没有出去过啊。 玉无玦摇头,“没有,明日就可以联系。” 阮弗点头,“只是现在军中因为孙从的事情,必然会进行一番调查,王爷自己也明白,此时此刻,你并不适合出现在军中。” 玉无玦可以与外面的人联系,让逸王放心,但是,若是想要查到更多的东西,还是需要表面上的玉无玦下落不明的表象。 玉无玦自然是懂得这一点的,只道,“我不会回军中。” 阮弗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与聪明人说话,也从来不需要多说,只是蹙了蹙眉头,“你的身子,真的没有问题么?” 玉无玦挑了挑眉,“阮儿,是在担心我?” 阮弗轻轻抿唇,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玉无玦,而后,移开了视线,玉无玦也不在意,只是觉得阮弗这类表情,与她表面看起来微微冷淡的性子,有些有趣,总是忍不住打趣一下。 而阮弗也只能说,晋王殿下的恶趣味,实在与她那张俊雅无双的面孔,相去甚远了。 抿了抿唇,阮弗道,“你想去草原?” 这里离草原相近,她相信,玉无玦心中,有某些与自己不谋而合的想法。 玉无玦倒也不在意,只看阮弗眼中的灵慧,赞许地点了点头,阮弗想了想,继续道,“草原现在有点乱,一百零八个部落分布在广袤草原的各处,部落和部落之间经常有摩擦,就是那草原的首领也形如虚设,不过部落之间的摩擦,大多是因为水源与食物引起的纷争,所谓大乱之时,便是大合之时,若是借机收服周边的草原部落,也不是不可能……” 这话说得自然而然,然而,玉无玦相信,倘若这番言论在朝中说出来,那些迂腐的文臣,想到的只怕便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草原是不能收服之类的想法了,却不想到了阮弗一个女子的跟前,竟然有与他谋和的想法,殊不知,草原虽是异族,但是若是想辰国花费精力来防范,还不如逐渐收服,对于玉无玦来说,收服草原各个部落,只要有合适的时期,就不是太难的事情,而俨然,现在,不管是草原那边的情况,还是消失不见了的晋王,都是天时地利人和。 此时再听阮弗这番话,玉无玦不免赞赏道,“阮大小姐,果然聪慧异常,我想,若是男子,都未必有阮大小姐这样的心智。” 阮弗懒得理会玉无玦的恭维,道,“王爷打算从那个部落下手?” “阮大小姐以为呢?” 阮弗想了想,草原那边的动向,其实她也是了解的,道,“敕勒勒部的确是最近的,但是……我觉得汪古部落更适合。” “愿闻其详。”玉无玦道。 阮弗转了一个身,直接在夜空中一手比划,“这里是敕勒勒,这里是汪古,汪古的距离虽然比我们这边远了一些,但是,汪古更接近北燕,并且汪古与敕勒勒之间,汪古更强,敕勒勒在三年前的败仗之后已经隐隐有衰弱伏低的趋势,若是直接对敕勒勒出手,以敕勒勒的不甘,恐怕王爷要斡旋许久,但是,若是收服的汪古,敕勒勒便不需要我们出手了,一来就算敕勒勒不服,那也是汪古的事情,二来,汪古收服了之后,对于北燕,也是震慑,北燕如今与安夏那边,似乎又联合之意,王爷不会不知道吧?” 听着阮弗冷静而清晰的分析,玉无玦扬眉一笑,阮弗所言的这些,与他完全是不谋而合。 朝中的大臣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武将认为最好将草原消灭了,而父皇……玉无玦知道,元昌帝并不想他去冒险,那些兄弟,为了皇位,你争我抢,哪里还记得辰国四方之危。 只有眼前的这人,与他有如此契合的心思。 “看来阮大小姐与本王一般,不喜武力收服。” 阮弗淡淡看了一眼玉无玦,“我不会武,一向喜欢智力碾压对手。” 玉无玦神色淡定地点头,“我记得五年前,孟长清突然出现,收服交趾的时候,运用的,也是这样的法子。” 阮弗眼角一怔,神色淡定地道,“王爷就当我是借鉴孟先生的法子。” 玉无玦淡淡一笑,也并不多言,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玉无玦突然道,“阮大小姐,可有兴趣与本王草原一游?” 阮弗先是一怔,而后反应过来,温然笑道,“王爷相邀,岂敢不从?”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74章 大胆的想法 第二天,天光微亮的时候,阮弗默默地坐在床榻之上,秀眉轻蹙,实在是想不明白,原本与玉无玦在屋顶上的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回到了这屋子之中,何况,她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信任这位看起来并不如他表面一般温润如玉的晋王殿下了? 微微抿了抿唇,阮弗暗道日后可不当如此大意了,只是……想不明白的事情,阮弗也不打算继续纠结下去,或者说,是本能地回避某些问题。 她本身起得就比较早了,但是起来的时候,家中只剩下了沈大娘一个人,连玉无玦都不知道去了何处,不过,对此阮弗倒是没有什么想法,昨夜谈及了针对草原的计划,玉无玦应当是去找那一条隐秘的商道了,如此便知剩下了阮弗与沈大娘两人在家。 沈大娘尤其喜欢阮弗这个看起来知书达理却又温婉亲切的女子,与她交谈之间,更是多了几分关切,如此反倒是让阮弗觉得羞愧,毕竟不管是她还是玉无玦,其实很多时候都是满口谎言,尤其是这种外出的时候,十句话之中,有三四句世真的就已经不错了,若是说与相类的人交谈,大家各自真假参半,自然没有什么,还是对于一个淳朴的乡村妇人来说,未免让她觉得有些羞赧,因此,最后只得在沈大娘出去的时候,接下了沈大娘交给她看火的任物…… 然而,熟悉阮弗的人都知道,阮大小姐,论起心智,可能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女子都要出色,甚至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琴棋书画,皆有涉猎,文章经纬,不在话下,便是本身不能习武,可对于武学理论也是有所研究,杂家相知,只是……生火煮食这件事……不论是前世今生,阮大小姐,从来就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她可还记得,某一次想要做个糕点差点将厨房给烧起来的情景,于是从此以后,阮大小姐,便远离了厨房,将这件事,交给了手艺精巧的盼夏来做…… 于是,午时的时候,从外边归来的晋王殿下,尚未走到便见不远处的房屋中似乎冒出了滚滚浓烟,不由得蹙了蹙眉头,脚步也加快了几分,只是……待到走到了厨房,看着浓烟发出的地方,以及几声清灵的咳嗽的声音,玉无玦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觉得有些好笑。 只怕,此时此刻,蹲在灶前努力生火的女子,还没有觉察到自己将这个地方弄成了烟雾笼罩的地方了吧? 虽是如此,玉无玦却也没有急着走进去,反是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似乎与灶台扛上了的阮弗,一脸倔强努力想要让灶中的柴火燃烧起来,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玉无玦心头划过的第一个想法便是,真是个倔脾气的女子。 轻咳了一声,玉无玦道,“你是在烧柴火,还是在烧厨房?” 说罢,已经走到了阮弗的身边,阮弗抬头看了他一眼,因为浓烟被熏的双眸还带着一层水汽,“若是烧厨房,王爷见到的就不是这个模样了!” 玉无玦看她,微微挑眉,“原来你也知道?” 阮弗轻嗤了一声,语气带着一股尚未觉察的挑衅,“难道王爷,能行?” 玉无玦微微眯眼,沉默不语,蹲下身来,在阮弗的疑惑怀疑的视线之中,抽出了灶炉之中的几根柴火,又重新架好剩下的柴火,稍不多时,已经熄灭的灶炉内的柴火,终于再次剧烈地燃烧了起来。 阮弗睁大了眼睛,眼中还跳跃着一抹闪亮的光芒,如同见到了新奇事物的孩童一样,在玉无玦简单的动作之中,只觉得生火,竟然如此简单。 好似前一刻钟,挑衅堂堂晋王殿下的不是她阮大小姐一般,阮弗眼中升起一抹赞叹,不过还是偏头疑惑地问道,“不是都说君子远庖么?” 玉无玦点头,深眸中掠过一抹笑意,“很荣幸,在阮大小姐眼中,本王还是君子。” 君子?惊才艳艳的晋王殿下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君子,君子,与皇室身上的人,从来都是不沾边的。 阮大小姐听此,先是短暂一愣,然后给了晋王殿下一个礼貌而不是尴尬的微笑,“呵呵。” 当她从来没有说过这句话。 玉无玦也不介意,只是看向阮弗的眼中似乎总是带着一层浅淡的笑意,阮弗微微疑惑,不过还是开口道,“王爷今日出去看了那条秘密商道?” 谈及正事,玉无玦点头,“那条商道的确神秘,按照那对夫妇所言,徒步行走,也要两日,我已经联系了外面的人,离开这座大山,直接往草原,会有马匹接应。” 玉无玦做事果然是迅速有果断,听此,阮弗也点了点头,若是出发的话,她会想办法给青衣和盼夏留下信号,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沉默了一瞬,心中掠过了几个想法,已经决定好后续的事情该如何打算了。 只是,想起玉无玦此时此刻的模样,阮弗的语气有些不确定,“王爷身体,能行么?” 既然是秘密商道,路途自然不比一般的商道好走,不管是走路还是骑马,要走出去也是需要精力的,玉无玦还没有完全恢复,真的能安然出去?况且去草原必定不比去其他地方游玩一般轻松,阮弗担心的是晋王殿下不能承受,毕竟在短短半年的时间之内接连几次受伤而且都是不小的伤,晋王殿下武功高强内力深厚也不代表他什么事情也没有,她可还记得沈大娘担忧地告诉他要多给玉无玦补补身体,好生休养的话呢。 念及此,阮弗正要说些什么,抬头却是发现,玉无玦神思难辩地看着自己,一双幽深的眼眸,向来是阮弗不能看透的。 阮弗被玉无玦看得难得有些不自在,视线微移动,微微低头,正想开口说什么,却见玉无玦浅浅一笑,俊雅无双的面庞瞬间生出万千光华,只让她想要开口说出的话,似乎也遗忘在了这一抹温润的笑意之中,无法移开双眼。 玉无玦一手抬起,在阮弗的怔忪之中,指腹划过她的脸颊,“阮儿,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有些问题,不当问?” 阮弗只觉得自己脸颊轻触,似乎被蛊惑了一般,在这热气蒸腾,锅盖嗡嗡的逼仄狭小的厨房之中,顺口问道,“什么?” 声音是全然的娇憨与信任。 玉无玦眼神一暗,却是已经站起,“没什么,今日妆很好,去洗洗吧。” 言罢,已经转身朝着厨房门口走了出去。 妆?今日她哪里上妆了,阮弗内心疑惑,洗洗?对于晋王殿下牛头不对马嘴的话,阮大小姐站起身来,走到了旁边的水缸,照了照自己哪怕荆钗布裙也绝对是堪称清丽的面容,只是,待到看见水缸之中映照出来的那个人影,脸颊上几道烟灰的痕迹之后,任是一向被称为冷静自持的阮大小姐,也不由得咬牙,“玉无玦!” 已经走出了厨房的晋王殿下听到这一声气急败坏的声音,脚步不由得顿了顿,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唇边又升起一抹极浅的笑意。 不过,玉无玦?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真是一个大胆的女子…… 不过……好像这个女子一直都很大胆,不,或许不止是大胆了,一向无能竟然有底气叛乱的平安王,北燕军队秘密的异动,寻找大皇兄的线索……这个女子……真是白莫如那老头子能教得出来的?不是晋王殿下对自己的授业之师怀疑,而是他太明白白莫如的能力,能够在五年之间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子教得这样出色…… 甚至,可能比他的少年时期所知的那个人,还要出色……除非白莫如不是人。 玉无玦唇边的笑意渐渐变淡,蓦然想起昨夜阮弗梦魇之中轻声呢喃的呼唤…… 微弱无力,可他还是听见了,并且也看见了她在醒来的时候害怕被发现而闪过的一丝稍纵即逝的慌张与不安…… 猛然的,玉无玦眼神一缩,心头闪过一丝大胆而不可思议的想法,不过,一切又消失在了一双幽深的眼眸之中。 正文 第76章 求嫁求娶,草原之行(首订) 这一处的乡村虽然宁静,可无论是阮弗还是玉无玦,都不是具有隐士情怀的人,自那一夜无端发烧发热之后,后边,玉无玦倒是真的渐渐好了,沈老爹虽然没有任何名气,但是阮弗却不得不说,在医术用药上,沈老爹绝对是阮弗与玉无玦见过的许多大夫中排在前列的了,就连玉无玦几个月前受的伤,也被调理得差不多了。 几日之后,告别了这对淳朴的夫妇,阮弗与玉无玦最终还是踏上了那条秘密的商道,虽然有过了心里建设,但是真的走在这条道上的时候,阮弗还是感觉到了有些吃力,不过,虽然没有习武,却也懂得用巧劲,加上这么多年,足迹可谓遍布天下,自然与一般的闺阁女子不一样,这条崎岖的商道,也并没有真的难到她,越往北走,崎岖之象便也渐渐减轻了,中途休息了一夜之后,第二日将近日落时分,阮弗与玉无玦终于走出了萧玉山的支脉,越过大山,便直接进入了草原的地界之中,大山之外,已经有人为他们准备好了两匹马匹和所需的衣物。 彼时已经是日落西山的时候,四周茫茫一片,是山原与草原过度的地方,两人自然不能在此处停留,只能骑马往草原上去,但是,草原之人逐水草而居,真正想要在这广袤无垠甚至一不小心就可能迷路的草原上找到汪古部落的所在,倘若是没有真正熟悉草原或者熟悉在草原上寻找草原人的人,的确是很困难。 与玉无玦简单商量了一番,两人决定先往草原而去,此时正是六月时节,这等时节正是草原上水草丰美的时候,要寻找部落,这个特征,就是一个很有用的线索。 当即做好了决定便也不在多说,两人齐齐翻身上马,只是,阮弗才刚刚在马背上坐好,便见玉无玦那边马鞍的袋子之中,窜出了一团柔软的雪白,直扑阮弗而来。 阮弗小小惊讶了一阵,一把抱住自己怀中而来的小东西,笑道,“胖胖,怎么在这里?” 玉无玦眯眼看了一眼蹿往阮弗怀中的小东西,道,“大概是趁人收拾的时候,偷偷跑进来的。” 胖胖听到主人略带危险的话,不由得偷偷看了一眼玉无玦,却往阮弗的怀中,缩了缩,阮弗觉得好笑,“看起来胖胖很怕王爷。” 玉无玦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怀中的胖胖只蹭了蹭阮弗,无辜的眼睛眨呀眨,一脸的认同。 阮弗又是欢快地笑了一声,玉无玦伸手,一把抓起胖胖的耳朵,将这忘恩负义的小东西从阮弗的怀中拎了出来,立即惹来胖胖委屈的呜叫。 “嗯?”玉无玦眯眼,原本还前爪扑腾的小东西,即刻焉了下来。 阮弗眼唇轻笑了一声,“这百年的灵狐,果然是通人性的,竟然如此臣服王爷,看来王爷很有……诀窍。” 玉无玦淡淡看了一眼阮弗,“胖胖,似乎也很喜欢阮大小姐。” 阮弗一愣,抿唇不语。 玉无玦继续道,“这灵狐原本是一对的,据说一对灵狐,即便不在一处,也是心灵相通,” “是么,还有这等奇事,我倒是没有听闻过。”阮弗扯唇道。 原本对话应当是在这个时候就已经结束了,毕竟马蹄已经前行,不过玉无玦却突然状似无意地道,“另一只灵狐,多年前,被南华一女子捡了回去,可惜了。” 阮弗呼吸一滞,不明白玉无玦是怀疑了什么,还是真的只是这么一个感叹而已,只道,“的确是可惜了,原本应当是一对的。” “是啊……原本应该是一对的,可惜,它已经葬身在火海之中。”玉无玦声音平淡,似乎没有任何情绪,就如同这草原之上,最后的落日一般,再也不带温度。 阮弗却是心中一紧。 因为她知道,南华前皇后孟氏,十五岁时得一只灵狐,尤喜之,养在深宫为伴,最后却跟随孟氏一起葬身火海。 灵狐认人,从来都是有自己的喜好,就像胖胖喜欢玉无玦,其中只怕也是玉无玦对了它的胃口,那么,胖胖自打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表现出来的亲昵,或许,也因为那一只,早已葬身火海的灵狐带来的默契吧。 两人话到这儿,也不在多说了,阮弗表面依旧沉静,胖胖被玉无玦教训了之后,也不在往阮弗的怀中窜过来了,两匹马,在落日的余晖之中,在草原之上奔跑,往他们的目的地而去了。 在草原上休息了一夜之后,第二日,天光大亮,两人便继续出发了,汪古部落在草原的西部,与安夏较为接近,两人目前还是沿着河流往西部而去的,草原上一片广袤,高低不齐的青草,起伏不定的坡地,蓝天白云,澄澈的湖水,让阮弗与玉无玦心中都升起了一抹快意,昨夜找到地方休息的时候,草原上已经是夜幕了,自然来不及欣赏,今日这一趟行走,举目四望,四周皆是无垠。 今日,阮弗换上了一身鹅黄色,颜色明丽的草原女子的装扮,三千柔丝,也编成了草原女子时兴的编发,可她到底是中原女子,如此打扮,倒是比平日里的清绝,多了一些少女的明艳之感,便是玉无玦,虽然发饰未变,却也换上了一身苍蓝色的草原男子惯用穿的外袍,两人看起来容貌虽然不是草原人,但却也不会显得太过突兀。 虽然阮弗很想以男装出现,只是,奈何身高不足,而草原男子一般长得比较牛高马大,她的男子装扮,实在是没有办法胜任,不过这些并不是不能解决的问题,。 策马跑了一段路之后,阮弗偏头看向好似今日出发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晋王殿下,挑眉道,“王爷,赛马如何?” 赛马?晋王殿下自打十二岁的时候就在战场上出现,一身马术,更是皇室子弟中的佼佼者,这女子,竟然敢提出跟他赛马。 只是,看向阮弗明丽的笑容,阳光照在她的脸上,似乎也升起了一抹淡淡的光辉,玉无玦觉得好像到了这广袤无垠的草原之后,阮弗的心情似乎一直都很好,定定看了一眼阮弗,“你确定?” “怎么,王爷不敢?”这当然是无聊的激将之法,不过,似乎对于玉无玦,阮弗具有天生的挑衅情怀。 晋王殿下笑了一声,看了看前方,道,“让你百步如何?” 阮弗若有所思,看了看前方,又偏头看向玉无玦,嗤笑了一声,“那就多谢王爷了!” 手中的马鞭子一扬,原本打在身下马儿上的鞭子,却是首先一鞭抽向了玉无玦的马儿,而后才抽到了自己身下的马儿。 玉无玦在阮弗的鞭子落下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了,只是,想不到阮弗竟然会有如此身手,只听得身下的马儿嘶鸣一声,已经撒开蹄子往前跑了几步,身后阮弗的马儿方才跑了过来。 再回头,只看到一抹明黄色的身影,以及女子脸色明丽艳绝的笑容里,带着绝对的自信,两人的马儿都是千里挑一的良马,阮弗很快就追上了玉无玦,玉无玦眼中升起一抹赞赏,“想不到,阮大小姐的马术,竟然也如此了得。” 阮弗轻哼一声,表示了对晋王殿下短暂的不悦之后,手中鞭子再次一扬,直接超过了玉无玦往前而去了。 草原的确是一个很适合跑马的地方,这广袤无垠之地,一路走来,都是没有部落也遇不上任何人的,如此一来,两个突然兴起赛马的人更是肆无忌惮了,待到两匹马并肩崎岖的时候,已经距离他们赛马的起点,有百里之遥了。 只是,冲过另一个坡地之后,阮弗面上明丽的笑容却是突然一顿,原本无人行走的草原之上,在他们脚下这块坡地下方的三四十丈远的地方却停着一个几十人的小队伍。 阮弗与玉无玦两人都勒住了缰绳,马儿很是听话地停了下来,两人对视一眼,微微点头,从各自的眼中,已经知道了答案。 这边,他们两人的马儿停留在了坡地上,那边队伍之中,原本都在草地上吃东西的人,也全部站了起来,双方隔着长远的距离,短暂地对视了一会儿,玉无玦与阮弗再次对视一眼,两人微微点头,而那边,有四五个体格健壮的男子,已经拿起了身边防身的武器,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玉无玦与阮弗双双从马上翻身而下……终于在这个时候,遇到草原上的人了。 待到几人走近了之后,阮弗才看清几人的长相,果然不出所料,都是中原人,阮弗也明显看到,来人走近了之后看到两人势单力薄的样子,全身上下也是松了一口气,原本还有些严肃的脸上,也不禁放松了几分神色,手中的防身武器,也没有握得那么戒备了。 晋王殿下站在马边,依旧是一派人前温润如玉、公子无双的模样,静静等候上前来的几人。 朝着阮弗与玉无玦走来的五人当中,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看到阮弗与玉无玦中原人的面貌但是却是草原人的服饰,只拱手上前,“原来两位也是中原人,幸会。” 玉无玦只淡淡点头,并不多说什么,那刚刚开口说话的男子,看向阮弗,眼中闪过一丝浅淡的惊艳,他是商人,见过的人自然不在少数,但是却也极少见到如同眼前女子一般惊艳的人。 知晓晋王殿下不会与这些人说太多的话,阮弗只好主动揽下了说话的事儿,浅浅一笑道,“我们跑马到这儿,无意惊扰了诸位休息,抱歉。” 阮弗声音友好,温婉一笑之下,更是多了一些亲和,甚至看着对方一行人还带着一抹掩饰不住的新奇,让原本还有些戒备的男子也放下了不少戒备,只道,“不碍事,既然是偶然路过的,这草原也不是我们一行人的,两位随意就好。” 说罢,已经挥手,跟着他前来的人也往后退了几步,男子在象征性地与阮弗寒暄了两三句之后,知道阮弗与玉无玦乃是出门游历的兄妹,便也转头离开了。 至于玉无玦,男子也懂得,这位公子看起来温润如玉极好相处的样子,其实双眸幽深,是真正的不好说话,也是与其淡淡点头算是行礼示意了之后便离开回到了队伍,阮弗见此,与玉无玦对视一眼,往坡地下边湖泊的另一处而去,两人也坐下来休息。 男子回到原先的队伍之中,与队伍之中的人说了一两句什么,那边的人也纷纷往阮弗与玉无玦这边看过来,便是相隔很远,阮弗也知道对方的眼神之中带着一些打量的意味。不过不知是那中年男子说了什么,他们便也很快继续吃东西的吃东西,休息的休息了。 阮弗依旧掩饰不住面上的好奇,对于打量的视线,倒是一点也不避讳,就像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般,时不时往那边看过去,似乎对那一行队伍很是新奇。 玉无玦忍不住笑了一声,“看来阮大小姐,在演戏方面的天分也很充足。” 阮弗淡淡看了一眼晋王殿下,“对于一个对外面的世界还很好奇的人,若是不冷不热,才是奇怪。” 玉无玦也点头,算是认可了这番话,不过他是学武之人,目力自然比阮弗要好许多,“应该是一批商队,草原与中原时常有商队往来,尤其是这等时候,气候适宜长途行走,商队只会更多。” “能看出是卖什么东西的么?”阮弗问道。 有时候,看商队运输的东西,也会知道他们究竟会与什么样的人接触,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总会有一个方向。 玉无玦摇了摇头,“商品保护得很好,一时看不出来,不过,你看这些车辙的痕迹,想来,也不是金属或者珠宝之类贵重的东西。” 阮弗却是摇了摇头,“那倒是未必,不重的东西并不代表不贵重,比如茶叶、丝绸。” 说罢,又往那边的人看了几眼,继续道,“先前来的那五人,其余四人看起来对与我们说话的那个男子很是尊敬,我想那男子至少也是他们领头人之中的一个,而且,王爷发现了吗,领头人的外袍虽然质地并不如何,可领口露出来的里衣却绝对不是一般商人能够用得上的。” 说罢,又偏头问玉无玦,“王爷觉得那四人的功夫如何?” 玉无玦在她毫不知情自己将一个男子看得太过仔细的认真神态之中,淡淡道,“不如何,但是,足够护送他们这一路了。” 阮弗点点头,并不再多说,后边这些,她能知道的事情,玉无玦自然也能知道了,两人只拿出了马上的干粮,取了一些水出来,坐在湖泊旁边,简单地吃了起来,胖胖的小脑袋从马鞍的袋子里面窜了出来,左看右看之后,还是选择跳在了阮弗的面前,阮弗抬手,将一块小小的干粮放在了胖胖的面前,胖胖虽是嫌弃这不是桃花糕,但还是小口地吞下了一点。 玉无玦神色淡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见阮弗笑容温婉投食的动作,阮弗见着胖胖的表情,只笑道,“没有桃花糕,你就将就着点,不然可是要饿肚子了。” 玉无玦定定看了一眼不自觉自己到底说了什么的阮弗,在她言笑晏晏之中,突然道,“阮大小姐怎么知道胖胖只吃桃花糕?” 阮弗心中一震,拿着糕点喂胖胖的手几不可察地缩了缩,最后还是没有缩回来,只是微微摩挲了手中的糕点,压下心中的翻腾,笑道,“师父养了一只小狐,尤为喜欢吃桃花糕。” 玉无玦点点头,也不再追问,阮弗却是松了一口气,暗道这些时日与玉无玦的相处,实在是自己太放松了,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并没有什么可担心,可害怕的,所有的一切痕迹早已消失了,玉无玦又怎么可能会想到这具身体的灵魂,是另一个人呢?何况,孟阮与玉无玦最多也不过是两年少得屈指可数的交集,还是敌对的双方,根本没有见过面,又怎么可能会发现那些对他来说本就是未知的东西呢? 正在阮弗出神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阮弗回头,只见原先那个中年男子,带着另一个年龄较小的男子与一个正当妙龄的少女走了过来,对着他们又是拱手道,“我们见姑娘与公子两人独自在此处休息,想着既然都是中原人,出门在外,相逢即是相识,我们的队伍还在休息,也想与两位聚一聚。” 阮弗开心一笑,“好呀,幸会。” 中年男子也坐了下来,几人围成了一个小小的圈子,中年男子主动开口道,“我们是中原的商队,常年行走在草原与中原之间,不知姑娘与公子……” 阮弗浅浅一笑,视线轻轻扫过跟随而来的其余两人,另一个男子,大概十**岁,不足弱冠的年龄,看起来有些腼腆,倒是那位姑娘看起来相对开朗一些,只是眼睛时不时瞄向她旁边的玉无玦。 说话的事儿,还是继续交给被晋王殿下称赞演戏天分十足的阮大小姐,“我们是打算随便在草原走走的,具体去哪里也不知道,何况我们也是第一次来草原,对草原可不太熟悉呢。” 跟随而来的另一个女子,与阮弗差不多大,听及此,赶忙道,“我们接下来要去马兰部落,你们可以跟我们一起走啊。”虽是对着阮弗说,可视线却是偷偷瞄向玉无玦。 年龄较大的中年男子听到女子这么说,眼眸沉了沉,阮弗自然是看见了,只眼前一亮,但是又很快暗淡了下去,偏头看向玉无玦,“兄长,马兰部落在哪里你知道么?。” 玉无玦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阮弗的面上即刻升起一抹警觉,转头对着中年男子道,“不用了,还是你们自己去吧,我与兄长两人在草原上走走就好了。” 男子听到阮弗如此说,眸中似乎也放松了一些,看向阮弗的神色更多了一些笑意,看了一眼妹妹眼中的不高兴之意,只笑道,“我们人多,姑娘既然对草原不熟悉,跟我们一起作伴也是可以的。” 听此,那姑娘忙道,“是呀,你的小猫儿真可爱,我也喜欢小猫儿,对了,我叫杜翠芙,这是我大哥杜山,这是我二哥杜方,不知姑娘与公子是何处人士?” 说罢,还要伸手去摸一摸胖胖的脑袋。 胖胖早就在听到对方那一句猫儿的时候,懒懒地瞥了一眼杜醉芙,决定不再理会这个人,因此,杜醉芙的手伸过来的时候,胖胖便缩入了阮弗的怀中。 杜醉芙的神色之中有一抹小小的尴尬,阮弗好像感知不到一般,甚至还有一些警惕地道,“胖胖不喜欢别人碰它!” 在杜醉芙更加不好的神色之中,阮弗依旧有些警戒地道,“我姓阮,不过我们是不会跟你们一起走的。” 杜山微微摇了摇头,见到阮弗如此神色,只当阮弗第一次出门,不敢与生人接触罢了,杜醉芙在阮弗这儿吃了闭门羹,只好转向玉无玦,声音多了一些羞怯,“阮公子,令妹可能真的对我们有些误会了,我们只是觉得相逢即是有缘,大家一起做个伴也好。” 阮弗见此,悄声对着玉无玦道,“兄长,爹爹常说出门在外不要与陌生人说话,我们不要跟他们走,他们会把我们卖了的。” 阮弗自以为说话的声音很小,其实一旁的三人都听到了,都不由得抽了抽嘴角,他们虽然是商人,但是也不卖人啊,只是,这姑娘,实在是第一次在外行走,果然不懂得看人的面子,便是有些有些腼腆的杜方也不禁开口,“姑娘……你,你误会我们了……” 玉无玦忍住唇边的笑意,低头看了看阮弗,语气温和地道,“阮儿不必担心,兄长会保护你的。” 阮弗对着晋王殿下笑容可掬,她相信在这位晋王殿下的眼里,必然会看得懂这笑容可掬之中有多少呵呵呵。 一时之间,双方之间都有些尴尬,他们本来也不是非要让玉无玦与阮弗跟他们一队,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也只当这两人初次出门,不懂合群,便也不再多说,只随意说了一些便分开来,不过,就算是随意说了一些,办起天真无知的少女的阮大小姐,还是旁敲侧击地知道了这批商队事实上还是往西而去的,也知道了对方的商品虽然不是金银珠宝,却是绫罗绸缎之类,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草原西部的达官贵人需要这些商品了,如此一来,事情就容易多了。 休息够了,他们自然还是要赶路的,杜醉芙再次诚恳地邀请了一番阮弗却也再次得到了阮弗警戒不相信的拒绝之后,想要往玉无玦身上打主意,却是被大哥给拦住了,只好愤愤离去…… 毕竟,她从来没有见过玉无玦这般俊俏的男子…… 待到目送那一行队伍离开之后,阮弗才看向玉无玦,笑道,“杜姑娘看起来,也是佳人一位,晋王殿下,真是郎心如铁呐。” 玉无玦淡淡看了一眼阮弗,“阮儿如此说,是怕我将你丢下么?据说,女子都是口是心非。” 阮弗深吸了一口气,笑道,“当然,王爷若是有佳人相伴,我不会打扰的。” “佳人已在侧,杜姑娘只怕不及阮儿十分之一。”玉无玦看着阮弗幽幽道。 饶是知道自己比一般人脸皮都厚,但是在玉无玦这真假难辨的语气之中,阮弗还是微微红了耳尖,轻咳了一声,移开了话题,“王爷想要什么时候与跟他们相遇?” “宜早不宜迟,下一站就够了。”玉无玦扫了一眼阮弗微红的耳尖,声音平静地道。 阮弗点点头,心中也明白,一般商队邀请,大多是戒备,试探对方是否想要与自己一道,或有可能是别的贼盗的探子,阮弗当然不会奏上去让对方怀疑,但是这只队伍,他们也是跟定了的。 只是,冷不丁的,玉无玦问道,“既然是兄妹,为何阮大小姐不称本王为哥哥?” 阮弗一哽,笑道,“哥哥与兄长有何区别么?” 玉无玦摇了摇头,定定看了阮弗一眼,“似乎没有。” 阮弗笑容可掬,并不再多说,当即便收拾好了东西,翻身上马,朝着西边而去了。 虽是不同的道路,但却是一样的方向,果然,夜晚的时候,已经架起了火堆在烧烤野兔的两人,终于再次与杜醉芙兄妹的商队相遇了。 草原之上星月灿烂,阮弗与玉无玦这儿还有一堆明亮的火光,见到两人的时候,杜醉芙显得很是激动,“阮公子,阮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阮弗点点头,好像真的不懂的样子,语气疑惑地道,“杜姑娘,明明是你们先出发的,怎么还落在了我们后面了?” 他们拉着一个长长的商队,行路自然比不上阮弗与玉无玦轻松快意,杜醉芙看着阮弗懵懂无知的样子,眼中闪过一抹小小的不屑,跟着走过来的杜芙也笑道,“我们一路上行李颇多,自然比不上阮公子与阮姑娘轻松快意。” 阮弗但笑不语,杜醉芙继续道,“既然再次遇上了,今夜我们便结伴这里休息吧,阮公子不会介意吧?” 玉无玦抬眼看了一眼杜醉芙,淡淡开开口道,“随意。” 杜醉芙眼中升起一抹小小的欣喜,当即坐在了阮弗的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阮弗说话,眼睛却是时不时瞄向另一边极少开口说话,只时不时在杜山问上一句的时候简单答一句的玉无玦身上,阮弗看着她的小动作,心中有些好笑,不过,却也乐得晋王殿下分明不太喜欢却不会在这等场合发作的憋屈样子,不过……杜家三兄妹,杜醉芙算是话多的,杜山身为兄长,又是一个商队的领队,自然要沉稳很多,至于杜家的那位二公子,的确是三兄妹之中性格最腼腆的,在几人说话的时候,只偶尔言不搭句地插一两句,明显看出还有一些紧张,不过……阮弗也看到了,他时常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言语交谈之中方知这是作为哥哥的杜山带着这对兄妹出门跟商,也算是一番历练了。 几人并没有在一起多聚,阮弗适时表现出来了一些困倦之意,杜家三兄妹便打算离开到自己一边的商队之中去休息了,离开之前,杜醉芙道,“阮姑娘,你可要小心了,这黑夜的草原之上,可是会有狼群的。” 阮弗面露惊慌,有些无措地看向玉无玦又看向似乎经验很丰富的杜家三兄妹,“那可怎么办啊?” 杜醉芙笑道,“阮姑娘若是觉得害怕,我可以过来与阮姑娘同宿一帐,我比较有经验。” 阮弗心中轻叹了一口气,暗道这姑娘对玉无玦有意,却是想从她这个“妹妹”身上下手,最后看了一眼眼神温煦的晋王殿下,还有坚定了摇了摇头,好像又突然什么也不害怕了似的,“没事的,我兄长会保护我的,是不是兄长?” 玉无玦淡淡点头,可阮弗分明从玉无玦温润和煦的眼神之中读出了某些意味:把杜醉芙解决掉。 阮弗回以纯真一笑:呵呵…… 玉无玦抬手,轻抚了一些阮弗的发丝,正想开口说些什么,阮弗只觉得头皮一麻,不动声色地退远了一些赶紧回头对着还在等待答案的杜醉芙道,“多谢杜姑娘的好意,不过,出门之前,嫂嫂说了,我已经长大了,应该学会独立一些,兄长的帐篷就在旁边,我不害怕的。” 杜醉芙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失落,脱口而出,“原来阮公子已经婚配了啊。” 阮弗点头不语,好像真的看不懂杜醉芙的神色似的。杜醉芙也只得恹恹与自己的兄长回了商队那边。 回到了自己商队的帐篷之后,杜醉芙一脸不满地坐在椅子上,脸上还带着黑沉的郁气,杜山对于这个一向疼爱的妹妹有些无奈,他自然看出了妹妹的心思,“小妹,阮公子既然已经有了家室,你也就别惦念别人了,况且,我看那位阮公子虽然俊雅无双,可沉默少言,也不是一个知冷暖的人。” 杜醉芙不满,“大哥……阮公子长得一表人才,一看便知必定是大户人家或者是世家的子弟……我……” 末了又想到了什么,突然睁大了眼睛,“大哥,他们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这个时候冒出了一个嫂嫂,我看是那阮姑娘随口出来搪塞我的。” 杜山叹了一口气,“既然知道别人是搪塞你的,只能说明人家无意,你也别想太多了。” 杜醉芙还想再说什么,看眼哥哥却是无意与她再说了,只得闭了嘴,不敢面上仍然带着不甘,双眼一转,却不知在想着什么主意。 杜山不再理会这个有些任性的妹妹,却是走出了帐篷,去与商队的人进行睡前的部署,待到杜山离开之后,杜醉芙方才坐到了杜方的旁边,“二哥,你觉得那位阮姑娘如何?” 杜方显示一愣,继而有些迟疑地道,“阮姑娘花容月貌,娇俏可爱……小妹这是……” 杜醉芙轻哼了一声,“二哥早在见到阮姑娘的时候眼睛就恨不得放在被人的身上,以为我看不出来么?” 杜方被妹妹看出了心思,有些羞赧,正不知该说什么,杜醉芙见此,却是凑到了杜方的耳边,快速地说了什么,而后双眸晶亮地看向杜方,杜方只是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迟疑的点了点头,杜醉芙欢呼一声,不再多说,便跑出了帐篷,回到了自己休息的地方。 第二日,阮弗与玉无玦正待上路的时候,又得到了杜家三兄妹的极力邀请,经过了昨夜的再一次相聚,又听了杜山所言的各种草原经商的经历,阮弗对他们三人已经没了什么戒备,今日再次得到邀请,对玉无玦软磨硬泡了一番,终于在“兄长”无奈的神色之中与杜家三兄妹的商队踏上了前往乌兰部落的路途。 乌兰部落,是汪古部落的一只别支,按照草原部落上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乌兰部落每年冬季还要向汪古部落进贡一些贡品,以求在每年因为草荒而不能放牧的时节获得乌兰部落的庇佑,免得他们被其他部落鲸吞,但是,确实也如同杜山所言的一般,如今的草原部落并不安分,部落分支之间有争斗,大部落与大部落之间更是时常有摩擦,现在还算是好的,等到了入秋的时候,为了争夺食物,更是斗争激烈,这种斗争,一般会延续到第二年的春季。 一行人行走了一天,在夕阳即将落山的时候,方才到达乌兰部落,乌兰部落并不算大,整个部落看起来,可能也就一两千人,草原人向来都是好客的,当然也因为杜家三兄妹是他们部落每年的常客,自然是比较熟稔,更是热情了不少,这份热情,也连带给了玉无玦与阮弗,而阮弗与玉无玦本身都是容姿非凡,气质绝佳的人,更是惹得一众乌兰部落的年轻男女侧首观望,好不好奇。 阮弗虽然足迹遍布天下,但是,草原话,其实只能听得懂一些简单惯用的,在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之中只大概听出了对方对自己与玉无玦的赞叹以及让他们尽情玩乐之类的好客的话,反倒是杜醉芙与他们交流起来并没有障碍,不过杜家三兄妹还要去与他们的部落首领商量货物的事情,阮弗行走了一天也有了一些疲意,便在乌兰部落几个男女的布置之下,进入了为他们准备的帐篷休息了。 这才刚刚坐下,便见胖胖一溜烟钻入了自己的怀中,阮弗有些意外,不过很快便朝着帐门道,“王爷有事便进来吧。” 果然话音刚落,便见玉无玦撩开了帐门走了进来,阮弗倒了一杯茶水放到桌子的对面,“王爷有事?” “这批货物,是进献给汪古部落的。”玉无玦淡淡道。 对于玉无玦能够听明白草原话,阮弗是没有什么意外的。 不过…… 想了想,阮弗道,“什么时候献?”如是到了年底,他们可等不了那么久。 “三日之后。” “三日之后?”阮弗有些讶异,“为何乌兰部落要在这个时候献这么多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汪古部落,看起来似乎不太合乎常理。” 显然玉无玦知道的消息要比阮弗多一些,只道,“汪古部落的首领乌达在一个月后要娶亲。” 如此一来,倒是说得过去了,阮弗心中一动,“迎娶谁?” 玉无玦摇了摇头,表示还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不过阮弗却是明白其中的道理,“部落首领娶亲,很多时候是在部落联盟之间的立场上,如今汪古部落恰好又在这个时候娶亲,看来,汪古部落的联盟是想要扩大了……不过……” 阮弗还想要说些什么,却是见帐门猛地被拉开,杜醉芙的声音响起,“阮姑娘!” 玉无玦眼中闪过一丝冰寒,杜醉芙拉开帐门之后却是浑然不觉,只看到了背对着门坐的玉无玦和阮弗面上有些冰冷的笑意。 杜醉芙暗暗咬了咬牙,还是一脸笑意地走上前,“原来阮公子也在啊。” “杜姑娘,有事么?”阮弗开口道。 杜醉芙看了一眼阮弗旁边正在淡淡喝茶的玉无玦,道,“是我打扰了阮公子与阮姑娘了,不过,乌兰首领说了,今夜要为我们举办篝火宴会,我来告诉阮姑娘与阮公子一声。” 阮弗点头,“我知道了。” 对于阮弗突然表露出来的冷淡,杜醉芙咬了咬牙,道,“阮公子还适应这里么?我听说阮姑娘一路赶车有些疲累了,阮姑娘若是要休息,我……我可以陪公子在草原上走走……” 玉无玦放下手中的茶杯,看了一眼有些紧张不安的杜醉芙,“不必……” 话已经说到了这儿,杜醉芙若是有点自知之明也应当离开的,不过显然这姑娘并没有,反倒是不经允许地坐在了阮弗的旁边,笑道,“对了,我刚刚听到他们说,一个月之后汪古部落首领要与北方的古伦部落的公主成亲了,我们在考虑要不要继续往汪古部落去,不知阮公子和阮姑娘,要不要去?” 阮弗与玉无玦对视一眼,阮弗淡淡开口道,“我与兄长只是出来走走而已,目前并无打算。” 其实杜醉府芙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毕竟他们兄妹还没有决定下来,只是想着他们与阮弗和玉无玦两人说话,好像从来都是阮弗拿主意的样子,不免开口道,“一直都是令妹替阮公子拿主意,阮公子难道没有想法么?” 玉无玦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对于杜醉芙的聒噪早就不耐烦了,虽然依旧是一脸温煦,可对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说出来的话却很伤人,晋王殿下眼神冰冷对上杜姑娘道,“与你何关?” 杜醉芙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愣了好久说不出一句话来,神色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玉无玦,阮弗见此,只得无奈道,“杜姑娘,兄长的脾气不太好,抱歉,我们还有事情要说。” 杜醉芙双目欲泪地瞪了一眼玉无玦,转身跑出了阮弗的帐篷,阮弗见此,轻叹了一口气,有些疲累地揉了揉额头,玉无玦道,“不耐的是本王,阮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阮弗抬头,“我只是觉得王爷本来还有更好的办法,为何让我周旋许久?不过……可惜了杜姑娘了。” 玉无玦轻哼一声,不再言语,阮弗却是继续刚才的话道,“原来是北方的古伦部落,看来,汪古部落是想要扩大地盘了。” 玉无玦也道,“古伦部落盛产矿石,铁器,汪古部落想要与古伦部落联盟,看上的可能就是这么一点。” 不过,阮弗的心思显然并不在这一点,想了想,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些不解地道,“我记得,古伦部落的公主与多勒部落的王子……应该是订下了婚约才是……怎么,难道古伦部落不止一个公主?” 古伦部落当然只有一位公主,不过玉无玦眯了眯眼,“阮大小姐的消息倒是灵通。” 阮弗轻咳了一声,她能说这是上次与稷歌见面的时候稷歌谈及草原之行无意说起的么?玉无玦也没有深究的意思,他只知道,阮弗似乎总是能够知道一些别人难以知道的消息,比如眼前这个,不过他们很快就明白了,倘若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三个部落之间可就不太平了。 阮弗挑眉道,“王爷有何打算?” 玉无玦看向阮弗,示意她先说。 阮弗扬唇一笑,“王爷继续往汪古而去,我去多勒部落如何?至于剩下的古伦部落,三个部落可谓是三角鼎立,只要其中任何一个塌了,古伦部落都不可能独善其身。” 对于阮弗眼中表露出来的自信,玉无玦并没有马上同意,虽然带阮弗出来是他的意思,那是因为阮弗表现出来的能力绝对比许多人要好得多,只是……若是让阮弗独自一人前往遥远的多勒部落,却也不是他能够放心的。 玉无玦并没有意识到,仅仅是不足半个月的时间,对于阮弗,哪怕心中疑问千万,没有解答,却依旧莫名地多了许多不比往常一般利落的思虑。 可阮弗显然并不觉得自己会有多么危险与不能应付,不知玉无玦到底在想什么,只当是他不太相信自己的能力,心中前世今生累积的对于眼前这人的好胜心再一次升了起来,“王爷不必多虑,如今草原也算是多事之秋,还有安夏那边骚扰,只要处理得当,总能达到我们需要的效果。” 玉无玦定定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连他自己都不知,为何点不下这个头,阮弗也不急,“王爷是小看女子还是小看我?” 玉无玦小看谁也不能小看阮弗,“看来阮大小姐胸中已有丘壑了。” 阮弗不语,说是胸有丘壑当然不能,只能说有个大概的想法,具体的还要看到了多勒部落之后如何实施。 玉无玦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最后终于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也好。” 阮弗扬眉一笑,笑意中多了几分明丽与真心,“多谢王爷。” 玉无玦淡淡点头,“既然如此,阮大小姐先休息一番。” 说罢已经站起身来,不过还未抬步,又从袖中摸了一个药瓶出来给阮弗,阮弗有些讶异,玉无玦淡淡道,“阮大小姐换了地方,可能睡得不太好,这是沈老爹做出来的安神散。” 阮弗一愣,方才想起,或许真的会如此,也不含糊,接过了玉无玦递来的药物,“多谢王爷。” 玉无玦淡淡点头,似乎是顿了顿,方才开口道,“本王记得,阮大小姐是右相府的长女,并没有哥哥……” 阮弗心中一震,却听得玉无玦继续道,“右相的父亲,早在右相少时的时候便已经去世……” 这平白无故的话,阮弗自然知道是什么,哥哥……祖父……那是不能提及的前尘往事……那一夜,玉无玦真的听见了么?还是为了什么,压下心中的震动与慌措,阮弗笑道,“王爷在说什么?” 玉无玦定定看了她一眼,良久之后,才道,“没什么,阮大小姐先休息吧。” 说罢,不再说什么,却是转身离开了阮弗的帐篷,只留下身后的阮弗,握着药瓶的手松了又紧,心中升起一抹难言的滋味,万般滋味,哽在喉头,只觉得又一股**辣的感觉,烧灼得她一句话也开不了口。 他……这是怀疑了什么么?阮弗看了看手中精致的药瓶,唇角升起一抹苦笑。 夜幕降临的时候,篝火晚宴也就开始,空旷的场地上,早已搭好了木杆架成的支架,依次堆垒成垛,阮弗与玉无玦到的时候,很多草原男子已经在围着篝火载歌载舞了,悠扬的马琴音乐夹杂在阵阵欢快的声音之中,还有那些阮弗根本听不懂的草原歌曲,不过,这样的热闹的氛围很容易感染人。 阮弗与玉无玦是跟随杜家三兄妹一起来的,座位自然就安排在了杜家三兄妹的旁边,待到坐下之后,乌兰部落的首领便拿着酒杯过来与杜山说话,对阮弗与玉无玦两个气度非常的人也是很友好,索性乌兰首领也没有说什么很难懂的话,阮弗差不多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乌兰首领只与他们这边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又转身离开了。 阮弗与玉无玦坐下之后,便有人将烤熟的羊肉,水酒带到他们这一桌上了,草原的姑娘,比中原人要奔放热情得多了,看向玉无玦的眼神也带着毫不掩饰的爱慕之色,阮弗见此,只掩唇一笑,看着晋王殿下分明和煦但却是敬而远之的神色,在一旁偷乐,草原的姑娘可不比中原,他们天生喜欢强者,若是玉无玦表现得更加强硬一些,反倒有可能会适得其反,但是表现得不强硬,又不是晋王殿下的风格,因此只能敬而远之了,而且,这是别人的地盘,晋王殿下就算心中不喜,也不好发作啊。 如此一来,见到堂堂晋王如此憋屈,阮弗自然不会放过偷乐的机会。 不过很快她就偷乐不起来了,因为晋王的殿下扫了一眼场中的的男子,对着阮大小姐温和轻声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阮儿,可别高兴得太早。” 阮弗面上的笑意一收,正色道,“王爷说得是。” 这边的轻声细语欢歌载舞的草原男女自然是听不见的,只一旁的杜醉芙看着两人似乎是咬着耳朵说话看起来很是亲昵的样子,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她一直都不是很相信两人是兄妹,女人天生的直觉总是这般没有道理,想了想,她猛地站起来,走到了正在说笑的阮弗与玉无玦的身边,笑道,“阮姑娘,咱们也去跳舞吧。” 阮弗一愣,正在这个当口,已经有几个草原女子朝着阮弗与杜醉芙这边走了过来,一人拉走一个,用草原话邀请她们一起去跳舞,阮弗只能被拉入了人群之中。 草原的舞蹈并不是很难学,阮弗刚刚进去的时候还有一些慌措,跟不上节奏,不过很快地,她就找到了诀窍,将自己融入了这场热闹的宴会之中,欢欣鼓舞与场中的草原男女语气载歌载舞。 玉无玦站在场外,然而,目光却不知何时,只放在了场中那一道鹅黄色的身影上,篝火宴会之中的阮弗,似乎又给他带了一个新的认知,前不久才刚刚相识,却是在短短的时间之内让他觉得好像认识了很多年的女子,似乎时不时,又解开一层神秘的面纱,让他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 她真的是右相府的嫡女阮弗么? 白莫如夫妇并没有与他多言阮弗的任何事情,玉无玦的双眼,跟随着阮弗的移动而移动,拿起桌上的酒杯神态优雅,又带着一股不自觉的王者的尊贵,热闹的篝火宴会,载歌载舞的男男女女,可玉无玦的双眸之中,只倒映出了一个鹅黄色的身影,那么轻柔婉约,又那么坚韧刚强…… 杜山赞赏地看着场中的阮弗道,转头对玉无玦道,“阮公子,令妹真是聪慧明艳,阮公子好福气。” 玉无玦淡淡点头,算是应下了这句话。 岂料,杜山突然道,“不知令妹可有婚配?” 玉无玦握着茶杯的手一顿,不自觉紧了一份,开口的话似乎没有经过思考一般,道,“已经有了。” 杜山眼中略带可惜地看了一眼场中的阮弗,玉无玦见此,却是皱了皱眉头,但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杜山自然不会勉强,不过看了看玉无玦道,“先前听及阮姑娘提及嫂嫂,不知,是不是阮公子的……” 话还没有说完,原本还跳舞的杜醉芙已经走过来了,双颊微红地看着杜山与玉无玦,“大哥,阮公子,你们在说什么呀。” 杜山自然知道妹妹的心思,只笑道,“阮公子,觉得舍妹如何?” 杜醉芙一羞,脸颊上更多了一抹羞红,坐到了杜山的身边,语气娇羞地道,“大哥做什么问阮公子这种问题,还在人家面前问。” 可玉无玦却是连看一眼杜醉芙也无,目光继续放在场中的阮弗身上,“不如何。” 杜山脸色一沉,“阮公子这是何意?” 便是杜醉芙也脸色不好了,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场中的阮弗对于这一处发生的事情浑然不知,玉无玦淡淡收回了视线,“我的意思杜公子应该明白,对于杜公子刚才的问题,无可奉告。” 杜山深吸了一口气,“阮公子未免狂妄了一些。” 玉无玦却是懒得理会他,只上下看了杜山一眼,你如此唐突,怪我狂妄做什么。 杜山也自知自己有些唐突了,反倒是杜醉芙听了,忍不住道,“阮公子与阮姑娘恐怕不是兄妹吧,既然如此,何必遮遮掩掩?” 玉无玦微微皱眉,看了一眼杜醉芙,又看了一眼微微惊愕的杜山,“令妹,是否管得太宽了?” 杜山反应过来,不赞成地拉了一把杜醉芙,却见杜醉芙的眼光看向了已经渐渐停下来了的篝火晚宴,阮弗的脖子上,已经被许多草原女子挂上了代表友好的颜色纷繁的布条,这些草原女子,对于这个美丽的中原女子,很是很有好感的,加上阮弗愿意与她们一起跳舞庆贺,自然更惹人喜欢了,阮弗多少也懂得一些送东西的意思,自然也一一应下了,只是姑娘们送完了东西之后,却是有不少青年男子手中拿着什么一些礼物站在阮弗的面前,不过阮弗还没有开口说什么,几个青年男子反倒是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一边,一瞬间打成了一团,阮弗对于突然发生的情况有些惊愣和意外,忙问身边的草原姑娘是怎么回事。 在草原姑娘的解释之中方才知道,草原上的青年男子若是同时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就会进行比武,最后胜出来的那个,就能抱得美人归。 阮弗哑言,抱得美人归,强悍的草原风俗里,任何女子都是崇拜英雄的,她敢肯定,这几人里面胜出的那个人,若是一般的草原姑娘,就算之前不认识,只要他胜出了,一定会跟他离开,同意对方求娶的心,或者根本不用问同不同意,男子就可以抱着女子驾马离去,准备娶亲的事宜…… 她有些呆愣地看着眼前的场景,那边的玉无玦见此,已经走过来了,这件事若是解决得不好,就会被这帮草原人认为是这两个中原人不尊重他们的意思,由此,可能会引起全部落的人的愤怒,就算玉无玦再厉害,也不可能独自面对一个愤怒的民族。 轻叹了一口气,阮弗对着身旁的姑娘表达了自己已经有婚约的事实,而那边的打斗也刚好停了下来,胜出的男子一脸春风得意地将手中的礼物拿到了阮弗的面前,阮弗再次表达了自己婚配的意思,男子一听,当即怒道,用草原话问,“在哪里!我要与他挑战。”否则,不管那个人是谁,已经为阮弗胜出的他,就可以娶走阮弗。 一旁的杜醉芙露出一抹冷笑,阮弗自然知道这一层,只得看向玉无玦,玉无玦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挑了挑眉:帮你,本王有什么好处? 阮弗笑容温婉无害:不帮我,我可以让全草原的姑娘为王爷疯狂。 玉无玦定定看了她一眼,阮弗笑容可掬会以对视。在微妙而有些相互威胁的氛围中,玉无玦转身对略微愤怒的男子说了一声什么,只见那男子立刻便拉开了架势想与玉无玦挑战,玉无玦看起来温和,事实上,对于这个空有蛮力的男子,还真的不太放在眼里,只两三招式之间就已经将男子打趴下了,阮弗也算是松了一口气,看着男子黯然离去的背影,难得有些心虚,但是,草原上的女子看向玉无玦的眼神更是热烈了几分。 阮弗噗嗤一笑,与一旁的草原姑娘说了一些什么,那姑娘很快会意过来,略有可惜的看了一眼玉无玦,但还是很大方地离开了,不多时便拿了一个头巾回来给阮弗,阮弗感激一笑,毫不犹豫地将头巾扎在了自己的头上表示自己已经有了婚配,然后简单与玉无玦解释两句之后,将一块长布交给了玉无玦,玉无玦略微嫌弃地看了一眼,然后便扎在了自己的腰间。 如此也省事多了,后边再也没有什么求娶求嫁的事情发生了。 只是,见到这一幕的杜方,却是将手中原本已经准备好的礼物悄悄地收了起来,他的妹妹有那样的心思,只是……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到的了…… 他们并没有在乌兰部落多做停留,又因为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第二天中午,玉无玦与阮弗就首先上路,不与杜家三兄妹同行了,既然已经制定好了计划,阮弗与玉无玦自然也就开始分头行动,不过从乌兰部落姑娘们的交谈中,阮弗已经稍微摸清楚了接下去的去处大概的情况,也确认了自己不会在茫茫草原上迷路,与玉无玦一路沿河西行,终于在第二日的河流分叉之地,与玉无玦分别,一人继续往西而去,一人往北而行。 玉无玦最后看了一眼阮弗策马飞扬的方向,看着那一抹鹅黄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视线之中,方才调转了马头…… 熟悉的感觉……为何熟悉?玉无玦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温润的面上多了一丝冷毅和怀疑,只紧紧抿唇,用力一夹马腹,往西而去。 有些东西,从来没有怀疑的时候,便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生成,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可以成为某些让怀疑更深的证据…… 有了从乌兰部落那儿知道的路线之后,这偌大的草原就不在阮弗的话下了。 多勒部落的首领帐篷里,多勒王子静静坐在一边,垂首看着坐在眼前静默喝茶的中原女子,虽然长相婉约,可就在前一刻钟之前,这个跟随附属部落过来做客的年轻女子,竟然化解了两个小附属部落之间的纷争,并且让两个向来不对盘,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难以让他们服从的部落之间的矛盾,多勒王子表示,虽然他一直以来都敬畏中原人,可却不知道,原来中原人真的有那么厉害么? 阮弗静默不语,淡淡喝着马奶制作而成味道怪异却别具异域风情的马奶茶,等待正在纠结的多勒王子开口说话。 她的目的虽然是来多勒部落,但实际上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马上来多勒部落的领地,而是在多勒部落领地之内的一个附属部落待了几天,取得了那个附属部落的信任之后,由那个附属部落的女首领将她带过来,本来以为还需要花费一些功夫,却不想一来就碰上了小部落之间的纠纷,刚好也正是她原先所在的那个附属部落与多勒部落的另一个附属部落之间的斗争,已经有了一些相互了解的阮弗,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部落之间的纷争,大多是因为争夺水源草地,只要能够划分合理,保住各自需求的最大利益,其余的自然就不怎么难解决了,何况虽然不会武,但是,给女首领一些建议,再告诉她怎么更好地解决问题,阮弗还是有一些手段与能力的。 良久之后,还是多勒王子坐不住了,看向静静而坐的阮弗,用语调并不正宗的中原话开口道,“不知中原姑娘到多勒来,是为了什么。” 阮弗笑笑,“王子放心,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想来与王子谈一些条件,既符合你们草原部落的利益,也符合我们中原人的利益。” 多勒王子的眉眼中闪过一丝戒备,“谈条件?姑娘认为,你有什么条件能够与多勒谈?你们中原人,不都是歧视女子的么?” 所以,在多勒王子的眼中,阮弗一个女子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不会有与拥有几千人口的多勒提条件的可能。 阮弗也并不着急,笑道,“王子觉得我没有,那没有关系,不知,王子觉得辰国的晋王殿下如何?” 辰国晋王,这个天下闻名的男子,身为一个草原大部落的继承人,多勒王子怎么可能会不明白,听到阮弗提及这个,多勒王子眼中闪过一抹激动,“半个多月前,北燕二十万大军全部覆没,就是你们辰国晋王搞的事。” 祁城之战过后事情到底变得如何了,阮弗自然不会再得到消息,不过不用想也知道,十五万北燕大军全部葬身在祁城西门外,这对于北燕来说,绝对是一场噩梦,如此一来,北燕绝对不敢再兴兵,没有三五年,也恢复不了曾经的元气了,不过……到底还有没有三五年的时间给北燕,阮弗就不说。 此时听到多了王子提及此事,阮弗只是淡淡一笑,“正是我辰国的晋王殿下,王子认为,现在我们可以谈一谈了么?” 多勒王子却是狂妄一笑,“既然如此,我就更不愿意跟你们谈了,就连你们中原人,晋王都不放过,更何况,还是我们草原人。” 阮弗并不介意,依旧一派温和笑道,“那么,多勒王子不想让多勒部落称霸草原,迎娶草原上最美丽的公主么?” 多勒王子猛地一缩眼睛,草原上最美丽的女子,正是古伦部落首领唯一的女儿,可是……偏偏古伦部落的首领威慑于汪古部落,要把女儿嫁过去,想起自己心爱的姑娘,多勒王子的眼中升起一抹不甘。 阮弗唇角勾了勾,笑道,“这一路过来,我一直听到草原上王子与古伦公主的美丽的故事,身为女子,我心中也是很羡慕古伦公主,同样的,身为女子,我想,古伦公主,应该更愿意来多勒部落的。” 多勒王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痛心,看着阮弗,虽然这个女子神色温婉,可是在多勒王子看来,中原人都是狡诈的,而且他也看出来了眼前的这个女子,必定不是一般人,只会更狡诈。 阮弗自然看出了多勒王子眼中的神色,无奈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中原虽然有很多聪明且很狡诈的女子,可是,她是真心想要帮助这位王子与那位公主的啊,奈何人家为什么就是不信呢。 多勒王子静静看了阮弗好久,方才开口道,“说,你有什么目的,你是不会无缘无故就来帮多勒的。” 阮弗点点头,“王子聪明,其实也是很好的交易,古伦部落在草原上盛产铁矿,这是汪古部落想要迎娶古伦公主最重要的原因,但是,很明显,古伦部落其实是更看好多勒部落的,我可以帮助王子再次赢得古伦部落,但是,王子需要对我们晋王殿下表以诚心。” 多勒王子猛的站起来,面色不善地看着阮弗,“难道让我多勒成为你们晋王殿下的附属么?” 阮弗面上并无担忧的神色,只抬手安抚了一阵性情冲动的多勒王子,道,“附属?我们晋王殿下从来没有这么想,王子多虑了,准确的说,是合作,或者说是友好的联盟,如今,草原的情况,我想,王子身在其中,肯定很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中原的情况又是怎么样的,光是看半个多月前北燕与辰国的大战王子也知道了,晋王殿下只是想与多勒达成一些协议,比如,渐渐联合周围的部落,阻止他们去骚扰辰国,以及……必要的时候,阻拦一些安夏的行动。” 多勒王子嗤笑地看了一眼阮弗,“晋王殿下果然不该找个女人来,你们中原有个词叫做异想天开,我想,就是你们现在的样子吧。你们提出的条件,对我有任何的好处么?” 阮弗浅浅一笑,掰着手指头道,“古伦公主王子不想娶了么,这样,我可真为公主的一腔心意感到难过,南下骚扰对你们草原有好处么?还是想被腾出手来的辰国打得落花流水?安夏想要进犯中原,可他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可是我们中原人很不喜欢这样没本事却总是黏上来的弱者,但是,很显然,只要安夏在中原找不到机会了,发现你们分散的草原更容易下手的时候,迎接你们的会是什么,王子应该很清楚。” 多勒王子冷哼一声,“就算这样,多勒与汪古开战,古伦公主一定是是我的,多勒男儿不怕死!至于安夏,你们中原有句话叫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双!” 阮弗轻叹了一声多勒王子对中原文化的好学,道,“等到多勒与汪古开战的时候,等着被其他的部落吞掉么,最后连古伦公主也被吞掉,或者,让安夏发现了你们在内斗,反过来,把安夏的领土扩大到我现在脚下的地方?” 多勒王子显然也是明白这一层的,听了阮弗的话,只眉头紧锁,阮弗见此,摇了摇头,“王子,我以为这是一个双赢的合作,王子就算不会称霸草原,至少也可以扩大部落,增加人口,另外,还能得到晋王殿下的资助,我们中原地广物博,向来有很多草原需要的东西,刚好我很想与王子合作,将一些货物通过多勒,销往西边,当然,我肯定,古伦公主,一定是王子的。” 多勒王子仍旧是有些怀疑地看了看阮弗,“我凭什么相信你?” 阮弗淡淡一笑,“既然如此,为了表达我的诚意,先让汪古部落与古伦部落解除婚约如何?” 多勒王子猛的站起来,“好,你若是能够做到,我就答应你的条件!” 帮助多勒王子解除汪古部落与古伦部落之间的婚事,自然不可能由阮弗来接手,这件事,还要托付给玉无玦来做。 自从答应了多勒之后,多勒对于阮弗,也更多了一些礼遇,已经三日了,见阮弗仍然没有什么动作,多勒王子已经不知明里暗里催促了多少次,但却只得到了阮弗请他放心,事情已经在进行了的话。 如此,多勒王子自然不好每一日都催促阮弗但依旧心中着急。 广袤草原的西边,与多勒部落相隔不过一日的快马之程的另一方草原之上,玉无玦身形颀长,负手站在草原的一块坡地上,看着草原上空盘旋着的一只信鸽,眯了眯眼睛。 那只鸽旨在空中盘旋了几圈,便落在了玉无玦的肩头,玉无玦从信鸽的身上取下一个信筒,将里面的信纸取出来,看了看信纸上寥寥几句,每一个字,笔迹都带着一股坚韧的遒劲,隐隐具有笔走龙蛇的风骨,玉无玦几乎可以想象,写字的人在那个时候应当是如何的自信天成。 不觉莞尔一笑,玉无玦低头将手中的信纸碾了碾,顷刻之间,原本的白纸便化作了一阵粉末,随风飘散。 突然的玉无玦眼神一动,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女子的声音,“晋王殿下,站在这里做什么?” 玉无玦回头,淡淡点头,“公主。” 眼前一身红衣,明丽张扬的女子,正是汪古部落首领的妹妹,戴雅公主。 晋王殿下龙姿凤章,自然走到哪里都能收获女子的芳心,自打他出现在草原上的时候,骄傲的戴雅公主就已经看准了这个男子。 但是几日下来,一向事事顺心的戴雅公主,在晋王殿下这儿,从来都是碰壁的,此时看到玉无玦又是这样看起来温煦实则冷淡的神色,戴雅的心中也升起一抹不服气,走近了一步,“晋王殿下,是戴雅哪里不好么,为何晋王殿下每次见了戴雅,都是这样冰冷的神色?” 玉无玦淡淡看了戴雅一眼,“公主若是无事的话,本王与乌达首领还有事商谈,告辞。” 说罢,便直接越过了戴雅往汪古部落首领的大帐而去,只留下戴雅看着玉无玦离去的方向不满地跺了跺脚。 汪古首领乌达的大帐之中,玉无玦喝了一口实在是不怎么适应的茶水之后,淡淡道,“乌达首领考虑得如何了?” 乌达眯了眯眼,看向眼前这个明显比自己小了十岁,却依然用着这天生的王者之气,让人不敢小觑的男子,前些日子北燕兵败十五万的消息,他可是已经知道了,并且知道当时玉无玦就在祁城。 “婚礼还有二十多日就要开始了,这时候,晋王殿下叫我悔婚,可不是一件好事。” 玉无玦点点头,“的确不是一件好事,不过,除非乌达首领想要跟多勒部落开战。” “呵,多勒的那个老头和小子,我还不放在眼中,古伦公主可是草原第一美人,难道凭区区一个晋王殿下的帮扶,就能让我放弃了么?” 玉无玦无声地笑了一声,“恐怕乌达首领看上的是古伦部落的铁矿吧。” 乌达双眼猛的一缩。 玉无玦确实继续开口,声音幽幽道,“若是本王,必定不会做如此蠢的决定,汪古距离安夏并不遥远,古伦的铁矿,还比不上安夏的一个手指头,何必冒着与一个部落开战和多个部落趁火打劫的危险去争夺一个可以随时开采也会随时没有的部落的铁矿,不如联合周边的部落,往安夏而去。” “晋王殿下,我也是有脾气的人!”乌达沉声道。 玉无玦当然不会被威慑道,“乌达首领是聪明人,怎么做才是最好的决定,首领心中清楚,本王开出来的条件也绝对不仅仅是乌达首领口中所言的帮扶而已,这个决定对你们草原部落有多大的好处,本王相信,乌达首领会明白!” 乌达当然不是一个沉迷女色的人,古伦公主虽然很美丽,不过年纪差不多可以做他的女儿了,而玉无玦此时此刻,开出来的条件,比得到汪古部落的铁矿和古伦公主也更诱人自然也避免了由此可能产生的与多勒部落之间的战争。 玉无玦也不着急,只静静坐在一边,等待乌达的答案。 足足有一刻钟之后,乌达突然一笑,“晋王殿下说的很有道理,我们草原人,向来都是深思远虑的,经过北燕与辰国一战之后,汪古部落很相信晋王殿下。” 玉无玦点点头,但他知道,乌达的话绝对不止于此。 果然,乌达道,“汪古与古伦的婚事的确告吹了,但是,既然汪古部落决定要办一场喜事了,现在突然没有了,也说不过去,戴雅一直对晋王殿下仰慕有加,我答应晋王殿下的事情,那么戴雅……” 还不待汪古的话说完,玉无玦唇边勾起一抹冷笑,“看来乌达首领并不明白本王的意思,既然如此,乌达首领好自为之吧。” 说罢,玉无玦站起身来,往外走去,乌达首领却是猛地站起来,“晋王殿下,这话是何意?” 玉无玦脚步微顿,“草原有一百多个部落。” 既然汪古部落不想,晋王殿下难道要赖着人家不成? 乌达自然听明白了玉无玦的话,咬牙道,“晋王殿下以为你能走得出我汪古部落的领地么?” 玉无玦转回身,上下看了一眼乌达,乌达只听得指风闪动的声音,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动弹不得了,面上有一抹浅淡的难堪,不过很快咬牙道,“中原的功夫果然了得,晋王殿下想必是误会了,戴雅哪里配得上晋王殿下的风姿,我是想说,本王打算为戴雅办一场选亲盛会,热闹一番,晋王殿下到时候可一定要出席观看。” 玉无玦指风一闪,汪古僵硬的身躯便松了几分,却是再也不敢冒犯眼前的人了,敬畏强者的人,当发现强者比自己更强的时候,这份敬畏,就只能是敬畏,再也生不出半分冒犯的心思。 三日之后,身在多勒部落的阮弗,得到玉无玦的消息,对于一脸焦急的多勒王子,阮弗轻笑道,“王子可以准备迎娶古伦公主了。” 多勒王子还有瞬间的不相信,直到再次得到了阮弗的再三肯定之后方才激动得到不能自己,而隔了两日之后,汪古部落也从古伦部落那边得到了消息,古伦部落收了一支分支的首领为妹妹,同样也称公主,嫁给汪古部落的首领,而真正的古伦公主,却是嫁给了多勒部落的王子。 草原不比中原,这般大的婚事变动也没有引起什么惊涛骇浪,只是对于部落与部落之间变化比较敏感的人明晓了这件事背后有可能带来的草原部落格局的变化,多勒王子多少还是少年方刚的,当即不多言便带着东西前往古伦部落求娶古伦公主,明晓阮弗在其中的作用的古伦部落对于阮弗也多有感激,古伦公主更是对阮弗感激不已,甚至邀请阮弗参加按照先前与汪古部落订婚的日期嫁给多勒王子的婚礼。 草原上的事情,的确没有那么快就结束,婚礼在半个月之后,阮弗自然也不介意留下来,如此一来,多勒部落的王子也在一边筹备婚礼,一边与她商定与辰国之间合作的协议。 至于引起了这些事情变化之后,原本让不少部落认为的至少会有一场部落大战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汪古部落与多勒部落以及古伦部落之间相安无事。 阮弗站在草原上的某一处,看着那边热闹的筹备婚礼的场地,唇边升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这次的事情,比她想象的还有轻松一些,也解决得比较早一些,如此一来,汪古、多勒、古伦之间就会组成一个铁三角的联盟,原本的岌岌可危随时崩塌的三足鼎立局面就变了一个样,这三个部落加上其余的部落分支,对于草原偏西的地方,不论是掣肘安夏还是北燕,都有一定的能力。 最重要的是,这是玉无玦掌控之中的力量。 转身远离热闹的地方而去,阮弗在一处湖泊旁边静静战立,直到好久之后,方才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姑娘。” 阮弗转身,看到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虽是草原人的装扮,但形容分明是与自己一样的中原人。 阮弗心中一动,“老先生。” 来人往阮弗的方向走过去,看了阮弗许久之后,方才道,“老夫来了草原五十多年了却一事无成,想不到姑娘竟然有这样的本事。” 五十多年,阮弗心中一动,“老先生可是孔远道老先生?” 老人的眼中划过一抹浅浅的激动,很快又如古井无波一般消失不见,孔远道,这个五十多年前意气风发的名字,如今还有有谁记得呢?就连草原上的少年们也不知道这个犹如幽灵一样生活在草原上的人,究竟是谁了。 五十多年前草原部落趁乱入侵中原,对中原造成了多番影响,年方弱冠的中原名士孔远道几番出走草原,联合各草原分散的部落一一化解当时的灾难,以求能够化解草原人的骚乱,自然几多成功,但是最后一次却是被当时还未分裂为如今包括多勒部落在内的几个部落的大首领一怒之下扣押下来,并在那个时候提出,永远不能再让孔远道回到中原以及离开本部落的领地,否则就把草原上的中原人全部杀了…… 这也正是孔远道一直留在草原没有再回中原的原因。 已经年过七十的孔远道苍老的双目中再也生不起任何波澜,“孔远道已经死了,没想到姑娘年纪轻轻,竟然还记得一个死人。” 阮弗赶忙开口道,“老先生此言差矣,孔老先生永生不死,他活在每一个对中原还有希望的人的眼中,当年几出草原,成就一番轰轰烈烈事业的孔先生,不论身在何处,中原内外,总因为他而风云变幻。” 孔远道眼中升起一抹动容,开口道,“小姑娘,你姓什么。” 阮弗本想脱口而出,最后还是道,“我姓孟。” “孟?你可认识孟尧?”刚刚出口,他又自嘲,“你年纪轻轻,该是不认识的。” 阮弗心中一哽,“太父曾与小女提到孔先生。” “原来是孟氏后人啊……原来如此……”孔远道睁大了双眼神色似有些激动,而后竟又呢喃了两句,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看向阮弗,“小姑娘,若是……若是有朝一日,请把我的尸骨带回中原。” “老先生……” 孔远道却是摆摆手,示意阮弗不必多说,而后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这个地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77章 归去,开诚 多勒王子的婚礼,汪古部落那边也带了人来参加,玉无玦自然也来了,虽然其他的草原人不知道这位风姿卓然的翩翩公子是谁,但是多勒是知道的,当即也多了一些慎重,部落首领之子的婚礼,篝火宴会举办了三日三夜,不过阮弗自然是不会连着三日三夜都参加的,只出了出席第一日迎娶古伦公主的婚礼之后,后边的热闹就不怎么参与了,毕竟,不论是她还是玉无玦,都不是热衷这样的热闹的人。 篝火宴会那边的热闹,还在传过来,载歌载舞的乐音,各式各样的草原乐器弹拨吹拉出来的喜庆乐曲隔着一段长长的距离不甚清楚地传进了阮弗的耳中,阮弗所在的这个地方,却是远离了宴会辉煌的所在,也远离了热闹的所在,周围都是一片静悄悄与漆黑,可她似乎能将自己融入黑暗一般,或者说根本就不在意周围的黑暗。 随手扯了一片草叶,阮弗放在嘴边,熟练地吹奏了一段并不知名的乐曲,那本应是欢快的,可在这空阔漆黑的草原黑夜上,却带上了一股淡淡的悲凉。 只是吹了一小段,阮弗便再也吹不下去了,不知因何,嗤笑了一声,微微摇头,就像前一刻,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玉无玦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安安静静的身影将自己落于黑暗之中,带着一股自发生成的远离尘世的清冷与决然,也带着有他能够理解的孤寂。可偏偏,她才是在尘世中遍布足记的人。 阮弗听到背后轻微的响动,并没有回头,因为,好像她已经对玉无玦的任何声音都感到熟悉了,熟悉到不用去认真分辨,只要听见,就能自发知道是他来了,连带着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丝一缕,清幽浅淡的玉兰的幽香,一不小心,就能让她升起一抹小小的恍惚。 可她还是回头了,对着玉无玦浅笑道,“王爷。” 玉无玦走过去,任由胖胖从衣袖中窜出来跳到阮弗的怀中,阮弗也自然而然地接过,“王爷怎么来了这里?” “阮大小姐又为何独自坐在这一处?” 阮弗不语,复又抬头望向空中的星光,这一夜的星空,比那一晚他们在沈家夫妇的木屋上所见的还有灿烂,也还要开阔得多,漫漫星河,似乎从草原的一头,降落在了草原的另一头,似梦似幻。 阮弗不语,玉无玦也不语,只是沉默在两个人之间似乎并不能生成任何尴尬,反倒是有一股无言的默契以及淡淡的融合之意,便是向来有些闹腾的胖胖,也显得安分了许多。 然而,安静的氛围并不能维持多久,一道声音在阮弗的背后响起来,跟随而来参加多勒部落王子婚礼的,是汪古部落的戴雅公主,“晋王殿下,不知这位姑娘是何人?” 听到戴雅的声音,玉无玦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快,眉头皱了几分,阮弗有些不解地看向玉无玦,看到他这副神色便大概明白了究竟是这么回事,眼中也升起一抹兴味。 玉无玦见此,眼眸深处升起一层浅浅的无奈,戴雅却是不管玉无玦有没有回应,已经走上前来,打量了一番阮弗,便是在黑暗之中也能看出阮弗是草原女子装扮的中原姑娘,这一路上来的时候,作为汪古部落的公主,戴雅自然知道了多勒部落中多了一位据说很是神秘的中原女子,在看此时阮弗站在玉无玦的身旁,当即也明白了恐怕就是这个人了。 戴雅看了看阮弗,“我是汪古部落的公主,不知姑娘是何人。” 戴雅声音里带来的敌意,阮弗自然是听见了,不过今日她没有心情陪着戴雅周旋,只看向玉无玦,道,“原来是戴雅公主,想必公主是来找王爷的,我先告辞。” 说罢正要抬步离开,可戴雅却是不放过,伸手拦住阮弗的去路,“等等,你到底是谁?” 阮弗一个手脚不及,又被戴雅挡住了去路,迈出去的脚步一顿,身形一个趔趄,玉无玦眼中闪过一抹暗芒,伸手扶住阮弗,看向戴雅,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公主这是何意?” “晋王殿下……我……我只是想知道这位姑娘是谁。” “本王的人,公主想要如何?” “我……”戴雅一时说不上话来,看着玉无玦冰冷的神色,像是突破了什么一般,“晋王殿下拒绝戴雅的原因,是因为她么?” 阮弗挣开了玉无玦的手掌,有些奇怪地看了戴雅一眼,又看向玉无玦,眼神很明白:这位公主,病的不轻吧。 玉无玦冷笑了一声,并不说话,不过看起来温煦如玉的晋王殿下冷笑的声音,在这黑夜之反是升起了一抹寒冷的意味,让戴雅难得升起的底气,不知不觉降落了下去,只恨恨看了一眼玉无玦,又瞪了阮弗一眼,跑开了。 阮弗再次轻叹了一声,说实话,真是极少见到晋王殿下如此生气的样子,但是…… 阮弗转头,面无表情的看向玉无玦,“王爷,我不是你的人。” 玉无玦身上的冷然早已收敛,“阮儿,莫非是忘记了,不管是夫妻还是兄妹,你都与本王关系密切。” 阮弗眯了眯眼睛,冷笑一声,“王爷说笑了。” “是么?”黑夜之中玉无玦定定看着阮弗,声音幽幽,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只能看见一道深邃的目光,比那星空还要令人费解,只听得玉无玦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除非,阮儿不是阮儿。” 阮弗抿唇,不动声色推开一步,“阮弗不知王爷这话是何意?” 玉无玦唇角的笑意一直温煦,抬手轻轻拿走阮弗肩头的一根青草,微微低头,看着阮弗,黑夜之中,女子脸上略带倔意的神色,清晰可见,“没什么,只是近日,我在汪古部落看了几本志怪的杂书,听闻了一些草原上前世今生的轮回之谈,觉得有些有趣罢了。” 阮弗面上不懂声色,实则内心却是不知为何升起一抹毫无缘由的恐慌…… 正在此时,另一边传来了多了王子愉快的笑声,“原来两位在这里。” 阮弗转过头去,便看到多勒王子携带一身红衣的古伦公主走了过来,阮弗没来由觉得心中放松了几分,退开了一步,“多勒王子,王妃。” 多勒王子对着阮弗一笑,古伦公主的笑意里也多了一些感激,两个红妆的新婚夫妇对视了一眼,皆是对阮弗与玉无玦道,“我们多谢晋王殿下和姑娘。” 玉无玦点头,“王子客气了。” 阮弗见此,只道,“想必王子与王爷有事相谈,我先告辞。” 说罢,也不等玉无玦有没有同意便抬步离开了,待走了几步之后才发觉胖胖还在自己怀中,阮弗的脚步只是顿了一瞬,便又继续离开了。 古伦公主有些好奇地看着阮弗离开的方向,抬眼看向玉无玦,用草原话问道,“那位是晋王妃么?” 多勒却是捏了一把古伦公主的手,示意她不要乱问,古伦公主虽是不解,但还是没有在继续问,玉无玦将视线从阮弗身上赚回来,淡淡点头,对着多勒王子道,“恭喜王子了……” 多勒王子的大婚之后,后续的事情也商定好了,阮弗与玉无玦自然不会在草原多做停留,多勒王子的大婚过后,两人就决定离开草原,回中原了。 自从那一晚玉无玦莫名其妙的话之后,两人之间,似乎反倒是没有了来时的轻松自在,阮弗知道,玉无玦有些怀疑,她以为自己可以理所当然地对待这种无端的怀疑,毕竟,阮府的大小姐由一个懵懂无知孤单瘦弱生活艰难的被抛弃的嫡女仅仅是在五年的时间就长成了如今这个模样,的确有些匪夷所思。 可是,她明白,玉无玦的怀疑,并不是在这里,或许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觉得阮弗的变化匪夷所思,但却不是没有可能的,只是……玉无玦的怀疑直击她的内心,或许别人只会问,阮弗会什么变成了这样,可玉无玦会想,阮弗是谁…… 一时之间心思有些纷乱,直到准备策马决定离开之前,阮弗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策马的方向调了一个头,往草原之上的另一处而去,玉无玦见此,蹙了蹙眉头,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阮弗有些急切地冲进一个破旧的帐篷,入眼之处,却不再是前不久见到的那个老人,只剩下一具安详的躯体,不知已经躺在床榻上多久了。 阮弗冲入帐篷的脚一顿,可很快就疾步往床帐而去了,床榻上的老人早已没有了生机,阮弗见此,身子一软,直直倒在了地上。 一行清泪,无声滑落。 玉无玦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心中一动,立刻便明白了这个老人是什么人,只是……就算是这样一个老人,能让阮弗变成这样么? 玉无玦轻声走上去,站在阮弗的身后,“阮儿。” 阮弗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是一片清明,“王爷,我想晚一日回去。” 玉无玦伸向她肩头的手终究没有伸出去,“好……” —— 看到关外两匹马儿往往回飞奔,玉无痕的心情显得很是激动,关于玉无玦秘密前往草原,他是为数不多知道的其中一个人,自打那一日的祁城之战之后,直到今日,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过玉无玦了,一向对玉无玦有些孺慕之情的十二皇子,看到飞奔而来的身影的时候便即刻翻身上马,往玉无玦的方向而去了。 逸王妃看着跑出去的马儿,唇角升起一抹无奈的微笑,两个方向的快马,不多时便碰上了,玉无痕经过了两个多月战场磨练的稚嫩脸庞,也多了一些刚毅,见到玉无玦,赶紧停了马儿,愉快地叫唤道,“四哥!” 玉无玦勒住了缰绳,淡淡瞥了一眼看起来似乎没有在永嘉的时候那么稚嫩了的弟弟,道,“不好好呆在关内,你跑来做什么?” 一脸委屈的十二皇子原本以为自己亲自来接会得到四哥一个好脸色,没想到…… 阮弗坐在马上,有些好奇地看着这兄弟两,玉无痕自然也看见了阮弗,此时此刻,两人还穿着草原人的服饰没有来得及换下,玉无痕瞪大了眼睛,双手颤抖地指着阮弗,“你你你……你!” 阮弗淡淡一笑,“十二皇子。” 玉无玦微微皱眉,马鞭子抽过去,玉无痕即刻收回了指着阮弗的手,眨眼道,“阮大小姐,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阮弗轻咳了一声,抬手道,“十二皇子,在下白饮冰。” 玉无痕再次瞪大了眼睛,阮弗却不欲多说,只与玉无玦对视了一眼,打马往关内走去。 逸王妃看着信马而来的两人,眉梢微微挑起,“四弟。” 玉无玦与阮弗翻身下马,淡淡道,“大皇嫂。” 逸王妃看了看一旁容色清绝的阮弗,点头笑道,“白姑娘。” 阮弗会意,低眉浅浅一笑,“见过逸王妃。” 逸王妃看了看阮弗,又看了看玉无玦,掩唇笑道,“快别站在这里了,先回关内再说吧。” 玉无玦也点点头,转身对着阮弗道,“你先回去休息,明日再来军营。”说着一边将手上的一块玉牌交到阮弗的手中。 阮弗眼神一闪,但还是从容接过了,“好。” 说罢,再次与逸王妃告辞,方才翻身上马,玉无玦见此,又开口道,“孔先生的。” “王爷,我会处理。” 玉无玦淡淡点头,“到时候本王与你一起去。” 阮弗先是一愣,而后点了点头,再与几人告辞了一番,便策马而去了。 逸王妃看着阮弗离去的方向,再回头看一眼玉无玦,笑道,“四弟这身装扮,若不是我知晓其中缘由,只怕以为你们在草原上成婚了呢。” 玉无痕有些疑惑地道,“这不是寻常草原男子的装扮么,有何不妥?” 逸王妃笑道,“看看你四哥的腰带与白姑娘的头巾就知道了,想必是给你们东西的人随手一拿的吧。” 玉无玦低头看了一眼还挂在腰间的东西,淡淡看了一眼两人,沉默不语。 不过……就算他沉默不语,逸王妃也不会沉默一路,偏头看向一旁的玉无玦道,“四弟,皇嫂从来不知道,四弟还能对一个姑娘关怀至此。” “皇嫂想多了。”玉无玦声音平静无波。 逸王妃挑了挑眉,“是么?我看,白姑娘挺好的,应该与白先生有关吧?” 晋王殿下又是看了逸王妃一眼,不知可否,一夹马腹,当先往前了。 只剩下逸王妃看着玉无玦离去的方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有些事情,玉无玦从来没有说过,可是,在玉无玦少年时期,无缘无故顶着被元昌帝大骂的怒气跑去南华的真正缘由,逸王妃是为数不多知道的一个人。 她还记得,小时候,玉无玦是把她当成姐姐的一样的人的……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玉无玦也越发让人看不懂了。 阮弗一路策马回了关内,盼夏与青衣虽然碍于逸王妃与十二皇子在场而没有前去接阮弗,但是看到阮弗这般安然无恙地归来,也忍不住红了眼圈,尤其是盼夏,小丫头看到阮弗的时候直接上去扑入了阮弗的怀抱,“小姐,盼夏好担心你。” 阮弗有些无奈,“好好的担心什么呀,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么?” “这还是小姐第一次出远门不带上我和青衣姐姐。”盼夏不满地道。 阮弗有些无奈,“好了,以后再出门,一定带你,快放开我,我去洗漱一番。” 盼夏赶紧放开了阮弗,“水已经备好了,小姐快些去。” 阮弗点点头,而后对着青衣道,“那是孔远道老先生的骨灰,你先放好,晚些时候我再……处理……” 阮弗原本想说安葬,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青衣不知这个人,但见阮弗如此吩咐,还是脸色凝重的点头,“青衣知道了。” —— 阮弗回来的当日,便在祁城内好好休息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便换了一身装束,往军营而去了,在外人面前,外人不知白饮冰是谁,也不知消失了一个多月的晋王殿下去了哪里,更不知跟他去了哪里的人会是谁,可阮弗知道,阮弗与白饮冰,有朝一日会变成同一个人,因此,虽是进入军营,除了身着一身男装之外,其余的装扮阮弗没有任何改动,稍微眼睛犀利一些的人自然会看的出来白饮冰是一个女子。 不过拿着晋王殿下给的牌子,阮弗还是容易进入了军营之中。 离开一个多月,逸王身上的伤早就已经好了,此时见到阮弗,除了在听到王妃说了一些话之后对于这个女子有些诧异之外,还多了一些感激。 与此同时,同在这一处的,还有天玄军的几名将领,这些都是逸王的亲信,这些人也是为数不多的知道祁城之战与逸王妃被救皆是与眼前这个女扮男装年龄不过是二八年华的女子相关的。 当然此番前来,必定不是让阮弗来看他们或者他们来看阮弗的,而是经过了祁城一战的损伤之后,北燕大军已经退兵回国,并且隐隐有与辰国求和不战的想法。 求和,对于武将来说,从来都是奇耻大辱的事情,这些人自然不想让北燕求和,但是,若是说真的达打到北燕去,很显然,这个时候并不是一个很适合的时机,最为重要的是,上一次在军中揪出了孙从可最后孙从却是无端而死,此后便再也没有线索查得出来,也让他们心中升起一些不安,毕竟敌暗我明,这种感觉,是真的很不好。 阮弗虽是来了,但只是在一旁听着他们说个字的看法,倒是没有想要发言的意思。 逸王妃也只是坐在逸王的身边,并没有发言,良久之后,大厅之中讨论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白……姑娘有什么看法?” 阮弗抬头看过去,俨然是一个正在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中年将领,这声音一出来,几道视线齐刷刷看向阮弗这个被晋王殿下请来的小姑娘。 阮弗看了一眼玉无玦,玉无玦只淡淡点头,阮弗莞尔一笑,“我觉得如今的确不是深入北燕一举攻破的时候,不过北燕已经元气大伤,三五年之内是没有机会在举兵南犯了,诸位想要一追穷寇的心情我理解,但是,诸位是不是忘记,还有南方的南华了。” 众人原本听到阮弗觉得和比较好的时候,心中已经升起了不满,只当女子果然都有一些妇人之仁,而他们确实忘记了,若是阮弗有妇人之仁,北燕十五万大军便不会全军覆没了,此时听到阮弗提及南华,却是沉默了下来。 连逸王也开口道,“白姑娘觉得南华如何?” 阮弗声音清淡,“至少,绝对不是如今可以硬碰硬的时候,别看南华虽然不如多年前一样强盛了,但是根基在那里,不会那么轻易动摇,而且,南华名将赵瑾用兵如神,虽然年少,但却是与晋王殿下一样,十二岁上战场的人,只要有他在,很多事情都不会那么容易。” 南华名将赵瑾,众人自然是知道的,所谓北有楚王,南有赵瑾,说的正是南华名将赵瑾带领的军队,而赵瑾的致命一朝,是赵家军,那是有着天玄军在辰国一般地位的南华强军。 阮弗眼眸低垂,看不出是什么情绪,“赵瑾是孟……孟尧教出来的名将。” “白姑娘似乎对南华的实力很是了解。”其中一个将领开口道。 阮弗摇了摇头,唇角升起一抹浅浅的冷笑,“很是了解说不上,不过一些事情还是知道的。” “白姑娘是不是太高看南华了?”其中一个将领不赞成地道。 阮弗抬眼望过去,神色严肃地道,“我从来不高看哪一个国家,也不会低看哪一个国家,当这个国家最明显的实力摆在我们面前的时候,不是掩耳盗铃去掩盖,而是正视,看清自己的位置也看清别人的位置,才能知道下一步如何部署。” 原本开口说话的将领听了阮弗一番话,相互看了一眼,皆是对着阮弗拱手道,“白姑娘高见。” “不敢。” 玉无玦看了一眼阮弗,见着众人都不在说话了,似是有所沉思的样子,淡淡揭过了这一层,“朝廷的圣旨已经来了,准备回京的事宜吧,如今的确不是举兵进攻北燕的时候。” 说罢,玉无玦已经站起来,对着逸王道,“天玄军是你的。” 意思很明白,父皇将天玄军交给你,一应军务你来解决就是了,现在拖着我和身无官职的人在这里耗什么劲儿? 逸王当然知道,当即也黑了脸色,不过他还真不能将玉无玦如何,玉无玦看了看阮弗,“我们先出去。” 既然如此,阮弗自然是站起身来,跟随玉无玦往外而走,逸王妃有些无奈地与自己夫君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还是跟着往外走了出去,阮弗这才跟着玉无玦走到了门外,逸王妃的声音就在后面响了起来,“白姑娘,留步。” 阮弗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逸王妃,“王妃。” 逸王妃拉过她的手道,“自从萧玉山下来,还没有与你好好说过话。” 说着又看向玉无玦打笑道,“四弟有什么事先等等吧,我与白姑娘说几句话在还给你。” 阮弗一哽,只得跟着逸王妃离开了。 —— 将孔远道的骨灰撒入祁城外的江河之中,阮弗站在顺流而去的小舟上,难得在玉无玦面前这般看着江水发呆。 那一日,离开多勒的时候,不知是心中被什么抽中了,阮弗猛然想起了在夕阳的湖泊旁边遇见的孔远道,等到反映过来的时候已经往孔远道居住的地方而去了,她只是没有想到,再见已经是一具尸体。 悲伤突然而来,她控制也控制不住,此时亲手将这位在年少的时候与祖父有过交情,不知从祖父口中听过多少次的老人的尸体洒在江河之中,那股一开始的悲伤反倒是不见了。 玉无玦始终沉默地站在阮弗的旁边,看着她望着底下的江河发呆,终于开口道,“怎么了?”许是沉默了太久,在开口的声音,带着一股轻柔的沙哑,却莫名地让人觉得心安。 阮弗轻轻摇了摇头,轻声开口道,“孔老先生一生的志向,都是为了中原的大业,七十多年的岁月,生于纷乱,亡于纷乱。” “阮儿,你在自责什么?” 阮弗抬眼看着玉无玦,只见玉无玦面上依旧温煦,“中原的场面,便是如斯,天下纷乱,从来都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从来没有人可以将一个四分五裂的天下在百年之内就恢复统一,你不能,我也不能,我们只能尽力,有生之年,让他变得更好,更符合我们的期待。” 阮弗冷冷道,“这是王爷的想法么,有生之年,尽力而为而已。” 玉无玦抿唇看着她,阮弗不知从何处升起的激动,“倘若我一定要让着天下一统,竭尽全力,在所不惜呢?” 玉无玦静静看着她,“阮儿。” 阮弗突然垂下了头,肩头似乎被卸掉了一层力气一般,其实她何尝不明白玉无玦所讲的才是真的道理呢,这天下,终究不是能够以一人之力能够改变的,哪怕这个人智绝近妖,哪怕是名动天下的晋王殿下,哪怕是游走各国的名士孟长清,都不可以。 可即便是未知,她依旧要去做。 “王爷,抱歉,是我唐突了。”反应了过来,阮弗开口道。 玉无玦有些神色复杂地看着阮弗,“还有几日就要回京了,回京之后你如何打算?” 阮弗声音平静,“白饮冰会在永嘉彻底消失,吏治的事情我虽不知如何了,但是王爷既然觉得没事,那么应该就没事了,经此之后,辰国的变化将会很明显。至于在祁州的痕迹,只要王爷不说,很多事情都不会传出去。那就劳烦王爷了。” 这一点,玉无玦当然不会怀疑,不过……“白饮冰在永嘉彻底消失,那么,孟长清呢?” 玉无玦的声音太过平静,阮弗抬头看向他,“王爷这是何意?” 玉无玦轻叹了一口气,静静地看着同样一脸平静的阮弗,“你不必瞒我,阮儿,你的行事手法与孟长清如出一辙,从西越的事情,到北燕平安王,再到多勒部落,这是掩饰不了的事实,从西越的事情得以解决到如今这个局面,你并没有十足十地隐瞒我。” 阮弗的确没有可以隐瞒,但也从来没有刻意去暴露,只是她想不到,玉无玦会发现得如此快。 只听得玉无玦继续道,“从花朝节上舞阳发现了你与孟长清的联系,再到白饮冰的出现,而你本身就是白饮冰,这些年出现了一个孟长清老搅动天下局势,但是白莫如从来没有任何反应,阮儿,将许多事情联系在一起,孟长清是谁,有心知道的人并不难猜。” “这世上有心想要知道孟长清是谁的人,很多,但是,猜得出来的人,只有王爷一个人。”阮弗眯眼道。 “只要你想,可以永远只有本王一个人猜得出来。”玉无玦看着阮弗道。 这双向来深邃的眼眸之中,始终带着一层深藏在眼底的情绪,阮弗看不住来,索性移开了眼眸,看向被顺流的小舟划开一道道涟漪的江面,阮弗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既然王爷已经猜出来了,想要如何?” 玉无玦定定地看着她,“只有一个问题。” 阮弗的视线始终停留在江面的涟漪上,看得不知是江面的涟漪,还是在无声压制内心的波动。 对于她的沉默不语,玉无玦并没有停下追问,声音平和道,“为什么叫孟长清?” 阮弗唇角轻扯,“王爷想要知道什么答案?” 阮弗似乎是笑了笑,“以王爷的认知,觉得孟长清会对辰国不利么?” “不会。” “王爷觉得孟长清会对你不利么?” “不会。” 不仅不会,简直,孟长清做的许多事情,认真想起来,尤其是从后续影响来看,桩桩件件,倘若不是与辰国无关,就必定是利于辰国的,孟长清这些年在南方的手笔自不必说,但看在北方所做的事情,不论是助战,还是治理民生还是大到暗中策划协助,让大周这些小国臣服与辰国,无一不是为了辰国着想,若是能够想明白这些事的人,就不会在争论名士孟长清到底站在哪一方了。 “既然王爷相信,那么孟长清为何叫孟长清,而不是张三李四,还如此重要么?”阮弗再次问道。 玉无玦静静看了阮弗清绝的容颜好一会儿,方才道,“阮儿的确很聪明,连我都要被你绕进去了,不过……” 玉无玦抬手抚了抚她被风吹起的发丝,“有些事情,总是很想知道答案,就像阮儿,对这个天下耿耿于怀一样。” 对于一些事情,他也总是耿耿于怀,那是从少年热烈到青年平稳,都不曾放得下的东西。 阮弗轻轻退开了一步,微微垂头,“我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还是怀疑什么,我只能保证,孟长清永远不会对辰国不利,也不会对晋王不利,除非,晋王不再是孟长清所认识的晋王。” 玉无玦终究没有再多问,看着阮弗好一会儿,“我不会让阮儿失望。” 阮弗从来没有一刻觉得相处的这些日子里,玉无玦的眼神如同现在一般让她感受到内心一股莫名的慌措,慌措到已经不能坦然面对。 阮弗移开了视线,眼眸低垂,“王爷,戏已经结束了,这个称呼,还是收起来吧。” 可玉无玦俊雅的面庞,却是生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极浅极浅的笑意,可若是了解他的人都会明白,晋王殿下的心情很好,“结束了么,阮儿,对你我来说,一切刚刚开始。” 阮弗心中一动……两世为人,她从来不知道面对一个人的时候心跳加速的感觉究竟是如何的,更不确定自己此时此刻的状态是因为不安,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前一世,皇甫彧与她之间,只有帝后之情没有夫妻情分,孟阮清高骄傲,以天下为己任,仅有的那一点少女心思在决定跨入深宫的那一刻就已经消失殆尽了,恐怕世人永远也不可能会知道,南华皇后孟氏在临死之时仍旧是处子之身。 玉无玦这个人,不管是前世今生,对阮弗而言,总是不一样的,那是孟阮少女时期的天真岁月里,唯一闯入她生命的奇特,曾与她纠缠不休,乃至阮弗即便重生一世,这么多年来,却潜意识里避开了这个名动天下的男子;而对于阮弗本身来说,不管是此前从未相见的岁月,还是这一个多月生死相伴的经历,都有太多难以言说的东西在里面。 这段日子,虽然清苦奔波,可对于阮弗来说,绝对是最轻松写意的岁月。 阮弗神色平静,可内心其实已经翻腾,玉无玦见此,声音一如先前,“聪明如阮儿,一定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阮弗从思绪之中反应过来,那又如何,他们,有一样的目的,可终究会走上不一样的归途,她要中原大统,九州归同,要皇族权柄,尽在掌握,可最后,坐在庙堂,笑看天下的,只会是这个男子,不是她。 也永远不可能是她。 孟氏,再也不会走上那条路了,只余一抹灵魂在世间,笑慰酒泉之下的祖父、父亲、哥哥便已足够。 阮弗浅笑,“王爷,你我都是戏中之人,只要有一方说结束了,便当结束了。” 说罢,看着船头已经趋向岸边,阮弗不欲多说,看着岸边,“王爷,你看,船到岸了。” 岂知,玉无玦足尖一动,原本快要靠岸的船轻轻调转了一个方向,沿着岸边的方向,顺流而下,阮弗微微皱眉,“王爷这是做什么?” 玉无玦猛然抓住阮弗一直手腕,一双黑眸望进阮弗略带慌乱的眼中,“阮儿,你在害怕什么?” 阮弗挣扎,低声道,“放开!” 玉无玦紧抓不放,阮弗其实也算是一个脾气不好的人,玉无玦不放开,她也不会任由玉无玦抓着自己的手腕,只能挣扎,但是这座小舟实在是太小,阮弗只挣扎了两下便觉得一阵失重的摇晃,玉无玦本就握着她的手腕,自然下意识将她扯到自己的身边,足尖一点,稳住了摇晃的小舟。 只是,反应过来的阮弗只觉得两个人的姿势有些怪异,玉无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却是揽住住她的腰身,两人之间的距离,呼吸可闻,再抬头,阮弗只觉得自己闯入了一双幽深的眼眸之中,瞬间失去了逃出来的方向。 船身已稳,随意顺流的小舟已经不知飘往了何处,将近落日的夕阳照在湖面上,铺了一层粼粼金光,小舟上的两道人影,映照在被微风吹皱的涟涟湖水之中,胶着于一处。 女子清绝的眼眸深处带着一股还来不及消散的无措,两片娇艳的唇瓣如同一颗等待采撷的相思豆,玉无玦眼神暗了暗,似乎忘却了周围的一切,只想遵循内心叫嚣的声音,想要一种真实存在的东西来证明某些已经被压制的无可证明的怀疑。 灼热的气息扑鼻而来,似乎吹散了一切烟雾,阮弗终于在那双黑眸之中找到逃离的方向,看着眼前一张不断放大的俊脸,以及已经半阖的双眸,阮弗赶紧别开了脸庞,却不想,脚下的小舟猛地一撞,一个温热的东西,覆上她的眼眸,带来一阵轻微的颤栗。 转瞬之间,玉无玦已经揽住阮弗往岸上越过去,没有方向的小舟在撞上河中的石头之后加上玉无玦借力跳离,已经翻覆。 双足一落地,阮弗猛地离开了玉无玦的身旁,“王爷,天色已晚,该回去了。” 说罢,不等玉无玦再说什么,阮弗已经转身脚步匆匆地离开。 玉无玦看着女子略带慌乱的脚步,以及发丝遮不住的红玛瑙一般的耳垂,紧了紧自己前一刻握过的皓腕,那一丝温度,似乎还停留其中。 “阮儿,即便你我都是戏中人,却也未必能让它结束……不管你是谁……” 正文 第78章 提前离开,阮嫣之病 第二日,玉无玦正坐在书案后面查看这一个多月来的各种军报,他看起来全身心都放在了桌子上的折子上,不过,唇角却始终挂着一抹浅笑,若是了解他的人,并不难看出来,或许,晋王殿下的心思,已经不在眼前的折子上。 外边,玉无痕正风风火火地走进来,人还不见,声音就大喇喇地传过来了,“四哥,四哥……” 待到跨入书房的时候,一张折子猛地扑面而来,已经锻炼出了一些身手的玉无痕忙用手捏住,下意识的动作不是对自家四哥表达不满,反而是将折子打开,轻咦了一声,“南华……有什么动静?” 不过又看了看上面的内容,玉无痕并不放在心上,总之南方向来有大军镇压,何况今年还有二皇兄过去压阵,就算南华真的有什么动作也要掂量一二,还有前一个月北燕的前车之鉴呢。 “什么事?”玉无玦头也不抬地问道。 玉无痕一拍脑袋,“被四哥一打岔,我差些忘记了,四哥……阮弗回会永嘉了你不知道么?” 玉无玦猛地抬起头来,脸色也沉了几分,“什么时候的事情。” “嘎?四哥你竟然真的不知道?”玉无痕有些意外,不过看到玉无玦的冷眼,又赶忙道,“我刚刚从城外回来,恰好遇上她,她说已经和大皇嫂道别过了。”玉无痕有些不解地道。 只见玉无玦皱了皱眉头,猛地站起身来,往外而去,恰好遇上往书房而来的逸王和逸王妃,玉无玦只瞥了两人一眼,便直接擦肩而过。 逸王妃忍不住摇了摇手中的信封,“四弟……” 然而,玉无玦只看了一眼,上面隽秀熟悉的字体在他眼底翻滚了一遍,他已经朝着马厩而去,不多时,祁城内的人只见一匹快马朝着城门飞奔而出,马上的男子薄唇紧抿,浑身带着一股让人不敢近前的煞气。 知道这人是谁的人心中忍不住泛起担忧,晋王殿下这样急匆匆,难不成又要开战了么?‘ 当然不是要开战了,这匹马出了城门便朝着永嘉所在的方向而去一路疾去,可跑出是几十里,茫茫天地之间,却未能见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阮弗拉住了身下的马儿,站在山道之上,看着远处空旷的道路上,一匹似是有些烦躁的马儿不停地在原地转圈,马上的人身形熟悉,阮弗的眼神有些复杂,轻叹了一口气,不再看那一处,转身对着身后的盼夏和青衣道,“我们走吧。” 阮弗自认不是一个接受能力不强的人,否则也无法真的面对自己这张脸了,但是……实际上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躲藏一些什么,玉无玦已经起了怀疑,并且毫无缘由地坚信自己的怀疑,这一点,她能如何?可有一点她很明白,那就是厮人已矣,过去与现在之间隔着一条长长的激流汹涌的江河,谁也跨不过去。少年时期的旧梦,早就该醒了,她是阮弗,辰国右相府的嫡女阮弗。 青衣和盼夏皆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昨日阮弗去洒下了孔老先生的骨灰回来之后便与她们说第二日便回永嘉,此时,他们自然知道远处那个人正是晋王殿下,不过阮弗不欲说的事情,他们自然不会多问,深吸了一口气,盼夏道,“小姐,我们直接回永嘉么?” 阮弗点了点头,“直接回吧,已经离开了这么久,不知道永嘉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好。” 另一边,玉无玦知晓,这么快的时间之内不可能让他追赶不上阮弗,既然看不到,想起这个女子通身的本事,便也知道了,若是她是故意地,只怕也是不想让他找到罢了。 于是,打马出去的晋王殿下又快速回了城中,只是……原本的玉无痕以为再次回来的玉无玦会脸色很难看,却见自家四哥的神色,好像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难看啊,温润如玉的面庞,俊雅无双的神色,唇角还带着一抹极浅的笑意,“四哥,你追上阮弗了么?” 玉无玦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玉无痕当即也不敢多问了,只跟在玉无玦的身后,满脸疑惑。 回到书房,拆开逸王妃带来的阮弗的告辞信件,玉无玦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似乎已经不为不告而别匆匆离去的人感到任何不快,逃跑么?若是心中真的如同她所言的一般坦然,为何不敢当面告别,又为何匆匆离去? 回去的时候虽然不同于来时一般匆忙,但也花费了半个月的时间,阮弗才出现在了永嘉城外的宣慈寺中。 当初所言的为祖母祈福诵经三个月的时间,到了如今,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回到了宣慈寺之后,寺中皆是静悄悄,盼夏去打听了一番之后方才知道,原来右相府真的没有派人来看过她这个在寺中为祖母祈福的大小姐,虽然知道不来人是最好的,但是对于盼夏来说,却是不乐意,右相府如此做,也实在是太难看了吧,不过阮弗可不在意这些,安抚了小丫头两句,便又继续在宣慈寺之中悠闲度日了。 祈福?就算她祈上三五年,阮老太太的身体也不可能会好转,原本就已经是垂垂老矣的人了,正是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候,即便再做这些折腾,又有什么用呢? 已经进行了几个月的整顿吏治,永嘉城内的情况,如今在济王殿下的手中也掌控得很好,一开始出现的皇子之间借机争斗的现象也在阮弗离开之前稳住了,后面虽然不可能全权杜绝,但是随着前一段时间对一些明知故犯的人进行打压之后,便再也不会出现如往常那样明目张胆的情况,如此一来辰国朝中的风气,也渐渐显现出一种新的气象。 白饮冰出现在远在千里之外地祁城,并且间接造成了祁城之战中北燕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的事情果然相隔了千山万水之后并不能在歌舞升平的永嘉城内惊起任何涟漪,永嘉皇城里的说书先生可以把祁城之战描述得天花乱坠,但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在这场影响了北方多年格局的战役中,曾经有过一个女子,发挥过不可或缺的作用,直到后来,孟长清真正面世的时候,许多人才将许多已经遗忘了的东西,渐渐回忆起来,后世的史书上也才记上浓墨重彩的一幕。 不……或许有个人会觉察出一些什么的,便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 但阮弗不会知道,在她尚未回到永嘉的时候,祁城而来的一匹快马加急的信件已经匆匆往御书房而去,元昌帝看着被放上了快件标志的书信,有些疲累地摇了摇头,安静空阔的御书房大殿之中,元昌帝将那封出自晋王之手的书信看了又看,最后只剩下一声略带苍老的叹息望往着空旷旷的御书房大殿,年过半百的皇帝,神色中多了一些欣喜的同时,也多了一些苍老。 元昌帝喃喃出口,“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这小子第一次给朕的书信,竟然是为了一个丫头。”说罢,又哼了一声,“让朕不要轻举妄动,不要轻举妄动,这是什么话,是一个做儿子的该说的话么,朕看起来是如此轻举妄动的人么?” 与元昌帝一般年龄的安成躬身站在元昌帝的身后,对于元昌帝先是喃喃而后略微激动恨不得抽晋王殿下几鞭子的话没有任何动静,因为他知道,自己跟随了半百岁月的这位主子,在这种时候是不需要别人说什么的。 元昌帝当然也不介意,发觉玉无玦不在,自己就算生气也无趣得很,转头睨了一眼安成,“阮弗,就是阮嵩那个养在外面多年的嫡女?” “是。”安成躬身道。 元昌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不过又是笑一声,帝王的威严在胸腔的笑意之中轻发出来,“朕看,阮嵩也是老了,放着一个如此出色的女儿不理,也不知她是如何想的。”顿了顿,元昌帝又道,“不过那丫头怎么就跑到北方去了,阮嵩竟然也没有动静。” 安成但笑不语,元昌帝睨了他一眼,“朕知道,这外边的风吹草动,你比朕还清楚呢。” 安成忙弯腰道不敢,不过还是道,“陛下,奴才听说,那阮大小姐在花朝节后不久便前往宣慈寺为祖母祈福了。” 元昌帝听罢,眼中流过一抹了然,无声笑了一声,“阮嵩啊,真是……” 安成躬身不应。 元昌帝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道,“这段日子,齐妃召见过阮家二女多少次了?” “陛下,奴才着人去问宫门守卫。”安成道。 元昌帝轻哼了一声,睨了一眼神色恭谨的安成,“你这内宫总管这点小事都不知道,还想来唬朕?” 安成听此,赶忙跪下,“陛下冤枉,奴才一心一意只为陛下,只守在陛下的跟前,宫中那些事情,奴才哪里知晓。” 元昌帝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起来起来,别动不动就跪在朕的跟前,朕看着脖子酸!” 虽是如此说着,可了解元昌帝的安成知道,元昌帝并没有就此动怒,这位皇帝,若是真的动怒了,就不会还有心思这样问罪于他了。 叹了一口气,元昌帝道,“罢了,若是齐妃真想让那丫头做了楚王妃,朕也不是不给。” 顿了顿,元昌帝像是自说自话一般,“白饮冰,这丫头,藏得好深。你还记得,上次咱们去招贤馆的时候见到的那个少年么,朕真想不到,竟然是她,那时候朕就想,这般出色的人,会不会是莫如……” 说道此处,元昌帝猛的一拍桌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吓得守护在御书房外的人心儿一颤,以为皇帝陛下又发了什么怒火一样,安成才刚刚站起来,复而有跪下,“哎哟,陛下啊,您这是怎么了?” 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元昌帝眼中并没有怒气,反倒是升起一抹类似于恍然大悟的神色。 “哈哈哈,朕说呢!”元昌帝朗声一笑,倒是让跪在地上,几番见了皇帝反复神色的安成,疑惑不解 阮弗回到永嘉的时候已经过了七月,待到七月中旬的时候,右相府那边终于来人接大小姐回府,因为,虽然大小姐为祖母诵经祈福的孝心很感人,但是,终究抵不过祖母年迈,老太太已经处于出气多进气难的状态了。 但是,阮弗离开了右相府三个多月的时间,倒是让不管是阮姝还是阮嫣都活得比较风生水起,至少,突然消失在众人面前的辰国国色,再也引不起更多人的视线和关注了。 阮弗坐着马车回到右相府门口的时候,正见阮嫣从马车中被人扶着走出来,阮嫣今日的装扮有些隆重,脸上也淡淡施了一袭粉黛,比起以前阮弗所见的病容,更多了几分神采,只从她的神情之中就能看得出来,阮嫣的心情很好。 见到阮弗回来,阮嫣有些意外,“大姐姐,你回来了?” 阮弗淡淡点头,“是啊,二妹这是?” 阮嫣低头一笑,面上多了一些难掩的羞意,“我今早奉旨去见了齐妃娘娘,这才刚刚回来。” 本以为会从阮弗的神色之中看到别的类似于羡慕或者疑惑的东西,但是阮嫣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只看懂阮弗平静的神色,若说还有什么不一样的话,大概就是眼中浅淡的了然,似乎对于这件事,仅仅停留于表面的知道了,而不会去想究竟这件事的背后到底是什么。 果然是不懂永嘉的生存之道,阮嫣低垂的眼眸划过一抹浅淡的轻蔑,“大姐姐,我们先进去吧。” 阮弗点头,当先朝着府门走了过去,还没有进去,却见里边的温氏被阮姝扶着走了出来,“嫣儿。” 见到阮弗的时候,温氏面上温和地笑意微微僵硬了一下,“弗儿也回来了?” “夫人。”阮弗淡淡避开了走出来的温氏,身后的阮嫣已经盈盈走上前来,“娘。” 温氏走上前去,拍拍她的手,“快去见你祖母,好让她高兴高兴,既然弗儿也回来了,也一并去见你祖母吧,她知道你出府为她祈福,定会高兴的,届时说不定身子就好了许多了。” 回府了,的确该是去见阮老太太的,加之温氏都已经这么说了,阮弗自然不会就这样回了自己的院子,当即便与温氏三母女朝着老太太的院子而去了。 老太太如今已经不能说什么话,不过,还是能够听到温氏三母女在说什么的,说到阮嫣被齐妃邀请入宫,并且赏赐了许多东西之后,便是病中的老太太面上也露出了苍老的笑意,虽然不能说话,不过一看她的神色便知她有多么高兴了。 其实也是,阮老太太这大半生都以右相府的荣耀为中心,以自己儿子的前程为中心,此时听到这样的消息还能不知道齐妃的意思么,而楚王虽是纳了两名侧妃,正妃之位却还空悬着,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八月十五,楚王便会回朝了。 所以,齐妃此时此刻的动作,已经无异于昭示了一切,她就是要为自己的儿子选一个楚王妃。 阮弗静静坐在一旁,进来之后除了与阮老太太问过安,便不再多言,三个月不见,阮姝与温氏和阮嫣之间,似乎也没有了当初隐隐表露出来的不快,其实也是,若是阮嫣被齐妃看中,阮姝但凡是聪明一点的都不会与自己的这位亲姐姐交恶。 因此,看着阮弗沉静的样子,阮姝笑道,“姐姐,大姐姐为祖母祈福了三个月,想来也是很辛苦,齐妃娘娘既然送给了姐姐这么多的礼物,不如也送给大姐姐一些如何?” 阮嫣顿了顿,温和一笑,“三妹说的是。”接着又看向阮弗,“大姐姐缺什么的,待会到紫嫣阁看看,有什么喜欢的跟我说,我送给大姐姐,咱们姐妹之间,就不必见外了。” 阮弗淡淡一笑,“不必了,既然是齐妃娘娘送给二妹的,二妹好好保留就是,不若拿一些过来给祖母,让祖母高兴高兴,才不错。” 阮嫣神色微顿,面上有些不好看,“大姐说得是。” 阮姝本想以此来膈应阮弗,却不想阮弗的态度冷淡至此,只轻哼了一声,便不欲做理会了,老太太身子不好,加之心中高兴不免激动而疲累,说了几句话之后便继续休息了,阮嫣从老太太的床榻边上站起来,只是,才刚刚站起来,便突然觉得一阵眩晕,几乎软倒在地,原本算是平常只是略微带了一点病弱的神色,此时此刻也突然变得苍白了起来,一手捂着胸口好像下一刻就要出事了一样。 “姐姐!” “嫣儿!” 突如其来的情况让阮姝与温氏皆是一惊,坐得比较靠近的温氏已经快步走上去,扶住的阮嫣,可能是真的太过着急了,竟然一把挥开被吓到了的阮姝道,“还不快去叫大夫!” 阮姝面上划过一抹不甘,咬了咬唇,对着门口已经出现了的丫鬟,高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叫大夫!” 坐在门口的丫鬟见此面上难免有一些慌张,但还是很快便有人跑出去了,温氏一面扶住阮嫣,一面不断安抚道,“嫣儿,别怕,你不会有事的啊,不会有事的……” 温氏的声音中还带着一抹颤抖,阮弗在一旁皱了皱眉头,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阮嫣发病,她虽是不懂医术,但多少也看过一些医书,说不上精通但终是因为当年体弱的原因而渐渐有久病成医的趋势,看了阮嫣如今的状态,也知道了阮嫣的身体并不太好了。 温氏很快就着人将阮嫣带回了紫嫣阁之中,只是离开之前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阮弗,并没有多说什么,阮弗并不多做理会,既然如此,自然是回了自己的院子。 接下来,右相府之中便是一阵短暂的纷乱,因为阮嫣的病发,府中的府医纷纷往紫嫣阁而去,便是后边阮嵩回来了,都不理其他往紫嫣阁去了,并且在进去不久之后,又着人进宫请了太医出来,一时之间,整个右相府透露出了一种看起来并不合时宜的热闹。 这种时候,阮嵩自然也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来接受自己离家已经三个月的大女儿的问候,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关心过这个大女儿的存在,阮弗只在紫嫣阁停留了一会儿,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到浅云居之后,看着阮弗静默不语,青衣道,“小姐是在想二小姐的病症么?” 阮弗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道,“一直以来我只知道阮嫣是身体病弱,是因为温氏头胎不当而造成的却也从未去了解过阮嫣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今日一看,却觉得远远不是因为不足引起的。” “小姐是有什么怀疑了么?需要青衣去查探一番么?” 阮弗摇了摇头,笑道,“倒是没有什么怀疑,温氏或者阮嵩看起来都不会拿阮嫣的身体来开玩笑,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而已。” “什么?” 阮弗似乎是想了想,才道,“虽然知道这么想有些不太厚道,不过……我觉得很奇怪,以阮嫣的身体状况来说,连一个健康的人都不算,单单是病弱的症状,任何与她相处过的人都能一眼看得出来,但是……既然如此,齐妃为什么还那么看重这位阮嫣,还有父亲,明知道阮嫣身体不好,却还是将所有心力放在了培养阮嫣上,难道不比一开始就培养阮姝更好么。”毕竟阮姝与阮嫣,也不过是差了两岁而已,两岁的差别,完全可以在两人幼时的时候就进行定向的培养。 可是现在看来,不仅没有,反倒是阮弗认真思虑了一番之后,觉得明面上阮嵩都很疼爱这两个女儿,但是……阮弗觉得有一点差异,那就是阮嵩对阮姝和对阮嫣,明显有态度上的差异。 一开始青衣并不觉得,但是此时听到阮弗提起,也微微皱了皱眉,“二小姐在京城之中才名颇盛,对此,大家只会习以为常吧。” 习以为常么?阮弗不知可否,只是摇了摇头,这种关系颇深的事情只是习以为常?齐妃倘若真的要给自己儿子选一个正妃,会选一个可能随时都一命呼呼的人?显然并不太可能,还是……难道是因为知道阮嫣或许活不长,为自己选这个一个儿媳妇,来表达低调之类的感情。 阮弗轻笑一声,显然已经推翻了自己所有的这些想法。 看来,这右相府,也是处处透露着诡异呢。 “小姐,需要暗中注意么?” 阮弗眯了眯眼,“还摸不清楚,还是不要先不要妄自出手比较好,不过……先暗中观察一阵吧,看看有什么怪异之处在决定下一步如何走。” 青衣自是点头退下了。 另一边,紫嫣阁之中已经渐渐沉寂了下来,整个紫嫣阁之内,除了静静躺在床上,看起来安静无害的样子,隔着一座屏风的外室,还坐着三个人。 其中一个是一个身形似乎与永嘉人有些不同的中年老者,看起来须发灰白,穿戴一身粗布棉麻织就的衣服,可整个人看起来却并不邋遢,反倒是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只是……这老者鼻梁硬挺,两颊微突,看起来,竟多了一些异族风情的模样。 阮嵩眉头紧锁,看着坐在前面的老者,“公羊先生,小女如今的状况如何了?” 公羊先生摸了摸灰白的胡须,双目微阖,双眉之中带着一股小小的凝重,“相爷,老朽一年前便已经说过了,近一年的时间之内,二小姐应当在府中好好休养,切勿烦心其余的事情。” 温氏接口道,“嫣儿的确是好心休养,只是,这两月出门了一趟,难道连出门都不行么?” 对于温氏的怀疑与反驳,老者明显感到不悦,但碍于眼前这两位,只好冷哼道,“如今是关键时期!” 温氏哑口无言,知晓是自己是太过关心女儿所致,阮嵩却是显得比较沉静多了,“先生只需告诉本相想,何时可以换血?” 老先生似乎是沉吟了一番,“应当在此后半年至一年之内便可,不过,此后半年之内,应当好好休养,另外……换血的那一位……” 温氏忙接口道,“我们已经找到了。” 老大夫的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亮光,不过很快消失,摸了摸自己的长须,“如此便好,如此便好,不过……老朽先开一副药方,此半年之内,以这副药方滋养那位献血者,届时,也有利于令爱的身体。” 阮嵩点了点头,良久之后才问道,“如此之后,献血者将会如何?” 老者微微摇了摇头,“一切只能听天由命,或者缠绵病榻疼痛不休,或者……慢慢枯死。” 没有说下去的话,阮嵩却是听懂了,也就是说,就算不死,与死去也没有多大的差别了。温氏闻言,猛地看向阮嵩,眼中升起一抹担忧和不安。 可却见阮嵩眼神平静,张了张口,温氏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紫嫣阁之中又沉静了下来,薄暮将起的时候,阮嫣静静睁开了眼眸,守护在一旁的丫头醉儿,细心地上前为她扶好引枕,让她靠躺得比较舒服一些。 醒过来的阮嫣,已经没有在初初晕倒的时候那么脸色苍白了,此时此刻因为刚刚睡醒的关系,两颊微红,看起来起色仿佛是好了许多一样。 “醉儿,今日爹和娘说了什么?” 喝过一盏茶之后,阮嫣靠在床上,轻声问着伺候在旁的丫头,醉儿是她身边的亲信,许多事情,都是知道的。 醉儿也不含糊,将阮嫣睡着之后,屏风外边发生的事情与阮嫣说了一遍。 阮嫣听罢,似乎也不感到意外,只是点了点头。 “小姐……” 阮嫣唇角升起一抹讽刺,“既然如此,这段时间就多去浅云居坐坐吧,当是全了这些年同一个父亲的姐妹情分了。” 醉儿偶尔会见到自己的小姐并不如人前表现得那么温和柔弱的时候,但此时此刻听到阮嫣这么说,眼中仍旧是划过一抹惊讶,阮嫣却是闭了闭眼睛,轻轻靠在床榻之上,轻柔的声音中带着一股几乎没有在人前表现过的阴冷,“醉儿,这具身体我已经受够了,我想活下去……” 醉儿心中一颤,却是低头不语。 再回到永嘉城之后,当初在花朝节上产生的热闹,早已消失无影无踪了,倘若阮弗不出门,恐怕永嘉城之中也不知道这位右相府的大小姐又重新出现在了永嘉城之内。 与晋安郡主走在永嘉城最热闹的街市上,两个容貌不凡的女子自然引来少人的侧目,不过,永嘉城里,一块砖头砸下来,十个有八个非富即贵,所以,倒也没有人上来随意唐突。 晋安郡主再次见到三个月不见的好友,心情显然很愉快,“你这祈福也去得太久了些,我看,右相分明是见你风头胜过了你那二妹,因此才让你出去了,你若是再不回来,我便往宣慈寺去找你了。” 阮弗淡淡一笑,“待在永嘉城内久了,出去住一段时间也还不错,何况,就三个月罢了,你若是去了宣慈寺,只怕长公主是要责怪我了。” 晋安郡主停下脚步,有些怀疑地看了阮弗一眼,阮弗被她看得有些不解,“怎么了?” 晋安郡主语气奇怪地道,“阿弗,你到底记不记得你刚刚回到永嘉还不到两个月就离城了?” 阮弗一怔,继而眨眨眼,笑道,“其实哪里都一样啊。” 晋安郡主定定看了阮弗一眼,最后只能无奈一叹,继续往前走了,“其实说来,你不在的这三个月的时间倒是发生了不少事情,对了,你还记得罗洛么?” 罗洛?阮弗略微思索了一下便想起了这号人物,“当然记得,御史台罗大人的女儿,怎么突然提到她了?” 晋安郡主冷冷一笑,“这几个月六哥不是在整顿吏治么,御史台那边自然被狠狠修理了一顿,不过你猜怎么着,罗御史也不知哪里来的消息,竟然在危急关头一口咬定朝中的几位大人有同流合污之类,一张嘴说得有声有色,原本以为不过是罗御史兔子急了乱咬人,没想到,六哥与三哥查证之后,竟然真的发现不仅仅是同党,他们甚至沟通外敌,这件事让陛下气了好一段时间。不过罗御史却也因此并没有得到太重的惩罚,保住了自己。” 阮弗听罢,眼中有些微妙的意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晋安郡主努努嘴,明显是对罗御史突然翻了一局感到不高兴,“一个月之前了,那时候这件事还引起了不少纷争,不过……现在已经渐渐退了下去,不过因为这件事,现在……” 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得太多了,本来朝政的事情就不是女儿家应该关心地,晋安郡主赶紧止住了要说下去的话,只道,“我就是随口说说,真是便宜了那罗御史了。” 阮弗自然知道的,既然查出了朝中的官员与外敌有联系,朝中自然会人心惶惶,如此情况之下很容易君臣相疑,对朝政自然不好。 不过显然这些也不是该和晋安郡主说的,阮弗只笑道,“看来,你是真的很不喜欢罗御史一家。” 晋安郡主如同捣蒜一般地点头,“四哥说那老头惯会嚼舌头,以为全天下就他说的都是对的都是有道理的,一点芝麻绿豆的事情也仗着言官无罪的权利说得跟一个西瓜似的。” 阮弗听罢,忍不住轻笑了出来,她敢肯定这不是玉无玦的原话,不过……听晋安郡主提起玉无玦,蓦然想起祁城外的某一幕,阮弗到底再没有接过这个话头。 两人也是许久不见,因此才出来见一面罢了,晋安郡主显然不想再继续说前朝的官员,只笑道,“对了,下个月初三是我娘的寿宴,今日出门,我娘还不忘叮嘱我一定要邀请你去,请帖已经派人送去你府上了,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 阮弗脸上有些诧异,“长公主的寿宴?” “是啊。”晋安郡主笑道,眼眸中带着一抹狡黠,“整十的寿宴,可不能马虎,到时候你一定要带上一份大礼!” 这自然是笑话,阮弗只笑道,“好,我知道了,横竖还有半个月的时间,等时候我一定好好准备。” “对了,还有五日大皇兄他们就回来了,听我娘说,到时候永嘉城内有犒军,就在北城门的于兰台,我已经订好了茶楼观赏的位置,到时候我派人去接你。” 晋安郡主地话题跳跃性显然很大,阮弗愣了愣,“犒军?”她没有听说过呀。 晋安郡主得意一笑,“这就是皇家子女消息优先的好处了。”消息优先,连观赏的位置都能更优先定制呢。 阮弗只得点头一笑,两人继续往前去了,只跟在两人身后的盼夏与晋安郡主的侍女小声交谈的时候,不经意之间,眼角的视线扫了一眼街边一座茶楼的一扇半开的窗户的位置。 茶楼里边,玉无衍唇边带笑,看着一脸沉静的凤沫染道,“阮大小姐真不愧是陛下钦封的辰国国色,凤大小姐,你说说不是?” 凤沫染眼眸微垂,“陛下钦封的,自然是了,既然蒋王殿下无事,沫染便先行告退了。” “凤大小姐留步。”玉无衍面上的笑意不变,“说起来,凤大小姐还是四哥的救命恩人呢,不知凤大小姐觉得如何?” 凤沫染原本清冷的面上划过一抹诧异,“沫染不知蒋王殿下此话是何意。” “凤大小姐如此聪明,怎么会不明白本王的意思,五哥的意思凤大小姐想必很明白了,不过,既然凤大小姐无意,五哥也有君子之风,自然不会勉强,只是觉得可惜罢了,救命之恩,毕竟救命之恩,难以回报,本王好心提醒凤大小姐一句。” 凤沫染眼眸低垂,对于玉无衍的话似乎没有多少反映,福了福身子,“沫染多谢蒋王殿下,沫染先行告退。” 说罢,也不等玉无衍再说什么,带着身边的侍女,凤沫染施施然离开了茶楼,唯有玉无衍依旧坐在椅子上,看着凤沫染离开的方向,唇边升起一抹了然的笑意,可那笑意,丝毫也不掩饰其中的阴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79章 蒋王目的,顺势而为 既然长公主的寿宴就快到了,阮弗也答应了晋安郡主,自然是要准备一番的,其实说来,当今唯一的长公主的寿宴,请帖自然是早就已经发下来了,温氏也早已得到了请帖,不过却是真的没有认真与阮弗提起过,当然,其中不乏原先阮弗就还在宣慈寺还没有回来,但是阮弗自然也不在意这件事,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就算温氏没有与她说,就以她与晋安郡主的交情,自然是不能怠慢的。 今日一早,用过了早膳,在再处理了一些如今京城之中的事务,阮弗便带着青衣出门了。 虽然穆家的产业之下有沁碧阁这等在永嘉城来说绝对是出了名了首饰店,不过,宁阳长公主是公主,什么样的珍贵首饰没见过,到了宁阳长公主这儿,送礼,自然是以特别和心意为主,因此,阮弗倒也不往沁碧阁去了,而是直接往揽玉阁而去了,揽玉阁的掌柜也是个独有眼见的,见到一大早的揽玉阁便来了这么一位人物,自然是赶忙应了上来,“不知小姐是来买东西的还是定制的?” 阮弗温和一笑,看着掌柜一脸有利的模样道,“买东西如何,定制又是如何?” 掌柜的面上高兴,只看阮弗通身地打扮便知眼前应当会有一大笔生意可能落在了自己这揽玉阁之中,因此倒是恭谨地笑道,“小姐有所不知,小老儿这揽玉阁既有现成的玉器成品,也有上好的璞玉可供选择,小姐若是看上了店中现成的玉器品,自可当场买下,若是看不上现成的或者心中有主意,也可以留下图纸,小老儿着人定制,半个月之内,必定完成送到小姐手上。” 阮弗点了点头,“不愧是揽玉阁,既如此,麻烦掌柜的先将一些现成的好一些的玉器品拿来我看看。” “是,小姐先稍坐休息,小老儿即刻着人拿来给小姐一观。”说着已经引领阮弗往里边等待的厢房之中过去了,阮弗自是点头应下,“麻烦掌柜的了。” 掌柜的自然也不含糊,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便被着人拿了身后几个托盘过来给阮弗看,其中不论是玉饰品还是玉饰的摆件,都繁多得很,光是各种样式的玉佩,都拿了整整一个托盘过来,不过玉饰品阮弗就不考虑了,倒是玉石摆件还能考虑一二,只是……掌柜的拿上来的却不是她特别中意的东西,“掌柜的,只怕还有更好的没有拿出来吧。”阮弗挑眉笑道。 掌柜的也不觉得心虚,笑道,“小姐眼光独到,这些的确不是揽玉阁最好的玉器品。”不过掌柜的在心中还是叹息了一阵,这小姐眼光如此犀利,若是寻常的小姐家来看到这些玉器品,眼中不知升起了多少羡慕了,却见这小姐眼中并无什么羡慕,反倒是沉静得很,好似这揽玉阁的物件还入不得她的眼一样。 如此想着,掌柜的心中感到一抹不平的同时,却也升起一抹小小的庆幸,玉器不比别的首饰,重要的还是一个懂得欣赏之人的眼缘,若是不懂得欣赏,再好再贵重的玉器卖出去了,只怕也是平白糟蹋了,因此心念一动,掌柜的道,“不知小姐想要选什么样的玉器品。” 阮弗想了一下,“我是选来送人的,此人好佛,不知掌柜的可有介绍的?” 如此一说,掌柜的便立刻道,“前些日子,揽玉阁中得了一尊独山玉的佛像,不知姑娘可要一观?” “麻烦掌柜的拿来我看看。” 掌柜的即刻应下,挥挥手带着几个伙计下去了,不一会儿,一尊独山玉雕刻的佛像便被拿到了阮弗的面前,一看之下便见着佛像色泽鲜艳,质地细腻,与翡翠可相媲美了,阮弗眼中划过一抹惊叹,“好一尊独山玉佛像。” “小姐可还满意?”掌柜地笑道。 阮弗点了点头,仔仔细细看了看,方才道,“就这尊吧,劳烦掌柜的打包好,送到……丞相府上,浅云居。” 掌柜的心中了然,“原来是右相府阮小姐,既然小姐满意,小老儿即刻打包好。” 阮弗点了点头,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笑道,“听掌柜的话,揽玉阁中还有不少璞玉,刚好我也想打造一块玉佩,不知能否看看掌柜的殿中的玉石?” 掌柜的一看阮弗出手大方,自然也是不含糊,即刻请阮弗出去,揽玉阁不愧是永嘉城内最好的玉器的店铺,各品种的玉器几乎都能看到,阮弗只看了一会儿,便指着其中两块玉石道,“就这两块吧,至于打造什么样的玉器,我今日没有带图样出来,等过两日,我再着人将图样带来给掌柜的看,届时还要劳烦掌柜的了。” 掌柜的自然应下,“小姐放心。”说着已经将两块玉石拿下来,只当是已经被人预定了:“今日小姐买了一尊独山玉佛像,还有两块京白玉,一共两千两。” 阮弗点点头,青衣已经准备拿出银票了,只冷不防听到揽玉阁的门口传来一个含带笑意的声音,“掌柜的,这位小姐买了什么东西,多少银两,记载我账上便好。” 阮弗秀眉微蹙,转眼,便看到玉无衍正迈步往揽玉阁中走进来,做到了揽玉阁的掌柜这等地步,若非是一些不怎么露面,或者说没什么名气的贵人,像蒋王这样时常走动在外并且也不刻意隐瞒身份的人,掌柜的怎么会不知道,此时见到玉无衍跨入揽玉阁,赶忙笑道,“草民见过蒋王殿下。” 玉无衍摆摆手表示不必客气,阮弗见此,还是上前去对着玉无衍行了一礼,“臣女见过蒋王殿下。” 玉无衍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阮弗,又看了一眼她身后已经被拿出来的两块玉器,笑道,“这两块玉器,是阮大小姐定下的,至于银款,去蒋王府上结吧。” “这……”掌柜的是个明白人,这样的情况自然是不知见过了多少次,眼观鼻鼻观心赶紧笑到,“既然如此,小老儿即可打包好。” “慢着。”阮弗的声音虽然不大,不过却没有一丝高兴或者可以称之为羞怯的地方,“若是蒋王殿下也看上了这两块玉石,臣女让出来另选其他。” 玉无衍挑了挑眉,颇有兴趣地道,“阮大小姐说笑了,这是本王送给阮大小姐的,区区两块玉石,不碍事。” 阮弗心中冷笑一声,不过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仍旧是平静地道,“无功不受禄,既是区区两块玉器,右相府还是能买下的,不敢劳烦蒋王殿下。” 这话一说出来,掌柜的便也立刻明白了事情或许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个样子。 玉无衍似乎是笑了一下,“是本王唐突了,本王在这里给阮大小姐陪个不是。” 阮弗只淡淡看了一眼玉无衍,道,“蒋王殿下言重,如此,臣女现行告退。” 不过阮弗还没有说什么,玉无衍又道,“阮大小姐留步,是本王先前没有说清楚,还有一件事本王没有谢过阮大小姐。” 阮弗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今日在揽月阁遇上了蒋王,她不知道是不是意外,但是,此时此刻,见到蒋王这般作态,她倒是一时半会弄不明白,玉无衍究竟想要做什么了。 “臣女不知蒋王殿下此话是何意。” 玉无衍的目光在一旁的青衣身上扫过了一遍,继而笑道,“阮大小姐身边的这位姑娘,看起来伸手不凡,前些日子,刚刚查清了一件事情,本王才知道,原来阮大小姐曾意外在城东对四哥出手援救过,就承这份情,本王理当好好谢过阮大小姐。” 阮弗抿了抿唇,当初玉无玦遇刺的事情早已压下了,或者说,对于玉无玦来说,遇刺这种事情,可谓是司空见惯了的事情,如今的刑部,案头上不知还放着晋王殿下遇刺的案子呢,只不过……这些秘密,之间不知相互彼此关注几何的王爷们,会现在才知道晋王曾在几个月前在城东遇刺么? 而显然这件事并没有大白公开,否则,偶然援手救过晋王殿下的她,多少也会引起一些轰动地。 阮弗眼眸低垂,“蒋王殿下说笑了,臣女不知殿下在说什么。” 玉无衍眯了眯眼,定定看了阮弗一眼,眼中飞快划过一抹怀疑,不过很快就消失了,唇边升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既然四哥与阮大小姐都不愿将此事大化了,今日这番话就权当本王没有说过吧。” 阮弗不言,正打算离开,却听得揽玉阁的门口传来一声微微诧异的声音,“蒋王殿下,阮大小姐?” 凤沫染略带意外的声音传了进来,脸上还带着一抹来不及掩饰的意外,不过很快消失,面上升起一抹得体的笑意,对着玉无衍行了一礼之后,看了看阮弗,方才笑道,“原来阮大小姐与蒋王殿下在在此,沫染不知,不知可有打扰了两位?” 这话着实有些微妙,便是青衣都有些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姐是与蒋王是一起来揽玉阁的呢,传出去了,对自家小姐的名声可不好。 阮弗是何等人,自然听出来了凤沫染话语里刻意的引导,只是……凤沫染…… 玉无衍自然也听出来了,不过他只是挑了挑眉,便笑道,“何来打扰之说,凤大小姐来了,难道本王还能将人赶出去。” 阮弗语气淡淡道,“我想,凤大小姐误会了,揽玉阁既然是开门做生意的,什么人进来不得,阮弗不过是与蒋王殿下偶遇罢了。” “原来是这样么?”凤沫染有些意外与惊诧,“沫染以为,阮大小姐与蒋王殿下……”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凤沫染又停口不言,不过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谁人听不出来是什么意思,不过,阮弗并没有表现出一般人被这样误会之后应该有的任何羞之类的情绪,只是貌似无意浅浅一笑,看似完全不在意一般,“凤大小姐多虑了,如此,两位继续,阮弗先告辞。” 轻飘飘的,好像凤沫染给阮弗的误会又悉数被倒回了她身上,只是,比起她的刻意,阮弗似乎要自然多了。 凤沫染神色有片刻的僵硬,阮弗唇角勾了勾,正要抬步离开。 “阮大小姐留步。”凤沫染见阮弗要抬步离开,赶忙开口道,“说来阮大小姐回京也有几个月了,沫染却只在当初花朝节上与阮大小姐能得一面之缘,今日既然相见了,不如我们坐下来聊聊如何?沫染心中,可是对阮大小姐钦佩有加呢。” 玉无衍听此,也在一旁笑道,“说来也是,阮大小姐一片孝心,回京不过两月却又离城三月为祖母祈福,凤大小姐也是京城中有名的才女,能目睹永嘉姝色与辰国国色相处,不知是多少人的福分呢。” 对于玉无衍的话,阮弗不以为然,只道,“蒋王殿下谬赞。”而后才看向凤沫染,“既然同在永嘉,相见自然不难,今日阮弗还有事,只怕不能承凤大小姐的邀请了,告辞。” 凤沫染还想要说些什么,神色微微一变,只道,“也罢,今日不行,改日便是。” 阮弗只淡淡点头,没有应承下来,却也没有拒绝。 转眼之间,揽玉阁里边只剩下了凤沫染与玉无衍,玉无衍饶有兴趣地看向凤沫染,“真是可惜了,本王以为今日能够见到永嘉两位才女相聚一堂的情形呢。” 凤沫染神色中有一丝淡淡的不虞,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只道,“蒋王殿下说笑了,有阮大小姐在,才女之名,沫染不敢当。” “凤大小姐可不要过谦了,若是凤大小姐都当不得才女之名了,这永嘉城内,可还有才女?”玉无衍看着凤沫染微微孤高清冷的神色道。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不管玉无临曾经是否有过想要娶凤沫染的心思,也不管凤沫染堂而皇之的将心思放在谁的身上,就玉无衍自己而言,凤沫染并不是完全没有吸引力,尽管她看起来孤高如高山上的一抹雪广,让人只能仰望,看起来无法靠近,甚至说是不敢靠近,可永嘉城内,不知有多少少年儿郎追在这位左相府唯一的大小姐身后呢,这其中,自然也不乏玉无衍。 凤沫染闻言,勉强笑道,“阮大小姐是陛下钦封,沫染不敢当,沫染先告辞,蒋王殿下请便。” 说罢,与玉无衍行了一个礼之后凤沫染便转身离开了。 唯有玉无衍依旧站在揽玉阁的大堂之中看着凤沫染离开的方向,微微眯了眯眼,眼中极快地闪过一层阴霾,可唇角勾起地笑意中也带着一丝森冷。 揽玉阁的掌柜依旧站在原地,玉无衍扫了一眼掌柜,掌柜的已经着人打包好了的东西,“这是阮大小姐买下的玉石?” “是,是,回王爷,正是阮大小姐订下的两块玉石。” 玉无衍想了想,道,“去右相府上,就说本王已经付过账了。” 掌柜的有些为难,“王爷,这阮大小姐分明……” “怎么,本王的话不是话,看来,掌柜的揽玉阁,是不想开了?” 掌柜的身形一颤,“是,草民明白了,草民会把王爷的话带到。” 玉无衍冷笑了一声,抬步离开揽玉阁。 另一边,走出了揽玉阁之后,阮弗与青衣走在回府的路上,青衣悠然地脚步突然顿了顿,在阮弗身边轻声道,“小姐,有四人跟着我们。” 阮弗神色不变,“什么样的人,难处理么?” “不过尔尔。” “继续往前走,进入前面的巷子。” 不出一刻钟的时间,待到阮弗与青衣的身影消失在一个转角之后,身后的四个人看着空空如也的巷子,面面相觑,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刚想要撤出,只听着一个声音划过耳边,四人只觉得肩膀一痛,之间一抹青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眼前,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出手,便齐齐倒在了地上。 青衣站定在几人地面前,神色冷淡地看着眼前的不断哀嚎的几人,几人见到青衣,正撸着袖子还想要站起来往前冲,青衣却是刷的一声,手中的青剑抵在了其中一人的脖子面前,几人赶忙定住,不敢在往前,笑声求饶,“饶命,大小姐饶命……” 阮弗从青衣的身后走出来,看着跪在地上呼喊饶命的几人,皱了皱眉,开口道,“你们是什么人?” “小姐饶命,小姐饶命,我们只是一时起了贪念,并没有真的要害小姐性命……” 阮弗定定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哭喊的几人,朝着青衣使了一个颜色,青衣的剑才刚刚从那人的脖子上撤离了三寸不到,原本还跪在地上的人突然不见了原先的哭喊懦弱之色,从身上抽出一把短刀,猛地向青衣扑过来。 青衣早就有所准备,长剑很快挡开了四人的攻势,阮弗早就往后退了几步,这些人,她倒是不担心,那四人之中却是发出了一个爽利的声音,“抓住她!”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阮弗了。说罢,已经有一个人往阮弗这边冲过来。 青衣见此,冷笑一声,长剑飞转之间,只听得几声惨烈的声音,四个人齐齐倒在了地上,皆是握住自己的手指倒躺在地上痛呼,而每个人地身边,都散落着一根指头。 “说,谁派你们来的。”青衣声音微冷。 到了这儿,四人自然也知道了青衣的伸手绝对不是他们能够挑战的,自然也不敢硬冲,“饶命,女侠饶命,我们……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既然是奉命行事,总该有下命令的人。” “我们……我们是真的不知啊……” 阮弗慢慢走上前去,打量了几眼这些人,“我倒是不知,牢峰谷的人,什么时候也做起了杀人的生意,还是牢峰谷的人,也变得这般奴才了?” 四人闻言,皆是一震,看着眼前容色清浅地少女,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人一样,“你……既然已经被你知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今日接下这笔生意,我等做事,全在自己,与牢峰谷无关!” 阮弗眯了眯眼,“我只想知道,到底是谁指派你们过来的,牢峰谷自来都是做保镖的生意,阁下就不怕砸了你们牢峰谷的招牌?” “就凭你?” 阮弗只是神色淡淡地看着对方,对方原本的轻蔑在她淡淡的神色之中却是慢慢退却了,终于还是道,“我们真的不知,只是……对方给出地价码实在太高。” “既然如此,我也不必知道答案了。”阮弗的话才刚刚落下,青衣手中的长剑便已经向几人刺了过去,不过,青衣的剑还没有碰上四人,只听得一个哐啷的声音,青衣的长剑便被隔开了,甚至还退后了两步。 原本只有六人的小巷之中,随着声音落下,一个身影停留在了阮弗与青衣的面前,待青衣站定之后,才笑着开口道,“牢峰谷的人冒犯了小姐,不过再怎么说,他们也还是牢峰谷的人,还请小姐饶过他们一命,交给在下处置。” 阮弗在来人出现的时候倒是没有受到多少惊吓,只是看着眼前这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一身苍蓝色的衣袍,神态之中带着悠然洒脱之色,可双目却是带着冷峻之色。阮弗的视线在他腰间地玉佩上停留了一瞬。 身后的四人见到来人的时候,神色之中皆是带着一抹不安惊恐与愧疚。 阮弗神色清淡,“人虽是你牢峰谷的人,只是,却是对我图谋不轨的人,不知,这笔账,牢峰谷打算如何与我计算?” 身后的四人赶忙道,“此事与牢峰谷无关!” 年青男子回头,淡淡地看了一眼四人,“闭嘴!” 而后转头看向阮弗,“不知小姐想要如何?” “自然是交由我处置,还是这四人的命,如此值得,要牢峰谷的少当家亲自前来保?”阮弗语气淡淡。 华永春眼中闪过一抹惊诧,对于阮弗知道自己是谁,明显感到很意外,别说这永嘉城中的富贵之人知道牢峰谷已经很稀少了,能一眼看出他是谁,更是稀少,甚至,他确定,他没有见过眼前的这两人。 眼中的诧异很快抹去了,“小姐好眼力,在下华永春,只是,这四人关乎牢峰谷一笔生意大事,实在不能交给小姐。” 阮弗的视线看向身后的四人,华永春显然也没有包庇自己人的意思,“既然事情已经做了,也已经暴露了,你们便说说是怎么回事?” 四人见到自己的少当家,自然是不敢再有隐瞒,只是,他们却也真的不知道雇佣他们的人是谁,只知道是开价很高的人,甚至能够弥补他们这次生意上带来的损失。 听了几人的话,阮弗自然也知道了他们确实是没有说谎,华永春叹了一口气,“今日冒犯,不管是不是牢峰谷的意思,这几人却也还是牢峰谷的人,希望小姐能够交由在下处置,在下愿意以牢峰谷一个应允与小姐交换。” 四人闻言,皆是一震,“少当家!” 不过这显然很符合阮弗的意思,“既然华少主已经如此说了,我也没有一定要追究的道理,这几人,暂且饶过一名便是。” 华永春苦笑了一声,眼前的少女,只怕也不是真的要了这四人的命,甚至前面的那一剑也不过是试探甚至可能说是将他引出来罢了,华永春不得不怀疑,难道京城之中的这些大家闺秀,都很懂得江湖之事么? 摇了摇头,将手中一块令牌递给阮弗,“这是牢峰谷少当家的号牌,小姐若是有需要,可凭此号牌找到在下。” 青衣接过华永春手中的号牌递给阮弗,阮弗只笑道,“好说,必要时候,我自是不会客气,这几人,还烦少当家带走,可别惊动了永嘉府卫,不然,可就不是我不放过的问题了。” 华永春清俊的面上微微一动,“多谢小姐提醒。” 最后看着华永春带走了几人,阮弗看了看手中的令牌,眼中划过一抹清浅的凝思。 “小姐,不追究背后之人了么?”青衣开口道。 阮弗摇了摇头,“背后之人只怕是查不出来了,听那四人的话,他们不过是搞砸了一笔生意,病急乱投医接下了这笔巨额的生意想要弥补牢峰谷的损失,被人钻了空子罢了。” “可是……对方为何不找能够一击必中的人?”这四人的伸手,真的不怎么样,连青衣都怀疑了,让这样的人去保镖,难怪牢峰谷这名声原本就还不错的镖局也会损失了一笔生意了。 阮弗语气微沉,“或许,对方并不是想要了我的命,或许只是一个试探也不一定,不过……高价开出就找了这么四个人,我倒也有些疑惑了。” “小姐,可要……”青衣做了一个动作。 阮弗摇了摇头,“先不,且看看吧,我也想知道,这场游戏,谁才是主导者。” 青衣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两人回到右相府的时候,才刚刚进门,阮伯便已经上前来,“大小姐,相爷让您一回来便去前厅一趟。” 阮弗下意识皱了皱眉,只听得阮伯道,“前一刻钟,揽玉阁的掌柜奉了蒋王殿下的命来府上道了一声话。” 阮弗听此,眼中划过一抹冷芒,“我知道了。”说罢,不再多言,便往前厅而去。 阮弗才刚刚踏前厅,迎目看过去的,不是阮嵩带着怒气的脸庞,而是阮姝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微微挑了挑眉,阮弗道,“不知父亲找女儿,所为何事?” “还不是大姐姐与蒋王殿下的事情么?”阮姝阴阳怪气地开口道,若说这语气里有些不平,却也难以掩饰那一抹羡慕与嫉妒之情,“前一刻钟揽玉阁的掌柜亲自来府上,说是大姐姐在揽月阁买下的玉石,蒋王府已经付过账了。” “三妹看起来很羡慕?”阮弗看向阮姝,神色淡淡地道。 阮姝一哽,羡慕自然是有的,不管那人是什么皇子,被人这般厚待了,难道还不说明自己有足够的分量么,只是想着前一刻钟爹爹得知这件事的时候面上的怒气,阮姝到底不敢表露出什么来,只是继续阴阳怪气地道,“羡慕什么呀,妹妹这是替姐姐感到高兴呢。” 阮弗不置可否,看向阮嵩,“父亲?” 看着两个女儿这般姿态,阮嵩早已气上心头,放在桌上地手重重一拍,“够了,在我面前这这般阴阳怪气地说话,像什么样子!” 而后还不待两人回应什么,阮嵩又是怒气冲冲的看向阮弗,“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蒋王殿下好端端地怎么会帮你付账了?” 若是这件事被人知道了,或者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带来的麻烦,可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阮弗微微垂眸,可眼角的余光却依旧是看到了阮嵩面上愤怒的神色,以及双眸之中没有完全掩饰掉的思量,不过就算这件事有点意外,阮弗却也没有感到有多少棘手,只是,蒋王殿下是么?还真是极少有人能强赛给她不愿意要的东西呢,她可记下了。 温温一笑,阮弗继续道,“这件事,女儿也想知道个始末呢,今日女儿的确去了一趟揽玉阁,遇见了蒋王殿下和左相府的凤大小姐,无缘无故地,蒋王殿下说是要感谢女儿,这礼,倒是让女儿奇怪了。” 阮嵩听此,皱了皱眉,揽玉阁的掌柜来的时候的确是语焉不详,就因为是语焉不详,所以更让他升疑,但是,此时此刻阮弗的话虽是让她有了一些松动,心中更也不是滋味了,眯了眯眼,阮嵩看向这个一脸沉静,似乎这件事不是发生在她身上女儿,“此话当真?” “女儿为何要向父亲说谎?”阮弗问道,一旁的阮姝轻哼一声,“蒋王殿下是正人君子,与大姐也并没有交集,要如何感谢大姐,大姐也不过回到永嘉不久,怎么会对蒋王殿下有恩?” “三妹觉得奇怪,不若替姐姐去问问蒋王殿下如何?”阮弗微微抬眸,看着阮姝道。 阮嵩定定看了女儿一眼,这个时候的少女,早已是情窦初开的时候了,男这般子送礼,是什么意思,阮嵩相信自己的这个女儿肯定明白,只是……她竟然毫无知觉?是他想多了么?宣王一派的皇子都对这个刚刚回京的女儿表现出来的兴趣,让他有些隐隐的担忧。 阮弗倒是一旦也不担心这件事,蒋王做这件事的用意,大概是在膈应阮嵩与楚王一派的臣子罢了,在揽玉阁那样的地方,想要跟她扯上一些联系,如此,阮嵩在朝中的地位便显得暧昧了。而如今朝中清楚一些的人谁不知道朝中已经分党立派,右相早已站在了军功赫赫的楚王一边。只是,任何想要利用她的人都应该付出一些代价。 “既然如此,这件事,便交给为父解决,日后出门,你也注意一些,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惹的,若是不懂,你也尽少出门。” 阮弗不置可否,阮姝见此,终于不满道,“揽玉阁是京城出了名的玉器行,想不到大姐姐竟有闲钱去逛揽玉阁,还出手如此阔绰,揽玉阁掌柜报的价只怕都要用上爹爹半年的俸禄了吧。” 阮弗掀眼淡淡看了一眼阮姝,“三妹说岔了,浅云居所用,可从来没有从府中的中馈拿过银两,这件事,恐怕夫人最清楚了。” 阮嵩皱眉,“否则你哪里来的银钱?” 阮弗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阮嵩,“父亲难道忘了母亲么?” 周氏娘家生前,是玉器古玩的收藏之家,周老爷一生,甚至可以说是一事无成,但是对于玉器品的收藏与鉴赏却是颇有名气,周氏嫁过来的时候满满几十台的嫁妆都是玉器品,也曾名噪一时,只是,这些年,周氏不在了,那些东西,恐怕也剩不到一半了。 阮府的人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阮弗回来之后原本这件事谁也没有提起,却不想这个时候被阮弗提起了,阮嵩面上有些不快,“既然知道,你又何必去揽玉阁。” “长公主的寿宴要到了,女儿回府之后从未听说过这件事,倒是晋安群主亲自邀请了女儿送来了请帖之后女儿方才知道,父亲觉得,女儿不需要备礼?” “如此,从你母亲留下来的拿一件……” 阮嵩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眼前分明神态温婉地女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句从你母亲嫁妆里拿一件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周氏的嫁妆,这些年来阮府到底糟蹋了多少阮弗不知,但是,阮老太太房间里摆上的那几件,她早已看不顺眼许久了,阮老太太当年是如何对待周氏的,如今竟也有脸摆出周氏的东西么?阮嵩当年又是如何薄情的,这些年竟也默许自己继室的妻女拿着前妻的嫁妆来当做人情转送出去? 光是想想,阮弗前世今生得到的教育都让她感到极度的羞耻与侮辱,这些,如同吞了苍蝇一般感到恶心。这些是对那个生育了这个身子的女子,最大的侮辱。 “大姐姐说的什么话,娘收到了请帖,府中自然会备上礼物……” “拿着我娘的嫁妆送给长公主么?”阮弗语气淡淡,但分明让人感到一丝不难觉察的威压与强势。“还是夫人与两位妹妹这些年用得太顺手了,忘记了那些原本就不是府中中馈,也不是你们的东西。” “这是什么话!”阮嵩一拍桌子道,女儿的质问,落在他的耳中,就如同在打他的脸一样。 阮弗似是不在意一笑,“这不过是女儿的实话,长公主既然给了女儿请帖,女儿自然是要备礼的,只是,女儿面子薄,拿母亲的嫁妆送给长公主这样的事情,可做不出来。” 阮嵩隐忍了又隐忍,看着眼前气定神闲的女儿,闭了闭眼睛,终于开口道,“你母亲的嫁妆就是你的,难道府中还会吞了不成,如今还好好的在闺中,睁眼闭眼说嫁妆,你让人如何看你?” 阮府笑笑,语气有些无辜而真诚,“父亲当女儿俗气爱财也好,或者当女儿护母心切也好,或者,当女儿无理取闹闲来无事的警告也好……当然了,娘亲也是父亲的正妻,父亲当然可以动用娘亲的东西或者娘亲本来留给女儿的东西,这些都是女儿孝敬父亲的。” 阮嵩面部的肌肉隐隐抽动,忍者心中的怒气不发,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女儿竟然如此伶牙俐齿。阮姝见此,也不敢在说什么,只是看着分明已经将父亲惹怒却依旧气定神闲的人,眼中划过一抹不甘。 “来人!”隐忍了许久,阮弗清晰见到阮嵩眼中的怒气升起又被忍住,最后渐渐归于沉静,阮嵩突然沉声道。 “相爷。”阮奇一直处在不远处,看着大小姐将相爷气成了这个模样,眼中划过惊奇,却也什么也不敢说。 “让夫人将周氏的所有嫁妆清点好全部封存,放在府库之中,以后没有大小姐的同意,不得擅用!” 阮奇一惊,但马上反应过来,“是。” 阮姝却是不依了,“爹爹,你不能这样!”她院中可是还有不晒精巧的古玩呢,若是封存了,岂不是寒碜得荒? 阮嵩不快地扫了一眼阮姝,眼中的怒火,让还想开口说话的阮姝,再也说不出话来。 “如此,你满意了?”看着阮弗,阮嵩说不上心中是什么滋味。 阮弗浅浅一笑,“父亲对娘亲情深义重,女儿代娘亲谢过父亲。” 这话说得似乎没有什么错,可对于明白事情始末的阮嵩来说,无意识一种讽刺,冷冷看了一眼这个女儿,阮嵩拂袖而去。 唯有阮姝呆在原地,瞪着阮弗,一脸不满。 “三妹还有什么事么?” “大姐姐可真是好算计!” “好算计?”阮弗似乎是轻轻笑了一声,“我只是在维护我娘而已,为人子女,难道不该如此么,还是,这些年太顺遂了,三妹忘记了自己的亲娘到底是谁?” 阮姝脸色一变,看着阮弗分明清浅没有任何威胁的面容,却又觉得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让她脊背升起一抹寒意。 可却不知,阮弗表面再平静温和,此时心中却是一片冷意,今日的事情之后,阮嵩必定是没有脸再去动周氏的东西了,这些年的纵容默许,也该结束了! 没有再看阮姝一眼,阮弗便转身往浅云居而去了。 正文 第80章 小轩的警告,犒军 紫嫣阁里,阮嫣听完了醉儿的话,唇角升起一抹不屑地笑意,慢吞吞地道,“去告诉娘,这件事,按照父亲的话来做就是了,左右不论是温郡王府还是咱们右相府,缺了那些东西,到了如今难道还立不起来不成。” “只是,难道我们就如此简单退步么?”深深了解自己的小姐,醉儿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道。 阮嫣叹了一口气,“看来,我的这位大姐姐不太了解父亲的性子,父亲是什么人,最不喜欢别人忤逆他,这件事明显是戳到了父亲的痛处,若是我们还这般步步紧逼,父亲只会更加不高兴,但是若是我们退步了,父亲只会将这份不高兴转移到浅云居那边去,只会越发对我们感到愧疚。” “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告诉夫人。” “去吧。”阮嫣勾唇道。 浅云居里,阮弗听着盼夏绘声绘色地将温氏着人将府中摆放的玉器都收集起来,脸色难看的样子,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她神色并没有太多的波动,这些也全当是在耳中过了一遍就罢了,不过盼夏可不是这样,对于温氏没有将福寿院的东西收起来,还是感到不满。 阮弗轻轻翻过一页书卷,笑道,“福寿院里如今住的是老太太,温氏只怕巴不得就把东西往福寿院里放,就算是解解气也不会动的。” “那不是很可惜了么?”盼夏语气可惜地道。 青衣端着茶进来放在阮弗的旁边,听了盼夏的话,也忍不住掩唇笑道,“有什么好可惜的,天天见那些的还不是夫人?最后不定要谁心里不痛快呢。” 盼夏听此,虽然心中还有不满,不过面上也总算勉强认同了。 正说着,院外传来一些声音,守门的丫鬟已经匆匆进来,“大小姐,二小姐来了。” 阮弗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的书卷,一边道,“请二妹进来吧。”一边走到了主屋的外厅。 扶着阮嫣进来的醉儿面上有些不高兴,连姐妹之间进个院子都要通传,因此全程看着浅云居都是一副谁欠了她什么的样子。 “大姐姐的院子可真难进。”阮嫣似乎只是貌似无意地打趣了一声。 “毕竟这院子可是我回来不久就遭了贼,不严着防范一点,也住得不安心不是么?”阮弗笑道。 阮嫣面上的神色一僵,不过还是笑道,“大姐姐说得是,严着一点也是好的。” “二妹坐吧,不知二妹今日来浅云居,所为何事?”阮弗扫了一眼神色黑沉的醉儿,“盼夏,也拿一张椅子过来这这位醉儿姑娘坐坐吧,瞧瞧这脸色,浅云居怕是要薄待她了。” 醉儿神色一惊,忙到,“醉儿不敢。” 阮弗只无言笑了笑,轻轻掀起茶盖,抿了一口茶水,动作之间自然流畅,可无形之中却是透着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威压,好似,那高高在上的女王一般。 阮嫣还想要说什么的,神色也是微变,稍微侧过头,“出去!” 醉儿忙弯了腰,神色有些惊恐,“是……奴婢告退。” 待醉儿离开之后,阮嫣方才笑道,“嫣儿管人管得不好,让大姐姐见笑了。” 阮弗淡淡一笑,也不想在这件事上耗着,却也没有主动要说些什么。 阮嫣见此,眼神之中有片刻的不虞,两人之间存在了一股淡淡的僵硬的气氛,喝了一盏茶之后,阮嫣才打破了沉默,语气嫣然,似乎前一刻钟尴尬的沉默完全不存在一般,笑道,“这三月,姐姐都在宣慈寺为祖母祈福,说来我们也已经三个月没有见过面了,我身子不好,平日也不怎么出院门,自大姐姐回来之后我们便鲜少说话,三妹又还小,日后,嫣儿常来,还希望不要叨扰了大姐姐才是。” 阮弗只轻轻抚着手中的茶杯,“三妹既然身子不好,好好在院中修养就是了。” 阮嫣想不到阮弗会如此干净利落,毫不客气甚至可谓明白直接的拒绝了自己,面上闪过一抹惊愕,而后眼只快速闪过一抹凄然,“嫣儿知道自己身子不好,有些遭人嫌。” 阮嫣其实生得很美,加上病弱的原因,皮肤白皙接近透明,透着一股淡淡的羸弱之感,可偏偏又不止羸弱,或许是因为自小养成的求生意识,让她看起来除了让人觉得楚楚可怜的羸弱之感外,还有那一股坚强,隐隐之中,反倒更惹人怜惜了。此时此刻,坐在阮弗对面,这般略带凄楚和不屈的模样,任是谁看在眼中,都要忍不住心生爱恋,疼惜一番了。 可男子与女子毕竟是不一样的生物,阮弗也不是心肠慈悲的菩萨,加之对阮嫣更没有所谓的好感而言,对于此时此刻的阮嫣,连怜悯也说不上了,何况,她知道阮嫣并不是自卑敏感的人,否则她也不会成为与天生比她有优势的凤沫染一样的永嘉双姝了,可却这样仗着“我身子不好所以你要对我好”的模样在她面前出现,是想要如何? 似乎是笑了一声,阮弗放下手中的茶杯,已经有了逐客之意,“二妹今日来,就是为了跟我说你很讨人嫌,讨到整个永嘉不知多少人只要你一声同意就能踏破右相府门槛的地步么?” 阮嫣一愣,“大姐姐……你……” 阮弗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语气慢悠悠地道,“有时候我真觉得,二妹,有些不像是夫人亲生的女儿。” 就算温氏是继室,可曾经也是温郡王府的嫡亲的郡主,什么样的教养不是按照未来府门的当家主母来的,哪怕年轻的时候也曾任性刁蛮心狠手辣过,甚至与阮嵩苟合,但是……恐怕也没有阮嫣这样类似于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小家子吧? “大姐姐说笑了,嫣儿还小,哪能学到娘十分的气度。”阮弗分明已经看到了阮嫣眼中升腾起来的怒气,只是,这会儿,不过是片刻的时间,便见她眼中的怒气渐渐降下去,神色虽是还有片刻的僵硬,可却也并没有什么不妥。 好一个忍耐力十足的女子,阮弗不得不在心中感叹一声。 只见阮嫣已经笑道,“其实也无事,嫣儿给大姐姐送了一些点心过来,这是锦香楼的大厨刘先生做出来的点心,平日里极为难得,嫣儿看着不错,平日里看大姐姐似乎喜欢甜食,便拿了一些过来。” 阮弗微微眯眼,她喜欢甜食,并不是一件表现得很突出的事情,跟她相处过的人,若是是长时间相处,加上细心,恐怕都不会那么容易让人觉察,没想到,阮嫣的心思倒是细腻。 不过……也太细腻了一些。 瞟了一眼盒中的几盘点心,倒是个个都精致,锦香楼大厨刘先生,在永嘉也算是闻名的了,阮弗自然听说了,不过见此也只是淡淡一笑,“有劳二妹了。” 阮嫣眼中闪过一抹类似于放松的神色,“嫣儿知道大姐姐定会喜欢,日后若是再有,也多拿一些来给大姐姐。” 说着已经拿了一小盘出来,“大姐姐回到了永嘉之后怕是还没有尝过吧,尝尝看味道如何?” 阮弗看了看拿出来的点心,又看了看阮嫣,在阮嫣略微期待的神色中,伸手拿起了一小块花糕,却是没有立刻放入口中。 阮嫣似乎也不在意一般,也自己拿起了一块,放在口中咬了一口,“大姐姐可不要取笑我分明是拿来给你吃,自己却不客气了。” 阮弗浅笑一声,“怎么会?”说着也拿着手中的花糕往自己口中送。 却是这个时候,外边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四少爷,四少爷,你不能……” 外边的丫鬟根本拦不住急匆匆往里面跑的阮明轩,不一会儿,阮明轩便跑到了阮弗与阮嫣所在的屋子,阮弗听到声音的时候已经站起来,往门外走来,便见身后的丫鬟正忙跑过来,看到阮弗的时候面上升起歉然,“小姐……” 阮弗摆摆手,“没事,你们先下去吧。” 说罢,便拉着阮明轩,笑道,“小轩怎么过来了?” 这还是自她离府回来之后小轩第一次来浅云居,她可还记得当初说是去宣慈寺祈福的时候小男孩因为舍不得抱着她默默流泪的样子。 许是跑得太急了阮明轩的额头上还出了一层汗,也是,如今正是大热的天气,将近午时,从春芳院跑过来,也的确是太热了,阮弗正要盼夏拿一张帕子过来给他擦一擦汗湿的脸,却见小男孩眼睛在屋里转了转,似乎是寻找什么,很快,他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一把挣开了阮弗,朝着阮弗与阮嫣所在的桌子跑过去,将阮嫣拿来的点心一股子全部砸在了地上,甚至还用脚全部踩烂了。 对于他的动作,在场的人面上全部升起惊愕,便是阮弗,也皱了皱眉头,阮嫣眼中的惊愕很快就消失,取代的是毫不掩饰的不快,“四弟,你这是怎么回事。” 阮明轩根本不能说话,自然不会回答阮嫣的话,只恶狠狠地警惕地盯着阮嫣看,如同一只等待攻击敌人的小兽一般。 可阮嫣知道这点心里面,有些什么东西,不快的神色,很快变了,直看得阮明轩眼中渐渐升起惊惧,却依旧强硬地看着她。 阮弗眯了眯眼,往前走了几步,笑道,“小轩怎么了,怎么把点心都打碎了?” 她语气里半分责怪都没有,阮嫣自然是听出来了,“大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嫣儿拿着点心过来,莫名其妙被四弟打翻在地,四弟是对二姐姐有什么不满不成,还是大姐姐对嫣儿不满?” 阮弗笑了笑,“二妹的帽子,是不是……扣得太早了?”分明是带笑的语气,可阮嫣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边已经带上了厉色。 阮明轩却是不管,眼见阮弗要走上来,只匆匆拉住了阮弗,不让她再靠近阮嫣,张了张口想要发出什么声音,却是什么也发不出来,可不管是谁看了都能知道他动作之中对阮弗的维护。如此一来,更是看得阮嫣眼神复杂,盯着阮明轩眼中似有所思。 阮弗低头,看了看维护自己的小男孩,摸了摸他才到自己腰身的头顶,笑道,“小轩是不是想告诉姐姐,点心不能吃?” 阮明轩只猛的点头,一遍点头还一遍凶狠地瞪向阮嫣。 阮弗转头看向阮嫣,“小轩也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要告诉我点心我不能吃而已。” 阮嫣面上不好看,“这是锦春楼的点心,有什么不能吃?我刚刚不也吃了么?难道嫣儿还会害大姐姐不成?” “二妹吃得了的东西,别人却未必也能吃得了,二妹身子弱,需要大补的,我却不需要。”阮弗语气微冷道。 阮嫣神色一怔,“大姐姐,嫣儿……” 阮弗勾了勾唇,“是药三分毒,你说是么,二妹?” 最后看着阮嫣神思不定地离开了浅云居之后,阮弗才扫了一眼地上的点心,“青衣,收起来,拿去看看,里面到底掺杂了些什么?” 青衣眼中划过一抹冷芒,“是。” 锦春楼点心,是不会出问题的,阮弗虽然不是医者,可这么些年,也不是完全不懂医理,加上与玉无玦在深山中的那些日子,也不是全然没有跟沈老爹学到什么东西,多少还能闻到点心里淡淡的药香味,再说了,阮嫣无缘无故与她叙旧,送了一盒点心,她的心要有多大才会觉得这一切,很姐妹情深? 厅中又恢复了干净整洁,阮弗才拉着阮明轩坐下来,小男孩眼中还有一些担忧,可阮弗刚才的话,却也让他安心了不少,他就知道,姐姐那么聪明,肯定不会轻易上当受骗了。 阮弗看着低头不语的小男孩,笑了笑,“小轩怎么突然跑过来的?” 阮明轩用手不太熟练地比划了几下,虽是不太熟练,阮弗却也看明白了,她先前拿过一本手语的书给阮明轩,让他先自己看着学,如今三个月过去,倒是小有所成,只怕他也不太明白,只说了点心不能吃,吃了不好之类的,却也说不出更多了。 阮弗摸了摸他的头,“小轩很聪明。” 阮明轩咧嘴笑了笑,而后又四处张望,似乎是在寻找什么,阮弗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小轩要找纸笔么?” 盼夏已经拿着笔墨过来,“四少爷要写什么?” 阮明轩眼前一亮,赶紧上前,拿着笔墨放在桌上再在白纸上写下了几个字,“二姐病,要血。” 笔力不足的字看起来不是很好,若是一般人,只怕也是看得不太明白,可阮弗看了,却是眯了眯眼,盼夏也是一脸谨慎地看向阮弗,阮弗挥挥手,盼夏便将阮明轩写过字的这张纸抽了出来,折叠好,以备毁尸灭迹。 阮明轩写得不明白,表达得更加不清楚,阮弗将他留下,慢慢引导他说出了一些什么,才知道是他在私下听到了温氏与阮嵩的话,谈及阮嫣的身体的时候捕捉到了一些什么信息,只是可能他人还小,并不能完全知道阮嵩与温氏说的是什么,只知道,他们要对自己的姐姐不利,因而才一听说阮嫣来了浅云居就这般不管不顾冲了过来,甚至还不惜将阮嫣送来的东西全部砸在了地上。 阮弗心中嘘嘘一叹,心中更多了几分冰冷,留下阮明轩吃了午膳之后才叫盼夏将他送回春芳院,眼见小男孩离开的时候眼中的担忧只得安慰了他几句。 另一边,紫嫣阁中,醉儿与阮嫣回到了院中之中,阮嫣面上的阴郁就没有消失过,醉儿的声音带着一些不确定,“小姐,春芳院那边?” 阮嫣眯了眯眼睛,“我不知道他知道了什么,不过看起来,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事,你注意看看,若是还有别的什么动静,春芳院,也不必留了,爹爹是不会反对的。” 醉儿心中一惊,却还是应声道,“是。” 阮嫣在软塌上坐下来,闭了闭眼睛,在睁开的时候,眼中只划过一抹更为坚定的疯狂的神色。 她要活着,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个男子。 晚间的时候,青衣将点心查询之后的结果汇报给阮弗,阮弗听了之后,若有所思,“都是滋补的药材,尤其是对血液很有益处和净化的作用?” 青衣道,“大夫是这么说了,查了几家,都是得出一样的结果。若是长期食用,对身子并无害处,反倒会越来越好。” 阮弗点了点头,眼中淡淡的流光闪过,“阮嫣需要补药,也是毋庸置疑的,不过,她的身子需要净化血液么,任何身子需要补药的人,也不该是净化血液这样的。” 青衣药中闪过幽光,“只怕,这是给小姐用的。” 阮弗笑了一声,“我的血?看来,不仅仅是我们回来的目的不单纯,想让我们回来的人目的就更不会单纯了,不过我倒想知道这件事的始末究竟是如何的,青衣,去查查吧,本以为阮嫣的病也不过如此,现在看来,还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啊。” 青衣应了一声,眼中划过眸中坚定,任何想要对阮弗不利的人,都是她的敌人。 阮明轩今日来了这一出,必然会引起该有的警觉,阮弗最后还是让盼夏多注意春芳院那边的情况,甚至还从外边调派了一个丫鬟进去,若是小轩真的知道了什么,被有心之人觉察了,恐怕还是要对他不利。 不过,这件事,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风波,反倒是右相府之中又隐隐的暗处的流言说是大小姐砸了二小姐送去的点心,得了一个不爱姐妹的名声。 阮弗不在意,因为,很快,北方的大皇子已经带兵回永嘉了,那个曾经在前一段时间的某个时候让她产生某种茫然与局促的人也有回来了,元昌帝已经下旨要在北门于兰台上进行犒军。 天玄军一直都是逸王殿下手中一支精锐的军队,人数虽然不多,可天玄军在北方已经算是所向披靡,每每辰国的军队所到之处,天玄军多为先锋开路,已经创建了许多年的天玄军,自然也留下了不知多少英雄事迹在民间百姓流传品评,此番回京的军队,自然不能全部进入城门,真正进入北门的,只有三千士兵,其中,天玄军就占据一千,不可谓不让人激动。 北门到于兰台的街道上早就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百姓,不论是英勇俊逸,颇有儒风却不敢让人忽视的逸王殿下,还是巾帼女英随战多年的逸王妃,都是他们感到好奇的英雄人物,当然,其中自然不会缺乏自据说也一道去了北方的晋王殿下,或许,这位不是任何一军统帅的王爷,才是占尽了所有风头,不过尽管如此,恐怕也没有人不愿意被这样抢占了风头吧。 看着街道两边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几乎寸步难行的样子,晋安郡主极为不注意形象地抖了抖身子,语气颇为庆幸地道,“还好我们来得早,不然看看这下边的模样,就算我们定好了观看的茶楼,也上不来吧。” 阮弗轻笑了一声,“犒军这样的场面,也是难得一见,这永嘉城,不知多少年没有过这样的场景了吧,也难怪大家想要看一看。” “是啊,我长这么大,就没有见过!”晋安郡主有些激动地道,“据我娘说,上一次在城中进行的犒军,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还是犒赏的是当今陛下的军队。” 阮弗点了点头,舞阳却是在她怀中挣扎不安,小丫头极为容易被外边的热闹吸引了,“晋安姑姑,舞阳要看……” 晋安笑着捏了捏舞阳的脸蛋,“你父王和母妃还没有到呢,舞阳再等等。” 知道自己的父王与母妃今日回来,舞阳自然兴奋,宁阳长公主也就同意了晋安郡主将小丫头带了出来,听此,舞阳的眼中划过一抹失落,不过小丫头才四岁,哪里懂得什么失落不失落的,很快就道,“四叔?” 晋安郡主好笑道,“舞阳是更想念父王母妃还是四叔啊?” 舞阳似乎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脸上还带着犹豫不定的样子,让阮弗与晋安郡主都忍不住掩唇而笑。 这时候,楼下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了一阵阵喊声,夹杂着“来了来了”的混乱的声音,很快,人群的声音就被一声低沉的号角声盖住了,城门还没有打开但是城内外的军队号角的声音却已经响起了,带着一股沧桑之感,可人潮涌动的百姓不会注意那号角声里面夹杂着什么样的情绪,他们太过激动,忘记了这些军队,踏过几多鲜血,杀伐过几多敌军。 阮弗与晋安郡主齐齐坐在了窗前,便是舞阳也挤在两人的中间,被晋安郡主和阮弗双双护着探出一颗小脑袋往还没有开启的城门张望。 于兰台上,是朝中诸位已经从政的皇子和大臣,其中有两名颇有名望的武将,文官中自然是左右两位丞相,居于首位的,是如今还在永嘉的年龄与资历最大的三皇子淸王殿下。 城门缓缓打开,礼乐的声音早已掩盖了百姓躁动的不安,当甲胄铮铮映入眼帘的时候,天地间仿佛一切都沉寂了下来,唯见寒光铁衣,铁蹄铮铮,当先的便是一身战袍的逸王殿下,跟在逸王殿下身后半马距离的是一身英姿飒爽的逸王妃。 哪怕已经一年多不见自己的父母,哪怕站在这楼阁之上并不能完全看得清城门口当先进入的那两个身影,但舞阳还是很欢快的欢呼起来,“父王,母妃。” 阮弗笑了笑,与晋安郡主对视了一眼,一起将小丫头抱高了一些,让她小小的身板能够看得更为清楚一些。 军队整齐地进入城门,逸王与逸王妃在于兰台前齐齐下马,只做了一个手势,原先热烈的场面便彻底沉寂了下来,将手中的佩剑交给了台边的人,夫妻双双走上了天炎台,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此番前往北方的几位主要将领,其中一人重甲玄衣,正是阮弗已经见过面的天玄军的统领靳云,站得太高,阮弗看不真切众人面上的表情,只见玉无寒拿出明黄的犒封诏书当众宣读。 身边的舞阳虽然看不清父母的样子可也知道远处那个威风凛凛的人正是自己的父母,高兴自然是不可避免的,晋安郡主似乎情绪也是很激动,眼中似乎汇上了一层朦胧的水光,“阿弗,看到了么,那就是大皇兄和大皇嫂。” 阮弗点点头,只见晋安郡主的目光依旧追随在天炎台的人身上,眼中的激动渐渐划开,最后变成浅浅淡淡的柔情,以及唇边一抹微微含羞的笑意。 “场面真是壮观,只怕再过许多年,能见到今日犒军场面的人,也难以忘记吧。”阮弗笑道。 “可不是么,这些都是我们辰国铁骨铮铮的男儿,保家卫国,功在社稷,辰国能够有今日的强盛,可离不开他们凡身**铸就的长城。”晋安郡主的语气里不难听出其中的自豪,阮弗看了看晋安,又看了看天炎台上还在听犒封圣旨的众人,笑道,“看来,晋安崇敬很我们辰国的将士。” 晋安郡主脸一红,“难道你不是?” 阮弗掩唇一笑,“自然是。” 晋安郡主听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方才指着天炎台上的一个身影道,“阿弗,你一定知道天玄军吧,你看那个站在大皇兄后面的黑色身影,那位是天玄军的统领靳云,统领天玄军五年,斩敌无数,三次探入草原,对峙过北燕两位国君,是陛下钦封的神武大将军。” 说到最后,晋安郡主的语气里骄傲的意味越发明显,只怕是介绍玉无玦或者玉无修的时候都没有如此仔细吧,再看她面颊微红,阮弗不用多想便猜到了她的心思,忍不住掩唇笑道,“晋安对神武大将军倒是颇为崇拜,似乎隐隐超出了逸王殿下呢。” “你……你乱说什么。”晋安脸色微红。 舞阳听到两人提到了自己的父王,赶紧转回头道,“父王最厉害。” 阮弗揉了揉小丫头的头发,依旧笑看晋安郡主,“神武大将军英勇无敌,看起来,的确是一个铁骨担当的男儿。” 晋安郡主横了她一眼,不过唇角的笑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天炎台上的犒封已经完毕,重甲武将不下跪,逸王殿下接过了手中的犒封圣旨,转过身高高扬起,三千兵将高呼吾皇万岁的声音震耳欲聋。 晋安郡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奇怪,怎么不见四哥呢?” 阮弗一早就注意到了那些人影里面没有玉无玦的身影,不过没有说出来罢了,不过晋安似乎不好奇,对于玉无玦没有出席似乎觉得也挺正常了,只面上的疑惑还没有完全散去,便听到舞阳欢快的声音,“四叔!” 两人齐齐转过头,不知玉无玦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们坐在这一间茶楼,坐在门口不远处的座椅上正悠然喝着茶,晋安郡主的反应比较大,看了看窗户底下,又看了看神态翩翩温和的玉无玦,语气几乎有些结巴,“四,四哥,你……你不是……” 想起自己和阮弗刚在谈及靳云的话,晋安郡主莫名升起一些紧张。复而又道,“四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玉无玦瞟了一眼阮弗,淡淡道,“半盏茶之前进来的。” 阮弗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一股稍纵即逝的紧张,呼了一口气,晋安郡主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笑道,“四哥跑到我这里做什么,底下不知有多少人想一见四哥风采,四哥却躲在这里不参与犒军,等回去,肯定要被陛下说了。” 玉无玦站起身,走到与两人隔着一张小几的椅子上坐下,正落在阮弗的隔壁,“犒军与我何关?” 晋安一噎,说不出话来,好像还真的是这样的,玉无玦伸手,捏了捏隔着阮弗的舞阳的脸蛋,笑道,“场面如何?” 这话问的是阮弗,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阮弗也不至于耿耿于怀,尤其此时此刻见到这位爷好像什么也没有发声过似的,倒是多有了一些坦然的默契,她一开始见到玉无玦下意识升起的那一抹紧张,早已消散了,何况,他们之间,不管如何说,总是撇不开的,只道了一个中肯的评价,“很是壮观。” 玉无玦抱过已经朝着他伸出手的舞阳,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象,那边,玉无寒正在代替元昌帝与将士们问话,“还不算壮观,如今只是犒赏这一年在北方防御的将士,倘若真的犒赏三军,于兰台就容不下了。” 那样的场景,不敢想象,阮弗自己也没有见过,虽然她见过的犒军场面不止这一次,但这一次已经足够壮观了,只淡淡一笑,算是应下了。 再次见面,谁也没有提起别的什么,两人之间淡淡的融合似乎很自然,带了点点与沈家夫妇在深山中生活的默契,直看得晋安郡主有些奇怪,“四哥与阿弗好像认识?” 玉无玦不语,唇角只噙着一抹笑意,正在这时,门口的丫鬟来报,说是隔壁的凤大小姐也在观看犒军,想来与晋安郡主一见。 晋安郡主当即皱了眉头,“她来做什么?”不过就算不喜,既然知道了,断也没有无缘无故拒绝的道理,只道,“让她进来吧。” 凤沫染来看犒军的目的自然是玉无玦,只是,意外的没有在甲胄身影中看到玉无玦,而后才听说了晋王殿下在隔壁晋安郡主的楼阁之中,如此一来,自然请见了。 凤沫染得了应允,进入晋安郡主的楼阁之中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舞阳被玉无玦抱着交到阮弗手上的时候,这一幕自然而言,熟练至极,一对年轻的男女,中间隔着一个四岁的小丫头,即便这两个人并没有关系,即便这小丫头也不是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的孩子,可舞阳抱住阮弗的脖子笑闹的样子以及玉无玦眼底流露出来的温和,还是刺痛了凤沫染的双眼,也让原本一颗雀跃的心也被浇了个彻彻底底。 以至于凤沫染极为难得地愣在了门口,脚步迟迟没有跨进来。 “凤大小姐怎么不进来?”晋安郡主挑眉道。 凤沫染反应过来,盈盈走了进来,对着玉无玦与晋安郡主行了一个礼,“沫染见过晋王殿下,晋安郡主。”玉无玦根本没有什么反应,倒是晋安指了指不远处的位置,“凤大小姐也是来观看犒军的吧,不过这会儿也快结束了,既然来了,便坐吧。” 凤沫染坐了下来,才看向阮弗,“原来阮大小姐也在?” 阮弗淡淡点头,将舞阳放在了旁边的小榻上,“如此场面壮观,自然要来看一看的。” 凤沫染似乎也只是问了这么一句,随意与晋安郡主聊了几句,却发现一旁的阮弗似乎没有插话的意思,玉无玦也只是静静喝茶同样没有说话,反倒是显得自己难以融入某种氛围之中,直到窗外再次传来整齐的步伐声以及逸王殿下发号施令的声音,犒军结束,百姓也纷纷散去,原本还坐在榻上的舞阳立刻站起来,“父王母后!”说着就要朝窗户看过去,突兀打断了她与晋安郡主心不在焉的交谈。 阮弗座得比较近,当即护住了舞阳,免得她往窗户上撞过去,可舞阳动作太快,导致她有些手忙脚乱的,玉无玦见此也站了起来,在她身边看着,一手已经抬起护住舞阳,从凤沫染的角度看过去,倒像是玉无玦将两人揽住了一样。 可阮弗没有注意到这些,更来不及看凤沫染眼中不可置信的诧异。于兰台上的众皇子,抬起头来的时候,自然看到了窗边的玉无玦以及无心看窗外却在玉无玦身边的一个女子的侧背。 那是阮弗在哄着舞阳。 撇开周边的人,窗口的这一幕倒是很温情,玉无镜有些疑惑地对玉无央道,“七哥,那是谁?” 玉无央微微眯眼,摇了摇头,不过眼中却是慢慢升起一抹小小的兴味。 这一幕并没有在几个皇子的眼前出现得太久,凤沫染见此,原本想要上前的,玉无玦却是已经坐回了原位,于兰台上能看到玉无玦的人也不少,只是这等犒军的场面,晋王殿下都不出席,却也让有人欢喜有人愁。 玉无临自然也看到了,只是眼中不知在沉思着什么。 原先的谈话被突兀的打断,再有后来那一幕,凤沫染看着玉无玦笑道,“晋王殿下怎么不参加犒军?” “四哥参不参加犒军,凤大小姐如此好奇做什么?”晋安郡主语气疑惑地道。 凤沫染似乎并没有为此感到生气,就算玉无玦不答也不觉得什么,只是笑道,“晋王殿下智绝无双,北方能有此大捷,沫染想定然离不开殿下的神机妙算,殿下不参与,不知多少人觉得可惜呢,沫染自然也如此觉得。” 的确,只要是朝中向着玉无玦的臣子,必定是希望玉无玦能在这样的场合多多出现的,晋王不比逸王手中握有天玄军,也不比楚王军功赫赫直接有属于自己的军队,虽然说辰国每一场重大战役的胜利几乎都离不开晋王的神机妙算与排兵布阵的精妙,甚至晋王令具有在外特殊时期等同皇令的作用,可……没有实际的军权,到底还是让人觉得有些艰难,尤其是对武将而言, 左相看起来是中立,实则是想要支持玉无玦的,凤沫染这话原本也没有错,只是,通过她的口中说出来,反倒多了一些奇怪的意味,毕竟一个什么关系也没有的女子来问一个男子的事情,就有些奇怪了。 晋安郡主撇撇嘴,“这是四哥的事,四哥想要做什么不想做什么,自然有他的道理。” 凤沫染也淡淡一笑,算是应下了这句话,好像知道晋安郡主不待见自己,但是一直很大度地不计较却也不会惹晋安郡主不快的样子。 没有了父王母妃,舞阳也闹着要回去了,几人便下了楼,下边的人潮已经散去但还是有些拥挤的模样,玉无玦皱了皱眉,但依旧站在阮弗的身边,隔开了周围的人直到晋安郡主的马车起驾之后方才转过身来看了看阮弗,“要回去了?” 阮弗眼中不自觉升起一抹警惕,“王爷还有事?” “你对靳云很熟悉?”玉无玦突然问道。 阮弗眯了眯眼,“不熟悉。” 玉无玦唇角的笑意深了一分,“那就好。” “王爷有话不妨明说。”阮弗严肃道。 玉无玦似乎是笑了笑,“路上小心些。” 阮弗定定看了玉无玦一眼,直到确认晋王殿下眼中真的是一派清风朗月,没有戏弄她的意思,才狐疑地点点头,道了一声告辞,便进入了自己的马车,只站在一旁的凤沫染,看着眼前这一幕,眼中划过一些不明的情绪。 正文 第81章 作为大皇兄的威严 犒军之后,八月初三的宁阳长公主的寿宴很快就到了,宁阳长公主性子虽然明烈了一些,却也不是什么特别喜欢热闹的人,但是,四十岁整十的寿宴,却是宁阳长公主自驸马去世之后这十几年来,第一次为自己举办寿宴,而且,平日里这位独得自己皇兄也就是当今陛下疼爱的长公主,可谓是深居简出,难得邀请,今次的寿宴,可谓是让长公主府热闹了一番,京城中各家各户的女眷能出席的自然出席了,便是年轻的男宾也来了不少。 一大早用过了早膳,阮弗便被安排着跟温氏两母女一起出门了,在永嘉城,若说还有什么时间地点能够让几乎常年养在深闺的女子出尽风头,自然是这种汇聚了许多人的宴会了,因此,今日,阮姝的装扮也郑重了许多,若是阮弗不知道她的性子,这乖巧的装扮怕是能够瞒住所有人,便是阮嫣也特意郑重装扮了一番,略施粉黛,让原本就白皙的面容看起来多了一娇美。 阮弗也略微施了一些粉黛,一群还是素日里钟爱的款式,只是一身水色罗裙,以绣上朵朵盛放的白玉兰,看起来端庄大气,与她眉眼里所表现出来的淡然自信相得益彰,既不会夺了大多数人的眼眸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也不会在这样的场合失了身份显得对主人家不尊重。 右相府距离长公主府有小半个时辰的车程,阮弗一行人到来的时候,长公主府门前已经是宾客盈门了,长公主府上迎客的人便立刻应了上来,“阮夫人与小姐们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温氏本就是温郡王之女,按说外人该称一声温郡主的,但温氏自嫁入了阮府之后便一直以阮夫人自称,外人倒渐渐不再提及了温郡主的称呼。 温氏点了点头,笑道,“有劳了。” 迎客的都是长公主府很有名望的老人,温氏刚刚带着阮府过去门口便迎来了一个笑容和蔼的中年妇女,“阮夫人与各位小姐总算来了。”说罢还走上前来,看了看阮弗,笑道,“这位想必就是阮大小姐了吧?” 阮弗淡淡一笑,“嬷嬷有礼了,正是阮弗。” 李嬷嬷满意地点了点头,“老奴常常听长公主与晋安郡主提及阮大小姐,老身心中正好奇如此出色的人物是如何的风姿呢,今日一见,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阮弗一笑,“长公主谬赞了。” 李嬷嬷见阮弗神色如此淡定,并无任何恃骄的模样,眼中升起一抹淡淡的赞叹,李嬷嬷是从宁阳长公主还在宫中的时候便跟在了宁阳长公主的身边,李嬷嬷在宁阳长公主府上的分量,可想而知,甚至很多时候她的话她的态度都直接表明了宁阳长公主的态度和话。 温氏三母女自然是懂得这一点的,阮嫣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似乎还为姐姐得到长公主赏识感到高兴,倒是温氏与阮姝的神色有些微微掩藏不住,李嬷嬷自然也不会拉着人在这门口多说,说了这么两三句之后正要带阮弗一行人进去,却见门口那边,又停下了几辆马车,迎客的人即刻上前,“老奴见过几位王爷。” 来的正是元昌帝的几个皇子,当先的是宣王玉无临,其次便是玉无凡、玉无镜、玉无央、玉无衍以及玉无岐,几人都是策马而来,这般出现,可谓是轰动了宁阳长公主的府门口。 既然碰见了,自然是不能不行礼的,李嬷嬷给几位皇子行了一礼之后也笑道,“几位王爷大驾光临,长公主必定会很高兴。” “今日是宁阳姑姑的寿宴,岂有不来的道理?”玉无临是几人之中年龄最大的,当先开口道。 李嬷嬷看起来很是高兴,玉无临的目光在阮弗的身上停留了片刻,挑眉道,“阮大小姐也来了?” 这么多人,独独问候了阮弗一人,看起来有些淡淡的微妙,可阮弗似乎意识不到一般,“臣女有幸,承蒙长公主邀约。”玉无临点了点头,李嬷嬷见此正要请人带几位王爷过去,玉无镜已经开口道,“不必麻烦了,还是招待后来的客人吧,索性我们与宁阳姑姑也不生份,自进去就行了。” 如此,李嬷嬷自然也应允了,待几位王爷离开了之后方才带着阮府一行人前往宁阳长公主所在的地方。 温氏等人到来的时候,宁阳长公主所在的小厅里几乎已经聚满了人,时不时还传来几声稚嫩的笑声,显然是与宁阳长公主极为熟稔的舞阳了,能与宁阳长公主一起坐在小厅里的自然都是品级比较高的贵妇,至少,也是二品官员以上的府门的夫人与小姐了,不过,小姐倒是极少,宁阳长公主也不是那种非要让小辈陪在自己身边的人,只让人行了礼之后便让人出去寻各自相熟的人说话去了。 今日的宁阳长公主,面色愉悦,稍稍装扮了一番,形容之间似乎也年轻了几岁,加上她保养得宜,如今看起来倒像是不足三十,一身绛红色的长袍穿戴在身,平添了几分****的神韵,李嬷嬷带着人往里面走的时候笑声也传得正盛,“长公主,阮夫人带着各位小姐过来给长公主见礼了。” 宁阳长公主原本正在与早已过来了的逸王妃在说什么,面上明朗的笑意丝毫不减,听到李嬷嬷的话,赶忙笑道,“来了,阮家的丫头过来了,赶紧上来让本宫瞧瞧。” 温氏带着阮府等人上前,“妾身温氏给长公主见礼。” 阮弗等人也一一见了礼,长公主显然很高兴,“都快起来吧,见这些礼做什么,温郡主与本宫年轻时也是旧相识,今日是喜宴,不必拘礼了。” 说罢,倒是对着阮弗招了招手,“阿弗快过来让本宫看看,早些让你多来我这公主府走走,你倒是好,竟一次也没有来过,若不是晋安那丫头天儿见在我跟前念叨你,本宫都要以为你是嫌弃我这公主府了。” 虽是如此说着,但长公主眼带笑意,哪里有责怪与不喜的意思,阮弗浅浅一笑,“长公主说笑了,阮弗哪里敢嫌弃长公主府上,只怕是叨扰了长公主,长公主不嫌,日后阮弗定当不客气了。” 宁阳长公主一笑,转头对着坐在一旁的逸王妃道,“看到了吧,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阮家的大丫头,与晋安对上了脾气,两姐妹相处得倒是好。” 经过了北方的事情,虽然谁也没有说什么,这件事也没有大而化之,不过逸王妃自然知道阮弗是什么人,看向阮弗的眼中也带了一层和善的笑意,“可不是,这才回来几日,舞阳已经不知多少次给我念叨了阿弗姑姑的好,听得我这个做母的都要嫉妒了。” 被两个人当面如此打趣,饶是阮弗在淡定的神色,这会儿也有些不自在了,与逸王妃点了点头,算是应过了两人早已相识地交情,道,“逸王妃谬赞了,舞阳郡主活泼可爱,自然是人见人爱的。” 自己女儿被夸奖,逸王妃也忍不住笑道,“什么活泼可爱,性子可野了,但愿她将来也有阮大小姐一般风采,我便满足了。” “公主聪明伶俐,将来必定是不凡的。”阮弗应道。 逸王妃点了点头,转头对着宁阳长公主道,“姑姑,你还是让阮大小姐坐下吧,这样拉着人,只怕晋安是要吃味了。” 舞阳坐在逸王妃的怀中,虽是喜欢与阮弗在一起,但离开了一年的母妃才刚刚回来不久,自然也舍不得离开这个怀抱,见到阮弗的时候只咧嘴笑了笑,黑溜溜的眼里却满满都是好奇,人虽是小,但却也懂得大人们在夸耀自己,这会儿莫名冒出一句,“舞阳长大了要跟阿弗姑姑一样好看。” 童言童语惹得满堂笑声,晋安郡主在一旁似乎也终于有了些小性子一般的姿态出来,“娘如此夸奖阿弗,恨不得让阿弗成了女儿,晋安可要吃味了。” 宁阳长公主又是一笑,点了点女儿的鼻尖,语气三分笑七分疼爱,“你要是与阿弗一样,娘可就省心多了。” 不过虽是这么说着,宁阳长公主却还是很快让阮弗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小厅里看起来虽然是和乐融融,不过各人的心思可就复杂了,说起来,阮弗在这么多人面前表现出来的惊鸿之色,也只是在花朝节上那一首早已失传了的广陵散和陛下钦封的辰国国色罢了,后来虽是引起一些反响,不过阮弗到底没有趁机在永嘉的贵族圈之中风生水起,加之后来一连三月出府祈福,自然也渐渐淡出了人们地视线,但是今日,在宁阳长公主的寿宴上,却得到了向来没有表现出对哪家贵女尤为喜爱的宁阳长公主的夸耀,以及刚刚回到永嘉不久的逸王妃的认可,这可就不同寻常了,毕竟,不管是阮弗那位早年便得了永嘉姝色的二妹还是左相府同获尊荣的凤沫染,都没有得到宁阳长公主的青睐,这位阮大小姐,看起来不争不抢,反倒是最惹人注目了。 更重要的是,这位已经在永嘉消失了多年的少女,在面对逸王妃和宁阳长公主的夸赞的时候淡然自若,不卑不亢的态度,可完全不像是一个脱离了永嘉几年的女子能够表现出来的从容与大气,一时之间,在座的命妇们,心中也纷纷有了各自的想法。 其中,温氏三母女的神色,自然也更为复杂。 阮弗淡定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迎着各人的或善意或复杂的视线,倒是半分窘迫也没有,宁阳长公主说了几句之后便让晋安带着在场的小辈们出去玩了,免得听着他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说话也感到无趣。 逸王妃原本是想留下了,但宁阳长公主也只道舞阳也是一个闹腾的,何况逸王妃的年纪如今也不过是过了双十年华一些而已,便也将人赶了出来。 如此一来,逸王妃,晋安郡主与阮弗倒是组成了一个奇妙的组合,原本出了小厅想要上前来的与阮弗说话的各家小姐,倒是犹豫着不敢上前的,出了小厅之后,阮嫣原本是想要跟上阮弗与晋安郡主和逸王妃,但几人都是性子较为果决的人,加上有一个闹腾的舞阳郡主,阮嫣自然跟不上几人。 阮姝站在阮嫣的身边,唇角泛着一抹冷笑,“姐姐就别追上去了,人家有晋安郡主和逸王妃为友,哪里能顾得上我们了?” 阮弗浅浅一笑,“三妹,今日是宁阳长公主的寿宴,不可说这些不快的话。” 阮弗转头,定定盯了几眼阮嫣含笑的脸,冷哼了一声径自走开了。 倒是阮嫣,依旧站在原地,看着阮弗等人离去的方向,神色清淡,看不出是什么情绪,不知何时,凤沫染已经站在她五六丈远的地方。两人抬头,视线相触了一番之后,阮嫣唇角含笑,淡淡点头,凤沫染依旧神色清冷,孤傲如雪,也只是淡淡点头而已。 很快,花园之中便有几个府门的贵女迎了上来,阮嫣的人缘本就很不错,有她在的地方,热闹与追随,自然也不会离开过。 短短的时间之内,众人便知道了阮弗独得宁阳长公主的喜爱,因为阮嫣平日里平易近人,温婉大方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众人也纷纷对着阮嫣问起了阮弗的事情,阮嫣依旧笑得温和大方,不急不缓,一一解答了众位贵女的疑惑。 另一边,因为舞阳的玩闹和毫无目的跑来跑去,阮弗等人几乎已经跟着舞阳绕到了隔着假山的花园的另一边,不过,那边的热闹依旧清晰可闻地传了过来,只是相比之下,此处显得更为清净一下而已,这边同样也做了三三两两的贵女们,见到逸王妃到来都纷纷站起来行礼,逸王妃本就是女将,性情潇洒,更甚逸王,只摆摆手让众人随意便任由舞阳与晋安在一处追逐玩闹,与阮弗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闲话了起来。 “今日见到阮大小姐,我实在难以将那个在北方救出了王爷与四弟共患难,出走草原的公子联系起来。”逸王妃似乎是打量了阮弗许久,方才叹道。 的确,虽然阮弗身上依旧带着从未消失过的从容与自信,可女子的装扮,温婉从容,清冽脱俗,是十足十的辰国国色,却不是那个策马扬鞭少年老成的少年模样。 阮弗浅浅一笑,“让王妃见笑了。” 逸王妃握住阮弗的手,“我是真心感谢你,若不是你恐怕王爷也没那么快……不过我也听了四弟说的,你若不愿,我们自会替你瞒着那一段,只是可惜了,没有人知道祁城之战是你的功劳,反倒让我们王爷平白得了这样的功绩。” 逸王的功绩自然不是平白得来的,阮弗浅笑道,“王爷与王妃保家卫国,功绩巨大这一点毋庸置疑,无论出自谁的主意,都离不开王妃当日绸缪辛苦与隐忍,何况,阮弗只是碰巧得到了消息而已。” 碰巧得到了消息而已么?逸王妃不置可否,若不是北燕国内还有平安王叛变留下来的后患,燕璟也不会退兵退得彻底。可逸王妃本就是个性子比较爽快的人,当即也笑到,“客气的话就不必多说了,我看你的性子倒是与我差不多,舞阳既叫你一声姑姑,你也不必与我这般客气了。” 阮弗也笑道,“承蒙王妃信任。” 逸王妃摇了摇头,“我就是不信你,难道还不信白先生与白夫人么?”说罢又问道,“不知白先生与白夫人近年可好?我见他们的时候,已经是幼年的时候了,倒是只在父皇和王爷口中多听得两位的消息。” 阮弗点点头,“师父很好,只是不愿离山而已。” 逸王妃也点点头,算是了然了,不过想起阮弗当日匆匆离去,不免语气责怪道,“当日在祁城你那样匆匆离去,信中也是语焉不详,如今如何了?” 说起这件事,阮弗眼中闪过一丝窘迫,只道,“当日离开永嘉也是暗中离开的,时间到了,却不得不回来了。” 这话逸王妃自然不完全信,就算着急,难道半日亲自来告别的时间也没有,不过既然阮弗如此说了自然也不会再多问了,两人倒也不就祁城的事情多说了,倒是闲话起了别的事儿。 晋安与舞阳在另一边闹够了,再回来的时候发现了自己的好友不知何时似乎与唯一的皇嫂聊得很是愉快,也不免感叹似乎自己所喜欢的人都很喜欢自己的好友了,如此更是惹得一阵笑声,自然也吸引了不少周边的人侧目望过来。 另一边,男宾的一座阁楼之上,玉无临临窗而立,几乎能够将大半个花园的景色映入眼底,回头看了一眼正在与玉无玦冥思苦想对弈的玉无修道,“大皇嫂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阮大小姐吧,两人倒是很投缘。” 玉无修暼了一眼玉无临,眼中有淡淡的不快,“王妃性情爽利,舞阳也与阮大小姐投缘,连姑姑都夸赞的人物,想来也对王妃的脾气。” 玉无临摸摸鼻子,他从来没有打算过与这位手握天玄军深得父皇信任却早已当着众人的面发过誓绝对不会去争那个宝座的位置的大皇兄交恶,知道自己的这位大皇兄很是紧张自己的王妃,只笑到,“大皇兄见怪,我也只是好奇多说了两句罢了。” 玉无修无言,却是一个眼神也没有留下了,轻轻落下一子后,方才语气颇为自然但也带了一层有三分元昌帝威严地道,“听说前些日子父皇下令整饬吏治,老五的人中出事了?” 玉无临面上不好看,“是弟弟管束无方。” “知道管束无方就别什么都揽到自己手中,否则,哪一日底下乱了,自己还处理不好。” 玉无临依旧面上带笑,“皇兄教训得是,皇弟领教了。” 玉无镜嗤笑了一声,显得不以为然,可面上的神色还没有完全消失,也还来不及挤兑玉无临,玉无修又淡淡暼了一眼,“七弟,皇兄这几日一直没有问你,那个,贪军饷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连军饷都敢碰,这些人是不是早不想活了?” 玉无央神色微凛,“皇兄说得是,父皇已经严惩大戒,以后断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玉无修自然也没有在这种场合训斥各位皇弟的心思,尤其还是在宁阳长公主的寿宴上,出征一年,宁阳长公主一直代为照顾舞阳,若是惹急了,只怕是自己的妻女都与宁阳姑姑站在一起讨伐他了。 思绪越飘越远的逸王殿下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谁说逸王在诸皇子眼中多有兄长风范,颇得敬重,眼前这个气定神闲在棋局上杀得他片甲不留的是什么鬼? 玉无临与玉无央见逸王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心思,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升起了一些淡淡的不屑和不以为意的心思,在他们看来,这位大皇兄除了宠妻女宠出了天际,也就是仗着天玄军在手和父皇的信任对他们指手画脚了,可是,他手中有天玄军,他们能如何,就算不能善交,也绝对不能恶交啊。 不多时,阁楼之上的诸位皇子也纷纷散去,转眼之间,就还剩下玉无修与玉无玦两人依旧在棋局上杀得难分难舍,以及坐在一边神色无聊地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玉无痕了,玉无修瞥了一眼前面气定神闲的人,将手中的棋子一扔,“不下了。” 语气有些烦躁。 玉无玦依旧温和俊雅一笑,动作极其优雅地将手中的棋子放在了棋盒之中,人往后靠了靠,语气也不见有什么变化,“近来,南华那边,有些不安分。” 玉无修皱了皱眉,“北燕才刚刚被压了了下去,南华就不安分了么?” “已经安分了太久,说起来,也有五年了。”神色俊雅的人说出来的话,却不那么赏心悦目了,“皇甫彧原本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人,这几年,南华在他眼中太太平了,既然毫无内忧,自然是要准备对外了。” 将最后一颗棋子放回棋盒之中,修长的手指如同捏着一个即将消失的生命,不费吹灰之力。 玉无修点了点头,神色中倒是认同了玉无玦的这个观点。 玉无痕虽是来了有些劲,但见两人似乎也只是寥寥两句也没有深谈的道理,不由得疑惑道,“四哥,南华真的打算要出手了么?” 玉无玦只瞥了他一眼,“一边试探一边出手,持续增兵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玉无痕的面上有些纠结,“我们不需要做准备么?” 其实辰国在南方边境一直都是保持警惕的,毕竟南华与辰国如今是中原两个强国,结局必定是一个被另一个吞并,玉无痕问出了这句话之后见到两位皇兄面上似乎都没有什么忧虑的神色,也自觉自己智商不太够用了。 正说着,楼阁的门口传来一个娇软稚嫩的声音,“父王……” 俨然正是逸王妃带着舞阳郡主来了楼阁上,见到女儿,逸王的神色多了一些柔和与慈爱,“舞阳来了,今天玩得开心么?” 舞阳小步跑到逸王跟前,被逸王一把抱在了怀中,仰着笑脸道,“开心,舞阳和晋安姑姑还要阿弗姑姑在花园里玩儿。” 逸王捏了捏舞阳红通通的小鼻子,抬眼看着已经坐在一边的逸王妃道,“看来王妃与阮大小姐很是投缘?” 逸王妃笑了笑,“你女儿整日里念叨阿弗姑姑,想不投缘都难。” 逸王笑了一声,显然女儿在妻子跟前提到这位女子的时候要多一些,不过还是道,“姑姑?舞阳,要叫姐姐。” 舞阳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母妃,又看了看自己的父王,“阿弗姑姑也是父王的女儿么?” 逸王一愣,与逸王妃对视了一眼,皆是笑出了声,女儿的古灵精怪,有时候显然不是他能够招架得住的。 一旁的玉无玦神色淡淡,看着一脸疑惑的舞阳道,“叫姑姑便好。” 逸王妃挑了挑眉,“怎么说阮大小姐也不是皇室中人,与我们非亲非故,这一声姑姑,也不太合适,阮大小姐也不过二八年华,舞阳,叫姐姐。” “她与晋安相交甚笃,这一声姑姑,自然担得。”玉无玦神色淡淡,继续道。 逸王妃难得来了一些兴趣,“四弟,什么时候如此在意这些小事了?”逸王妃的语气里,已经带了一些调侃的兴味。 倒是舞阳在几个大人的交谈之中感到了一丝迷茫。 “舞阳还小,礼仪称呼的东西,要自小学起。”玉无玦再次下了一个看起来淡淡实则带了一些不容置疑的强硬的结论。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让夫妻两双双拜服,逸王反应过来,不快地瞪了一眼玉无玦,“滚!本王的女儿,用你来教!” 逸王妃掩唇轻笑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玉无玦神色淡淡地看了一眼两人,站起身,与几乎与舞阳一般呆愣的玉无痕走出了小阁。 宁阳长公主的寿宴,自然不可能只是一群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很快的,水阁那边就热闹了起来,长公主府足够大,这一处水阁倒也能够容纳今日的许多来客,水阁里搭了一个戏台,请了永嘉城中最有名的戏班子来公主府添乐,水阁外边,是一片宽敞的已经备好了一张张桌子摆放了各类果蔬与点心的戏台,布置得错落却也雅致,今日来参加宴会的人都聚在了这一处,正有趣地观赏着戏台上的纷繁的戏曲。 安排的人自然是以长公主的喜好为准,这些曲目也不是一般的那些缠绵的民间故事,反倒是爽快干净的王侯将相的故事演变而来的戏曲,宁阳长公主倒是看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与身旁的几个皇室宗亲相互品评,倒是让一些文官家里书香世家出来的夫人们,感到有些兴趣不那么高昂,不知多少人早已神游天外了。 比如阮弗身边的温氏母女三人的心思显然都不在这眼前的戏台上,阮姝的眼神早已游移了不知几多,倒是看向了不远处男宾所在的地方,似乎在寻找谁,眼神也时不时瞄过去,阮弗抿了一口茶水,自然知道阮姝看的正是在那边与济王温雅谈笑的淸王玉无寒,阮嫣的心思虽然也不在戏台上,不过她表面的功夫做得很好,依旧定定坐在原位上,动作优雅,不见任何一丝不耐,完全融合在这个环境之中。 放下茶杯,阮弗明显感受到一股打量的视线已经放在自己身上很久了,抬眼看过去,只见对面的凤沫染正神色清冷如傲雪寒梅一般看着自己,眼中说不出是什么情绪,阮弗似乎也不在意,只看了一眼,在对方显然也没有什么表示的眼眸中继续淡定地喝茶,不过凤沫染的视线很快就离开了,幽幽转移,果不其然,看向的还是男宾那边的皇子席位,玉无玦神色温雅地靠坐在椅子上,手中轻轻抚着一直茶杯,神色中带了一抹淡淡的高贵与慵懒,不知早已吸引了多少年轻的女子侧目而去了。 阮弗抬眼下意识抬眼看过去,便见玉无玦准确无误地抓住了自己的视线,不过一瞬地时间,两人没有任何眼神的交流,又各自继续自己的动作。 戏台上的一出戏已经告了一段落,众人自然报以热烈的掌声与肯定,正当这个时候,长公主府的管家匆匆来报,“公主,楚王殿下来了。” 这声音,在座地人自然是都听见了的,阮弗很快便觉察到了在管家说出楚王殿下到了的时候,阮嫣的身形颤了一下,眼神之中也带了一抹惊喜与淡淡的期待。 宁阳长公主笑了一声,“无惊回来了?这孩子……” 还没有继续说下去,便见水阁的门口出现一抹刚毅高大的身影,玉无惊一身深蓝色的长袍脚步平缓,神态中带着一股刚硬走了进来,直直往宁阳长公主的跟前来,拱手道,“姑姑寿宴,无惊来晚了,还望见怪。” 宁阳长公主掩唇笑了一声,“晚了什么,如今也是大家聚在一起热闹罢了,倒是你,怕是今早才刚刚回到永嘉,还没来得及休息便赶往我这边跑了吧?” “既然已经回来,既是姑姑的寿宴,无惊怎能不来,只是仓促了,寿礼寒薄了一些,还望姑姑不要嫌弃。” “人来了本宫心里就高兴了,好了,你也别仵在这儿,看得我这满院子的女子都羞燥了,快去那你几个兄弟那边。” 这么一说,水阁里诸多女子都被打趣得含羞一笑,玉无惊点了点头,退后两步,在经过左相府的时候,淡淡看了一眼阮嫣所在的位置,自然也注意到了一旁神色温婉的阮弗,不过却是脚步没有任何停留地往水阁外边玉无玦等人所在的地方过去了。 温氏转过头,拍了拍阮嫣的手,神色中带着一抹柔和与愉快,阮嫣的脸颊微红,更为今日的她添了一些风情,刚刚……楚王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眼,她就知道,自己在楚王面前与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这一切,阮弗都看在了眼中也更确认了一些事情,不过这并不能影响她什么,说起来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见到玉无惊,玉无惊因为常年领兵在外,也不知是性子还是成长的经历产生的影响,在他的身上,更多见的是武将的阳刚与刚硬,可是,与同样是武将的逸王不同,逸王更多时候像是一个儒将,而楚王,却是真正的武将,同样是在战场上混迹起来的,玉无玦的身上,即便少年的时候玉无玦不是如今这个样子的,却也是骄傲的,如今他永远带着温润如玉的温雅,可却也永远带着一股哪怕是温润如玉却也让人能够感受到的冷心冷情的疏离与难以接近,就如同这永嘉城中的女子,暗恋晋王者不再少数,可却无人敢接近,因为不论他多么温雅,你永远都会觉得那个人,太冷心冷情。 这一点,阮弗深有体会,深有体会更深的,自然不止这一点,还有埋藏在晋王殿下温雅的面容背后一颗与他面容截然相反的心,黑得无以复加还带了一些诸如无赖、小气、厚脸皮之类的东西。 光是想到这一点,阮弗就忍不住咬了咬唇,而后意识到自己思绪似乎是飞得远了一些,又神色淡定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掩饰掉唇边升起的情绪。 玉无凡有些奇怪而不确定地看了玉无玦一眼,“四哥,你在笑?” 这样拿着茶杯,视线分明是投向了湖面的四哥在发呆在笑地模样,简直太不能想象了有没有?于无凡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今日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 玉无玦收敛起面上的笑意,淡淡瞥了一眼看起来有些愣有些二的于无凡,没有说话,倒是玉无临走了过来,往水阁那边看了一眼,“宁阳姑姑的寿宴也是难得,我刚刚才听说了宁阳姑姑当众夸赞了右相府的阮大小姐,宁阳姑姑可是出了名的不偏心小辈,这阮大小姐,倒是个神奇人物,四哥说是不是?” 玉无临语气里的意有所指,其他的皇子自然是看出来了,虽然大家私下里有些不对头,但表面上依旧维持得很好,玉无临拿着一些东西阴阳怪气地与玉无玦说话的样子众人也不是没有见过,不过这个时候却是拿一个女子来开口,不由得让人心中多了一些什么揣测,而且,这个人,还是右相的大女儿,身份,可就敏感了一些。 玉无玦抬眼,看了一眼含笑等待他说话的玉无临一眼,依旧慵懒地转动手中的茶杯,“本王倒是不知,原来老五竟如此关心永嘉城中闺秀的事情,宁阳姑姑的喜好都管上了。” 这话说得实在有些缺损,也很容易让人觉得不耻,毕竟你一个王爷去关心尚在闺中的女子,说得好听一点叫你欣赏人家,说得难听一点就是你无所事事尽探香阁了,更何况,其中还有一个宁阳长长公主在里面呢。 玉无临的脸色也显得不太好看,脸色有些僵硬,不再多言。 倒是后来的玉无惊扫了一眼这边,眼中划过一抹什么情绪,倒了一杯酒上来,“四弟,许久不见了。” 玉无玦淡淡举起手中的杯子,唇角依旧是温润的笑意,算是示意了一下,“恭贺二皇兄回到永嘉。” 玉无惊点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正文 第82章 有你就够 戏曲将近末尾的时候,阮弗终于不能忽略一直在给自己使眼色的晋安郡主了,若无其事的饮了一口茶之后,在众人都没有过多注意的时候站起身,正想悄悄退出水阁。 一旁的阮姝见到旁边阮弗的动静,忙问道,“大姐姐去哪里?” 阮弗看了跃跃欲试明显也想要离开的阮姝一眼,“出去走动走动,也快结束了,三妹若是真的坐久了,起来走走也无妨。” 说罢,不等阮姝再说什么,便当先离开了,另一边,晋安郡主眼中闪过一抹得意的笑意,对着宁阳长公主爱娇地吐了吐舌头,宁阳长公主知道女儿年纪还小,恐怕也听不得这些戏曲便也由着她去了,毕竟坐了两个小时也是为难她了。 拉着阮弗出来之后晋安郡主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竟如获大赦一般,阮弗也忍不住调笑道,“这一点你与长公主倒是真的不像。” 晋安郡主也不在意,“所以我娘才说我不像她女儿,更喜欢你呀。” 阮弗掩唇笑了笑,任是哪个年轻的少女都不会喜欢戏曲,不过,她的心思不在戏曲上却也不至于无聊罢了,两人都彼此懂得,便也不再多说,携手往花园另一处的凉亭而去了,阮弗到达的时候,才发现,那里已经有两个少女在凉亭中等待了,正趴在栏杆上,观赏湖中的游鱼,远远的隔着栏杆便见到了晋安群主与阮弗携手而来,两个少女忙站了起来,对着阮弗与晋安郡主招手,“郡主,阮小姐。” 阮弗挑了挑眉,与晋安郡主一起上前,晋安群主有意将好友介绍给阮弗认识,“阿弗,给你介绍两位朋友,这是京兆府尹钱大人的妹妹,钱素素,这位是吏部尚书之女,唐秋雅。” 说罢又对着钱素素与唐秋雅道,“阮弗,想必你们都认识了,如今可是见到了真人了。”一遍说着,面上还露出快感激我的表情。 唐秋雅与钱素素明显都与晋安郡主是几年相熟的朋友了也不客气,倒是钱素素性子明显与他那位京兆府尹的哥哥一般爽利,也不见外,便拉着阮弗的手道,“早就听闻阮大小姐的名气了,今日一见,还真拖了晋安的福分。” 比起钱素素的爽利,唐秋雅就显得温和了许多,但能聚在一起的倒也是性情相近的人,也笑道,“可不是,阮小姐回京了这么久,也直到今日才能相识,可错过了好些时候,我都忍不住嫉妒晋安了。” 两人的善意阮弗自然也看出来了,当即也笑道,“什么名气不名气的,定是晋安又胡扯了吧?” 晋安郡主也笑道,“你们也别跟她客气了,叫什么阮小姐,听着怪生分,直接叫阿弗便是了。” 一两句调笑地话,少女之间的情谊很快就结下了,几人坐回了凉亭之中,阮弗是清楚的,晋安郡主是有意让她与相交甚笃的好友相识,两人与阮弗才刚刚相交,自然是多有好奇,当日的一曲广陵散,如今依旧让几人念念不忘。 说到兴起,晋安郡主提议道,“府中有几把好琴,既然大家对阿弗的琴艺如此好奇,不若一起去抚琴切磋如何?”提议刚刚被提出,阮弗还来不及发表看法,晋安郡主便很爽快地招呼丫鬟去把琴拿过来了,阮弗看着明显兴致勃勃跃跃欲试的人,自然也不能拒绝了。 唐秋雅羡慕地道,“我还曾听我娘说起当年阮夫人琴艺名动京城地事情,看来阿弗是得了真传了。” 唐秋雅所言的阮夫人自然是指周氏,阮弗笑了笑,“真传什么的可就不敢了,只能算是拿得出手罢了,先说好了,我最熟练的,未必是你们熟悉的曲子。” 钱素素快人快语,“那才好呢,没听过的曲子才新鲜。”说罢又有些惋惜地道,“可惜了现在才与你相识,不然,前两个月的书会,邀请你一起去必然会更得收获。” 钱素素与唐秋雅在永嘉城中与晋安郡主合办了一个书会,不定时举办一些交流活动,邀请年龄相仿的少女们聚在一起谈论诗词与读书体会,倒是颇有兴趣,几场书会举办下来,如今也有声有色了,阮弗自然是听说了这件事,当即也笑道,“下次你若是举办的时候,再与我讲一声便是。” “真的?”钱素素心中喜悦,阮弗温和一笑,“难道前一刻你不是在邀请我么?” 钱素素与唐秋雅对看一眼,当即笑得眉眼弯弯,“到时候你肯来赏脸,这书会的消息一发出去,定然会比前几次都热闹许多。” 几人正说着的时候,侍女已经拿着晋安郡主的琴过来了,几人也不多讲究,直直将琴放在了凉亭中的桌子上,试了试音,阮弗素手一拨,铮铮琴音响起,顿了顿,看了几人一眼,手指便在琴弦上飞动起来了,一时之间,一股悠扬的琴音便经由此处流泻了出去。 晋安郡主三人皆坐在阮弗的对面,双手撑着下巴,看着阮弗一副轻松写意的模样,再想起素日里自己抚琴的时候的样子,眼中升起一抹淡淡的羡慕。 此处的琴音响起,原本还在附近活动的人,自然也是听到了这一阵悠扬的琴音,原本还在与几个贵女讲话的阮嫣,忽的停了下来,显然是被突然而来的琴音给打断了,这琴音的确悠扬,带着让人舒心的力量,聚在阮嫣身边的人谁不知道阮嫣是以琴艺见长的,此时看向阮嫣的神色,也多了一些微妙。 “不知是谁人在何处抚琴?”其中一个女子好奇地开口道。 “琴音显然是从不远处发出来的,不过我看比阮二小姐,倒是技艺差了一招。”另一个女子开口道。 阮嫣只是笑笑,“诸位若是好奇,不若前去看一看。” 几个围着阮嫣的人,眼中都升起了一些好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几人便循着琴声发来的方向而去了。 阮弗所弹奏的也不是很长的曲子,一曲弹罢,却见眼前的几人依旧是一脸兴味意犹未尽的样子,也忍不住笑道,“也不过是平凡的技艺,你们倒是肯给我赏脸了。” 钱素素笑道,“虽是平常的琴艺,但用了心,就是不一样了,不过……我更想听到你当日的那首广陵散,我以前虽是没有听过,却知道那曲子难得一闻。” 阮弗看了看晋安郡主,“在长公主的寿宴上弹这样的曲子,是不是不太合适?” 晋安郡主摆摆手,“我娘的性子你也见了一二,她只会喜欢!” 阮弗想想也是,当即便点了点头,调好了琴正准备继续,却听闻外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本只有几个人的凉亭外边,便进来了几个人影,赫然正是逸王夫妇、玉无寒、玉无玦与于无凡玉无痕几人,晋安郡主有些意外,“大皇兄,你们怎么过来了?” 逸王妃笑道,“自然是被琴音吸引过来了,你大皇兄说得果然没错,这时候还在抚琴的只怕也只有跟你在一起的人了。” 晋安郡主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原本坐在凉亭中的阮弗几人也纷纷起来见礼,逸王妃笑道,“可是我们打扰了你们的兴致了,不过我倒是听说当日阮大小姐以一首广陵散让父皇夸赞不已,只恨当日我与王爷领兵在外,不能听到,不知今日有没有这个福分了。” 玉无痕是几人之中最小的,加之与阮弗本来就是相熟了,说话便也没有了什么顾忌,当即走进了凉亭道,兴致勃勃的道,“三哥一直觉得弹不出广陵散的神韵,你再弹一次如何?” “十二弟!”玉无寒声音微沉,带了一些歉意看向阮弗,“广陵散失传已久,本王的确弹奏不出,若能闻阮大小姐再弹奏一遍,不胜感激。” 阮弗微微点头,给了玉无寒一个友好的笑意,毕竟……白饮冰与玉无寒还是有些还算很不错的交情的。 既然众人都如此说了,加上新认识的好友也是一脸期待的样子,阮弗自然也不再含糊与推辞,只大方道,“如此,阮弗便献丑了。” 说着,便再次在琴前坐了下来,抚了一把琴弦,琴音再次流泻出来,早已烂熟于心的广陵散,在众人的期待中,铮铮流泻了出来。 广陵散一出,弹琴的究竟是谁人,便再也没有任何悬疑了,原本还因为好奇往这边来的人,心中都有了自己的心思,玉无寒显然很是欣赏这首曲子,再次聆听的时候神色中多了一些凝重。 一曲广陵散刚刚进入**部分,铮铮琴音之中勿然夹杂了一阵悠远典雅的箫声,阮弗眉心一跳,果然看到玉无玦不知何时从何处得了一把玉萧待她弹奏至**的时候将箫音和了进来。 广陵散原本就是古琴曲,也唯有古琴能够弹奏出那样苍凉广阔的艺境,但是,箫音具有幽静典雅的特征,如此相和,反倒为广陵散增添了大气苍苍的艺境,阮弗在箫音和进来的时候手一抖,琴音微不可查顿了一顿,那箫音竟然与她配合得极为默契,让这小小的错误,成为了整个曲子里的一个曲调。 外边的众人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琴箫合奏的一幕,凤沫染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阮嫣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只是两人对看了一眼,似乎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什么,又淡淡移开了视线。 阮弗抬眼看了玉无玦一眼,玉无玦神色依旧温润,似乎又带上了一些漫不经心,可也不知是她看错还是什么,分明看到那人唇角升起一抹她曾经熟悉的笑意。 阮弗微不可查皱了皱眉,这种似乎不太受控制的情况……真是让人感到不太舒服。 任何情绪都不过是短暂的一瞬而已,主动挑起话题的逸王妃给了阮弗一个很中肯地评价,任是谁都看得出逸王妃语气里的亲和,其余的人也纷纷表示了肯定与赞赏,永嘉女子心目中神仙一样看起来无欲无求的淸王殿下更是当众表示受益匪浅。 阁楼之上,原本与不少朝中官员聚在一起详谈的玉无临临窗而立,将视线收回去,看了看身边的楚王,“二哥才刚刚回永嘉,恐怕对这位阮大小姐还不太了解吧,花朝节上,可是被父皇钦封的人物呢。” 玉无惊眯了眯眼,似乎不为所动,对玉无临的话不置可否,只听得玉无临道,“不过倒是难得,我可从未见过有谁能让老四如此上心。” 他好像在自言自语一般,“不过上心也是应该的,这位阮大小姐似乎可不是一般的闺中女子,据说几月前老四从北方归来的时候在城东遇刺了,其中就是这位阮大小姐的两名侍女带老四脱离了险境啊……” “是么,那倒是不一般。”良久之后,玉无惊才说了一句不置可否的话。 玉无临看了一眼玉无惊,彼此的眼中都略过一抹情绪,却是没有再多说了。 凉亭那一处,热闹也慢慢消散了,最后又恢复了四人的模样,四双眼睛,彼此对视了一阵,阮弗的眼中升起一抹无奈,似乎是叹了一口气,“你们今日,怕是故意的吧?” 晋安郡主下巴一扬,“你就当我们是故意的,今日之后,我看谁还不知道我晋安的朋友才是真国色!” 阮弗揉了揉额头,决定还是不跟好友说了,只怕日后等诸多真相揭开的时候,就算不认识她的人,也不得不认识了。 不过却也知道,晋安郡主是因为她分明是花朝节最大的赢家却是因为后来的诸多事情渐渐被人遗忘感到不平罢了,当下也只能道,“是,多谢晋安郡主的好心好意了。” 几人知道阮弗是没有生气,也都笑开了。 寿宴最后,自然是以晚宴作为结束了,因为是夏日,天黑得比较晚,晚宴过后,也还是夕阳残照的时候,阮弗独自一人坐在一个假山的后面,在一片热闹过后微微的沉寂之中思考今日的事情,南华有所动静的事情她是知道了,南华沉寂了五年再想要在这个时候进行一番试探她也是知道的,只是……玉无惊却是在这个时候回京了。 还有今日的寿宴中,前来参加的人物,说实话,向来对这种宴会并不热衷的宁阳长公主突然为自己举办了一个聚集了朝中各种各样的人的寿宴,让她也觉得,寿宴并不那么简单,尤其是应当在晚宴之后结束的寿宴此时此刻,宁阳长公主却邀请宾客先休息消食了再回去的用意…… 一个渐渐清明的想法在阮弗的脑海中明晰了起来,恐怕,这是元昌帝授意的吧,至于目的是什么,其他的阮弗不敢说,但是,试探自己的儿子们在进行了一场吏治整饬之后,又想要借助这样的机会与朝中的哪些人结交了总该是其中的一个理由…… 毕竟今日的情况,果然也很适合。 正想着的时候,忽然听到她所在的假山背后传来一个轻微的声音,阮弗的思绪被打断,凝了凝眉,却见她一时之间思绪漫飞,进入了这个只有一条可以出去的路的地方。 显然,现在那条可以出去的路已经被别的人堵上了。 而假山外的声音也渐渐清晰地传了进来,原本还想往里去远离一些的阮弗,却是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雅儿,今日你新认识的那位朋友就是阮大小姐么?” 听到自己的名字,阮弗有些意外,原本想要离去的脚步还是停了下来。 “是啊,大哥怎么了?” 唐安笑道,“也没什么,只是不常见到,今日见你跟阮大小姐在一处问问罢了。” 唐秋雅不以为意,“阿弗是我的新朋友,与她相交,是我的荣幸。” “今日我听说,长公主对她另眼相看……”唐安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见唐秋雅声音微沉道,“大哥,阿弗是我的朋友,你若是有些什么想法,还是收回去的好,别伤了嫂嫂的心。” 唐安有些尴尬,脸色也不太好,“怎么会,我不过是问问罢了” 唐秋雅不置可否,静静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最后还是温言道,“大哥,雅儿不管你做什么决定,雅儿也不敢自比女中巾帼,我也不过是寻常女子罢了,但常言道君子有所谓有所不为,连雅儿都明白的道理哥哥怎么会不明白?” 唐安并不多做解释,唇角划过一些不在意,“雅儿想多了。” 阮弗在假山后边皱眉听了听,对于唐秋雅暗中相护的举动有些动容,这个唐安,她并不了解,只知道是如今吏部尚书的长子罢了,听到此处,正欲离去,却听唐安地声音再次响起,“宣王殿下。” “原来唐大人在此处啊。”玉无临道。 唐秋雅微微沉眸,与玉无临行了一礼之后,小声道,“大哥,我先离开。” 唐安却阻止道,“雅儿,是王爷有一些关于书会的事情要与你讨论,你与王爷说说,大哥在旁处等你。” 唐秋雅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唐安,却见唐安话落便对玉无临点头,而后转身离开了。 唐秋雅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女子,反应过来,心中也多了一些怒火,声音微微冷淡了一些,“王爷,书会的事情,臣女只是从旁协理,王爷找我,并不合适?”唐秋雅拒绝道。 外边已经继续传来了玉无临的声音,“前阵子,本王与唐安有过会面之缘,提及书会的事情,唐大人觉得,本王就此事,可以与唐小姐谈一谈。” 唐秋雅眸中闪过一丝怒火,后退了一步,“王爷,不管哥哥与王爷说了什么,臣女依旧是这句话,书会的事情已经过去许久,也不过是众多女子之间的玩闹,不值得王爷如此过问。” 宣王显然还有耐心,他希望得到吏部这一块肉,只是并不代表他就能永远温和,抿唇看了一眼唐秋雅之后,似乎是笑了一声,说出来的话也更为直白了,“本王一直心慕唐小姐。” 前有宣王,后无退路,显然,唐秋雅也想不到宣王竟然会如此直接说出这样的话,而她自己显然也并不是很了解这位王爷,一时之间不是被男子告白升起的羞意,竟有些惊呆了。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王爷请慎言!” “本王是真心实意。”玉无临继续道。 或许是从来没有应对过这样的事情,唐秋雅一时情急,竟然说不出话来,而且,就算她无意,突然被如此对待,一时也是心乱如麻。 只玉无临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什么一般。 阮弗听到此处,眉心紧皱,情急之下突然想走出去,以解好友一时之困,但脚步一动,便觉自己的手腕被一直手掌给抓住了。 下意识的反应阮弗是想要反抗,但很快就放松了下来,她没有注意到自己对于玉无玦的接触不知何时已经变得这般熟悉了,转过来,果然看到玉无玦就站在自己身边,正对她摇头示意。 阮弗瞬间反应过来,如此出去,自然是解得了好友一时的困境,可只怕也会让好友觉得难堪,当即便皱眉,倒是忘记了将手腕从玉无玦的手中挣脱出来。 她这一皱眉,却已经听得外边唐秋雅已经反应过来了,声音虽是不够平静但也十分清晰,“臣女不懂殿下今日的举动,但请殿下自重。” “唐小姐是在拒绝本王,这可不是唐大人的意思。”玉无临沉声道。 唐秋雅笑了一声,“不管大哥用意如何,臣女毕竟还是唐家的女儿,唐家之上,还有父母,如今,王爷用意,是想让臣女进入宣王府,是让吏部尚书嫡女成为宣王侧妃还是居于如今侧妃品级之上的正妃?” 已经将唐秋雅短暂的惊慌收入了眼中的玉无临显然没有料到唐秋雅会大胆地说出这么一番话,对于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情况显然有些意料之外,如今这个关头,根本不是能不能娶堂堂掌握实权的吏部尚书的嫡女为正妃的问题,而是宣王其实并不敢,只要他娶了唐秋雅作为正妃,元昌帝必定会对他有更多的提防与戒备。 唐秋雅虽然是女子,可能够举办书会的女子显然要比一般的女子反应要快了一些,很快在玉无临的犹豫中就掌握了主动权,“王爷,长公主的宴会即将散了,臣女先行告退。” 唐秋雅地脚步声远去,唐安似乎想不到唐秋雅会这么快离开,只是看着妹妹冷眼从自己身旁走过去的时候,也有些心虚与尴尬,再回到玉无临前边,“王爷恕罪,舍妹有些任性。” 玉无临声音没有什么情绪,“唐大人的妹妹倒是颇有个性。” 这话用意如何,唐安一时没有弄明白,便见玉无临的脚步已经渐渐远去,他也只好离开。 假山外边,渐渐又恢复原先的安静,阮弗轻呼了一口气,显然是为好友的反局感到高兴,不过唇角却是升起一抹冷意,这样的表情,在玉无玦的面前并没有掩饰,反倒是表现得自然而然,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让堂堂晋王殿下对她有任何的误会。 不过显然放松了下来的阮弗也注意到了自己的手腕还被玉无玦握在手中,挣扎了一下,玉无玦也很识趣地放开,宁阳长公主的宴会上,玉无玦显然也多喝了几杯,身上还散发这一股淡淡的酒香,不浓烈,却是意外的好闻。 阮弗觉得场面有一瞬间的尴尬,玉无玦低头看她,“阮儿的朋友,都如你这般聪明么。” 阮弗眉心一跳,不动声色地退开了一步,“王爷怎么会在此处?” 玉无玦微微眯眼,平日里的温润似乎减少了不少,在这夕阳残照的假山之中莫名带上了一些危险的气息,长身玉立的男子,几乎可以把阮弗身前的光全部挡住,让她笼罩在他的身影之中,玉无玦的声音听不出是什么情绪,“阮儿,你在怕我?” 分明是疑问的话,却是笃定的语气。 阮弗只觉得心中一紧,但还是笑了一声,再抬头,似乎又恢复成了在山林中与他相处时候一般坦然的那个阮弗了,“王爷说笑了。” 玉无玦定定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何,发出了一声轻笑,似乎身形也放松了几分,“今日的宴会看出了什么?” 看起来毫无厘头的一句话,阮弗却是猛地抬头,对上玉无玦早已洞悉一切的双眼,在那双温和却深邃地眼眸中印证了自己前一刻钟的想法。 玉无玦一看她的神色,便知道她早恐怕是已经猜到了其中的一些缘由,眼底划过一抹柔和,“看来阮儿已经猜到了一些。” 阮弗皱了皱眉,心中升腾起一抹小小的怒气,“既然如此,原先的整饬吏治,反倒是成了一场笑话了。” 若真的是这样的话,这一场邀请了这么多人的宴会,完全可以当成是结党结派的契机,后院之交,完全可以影响前院,女人之间的情谊,同样也可以连结男子之间利益的纽带。 阮弗的眼角闪过一抹讽刺,难道这一次,自己的选择又错了了? 玉无玦依旧神色温润,可出口地话却是带着提醒的微沉,“阮儿。” 顿了顿,玉无玦继续开口道,声音也轻了几分,“吏治固然要整饬,即便没有这一次的宴会,还有别的宴会,永嘉城中,最不缺乏的就是权贵之间的宴会了,吏治整饬已渐渐稳定,过了最初的重刑期。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朝中还会有人源源不断想出别的办法来维护既得的利益,在风雨中如虾蟹躲避,在浪静之时又会出来争抢食物。” 阮弗情绪虽是有一瞬的不定,可到底还是静静听完了玉无玦这长长的一段话,很显然,她带了自己的情绪在里面,或者说带了过多的个人私情在这件事里面,可玉无玦是看得明白清楚的那一个人,即便他是晋王,也依旧可以以局外人的姿态来看辰国这一次的变动。 阮弗垂眸不语,不过玉无玦知道她其实是想明白了,也会明白这一层道理,笑了一声,语气不觉温和了一些,“现下不说别的,南华那边蠢蠢欲动,不多久,只怕我还要往南去一趟。”皱了皱眉,玉无玦似乎觉得现在说这件事有些早了,又转口道,“不过你也无须过于担心,才刚刚进行了一番大刀阔斧的整饬吏治,不会有人那么快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有别的什么动作。何况,这个宴会……总还有有人头脑清醒,不也是验证你我成果的一个契机么?” 说罢,玉无玦顿了顿,微微挑眉道,“还是说,阮儿对辰国的朝堂,竟然如此没有信心么?” 对辰国的朝堂没有信心?比起其他国家,能够成为北方强国的辰国还让她没有信心么?阮弗不动声色地看着挑眉笑看他的某人,声音平静地道,“王爷真会说笑。” “既然如此,还担心什么,独自呆在此处多久了?” 她是因为担心而独自在这儿的么,若不是先前玉无临莫名其妙出现,而后他又拉着她在此处叙话那么久,她应该早就离开了吧,阮弗有些没好气地道,“王爷看见我担心了么?” “呵呵……”玉无玦难得轻笑出声,看起来心情很是愉快地样子,阮弗又忍不住皱了皱眉,“很好笑?” 玉无玦微微摇了摇头,很好笑么,也不是很好笑,只是不知道为何,渐渐的多几次相处之后,玉无玦只是觉得与阮弗呆在一处,会不知不觉让自己放松下来。 虽然不知道玉无玦到底因为什么笑,阮弗微微挑眉,“宣王、肃王、蒋王等几位王爷,在今日的宴会上,可是使足了功夫在拉拢人心,不知王爷对此有何看法。” “本王需要有何看法么?” “看来晋王殿下深觉人心足够,不需要拉拢了?”阮弗挑眉看着眼前似乎有些漫不经心的男子开口道,毕竟,据她的了解,好像在朝中最怠于拉拢人心的,就是这位晋王殿下了,可真是任性。 玉无玦看了看阮弗眼中微待兴味的神色,因身高的差异,微微俯首,温润俊雅地男子,面上的神色被残阳度上了一层浅淡的朦胧,“当你足够强大的时候,便不用去攀附任何人,自然会有人源源不断给予你支持,并且,这样的支持远比主动求来的更加长久和深固。阮儿,人心逐利,万事皆是从最终的利益出发,读书人当官为了光宗耀祖名垂青史,农人种植灌溉是为了有所收获,商人是为了获利,哪怕民间最温情的百姓生活,看起来无欲无求还不是为了一家团聚子孙平安后代延绵,这些都是最后的利益所在,一切基于此,朝中的这些官员,当他们觉得本王可以带给他们更大的利益的时候,他们自会跟在本王的身后,为本王做一切本王需要做的事情,而他们为本王所做的一切,不是基于本王获得的利益,而是,他们可以直接获取的利益,比如权势、地位、金钱、美色,抑或理想……” 玉无玦神色平静,阮弗似乎也是第一次见到玉无玦自自己面前说了这么长长的一段话,原先那一句问玉无玦为何不去拉拢朝臣,自然不是真正的疑惑,事实上阮弗知道,就算不为了别的理由,这位骄傲的晋王殿下,也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否则,如今,他在辰国朝堂之中的声望,绝对是最高的那一个,毕竟,不战而屈人之兵,以巧智使北方小国成为辰国的依附属国,这样的功绩,没有人能够胜过。 “难怪世人都说王爷智绝天下,以王爷对人心的通透,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又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阮弗不知情绪地笑了一声,玉无玦的确是通透的,这世间,的确如此,凡是有求便是利,有求便有弱点,哪怕是自称清流的朝臣,不拉党结派,其实,所求的难道不是一位圣君明主么不是名传千史甚至不出错而保官运长远? 玉无玦就是看得太明白了,所以哪怕他看起来在朝堂人心中什么也不做,确实做得最好的那一个,拉拢是标,而他从本出发,并能够得到举朝上下的认可,甚至,别派的朝臣,对他也只会是敬畏。 玉无玦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看着兀自陷入思绪的阮弗,眼中划过一抹流光,微微挑眉,沾染了一些酒气的男子,似乎带上了与往日不同的邪肆,“还是阮儿希望,本王与玉无临一般去拉拢人心?” 阮弗不知为何,自觉退后了一步,“呵呵……” 微微低头看往后退了一步地女子,玉无玦唇角划过一抹浅淡温润的笑意,很好,越来越懂得他要说些什么话了,玉无玦眼中流光闪烁,“不用,我有你就够了。” 最后看着某个故作淡定离开的背影,玉无玦扶了扶自己的额头,无声地笑了,真是……越来越不像他自己了,像个毛头小子一般,少年热血,早该过去了不是么? 阮弗虽是神色淡定,却耳垂微烫,已经不觉自己脚下的步伐似乎随着思绪有加快的趋势,看起来可一点也不淡定,她心中有些恼恨自己在玉无玦面前似乎脸皮总会变得很薄,这种不太可控的情绪,她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只是……莫名觉得有些恼恨…… 果然这些年不出现在玉无玦的面前是对的,不然总是这般她还如何变成处变不惊的名士孟长清?阮弗在心中恨恨地想着,似乎忘记了就算出现在玉无玦的面前也未必会总是这样…… 正往前走着,却听见前方又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淸王殿下……臣女……” 阮弗再次顿住了脚步,忍不住皱了皱眉,今日,她似乎总是能无意之间遇见这样的场景。 玉无寒的眼中划过一些不耐,但还是眉眼沉静地看着跟在她身后有一段时间里的阮姝,“阮三小姐这样跟着本王,终究容易让人误会,若是无事,还请留步。” 阮姝自己也不知要跟玉无寒说什么,只是,既然见到了,若是不能接触玉无寒,又觉得不甘心,爹爹和娘亲从来不为她考虑,那么她就自己考虑。 想了想,阮姝开口道,“姝儿想与王爷说一说大姐姐的琴艺。” 玉无寒静静看了阮姝一眼,他当然明白眼前的女子的心思,不过……就算如此,并不代表他真的脾气很温和。 “阮大小姐毕竟是闺中女子,三小姐与本王非亲非故说自己的姐妹,未免有些不像话。” 听着玉无寒微沉的语气,阮姝的脸颊有些热,微微咬唇。本以为玉无寒通音律刚好阮弗的琴艺又得了他夸赞可以找到一个详谈的话题…… 阮弗笑了一声,没有犹豫的走了出去,“三妹怎么会在此处?” 说着与玉无寒行了一礼,“见过淸王殿下。” 玉无寒眼中划过一抹诧异,阮姝则是惊叫出声,“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意味着阮弗看到了她与玉无寒……这么想着,阮姝心中期待阮弗误会一些什么,又期待阮弗没有看到自己的窘迫,“大姐姐,我……我与王爷……” 阮弗微微一笑,看着玉无寒皱了皱眉,正要说些什么,只开口道,“我刚刚从花园那边过来,刚刚走到此处,三妹鲁莽了一些,是右相府没有管教好,若是给王爷造成了困扰,还望王爷见谅。” 玉无寒眉头舒展了一些,倒也不追究什么,只觉得眼前的女子,脱离了原先弹琴的模样,不知为何升起一抹淡淡的熟悉与亲切之感,只见她眉眼温和,唇边带着浅淡友好的笑意,却不像别的女子一般让他一眼看穿的某种心思。 可她确定,自己也不过才见到这女子两三次而已,并无交集,当即也不再多想,“阮大小姐言重了。”说罢便转身离去。 阮姝却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阮弗,“你,你怎么……” 阮弗眉目神色不变,“三妹,好好想想父亲曾经与你说过什么。” 阮姝却是一脸不快,低声吼道,“是你,你也喜欢淸王殿下是不是,是因为这样你才阻拦我,因为这样你今日才弹琴吸引王爷的注意!你是故意的!” 阮弗像是看着一个傻瓜与白痴一般地看着阮姝,冷冷道,“有句话叫做祸从口出,三妹还没有领教过,今日,我不介意让三妹领教一番。” 看着阮弗冷然地神色以及眼中的漠然,阮姝恨恨地跺了跺脚,转身跑开了。 正文 第83章 赐婚,元昌帝的担忧 皇宫。 刚刚下过一阵短暂的秋雨,雍和宫中的暑气渐渐消散了一些,带来了一阵清凉之感,前朝的早朝朝会还没有散去,后宫似乎也显得安静了许多。 辰国的皇后是元昌帝的元妻,早在元昌帝尚是少年时期的皇子的时候,早在辰国还没有成为如今的强国,仍旧是北方诸多弱肉强食的小国之中不起眼的一个小国的时候,故去皇后便与元昌帝成婚,大国小国的倾轧以及朝堂的暗流涌动之中,这对少年夫妻一直相互扶持,鹣鲽情深。当时的故皇后乃是当时辰国一品大将的冷江云的女儿,后来与元昌帝成婚之后也曾跟随尚未登上皇位的元昌帝上过战场杀敌,一步一步让辰国在北方诸国之中脱颖而出,可谓是见证了辰国由弱变强的一个过程,只是据说后来,元昌帝登基之后,冷皇后渐渐积疲以致于香消玉殒,为此元昌帝大恸一场,再也未曾立后。 如今,后宫的宫人都知晓,皇后虽然不在了,但是,这后宫之中有三位妃子,共同执掌这后宫的权利,三人之间相互制约,倒是让这后宫并没有显得鸡飞狗跳,不如别国或者先帝时候一般混乱,加上元昌帝其实并不好女色,大多数时候勤勤勉勉忙于朝务,都是独居在自己的寝宫正阳宫中。如此一来,后宫的争斗,便也没有了太多的意义。 雍和宫是楚王的生母齐妃的宫殿,虽然前朝的朝会还在继续,可其实前朝的事情,又哪里该是传到后宫这一方天地之中的呢? 齐妃如今还不到四十,加之保养得很好,看起来,也不过是三十岁的模样,多了一些成熟风韵的少妇风情,加之常年处于深宫之中,举手投足之间都可见作为后宫之中位高权重的三大妃子之一的高贵与雍容。 中秋暑热不显,雍和宫中自在安稳。 孙嬷嬷身后跟着一队列的宫女,宫女手中皆是拿着托盘,待在深宫久了,也见过太多了,孙嬷嬷脸上的笑意,似乎已经长成了一个标志,进入了寝殿后,与齐妃道,“娘娘,这是肃王殿下与怀王殿下给娘娘送来的防暑用物,一用皆是出自西胡国蜀地,娘娘可要看一看?” 齐妃原本拿着精致的剪子在修剪宫殿中摆放在窗台上的一盆玉簪花,闻言也没有转过身来,似乎那难得的御暑圣品在她眼中并没有什么吸引力一般,“倒是难为他们两个了,拿下去吧,若是皇上来了,再拿出来用用,这后宫,本宫都呆了二十多年了,还能热到哪里去?” 孙嬷嬷笑着应下了,“娘娘说得是,不过两位王爷孝顺娘娘也是应该的。” 一边说着,孙嬷嬷一边挥了挥手,着令宫人将手中齐妃根本就懒得看一眼的东西拿了下去。 如此一来,齐妃也放下了手中的剪刀,似乎是欣赏了一阵眼前被她修剪得很好的玉簪花一番之后,对于孙嬷嬷那句两位王爷很孝顺的话并不置可否,反倒是笑着道,“连这玉簪花都能在雍和宫中活了下来,本宫难道还比她还畏热么?” 孙嬷嬷不言,似乎已经习惯了娘娘从来很少在她面前说过肃王和怀王什么肯定的话,只走上前去,将那剪刀放在了一只精致的篮子之中,卷起了齐妃的衣袖,让她去净手。 净了手之后,齐妃就着孙嬷嬷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一边道,“既然他们兄弟给我带了这些东西过来,本宫也不能不领情,你去准备一番,将今年皇上赐下来的两匹秀月罗缎给肃王府和怀王府各送去一匹吧,本宫也用不上那些鲜艳的料子了。” 孙嬷嬷笑着应了下来,“是,老奴这就去安排,只是……说起来,娘娘今年可已经赏赐过两位王爷府中不少东西了,今年陛下那边发下来的赏赐,倒是没有留多少了。” 齐妃神色中并无可惜,“索性本宫也用不上,给他们送去,也只当做了为雍和宫腾出了一些地方出来了。” “娘娘说得是,只是……老奴觉得,娘娘总是要为了楚王殿下打算的,以前还好,如今……” 齐妃似乎是轻叹了一声,“本宫何尝不知道,送给肃王和怀王的能有多少,这雍和宫中的东西,还不是你在收拾么,还有多少,你自然是知道的,只是皇儿常年不在京中,本宫在外所能依仗的也就他们两兄弟了,做得好看一些,对咱们,只有好处。” “娘娘说得是。”孙嬷嬷笑道,“不过前两日楚王殿下也回来了,老奴估摸着王爷今日下朝之后便能来给娘娘请安了。” 齐妃的唇角升起一抹笑意,“来不来的本宫倒是不强求。”接下来的话齐妃并没有说,不过孙嬷嬷却是明白的,当即也不再多说了。 御书房里,朝会散去之后,玉无惊跟着元昌帝回到了御书房中,元昌帝在御案后边坐下之后才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早朝上的闹腾让他觉得有些心烦意乱,“今日早朝上的事情,你也听了也看了,说说你的想法是如何的?” 玉无惊神色从容而冷静,“回父皇,这些年,辰国与南华之间也并不是相安无事,儿臣以为,现在还不是两国最终交战的时候,只是南华沉寂了太久,想要动一动罢了。” “哦?动一动?那你倒是说说,这动一动,会对辰国如何?” 玉无惊似乎是抿唇思考了一瞬,方才开口道,“大则引乱,小则探底。” 元昌帝静默了一瞬,突然也摆了摆手,“罢了,南边也不安宁,这一场,迟早要来的,过了十五,你再回南方坐镇,有你在南方,朕也算是安心一些。” “是……”玉无惊恭谨应道。 元昌帝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对了……” 玉无惊却是先一步开口了,双手拿出一块玉符,“既然儿臣已经回京,这兵符先交给父皇。” 元昌帝微微眯眼,看了看底下垂首恭敬的儿子,半晌之后才道,“也不多时,你先拿着。” “是……” “去看看你母妃吧。” “是,儿臣告退。” 元昌帝看着玉无惊退出了御书房之后,方才轻轻叹了一口气,引来安成正要说什么,只得了元昌帝瞪了他一眼,便继续垂首不语了。 “娘娘,楚王殿下来了。”孙嬷嬷的语气中,明显带了一些高兴与愉悦,声音才刚刚落下,便见宫殿门口站着一身蟒袍朝服的玉无惊踏步进入雍和宫的主殿之中,“儿臣给母妃请安。” 齐妃在听到孙嬷嬷的声音的时候,已经站起来了,这时候见到几个月不见了的儿子,眼中也忍不住续上了一层泪水,“皇儿回来了。”只念叨了这么一句,便已经转到对着孙嬷嬷道,“快去将王爷最喜欢的羹汤端上来。” 比起齐妃表露出来的微微激动神色,玉无惊的神色倒是没有太大的改变,对于自己的生母,也不若久不见生母的孩子见到母妃时候表露出来的亲近,神色之中依旧能够见到去见元昌帝时一样的恭敬,玉无惊只扶着齐妃的手臂让她在一旁的榻上坐下来,“母妃不必着急,儿臣还不会那么快离去。” 齐妃也笑了笑,好好端详了玉无惊一阵才道,“是瘦了一些,黑了一些,不过看起来却也更俊朗了。” 玉无惊扯扯唇角,“南方不比永嘉,久而久之,必会产生一些影响。” 齐妃唇角蠕动,眼中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愧疚,摆了摆手,瞬间,宫殿中只剩下了母子二人,齐妃才开口道,“你是不是在怪母妃对你的要求太严格了。” 玉无惊皱了皱眉,“母妃多虑了,儿臣没有这样的想法。” 齐妃却是没有被这句话安慰到,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也别怪母妃,不论是这深宫之中,还是深宫之外,从来都是弱肉强食,就是因为母妃懂得这一层道理,所以,在别的皇子还在玩耍的时候母妃就勒令你去学那些枯燥的东西,在别的皇子在永嘉城躲避风雨的时候,母妃就是再担心,也要你去镇守南边,在战场上杀伐,将兵权掌握在手中,培养自己的势力……” 越是说到后面,齐妃的语气越是轻了一分,玉无惊神色中划过一抹复杂的情绪,这些话,自然不是齐妃第一次说,也不是最后一次,几乎每次他来雍和宫,齐妃都会与他说这类的话语,有时候,即便是回到了永嘉城中,每次来雍和宫,他的内心总会升起一抹淡淡的抵触之感,不为外人所查。 “母妃不要多想,儿臣明白母妃的苦心。” 齐妃拍了拍玉无惊的手,以帕子拭去了眼角的泪水,“你明白就好,也不枉母妃在这深宫之中这么多年了。”罢了,又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似乎不太好,也笑道,“瞧瞧,母妃说这些做什么,你也难得回到永嘉,难得来雍和宫一趟,算了,不说那些糟心的事儿,来,与母妃说说,外边都有些什么趣事?” 孙嬷嬷端着羹汤进来,见到这主殿之中只有齐妃与玉无惊母子两人,眼中划过一抹了然,将羹汤放在了玉无惊的面前,笑着退了下去,将空间留给殿中的这对母子。 喝下了一碗羹汤之后,听了齐妃的话,玉无惊皱了皱眉头,“母妃说的是,阮二小姐?” “自然是她,怎么,她不可以么?” 玉无惊顿了顿,“没什么,但凭母妃做主就是了。” 齐妃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嫣儿是个不错的女孩,最重要的是,她是右相寄予厚望的女儿,听母妃的话,这个选择,不会有错。” 玉无惊不置可否,“儿臣明白。” 齐妃的眼角闪过一些笑意,“肃王和怀王的妃子,都是母妃安排的,不论是肃王妃还是怀王妃,在加上右相,定能成为掎角之势,到时候,也免你不在朝中生成的落差。” 玉无惊眯了眯眼,“父皇那儿?” 齐妃勾了勾唇,“此事我已经与皇上说过了,你也大了,该有一个正妃了,你父皇已经同意,圣旨很快就会发下来,此事不必担心,只是……阮嫣的身子不太好,你……” 阮嫣的身子不好,玉无惊自然是知道的,只是……齐妃安排得太好,哪怕是他知道这种事应当由做母亲的来安排,却也让他莫名升起一股窒息之感,右相……右相……这自然是一个不应当拒绝的安排了。 想了想,玉无惊道,“儿臣听说,阮大小姐……” 齐妃唇角划过一抹讥诮,“阮弗么,她的名气,本宫倒是听说了一些,据说宁阳长公主还尤为喜欢,连逸王妃都对她有些好感,不过这些外附属的东西,永远也比不上她并不是阮嵩最看好的女儿这个事实,听母妃的话,不论那位阮大小姐表现得多么好,你都不必放在心上,只有阮嫣,阮嫣才应当是你的王妃。” 齐妃的语气太过笃定,笃定到让玉无惊觉得其中定然还有一些他此时此刻尚不明白的东西,只听得齐妃压低了声音继续道,“皇儿,你要记住,你身上流淌的不仅仅是皇家的血脉,还有我们高车人的血脉,高车一族是否还能继续下去,都在你一人的肩膀之上……母妃要你记住,你要变强,不论借助任何人的肩膀,都要踏上俯视众生的高峰。” 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同于素来的柔和,低低回荡在只有母子两人的宫殿之中。 玉无惊再不多言。 八月初十,一名皇宫内侍带着一列四人出了宫城,往永和街而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右相阮嵩之女阮嫣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皇二子楚王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阮嫣待宇闺中,与楚王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许配楚王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内侍念完了长长的一段圣旨之后,笑眯眯地对依旧跪在地上的阮嵩道,“咱家恭喜右相爷了,恭喜阮二小姐。” 阮嵩看起来很是高兴,阮嫣接过了圣旨也是拜伏于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到接过了圣旨,阮嫣平日里略微苍白的面上也升起了一抹明显的红霞,站在温氏的身边,握着手中的圣旨显得娇羞无限。 温氏连忙着人将一个荷包塞到了传旨的内侍的手中,“天儿热,劳烦公公跑这一趟了。” 内侍掂了掂手中的荷包,笑得一脸满足,“能得到这份差事,为未来的楚王妃传旨是咱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劳烦二字,不敢当。” 阮嵩神色中多了一些缓和,笑道,“陛下隆恩,右相府实在是大喜过望……这……” 内侍摆了摆手,“咱家还要回去给皇上和齐妃娘娘复命,就不多叨扰了。”而后又转向阮嫣,笑道,“阮二小姐,齐妃娘娘说了,若是得了空,还望阮二小姐多去雍和宫走走。” 阮嫣脸颊上的飞红还没有散去,闻言,端和地点了点头,“娘娘抬爱,是阮嫣的福分,日后有空,一定去拜见齐妃娘娘。” 内侍点了点头,又带着人离开了右相府。 没有内侍在场了,右相府的人便没有那么拘谨了,皇帝的旨意下来,前来接旨的,自然是右相府上上下下的人呢,这会儿,见到传旨的公公已经走了,一众人也都一齐跪了下来,“恭喜二小姐,贺喜二小姐!” 温氏面上的笑意在接到圣旨之后就从来没有消失过,拍了拍阮嫣的手,对着一众跪拜的人道,“都起来吧,今儿是大喜的日子……” 阮姝的面上也是高兴,已经一手揽过阮嫣的手臂,语气娇娇的道,“姝儿也恭喜姐姐。” 阮嫣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谢谢妹妹。” 阮姝眨眨眼,“以后是不是该叫姐姐楚王妃了?” 阮嫣面上的红霞更艳了一分,“什么楚王妃,现在只是赐婚下来而已,姝儿不可乱叫。” 阮姝吐了吐舌头,却是有些挑衅地看向站在一边的阮弗道,“我就说姐姐是咱们右相府最有福气的人了,就算被一些人占去了风头,也不会被人忘记的。” 这句话意有所指,不论是谁自然都已经听出来了,阮弗抬眼瞥了一眼期待她能做出什么反应的阮姝,看向似乎听不懂这句话的阮嫣道,“恭喜二妹了。” “多谢大姐姐,妹妹也祝大姐姐能够喜得良缘。” 喜得良缘?若不是她前一刻才刚刚知道,眼前的一家子打算用她的血来换取阮嫣长久的生命,至少,她还是有三分相信这大喜的日子里阮嫣说出来的这番话的。 只是……可惜了…… 阮弗轻轻笑了一声,“那就承二妹吉言了。” 阮嫣微微一笑,两姐妹之间的交锋,半分不为人所知,或者说,阮嫣自己其实也并不知道,倒是阮嵩看起来一直很高兴,“既然如此,夫人就看看,各院中,该赏赐的都赏赐一些吧。” 温氏含笑道,“自然是该赏赐的,每个院子,每人赏赐一两银子如何,当然,嫣儿与相爷还有母亲院中的人都该赏赐多一倍,便每人二两银子,相爷看如何?” 阮嵩自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多发表什么意见,只点了点头,众人听此,更是大喜过望,又重新感谢了一次阮嫣和温氏,重新祝贺了一次阮嫣。 这一分热闹与喜庆,一直延续到了午后还没有平息下来。 阮弗自己也感到一些诧异,楚王才刚刚回京吧,这么快赐婚的圣旨就下来了么,看来,看来这件事并非突然起意的,宫中的齐妃真的很看好阮嫣,只是……齐妃,阮弗摇了摇头,对于宫妃,她知道的并不多,只是,如此一来,阮嵩也就彻底成为楚王党的人了…… 不管紫嫣阁如何热闹,也不管右相府的众人如何开始去巴结紫嫣阁那边,阮弗只静静地将这一切看在了眼中,不为所动,而随着宁阳长公主的宴会之后,她也逐渐发现了自己的膳食之中渐渐加入原先青衣所查到的净化血液益补的药材。 对此,阮弗也只当做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的便依旧还是如何,这些药膳,并没有做得很明显,只是淡淡的,需要长时间食用才能产生效果。 她将一切冷然处之,青衣却是不太放心,不过被阮弗两三句话打发了之后倒是也不再多言了。 右相府二女赐婚给楚王的事情经过了两三天之后,在永嘉城之中也可算是人尽皆知了,不过,其中却也有一个引人注目的地方,那便是右相府的长女,尚未婚配,可二女却已经赐婚楚王,这确然有些奇怪了。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消息,那一日在宁阳长公主的寿宴上见过阮弗的不少贵妇倒是对这个新出现在永嘉的女子多有好感,与温氏提及婚配的时候温氏却避而不谈,如此也多少引人猜想一些。 阮弗自然知道外边的消息,不过没有作任何反应罢了。 御书房中,原本与玉无玦在说正事的元昌帝在说完了正事之后,忽然道,“朕记得你府上,连一个侍妾都没有,更别说了侧妃了,你……” 记得?元昌帝当然不仅仅是记得了,分明就是知道得明明白白,这些年来,他当然不止一次跟已经二十三岁的晋王殿下提及关于婚事的事情了,不过每次都被晋王殿下拒绝了,如今,如今提及,似乎退了一步,不说正妃,直接说起侍妾侧妃之类的了。 其实也是,一个王府之中,应当有一个正妃,四个侧妃以及一众妾室,清风朗月过着神仙一般无欲无求的生活的三儿子元昌帝是管不着了,但是眼前的儿子,显然并不是无欲无求的神仙,这时候后院连一个女眷都没有,未免说不过去了,再下去,不仅是朝臣,可能民间也会流传起一些晋王殿下某些方面可能要不行的流言或者晋王殿下是短袖之类的猜想了。 这些,绝对不是元昌帝愿意看到的。 不过还没有等元昌帝把话说完,玉无玦微微抬了抬眼,“要侍妾与侧妃来做什么?” “你府中后院一个女眷也没有,像什么话?”元昌帝没好气地道。 “不像话这些年不也这么过来了,晋王府外院有管事,内院有周嬷嬷。”意思不言而喻,外院内院都有人打理了,自然不需要侍妾侧妃之类的东西了。 每次提到这个问题,玉无玦的态度都比较强硬,偏偏父子关系一直冷冷淡淡,元昌帝知道,自己最爱的女子留下来的唯一的儿子,因为当年的事情一直心中存有芥蒂,因此一直也不愿意在这件事上逼迫他,可这么多年不逼迫下来,就造成了如今这个局面了。 “那是些什么人,朕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元昌帝语气也微沉了,安成极少见到皇帝跟晋王殿下说话的时候语气如此恶劣,此时此刻也不禁被吓了一跳,有心想要开口劝些什么,但却也知道自己不能开口,何况,晋王殿下仍旧一副我并不觉我说错话了的样子,实在也让人难以开口。 元昌帝有些气呼呼地看着眼前油盐不进的儿子,外管事和内院嬷嬷那都是什么人呢,男子都会有需要宣泄的时候,何况是这个年纪的,那些人,算什么,虽然极度相信自己的儿子不是短袖也不是不行……但此时此刻,元昌帝也升起了一些别的怀疑。 叹了一口气,元昌帝还是继续道,“魏阳家中有个女儿,你看如何?” 玉无玦的语气有些玩味,看着元昌帝道,“魏阳?当年外祖父部下的一员将领?” 分明是温润俊雅的脸庞,可说话的时候眼神却是冷然的模样,元昌帝心中一哽,他的确是有意将当年冷江云部下与玉无玦绑在一起的,魏阳手中还握有兵权。 哪知玉无玦神色不变地道,“若是父皇觉得可以,充盈后宫也并无不可,不过这些与儿臣说就没什么用处了,儿臣做不了主无法给父皇提供参考意见。” “你!”元昌帝一拍手边的桌子,眼中带了一些愤怒,玉无玦赶忙站起来,束手站在一边一副即将承担帝王怒气的样子。 如此一来,元昌帝的怒气倒是怎么也发不出来了,揉了揉额头,平复了已经暴起的青筋,“算了,你不愿意就算了。” 一边的安成见此,赶忙过来,几乎是要跪下了,“王爷,您就不要惹陛下升气了太医……” 安成的话还没有说完,元昌帝的声音就打断了他,“闭嘴!” 安成只得闭口不言,默默上前去为元昌帝倒了一杯茶,玉无玦见此,微微皱了皱眉,看着元昌帝喝下一口茶似乎缓和了不少,继续垂眸,“多谢父皇。” 元昌帝无力与自己的儿子生气,每当这种时候苍老的感觉就会席卷全身,不过,提及阮嫣,元昌帝自然是想到了右相府中还有一个特殊的人,看了看一脸恭谨站在一边的玉无玦,元昌帝终于与自己的儿子说到了阮弗,“那个丫头,真的是莫如的徒弟?” “不是,准确地说,是姨母的弟子。”玉无玦道,他无须隐瞒,因为元昌帝一定会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当年与元昌帝师出同门,可谓伴读的白莫如,才学远远胜过身为皇子的元昌帝,更是在二十多年前名噪一时,甚至超过如今的孟长清的名字,而冷皇后唯一的同样具有巾帼之才的同胞妹妹,便嫁给了白莫如,不过白夫人曾经受过伤,永嘉气候并不适合她生活,白莫如也为了爱妻,就此离开了辰国,离开之前,只与元昌帝立下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约定。 这件事,早已过去了十几年,元昌帝与白莫如之间更是十几年没有见过面了。 元昌帝的眉宇之间闪过一层恍惚,但凡是说起与冷皇后有关的东西,经常能够见到这样的神色,轻轻呢喃了一声,“原来如此……” “你很信任那个丫头,她毕竟是阮嵩的女儿。”元昌帝抬眼看玉无玦,他是了解自己的这个儿子的,能让他信任的人,少之又少,就算是与白莫如相关的人,也未必。 玉无玦声音淡淡道,“儿臣,信任母后。” 元昌帝一怔,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什么了,微微眯了眯眼,“去草原一路,只有你与那丫头?” “她能力不凡。”玉无玦继续道。 元昌帝轻笑了一声,“既然如此,你觉得她可信,又是白夫人的弟子,朕想,也不能委屈了她,有所册封,也是应当地,你看如何?” “不需要。”玉无玦淡淡道,“只要她一日没有亲口承认这一层关系,时间就还没有到,此时此刻公开了,未必是一件好事,父皇……也不必太过关注她。” 元昌帝似乎是沉思了一瞬,方才点了点头,玉无玦也躬身告了退方才退出了御书房。 御书房门口,玉无玦突然停住了脚步,朝着身后出门守门的安成道,“把没说完的话说完。” 安成先是一愣,而后突然明白玉无玦所言是什么意思,只躬身轻声道,“太医说陛下近日太过操劳,不宜动气。” 玉无玦抿了抿唇,沉默半晌之后方才道,“平日里仔细一些。” “是……殿下放心。”安成道。 玉无玦冷冷看了他一眼,眼中的警告意味,安成已经十分熟悉了,看着玉无玦离去的背影,安成也如同元昌帝一般轻轻叹了一口气,晋王殿下,果然还是不够了解陛下的,以为他不说陛下就猜不到他在惹了陛下不快或者见到陛下气色不好的时候暗地里的关心了么,不然陛下又怎么会一而再不管生多大的气都不会将王爷如何呢? 待到玉无玦的身影消失在了宫道的转角安成方才转身进入了御书房之中,一进去,果然就看到了元昌帝面上了然的笑意,安成只得哭丧着连点头,元昌帝顿时乐了,他就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看着外冷实则内热,还是很关心自己的。 不过……元昌帝想了想,有些疑惑的问道,“你说,玦儿与那丫头有没有可能,朕可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护过一个人。” 这话带了些微微的不满,元昌帝想起玉无玦好像从来没有如此对待自己。 安成哎哟了一声,“陛下啊,你这是哪儿跟哪儿啊,晋王殿下,那……” “那什么?”元昌帝显然很是好奇。 安成想了想,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道,“老奴听说,前些日子,宁阳长公主的寿宴上,晋王殿下与阮大小姐奏了一曲。” 元昌帝眼前一亮,“去,宣宁阳进宫,朕要好好问问她。” 安成应了一声,看着元昌帝兴致勃勃的样子,却是心中一苦,都说皇家无亲情,可他却看着元昌帝为了晋王殿下所做的一切,他自然是听说了不少人说陛下偏爱晋王之类的话,可他却从来不觉得,因为也只有晋王才会这般关心陛下,这对奇怪的皇家父子啊……看着元昌帝如此,安成却觉得眼前这位自己服侍了一辈人的主子,有些孤单可怜…… 永嘉城地一座茶楼之中,钱素素与唐秋雅以及阮弗三人正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子上饮茶,钱素素向来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阿弗,后日的中秋家宴之后你还有什么安排么?” 今日已经是八月十三,还有两日就是八月十五了,八月十五的晚间照例有家宴是需要全家人一切参加的,不过家宴之后就是自行活动了,可以在院中赏月,也可以出门游玩,那一日,永嘉城是没有宵禁的。 阮弗本来就没有什么打算,若是往年的话,会与义父义母一起赏月,或者有时候稷歌也会去山中,今年是回到永嘉之后的第一个中秋,她还没有安排,事实上她并不热衷这些事情。 前世的那些岁月是如何过中秋的呢,阮弗还记得,家宴散去之后便拉着哥哥窜入了京城的人流之中,带着大街上随意买来的面具,没有人知道她是孟氏嫡女,隐藏在同样带着面具的人流之中嬉闹,年少的时候,甚至于哥哥,还有那时候很好的玩伴一起,将中秋的永嘉闹了大半夜,不过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只是,想起少年的玩伴,早已物是人非……阮弗没有让思绪再继续下去,摇了摇头,她道,“我没有安排,你们呢?” 钱素素与唐秋雅对视一眼,愉快笑道,“既然没有安排,那我们约定,戌时三刻在顺和街头相聚,一起去燃花灯如何?” 好友早已约定好,又如此兴致勃勃,阮弗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好,说起来,永嘉的中秋之夜究竟是如何的,我也不知道,到时候可要跟你们去一观了。” 钱素素笑眯眯地道,“到时候你一定会大开眼界,不过……那一****可不要打扮得太过漂亮,不然……” 不然什么,钱素素没有说下去,不过阮弗却很快就听明白了,这种日子,男女之间的大防就没有那么严格了。 被好友打趣了,阮弗也不见任何害羞的情绪,睨了一眼钱素素,“莫非是素素其实有所计划,想要拉着我去壮壮胆子,还是怕我抢了你的风头?” 打趣不成反遭打趣,钱素素一愣,而后双颊飞红,“你……你这小妖精,怎么的来打趣我。” 阮弗眨了眨眼,“难道被我猜中了。” 钱素素轻咳一声,赶紧捂住她的嘴,“不许乱说,以后再不跟你开这等玩笑了!” 几人笑作了一团,玉无惊踏步进入茶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三个女子,不知是说起了什么好玩有趣的事儿,神色中明快的笑意那么明显,而当先映入他眼帘的,自然是阮弗,这个女子,他记得在宁阳长公主的宴会上见过,也听过那一曲震撼人心的曲子……不过那时候的阮弗温婉淡然,并不是这般生艳的模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84章 灯会 玉无惊二十多年的岁月里,见过的女子自然不在少数,可在齐妃严格堪称严厉地养育之下,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喜好女色的人,也从来不觉得女子在男子的生命中能够发挥多么大的作用,她们唯一的价值便是作为男子的附属以及利益联结的纽带。 就像他很清楚自己与阮嫣,那是因为他需要辰国手握重权的阮嵩。 自小所接触的人当众,宫中的妃子自是不必说了,就连自己的母妃,在玉无惊鲜少的记忆之中,也是极少见到母妃衷心的笑意的,小时的记忆,是严厉,是刻入骨髓的教诲,是在他还懵懂的时候就教他皇室的生存之道,年少仅存的记忆,却是玉无惊不愿回顾的过往,在玉无惊的心中,母妃这个词,与母亲的关系似乎是疏远的,反倒更想是一条不断鞭策他往前的鞭子,后来……自然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看到了各样的女子,可那些女子,要么是敬畏他要么是因为他早已看出来的原因爱慕他,她们的笑有矜持、有娇羞、有胆怯、有温柔……可不知为何,从来没有阮弗这般明艳动人。 万千思绪,在脑海中划过的时候也不过是短暂的凝滞,某些东西在玉无惊的心上划过无痕的一笔,或许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眼中翻滚过的无意识的想法。 包括他自己。 “二哥,那位就是阮嵩的长女阮弗。”玉无镜站在玉无惊的身后提醒道。 玉无惊点了点头,看了玉无镜一眼似是有所疑问。 玉无镜面上堆起一层笑意,“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可我总觉得这位阮大小姐,似乎不像她看起来那么简单,否则,看她似乎什么也没有做,可不论是四哥还是五哥都对她另眼相看。” 玉无惊似乎是沉思了一瞬,压下心头升起的一瞬的心绪,看了那边犹不自觉的阮弗一眼,“毕竟,她是阮嵩的女儿。” 玉无镜笑而不语,可眼中却是升起一抹小小的兴味。 两人并没有在此处停留,那顿步也不过是阮弗与钱素素和唐秋雅两三句话的时间便又迈步往一处厢房而去了。 玉无惊与玉无镜的身影消失在了厢房门口,阮弗与钱素素笑闹的面色有一瞬间的凝滞,眼中划过一抹什么情绪。 钱素素疑惑于好友突然的变化,顺着阮弗的视线转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后,却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阿弗,怎么了?” 阮弗摇了摇头,“没什么,刚刚看错了一个人。” 钱素素也不在意,又继续与阮弗说起了往年中秋的时候永嘉城的盛况。 中秋很快就到来了,今年右相府的中秋宴会,连一向不能出现的李氏也带着阮明轩出现在了饭桌上,唯一没有出现的反倒是阮老太太了,不过……阮嵩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一样,就算没有阮老太太在席上也没有提到一句,甚至连象征性的担心都没有。 不过阮弗回来了这么久,似乎也发现了一个很是奇特的现象,阮嵩对于阮老太太虽然说是生好养好,但是,若说是真的作为一个儿子的话,似乎就不太够格了,而且,看起来,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对于这点,阮弗只当阮嵩确然是薄情地人,并没有想得太多。 一顿中秋晚宴,用得也还算是正常,并没有发生一些什么不愉快,倒是阮姝似乎显得很高兴,甚至不惜拿阮嫣来与自己炫耀,这一点让阮弗有些哭笑不得,难道阮姝不知道,阮嫣成为了楚王妃,那就意味着日后,她绝对不可能再有嫁入皇室的可能了么? 不过,她可没有心思也没有兴趣去提醒阮姝这一点,戍时两刻过后,在阮嵩宣布了晚宴结束之后,众人也开始纷纷散去了。 李氏与阮明轩在桌子上的存在感几乎是没有的,而李氏本身也不愿意让自己有什么存在感免得让温氏不痛快而对阮明轩有什么意见,毕竟阮弗将一个人放入了春芳院之中,虽然是什么也没有说,可她知道或许已经发生了一些事情,不过这些日子,春芳院也不见有什么动静,李氏放了心,也让阮弗原先升起的担忧渐渐放了下来。 晚宴之后,李氏带着阮明轩回春芳院,但阮明轩毕竟还是孩子,对于外边的热闹自然是向往的,被李氏拉着回去之后也是频频回头,不舍地看着阮弗,阮弗有些好笑地道,“小轩是不是也想出去燃灯?” 阮明轩一听,眼睛都明亮了几分,不住地点头。 李氏有些为难,“大小姐,这……” 阮弗笑笑,“不碍事,小轩也很乖,姨娘若是放心的话,我待会带上小轩一起出去也行。” 毕竟,孩子不能一直待在后院不是么? 李氏自然是放心的,但是,抬头看了一眼脸色并不好看的阮嵩,终究是低了头,不敢应答阮弗的话。 阮弗回头看了一眼阮嵩,“难得这样的日子,我想父亲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阮嵩轻哼了一声,“只要不出什么乱子。”言罢不等阮弗说什么,连看一眼阮明轩都不看,便年带着温氏离开了大厅。 阮弗淡淡一笑,“父亲放心。” 李氏有些感激地看着阮弗,阮明轩却是已经跑到了阮弗的身边就怕姐姐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上自己,阮弗笑着摸了摸已经到了自己腰间的小男孩的头顶,对他温温一笑。 站在一旁的阮姝终于冷笑了一声,语气有些讽刺与不屑,“大姐姐与四弟感情真是好!” “毕竟,小轩是父亲的小儿子,也是三妹的弟弟呢。”阮弗看着阮姝道。 阮姝轻哼一声,冷冷看了阮弗一眼掉头离开。 倒是阮嫣有些羡慕地看着阮弗道,“嫣儿真是羡慕大姐姐可以出去燃灯,像我这身子,想要尽兴出去玩,也受不住那人潮涌动的挤压,爹爹和娘亲更是明令禁止,不许我出去。” 阮弗挑了挑眉,“是么,二妹的身子总是会好的不是么,到时候,想做什么不行?” 阮嫣一怔,对于这句原本应该没有什么深意的话,可因为自己知道了某些事情,再从阮弗口中说出,反倒让她升起一抹小小的不安。 阮嫣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凝滞,“身子已经这般了,哪有那么轻易好的。” “父亲与夫人如此疼爱二妹,一定会想尽办法为二妹延年益寿的。”阮弗继续道,延年益寿一词,似乎在她舌尖上滚过了一遍方才说出口,带着一股让人不觉生起的忐忑。 阮嫣猛地抬头,“大姐姐……” 阮弗却是不再多言,只牵了阮明轩地手,“既然身子不好,二妹好好待在府中,我先出去了。” 阮嫣怔怔地看着阮弗离开的背影,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担忧,直到阮弗的身影快要消失在门口了,阮嫣才失声叫道,“大姐姐!” 阮弗转过身,淡淡地看着阮嫣有些惊惶的神色,“二妹怎么了?” 阮嫣反应过来,看着阮弗面上清浅的笑意,握了握手中的丝帕,笑道,“大姐姐,嫣儿不能出去,可否请二姐姐回来的时候帮我带一盏花灯回来?” 阮弗定定看了看阮嫣,“不知二妹想要什么样的花灯?” “就要……就要城北西桥头的王婆婆做的花灯,嫣儿听说,王婆婆做的桃花花灯……很有灵性,可让人心想事成,不知大姐姐,能不能答应我?” 阮弗似乎笑了笑,“既然二妹想拿回来祈福,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说罢,不再看阮嫣的神色,阮弗便带着阮明轩出门了。 在离开了阮嫣的视线之后,阮明轩方才抬头看着阮弗,眼中有一丝疑惑。 阮弗低头看他,笑道,“小轩也想燃花灯来实现自己的愿望么?” 阮明轩想了想,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阮弗也只是问问而已,小小年纪的孩子,自然对这些充满了好奇,小时候她不也是么?只是走了两三步之后,却是发现阮明轩定住了脚步,对她坚定的摇了摇头。 阮弗笑道,“不想实现愿望?” 阮明轩却是再次摇头,挣脱阮弗的手与阮弗打了一个手势。 阮弗一怔,而后唇边划过一抹温和的笑意,摸了摸阮明轩的头顶,微微弯腰,几乎与他平视,眼中也多了一些不自觉的温柔,道,“小轩要记住今日的决心,人的愿望,不是要靠花灯星星之类的东西来实现的,要靠自己去争取。” 阮明轩抬头,看着神色带着坚决与果断的姐姐,咧嘴一笑,又重重地点了点头。 诚如钱素素与唐秋雅所描述的一般,虽然还不到戌时三刻,但是永嘉城的街市却已经是热热闹闹,摩肩接踵了,阮弗与青衣和盼夏的马车才到了街口,便再也行不进去了,四人无奈,只得下了马车往人群里去。 今夜的确很热闹,大街上已经点了无数花灯,便是内城河里边也燃放了不知多少各样形状的花灯漂浮在水面上,还有做成了孔明灯的花灯也在空中四处飘动,将这个永嘉城照得如同半个白昼一样。 虽说人流很多,但也还不至于无法挪动,盼夏虽然说跟在阮弗的身边早已能够独当一面,但是,其实还是孩子的心性,下了马车之后就与阮明轩一起到处在人海中窜动,两人的感情,看起来比阮明轩与阮弗还要像姐弟,阮弗倒也不在意,有盼夏在,阮明轩自然是不会出事,便也不管两人了。 青衣走在阮弗的身边,在这样辉煌的景象之中也面上的神色也柔和了不少,“想不到永嘉城的中秋如此热闹。” 阮弗笑了笑,“如今辰国可算是富强了,永嘉能够由此盛况,自然是可预想的,不过,倒是我们往年的中秋要么在山里过要么不在辰国,倒是极少见到这样热闹的场面了。” 说到此处,青衣也忍不住想起某一年中秋的时候与阮弗在南梁度过的盛况,那时候的南梁若是有小半个永嘉的热闹,都不至于差点被南华吞并了。 正说着,只听得空中一声咻的声音,阮弗与青衣皆是抬头看去,只见原本升起的孔明灯突然在空中自行燃烧了起来,发出一声细小的响动,还未掉落一半,便化为了灰烬。 只听得人群中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声臭骂的声音,显然那燃烧了的孔明灯是那人的失败之作,觉得这等征兆不好而发出的,如此倒是引来周围人的笑闹。 阮弗听罢,也不过是莞尔一笑,不过唇角的笑意一僵,不知为何听那笑骂的声音,某个来不及抓住的东西在她心头抹过淡淡一笔,待想要抓住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阮弗的脚步突然停住,青衣皱了皱眉,“小姐怎么了?” “青衣,你觉得有什么不对么?” 对于阮弗突然的疑惑,青衣眼中也严肃了一些,不过凝神之后还是道,“并无不妥,小姐可是觉得有什么奇怪?” 阮弗皱了皱眉,复而又舒展开,“没什么,我刚刚觉得自己突然想到了什么,却来不及抓住。” 阮弗的话才刚刚说完,盼夏轻灵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小姐,小姐。” 阮弗心头升起的那一抹微小的来不及抓住的思绪,很快被这一阵轻灵的声音打散了,只看到灯火映照之中,盼夏与阮明轩的脸蛋都有些红扑扑的,两个一大一小的孩子皆是看着她眼神期待不已,阮弗笑道,“怎么了这是,与小轩玩久了,盼夏也变得与小轩一样了。” 盼夏跺了跺脚,“小姐!” 阮明轩背着的双手却是从身后伸出来,将手中的一串糖葫芦交给了阮弗,阮弗一怔,“给我的?” 阮明轩点了点头,一脸期待地看着阮弗。 阮弗笑了笑,伸手接过糖葫芦,“姐姐谢谢小轩了。” 阮明轩很愉快的笑了笑,又拉着盼夏的手窜入了人流之中。 阮弗看着手中的糖葫芦,有些无奈,那串红彤彤的糖葫芦拿在她的手中,倒也显得有些奇怪的样子。 玉无痕懒洋洋地靠在茶楼的窗户边上,将底下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看着阮弗神色意外地接过阮明轩手中的糖葫芦,而后似乎觉得不知道该如何处置的样子似乎与他往日里见到的那个总是很少有什么能够引起她意外的女子有些格格不入。 阮弗意识到放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抬起头的时候果然就看到了玉无痕正站在楼上的窗户边,笑得一脸开心,好像与她很熟了的样子,正高调地朝她挥手。 阮弗唇角一抽,微微点了点头却见玉无痕直接跃上了窗户从二楼跳下来,落在了阮弗的身前,“阮大小姐也出来玩么?” “十二皇子都出来了,可见永嘉的中秋之宴很是热闹,吸引了各样的人。” 周围的人见到玉无痕一个大活人从楼上跃下来,皆是侧目过来,玉无痕摸了摸鼻子,“大庭广众的,阮大小姐就不必如此高调地叫我十二皇子了,在下号称十二。” 阮弗抿唇一笑,想起第一次在雨桥与玉无痕见面的时候这孩子也是如此自来熟的样子,玉无痕却是不管那么多,“既然碰见了,你不介意本公子也一道吧。” 阮弗有些奇怪地看着玉无痕,玉无痕瘪瘪嘴,“本公子就是觉得跟你一起有趣好玩,还有你家那丫头可比本公子府中的丫头能说会道多了。” 阮弗了然,“既然十二公子不介意,那就一起吧,不过……我还有朋友一起。” 玉无痕摆摆手,“我知道,不就是晋安么,还有京兆府尹钱琼的妹妹和唐大人的女儿嘛,本公子已经看见她们了。” 阮弗顺着玉无痕地视线转过头去,果然看到晋安郡主和钱素素以及唐秋雅正往他们这边而来,虽然隔着人群,但是那边三人也是一眼就看到了他们。 三人走得有些急,待到阮弗跟前的时候,晋安郡主来不及跟阮弗说些什么,却讶异地看着玉无痕道,“十二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钱素素与唐秋雅正要行礼,玉无痕却是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我也是刚刚偶遇了阮弗,不正好一道么?” 虽然晋安郡主实在不明白十二哥怎么跟她们几个女子一道,不过知晓玉无痕爱玩的性子,她倒是没有什么意见,钱素素几人都是性子爽快的人,因为玉无痕的加入原本有些拘谨的,但是很快,街市的热闹就将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拘谨给冲散了,几人从街头观赏到了街尾,但依旧是兴致高昂的样子,待到街尾的时候,晋安郡主和钱素素等人手上都每人提了几盏小小的精致的花灯,有花朵图样的也有动物样式的,几个女子显然对于这些精美的玩意都爱不释手,甚至连玉无痕的手上都被晋安郡主强塞了两盏花灯进去。 身形比较高大又是模样极为俊俏的男子手中提着花灯在逛街,还摆着一张臭臭的脸蛋,倒是惹了不少人注目,阮弗的手上只拿了一只花灯,还是晋安郡主买给她的,看着玉无痕的样子也不免笑道,“十二公子还觉得与我们一道很有趣么?” 玉无痕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但意思很是明白了。 阮弗笑了笑,走在前边的晋安却是突然回头,拉着阮弗的手道,“阿弗我们去前面看看,听说前面有灯谜,猜对了灯谜可以得到今晚最好看的花灯。” 晋安郡主一边说着一边将阮弗往前拉,也不过是几步的距离,几人到达的时候果然看到了前边已经围满了人,钱素素一问之后方才知道,原来是有人在空旷的场地摆了一个台,制作了上百盏花灯来出了相对应的难题,只要解决了其中的相应的难题,就能得到相迎的奖励,奖励无一例外当然是每一个独一无二精致无比的花灯了,那些花灯与晋安郡主先前千挑万选的,自然不知是胜过了多少,当即也激起了三个女子的心思,想也没想便往人群地前边去。 然而如同晋安郡主这样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的人,这些花灯美则美矣却也还不到非之不可的地步,但难得的却是这种氛围。 然而据说,上百盏花灯中准备的二十盏最精致的花灯,却只被拿走了两盏,如此具有挑战性的活动,当即也让玉无痕升起了无限的兴趣,阮弗见此,不得不道,晋安郡主和玉无痕果然是年纪相仿的两兄妹,性子都是一个样的。 活动已经进行了小半,阮弗等人可谓是半路加入的,晚间出来观赏花灯的人也是越来越多,围在这一处的人自然也就很明显了。 当然,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猜灯谜的,想要猜一个灯谜,还得先付一个银子,如此方能得到那个绝对高于一两银子的制作成本的花灯,阮弗就站在场外,看着来来往往有人兴冲冲上去觉却大多数败兴而归,只有极少人频掷银两,甚至多大十几二十几两方才拿走一个花灯,可却仍旧乐此不彼,阮弗见此,与同样精通商道的青衣对视了一眼,两人会心一笑,可见那商家今晚必定是金银满盆了。 晋安郡主跺跺脚道,“那商家也太会赚银子了,我看今夜下来,就他赚得最多了,你看他笑得一张脸皱巴巴地,多难看。” 晋安郡主已经花了五两银子出去,却是一个花灯也没有得回来,这时候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呢,也忍不住抱怨,虽然五两银子对于晋安郡主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但这种滋味,实在也不好受,钱素素与唐秋雅见此,也是掩唇而笑,不过多了几次失败,可就不会那么轻易再尝试了,总要好好想想才行,如此一来,几人也就游走在这繁复的花灯之中细细看每一个题目或者刁钻的难题。 玉无痕兴致勃勃地提着一盏花灯回来跟阮弗与晋安郡主等人炫耀,“看,本公子拿到的。”这模样倒是幼稚得如同阮明轩得了阮弗的夸奖一般,晋安郡主眼中升起一抹羡慕,但还是嘟嘴道,“一点也不好看,待会我也要赢一个比十二哥更好看的。” 玉无痕轻哼了一声,“最好看的,瞧瞧那边,最好看地就是在那大树下的那一盏,看到没有,不过,晋安,本公子都不能拿走的,你就看看就算了。” 几人应声看过去,果然看到在十几步开外的树下果然有一盏极为精致的花灯,点燃之后流光溢彩让人不觉生喜,也暗暗赞叹制作之人精巧的手工技艺。 “那盏花灯对应的难题是什么?”晋安郡主忍不住道。 负责此处的人见到阮弗等人皆是华衣装扮也知晓几人必定身份不凡,只笑道,“各位小姐,可树上挂了三十三盏花灯,我们主子的主意便是,若是有人能在五十步之外一次性设下那三十三盏花灯,便解决了那难题。” “五十步,一把射下三十三盏花灯?”晋安郡主惊讶道,“怎么可能?” 那负责的人只微微一笑,晋安郡主忍不住看向玉无痕,玉无痕耸耸肩,“别看我,我也没有办法。” “那就可惜了。” “三十三盏灯也不是不能一次性射下,不过需要一些可能少人知道的技巧而已。”阮弗轻笑了一声道。 几人齐刷刷地看向阮弗,眼中几乎升光,阮弗微微愣住,而后才噗嗤一笑,“你们看我是能射箭的人么?” 射箭她不行,不过用弓弩倒是可以,可惜她的弓弩一次一发,也不可能射下那三十三盏花灯。 几人眼中升起的火热很快消淡下去,却听得背后响起一个声音,“阮大小姐说得没错,并非不可能,确然是需要技巧罢了。” 逸王妃带着轻笑的声音从几人的背后传过来,众人回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逸王携带逸王妃以及舞阳郡主正往这边而来,舞阳郡主今日打扮得娇俏可爱,见到阮弗与晋安郡主,甜甜地叫了一声“晋安姑姑、阿弗姑姑。”这一声让原本因为一盏花灯也得不到的晋安的阴霾都扫了一半了。 逸王携带逸王妃和舞阳郡主出门观赏花灯,几人正要上前见礼,逸王妃只摆了摆手,看着那一盏花灯道,“可惜我箭术还没有达到精妙,不然倒是想试一试呢。” 逸王倒是不在意,“王妃若想玩儿,去试一试便是了,不过是一两银子,试上十几次就当玩玩。” 逸王妃嘴角抽了抽,睨了一眼逸王,“王爷是来赏花灯的还是来砸场子的。” “有什么关系,王妃尽兴就好。” 逸王妃当即无语了,却是听得周边几人掩唇而笑,逸王妃也有了一些不好意思,晋安郡主笑道,“大皇兄与大皇嫂感情真好。” 逸王妃伸手点了点晋安的额头,“你一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感情好不好啊?”舞阳才不管大人之间的事情只看着这许多花灯,只觉得每一个都想要,指向这个又指向那个,“父王,母妃……花灯……” 逸王也是兴致勃勃,“好,父王带舞阳去赢花灯!” 几人长转身往别的灯谜处而去,却见背后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我来试一试。” 这声音有些耳熟,原本转身而去的几人皆是回过头来,却看到一身寻常布衣的神武大将军靳云从人群之中走出来,逸王与逸王妃挑了挑眉,“靳云?” 靳云显然也发现了几人,正要过来与逸王行礼却被挡住了,晋安郡主与靳云匆匆对视了一眼,两人很快就移开了视线,晋安郡主似乎一瞬间也变得安静了下来,站在阮弗身边微微低头,倒是有些娇羞的模样。 逸王妃笑道,“原来是靳云啊,靳云的箭术已经出神入化,想来这点是难不倒你的了,只是今夜,商家怕是要破费了。” 靳云似乎也有一些不好意思,不过逸王与逸王妃是他的直属上司,是天玄军的统帅,平日里也算是熟悉了,只道,“末将不敢当,只当是试一试了。” 逸王饶有兴致的道,“想不到靳云竟然也有这样的兴致观赏花灯?” 靳云摸摸鼻子,又忍不住朝着晋安郡主看了一眼,阮弗抬头,看着这位已经见过不止一次了的神武大将军在看看自己身边的晋安郡主,也大方地笑道,“看来我们是有幸能够见到神武大将军出神入化的箭术了。” 被多人打趣,靳云笑了一声,告了声与那边的负责人说了一两句什么,在那负责人有些担忧的眼神之中接过了那人手中的一把弓箭,不过,弓箭上便却是搭上了五根箭羽,在那负责人担忧的眼神之中,退到了五十步之外,搭好箭羽,在众人因为突然冒出来的这个人而围观的视线之中,放开了弓弦。 只见那原本应该是直直射出去的箭羽,在半路的时候却是以一种奇怪的方式一一分开,前后顺序也产生了变化,直直往挂在树下毫无顺序可言的小花灯射过去,在众人惊讶的视线之中,一箭六个花灯,全部穿笼而过,剩下三个,在箭羽相撞之中一一熄灭掉落。 场中顿时安静了下来,而后却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喝彩之声,靳云也不禁松了一口气,便是晋安郡主眼中都不由得升起一抹崇拜之意。 那负责人虽是心有不忍,但还是将树上那只最漂亮的花灯拿下来给了靳云,临了还不忘问一句靳云可还有参加别的什么项目,靳云本就是武将,其余的多是文题,何况看那负责人快哭了的眼神,自然就摇了摇头,提着那一站花灯来到了场外的人跟前,逸王含笑挑了挑眉,“本王可真是极少见到靳将军如此出神入化的箭术啊。” 舞阳郡主也摆了摆手,“靳叔叔……花灯……” 舞阳是认识靳云的,毕竟作为玄甲军的统领靳云自然是时常出入逸王府。 靳云看了看手中的花灯,似乎有些不舍,语气微微犹豫地道,“既然郡主喜欢,这花灯……就……就送给郡主好了。” 晋安郡主嘴唇动了动,可到底不好意思与舞阳抢一个花灯,逸王妃倒是掩唇一笑,“好了,喜欢这花灯的还不知道是那个郡主呢,舞阳就不要与晋安姑姑抢了,待会让你父王给你赢一个漂亮的。” 晋安郡主有些不好意思了,“大皇嫂!” 舞阳郡主被吸引去了注意力,“父王赢的?” 显然父王赢的比靳叔叔的更有吸引力,舞阳很大方的摆手不要了,靳云却是有些为难的样子,不过那为难也是因为不好意思升起的,只得将花灯提到晋安面前,“郡主?” 晋安虽是有些羞意,但还是接过了靳云手中的花灯,“谢谢。” 靳云见此,眼底也升起了一抹柔和的笑意。 “神武大将军的箭术如此绝妙,改日,我可要去府上请教请教。” 这清爽豪迈的声音,自然是来自玉无凡的,阮弗回头的时候也忍不住皱眉了,难道皇家不用准备夜宴的事儿么,怎么的这些皇子皇孙都出来了,出来赏花灯? 便是后边跟着盼夏回来了的阮明轩也站在了阮弗的身后,小心地拉着阮弗的衣袖,毕竟就算他不知道,可看他们的称呼也知道今日出来遇见的这些人都不是寻常的人。 “六皇子说笑了,旁门技艺,不足挂齿。” 玉无凡显然并不这么认为,直接搭上了靳云的肩膀,“什么旁门左道,说好了,过几****去你府上,这技艺倒是好玩得紧,本王的那些江湖朋友里边,可也没人会这样的本事,也让我学了学出去炫耀炫耀。” 众人心中默然,严肃公正的六皇子,您的皇子之尊呢,竟然拿了这些东西去与江湖朋友炫耀? “三叔……四叔……”被逸王抱在怀中的舞阳郡主朝着玉无凡身后的两人甜甜叫道。 钱素素与唐秋雅实在是想不到,原本只是与阮弗和晋安郡主等人出来逛一逛,最后却成为了这样的阵仗,不过……想想那可是晋王殿下和淸王殿下啊,瞬间又觉得心中圆满了许多。 显然逸王不知还记着什么仇似的,看着一身清朗的玉无玦,挑眉,“原来四弟还有兴致来赏花灯啊。” 玉无玦显然并不在意,“连皇兄都有兴致,何况他人?” 这是什么道理?逸王轻哼了一声道,“舞阳,父王带你去赢花灯!” 说罢不再理会众人,带着抿唇而笑的逸王妃往花灯之中去了,或许因为靳云在场,晋安郡主也显得有些局促,也不像先前一样笑闹了一般,直接拉过了钱素素,“素素,我们也去猜灯谜。” 说罢,好像是逃开了一般,阮弗与唐秋雅对视一眼,皆是一笑,不过阮弗更多意外的还是一向性子爽快的晋安郡主也有这样的时候,玉无痕显然也不觉得有什么,愣了一下也追着晋安郡主的脚步过去了。 阮弗对着靳云笑道,“人流众多,既然靳将军已经来了,在旁护着晋安郡主一些,应该没有问题吧?” 这话当然是明知故问,靳云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朝着晋安郡主之前的方向过去了,晋安郡主与靳云之间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彼此有意,自然也就不含糊了。 “阮大小姐不打算参与么?”玉无凡瞟了一眼那些花灯,对着阮弗道。 阮弗一笑,“既然来了,哪里有不参与的道理。六公子可要一道?” 玉无凡摸了摸鼻子,感觉阮弗似乎对自己还蛮客气的,当即笑道,“人生有乐需尽欢,自然不可错过。” 玉无玦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当即引来玉无凡的某种警觉但却不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这是他的信条,四个也从来没有反对过啊! 他只好尴尬地笑了笑,对着阮弗与唐秋雅道,“两位请。” 随即做出的动作却多了一些滑稽。 阮弗与唐秋雅对视一笑,便带着青衣盼夏和阮明轩汇入了花灯之中。 玉无玦跟在几人后边,微微摇了摇头,唇角不觉生起了些笑意。 不多时原本还分散的人便又都汇集到了一处,逸王妃手中也提了一盏花灯,但是其余的人手中却是没有再多出来了。 “这些说是灯谜,其实也并不尽是,那些刁钻的题目我与王爷全部都看过了,说是考验人的学识,不若说尽是钻一些空子,考验人的取巧与反应的能力呢。”逸王妃有些无奈地道,显然舞阳对于自己的父王不能赢得最喜欢的花灯,觉得有些惋惜,面上也不如一开始那么开心了。 “可不是,还有一个题目,鸡兔同笼,上有三百五十头,下有九百四十足,问鸡兔各有几只?你说这怎么解得出来?”晋安郡主也接话道。 “我与郡主算了许久也算不出一个数,倒是越算月乱了,周边倒也有不少人也在计算,但是显然都算不出来。”钱素素也朝着原来的方向看了看,道。 “从这些灯谜的设计来看,我倒是觉得那位商家,可不是咱们辰国的人。”玉无凡的声音再次出现了。 逸王挑眉,“不是咱们辰国人?”这倒不是什么大事,毕竟这种局面之下,各国之间都有诸多国家的商人往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 说罢,还是看向了玉无玦,毕竟在场的人当众,可能就玉无玦对天下各国地人都有过接触了,玉无玦也点了点头,不知为何,视线似乎在阮弗身上停留了一瞬,“应当是南华的人。” “呵!”逸王无趣地笑了一声。 阮弗低头不语,似乎不为这几句话有所情绪一般,倒是晋安郡主有些奇怪地道,“阿弗你怎么了?” 阮弗抬头一笑,“我只是在想那个鸡兔同笼的问题。” 晋安郡主眼前一亮,“你计算出来了?” 众人也是看向阮弗,阮弗只微微一笑,“上置头,下置足,半其足,以足除头,以头除足,即得鸡兔数。” 玉无痕一懵,“那到底是鸡兔各有多少?” 阮弗一笑,“鸡二百三十,兔一百二十。”玉无痕一愣,似乎也不求证赶紧对着这道题的负责人说了一通,那人先是一愣,而后很是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玉无痕一喜,晋安郡主还在愣愣的,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对阮弗便只有满眼崇拜了,“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如何算的,可是……我与素素想了许久的问题,怎地到了你这儿便如此简单了。” 阮弗抿唇一笑,原本还想皆是一番,却听得一个清润的声音响起,“其实这题目,也不过是取巧,倒也不算是难。” “哦,难不成四弟还有更好的办法?”逸王妃挑眉道。 玉无玦摇摇头,看了一眼阮弗,“一兔有四足,一鸡却只有两足,可一鸡有两翅,让鸡的两翅也变成两足,那一鸡不也有四足吗?这样三百五十头就该有一千四百足了,可这比实际的九百四十足多出四百六十足,这多出的足其实就是鸡翅而来的,从而鸡即二百三十,兔便是一百二十了。” 这,这个解释显然就比阮弗先前的那个简单易懂多了,玉无寒也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妙啊!” 阮弗微微一愣,显然觉得玉无玦这个办法比自己的简单易懂多了,但,不知为何心中却是升起一抹不服气,再次道,“若是鸡单独而立,兔两足而起,如此地上便有一半足,即四百七十足,一鸡一足着地,一兔两足着地,每多一足便有一只兔,四百七十足比三百五十头多出了一百二十,如此一来,便得出兔有一百二,鸡有两百三。” “妙啊!”抱着舞阳郡主的逸王愣了一下显然很快跟上了阮弗的思路赞叹道。 玉无寒也点了点头,倒是旁边的人皆是听得一愣一愣地,但是显然阮弗与玉无玦都得出了结果,如此一来,几双刷刷崇拜的眼睛都看向了阮弗。 毕竟晋王殿下可是被公认的辰国最聪明的人啊。 就连因为阮弗的答案而得到了喜欢的花灯的舞阳郡主虽然听不懂两人的话不过却是看懂了各人的表情,也连连拍手道,“四叔阿弗姑姑好厉害!” 玉无玦挑了挑眉,“阮大小姐果然聪慧至极。” 玉无痕倒是自动充当了那传话的人又将阮弗与玉无玦的办法说给了那负责的人听,一时之间倒是引来了不少原本还在计算的人,如此一来可就热闹了。 晋安郡主却是不管那么多了,阮弗与玉无玦如此轻易解决了这些问题,还不待说别的什么,便道,“还有一副对联,极为精妙,烟锁湖堤柳,那人说要对出俱含金木水火土的下联,阿弗能不能对出来?” 如此有趣的题目一时之间倒是激起了阮弗的兴趣,低头想了一会。 再抬头,笑道,“茶煮凿壁泉如何?” “桃燃锦江堤如何?”玉无玦似乎也来了兴趣一般,接着阮弗的话道。 阮弗眼神一闪,继续道,“灯深村寺钟。” 玉无玦淡淡一笑,接口道,“烽销漠塞榆。” 阮弗一咬牙,“榕城烟酒铺!” 玉无玦淡淡,“灰堆镇海楼。” 众人只看得你来我往,但不论是晋安郡主等人还是玉无痕都对阮弗的印象有了一个大改观,毕竟敢这样直接对上晋王殿下的人,阮弗还是第一个啊。 当即,看上阮弗的视线也是多了不少狂热的崇拜,便是周边的人看着阮弗与玉无玦这般轻易对出他们想了一个晚上的题,更是直呼天绝人路,便是负责这游戏的人也想不到这一出。 晋安郡主显然也不想那么多,围观的几位皇子直接反应了过来,纷纷提出了自己先前看到过的灯谜,似乎因为受到了气氛的感染,阮弗与玉无玦对视了一眼,在彼此淡淡的目光之中似乎升起了一抹暗含的比试之意。 如此一来,原本热闹的众人参加的游戏瞬间似乎成了阮弗与玉无玦的主场,不论是逸王还是逸王妃,甚至是玉无痕与钱素素和唐秋雅等人也纷纷提出了各自记住的灯谜,可只要提出,似乎阮弗与玉无玦只是想了想,便能说出他们想要的答案,甚至,还有暗暗较劲提出不同的答案的意思,直直看得已经看惯了晋王殿下智绝天下的人对阮弗升起无尽的崇拜。 最后简直已经惊动了策划今晚的活动的商家,哭丧着连跟在阮弗等人的身后,看着这帮人手中拿着被他当做宝贝的那些花灯。 但其中最欢喜的便是舞阳郡主了,那些被拿下来的花灯都送给了她,而女儿的开心与对四叔和阿弗姑姑地欢喜直直看得逸王很不是滋味。 停在一只长联的面前,商家有些不安地看着阮弗与玉无玦,“公子,小姐,你们……” 阮弗看了一眼欲哭无泪的店家,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一丝小小的恶趣味,“既然最好看的二十盏花灯剩下了最后一个,所幸就一起了吧。” 而后看看了一眼玉无玦,阮弗抬头看着高高挂起,垂下来的一个长联,声音清淡道,“几层楼,独撑东面峰,统近水遥山,供张画谱,聚葱岭雪,散白河烟,烘丹景霞,染青衣雾。时而诗人吊古,时而猛士筹边。最可怜花芯飘零,早埋了春闺宝镜,枇杷寂寞,空留著绿野香坟。对此茫茫,百感交集。笑憨蝴蝶,总贪送醉梦乡中。试从绝顶高呼:问问问,这半江月谁家之物?不知王爷可有想法?” 玉无玦就站在阮弗的身边,心中带着极少有的放松,因为隔得并不远,所以只轻声道,“只怕是无能为力了,不过我倒是想看看阮儿如何对着这副长联?” 玉无玦的声音很轻,阮弗在这轻柔的声音之中有一瞬间的恍惚,蓦然意识到自己今夜似乎被周边的气氛感染了,她曾经以为,这般玩闹的岁月早已消逝了,却不想……今夜,换成了另一个人给她无尽的包容了么? 微微一怔,很快被晋安郡主和玉无痕催促的声音给打断了,阮弗深吸了一口气,扯了扯唇角,“千年事,屡换西川局,尽鸿篇巨制,装演英雄,跃岗上龙,殉坡前凤,卧关下虎,鸣井底蛙。忽然铁马金戈,忽然银笙玉笛,倒不若长歌短赋,抛撒写绮恨闲愁;曲槛回廊,消受得好风好雨。嗟予蹙蹙,四海无归。跳死猢狲,终落在乾坤套里。且向危楼附首:看看看,那一块云是我的天?” 声音一出,商家哎哟一声,直接坐在了地上,痛感今夜连本都收不回来,众人却是一阵热烈的喝彩之声,过着这么久,自然已经有人认出了几位皇子和阮弗,如此一来,今夜的事情又成了一阵佳话。 在众人热闹的喝彩声中,玉无玦站在阮弗的身边,轻声道,“不知哪一块云,是阮儿的天?” 阮弗一愣,转过头,看了一眼玉无玦,只见男子神色温润清雅,在灯火辉映之中双眸流光闪闪。 不过很快,一阵惊慌嘶喊的声音将所有一切都打碎了。 “砰!” 空中炸裂的声音响起,原本他们头顶祥和美丽的花灯突然炸裂开,带着烈火降落在地,瞬间点燃了周围不少花灯,百姓惊慌呐喊的声音与炸裂的声音,瞬间穿透了整个永嘉城的上空 正文 第85章 煽动民意 爆炸来得猝不及防,不过眨眼的时间阮弗已经反应了过来,阮弗一行人,她与几个女子不会武之外,其余的人,便是逸王妃也是身手敏捷的人,爆炸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几个女子便立刻被拉倒另一边,阮弗也被玉无玦护在了身后。 青衣与盼夏也急忙想要护住阮弗免得她遭受这混乱的荼毒,撕裂呐喊惊慌的声音不断传过来,火花从空中掉落下来,很快地就在有灯油的地方燃成了一片,原本就已经算是拥挤的夜市更是一瞬之间就变得到处都是混乱。 “盼夏!寻机会先带小轩回去。” 被玉无玦护在身后退离了火源的地方,阮弗冷声道,阮明轩被盼夏护着,倒是安全无虞,可眼前的场景对于一个大人来说都是意外的,更何况是阮明轩,前一刻还沉浸在对姐姐的崇拜之中的孩子这一刻还没有反应过来,只眼中充满了慌张,他想要叫姐姐却什么声音也发布出来。 盼夏咬了咬唇,应了一声是。在阮明轩的挣扎中寻了机会飞身带着人离开了。 又是一声尖锐炸响的声音,人流涌动之中的钱素素与唐秋雅以及晋安郡主皆是被玉无痕于无凡以及靳云等人护在了原来的广场的不远处的而延伸出屋檐之下,但是,还在广场上的百姓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人群虽是逃散了,但是,踩踏造成的伤害却也不比突然炸裂的花灯引起的火灾要少。 便是原来设计那灯谜活动的商家都在突然的变化之中逃窜而去,一身狼狈,而来不及逃开地人却是被空中掉落的带着灯油的火花砸到了身上,引燃了身上的衣物,只能在地上打滚,加之中秋之后天气干燥,更是容易引燃,甚至连周围的商铺民房都不能幸免于难。 很快的,爆炸引起的大火,除了造成永嘉这一处街道的混乱之外,便开始在有桐油和灯油蔓延的地方燃烧了起来。 阮弗的眼中升起一抹火苗,场面很是混乱,不知多少百姓受伤了,晋安郡主和钱素素以及唐秋雅等人被靳云护在了一边,玉无痕等人在安顿好晋安郡主之后很快便冲入了百姓之中引导混乱无方的百姓开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但是显然这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加之有人受伤,更有人因为身上着火而惊慌之下跳入了湖中,玉无玦嘴角紧抿,显然今夜发生的事情都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那边!”一声啼哭的声音传入阮弗的耳边,阮弗已经下意识开口叫道,一开口才惊觉眼前的身影闪动之间已经将一个找不到父母的小孩带离了危险的现场,放在阮弗的身边。 玉无玦的动作很快,这一来一回似乎也只是在身影闪动之间而已,但是这等危险的场面之间的救助,有一便有二,只听得一个微沉的声音在阮弗的耳边响起,“在此处别乱动!” 玉无玦的身影便又消失在了她的旁边。 阮弗看着混乱的场面,只来得及看消失在自己眼前的玉无玦一眼,很快转头安抚那个刚刚被玉无玦放在她身边的孩子,可很快的,旁边的人也都纷纷往她们这一处相对安全的地方而来,桐油与灯火蔓延不到的地方,很快就聚集了一帮惊慌与狼狈地人。 “怎么会这样? “是啊,往年永嘉中秋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啊。” “往年的灯火比今年还有热闹,也从来不会这样啊。” “难道是天谴?” “是那人,那南华人!” 不断的声音叽叽喳喳在阮弗的耳边响起,人群中时不时发出的议论伴随这惊慌喊叫,小孩的哭声充斥在她的耳边。 闭了闭眼眸,阮弗第一次感到一股难以克制的疲累之感,混乱的场面,燃烧的火焰,伤亡的性命……她第一次恨自己的无能,第一次恨自己无法保全更多的人,第一次恨这不能习武的身子让她处处无力,第一次恨满腔的智慧在大火的面前却如此无能为力。 京畿守卫很快就来到了,而半空中的爆炸早已结束,只留下了蔓延的火苗,以及倒在地上的来不及逃开的百姓,以及,因为被烧伤而在阮弗周边的呻吟的人。 晋安郡主和钱素素以及唐秋雅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尤其是看到这么多伤亡的百姓的时候更是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只有些无措地看着护着舞阳郡主的逸王妃。 便是连舞阳郡主的眼中都蓄了一层泪水却是哄着眼睛忍者不出声。 逸王妃脸色也不好看,京畿守卫到来之后很快清理了现场,虽然爆炸只发生在这一段街道,但是,这个广场却是人流最多的地方,更是因为这一个灯会的活动,把人流都汇聚在了这里。 那举办灯谜的商家显然不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身上虽是受了一些伤,但是却是神情怔怔的,好像失去了魂魄一般。 逸王妃转过头看了一眼靳云,“靳云,你送晋安和钱小姐唐小姐先回去。” “是!”靳云恭敬地应了一声,晋安郡主等人也怔怔地站了起来,阮弗叹了一口气,上前握了握晋安的手,“你们先回去,今夜只怕不会如此容易过去了,受了惊吓,留下来也做不得什么。” “阿弗,你……” 阮弗摇了摇头,可眼中却是带着让晋安郡主等人觉得心安的坚定。 京畿护卫如今是暂时掌握在玉无凡手中的,眼见人来的如此慢,玉无凡的脸色也不太好,“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这个时候才过来,本王不是说过了今夜要加强防护?” “王爷……先前,城南有人滋事……”京畿护卫的队长有些结巴地道。 玉无凡也知道此时此刻并不是发脾气的时候,何况百姓溃逃,一片混乱里京畿护卫也不会来得那么快,但是城北发生了这件事刚好城南又有人滋事……是不是太巧合了一些? 而显而易见的,今夜的事情并不是突然的。 阮弗看着满地的狼藉,凝肃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在青衣的耳边说了一两句什么,青衣眼中划过一抹犹豫,但是在阮弗坚定的神色之中还是点头离开了。 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就见逸王妃正往自己这边看过来,阮弗点了点头,往前一步,“虽是深夜了,但是这等时候商铺也不会完全关门,这里百姓伤亡严重,还需要尽快请一些大夫过来才是。” 逸王妃点了点头,“还是你反应比较快一些。” 而那一边,自京畿护卫来了之后,玉无凡便下令封锁城门,不让人进出,安置伤亡的百姓,安排了人去查今夜的事情。 一时之间,原本热闹的一个节日因为这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的混乱却造成了不知多少百姓伤亡的事件而急剧转下,弄得人心惶惶,还有闻讯赶来的伤亡的百姓的亲人哭喊的声音,整个灯会辉煌繁华的永嘉,一时之间,便陷入了诡异的氛围之中,悲伤萦绕,凄惨无比。 街市之上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入了元昌帝的耳中,哪怕是已经将近子时,玉无玦等人还是被诏令诏入了皇宫之中,几个皇子离开得很匆忙,玉无玦甚至只远远地看了一眼阮弗,便转身往皇宫的方向而去了。 惨烈的一幕,不出一个时辰便被整理得差不多了,痛哭的百姓也很快被京畿护卫安置了下来,被烧毁的民房商铺的主人也在玉无凡有条不紊的命令安置了下来,等街道上只剩下还没来及收拾好的灰烬和冲掉的血液,空气中已然弥漫着硝烟的气息时候,阮弗还是没有离开街市。 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一个神色清冷的男子落在了阮弗的身后不远处,“阮大小姐,王爷让您尽快回府。” 不用问阮弗也知道这个人是玉无玦的人,来人只冷冰冰的传达玉无玦的命令,好像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一般,青衣站在阮弗的身边,阮弗没有回头,却是朝着还有满地狼藉的场中走过去,“不必。” 来人本来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看着阮弗瘦小淡薄的身影融入了灯光明灭的黑暗之中,只抬了抬头,复而又低下头,依旧站在原地,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阮弗却是不会理会,她突兀的身影出现在这个地方,而后慢慢蹲下了身子,捻起那些破碎的残灯的灰烬,放在指尖揉了揉,复而又拿起在鼻尖嗅了嗅,最后站起身来,就着青衣递过来的手帕,轻轻擦了擦占了灰的指尖,一声不响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回到浅云居,一切如旧,没有人来询问过什么,倒是听说了阮姝今夜也出门了,不过倒是远离那爆炸发生的地方,只在爆炸声响起的时候就回了府中。 此时,已经过了子时,阮弗稍微擦洗了一遍便靠在了床上,不过,她清明的双目之中却是没有任何睡意,沉沉如海,似乎总是在无尽地思考着什么。 第二日,天亮的时候,盼夏推开阮弗的房门,却见阮弗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床边,看起来气色并不是很好,盼夏有些担忧,“小姐。” 阮弗扯了扯嘴角,“昨日回来小轩怎么样了?” “四少爷很好,可能受了一些惊吓,不过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倒是很担心小姐。”盼夏道。 阮弗点了点头,“没事就好。” 正说着,外边却见青衣疾步走了进来,“小姐,出事了。” 阮弗眉心一跳,只听得青衣继续道,“今日一早,永嘉城内的百姓不知从哪里听到了流言,说是昨夜的事情是在永嘉城内的南华百姓阴谋做出来的,在连结到如今辰国与南华边境皆是不安宁,更是人心激动,永嘉城内的百姓群情奋起出手打砸城内南华人,加之昨日受伤的还有不少权贵子弟,不少权贵也在给陛下施加压力,陛下已经下令逮捕了不少南华百姓。” “什么!”阮弗猛地站起身来,“陛下竟然已经下令逮捕城中的南华百姓!” 青衣点了点头,阮弗沉声道,“晋王竟然也同意了?” 青衣抿唇不语,阮弗揉了揉有些酸胀的额头,眼中升起一片淡淡的焦虑,更是衬托得她眼底的乌青浓重了几分。 不过是一瞬间的时间,她似乎又明白了什么,神色也缓和了几分,“现在外边的情况如何?” “永嘉城内的百姓很激动,似乎……有人在暗中煽动一般。” 阮弗点了点头,轻轻呼了一口气,又听得青衣继续道,“据说,今日早朝之上,逸王、晋王、淸王、以及济王甚至是十二皇子和晋安郡主都遭到了言官的弹劾,有人发现昨夜事情发生的时候几位皇子就在现场,并且提出因为几位皇子的出现才导致了百姓围聚在一处,导致了百姓之间的伤亡更重,济王掌管京畿护卫,出现了如此大的纰漏,更是有心之人大做文章。” 阮弗冷冷一笑,“都到这等时候了还不忘落井下石,这样的事情,发生也不奇怪。” 青衣顿了顿,“小姐昨日也在场,只怕是要引起有心之人的注意了。” 阮弗愣了愣,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各种事情,挥了挥手,“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就顺其自然吧,我们本来也没有打算一直隐瞒下去。” 青衣愣了愣,显然没有想到阮弗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决定不刻意行事了,但终究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而另一边,早朝直到过了辰时依旧没有结束,依旧是热闹非凡,元昌帝坐在龙椅之上,看着底下的几个大臣不断出言高声弹劾自己的几个儿子,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着,显然他已经忍了许久的气了。 而元昌帝显然也不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听着下边的人滔滔不绝唾沫横飞,差点也陈年旧事都说出来,就差没有把几位皇子联合南华人致伤永嘉百姓这样的话没有说出来了,再看看另外几个也不断暗中施压的儿子,更是满心升起疲累。 再看看几个被弹劾的人,济王在一开始的时候似乎辩解了几句,后面干脆就不讲话了,淸王更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至于逸王,似乎饶有兴趣,就等着有没有人叫他顺势交出天玄军的兵权了,再看看另外一个神色温润,眼波冷淡的儿子,元昌帝叹了一口气,沉着声音道,“众卿都说够了?” 原本还在数落着玉无玦的罗御史微微一愣,听着元昌帝明显不好的语气,似乎是犹豫了一下,还是硬声道,“陛下,发生了这等大事,民情激愤,不能无为而为。” 元昌帝不耐烦地一把甩掉手中的钏子,“众卿想要朕如何惩罚啊?是朕的几个儿子贬了降为庶民还是革了亲王的爵位?” 元昌帝真正生气的时候是不会大发雷霆的,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不是很大声,可是这些朝臣跟了元昌帝这么多年,就算不明白不明白元昌帝的脾气八分,总也直到四五分,听到元昌帝如此说,当即跪下,“陛下慎言!臣不敢!” 便是怀王蒋王以及其余在朝的皇子都跪了下来,承受元昌帝的怒气。 “不敢?朕看你们倒是敢得很,还有什么是你们不敢的事情,啊?外面闹得天翻地覆人仰马翻,百姓都要闹到宫门口来了,你们却在这里争论逸王晋王该被如何,一个一个口才倒是比平日利落了几分,如此能说怎么不去劝慰就要冲破宫门的百姓?如此明察秋毫怎么就没一个人把昨日的肇事者给朕揪出来?是不是要把玉无修玉无玦绑到宫门口给百姓谢罪了你们才觉得安心?” “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 “息怒息怒,除了乱喊乱叫,你们还会什么?”元昌帝许是情绪有些激动了,脸色也有了一些通红,看得旁边的安成都暗自着急了几分。 到了这个时候,元昌帝也没有耐心再继续听下去了,只冷声道,“楚王即刻回南方,注意南华那边的动向,永嘉城内的事情,交给济王继续查办,务必要在十日之内查清这件事情,至于百姓的事情……” 元昌帝扫了一眼玉无修与玉无玦,“你们去办。” “是……儿臣领命。” 朝臣纷纷离开了早朝的大殿,玉无玦等人继续被带去了御书房,玉无临唇角升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五哥,父皇那儿……”玉无衍沉声道。 “你指望父皇会对老四如何?别说昨夜的事情与他无关,就算有关系,父皇也不会将他如何,就算他将整个永嘉给烧了我看父皇都能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可别忘了老九的事儿!” 玉无衍唇角抿住,倒是没有再说什么了,只看了看那边同样也是脸色不太好看的玉无央,唇角划过一抹笑意,“昨夜的事情,五哥怎么看?”玉无衍继续道。 玉无临摇了摇头,眯眼道,“意外,只怕老四那样的人也想不到,否则,昨夜便不会如此了,只是……背后到底是谁,就不好说了。” 阮嵩正脸色微沉地从两人的身旁走过,玉无临瞥了一眼阮嵩,“右相。” 阮嵩应声回过头,“宣王殿下?” 玉无临勾了勾唇角,“阮大小姐,可每每都让人感到意外啊。” 阮嵩抿了抿嘴角,“昨日的事情是意外,小女也是无辜遭殃。” 玉无临倒是没有再说什么了,只是深看了一眼阮嵩,再看一眼另一边的玉无央,挑了挑眉,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倒是想要看看,这两个女儿之间,阮嵩倒是要如何抉择,至于玉无央那边,是否还能继续放心地信任阮嵩。 元昌帝虽然在朝堂上将一种不会抓住重点的朝臣骂了一片,但是,事情其实也没有他说得那么严重,至少群情激奋的百姓也没有真的要把宫门口撞破的意思,只是有一些权贵之家想要施压罢了。 而就在民意被煽动的这一日,永嘉城内的招贤馆中,在众多学子都在议论这件事情的时候,一个曾经在这里大绽过异彩却如同流星划过般短暂出现的人又重新出现了。 白饮冰再现招贤馆。 阮嵩的神色并不好,直到了今日的朝堂上才知道昨夜事情发生的时候阮弗也在场,一回府就匆匆着人去叫阮弗来书房见他,但是,被派去的人回来了之后却是告诉阮嵩,大小姐昨日一夜未归,连身边的两个贴身丫鬟都不见了。 昨日阮弗回来得太晚,加之平日里她并不太需要除了青衣与盼夏之外的人,几乎没有人知道阮弗回来了,而今日阮弗又醒得太早,根本也无人知道大小姐一早地就带着青衣与盼夏离开了浅云居。 只道这个时候阮嵩才突然意识到,昨夜虽说听说城中出事了却也没有派人去问过阮弗一声,倘若阮弗一夜未归…… 如此一想,阮嵩的神色也不好看了几分,沉声吩咐了人去查找大小姐的下落便没有什么表示了。 玉无玦才刚刚回到了府中,便听见晋王府的管事告知他有一位白公子求见。 玉无玦几乎不用想便确定了那人是阮弗了,当即皱了皱眉头,便让人先带阮弗去书房。 阮弗在晋王府一位管事的带领下进入了玉无玦的书房,在王府的管事看来,这位清秀的白公子,是晋王殿下除了几位皇子之外,唯一允许进入书房的一个外人,因此也不由得对这位小少年多看了两眼,但神色之中倒是没有任何一丝冒犯的样子。 阮弗在玉无玦的书房之中等待了一刻钟的时间,想来玉无玦是刚刚去沐浴净身过了,进入书房的时候整个人身上都带了一股浅淡的清爽的气息,身上一股淡淡的玉兰的气息萦绕在他周身。 对于阮弗会来晋王府,玉无玦显然是有些意外的,还不待阮弗说什么,便声音微沉地道,“白饮冰不是消失了么,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你竟然还以白饮冰的身份这般大张旗鼓的出现在永嘉城内?” 阮弗先是一愣,对于某人极度没有平日里温润气度一开始就是劈头盖脸地说教显然有些意外,愣了一下才道,“王爷不必多虑,既然我敢出现,那些问题,自然就会应对之道。” “右相如今正在派人找你,看你是不打算回右相府了?”玉无玦皱了皱眉,继续道。 “王爷消息倒是灵通。”阮弗微微挑眉,这才刚刚发生的事情,玉无玦就知道了。 阮弗虽是没有正面回答玉无玦的问题,但是,玉无玦已经从她的神色中知道了答案,“你想要做什么?” 对于玉无玦莫名好像语气和心情都不太好的样子,阮弗只当他是在朝堂上被说烦了,也并不多做理会,只是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看玉无玦,玉无玦看她眼中莫名的神色,面上无缘升起的那一层怒气,瞬间就消失了,不由得摇头失笑。 他怎么忘记了,眼前这女子,心神被昨夜的事情困住了,只怕其余的东西都被她抛在了脑后了。 阮弗面上突然升起一抹小小的不自在,今日出了招贤馆之后她就没有多加考虑便来了晋王府,阮弗从来没有意识到,无论她心中还有别的什么顾虑,当所谋与局势相关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站在玉无玦的一边,这般自然而然的信任,连青衣都比她先一步意识到。 玉无玦看她神色中难得升起的不自在,也不说什么,只笑了笑,问道,“想要说什么?” 阮弗很快压下刚刚升起的不自在,抿唇似乎是想了一下怎么说,才道,“昨夜的事情,王爷怎么看?” 玉无玦深看了一眼阮弗,而后才道,“不论如何,总是与南华脱不了关系。” 阮弗皱眉不语,玉无玦看她,“有什么新的想法么?” 阮弗摇了摇头,“在辰国火药都是官府买办的,想要在中秋节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必定需要一定量的火药,但是若是有人需要买办,自然会引起户部的注意,显然都没有不是么?” 玉无玦明白她的意思,既然没有人在辰国买办过火药,那么,火药就应当是从外边带进来的,但是,想要从外边带进来这些东西,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火药的来源,本身就是一个问题,玉无玦点了点头,“还有么?” 阮弗顿了顿,“因为地域的关系,南华的火药与辰国稍有差异,外人或许不太知道,不过,我却是明白,南华的火药中,硝的成分中多加了一味东西,用来防潮,一般人觉察不到,只有懂得的人才会知道。” 玉无玦眼神一闪,“昨日的火药里面有那个东西?”他倒是听说南华的火药里加入了一些东西进去,但是却也没有真正去注意,毕竟能用上火药的,除了烟花爆竹,就是战场上相当于无的那边用处了。 阮弗点了点头,“我肯定有。”顿了顿她又道,“对于一般人来说,这个问题并不能青衣发现,但是对于制造火药的工匠来说,一定会发现这个问题,王爷若是不信,可即刻着人去查。” “我信你。”玉无玦淡淡道。 淡淡的声音却不见任何犹豫与怀疑和反问,阮弗先是一愣,而后在玉无玦还没有开口的时候就已经道,“但是,我相信即便王爷把如今南华的人抓起来了,也会知道,这件事,根本就与南华无关。” 玉无玦勾了勾唇角,“确实是。”南华正想对辰国出兵,这等时候出了这样的事情,可不是一件好事。 阮弗叹了一口气,“看来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了,还有如今永嘉之中的流言,也不会在半日不到的时间之内就如此煽动人心。” “这些事情,自有人去处理,你也不必事事都如此急着出来,一时半会,永嘉还翻不了天。”玉无玦突然道。 阮弗一愣,倒是苦笑了一声,是啊,这辰国之中还有这位晋王殿下坐镇,即便没有,还有一代雄主元昌帝,还有诸多能臣,只是……若是袖手旁边,终是心中难安,昨日的哪些人,多多少少,也是因她而伤的。 似乎是能看懂了阮弗的心思一般,玉无玦道,“你也不必自责,昨夜的事情,并非是你的错。” 阮弗低了低头,苦笑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百姓围聚在那一处,总也有我的一部分责任在里面。” “智者千虑尚有一失,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昨日的事情,你有何必自责?“玉无玦微微沉声道,或许阮弗也知道这件事,的确与自己无关,但是,让她难受的还是无辜遭殃的百姓,这世上,民心最是不可缺,而被有心之人影响之下的永嘉百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是否又会影响如今南华与辰国边境即将一触即发的战事,谁也不知道。 可她也不是纠结的人,更不会允许自己在玉无玦前面呈现出这类过多的情绪,抬头正要与无玦说什么,只听得外边有人匆匆来报,“王爷,在城中的一座院子里,发现自杀南华人的尸体,以及,大量的火药。”正是昨日跟在阮弗后边的那人。 阮弗与玉无玦对视一眼,两人面色微沉,双双走出了书房。 永嘉城内的一座院子里,围观的百姓刚刚被官府强令散去了,但是,散去的百姓个个面上都是神色激愤的样子,甚至还有人扬言要为自己在昨夜的事情之中受伤的亲人报仇雪恨。 玉无玦到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一众京兆府尹官员,以及济王玉无凡,而此时此刻的院子中,正横七竖八地躺着十二具尸体,这些尸体,是周围的百姓最先发现的,发现了再加上残留的火药碎屑,自然联想到了昨夜的事情,不知已经破坏了多少也引来了多少百姓的围观,此时虽然已经处理好了,但情况并不太好。 见到玉无玦过来,玉无凡与京兆府尹钱琼也赶忙过来,昨夜的事情,钱素素在场,妹妹受到了不少惊吓,甚至差些受伤,想起那爆炸就发生在妹妹的头上,钱琼就算不为了别的,对于这件事也一定会尽心尽力,何况这还是本职之事呢? 见到玉无玦到来,对于跟在玉无玦身后的年轻公子,钱琼倒也不在意,玉无凡只看了一眼,眼中划过一抹意外之后便与玉无玦说了在场的情况,其实也就是百姓发现了南华人的尸体并且从他们所在的地方发现了大批违禁的没有官印封住的火药。 单单是看眼前的情况,以及大量带有火药的花灯,便知道了与昨夜的事情脱不开关系了。 玉无玦沉吟了许久,方才问道,“确定是自杀?” 玉无凡点了点头,“四哥,我已经亲自查探过,的确是自杀,所用的都是他们自己手中的弯刀,仵作确认之后,死亡,大概在三个时辰以前。” 三个时辰以前,也就是天亮的时候了。 玉无玦沉默不语,不知在想着什么,阮弗却是突然从一句尸体的身边站起来,皱眉道,“不是自杀。” 这一声不算太高的声音却是吸引了周围人的视线,钱琼也有些不乐意了,“这位公子,这是永嘉城内最好的仵作验出来的尸体。” 阮弗摇了摇头,看了一眼玉无玦,方才道,“这是南华国武士惯用的弯刀,但是,若非是南华的仵作,很少有人能知道这种弯刀在杀人和自杀之间微小的差别,因为是弯刀,不比直剑,在自杀与他杀之间,因为动作与方向的关系,呈现出来的伤口大小是不一样的。大人若是不信,尽可试试。” 尽可试试?钱大人没好气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叫他如何尽可试试,难道要在自己身上划一刀,再让别人捅一刀么? 显然阮弗并不是这个意思,但是看她一脸认真的模样,玉无玦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只看了一眼玉无凡,玉无凡果然叫仵作重新验尸并且进行试验,两刻钟的时间之后,结果就已经出来,结论自然是与阮弗所言的一样。 如此一来,这件事情,又再次蒙上了一层雾,既然不是自杀,那么,尸体呈现出来的自杀的假象,却又如此逼真,是为了什么? 钱琼冥思苦想,不得其道,却是突然问阮弗,“这位公子,为何如此了解?” 对于钱大人突然的发问,阮弗眼中快速闪过一抹惊诧,但还是眉目平静地道,“多年前南华权贵之间发生过一件类似的案子,当时这件事引起了不少关注,在下以为,辰国的京兆府尹或者刑部,应该会有这样的备案以做记录。” 钱大人顿时被说得有些羞愧,只看了一眼静立不语的玉无玦一眼,又看看于无凡。 玉无凡倒是转头看向玉无玦,“四哥……” 玉无玦抬手是揉了揉眉心,“继续查,既然是他杀,那就看到底是谁出手的,还有……为何永嘉城中会出现如此多南华的火药?或许,可以先查查这件事。” 玉无凡神色一凛,“我知道了。” 玉无玦与阮弗的出现并没有真正打断玉无凡这一处的事情,白饮冰的名号虽然在招贤馆中颇具声誉,但是,事实上,真的能一眼认出白饮冰少年的人却不是很多,所以,虽然奇怪于晋王的身边多出了这么一个小少年,年轻的京兆府尹却是没有将这个人与白饮冰联系起来。 案子还是要交由京兆府尹送去刑部查办,而永嘉城昨夜的事故交给了玉无凡,如此一来,两个年轻人自然要忙活一阵了。 十二个携带着火药还买有来得及燃放的花灯的南华人死于一个别院的消息,很快也在永嘉城内蔓延了,永嘉城内的百姓,对南华人升起来的怒火很快也成为了燎原之势,哪怕已经有不少南华人被带走了,也已然平息不了永嘉城内的百姓的怒火。 空气之中渐渐升起一股焦躁的感觉,中秋过后,本该阴凉下来的天气,却莫名带着令人窒息的压抑之感,阮弗静静坐在一座茶楼上,看着隐隐之中透露焦躁不安的百姓,神色凝然。 直到一个并不引人注目的身影身影,从她的视线中闪过去,在一众焦躁的百姓之中,布衣少年,难掩贵气,低调静默的西越质子夏侯殊,冷静地看着永嘉隐约的翻天覆地,阮弗方才猛地抬头,很久很久以前,在脑海中划过的某个东西,来不及抓住的某个东西,似乎突然之间,回到了她的记忆之中。 昨夜,空中掉落的那一个花灯,燃起的火焰,奇异纷呈的形状,就像一个信号一般,暗示了一场灾难的爆发…… 而那个人……那个人的声音…… 阮弗猛地站起来,“青衣,我知道了!” 正文 第86章 阮弗被劫 右相府的书房中,阮嵩沉着一张脸,“找到大小姐了么?” 站在下首不远处的阮奇身体微弓,“回相爷,城中没有发现大小姐的任何消息,也没有发现大小姐的两位婢女的身影,浅云居里,大小姐的东西依旧完备。” 阮嵩深吸了一口气,眼中的神色是阮奇极少见到的愤怒,“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阮奇犹豫了一下,继续道,“昨夜大小姐是与京兆府的钱小姐和吏部唐大人家的小姐一起出门的,还有昨日的几位王爷,相爷……” 阮嵩沉了沉眸,摆摆手,倒是什么也没说,阮奇见此,也只好退下。 另一边的紫嫣阁中,阮姝听了醉儿所言的外边的消息之后,也是静默不语,还一会儿才道,“父亲自有父亲的打算,好端端的人不会突然消失,不必理会,不多久之后她就出现了。” 醉儿点了点头,不过语气有些可惜地道,“只是……楚王殿下刚刚回京,却又要……” 阮嫣闻言,神色中也多了一抹黯淡,微微低头搅着手中的帕子,有些心不在焉,醉儿突然道,“如今小姐已经赐婚给楚王殿下,小姐若是不放心,可在楚王离京前去看一看王爷。” 阮嫣闻言,眼中升起一抹淡淡的亮光,唇角扬起一抹笑意,“如此,你去禀报娘亲一声,说我想出门走走。” 醉儿面上一喜,应了一声是,便离开了。 时过午后,入了秋的夜晚虽是透着丝丝寒凉的秋风,但是,白日午后的天气,却是异乎寻常的热,灼得人似乎都喘不过气来了。 小半日的时间,原本被判定自杀后来又被确定为他杀的那几具南华人的尸体,已经在京兆府尹的处理下被搬到了专门安放受害者尸体的地方,阮弗与青衣离开了不过小半日的时间,却是又折回了那个院子中。 空落落的院子被封了起来,不过这并不能难到阮弗与青衣,进入了院子之后,原本存放在院子里的火药与尚未来得及燃放的花灯,已经被搬走了,只剩下一些跟着堆积于此的碎屑。 阮弗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之后,对着残留下来的碎屑沉思了一瞬,再站起来的时候,眼中已经是一片清明。 青衣有些警惕地站在阮弗身边,“小姐?” 阮弗双眸微沉,“看来,的确是我们忽略了一个问题,几个月前牢峰谷运送一批货物往南方,恰好在永嘉的附近出事了,当时我便觉得心中奇怪,怎么会在永嘉附近出事,如今想来,似乎与这次火药私密进入永嘉有了一些联系。” 说罢,阮弗拿出了当日华永春给她的玉佩,看到玉佩上并不起眼的花纹,再想想首次进入这个院子的时候,视线之中不经意扫过的某个花灯上边残存了一半的图案,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 “难道小姐怀疑牢峰谷的人暗中策划了这件事情?” 阮弗不置可否,“永嘉是辰国皇都,周边的守卫何等森严,牢峰谷在永嘉附近遇劫本就是一件有些不太合理的事情,事情虽然过去了,可如今看来,我却觉得或许与如今永嘉城的事情联系起来也未必不可。” “可要查查牢峰谷当日运送的东西是何物?”青衣点头道。 “我……” 阮弗还没有来得及继续说下去,便突然听见嗖嗖的声音,青衣在动静出现的时候已经立刻反应过来,赶紧拉过阮弗,避开了突然朝着他们射出来的箭羽,只是转眼之间,原本安安静静的院子里,便出现了十几个看起来身手了得的布衣男子,虽然都是普通老百姓的装扮,但是,依照这身形与身手,阮弗可不会将他们当成普通的老板姓一般。 避开了那一只箭羽之后,对方倒是没有再射出什么暗器了,阮弗眯了眯眼,看着突然出现的这些人,“牢峰谷?” 对方站在正中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看起来小小年纪,心眼倒是不少,连晋王与济王都没有发现的事情倒是被你这小白脸发现了,如此,你也不必活了。” 说罢,来人打了一个手势,周围的人便要往阮弗这边攻击而来。 如今只有青衣一个人,阮弗并不会武,即便身上有防身的东西,可是对方有备而来,却也不是容易对付。 那人的声音才刚刚落下,青衣手中的长剑便刷的拔出来,神色清冷地看着周围的人,来人见此,似乎也不觉得有什么,反倒是眯眼看了看阮弗,“你到底是何人,这般关心永嘉的局势?” 阮弗神色冷静,“阁下又是何人,牢峰谷中何时出现了这等残害百姓的人,都说自古民不与官斗,这么些年,辰国的官府也未曾为难过牢峰谷的生意,阁下这一遭又是为了什么?” 那男子冷笑了一声,“有趣,一个小小的少年,心计便如此成熟,白饮冰……白饮冰……你的筹谋从永嘉到北燕国都,这手伸得可够长的,就不知,你到底是什么人了。” 阮弗并不认为此时此刻的白饮冰能够被这些明显不是永嘉内的人认出来,但是对方如此直白,倒像是在等待她出手一般,而且是势必要将她带走。 阮弗淡淡一笑,即便面对明知不可能突围的人,她看起来也没有多少慌张与害怕,“看来你们是一定要对我出手了?” “白公子,怪就怪你手伸得太长了,我们不是要对你出手,而是……要把你的命留下!” “我的命?”阮弗微微挑眉,“既然我只带了一个人来这个地方,就不会毫无准备,既然我心中有了怀疑,就不会没有任何防备,我猜,牢峰谷内部,肯定还有一些我可能已经猜到的事实,如果我不出现了,你们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来人定定看了阮弗云淡风轻的神色许久之后,眼中闪过一层警惕,似乎在考虑阮弗说的话到底有多少可信度。 阮弗淡淡一笑,声音带着些许冷意,“你们不信我也没有关系,索性白饮冰的命就只有一条,不过你们牢峰谷的人命,可就不知一条了,当然,命没了也没什么,万一命没了,所筹谋的东西也没有了,那可就……” 来人听此,猛地一震,“真是小看你了,世人都说天下名士孟长清智多近妖,看来你也不遑多让。” 阮弗倒是应下了这句话,“承让。” 来人眯了眯眼,看着阮弗似乎在考虑将要如何,阮弗却是走到青衣的身前,“你们想必也不是真的想要杀了我了,既然如此,带我去见你们主子,有些事情,我觉得当面谈谈比较好。” 青衣有些担忧地看向阮弗,这些人她并不是完全对付不了,哪怕最后受伤了也一定能够护阮弗周全。 阮弗摇了摇头,青衣自然也不知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虽然有些担忧,但也不会多说什么。 可来人却是有些警惕地看着阮弗,似乎在考虑以阮弗的心智会不会半路作妖,到时候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 “怎么,想要杀我,却不敢将我带走了么?”阮弗淡淡道。 来人使了一个颜色,其中一人手中的长刀却是指向了青衣,青衣看了一眼阮弗,在阮弗的同意之下,放下手中的青剑,神色中不再有反抗地站在阮弗的身后。 半刻钟之后,原本围了一群人的院落里,又恢复了空荡荡地模样,好像,这里曾经快要发生的厮杀也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只剩下一把孤零零的青剑,静静地躺在地上,直到,夕阳日暮的时候,有一个曾经出现在这里的脚步又重新出现了,华贵的靴子在青剑的前面停下来,一双有力的手猛地将原本静静躺在地上的青剑拿起来,又匆匆离开了这一处院子。 阮弗重新能够感受光线的时候,已经是夜晚的时候了,见到阮弗醒过来,青衣也不禁松了一口气,见阮弗神色如常,轻轻点了点头。 很显然,对方警惕性很高,连她这样不会武功的人也被下了软筋散这种东西,此时他们休息的地方,早已远离永嘉,至少也有两三百里的地方了,看了看空中的月亮,阮弗估摸了一下时辰,只见对方一行仍旧是十二个人的样子,正静静坐在一边神色警惕的模样,他们并不是要在这一处地方留宿,只是短暂地休息一下,就要继续往牢峰谷的方向进发。 阮弗不做声,对方也没有要与她说话的样子,而且神色之中对她们还有一些警惕。 阮弗眼眸低垂,慢吞吞嚼着手中的野果充饥,如今永嘉可谓是严封,济王要查的案子还没有眉目,进出城门的人都是需要严查的,可这些人竟然能够如此畅通无阻地将她们带出了永嘉,背后,究竟有什么力量? 而牢峰谷在这错综复杂的事情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同样的夜晚,晋王府的书房中,玉无玦盯着放在桌子上的青剑,看了许久之后,周围一切都是静悄悄的,玉无痕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后,却是不敢说一句话。 良久之后,一个身影才出现在了玉无玦的后边,“王爷,没有任何消息。” “没有任何消息?”玉无玦毫无情绪地重复了一句这句话,“好,很好。” “四哥……”玉无痕终于有些不确定地开口,玉无玦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中的温润已经消淡了不少,“继续找。” “是……” 阮弗虽然知道牢峰谷这个地方,并且知道在镖局生意中名望极高的华家从前朝开始,到如今,已经八代为镖局,却是从来没有到过牢峰谷,听起来是个不怎么样的名字,不过在这个地方,却不是一个荒蛮或者复杂的山谷之地,准确地说,是一个山庄,一个建立在一个宽阔得不像话的谷底之中的山庄。 从第一次进入山庄到现在,阮弗与青衣已经在牢峰谷中呆了三日的时间,这三日以来,牢峰谷的人并没有什么样,对他们也是尽量照顾,吃好喝好并不成问题,甚至似乎为了怕她闷着了还拿了一些书过来给她解闷,不过,阮弗与青衣两人却是被软禁在了这个据说是用于招待贵客的院子之中。 软筋散的药性,已经渐渐消除,对于阮弗而言,有没有软筋散,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最多就让她力气消减了一些,不过她并不需要多么大的力气,而青衣也在慢慢恢复之中,牢峰谷表面上看起来守卫并不怎么样,但其实隐藏在暗处的守护却是不容小觑,若是没有足够的自信,阮弗也不会让青衣出去冒险。 院子之中一棵桂树之下,阮弗正在翻动手中的书页,青衣站在她的身后,神色凝稳,忽然,青平静的眼波动了一下,看了一下阮弗,阮弗翻书的动作不变,勾了勾唇,“有人来了么?” 青衣无声地点了点头,阮弗也不介意,好似什么也不知道一般。 只听得院外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大公子请留步。” “听说山庄中来了贵客,不知是什么人,怎么如此苛严以待?”华永春皱了皱眉,他今日才刚刚回来,却听说二弟华永秋从山庄外带回来一个贵客,不过这对待贵客的架势,可不太符合牢峰谷的样子。 同在牢峰谷长大,他自然是了解这位弟弟的,这贵客之说,只怕还要斟酌一番了。 “是二公子从外面专门请回来的贵客,贵客身份特殊,二公子让我等好好招待。” “哦?身份特殊?”华永春饶有趣味地重复了一次,“是如何身份特殊,连我都不能知道么?” 来人显得有些为难,不过却也没有打算容华永春进来的意思,“是贵客性情所致,不愿意外出。” 华永春勾唇看了看说话的人,英俊的面上虽是带着笑意,不过眼中却是带着微微冰寒,正想要再说些什么,背后却传来华永秋的声音,“大哥,何必为难他们?” 华永春回头,却见华永秋正朝着院门走过来,“不知二弟请回来的是什么客人,既然是贵客,也总该知会一声才好,免得咱们牢峰谷怠慢了不是么?” “是弟弟早些年在外认识的朋友罢了,都是江湖中人,何必讲究那么多,大哥不是刚刚回来,府中诸多事务还要大哥过目,些许小事,就不用操心了。”华永秋笑道,语气虽是不强硬,不过却是带了一层不容忽视的拒绝之意。 华永春深看了一眼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华永秋古怪的性情他明白,更明白他表面上看起来服从实则心中不知有多少隐藏的东西,这一次走镖失败,他外出查探,隐隐约约有些东西查到了华永秋的身上。 不过……一切还是要与父亲说了之后才能做决定。 不再多说什么,华永春再看了一眼紧闭的院门,离开了这个地方。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静静坐在桂树之下的阮弗,在华永春离开的脚步声响起的时候,又翻动了一页书页,这三日一直紧闭的院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 华永秋站在院子门口,在开门的时候便神色有些阴冷的看着坐在桂树之下神色淡然静静看书的白衣少年。 这三日,并不是他不想理会这个人,而是,想要消磨掉对方的耐心,以心理战术对待这个年纪看起来比自己小了十岁的少年,他以为对方会做出什么举动,或者说企图逃跑之类的,但是很显然,一切都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这个叫做白饮冰的少年,什么事情也没有做。 阮弗放下手中的书,拂了拂掉落在身上的金黄的桂花,动作之中有说不出的闲适,看着站在门口打量着自己的牢峰谷二少当家,笑道,“看来,阁下就是要将我请来牢峰谷的人了?” 华永秋眯了眯眼,“你很大胆。” 阮弗一笑,那份闲适惬意依旧没有消失,“似乎大家都这么说。” “你不怕我杀了你?” “二少当家会杀了我么?若是杀了我,又岂会让人将我带到牢峰谷?还是,一个死去的白饮冰,会更让二少当家觉得更有用?”阮弗看着华永秋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静默了许久之后,华永秋才沉声问道。 “我想,二少当家,应该已经查过了才是。” 华永秋当然查过了,但是查出来的阮弗,就像横空出世一般,无父无母,四处游历可他所做的事情,哪一桩哪一件是一个寻常十六七岁的少年应该做的事情? 也就是这样的一个少年,却让那人……几次叮嘱,一定要留下。 华永秋沉了沉眸,挥开心中升起的阴霾,沉声道,“听说你有事要与我亲自说?” 阮弗眼神微闪,看着华永秋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道,“二少当家确定,真的要在这空阔地院子中与在下交谈?” 华永秋眯了眯眼,“请。” 两人在房中坐定了之后,华永秋静静等待阮弗开口,阮弗也不含糊,想来华永秋这三日也晾够了她们,便直接道,“在下只想知道,二少当家的目的何在?” 华永秋勾唇到,“我没有想到,白公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胆识,我的人告诉我,白公子在永嘉城内发现了一些事情。” “在下只是好奇,南华的火药怎么会进入永嘉罢了,后来突然想起,贵庄恰好在永嘉附近丢失了一次生意,永嘉是什么地方,不会有山贼,也不会有流民,江湖纷争更不可能在永嘉附近出现,永嘉城外驻守的军队可不是吃素的,所以……在下心中便有了一些想法,不知二少当即能否为我解惑。”阮弗淡淡道。 华永秋只冷冷看了阮弗一眼,虽然没有直接承认,但从他的神色之中阮弗已经印证了心中的想法,或者说,确认了这件事,不管与牢峰谷是否相关,至少,是与华永秋有关的。 阮弗心中微冷,只听得华永秋继续道,“白公子果然智力非凡。” “二少当家愿意让我来牢峰谷,总不会只是夸赞我的智力吧?还是,永嘉百姓与二少当家有仇恨?或是辰国皇室与牢峰谷之间有仇怨?”阮弗微微眯眼。 “哈哈……”华永秋朗笑一声,看得阮弗微微皱眉,华永秋生得算是比较清秀的,但是,或许因为心性还是别的什么关系,这份清秀化在了他的身上,便显得有些阴鸷了,此时此刻突然朗声而笑,更是让人觉得有不愿直视。 似乎是笑够了之后,华永秋才道,“大丈夫不拘小节,为了所谋之事,永嘉几个百姓的伤亡算得了什么,白公子可真是……菩萨心肠,倒是让我感到意外了。” 菩萨心肠么?阮弗心中微冷,她当然不是菩萨心肠,她可以利用无辜百姓,但是拿无辜百姓的性命来达成目的,不论所谋之事是什么,都是泯灭了人性的借口罢了,但她知道,与华永秋说这些,根本就没有用处,冷笑了一声,“看来,牢峰谷与外界传闻果然相差巨大。” 华永秋冷哼了一声,“既然如此,就请白公子多留下几日,这份智慧,若是只留在永嘉,实在是可惜了。” “我并不认为,信任一个并不能掌控的人,是一个明智之举。” 阮弗的话才刚刚说完,便听见原本只站在一边的青衣闷哼一声,因为软筋散的缘故而行动力失去了很大限度的青衣突然抱住自己的腹部,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只是一瞬间的时间,华永秋身后的一个年轻男子便往青衣的口中塞入了一颗药丸。 阮弗眼神微变,向来温和无波的眼眸像是冰渣子一般看向眼眸阴鸷的华永秋,华永秋笑了一声,“看来,白公子的侍从,果然是一个特别的人。” 阮弗冷笑一声,“你想如何?” “很简单,上天既然给白公子一个好脑袋,就不能浪费了这颗好脑袋,因为白公子做了一些事情,让有的人只想要杀之而后快,奈何白公子太过聪明,若是杀了,岂不是可惜了,所以,就只能请白公子,成为自己人了。” “我可不知道二少当家哪里来的信心。”阮弗冷笑道,“若是我不从呢。” “在下觉得,白公子应该是一个惜命的人才是。”说罢,华永秋眼神中似乎露出了一抹得意之色,“白公子尽可看看手臂上是不是有一条暗紫色的线条,这是我送给白公子的礼物,七日之后,白公子若是还没有想明白,看来这颗聪明的脑袋,也不必留在世上了。”华永秋道。 阮弗拉了拉自己的衣袖,果然看到洁白的手臂上一条清浅却明晰的暗紫色线条,从手肘中部延伸向手腕的地方,这是毒信子,中了毒信子的人,若是没有解药,第七日子时便会毒发身亡,放下衣袖,阮弗冷笑一声,“毒信子可不是辰国的产物,便是在北燕境内也极少能够拿到,牢峰谷倒是好本事,就不知二少当家与北燕之间有何联系。” “哈哈,有趣,仅仅凭一个毒信子白公子便能猜出了如此多,没错,安国公主很赏识白公子的才华与谋算,奈何白公子似乎对辰国的百姓很是爱护,对辰国皇室更是拱卫,但安国公主很是爱才,因此……只能出此下策来让白公子改变主意,当然,料到白公子还需要考虑,便给了白公子七日的时间。”华永秋挑眉道。 阮弗眯了眯眼,她可以听得出华永秋在提到燕玲珑的时候,语气里难言的复杂,不过……牢峰谷与燕玲珑之间,为何会有联系,一个辰国的镖局,一个是北燕高高在上的安国公主,华永秋到底为何会对安国公主如此臣服? 阮弗沉眸,华永秋也只当她是在思考,只站了起来,还不忘提醒一句,“哦,对了,白公子应该是一个不会乱说话的人,不然,这毒信子提前发作了,也未可知,你说是不是?” 阮弗冷笑一声,华永秋再看了一眼哪怕知道自己身中奇毒却依旧不慌乱不害怕,看到自己手臂上的印记的时候,惊讶的只是奇毒的来源而不是对自己性命担忧的阮弗,心中在升起一抹复杂,如此人物,怪不得燕玲珑会刮目相看了。 只是……可惜了。 待到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之后,青衣方才冲到阮弗身边,拿起阮弗的手臂看了看,神色中有一抹愧疚,“小姐,青衣无能。” 阮弗扯了扯嘴角,安抚地拍了拍青衣的手背,“这也不是你的错,说起来,还是我牵连了你,当初只想到牢峰谷背后可能有一些一直被人忽视的东西才走了这一遭,没想到,牢峰谷的水竟然如此深,直接与北燕那边有联系,这安国公主,果然也不是寻常的女子。青衣,你如何了?” 青衣皱了皱眉,不过还是摇了摇头,若是她功力在身,就算不能为阮弗将毒信子的毒逼出来,至少也能压制一段时间啊。 阮弗点了点头,“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毒么?” 青衣道,“一般的慢性毒药,没有引发制不会造成危险,他们只是拿青衣要挟小姐罢了。” 阮弗叹了一口气,似乎是苦笑了一声,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被人逼着用毒药来做事呢,这种感觉,还真的不怎么样,不过……华永秋果然还是不了解她的,就算是毒药,他以为,事情就如此轻易解决了么? “小姐,接下来……” 阮弗点了点头,似乎是呢喃一般渐渐陷入了思考,“七日的时间……这个时间绝非是华永秋突然提出来的,牢峰谷中,到底是华永秋与北燕那边联系,还是牢峰谷的势力与北燕那边联系?若只是华永秋,他势必要掌握整个牢峰谷的势力方能筹办大事,若是整个牢峰谷的话,那事情可就复杂了……” 至少,牢峰谷这个地方,就不是一个应该忽视的地方,仅仅是牢峰谷,扼南控北,倘若被北燕的势力掌控了,日后必定不堪设想,看来,一直以来,她都将视线放在了中原诸国之中,倒是忽视了这样的地方,这一遭,倒是提醒了她这一点…… 不过提醒如今也没用,当下还是先解决了如今的困境才好筹谋其他。 想了想,阮弗道,“我倒是想要见一见华永春了。” 牢峰谷一处院子之中,华永春神色凝肃地与牢峰谷现任当家,也就是华永春和华永秋的父亲华飞章说了此番出门查探的结果之后,华飞章的脸色越听越是黑沉,年过不惑的男子,因着阅历的关系,并没有显出任何苍老,反倒是精神矍铄,龙风虎猛,隐隐之中透露这一股豪迈的气息,“本以为他只是性情古怪了一些而已,但是,倘若他真的做出如此有害咱们牢峰谷的事情,为父定不会放过他。” 华永春神色有些复杂,“父亲打算接下来如何?” 华飞章轻哼一声,“你们两人,都各自有实力,咱们牢峰谷所做的事情,凭的就是一个实力,但是大丈夫有所谓有所不为,牢峰谷百年的名声,更不能被毁了,若是事情不是如此,为父自然无话可说,倘若最后事情真的如同你查出来的一般,为父也不会手下留情。” 华永春抿唇不语,华飞章只挥了挥手,“算了,你先下去。” 华永春突然道,“永秋前几日带回来了一个贵客,不知父亲可知道?” 华飞章一愣,牢峰谷的事情已经让他无暇他顾,虽然知道华永秋带回来了一个贵客之类的人,但华永秋也不是第一次带朋友回来,自然不会多么在意,只道,“有何问题么,我倒是听了这件事。” 华永春微微皱眉,“倒不是无事,只是,这个关头,儿子觉得有些诧异罢了。” 华飞章皱了皱眉,“你先下去吧。” “是……” 退出了华飞章的院子,天色早已暗沉了下来,华永春刚刚回到了院子,华少夫人便迎了出来,“夫君回来了,这一趟辛苦了。” 华永春眼中闪过一抹暖色,握了握妻子的手,“倒也不辛苦,山庄中的事情繁多,倒是辛苦你了。” 华少夫人抿唇一笑,两人正待携手进入屋中,忽听到一个声音,华永春当即反应过来,“谁?” 华少夫人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出手,只听得一个破空的声音,一只箭弩夹带一个布条往华永春而来,不过箭弩所射的方向并不是华永春,更没有要伤害院中的人的意思,华永春反应极快地用手接过精致的箭弩射过来的东西,上边只夹带了一个简易的布条。 华少夫人脸色凝重,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夫君?” 华永春将夹带在箭弩上的布条拿下来,看到上边的字迹,颜色沉了沉,华少夫人面上的笑意也消失了,脸色凝重地道,“谁人有如此本事在牢峰谷内这般行事。” 华永春突然道,“夫人觉得近日府中来的那位贵客如何?” 华少夫人道,“那是二叔带回来的贵客,咱们自然是不便过问,不过我倒是听说了一些,是隐隐透着一股怪异,夫君是怀疑?” 华永春点了点头,抓紧了手中的布条,“我还需出门一趟。” 华少夫人虽是凝眉,但还是点了点头,“夫君小心一些。” 黑夜,昏暗的牢峰谷山庄中,阮弗看着自己手臂上也前进了一寸的毒信子,也不太确认,华永秋到底是如何将这药物下到自己身上的,食物固然似不可能了,难道是气味,可奈何只对她有用?想来是与她所用过的东西相互产生的效果了,阮弗不禁叹了一口气,人无完人,就算她如何聪明如何见多识广,对于毒术一类,却也是束手无策。 拉下手臂上的衣袖,阮弗只觉察到了烛影轻微晃动,原本只有她一人的房间,便出现了一个俊逸的男子的身影,华永春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她的房中。 阮弗也不意外,“在下以为,大少当家不会那么快来。” 华永春眯了眯眼,想不到这个院子中是一个如此年纪轻轻的少年,眼只能怪划过一丝意外,声音微沉,“公子好本事。” 这个人,竟然能在牢峰谷这般行事,那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由不得华永春不重视。 阮弗淡淡一笑,“少当家不必如此警惕,在下不会做出任何有所逾越的事情,今夜的事情,也是迫不得已。” “公子既然是二弟请回来的贵客,找上我,似乎有些不太合适。”华永春看了阮弗良久之后才道。 阮弗无奈一笑,“少当家当真觉得,我是二少当家请回的贵客么?” 华永春抿唇,阮弗也不欲多说,彼此都是聪明人,有些事情,一眼就能看出来了,而她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与华永春周旋,两人重新在桌边坐了下来,华永春拿出了手中的布条,“不知公子何意?” 阮弗无奈一笑,“据在下所知,牢峰谷自前朝起,八代为镖,牢峰谷的声势更是一人重过一日,不论这天下如何分裂变幻,牢峰谷似乎也从来不受影响,不知……身在辰国境内的牢峰谷,更倾向哪一边?” 这个问题是在有些突兀,对于少年直言不讳的疑惑,华永春冷笑了一声,“天下变化是天下的事情,我牢峰谷做的是江湖的生意,公子这话,可就有些奇怪了。” 阮弗勾唇,“牢峰谷的声誉我还是相信的,只是……如今在下已经成为了笼囚,据我所知,前些日子,大少当家去了一趟永嘉,所为,应当是前不久牢峰谷一笔生意上的差错,不知如今大少当家可有所收获?” 华永春眯了眯眼,他去了永嘉,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何况还是一个与牢峰谷关系并不大的人,这件事,几乎可以说是牢峰谷的密事了,华永秋眯了眯眼,沉声道,“你到底是何人?” “在下白饮冰。”阮弗淡淡道。 白饮冰是何人,这个在永嘉算是小有名气的神秘少年,华永秋自然是已经听说。 阮弗也不介意华永秋的打量,继续开口道,“中秋夜永嘉城内的爆炸,在永嘉城内的南华人被捕,济王殿下搜出了来自南华的火药,不知大少当家可联想到了一些什么牢峰谷生意上的事情?” 华永秋抿唇不语,第一次发现在一个比自己小了将近一轮的甚至没有武力的少年面前,竟然居于下风,阮弗也不介意,只继续沉声道,“只是……在下不知道,八代为镖,声望极高的牢峰谷,是不是想要将祖宗的基业毁于一旦?” 华永春一惊,猛地看向神色清冷眼神犀利的少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87章 初见华飞章(一更) 这一次的事情,是华永春在查,他当然知道其中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但是他没有料到的是,在他刚刚得知甚至还只是怀疑阶段的时候,眼前的这个少年,更加大胆直白也更直冲要害。 华永秋终究还是低估了阮弗,以为一个能够给阮弗七日时间的毒信子会让阮弗忌惮,以为七日的时间会让阮弗感恩戴德,可他毕竟不知道,阮弗并非一般人,莫说是七日的时间,哪怕是七个时辰,只要还有翻盘的机会,阮弗就从来没有放弃过,何况,眼下的这个情况,还未成为一个死局。 至于七日之后的事情,那是之后才需要考虑的了。 华永春眼中的震惊停留了一瞬,而后在阮弗平静的眼波之中渐渐淡去,似乎是笑了一声,“白公子是不是忘记了,在下可是牢峰谷的大少当家。” “若非大少当家就是牢峰谷的少当家,甚至是日后牢峰谷的主人,今夜,你也不会听到在下的这一番话。”阮弗微微垂眸道。 “我又如何相信白公子?或许,这是白公子的一个计谋呢?”华永春定定看着阮弗。 阮弗微微摇了摇头,“牢峰谷大少当家为人坦荡,江湖早有传闻,如今大少当家能在在下眼前说出这一番话,大少当家的为人,白饮冰佩服,是非曲直,想必大少当家心中早就有了定论,哪怕没有定论,也早已有了怀疑,我言尽于此,只看大少当家,或者说牢峰谷当如何抉择了。” 阮弗的声音太过平淡,哪怕是华永春将近三十的年纪在她的面前,却仍然觉得眼前的少年,令人捉摸不透,华永春承认,他不得不相信眼前的少年的话,因为就在前不久,他与父亲议论与犹豫的还是这件事情。 在内心轻叹了一口气,华永春唇角升起一抹苦笑,“永秋将你带回了牢峰谷,不知是我牢峰谷的福气还是灾难。” “我还是那句话,是福是祸全在牢峰谷的选择,白饮冰可以悄无声息命丧牢峰谷,只是……从此以后,八代镖家,武林望族,只要销声匿迹了。” 在家族命运的选择面前,阮弗至少有九成以上的把握知道牢峰谷将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所以,她始终平静的等待,哪怕只是与华永秋有过短暂的接触,可她知道,华永秋缺少的,永远是全局的把握,华永秋可以臣服在北燕之下,甚至将祖宗百年基业相送于人,可是,牢峰谷真正的当家华飞章不会,这已经不是父子之间的矛盾,而是取舍之间的矛盾,两者不能统一,华永秋必然会做出激烈的选择。 细想了一个晚上之后,这是阮弗能骨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 “白公子既然有此把握,想必早就为自己准备好了退路,其实又何必来与我说这一遭,虽然说起来整件事情都是为了牢峰谷好,只是……白公子的目的,又是何在?”华永春只稍稍想了一会儿,便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不管华永秋对阮弗做了什么,可眼前的这人,半点也没有身为阶下囚的自觉,反倒是在牢峰谷甚至在华永秋的眼皮底下这般明目张胆行事,若说阮弗完全似被逼迫地不得不做出来地选择,华永春是不信的。 阮弗听罢,先是一愣,而后叹了一口气,其实就算在如何谋算,心思再如何活络,强龙依旧压不过地头蛇,眼下的情况,也不是能够任由她肆意地,微微拉了拉自己的衣袖,阮弗道,“这是毒信子,贵庄的二少当家送我的礼物。” 华永春眼神一缩,阮弗将衣袖重新放下来,她知道,看到毒信子,华永春心中的怀疑会被更加确认。 但是,她的目的也不仅仅于此,那才是最终的利益所在,“百年前,牢峰谷的先祖在寻找开庄之地的时候,想必是进行过深思熟虑了吧,这一处地方,进可攻退可守,扼北控南,牢峰谷周边三州五城尽在掌握之中,三州五城之后,东进直逼永嘉,西进可通南华,不知这么多年来,牢峰谷的当家们,心中可有何种想法?” 华家数代在牢峰谷生存,在这里发迹亦在这里繁衍生息,可谓是对牢峰谷以及周围的地形地势熟悉至极,或许,百年前牢峰谷建立的时候,华家的祖先也只是看上了这么一个四通八达的好地方,能够为华家事业带来无上的便利,只是……的那个天下分裂,牢峰谷依旧能够安居一隅,甚至祖宗基业丝毫不受影响,可牢峰谷如今在辰国的范围之内,但是牢峰谷的二少当家却与北燕与联系,牢峰谷的地位,便有些微妙了。 很显然,华永春是知道这一点的,但是,从来没有人敢跟牢峰谷的任何一个当家提出这个分明存在的问题。 而作为牢峰谷的少当家,此时此刻,他也不应该说什么。 阮弗并不介意,站起身来,灯火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地上形成一道斜斜的暗影,窗外渐渐刮起了深夜的秋风,可在牢峰谷的山庄中却感受不到一丝凉意。 细碎的说话声再次响起,直到过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华永春才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阮弗所在的院子。 突起的秋风将院子中的桂花纷纷飘落,在地上铺就了一层金黄色,阮弗静静立在屋檐之下,清秀的面容中透着点点苍白,在白日清爽的秋风中,似乎更带了一些羸弱。 已经三日了,第一日的时候或许没有觉察到毒信子对她的影响,但是到了第三日,便可以从脸色中看出了毒信子在身子里的蔓延了,不过,阮弗并不觉得有什么,除了知道毒发的时候会让人死去,平常的时候这毒信子既不会影响她脑袋的思考,也不会让她行动不便,若非是早起照镜子的时候看到自己脸色的变化,或许她根本不会注意自己身中奇毒这件事情。 静静看着随风飘落的桂花,一股淡淡的香气,传入鼻中,漫入心间,阮弗容色中闪过一层淡淡的恍惚,蓦然想起那一日趣晋王府的时候,在去书房的路上,闻到空气中淡淡的玉兰的香气,很浅很淡,若有似无,秋季本不是玉兰开放的季节,可不知为何晋王府中依旧能弥漫淡淡的清香,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上一次稷歌来永嘉的时候说要去晋王府折一些玉兰回去,不知道最后有没有折到,已经这么多日了,不知道永嘉的事情解决得如何了,这一次她消失在永嘉之中,不知道玉无玦是否有所发现…… 突然之间,她眼中升起一抹小小的懊悔,这才离开了几日,得不到外边的消息,她就受不了了么?其实……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事情非她不可呢?只是……有些事情,是发自灵魂的,这世间,没了一个阮弗,依旧如常进行,可并非尘世选择了她,而是她选择了这个浮荡的尘世。 —— 华永秋眯着眼看着静立在窗边神色沉静的少年,自打中了毒信子之后,他着人观察,从未见过阮弗有过任何慌乱不安甚至焦虑地时刻,而此时此刻,居然还能在……发呆么? 哪怕心中已经有了白饮冰是个不一般的少年这个认知,对于这样的情况,他依旧觉得不舒服,不能掌控应该掌控在手中的人和事,总能让他心中的屈辱感不自觉地升起。 华永秋站在门口已经许久了,并且毫不掩藏自己的行踪,阮弗自然是发现了这么一个大活人,也看到了华永秋神色中微妙的变化,意外,疑惑,怀疑,阴鸷,而后是不甘与屈辱,微妙的表情从他的脸上出现了又消失了。 将视线从院子中的桂花树上收回来,眼眸微动,神色如常地道,“二少当家?” 华永秋朝着阮弗走过来,“方才看到白公子似乎是有所思虑,白公子可是在为难?” 阮弗摇了摇头,“二少当家有给我为难的机会么,毕竟,在所有的选择面前,活着,才是唯一的出路。” 华永秋似乎是嗤笑了一声,“我以为,白公子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考虑。” “更多的时间之后,等待我的,不是不见天日的结局么?” 华永秋冷笑一声,“的确是,所以,我本想来奉劝白公子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如今看来,白公子果然是聪明人,已经不必我来劝解了。” 阮弗淡淡一笑,看着华永秋道,“可就算我答应了,二少当家是否就信任我了呢?而我又如何信任二少当家,不会拿一副药来让我成为一个受人控制的奴隶?毕竟,人与人之间,最容易守住的是承诺,最容易破坏的,也还是承诺了。” “这个问题,白公子就不必烦忧了,只要白公子出手,我便知道白公子的诚意如何。”华永秋道。 阮弗眉心微动,转头看着华永秋,华永秋勾唇,眼中升起一抹贪婪的光芒,那种一切将要在掌握之中的疯狂,已经从眼底慢慢涌动了出来。 正当这个时候,院门口传来一个声音,“二少爷?” 华永秋皱眉,眼中的神色渐渐消淡,微微侧头,看着门外地管事道,“什么事?” “老爷听说二少爷带回来了贵客,这几日一直忙于他事,如今空下来了,让二少爷带着贵客去见一见。”总管的声音,平静地想起。 华永秋闻言,有些怀疑地看了阮弗一眼,却见阮弗依旧神色坦然,毫不知情的模样,将视线慢慢转移开,“我知道了,你回去禀告父亲,我们立刻就来。” 总管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华永秋看了一眼阮弗,“白公子,这是我们给彼此的一个机会。” 阮弗淡淡一笑,“而少当家请——” 牢峰谷华家庄的会客堂里,华飞章正在与牢峰谷中的几个镖头会事,大概是刚刚结束了,其余的几个镖头也还没有离开,阮弗与华永秋过来的时候还能从里面听到一些爽朗的声音传出来。 她倒是曾经听稷歌说过,这牢峰谷的当家,是个性情豪迈的人,稷歌虽然整日在他那南方的桃花林无所事事,但其实极少有人知道,隐于世外的桃花林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就像稷歌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么风流不羁一般,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能让稷歌说出与牢峰谷现任当家有些交情的,应该也不是很一般的交情。 不过……这并不能成为她不会暗中宰一把牢峰谷的理由……毕竟……一个镖局活得太有王侯的条件,也不是什么好事不是么? 虽是心中千回百转,阮弗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华永秋直接进入了会客堂之中,“孩儿见过父亲,见过几位叔叔。” 华飞章面上爽快的笑意没有消失,倒是会客堂中的几位镖头停下了说话的声音,笑道,“永秋来了啊,我们正与你父亲说到你呢。” 华飞章笑得温良,“永秋若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几位叔伯指教。” 其中一个镖头朗笑一声,“你这小子,就是太谦虚了,哪里有我们当年的模样,我们当年,那可是不知天高地厚狂妄至极的啊,年轻人啊,还是要有些气魄的。” 华永秋微微一笑,“叔叔们的风采,哪里是永秋可以比得上的,只能望尘莫及了。” 几个镖头闻言,都摇头失笑,倒也不再说什么了,华飞章也出声打断,“好了好了,年轻人就要多历练,如今哪里还像我们当年年轻的时候了,那时候,咱们可都是一群粗汉子。” 华飞章的话,再次引起会客堂里边的阵阵爽朗的笑声,这些人,都是不拘小节的人,言语之间,自然也没有太多的顾忌了。 华永秋只微微扯唇,面上升起了一抹在这些叔叔跟前,从来都是温和的笑意。 “父亲,白公子已经在门外等待了。”华永秋提醒道。 华永秋话落,便听见其中一个镖头道,“就是大哥刚刚说的那什么牢峰谷新来的贵客么?” 华飞章一笑,“可不是么,本来我也不知道,只听说山庄里来了一位白公子,后来听永春出去这一趟才知道这白公子还大有名头,这么些日子以来也没有见过,今日不妨碍见一见。” 牢峰谷的人算是大半个江湖人了,对什么白饮冰,所知的当然不多,听到华飞章如此说,似乎也并不放在心上,华飞章似乎也不介意,只是道,“既然来了,见请白公子进来吧。” 华永秋回头看了一眼,便见原本站在会客堂门口侧边的阮弗,一身青衫出现在了人前。 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正当是雌雄莫辩的年纪,加之长得清秀俊雅,举止从容之间与牢峰谷的个人,自然也是遇着巨大的差别的,会客堂里的各位镖头们虽然诧异于所谓的贵客竟然是一个少年,但似乎也只是看了一眼就没有太大的兴趣了,毕竟镖师们的任务就是走南闯北,除了那天家贵胄什么样的少年公子没有见过呢? 阮弗自是发觉了这些人对于自己的态度,不过她并不觉得又什么,毕竟,就算她是以孟长清的身份出现的,在这个地方,都未必能够得到待见呢。 因此只微微上前拱手道,“在下白饮冰,见过各位前辈。” “小公子客气了。” 阮弗微微点头,倒是华飞章多打量了一番阮弗,“这就是白公子了,果然一表人才。” “华庄主谬赞,庄主才是龙虎精神,让人不敢瞻仰。”这话实在是客气居多,华飞章听了,也只是轻哼了一声,在看了一眼阮弗之后,方才指了指下首末尾的椅子,道,“白公子坐吧。” 阮弗也不在意,拱了拱手就往最末尾的那张椅子而去,她相信华永春应该已经与华飞章说过自己的意思了,不过显然这位华庄主的脾气很大,并且一点也不想服从在一个能做自己孙子的少年手下,所以…… 华庄主的脾气,就是如此任性么? 阮弗一边淡淡地坐下来,一边在心中漫漫想着。 “听说白公子与犬儿早已相识多年,我看白公子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却也举止不凡,想来是哪个世家公子出来的,没想到也与我们这些江湖中人相识。”华飞章道。 “华庄主过奖了,谁人不知牢峰谷大义,八代镖家,名声煊赫,在下一直敬佩有加。”阮弗笑容可掬。 华飞章眯眼看了看阮弗,大义?名声煊赫?当然,在华飞章的眼中,这的确是事实,可是知道了这位少年的目的之后,他就无法正视他对牢峰谷的任何一句赞誉了。 华永秋也在一旁开口道,“父亲,白公子与一般人不一样,虽是年纪尚小却有力丰富,见多识广目光长远,自然不会与寻常人一般的想法。” 华飞章看了一眼这个二儿子,冷哼一声,倒是没有说些什么。 会客堂中的几位镖师,也是随着讲了几句话,不过谁也不知道为何大哥要选择这个时候见这个小少年,在他们看来,这个小少年,出了举止非凡文绉绉的一些,其他的也不见得多么了不得,可见大哥语气里,似乎并不像对待一般客人一般,倒是让他们疑惑了,不过……大哥的态度是大哥的态度,他们也有他们自己的看法,如此一来,倒是谁也没有对阮弗多么客气,也欣赏不起来。 华永秋在一旁看着,倒是很少插话,基本上都是阮弗与华飞章在说话而已,并且在他看来,说的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只一盏茶之后,华永秋便失去了兴趣,看着会客堂中几位叔叔的样子,倒也没了什么警惕,只是……这些人却也不是他能够轻易动得了的,这些叔叔,与父亲同辈,效忠的是父亲,或者说,是牢峰谷名副其实的主人,他绝对不敢轻举妄动对这些人出手或者进行收买。 阮弗不得不承认,华飞章果然与他的儿子相差很大,至少,比起华永春温和之中带着的强势,华飞章就直接是强势了。所以哪怕只有一刻多钟的时间,在旁人看来觉得她与华飞章之间无聊至极半点用处也没有的对话之中,却已经是她与华飞章之间的针尖对麦芒了。 正文 第88章 牢峰谷之变(二更) 沉默了许久,华飞章似乎是叹了一口气,转头对华永秋道,“为父看白公子谈吐之间倒也见识广博,既然与白公子相交结友,他年纪虽比你小,却比你沉稳多了,你当多与他学学,切勿做错了事情。” 华飞章的声音很平静,语气就跟一个父亲跟儿子带回来的朋友交谈过后,发现这个人却是该是儿子的朋友而发出的感叹,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的阮弗,却从中听到了一些苍老与疲劳? 何来苍老与疲劳呢,牢峰谷的现任当家,哪怕年过半百却依旧精神矍铄不是么? 她静默不语,唇角依旧带着客气的笑意。 原本已经没了警惕的华永秋眼底划过一抹复杂,“父亲教训得是,儿子必定多向白公子指教。” 华飞章点了点头,似是突然道一般,“前不久我们牢峰谷的事情你大哥已经查到了一些眉目,里边有一些你的人,你与你几位叔叔去看一看吧。” 华永秋眼中划过一抹浅淡的意外与震惊,抬头看了华飞章一眼,却见华飞章似乎只是在告诉他一件事实而已,并没有觉察到什么,心下松了一口气,眼中也更多了几分放心,“是……” 说罢,就要起身,“父亲,白公子这……” 华飞章淡淡地道,“你去处理你的事情,你还怕我讲白公子如何了不成?” “父亲见谅,儿子并不是这个意思……”华永秋赶紧道。 华飞章摆了摆手,已经是不愿意多说了,似乎是被牢峰谷中的事情弄得不耐烦了一般。 华永秋看了一眼阮弗,阮弗温温一笑,不用刻意去解读,她就能看出华永秋眼中的意味,那是……眼中警告。 转眼之间,会客厅里边只剩下了阮弗与华飞章两人,没有了别人,华飞章的气势就瞬间改变了,阮弗神色淡然,依旧坐在最末的椅子上,任由华飞章看着她不说话,似乎在无声降威一般。 这般淡定的模样,华飞章盯着阮弗看了半晌之后,似乎也觉得没了趣一般,“你到底是何人?” “华庄主这两日,不是已经有所调查了么?”阮弗淡淡一笑。 华飞章沉默了许久之后,似乎是笑了一声,“本以为真是个小少年,不想却是一个小女娃,小丫头,你的口气倒是不小,在我牢峰谷的地盘,也敢与我谈条件。” 对于华飞章能认出自己是一个女子,阮弗并不感到意外,也许,就算她的经历太复杂,就算她经受过别人几辈子可能都不会经受的事情,举手投足,眼神目光之中早已锻炼了诸多,可是,面对牢峰谷阅历无数的当家来说,有些外在的固定的东西,依旧是瞒不住的。 淡淡一笑,阮弗道,“我以为,我已经与少当家说得很明白了,牢峰谷在此次的事情中,不管是做了什么,但是有一点是无疑地,那就是南华的火药,的确是经由牢峰谷进入永嘉的,虽然明面上没有真正的证据说明牢峰谷有人与北燕皇室之间有联系,但是,仅仅是一个怀疑,仅仅是华永秋的所作所为,以及牢峰谷的地位,就已经决定了牢峰谷的未来,华庄主半生风云阅历无数,此话,已算是在下赘言了。” 确然如此,因为华永秋一个人的私心,已经将整个牢峰谷拉上了一条不归路,只要传出了牢峰谷内与北燕皇室勾结的事情,牢峰谷八代镖家,祖宗基业,便会毁于一旦,江湖朝堂之上的名声,就会散落,除非,牢峰谷决定投靠北燕,不然,便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江湖虽然与庙堂存在巨大的差距,但有一点,这些江湖之人,只怕会更加重视,那就是忠孝。 他们可以不管辰国庙堂之事,但是,在家国巨变之中,他们依旧是有所取舍的人。 “牢峰谷可以将华永秋除名,从此以后,我华家不再有这个子孙。”华飞章沉声道。 “华庄主大义灭亲之举,的确让人钦佩,如果华家庄仅仅是华家庄而不是牢峰谷的话,在下就算是看在稷歌公子的面子上,也不会有今日的举动。”阮弗道。 华飞章眯了眯眼,冷哼一声,“连稷歌公子与老夫的关系都知道,果然是个不简单的丫头。” 阮弗微微点头,神色温煦,华飞章冷哼了一声,“这件事,老夫答应了,那小子,做出如此不仁不义的事情,可他到底是老夫的儿子,被你这样玩弄于鼓掌之间,你叫老夫的面子往哪儿搁?” 阮弗轻轻摩挲这手中的茶杯,笑道,“华庄主说笑了,姜还是老的辣,二少当家心性与阅历都不够,一切尽在华庄主的掌握之中,我只不过是提了一个醒罢了。” 提了一个醒,就因为提了这么一个醒,就搅起了牢峰谷隐藏的内乱,就把一个父子亲情给破坏成了这个父子对峙的模样,就提了一个醒,就敢要以牢峰谷的江湖势力将北燕因为华永秋而安插在牢峰谷一带的势力彻底铲除还不能影响到辰国与北燕的官方层面,还要让牢峰谷的势力在今后任由辰国调用,将牢峰谷从江湖拉入朝堂暗部,华飞章不得不承认,活了大半辈子,眼前的少女,是他见过最猖獗最不可理喻的一个人。 偏偏……她手上握了牢峰谷的命脉,牢峰谷是华家八代人的心血,不能毁在他的手上。 华飞章眼中神色复杂,究竟是想什么,阮弗觉得自己应该能够猜到一二,但只是神色淡淡,“说来说去,除了老夫丢失了一个儿子,这件事,倒是你获益最大了。” “华庄主此言差矣,比起我这等小营小利,牢峰谷才是最大的赢家不是么?” 华飞章一噎,细细想来,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保住了牢峰谷,才是最重要的。 定定看了阮弗一眼,华飞章突然笑道,“老夫的那两个儿子,若是有你这般魄力,牢峰谷何至于走到今日的地步。” “华庄主谬赞,大少当家在外名声烈烈,却不是白饮冰能够比得上的了。” “白饮冰?既然身份都是假地,这名字也必然是假的了,说罢,小丫头,你到底是何人?” 阮弗也没有打算隐瞒的意思,既然是与牢峰谷之间存在着一层联系,当然要致以最大的诚意,站起身,道,“小女阮弗,辰国右相府长女。” “阮弗?”华飞章呢喃了一声,“辰国右相府的人?倒是从未听说过右相府的女儿有你这般本事,你们这些官家小姐不应在自己的院子里弹琴作画么,指点江山这等大事,不是你爹该做的事情么,你参合什么。”华飞章皱眉道,似乎很不理解阮弗一个好好的官家小姐不做,来这牢峰谷受罪做什么,就算牢峰谷真的与北燕那边合作,也伤不到她右相府的后院才是。 对于华飞章自动的理解,阮弗也不解释什么,只抿唇一笑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小女虽是小女子,却也懂得天下大义之理,让华庄主见笑了。” 华飞章瞥眼打量了阮弗一番之后,才道,“你中了毒信子,今日,已经三日了。” 阮弗一愣,不过还是有些无奈地点头了。 华飞章冷哼了一声,“老夫光明磊落一生,试问从来不曾对人使用过这等下等的手段,想不到竟然教出这么一个儿子,真是有损华家先祖名声。” 阮弗倒是不语,华飞章冷冷看了阮弗一眼,“你这丫头倒也大胆,身中奇毒还能如此气定神闲,老夫看就算是你那丞相爹爹也未必有你这样的心性。” 阮弗有些无奈,“中毒已经是既定事实,华庄主还指望我大哭大闹一场,何况,就算如此了,难道令郎就会给我解药了么?” 华飞章一噎,似乎想不到阮弗会这般冷静地说出这番话,轻叹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一个瓶子,“这是清毒丸,虽不是毒信子的解药,但也是有缓解作用的,可以压抑你体内毒药十日,就算五日之后你没有从那孽子手中拿到解药,相信以你与稷歌公子之间的交情,也能够借他之手搜寻解药了。” 阮弗松了一口气,面上的笑意倒是真诚了几分,“多谢华庄主。”说罢倒也不怀疑,直接拿过瓶子倒出其中的两颗药丸放入了口中。 华飞章见此,神色缓和了几分,似乎是犹豫了一瞬,方才道,“虽然那孽子做出来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但他到底是我华飞章的儿子,他不能交给你。” “自然,我只要结果,其余的,一切交由华庄主处置。”阮弗道。 华飞章沉默地点了点头,只是看着阮弗这般神色,眼中划过一抹小小的惋惜。 八月二十五,距离阮弗被劫到牢峰谷已经九日了,今夜的牢峰谷,可谓热闹至极,因为明日就是牢峰谷当家华飞章五十五岁的寿宴,整个牢峰谷上下,都在为明天的寿宴做准备。 五十五,并非是整十的寿数,所以,此番热闹,也只是在牢峰谷内部而已,并没有邀请其他江湖人,但是仅仅是牢峰谷几代积累下来的镖家,也已经足够热闹了。 阮弗拉起袖子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条细细的线条,停留在了手腕上三寸的地方,虽然有清毒丸来压制,但也只是让毒素扩散得缓慢了一些而已,不过这也很好了。 因为有清毒丸在,青衣身上的毒素已经彻底解除,甚至连软筋散带来的影响也完全没有了,眯了眯眼,看了一眼西边渐渐下移的弯月,阮弗回身,对着青衣道,“青衣,你该出去了。” “小姐还在牢峰谷中,青衣怎能离开?”青衣神色坚决。 阮弗笑了笑,语气柔和了几分,“华永秋还需要我,所以我不会有危险,但是青衣,你的确应该出去了,趁着今夜牢峰谷管制没有前些日子那么牢固,华永秋要筹备明日的事情,也不会对你太上心,你要出去,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 “小姐?” 阮弗摇了摇头,从袖中拿出了一分名单交给青衣,“今夜的重要,也不亚于明日,我要彻底断掉华永秋在外的后手,所以你必须出去,按照上面的名单,联络咱们的势力,明日,我要让华永秋在外的力量,一个也进不了庄子!” 青衣明白阮弗的筹谋与打算,可要让阮弗独自一人待在牢峰谷之中,她也不放心,何况,还有一个夜晚,谁知道华永秋会不会突然起了什么变数。 阮弗笑意清浅,“我是不可能会这么快离开牢峰谷的,与华飞章之间的契约,总得要让他见效了他才会放我离开,或许明日的事情解决了,你再回来找我不迟。” 但见阮弗坚决的神色,青衣抿唇不语,阮弗笑道,“去吧,难道还不信你家小姐么?” 当夜,牢峰谷黑沉的夜色之中,在秋风吹起的树叶沙沙响中,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向来守卫森严的牢峰谷。 青衣的存在感太弱小,以至于华永秋除了一开始的时候拿来威胁阮弗,后边却也没有什么动作,所以,哪怕青衣不在她的身边,此时此刻也不会引起多大的惊觉,阮弗独自一人靠在床榻上,闭目养神,心中却是想着明日的事情,这一夜,也该养精蓄锐了。 第二日,是个干爽的天气,虽是还有阳光,可秋风忽然变得萧索了起来,吹在人的脸上,硬生生地疼,阮弗院中的那一颗桂花树,也落了一地的金黄,浓浓的香气,在她打开房门的那一刹那,冲入鼻尖,让她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头。 华飞章的寿宴果然很热闹,牢峰谷上上下下,上至各大镖头,下至普通仆人,都是热闹欢呼一派欣喜,一大早华永秋便派人来接阮弗过去了,跟在阮弗身边的,是华永秋的一个亲信,不用说,阮弗也知道,这个人,不过是明目张胆地监视罢了。 她是以客人的身份来参加华飞章的宴会的,牢峰谷的众人,对她都不熟悉,不过却也因为难得见到这般俊俏的小公子而多了几分兴趣。 “祝庄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庄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阮弗坐在位于华永秋后边的一个客位上,看着大堂中的众人纷纷上前去给华飞章祝寿,华飞章今日看起来很是精神,这个宴会的氛围很是热闹,华永秋坐在下边,看着前边祝寿地众人,时不时转过头与身边的几位牢峰谷的老镖师谈话,神色中一派恭谨谦逊。 淡淡饮下口中的茶杯,阮弗唇角划过一抹冰冷的笑意,牢峰谷中的镖师给华飞章祝过寿之后,接下来,就是华飞章的儿子了,首先地,当然是华永春携着夫人给华飞章祝寿,“祝父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华飞章朗笑一声,声如洪钟,欣然应下,“你们夫妻两人也是有心了,寿命有天数,什么东海南山,老夫不在意!”即便是这样的话,从华飞章的口中说出来,也是一片豪迈,完全没有一丝悲伤的感觉,因此,哪怕是在寿宴上说这样的话,还是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华永春似乎也很懂得自己父亲的性子,与华少夫人对视了一眼齐齐道,“父亲豪气,儿子甘拜下风。” 华飞章朗笑一声,突然转头看着坐在华永秋身后的阮弗,“白公子是个文雅人,不知对老夫的话,如何看啊?” 阮弗举杯一笑,动作之中倒也可见一片潇洒与清朗之意,“洪福齐天寿与天齐不过是美好的祝愿,华庄主心比海阔,胸比天广,令人敬佩不已。” 这话说得正中华飞章的下怀,朗笑了一声,“说得好!” 阮弗淡笑不语,前几日在会客厅里见过阮弗的几位镖师,此时此刻看着阮弗的神色都有些微妙,但却也不至于让人觉得有什么怪异,阮弗自然是看出来了,若是这些人是华飞章的亲信,想来应该知道了她的意思,所以,没有好脸色,也是应该的,也就华飞章能够看起来爽快一些了。 “永秋,你给为父准备了什么寿礼啊?”华飞章突然道。 华永春过后,自然就是华永秋了,华永秋谦恭一笑,站起身来,“儿子给父亲准备了一件意想不到的礼物。” “哦?”华飞章眯眯眼,面上似乎升起一抹兴趣,如果仔细看的话,或许,还能从那双经历半生沧桑的眼眸中,看到一丝失望的神色。 华永秋站起身来,朝着上位的华飞章道,“父亲过了今日,就过了五十五寿辰了,人说五十而知天命,儿子过去,不能最大限度替父亲分忧,心中深感不安,因此,从今日起,儿子决定要替父亲接手咱们牢峰谷的势力,让父亲与众位叔叔,安享天年。” 华永春这句话说得客气,甚至连语气都是淡然温和的,只是待他说完之后,几位镖师却是站起身来,看着华永秋,“永秋,你这是什么意思,今日可是你父亲的寿宴。” 华飞章却是朗盛一笑,“哈哈哈,难得我儿有了今日的顿悟,就不知,你打算如何让为父安享天年?” 华永秋一笑,“就请父亲,将牢峰谷交到儿子手中吧。”华永秋面上谦恭的神色一退却,眼中的阴鸷不再掩藏,平淡的语气里,带着一股疯狂的意味。 “永秋,你……”华永春虽然早就知道,但真的面对这样的情况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你怎能如此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华永秋反问了一句,“若是父亲好好说话,收下儿子的这份礼物,儿子怎么会大逆不道?” “若是不肯呢?”华飞章沉声道。 华永秋面上的笑意不减,只是看着华飞章与宴会上的众人,良久不语,直到,突然有人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华永秋淡淡地瞥了一眼,“那儿子,也只能大逆不道了。” 倒下的人,虽是没有晕过去,但依然浑身疲软地靠在桌子上,几乎动弹不得,很快,有了第一个倒下去地人,其余的人也发现了自己的异样,甚至华飞章的的亲信,华永秋不得不尊重的那几位叔叔,也是一样的情况…… 华飞章闷哼一声,一手抚上自己的胸口,唇角可见地溢出一缕血丝,他猛地看向华永秋,“永秋,你真的要如此做?” 华永秋像是听见了一个笑话一般,在华飞章问出这句话之后,似乎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猛地一甩袖子,“是我要问你,要问你们,凭什么,我的本事从来不必任何人差,凭什么不能将牢峰谷交到我手中,你们一个个看重地都是华永春,你们……还有你们……” 华永秋指着倒在桌子上的极为老镖师,“同样是牢峰谷的少当家,华永春给了你们什么好处,你们就那么认同他,难道,我华永秋不是牢峰谷的少当家么?” 华飞章闭了闭眼睛,看向华永秋身后的一众人,“你们呢?要跟着他,走在他的身后?” 华永秋背后,自然是有一些力量的,甚至也有几位老镖师,其中一位站起来,“庄主,牢峰谷应当有更好的发展,二少当家,有这个本事。” “更好的发展,什么才是更好的发展,跟在北燕皇室的屁股后面么?永秋,不要忘记,你是辰国人,你是正统的中原人!”华飞章沉声道。 对于华飞章知道自己的想法,华永秋眼中闪过一抹意外,“你怎么知道?” 华飞章摇了摇头,“永秋,就单单只今日的行动,已经证明,你太嫩了,就算有北燕皇室站在你身后为你撑腰,牢峰谷仍然走不远,终有一日,他要灰飞烟灭。” 华飞章脸色太过平静,除了那一抹深深的失望,似乎已经不想给华永秋太多的表情,华永秋突然一愣,看着华飞章,“你……什么意思?” 华飞章沉默,却是在华永秋的面前站了起来,哪里还是中毒的模样,华永春也与华少夫人站起身来,“永秋,现在收手还不晚。” 华永秋一惊,猛地看向阮弗,却是阮弗神色淡淡,好像宴会上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与她无关一般。 “是你!”华永秋猛地道。 阮弗点点头,“是我,二少当家,实在抱歉,就算是毒信子,我也依旧是辰国人。” 阮弗的话音一落,便见华永秋队伍里的一人正要对阮弗出手,华少夫人衣袖一扬,原本朝着阮弗而来的人还没有碰上阮弗却已经痛喊一声倒在了地上,阮弗急急推开了两步,华永秋身后的人皆是站起来,警惕地看着华飞章与华永春夫妇。 忽然的,大堂的门口,涌现了一批人,齐齐将会场给包围了起来,华飞章脸色一变,“孽子!” 华永秋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孽子?今日的结局,只有你死我亡,可儿子不想死。” “哈哈哈,老夫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可惜,你就算有这样的魄力,也没有掌控华家牢峰谷的能力!” 形势的转变,似乎只是发生在一次对话之间,在包围住他们的华永秋的人身后,很快就涌现了另一拨人,将华永秋的人齐齐包围了起来,一层防过一层,华飞章冷眼看着自己儿子眼中闪过的那一抹慌乱错愕,眼中的复杂,难以分辨。 华永秋眼中很快闪过那一抹诧异,“父亲果然是好算计!但是,父亲是不是忘记了,宴会中还有这么多人,儿子若是想要哪几个人同归于尽,就不知,牢峰谷还能不能撑得下去了?” 华永秋的话刚刚落下来,他身后的众人便齐齐将刀尖指向了宾客席中资历颇深的老镖师。 便是落在后边来不及撤退的阮弗,也被华永秋手下的人架到了华永秋的跟前。 “永秋……你!”牢峰谷的老镖师,似乎到了这等时候都还不敢相信华永秋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出来。 “闭嘴!”华永秋朝着说话的老镖师冷声道,而后看向阮弗,“看来,白公子是真的不想要命了,你以为,他们有毒信子的解药么,只有我,才能让你活命。” 说罢,他猛地拽过阮弗的手臂,果然看到手臂上停留不前的暗线,冷笑一声,眼神之中尽是轻蔑! “既然不想活命了,那么,就全都去死吧!”华永秋突然疯狂地喊道。 阮弗一惊,还没有来得做出反应,便见华永秋扬手猛地向她天灵盖劈来。 阮弗根本无从躲闪,可华永春见此,忙出手挡住华永秋。 但兄弟两人的功夫自是不相上下,往阮弗天灵盖而来的那一掌虽是被华永春挡开了,但是华永秋仍旧是震到了自己的肩膀,当即疼得她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川字,却也接着两兄弟出手的时候被甩到了华永秋的后边。 “永秋,收手吧,不要再错下去了!”华永春一边出手一边道。 “收手,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今日这一切,是你们逼我的!”说罢,华永春猛地一掌,却是直接劈向华永春,华永春原本已经躲开,却不想华永秋并非劈出一掌而已,随着出现的,还有一只飞刀,直接刺过他的胳膊。 深蓝色的飞刀,明显是淬了毒。 华少夫人一惊,“夫君!” “孽子!”华飞章见此,伸手朝着华永秋而来。 “哈哈!”华永秋疯狂一笑,“今日,你们一个都别想出去!” 华永春话落,便见身后的几个镖师往华飞章而去,“大哥,得罪了!” “你们!” “父亲!” 趁着华飞章被缠住,华永春猛地回头看向才刚刚站稳地阮弗,眼中的狠戾再也没有掩藏,似乎只是一瞬间的时间,他直接伸手,朝着阮弗的脖子而去。 华少夫人见此,忙跃身而起,出手阻止,不过,华少夫人动作还没有到达,阮弗躲闪的意识才刚刚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还没有付诸行动,只感觉侧面一股劲风袭来,还没来得及看到华永秋受击的身影,便觉自己被用力一扯,一个淡淡玉兰气息的熟悉怀抱,将自己包围了起来,而足下一轻,她已经离开了原来的地方。 华永秋被突然袭来的力道乱了分寸,虽然是避开了一些但前边却又一个华少夫人和后来的受伤的华永春在阻挡,如此一来,避开了突然出现的力道,却是伤在了华永春夫妇的手下。 宴会上的人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到那一股力道的来源,便见华永秋惨烈一声,被华永春猛地一掌排在了大堂中的一根柱子上,嘴角溢出满口鲜血。 而华永春似乎也用掉了最后的力气一半,直接倒在地上。 那边华飞章也突破两位镖师的的围攻,猛地将两人拍往旁边的柱子上,一时之间,大堂中倒是重伤一片。 似乎也仅仅是一瞬间的时间,外边便传来铮铮的声音,俨然是另一拨人又将外面的人包围了起来,最里边的华永秋的人已经被华飞章的人制住了,铮铮的声音越来越近,万事好像是在转眼的时间内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地变化。 阮弗站定,抬头便见玉无玦冷冷地看着自己,那双向来带着熟悉温润的眼眸,如同冻了冰一样,她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一向善辩的嘴,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阁下是……”突然的变化,便是华飞章自己也接受不了,猛地看向突然出现的,一身贵胄的玉无玦。 玉无玦神色冷淡地看了一眼华飞章,吐出三个字,“玉无玦。” “玉……”当今天下敢称姓玉的人,还能有谁,华飞章猛地看向玉无玦,想要说些什么,却听见外边外人涌进牢峰谷的声音,玉无痕的声音从外边传进来,“四哥……都解决好了……” “四……”不用多言,华飞章便很快明白了此人的身份,赶忙道,“见过晋王殿下!” 阮弗抿了抿唇,对于玉无玦出现在这个地方,还是有些意外的,此时此刻,也只能沉默不语。 玉无玦也没有要隐瞒身份的打算,“牢峰谷的事情,还望华庄主给本王一个交代。” 华飞章沉默了一瞬,抬头,看向阮弗,“白公子是不是违背了与老夫之间的约定。” “她的意思,就是本王的意思,现下,华庄主打算如何处置?”阮弗还没有开口,玉无玦便已经出声道。 阮弗一哽,他们有交流过么,知道她什么意思么?与牢峰谷的事情,她原本是打算解决之后在知会玉无玦一声,那时候已经完事妥帖了,只有一个算得上是完美的结果,只是……显然,玉无玦的出现,有些意外。 既然一切遵照先前的约定,这句话又是出自堂堂晋王殿下的口,华飞章自然是无所计较,答应了下来,只是……有些意外罢了…… “既然如此,牢峰谷的事情,牢峰谷内自会解决,绝对会给晋王殿下一个满意的答案,至于我华家牢峰谷……” “只要华庄主能交上让本王满意的结果,本王对其余没有兴趣。”这意思很是明显了,华永秋,交给牢峰谷自己处理,至于华永秋背后的事情,只要交一个结果给他,玉无玦对于他是生是死,对于华飞章如何处理自己的儿子,就没有半分兴趣,若是不然……晋王殿下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华飞章自然懂得这一层道理,“请晋王殿下放心。” 玉无玦皱眉嗯了一声,对着刚刚进来看着他们说话的玉无痕道,“这里的事情交给你了。” “啊?”玉无痕还没有反应过来,却见玉无玦直接拉过了阮弗,往外而去,华永春开口,“白……” 只是才刚刚开口,便见自己的父亲皱眉摇了摇头,又闭口不言了,他只是想提醒一声,白公子身上还有毒信子的毒。 不过既然父亲也没有什么意见,想必晋王手中应该有解决之道。 玉无玦出现的时间甚至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但是显然,民间传文中温润翩翩的晋王殿下,并不符合今日的众人看到的形象,华永春虽是躲过了玉无玦一掌,不过还是生生受下了玉无玦不少于三成的力道,更何况还有华永春劈出的那一掌呢,因此,此时此刻,只能颓靡地躺在地上,双眼阴鸷地看着华永春和华飞章。 宴会厅里出现了片刻的安静与凝重,玉无痕好像感觉不到似的,笑容可掬道,“华庄主?” 华飞章扫了一眼会客厅中被玉无玦与玉无痕的人制住的华永秋的人,沉声道,“将这个孽子带下去!” 牢峰谷真的是一个很大的地方,阮弗被玉无玦拉着往外走,已经远离了前边的宴客厅,整个牢峰谷的人都已经往前边的宴客厅而去,走了这么一小段之后,早已是无人所在,今日的玉无玦与她往日里见到的熟悉的都不太一样,温润的男子,浑身上下都带了一股冷冽的气息,好像自打玉无玦出现之后就一直抓着她的手腕,被拉着这么一路之后,阮弗突然意识到。 被迫脚步匆匆地跟在一个男子的后边,还是被对方扯着走的,加上先前被华永秋伤到的胳膊并不好受,实在不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阮弗皱了皱眉,“王爷。” 没有得到玉无玦的回应,依旧被拉着往前走,阮弗抿了抿唇,用力挣扎,“王爷,放开我!” 玉无玦冷眼看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 “王爷,你先放开我,牢峰谷的事情,我可以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阮弗一边被迫拉着往前走,一边断断续续解释道,“牢峰谷这个地方,绝对是辰国的五脏之地,华永秋与北燕那边的联系,也不能抓住实际性证据,就算能,我们……也……也不能因此大动干戈,最好莫过借用牢峰谷的势力,如此就算北燕知道背后有朝堂插手,也无可奈何,毕竟大家都是在暗处,这样的结果……对于现在的局势而言,显然是很好的……” 她都想到了这一点,阮弗觉得玉无玦没有理由想不到,她断断续续解释着,却不见前面的人又任何回应,依旧拉着她往前走,阮弗脾气也上来了,“玉无玦!” 玉无玦瞬间就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居高临下看着阮弗,“你叫我什么?” 抓着她手腕的力道松了些,可阮弗依旧挣脱不开那双有力的温热的大掌,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些不自在,再次挣扎道,“王爷,是我冒犯了,可否先放开我?” 玉无玦定定看了阮弗半晌,终于在阮弗低垂的眼眸中放开了她的手腕,阮弗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王爷怎么来了?” “谁让你独自一人来牢峰谷?”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落下,气氛有一瞬间的微妙,阮弗扯了扯唇角,“不来能如何,别人都将刀架在脖子上了不过也不是一无所获不是么,这一趟,还是值得的。” 玉无玦皱了皱眉,抿唇,好半晌之后,才道,“你知道我为何如此生气?” 对于玉无玦突然的话,阮弗有些意外,抬头看向玉无玦,却见那双眼眸中,掩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深邃,玉无玦的眼波很平淡,只是……似乎少了作为晋王的那一份温润,他的声音清淡而平静,“我见到了青衣,听她说了在牢峰谷的事情。” 阮弗一听,似乎反应过来什么,正要开口解释什么,却见玉无玦抬手,阮弗只觉得脸颊被覆上一层温柔的温热,玉无玦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阮儿,我第一次知道,害怕的滋味。” 正文 第89章 稷歌的开导 若是没有阮弗,华永秋的准备,或许真的可以对牢峰谷造成重击,甚至借此机会掌控牢峰谷的势力,让牢峰谷为北燕所用,也让辰国这一腹地,被掌握在北燕的手中,但是,华永秋算错了一点,或者说,他太刚愎自用,自以为是,当他以为毒信子可以控制住阮弗的时候,却不知道,阮弗,并不仅仅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想要建立功勋的少年公子而已。 仅仅是半日的时间,原本是华飞章五十五大寿的日子在发生了这一场本就在预料之中的惊变之后,牢峰谷内的氛围早就变了。 既然玉无玦与玉无痕已经来了牢峰谷,其余的事情,自然就不会由阮弗插手了,她倒是安安静静地呆在驿站中,与前些日子呆在牢峰谷为她准备的客院一般悠闲,不过那时候的悠闲再逼真,也仅仅是表面上的,在一个不由自己掌控的地方,任谁也无法做到真正的悠闲。 秋日的黄昏,随着光线渐渐暗下来,已经带上了一些微凉,原本就比较萧瑟的秋风,到了日落之时,也显得更加寒凉了,阮弗静静地站在驿站中为她准备的这一间院子,看着院中随风飘零的落叶,若有所思…… “阮儿,我第一次知道,害怕的滋味……” 玉无玦清淡的语气,在她的耳边再次响起,阮弗说不出心中是个什么滋味,这个男子,若说前世的少女时期,只是单纯的因为孟氏嫡女的骄傲和对家国的期许而对那个同样年少而名动天下的人有不一样的关注,如今……却是带了太多的期许。 前世哥哥口中棋逢对手的敌国皇子,祖父口中必成强敌的少年天才,今生义父口中最骄傲的弟子,义母心中永远保留一份慈母之爱的外甥……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似乎,她的命运,永远都离不开这个人…… 五年了……阮弗的足迹早已遍布中原各国,间接之中,也不知与这个男子在背后接触了多少,可却从来没有正面相见,她说不出这背后,到底有多少真正为了大局着想,有多少真正忌惮于此人的聪明与才智,就像……他这么快,就那么出乎她意料地在怀疑自己一样…… 曾几何时,孟氏的嫡女,也骄傲地说要嫁给世间最好的少年儿郎,他会有祖父的经纬之才,会有父亲的正气浩然,会有哥哥的俊雅风姿,可后来……命运将她连带她绑定了家国信念的婚姻交给南华,交给家国的时候,那些少女天真的梦想,早就如同秋后的阳光一般破碎在了落叶之中……直到另一个新生的到来,她以为满目苍夷的内心再也不会有涟漪波动,可她算天算地,终究还是算错了自己…… 人非草木,或许那一日雨桥的风雨中,隔着长长的桥道,看到那一双隔世的眼眸的时候,当她叫青衣出手相助的时候,有些事情已经不一样了,或许,在宣慈寺的凉亭之中,从他平静无波的眼眸里读出对孟阮的理解,很多事情也变得不一样了……或许,从他仅仅得知自己与义父之间的关系便不多赘言,哪怕没有完全信任却也不阻挡自己的脚步的时候……或许是在萧玉山余脉的深山里,朝夕相处的欢实日子,或者是在草原上策马狂奔的快意,或许是在草原上兵分两路带着五分竞争五分合作的默契里,或许……是在他问出为何叫做孟长清的平静与隐秘的试探里……记不清到底有多少个或许了……又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她还在中原各国奔走却听天下诸侯谈及辰国晋王,皆是敬畏的时候…… 这么一个多么优秀的男子,他将来会成为辰国的诸君,或者会成为天下共主,将来,这分裂了百年的中原,将会在他的手中收复,他会成为一代万民拥戴的明君圣主,他将会开创天下的霸业,将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会被后世之人敬仰,会在千古万古时间的洪流中,闪耀生光…… 可她呢?她不仅仅是阮弗,她还是孟长清,是游走在中原各国,与各国权贵都有过接触的孟长清……她曾经掀起过中原的浪潮,也安定过混乱的局面,她与各国都有着神秘的交往,她可以随时掌控南蛮交趾的权势,那里的人尊她敬她,等她候她开创与中原接近的文明,从而走出被世人认为仍处于茹毛饮血时代的误会……普天之下,赞誉她的人多不胜数,贬她的人同样多不胜数,孟长清可以是一个政客,可以是一个谋士,可以是一个朋友,甚至,可以是一国位高权重的权臣……或者是妾室……却永远不会是一个妻子。 而她骨子里有傲气。 压下眸中的思绪,阮弗不知自己心中究竟是何种滋味,她无法离开玉无玦,却也不能靠近他。那些未曾出口的情义,只能成为掩埋在默契之下不能翻动的秘密。 “长清,你在想什么?”一个微微带着调侃的声音在阮弗的后边想起,瞬间打断了她的思绪,阮弗皱了皱眉头,却还是下意识转过头,眼中露出一些意外,“稷歌,你怎么过来了?” 稷歌似乎是冷笑了一声,“听说有人将自己玩进了牢峰谷中,还中了北燕的奇毒毒信子,据说,今夜就是丧命之时了,我过来看看,是不是需要给咱们大名鼎鼎的孟先生收尸。” 阮弗微囧,走过去,翻过一直茶杯,给面上还带着一丝风尘仆仆的稷歌倒了一杯茶,“风度翩翩的稷歌公子说话什么时候也如此刻薄了。” 稷歌定定看了阮弗好一会儿,方才眯眼道,“长清,你以前做事,不如现在这般,将自己也算进去的。” 阮弗淡淡一笑,“此一时彼一时,何况我何曾算过自己了,你看我如今不是安然无恙,牢峰谷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稷歌冷笑了一声,不过看她面上隐隐可见的苍白,还是轻叹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一个药瓶,放在阮弗面前,“给你的。” 阮弗一笑,接过药瓶,直接打开,拿出了两粒药丸,不再多想便和着茶杯中的水吞咽了下去,而后才看着几个笑道,“多谢了。” 稷歌神色一缓,却还是道,“也不枉你为辰国做了这么多事情,最后关头,玉无玦倒也还及时,否则,你倒是真的要逼我与华飞章翻脸了。” 阮弗面上有些抱歉,“抱歉,虽然我知道你与华飞章也算是有交情。” 稷歌摆摆手,“算了,一码归一码,我与他之间,也不至于为了这些事情有什么,大家都有各自的理由,何况,牢峰谷能八代不衰,当家的又岂会是目光短浅之辈,若真是,牢峰谷衰于这一代,也不算是冤枉了。”说到最后,稷歌语气也严肃了一些。 阮弗点点头,算是应下了稷歌这番话,又与稷歌说了一些自己来牢峰谷之后的事情,最后阮弗有些疑惑地道,“牢峰谷与北燕皇室相隔千里,华永秋怎么会与安国公主之间有联系,桃花谷那边,有这方面的消息么?” 稷歌嗤笑了一声,“能问出这种问题,显然你还是低估了我桃花谷的实力。” 阮弗一噎,静听下文,稷歌只道,“五年前,那时候咱们还不认识的时候,牢峰谷有一镖,当时是已经成年的华永秋正在锻炼实力的时候,那一次镖,与北燕那边有联系……” 顿了顿,稷歌似乎是故意卖了一个关子,“当时发生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大事,因此在外自然也没有传说,牢峰谷的二当家,走镖失利,那一次生意,全部落入马贼的手中,牢峰谷的二少当家,险些命丧黄泉。” 不用说完,阮弗便已经猜到了下文,轻咳了一声,饮下一口茶水,“美救英雄,华永秋被当时年幼的安国公主救下了,后来华永秋便成为了安国公主的裙下之臣。”阮弗淡淡地道,不过转瞬语气又疑惑了,“当时的华永秋明显已经二十一二岁了,而五年前的安国公主还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这……” 华永秋也不是十五六岁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少年了,怎么会成拜倒在安国公主地脚下? 稷歌有些不赞成地看着阮弗,“长清,别忘了你也是一个女子,听到这样的事情,应该是你这样的想法和反应么?” 阮弗一愣,笑道,“否则,我该怎么想?” 稷歌有些怀疑地看了她一眼,而后还是道,“别忘了,你在十岁的时候便已经把我给算计了,十二岁的安国公主,也不是一般的皇室公主。” 阮弗瞬间反应过来,皱了皱眉头,“也就是说,其实,那时候的事情,或许本身就是北燕故意而为的,拉了一条长线钓下这条大鱼?” 稷歌不置可否,看起来漫不经心,“谁知道呢。”毕竟牢峰谷这块地还是很微妙的。 阮弗抿唇沉思,外边却是响起玉无痕的声音,“阮弗……” 也许是经过了当日中秋灯会的相处,玉无痕与阮弗之间,似乎没有多少隔阂,加之阮弗的性子与他本身就知道的一些事实,更没有多少顾忌,一边叫着,人已经进来,“华永秋那废物,根本就没有准备毒信子的解药……” 话还没有说完,大开的房门里,却见另一个俊美的陌生公子懒洋洋靠在阮弗对面的椅子上,正斜着眼笑看他,玉无痕瞬间停下将要出口的话,“你有客人?” 他回来的时候明明没有听到说驿馆里进了客人的通报。 阮弗淡淡一笑,站起身来,“十二皇子,这位是我的朋友,稷歌。” 玉无痕先是一愣,而后看了看稷歌,眼前的男子,与大皇兄差不多的年纪,不过比起大皇兄的儒气与贵气,在玉无痕的眼中,稷歌公子更多了一些洒脱与随性的豪气。 稷歌站起身来,抬手一礼,“十二皇子。” 玉无痕本来就没有多少皇子的架子,一般架起皇子的架子的时候,也是需要以身份压人的时候,更何况如今还是在外面,因此也笑道,“不必客气,稷歌,这名字倒是有些特别,既然是阮弗的朋友,便也是本皇子的朋友。” 稷歌挑眉看向阮弗,倒是有些意外与玉无痕竟然是这样的性子,名字,仅仅是特别而已么?稷歌公子虽然不敢说自己名动天下,但是,桃花林的主人的身份,单单是琴酒双绝的的名声,也不亚于他那位四哥了吧。 阮弗只是淡淡一笑,示意两人重新坐下来,才问玉无痕道,“十二匆匆而来,是有事?” 提起来找阮弗的目的,玉无痕瞬间抛掉脑子里因为稷歌这个名字而升起莫名的熟悉感,神色有些担忧地道,“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要与你说,不过你听了之后也别太着急。” 听着玉无痕有些试探的语气,阮弗一笑,“你说吧,总不至于是什么无法解决的事情。” 玉无痕道,“华永秋被收押起来了,不过在他身上并没有找到毒信子的解药,我们搜遍了他的院子,倒是找到了毒信子,可没有解药,华永秋也不肯开口,我们怀疑他可能第一时间把解药毁了。” 原来是这件事,阮弗淡淡一笑,“原来是这件事……” 玉无痕正为此感到忧心,便也没有顾得上阮弗面上的不在意,多次相处下来,他也知道阮弗并非一般的闺中女子,不管面对多么大的风浪,始终能够稳如泰山,还不待阮弗的话说完,玉无痕便语气快速地道,“不过你也别着急,并不是北燕才有毒信子的解药,华永秋的嘴巴再严实,也没有四哥得不到的消息。” 阮弗反应过来,“你们对华永秋用刑了?” 玉无痕有些皱眉地道,“不是我,是四哥,不过也是他罪有应得,如今他已然是半死不活废人一个了。” 阮弗皱了皱眉,沉顿了一会儿才道,“毒信子的解药,我已经得到了。” 玉无痕一愣,最先的反应竟然是,“你没有在开玩笑?” 阮弗看了一眼稷歌,“在小半个时辰之前得到的,我已经服用下去了。” 阮弗的语气并不是在开玩笑,玉无痕却也立刻反应过来了,看向稷歌,有些诧异与怀疑地道,“你有毒信子的解药?” 眼神之中并不掩饰对拥有毒信子解药地稷歌的怀疑,阮弗定了定,而后才解释道,“对于稷歌公子而言,想要得到毒信子的解药,并不是一件难事。” 稷歌……公子,若只单单是稷歌这个名字,玉无痕不能立刻反应过来,但是,加上一个公子,当稷歌公子的称号出来的时候,玉无痕心中那一抹怪异的熟悉,终于冲破层层面纱,跳跃到眼前,玉无痕几乎是失声道,“你是琴酒双绝的桃花林主人稷歌。” 稷歌含笑点点头,玉无痕愣了一会儿才拊掌恍然道,“怪不得!本皇子早就听说了,听闻你酿的桃花酿可是天下独此一份,唉你这次来有没有带桃花酿来?” 显然,玉无痕瞬间表现出来的性子很是符合稷歌的喜好,当即神秘地道,“桃花酿我是没有带来,不过十二皇子可就孤陋寡闻了,在下并非只有桃花酿是最拿手的。” “可世人只传你的桃花酿天下闻名了,可惜现在不是桃花开的季节,不然本皇子怎么的也要请你酿造一壶。” “就算是桃花开的季节现下也酿不出十二皇子满意的桃花酿,十二皇子可知,桃花酿讲究的是我桃花林的山泉水,桃花林的温度,以及,在桃花林特定时段盛开的桃花,品种也绝对是上佳的……” 阮弗一脸黑线地看着眼前两人似乎找到了共同话题就当场说起桃花酿的制造之事,稷歌也不是一个多正经的人,因此只好打断两人,“华永秋现下如何了?” 提起华永秋,玉无痕似乎再次想起了自己先前来的目的,既然阮弗身上的毒药已经解决掉了,他自然也不必在意什么了,“你放心吧,必能给你报下毒之仇。” 说罢正要转头去跟稷歌说些什么,阮弗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说的是华永秋在被打得半死之前,吐出了安国公主利用牢峰谷安插在辰国的眼线了么?” 玉无痕眨了眨眼,“华永秋被收拾地时候,四哥上来直接问解药的事情,他闭口不言,四哥就直接动刑了,死生不论,什么安国公主的细作,昨夜青衣姑娘不是拿了一份名单出来了么?” 阮弗脸色微沉,“也就是说,晋王殿下根本没有审问华永秋,华永秋现在就是半个死人了?” 玉无痕点了点头,想起在地牢里看到玉无玦审问华永秋的场景,不知不觉抖了一身,似乎不愿回忆一般,“虽然我知道四哥手段挺厉害的,但是还是第一次见到四哥审人的模样,简直太可怕了。” 可不是么?一根一根鞭子抽在人的身上,没有将人抽得浑身是血,甚至还完好无损,可华永秋身形诡异的缩在一起,甚至连疼痛的喊声最后都喊不出来却也不能晕死过去的模样,终于对自家四哥的谦谦君子的印象有所改观了,玉无痕一边回想一边在心中默默庆幸自己还好四哥的兵器不是鞭子,他自己也没有做什么很过分的事情。 可阮弗与玉无痕关注的重点不一样,玉无玦知道她中毒了,也知道她身上的毒能够缓解一段时间,虽然伤身了一些,但是,比起能够摧毁安国公主在辰国埋下的隐患,根本不足为道。 这个道理,作为辰国的晋王殿下,作为一个逐鹿天下的君主来说,不可能不知道。 阮弗猛地站起来,玉无痕道,“你去哪儿。” “去找晋王。” 可阮弗的脚步还没有跨出去,门外便响起了一个声音,“找本王做什么?” 阮弗一愣,而后急忙道,“华永秋如何了?” 玉无玦的声音淡淡,倒是先瞥了一眼坐在阮弗身边的稷歌,“无用之人,死了。” 这淡淡的声音,就像在说一个无关紧要地人一样。 阮弗深吸一口气,“死……死了?” 玉无玦点了点头,看向稷歌,眯了眯眼,“稷歌公子?” 稷歌有些漫不经心地与玉无玦对视,一个是王者的威压,一个是侠客一般的随意,可短暂的对视之中,稷歌似乎嗅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味道一般,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扬,“晋王殿下一声公子之称,稷歌之幸也。” 两人直接有些微妙的气氛此时此刻的阮弗却是领回不来,也没有心思领会,“华永秋死了,王爷,你可问出了安国公主在辰国的势力分布。” 玉无玦的语气,还是一样的平静,“人已经死了,自然是问不出来了。”而后看了看阮弗,似乎是确认一般,“毒信子的解药解了么?” 阮弗却是深吸一口气,似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地道,“王爷,你可知道,华永秋与安国公主关系非凡,只有他才知道安国公主安插在辰国的眼线的分布以及范围,他若是死了,线索便断了,王爷还如何用这条线?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玉无玦看着阮弗,微微皱眉道,“知道。” “你知不知道,华永秋虽然罪大恶极,可他若是死了,华飞章也不会那么快善罢甘休!” “本王知道。” 阮弗有些气不过了,“知道你还把他打死?” “你在怪我无视你只身入险境的难处最后却让华永秋轻易死去?” “华永秋与辰国勾结万死不辞,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晋王殿下做事何时变得如此冲动了?” “本王没有打死他。”玉无玦语气平静,看着阮弗的双眼,“只是在鞭子上放了毒信子而已。” 在鞭子上放毒信子,目的是为了什么,自然是逼华永秋自己拿出解药来救自己了。 一瞬间,阮弗突然不知道开口说什么了,玉无玦似乎也只是提了这么一句,没有后果,只道,“未必需要华永秋活着才能获得我们需要的结果,只要燕玲珑不放心便可。” 是啊,如果华永秋死了,就算有残余的眼线,一时之间北燕却未必敢用了,而有时候,那些自以为暗中生存下来的眼线,却可以带回一些他们需要他们带走的消息,有时候,未必是敌暗我明就占据劣势,全看真正掌控一切的人如何搅弄风云了。 沉默了一瞬,阮弗突然开口道,“抱歉,王爷。” “第二次。”玉无玦似乎并没有接受道歉的打算。 “什么?”阮弗瞬间反应不过来。 “这是你今日对我第二次抱歉。” 阮弗微囧,瞬间觉得自己又不不知道说什么了,玉无玦却并没有为难阮弗的打算,先前那一次道歉,引起的后果,并不是他想要的。 反倒是在旁边观望的玉无痕有些愣愣地看着与玉无玦这般说话的阮弗,呃……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敢这般质问四哥吧,如果华永秋知道四哥对阮弗如此有耐心,会不会气得活过来,如果六哥见到四哥的这副模样…… 不过与玉无痕神色不一样的是稷歌,除了一开始的时候稷歌有些意外,后边,倒是神色如常了,只是看向玉无玦的神色,多了几分打量,毕竟,长清什么样的人没有看见过,这位天下名士待人可从来都是温和而疏离,亲近而冷淡,能让她真正表露情绪的少而少之,便是他在最开始的那两年都不可以,连白莫如那对夫妇都未必完全可以,他实在不相信晋王殿下,能用他的智慧做到这一点。 玉无玦的视线却是重新看向稷歌,“稷歌公子打算何时离开?” 稷歌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话锋一转道,“在下原本是打算送了解药过来便回我桃花林,但听说,华二公子恰巧去世了,在下与华庄主还是有些交情的,如此,只能留下来安慰安慰华庄主。” 玉无玦眼神一暗,“此时是多事之秋,牢峰谷可不是桃花林。” “在下可以看成王爷是在威胁在下么?”稷歌讶然道。 “如今南华与辰国在开战。” “在下是中原人,江湖人,不涉朝事。何况两国开战,百姓无辜。”稷歌公子洒然道。 “据本王所知,消息灵通的桃花林主人,可不是一般平民百姓。” 稷歌一脸痛心地看向阮弗,“长清呐,晋王殿下似乎是存了心想要把我赶走呢。” 阮弗唇角抽了抽,难得看到已经而立之年的稷歌做出如此幼稚的耍宝的动作,只好与玉无玦道,“王爷,稷歌不会做任何有害之事,或许,咱们可以借一借桃花林的能力。” “长清!”稷歌咬牙。 玉无玦似乎很满意这样的结果,面上重新覆上了那一抹晋王殿下温润如玉的笑意,“如此也好。” 稷歌只恨恨地瞪了阮弗一眼,身形一闪,便道,“本公子去也,长清你休想再利用我。”说罢,人已经不见只传来悠远的声音。阮弗淡淡一笑,却也知道稷歌并非真的离去了,只怕被玉无玦给宰了罢了。 倒是玉无痕似乎又被某个消息砸中了脑袋一般,“长……长清……稷歌刚刚叫阮弗什么?” 阮弗倒是神色平淡,“长清,孟长清。” 玉无痕深吸了一口气,语气试探地道,“孟长清,是我知道的那个孟长清么?” “否则,这世上还有几个孟长清?”阮弗倒是不意外与玉无痕的神色,兴许,今日的变化,或者冲入他脑中的消息,已经让他有些接受不了了。 玉无痕有些僵硬地转头,看向玉无玦,却见自家四哥竟一副理当如此的了然模样,良久之后,终于反应过来,看了看玉无玦又看了看阮弗,终于哀嚎一声,抓着玉无玦的胳膊道,“四哥,你告诉我,我不是在做梦,我不是在做梦!” 玉无玦皱了皱眉,胖胖似乎感应到了一阵震动,从玉无玦的怀中探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见到阮弗的时候却是一跃钻进了阮弗的怀中。 “放开!”玉无玦沉声道。 玉无痕终于反应过来,讪讪地收回了手,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阮弗,阮弗也不觉得有什么,“以后十二可以叫我长清。” “那你到底是孟长清还是阮弗?”玉无痕下意识问出口。 却不知,阮弗面上的笑意有了一瞬间的凝滞,而后在玉无痕有些疑惑的神色中,平静开口道,“是孟长清。” 如此,玉无痕就更加疑惑了,却不知站在他身边的玉无玦,深深看了一眼神色平静的阮弗,却并没有说什么,阮弗只道,“若你愿意,以后十二可以与稷歌一般唤我长清,我更喜欢这个名字。” 玉无痕愣愣地哦了一声,还想要说什么,却听得玉无玦突然道,“刚刚服用了毒信子的解药,你先好好休息,杂事无须操心。”说罢,也不管阮弗怀中的胖胖,直接拎过玉无痕离开的阮弗的房间。 夕阳已经下沉,天幕如一匹深蓝色的锦缎,挂在高高的天空,阮弗揉了揉有些疲累的额头,将怀中的胖胖放在了桌子上,往内室而去。 另一边,玉无玦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之后,袖中却是滑落一个浅青色的药瓶,在路过院中的睡莲坛之时,他的手微微一动,那一只浅绿色的药瓶子,悄无声息地被扔进了一缸睡莲之中。 第二日,晋王殿下的院子中,有一缸睡莲莫名枯萎,样子极为可怖,负责洒扫的管事见此,几乎吓掉了半条命,却见晋王殿下不痛不痒地吩咐了一声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可他还是忐忑了半日,匆匆换掉了那一缸睡莲。 接下来,阮弗与玉无玦并没有立刻离开牢峰谷县域所在,反倒是因为牢峰谷的事情继续停留这驿站之中,稷歌也没有真的离去,但他有没有去找华飞章阮弗却也不清楚,倒是整日闲来无事,出现在阮弗的身边,一会儿叫长清陪他一同去看看牢峰谷未被发现的美景,一会儿让长清陪他一起在这牢峰谷的县域上走走,感受感受辰国的风情地理与南华的差异,有一日发现了某一山谷中竟然开了几株品种难得的桃花,直接拉了阮弗去那山谷之中直到天黑也不见回来,最后还是玉无玦派人去寻了方才不至于留在山谷之中露宿野外。 不过自从那一次之后,阮弗似乎也变得忙碌了起来,似乎稷歌一出现,胖胖就会来捣乱,直让原本还对着灵狐很感兴趣的稷歌公子见到调皮捣蛋的胖胖也敬而远之,原本说了一切事情由他来的晋王殿下似乎也偷懒了,以阮弗比较熟悉与牢峰谷之间的事情为由几乎凡事都带上了阮弗,而因为阮弗不再刻意隐瞒,孟长清的身份渐渐拉开,牢峰谷县域内,已经知道了这么个人物,自然名动一时,稷歌多次来驿馆,得到的结果都是孟先生与晋王殿下出去了。 然而稷歌公子依旧是锲而不舍,变着法子地找阮弗出门,直到,北燕与南华战事的消息,从南方传过来……而牢峰谷的事情也解决得差不多的时候。 九月初五,南方战报快马传回京城,因中秋灯会的事情传到南方的战场上,楚王麾下元阳城守将莫元松残掠城中南华百姓,抢夺女子为军妓以报复赵瑾,激起原本尚还保守为战的赵瑾与南华将士的怒气,南华一举攻破元阳,怒气冲冲的南华守军正往北推进,如今已经到达玉峰山一带,赵瑾以得力副将拖住尚在韦州的楚王,亲自带领大军想要击破玉峰山往北而来。 消息在九月初五的时候传回永嘉,然而,九月初三晚间,身在牢峰谷的玉无玦与阮弗已经首先得到了消息。 玉无痕就算再不明白战场地境况如何,但也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莫元松是不是想让所有人跟他一起陪葬!简直是疯了!四哥,赵瑾疯了一样攻打玉峰山,玉峰山要是破了,南华是否就要趁着这个机会北上了。” 连玉无痕都意识到了玉峰山的重要性,玉无玦自然也知道了,听完了玉无痕的话,只道,“玉峰山有常元春老将军在,赵瑾想要攻破,没有那么快。” 阮弗自从听到了消息之后,也一直沉默,这时候,方才看了一眼玉无痕道,沉声道,“赵瑾此人,性子隐忍刚直,莫元松的行为已经触犯了他的底线彻底激怒了他,如今疯了一般的报复才是赵瑾的本色,玉峰山虽然有莫元松老将军,可老将军已经年迈,赵瑾却是一个性子刚烈却又耐心十足的人,玉峰山怕是经不起他的消耗。” “长清对赵瑾很了解?”玉无痕愣了愣,突然道。 阮弗微微抿唇,却见那边玉无玦并没有什么反应,方才道,“算是了解吧,这天下的猛将,我多少还是了解一些。” 玉无痕也只是问问,自打知道阮弗是孟长清之后他已经习惯了阮弗似乎什么事情都知道的模样,只看向玉无玦,玉无玦点了点头,“准备去玉峰山。” 阮弗回到院子的时候,却看到稷歌正坐在廊檐的屋子下不知在逗弄盼夏什么,弄得小丫头一脸通红,见到阮弗回来的时候似乎是遇见了救星一般,忙说要去小姐准备床铺,不理会稷歌公子了,弄得稷歌又是一阵朗笑。 见到阮弗,稷歌笑道,“许久不见,盼夏小丫头还是一样可爱啊。” 阮弗唇角微抽,但还是上前去,“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要回桃花林了么?” “啧啧啧,长清,这是要赶我走了?”稷歌语气调侃地道。 阮弗哑然,“不是你说要走了,何况,明日我们就离开牢峰谷了。”稷歌掌握天下诸多消息,便是不说,阮弗也知道他定会知道南华与辰国如今的战局的,稷歌不答反是懒洋洋地道,“长清如今与晋王成了自己人,便如此绝情地撵走我了。” 阮弗扶额,“说人话。” 稷歌不在意地一笑,“玉峰山有你说的那个年轻时候很厉害的常元春老头子,还有晋王也去,长清,你去凑什么热闹?” 阮弗有些无语,“自打五年前两国熄战之后,南华与辰国便没有过如此大规模作战,赵瑾来了,我不去看看,总是不能放心的,何况……赵瑾的本事,不仅仅于此,有些隐藏的后招,才是最致命的。” 稷歌只勾唇笑了笑,那模样,似乎也没有将阮弗的话听进去,反倒是定定看了阮弗许久,直看得阮弗有些不自然,“你何故如此看着我?” 稷歌嗤笑了一声,“长清,我自认不是最了解你的人,但比起这世上千千万万无法了解你的人,绝对是数一数二,你对晋王,与对过去这么多年,任何一个你欣赏或者合作过的人,总是不一样的,聪明如你,也在自欺欺人么?” 阮弗扯唇一笑,却不知自己的笑意有些勉强,“你在说什么?” 稷歌摇了摇头,想起这几日某人极度不符合一代贤王风度的小动作,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长清,就算你是孟长清,可晋王的能力,你知道,就算没有你,晋王可也可以做到。” 阮弗莞尔一笑,“毕竟我答应了义父义母……” 不过话还没有说完,稷歌便打断了她平静的话,“就算是为了白老头夫妇,可你若不想,也没人能逼你,何况,长清,你扪心自问,真的只是为了白老头么?” “稷歌,你一早就知道我为了中原一统……我……” 看稷歌平静的神色,阮弗突然就说不下去了,这个如父如兄一般待他的男子,只静静地看着她,也不说话,眼中向来懒散的笑意也慢慢淡去,变得严肃而后认真了一些,阮弗坐在稷歌的旁边,低下头,看着庭阶上如霜的月光,声音越来越低,“我只想让中原一统,就算不能永远熄灭混乱的战乱局面,至少,也能平静几百年不是么?” 稷歌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顶,带着一丝宽容与理解,“长清,我第一次见你如此矛盾的模样。” 阮弗抬头一笑,“有么?” 稷歌笑,“别人看来或许没有。”而后又低头道,“你一向是个冷静自持的人,但这些日子与你相处,却见晋王,在你心中的位置,总是不一样的,似乎只要在他面前,孟长清才是一个鲜活的人与生命,你也不必自欺欺人,通透如你,晋王的心思,并不难看得出来不是么?” 阮弗沉默不语,“稷歌也觉得我做错了么?” “错?”稷歌淡淡一笑,“错之一说,如何解释呢?你原本并不是一个需要人去开导的人,只是……长清,我看你这么多年,坚强独立如同木偶一般按照计划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想要你活得有颜有色一些罢了,这天下,并非完全是你的责任,也不该完全负担在你的身上,更不该让你为它失去了自我与本心。” 阮弗只觉得心中一暖,有些事情,稷歌知道,可有些事情,他并不完全知道。“什么才叫活得有声有色呢?稷歌,世人强加在女子身上的,似乎只有有家有夫,有儿有女,才是完整的幸福,可你知道么,这世间,有人痴于****,有人痴于理想,是我也好,晋王也罢,我们都不是痴于****的人,诚然,现在的我们,或许还有一些痴缠的情绪,朦朦胧胧,在年轻的岁月里,如同话本上醉人的故事一般,它会在某个时候,很明显,明显得就要破土而出了一般,可是……它终究还是会随着时间渐渐消淡直到完全消失。我的精力会被分散,晋王也将被家国天下提走这一时一刻陡然升起的那些或许还不该称之为****的情绪,我们会有各自的方向,有各自要走的路,他的路,不仅仅是帝王之路,而是整个天下,我的路,却只是他的一半,自私也好,无情也罢,他年回首,不过寻常罢了。” 余光洒在阮弗平静而温和的脸上,饶是稷歌已经而立之年,却也自认不会有如此历经了万千沧桑的话语,她不过是十五岁,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让她如此对生命有着常人哪怕是年过半百的智者都未必会有的领悟,看着阮弗温和平静的面庞,亦如那淡淡的月光一般,稷歌沉默了许久,“长清,你太清醒了,太清醒的人,并不快乐。” 阮弗回头看稷歌,“稷歌公子自称世人皆醉我独醒,为何不愿沉醉人时?” 稷歌一愣,却是摇头失笑,“以前我觉得你像一位故友,你们有一样的智慧,一样的天下观,一样执着地想要将这个分裂地中原缝补起来,那时候我觉得你们很像,如今看来,却是不像了,长清,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么?” “知道,南华已故孟氏嫡女。”阮弗道。 稷歌一笑,并没有解释什么,“你们其实是不像的,她的心是热的,你的心,却是冷了。” 阮弗也不否认这句话,只沉默不语,稷歌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发顶,“我走了。” “现在?”阮弗有些惊讶地抬头,稷歌无所谓一笑,“长清,希望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能多一些快乐。” 阮弗一怔,不过眨眼的时间,稷歌的身影便已经跃上了墙头,月光下洒然的男子扬唇一笑,“对了长清,忘记与你说一事了,我不小心丢失了一对从临渊那儿顺手拿来的同情蛊,你好自为之,莫要如今次一般冒险,否然,晋王定会痛你所痛,疼你所疼!” 说到最后一个字,稷歌的身影早已消失,只留下细细余音,唯有阮弗所知,待到阮弗反应过来的时候,眉目一沉,即刻沉声道,“青衣,去拦住稷歌!” “小姐?”青衣意外,但见阮弗黑沉的面色,青衣也不敢多问,身形一闪却往稷歌的方向而去。但她的功夫本来就是稷歌教的,青衣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拦得下公子。 同情蛊?阮弗双唇紧抿住,她知道稷歌的经历让他并非能够信任晋王,可却知道她一定会竭尽所能帮助晋王,将同****放在她与晋王的身上,想必也是出于这一点考虑,同情同情,所谓同情,便是能够相互感知对方剧烈的反应,同情蛊虽然进入宿主体内之后五年便寿命尽去消失于人体,可这五年之内,却是一定要每月月圆之日,以雌蛊宿主滴血喂养雄蛊宿主,否则雄蛊宿主便会经受绞心之痛。 闭了闭眼,阮弗只觉得额头一阵一阵地疼,忍不住揉了揉额头,在抬头的时候却发现院门口不知何时站立了一个颀长的身影,她有些意外,“王爷?你,什么时候来的?” 玉无玦却没有答她的话,走近一步,温声道,“同情蛊?阮儿不必担心,如此也好,给你我彼此五年的时间,若五年的同情相受都无法让你相信我,便是我没有资格了。” 阮弗睁大了一双眼眸,愣愣地看着玉无玦,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了,“王……王爷……” “日后,只怕要让你受苦了,今夜,早些休息……”玉无玦深看阮弗,直到她眼中的无措化为惊讶,而后渐渐归于平静。 阮儿,若真无情,这五年之说,你又如何不在我开口的时候拒绝掉呢?孟长清孟长清,你以为世人皆知孟长清是你,我便畏难了么? 正文 第90章 默契的合作 玉峰山,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将士们拖着疲惫的身子从战场上撤回来,自打赵瑾攻破元阳城以来,这已经不知是赵瑾麾下的将领多少次师徒攻打玉峰山了。 老将军常元春站在玉峰山关口的城门上,看着一片狼藉的战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身边的副将,有些担心地看着他,毕竟,跟在常老将军身边也已经多年了,玉峰山一直都是常老将军守着,老将军年纪虽过花甲,却也从来都是舒朗硬气,何曾如现在这般对着战场叹气。 常元春身上的战袍已经微微破碎,战甲上也沾染了不少鲜血,其中,有南华将士的,也有玉峰山的守军飞溅到他的身上的。 常元春左边的胳膊上,还有一块浓厚的血液,可血液早已干涸了,看起来容色老实憨厚的中年副将转头对着自己的将军道,“将军,战事已经结束了,还是尽快回去,让军医来看看您的伤口为好。” “结束?哪能那么快就结束,赵瑾那小子,不把玉峰山给掀翻了,哪能这么结束了。” 常元春动了动,似乎牵扯到了左胳膊上的伤口,带了一脸风霜与皱纹脸也忍不住皱了皱。 副将扶住他,“下一场战事也没有那么快来。” 常元春点了点头,无声地回了自己的营帐,事实上,因为赵瑾亲自帅军攻打玉峰山,常元春以及两位副将已经住到关口的城门上了。 便是议事的地方,也改在了常元春卧房隔着屏风的一处小厅里,常元春的房里,从战场上下来的一众将领神色也是焦虑不安,其中一个脾气比较火爆的刘将军直接骂道,“莫元松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自己没有本事竟然做出这等事情,如今可倒好,元阳城没了,连咱们玉峰山都岌岌可危!” “刘兄,如今骂莫元松也无济于事,还是看如何解决玉峰山如今的危机才好。” “如何解决,玉峰山也就如今咱们这些守军,我看南华皇帝这些年是逍遥惯了,以为咱们辰国可以被他欺负了,竟发动如此大军,可倒好,元阳城失守,直接给了赵瑾挥军北上最好的理由与通道了!”刘将军越说越气,原本开口说话的另一位副将,见此,也是皱眉不语。 玉峰山的守军,其实也就只有五六万,常元春的房中,一共有五位将军,其中有两名是常元春的左右副将,另外三名皆是玉峰山守军的分将领。 军医为常元春包扎好了伤口,看着屋中神色焦躁的众人,有些不赞成地与常元春吩咐了些注意事项,让他不要太激动之后便退下了。 “你们看,接下来的战局要如何?”常老将军瞥了一眼众人之后,开口道。 原先说话的比较平静的王将军继续开口道,“如今,楚王亦被困韦州,根本无法支援咱们玉峰山,就是附近的军营,也因为玉峰山被赵瑾围困,解救不得,依末将看,只能咱们从内往外突破。” 常老将军沉默不语,原本脾气火爆的刘将军,重重捶了自己的大腿,却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 左副将看了看众人,“再下去,咱们玉峰山的军资,可就维持不了多久了。” 常老将军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老夫人到老年了,反倒是被赵瑾那小子逼得如此狼狈。” “将军……” 常老将军摇了摇头,而后沉声道,“咱们就死守住玉峰山,守不住也要守,没了粮食,玉峰山内树皮草根,就是咱们的粮食,只要老夫的命还在一日,玉峰山,就绝不能攻破!” 众人听此,面面相觑,但还是很快站起来,神色坚定地道,“将军放心,只要末将还在一日,定会死守玉峰山!” 常老将军点了点头,“接下来,咱们就分析分析接下来如何部署兵力。” 九月份的玉峰山,因为相对靠南的缘故,并没有如同北方一般的树木开始发黄落叶,仍旧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常老将军的房中,传出了断断续续的说话的声音,直到一切渐渐归于平静,有人才感叹了一句,“这等情况之下,若是晋王殿下在,或还能撑一段时日。” “何止是撑一段时日,以殿下才智,便是破了眼前的困境,或许都不在话下。” 似乎说起玉无玦,便能让人感到无限生机一般,常老将军正待站起来,护听得门外一阵匆忙地脚步声,“将军,将军……” 年轻的小兵气喘吁吁地一边来一边喊道,屋中的几位将军皆是一惊,“难道南华又发起进攻了?” 年轻的小兵却不知屋中人的想法,神色激动地道,“将,将军,大,大喜,大喜!” “你喘口气说清楚,什么大喜,赵瑾死了不成?”冲动的刘将军虽见不得这个模样。 年轻的小兵手中拿着信纸,“不,……不是,是,元阳,元阳被收回来了!” “什么!”众人皆是大惊失色。 常老将军已经顾不得军医的叮嘱,直接伸手拿过了小兵手中的战报,便是胳膊上的伤口重新溢出了血液,也是好像没有发觉一般,这位平生不知经历了多少战事,得到多少战报消息的老将军,几乎热泪盈眶,“是晋王殿下,殿下以不足两万的兵力,从南华军侧翼杀出,夺回了元阳城!” 话一出口,反倒是脾气最冲动的王将军滚出了热泪,“俺就说,有王爷在,还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的!” “老王,怎么跟个娘们似的,好消息,哭什么哭!”另一个将军也难掩喜色,拍着刘将军地肩膀道。 “我就是高兴,高兴不行啊,有晋王殿下在,南华休想踏过玉峰山。” “快,将这个消息在全军公布,让将士们高兴高兴!” 年轻的小兵重重点头,“是!”而后快速地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原本因为战后疲累而稍稍沉寂的玉峰山大营里,发出了一阵阵欢呼的声音,早已进入了焦躁不安,似乎曾经认定过他们会陷入绝境的玉峰山将士,似乎在转瞬之间,从山重水复的无路之地,转入了柳暗花明之处。 常老将军听着军营中传来的欢呼声,好像守护者玉峰山这座门户的将士们,又鲜活了过来,有足够的力量对待南华永无止境的进攻了一般。 外边的欢呼还在继续,晋王的带来的好消息产生的后果,似乎远远超过了常老将军的想象,只是,外边的欢呼还没有停下,原本一脸喜色的常老将军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面上的喜色渐渐消淡而去,反倒是升起了一抹担忧。 “将军,怎么了?”左副将开口道。 “晋王之所以能夺下元阳城,多半还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赵瑾将大部分地兵力都带到了玉峰山方能让王爷以区区不足两万的兵力夺回元阳,但,如今玉峰山以南已经是赵瑾的控制范围之内,殿下如今的状况并不好。” 几位将军似乎也在瞬间反应了过来,“是啊,王爷,王爷怎么……唉!” “元阳城的意义,于咱们辰国不一样,夺回元阳,一可以暂时分散赵瑾的兵力,二可以增强军队士气,王爷出发偶然,根本来不及做更多的准备,只能瞄准元阳。” 常老将军分析了一阵,而后沉声道,“传令下去,全军戒备,迎击赵瑾,咱们必须尽快与晋王殿下汇合,决不可让殿下最后真的孤立无援!” “是!” 而此时的元阳城,玉无玦带领的不足两万的,由于附近的三个驻守军营组成的大军,已经入驻了元阳城。 自打莫元松残掠元阳的南华百姓而被赵瑾攻下元阳城之后,元阳城的百姓怕赵瑾报复,早已纷纷溃逃,如今的元阳城,就像一座空城一般,而其实进入了元阳城的士兵们,面上并没有喜色,反倒依旧是紧张肃穆,因为他们其实都明白,夺回元阳,就意味着他们将会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落入南华的包围之中,孤立无援。 因此,士兵一进入元阳之后,南华的反攻就开始了,但元阳城城门还算结实,哪怕只有不到两万人的兵力,在短时间内,还是有足够的能力守住这座几乎已被当做了孤城的城池的。 阮弗与玉无玦站在城楼上,看着战乱之后城外狼藉的局面,轻轻叹了一口气,“如今赵瑾还在玉峰山处,没有那么快回来,但南华此次出兵兵力已经足够,赵瑾知道王爷夺下了元阳,必定会回身反击。” 玉无玦沉默不语,玉无痕有些着急,“不等赵瑾回来,如今咱们一进城不就遭到南华的反击了么?” 阮弗摇了摇头,“不一样,常老将军必定会料到王爷如今的局势,定会想要尽快打破玉峰山的困局来与王爷汇合,可赵瑾不会轻易让玉峰山解除困境,他手中将近二十万大军,拨部分回元阳,依旧可以困住玉峰山。” “那咱们岂非陷入两难腹背受敌的境地了?”玉无痕道。 阮弗一笑,“的确是两难的境地,就看王爷如今如何化解了。” 玉无玦低头看了她一眼,“你以为如何?” “需要时间罢了,咱们且看看赵瑾想要如何做就是。” 玉无玦点了点头,“我也是此意。” 九月初十,秋风萧瑟,玉峰山的困局依旧没有解开,常老将军期待出的全军戒备全力迎击赵瑾的攻击虽然再也没有让南华的军队有踏过玉峰山的可能,但是,玉峰山的军队却也无法南下给依旧处于孤立无援状态的元阳城任何支援。 元阳城外,如今正是大战开启,战火连天的状态,诚如阮弗与玉无玦所知,赵瑾得知了夺回元阳城的乃是玉无玦之后,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回攻元阳,玉无玦的出现,似乎让赵瑾很是兴奋。 城门下是激烈的厮杀,远处的南华敌军的阵营中,战场背后,正是骑在马背上的赵瑾,隔着宽广的战场,看到元阳城上的素色身影。 “将军,晋王就在城门上。”赵瑾旁边的小将提醒道。 赵瑾眯眼盯着元阳城的城门,年轻的脸上带着一抹凝重,“还有另一人是谁?” “目前尚未知道。” 赵瑾似乎也不在意,他眼中升起一抹炙热地光芒,“晋王,人人都道,南赵瑾,北楚王,可我并不觉得,比起与楚王在战场上见真章,这位晋王殿下,才是最大的威胁,想当年,帝师就曾对他的兵法才学有过多少夸赞,便是楚王都知道,这等时候应该放弃元阳,只有扫平了咱们南华在这一带的势力方可考虑夺城之举,晋王竟敢这般孤军深入,这份气魄与勇气,便是我,也未必敢有。” “将军……”小将对于将军如此称赞对方,也有些不理解。 “如今,我倒是期待得很,我倒要看看,智绝天下的晋王,如何突破这样的局面,哈哈,若能将晋王围困在这一处,元阳再次失守,我看辰国日后还有何颜面!” 说罢,赵瑾举起弓箭,抽出马背上的箭羽搭在弓箭之上,瞄准了元阳城城楼的方向,在玉无玦的视线中,直射出一只利箭。 这是**裸的示威。 原本巨大的战场,自然是无法让普通的箭羽到达,但是这一箭却是用了赵瑾将近十足的功力,箭羽直直往元阳城的城楼而来,玉无玦早就看到了赵瑾那一处的动作,看着直往门面而来的箭羽,眼神一缩,原本负在身后的手自然而然抬起,以内力挡住了直射过来的箭羽,在箭羽还有一丈之远的时候,如同一片羽毛一般,轻轻掉落在地,直中城楼下与元阳城守军厮杀的南华将士。 却是猛力无比,充满力量。 玉无玦神色如常,除了双眸似带了一丝暗沉之外,只往赵瑾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倒是玉无痕气得直跳脚,而战场中厮杀的元阳城守军看到这一幕,更是义愤填膺,赵瑾的挑衅,彻底掀起了元阳城守军的士气,一时之间,元阳城守军的攻势与阻挡也更加勇猛了。 阮弗眯了眯眼,看了着赵瑾所在的方向,以及战场中变得更未激烈的战况,“看来,赵瑾对于能困住王爷,显得极为兴奋。” “那也要看他,是否真的能完全困住本王。”玉无玦的声音,虽是平静,却也带着一抹轻易觉察的霸气。 阮弗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赵瑾还是有所保留的,如今并非是全力。” “我知道。” 那边的赵瑾,看着玉无玦轻易挡住了那支箭羽,只挑了挑眉,却是转头与身边的将领吩咐了什么,果然,只见南华军的行军号角突然变了一个音调,原本的南华军,瞬间改变了行军布阵的方式,在在元阳城外巨大的战场中,如同一条灵蛇一般,缠绕,吞噬这整个战场。 阮弗面色一沉,只听得玉无痕急声道,“这是什么?” “灵蛇阵!”玉无玦沉声道。 言语落地,玉无玦神色中也升起了一抹微微凝重之色,手中指挥的令旗一变,原本快要被那话军缠绕住的元阳军,似乎找到了一个方向一般,分出一直利箭一般的队伍,全力攻往南华军灵蛇阵七寸之地。 原本气势恢宏地灵蛇阵,在转瞬之间,被元阳军打散。 阮弗眯了眯眼,“赵瑾是想与王爷比阵!” 玉无痕几乎咬牙切齿,“他疯了,如今可是在战场上,双方厮杀的时候,比什么阵!”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王爷兵法才学,皆被称绝,赵瑾少时便不知听过了多少次,但常年交手的却是楚王,如今得了这个机会,南华仗着人多,完全可以任性而为。” 玉无痕总觉得阮弗这话怪怪的但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何处怪异,加之关心在灵蛇阵被打散了的时候,变听见南华军号声调再次一变,被打散的灵蛇阵转眼之间又变幻,一头转换,另一个阵型就形成了。 而几乎在赵瑾新阵型出现的时候,玉无玦手中的令旗一指挥,元阳军瞬间又转换了形势,冲向新阵型的中心,意图打散。 玉无玦神色认真,反应极快,但口中还是赞叹道,“都道南华布阵号角天下独绝,军号似真非真,每有变幻但此次皆是不一样,令人难以抓住,果真百闻不如一见。” 阮弗看着下边聚拢有分散,处于守势意图想要打破南华军阵型的元阳军道,“所谓号角之声,不过是特定的曲调来对应阵型罢了,如今赵瑾所用,是十阵十变阵,由灵蛇阵、二龙针、三才阵、四门阵、五虎镇、六甲阵、七星阵、八门阵、九子阵以及十面埋伏阵组成,十阵之间相互变幻,自有衔接,随意打算,随意组成下一个阵型,源源不断,不断衍生,变幻无穷,军号之声每一次不同的变调,就是一次变幻,同样阵型的变化,出发阵不一样,号角声自然也不一样……” 她快速地说着,神色中认真无比,耳听军号有变化,阮弗突然到,“接下来,是八门阵,八门阵乃是上古阵型演化而来,以八卦为形,无极有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以干,坤,震,巽,坎,艮,离,兑为八个方位,破阵在中,组金木水火土五位,中破!” 玉无玦只低头看了一眼神色认真严肃,说起南华有名的十阵十变阵的时候,熟悉得就像研究了一辈子似的,眸色深深。 “王爷,变阵!”阮弗看着战场上的形势,几乎是下意识提醒道,玉无玦转开视线,手中令旗一挥,指挥这下边的将士们转换,这一次,八门阵出现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即刻被找到缺口攻破,赵瑾眼中划过一抹意外,但很快就消失了,八门阵破裂,南华的军号再次一变,新的阵型再次生成,可新的阵型生成之后,便见玉无玦很快找到了破阵之法,亦不断衍生。 阮弗几乎目不转睛地看着战场的情况,每次新的阵型形成甚至形成之前,他就已经猜到了赵瑾的下一个变幻会是什么,已经先于新阵型地出现而讲解了出来,当南华阵型出现的时候,元阳军已经处于攻势状态了,守在城门上的为进入战场的将士们都看到了城门上诡异却和谐无比的这一处,晋王殿下身边的少年,滔滔不绝地给晋王讲述他们看起来眼花缭乱的阵型,晋王殿下在一开始的时候出现的凝滞到了最后也变得行云流水,似乎几个阵型的变幻之间已经抓住了诀窍,甚至到最后一边指挥阵型,一边与阮弗谈论如何就势生成新的阵型,反守为攻。 似乎他们面对的不是生死厮杀的战场一般,如果说一开始赵瑾只是意外,但是最后看着玉无玦面对阵型变换毫无压力的时候,已经不仅仅是震惊了,尤其是看到远处城门上站在玉无玦身边,与玉无指挥着下边的形势的人,心中升起了一抹深刻的怀疑。 战场之上,排兵布阵的阮弗,绝对与玉无玦平日里所看到的阮弗是不一样的,在这里,她就像一位凌厉的女将一般,指挥战场,丝毫不失指点江山的磅礴与大气,自信神采,顾盼生辉,让人不忍侧目,玉无痕有些愣愣地看着如若旁人的玉无玦与阮弗,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抹薄薄豪迈,他一直觉得大皇嫂是时间无二的女将,见过大皇嫂上阵杀敌的英姿飒爽,可此时此刻,却觉得站在城门上排兵布阵,将原本处于优势的敌军弄得狼狈不堪地阮弗,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女将一般让人折服…… 怪不得世人对孟长清又敬又畏么? 随着南华鸣金收兵的号角声响起,阮弗看着退出来战场的南华军,神色微怔,眼中升起一抹复杂的情绪,忽的感受到自头顶而来的一道视线,抬头便见玉无玦眸色深深地看着自己,阮弗扯唇一笑,“恭喜王爷。” 玉无玦沉默了一会儿,方才点头, 而城下的守军,却是因着能够这般以少胜多,将原本攻势十足的南华军弄得狼狈退兵而欢呼不已。 自打进入元阳城之后紧张的氛围,似乎被一场利落完美的战事给冲散了,他们在城楼下不断的欢呼,不断高喊,“晋王殿下,晋王殿下!……孟先生!孟先生!” 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喊声,是这些将士对于能让他们打胜仗的玉无玦与孟长清的臣服。 孟长清这个名字,曾让多少人觉得望尘莫及,天下名士的才名,遍及大江南北,但也只有此时此刻,如今近距离的接触,才让所有人都深刻领会孟长清的本事。 今日,是他们打得最舒爽的一次战斗。 原本站在玉无玦与阮弗身后的元阳领军,见着这番,也是一脸敬佩的道,“王爷果然用兵如神,孟先生大才!属下这就去开城门,应将士们归来!” 玉无玦点点头,“先不用高兴得太早,赵瑾吃了一个亏,下次,可就不会轻易对付了。” 元阳军的年轻的领将双眼之中全是对于晋王殿下孟先生的敬佩与赞赏,这天下最聪明的两个人如今就站在元阳城的城门上,带领他们阻杀敌军的攻击,带领他们获得不可能的胜利,即便知道前方依旧苦难重重,迎接他们的还是如前些日子一般艰难的日子,他们的周边,依旧是南华的千军万马,可即便如此,他们心中也有着最深的自信与底气,“末将知道,请王爷放心,全城守将绝不会让元阳再次失守!” 玉无玦点了点头,“下去吧。” 城门一经打开,欢呼雀跃的声音便从城外蔓延如了城内,阮弗看着这样的场景,心中升起一抹异样的感觉,事实上,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般亲身经历过战场了,久到已经是经年隔世,那种与将士们同欢同庆的自豪与喜悦,骄傲与责任,能让人变得充盈饱胀,让人瞬间,好像拥有了无穷的力量一般。 玉无痕愣愣地看着城中的场景,往日战事结束之后,将士们早已疲累得只能拖着身子回来,今日,他们脸上依旧有疲惫之色,可即便是疲累,他们还是欢呼雀跃的。 阮弗与玉无玦进入议事的大厅的时候,议事大厅里边已经传出了阵阵豪爽的声音,皆是对今日战事的描述,哪怕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他们仍旧是兴致高昂,见到玉无玦与阮弗进来,众将领纷纷起身,一脸笑意地道,“王爷,孟先生!” 刚开始的时候叫这么一个年纪轻轻明显比他们年龄还小的少年公子为先生,这些武夫还是有些别扭的,但出于对孟长清此人的尊敬,他们即便是觉得奇怪还是如此叫着,如今,经过今日的战事,这一声孟先生却是叫得心服口服,自然而然。 阮弗浅浅一笑,她明白这些将士的心情,就像她当年打了第一场胜仗的时候,也是这般雀跃,待两人坐下之后,原本还闹渣渣的众人也纷纷开口,说起今日的心情,阮弗微微侧目,便见玉无玦靠在椅子里,也不阻拦,也不发表见解,只看着这些将士的热闹,神色似笑非笑,让人猜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情绪。 阮弗默默移开了视线,良久之后,众人似乎才反应过来,见着玉无玦的样子,纷纷沉默了下来。 阮弗唇角划过一抹笑意,已经有人开口说话,“王爷,接下来,南华军不知会有何打算?” “诸位觉得呢?”玉无玦扫了一眼众人,道。 “定会更加猛烈攻击!”默了默众人彼此对视着而后有人开口道。 玉无玦点了点头,“没有高兴得昏过去,很好。” “那我们该如何做?南华几万兵马,我们元阳城内却只有不足两万兵马。”这是不争的事实,着几日南华连续攻城下来,将士已经损失了不少,也直到今日才有扬眉吐气之感。 “今日有王爷与孟先生排兵布阵如此厉害,若是南华继续进攻,我们是否也能如今日一般再次击破?” 平静下来之后,面对严峻的形势,众人也提出了疑问。 阮弗摇了摇头,首先开口道,“在绝对的势力面前,任何排兵布阵,都是空谈,我们只有不到两万人马,南华在这一带却是二十万的兵力,如想守住元阳,没有援兵,是不可能的。” 不管将领如何出色,没有兵便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般。 “可是何来援兵,赵瑾虽是转回了元阳,可却留了强兵在背后阻挡玉峰山的将士。”玉无痕首先提出了这个问题。 话音一落,前一刻钟还热闹的大厅,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良久之后,玉无玦才开口道,“那就,让玉峰山的军队回援吧。” “赵瑾擅长排兵布阵,玉峰山如今也被变化多端的军阵围困,一时半会,常老将军也无法回援!”玉无痕愣了愣,而后才开口道。 “我去玉峰山!”阮弗在玉无痕的话音落下之后,突然开口道。 玉无玦有些皱眉地看向她,却见阮弗抬手,示意玉无玦先让自己把话说完,于是众人只诡异地看到原本想要说话的玉无玦在孟公子一个抬手的动作中默默沉默了下来,阮弗抿了抿唇,道,“这世上,我敢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赵瑾的阵法,玉峰山也已经拖不下去了,元阳更不能再继续消磨,今日之后,赵瑾必定会全力攻打元阳,元阳的城门再厚实,也阻挡不了南华的军队,倘若元阳再破,咱们便彻底没有反转的余地。赵瑾将将近一半的兵力拿来围攻王爷,玉峰山之困在阵法,我了解赵瑾的阵法和用兵,而赵瑾却不知我,敌明我暗,时机很好,我有信心,能以最快时间,回援元阳,从赵瑾背后,为王爷劈开一条裂缝!” 众人愣愣地听着,阮弗说完之后,只有些坚持的看向玉无玦,玉无玦似乎下意识皱了皱眉,静静看了看阮弗坚定的神色,最后还是点头了,沉声道,“元阳城,只有七日的时间。” “明日出发,七日之内,我必定回来。”阮弗认真道。 “好!”迟疑了一会,玉无玦吐出了一个字。 阮弗眼中升起一抹放松的神色,可看起来如此简单便解决了眼前的困境,议事大厅中的众将领,似乎也瞬间放心了,“孟先生在,我们放心!” 不过似乎解决了眼前的事情之后,众人对极少交手的赵瑾也多了一些兴趣,“都说赵瑾排兵布阵最是厉害,今日虽是打得很爽,却也艰难得很,这只胳膊,差些被卸掉!” “可不是,以前只觉得那些胡里花哨的军阵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阮弗听此,只道,“在战事中,排兵布阵常常被当成花哨之举,有时候甚至会拖累整个战场,然而,排兵布阵依旧是战事中不可小觑之处,真正的排兵布阵,是懂得利用周围的环境,将士的士气,组合方块之间的来回转换来指挥士兵攻击的方向,真正精通兵阵的人,可以将兵阵的威力发挥到极致,在一定程度上甚至达到战事致胜的关键。” “孟先生,听你如此说,赵瑾在排兵布阵上绝对称得上大家了?” 阮弗点了点头,“在南华所有的将领之中,若说赵瑾是第二,绝对无人敢称第一,赵瑾的兵法,尤其是兵阵,师出名门,如今,应该是南华唯一一个可以将兵阵幻化至臻的人。” 玉无痕眨了眨眼,听着众人的议论似乎在想到了什么,“师出名门?南华还有谁如此懂得排兵布阵么?” 阮弗抿了抿唇,赵瑾的兵法布阵,是经过祖父孟尧指点的,与她可谓师出一脉,若是说着世上最了解赵瑾用兵之道的人是谁,绝对不是常常与之交手的楚王,也不是南华皇帝,而是阮弗。 因为他们的兵法阵道,出于同一个人。 见阮弗没有回答,玉无痕还想再问一遍,却是被玉无玦截断了问话,“已故帝师孟尧。” 阮弗沉默地点了点头。 众人一愣,“孟……” 南华帝师,那已经是很多年的事情了,或许他们的声望很高,曾是中原正统之家,可对于这些人而言,却是需要很久的反应方才想起那帝师孟尧究竟是何人,不过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了,“原来如此,怪不得,都说孟尧学富五车,兵政无所不精,虽是不曾见识过,如今看赵瑾,确然如此。” “不过据说五年前孟氏造反……”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阮弗清冷的声音打断了,“赵瑾不可小觑,诸位还是小心一些。” 她的语气并不十分好,任何人都可以发觉,众人忽然想起孟长清也姓孟,忽然有人大大咧咧地道,“孟先生也姓孟,不知南华孟氏……” 这话虽是无心,却是瞬间戳中的阮弗的心,众人虽是如此相问,不过却也没有任何怀疑的意思,阮弗扯唇笑了笑,好像是对着无关紧要的一切一般,笑道,“我真名,并给孟长清,孟长清只是在外的化名罢了。” 这么一说,众人似乎来了兴趣,“孟先生真名是什么?” 阮弗笑了笑,“我叫阮弗。” “阮,阮弗?”众人面面相觑,却是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阮弗却不欲多做解释,“王爷,若是无事,我先退下。” 玉无玦点了点头,却看阮弗神色如常地走了出去,如同往日议事之后若是无事就会提前离开一般。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玉无玦微冷的声音响起,“日后,军营之中不许任何人再提一句南华孟氏之事!” 严肃的声音让人一震,众将虽是心有疑惑却纷纷恭谨道,“是!” 他们以为,玉无玦是因为南华孟氏造反之事而不许议论,玉无痕却是吓了一跳,看着玉无玦,有些担忧地道,“四哥。” 玉无玦淡淡瞥了他一眼,眼中没有什么情绪,“加强戒备,南华将会随时反击!” “是!”又是严肃的声音。 玉无痕看着玉无玦继阮弗之后离开的背影,眼中划过一抹淡淡的担忧,当年他年纪虽是小,也不足以让四哥与他说什么事情,可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知道的,在四哥心里,藏着某个不能轻易被人触动的东西,他曾经在四哥的书房暗室中看过一张无脸的女子的画像,他知道四哥在当年南华轰动天下的孟氏惨案发生之后不顾一切去过南华,他也知道孟氏之后,无论国宴如何安排,四哥再也未曾踏足过南华。那时候他还小,很多东西不懂,可后来,慢慢长大了,便隐隐约约觉得,于四哥而言,有些东西已经发生了变化,似乎一切的变化,都起源于五年多前一向沉稳的四哥去过一趟南华之后。 今日的一场大战之后,整个元阳城,在黑夜之时,又恢复了平静与与肃穆,紧张与警惕,它像一头时刻准备攻击的猛虎一般,静静侧卧玉峰山南侧的土地之上。 青衣与盼夏已经收拾好了细软,明日她们会跟着阮弗离开,可此时的阮弗,却是坐在秋夜有些霜露的院子中,望着元阳城上空只有点点星光的天空,似是沉思。 “祖父,今日我助晋王退了赵瑾,将你毕生研究的阵法倾囊以授,不知你可会怪我,父亲与哥哥是否会怪我……”良久之后,阮弗才低声呢喃道。 而后一切又进入了沉默之中,元阳城上空的星光,不解世事地闪烁,阮弗神色贞静,双眼虽是看向夜空,可神色,却早已飞往天外。 不期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入秋之后天气寒凉,空中已难看到繁星满天之像。” 阮弗回头,便见玉无玦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她忙站了了起来,“王爷怎么来了。” 玉无玦没有回答她的话,却是迈步进入了亭子之中,顺着阮弗抬头的方向看了看,“在想什么?” “一些过去的事罢了。” “既已过去,还要苦想么?” “王爷怎知是苦?”阮弗似笑非笑。 玉无玦勾了勾唇,忽然道,“想看繁星满天么?” 阮弗一愣,有些怀疑地看向夜空,玉无玦却是不容分说,拉起了她的手腕,“跟我来。” 待到阮弗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玉无玦拉出了院子,出现在偌大的元阳城外的一条河边,秋日时节,在黑暗的天幕下,只看到芦苇成片的暗影。 阮弗抬头看了看夜空,转过头,奇怪地看向玉无玦,“王爷这是……” 玉无玦抓住她的手腕,往前走了几步,足尖一动,脚下的一块小石头落入了密密芦苇之中,阮弗只见星光点点,尽在眼前,不觉有些愣住了。 玉无玦似乎很满意眼前的场景,手掌翻动之间,阮弗只觉得一阵劲风刮过成片芦苇,而后,星星点点的光芒更盛,最后,直到整片整片的芦苇丛,都是密密麻麻星星点点的光。 她声音不觉温柔了许多,“这是萤火虫。” 玉无玦嘴角柔和了几分,转头看阮弗,只见女子似乎很是意外与这样的场景,神色之中,也多了一些迷茫,再也没有凌厉,没有隐忍,也没有他今日曾见的愧疚。 阮弗其实并不是很喜欢萤火虫这等小东西,可眼前的场景,不知为何,让她总觉得有些眼睛酸涩的感觉,她没有说话,却觉得心中缓缓流淌过某些自己似乎已经无法控制的东西,默默地站在玉无玦的身边,看着那纷乱升起的星星点点,慢慢飘散在他们的周围。 无言的沉默,却让两人觉得多了一些舒服的平静,玉无玦低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女子,眼中划过一抹温润。 阮儿,我已经越来越确定了……有些事情,你不必愧疚,因为……我会让你无愧于你的选择。 玉无玦拿出一块玉佩,放到阮弗的手中,“这是我的信物。” 阮弗知道是什么意思,只郑重道,“王爷,我一定不会让元阳陷入绝境。” 玉无玦无声地笑了笑,“阮儿,我始终是相信你的。” 阮弗合上手掌,将手中的玉佩抓紧了几分,垂放身侧,“我知道,多谢王爷。” “那你可知,于你,我不仅仅是相信而已?” 阮弗垂眸,沉默不语,玉无玦似乎也并不觉得自己能够得到她的回答,只道,“万事小心。” 阮弗无声点了点头,玉无玦看着低头不知在想着什么的女子,眼中划过一抹暖色。 阮儿,这世上,我最不愿逼迫的人便是你,可我依旧自私,编织一张网,将你留住,便是等待,也不会让你离开。 你心若冷,可我偏要捂热。 正文 第91章 真情流露 又是一次鸣金收兵,不过比起上一次赵瑾还有余力与心情与玉无玦在排兵布阵上进行比试,这一次,却是最直接简单的以强大的兵力来攻打元阳城了。又是一次鸣金收兵之后,元阳城外萧瑟的景象让任何人看到了都会觉得心凉,玉无玦站在城门之上,素日里温润的面容,也被庄严肃穆的景象化开了,整个人,都带上了一股冷冽的气息,如同一把积蓄了锋芒的宝剑,尚未出鞘,便能让人感知其锋芒与锐利。 南华的军营里,赵瑾也没有了一开始得知玉无玦就在元阳城的时候的那种棋逢对手的兴奋之感,今日虽然是加大了兵力去对付元阳城,但是,一来元阳坚固难攻打,上次之所以能够攻下元阳乃是因为莫元松作死的行为导致元阳民心不稳所致,而如今,元阳由晋王坐镇,哪怕只是不到两万人马,在一定程度上,哪怕晋王死守不出也能消耗一些时日,可是死守不出的结果就是南华的将士久攻不下这座小城,势必会降低士气。 军营中众人看赵瑾复杂的神色也是没有人想要多话的意思,将军虽然年轻,但是战功赫赫,深得皇帝的信任,面对这种情况,他们始终是相信的。 好一会儿之后,赵瑾才道,“确认元阳城中的人是谁了么?” “将军,据说闻元阳城中是士兵以及晋王身边的人都叫他孟先生。” “孟先生?”赵瑾微微眯眼。 “是,已经确认,就是名士孟长清。” “孟长清五年前便已经闻名,那少年的模样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岁,没想到……” 提及这个,大帐中的南华将领们便纷纷有话可说了,“将军,孟长清此人神秘莫测,与各国皆有接触,如今……” “就是因为神秘莫测,让人捉摸不透,有时候并不能构成最大的威胁,这么多年了,你们看孟长清就算有什么行动,哪一次这天下之人不是事后方才知道的,孟长清可从来没有公开过要帮谁做什么。” “这么说,如今孟长清是……”有人猛地站起来,面上似乎是不可思议。 “前段时间,北燕那边传出消息,孟长清投诚北燕,那消息突然出现空穴来风,孟长清本人连人都没有出现,可不比这一次。”赵瑾道。 说罢,赵瑾的心中却是升起一层担心,孟长清到底是谁,他不知道,这个名字刚刚出现的时候,他以为是孟家的人,甚至也想过是孟皇后并未葬身在大火之中离开了宫外,毕竟那是一个如此聪明绝慧的女子,可慢慢的,听到的消息多了,赵瑾心中对于这个方面的疑惑便慢慢消失了,毕竟孟氏如果真的还有人在,不论如何,都一定会在南华,因为南华是他们的千年故土。 显然,孟长清并不是,默了默,赵瑾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道,“传令往玉峰山,就算不能攻下玉峰山,也要给我困住了常元春。” “将军,何不返回玉峰山,元阳不过是一个小城,就算有晋王在,留下部分兵马拖也能拖住晋王,若是我们集中兵力攻打玉峰山在往北而去,还怕晋王在元阳不成?”有人反倒道。 赵瑾却是摇了摇头,“晋王此人,决不可小觑,咱们都看不透他,守着一座元阳城,到底是为了什么。” 部将还想说什么,赵瑾却是抬手示意,让他不必再说,留着一个玉无玦在元阳城,赵瑾怎么肯放心离开去打玉峰山。 而此时的玉峰山中,自打赵瑾离开之后,南华对玉峰山的攻击,并不显得削弱了多少,虽然双方的兵马人数在比例上已经趋近,但是,赵瑾离开之前,却是留下了得力副将,以变化多端的阵型将整个急于往外攻的玉峰山将士困在了玉峰山上,他们的目的已经不想前一段时间那样想要攻破玉峰山,而是要将他们耗死在山上一般。 如果是先前的情况是南华的军队主动出击,如今的情况就是玉峰山的守军想要突破出去。 “赵瑾那小子,弄出一个什么伏虎军阵,左变右变,要我说,打仗就打仗,弄出这些劳什子阵势有什么用,还不如好好痛痛快快地打一场!”刚刚进行了一次突围之后,依旧没有任何进展,玉峰山也更多了一些焦急,刘将军才刚刚战场上撤下来,就忍不住嚷嚷道。 “老刘,排兵布阵也是行军打仗的一众方式,赵瑾擅长排兵布阵,咱们却不擅长,以己之长攻敌之短,这是战事最直接的打法。”王将军再次充当起了安慰这位脾气粗暴的老伙伴的角色。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你看看,那什么伏虎阵,咱们守了玉峰山这么多年,山战岭战不知打了多少了,如今却困在自己的圈子里,说出去,咱们玉峰山将士的脸往哪儿搁。”刘将军横着眉头道。 “现在已经不是脸往哪儿搁置的问题了,咱们……得想办法攻破南华的军队啊……”王将军语重心长地道。 左右副将虽是沉默,但是,其实大家都知道如今的关键还是赵瑾离开之前设下的兵阵,这兵阵与玉峰山似乎相辅相成,即便是对玉峰山极为了解的他们,这几日,也无法攻破,右副将突然道,“将军,不若去请惠城守军的吴军师相助,据说吴军师对排兵布阵颇有心得,早年曾帮惠城守军破过地方不少军阵。” “惠城,惠城距离玉峰山也有五日的路程,来回至少也是七八日,不管是晋王还是玉峰山都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了,何况,赵瑾不同别的,不是老夫看不起吴军师,而是,只怕他的本事还还不到这个地步。” “那可如何是好?” “将军,有位孟公子求见。”正在几位将军还在议事的时候,有小兵突然来报。 “孟公子,什么孟公子?”常老将军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小兵却是呈上了一封信封,“是位小公子,说是带了晋王殿下的书信来见将军。”说罢,便将手中的信件呈到了常老将军的手中。 常元春皱着眉头接过,不过听到这个突然的消息,房中的众人还是有些不解,“晋王……晋王殿下怎么会派人来?” 常元春却是直接将信件拆开,快速地浏览了起来,在刘将军一句疑惑刚刚说完的时候,胳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好的常老将军,却是猛地一拍桌子,“快,快去请孟先生上来!” 而此时的阮弗,正与青衣和盼夏站在军营外边等待常元春的人将自己接进去,这已经是离开元阳城的第二天了,七日之期,已经过去了两日,倒不是阮弗在路上花费的时间太多,而是,她几乎用了一日的时间暗中了解了玉峰山,也了解赵瑾在玉峰山设下的军阵,心中有了主意之后才来见常元春的。 在军营门口并没有等得很久,信只着人送进去了一会儿,大概也只是来回往返的时间,便已经有人将阮弗迎接了进去,从对方对自己的称呼阮弗便能看出常老将军是已经认可了自己的身份了。 进入常老将军议事的小厅的时候,里边等待的还是原先的六个人,他们都听说过孟长清此人,但却从来没有人见到过孟长清,此时,众人的眼中却都带了一些期待或者称之为复杂的神色。 这时候见到走进来的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公子,那一句孟先生,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便是常元春虽然听了小兵说是一位少年公子,但却也想不到,竟会如此少年,因此看着阮弗的神色,也有些微妙,“公子……就是晋王殿下派来玉峰山的人?” 阮弗缓步上前,“见过常老将军,各位将军,正是在下。” 她说话的神态自然而然,俨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举手投足之间,都不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还有的稚嫩,除了面庞之中还有些稚嫩,若不是看这张脸,的确很难让人觉得他只有十五岁。 刘将军皱了皱眉头,他虽然也听说过孟长清的名字,但是,其实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武将,哪怕世人对这位名士的赞誉再高,那也不是合他胃口的,与其说是名士,不若说是采弄权谋的阴诡之人,权谋,对于这位耿直粗暴的将军来说,权谋,在战场上终究要被刀枪粉碎的。 尤其是看到所谓的孟长清也不过是一个少年公子,而他本人在民间的传闻又是处事神秘的人,这等人,就像见不得阳光的阴暗角落一般,实在不是他乐于交往的。 “不知公子可有晋王殿下的信物?”似乎是斟酌了一下,常老将军还是问道。 阮弗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放在众人的眼前,常老将军在看到玉佩的时候,眼中却是猛然划过一抹震惊,但还是很快站起来了,年过花甲的老将,并不如自己麾下的将令一般对于这位孟先生有不快的想法,“孟先生见谅,并非老夫不相信,只是……先生实在有些出乎老夫的意料之外。” 阮弗轻轻一笑,“情理之中,见谅二字,孟长清不敢当,老将军征战无数,晚辈亦当不得老将军一声先生的称呼。” 阮弗谦和的态度,让常老将军更是放心了几分,毕竟这个人被称为天下名士,年纪轻轻,倘若是恃才傲物,便是晋王请来的人,他却也不希望这样的人来军中指手画脚。 原本还坐在一旁的几位将领,也纷纷站了起来,互相对视之后,左副将才道,“既然王爷请先生前来玉峰山,想必是先生有应敌之策了?” 常老将军也道,“不知先生对玉峰山此时的情况了解多少?” 便是常老将军也对阮弗恭敬有加的模样,一向直接多话的刘将军在沉默了许久之后,还是很直白地开口道,“孟公子有所不知,这战场可不比别的地方,玉峰山的战场更不必别的地方,虽然人人都说孟公子很有才华,可行军打仗,可不比搬弄权术一样轻松。” “老刘!”王将军提醒道。 刘将军轻哼了一声,“我只不过是提醒一句孟公子罢了,难道孟公子连一句提醒都听不得了?” 这些将领,阮弗并不是很了解,但是,却也知道,孟长清在天下的名声很响亮,其中不乏他神秘的处事方式,还有民间传呼其神的说法,更有因为游走在中原各国之间引起各国权贵与皇室忌惮而得名,但是,阮弗却也深知,这样的人,在直来直往的军中,或者在自命清高的大儒的眼中,哪怕欣赏她的才气与能力,却未必能得到认可。当年他决意走上这条路的时候,义父与义母不也阻止了么? 这些年,她遇到这样的情况,难道还少么? 然而,既然上路,她便没有要回头的打算。 刘将军的情绪,她能理解,但并不代表她可以她可以任其所为,以至于不将她看在眼中,对于刘将军的话,阮弗只道,“在下多谢刘将军的提醒,但将军或许忘记了,沙场之中,只有绝对的武力,没有足够的谋虑,亦难以攻敌,玉峰山的情况在在下来前边已经了解了,如今,玉峰山正困在赵瑾的伏虎阵中,已经多日没有进展。” “既然孟公子知道,便说说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决眼前的困境。”刘将军好一会儿才听出了阮弗话里是在换个方式说自己有勇无谋,也硬着声音道。 常老将军看了一眼自己的部将,还是与阮弗道,“先生请坐,不知先生可有解法?” 阮弗点了点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刘将军,才道,“在下对兵阵略有研究,伏虎阵其实并不是赵瑾兵阵中最厉害的一个。” “孟公子这话是不是有些托大了!”阮弗话才刚刚出口,刘将军便忍不住开口道,若这兵阵并不厉害,岂不是他们玉峰山的将士无能了? 阮弗笑了笑,“几位将军误会了,玉峰山的兵力绝对是附近几处关口中数一数二的,只是,玉峰山之所以久不能攻破,还与诸位此时此刻的心态有关。” “孟先生是什么意思?”王将军皱眉道。 阮弗却是站起身来,走到挂在几人身后的玉峰山舆图上,指着如今玉峰山关口所在的位置,与他们早就标记好的南华军营所在的位置,手指灵动的指点道,“此处是玉峰山阵营所在,南边这里,还有这里,这几处地方,是南华主要兵力分布的范围,诸位将军早已标记出来,咱们走远了看,忽略掉南华与玉峰山阵营范围之内的地方,便不难发现,南华的阵营,就像一条长鞭一般,丝丝缠绕住玉峰山任何一个可能突围地方向。” “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多日都无法突围啊!”常老将军沉声道。 “诸位的心境是如何的?” “孟先生,不是在玩笑么,自然是着急。”便是好脾气的王将军也忍不住道。 阮弗点了点头,“若是在下没有猜错的话,老将军在得知晋王殿下拿下了元阳城之后,便开始着急了。”不等几位将军说什么,阮弗指着舆图上的位置道,“这些日子,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老将军必定是以玉峰山强力攻打这些标致所在的地方,这些都是南华强兵和最大阻碍的地方,因为诸位将军,想尽快南下与王爷汇合,以解决王爷孤立无援的危机。” “没错!” 阮弗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舆图上的标记,摇头道,“然而,恕在下直言,以强攻强却并不是破阵的法子。” “南华已经强硬若此,难道咱们要什么也不做么?” 阮弗摇了摇头,“自然不能什么也不做,只是,当玉峰山从任何一处出发,以强兵攻打南华的军队的时候,伏虎阵便可自由变换,你强他强,随你变化,试问诸位,如何攻破?” “这……”几位将军也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 常老将军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先生既然有如此清醒的认识,想必,心中已经有破解眼前危机的法子了?” 阮弗莞尔一笑,“确实有法子,就不知老将军愿不愿意试?” “先生但说无妨。”常老将军沉声道。 阮弗点点头,“那就请老将军息兵三日,什么也不做。” “什么!” —— 平静的玉峰山,与往日相比,确然不像是在打仗的样子,阮弗站在城门上,看着前边平静而广袤的大片土地,垂眸沉思。 从那一日说要让玉峰山什么也不要做,如今已经是第三日了,这三日,其实也并不是很好过的,常老将军虽然听从了她的建议,但是,老将军麾下的部将却并不如此认为,阮弗相信,若是她说得不止是三日,必定会引起将士们的不满,不过……也没有更多的时间来等待了。 玉峰山的士兵们自然都听闻了孟长清的名号,有人好奇,有人钦佩,也有人并不以为然,更有人其实并不知道孟长清到底是什么人,只是对于这个来了玉峰山之后便不让他们打仗突围的年轻公子感到好奇和奇怪。 “孟公子怎么一个人站在此处?”身后不期然响起一个略微苍老的声音。 阮弗回头,微微点头,“老将军伤口还未完全好,怎么也上来了?”如今已经是风大的时节,对于养伤的人而言,并不适合站在这关口上。 常老将军朗盛一笑,“老夫身子健朗,小小伤口,何足道哉!” 阮弗一笑道,“将军果然威猛,倒是在下身无武力,只觉得这秋风甚是寒凉。” 常老将军摇了摇头,“先生是在担心元阳城么?” “不,元阳城有晋王殿下在,如今虽是艰难,却也还不至于担心。” 常老将军点了点头,“刚刚得到晋王殿下在元阳城的消息的时候,老夫也觉得很是诧异,以殿下的才智,怎么可能会守着元阳城,如今,老夫总算是明白了一些了。” 阮弗温温一笑,“老将军认为王爷为何守住元阳这座小城不放?” “元阳虽小,一开始夺回,必定能增士兵的士气,这是老夫一开始就认定的,然而,先生来了玉峰山之后,老夫便渐渐明白了,元阳有王爷在,便能吸引南华的兵力,赵瑾必定会改变方向,以王爷的能力加上先生相助,已经靠近玉峰山的南华军队,必定是回不去了的。”常老将军沉声道。 元**本就不是一个多么重要的城镇,但是,因为被玉无玦死死守住了,他就变得重要了,在赵瑾的眼中,他也是一个不能放过的地方,因为元阳虽小,在赵瑾攻打玉峰山的时候单单是在赵瑾的背后踩踩他的尾巴便够赵瑾受的了。 阮弗扯了扯唇角,“但王爷还在等待玉峰山的援军。” “老夫明白!”常老将军沉声道,而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才道,“先生心有大才,但玉峰山的将士们都是一群武夫,便是先生被天下人敬仰,他们却未必肯给先生一个面子,还请先生不要介意。” 阮弗有些意外,愣了愣才道,“老将军言重了,军中男儿,都是舒朗之人,以能力见长,强者自是崇敬强者,我并不介意,只是得老将军亲自道歉,在下实在不敢当。” 常老将军见此,深深叹了一口气,“老夫虽是常年守在玉峰山,但先生名号倒也听过一些,只是老夫有些疑惑,如今先生又为何这般公开相助辰国。” 阮弗笑了笑,“本就是辰国人,家国责任,岂能推却?” “不知孟公子师出何处?”常老将军突然道。 阮弗似乎是犹豫了一瞬,而后才到,“不知老将军可还记得二十年前谋圣?” “白莫如!”常老将军突然震惊地道,“你是白莫如的后人?怪不得,怪不得……” 阮弗却是摇了摇头,“老将军误会了,是白先生的夫人。” 话一出口,常老将军似乎是想了一下方才想起那位白夫人是什么人,而后看着阮弗带着浅浅笑意的面色,眼中划过了然,又划过一抹复杂。 九月十六,消沉了三日无所行动的玉峰山守军,在围攻在玉峰山附近的南华士兵们怀疑甚至渐升不安的情况下,从玉峰山中奔涌而出,在清晨的薄雾中,如同一把破开云月的利剑一般,直刺他们的腹地,曾经围困了玉峰山多日的伏虎阵,终于被打散,玉峰山的将士们,就像脱困牢笼的雄狮猛兽一般,接着对玉峰山天然有利的地方的熟悉,彻底搅乱南华的阵营,散落玉峰山的南华军,再也组不成足够强悍的队伍来合攻玉峰山的将士,只能被打得狼狈而逃。 当日,南华军营之中,赵瑾便得到了玉峰山突围的消息,更是大惊失色。 九月十六晚,赵瑾集中全部南华所在元阳城附近的全部兵力,分出一部往北阻止南下的玉峰山将士,九月十七日一早,南华军便以全部的兵力攻打元阳城,这一次的战况,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更为激烈。 从晨光熹微到日上三竿,再到午时,元阳城的城门依旧紧闭,紧闭的城门之外,是已经陷入了疯魔一般的厮杀。 原元阳城的领将浑身上下已经沾染了血液,那血液干了又湿了,在他的战甲上连城结成一块一块,腥浓的气味不断散发出来,可是,他只会拿着手中的长枪不断拼杀,将围在他们身边的南华军一个一个刺倒,似乎闻不见腥浓的气味,也看不见残破的战甲上湿漉漉的血迹。 赵瑾站在战场的后面,看着前方厮杀的场面,眯了眯眼,扬起一只手,“一个时辰之内,务必拿下元阳城?” 而后看到元阳城上站着的那一抹身影,若有所思,似乎是自言自语一般地道,“晋王,此时此刻,还不离开元阳城,元阳难道有如此重要么?” 而此时的玉无玦,看着下边厮杀的场面,薄唇微抿,微微抬头看了看空中的日头,神色却是没有一丝变化。 元阳城年轻的将领终于在半日的厮杀中感到了疲累,手中的长枪阻挡住两个南华的士兵,却无力再挡下从头上劈来的长刀,以为自己短暂的生命就要永远留在了元阳的时候,那迎面而来的长刀却是没有击落到他的头上,而是被隔空劈来的一把长剑给劈开了。 奋起的年轻领将在眨眼之间在人间与地狱的转变中积蓄所有的力量踢开身边的那士兵,回头便见玉无痕在自己身边挥刀劈开敌人,似乎因为战友到来,共同作战的热情让他再次拥有了力量一般,年轻的领将一边挥刀杀敌,一边大喊道,“十二皇子,孟先生怎么还不回来!” 玉无痕一咬牙,压下心头的不确定,似乎为了告诉身边所有的元阳城收兵一般,大声道,“长清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 年轻的领将似乎找到了共鸣一般,也瞬间大声道,“对,孟先生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 “来呀,将士们,孟先生一定会回来的!” 不知为何这句话瞬间能够他们积蓄力量,战场之中,突然群情奋起掺杂这厮杀的声音,还有怒吼的声音,既坚定有悲壮,“孟先生一定会回来的!” “孟先生一定会回来!” “……” 赵瑾站在场外,听着战场之中传出来的绝望之中似乎为他们带来了力量的坚定声音,沉声道,“孟长清,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说罢,却是扬手,“全力进攻,全军进入元阳!” “将军,是否不妥?” 赵瑾眯了眯眼,想起了玉峰山的大败,想起了几日之前元阳城外次次被破的阵法,更想起了三年前年与楚王对峙的时候,杀出的那个孟长清,“有何不妥,全军进攻,既然晋王要守住元阳,不失寸土,我倒要看看那位孟长清,有多少本事救自己的殿下!” “是!” 南华军号在变幻,战场之中的玉无痕与年轻的领将对视一眼,手中的动作却是更狠了。 午时一过,元阳城的军队,纷纷退回元阳城内,元阳城之下,落石滚滚,依旧阻挡不了破城的南华士兵。 玉无痕再也没有心思理会溅了一身血液的战袍,焦急地看着玉无玦道,“四哥,怎么办?” “让他们破城进来。” “四哥你疯了!”玉无痕有些不可置信地道。 玉无玦冷眼看了一眼冲动的玉无痕,“本王,从一开始就打算让赵瑾的军队全部进入元阳城!” 玉无痕愣愣地看着玉无玦,竟是说不出一句话,“四哥,长……长清知道你的打算么?” 没有等到玉无玦的回答,因为随着一声城门口被击破的声音,连日来从来没有被南华的军队破开过的元阳城的大门,终于被攻城的木头撞开,无数的南华将士,冲进了元阳城内。 而在元阳城内正在激战地时刻,元阳城外不足百里的地方,玉峰山往南而来支援元阳城的兵将,刚刚把前来阻挡的南华军队甩脱掉,不愿意给阮弗好脸色的刘将军在南华打破伏虎阵之后,终于恭恭敬敬地对年轻瘦弱的少年公子唤一声孟先生,“孟先生,南华的阻挡军队仅仅如此,前边是不是还会有更大的阻碍?” 阮弗凝眸沉思,良久也没有回答刘将军的问题,就在刘将军还想要继续问第二次的时候,阮弗猛然道,“快,刘将军,领骑兵,快速往元阳城去,剩下的步兵,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元阳,再晚,王爷就危险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看到阮弗如此严肃的神色,也猜到了此时此刻元阳城内的情况必定是不好了,当即也不再多说,只领了命,大手一挥,三万骑兵便浩浩荡荡往元阳城的方向过去了。 阮弗脸色有些凝重,盼夏有些担忧地道,“公子?” 阮弗却是调转马头,随着王将军道,“余下步兵交给王将军,还望将军尽快,届时请将军从元阳城西门进入。” 王将军听此,也严肃地点了点头,阮弗却道,“在下先行一步!” 说罢,已经利落调转马头,马蹄往前撒开,阮弗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青衣盼夏,快往元阳城!” 未时两刻,整个元阳城内已经是一片狼藉,房屋推到,城门破碎,街道上是一个又一个倒下的尸体,焦黑的烟火,这里燃了一片那里燃了一片,战斗还在继续,冲入了元阳城的南华军,视同饿狼扑虎一般,整个元阳城原本的将士,已经不剩下多少了,而每一个还活着的人,似乎也变成了杀人的木偶,他已经记不起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似乎只要看到眼前的士兵,就只会下意识的挥刀过去,一切都已经模糊,直到,远处残破的城门,传来阵阵马蹄的声音,还有一阵激烈高昂的怒吼,带着大大的黑色的“常”字的纛旗高高扬起,玉无痕的唇角,终于裂开笑意,劈开眼前的南华士兵,声音嘶哑地大喊道,“将士们,玉峰山的守军来了!” “玉峰山的守军来了!” “玉峰山的守军来了!” 阮弗到达元阳城的时候,已经是玉峰山的守军到达一刻钟之后的时间,城内厮杀的状况,已经转变了局势,虽然只有三万的起兵,可是起兵对步兵,即便没有足够的人数,依旧能够让进入了元阳城内的南华的士兵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力,相反地,进入元阳城之后,他们的动作不仅受限了,更是早有一部分南华的士兵被无情屠杀。 但赵瑾意识到这是一个阴谋的时候,当赵瑾知道玉无玦将一个并不重要的元阳城看得如此重要的原因不过是为了等待今日的时候,南华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力了。 见到阮弗,玉无痕似乎讲所有流失的力气全都恢复了过来,“长清,你回来了?” 阮弗勒住缰绳,看了看四周,“王爷呢?” 玉无痕有些迷茫,“四哥,四哥……我也不知道四哥在何处。” 阮弗抿了抿唇,拉住有些烦躁窜动的马头,却是往四周看了看,沉声道,“步兵从西门进入,十二你带人前往西门,王爷还有何吩咐?” “四哥什么也没说,他只说要将所有南华军引入元阳城!”玉无痕急声道。 阮弗似乎有些气急败坏,“这个疯子!” 而后才到,“不管王爷的计划如何,你即刻带人前往西门!” 而后又沉声对着盼夏道,“盼夏,去告诉刘将军,追击赵瑾的残余兵力,两百里之内,绝不放过!” “是!”盼夏应声而去,阮弗却调转烦躁的马头,往城中而去。 元阳城并不大,混乱的厮杀中并没有见到那一抹熟悉而高大的身影,不到两刻钟的时间,王将军带领的步兵到达元阳,玉峰山五万大军,将南华想要北上征讨的计划,彻底留在了元阳城内。 此时此刻的阮弗,还不知道,元阳城一战之后,等待她的,是另一个意外却也意料之中的新生。 元阳城渐渐归入平静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以血流成河来形容今日元阳城内的状况,恐怕还不够,元阳城原本不足两万的兵马,在这一场战役之后还剩下多少,阮弗不知道,但他知道肯定不多了,也在前不久突然明白了玉无玦想要以整个元阳城来留住赵瑾的兵马的计划。 可那一抹原本一开始让她生气的身影,却是在她的马儿几乎踏遍了元阳城的时候迟迟没有出现,开始的生气早已消失,阮弗没有时间理会如今的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更无暇理会自己为何执意要找到那一抹身影,可当她终于感觉到自己的烦躁,感觉到一股无能的挫败地时候,感觉到身下的马儿也越来越不听自己的使唤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终于叫住了她,“你要去哪儿?” 阮弗猛地回头,并不知道自己眼中又惊又喜,“王爷!” 玉无玦静静看她,衣衫上沾染了一些血迹,但依旧还是那么风姿俊朗,绝尘出众。 可阮弗眼中的惊喜很快化掉,失声大喊道,“无玦!” 声音出来的时候她几乎是下意识踢马腹,带着骏马往玉无玦而去,玉无玦却在她神色变幻的一瞬间,便眼眸微沉,阮弗担心的偷袭并没有发生在玉无玦的身上,只一个旋身与回踢,原本卧在他身后的南华士兵的长矛并没有刺中他,而是在长矛距离玉无玦还有一尺的时候便被玉无玦一掌击下了。 阮弗身下的军马刚刚跑到玉无玦的身边,只轻轻一跃,已经落在阮弗的身后,拉住她手中的缰绳,阻止马儿再往前而去,阮弗面上的后怕,还没有完全消失,这等千钧一发的时刻,身后却传来胸腔震动的声音,“不要害怕,他们伤不了我。”玉无玦带着点点笑意的声音,从阮弗的身后传入耳中。 阮弗突然耳尖一红,不过很快反应过来,顾不得如今两人同骑在一个马上,不知为何升起的一股气恼,沉声道,“王爷今日打算用整个元阳城来换赵瑾的军队么?” 玉无玦勾了勾唇,并不隐瞒,“是。” 阮弗突然觉得有些控制不住的愤怒,扭过头,神色清冷地看着阮弗,“以全城将士,苦苦坚信誓死追随王爷的将士的性命来换取一个完全不必如此的胜利,这就是晋王殿下的高明之处?还是这就是王爷对我的信任?” 玉无玦只眼神定定地看她,看她眼中的愤怒,看她隐忍的情绪,看她冰冷地看着自己,原本带笑地脸渐渐沉了下来,唇角勾起一抹温润的笑意,那是世人眼中的熟悉的晋王殿下的形象,“阮儿,你在害怕什么?” 阮弗心中一惊,移开了视线。 “你怕我因此名声有毁,在军中难以服众,还是怕世人不知的眼光误会于我?你明知我对你并非是不信任,否则如何让你去玉峰山?可你在担心,还是在害怕,害怕我会让你失望?” 阮弗沉默不语,良久后才低声道,“人言可畏,王爷怎能不在乎,民可载舟亦可覆舟,纵然于为将者而言,于形势而言,这是最好的也是最快的办法,可世人却未必知道,他们只会看见白骨孤塚,骂将军不惜人命,好名难铸,诋毁易来……何况,王爷不该以身犯险。” 她垂眸低语,玉无玦定定看她,看她好似又恢复了平静的双眸,抬手拨开她额前因为策马狂奔了百里而有些碎乱的头发,“因为我始终相信你会如约归来。” 因为我始终相信你会如约归来,阮弗的心湖,扑通一声落入了一块小石头,瞬间泛起阵阵漫开的涟漪,在这四面狼藉的元阳城里,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将视线放在何处,蓦然间意识到自己与玉无玦在这偌大的城内,周边还有不少零零散散的士兵在看着他们,可两人却共乘一匹马,向来冷静的双眸也生起一抹别扭的慌乱,在玉无玦的面前,不知何时开始,她似乎总能忽略自己风雨不动泰然若素的孟长青,那些引以为傲的智慧好像都极少发挥作用了。 玉无玦将她的别扭与慌乱看在眼中,眸中升起一抹暖意,就在阮弗想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街角那边传来一阵马蹄的声音,玉无痕人未到声先到,“四哥……” 阮弗瞬间的慌张却更加明显了,“王爷!” 玉无玦眼中划过一抹黯然,但很快翻身下马,阮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玉无痕的马儿已经近前,“四哥,赵瑾已经往东而去!” 玉无玦沉了沉眸,阮弗插口道,“两百里内,已经派人追击。” 玉无玦却眯了眯眼,“不,百里之内。” “为何?”玉无痕不解得道,“百里之内一派平坦,停下追击,岂不是等于轻易放走赵瑾?” 阮弗听此,眼角却划过一抹了然,“王爷果然算无遗策。” 倒是玉无痕有些不解地看着两人,忽然有一种自己插不进去的感觉,果然,与聪明人说话,就是太费力。 正文 第92章 韦州战,女儿心 玉无玦去解决元阳城中的事情了,但玉无痕还是孜孜不倦地问阮弗为何玉无玦下令不再追击赵瑾。 阮弗瞥了他一眼,而后问道,“十二想要在这等时候将大军开往南华么?” 玉无痕坚定地摇了摇头,“如今还不是时候,前有豺狼,后有虎豹的。”便是他行军打仗不如其他人,却也知道如此明显的道理。 阮弗似乎是叹了一口气,“难怪王爷不放心你。” 玉无痕瞬间黑了脸,“长清,别以为你很厉害我就不敢揍你!” 阮弗微微挑眉,“如果赵瑾能这么轻易在百里之内离开,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四哥故意的。”玉无痕满不在乎地道,“没准不知道的人还会说四哥其实是欣赏赵瑾的能力不愿赶尽杀绝呢。” 说完了之后,玉无痕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眼中划过一抹惊讶,“四哥难道是想引起南华皇帝和赵瑾之间的不信任?” 阮弗点了点头,“赵瑾几乎是跟着南华皇帝长大的,少时更是皇帝的伴读,两人之间的信任,可想而知,便是赵瑾师从南华帝师,但是孟氏出事之后南华皇帝依旧对赵瑾重用,就能看得出来,只是……南华皇帝多疑,加上当年孟氏的事情之后,这么多年下来,不可能对赵瑾没有芥蒂,此番南华的行动与计划破碎了之后赵瑾竟然还能安然无恙这般后退,你说南华皇帝会怎么想?” “也不至于,你不是说赵瑾很被信任?” 阮弗摇了摇头,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沉声道,“单单只是想要用这一点就想引起南华君臣反目当然是不可能,只是,只要怀疑就够了,皇甫彧此人刚愎自用,多疑寡薄,只要有一颗怀疑的种子在他心里产生,这种子迟早有一日会长成参天大树。” 阮弗的语气的确不怎么好,毕竟认识阮弗如此之久,在玉无痕眼中的孟长清始终是冷静自持的,如今听她说话,不知为何觉得有一抹不同以往的奇怪,终是没有再多问。 混乱了许久的元阳城与玉峰山一带,以及曾在半个月前因为莫元松愚蠢的行为而被南华军队踏足的土地,在半个月的时间之内已经重新收归了回来,但是,南方的战事还没有结束,韦州的楚王依旧在重伤之中,而趁着南华捣乱,原本就在东边一隅的东楚似乎也觉得能在这个时期收到一些利益似的,趁着南华出兵半个月后,也开始集军进攻辰国东部边境,如此一来,辰国的整个东南地区瞬间进入了战乱之中,东楚、南华卯足了劲一般想要在这个秋冬时节让辰国脱下一层皮。 元阳城在南华的军队离开之后,原本的元阳城的居民也渐渐搬了回来,虽然元阳已经被破坏了不少,可这里毕竟是他们曾经的家园,加上玉无玦已经下令修葺,进入了秋冬时节的百姓,也不愿在外风餐露宿,却也慢慢往回迁徙了。 刚刚收到东南边境的战报,年轻气盛的玉无痕就气得不行,“东楚算什么东西,不过占了一块地自称立了一个国罢了,方圆大小还不足咱们辰国的十分之一,竟然也想要在这时候插一脚,难不成他们想要归附南华不成?” 玉无玦瞥了他一眼,原本还气冲冲的少年便如同泄了气的一般,有些期待地看向阮弗,他知道四哥看起来温和,但是想要从他口中知道一些什么东西,还不如问长清。 阮弗唇角微扯,接过玉无玦递过来的战报,想了一下才道,“如今中原各国,若说最富庶的地方,非南华不可,占了天时地利之便,南华说是鱼米之乡也不为过,农耕发达,商路通达,其次,就是位于东南地区的东楚,整个东楚,农业水产之便利,足够他们拥有在冬季来临的时候刮下咱们辰国一层皮了的自信。” 玉无痕有些懊恼地道,“说得也是,咱们辰国什么都好,就是不足江南那般富庶。可也不能任由他们如此啊,东南边缘虽然比辰国大部分地区都好,战乱下来,如今正是秋冬的时节,可经不起太多的消耗。” 阮弗转头看向玉无玦,“王爷有何打算?” “此次东南的战事,已提前消耗了国力和粮食,南华与东楚既然有这等心思,也总该付出一些代价。”玉无玦轻描淡写得道。 阮弗皱了皱眉,几乎是在一瞬间便知道了玉无玦的意思,却也不再多言,年少的十二皇子再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智力不足,只默默决定还是过后再去问阮弗到底要做什么。 而此时此刻的身在南方的阮弗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突然离开永嘉,右相府的浅云居中至今依旧空空如也,虽然阮嵩竭力压下这件事,或许也没有人去关注一个虽有名气但其实还不足以引起太多人关注的人。 右相府外无人关注,可右相府内,却焦灼不已。 这段时间以来已经不止是多少次温氏问起寻找阮弗的事情有没有进展了,“老爷,弗儿还是没有消息么?” 阮嵩沉了沉眸,微微摇头,温氏显得有些焦躁,“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就消失了,莫不是她知道了什么?”温氏有些着急地道。 “若是知道了什么,以她的性子,估计是要闹腾一阵怎么会如此无声无息不见了。”阮嵩不以为然。 温氏却是有些怔怔,“可是……嫣儿可怎么办,如今好不容易有一线生机,老爷……这……” 阮嵩有些烦躁地道,“不要想太多,还有时间,日后你多费些心,嫣儿与楚王的婚事,也是明年八月的事情了。” 温氏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道,“老爷是不是突然改变了主意,悄悄送走了阮弗?” 阮嵩深色不好看,怒瞪温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虽是知道阮嵩生气了,温氏还是不依不饶地道,“若非如此,怎么可能如此搜查下去,半点消息也没有,一个人出门,难道不需要路引么,她是右相府的女儿,出了门也抛不开这层身份,除了有人相帮,还能如何不会被人发现。” “简直是无理取闹!”阮嵩甩袖道。 “无理取闹,你竟说我无理取闹,你心软了你后悔了是不是?”温氏哭喊道。 阮嵩被近来的事情弄得有些厌烦,此时见温氏开始哭哭啼啼,也没有了在些时候的耐心,语气烦躁地道,“你自己好好想想,整日疑神疑鬼的,像什么样子,我没空陪你闹!” 说罢,不再看温氏一眼,径直甩袖离开了,只温氏看着阮嵩离开的样子,愣了愣,而后才掩面哭泣。 与右相府的景象不同的是,此时此刻,一封边境快报在雄俊战马的飞速的马蹄声中进入了皇城,而后直达御书房,彼时的御书房内,元昌帝正在听几个儿子关于东南战事的看法,有人主战,有人主和,还有人自请前往战场,但所说却并非让元昌帝很满意,玉无临等人看着元昌帝不甚满意的面色,倒是没有再说话。 御书房里安静了一瞬,安成从御书房外边走进来,“陛下,边城的战报传回来了。” “宣!” 战报被安成呈了上来,元昌帝无声接过,展开来看,众位站在下首的皇子却是在帝王的脸上看到大喜过望的神色,一封战报,并不长,在诸位皇子还想询问是何好消息的时候,元昌帝突然朗声道,“好!好!” 一连两个好字,可见元昌帝此时此刻的心情。 玉无央见此,与玉无怀对视了一眼,矜持笑问道,“不知是何好消息,让父皇高兴若此?” “想必是南方大战有了巨大进展。”玉无临接口道,“儿臣恭喜父皇。” 元昌帝显得很高兴,似乎也不计较先前几个儿子不同的意见最后却没有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的事情了,只到,“老四在元阳城打破赵瑾十几万兵马,导致赵瑾溃败而逃。” 玉无临眼中划过一抹复杂,“四哥才绝天下,在将元阳收复了,果然是大功一件!” 玉无凡勾唇道,“有四哥在,元阳自是不在话下。” 玉无寒笑道,“四弟的能力,此举乃是意料之中,父皇高兴若此,只怕还有别的消息了。” 元昌帝朗盛一笑,“哈哈,自是还有不少好消息,你们可知此次相助老四拿下元阳一役攻破南华北上计策的还有谁?” 玉无临不经意之间与玉无央对视了一眼,彼此的心中似乎都有了什么猜疑一般,但还是对着位上的元昌帝道,“儿臣愿闻其详。” 元昌帝没有回答几个儿子的问话,却看向一脸闲雅洒然的三儿子,“老三在外结交了不少名士侠客,不知对孟长清此人如何看?” 玉无寒先是一愣,但很快反应了过来,“想必此次相助四弟的,便是名士孟长清了,倒是意料之外,细想之下却又很是符合世人口中所言孟长清的处事风格。” “哦?怎么说?”元昌帝看了看手中的战报,似乎是来了一些兴趣一般,玉无寒想了想,才道,“孟长清此人,五年多前横空出世,平定交趾国的叛乱,虽是没有明面上的说法,但其实,南部地区已经默认交趾国在孟长清可控的范围之内,孟长清此人与中原各国皆有往来联系,但是却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他到底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与之有过接触的人对此也是三缄其口,只听闻其名便让人感到敬畏与瞻仰之意,他助过辰国,这几年里,他曾帮助二皇兄击退过赵瑾,曾破过南华欲与南方三国的联盟、当年辰国与北燕的战事里大皇兄身陷险境是他出手相助,两年前大周称臣,也少不了孟长清暗中推动。” “这么说,你是觉得此人所做的许多事情,都与辰国相关,甚至是目的所在?”元昌帝眯眼问道。 玉无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道,“看三哥言语之间对此人赞誉有加,看来是极为看好的了,父皇,孟长清虽是被称为天下名士,可此人过于神秘,处事常常破常理,若说他处事有利于咱们辰国,可常言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玉无临的话还没有说完,玉无镜幽幽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难道父皇还需要五哥来教道理不成,事情还没有定论,五哥这是要一棒子将老鼠打死呢?何况,民间孟长清的声望也不少,这天下学士不知道几多人仰慕他呢。” “父皇,儿臣绝无此意!”玉无临脸色一沉,对着元昌帝道。 元昌帝看着这几个说不了两三句就会互怼的儿子,不悦地瞥了一眼遇见点风吹草动就恨不得把对方往死里说的几个儿子,道,“据说这个孟长清往常做事从来不露面目,此次,你们如何看?” 玉无凡眉头略有纠结,他是知道玉无玦离开永嘉的原因的,只是四哥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可此时此刻却说他身边出现了一个孟长清,而且,他总是隐隐觉得事情有些诡异。 对于元昌帝的问话,谁也没有立刻作答,反倒是元昌帝瞥见了眉头微皱的玉无凡,“老六,有何想法,你说。” 突然被点名了,玉无凡有些意外,见元昌帝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玉无凡摸摸鼻子,“父皇,儿臣不知。” 元昌帝不满,正待说什么,却见玉无凡又赶忙改口道,“不过儿臣觉得,孟长清一改神秘作风,不会无缘无故,只是,抛开其他不说,这位神秘的名士,至少在天下人的眼中已经倒向了辰国。” 这话说的中肯,元昌帝听罢,却是陷入了沉默,玉无央突然道,“父皇,孟长清经纬之才,却又并非放浪形骸的名士之流,辰国在中原各国中实力靠前,父皇亦是一代明君,儿臣认为,孟长清择明主而来,也并无不可。” “哦,你是这么认为了?”元昌帝瞥了他一眼。 玉无央笑道,“儿臣认为,这是不争的事实。” “你倒是胸怀宽广,惜才爱才。”元昌帝道。 “儿臣也是为了辰国着想,世人皆知,孟长清腹有经纬之才,对天下形势了若指掌,颇有当年诸葛孔明之才,若能收归辰国所用,想必也是一件好事。” “臣弟倒是不知七哥心怀如此宽广,对于一个来历不明,只在民间过其名的人也这般爱戴与维护,就不知七哥是为了辰国还是为了自己了。”玉无衍道。 “十弟莫不是开玩笑,辰国好了,你我不就好了么?” 对于几个儿子暗中较劲的模样,元昌帝难得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的情绪,反倒是开口道,“你们各有各的说法,倒是说说,该如何做?” 玉无央突然跪下,“父皇,儿臣愿往南方。” 看了一眼玉无央,在玉无临无声的示意之下,玉无衍也不甘落后,一齐跪在玉无央的身边,“父皇,外患未消,儿臣也愿意前往南方。” 元昌帝看着这个时候终于对于南方的战事似乎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两兄弟,却是沉默了。 在南方的战报传回永嘉的第二日,不知是从何处吹来的风,永嘉的百姓似乎一夜之间得到了一个消息,那个被他们传得神乎其神的孟长清,此时此刻就在辰国与南华的战场上一起帮助辰国的将士御敌,并且在玉峰山打破南华名将赵瑾的伏虎军阵,打得赵瑾的大军溃散而逃。 一时激起千层浪,未到辰时,永嘉城内的招贤馆已经坐满了人,众人纷纷对这件事发表看法,纷纷猜测,已经沉寂了许久的孟长清,如今的行动意味着什么。 五年的时间内,这个神秘的天下名士,每次轰轰烈烈出现的时候似乎都能给天下带来某些变化。她首次出现的时候,交趾的叛乱平定了,第二次出现的时候,南方三国之间的纷乱被平定了,第三次出现的时候,大周对辰国称臣,从此免去辰国东北部之忧,这一次出现,意味着什么呢,还是在辰国与南华交战的时候。 在孟长清还很神秘的时候,天下人的关注似乎都在孟长清这个人的经天纬地之才,可当话题再次升温的时候,却是众说纷纭,褒贬不一。 午时的时候,依旧热闹的招贤馆三楼的一座厢房无声打开,走出了三个人影之后,厢房的门再次无声地关上,玉无临离开了已经坐了一上午的招贤馆,面上的神色并不太好。 玉无衍走在他的身旁,道,“孟长清出现,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招贤馆内的学子们说法不一,五哥想要如何?” 玉无临沉声道,“孟长清此人,你我都摸不清,且不说民间将他传得神乎其神,别说那些自命清高的大儒看不起他,光是民间对她的称赞就已经不容小觑了,何况,这个人,背后有交趾的势力,与中原各国权贵之间皆有联系,若能得其用,还怕成不了大事么?” “可孟长清做事不合常理,更何况此时此刻他就与老四在一处,我们……”玉无衍皱眉道。 玉无临眯了眯眼,“孟长清没有出现的时候咱们找不到他的踪迹,其他的自然无从说起,但是既然如今出现了,这个人,若是不能为己所用,必定是一大祸患,便是被收到老二的手下也比被收到老四手中要好得多。” 玉无岐道,“四哥会看得上孟长清么?” 玉无临摇了摇头,“咱们都不了解老四,但是……如今,孟长清却是已经在他身边了。” 话到此处,三人皆是沉默,玉无临道,“这些名士,都少有些清高,行为怪诞,这么多年,孟长清的目的是什么,咱们都不清楚,不过,人在世,要么为名,要么为利,害怕收不了一个孟长清么?不过,孟长清日后若是不能为我所用……。” 玉无衍与玉无岐神色一凛,“五哥放心,还有的是时间,届时,倘若他真的成了四哥的人,只怕,七哥那边,只会比咱们更着急。” 玉无临点了点头,唇角升起一抹笑意,三人一齐离开了招贤馆所在的巷子。 而另一边,招贤馆内的另一处房间,在玉无临三人刚刚离开的时候,却是走进了一个小厮,“王爷,宣王已经离去了。” 玉无央点了点头,而后看向坐在桌子对面的中年男子,“右相如何看?” “微臣还是赞同殿下与娘娘的意思,孟长清的确是能用则大用,不能用则令之无用!”阮嵩沉声道。 玉无央突然笑了一声,“右相看起来斯文文雅,却不想也是这般果决之人。” 阮嵩笑道,“殿下说笑了,这世上,做到微臣这个份上的,还有几人是良善之辈呢。” 玉无央点点头,“说得也是,如此,接下来几日,永嘉城内的事情就劳烦右相了。” 阮嵩赶忙站起来,“分内之事,王爷此番前去南方,万事小心。” 玉无央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而就在永嘉,或者说,孟长清出现在了辰国与南华的战场上站在辰国一边的消息渐渐从辰国南方传向大江南北的时候,阮弗刚刚与玉无玦到达韦州,即如今楚王玉无惊所在的阵营。 原本韦州的形势并不好,但是,因为赵瑾在玉峰山的溃败带动了韦州形势的变化,在玉峰山的战役之后,是有过一段时间的缓和的,但是赵瑾为数不多的失败,不知是触动了南华皇帝皇甫彧的哪一根神经,在阮弗与玉无玦往韦州而来的路上,已经得到消息,南华曾兵十万往韦州而来,似乎势必要在东楚参一脚的时候打开辰国在南方的一个缺口一般。 因此,阮弗与玉无玦到达韦州的时候,原本缓和了的局面,却又进入了战火连天的状态,原本负伤的楚王,在前两日的一场水站之中落水,导致伤口加剧,如今只能艰难幕后指挥,上不得战场了。 玉无玦来韦州,玉无惊已经提前得知了消息,事实上在玉无玦收回元阳,击破赵瑾军队的时候,玉无惊便已经猜到了玉无玦必定会来韦州,因此,听到身边的亲兵告知他这个消息的时候,玉无惊一点也不意外,只是与议事的的将领们停下来,让人将晋王引进来并且在议事大帐的门口等待玉无玦。 玉无惊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前方的战事还在继续,因此虽是不能上战场却也一定会与将士们分析战况,阮弗跟在玉无玦的身后往韦州军营的议事大帐而去,看到玉无玦身后的年轻公子的时候,即便玉无惊早就得到了消息,眼中还是透露出了一些震惊,但很快消失,反倒是走几步迎了上去,“老四到了。” 玉无玦微微点头,“二皇兄。” 玉无惊的视线看向阮弗,“这位想必就是孟先生了。” 阮弗微微点头,“见过楚王殿下。” 玉无惊摆手示意阮弗不必多礼,“早听先生才名,多年前与南华一战中本王还承蒙先生暗中指点过一二,本王正是感激不尽,先生不必多礼。” 玉无惊已经如此说,阮弗却也没有一定要谦让的样子,只微微点了点头,“多谢殿下。” 玉无玦已经开口道,“不知如今韦州的战况如何了?” 玉无惊抿了抿唇,“方才军中正在讨论战况,四弟初到,理当休整,但军务紧急,也请四弟先进去一听了。” 玉无玦点了点头,玉无惊却是看向阮弗,“不知先生……” “殿下若是不介意的话,不知可否让在下进入议事大帐?” “自然可以,只是本王担心先生长途奔波。”阮弗不会武,一般人或许看不出什么,但是玉无惊也是懂得武学的,自然一眼便看出来了,阮弗倒是不介意,微微点头道,“如今,多谢王爷了。” 而后跟着玉无玦进入了议事的大帐之中。 大帐中已经坐了七八位将军,早先便听说了晋王殿下与孟长清一同前来韦州,晋王殿下他们倒是不陌生,只是这个孟先生,倒是引起了他们的好奇,毕竟这军营中不少将领,其实都已经算是楚王麾下的将领了,当年孟长清暗中帮助楚王对阵南华的事情,还是有不少人知道的,因此总体上这些人对于孟长清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虽然也还有人不服气或者耿直之人看不起,如今终于见到了这位传闻中的孟先生,却见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面上表露出来的神色,阮弗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玉无惊简单与诸位将领介绍了一声这就是孟长清孟先生之外,也没有再多解释了,众人只得压下好奇心,重新回到军事问题的讨论上。 “南华多水,士兵水站的能力比我们强这是不争的事实,韦州城外就是宽广的杨水江,我们也是无计可施。”一个将军开口道。 玉无惊看向玉无玦,“不知四弟可有什么看法?” 辰国江少河少,便是船运都不怎么发达,将士中还有不少是晕船的,这是天然的因为地理带来的差异,因此不擅长水战,甚至不擅长治水,都会正常的。 玉无玦似乎是想了一下,“南华必定会以他们的长处来打我们的短处,现今领兵的是与赵瑾关系极好的周正,他必定会借此为赵瑾报仇,战事就会难上几分,水战确然不是我们擅长的,但若是化不利为有利,也并不是不可。” “如何化?”众人的眼神看向玉无玦。 “秋冬时节,河水干涸,加之已经进入秋末,再过几日,南风便会化为北风,战船在杨水江上呆了月余,必定不比当初了,届时可借此机会布战。”玉无玦幽幽道。 玉无惊眼神微缩,“风向历来与火攻相并,但南华对战船操作灵活,恐怕奏效不大。” “若是南华的战船根本就动不了呢?”阮弗突然插口道。 众人的视线齐齐看向阮弗,只听得阮弗道,“如今对阵南华的士兵皆是从辰国国中而来,不善水战,甚至并不擅水,这是地理所致,但是韦州城内的百姓却世代生活在水边,熟水可比之南华,其中水性极好的人自然不在少数,若是在火攻开始的前一刻钟,南华战船便被捅破了,火攻发起的时候,南华若是想逃,只怕也为时已晚了。” “可是……南华战船坚固无比,怎么可能捅破?”有人提出疑惑。 阮弗眉头急不可察地皱了皱,“韦州渔民靠水为生,渔民手中有一极尖利的工具可以对如今中原最好的战船造成重击,只是需要技巧和经验而已,诸位,难道没有了解?” 她说得严肃,却让大帐中的将领迟迟才反应过来。 “妙计!”大帐中突然有一人失声喊道,“这个法子,先前怎么就没有想到。” 不是没有想到,而是或许玉无惊作战,从来都没有借助百姓的势力,赫赫战功让他在驻军一带百姓中的声望极高,甚至不用做什么,百姓也会很敬重这位王爷,可是,玉无惊与百姓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疏远的,或许并不是玉无惊真的不将百姓看在眼中,而是因为习惯使然,或者性子所致,别人自发地崇敬,有时候往往会让被崇敬者因为习惯而忽略他们,而阮弗,与楚王的交手并不多,中原各国对于这位皇子的评价,更多放在他冷硬坚毅的战事作风上。 “如此,接下来军中就看四弟的安排了。”玉无惊苦笑这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处道。 玉无玦点了点头,玉无惊身边的部下也颇为担心地道,“今日军中形势紧张,军医本叫王爷好好休息。” 玉无惊突然提醒了一声,“永嘉城已经来了消息,不日之后,七弟与十弟会来军中。” 虽是还没有提前得到消息,不过这不让玉无玦觉得意外,当他把元阳城的情况送回永嘉的时候便已经猜到了一些事情。 接下里的几日,因为玉无惊需要养伤,韦州的战事,便多放在了他的身上,便是玉无痕也时常被拉出去,便是阮弗,或许一整日都不会见到玉无玦一次,玉无惊虽然还是会参与军事讨论与发表看法,却是极少再上阵了,偶尔也只会在城墙上看前方的战事的情况。 北方已经渐渐刮起北风,不过还不成凶猛之势,并不足以实施那个计划,这一点北风,也还不能引起南华将士的注意,甚至,为了避免船只在风中变得摇晃,他们已经将船上的船帆撤了下来。阮弗知道他们会如此做,因为,南北的差异,即便是战场上也不能时时刻刻被注意从而令将领加强防范。 何况,南华已经太久没有对辰国这般用兵了,此次领兵的将领虽然也算是南华的一员名将,到底在对北方的战事上经验不足。 “孟先生觉得此次战役将会如何?”阮弗站在城楼上,不期然听到身后一个微微冷冽的声音。 她转过头,便见玉无惊披着一件披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城门上。 阮弗微微点头行礼示意之后,才道,“南华必败无疑,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就算没有晋王殿下来韦州,相信此处对王爷而言,或因受伤而勉强吃力,却也不到束手无策的地步。” “哦?为何?”玉无惊目视前方,微微眯眼道,“孟先生何以对形势如此肯定?” “赵瑾败了,周正急了,就算有十万大军增援,却未必能将士气再提起,何况那十万大军,还只是在来的路上,若是大军未来,而周正又败了,后边的事情,可想而知。”阮弗平静地道。 玉无惊似乎是惊叹了一声,“孟先生大才,若是军中由此军事相助,本王何愁。” “王爷言重了。”阮弗道。“闻言楚王殿下麾下的冷崖先生也是足智多谋。” “冷先生的确是本王的智囊,不过孟先生年纪轻轻更令人刮目相看,经过玉峰山一战,以及元阳城一役,如今天下皆言,先生已经归附辰国,不知先生对此,如何看待?”玉无惊问道。 “归附辰国?”阮弗反问了一句,“天下人却不知,孟长清,本就是辰国人,何来归附一说?” “先生是辰国人?”玉无惊似乎是意想不到一般。 阮弗只神色平静,似乎是消化了这个消息之后,玉无惊才道,“怪不得先生会有如此举动。” 阮弗不语,但见城门上北风乍起,带了丝丝寒意,她只与玉无惊告了一声辞便离开了城门。 城门上只剩下了玉无惊一个人,许久之后,乍起的北风终于停了下来,玉无惊的身边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王爷。” “查得如何了?” “属下无能,无从可查,既找不到孟长清真正的出处,此人,似乎也是横空出现的,在晋王离开永嘉往南的时候出现在晋王的身边,而后与晋王一起出现在元阳城内。” 玉无惊眯了眯眼,“还有何特殊之处。” “似乎,晋王在南下途中,中途在牢峰谷一带停留了一段时间。” “牢峰谷?”玉无惊慢慢咀嚼了一句,而后却摆了摆手,“此事不必再查了,再查下去,也只会露出马脚。” “是……” 回到了军营中专门为自己准备的营帐,青衣为阮弗披上了一条披风,而后才到,“小姐,楚王殿下在查小姐。” 阮弗并不意外,喝下了一笔尚有余温的热茶之后才道,“查才是正常的,不查才是意外。” 九月三十,寅时开始,韦州大营中高挂的旗子开始改变风向,看起来平静戒备的韦州大营其实已经在蓄势待发,这几日反反复复改变的风向,让整个韦州大营的将士们心中忐忑不已,如今看到军旗响动,风声沙沙,竟有股塞外苍古的感觉。 韦州大营里虽然只亮着守夜的灯火,但昏暗的夜色中,其实已经有无数的行动在准备。 杨水江边一处隐秘的地方,正围聚着将近百人,这些人,皆是这段时间以来在韦州城内能够找到的水性最好的壮年男子,阮弗披着一件淡青色的披风,忽然转变的北方吹得她身上的披风紧紧贴在她的身上,在昏暗的黑夜中将曼妙却单薄的身躯展现无遗。 “秋末天气寒冷,扬水江尤其如此,诸位可做好准备了?”阮弗开口道。 其中一个男子毫不在意,“孟先生放心就是,咱们都是在杨水江边长大的,吃的是扬水江喝的是扬水江,在江中就如同在自家被窝一样,不会怕冷。” “是呀,孟先生放心吧,何况咱们身体壮,打小在水里长大的,以前入江捕鱼,在水中泡上一天也不成问题,到是如今,南华占了杨水江,导致咱们连生计都没有了,这口气,咱们可忍不下!” 阮弗温温一笑,“大家的心情我理解,不过还是那句话,只需要凿破船,船一旦漏水,即刻按照原先的计划离开,绝对不可多留!” “是!”众人齐声保证到。 寅时的天儿,还是黑麻麻一片,杨水江上生起了一层淡淡的秋雾,百步之外,只能看见朦朦胧胧的轮廓,可具体的物什却是看不见了,南华一边,看着扬水江上的雾,站在周正的将士有些不放心,“将军,辰国会不会趁此机会来偷袭?” “晋王来了韦州,绝不仅仅是这几日的小打小闹,传令下去,全军戒备,时刻注意江对面的景象,防止辰国偷袭。” “是!” 将领转身去传达命令,唯有周正依旧眉头紧锁站在船上,周正是地地道道的南华京都人,南华京都距离韦州一带千里之遥,这一次出征,不管是他还是赵瑾都不怎么看好,毕竟时机未到,否则辰国未必不会比他们先出手,但是陛下却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赵瑾在元阳已经败了,作为南华军事的生命力,对于南华或者对于南华的将士们来说,这是一场浩劫,而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在韦州一代迎击辰国。想起赵瑾前些日子的来信,周正的心就没有放下过,他从来没有与那位孟长清接触过,他以为这等书生合该游走在朝堂权贵之间,战场是远离他们的,但是玉峰山一战,加上元阳城一役,他想象不出,若是辰国有了晋王楚王之后再来这么一个人物,将会形成多么强悍的守护。 心绪一点一点地下沉,周正再次将视线看向杨水江的对岸,迷迷蒙蒙的江雾中,似乎看到某些摇曳的移动的东西,他一双眼睛顿时聚焦精力,另一边却有探兵来报,说是前边发现了辰国的兵船。 周正不敢大意,“全军,准备迎击!” 命令刚刚传达下去,杨水江上已经是鼓声雷动,战况即将拉开,可是,出乎周正意料的情况出现了,所谓的辰国兵船,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便越来越清晰,那根本就不是一般的兵船,而是装载了大量柴火干草的大型船只,而当他们真正觉察到的时候,原本黑乎乎的船只,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顺着凶猛的北风,在呼啸的风帆中势不可挡地朝着他们而来。 “将军,是火攻!是火攻!” 周正面上骇然,但依旧保持着镇定的声音道,“快,扬帆,往后往侧面退离!” 南华的船只处于下风向,撤退还是有一定的实力的,只是,撤退分散的命令才刚刚下达,便听见有船兵慌张来报,“将军,不好了,战船漏水了!” 周正面如土色,看着前边顺风而来,越来越清晰的货船,咬牙道,“弃船撤退!” 韦州城的城门上,阮弗依旧是那一披浅青色的披风,宽大的帽子遮盖在她的头上,只露出一张看起来有些苍白也更加娇小的容颜,她的身边,站着的是放眼盯着江面的玉无玦。 杨水江上的火船,已经彻底撞上了南华的兵船,风势借以这一带的渔民代代相传研制出来的灯油,让杨水江上大火连天,蒸腾的热气几乎被雾气散开,让视线更加明朗,似乎也能够传到韦州城的城墙上一般。 “周正,是彻底败了。”良久之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们身边的玉无惊发出了一声类似于喟叹的声音。 “意料之内。”玉无玦道,“周正擅兵是不错,可惜皇甫彧不该派他出来。” “四弟永远是这般运筹帷幄的样子。”玉无惊转头看了一眼玉无玦道。 玉无玦面上依旧是那一抹温润的笑意,浅浅勾唇,带着隔绝一切的温煦,“二皇兄过奖了。” “听闻孟先生前两日偶染了风寒,如今劳心劳力,不知如何了?”视线越过玉无玦,玉无惊看着默默站在玉无玦身边的身影道。 “多谢王爷挂念,小病而已,已经无碍。”阮弗平静地道,也许是因为反复无常的天气,也因为这一长段的时间四处奔波,难免劳心劳力,便是阮弗多加小心,依旧是免不了在杨水江的大风中,染了风寒。 玉无惊点了点头,道,“明日晚间,七弟与十弟应当也到韦州了,只是韦州的战局已经暂时落下,至于十万援军,已经不成大碍,四弟接下来,应当是去东南?” 玉无玦淡淡点头,“南华的援军,韦州兵力可以追击,二皇兄向来作战有方,此处自然也用不上我。” “东楚近年来的野心也大了些,也当好好收拾收拾了。”玉无惊淡淡地道。 江面上的战火,已经渐渐平息,待到天亮的时候,江面上已经是一片平静,主持大军追击溃逃的南华士兵,已经交给玉无惊来做,阮弗走在回自己的营帐的路上,双目中有一些疲惫,这一路上,竟无心与玉无玦说一句话。 待走到营帐的门口,她似乎才想起身边跟了一个如此明晃晃的人,伸手揉了揉额头,“王爷,请回吧。” 玉无玦看她眼底的乌青,眉头下意识皱了皱,声音也不自觉变得柔和了许多,“很累?” 阮弗一笑,“也不算累,只是,可能太久没有如此长时间奔波了,一时有些适应不了。” 她说的随意,可联想到这些年阮弗所做的事情,玉无玦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有些不赞同地道,“这两日好好休息,韦州城内的事情,你别插手。” 阮弗有些好笑,“王爷,我还不至于倒下!” 玉无玦叹了一口气,似是怜惜,似是无奈,“你没有倒下,可在我眼中,你不是仅仅是孟长清,不仅仅是白饮冰,还是人间当被怜惜的女子,再多坚韧,亦有疲累的时候。” 阮弗几乎没有听过玉无玦如此怜惜与她说话的声音,他大多数时候是温润如一块暖玉的,有时候还会有一些无奈,有时候有些让她猝不及防的温情,可如今的,却都不是她曾经听过的那些。 这是怎么样的声音了,如同茫茫天地间,摄入她心间的一抹阳光,照亮了,从此让她再也无法舍得驱走,将那一颗原本沉浸在冰水中的心,强硬地拉到阳光之下,未经她的同意便以温以热滋养,小心翼翼地试探,却温和而又霸道地在她的心一旦钻出了一点便包裹起来,一点一点蚕食掉她竖起的屏障,让她退无可退。 当你一个人踽踽独行在天地间行走了太久,当有一个人给予你宽容、给予你信任、给予你理解并固执地要陪你一起踏上那条漫漫长路的时候,由一开始的不习惯,到后来,似乎就那么理所当然了。 阮弗唇边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我知道了。” 玉无玦伸手为她拨开被北风吹了一夜的此刻贴在脸颊上的长发,眸中带着点点笑意,“去吧。” 阮弗转身进入了大帐中,末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正转头要对玉无玦说什么,却见玉无玦的视线一直放在自己的身上,男子温和的眼神看着她,几乎要融化韦州的寒风,“还要说什么?”玉无玦眼中的笑意一点一点地化开,似乎笃定了阮弗要说什么的样子。 阮弗眼中闪过一抹懊恼,对于某人笃定的神色感到一丝挫败与为难,将原本想要让他也好好休息的话压下心头,严肃道,“我会好好休息。” 玉无玦轻轻笑了一声,“阮儿放心,我也会。” 在玉无玦化开的笑意中,阮弗只抿唇,默默转身,不再多言。看着已经落下,隔绝了外在一切的帐门,玉无玦唇角的笑意一点一点的化开,看着空中升起的秋阳,眼中划过一抹浅淡的自信。 正文 第93章 挖墙脚 第二日日落时分,玉无央与玉无衍果然到达了韦州,不过,那时的韦州,已经不是两日前的情况,原本占据在杨水江上的南华兵船已经消失,仅仅是过了两日一夜的时间,杨水江上便又恢复了平静。 阮弗的营帐外。 玉无衍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对着营帐门口守着的两个士兵道,“进去与孟先生说一声,本王想要一见。” 守门的士兵有些为难,“回蒋王殿下,肃王殿下正在与先生议事,先生不方便。” 玉无衍意外地挑了挑眉,“是么。”不过脚步并没有停下来,依旧往阮弗的帐门而去,士兵赶紧拦下,“殿下请留步!” “怎么,你们也敢拦本王?” 守门的士兵面无表情,“军营之中,请殿下遵从军令。” 玉无衍眉头闪过一层阴鸷,往营帐的门口看了一眼,倒是没有再强行进去了,毕竟他知道,这韦州大营还不是他的地盘。 而阮弗的营帐中,玉无央正在与阮弗弈棋,一张棋盘上,已经落下了将近半盘棋子,但胜负似乎依然遥遥在望,玉无央语气有些敬佩地道,“说到底还是本王才学不够,让先生见笑了。” 阮弗慢悠悠地举棋又落下,“肃王殿下过谦了。” 玉无央似乎斟酌了一下才道,“不知先生日后有何打算?” 阮弗抬眼看了一眼玉无央,“不知肃王殿下此话何意?” 玉无央笑道,“本王私以为,先生文弱之躯,长久待在军营中或者常年奔波在外也不是长久之计,先生足迹遍布天下,名山大川必定已经游览遍数,不知先生觉得永嘉如何?” 阮弗不在意一笑,“自然是好地方。” 玉无央眼中的笑意更甚,“如今天下皆知先生已经心向辰国,先生可有定居永嘉的打算?” 而后似乎也真是只给阮弗一两息反应的时间,玉无央继续道,“说起来先生的年纪比本王还要小上一轮呢,不过这一声先生却是绝对当得起的,所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如今正是天下分裂的局面,先生满腔才情,必定能在这乱世中建功立业,登顶盛世。” “王爷说得是。”阮弗垂眸道,不过心中却是叹了一口气,现在玉无央还能这么说,大概也是因为元阳城距离这里太远,又或许的孟长清的名字还太过响亮,以至于所有人都忘记了孟长清这个横空出世的名字,其实只是一个名字而已,若是玉无央知道了她就是阮弗,不知会不会因为今日求贤的样子而感到恼恨了。 见阮弗态度淡淡,玉无央有些不确定,毕竟他已经从玉无惊那儿知道了,眼前的人似乎与晋王之间的联系也还不算特别大,并且正如二哥所说,孟长清也绝对不是一个家臣的身份能够留得住的。 “在下还小的时候,便得师门教导,乱世中,必定要有所取舍,有所抉择,代师傅完成未尽的心愿,说是建功立业,只怕是要有所托大了,只是不让师门毕生所学付诸东流罢了。”阮弗接着道。 玉无央眼前一亮,“不知孟先生师出何处,想必能教出孟先生这样的高徒,必定也是名士大家。”蓦然又想起了什么,玉无央道,“听闻先生乃是紫峰山人士,都说紫峰山人杰地灵,如今看此言也是不虚。” 紫峰山?阮弗挑了挑眉,正要说什么,便见帐门处有小兵进来禀报说是蒋王殿下想要一见先生。 “可真是巧了。”阮弗笑道,“既然是蒋王殿下,便请殿下进来吧。” 玉无衍进来的时候视线首先看向了玉无央,“半日不见七哥,我以为七哥是协助二哥处理军务去了,原来是在孟先生此处。” “十弟也来了?”玉无央笑道。 “七哥能来,我不能来,还是打扰了七哥与孟先生弈棋的雅兴?”玉无衍挑眉道。 阮弗听此,之觉得眉心有点疼,“蒋王殿下说笑了。” 玉无衍已自动上前,在阮弗侧面坐下,自来熟地道,“听说孟先生前些日子染了风寒,不知现下如何了,本王从永嘉带了一些珍贵药材,想必比先生也能用得上。” “多谢王爷,小病不足为患。”阮弗垂眸道。 “七哥也真是,明明知道孟先生小病初愈需要休息,还来叨扰。” “我记得在永嘉的时候,十弟还以先生身份不明而有所微词,这才来了一日,竟已完全改变了想法么?” “七哥可不要血口喷人以免先生有所误会伤了大家的和气。”玉无衍微微咬牙道。 阮弗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颗一颗地往棋盒里收,对于这两兄弟的对话,心中跟明镜似的,只道,“不知蒋王殿下前来,所为何事?” “其实也无事。”玉无衍勾唇道,“昨日到达韦州的时候,本来想要拜访先生,只是怕扰了先生休息,因而今日才来拜访。” 阮弗微微点头,不过已经无心应付这两个人,正要寻个借口拒客,门外却响起了玉无痕爽快的声音,“长清,长清!” 听到玉无痕对于阮弗的称呼以及这般随意进入阮弗的营帐中,玉无央与玉无衍倒是有志一同地对视了一眼,玉无痕进来的时候看到坐在帐中的两人,也并不意外,只道了一声,“原来七哥十哥都在呀。” “十二怎么了,这般急匆匆?”玉无央笑问道。 “也没什么。”玉无痕不在意摆摆手,不过说是没什么,却是直接走向了阮弗,“长清,四哥叫我来找你商议出发去东南的事情呢。” “孟先生要与四哥一道去东南?”玉无衍惊讶道。 阮弗一笑,并不正面回答,“两位恕罪,在下还有事,便不奉陪了。” 玉无央与玉无衍也赶紧站起来,“既然如此,就不叨扰先生了。” 说罢两人便走出了阮弗的营帐,阮弗看了一眼玉无痕,“晋王找我商议明日出发的事情?”她怎么不知道连出发去东南都要商议一次。 玉无痕抓着脑袋呵呵笑道,“我也不知,四哥就是这么说的。” 他想起四哥刚刚回到营帐的时候,他笑嘻嘻地说只怕是七哥与十哥要来挖他的墙角了,四哥虽然笑得依旧很温煦,可他愣是觉得有些可怕,可怜年少的十二皇子并不知道有种情绪叫做自己一手护着的花儿被人惦记了的糟心感。 被玉无痕带着进入玉无玦的营帐的时候,那人正坐在书案后边,将身子靠入了宽大的椅子里,姿态有些慵懒,眉眼间带着似有所思的闲适,手中拿着一支笔在挑逗立在桌上已经炸毛却不敢反抗的胖胖。 阮弗不知为何眉心一跳,突地升起不知从哪里来的警觉之意,可她身影一出现,便见胖胖似乎找到了救星一般一下子窜入了她的怀中,阮弗下意识接住,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却不知在她低头安抚炸毛的胖胖的时候玉无玦原本慵懒的眼眸划过一抹暗色。 对于危险的感知向来敏感的胖胖身子一僵,已经钻入了阮弗的衣袖中,玉无痕有些好奇地笑道,“哈?四哥你对胖胖做了什么?” 阮弗这才看向玉无玦,“王爷要商议去东南的事情?” 玉无玦不答反问,“今日肃王一直在你账内。” 阮弗先是愣了一下,倒是没有怀疑玉无玦对她的试探,轻轻点了点头,“这不是王爷早就知道的事情?” 玉无玦看了阮弗好一会儿,突然道,“果然是太闲了。” 阮弗有些无语地提醒道,“王爷,肃王和蒋王,做的都是正事。”可不是,此次前来韦州,最大的目的还不是她么。 玉无玦眯了眯眼,“所以,阮儿,你在告诉本王,本王的人,旁人可以随便动?” 阮弗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努力地淡声道,“请王爷注意措辞。” 玉无玦挑了挑眉,“本王哪里说错了?” 阮弗看了玉无玦一眼,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王爷找我来到底所为何事?” 玉无玦似乎是笑了一声,“与我看看这些日子的军报。” 阮弗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玉无玦,又看了看放在他桌子上的一堆折子,“你确定?” “我何时做过不确定的事情?”玉无玦道。 阮弗似乎是想了想,而后不再多说什么,直接坐了下来,拿起几张折子放到自己的面前,玉无玦见此,唇角只勾起了一抹笑意,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自打带着阮弗进来之后就觉得自己说不上话最后还被两个人同时遗忘的玉无痕,最后只得默默挪动脚步,将自己缩到了玉无玦营帐的一个角落,玉无玦翻动折子的手一顿,往玉无痕那边瞥了一眼,玉无痕顿时升起一抹警惕,而后,无声无息地离开了玉无玦的营帐。 另一边,看着阮弗被玉无痕带往玉无玦的营帐中,玉无衍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看来,七哥的诚意也打不动孟长清呢,也是,以孟长清对形势的了解,怎么可能会弃四哥而选其他呢?” “十弟看起来,倒是不着急。”玉无央道。 “着急有何用呢,我本就不抱着希望过来,不过,知道一些也总比不知道的好不是么?” 玉无央冷冷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说什么,径自离开了。 玉无惊的大帐中,玉无央将今日去见阮弗的事情与玉无惊说了一遍,“二哥,我原本以为,以孟长清当初对二哥的相助,此次,还能将人收回我们所用。” 玉无惊道,“当初孟长清并不出现,连行动都是隐秘的,如今又怎么会顾及当年的事情,若是按照这一层来看,难道孟长清对大皇兄的恩情会更少么,可咱们都遇不到孟长清,只有老四一人遇上了,你说这背后意味着什么?” 玉无央反应过来,“也就是说,孟长清的出现并非偶然。” 玉无惊点了点头,将一个已经开封的新封拿给玉无央看,“这是从元阳那边带回的消息。” 玉无央打开一看,有些震惊地道,“姓阮?孟长清不是真名?” 玉无惊点头,“紫峰山有什么阮姓的人物?” 紫峰山、阮姓,两个信息结合在一起,玉无央的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渐渐连城了一条线,变得越来越清晰,而后双眸升起一抹阴沉与寒冷,“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偶然的事情,不知二哥有没有兴趣听听?” 玉无惊转过头,“哦?” 玉无央笑了笑,“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永嘉城内发生了一件怪异但却并不引人注目的事情。”顿了顿,玉无央继续道,“八月十五中秋灯节夜间的爆炸之后,第二日,阮嵩的府中传出了一个消息,那位阮大小姐,无缘无故失踪了,只是凑巧了,在这位阮大小姐失踪的这段时间,刚好,孟长清在外频繁活动。” “阮嵩的女儿?”玉无惊道,“阮嵩的女儿最大也不过是十六岁,孟长清,可在五年前便已经出现了。” 玉无央一顿,而后才道,“或许是我想岔了也未必,只是……既然有如此凑巧的事情,查一查也无妨,据我所知,这紫峰山,可是阮嵩的乡里之地。” 玉无惊似乎是想了想才道,“既然你怀疑,试试也无妨。” “是……” 从韦州前往如今东楚与辰国交战的沔水的一片树林里,玉无玦一行人正原地休息,此处距离沔水也只有两日的路程了,青衣与盼夏正架起火堆将抓到的野兔放在架子上烧烤,玉无痕好奇地看着两人的动作,只见盼夏手脚灵活地提起野兔的两只耳朵,一个匕首从原本还在活蹦乱跳死死挣扎的野兔头上一刀划下来,原本还在挣扎的野兔只再动了一会儿,便没有了生机,而盼夏却快速地再划上两刀,在玉无痕惊叹的速度与手势中轻而易举地将野兔身上带毛的皮剖了下来,再穿入一根木刺,轻轻巧巧地架在了已经烧旺的火堆上。 这些日子一起赶路,玉无痕不知已经见识过盼夏的多少好手艺,不知为何,那些原本看起来没有调料索然无味的东西似乎一经过她的手,就会变得特别美味可口,玉无痕看了看已经滋滋燃油的野兔,又看了看盼夏,“盼夏姑娘真是好手艺。” 盼夏得意一笑,“十二皇子过赞了。” “你小小年纪,如何学得这一手好手艺的?”玉无痕好奇地道。 “奴婢打小与先生和夫人在山里长大,自然是自小便跟着夫人学来的手艺,加上小姐喜欢吃,盼夏自然要尽力而为。” 玉无痕知道阮弗与白莫如夫妇的关系,不过他年纪太小,对于那对不知为何早已离开了永嘉离开了这纷乱世界开辟另一块桃源的夫妇知道得并不多,见盼夏说起了这个话题,只扯着盼夏东问西问,好在盼夏性子活泼,说起话来霹雳巴拉的。 倒是坐在另一边玉无玦闻言,转头看向阮弗,“喜欢吃兔肉?” 阮弗轻咳了一声,“是喜欢,也是习惯了罢了,南山上的兔肉,比起其他的,比较鲜美。” 事实上是义母除了兔肉能换出百变的花样来做着吃,其他的实在是一言难尽,可义母性子一起来,这个南山能一个月变着花样不重复地吃,偏偏还不会让人觉得腻味,有时候她都佩服义父这么多年来的耐心和容忍。若是她,她想,对方若是让她吃几十年兔肉,她非宰了他不可。因此,可以说,南山上的人,因为义母的关系,看起来都有特别喜爱吃兔肉,或者说尤其懂得品尝兔肉。 “到底是喜欢,还是习惯?”玉无玦看着她继续问道。 这话听着平常,似乎在说兔肉,可又似乎带着某一层意味,旁边与玉无痕开口说话的盼夏闻声顺着答了一句,“小姐既喜欢又习惯!” “是么?”玉无玦挑了挑眉,却是看向阮弗,只在盼夏旁边的青衣小声道,“不许乱说话。” 盼夏有些委屈地道,“哪里乱说话了,小姐明明喜欢吃呀!” 青衣听此,却见阮弗没有说什么,只道,“再说话,你的兔子就烤焦了!” 盼夏呀一声,身心又放在了烤架上的兔子上,只玉无玦微微摇头笑了笑,似乎心情很愉悦的样子。 阮弗没来由觉得有些不服气,每次看到玉无玦这种好像什么都掌握在手中的模样,总让她觉得不爽,“王爷似乎很高兴?” 玉无玦并不否认,“的确是。” 阮弗继续道,“不知王爷可喜食兔肉。” “尚可。” “不知王爷可知食兔肉的学问?” 玉无玦顿了顿,眉头下意识皱了皱,“愿闻其详。” 阮弗轻轻一笑,“兔肉称荤中素食,性味偏寒,多食易伤肾气,损元阳,食用之前,还需以野果消食备用为佳。” “阮儿涉猎广博,不知从何处得知这一说法。”玉无玦道,食用之前以野果消食,他怎么不知道,不过……伤肾气损元阳,的确不宜多食用。 “王爷不相信我么?”阮弗转头,有些认真地问道。 说着,已经拿起先前采摘放在一旁的野果,一人分发一个给玉无痕和青衣等人,“兔肉已经快熟了,你们先食用些野果。” 盼夏虽然觉得奇怪,毕竟以前夫人可从来没有如此说过,不过既然小姐这么说了,就一定是对的,只愉快地接过了阮弗递过来的野果,便放入了口中,“多谢小姐。” 阮弗将一只野果递到玉无玦的跟前,“王爷尝尝?” 玉无玦笑了笑,接过阮弗手中的野果,虽然知道这个说法事有蹊跷,但还是放入了口中,只是,单单只咬了一口,便觉得满口升涩,舌头发麻,若不是晋王殿下有十足十的克制力,只怕一张脸已经毫无形象地皱成了一团了。 见他动作凝滞了,阮弗咬了一口手中的野果,有些好奇地道,“王爷怎么了,不好吃么,还是看不上这等山中野味。” 盼夏闻声看过来,不禁呀了一声,“王爷手中的野果是没有成熟的小果,吃下去,恐怕牙都要酸掉了!” “呀,真是不小心,竟然是没有成熟的野果,王爷还是快些扔掉吧,只是可惜了,只怕待会再食用兔肉,是尝不到味道了。”阮弗意外地道。 在场的人,任是谁,只怕都能看出阮弗是故意的,玉无玦有怎么会不知道呢,看着眼前女子表情意外,似乎带了小小愧疚但分明是忍者笑意的样子,玉无玦艰难忍受着口中的涩味,“想笑便笑,本王又不会将你如何,不必忍者。” 阮弗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个人瞬间都因此变得明艳了许多。 盼夏等人先是愣愣地看着被算计了的晋王殿下,而后皆是抿唇而笑。 玉无玦看着阮弗似乎因为终于做了一件让他出丑的事情而漾开的笑意,直接抓过她的手,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她手中已经被咬过的野果,而后在阮弗瞬间变得通红的面色中,煞有介事地道,“嗯,味道的确不错。” “你……”捉弄不成反被捉弄,阮弗突然有些紧张地说不出话来,若是旁人,只怕她能立刻翻脸,可是此时,向来清明的心却因为玉无玦有些意外的混沌,她好像忘记了,自己的情绪,不是生气和愤怒,而是紧张与意外。 突然意识到在他们身边还有三个人,回头却看到玉无痕与盼夏等人面上皆有惊讶的神色,而后在阮弗突然回头的瞬间,纷纷转头,好像什么也没有看见的样子,“呀,兔肉快好了。” 玉无玦却像一个没事人的样子,好像刚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般,阮弗有些愤愤地看了一眼玉无玦,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玉无玦将她面上的神色收入眼中,的唇角勾了勾。 他总是忍不住,忍不住去试探,想要了解,想要知道她的底线在哪里,即便知道她正在一点一点习惯自己的接近,心中的坚冰正一点一点的融化,可他要的,不仅仅是一点一点而已,是自私的全部…… 是习惯,是喜欢,不,也并不仅仅是喜欢而已。 晋王殿下吃下了一顿生平第一次感觉不到什么好味道的实际山非常美味的兔肉之后,几人又在树林里靠着树干休息了一阵。 南方平静的树林,树叶并没有完全枯黄,还有不少绿意,让这片林子,看起来并不是很萧条,安静的树林里,几匹马儿被拴在了树上,原本平静的站立,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有些焦躁了起来,可靠着树干休息的五个人却浑然不知,直到混着沙沙的风声,几个黑色的身影穿梭在树林里,朝着五人而来,落在五人身前,其中一人正要朝着阮弗抓去的时候,玉无玦却是猛地睁开了眼眸,手掌一伸,原本挂在马上的剑顷刻间便脱离剑鞘而出,落在了他的手中,也直接将伸手向阮弗的人一剑劈开。 事情的转变似乎只是在一瞬间的时间内,等到那人感觉都痛意失声喊出来的时候,盼夏与青衣等人却齐刷刷睁开了眼眸,朝着突然出现的黑衣人猛地出手。 黑衣人根本就想不到会是这样的情况,瞬间反应过来之后,只得猛地向阮弗等人挥刀劈过来。 阮弗在玉无玦挥刀劈向往自己而来的人并且被玉无玦带走的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眸,眼中却是一片清明,哪里有刚刚在休息或者说昏迷过去的样子。 被玉无玦放在了身后的空地上,前面的四个人将黑衣人的路完全阻挡住了,原本静谧的林子里,厮杀持续了一刻多钟的时间,一刻多钟之后,一切归于沉寂,再无生还的黑衣人。 阮弗走上前去,“这些日子,就是这些尾巴?” 在离开韦州两日之后,他们便发现了身后远远地跟着一帮人,但是,对方似乎并不急于出手,他们自然也不会立刻出手,只慢慢等着看对方是否还有人加入,但持续观察了几日之后发现并无变化,直到进入了林子之后才发觉他们的脚步跟得更快了,加之快要到达沔水,不得不出手。 玉无玦沉默地点了点头,阮弗看向他,“看来是因我而来。” 玉无玦继续点头,“从玉峰山一战之后,天下皆以为孟长清心向辰国,有人只怕忍不住要出手了。” 青衣已经上前挑开了黑衣人的面纱,“是死士。” 阮弗眯了眯眼,“死士?”又看了看他们的的容色,“不是中原人。” 玉无玦瞥了一眼,“是塞外人。”只是,塞外人的杀手如何能这般轻易进入辰国,并且还如此通常过关卡。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却是都沉默了。 这一批黑衣人之后,后边倒也算是顺畅,并没有别的阻碍再出现了。两日之后,几人到达沔水。 沔水的辰国营帐的主位上,逸王撑着额头,唇角噙着一抹笑意,歪着头已经看了玉无玦将近有一盏茶的时间,逸王妃坐在另一边,全然不管丈夫怪异的动作,只笑容温婉默默喝茶。 玉无玦拿起手边的茶杯,动作优雅地喝下了一口茶之后,神色坦然的转过头,瞥了一眼玉无修,“皇兄很闲?” 逸王看起来似乎很愉快,换了一个动作撑着下巴看玉无玦,“四儿,皇兄还从来不知道你何时如此爱才了呢,怎么说孟长清也是舞阳的恩人,便是本王的恩人,既然来了沔水,见一见也是应该的不是?” 说起这件事,逸王就有些暗暗磨牙,这个臭小子,将人带来了沔水却不许他去见识见识,说什么孟长清旅途劳顿应该休息,他何时见过他这么照顾一个人,便是最得他照顾的十二,只怕也没有享受过这等待遇吧,不然为何来了沔水之后玉无痕就被打发去做各种事儿了。 “王爷别生气,确实还是等孟先生休息好了咱们在去见见也不迟。”逸王妃看着不为所动的玉无玦,终于还是开口安抚了一阵有些暴躁的丈夫。 逸王冷哼了一声,瞥了一眼玉无玦,“别以为本王不知道,只怕这孟长清还不只是孟长清如此简单呢,本王都看出来了,迟早别人也能看得出来,何况……” 玉无修顿了顿,有些皱眉地道,“东楚小国,本王还不放在眼里,你一路从元阳到韦州再从韦州都沔水,是实在是闲得没事做了不成?” 逸王殿下自称是诸皇子的兄长,加上脾气刚直,说话从来都是如此简单直白,逸王妃却是温和多了,“四弟是有什么打算么?” 对于逸王如此轻易暴躁的模样,玉无玦只是淡淡以待,“难道你只是打算将东楚打回去就结束了?”这话问得清淡,就像他好像一点也不屑于逸王殿下的暴脾气一般。 这下子,反倒是逸王愣了愣,“否则你还想要如何?” 敌军来犯,难道不是打得落花流水让他们再也不敢来就可以了么? 玉无玦似乎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温润的眼眸中难得生起一抹对逸王殿下的鄙夷,像是说着今日天气不错似的道,“你刚刚从北方回来,连女儿都没有抱够,便千里迢迢地来了沔水,千辛万苦,难道什么都没有捞到就回永嘉?” 这话问得实在有些出乎逸王的意料,玉无修看了玉无玦好一会儿才道,“所以你打算如何?” “东楚既然觉得自己丰年锦时粮草丰富到可以来攻打辰国了,便留下一些以解沔水百姓被战乱困扰之苦吧。”玉无玦淡淡地道。 玉无修又是很怀疑地看了他一会儿,东楚丰年锦时么?就算是鱼米之乡也不禁这么被惦记的吧,何况,虽说是留下一些,真的只是一些么,好一会之后,玉无修才语重心长地道,“四儿,做人要厚道。” 玉无玦之噙着一股凉凉的笑意看着他,玉无修瞬间拍案,“常言道送佛送到西,既然如此,一点怎能够?” 玉无玦点了点头,“既然皇兄已经有决断了,此事就如此办吧。” 说罢已经站起来要往外走,玉无修却叫住了他,“韦州那边如何,怎么老七与老十要过来了?” 玉无玦似乎是皱了皱眉眉头,“韦州无事,年前大军必定能够回朝,他们两人太闲了,沔水有什么能让他们做的,尽管吩咐下去,免得整日没事做尽到处跑。” 逸王哈哈一声笑出来,他当然知道玉无央与玉无衍来沔水的目的所在,只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看来四弟终于也觉得智力不足,天外有天山外有山,尤其看重孟长清了。” 玉无玦冷笑了一声,“本王不介意让皇兄看看,本王到底是不是智力不足。” 玉无修瞬间有些警惕地看着玉无玦,玉无玦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便离开了大帐。 只逸王妃有些感慨地道,“王爷知道四弟的脾气,何故总是如此开四弟的玩笑,到时候王爷难免要吃些暗亏。” 逸王妃也有些无奈,他们都比较了解玉无玦,这可不是一个愿意吃亏的主儿,自己的丈夫都不知因为这张嘴在玉无玦手下吃了多少亏,偏偏还乐此不彼以抓住四弟一点点小尾巴为乐,他以为他是舞阳一样的年纪么?逸王妃有些怀疑地想着。 逸王殿下呵呵一笑,揽过逸王妃的肩膀,“小四那人,全天下都说他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实则冷得很,只是这孟长清……王妃不觉得怀疑么?” 逸王妃嘴角抽了抽,“四弟明显是不希望别人打扰孟长清。” “就是他不喜欢所以本王才更加好奇啊。”逸王理所当然地道。 逸王妃顿时不愿说话了,“若是四弟将王爷如何,我可不会帮王爷。” 逸王跟个大孩子似的将整颗头颅埋进了逸王妃的脖子中,语气伤心地道,“王妃,夫妻本是一体,你怎能弃为夫于不顾?” 逸王妃笑容可掬,“乖,王爷,本妃还要将舞阳养大呢。” 逸王听此,有些咬牙切齿地看着笑容可掬的妻子,在逸王妃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封住了那张说不出让他满意的话的嘴巴。 最后,逸王夫妇还是去见了阮弗,彼时,阮弗正在与玉无玦讨论如今东楚的状况,很显然,两人对于东楚的看法在意见上是完全契合的,所以氛围很是融洽,又或许是某些因素存在的关系,一股淡淡的和谐安稳的氛围流传在两人之间。 逸王扬了扬眉,逸王妃的视线却在两人之间流转了一瞬,而后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她是女子,有时候能轻易看明白一些眼神交流之间的信息,或许……她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 对于逸王殿下的到来,玉无玦显然是不太欢迎,双眸有些阴沉,倒是阮弗主动起身迎接两位沔水的主将。 逸王对于阮弗的好奇,更多的还是因为玉无玦对他的关注,若是说玉无央与玉无衍的关注更多的是为了日后的夺嫡之争,那么,分明比较了解玉无玦的他们虽然不信玉无玦真的可以在夺嫡中安然若素,但以他的性子也还不至于对孟长清如此。 “沔水的百姓知道孟公子来了沔水之后,可谓群情激奋呢。”逸王八卦无果之后不无调侃地对阮弗道。 逸王自认没有要结交名士为己效力的心思,加之性情如此,实在无法对着比自己小了一轮的少年叫出一声孟先生,最后出口的只能变成了孟公子。 阮弗微微一笑,“小小薄名,逸王殿下抬举了。” 逸王撇了撇嘴,瞬间又变得严肃了一些,“既然孟公子来了,本王倒是想知道孟公子对东楚与辰国战事的看法。” 阮弗莞尔一笑,“逸王殿下难道没有打算在正式入冬之前解决眼前的事情么?” 逸王看着阮弗了然的样子只觉得眼角微跳,却听得阮弗继续道,“此次辰国对东楚的战争,并不是蓄谋已久,甚至可以说是偶然引起的,说是东楚皇想要接着南华的手捞一笔,还不如说是东方麟和东方麒两兄弟内斗下的牺牲品。” 逸王眯了眯眼,“哦,愿闻其详。” 阮弗摇了摇头,想起如今知道的东楚的局势,也多了几分认真,“如今东楚王庭的局势究竟如何,外人实难看清,不过有一点至少值肯定的,东楚内部本身就不稳定,东方麟已经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若不是太后在后方掣肘,只怕东方麒已经不止将这位小王爷杀了多少次了,东方麟的皇位岌岌可危,这次沔水的战事,多半是东方麟的野心引起的。” 逸王冷哼了一声,“就一个小小的东楚,至于这两个兄弟争得你死我活么?” 阮弗与玉无玦对视了一眼,各自眸中却是不一样的神色,玉无玦唇角升起一抹薄凉,“东楚再小,也是一国,眼下东楚也没有足够的实力撑起更多的狼子野心。” 逸王翻了一个白眼,却见外边青衣的身影,不由得眯了眯眼,“孟公子的两个近身侍卫,本王看着可是有些眼熟呢。” 逸王妃也闻言看过去,眼中不由得生起了更多惊讶。 阮弗笑道,“想必不是眼熟,逸王殿下的记忆当是很好的。” 逸王咬了咬牙,有些愤愤地看向阮弗,“本王说舞阳怎么对阮大小姐如此亲近!” 阮弗笑了笑,“舞阳郡主还不知孟长清就是阮弗。” 逸王妃眼中的惊愣还没有消失,只摇了摇头,“怪不得四弟如此紧张。”这话实在只是一个客观的句子,阮弗却哽了一下,玉无玦已经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逸王,“事情清楚了,皇兄的好奇心想必也得到满足了?” 逸王倒是好脾气地挑了挑眉,“怎么会,本王的好奇心又多了更多。” 玉无玦淡淡看了逸王一眼,转头对着阮弗道,“我们先出去。” 阮弗有些意外,毕竟玉无玦刚刚来的时候可没有说要与她出去。 但是见到玉无玦坚决而没有商量的神色,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对着逸王和逸王妃道,“王爷,王妃,失陪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94章 再次被劫 沔水一带虽是处于战乱之中,但是实际上百姓受战乱之苦的情状并不是很严重,相比起来,在东楚一侧,两国的形式就大相径庭了,阮弗不无感慨地道,“此次战乱,沔水的百姓所受的苦楚已算是少了,韦州一带,却真真正正是生灵涂炭。” 玉无玦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道,“不忍百姓战乱受苦,所以这些年四处奔走,但有大乱发生,便有孟长清之所在?” 阮弗似乎是苦笑了一声,摇头道,“王爷未免也太高看我了,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千百年来,从第一个王庭成立至今,不论分裂还是统一,战乱何曾少过,盛世清明的时候想要开疆拓土,天下纷乱的时候想要一扫**,何况还是如今这等时候,我既已入了这乱世,想要在天地间开辟新的篇章,势必会引起一番战乱,何来不忍百姓受苦之说?” 玉无玦静静地看着她,少年装扮的女子,眼眸中有着不该在这个年龄就出现的沧桑与风霜,那双眼,本该有少女的欢快与轻松,可此时此刻,却被岁月风霜覆盖住了,让他忍不住想要抬手,为她抚平时光的残垣。 “乱世何来太平,若无千锤百炼开创的大一统,战乱才会一直延续,更是平和时期的千百倍,大统之乱,是一时之痛,乱乱不止才是长久之痛,阮儿如此聪慧,又岂会不明白?”玉无玦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在阮弗低垂的眼眸中,继续道,“阮儿自诩心硬,其实才是世上最心软的人。”心软得以女子之躯,在这布满荆棘的世间披荆斩棘,以一身孤勇,受苦、败、辱之难,也要为一点信念不悔前行。 “人人皆有私欲,王爷又如何笃定我心中没有私欲,所谓满腔才学,经纬之才,都不过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不过一朝登顶俯瞰众生,为成目的,我虽是女子之躯,也并无半点妇人之仁,这一点,王爷应当很清楚。”阮弗唇角扯起一抹冷笑道,她的背挺得笔直,带了一股孤冷与坚韧,随着话语而生的还有眼眸里的不妥协。 罢了,她声音微低,似叹似感慨,“何况,王爷是不是忘记了,这几年天下翻覆几多,少不了背后人心之算计。” 少不了她一颗心谋划,这颗心,曾经无比艰信一腔才学付家国,换得盛世长清欢。后来发现那不过是梦一场,是祖父坚信的理想与对家国的期盼罢了,也是孟氏千年故土最后的理想与执着而已。既然梦碎了,路塌了,她便去寻找新的出路,却也在新的路上让曾经清明而鲜活跳动的心,一步一步迈入风云诡谲的阴暗天地里。 玉无玦似乎是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与别人,总是不一样的,阮儿,你不必如此说自己,责任与使命于你而言,同生于一体,是嵌入灵魂血脉的滋养,是你的理想之所在,没有它,阮弗便不再是完整的阮弗,她可以是与世间万般女子一般安安心心居于后宅,也可以是寄情游荡山水逍遥自在,可阮儿都没有选这两条轻易无比的路,是因为,阮儿不愿辜负自己,更不愿辜负天下,这样的阮儿,才是完整的不是么?” 玉无玦目光柔软地看着她,如同在安慰一个陷入了死胡同的孩子一般,带着从未有人知道的宽容与理解。 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就算她知道自己怀疑了,就算不愿承认,可玉无玦就是知道了这身体里,埋藏着一颗谁也不知的心灵。不论她是谁,至少,有一点是不会变的,她生而为局势,这般女子,只有将自己的才华付诸山河天地,才能成为完整的人,因为,她的生命力,有世世代代,刻入骨血了的家国情怀。 可是,面对这双眼眸,面对玉无玦的宽容温暖与绝无仅有的懂得,阮弗只觉得心中酸涩无比,当年,她决意以平定交趾出世的时候,义父语重心长地四问犹在耳畔:弗儿,前路艰难,你可会改弦易撤?她记得自己当时无比坚定地说,无论前路如何,不改初衷。 “前路无可悔,你待如何?” “我不悔。” “前路万般苦,你待如何?” “我忍得。” “世人将辱你,你待如何?” “我受得。” 四问四答,义父不再多言终于放她而去,可她知道,义父也不理解她生命里至死不变的执拗。 便是稷歌,也不知为何她要以女子之躯承担天下男子未必能够承担的重任。 便是前世如尘,承她家国之梦的人最后不也付她一场烈火了么? 从来无人知道,孟氏的血液里,不需要问鼎天下,无需手握掌握万民生死的皇族权柄,千百年来对家国天下的责任,那是与生俱来融入血脉滋养生命的粮食,那是九死不悔笃志前行的信仰所在。 即便那信仰,曾经被践踏得零碎不堪。 可是,当有一天,有一个人跟她说,所有的一切,都是伴她而生,哪怕让她历尽生死依旧矢志不渝的时候,她的心中突然升起一抹无法控制的酸楚。 人世多艰,她一人在漫漫长路踽踽独行,无人知、无人解,有人嘲、有人敬,当她终于冲破万千黑暗,麻木不知冷暖,走上一条再也不需要有人相伴的路的时候,才知道世间还有一捧阳光在等她。 可是无玦,你可知,造化好弄人,你已晚了太久太多。 我们已经错过了最好的一生,而这一生,不过是我一念执着一腔愤恨偷来罢了,其实太短暂,而我们皆有所求,却终须要有所取舍,只能求一个最重也最对得起你我的结果罢了。 …… 两日之后,玉无央与玉无衍果然来到了沔水,不过彼时玉无玦已经不在军营中了,那一****跟玉无玦说了一句不负王爷的信任之后,玉无玦只神色黯然地看了她良久,之后便再也没有理过她,第二日,便离开军营去了沔水东。 “本王以为孟先生与四哥一起去了沔水东,心中还暗暗可惜来了军营不能见到先生了呢。”玉无衍的声音,从阮弗的背后传过来。 “沔水东有晋王殿下在,何须用得上在下?”阮弗淡淡地道。 玉无衍耸了耸肩,笑道,“说得也是,四弟文武可是诸位皇子中的佼佼者,便是二哥身经百战,有时候却也未必比得上四哥足智多谋,倒是让我们这些做弟弟的自愧不如,区区东楚,想必四哥也不放在眼中,更遑论还让先生奔波一趟了。” 阮弗不语,只唇角的笑意有些薄凉,不得不说,玉无衍在讲话说辞上确实有一套,以这段话来说给心志不定的人来听,虽说是将晋王上上下下夸了个遍顺带还暗中道出楚王的不足之处,却也暗含了玉无玦本事之大,身边早已不需要用相助的人的意思了。 见阮弗听了这段话之后好似没有反应,玉无衍继续道,“实不相瞒先生,此次本王前来,是想听听先生对于如今天下形势的看法。” “天下形势,在风云变化之间,牵一发而动全身,蒋王殿下询问在下的意思,可天下却不是我能窥探而说的。”阮弗谈谈道。 玉无衍皱了皱眉,压了压眼中的不快,还是笑道,“先生乃是有大智慧的人,本王言语粗俗,不好表达,世人都说先生对天下大势了解得尤为透彻,不知在先生眼中,辰国当是如何的地位?” 阮弗冷冷地看了玉无衍一眼,“蒋王殿下乃是辰国的皇子,难道不该对辰国在诸国中的形势了如指掌,即便不是了如指掌,也当明白辰国的位置所在,如今反倒是问在下辰国地位如何,实在让我不知该如何回答王爷的问题。” 玉无衍脸色一变,眸中已经有了隐隐阴沉之气,”先生说得是,是本王措辞不当,只是,世人都说先生文蹈武略,本王也只是想听听先生的高见。“ 见阮弗没有再冷言以对,玉无衍继续道,“本王自信,辰国在中原诸国中的地位已经是无可撼动,因此,冒昧问先生一句,知否愿为辰国留步?” “王爷说笑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何况我还是辰国人,何来留步一说?”阮弗道。 玉无衍笑了笑,“实不相瞒先生,此次,本王离永嘉前来南方,实在是因为先生而来。” 阮弗微微皱了皱眉,似乎在思考玉无衍的话,只听得玉无衍继续道,“辰国宣王乃是当今陛下第五子,尤得陛下看重,五哥也是心志远大,励精图治,为辰国争霸中原而殚精竭力,更为父皇广纳人才,听闻先生在玉峰山的壮举之后便派了本王请见先生,希望先生能为朝廷施展才华,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玉无衍一边说,一边看着阮弗的神色,却见一通话说下来之后,阮弗神色中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当即心中也有了一些怀疑,只听得阮弗似乎是笑了一声,“蒋王殿下怕是误会了,所为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区区薄才,忝为人称,若是陛下看得起,是在下的荣幸。” 玉无衍听罢这话,却是有些不愉快,“孟先生之才,怎可以区区当得,宣王尤为称赞先生的才华,想请先生陪伴身侧,以便时时请教。” “宣王殿下抬爱,皇子之师,在下才疏学浅,只怕当不得。”阮弗淡淡地道。 “如何当不得,有才之人,皆可指教,先生若是愿意指点宣王殿下,宣王定以重金相酬。” 陪伴身侧,时时请教,阮弗在心中默默吐槽了两句,却是有些受不住玉无衍自打玉无衍来了沔水之后便屡次三番暗中拉拢的说辞,她有些后悔当初做事没有直接公开这层身份,但是若是公开了,却又会带来更多的麻烦。 她在一边默默地想着,面容中没有什么太多的情绪,只是,这一幕看在玉无衍的眼中,却已经将他自打离开永嘉之后的耐心彻底消耗完了,这世上,孟长清很厉害是没错,放到谁的手中都是一个障碍是没错,但是却也并不表示他堂堂皇子之尊可以屡次三番耐心十足对好言对待这个白衣书生。 “孟先生,本王劝你不要如此目中无人。”玉无衍语气有些阴沉地道。 阮弗有些诧异,“不知在下做了什么,让蒋王殿下由此误会。” 玉无衍眯了眯眼,“这世上,什么顽固的人本王没有见过,孟长清不过是比其他人多了一些才名罢了,本王三番五次好言相权于你,却也不代表本王的耐心可以被你随便消耗。” 阮弗唇角划过一抹冷笑,这世上,总是有这样的人,自以为自己见过的世面多了广了,没有什么掌握不了的,却不知,并不是什么东西都随他所欲的。 阮弗笑了一声,“王爷是不是误会了,孟长清从来没有表示过让王爷多次来相劝的意思,更没有说过要如何,如今王爷这样的说辞,倒是让人费解了。” 玉无衍眯了眯眼,“你最好永远有底气如此与本王说话,孟公子,恃才傲物,可不是一个好习惯,便是晋王,却也未必允许先生高傲若此,何况,晋王的脾气,只怕公子还了解了不到十分之一,本王的这个四哥啊,看起来翩翩君子,也不过如此……” 说到最后,玉无衍语气有些嘲讽,听在人的耳中,倒是有一种玉无玦两面三刀,背后不为人知的感觉。 阮弗双眸一沉,“想不到堂堂蒋王殿下,却也是如此这般在背后与外人言说兄弟不是搬弄是非的人,果然然在下见识了!” “哼!兄弟?孟公子果然还是太年轻了,本王的这位四哥,可没有什么兄弟情分,孟公子如此维护,只怕将来,大事落成,晋王身边,却未必容得下公子。”玉无衍不无讥讽地道。 阮弗唇角的冷意渐渐散开,眸中划过一抹冷芒,玉无衍在看了阮弗一眼之后,道,“先生是聪明人,皇子背后与暗中的事情便不必本王说了,宣王府看重之才,若是先生愿意来,宣王府的大门还为先生开敞,宣王必定以万金为酬请先生入府。” “不必了,孟长清区区之名,恃才傲物,只怕宣王殿下与蒋王殿下受不了。”阮弗冷声道。 玉无衍脸色暗沉,“本王劝先生最好考虑考虑再做决定。” “不必。”阮弗却是想也没想,直接道。 玉无衍脸色更加黑沉了,青衣却在这个时候,默默无声地出现在了阮弗的身边,一身清冷,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玉无衍眯了眯眼眸,“希望孟公子不要后悔今日的决定。” 阮弗一声冷笑,不再多言,玉无衍却是已经十分清楚了阮弗了意思,当即不再多言,只转身离开了此处。 看着玉无衍离开的背影,青衣有些担心地道,“小姐,蒋王会不会有所行动?” 阮弗沉默了一瞬,继续道,“此时此刻,就算他想要如何,也不能如何,沔水是什么地方,可不是蒋王的地盘,他就算有所动作,也只能在离开沔水或者咱们回到永嘉之后,不过那时候,事情也未必能够按他所期望地进行了。” 青衣似乎松了一口气,“晋王或者逸王若是还在军营中尚好,如今只有逸王妃,虽然逸王妃颇有威望,但总也顾不上许多。” 阮弗顿了顿,转头看着青衣,“青衣何时变得如此不自信了,你家小姐还需要晋王时时保护不成?” 青衣顿时语塞,却见阮弗已经抛下她直直往营帐的方向而去了。 沔水的一处高地上,一个苍蓝色的身影负手而立,隔着遥远的距离,将阮弗离去的背影看在眼中,玉无央勾了勾唇角,并不掩饰嘲讽的笑意,从一开始玉无衍离开永嘉的时候他就不觉得以玉无衍的本事能够劝得动孟长清为宣王效力,此时他已经确认了两人之间已经谈崩了。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在玉无央的身后出现一个小兵模样的人,“属下见过王爷。” “起来吧。”玉无央淡淡的道,“这些日子,有何异常?” 来人始终低垂着头,声音低沉却又快速而清晰地道,“回王爷,自从孟长清来了沔水之后,除了第二日与逸王殿下见了一面并且与晋王殿下出去视察过一次沔水的情况之后便在没有其余的动作,第二日晋王殿下去了沔水东,这几日逸王殿下去了沔水西视察,并无异样。” 玉无央点了点头,想了想,对于来人给的消息不置可否,道“你回去,若无大事,不必来找本王。” “是。”来人轻轻应答了一声,便又悄声退下了。 一阵北风刮来,卷起了高地上零碎的杂草,将独立站在高地上的玉无央的衣服吹得鼓鼓的,带着一阵一阵似乎要透入骨头的阴寒,阴云压城,天地黯色,似乎在酝酿即将而来的风雨一般。 深夜,阮弗一人独立站在营帐的窗前,沔水的夜幕下,劲风刮得更猛了,整个军营中,时不时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间隔一刻钟左右的时间便能看到巡逻的卫士整齐地走过去的脚步声,沔水连日的平静,让人产生一些异样的感觉,阮弗的目光停留在黑压压的天幕上,向来清明果决的神色,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恍惚之色。 盼夏撩开帘子进入屋内,小丫头轻快的动作带来一阵北风,就着敞开的帐门呼啦啦窜入大帐之中,将阮弗披在背后的青玉色的披风吹翻,可她却不为所动,好像感受不到北风带来的凉意一般。 盼夏原本是想要开口说话的,不知为何,看到阮弗的背影,却将原本想要开口说话的动作止住了,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戳了戳青衣的胳膊,小声道,“青衣姐姐,小姐这么了?” 青衣摇了摇头,本意是让盼夏不要说话,盼夏却看着阮弗孤清的背影道,“小姐是不是在担心晋王殿下,自晋王离开了之后小姐便常常神思不睹。” 青衣一听,小小瞪了盼夏一眼,让她不要乱说话,阮弗却转过身来,对着青衣道,“去拿一只小瓷瓶过来。” 青衣点了点头,转身离去,盼夏却有些疑惑,“小姐要做什么?” 阮弗莞尔一笑,并不多言,很快,青衣便拿着一个小瓷瓶回来了,虽是不过成年女子的拇指大小,不过却质地细腻,一看便知是绝好的东西,阮弗只直接接过瓶子,在盼夏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已经拿出匕首在自己的手指上轻轻划下一刀,盼夏还来不及做出反应,阮弗却已经直接拿着瓶子将手指上沁出来的血珠滴入了瓷瓶之中。 迎着盼夏有些担忧的眼神,阮弗只是不在意一笑,盼夏只不满嘀咕,“下次见到稷歌公子,盼夏一定要为小姐讨回公道!” 阮弗将手指收回,青衣很快拿着纱布将割开的伤口缠绕起来,她正要开口说一些什么安抚有了不满小情绪的盼夏,却听见营帐外边传来声音。 “东楚兵来犯了……” “快,遵王妃命令,迎击敌军!” 战鼓之声已经响起,阮弗知道如今沔水大营中的守军其实并不多,只是,东楚何以在这个时候袭营? 迎敌的声音七七八八传过来,阮弗眉头紧皱,来不及多想便快速收拾好疾步走出了大帐。 “孟先生,敌军袭营,还请孟先生呆自己营帐之中!”一名士兵见着阮弗出来,有些焦急地喘着气对阮弗道。 “逸王妃呢?”阮弗沉声道。 “东楚军分三路东中西三路而来,王妃已经带兵迎击中路军!” 阮弗点了点头,小兵也来不及多说只与阮弗说了简单的情况之后,便又匆匆离去了。 她已经呆在大营中几日,自然知道如今沔水辰**大营中的情况如何,只有不足两千人,东楚若是分三路而来,势必会分散军营中的兵力。 想了想,阮弗快速决定,”青衣出去探听消息,务必了解今夜带兵袭营的是东楚哪位将领,顺便再看,出了三路之外,东楚那边是否还有别的动作。“ 看阮弗认真且严肃的神色,青衣也不再犹豫,点了点头,便快速跃身离开军营。 暗沉沉的深秋之夜,带了说不尽的冷肃,秋风刮过,干燥而又萧瑟,军营之中燃起的烛火却是将军营照得如同有些暗沉的白昼一般,可也增添了更多肃杀的气氛。 军营的瞭望台上,守营大将正在挥旗指挥士兵迎击突然而来的夜袭,中年将领一脸严肃,多年的行军打仗经验让他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越来越不会感到心慌,看到阮弗如此快出现在瞭望台上,守营大将也只是看了阮弗一眼,眼中闪过一层光亮,但注意力很快又被下面的情况吸引了过去。 瞭望台是军营中最高的一处,站在瞭望台上可以将军营下边的场景看得清清楚楚,东楚军已经正朝着大营接近,暗沉的黑夜因为战斗中的火光,将双方的形势完全照了出来,这一次,东楚来势汹汹,直接横跨沔水,大有势必趁着逸王不在大营的时机将辰国大营占为己有夺取军旗的势头。 很快的,随着火光的移动,阮弗清楚地看到,从两个方向而来的辰**,正在往大营地方向聚拢,而本就在人数占了少数的辰**,已经渐渐占据了下风。 沉了沉眸,阮弗道,“将军,现今军营中可用的兵力还有多少?” 守营大将看着形势的变化,心中也渐渐升起了一些着急,“今夜东楚分三路袭击,王妃带了部分人去迎击中路军,如今守营地兵力已经不足一千。” “一千兵力分成两路,只会分散我方的兵力。”阮弗皱眉道, “眼下实在无法,东楚东路、西路的兵力皆在我方之上,此次东楚发兵,时间节点上掌握得恰到好处,东路西路的间隔将近一刻钟的时间,我方占据被动地位,只能分兵迎击。”守营大将有些焦急地道。 “将军可信得过我?”阮弗目不转睛地看着下边的形势道。 守营大将眼前一亮,“先生可是又退敌之策?” 阮弗不假思索,“让我军两路兵力全往后退,让东楚西路军与东路军兵力汇合在一处于大营二里之外。” 守营大将震惊,“如此不是增强东楚兵力,我军岂不是更加危险。” 阮弗眯了眯眼,“东楚的兵力本就在我方之上,为何今夜三路大军分路袭击而不是全部集中兵力攻占大营,显然是想要分散大营的兵力,分散兵力之后将会如何?” “大营将空!”守营大将失声道。 “大营将空,兵力全无,攻占大营的计划至少有八成成功的可能,所以我们不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阮弗声音平静但是却带着一股似乎是身经百战,见惯了沙场的定力与威严的道,“将东楚东西两路的大军汇集在大营二里之外,大营二里之外乃是壕沟布局,死守必定可以固守一段时间,既然我军人数少,便用以少打多的方式来打,中路军虽然兵力最强,但其实不过是一个诱饵,我们,直取两军指挥营!” 守营大将心神一震,对眼前的少年,第一次感到深深的敬佩与折服,用兵大胆又不失决断,果敢而又不失冷静在极短地时间之内能够做出这般战略部署,怪不得王爷与王妃如此看重。 仅仅是一瞬间之内,守营大将已经传唤了士兵改变作战地方略,很快的,站在瞭望台上的阮弗便看早战场的形势渐渐发生了变化,东楚东西两路军渐渐汇合,可是,随着汇合的,还有被分散了的辰国的士兵,东楚的大军,可谓之辰国大军的五倍之多,但是,被阻挡在大营二里之外的东楚军,一时半会却也前进不得了,而站在高处的他们很显然的看到,辰国某一部分的兵力,开始以利箭之势插入东楚的指挥营中,生生劈开了东楚大军的兵力。 小小的瞭望台上,再次出现了一个身影,玉无央看着前边的状况,开口道,“孟先生果然深谙用兵之道,有先生在,只怕东楚今夜袭营的行动要大打折扣了。” 若不是亲眼看到,玉无央仍旧带着怀疑,他曾见过玉无惊领兵打仗的场面,也曾见过玉无玦排兵布阵将敌军耍得团团转的场景,比起来,他自认在朝堂上可以游刃有余,但是在战场上,却是无计可施,可即便如此,至少他也能看出一个懂得用兵的人与不懂得用兵地人之间的区别。 “局面尚未翻转到可以有绝对的把握的时候,肃王殿下的话,还为时尚早。” 阮弗的话才刚刚落下,玉无央还来不及说什么,便听见小小兵回来汇报,“将军,王妃陷入大军包围之中!” “什么!?” 三个声音同时响起。 守营大将死死盯着报回消息的小兵,“情况如何?” “皇嫂怎么会陷入东楚大军包围中。” 汇报消息的小将有些焦急地道,“蒋王殿下追击东楚军,中了东楚军的圈套,王妃赶去救援之时,陷入了东楚军从侧方杀出来的部队的包围中。” “十弟怎么会中了敌军地圈套!”玉无央沉声道。 不过没有人能回答她的问题,“阮弗已经干脆利落地出声,“将军,恐怕王妃还需你带人去救援。” 守营大将再看了一眼前方还在交战的双方的军队,果决的道,“大营交给先生了,请先生务必力保大营无失!” “将军放心,我在,大营便在!” 守营大将对阮弗行了一个抱拳礼之后,快速走下了瞭望台,很快前方迎敌的辰**便少了一半的人数。 阮弗对着身旁微微有些担忧的小将道,“改变战略,将我军分成三部,以箭阵轮番迎敌,只守不攻,拖住东楚两军的步伐!” 在阮弗平静而又果决地声音中,小将的神色似乎也更坚定了许多,定定喊了一声是之后便转身离开了瞭望台。 “先生,兵力减少了一半,我军还能守住多久?”玉无央皱眉道。 “守不住也要守。”阮弗清冷的声音带着无比的坚定,早前离去的青衣,也在这时候回到了大营之中,她略过阮弗身边的玉无央,直接来到阮弗的旁边,“公子,已经查清,东西两路带军的将领其实是同一人,并非大人物,此时正在东楚大军后方。” 阮弗点了点头,眯眼看了看不甚清明的东楚军的后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道,“你有多少把握?” 青衣很快明白阮弗说的是什么,“若是与盼夏联手,至少有九成以上的把握。” 阮弗点了点头,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不该有的肃杀与果决,“我要东楚东西军将领的脑袋。” “是!”青衣应下一声,很快离开了瞭望台。 站在阮弗身边的玉无玦,却是为之一振,千军之中取将领之脑袋,可是非同寻常。 不理会玉无央眼中渐渐升起的怀疑,阮弗却是无声地看着下边的战场形势,军营之中最不缺乏的就是武器,箭羽渐渐被搬运往前方,她看得不真切,但是看着远处火光晃动的模样便知道东楚大军正在接受辰**不间断的射杀。 比起兵力就算不足,但是比起箭羽,辰国绝对不会少。 而黑夜之中,大军的双方,谁都没有注意到,两道纤细的身影,从大军交战的两边,快速地往东楚大军后方的指挥营而去,在阮弗看不见的角落,更为黑沉的夜色中,青衣与盼夏如同在白昼奔跑与移动一般,好似没有受到黑夜的影响,两道身影,绕过宽阔的战场,在敌军后渐渐汇合。 青衣与盼夏对视一眼,多年来的默契让两人之间只用一个眼神便能进行默契的交流,盼夏手中的长鞭,不知何时,带上了在黑夜的火光中划过一抹抹亮光的锋利刀片,青衣手中的青剑已经出鞘,似乎只是眨眼的时间,在他们眼前的三名将领亲卫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亡于刀下。 刺客偷袭主将的消息很快被发现,东楚指挥营的大将似乎想不到会出现这么一幕,将领亲卫高喊护住主将,此处的动静,同样带动了前方的注意力,东楚的领将亲兵尚未做好万全的防备,便见两道纤细而来不及看清楚的身影,以他们尚未看清的角度直直往将领的方向而来。 “保护将军!” 呼喊刚刚落地,喊话的人便觉得肩膀一疼,青衣直接踩过那人的肩膀,盼夏快速往将领的方向移动,手中的长鞭一扫,将领亲卫手中的刀尖齐齐被席卷而去,而她手中灵活的长鞭,在席卷了亲卫的刀剑之后却是直接往高坐在马上已经有些惊慌的东楚将领而去。 一个主将,两个副将,盼夏唇角一勾,嵌了刀片的长鞭如同有了她的意识一般,瞬间卷住了主将的脖子,几乎就在一瞬间的时间,只听得一声惨烈的呐喊之上,原本高坐马上的将领,便已经身首分离。 两名副将根本来不及反应,也几乎是在一瞬间的时间里,东楚大军的帅旗在青衣手中的剑花一挽之下,瞬间坠落。 突然的惊变让东楚大军指挥营根本反应不过来,青衣与盼夏并不恋战,主将首级一取,东楚的帅旗一倒,两人便快速往指挥营外部而来,可进时是出其不意,再往外便不会那么轻易,倒是多年来练就的默契并没有让两人陷入困境,加之守将竟在亲卫的眼皮底下硬生生被勒走了脑袋,也不得不让整个指挥营感到害怕与纷乱。 帅旗一倒,主将在战时被杀,对于原本在人数与兵力上本就更胜一筹的东楚大军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噩耗,很快的,双方的战场局面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东楚大军纷纷出现溃散混乱的局面,以至于即便还有两个副将在指挥营中,依旧还是在主将突然被杀的情况下根本无法掌控局面。 因此,在青衣与盼夏尚未带着东楚大将的首级回来的时候,东楚鸣金收兵的号角已经吹响,阮弗并没有下令让辰国的士兵追击,看着东楚大军退去,原本轮番苦守的辰国大军纷纷发出了热烈的欢呼,一时火光冲天用以表达绝处逢生大喜。 阮弗的唇边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站在她身边的玉无央,眸色中却带着一股深沉,这样的人,诚如阮嵩所言,不能为我所用,必成大祸。 今日阮弗带领沔水大营的守军护住了辰国的大本营,军中将领对阮弗的看法势必大为改观,而他深谙朝堂之道,尤其是武将,最易被强者折服,就如同玉无玦一般,与楚王,逸王相比,玉无玦真正上战场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朝中的武将依旧对他拜服有加,便是因为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能力,若是如今再多一个孟长清,可该如何? 逸王妃带着外出的部分兵将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东楚退兵小半个时辰之后,彼时的大营,已经恢复了戒备,却也掩盖不住守营大军的喜悦与亢奋。 逸王妃受了一些伤,表示前去救援的守营大将身上也挂了彩,而玉无衍更是狼狈不堪。 来不及收拾身上的伤口,逸王妃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好看,玉无衍随着逸王妃的脚步进入的大账中,在逸王妃坐下以后,很快道,“皇嫂,此番是我考虑不周,请皇嫂责罚。” “你不必与我解释,等王爷回来,你再向王爷解释。”逸王妃冷声道。 玉无衍一时语塞,瞬间不知如何接话。 一旁的玉无央道,“十弟也太不知轻重了,今夜皇嫂若是因你而陷入危险,你如何与大皇兄交代在,又如何与父皇交代,更如何面对沔水的将士?” “此次是我轻敌大意导致皇嫂陷入险地,好在上天保佑皇嫂现无事,七哥何必危言耸听?”落入敌军包围直接证明了自己在军事片明显不行的玉无衍心中也是不快的,加之向来觉得玉无央与自己不对盘更是不愿忍受此时的气,不免反驳道。 玉无央冷冷一笑,“今夜若不是孟先生临危果断,取下东楚将奖首级,东楚大军也不会退这么快,十弟以为只是上天保佑而已?” “你!” “够了!”逸王妃微冷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争吵,她有些烦躁地揉了揉额头,“你们两人消先下去,这两日,七弟便好好呆在自己的营帐中反省反省吧。” 玉无衍眼中划过一抹不堪,但还是抱拳应是。 大账之中渐渐恢复了安静,逸王妃吩咐了守营大将先下去收拾自己的伤口后,军医也很快往大帐而来为逸王妃收拾伤口。 逸王妃的脸色稍缓,转头对着阮弗道,“今夜多亏了你了。” “分内之事,只是王妃怎么会?”阮弗轻轻皱眉。 逸王妃冷哼了一声,显然对于玉无衍的行为嗤之以鼻,“两虎相争罢了。” 真是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想起朝中渐渐激烈的夺嫡逸王妃就有些庆幸自家王爷并不参与,只是,就算不参与,他们手中的天玄军却成了一块被人觊觎的肥肉,也是让人烦不胜烦。 阮弗很快明白了,并不再多问,与逸王妃说了一些今晚大营中的情况之后,已经是天色将明之前最黑暗的那段时候,整个军营经过了一晚上的劳碌与疲惫,已经渐渐安息了下来。 东楚大军肯定不会再来第二次,而黎明前的黑夜,却是最让人放松警惕的时候。 阮弗感到一丝丝疲累之感,走在她身边的青衣与盼夏似乎还是很精神,尤其是盼夏经过了斩杀敌将一事更是激动不已。 阮弗的帐门刚刚被掀开,青衣与盼夏便瞬间反应过来什么,齐齐挡在了阮弗身前,“公子小心!” 然而已经来不及,黑沉沉的大账中快速略出一个黑色的身影,双手如利爪一般直直往青衣与盼夏的门面而来,两人带着阮弗往后而退,巨大的动作即刻引起了军中守兵的注意,但刚刚一个翻身以后,盼夏与青衣便感觉到了一阵短暂的眩晕,军营中“有人闯营”的喊声才刚刚响起,阮弗便觉得肩膀一疼,在青衣与盼夏动作凝滞的那一瞬间便被带离了地面。 之后,一切陷入黑暗,留在阮弗记忆中的,是军营中最后晃动的火光。 正文 第95章 东楚小王妃 深秋的沔水大营中,宽大的黑色滚金边的纛旗高高挂在旗杆上,在沔水边猛烈的秋风里跃然高擎,猎猎飘扬,让这个军营陷入了某种庄严与肃穆的氛围,带着浓重的压抑的气息,让人感到莫名的心惊。 大帐里,玉无玦面上的温润早已消失,一脸肃然地坐在主位上,他什么也没有说,却让一直以来在诸皇子中极有威望,无人敢撄其锋芒的玉无修心中一跳,赶紧将逸王妃拉到背后,死死盯着玉无玦,“四儿,这件事也不能怪你皇嫂,你别如此盯着本王的王妃看!” 玉无玦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而后移开了视线,“到底怎么回事?” 玉无修拍拍胸脯似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一回来就听说阮弗被人从军营中硬生生劫走了,而且前后的时间还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甚至连对方到底是什么人都没有看清楚更没有一个人能追得上对方他也很生气很意外好不好,试想任是那一个领兵的将领发现自己的军营竟然还能任由不知名的人这般随意往来,会不生气? 但生气之后更担心的还是这位四弟啊,若是不知道孟长清是谁还好,如今知道了,他只会更加担心,按照玉无玦少年时候的性子,只怕整个军营都会因此而出些什么事儿,索性如今他没有那么任性和张狂了。 逸王妃拉了拉将自己护住的玉无修,她倒是不会担心玉无玦将自己怎么样,只是阮弗的事情才刚刚发生,才过了一****就立刻出现在了军营之中也只能说玉无玦的动作很快。 逸王妃只将当夜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给玉无玦听,而后说到后边阮弗被劫走的时候才道,“对方显然是武功不弱的人,应当是趁着整个大营在混战的时候从后方进入了军营之中,并且对方的目的很单纯,就是要将长清带走因此不动声色,不对军营中的任何一人出手并且早有准备,出手狠绝一击必中,整个陷入疲困的大营根本来不及做准备。” 玉无玦只静静听着,稍有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尽管他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甚至是极度的平静,可就是这样的玉无玦浑身都散发这一股冷气,显然心情已经极度不好。 逸王妃说完之后见玉无玦并没有什么表示,与逸王对视了一眼,夫妻两人皆从对方的眸中看到了一抹担忧,但却也默契地沉默不再说话,便是跟着玉无玦回来的玉无痕此时此刻,也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并没有出来说什么话。 在一旁的玉无衍突然开口道,“其实也不尽然,谁人不知孟长清的两个护卫身手说是千里挑一也不为过,能在东楚指挥营中直取将领首级恐怕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孟长清本就出身神秘,令人怀疑,就算对方如何准备,总也不至于这般轻而易举地将人从军营里带走,四哥与其在担心,不若换一个角度想想,或许这也是那位多谋善弈的孟先生下的一步棋子呢。” 逸王妃听罢,脸色明显不好,“十弟,这种时候不要出来添乱。” 玉无央看了一眼玉无玦,而后皱眉道,“孟先生为守营倾付心血,十弟这么说未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君子?他是么?”玉无衍嗤笑道,不过这话在刚刚出口,他的脸色就僵住了,因为轻轻抚摸着手中茶杯的玉无玦,虽然什么也没有做,但玉无衍就是感受一股来自外部的威压,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犹如一双无法挣脱的大手一般,将他牢牢捏住,让他渐渐升起一种窒息的感觉,很快地他整个脸都涨得通红,全身的骨骼好像都被捏碎了一般的疼,好像下一刻就会活活窒息而死一般。 玉无衍艰难地从口中吐出破碎的声音,“四……四哥……” 玉无玦只冷冷看着他,“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做哑巴。” 玉无央见着玉无衍的脸色也是一惊,他虽然也很想让玉无玦这个时候将玉无衍弄死,但却不是在这等情况之下,赶忙开口道,“四哥息怒,十弟不过是无心之失。” 便是打算将玉无衍修理一顿的玉无修见到这样只是因为玉无衍两句不中听的诋毁阮弗的话就快要将人弄死的玉无玦,也不得不有些担忧,沉声道,“四儿,够了。” 玉无玦冷哼一声,全身的威压顿时卸去,只见玉无衍好似获得了新生一般,猛烈地咳嗽了两声,顿时整个人都摊在了椅子里,玉无玦没兴趣地瞥了他一眼,“这张嘴,若是吐不出什么好话,日后也不必再开口了。” 顿了顿,玉无玦眯眼道,“是谁给你的权利让带兵追击东楚的大军,你有几个本事,若是她出事了,本王会让你陪葬!” 这句话轻而易举地说出口,这么多年来,不论是玉无衍与玉无央,从来没有人见过玉无玦发出如此大的怒火,尤其是过了少年张狂任性的时候,这位四哥越发温润了,过去十多年,他的人生可谓是经历了几番变化,才有了如今的温润与温和,却也因此而越发让人看不懂。可他们都知道,他骨子里,从来不是如此,甚至,若非可能是他们这些人全部在场,若非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玉无衍极有可能在此死在了玉无玦的手中。就如同当年的老九死在他手中一般。 相处日久,不管是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相信,玉无玦绝对不会怜惜与自己无关的人的生命,尤其是这些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都曾对他不留余力下手过的人,大家心知肚明,若不是碍于父皇还在,玉无玦只怕不知早已捏死过他们多少次,也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更加明白,这九五之尊的位子,一旦玉无玦座了上去,他们绝对没有好的下场。 玉无衍猛然一惊,有些惊恐地看向玉无玦,玉无央顿了顿沉声道,“四哥,是不是有些过了。” 玉无玦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玉无央,只让玉无央有些讪讪闭了嘴,但是,前一刻钟的场景虽然有些惊心动魄,玉无央脑袋却依旧清明,以玉无玦对孟长清的维护,可见孟长清绝对不会如同他表面看起来的那般简单,或许,还有更多更为深沉的秘密,被他忽略或者说没有挖掘出来。 玉无修看了一眼摊在椅子里的玉无衍面上尤带的惊恐之色,摆了摆手,示意身边的人将玉无衍带下去,“将蒋王带回营帐中,好好休息。” 好好休息,自然不是让玉无衍真的好好休息,逸王这是决定不会在让蒋王参与军中的事情了,对于这个差点让自己的王妃陷入绝境的皇弟,说实在,逸王便是用脚指头也能想出他的目的是什么,只是让他这般脱身,已经是他作为大皇兄的仁慈了。 玉无央看着玉无衍被带了下去,开口道,“如今孟先生战中被劫,估计与东楚那边逃不开关系,只是先生智慧非常,就算是险境中恐怕也会给自己留下生机,两位皇兄接下来打算如何。” 玉无玦淡淡瞥了他一眼,“本王不管你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事实究竟是如何,彼此心知肚明,好好待在军营之中做好你自己的事情,本王不会对你如何,否则,你知道本王的意思。” 玉无央脸色一僵,但玉无玦已经把话说得如此明白,让他就算想再说什么,也是自取其辱。 不再理会玉无央的神色,玉无玦转头对着玉无修道,“既然东楚如此相信自己还有袭营的本事,你还要耗到何时?” 玉无修眼皮一跳,“你想要如何?” “集中兵力,全击东楚大军,本王不想在看到他们还能还活蹦乱跳跨过沔水。”玉无玦冷然一声,话落,未等玉无修的反应,他人已经走出了营帐的大门,只留下了一个带着冷然的笔挺背影。 玉无玦才刚刚走出营帐之外,一个身影便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王爷,已经查清,姑娘是被东楚王庭高手劫走,此时已经进入东楚皇都之内。” “所为皇庭高手表面上是东楚王庭的人,实际上还是东方麟的人。”玉无玦冷声道,倒是不意外于这个消息,只是顿了顿,玉无玦继续道,“无棋,即刻潜入东楚皇都,启动在东楚的势力,暗中行动,若是能将她带出来便带出来,若是她有所打算,即刻传消息回来。” “是!”无棋并不为主子的决定感到任何讶异,那位惊才艳艳的女子在他暗中守护玉无玦的日子里不知已经见识过了多好次,对于强者而言,只有强者才能收服强者,无棋并非为之所服而是深刻明白这个女子对于主子的重要性,已经不仅仅是因为她是一个谋略才华皆是人中龙凤的女子而已。 玉无玦点了点头,无棋的身影已经再次消失在他的身后,青衣与盼夏等不及玉无玦回到军营已经在阮弗被劫持之后即可动身离开了军营,对着两人的动作,玉无玦并没有任何阻拦,与阮弗相处多年,她们会知道如何做才是对阮弗最大的帮助。 舞动的秋风将不远处一顶大帐的帐门吹得呼啦啦的响,玉无痕跟在玉无玦的身后,有些犹豫之后还是开口道,“四哥,长清会不会有事?” 玉无玦紧了紧手掌,从昨日到今日,同情蛊从来没有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异常,基于这一点,也让他知道阮弗不会有事,何况,东楚那边的目的如此明显,又如何会让阮弗出事呢,只是……人不在眼前,事情并不再完全的掌控之中,即便知道那个女子曾有雷霆手段,即便知道她一定会设法让自己安然无恙,甚至可能在自己有所动作之前就已经铺好了后路,可玉无玦心中的担忧却是一点也降不下来,并非是对她的能力不信任,而是……仅仅出于一个男人对女子的担忧而已。 “她不会有事。”只是丢下这么一句话给玉无痕,玉无玦也并不想多说,直接朝着阮弗的的帐门走过去,里面的摆设,依旧整齐,桌子上的端盘里,还留着一条包扎伤口的纱布以及一个精巧的药瓶,玉无玦的双眸暗了暗,快步上前拿起那只精致小巧的瓶子,不用打开他也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只是想起那一夜,她或许正在为自己留下舒缓的血液,却遭大军袭营,根本来不及将此处的一切收拾好便出门的场景,玉无玦便感到心中有块地方幡然塌陷。 另一边,东楚皇都,一个精美别致,布置得极为奢华却也不失风雅的院子里,阮弗正坐在桌前拿着一本书卷翻看,而此时此刻,专属孟长清的装扮早已消失在她的脸上,一身精致的女子服装,芙蓉锦绣丁香色,将她的气质完全衬托了出来。而她的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丫鬟装扮的少女,少女并不出声打扰兀自翻书的女子,只是时不时抬头有些好奇地打量这个自从醒来之后发现自己陷入了陌生的环境但却从来没有显出惊慌与害怕的女扮男装的女子。 没有理会身后少女打量的眼光,阮弗的眼神虽是放在了书页上,但心思却不知已经飞往了何处。 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她来到这个地方的时间,如今已经是第四日了。两军交战,她中途被劫,而且还是在大营之中,对方是什么人,并不难猜,而能够这个能力的,若不是高过青衣与盼夏让两人根本就来不及提起那反应的,若非是旗鼓相当,也必定是在两人之上,如今,整个东楚还能有这样的能力的人并不难列出那份名单,而有那个能力,再结合如今她所在的府邸的情况,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了。 这几天,她的行动并没有受到限制,但是阮弗知道,隐藏在暗处的身影不知有几何,便是身后那个丫鬟,时时刻刻跟在自己的身边,其实也不过是一双眼睛罢了,这个丫鬟武功高强,心思活络,从第一天阮弗试探着从她口中问话不是被她嘻嘻哈哈掩盖过去就是顾左右而言其他的时候,阮弗便对她没有了兴趣,左不过就是等待这个府邸的主人罢了,并且,她相信,很快,就能见到那位尚未见过面的东楚小王爷了。 东方麟眯着眼打量着不远处在安静看书的女子,可以说,阮弗的一切动作,让他感到意外,却也让他觉得理所当然,虽然这么多天过去了,但是东方麟依旧很难想象将闻名天下的孟长清与眼前那个温婉安静的女子联系在一起,甚至在开始的时候他还着人去调查这个孟长清的真假,但是很快的,他就发现,不用调查了,因为仅仅是这个女子沉静的表现,就让他慢慢确定了眼前的事实。 只是,有了一个真面容,有了一个身份的破绽,有些事情调查起来就没有那么困难了,只是让他有些意外罢了,想不到孟长清如此年轻就算了,竟然还是一个二八芳龄的少女。 东方麟唇角勾起一抹以为不明的笑意,扬手阻止了跟在自己身后的侍卫,独自往阮弗的院子而去,“本王原本想与姑娘打一声招呼再进来,但是思来想去,却不知该开口唤姑娘什么,是孟先生,还是孟姑娘,或者是辰国右相府的阮大小姐?” 东方麟挑眉看着阮弗道。 早在东方麟的脚步声响起的时候阮弗便知道有人过来了,放下手中的书页,阮弗没有理会东方麟的话,“这么多天,小王爷终于肯出来一见了?我以为我还需要在多等一些日子。” 东方麟眼中闪过一抹意外,不过还是笑道,“看来本王这府邸依然掩饰得并不够好,让你如此快就猜出了自己身在何处,真是……让本王,没有成就感。” “小王爷的成就感还需要用这些小事来证明?”阮弗冷笑一声,“辰国与东楚交战,导致东楚皇自顾不暇,不就是小王爷最好的手笔,能在辰**营中将我带出来,只怕这世上也没有几人能做得出来。” “此言差矣,辰国与东楚交战,乃是将士之间的事情,本王远在皇都,与我何关,至于将姑娘从辰国的军营中带出来,本王可什么都没有做,何况……你将我辰国大将的脑袋拿走了,本王将你带走,也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是么?”东方麟道。 阮弗眯了眯眼,“东楚军民疲怠,就算小王爷赢了又能如何?” “原本本王还有所担心,不过……现在,本王可是一点也不担心了,有清儿在,本王还怕东楚恢复不过来么?”东方麟盯着阮弗的脸道。 阮弗眼神一缩,只听得东方麟勾唇继续道,“至于辰国右相府的阮大小姐,早就无故失踪了,阮右相找不到女儿,久而久之,便只能认为女儿已经失踪而亡,而你,不过是与阮弗长得七八分相似的孟长清……” 就算不是,只要他东方麟说是,就是。 东方麟盯着阮弗微微冷淡的脸庞,似乎她并不为这个消息感到慌措,一字一句地道,“至于孟长清,从今日开始,天下人皆会知道,孟长清,即将要成为东楚的小王妃。” 阮弗眯了眯眼,“小王爷是否太过自信,将天下人都当成了傻子?” “天下人是不是傻子本王不管,但是本王知道,清儿成为了本王的王妃,日后你将如何,只有东楚以及本王的府邸才会成为你的安身之所。”东方麟眼角带着些许自信地道。 阮弗嗤笑了一声,“若我是王爷,绝对不会让自己掌控不住的人放在身边。” “无妨,本王喜欢刺激的游戏,清儿就是太聪慧了,女子还是多一些柔婉比较可人,日后,这脾气可要改一改。”东方麟伸出一只手,想要触碰阮弗的脸。 阮弗轻轻一避,东方麟便碰了个空,不过东方麟似乎并不介意,眯眼看了看前面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直都没有什么剧烈反应的女子,心中有些复杂,他当然知道阮弗不会介意,但是,哪怕他亲口告诉她这个消息,明知会对自己的声誉造成天翻地覆的影响却依旧面不改色的人,心中更为复杂了。 到底有什么是她绝对在乎的,一个没有弱点,或者说不把弱点表露出来的人,才是最可怕最难掌控的。 东方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道,“听说沔水边的战役正是激烈的时候,东楚一营,几乎全军覆没,辰**已经跨入沔水,直冲沔水边城而来,看来,晋王殿下很是在乎清儿呢,不过也是,若是早知清儿是如此绝色佳人,莫说是一营兵将,便是一座边城,本王也愿意拱手相让。” 阮弗看着东方麟唇角的笑意,听他口中吐出来的话语,心中却是泛起一阵淡淡的恶心之感,辰国大军真的已经跨过沔水了么,跨过沔水便是进入了东楚的地盘,而原先的计划,并没有如此打算,那么说,玉无玦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威慑……绝对不止如此,攻城灭国……足够么?灭国,这个在所有人看到大胆而疯狂的计划却如一片羽毛一般,似乎不带任何一丝重量,轻轻拂过她的心尖。 东方麟并不知道阮弗在想什么,不过他似乎并不是很在乎,便是阮弗有三头六臂的本事,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身上所带的武器药物全部都清理干净了,就算是再有通天的智慧,也逃不开东楚的小王爷府。 “清儿好好休息,大婚的日子很快就会到来,你只需在府中好好待嫁,等着做本王的王妃就够了。” 罢了,东方麟对着阮弗身后的女子道,“务必将王妃照顾好了,若是王妃心情不好或是瘦了或是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本王的心情也就不会好。” 阮弗身后的婢女似乎颤了颤身子,恭敬道,“王爷放心,奴婢省得。” 东方麟扬唇一笑,站起身来,看着阮弗,“王妃,好好等着与本王的大婚之礼。” 留下这么一句话,东方麟便离开了阮弗所在的院子,只阮弗看着东方麟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她当然不会相信东方麟口中所言有了她就不会担心的问题,只怕东方麟是想借此手段来牵制她却也不会真的放心罢了。那么,东方麟的依仗到底是什么呢? 阮弗盯着强院外某株有些熟悉的在这深秋独自盛开的花儿若有所思。 东方麟并不是说笑的,关于孟长清是女子的消息并且已经住进了小王爷府中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小王爷将会与孟长清成婚的消息即刻在东楚的皇都引起轩然大波,这是个绝对让人意想不到,意料之外地消息,孟长清是个妙龄少女的消息震得整个东楚皇都上上下下,上至朝臣,下至百姓,皆是反应巨大。 而这个消息,自然以某种人为操控的速度,传回了辰国的沔水大营,一时激起千层,孟先生即将成为东楚小王妃的消息,让整个军营似乎都炸开了锅,并且连带消息传回到东楚大营的,还有阮弗真正的身份。 “啪”的一声,玉无央的大帐之中,一直茶盏被摔在了地上,热烫的水雾慢慢散开,碎裂的茶盏四分五裂,因着茶渍在地上划开一幅惨烈的图案。 玉无央额角的青筋跳了又跳,捏着手中的消息,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阮嵩!真是让本王出乎意料!” 传回消息的人看到如此怒不可遏的玉无央,当即跪下不敢多说什么,玉无央想了想,沉声道,“即刻将消息传回永嘉,本王倒要看看,阮嵩如何解决这件事,再告知二哥。” “是!” 来人离去了,大帐中又只剩下了玉无央一个人,玉无央眯了眯眼,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孟长清的种种,心中莫名升起一抹烦躁,将消息传回永嘉将会如何,他当然知道,好一个孟长清,将所有人耍得团团转,而他绝对相信,阮弗今年回到永嘉,绝对不是一个偶然的事情。 再看玉无玦对阮弗的看重,玉无央已经有理由相信阮弗对玉无玦而言,绝非那么简单。 而另一边,逸王的大帐之中,玉无修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只能有些安抚地道,“四儿,你冷静,这不过是东方麟的权宜之计罢了。” 玉无玦其实看起来很冷静,甚至是在消息传回来的那一刻,他就没有表现出什么反常的行为,可就是这样才让玉无修有些担心,玉无玦突然道,“我已加急快件传信回京,南方的军队随你调动。” 玉无修眉心一跳,“你要做什么?” “不必管我,你只需做好你自己的事情调度好军队的事情。我即刻动身去东楚皇都,这件事,只有你知。” 玉无修突然咬牙道,“你疯了?没有邦交文书你出现在东楚皇意味着什么你知不知道?” 玉无玦淡淡瞥了他一眼,“是东方麟疯了,本王不介意让他彻底疯掉。”说罢,玉无玦不再多说什么,径直走出了大帐。 大帐里只留下还满留一脸震惊的玉无修,看着落下而晃动的帐门,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真是个疯子!” 逸王妃从大帐后边走出来,有些担忧地道,“四弟做事历来有分寸,王爷不必太过担心。” “分寸!分寸,他还知道什么是分寸,这么多年我就没有见过他如此不知分寸的时候,东楚如今在做什么,东楚劫走的是谁,孟长清还需要他亲自去一趟东楚么?” 逸王妃有些安抚地拍了拍玉无修的胸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听得玉无修猛然地道,“不行,我要修书回永嘉给父皇!” 尽管外边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但是被软禁在东楚小王爷府的阮弗却是安安静静,完全接收不到外边的消息,不过就算接收不到,东楚小王爷要与突然变成了女子的孟长清成婚的消息还是让不少人想要上门一探究竟更想要知道这位妙龄少女究竟是长了一个什么样的模样。 将手中的书本合起来,极少与身后的丫鬟开口说话的阮弗突然道,“如今已经是深秋寂静进入初冬,便是南方也是花木凋零,怎么这两日花香反而更加浓烈了?” 一直站在阮弗身后的丫鬟有些诧异阮弗会跟自己说话,毕竟除了第一日之后若非必须阮弗一般不会与她说话,丫鬟赶紧回到,“回王妃,前日王妃问了院外开的花儿,王爷知道王妃喜欢,着人买了些回来栽植府中,以供王妃观赏。” “是么,既然如此,出去看看吧。” 丫鬟的脚步一顿,有些犹豫,阮弗自然看出了她的迟疑,“怎么,不能出去?” 虽是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可多年的历练让她举手投足之间早已是自信从容隐隐有让人不敢违抗之意,丫鬟赶紧道,“是今日花匠还在修整刚刚搬迁进来的花儿,王妃若是出去赏花,怕是外边的粗人冲撞了王妃。” 丫鬟的话并阻止不了阮弗,她已经站起身来,“有你在,哪里还来冲撞?” 这话说得没有什么情绪,不过丫鬟的脸色却是一僵,眼看着阮弗已经出门,却也只能迎头跟上。 从她所在院子往外看,只能看到院墙外高出来的一抹嫣红,熟悉的花朵形状,一开始便引起了她的注意,那天不过是无意提及了一句,想不到东方麟竟然会有这些动作。 只是…… 阮弗唇角扬起一抹清浅的笑意,伸手拉下位于低处的一朵花儿,指甲在嫣红的花朵的指尖滑过,瞬间便让她的指甲印上了一抹淡淡的红色,红色在指甲渐渐晕开,颜色也渐渐变浅,看起来精美无害,在这百花凋零的深秋,倒也不失为一个绝好的观赏之花。 从她所在的院子出来,外边的整整一条路上都栽植了这种花儿,列在小道的两旁,五步一盆,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已然热烈绽开,好不壮观,前边不远处,还有在修整的花匠,看到小道一头突然出现的绝美女子,众人却是纷纷垂下头,好似不敢看她一般。 阮弗的视线扫过前面的人,负责看管这的花匠的一个总管见到阮弗走过来,硬声叫着花匠不要乱看继续干活之后便小跑上来想要给阮弗请安。 阮弗看他谄媚的笑容,并没有理会,只是依旧脚步悠闲的往前走,似乎尤为喜欢这些刚刚搬进府中的花儿一样,而她一手拿着一卷书,一手拿着一只花儿,姿态娴静优雅,倒是让修整花草的人忍不住都拿眼偷偷瞄他。 丫鬟寸步不离跟在阮弗的身后,阮弗见着前方高于头顶的一朵花儿开得尤为绚烂,正抬手要摘下来,却见身后的丫鬟已经极有眼力地上来,“王妃,奴婢帮您。” 说罢已经摘下了那只花儿,阮弗侧身一让,已站在了丫鬟的侧面,手中的书卷却是无意一番,换了一个方向与角度,微微朝外。 丫鬟很快将那只花儿放到了阮弗的手中,阮弗也并不多做停留,只再走了一会儿,便又回到了那个呆了许多天的院子。 小道两旁的花匠依旧在尽职尽责的修剪花儿,只是看着美丽女子的离去,蓦然觉得有些可惜。 回到了院中之后,阮弗着丫鬟找来一直瓶子将手中的那一株花儿插在了瓶子里,放在屋子的外间,只吩咐了丫鬟一句日后每天去摘一只开得最好的花儿回来便没了下文。 东楚皇城的一条巷子里,一个不起眼的宅院,根本就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玉无玦的身前,恭恭敬敬站着一个人,只是,玉无玦听了来人汇报的消息之后,眉头却是微微皱起,轻声呢喃,“阮儿,你要做什么?” 深秋的天已经黑得越来越早,酉时未过,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屋子的后间便是浴房,用过晚膳之后阮弗便直接去沐浴了,专门照顾他的丫鬟也吩咐也尽职尽责的吩咐人抬水给让阮弗沐浴,不过阮弗沐浴的时候除了送水的人,谁也靠近不得,这条规矩却是没有落过,只是一直有人守在外边罢了。 泡在浴桶之中,房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阮弗不为所动,很快,便感觉到渐渐凉了热水升起了一抹熟悉的温度,送水的丫鬟低着头,毕恭毕敬不敢开口说话,只在走到阮弗身前,让热水围着浴桶边缘慢慢倒入浴桶中的时候,快速抬眼看了一眼阮弗,眼中划过一抹一闪而过地诧异,不过很快消失,她又轻手轻脚,低垂着头恭恭敬敬离开了阮弗洗浴的后间。 沐浴过后,不过酉时刚过,阮弗打发了丫鬟守在外间,不必进里间,而后拿起平日里惯常看的书卷,在灯下慢慢翻阅,那是今日她放在手中的书卷,在书卷的某一页的几个字下边,不知为何多了一些淡淡的粉红色的印记,如今已经消失到快要看不见,阮弗淡淡翻过,忽略了那书卷上留下的淡淡的标记,继续翻看没有看完的书。 外间守护的丫鬟透过些许透明的纱窗,将内屋里阮弗的模糊的身影看在眼中,面上稍稍放了一些心,便静静坐在外间属于她的空间里,同样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不出半个时辰,原本不到子时便不会睡着的丫鬟便轻轻打了一个呵欠,恍恍惚惚之间,早已没有了时辰的观念,身子微微一歪,她似乎陷入了沉睡。 阮弗放下手中的书卷,轻轻移动烛台,却还是发出了一些细微的声音,并没与发现外间有任何动静,她又将烛台放在了原位,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站起身,走到床榻边,一伸手,将原本埋在床铺里的一个雪白的团子拉了出来,赫然正是原本该安逸睡在玉无玦袖中的胖胖。 阮弗轻轻笑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胖胖当然没有办法回答她,只傲娇的哼唧两口便有窝入了阮弗的怀中,阮弗莞尔一笑,“你主子呢?” 知道胖胖不会回答,但不知为何她还是问了出来,不过她好像并不介意从胖胖这里找不到答案,一只手在胖胖的身上随意摸了摸,直让胖胖在她怀中闹腾不已,许久之后,她才从胖胖肚皮下摸出一块块硬硬的连指甲盖三分之一大小不到,与它的绒毛融为一体地小纸块,显然,纸块已经不知被折叠了多少次,阮弗只得耐心翻开,抱着乖巧的即便是闹腾却也不会发出什么声音的胖胖到灯下展开一看,秋眸划过一丝波动,很快,那被展开的纸条便被放置在香炉之中,化为一阵烟雾。 深夜的东楚小王爷府,渐渐进入了黑暗之中,新搬来的花儿却依旧绚烂地开着,在深夜的秋风中,一瓣一瓣慢慢掉落到地上,沉寂的王府角落,快速闪过一抹身影,原本睡在床榻上的阮弗却猛地睁开了双眼,可还未起身,便见窗户一动,一抹黑影已然进入了房中,轻薄的纱帐外颀长的身影在黑夜中并不清晰,却让她心头一跳,莫名紧张。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96章 为一人,倾一国 不过阮弗尚未起身,便见床榻里间胖胖的身影快速一窜,已经落入了纱帐外边人的怀中,玉无玦似乎带着轻笑的声音异常清晰地传入阮弗的耳中,“外间的婢女沉睡若此,看来是我过多担心了。” 阮弗直接拿过一件外袍披在身上,撩开纱帘,看着暗夜之中不甚清晰的人影,只晓得玉无玦在哪个方向哪个位置以及她熟悉的轮廓之外,却是看不清他整个人,但是她似乎忘记了,她看不清并不意味着玉无玦看不清,阮弗微微皱了皱眉,语气不太赞成地道,“你怎么来了?” 今日不是已经传消息出去,让他不必为此出手了么? 玉无玦的声音带着一抹浅淡的温和与寻常,“不来看看你,我总是不放心。” 他说得随性自然,如发自内心,阮弗听罢,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说话,他总是这样,突然的就让她哑言了。 玉无玦说罢之后并不去探究阮弗的情绪,只是转身往另一边而去,阮弗忙低声道,“你去哪?” 玉无玦回头,看她略微有些担忧的双眸,语气似乎带了一些笑意,“放心,我不会离去。” 说罢他已经快步走到烛台旁边,点起了一盏看起来并不明亮却足以让阮弗看得清他的灯烛,只阮弗在玉无玦微微带笑的语气中,瞪了一眼那个背对着她的身影。 待到屋中明亮了一些,阮弗才坐下来,给玉无玦倒了一杯其实已经不暖了的茶水,玉无玦似乎也并不介意,只坐在了她的对面,阮弗开口道,“你何时来了东楚皇都。” “已经来了两日了,不过却今日才能来见你。”玉无玦道。 “你不知东楚皇都是什么地方,这里不是永嘉,也不是辰国的任何一个城池。”阮弗语气并不好,玉无玦温润的双眸放在她有了淡淡怒气的面容上,“你在担心我?” “王爷本事通天,独身一人也能夜闯东楚小王爷府,有何可担心的。”阮弗语气不善道。 玉无玦似乎轻笑了一声,“真是嘴硬。” 不过他定定看了阮弗一会之后,接着开口问道,“为何不愿离开?” 说到正事,阮弗也显得认真了一些,因着要压低声音免得惊动了外边的人,两人虽是隔着一张桌子却也靠得有些近,“东楚、吴、韩三国,在百年前本是一家,最后不过是各分了三地,各自霸占沿海地带自立成国罢了,我一直怀疑东方麟到底何处来的自信能够在引诱东方麒攻打楚国的时候不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后看了看这府中的物事,发现了并非产于东楚,只有吴国贵族才能获取的南珠,便才想到只怕这分裂了百年的三家,要有所计划了,东方麟虽是什么也没有表示出来,可他太过自信,这点,太让人怀疑。” 玉无玦静静看她,看她眼中随着话语渐渐升起的沉思,“这是你务必要留下来的理由?” 阮弗勾了勾唇,“我比王爷先来一步,虽是出不去,不过并不妨碍我可以知道一些东西,沿海一带,吴在南,韩在北,东楚居中,分别掌握销往内陆的船、渔、盐,三家联合,只怕也是渐渐发现了形势所逼,想要借此形成屏障以江河高山之力,霸占沿海一带。” 玉无玦似乎是叹了一口气,“三家的确有这个打算,半年前我便已经暗中得到了消息,沿海地带的船路皆在三家的掌控之中,他们避开陆路,以海为交往通道,确实可以瞒过许多人,只是,以利为盟便也容易因利而分,如今哪怕是他们已经秘密商谈了,却也未必能真正结合。” 阮弗点了点头,倒也认同玉无玦的这番话,“既然如此,王爷打算如何做?” 玉无玦自然而然道,“自然是摧毁对方的目标。” 他说得轻而易举,不过在这轻描淡写的话中阮弗却是瞬间明白了一个道理,未等她说什么,玉无玦已经道,“辰国处于内陆,没有海上的通道终究不太方便,原本我并不想如此快动手,要怪,也只能怪东方麟嫌自己命太长了,如此,本王便助他一步。” 阮弗先是意外了一下,而后细细想了一下,竟也点头了,深深看了一眼玉无玦,“王爷可真是算无遗策。” 玉无玦轻笑一声,说得坦然,“何来算无遗策,只是,本王也有逆鳞罢了。” 这话说得可谓模糊异常,可阮弗却是很快就懂得了,神色有些不自然,轻咳了一声,她道,“需要我做什么?” 玉无玦摇了摇头,“你若是想做什么,便依旧做你的事情,不必为我改变,但前提是不涉及你的安危,一旦涉及,阮儿,我会即刻带你离开,至于此事,还是交给外边的人来办比较好。” “我不会自入险境。”阮弗道,不过,对于玉无玦最后一句话,她蹙了蹙眉头,玉无玦却很快看明白了阮弗眼中的神色,只道,“沿海各国中,早已安插了辰国的势力,与其说是运筹帷幄,不若说是老谋深算,玩弄人心罢了,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智力与武力,只有不断周密的安排是提前的预算和打算,养兵千日,如今正是用兵之一时。阮儿,今日之话,我只与你说一遍,却盼你铭记于心,不论如何,你记住,你永远不需改变自己,不论是为了谁。” 眸色深深的男子紧紧地看着自己,让阮弗觉得呼吸似乎渐渐趋于凝滞之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她并非草木也并非无情,那些道理,那些理由,那些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说辞,已经在这个男子的温柔与体贴中越来越站不住脚。 玉无玦从来不是一个只会说好言的人,但凡他说出来口的话,最后必定实现。 深夜之中的房屋,被点点烛火照亮得并不真的明亮,可阮弗却却觉那双眼睛,倒映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的那双眼睛,像是一个漩涡一样,牢牢将她吸住了,再也无力反抗。 她轻轻点头,“嗯,我知道了。” 玉无玦唇角微松,眸光点点,燃起了一抹极少有的希望,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落在阮弗的耳边,“为何让东方麟传出与你成婚的消息?” 阮弗瞬间有些无语,因为隔得有些近,玉无玦的带了温热的气息就扑在她的面颊上,“这不是我能阻止得了的,何况,东方麟能成功么?” 她的话让玉无玦一笑,不过眼眸中却带了些淡淡的强硬,让人根本反抗不了,“下次,不许再有这样的事情。” 这是她能掌控的么,“王爷,嘴巴长在别人身上,难道我能在别人开口之前将人的嘴巴缝起来么?” 末了她又急声开口道,“你别为此时做出什么大动作,东方麟虽是什么都不说,但其实一直早等你出现,传出婚讯这件事,有一半可能就是专门为了等你出现,若是在东楚有势力打压这个消息,东方麟必定知道你来了。” 玉无玦定定看了她好久,看她脸上焦急而又认真的神色,眼眸微黯,“连东方麟都知我会为你而来,可见,外人已知你在我心中分量多重,可是阮儿……便不为此事,你若还在东楚一日,我便会来,你若一日不离开,我便还在一日。” 你若还在东楚一日,我便会来,你若一日不离开,我便还在一日。玉无玦的话,犹如灌了风的风铃一般,在这昏暗的夜色中在阮弗的耳边久久不息,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那是从未有过的安心,好似来到东楚皇都之后掩藏在镇定表层之下的那份不安,瞬间就被抚平了。这么多年来,便是青衣与盼夏的紧护相随,也未必能让她如此。这个男人,永远不会让人觉得咄咄逼人,也再没有当年对阵时候的盛气凌人之势,好似一块璞玉,终于被时光雕琢成一方温润的玉,用他无可撼动的力量,在每一个细节,伴她如影随形。 玉无玦看她突然的沉默,摇头笑了笑,却从身上取下了一些东西,将一支并不显眼的钗子插入阮弗的发间,将零散的小型的木头物件放在阮弗的手中,“这是你惯用的东西,放在你身上,我也能放心一些。” 阮弗用手握了握,知道是贯虹弩,不过却并不多说什么,玉无玦继续温声道,“明日,你的院子里将会进来我的人,你可以完全信任,记住,不要做让我担心的事情,否则,你若是伤了一分一毫,我便会疼上千百倍。” 阮弗心中相识突然被什么击中了一般,猛地抬头看向玉无玦,她知道玉无玦说的是同情蛊,可却也知道他说的并不仅仅是同情蛊。 玉无玦只笑了笑,伸手抚了抚阮弗的长发,“可你这几日,依旧让我寝食难安,阮儿,你说当如何是好?” 阮弗并没有躲开他的触碰,只是突然面对这样的玉无玦让她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昏暗的室内,男子一身黑衣利落的装扮,可那双眼睛,却带了点点光芒一般,如玉如月。 玉无玦却笑道,“不过,阮儿不必愧疚,我不会怪你,只需一点补偿便好。” 轻柔的声音如同春风入耳,阮弗尚不知他所言的补偿是什么,只下意识抬眼看他,眼中还带着一些疑惑,似乎忘记了,她何必愧疚,又何必补偿。 只是在她抬眼的瞬间,玉无玦却直接越过了榻上的小桌子,极快地在阮弗的唇边印下轻轻一吻,在阮弗只感到一个冰凉的触碰的时候,唇边只留下了那一瞬间的触感罢了。 可她很快反应过来,下意识抬手碰下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双眸瞪着玉无玦,耳尖已然泛红,玉无玦声音微哑,“补偿已得,相思已解,今夜也该离去了,你万般小心。” 这话虽是轻柔却也稍快,阮弗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见窗户一开一合之间,玉无玦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是,唇边的那一抹冰凉却尚未完全消失。 她就着抬起的手抚了抚自己的唇瓣,良久之后,突然无声笑了一声,而躺在一边的胖胖,只懒懒翻了一个身子,好像陷入了呼呼大睡之中。 阮弗将雪白的团子抱回怀中,往床榻而去,似乎黑夜将一切情绪都掩埋了一般,这一刻的她,再也不是竖起屏障的那个阮弗。 今夜的好眠,才刚刚开始。 天色尚未完全亮,可必须早起的玉无修却是收到了一封信件,原本还烦躁却也带了平淡的神色在看完了信件中的内容之后,忍不住不顾形象地当场大骂,“疯子!” 而后犹不解气一般,再来一句,“两个疯子!” 逸王妃闻声赶来,拿起逸王手中的信件展开一看,也不禁容颜失色,不过却不像逸王那般情绪激动,良久之后,逸王妃才开口道喃喃道,“为一人倾一国,只怕今后天下人再也无人敢打孟长清的主意了。” 玉无修愤愤地道,“所以才说他是疯子,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做的每一件事情却都不是人做的!” 逸王妃笑了笑安抚道,“王爷如何如此生气,想必四弟的打算也不是猛然升起的,咱们只需要好好配合就是了。” 可是不管是不是偶然升起的,这也是大事啊。 永嘉皇城,御书房里。 玉无临一撩长袍,跪在大殿中央,“父皇,阮弗自回京之后,隐瞒既有身份,先以白饮冰之名在永嘉掀起风波,以致留守在永嘉的学子蠢蠢欲动,言论激烈,几番针对朝堂政事引发议论导致民间舆论大变,后以孟长清之名行事,父皇,此乃欺君之罪!” 玉无临刚刚说完,十一皇子玉无岐似乎也不堪示弱一般,“父皇,只怕这件事还与右相脱不了干系,阮弗既是右相女儿,右相怎会不知?五年前人人皆道阮大小姐重病宜养乡间,可她离开永嘉之后孟长清便现于世间,再回想孟长清做过的事情,难说并非没有企图!” 两人齐齐跪在大殿之内,自从这个消息被突然传回,诸皇子早已过了震惊的时间,震惊过后,自然是想着该如何应对,如果孟长清只是一介布衣,自然没什么,可是当她不仅仅是一介布衣,而是一个女子,并且是右相的嫡女的时候,就需要重新考虑了。 元昌帝坐在上首之位,看着地下的两个儿子严肃认真的神色,听了一早上抨击阮弗的激烈言辞之后其实他并没有什么表示,可就是因为没有什么表示,才让这些人越来越着急。 因为在元昌帝的桌案上,除了收到孟长清与阮弗关系的消息之外,还有另外两封加急的信件,一封是玉无玦传回来的,一封是玉无修传回来的,两封信件相隔的时间并不久,但是所述的内容却大不相同。 “瞧五哥说的,好似阮大小姐做了什么万恶不赦的事情一般,孟长清之名早就出现,世人早已认同,何以到了五哥这儿就变成了欺君之罪了,何况,为弟还不知五哥如此体察的民情呢,学子言论自由历来有之,招贤馆内从未出过乱象,何以有民间舆论大变之说,孟长清在北方,取得了玉峰山一战之胜,助四哥拿回了元阳城,怎么到了五哥这儿就变成了大逆不道?”自从进了御书房之后便极少说话的玉无凡在这个时候突然笑了一声,挑眉看着跪在大殿之中的玉无临道。 玉无临微微侧头,“六弟如此推崇孟长清至此,难道是觉得欺君之罪可不追究么?” “五哥不必给我扣这么大一顶帽子,欺君之罪不可犯,只是,人也总要就事论事,人在外行走,谁还没有个化名了,若是一有个化名被父皇知道了都能与欺君扯在一起,我看,午门的血,要流不干了。” “六哥这是在强词夺理!”玉无岐愤愤地道。 玉无凡耸了耸肩,“比起强词夺理我可比不过十一弟呢。” “抛开别的不说,可有一件事,六哥是不是忘记了,东楚那边,可已经传得纷纷扬扬,东方麟欲要迎娶孟长清为王妃了呢?”玉无镜突然道。 进入御书房之后一向冷静观察尚未发言的玉无寒在玉无镜开口之后,声音缓缓响起,“阮大小姐在敌军袭营之后被劫持,如今在东楚更是身不由己,究竟如何谁也不知,传出的这等消息也不过是东方麟的心理之战罢了,八弟咬住这一点,是想要表达什么,说孟长清叛国么?”说到后面两个字,向来清雅的玉无寒语气也难免重了一些,甚至微微带了一丝不容反抗的寒气。 玉无镜何曾见过这位向来清雅的三哥如同此时此刻一般发脾气,眼中不免升起一抹惊慌,但又马上反应过来,语气有些强硬地讥讽道,“难道不是,四哥将阮弗带入了军中,据说一应军务皆有阮弗参与,难免她不会知道一些军中的事情,如今人在东楚,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难免不会将军中的消息提供给东楚!” 位上的元昌帝听到此处,似乎终于反应过来点什么,抬眼看了一眼看起来有些义愤填膺的玉无镜,“这么说,此事跟老四也脱不开关系了?” 玉无镜脾气本就冲动,听到元昌帝这么问,立刻拱手道,“父皇,四哥聪明一世,此次却没有查清阮弗的身份便随意带在身边,难免有失察之过。” “如此说来,朕是不是也该治老四一个欺君之罪?”元昌帝淡淡的声音响起。 大殿之中却是因此瞬间安静了下来,玉无镜突然脸色一变,“父皇,儿臣……儿臣并非此意。” 原本跪着的玉无临与玉无岐见此对视一眼,却是纷纷沉默不言了。 元昌帝轻哼了一声,丢下手中的笔,似乎有些不耐烦,“安成,御书房外吵吵嚷嚷的,是在做什么?” “陛下,是右相大人亲自前来御书房说是要与陛下请罪。” “请罪?阮嵩有什么罪过要来自请的?” 安成斟酌犹豫了一番,才道,“右相大人是代女请罪。” 听了安成的话,元昌帝瞬时沉默了,可是了解他的人便会知道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并不好,果不其然,元昌帝扫了一眼先前还在吵吵嚷嚷地极为儿子,挥了挥手,“你们退下。” “父皇!”玉无岐还要说什么,但却被玉无临一个眼神制止住了,便也只好作罢。 元昌帝抬眼看了一眼,“还有什么要说的,这辰国,是你们做主还是朕做主,翅膀硬了,敢明目张胆教朕如何做事了?” “儿臣不敢。” “不敢,朕看你们还有什么不敢做?一个一个,有闲心在这里叫朕处置一个碍不着你们孟长清,不如把自己手头里的事情做好。” “父皇教诲,儿臣铭记,儿臣告退。” 吵闹了大半日的御书房终于又安静了下来,良久之后,安成才开口道,“陛下,右相……” “既然他如此爱请罪,便跪着吧。”元昌帝冷声道。 安成小小地咽了一口口水,忙低下头不再说什么,总之,外边的事情也碍不着他什么事儿。 只是良久,元昌帝握起的笔却迟迟没有落到折子上,空荡荡的大殿里,随着金笔搁置在案头落下的声音响起的,还有元昌帝一声沉重的叹息,“玦儿虽是智绝,可此番对东楚计划,只怕是因为那个女子而起的。” 元昌帝话里的情绪,倒是是什么样的,即便是跟在元昌帝身边几十年的安成其实也不敢揣测,只是听到元昌帝如此一叹,心中却是升起了一抹小小的警铃。 “帝王可多情,却不可专情,此是成帝成王者之大忌。” 永嘉城内风起云涌,而身在东楚皇都的阮弗却全然不关心这一切,东方麟到底在忙什么,阮弗知道得并不真切,但他依旧隔三差五地来看一次阮弗说一会儿话,看起来两人说的都是没有什么用的废话,可其实因为相互试探的关系所说地话却是常常费脑十足。 由此可见,东方麟至始至终都不敢信任过阮弗,甚至是万般提防,可却一定要将阮弗囚禁在这小王爷府中,阮弗喝下一口温热的茶水,在这初冬的天气中,觉得身上渐渐多了一些暖意,她似乎是笑了笑,“小王爷这般前后顾虑,言语试探,可见并非信任我。” 东方麟也不否认,“王妃聪慧过人,本王实在是担心一不小心就受了王妃欺骗,到时候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阮弗唇角泛起一抹冷笑,“小王爷以为吴韩东楚三家联手就能将沿海一带牢牢握在手中了么?鱼盐之力以江河为惧,如今,东辰大军可已经跨过沔水了。” 东方麟眯着眼定定看了一会儿阮弗,“王妃真是双足不出门,尽知天下事,怪不得让中原诸国如此畏惧,没错,辰国是已经跨过沔水了,不过那又如何,沔水边城之后,再难进展,辰国是北方内陆民族,江河本就少,更是缺少江河水战的经验,跨过了沔水,南方的战场,就当由南方人主导,若是有王妃在辰**中,本王或许还担心,可如今……本王倒是想要看看,玉无玦究竟要如何以通天智慧让一群北方旱鸭子攻进我南方的战场。” 东方麟说得确然无错,阮弗道,“看来小王爷打得一手如意算盘,大战拖住了东楚皇的兵马人力,不知王爷打算何时起事?” “你不担心?”东方麟反倒是意外了,他以为说出这么一番话,阮弗至少也要为辰国的士兵担心,可如今她的反应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担心又有何用,诚如小王爷所言,我并不再辰**营中,纵然心中有千般心思,又有何用?”阮弗毫无情绪地道。 东方麟其实并不敢确定阮弗的话的真假,即便如今已经都知道了孟长清就是出自辰国右相府,可据这些年孟长清做事的风格,一时半会之间却也让人摸不清她的心思究竟将多少分放在了辰国上,还是有着更大的谋划。 东方麟离开之后,阮弗的眸中渐渐升起一层凝肃,诚然,东方麟所言并没有错,辰**不善水战的确是一个硬伤,南北之间的较量,其实很大程度上也是水军的较量。 不过……东楚无论再怎么布防,都不至于成为辰国的威胁,但是,东楚一带江河密布,不少江河都能据险以守,如此下来,辰国是否会在南方耗费掉整个冬日,若真是如此,那么战线也实在是长了一些。 在东方麟的府邸被软禁了十几日之后,一件本该在意料之中却又迟迟尚未发生的事情终于在这突然的一天到来了。 今日的东方麟并不在府上,将近午时之时,东楚皇宫中传来旨意,东楚皇要阮弗入宫觐见。 为何她来了东楚如此久,甚至因为东方麟的原因而早已弄得人尽皆知,但是东楚皇却迟迟没有下旨说要见她,以孟长清的名字来看,其中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乃是受到了东方麟的阻拦,而刚好,据她所知,东方麟今日早早就出府了。 果然,传旨的公公刚刚传完了圣旨,一直站在阮弗身后的侍女便站出来,“公公,今日王爷并不在府中,是否待王爷回来再带王妃入宫?” 传旨的公公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瞥了一眼说话的丫鬟,“放肆,皇上有旨,你敢让皇上等?” 丫鬟并不惧怕,“毕竟王爷今日不在府中,王爷说了,要时时刻刻保障王妃的安全,此番出府,我等也实在不敢放松。” “哼,有何不敢放松,皇上派了禁军护卫接送,难不成还能出事不成?” 阮弗并不出声,只是静静看着双方人马在此处对峙,而她其实能够感觉到,东方麟府中,尤其是她院子周边的人已经有蠢蠢欲动之势,大有若是宫中的人将她带走便会出来厮杀一顿的可能。 果不其然,一个健壮的身影在沉默的气氛中出现在阮弗的院子中。 阮弗眯了眯眼,即便那一日是在昏迷中,却也知道,将自己带走的人便是眼前这人。 “匡寅放肆!”传旨的公公尖声道。 匡寅不为所动,但意思很是明显,不让阮弗离开王府。 剑拔弩张的氛围已然在弥漫,不过一个突兀的声音俨然打断了这样的氛围,匆匆从外步入府中的,是一个身披铠甲的中年将领,气质刚硬品貌不俗,阮弗只稍看一眼,心中便有了猜想,果然见传旨的公公恭敬地回头对着身后走来的男子道,“大将军。” 果不其然,在东楚能称之为大将军的也只有一个人了,那便是东楚大将唐敬之,唐敬之一出现,阮弗便感觉到了院子里气氛微妙的变化,唐敬之对传旨的公公点了点头之后便将视线放到了阮弗的身上,如同每一个见到她的人一样,眼中总是先划过一抹意外与惊讶。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阮弗,眼中并没有什么淫邪之意,虽是对着传旨的公公说话,可眼神却是看向匡寅,“公公传完了旨,也该走了。” 这话说完,院子里又是一阵反应,匡寅想要上前,唐敬之腰间佩剑一动,“谁敢阻拦?” 最后阮弗只得跟着传旨的公公以及在大将唐敬之的护卫下不得不进入东楚的皇宫。 虽然外边早就传言东楚皇荒淫无道,不务朝政,只顾享乐,东楚内政早有摇坠不稳之态,阮弗虽是早有听说,可毕竟不曾真的见过,心中所能想象出来的毕竟还是有限的,直到真的进入了东楚皇宫,一路行来,方才隐隐有这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衰败之感。 东方麒并不在皇宫的御书房,更不在勤政殿之类的地方处理国事,传旨的公公将阮弗引去的是皇宫中一处用于避寒取暖的暖阁,这是南方皇宫特有的构造,南方多雨,一到冬日,便是寒冷而又湿润的天气,让人无法忍受,皇宫之中会专门建筑一座宫殿用于皇帝冬日处理政事而用,但是显然,这里,这一处宫殿,已经被东方麒挪为他用了。 尚未走到宫殿处,阮弗的耳边便传来了阵阵丝竹之因,在微冷的初冬里,一丝一缕地飘了过来,宫殿的门口站着两位大臣,想来已经是站了许久了,上了年纪的大臣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视线皆往阮弗身后的唐敬之身上看过去,颤着身子上前,“大将军,大将军劝劝皇上了,辰国大军已经攻占沔水边城了。” 老大臣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焦虑,无声的颤抖,唐敬之看了一眼两人,却是微微摇了摇头,有那么一瞬间的时间,阮弗似乎看到了身后这位曾经煊赫东楚的大将,如同一把落了锈迹的宝剑被岁月的烟尘埋在了时光之中。 老大臣的视线放到阮弗的身上,眼中既有些惊讶又有些疑惑,阮弗只目不斜视,拾级而上,朝着那散出靡靡之音的宫殿走过去,每踏上一步,她似乎感觉到自己正踩在一座已经崩塌的裂土之上。 这应该算是阮弗第一次见到东楚皇,这个只不过比东方麟大了五六岁的东楚皇帝,看起来竟然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唐敬之在东方麒地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阮弗便见周边的乐音慢慢淡下去,东方麒挥了挥手,整个大殿之中歌舞的宫女便纷纷退了下去,东方麒坐在宽大的龙椅上,眯着眼睛打量阮弗,“你就是孟长清?” 阮弗微微颔首,神色之中不见任何锋利,却也并无亲近和十足的恭敬之感,“见过皇帝陛下。” “呵呵,怪不得东方麟三番五次推脱不让你进宫……不过……也是了,朕听过你的名字,四年前,就是你让即将开战的南方三国平息下来的……”东方麒的声音有些内虚。 似乎是呢喃了一两句之后,东方麒突然道,“若你为东楚逃过这一劫,朕给你千金,以相国之位以待。” 阮弗一路走来,在脑海里也曾想过见到这位东楚皇的时候对方会与自己说什么,是想要杀了她还是想要从她身上套一些什么话,可她没有想到,回是这样直接而意外的一句话,以致于让她一开始有一些微微愣住。 而后,她摇头笑了笑,“陛下,我无法为东楚逃过此劫。” 东方麒眯了眯眼,“你是孟长清,你怎么会不能?还是你以为你是孟长清朕会因惜才而不对你动手?” “就是杀了十个百个孟长清,也无法改变当前的局面,陛下的心中自己清楚。”阮弗神色平静地道。 东方麒忽然就有些颓丧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下了高高的阶梯,可走了不到一半,他就没有一个皇帝模样的坐在了阶梯上,整个人似乎也像是失去了一层力气一半,“东楚没救了……朕就知道……祖宗留下来的江山基业,就这么毁在了朕的手里……” 阮弗微微皱了皱眉,并没有打算去打破东方麒的异常,这位皇帝,或许,与外人传言似乎也不太一样,东方麒忽然呵呵地笑了几声,看向阮弗,“东方麟那个傻子,他以为他斗得过朕么?江山毁在了朕的手中,也不可能毁在他手中得到重生!” 阮弗强自镇定住,因为她如今实在猜不透东方麒的脑子里想的究竟是什么,这个状况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而随着她进来从未离开过的唐敬之,却如同一尊雕像一般站在不远处,一点也不为眼前的景象感到任何的诧异。 直到午时过后,阮弗才被带离了皇宫,此番入宫地目的究竟是什么直到离开了东方麒的皇宫她还是想不通,因着这一个时辰的时间里,东方麒似乎是在自说自话,一会儿说起自己曾经也想过做一个好皇帝,一会儿说东方麟的野心太大了,一会儿有说太后的不是,一会儿又道东楚活在大国边缘迟早要被吞并掉。 他的话,时而有理时而无理,随口而来不知真假。 阮弗坐在马车上,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头,至少她以为东楚皇找她进宫之后再离开也会费一些劲,没想到…… 正想着,突然听见外边响起突兀的惊慌的声音,接着刀尖相撞的声音便齐齐响起来,阮弗即刻下意识伸手入袖袋捡起前些日子玉无玦留给自己的贯虹弩,只一瞬间的时间便听见外边响起护送的唐敬之高喊的声音,“保护马车!” 阮弗神情戒备,透过车帘的缝隙,只见外边的街道上不知从何处出现了许多蒙面之人,往她的马车而来。 打斗的声音越来越激烈,阮弗明显地感觉到了周边有兵马响动地的声音,但是显然黑衣人的人数也在一瞬间变多了,吵闹之中她只觉得马车一动,感觉到有人已经登上了马车,而她手中贯虹弩一伸一缩已然成型,在对方即将拉开车帘子的时候正要朝着对方****而去。 但是对方的动作显然比她更快一步,已经先一步握住她手中的贯虹弩拉开到一边,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同时传入阮弗的耳中,“是我。” 言罢,阮弗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便见听见马车边的打斗声音越发激烈也越发接近,只是一瞬间,阮弗只觉得自己被身上暖厚的风帽遮盖住了,而后身子一轻,人已经被带离了马车,耳边只有一阵风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97章 为你而已! “怎么会是你?”直到再次落到了地上,阮弗一把推下头上的风帽,露出一张没有被冬日的寒风吹过的脸,有些诧异地看向玉无玦。 玉无玦唇角依旧是温和的笑,“你不能再回去了。” “为何?”阮弗皱眉道。 玉无玦一边脱下身上的黑衣,一边道,“是东方麒想要对你出手,东方麟的动作就在这两日了。”若是仔细听,还可听出他语气里带着的微微杀气。 可阮弗一步步跟在玉无玦身后,并没有感觉到,“若是如此,一旦东方麟发现我不见,势必会联想到你,加之今日这一场劫持,不会影响计划么?” 玉无玦突然转过身来,阮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差些往后倒去,只是玉无玦比她的动作更快一些,很快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向自己,“便是影响,亦比不上你,如今,我在乎的,只有你的安危,你可懂?” 阮弗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不知是靠得太近的缘故还是因为他的这句话,分明是初冬微冷的天气却觉得脸颊热烫一片,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声音好像也小了很多,“可是,东方麟府中还有……”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声音便被玉无玦打断了,“交给我,都会平安出来。” 阮弗一时语塞,只微微挣扎了些,“你能先放开我么?” 可她不说还好,一说出来似乎发现玉无玦握着她手腕的手又紧了一分似的,头顶传来如泉暖热的声音,“我本以为,同在东楚皇都,****知晓你在做什么,时时关注你的安危,便如人在眼前,可后来才发现,思念如斯,半分也消解不得。” 玉无玦摩挲着阮弗的手腕,轻声道。 阮弗只觉得心跳如鼓,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答他,这般**裸的言语,她实在太少听到,便是先前,玉无玦的话也不曾如同此时此刻这般炙热。 可还不待她做答,便觉下巴被一只温热的手指轻轻捏住,那人手指一抬,她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觉得眼前一层暗影,一双微凉的唇瓣覆上她的,熟悉而又陌生。 “唔……王爷……” 阮弗睁大了瞳孔,下意识的反应是挣扎,可那双将她牢牢掌握住她的手却是让她分毫也不能动,趁她惊讶张口之际,瞬间攻占城池,未给她一分喘息的机会。 “王……王爷,放……开。”阮弗声音不稳的挣扎道。 可玉无玦不仅不放,原先可谓温柔的动作却越发激烈缠绵了起来。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原本只想浅浅一吻一解相思,不愿把她逼得太急了,可一旦触碰她,他便如同一个染了药瘾的严重患者一般,再也不愿意离开。 似乎要把这些日子的思念,要把因给她的自由而留给自己的担忧,混杂着得知她被带去东楚皇宫之后第一次升起的不受控制的不安都一股脑地传给她,好教她感受自己的心意,明白自己的担惊受怕和刻骨思念一般。 这般浓烈,阮弗又怎么不知? 那张在自己眼前放大的脸,微闭的双眸,热烈而痴缠的吻,专注的神情,终于让原本还在挣扎的阮弗,放软了身子,闭上了眼眸。 明显感觉到阮弗的不再抵抗,玉无玦的动作却越发温柔,也越发痴缠了,某些心意似乎在一瞬间便达成了共通,让一切似乎都水到渠成一般。 这安静的院子,唯有两人,唯有一点炙热滚烫的心思,以及不再掩藏也再也掩藏不住,欺骗不了的情意。 良久以后,气喘吁吁的两人方才分开,玉无玦低头,与她以额相抵,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她因为长时间拥吻而微微红肿的嘴巴,心中一股燥热却怎么也平息不下来。 阮弗不知为何觉得有些丢脸,加之这会儿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与玉无玦这在尚不知是什么地方的地方做这等私密的事儿,只有些自暴自弃地埋入了玉无玦的胸前。 玉无玦知道她是害羞了,却也不点破,倒是心安理得享受她的温顺与小意。只是阮弗突然想起他们才刚刚从一帮想要追杀自己的人手下离开,而其中还有一个东楚大将军,以及一个必定子安暗中的东楚高手,忙道,“那个唐敬之和匡寅……” 玉无玦眯了眯眼,明显有些不悦,抚着阮弗的唇瓣道,“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想起别的人么?” “不是……唔……” 要说的话最后还是被吞入了玉无玦的口中,阮弗红着脸挣扎,便听见外边玉无痕的声音以及轻快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四哥,长清……啊,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阮弗如同受到了惊吓一般一下子从玉无玦怀中挣脱了出去,再看,连玉无痕的一片一角都未曾见到了,亦未曾看见玉无玦眼中划过的一抹懊悔,被玉无痕撞见自己与玉无玦在做这等事,阮弗只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任是她脸皮再厚也觉得自己再见玉无痕定不会那么坦然了。 “阮儿放心,我会把十二的眼睛挖了!”玉无玦沉声道。 “四哥不要……我错了……”玉无痕的声音从外边远远地传过来。 狠狠瞪了一眼眼前的始作俑者,阮弗也不管这是什么地方,红着脸转身就脚步慌乱地离开了。 玉无玦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地方,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阮儿实在是太容易害羞了,明明是那么与众不同的一个女子,可偏偏就是这样属于她的小情绪的阮弗,却让他越发痴迷了。 因为他知道,只有自己才有资格见到这样的阮弗,那些不为外人所知的小情绪,总是有意无意地被他所窥见,让他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是那么近。 玉无玦并没有追上去,只是想起那个破坏者,眼底却升起一片阴霾。 东楚大街上,自阮弗被玉无玦带走之后,原先的打斗渐渐平息了下来,先是有一批黑衣人渐渐退出了现场,散入了各个街道之中,就此消失无形,护送阮弗的护卫本就不是特别多,自然一时无法追捕,而闻讯赶来的皇城护卫也缠入了对付另一批黑衣人的动作中。 这边唐敬之才刚刚脱身,街道的另一头就传来了一阵队伍响动的声音,赫然就是东方麟府上的护卫。 护送阮弗的士兵见此,忙道,“将军,这如何是好?” 唐敬之看了一眼一刻多钟前阮弗离开的方向,眸色深深,这位寡言少语曾经名震一时的大将军道,“姑娘在你我眼皮底下被带走,行凶者却一人也尚未抓到,还能如何,自然是回去请罪。” “将军……” 护卫脸上有些焦急,还想要再说什么,唐敬之只抬了抬手示意护卫不必多说。 东楚皇宫里,自阮弗离开之后,原本歌舞平息了的大殿又响起了靡靡之音,一名侍卫模样的人急色匆匆地进入大殿,对东方麒说了一些什么,东方麒握着酒杯的手一顿,而后将那只酒杯狠狠往前砸过去,正中正在跳舞的舞女的小腿,即刻引起舞女下意识尖叫的反应,大殿里丝竹之声瞬间停了下来,人人皆是惧怕地跪在大殿中承受帝王的愤怒。 可东方麒没有像往常一般惩罚任何人,他脸上的愤怒轻易可见,甚至脸部有些微微抽搐,只是,他只是坐在位子上,多了一些阴冷而已。 小太监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从宫门口传过来,“陛下,大将军回来请罪。” “几个小小的贼人连朕的大将军都不能擒获,唐敬之还敢回来见朕?” 没有人敢回答,东方麒有些烦躁地揉了揉额头,“也罢,朕不安生,又怎可让东方麟安生,让唐敬之自去领罚,一百棍!”罢了,在太监要去传旨之前,东方麒又道,“罢了,让大将军来见朕吧。” “是……”小太监又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另一边,东方麟匆匆赶回府中时,已经是在府中的护卫出去又回来之后的事情了,众人只知道,东方麟在小王爷府发了一通很大的脾气,除了下令在全城搜捕阮弗之外,并没有再进行别的动作。 初冬的天渐渐黑了下来,整个东楚皇都渐渐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 隔了将近两个时辰之后,阮弗早已平定了下来,当时急切跑开了的玉无痕有些蹑手蹑脚地接近阮弗的院子,好像做错了什么事情的是他自己一样,阮弗起先的不好意思早已消失了大半,听着响动的声音,轻咳了一声,“十二,有事便进来吧。” 玉无痕闻声,脚步一下子变得轻快了起来,有些讪讪笑道,“我这不是怕你不方便?” 这话却让阮弗即刻想起了先前的那场孟浪,瞬时又觉得耳尖微红,不过语气还算是平常,“有什么事么?” 玉无痕挠了挠后脑勺,“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儿,只是自你离开军营之后,便不能再见你,今日听闻你被召进东楚皇宫,四哥担心了许久,如何,你没有怎么样吧。” 玉无玦担心了好久?阮弗心中微动,只摇了摇头,“我没事,东方麒不会在皇宫里对我如何,毕竟他只怕也不想立刻就与东方麟翻脸。” 玉无痕轻哼一声,“在皇宫里不会如何,可一出了皇宫就着人对你动手,也幸亏我们动作快早有准备。” 不过说起这件事,阮弗总算是想起来今日的异常,“今日唐敬之分明在场,你们竟可以这般堂而皇之地将我带走?” 玉无痕张了张嘴,但是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跟阮弗解释,只好道,“这个,可能还需问四哥。” “问我什么?”玉无玦的声音从外边传进来,原本还在说话的两人齐刷刷转头看向他,玉无玦却已经迈步进入阮弗的房中。 玉无痕抓抓头发,不知为何见到玉无玦的时候总还是有些心虚,“四哥。” 玉无玦淡淡瞥了他一眼,“你在这里做什么?” 玉无痕嘿嘿一笑,经过半年历练的脸上早先的稚嫩也消减了不少,但这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却依旧让人觉得孩子气十足,转头对着阮弗道,“那个长清我先走了,有什么疑惑你问四哥……” 话还没有说完,人便一溜烟跑出去了,只阮弗看着玉无痕这个架势,暗觉好笑。 看她掩唇失笑的模样,玉无玦朝着玉无痕离开的方向瞥了一眼,眼神黯了两分,“有这么好笑么?” 阮弗面上的笑意微微敛住,看了一眼玉无玦,什么也没说,自顾自坐下。 玉无玦唇角的笑意扬了几分,声音带着几分闲适与慵懒,“还在生气?嗯?” “谁敢生堂堂晋王殿下的气,王爷好大的本事,堂而皇之就敢在东楚大将军的眼皮底下抢人,哦,对,不仅一个东楚大将军呢,还有一个东楚高手。”阮弗其实并不想如此与玉无玦说话,可是看他闲适的模样,别扭的却只有自己,出口的话自然而然就变了味道了。 玉无玦似乎是笑了笑,“别人不敢,可你却可以,何况那本是我心头之肉,何来抢字一说?” “你!”阮弗又闹了一个脸红,良久之后才小声道,“油嘴滑舌!” 玉无玦却不跟她辩驳了,只笑看她,“还生气么?” 阮弗不答,只是唇角微微扬起了一分,反而问道,“唐敬之是你的人么?” 玉无玦看她的神色,多少知道了她的心思,不过对于阮弗这句完全出于疑问的话,只摇头道,“阮儿也太高估我的能力了,倘若我的势力可以这般深入东楚军中,东楚便不会是今日这般局面。” 顿了顿,玉无玦又道,“不过阮儿会这样想,我很高兴。”如此证明他在阮儿的心中,确然是能力不同凡响。 阮弗心中微囧,“那今日的事情?” 玉无玦道,“多年前,机缘巧合之下,唐敬之欠了我一个人情,这个人情始终未还,不想今日竟有此用处。” “机缘巧合的人情?只怕没有这么简单吧,王爷果然深谋远虑,只是如今用了,总是可惜了王爷当年的苦心。”阮弗道。 玉无玦不在意地笑了笑,而后又认真道,“物尽其用方显价值,阮儿,今日之用,一分浪费也无,这份心意,别人可以不知我,不解我,可你不可以。” 阮弗听他沉定而又认真的声音,微微咬了咬唇,那句想要反驳出口的话终究被她克制住了,玉无玦似是懂得她的心思一般,轻声道,“阮儿,万般皆为你,此情可受刀枪剑戟之击,你若不承,它依旧强大,烈火摧之而不毁,可却承受不起最在乎之人最轻的踩踏。” 阮弗心中一哽,玉无玦的声音并无异常,他好像只是说着一件很平常的事情,甚至好像不是自己一样,没有为了表达坚定而出现的任何哪怕略微激烈一些的情绪和语气,只是那么温和地看着她,那么轻柔的与她说话,对她有着永远的信任,永远的包容,以及永远的耐心,哪怕她曾经不知几次拒绝过这份靠近,拒绝过这个骄傲的男子不会轻易交出来的真心,可时过境迁,兜兜转转,不论她身在何处,陪伴她的,最后还是这个人。 阮弗不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她低声道,“我知道了,你别这样说,你不该是这样的。” 玉无玦伸过一只手替她将一缕落下来的秀发置于耳后,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不该如此么?对他而言,其实一切并无什么,年少轻狂的岁月里,他也曾纵马轻歌,心比天高,骄傲无比,何曾想象过自己也有为了一个女子患得患失,可如今真正如此了,却只觉得一切都甘心如怡。 似乎是为了缓和气氛一般,想起了今日去东楚皇宫见到东方麒时候的异常,阮弗与玉无玦讲述了一遍,想要听一听玉无玦的看法。 玉无玦听罢,眼中也闪过一抹意外,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东楚的情况比较复杂,皇宫内庭混乱不已,十几年前,东楚交到东方麒手中的时候,他也不过是个十岁都不到的孩子,朝堂险恶,还多亏了前东楚皇留下来的辅政大臣襄助,只是,弱皇弱国,乱世之中难以生存,或许,东方麒也是无法而为之。” 阮弗皱了皱眉头,“无法而为之么?我倒是觉得东方麒既可怜又可悲,国不国,君不君。” 玉无玦摇了摇头,“罢了,别人的事儿,别人去操心,留给东楚的日子,也不多了。” 阮弗点了点头,再看向外边,方觉天色早已暗了下来,只是房中的灯早已不知何时点了起来而不觉得罢了,玉无玦看了一眼窗外,道,“今夜无风,要出去走走么?” “可是外边,应该布满东方麟的人马。”阮弗略微皱眉地道。 玉无玦笑了笑,“只要你想,一切皆不是问题。” 阮弗眨了眨眼,看着玉无玦,玉无玦笑了笑,门外,无琴的毫无情绪的声音响起,“爷,姑娘的衣物已经备好。” 玉无玦满意地点了点头,“拿进来。” 阮弗有些恍然大悟,今日挡住匡寅的大概就是王爷手下这两人了。 玉无玦倒也不隐瞒,点了点头。 阮弗叹了一声,“好本事。” 却不知玉无玦眯了眯眼,神色划过一抹她未曾见到的异样。 无声的脚步声响起,无琴拿了衣物正待重新离开,阮弗却继续道,“这就是那一日在东方麟府上收我消息的人?” 无琴闻言,赶紧道,“正是无琴。” 阮弗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只是依旧有些赞许地看了一眼无琴,一旁的玉无玦依旧是温**意,只是,只是看向无琴的双眸,有那么一瞬间的时间,却是有些不同以往的异样。 只是院中不下百十的暗卫,却无人得知,晋王殿下身边数一数二的高手竟然在退出来之后也有这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待无琴离开之后,玉无玦看了一眼无琴带进来地包袱,对着阮弗道,“进去看看,是否合适?” 说罢,还有些不满地看了看阮弗身上从东方麟府中穿戴出来的衣物,从第一眼见到的时候他就对这身衣物不满意了,如今真是越看越不满意。 阮弗轻咳了一声,当先站起来,“你稍等。”说罢便拿着无琴带来的包袱进了后间。 玉无玦无声地笑了笑,端起一杯茶水,慢慢饮啜。 不用一盏茶的时间阮弗便再次出来了,不得不说,玉无玦为她选的这一身衣服,极符合她惯常的穿戴,雨过天青色的云锦缎,莫说是在辰国本就是一匹难求,更何况还是在这并不出产云锦缎的东楚呢。 她一出来的时候玉无玦便站了起来,见一身衣裙穿在阮弗的身上极为合身,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玉无玦满意地点了点头,“丁香色虽柔,不过终不适合阮儿,雨过天青云**,诸般颜色做将来。” 诚然,玉无玦是极为了解阮弗的,至少只是这一身,便可将阮弗端庄流丽,刚劲婀娜的姿态显示了出来,如同一件世间仅有的瓷器一般,静谧安然,自信从容,永远凌然于人却永远不会犀利刻薄。 阮弗微微有些不自在,只是,任何一个女子,都乐于听到赞美的话语,尤其还是出自特别之人的口中,阮弗面颊微红,掩不住唇边笑意,“哪有你说的这般……” “我说有,便有。”玉无玦的声音坚定而不容置疑,不知如何从手中变幻出一只发钗,轻轻插入了阮弗发间,如此便止住了阮弗还想开口的话,“看看,可还好?” 说罢,玉无玦轻轻握住阮弗的肩头,让她朝着镜子而站,阮弗对着镜中的自己,竟是有些微微出神,以往几年,因为时常出门在外,男装的打扮居多,倒是不多注意,只是偶尔的女装打扮,不过也是交给盼夏来拾掇的,她极少留意,甚至连她自认为的惯常打扮也不过是多次选择的结果之下盼夏形成的对她喜好的认知,如今才知,似乎冥冥之中,有一人,比她更了解她自己一般。 阮弗抬手抚了抚被玉无玦插入发间的一根发钗,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打磨出来的,只在末尾雕成了一朵简单柔和含苞未放的玉兰花,可却让她只看一眼便心中生喜,玉无玦看她的动作,知晓定是她喜欢的,唇角上扬了几分,低声道,“这几日,****念你,便只能以此聊慰相思,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你在东楚,不是还有许多事情要安排,哪有时间****……”****念我?阮弗轻声道。 玉无玦笑了笑,“我在东楚千般安排,却只有一个目的,也只有一件合该是称为正事的事情,你知道是什么么?” 阮弗失声道,“我不知道。” 话是如此说,可她回答得太快,几乎是不假思索,好似怕玉无玦会开口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一般,更加让人断定了其实她是知道的。 今夜,玉无玦唇角的笑意便没有落下过,“我知道你知便好。” 他的视线放在阮弗头上的簪子,轻声道,“阮儿,如今玉兰仍旧含苞待放,我却已经在等待盛放的日子了,不知还有几多煎熬。” 阮弗听他低柔的话,只觉得心口一颤,平日里伶俐的口齿这时候却只能胡乱道,“什么放不放的,哪来的玉兰花。” 听她有些不自然的语气,玉无玦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 见阮弗还想要反驳什么,玉无玦却不给她机会,直接拿过一旁的一件披风披在阮弗的身上,低头为她系上披风的带子道,“白日虽是无风,不过夜间却有些湿冷,东楚城内河流众多,湿气难免重了一些,你以前的衣物是不能再穿了,云锦缎织就的衣物暖厚一些,湿寒当不会再侵入体内,可还觉得冷么?” 阮弗微微摇了摇头,心中却是升起一片暖融融之意,东方麟准备的衣物自然是无法相比的,那些衣物尽是绫罗,美则美矣,穿戴在身并不保暖,可她其实早已习惯了,甚至往常出门在外,不少时候对于这些都是勉勉强强,加之不论是盼夏还是青衣,都是习武之人,对于温度的感知与她不一样,有时候亦是不会注意到这些问题,可玉无玦做得却是自然而然,若说心中没有任何感动,是不可能的。 如果有一个人,比你了解自己,比你更好地照顾到你周身的一切,若非此人心思叵测,心计极高,便是情出于心,自然天成。 阮弗知道,纵然玉无玦心计高于常人,可这一切……她更愿意相信,是出于他内心的呵护,一举一动之间,从未勉强,发自真心 “如此便好。”玉无玦牵过她的手,往外而去。 东楚皇城似乎一点也没有受到今日发生的事情的影响,虽然东方麟的府中传出消息,说是小王妃被人劫持了正在大力戒查,但其实东楚大街之上并没有见到成队成队的护卫在查人,甚至阮弗与玉无玦出门连蒙面都不必。 虽是冬日,可夜间的东楚皇都,依旧带着比白日冷淡了几分的热闹,这是东楚的传统,每月逢三、逢五、逢七,皇城宵禁的时间就会推迟到子时,而这一带几代流传下来的生活习性,让这一座皇城中的人,哪怕快要兵临城下了,哪怕前边的城镇正在大战,也消减不了他们夜间常常娱乐的风气,整个东楚皇城中,似乎都在透露一股慵懒、闲适、与天地隔绝,自得其乐的莫名繁华,可这繁华,在清醒的人看来,却是难以让人觉得安心。 阮弗和玉无玦坐在东楚皇城有名的河边上的一座酒楼的包厢之内,足有三层的酒楼,几乎可以俯瞰整个河流的美景,两人才刚刚坐下,眼尖的店小二一看两人的衣物便知必定不会是凡人,赶忙热情招呼,见阮弗以轻纱遮面,只看向玉无玦,“不知公子与夫人是喝茶还是用膳?” 一声夫人,阮弗瞥了一眼店小二,玉无玦却是愉悦了几分,吩咐了小儿带了几样菜上来,不再让人在打扰,二人便在这异国他乡的酒楼度过了难得惬意的一餐饭的时间。 天色刚刚暗下来,河上画舫的灯却是一盏接着一盏地亮了起来,不多时便将整个河流照得一片清漪涟涟,弹琴唱曲的声音也渐渐从河上传入了酒楼的窗边: “玉京曾忆昔繁华。万里帝王家。 琼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 花城人去今萧索,春梦遶胡沙。 家山何处,忍听羌笛,吹彻梅花。① …… 无言哽噎,看灯记得年时节。 行行指月行行说。愿月常圆,休要暂时缺。 今年华市灯罗列,好灯争奈人心别。 人前不敢分明说。不忍抬头,羞见旧时月。② ……” 幽怨的声音,如泣如诉,声声传入坐在酒楼高处窗边的阮弗与玉无玦的口中,原本还在安静用膳的阮弗听到从河上传来的唱曲,却是无声放下了碗筷,“只怕这是东楚最后的繁华了,人人皆道商女不知亡国恨,可其实这东楚皇都中,最先感受到一切变化的,只怕还是这些深处最底层的歌女罢了。” “东楚风气若此,由来已久,加之东楚皇庭、贵族自诩东楚河流遍布,条条皆成屏障,防守天然而有利,百年来东楚一直相安无事,此番,自然也不会太过担心。”玉无玦道。 阮弗突然抬头看他,“辰国大军到了何处?” “还在沔水边城,若是计划无错,明日当会继续往前推进。”玉无玦道。 阮弗点了点头,“辰国不善水战斗,可进入了东楚,两军交战,可谓说是水战之争,此番王爷是打算如何行军的?” 玉无玦道,“兵分三路,三路并进,东路吕光临、娄开宇两位将军南下策应,中路军以大皇兄大皇嫂为首以沔水军加之沔水附近别州十万兵马已跨过沔水沿江南下,西路楚王率部从沿江而下,制连州、袁州,牵制西江口东楚大军,保主力军南下。” “中路军过沔水边城之后,遇到的第一个障碍便是铜安渡口,东楚人以铜安渡口为险,必定会严加防守,王爷又打算如何?” “铜安渡口再险,可如今却是冬日,并非夏日汛期,渡口之险便可减少五六分,天命不在,剩下的自是人为,大军从沔水边城突袭而下,占据铜安渡口以奇兵急速为佳,铜安渡口自是不再话下。”玉无玦道。 “铜安渡口一破,不论东楚内部现下如何混乱,东楚必定会增兵布防,以时机而算,东楚必会前倚汉河,后以江城为倚靠与大军对峙,列阵防守。” 玉无玦似乎并不担心,“届时将会如何,还看天时地利是否真将时机给予东楚,阮儿,在南方作战,乃是水战之争此话并无错,只是,如今却是冬日,风向自北而南,东楚若是只知据江河为险却不知加以利用,只怕终会成也江河,败也江河了。” 阮弗心中一动,笑道,“倒是我多虑了,王爷心中,俨然已是成竹在胸。” 玉无玦笑了笑,“吃吧,再不吃,菜便凉了。” 阮弗却没有再动筷了,从窗外传进来的歌声,又换了一个曲儿,也换了一个调儿,竟多了几分沧桑的感觉: “想那日兵临城下,六军不发, 江山如画,盛世繁华, 碧血染尽出桃花, 旧梦里一片旧繁华…… …… 谁又知, 残梦三千年吹落,唯有清风怜遇。 昆仑顶,红颜谁谱? 爱恨江山都尽付,罢清萧、忆旧时如许,烟雨半,得新句。 笑江湖,旧朝新绿,半蓑风雨 云海风云沧波意,铁马金戈几度? 乱红起,豪情不与。 万里长风倾心舞,道兴亡、醉墨成书古,谁为我,叹金缕。③ ……” 歌女婉转哀绵的声音,如泣如诉,在这冬夜里,乱世之中吟唱的故事早已沉落在几朝风雨里的老河水中。 阮弗一时听得呆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久远的故事,一时之间怔怔的,好像那个临窗听曲的人不是她自己,而是另一个岁月里陌生的女子一般。 “这曲儿,唱的是前朝魏太祖与昭仁皇后的故事。”玉无玦的声音自阮弗的旁边传过来。“千百年来,东楚皇都便是十三朝古都,前朝魏太祖的龙兴之地,亦是此地。” 婉转哀绵的曲调还在断断续续,歌曲中所唱述的那一段故事,也早已湮没在历史的风尘之中。 新月生了又落,盈了又缺,东楚皇都老河流时时刻刻都在流逝,没有什么是万古长青的。 阮弗的声音,多了一些悠远与沧桑,“想当年,昭仁皇后与魏太祖征战四方,马蹄踏遍中原,才有后来的大魏太平之业,至此,中原版图渐渐扩大。战乱之时,昭仁皇后为魏太祖定军心、安后方、守城池,战前方,以女子之躯让魏太祖全无后顾之忧,既有将帅之才,亦有丞相之能,直至天下大定之后,在立后一事上,大魏朝臣却万般阻止魏太祖立昭仁皇后为后,哪怕魏太祖一意孤行,甚至为此斩杀功臣,可世家绝笔,却让后世给这位雄心赫赫的皇帝冠上了沉迷女色性情桀骜的昏庸之名,而历来史家众说纷纭,褒者谓昭仁皇后乃千古贤后,贬者谓之一代妖后。” 玉无玦静静听阮弗说着,这等历史,作为皇家出身的他自然是早已了解透彻了的,他皱了皱眉头,声音微冷,“可在我看来,魏太祖并无做错之处,昭仁皇后与魏太祖早年便鹣鲽情深,患难夫妻,相互扶持,太祖登基,元妻为后,乃是天经地义,后世纷纭,不过是一群酸腐之人乱嚼舌根罢了,别说魏太祖只是杀了几个反对的人,便是杀了所有反对之人都不为过。” 玉无玦从来都是温润的,可阮弗知道,真正的玉无玦绝非仅仅是温润而已,那似乎只是他少年至于青年的蜕变,她知道,真正的玉无玦,在温润的外表下,永远有一颗宽宏的胸襟,能够容纳日月辉光,装得下广阔天地,带着无言的霸气与磅礴,正如此时此刻他所说的这番话一样。 压下心头涌起的情绪,阮弗摇了摇头,一双清明的眼眸看着玉无玦,“王爷,可知为何大魏百官反对魏太祖立昭仁皇后为后?” 说罢,她不等玉无玦说话,又继续道,“并非因为昭仁皇后身后并无庞然的关系以在天下初定的时候维持朝堂联系,便是昭仁皇后就完全可以取而代之魏太祖,此是其一,征战四方,跟在昭仁皇后身后的不知多少才俊能人,多少优秀将领儿郎,皆是倾倒与那个乱世中的奇女子,帝后情深,从无嫌隙,可人人皆是活在俗世之中的人,便是帝后也不例外,皇家永无私事,一国之母也不仅仅是一夫之妻,文人儒者,治理天下的百官需要的也不是一位饱受争议的皇后。王爷,人世之中,有时候,往往是强者才是处处受到束缚的人,权利越高约束便会越大,诚如王爷所言,魏太祖并无错,昭仁皇后也并无错,可开创一代霸业的君主留给后世的,不当是饱受争议的评说不是么?如此,昭仁皇后与魏太祖轰轰烈烈一生,却因为立后之事引起的不满导致后期诸王纷乱之争,给人以可乘之机,此后昭仁皇后去钗闭门,再不理政事,却也已经挽不回诸王之乱中魏太祖渐渐流逝的生命了和至今仍在众说纷纭的黑白历史了。” 她的声音突然清冷了许多,好似那长河上的冷风,突然让她变得清醒了起来,也彻底吹散了她与玉无玦之间所有的温情脉脉一般。 玉无玦眉心微微皱起,但仍旧语气鉴定地道,“阮儿,我不是魏太祖,你亦不是昭仁皇后。” 阮弗摇了摇头,眉心的清冷之色渐渐退却,变得平和了许多,“王爷说得多,你不是魏太祖,我亦不是昭仁皇后,再也生不出这等百年后的唱曲,这乱世中的交集,便如同那镜花水月一般,镜花会消失,水月会西沉,本就不会长久,又如何妄念长久?” “若我偏要长久你当如何?阮儿,今时今日,你还要自欺欺人么?你我之间,并非无情。” 听着玉无玦固执的声音,阮弗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东楚皇都老河上的唱曲,就像一盆冷水,直接浇灭了她所有升起的期待,也让她再次明白了自己曾经的顾忌,“有情又如何,无情有如何,王爷,你我都明白,这世间的事情太多,便是如同王爷这般智慧的人也不是万事都能掌控于心的不是么?诸多事情,也不知靠情之一字便可化去的。” 玉无玦眼眸微沉,语气也多了一丝愤怒,“什么意思。” 阮弗摇了摇头,“我非昭仁皇后,亦不愿为昭仁皇后。” “阮儿,你错了。”玉无玦突然道,一双眼睛紧紧锁住阮弗,不让她有一丝一毫的逃避,“后世纷纭,与我何关?是非功过,知我罪我唯有春秋,难道仅仅因几句史家的言论便弃我所爱了么?若真是如此的我,又可还入得阮儿的眼?辰国不是当年的大魏,天下亦不是百年前的天下,何况,阮儿又怎么知?魏太祖是否在意后世纷纭言论?昏君?明君?又如何判得一个是非的标准,难道天下大定之后的魏太祖弃糟糠之妻迎娶一个百官合意的女子为后天下便不会说魏太祖薄情寡义了么?阮儿,你又可曾想过,太祖晚年,昭仁皇后去钗闭门,又是何等无情?帝王之路,本就路无知己,倘若昭仁皇后都不知,还有谁可知魏太祖?” 说到最后,玉无玦眸色深深地看着阮弗,声音中竟然带着一股隐忍的不平静。 可阮弗心中却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一时之间闷闷的,钝钝地,玉无玦的话,就像敲开了她曾经坚守的大门之一角,击进一缕她未曾知道的陌生音律,在她的脑海中,激起一阵陌生的声响。 从来,她都以自己的意愿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思考,却极少有想过,是否她所思虑的便一定是对方所需求的。 玉无玦见她沉默,声音也轻柔了几分,“阮儿,明君圣主,从来不是我的目标,后世评说,我亦从未放在心上,可若你心中有所期待,你若想为天下寻一明君,我愿意为你做到极致,可有一点,却是任何事情也比不上,那便是,比起后世千古的流名,比起万里锦绣河山,我更在乎的是你。你要这天下大统,要中原恢复以全心魂牵念,我要四海升平,九州清宴寻你初日如花笑靥,可若你不在四海九州,这茫茫天地,寂寂之路,我守之何用?” 正文 第98章 赌徒 十一月初三,逸王与逸王妃率领大军破沔水边城而下,西路的楚王大军自韦州沿江东进,一路控制住东楚的连州、袁州大军,切断东楚连州、袁州对中路大军有可能造成的阻隔,而东路的吕光临与娄开宇两位向来配合默契的将军也从东路往南往西开进,力图与已经离开沔水边城,正在快速往铜安渡口而去的中路军汇合,共克东楚沔水边城破城之后东楚增加的十万兵力。 逸王不负作为元昌帝最信任的领将,更不负作为辰国强军天玄军的将领,自沔水边城之后,一路势如破竹,自十一月初三破城南下,十一月初六,逸王已经率部沿江北岸南下,刚刚经历了破城与丢失沔水沿江三城的东楚军根本还没有来及得做反应,逸王便命部下领舰船跟进,直逼东楚湖口城,并起最快的速度顺利通过湖口,在东楚援军尚未到达之前,继续领兵南下,十一月初八,逸王率军突袭黄水寨,十一月初十,轻取东楚林州,连续而又快速攻城占取东楚城池营寨的的辰国大军让东楚彻底慌了手脚,而十一月十三,逸王与逸王妃率部在铜陵渡口猛力出击,一举击败东楚的大军,并于铜陵渡口获取东楚战舰三百余艘,击败铜安渡口东楚大军万余人,经过铜安渡口一战之后,逸王率兵连克东楚抚州、郗乡并于堂石镇击败东楚大军三万余人,俘获东楚各军部将近百余人,彻底攻占东楚北部诸多要隘。 前方的消息传回东楚京都的时候,东方麒大殿之中的丝竹之声还是向往日一般热闹不已,听闻消息的他当场拿起手边不远处的一只砚台砸在了场中,当场将一个舞女砸得头破血流,辰国大军势如破竹的消息,终于彻底打破了东楚皇城华而不实的热闹与繁华。 东方麒生过一场大气之后,即下令派镇江节度使率领五万水军,并派出三万步兵即刻北上支援,阻击逸王玉无修南下的大军,双方的兵马在炎州一带进行了一场恶战。 就在炎州的大战打得正火热的时候,东楚都城里的百姓,依旧热热闹闹地生活着,东楚朝堂上的朝臣,却是焦头烂额,可东方麟与东方麒两方的人也夹在大军破城地焦虑中争论,隐隐之间甚至还有压下东方麒保皇一派的大臣的势头之意。 皇宫中成天的礼乐之声终于渐渐消下去,笼罩在东楚皇都之上的阴云似乎有一种越发浓烈了的感觉,某个不知真假的消息渐渐从皇宫里传了出来,太后重病,东方麒急召小王爷东方麟入宫,并以大乱之时需要亲自服侍太后为理由将东方麟留在皇宫之中。 为此,当东楚前方的大战还在继续的时候,据说小王爷留宿深宫的当夜,小王爷府进行了一场历时两个时辰的混乱,只是第二日天亮的时候,早起的百姓起来开门做生意之前,却未曾发觉过昨夜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记得深夜难得一场冬日的大雨,将窗户拍得噼里啪啦地响动,让人睡得并不安稳。 湿漉漉的街道上,各自摊位的贩子扫得干干净净,只有走路的时候一步小心溅起一些水花将穿在身上的衣裙溅湿了一点点,笼罩在东楚皇城上的阴云还没有消散,昨夜的那一场大雨,似乎只是一场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预热一般,辰时的天儿,没有一丝阳光,倒更像是平日里卯时未过之前的天气一般。 街道上也还没有什么人,东楚皇都外一座送别的亭子之中,阮弗回头看了一眼连续生活了一个月的东楚皇城,轻轻叹了一口气,“王爷的动作倒是快,只怕东方麟此次是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太后重病,东方麟入宫,只是因为多了一个翻云覆雨的手而让这一场原本可以轰动东楚皇都的争夺以一种戏剧性的方式收尾了罢了。 玉无玦神色平静,“东方麒是不会给他翻身的机会的,何况,恰逢东楚外乱的时候,加之你消失,吴韩两国的消息同时被封锁,东方麟当能意识到情况早已不在他的控制之内,昨夜他若是真有破釜沉舟的勇气,未必没有胜算,可惜了他并没有。” 两人看似平常的话,实则却将东楚一场本该惊心动魄的政变轻描淡写地说了过去,阮弗点了点头,“东方麟空有雄心却缺乏决心,只是……王爷心中恐怕更明白,若是东方麟成功了,只怕辰国面临的困难,会更多吧。” “知我者,阮儿也。”玉无玦笑笑,“在军事上,东方麒的确比东方麟好对付一些。” 阮弗眉目平静,点了点头,“时辰不早了,我该上路了,王爷就送到这儿吧。” 玉无玦却是叫住了她,“阮儿,兵临汉河,才是大战真正开始的时候,万般小心。” 阮弗深看了一眼玉无玦,看他轻轻皱起的眉头,那句让他也切记小心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只道,“我知道。” 说罢,她便翻身上马了,玉无玦长身玉立,站在阮弗的马前,在阮弗尚未将缰绳放在手中的时候便当先牵了她的马儿走到了大路边上,“阮儿,既然你我都是执着之人,便让这一场江山之赌来说服彼此罢。” 他说得自然而然,牵着她的马儿,如同一个卫士一般,似乎并不在乎那一夜皇都老河边上定下的赌局一般。阮弗抿唇,不知该如何应他的话,事实上,是那一夜,在他执着的话语之中,跳动和烈焰的眼眸之中,在那双深邃如东楚夜空一般的双眸之中,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如此任性的听从了自己内心的声音,与他进行了一场是输是赢,她并无任何把握的赌局。 她想,不管结果如何,至少,也是一场交代了吧,前路还那么长,未知的事情还那么多,这一时一刻,算得了什么呢? 玉无玦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马背上的那一抹青衣,渐渐地从他的视线之中消失,最后变成一点模糊的影子,直至在道路的尽头渐渐消散。 玉无玦握了握负在身后的手,眼眸的颜色,渐渐变深,在这冷肃地冬日里,让人更觉得冰寒无比,一阵冷风吹过,将他束在身后的墨发微微扬起,月白色的长袍随风微动,却无法翻动得更多。 他的声音却温柔得如玉泉相碰一般,飘散在冬日的冷风之中,“阮儿,天下与你,我都不愿负。若你无法决定自己的心,便让我自私地为你决定,只是……这颗心若在我手,我便永远不会再放开。” 阮弗到达逸王中路军大营的时候,双方在炎州一带连续了几日的恶战也终于结束了,结局自然是以东路汇合而来的吕光临与娄开宇两位将军率领东路军与逸王妃和逸王妃所部在炎州汇合,出其不意快速击败东楚镇江节度使带来的水军以及东方麒派来的两万步兵,只是,东楚水军的厉害是出了名的了,经过炎州一战之后虽是消灭了镇江节度使带来的五万水军中的三万,但是辰国的伤亡也并不在少数,几乎可以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而经过炎州一战之后,辰国在江河作战方面的短板与瘸腿也越发明显了,接连的大战之后不管是东楚还是辰国,经过炎州大战,双方都需要短暂的修整。 而东楚在炎州一战之后自然也发现了辰国大军在水战中的缺陷,因此,更是调动了后边江河不断增援炎州一带,在借以镇江节度使剩下的两万水军,一起形成守护之势,试图将东楚的大军阻挡在炎州之外,另一方面却快马回京,请求东方麒的救援,试图再增兵数十万,即便不把辰国大军挡会北边,也不能在让大军南下了,否则,一旦辰国大军度过汉河,东楚京都便危在旦夕。 玉无修与中路军部下以及刚刚汇合不久的吕光临和娄开宇两位将军正在军营之中议事,商议下一步的作战计划,吕光临和娄开宇两位将军虽然也算是战功赫赫,但是其实说起水战,两人并不是很擅长,此时,与逸王等人坐在大帐之中议事,也是相瞪着眼睛,虽是能将双方的情况分析得头头是道,但是若说是拿出一个切实可行地办法,一时之间却是谁也拿不出来。 “王爷,难道咱们真的要被那什么镇江节度使困在炎州不成?” 玉无修淡淡瞥了他一眼,“你以为本王想?炎州过不去,不困住能如何?” “这……”说话的吕光临与娄开宇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也不知要说什么,玉无修往椅背里面一靠,语气里不知带了何种意味,“告诉你们把,先前大军之所以一路势如破竹,说来也不是本王带兵真的如何如何,有人可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呢。” 吕光临与娄开宇眼前一亮,“晋王殿下?” “王爷,不知晋王如今身在何处?” 玉无玦身在何处,自然是在东楚皇都了,但是,玉无修能说么,自然不能,只冷笑这看两位年龄比自己大了不少却一脸期待的两位将军。 玉无修的表情也让两人明白了玉无玦不可能这个时候出现在军营或者在很快的时间之内能够考察好炎州的情况从而给他们一个很好的主意,吕光临眼中的黯然慢慢淡去,末了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王爷,不知天玄军?” “天玄军?”玉无修挑眉道,“天玄军原本就是为了对付北边才成立的军队,虽然天玄军在北边所向无敌,但是,来了炎州,与一般的军队也没有什么两样,水战,本就不是咱们辰国擅长的,便是本王的天玄军来了也没用!” 娄开宇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末将倒是觉得,如此的话只能等楚王带军前来汇合,三军齐击,仗着人数多也能多有把握吧,但是,最好的时机也是在东楚援军尚未到达炎州的时候,最迟,也只有五日的时间了。” 玉无修眉头皱了皱,东楚不可能真的等五日的时间,如此便会失去战机,这个时候,玉无修在心中也轻轻叹了一口气。 大帐之中的气氛在慢慢变得暗沉下来的时候,营帐外边突然传来传报的声音,“王爷,营外来了一位自称姓孟的公子。” 玉无修猛地一下子站起来,不过,人还没有走出去,营帐外小兵恭恭敬敬的声音便响起,“见过逸王妃。” 逸王妃点了点头,笑着拉开了议事大帐的账门,“王爷看,是谁来了?” 随着逸王妃的话落下,一身雨过天青的阮弗便出现在了大帐的门口,逸王眼前一亮,“阮弗!” 大帐之中的几个人也齐齐回头,看向一身少年装扮的阮弗,阮弗倒是眉目平静,微微点了点头,“见过王爷,几位将军。” 玉无修的神色慢慢冷静了下来,与逸王妃对视了一眼,关于孟长清就是阮弗,就是右相府嫡女的事情营帐之中的人早已有了耳闻,只是这个时候阮弗出现在炎州辰**营的大营之中却是让在场的人都小小惊讶了一阵。 不过阮弗倒是平常,进入了大帐之后在一阵略微诡异的气氛之中将离开之前东楚的局势与大帐之中的人简单却也较为详实地说了一遍,待到阮弗说完之后,吕光临与娄开宇对视一眼,看向阮弗,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不知要称呼她孟先生还是阮小姐。 阮弗见此,只好开口道,“不知两位将军还有何疑问,阮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既然她都已经如此称呼了,娄开宇也道,“阮姑娘此时出现在军营中总不是偶然。” 阮弗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实不相瞒,我是奉了晋王殿下的命前来炎州。” 见几人神色严肃了一些,阮弗继续道,“我刚从东楚京都离开,轻骑快马,但是在我离开的第二日,东方麒已经下令派兵十万增援镇江节度使阻拦辰国大军,最迟还有四日的时间,援军便会赶到。” 消息一出,营帐之中紧张与焦急的氛围便立刻升起来了,娄开宇着急地看向玉无修,“王爷!” 玉无修的神色也严肃了几分,他倒是不怀疑阮弗带来的这个消息,不过他似乎是勾了勾唇,“不知阮大小姐除了给本王带来这个不好的消息,还有没有一些别的的。” “是坏消息,也是好消息。”阮弗道,“至少援军还在路上,还有几日的时间,不知如今中路与东路军加起来,还有多少兵马呢。” “八万!”吕光临说出了一个准确的数据,他没有那么多偏见,既然逸王和逸王妃,甚至是晋王殿下如此信任阮弗,并且这个人就是名副其实的孟长清,只要她能解决了眼前的危机,吕光临就不在乎这个人到底是谁。 阮弗点了点头,“八万足矣。” “阮姑娘,八万人马虽是远远胜过了东楚的大军,但是咱们不善水战这也是确实存在的问题,这八万兵马加起来,恐怕还不能对付镇江节度使的水军啊。” 阮弗点了点头,“吕将军说得是,辰国不善水的确是一个确实存在的问题,此次作战,从沔水边城到如今炎城,这一路上王爷都在避免与东楚的水军进行大规模的交战,即便是铜安渡口也是借助了自然势力来避免水战带给辰国的损失,我们选择的办法,从来都是能避则避,实在不能避免了,便如炎城一般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说起来,双方在战斗上的差异不过是南北差带来罢了,辰国并非天生不擅长水战,只是因为,缺少水战经验罢了,王爷可想过,借助此次攻打东楚的机会,锻炼出一批防守在东部沿江沿海一带的水军?” 玉无修眉目沉静地看着阮弗,“锻炼出一支水军?”他眯着眼重复了一遍阮弗这句话。 “没错。”阮弗点了点头,指着大桌子上的地图道,“炎城开始之后,再往南东楚的水网便会越加密集,双方的交战,对于东楚而言,最好的战场便是在水上,这是眼前最迫切的情况,那么,往大了说,当我们攻打下整个东楚之后呢,这一带便会纳入辰国的版图之中,水军筹备,志在必得,可如何先拥有一支具备足够经验的水军而后慢慢扩大,形成东南一带的防线,让吴、韩乃至南华不敢小觑?这次对东楚作战,便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辰国再也找不到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增加一方军队在某个领域某种类型上的战斗能力的机会了。” 她说了这么长长地一段话之后,娄开宇和吕光临的眼中只有满眼地震惊,两位将军看着阮弗沉静的眉目,顿了顿开口道,“只是……咱们从哪里寻来能够领兵水战的将士?” 逸王似乎是嗤笑了一声,逸王妃笑了笑,“看来你在水战上也有独到的见解?” 阮弗摇了摇头,“独到的见解我不敢说,只是……心中的把握多了一些罢了。” 吕光临和娄开宇面面相觑,心中虽是有许多疑问,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玉无修却是很快下来决定,当即让阮弗说了接下来的计划。 阮弗只凝眉了一瞬,似乎很快就组织好了语言,将心中早已清明无比的计划与在座的众人说了一遍,待她说完之后,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十一月二十,寒冷的北风在炎城刮了一遍又一遍,自炎城一战之后就被炎江之水阻挡了南下脚步的辰国大军已经郁闷了许久。 天还没有完全亮,整个炎江水上,依旧是雾蒙蒙的一片,让人看得不真切,只是隐隐约约可见,在炎江北岸,一只军队正趁着朦朦胧胧的雾色踏上了早在夜间就已经准备在炎江水边的军舰,阮弗站在一处半山腰的高地,比起习武之人,她的目力自然是有限的,加之薄雾笼罩,更是隔断了她的不少视线,不过即便如此,对她而言,也没有什么很严重的影响。 无琴无声无息站在阮弗的身后,自离开东楚京都之后,一直在暗中保护玉无玦的无琴就被迫与无棋分开,跟随青衣与盼夏都不在身边的阮弗往炎城而来,这一路上,自是见识了不少阮弗的过人之处。 同样站在阮弗身边的,还有一身战甲的吕光临将军,比起阮弗,他的目力可就好了许多,即便是隔着一层薄雾也大致能够知道如今炎江岸边的景象是如何的。 对于今日的行动,吕光临早便知道了,但就是因为知道了,才不得不对身边的这个少女生起一股由衷的敬佩。 几人一直站在半山腰的高地之处,直到炎江上的雾气渐渐消散,他们的视线亦更加清明。 很快的,炎江上的景象在大雾散开之后便完全而清晰地映在他们的眼前,双方对峙的情况,在宽阔的炎江上,既模糊又清晰。 吕光临一双虎目,一眨不眨地看着江面,眼见辰国的大军渡江尚未到一半,一直停在炎江南岸的早作准备了的东楚水军便扬帆待发,果然不出一刻钟的时间,东楚镇江节度使的水军先锋便当先领着战舰直冲尚未渡过一半炎江的辰国大军而来,双方交战的情形在薄雾化开了的江面上清晰可见,辰国并未占据任何优势,不出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已经登船南下的大军便不得不往回撤。 这样的情形,似乎早就在东楚大军的预料之中,对此,东楚大军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丝毫没有放过辰国的意思,不仅水军先锋追赶而来,原先停在东楚水军先锋身后的水军也发动军舰而来,似乎料定了经过今日的这一场水战,辰国防护的能力必定会下降一样。 在这寒冷的冬日里,看着江面上的激战,吕光临的额头上却是沁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可转眼一看眼前的阮弗,却见少女眉目平静,她只披着一件绒毛围边的披风,一阵冷风吹来,将她脖子旁边的雪白的绒毛吹得微乱,可与之相反的却是她过分平静了的容色。 吕光临原本生起来的焦急,在看到阮弗这等神情的时候,不知为何,竟是平复了一分,可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阮姑娘,这……你看东楚的大军不出半个时辰,如此下去,必定能登岸!” 阮弗摇了摇头,“吕将军切勿着急,尚未到我军反击的时候。” 吕光临转头看着交战场面激烈的炎江水面,那一句“现下情况我军如何反击”在少女平静的眼眸中终是没有问出来。 “孟先生,东楚水军来势凶猛,几乎全军出击,我军渡河大军已经退回炎江北岸三分之一处!”汇报的士兵,连声音都是打颤的,看着阮弗,一双不满血丝的双眼,带着深度的渴望与期盼。 可是,阮弗并没有给他期待中的答案。 “未到出兵之时”一个沉静的声音,在冷风中清晰地传入了浴血来报的士兵的耳中。 吕光临红着一双眼睛看阮弗,可很快,他就被炎江水面上激战的声音再次引过去了。 “情况如何?继续报。”阮弗的声音再次传入士兵的耳中。 “孟先生,继东楚先锋水军阻拦我军之后,主力大军已经正式渡江,还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主力大军便可渡江过半!” 这士兵,早还在沔水大营的时候便知道阮弗,这一声孟先生,即便是面对少女,依旧改不了口。 阮弗点了点头,视线重新回到江面上,却没有再说话。 很快,不出一刻钟的时间,继续有士兵来报。 “孟先生,东楚主力大军已经渡江过半,我军原袭江大军已全部撤回炎江北岸,东楚先锋水军已经攻占北岸码头!” 来报的士兵气喘吁吁,一头浴血奋战过后的乱发贴在流满了汗水的脸上,几乎已经让人认不出他原先的模样。 阮弗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住又松开,“再等时机,不可反击!” “阮姑娘!”吕光临大声喊道。 阮弗抬起一只手,浑身散发的气息,竟有一股多年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严,让因为焦急而开始怀疑阮弗的吕光临想要开口的话再次生生忍住了。 吕光临不止一次与晋王打过交道,而至今为止,能给他这样的感觉的,除了在少年时期与元昌帝一起上战场的时候那少年天子带给自己的,便是如今的晋王殿下,可今日,吕光临又发现了,还有另外一个人。 阮弗眉目平静,秋眸如波,就像极致平静时候的炎江水面,可人人都知道,即便是平静时候的炎江水面,底部也是暗潮涌动,可没有人能够看得清楚那一双冷淡的秋眸下,到底暗藏着怎么样的风波。 吕光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他也有一个儿子,儿子的年龄比阮弗还有大上十岁,更是自小跟着他行军打仗,可此时此刻的吕光临方才有这等生儿不若女的强烈而深刻的遗憾。 站在阮弗身后的无琴无声地看了一眼阮弗,在他们脚下的不远处,就是炎江北岸的码头,此时此刻,他们清晰可见,那里已经是一片狼藉。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再次传来,“孟先生,东楚大军已在登岸!” 这一次,从阮弗口中吐出来的却再也不是前几次让他们焦急不安的等待和不可反击,阮弗目光微沉,看着炎江北岸的惨况,声音清晰地道,“从两翼截断东楚登岸之举,夺船乱阵反攻,已登岸东楚大军,一个也别放过!” 阮弗的声音并不见得多么严厉,甚至还带着女子音色里那一层抹不去的温婉,可此时此刻听来,却让人无端觉得周边的气息似乎冷冻了许多。 来报的大军激动地领命而去,吕光临激动的大笑,按剑而起,“阮姑娘果然神机妙算!我也去入战!” 可阮弗却拦住了吕光临的动作,“吕将军留步。” 吕光临有些不解得看着阮弗,只听得阮弗道,“现下还有一件非将军不可的事情需要将军来做。” 吕光临的脸上不由得严肃了几分,“阮姑娘但说无妨!” “还请将军即刻带兵前往槐东桥,在两个时辰之内,务必要拿下槐东桥!” 吕光临眼中震惊一闪而过,而后语气坚定地道,“阮姑娘放心!” 阮弗点了点头,目送吕光临离开了半山腰处,炎江边上的大战已经继续展开了,自阮弗下令之后,试图在炎江北岸码头登陆的东楚大军被从侧翼杀出来的辰国大军截断了队伍,一时散乱,辰国大军便趁此机会,猛力攻夺东楚水军的战舰,东楚水军根本想不到辰国大军这番作为根本就是请君入瓮之举,眼见队伍被截断,腹背受敌,一场原本该是他们占据优势的水战,转眼之间,便又将优势推往了辰国。 阮弗依旧站在半山腰,这一场大战,持续了很久,今日并无可视的阳光,阵阵阴冷的寒风,确然让人心生升起强烈的不安,尤其是东楚此次派来的镇江节度使,在得到前方战报的消息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半山腰上的阮弗微微眯了眯眼,看着宽阔的炎江水面上,一只模糊的队伍在被迫撤退的东楚主力大军退回道炎江中部的时候,突然带领一队战舰从侧翼杀出来,给正要撤退的东楚主力军以最致命的一击。 她知道那是逸王的军队。 阮弗眉目微闪,唇边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她突然转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无琴,声音带着一丝轻松一般地道,“若是你家主子,这场战役他会如何打呢?” 无琴先是一愣,而后微微垂首,似乎是沉思一般,而后才道,“无人可以猜透王爷的心思,面对同样的战局不同的人,王爷会有不同的方法以应对。” 阮弗点了点头,摇头失笑,却也无人可知其情绪,“倒也是,若是真有人能明白了他的心思,哪里还会有如今这等局面呢?” 无琴顿了顿,抬头看了阮弗一眼,“王爷说,世上无人能猜透他的心思,只有一人例外。” “是么?”阮弗笑了一声,转头看了一眼态度恭敬的无琴,“你想说那人是我么?” 无琴无声,算是默认了。 阮弗却摇了摇头,似乎是对无琴说的,又似乎是轻声呢喃一般,“不是我,我同样不了解他的心思,任何一个聪明人,永远都保持这似是而非的神秘,只有无法让别人抓住你,你才是主导一切的那个人。” 无琴猛地抬头看向阮弗,眼中划过一抹短暂的震惊,他还记得,很多很多年前,他陪着尚且年少的主子刚刚进入那险恶的战场的时候,那时候,年少稚嫩的主子口中,同样也说过这样的一句话。 可阮弗没有看见无琴的震惊,或者说即便是看见了,对她而言,其实也不会有什么强烈的反应。 她的视线又放回了炎江水面上,在逸王带领之下的大军,原本已经跨过了炎江的东楚水军已然是节节败退,混乱之中东楚大军,或许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在他们步步后退的路上,始终有一条并不严守的退路。 一阵北风刮来,站在半山腰的阮弗伸出一只已经被冷风冻得发紫了的手掌,午后突然变得激烈了的北风,带了一丝小小的诡异,阮弗感受了一会儿风向,却突然勾唇笑了笑,她极少这样笑,带着轻松写意的笑意。 慢慢收回了手掌,阮弗的视线又重新放在江面上,果然看到江面上,辰国大军的大帆船,渐渐升起了风帆,在呼啸的北风中,船帆被吹得鼓鼓的,在鼓胀鼓胀的风帆里,阮弗见到一缕缕浓白色的烟雾升起,接着金色的火光越来越亮,也越来越醒目,接着午后突然变猛了的北风,载满了冬日风干了的芦苇的大船,以不可阻挡地速度往炎江南岸而去。 不用一刻钟的时间,遥远的炎江南岸,便是一阵熊熊烈火。 “走吧,咱们也准备渡江。”阮弗对着站在身后的无琴道。 无琴最后再看了一压烈火燃烧的炎江南岸,面无表情地转身跟着阮弗离开了这站了大半日的半山腰之处。 从天色未亮,到天光明亮的,从更深夜重到如今风向变了又变,炎江上的战役打了许久的时间,阮弗并没有立刻渡江,下了山之后她便回了军营,对于吹了一夜冷风身子稍微有些撑不住的情形,心中感到一些遗憾,可炎江上的声音却是离她越来越远了,整个军营中,也几乎已经是人去营空。 直到日薄西山,天色将黑的时候,整个军营外才又响起了激动的呐喊之声,彼时的阮弗已经休息够了,将士们激烈高昂的声音生生传入她的耳中,阮弗已经知道,逸王拿下了东楚炎城,东楚的镇江节度使被俘获,连同俘获的还有东楚诸多将领,这一场酣战淋漓的水战,让极少有机会参与如此直接水战的士兵们在过足了一把瘾的同时心中也升起了无限的希望。 吕光临几乎是一路激烈嚷叫着回到军营的,不知是情绪过于激动还是被风冷吹所致,吕光临一张脸已经是红彤彤一片,阮弗笑着迎上去,“恭喜吕将军凯旋而归。” 吕光临爽朗一笑,“今日若不是阮姑娘奇谋奇策,抢险抓住了战机叫我等去攻占槐东桥,哪有今日这样的大胜!” 阮弗含笑点头,“虽是我部署,可吕将军仅以五千兵马夺下槐东桥,也是奇功一件。” 吕光临朗声一笑,语气可谓是解气,“说实话,阮姑娘,今日的行动一开始我还是怀疑你的,可如今我老吕却是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东楚水军如此难缠的敌人在你面前,也不过尔尔,今日之后,天下当知,咱们辰国,并非是不善水战的旱鸭子!” 阮弗微微含笑,只是,眸中却是划过一抹幽冷之光,无玦……你终究还是算计了我。 而另一边,东楚皇都的一间别院里,玉无玦放下刚刚看过的消息,温润的面上维持着惯常的神色,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玉无痕有些着急地看着他,“四哥,长清如何了?” “大皇兄已经带军拿下炎城,吕光临带部攻占槐东桥,东楚水军全军覆没,明日,辰国大军将全部渡过炎江。”玉无玦声音平静地道,似乎这一切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玉无痕拊掌而笑,“太好了!看来再过不久,大皇兄就能兵临东楚皇都了。” 玉无玦没有出声,那双一向让人难以看清情绪的双眸却是看向遥远而暗沉的天空,玉无痕自顾自地道,“不管是炎城一战也好,炎江一战也罢,今日之后,长清将会名满天下,声动辰国。四哥,如此该是不会有人乱嚼舌根了吧?四哥……” 玉无痕微微激动地说了这些之后,却发现玉无玦并没有什么反应,玉无玦看了他一眼之后,声音并没有多少情绪地道,“明日,去见东方麒。” 正文 第99章 分歧 继逸王与逸王妃攻下炎城之后,辰国大军并没有在炎城停留多久,而是继续往南进发,但是,诚如阮弗离开东楚京都来到军营的那一日所言,东方麒已经派援兵南下,辰国的大军还没有跨过汉河,东楚水陆共十五万大军便倚靠汉河为天险,背靠补给充足的江城为倚靠,陈兵汉河,列阵防守,全力阻挡辰国大军。 从十一月二十三开始,在汉河上,辰国大军与东楚水军进行了一场又一场激烈的战斗,然而,汉河已经是东楚最后一道防线,辰国大军想要渡过汉河占领江城,却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而自东楚大军渡过炎江之后,东楚北边的韩国、南边的吴国都在暗暗准备兵马与粮草,就怕唇亡齿寒之事在东楚灭亡之后发生在他们的身上。 双方在汉河上对峙之时,娄开宇将军已经领命沿河北上,防备韩国。 只是,从十一月二十三开始至十一月底,仅仅几天的时间,汉河上从未消停的战役,加之阮弗与逸王刻意的安排,辰国的大军在水战方面的能力,早已不是当初两国刚刚开战时候的情形,仅仅是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从大辰国大军来到炎江开始,辰国在水战上的能力就已经让以水战闻名的东楚大军不敢小觑,甚至,曾经让他们引以为傲的优势,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 可是,随着辰国大军因东楚水陆两军在汉河上的防守,迟迟不能南下,阮弗的眉心,也渐渐带上了一股极少有人能够发现的烦躁与焦急。 自从来到汉河之后,她就再也得不到玉无玦在东楚京都的消息了。 然而,她在汉河边上独自发愁,却不知,自己布局辰国水军,以最少的人力攻破炎城,一举覆灭东楚大军的消息,早已随着如今辰国大军在汉河上与东楚对峙的消息传回了永嘉。 消息是在元昌帝尚早朝的时候快马送到的,元昌帝只看了一眼百里加急送回来的消息,便朗声笑道,“阮爱卿可真是生了一个好女儿啊,哈哈哈。” “陛下,不知小女又做了什么事情?”阮嵩的声音听起来,还带着一丝惶恐与后怕之意。 “陛下高兴若此,想来是前方战事得到了好消息。”有朝臣站出来道。 “正是,前方传来战报,孟长清助逸王一举攻下炎城,如今辰国大军已经开往汉河。”元昌帝又将消息看了一遍,不难听出声音里的愉悦与豪迈,而后又看向阮嵩,“右相的女儿,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颇有当年皇后的风采啊。” 这好像只是元昌帝一时心情愉快说出来的话,似乎是无意的,可在阮嵩听来,却是带着巨大的意味,朝堂中稍有一些敏感的人都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此时此刻却只能小心翼翼应着元昌帝的话。 “陛下,小女……小女鲁莽了一些。” “唉,何来鲁莽之说,朕看逸王传回的消息,辰国缺少擅长水战的将士,阮弗却对此有独到的见解,如今,辰国水战能力,与当初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这可全都是阮弗的功劳,哈哈。”元昌帝似乎看不见阮嵩面上的为难与尴尬一般,心情愉悦的道。 底下的玉无临听到这个消息,眼中先是极快的闪过一层意外,不过很快就消失了,“儿臣恭喜父皇!” 元昌帝虽是冷哼了一声,不过显然并不欲与自己的儿子计较,底下的重臣似乎也反应了过来,“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阮大小姐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是啊是啊,此次大军之所以如此顺利,还多亏了阮大小姐。” “右相,令千金果真是学得了祖上经纬之才……” 不过在一片和谐的声音里,总是会有一些不太和谐的声音,“陛下,阮大小姐一介女子,却隐瞒父母跑到战场上行此大事,如今陛下当朝夸奖,是否有些不妥?” 开口说话的是站在朝臣众位置稍稍靠后一些的罗御史。 这个声音一出来,大殿中当即有了一个短暂的沉默,其中一名武将哈哈一声,“罗御史这话是否严重了一些,历来便没有女子不能上战场之说,阮大小姐既然有这等军将才华,自然不可埋没了。” 显然罗御史并不觉得这话是对的,“阮弗先是自称孟长清,号称天下名士,然则古语有言,名士者,世界至不祥物也,其为祟,小之足以害家,大之足以祸国,古今贪冒之徒,多属一时知名之士也。阮弗以孟长清之名行事,不仅自称名士,如今天下人谁人不知,其曾游走在中原各国之间,与中原诸国诸多权贵皆是交往密切,五年前更是一定交趾,至今仍将交趾的大权掌握在手中,试想,这样的女子,如何承得陛下称赞,如今即便阮弗在军中展其所长,却未必不能说她没有一些别的心思。” 罗御史义正言辞地地道。 第一次知道阮弗就孟长清的时候,阮嵩是不甘相信的,甚至立刻否决了这个消息,她知道自己的女儿,五年前还是那般胆怯懵懂地模样,怎么可能过了五年之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何况这五年,中原的风云变幻皆与这个人分不开,可阮弗才多大啊。 可是,不论他如何怀疑,如何不敢置信,随着玉无央的信件回来,一切都无法再让他犹豫了。 阮嵩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 太复杂了,若阮弗真的是孟长清,他或许需要担心更多是事情了。 前些日子他更是得到了玉无央暗中的警告,但是,如今在朝堂之上,即便他这个做父亲的不喜欢阮弗如今的所作所为,可是对于罗御史扣押在右相府头上的这顶帽子,却也不是他愿意接受的。 当即冷声道,“罗御史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要当着满朝文武说我右相府对辰国居心叵测么?” 显然经过了前一段时间的事情,罗御史与阮嵩之间微妙的联系早已崩塌,因此,对于阮嵩这样的质问他并不感到任何慌乱,反是道,“右相慎言,下官并无这等意思,只是,令千金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不敢轻易相信,以她行事这般诡异没有儒士之风女子之德,不难说对辰国没有任何企图,何况右相别忘了前些日子东楚小王妃的事情,下官身为御史,自是有责任为此提出疑问。” 阮嵩眯了眯眼,忙对着位上地元昌帝道,“陛下明鉴,小女绝无此意,东楚之事,小女也是无辜受害。” 罗御史也不甘示弱,“陛下明鉴,阮弗既是孟长清,便不可当做一般女子来看待,且不说她如今早已犯了女子规训,单是这等神秘的身份,便不应当让其长呆军中以免发生不测。” 罗御史的话刚刚落下,一声明显嗤笑的声音便在大殿之中响起了,玉无凡有些不耐烦地看了一眼罗御史,“罗御史口口声声说的,振振有词,好像孟长清如今做了什么对辰国有害的事情一般,什么叫名士者,世界至不祥物也。罗御史是哪知眼睛看到孟长清误国了,哪知眼睛看到孟长清祸家了,若不是孟长清,几个月前玉峰山大战能如此轻易解决?若非孟长清元阳城能顺利收服,南华如今还在与辰国在韦州开战呢,若不是孟长清,炎城一战下来,辰国不善水战的事实不知让辰国多少将士葬身沙场,罗御史口口声声一句孟长清图谋不轨,说得好像你就没有什么私心一般,莫不是公报私仇?” 罗御史一张脸被玉无凡直接的话说得一片通红,不免大声道,“济王殿下,老臣与孟长清何来公报私仇之说。” 旁边的玉无寒看了他一眼,平静地提醒道,“殿前失仪,罗御史果然是情绪激动了一些。” 平淡的话让罗御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老臣句句忠心,是一心为陛下着想啊!” 玉无临也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六弟,御史身为言官,自然可上奏任何有违常理之事,罗御史在朝多年,心中自是有一片明净,这番话,也并非没有道理,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六弟又何必如此诛心?” 玉无临虽是对着于无凡说的,但视线最后停留的时候却是放在了玉无寒的身上。 玉无临话音刚刚落下,已经七十多岁数的大学士文良哲便颤颤巍巍的站了出来,这文良哲可是两朝元老,自先帝的时候便一直在朝,便是元昌帝也不得不对他敬重几分,而罗御史早年便是文良哲教育出来的学生。 “陛下,老臣有一言。” 元昌帝眉心微微皱起,这些个老学士,大元老,门生故吏大把的儒者,并不是很讨他的喜欢,想当年,皇后还在的时候,而他尚未登基的时候便不知受到了多少这些人的刁难,若是平日里他们不说话,元昌帝也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介意表现出对他们的尊敬,毕竟一国之运行,也不能少了这些人,可这并不代表元昌帝真的喜欢这些当年与自己对着干的人。 “文大学士想要说什么?”元昌帝声音微沉。 头发早已花白了的文良哲似乎听不到帝王语气里的不息,他带着沧桑的声音在大殿里边响起,“陛下,圣人言,子弟不可有纨绔气,尤不可有名士气,名士之坏,即在自以为才,目空一切,大言不惭,只见其虚矫狂诞,而将所谓纯谨笃厚之风悍然丧尽,故名士者,实不祥之物。从来人说‘佳人命薄,才人福薄’,非天赋之薄也,其自戕自贼、自暴自弃,早将先人余荫、自己根基斫削尽矣。孟长清此人,便是有大才,却不可看重,更不可重用、过用,老臣知陛下爱才之心,只是……如今任由孟长清在军营中,以她能力,时日不久,必定在军中造成一定的声望,恰如五年前孟长清在交趾所得,恰如这五年孟长清在民间所得,如此一来,将危及国本!” 文良哲的声音犹如一把生锈了的古老的铜钟一般,沧桑的声音在大殿里边响起,当即将快马送回永嘉的消息带来的愉悦,冲散了个干干净净。 如此姿态,让人不得不怀疑,当阮弗是孟长清,也是白饮冰的消息在永嘉中出现了的时候,已经有人在思考这件事了。 玉无临这一次,并没有多说什么话,只静静站在一旁,而朝堂之上,不少文良哲的门生故吏自然是知晓老师此话的意思,如此一来,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朝堂上又是一阵轰动,只是,与前面对于孟长清或者说是对于阮弗的称赞之后,这一次,却是有了许多不同的声音,不论是从阮弗身份成谜还是阮弗做事不合常理还是暗中说阮弗在民间声望太高甚至她的行事作风并无名臣之风皆有可言说之处。 可并非无人对阮弗的认可,如此一来,朝堂上形成了两个阵营,一个是支持阮弗的,另一个则是奉劝元昌帝即刻让阮弗离开辰**事阵营以免造成后乱的,并因此而扬言阮弗名士之身乃是祸国殃民之举。甚至有卫道士者直接提出让阮弗出家为尼不许再牵涉中原大事。 玉无凡与玉无寒显然是没有料想到朝堂上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而早先发话的罗御史和文良哲到了最后却沉寂了下来,这两个人,只是开了一个头,却是将一个天大的难题扔给了朝堂之中的每一个人。 “父皇,儿臣有话说!”玉无凡突然道。 这一个声音不可谓不响亮,当即让大殿中闹哄哄的景象停止了下来,“你有何话说?” 元昌帝的声音里听不出具体的情绪,只是看了一眼于无凡。 玉无凡笑了笑,看了一眼身后刚刚还在闹哄哄的朝臣道,“诸位大人与其在这里闹哄哄说孟长清的不是,不如想想,自己是否有能力替辰国训练处一支足以抵挡东楚、吴韩三国的水军,甚至是日后的南华强军。孟长清虽是被称为天下名士,可这个称呼,是她自己自封的么,诸位自然自认熟读圣贤书,却在这里人云亦云制造声浪,心中到底是何想法,可扪心自问。往近了说,孟长清本就是辰国人,待辰国究竟如何,大家心知肚明,往远了说,这些年孟长清所做的事情,桩桩件件,可曾有过对辰国不利之处?当年罢战三国,辰国赢得喘息之机,劝服大周,又可曾对辰国有过一丝一毫不利之处?如今各位口中所言的居心叵测不知是从何而来的?” 玉无凡的声音并不严厉,也并不带着激动的质问,可一字一句却是让原本还在闹哄哄的大殿瞬间沉寂了下来,如此一来,支持的声音便立刻反扑! 文良哲苍老的脸,不知原本就有很多皱纹还是因为皱眉引起的,似乎更苍老了几分,“济王殿下性情豪爽,年轻气盛,喜好结交,由此言论也是情有可原,只是,人心难测,孟长清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能力,是祸非福啊!” 罗御史也突然大声道,“陛下,臣谏言啊!” 玉无凡本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如今这两人字字句句皆是反对阮弗,当即冷声道,“好一个谏言,罗御史不知已经谏过多少无中生有之言,不知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这一句话可谓是刺到了罗御史的痛楚,他双目赤红地看着玉无凡,“既然济王殿下怀疑老臣的忠心,臣愿意以死明志,陛下,孟长清此人,必须小心!” 说罢,他已经朝着大殿中柱子一头撞过去,玉无凡显然没有料到这样的动作,大殿中纷纷响起惊呼的声音,不过显然,玉无寒的反应更快,在罗御史还没有撞上柱子的时候已经一把抓住罗御史,但是因为太大的冲力还是让罗御史当堂晕在了大殿之上。 一时之间,大殿中的气氛,可谓是凝重道了几点,玉无凡的脸色有些不好,若是今日罗御史真的以死明志一定要死谏阮弗,他不知道后面将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即便他知道罗御史绝对是惜命的那一个,可若是意外发生了一些什么…… 或许,此时此刻,远在东楚的四哥也未必想到朝堂上会发生这一幕,想起前些日子收到的玉无玦的消息,玉无凡的心中,渐渐升起一抹不安。 他朝着玉无寒看了一眼,却见自家向来平静的三哥,也对自己微微摇了摇头。 后宫之中,寒冷的冬日,让整个雍和宫都变得安安静静了许多,齐妃依旧在小心翼翼地护着栽种在宫殿里早已落了花瓣只剩下一片绿油油绿意的玉簪花,宫女小声与她汇报了在前朝听到的今日早朝的时候大殿上的事情。 齐妃停过之后,眼中闪过一层沉思,并没有说什么,只道了一声,“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宫女恭恭敬敬地应道,与齐妃行了一礼之后又恭恭敬敬地退了出来。 外边,嬷嬷进来,“娘娘,阮二小姐到了。” 齐妃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让她进来吧。” “是……” 东楚汉水辰国大军的军营之中,又是刚刚结束了一场水站,即便是没有多少进展,可是从水上回来的将士们,面上并无多少挫败的神色。 阮弗站在军营的某一处,看着这一幕,眉心的皱痕,却是从未消失过。 “还是没有消息么?” 无琴站在她身后,声音简单而利落,“是。” 这已经是阮弗今日问的第三次了。 而这几日,无琴也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位几乎可以说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少女情绪中微微透露出来的焦躁,而这一切的来源,全部是因为自来到汉河之后便再也没有得到过玉无玦的消息。 “我身边也用不上你,你跟在晋王身边时间日久,会更明白他的需要,你回东楚京都。”阮弗开口道。 事实上,她已经没有心思去理会玉无玦暗中布下的势力和能力,即便是她得不到消息,却也未必说明东楚那边真的会出什么事情,只是,经过了东方麟的事情,阮弗却深知东楚的局势一点也不稳固,而他们都没有绝对的信心,吴国与东方麒之间没有一些不可言说的关联之处。 玉无玦就算在厉害,却也是一个人。 何况东方麒分明是知道玉无玦在东楚的,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帝王,谁知道会不会如何。 她向来习惯将许多事情掌握在手中,因为足够了解信息,所以能对任何变化做出最及时的反应,可如此,因为玉无玦消息的中断,却让她第一次产生了有些不在自己掌控之中却偏偏就算不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很是在意的事情,让她心中并不踏实。 她知道,那无关是否信任的问题,只是因为那个人,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已经不一样了。 不过无琴并不会答应阮弗的话,“没有王爷的命令,无琴不会离开。” 阮弗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她知道,自己其实真的不必担心的,她抬了抬手,阻止了无琴跟来地脚步,独自往军营中声音极少的一处而去。 她并没有披披风,可随着冬日渐深,这汉河边的风却是更猛更冷了,阮弗静静站在一处坡地上,看着前方茫茫,眼中渐渐升起一抹淡淡的迷茫之意,甚至连寒冷,都感受不到了。 突然觉得肩头一暖,转回头,却见逸王妃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的身后,将她的披风搭在了她的身上。 阮弗一惊,就像被人发现了自己的什么秘密一般,眼中划过一抹无措,而后很快沉寂,“王妃!” 逸王妃笑了笑,或许是因为早已身为人母,身上总是带着作为一个母亲的慈爱之情,即便是战场的生涯,在她卸下戎装之后也将周身的冷戾全然卸下了,“阿弗,我看你这几日心神不宁,可是心中有什么事?” 阮弗摇了摇头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也没有什么,只是汉河难以跨过,停留时间日久,总是让人心中不安。” 逸王妃摇了摇头,看起来却并不着急,“难得听到你说出这番话,这些日子虽不是****与你相处,可我也知道你一直都是胸有成竹极少不安的时候。” 阮弗有些苦笑,“说起来我也不过是一介凡人罢了,哪有王妃说得如此神乎其神。大战之中,我军并无实际性的进展,难道王妃心中不着急么?” 逸王妃并不回答阮弗的话,扯了扯唇角,逸王妃笑道,“是在担心四弟么?” 阮弗一惊,刚想说不是,可话还没有出口,却见逸王妃一双早已洞明的眼眸瞥了一眼她头上的玉兰花发簪,“四弟确实是挺让人担心的,王爷这些日子便不知为此忧愁了多少。” 阮弗微微抿唇,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逸王妃却是和善的笑了笑,拉过阮弗的手腕,带着她前走,“这几****休息不好,站在高地吹风,易得风寒,我们往那边走走。” 阮弗无声,却是默认了逸王妃拉着自己往前走。 她不知逸王妃是如何看出来的,可是看逸王妃的神色,却好像不只刚刚知道不久或者说是一时试探进行的猜测。 逸王妃带着阮弗往避风的地方走,声音带着为人母者的温柔与细腻,与那个阮弗这些日子所熟悉的在战场上挥刀杀敌英姿飒爽的逸王妃,全然判若两人。 “自打你从东楚京都来军营之中,辰国与东楚的大战便从未消停过,我们也鲜少有向如今这样的机会在一起谈谈。”逸王妃的声音很温和,似乎与阮弗之间已经是多年好姐妹,可又带着一股让阮弗觉得久违了的类似于母亲一般的关爱。 她笑了笑,只觉得心中感到一片温暖,与此同时,竟也觉得坦然了许多,“前方大战,王妃与逸王是领兵主将,平日里军务繁忙,哪里还有时间顾得上其余的。” 不过显然逸王妃并不是要来与阮弗说这些的,对于阮弗的话,她只是笑了笑,却突然道,“我从未见过四弟有如此在乎一个人的时候。” 阮弗一惊,看向逸王妃,“王妃……” 逸王妃拍了拍阮弗的手背,即便是在寒冬之中,她手上的温度,却也比阮弗更温暖,“虽然我比你年长五六岁,但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便知道,不能将你当成如你这般年纪的女子来看待,今日与你说这些话,也并非是一时兴起,只是有所感叹罢了,原本,四弟与你之间的事情我不该发表任何见解的,只是……四弟历来敬重王爷与我,有些话,我却还是想要与你说说。” 阮弗眼眸低垂,心中已经有所猜想逸王妃将会说什么,逸王妃看她的样子,道,“你如此聪慧,当是知道我想要与你说什么。” 阮弗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唇角扯起一抹笑意,“我只是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什么?”逸王妃打断阮弗的话,“没有想到,我会是第一个来与你说这些话的人么?”逸王妃继续道,“同样是女子,我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我与王爷青梅竹马,几乎可以说是与宫中的几位皇子一道长大的,自小,四弟的心思便是最难猜的,但其实又何尝不能明白,他因为是陛下的嫡子,自出生的那一日起,就注定了与其他的皇子是不一样的。即便如此,我想,在皇后娘娘尚未过世,白先生与白夫人尚未离开永嘉的那短短的几年,应当是四弟过得最快活的日子了,皇后娘娘过世之后,一个没有母族庇护的皇嫡子,其中艰难可想而知。” 阮弗当然知道这一切,当然知道一个没有母族庇护的皇嫡子在深宫中成长起来,曾经会面临过多少不为人知的黑暗与艰难,所以,面对刺杀暗杀的时候,玉无玦方能那般云淡风轻,如同家常便饭,所以,他才如此精算人心,将一切牢牢掌握在手中。 默了默,阮弗道,“王妃今日与我说这些,又能如何呢?” “有时候,女子之间,是最能相互理解的,阿弗,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论你一开始只因为什么原因回到了永嘉,也不管你因了白先生与白夫人的关系而做的事情,但有一点,我却是相信,倘若仅仅是为了这些,并不至于让你做到如此。” 阮弗沉默,好一会儿才道,“这世上之人,却并非人人如同王妃一般,何况,王妃又会如何断定,我并无其他企图呢?” 逸王妃摇了摇头,“因为我同是女子,因为四弟并非轻易信人之人,哪怕你是与白先生与白夫人关系匪浅。” 阮弗默然无声,逸王妃知晓她是聪明之人,许多话不需明说,便能懂得,“今日与你说这些,并非是要劝你一些什么,以你的智慧,定然已经猜到了局势将会如何,只是……这些年,四弟过得太辛苦,你却是他唯一的变数,我只是觉得,或许你能为他带来一些改变罢了。” “如今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既是变数,便常有发生。”阮弗道。 逸王妃抿了抿唇,本还想在说一些什么,却见不远处一名小兵匆匆而来,“禀王妃,楚王大军已经达到汉河。” “二弟来了。”逸王妃语气中严肃了几分,“我知道了,即刻回去。” 三军会合,辰**营议事大帐中,楚王、逸王、以及吕光临娄开宇三方兵马的部将全部汇聚一堂。 “王爷,如今三军已经汇合,大军已经滞留汉河北岸数日,加下来如何打算?”玉无惊麾下的一员将领开口问道。 玉无惊与玉无修都是领兵作战的皇子,而此次攻打东楚,实则玉无修才是主将,因此,玉无惊看向玉无修道,“大皇兄意下如何?” 玉无修神色严肃了几分,“既然三军汇合,自然是要全线出击,东楚一战如今已经花费了太长时间,据消息,东方麒还有增兵的打算。” 玉无修说完之后,看向坐在旁边自三军议事之后便一直沉默的阮弗,“阮姑娘可有何高见?” 在座所有人之中,阮弗无疑是最熟悉水战的,甚至如今大帐之中经过与东楚交战这么久以来对水战有所心得的将领皆是阮弗教出来的,在北方的战场上,玉无修可以说自己能够乾纲独断,但是如今却无法忽视阮弗的意见。 阮弗听此,点了点头,“我认同逸王殿下的决定,三军会合,自当全线出击,东楚自以为以汉河为天险,加之背靠江城,补给充足,如今的打算,不难看出是想借粮草之利拖住咱们的脚步,并等待援军。” 长长的一张桌子,围坐了十几名将领,玉无惊就坐在阮弗的斜对面,听到阮弗声音平静而自然地说出这么一番话,俨然是已经有多年行军经验的模样,垂了垂眸,玉无惊道,“依阮姑娘的意思,全线出击,当如何做?” 玉无惊麾下几名将领有些意外地看着开口说话的玉无惊,又看看阮弗,说实话,即便知道眼前这个少女就是名动天下的孟长清,即便已经与阮弗见过,可那时候,她是他们口中的孟先生,而不是一个少女,加上他们是楚王麾下,自然也有一些心思,如今一群男人围在一起讨论军事,期间夹杂了这么一个少女总是让人觉得不仅仅是突兀而已。 阮弗当然不会真的觉得领兵多年身经百战的玉无惊真的不知如何全线出击,不过既然问了,她自然也没有不说的意思,只道,“东楚倚靠江城,然江城周围却仍有鹦鹉洲、白鹭汀等地,显然,如今东楚的主力全部停留在江城。” “阮姑娘言下之意,是分军往鹦鹉洲、白鹭汀等地?”玉无惊麾下的一员年过不惑的将领开口道。 阮弗点了点头,看对方的神色,道,“不知将军有何见解?” 原先开口的将领冷哼了一声,“果然妇人之见!” 阮弗眼中划过一抹冷芒,便见那老将继续道,“鹦鹉洲、白鹭汀不过是区区之地,与江城距离行船还需一日,我认为与其花费兵力去攻占两地,不如集中兵力,将澄州、闺州两处首先攻下。” “既然如此,将军打算如何绕过鹦鹉洲与白鹭汀攻下澄州、闺州?”阮弗声音平静,勾唇看着斜对面的脸带不屑的老将。 “此事自然简单,汉河宽阔,我军绕过鹦鹉洲与白鹭汀攻打澄州闺州自然不是难事。” “当然不是难事,以将军战功,澄州闺州自然不在话下,只是,攻下两城之后,东楚江城大军即刻反应过来,鹦鹉洲与白鹭汀转头便将澄州闺州围合,加之东楚大军若是赶得及时,澄州与闺州便是瓮中之鳖,到时候将军如何解决困局?”阮弗眼神并不见犀利,只是看着老将,隐隐之中竟产生一股多年上位者的威压。 老将被他说得脸色一阵青白,加之诸多同僚在场,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女娃抢白了,脸色也不好看,“难道老夫还会怕东楚大军不成?” 阮弗似乎是笑了一声,“将军身经百战,自然不怕,只是,大军却不是用于这般消耗!” “啪”的一声,老将脸上的愤怒清晰可见,“不过年纪轻轻的小女娃,老夫在战场上杀敌的时候你还未出生,军中大事,何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冯铮。”玉无惊的声音淡淡提醒道。 但是冯铮心中的不服在来到军中进入大帐之后就没有消下去过,“王爷,末将绝不听从女子之令!” “冯将军好一身傲骨,不知本妃的话在你眼中又是什么?”逸王妃语气微冷。 冯铮抿唇,而后语气笃定地道,“王妃自然是不一样的,可阮弗是何人,即便是名士孟长清又如何?以孟长清这些年朝秦暮楚之举,末将便第一个不信服,女扮男装,阴谋善变,背后不知多少居心叵测,这样的人如何让军中铮铮男儿信服?” 阮弗眉心微冷,平静地听着冯铮的这番话,以及几个将领因为这番话面上微起的神色,她还没有开口,吕光临便首先开口了,“冯铮!不过是你一人的偏颇之词,可别扯上军中诸多将士,你出去看看如今军中有谁对阮姑娘不信服?” “冯将军是否情绪激动了一些,阮姑娘兵法纯熟,熟悉南方水战,如今大军能在如此快的时间征至汉河,可少不了阮姑娘功劳。”另一名将领虽然没有吕光临情绪激动,但是语气也带了一些冷意,与阮弗战场相处,还是比较敬重这个足智多谋的女子的。 “阮弗一个不过二八年岁的女子如何对南方以及水战如此熟悉,你们觉得理所当然,我冯铮可不以为如此。”冯铮冷冷地道。 阮弗听此,身子微微靠在椅背中,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隔着一张宽阔的桌子看冯铮,“那么冯将军又是如何认为?” “阮姑娘心知肚明,又何须我冯铮言明?” “好一个心知肚明,冯将军可愿为自己今日所言负责?” “话已出口,不服便是不服!”冯铮硬声道。 阮弗扫了一眼对面桌子边上坐着的几位将领,“不知可还有哪位将军与冯将军一般觉得阮弗心思叵测?” 玉无惊皱了皱眉头,还没有开口说什么,冯铮便道,“阮姑娘何必如此相问,大家心知肚明,不过你是晋王殿下派来的人罢了。” 阮弗看了一眼冯铮,冷冷道,“既然如此,冯将军现下的话又是何意,既然知道我是晋王殿下派来军中的人,如今大战在即,将军妄自臆断,混淆是非,扰乱军心,又是意欲何为?” “你!”冯铮瞪大了一双眼睛,“我何时扰乱军心?” 阮弗单手扬起,一枚对于在座的人而言,绝对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代表是晋王的玉佩在阮弗的手心轻轻滑落,这枚玉佩,自打当初前往玉峰山的时候玉无玦交到阮弗的手中,便再也没有拿回去,可他虽然看起来平常,在玉佩从阮弗手心落出来的时候,玉无惊与玉无修的眼中皆是划过一抹复杂的神色,而众人显然也想不到阮弗的手中会有这枚玉佩。 “陛下有言,军将在外,大战在即,晋王令同皇令。”阮弗声音淡淡,看了一眼对面明显有几个不服气但是却不像冯铮一般开口的人。 众人当即站起来以示恭敬,却是谁人也不敢再多言了。玉无修摇了摇头,“二弟,你看如何?” 玉无惊沉声道,“冯铮扰乱军心,带下去,按军法处置。” “殿下!” “带下去!” 大帐里又恢复了平静,议事还在继续,不过却是没有先前与冯铮一般的刻意针对。 很快,三军便商讨出了下一步的作战计划,待到军中部将全部退下去之后,大帐里只剩下玉无修、玉无惊以及逸王妃和阮弗四人,玉无惊才看向阮弗,“阮姑娘不要见怪,冯将军并非有意针对。” 阮弗根本不在乎冯铮是如何的,只点了点头,“楚王殿下客气了。” 看阮弗是真的不在意的样子,玉无惊眼中划过一抹情绪,而后才道,“不知四弟现下如何?” 玉无玦在做什么,早在阮弗来到军营之后玉无修便知道了,当即便道,“四弟尚在东楚皇都,还需大军尽快跨过汉河,兵临东楚皇都。” 只稍如此一说,玉无惊多少猜到了玉无玦的打算,不明情绪地道了一句,“四弟果然还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既然如此,我认为,发兵宜快,皇兄以为如何?” 玉无修点了点头,“正是此意,如今有阮姑娘在,水战已不成问题,四弟那边,却是需要我们尽快接应了。” 玉无惊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即刻去准备。”说罢,玉无惊已经站起来,眼角的视线在阮弗身上停留了一瞬,而后很快走出了大帐,在猎猎北风之中,他的步伐,犹如他整个人一般,带着冬夜里冷肃的意味。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100章 玉无玦,你赢了 十二月初三,驻守在汉河北岸的辰国大军三线汇合,三十多万兵马齐齐向汉河上的东楚大军发起进攻,经过长时间的对峙之后,东楚引以为傲的水战,已经不足以对辰国造成威胁。 东楚皇都,前方节节失利的消息已经传回了皇都之内,有得到消息的百姓,甚至已经有举家外逃的举动,然而,自打辰国大军开始全线攻打汉河之后,东方麒便下令关闭城门,不许百姓出入,东楚皇城的戒备,更是森严了许多。 东方麒宫殿之中夜夜笙歌的境况早就已经不见,如今可谓是人人自危的局面,前线加急地快报才刚刚传入宫殿之中,东方麒无神的面上,只剩下难言的复杂。 “敬之,你说该当如何?”良久之后,大殿中才又重新出现了东方麒的声音。 一直立在东方麒一丈远之外的唐敬之,依旧是一脸刚毅,“陛下,只怕江城那边,支撑不了多久了。” “朕给你兵权,你即刻带兵增援江城。” 或许,这是唐敬之跟在东方麒身边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到东方麒下命令的语气如此坚决而果断。 可是,唐敬之却沉默了。 东方麒回头,眯眼看着沉默的唐敬之,“难道,朕要做一个亡国之君?” 唐敬之面上似乎有某种隐忍之色,“陛下,澄州、润州已经陷落,大军增援,后路定会被切断。” 唐敬之的声音很平静,东方麒面上怔怔,最后终于还是颓然地倒在了宽大的龙椅上。 唐敬之嘴唇动了动,面对这样的东方麒,原本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东楚皇宫深处的一间宫殿,这里可以说是东楚皇宫的最深处,从外面看,这里与其他任何一间差不多的宫殿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但是对于敏锐一些的人,便会知道,这寻常的宫殿周围,可谓早已是重兵把守,恐怕是一个苍蝇也飞不出去。 东方麟没有细数过自己来这个地方有多久了,只是,每一日每一夜于他而言,都是漫长的消磨。 身后传来脚步声,东方麟有些木然的脸似乎动了动,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皇兄,你来了。” 来人确然是东方麒,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太监,太监的手中,拿着一个托盘,托盘中放着一个小酒杯。 东方东方麟的视线在小太监手中的托盘中扫了一眼,眼中划过一抹了然之色,“我一直在想,皇兄大概什么时候派人来,没想到,最后竟然是皇兄亲自过来了,我想,辰国的大军,应该快要攻到东楚皇都了吧。” 东方麒没有回答他的话,“是与不是,今日之后,都与你无关了。” 东方麟似乎是轻笑了一声,“皇兄,倘若当初成功了,东楚便不会是今日的局面。” “哼,天下逐鹿,群雄纷争,有南华,有辰国,不管最后这中原的天下姓谁,都不会是姓东方,你以为,凭你在吴韩两国之间动的手脚,就能掣肘南华与辰国了么,简直异想天开!” 东方麟面上神色不好看,但更多的是意外于东方麒会说出这样的话,“异想天开?天下共主,试问如今中原诸国,谁没有过这样的期盼,皇兄真是好志气,竟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难道如今,做一个亡国之君,会比你在中原逐鹿中身死功灭要万世流芳?”东方麟神色冷然,语气也更多了一些讥诮,最后经直接盯着东方麒道,“还是……皇兄舍不得唐敬之出去打仗?” 东方麒面上有些难看,脸部的肌肉在东方麟的视线中有些微的抽动,可这样的神色似乎让东方麟觉得有些愉悦,“怎么,皇兄被我戳到痛楚了么?哈哈,东楚几代帝王,若是太祖圣祖知道,末代帝王,竟然因为舍不得将军出战的理由而放弃逐鹿天下,不知皇兄日后该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或许是因为知道自己的死期已近,东方麟说话,似乎也没有了顾忌一般,可是,东方麒的反应,却在他的意料之外,“东楚便是亡在我手中,也比被掌握在一个外姓人手中更好。” “什么意思?”东方麟脸色一变。 东方麒似乎是轻笑了一声,“有个故事,恐怕你还不知道吧,时至今日,不妨听朕告诉你如何?” 东方麟微微眯眼,看着神色看起来并没有怒气的东方麒,只听得东方麒道,“二十九年前,当时还是吴国太子的现任吴国国君前来东楚,却与当时东楚一名宫妃暗生情愫,乃至最后离开之前,却不知自己与那宫妃早已珠胎暗结,可宫妃却隐瞒孕症暗改时间,并将腹中胎儿生下,成为先帝最小的儿子来疼宠……那宫妃千瞒万瞒,终于带着这个秘密长大,可是,因为对吴国国君余情未了,竟然想要扶持小儿子登上皇位,呵!” 不过两三句话,就算东方麒并没有将这个故事说得很清楚,但东方麟却听明白了,可他面上诸多复杂表情也只在一瞬间而已,“皇兄,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朕与你说这些,自然不是要来让你相信,不论你信不信,朕只是想告诉你一个结果,东楚亡国也可,却不会放在你手中,一个,东楚皇室的异类。” “哈哈,耻辱,就算如此,那又如何,我再不济,也是正常人,皇兄你呢?与唐敬之之间的苟且,可一个恶心了得?任是谁也没有想到,东楚国君后宫佳丽三千,却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乃短袖之癖吧?”东方麟靠近,低声道。 东方麒面上的肌肉微微抖动,在东方麟的视线中,退开了一步,眼中有些阴鸷,“灌下去!” 说罢,他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这一处这辈子最后一次来的地方。 身后,响起东方麟张狂的笑声。 唐敬之等在宫殿外边,看到东方麒神色不善地走出来,只默默垂头跟在他的后边,以他的功力,自然知道宫殿中的两人说了什么,但是,他不能有任何表示。 “玉无玦在城中的踪迹找到了么?”东方麒微微回头对着跟在身后的人道,语气并不好。 “回陛下,辰国晋王在东楚埋下不少细作,因此……” 东方麒冷哼了一声,“既然如此,朕倒要看看他如何置之死地而后生!” 东楚都城中一座并不起眼的庭院内,玉无玦一身雪衣,玉冠束发,腰间配以一块随着身形移动有轻微晃动的辰国皇四子的身份玉佩,正站在窗前,看着冬日微微阴沉的天空,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身后传来无棋的声音,“殿下,东方麟被赐死了。” 玉无玦放在窗台上原本轻轻敲击窗台的手指一顿,“把消息传去吴国。” “是……” 无棋退下,玉无痕的声音却响起,“四哥,不过是一个从未听闻过的儿子,吴国真的愿意?” “吴国自然不会为了一个东方麟如何,易位而处,吴国同样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只是,知道和行为本身,有时候未必能达成一致。”玉无玦淡淡道。 玉无痕似乎是皱眉想了想,很快眼中就划过一抹豁然之意,“四哥,十二明白了。” 玉无玦淡淡点头,只听得玉无痕道,“只是,如今,东方麒将东楚皇城戒严至此,目标显然是为了我们,四哥,恐怕我们难以内破。” 玉无玦终于偏过头来看玉无痕,“我何时说过我们要内破?” 玉无痕神色一僵,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玉无玦,“四哥,你……你不是与长清约定好了……” 玉无玦不知情绪地笑了笑,“内破谈何容易,如今我们在东楚皇城中的人马不过区区几百人,而东方麒留下来守护东楚皇城的,却是十几万之众,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真的内破。” 玉无痕面上的表情还是怔愣的模样,“长清难道没有想到这一点么?” 玉无玦没有回答玉无痕的话,阮弗当然会想到这一点,只是……玉无玦眼中却是划过一抹苦涩,大概,她从来没有意识到,其实,在很多时候,她已经很下意识地相信他了,却从来都固执地不肯承认自己的心。 —— 十二月初八,江城传回战报,此番前去迎击辰国大军的东楚三名资历最深的名将全部阵亡,江城彻底沦陷,东楚的最后一道防线被冲破。 十二月初十,辰国三线兵马兵临东楚皇都,距离东楚皇都不到二十里地。 还有最后一步就可以踏入东楚皇都,辰国的将士们面上都是显而易见的激动神色,便是几名领军的将领,情绪也是明显高昂不已,毕竟,东楚一旦覆灭,等待他们的,就是无上的军功。 只是,在这样的境况中,阮弗却并没有表现应该的任何即将攻破东楚皇都的轻松。 站于高地极目远眺,浩大的东楚皇都已然在望,阮弗却秀眉轻蹙,已经深冬的冷风将她围在风氅上的狐毛翻得乱飞,却衬得她一张看起来异常平静的脸,也多了一些冬日的冷清味道,透过北风吹起的漫漫黄沙,那个熟悉的背影,朗朗如日月入怀的身姿,似乎渐渐在她眼前浮现,阮弗感受着自己越发平静的心绪,良久之后才才喃喃出声,“无玦,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可她轻若蚊蚁的声音,很快消散在了风中,没有落入任何人的耳中。 直到身后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阮姑娘。” 玉无惊的声音在阮弗身后不远处传过来,阮弗微微转头,便见玉无惊的身影往自己而来,她微微点头示意,“楚王殿下。” 玉无惊淡淡点头,“阮姑娘是在为接下来攻城的事情担心么?” 阮弗摇了摇头,“东楚皇都并非这世上最坚固的皇都,何况,时至今日,东楚溃败至此,将士士气早已消失,攻破东楚皇都,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玉无惊的视线转向东楚皇都的方向,“四弟如今还在东楚皇都之中,却未曾收到消息,不知现下情况如何了。” 不过似乎他也只是这么一说而已,接着又道,“不过四弟历来善于运筹帷幄,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了。听大皇兄提及,阮姑娘当初离开东楚皇都的时候,与四弟定了内外互攻相互接应的战略?” “算是吧。”阮弗愣了一下,而后才简单吐出三个字。 玉无惊的双眸微不可查地眯了眯,突然道,“本王记得,四弟历来是心思难猜之人,一般不轻易相信他人,没想到却对阮姑娘予以这般信任,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形势所逼罢了。”阮弗语气淡淡,并没有要多说的意思,个中缘由,也没有与外人道的必要。 玉无惊也没有要深究的打算,一阵冷风翻来,阮弗风氅上的帽子被北风翻起,玉无惊不知为何,抬起一只手往阮弗靠近,阮弗恍然反应过来,猛地退后一步避开,突兀的动作,因为太大,似乎在一瞬间引起了一些微妙的气氛,玉无惊的手虽是放下来,却隔不开空气中升起的尴尬之意,“本王唐突了。” 收回手,玉无惊声音略微冷淡地道,阮弗无声,正要抬手整好自己的帽子,又听见一声急促的脚步声,“阮姑娘,楚王殿下,逸王殿下请两位前往议事大帐!” 小兵的神色焦急,阮弗也来不及多想,“知道了。” 只留下一句话,她微微凝眉,便往议事大帐的方向而去,却不知自己的眼中,露出了一些担忧的神色,因为她并不确定以来人焦急的神色,是否得到了玉无玦什么意外的消息。 玉无惊站在原地落后两步,看着阮弗脚步微急离开的样子,皱了皱眉头。 议事大帐里,已经围聚此番带兵的各部将领,逸王坐在主位上,看起来脸色并不太好,逸王妃的也是一脸严肃,整个议事大帐中,皆是一股沉闷而明显可见带了怒气的样子。 阮弗进入大帐之后,才刚刚坐下,玉无惊也跟着进来了,“皇兄,可是四弟那边出了意外?” 玉无修将原本让使者带去劝降的表书递到玉无惊的面前,“东方麒那个疯子,将东楚皇城中的百姓绑到城楼上,只要我们前去攻城,说了只要辰国不退兵,便照一日三餐,屠杀百姓。” 阮弗面上一惊,猛地看向玉无修,“已有百姓被屠杀?” 玉无修点了点头,眸中划过一抹杀意,“使者前去劝降,还未进入东楚皇都,东方麒就下令将绑在城墙上的五十名百姓全部杀了,就在使者的眼前杀掉的。” 阮弗一听,放在膝上的手下意识紧握成拳,“什么时候开始的?” “据说是今早,东方麒的命令应是昨夜下的,但是已经造成城中百姓恐慌,民心有偏,民怨集中在辰国士兵上,东方麒的目的只怕是想让我们即便是攻下了东楚,却也无法消受百姓的怨恨了。”玉无修道。 这话才刚刚说完,只听得“啪”的一声,吕光临猛地站起来,“东方麒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阮弗抿了抿唇,紧紧握住的拳头松了又紧,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是一片清明,“强弩之末,致命一击,东方麒也只能选这么一条路了。” “王爷,那我们接下来该当如何?”终于有人提出了疑问。 逸王却是抿了抿唇,却是无话,大帐中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有人提出了自己的意见,“王爷,末将认为,此举不过是东方麒无法之法,目的只是想以百姓之力阻挡我们罢了,既是交战,既然不能避免伤及无辜,末将觉得,大军应当继续快速前进,立即攻下东楚皇都,管他东方麒的目的阴谋,东楚没了,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东方麒为了阻挡咱们连自己的百姓都杀害,只要咱们大军往前开一步,你信不信东方麒就会拿东楚的百姓开刀,到时候,就算咱们攻下了东楚,偌大一个东楚,又不是只有东楚皇都才有百姓,若是如此不顾百姓性命,攻下东楚之后,辰国在东楚百姓的心中是什么样子,日后辰国如何在东楚立威?”前一个人的话才刚刚落下,另一名将领便即刻提出反对意见。 “按照你的话,就是咱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如今已经兵临城下,却要为了东楚百姓的性命来退兵么?” “退兵是不可能的,虽两军开战,无法避免伤及百姓,却不能明知对方已百姓性命要挟而枉顾无辜,如此,岂不是正中东方麒下怀?”说罢,他看向玉无修,“王爷,末将觉得,不宜即刻发兵,或许缓一缓,未必不能想出一个两全的办法。” “如何还有两全之法,你若是有其余办法,不如说说?” “你!”这将军是军中的一名儒将,在行军打仗上与一般的武夫莽将自是不同的,因此主张与别的人也不同。 “我说,两位能否先别吵了?”终于又部将开口阻止两位意见不同的将军,经过这些日子共同行军作战,即便是分为不同阵营的人,此时此刻却也不会真的因为这样的问题而大吵起来,两个原本还因为这个问题而争吵的部将互看一眼,两人皆是重重叹气一声,“王爷恕罪,末将失礼了。” 开口劝架的将军看向玉无修与玉无惊,“不知两位王爷打算如何?” “皇兄,不知四弟那边可有消息?”玉无惊与玉无修对视一眼,皆是抿了抿唇,反倒是问起来这个问题。 “老四那边,至今没有消息传过来,不过不得不说,咱们谁也没有人想到东方麒会有这样的举动,这举动不可谓一石二鸟,屠城之举,若是老四有任何行动,他在东楚皇都的一切行为都会暴露出来,东方麒如今已经被逼疯,只怕到时候也会不管不顾,以城中的兵力对付老四。” “若是晋王殿下在东楚皇都的行踪暴露,只怕会兄多吉少啊。”吕光临开口道。 而后他下意识看向阮弗,“不知阮姑娘有何高见?” 闻言,逸王妃也看向阮弗,不过,比起其余人等待阮弗能否说出什么独到见解的眼神,逸王妃的目光,似乎多了一些别的意味。 阮弗微微垂眸,放在会议大桌下的手紧了紧,“抱歉,我暂时也想不到比较合适的办法。” 众人眼中的期望在阮弗一句话中,渐渐淡去,逸王脸色有些阴沉,“不论如何,既然已经兵临城下,大军断然不会撤退,东方麒想要来这一招拖延时间,本王可没有他想象中在乎后世名声。” “王爷!”有人惊道,试图阻止。 玉无修冷哼一声,“人死身灭,后世如何说,关本王何事?东方麒不过是想要造一个辰国逼死了东楚百姓的假象,只要咱们退缩一步,东方麒的尾巴都能翘上天。” 众人听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原本还想说什么的将领最后只动了动嘴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阮弗只静静在一旁听着,除了在听到玉无修这句话的时候神色有片刻细微的变化之外,倒是没有多余的情绪了。 “其实或可还有一个办法,东方麒此举不外乎是想要将百姓怨气东引,却未尝不是作茧自缚,今日、明日、后日东方麒杀了百姓,百姓或许会怨恨,然东楚皇都的百姓也不过如此,东方麒能杀得了多少,不过是最后一击罢了,让若我们一直不出兵,最后百姓的怒火,必然会转移到东方麒的身上,东楚皇都必定不攻自破,不战而降,只是要晋王殿下静观其变,或助力东楚一把将百姓怨愤加大在东楚身上,则可以速战速决。”一个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声音在军帐中响起来,阮弗闻言,抬头一看,正是玉无惊军中的谋士——冷崖,见阮弗的视线看过来,冷崖微微点头,报以一笑。 “冷先生!”玉无惊淡漠的声音响起来。 “欲成大事,不拘小节,是在下为人谋者向来所信奉的信条,只是提出意见,王爷与众位将领可采纳亦可不采纳。”冷崖声音平缓地道,玉无惊的部下都熟悉冷崖,他已经跟在玉无惊的身边五六年之久,一直是玉无惊军中的智囊,对于他微微有些傲然却也不显过分的性情,早已习惯。 “何况,如今晋王殿下在东楚皇都,晋王殿下既然久不离开东楚皇都,必定是有所打算,如今兵临东楚皇都,东楚虽是逼迫我们,未必不是作茧自缚,如今我们将计就计,便可保兵护卒。阮姑娘与在下一般熟悉兵法,不知可认同在下这番话?”冷崖将话头丢向阮弗。 阮弗淡淡抬头,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战时屠杀百姓以降敌的行为,虽然她手段阴狠,却也不能做,更不会让玉无玦做。 没有回应冷崖的话,她道,“王爷,兵贵神速。” 玉无修似乎有些意外阮弗的态度,要知道与阮弗共事这么些日子,在战时,阮弗永远是那个会把战后百姓安置的问题考虑到作战计划的人,不过看她无绪的脸色,玉无修并没有多说什么。 坐在斜对面的玉无惊眯眯眼,有些怀疑地看了一眼阮弗,东方麒屠杀百姓的举动让议事的氛围并不好,接下来的议事,阮弗也没有发声多少,也无人在她沉默的面容之下,究竟在想什么。 作战计划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内很快就敲定了,阮弗从议事大帐中出来的时候,还没有走多远,便听到背后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阮姑娘。” “冷先生?”阮弗回头,见到来人,微微眯眼。 冷崖平和一笑,他的身上,呈现出的,似乎永远都是超凡脱俗的模样,外在与内在的谋士心态,截然相反,让人似乎能够忘记他所思所想,皆与这超然的模样,截然相反。 冷崖走上前去,“我以为,阮姑娘会建议王爷延迟发兵。” “是么?”阮弗开口道。 对于阮弗的不欲多说的态度,冷崖似乎也不在意,“其实从本质上来说,阮姑娘与在下倒是同一类人,你我皆是为人谋者,所为谋者,便是不择手段,翻云覆雨,以阴诡之术,行黑暗之事,为达目的,可以牺牲一切可牺牲的,只不过在这方面,在当世名士孟长清的面前,在下倒是不敢当了,因此,这一句知己,不是姑娘不敢当,是在下觍颜自攀了。” 阮弗转回头,神色看不出深浅,“冷先生叫住我,不会只是为了在我面前自认不如吧?” 冷崖一愣,而后微微摇头,“却也不是,只是,有所感叹罢了,孟长清之名,不亚于二十年前白莫如在天下的名声,在下也是早有敬慕,奈何军中诸事繁多,却少能与阮姑娘相聚,今日不过有感而出罢了。” 阮弗淡淡看了一眼冷崖,“冷先生客气,在下还有事,不奉陪。” “姑娘请便。” 看着阮弗离去的背影,黄昏的军营中,冷崖超然的笑意渐渐浮上嘴角,目送那个清绝的背影,消失在冬日黄昏的雾霭之中,好似一个慈和的长者,目送出走的年轻人一般。 —— 东楚皇都的城墙上,鲜红的血液清晰地顺着城墙流下来,即便是早已看惯了战场生死的将军们,此时此刻,面对这样的场景,还是会感到心有不忍,东楚皇都的城墙上,东楚守城的将领居高临夏看着辰国的兵马,在看看脚下被残忍杀害的士兵,唇角划过一抹冷笑。 “东楚的百姓们,你们看看,杀死你们的,不是我,更不是东楚将士,是辰国,辰国的野心与贪婪要了你们的命!” 在守城大将的身后,还有一排因为得知辰国带兵攻城而来被抓来临时充当威胁工具的东楚百姓,人人的面上,是义愤填膺的神色,也是慌张无措,哭喊救命的神态。 守城大将的视线在他们的身上,一一扫过,唇角的笑意越发残忍,猛地把一个人抓到城墙上,对着城下的玉无修道,“看看,记住这些人,就是他们,拿走了你们的命!哈哈哈……” 被抓来的人早已被吓得瑟瑟发抖,尤其是看着城墙下的千军万马,除了恐慌的模样,已发不出声音。 玉无修眯了眯眼,终于消磨掉最后的耐心,扬起一只手,“攻城!” 守城大将闻声,双眼一眯,将原本抓在手中的百姓猛地往后一扔,“杀!” “玉无修,我要让你辰国知道,东楚百姓的惨状,皆是因你辰国而起,要让你们……” 守城大将的话还没有说完,城楼上却突然发生了意外的情况,原本被带上城楼斩首用以威胁辰国将士的百姓,似乎瞬间变了一个人似的,在士兵手中的刀还没有落下的时候,却是突然夺过了东楚士兵手中的刀,直接砍向了城上的辰国士兵。 突然的情况谁也没有想到,原本举着兵刃与刀尖对着城楼下方的弓箭突然转头对上了城上的“百姓”,原本背对着城上等待杀戮的百姓的东楚守城大将根本就还没有反应过来,当他看见城墙上的变化的时候,已经被其中一人凶猛的刀口劈过来,东楚守城大将的性命,直接葬送在了城墙上。 突然的反应只在一瞬间而已,玉无修看着城墙上掉落下来的东楚守城大将的身影,高声道,“全力攻城!” 阮弗坐在战马上,却处于大军的最后方,虽是隔着遥远的距离,城墙上的一幕,却清晰异常地映入了她的眼中,突然的变化,她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心中却是猛地一抽。 与此同时,东楚皇宫,东方皇族的太庙中,东方麒听着远远传过来的攻城的声音,良久之后,才对着太庙中的另一个人道,“辰国攻进来了,晋王想必是没有遗憾了。” 太庙的另一处,玉无玦神姿清雅,面上淡淡一笑,“没有遗憾么,毕竟,此时此刻,本王正与陛下在这太庙中,若是本王没有猜错的话,陛下是不打算让本王出去了。” 东方麒冷哼一声,“东楚若是得天下第一王的晋王陪葬,也是东楚一大幸事。” 玉无玦淡淡地点头,似乎并不是很在意,东方麒看玉无玦的神色,终于眯了眯眼,听着外边明显是破城工具撞破城门的声音,道,“朕始终想不明白,你本不该出现,完全可以避开朕的兵马,为何你会出现?” 东方麒并不否认,屠城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他知道玉无玦就在东楚皇都之内,而这个人,在暗处,是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出来的,除非让他自己出来,而他也知晓,玉无玦留在东楚皇都的目的,是因为了自辰国攻城的时候,他可以起到最为关键的作用。 但是,当初这个举动,东方麒并没有完全的信心能将玉无玦引出来,因为比起辰国大业,他并不相信玉无玦会为了东楚的百姓而出现。 “拜陛下所赐。”玉无玦淡淡道。 “哈哈,玉无玦,你以为朕不知道,东楚百姓与你何关,你出现在此处,恐怕也是托大了!”东方麒道,猛地,他又看向玉无玦,“你是为了大魏皇室的传国玉玺!”东方麒冷笑道。 “东楚乃是大魏太祖皇帝的龙兴之地,大魏覆亡之后传国玉玺便跟着消失,但中原诸国只怕很少有人知道,你东方皇族的高祖,乃是大魏皇室的近臣,大魏灭亡时传国玉玺流入了东方一族的手中。”玉无玦道。 “哼,那又如何,你既是为传国玉玺而来,你以为朕会告诉你传国玉玺究竟藏于何处?” 玉无玦面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不过眼眸深处却划过一抹了然,也终于确定了这个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探听到的消息,不过,没有人知道,他从来不志在传国玉玺,那一块代表了前朝皇室正统的玉石于他而言,根本可有可无,既要开创属于自己的盛世,天下王者,何须用一块传国玉玺来证明,不过,这些,却没有要与东方麒说的必要。 他继续道,“吴韩两国之所以与东楚走近,看来是与传国玉玺之事相关了。” 东方麒有些警惕地看着玉无玦,良久之后,面对玉无玦温润的面色,才沉声道,“不对,传国玉玺并不是你的目的,玉无玦,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陛下觉得呢?”玉无玦问道。 “轰隆——”一声沉闷的声响随着玉无玦的声音落下,清晰传入东方麒的耳中。 东方麒猛地回头,看向太庙大门冬日里沉闷的天空,守在太庙外的千军万马,听到声音的时候瞬间也明白了什么,不过,紧接着,更为清晰而近的声音再次传入了他们的耳中,只见原本还好好的太庙,在一眨眼的时间,门窗皆是被玄铁重重围住。 原本守在太庙外边的唐敬之见此,大惊失色,瞬间飞身往太庙上去,隔着厚重的玄铁,惊声高喊,“陛下!陛下!” 他手中的大刀猛的砍向厚重的玄铁,除却划起一层火花,却什么用处也没有。 “这就是陛下的最后一击?”玉无玦环视了一圈门窗上的玄铁,以及房屋上刚硬隔出的粗大玄铁,道。 东方麒的声音划过一抹残忍,将放在太庙香案上的投降的表书举起,放在烛火上,待到上边燃起一串火苗,东方麒将之扔在了太庙中的一角,借以地上中的桐油,很快,旺火便在偌大的太庙中燃烧了起来。 “晋王果真是好胆识,到了此时此刻,依然神色不改,不过,朕就不知,待辰国皇帝知道牺牲了一个最好的儿子获得了一个东楚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东楚皇宫的大门已经被辰国大军撞开,在这场因为守城大将的突然被杀而瞬间混乱了的大战中,辰国的攻城并没有花费了太多的时间,攻破东楚皇都之后,在巷战中,留存在东楚皇都内的辰国大将,死伤殆尽,不计其数。 完全压倒性的优势让辰国的守军也同样节节败退。 “大皇兄!”见到战马上熟悉的身影,玉无痕的声音沙哑而又激动。 “十二!老四呢?”玉无修高声道。 玉无痕的声音多了一些焦急和急色,“四哥在东楚皇宫内!” 他才刚刚说完,玉无修便猛地打马往前,“老四这个疯子!” 玉无痕见此,咬了咬牙,终是没有上前,而是就地挥刀依旧杀敌。 阮弗在城门攻破不久快马上前的时候,便与无琴一起从东楚皇都的西门打马进城,刚刚入城不久,很快便见到了无棋,“无琴,与我一道进东楚皇都。” 阮弗早已猜到了,“晋王在宫中?” “是!”无棋道,阮弗脸色一沉,正要调转马头往皇都而去,却见无棋道,“王爷有言,姑娘入城之后,不可入宫!” 阮弗冷笑一声,“听主子的话是你们的事,我如何做,却是我的事!” 说罢,已经调转马头,往东楚皇都的方向而去。 无琴与无棋对视一眼,很快往阮弗的方向而去。 东楚皇都太庙,熊熊烈火已经升天,整个太庙似乎都被烈火给包围住了了,无琴与无棋一路杀到太庙的时候,只见太庙外围皆是一片混乱,因此此处的大火,很快便引来了各处人马,无琴和无棋一路杀进来的时候,便看到太庙处一片火光冲天,唐敬之正在奋力劈砍。 而映入阮弗眼中的,却是因为大火而已经塌陷的太庙屋顶,“无玦——” 她或许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声音,只是知道,在看到太庙塌陷的那一刻,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也停止了。 在东楚皇都破城,东楚皇城陷落之际,东楚末帝东方麒在太庙自燃殉国,这是后世留在史书上对东楚的最后一笔,也是对东方麒一生最后的结语,可是对于阮弗而言,这一日,是她生命的另一个开始。 因为太庙的突然变化,突然出现的阮弗和无琴无棋三人并没有引起太庙周围士兵的厮杀,无琴与无棋见到眼前的景象,即刻飞身上前,做出与唐敬之一般的动作,“王爷!” 烈火之中的太庙,却是没有给他们任何回应。 太庙之中的东方麒,并不比玉无玦好,玉无玦的神色看起来还算正常,但浓烟与稀薄的空气却让长期养尊处优的东方麒没有渐渐失去了生机。 他知道外边那个奋力呼喊陛下的熟悉的声音是谁,也无力再去看玉无玦此时此刻究竟是什么模样,只口中呢喃了含糊不清的两个字,“敬之……” 玉无玦已经听到了无琴和无棋的声音,微微皱了皱眉,很快站起身,太庙中已经没有了太多的容身之处,冒险而行,并不是他的作风,可是……他终究还是要违背自己曾经说过,不愿逼她的话。 “王爷!”看到玉无玦的身形,无琴与无棋皆是眼前一亮。 玉无玦看了一眼焦急不安的唐敬之,隔着一根根粗硬无比的玄铁道,“太庙有暗室,若不想东方麒死,就从外开启暗室,还有一刻钟。” 唐敬之似乎这个时候才从焦躁与慌乱中反应过来,“对,对,暗室!” 一边说着,他一边往另一个方向而去,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不对,太庙的暗室,是陛下,陛下才能开启的。” 玉无玦抿唇,却见到人群中那一抹熟悉的身影,脸色沉了沉,“无琴,将她带走!” “王爷!” “带走!”玉无玦的声音冷了一些,即便是比她看清自己的心,此时此刻,却不想让她接近危险。 唐敬之是他保障自己的筹码之意,这座太庙,即便烈火,仍旧困不住他。 无琴见此,只能朝着往这边而来的阮弗而去,“姑娘,王爷让你离开!” 阮弗冷眼看了一眼燃烧的太庙,他看不到玉无玦,却知道玉无玦一定会看到自己,因此,几乎有些风度尽失咬牙切齿地道,“玉无玦,你若是敢出事,这一生,我都不会原谅你,将我利用得如此彻底!” 她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几乎是颤抖的,对着无琴道,“走什么,带我去找东楚皇室太庙暗室的入口,你家主子不要命了我却想要一个活的东方麒!” 她确信自己的声音玉无玦一定会听见,无琴见此,也顾不得违抗玉无玦的命令,直接将阮弗带到唐敬之的面前,“暗室!” 唐敬之看到阮弗,很快反应过来,跟在东方麒身边这么久,他当然知道太庙暗室地外入口在哪里,当即也不管什么,即刻带人前往。 只有玉无玦,听着那一个熟悉的声音里边含带的慌乱,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忍不住一揪,说到底,他还是太过自私。 太庙暗室的外入口并不难找,只是,阮弗一边在研究入口机关的时候,却是始终镇定不下来,她知道自己的双手在发抖,也知道自己当真心急如焚一点也不亚于旁边的唐敬之,可是……过往任何时候的冷静,到了此时此刻,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回来了。 无琴见此,虽然心中焦急万分,可还是得安慰道,“姑娘莫急,还有时间。” 阮弗轻嗯了一声,再次在机关上进行推演,伸手擦拭额上的汗珠,不想自己在大冬日已冷汗淋漓。 玉无修赶到太庙的时候只见到玉无玦的护卫无棋在太庙入口处,眼看着列会燃烧的太庙,恨不得破口大骂,他了解玉无玦,若不是他自愿的,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可想要破口大骂终归只是想想而已,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如何把里面的人拿出来! “你家主子呢?”忍者怒气,玉无修对着无棋道。 “逸王殿下!王爷,在暗室中!” 无棋的声音才刚刚落下,又听见轰塌的声音,太庙的屋顶再次崩塌,那粗硬的已经被烧黑的玄铁**裸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逸王妃,玉无惊和玉无痕等人也在这时候带兵赶到了太庙。 暗室入口,听着传来上方传来的轰塌的声音,阮弗手一颤,定了定,压下发抖的双手,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将手中的机关快速推演,心中只恨自己当初没有好好与义父学习五行八卦之术,无琴也在暗暗着急,不过看着阮弗的样子,却也不敢催促,只怕影响了阮弗。 随着一声轻微的啪嗒的声音落下,厚重的大门缓缓升起,一股浓烈的热气,扑面而来,阮弗只觉得,自己的所有力气都耗在了这个机关的开启之中,而外边惊呼的声音和太庙崩塌的声音,已经清晰地传入了自己的耳中。 她只觉得身子一软,就要往地上倒去,可未接触冬日里因为上方地太庙燃烧而已经带了热气的地面,当她看到暗室口那个熟悉的身影和他背后的一片狼藉的时候,几乎没有犹豫地以最后的力气站起来,抱住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阮儿,抱歉。”玉无玦被她的动作弄得往后倒退两步,但还是环住了她的腰身。声音有又说不出的温柔,和阮弗或许没有听出来的复杂。 可阮弗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中带着后怕的颤抖,更紧地环住了这个热乎乎的身躯,“玉无玦,你赢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101章 这世上,只有他懂她 这一日几乎花光了阮弗所有的力气,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无琴将她送回了当初玉无玦在东楚皇都的别院,而玉无玦等人,还在处理东楚皇室的事情,过了这一日,东楚将彻底在中原诸国的版图上消失,比起辰国东北部的大周向辰国称臣,成为辰国的附属国,还保留着自己国家的名字,东楚,是真正划入了辰国的疆域之中,再也没有国之名,或许,它会恢复成前朝时期的江城七州之一。 “姑娘今日也忙了一日,今夜还请好好休息。”无琴将人送到房门口,照例关照了一句。 “嗯。”阮弗淡淡嗯了一声,女子的体力本就比不上男子,更何况她还是不会武的人,今日一直在奔波,这会儿,的确有些累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接进房了。 即便是累,阮弗却仍旧难以入眠,东楚的冬夜,带了湿冷的味道,像极了前世时候的那种感觉,即便是屋中燃起了足够旺盛的炉火,却仍旧驱不散空气里无法躲避的冷意。 玉无玦的话,仍旧清晰萦绕在她的耳边——阮儿,我不愿你有愧。 怎么会没有愧疚?而他有怎么会不知道,这个男人如此以命涉险,并不仅仅是不愿让自己愧对东楚百姓而已。 可阮弗却又同样知道,面对那样的情况,迅速的行动永远是减少伤亡最好的办法。 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东方麒虽说是屠城,但是那一日接到消息的第二日,屠城之举已经停止了,当时大军以为是玉无玦在东楚皇都有所动作了,却不想,玉无玦是直接用自己来让东方麒放弃屠城。 诚如他所言,不愿她日后面对东楚百姓,带有愧疚。 或许,他在以别样的方式告诉她,也履行他曾经的诺言,这个世界上,他在乎的,也只有她而已。 哪怕玉无玦知道,阮弗并不喜欢这等被胁迫的滋味,仍旧还是用着这么自私的方法来让她妥协。 而阮弗知道,面对曾经的原则,自己终究还是妥协了。 轻轻叹了一口气,阮弗翻了一个身,将自己埋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另一边,收拾好了东楚皇都的大事,玉无修有些冷冷地看着玉无玦,“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玉无玦依旧神态清雅,即便是今日经历了九死一生的境况,如今在他身上却看不到半点痕迹,微微挑眉,看向玉无修,示意他继续说。 玉无修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甚是磨人,今日看到东楚太庙倒塌的那一刻,他想,若是玉无玦出了什么事情,只怕,父皇也会失去半条命了。 见玉无玦这般不在意的模样,没好气地道,“本王就不信你堂堂晋王殿下的怜悯之心竟然如此泛滥,别告诉本王你为了东楚的百姓才被东方麒带进宫。” 玉无玦微微垂头,不置可否,一手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进宫自有我的理由,此事已经过去,如今还有翻出来的必要?” 玉无修盯着他看了许久,神色有些严肃,“四儿,有时候有些事别玩过头了,这世上,并非什么事情都能掌握在你手中。” “东方麒如何了?”没有打算再接玉无修的话,玉无玦问道。 冷哼了一声,玉无修道,“你当时就在暗室入口,上面整个太庙都倒塌了下来,也不见唐敬之把东方麒带出来,大火加上坍塌,看来,一代国君,是葬身在大火之中了。” 玉无玦点了点头,“派兵在东楚四周仔细查探查探。” “怎么,你怀疑东方麒还能逃出生天?”玉无修挑眉道。“以东方麒的能力,就算能逃出来,只怕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何况,他还能逃出来么?‘ 玉无句摇了摇头,“东方麒,未必如你看到般简单。” 玉无玦从来都是极少给人以赞誉,听到他这么说,玉无修只皱了皱眉,点头道,“我知道了,此事我会去安排。” 玉无玦点了点头,不再多言,站起身正欲出去,玉无修赶紧叫住他,“你要去哪儿?” 玉无玦微微挑眉,“自是回去休息,有事?” 玉无修脸色一沉,抄起桌边的茶杯就往他丢过去,“滚!” 玉无句只淡淡拂袖,一只明显带了内力朝他而来的茶杯,又被轻而易举还回了玉无修的面前,玉无修只赶紧伸手接过,去发现一来一往之间,茶杯未曾滴漏,茶水完好无损,再转眼去看的时候,发现,已经不见了玉无玦的身影。 见此,原本阴沉的脸色,却是渐渐缓和了下来,轻轻叹了一口气,“从今日起,恐怕,天下皆知,是孟长清救了晋王一条命了。” 玉无玦回到别院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阮弗屋中的灯火早已熄灭,无琴看到他的身影,便从暗处现身,“王爷。” “嗯,她如何了?” “姑娘自从回来之后,便很快歇下了。” 玉无玦点了点头,神色柔和了几分,没有再说什么,无琴见此,又很快飞身离开。 只是,哪怕在暗夜之中,他还是看清了自家主子面上的表情,比起任何时候,都多了一些柔和与暖色,那是在过去的岁月里,无琴几乎未曾在玉无玦脸上看到的表情,即便人人都道晋王殿下温润如玉,有日月入怀之姿,但他们这些跟在玉无玦身边的人又怎么会不明白,晋王,永远不是别人看到的那般模样。 玉无玦静静站在院子中,冬夜子时时刻,已经很冷,可大概无人知道,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心中是暖意无比,不管今日经历了什么,只要一想到,那人就在自己眼前的这间屋子里,安稳入睡,他便觉得足够了。 松了一口气,玉无玦按下进去看一眼阮弗的冲动,又转身离开了。 虽然昨夜一开始的时候入睡还有些困难,但阮弗也不知自己是究竟何时入眠的,或许是因为疲累,或许是因为一些事情已经告了一段落,后半夜的时候她睡得还是很安稳的,一早醒来,便发现冷意竟又重了几分,仔细一听,才知道,原来是外边下其了淅淅沥沥的冬雨。 这便是南国之冬,潮湿的小雨,永远意外而来。 不过一夜之间,东楚已经改朝换代,她正欲起身,却见开了一角的窗台上传来信鸽轻微的声音,不觉有些惊讶,这信鸽是她与青衣等人联络所用,阮弗笑了笑,披了一件衣服便起身将信鸽抱进来。 信鸽应当是已经停了一段时间了,身上还有一些雨水的味道,阮弗取下它脚上的信筒,将里边的纸笺拿出来,上面是青衣熟悉的字迹,虽然只是寥寥两笔,只是,阮弗展开一看的瞬间,脸色却是瞬间苍白了起来。 玉无玦回来的时候,无琴有些神色匆匆地上前,“王爷,姑娘离开东楚了。” 玉无玦脸色一沉,无琴几乎能感受他身上散发出的冷意,“何时?” “辰时时候,已经不见姑娘踪迹。” 平日里阮弗醒得比较早,今日辰时不见阮弗从房中出来,无琴才觉得有些奇怪,而后才发现不对劲,而后发觉的时候,整个房间里,只有一封信件留在桌上。 接过无琴递上来的信件,上面清晰的字迹并不是玉无玦熟悉的,但他知道那是阮弗的字迹,只打开来看,上边只有寥寥几个字:青衣盼夏同行,平安勿念。 饶是如此,玉无玦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究竟是什么事情,让她如此匆匆离开? 谁也不知,刚刚得到阮弗不告而别的消息的时候,他心中首先升起的是她又一次离他远去的不安,所幸并非如此。 “王爷,可要着人寻找姑娘的行踪?”无琴问道。 玉无玦摇了摇头,“不必了。” 既然她知晓自己会挂念,便证明她已经接受了一些事实,而他,愿意给她所有的信任。 只要她会回来,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身后传来无棋的脚步声,神色也有些严肃,“王爷,刚刚接到消息,南华皇帝知晓白饮冰与孟长清之间的关联,不知如何触发,再次牵动了当年南华的孟氏一案,已经下旨将当年牵连流放至于慌瘴之地的孟氏族人处死。” 玉无玦脸色一沉,不再多言,又转身离开了。 —— 关于覆灭东楚之后暂时如何安置东楚,玉无修与玉无惊进行了一番讨论,初步确定了一个方案,不过,这等事情没有玉无玦的参与,玉无惊不免问道,“怎么今日一直没有见到四弟?” 玉无修轻哼一声,“老四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认为的大事在他心中可未必是大事,今日他已经离开东楚了。” 玉无惊掩下眼中的惊讶,“离开东楚了?倒可真是巧了,我今日也才听说阮姑娘也不告而别了,四弟倒是越发神龙见首不见尾了。” 玉无修道,“可不是么,阮姑娘不是军中的人,向来有自己的主意,如今大局已定,本王也不能让别人留下来连过年都不能回去不是?” “的确也是。”玉无惊点头道,“我以为四弟与阮姑娘是一道离开。” 玉无修没有再接话,事实上,玉无玦到底去了哪里,连他自己也不曾确定,“老四的事儿,连父皇都管不了,更何况你我,也别说他了,尽快将东楚的事情安置好,父皇还待回复。” 玉无惊点了点头,小小的插曲,在冗长的会议上,一瞬而过。 回到自己的院中的时候,玉无惊方才对着身后的人道,“晋王去了何处?” “回王爷,自晋王离开东楚皇都之后便隐藏了踪迹,无从查探。” 事实上,这么多年,并非是真的无从查探,而是,他们始终有所忌惮,不敢太近查探,玉无玦并非常人,很容易发现跟在身后的尾巴,所以才有了晋王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说法。 “阮弗呢?”玉无惊并不意外得不到玉无玦的踪迹,继续问道。 “也无从查探。”身后回话的人,似乎有些不安。 玉无惊似乎并不意外于这个答案,只挥了挥手,让身后的人退下。 冷崖看着垂头离去的人,脚步轻缓上前,“王爷。” 玉无惊回头,淡淡看了一眼冷崖,声音虽一如既往冷漠,但还是轻轻点头,“冷先生。” 冷崖点头示意,“王爷在追查孟长清的踪迹?” 玉无惊并不隐瞒,“她匆匆离开,本王却不觉得她回了永嘉。” 冷崖也赞同这番话,“确然是,孟长清做事从不按常理出牌,但凡天下有局势变化之时,便是她出现之刻,然如今看来,东楚过后,诸国又恢复了微妙的平衡,只怕一两年之内是不感再有哪一国敢撄辰国锋芒,或许孟长清离开,也并非是因为何处有了变化。” “哦?难得冷先生有如此想法。”玉无惊道。 冷崖淡淡一笑,“王爷,从本质上来说,在下与孟长清是一类人,既是同类,多少能有些共情猜想,孟长清虽有滔天之才,但也不过凡胎**。” 玉无惊倒是认同冷崖这番话,似乎是想了一瞬,方才道,“依照这些日子先生的观察,觉得孟长清此人如何?” “大才能臣之姿,得之乃一国之幸。”冷崖道。 玉无惊眼中划过一抹异样,却听得冷崖道,“若是能得孟长清辅助,王爷身后拥有的,只怕不仅仅是孟长清的能力而已,人的能力再大亦有限度,孟长清背后,只怕还有更多力量,到时候,在下的存在,便可有可无了。” 玉无惊声音微沉,“冷先生这么多年一直助我,岂会可有可无?” 冷崖摇了摇头,并无任何惊喜也无任何不甘,“在下说这一番话,不是为让王爷挽留重用也并非表达不甘,只是想让王爷知道,错失了一个孟长清,或许只是让许多事情晚一些出现而已,只是,若是让孟长清成为他人阵营之人,或许,有些事情,便永远不会实现,至于在下……王爷若要成事,还望王爷记住,有些感情,不必放在心上。” 玉无惊皱了皱眉,“先生的意思?” “孟长清若是活着,要么她还是神秘的孟长清一般,不是谁的人,要么,只能是我们的人。否则……” 否则什么,冷崖没有说下去,但是玉无惊明白他的意思,几乎是立刻阻止道,“不可!” 冷崖终于皱了皱眉,“在下还望王爷不要被外物所惑。” 玉无惊声音沉了沉,“本王会好好考虑这件事,日后这样的话先生也不必再提。” 冷崖没有再说什么,只沉静地看了看玉无惊,最终轻轻叹了一口气,复又转身离开了。 —— “将事情与我说一遍。”南华京城一处院子里,阮弗才刚刚坐下,还来不及将身上的寒意驱散,声音有些清冷地道。 青衣站在阮弗的面前,“小姐白饮冰之名让赵瑾打败收军,而后东楚传出白饮冰就是孟长清的消息,据消息传,皇甫彧得知消息之后怀疑孟长清就是孟氏后人,因此下令将迁到慌瘴之地的孟氏族人赶尽杀绝,胡伯庸老大人为此竭力向上求情,并重新挖出当年旧案孟氏必定有隐情,导致龙颜大怒以胡老大人有二心而抄家。” 阮弗手心一紧,只觉得心中被一块大石头给堵上了,重重碾压,虽然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猜想,还是道,“胡老大人如何了?” 青衣直直跪在地上,饶是平常清冷如斯,可声音也带了一些哽咽,“青衣无能,没有救出胡老大人,老大人已经含冤而去!” “皇甫彧!”啪的一声,阮弗一掌拍在桌子上,几乎是咬着牙挤出了这个曾经熟悉无比的名字。 青衣声音多了轻微的哽咽,“对孟氏后人的圣旨是密旨,稷歌公子接到消息的时候,皇甫彧的人已经到了孟氏族人的流放之地,如今还接不到那边的消息。” 阮弗握紧的拳头,手指甲深陷入手心,可比起心中的沉重,手心的触感,却如同感觉不到一般。 闭了闭眼眸,再睁开的时候,那一层湿润已经被她压了下去,“皇甫彧,我必定会让你后悔今日的决定。” 南华皇都的一条街巷深处,是一座有些压抑的府苑,半个月前,这里还是有人往来,胡伯庸乃是朝中元老,虽然并非门生遍布,但在南华却是一个以清正之名让人敬仰的人物。 可如今,那府门已经衰败,早已看不到足迹往来的印迹,一张醒目的封条,将府门紧紧封住。 阮弗站在不远处,默默看着南华的官兵将从侧门处将胡府的里面的东西搬出来,眼中升起一层小小的恍惚,祖父,是否我做错了…… 或许,从一开始,是否就应该竭尽所能,手刃皇甫彧?洗刷孟氏身上的污名再来谈天下? 阮弗的眼中升起一抹淡淡的挣扎,在心中默默问自己…… 青衣静静站在阮弗身后,她从来不知道分明是辰国右相府嫡女的阮弗为何会如此关注南华孟氏的事情,她只知道,当年,那个与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少女告诉她,她有与她一样的目标的时候,对于已经穷途末路的穆家小女儿来说,无异于人生的再一次光明到来,这些年的经营,穆家在暗中已经恢复了至少有原来的一半,不可谓不是阮弗的功劳。 而她不管阮弗是谁,当年她还太小,那个惊才艳艳的孟氏嫡女,是父亲与祖父口中让她仰望不可及的人物,而如今,她只想如同当年穆家支持孟氏一半,在别样的新生中,支持这个将她从黑暗带出来的女子。 “小姐,事情已经在安排,接着胡老大人的事情,皇甫彧不会有所觉察。” 阮弗轻轻嗯了一声,看着远处盼夏不知用什么方式与查封胡府的人套话,点了点头。 皇甫彧想要对孟氏族人动手,阮弗亦不会让她好过,她虽然不知究竟是谁惹得皇甫彧竟然以为一个本就已经存在多年了的孟长清是孟氏后人而在这个时候掀起孟氏的案子,但是,左不过也就是对孟氏不满的一些人罢了,而这种手段,只怕,也有那人不可忽略的功劳吧? 既然如此,那就先收取一些利息。 “还有,消息已经传回来,慌瘴南部的孟氏后人,已经……”青衣说不出那两个字,但阮弗却是听明白了,闭了闭眼睛,“那就也拿几个人的命,送进去吧。” “是!”青衣一听,即刻道。而后才继续道,“稷歌公子传回来的消息说,他们原本打算在慌瘴北部挡人,但是后面发现,前去的人已经因为受不住慌瘴里的气候而死,所以,保全了慌瘴北部的孟氏族人。” 阮弗眼中划过一抹深思,不过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盼夏已经回来,看到阮弗的时候神色有些沮丧,“小姐,胡老大人的尸首,被往了乱葬岗中。” 阮弗心中一紧,南华京城外的乱葬岗…… 那里曾经也是埋葬父兄的地方。 东楚皇宫,栖凤宫,虽是冬日之中,可栖凤宫中却是一片暖和,皇后许玥,已经过了双十年华,正是一个女子一生中最是姣好的时候,加之她妆容精致却又透露这一股温顺的慵懒,妩媚中带着一股乖顺的柔意,此时正靠坐在软塌上,身边一只慵懒肥硕的白猫正懒懒倚靠在软塌的另一处。 宫女将御膳房煮好的药膳端上来,“皇后娘娘,御膳房刚刚煮好的,娘娘趁热喝。” 许玥轻轻点头,“嗯,先放着吧。” “是。” 许嬷嬷面带喜气进来,“娘娘,这是皇上今儿着人送来栖凤宫的云丝锦,听说今年才得了两匹,全给娘娘送过来了。” 许玥的面上升起一抹笑意,站起身来,身边的白猫也慵懒地睁开了眼睛,随着许玥的脚步往前。 “皇上真是有心了。”许玥笑道,她就喜欢这独一无二的云丝锦织成的衣物,穿在身上尤其舒服,最重要的是,这云丝锦,整个天下,就只有她一个人能拥有。 许嬷嬷也笑道,“快打开给娘娘看看。” 宫女应了一声是,上前打开箱子,然而,箱子打开的时候,这个栖凤宫中却是响起了一大片惊呼的声音,因为那箱子里面,根本就不是许玥最喜爱的云丝锦,而是一个血粼粼的人。 “啊——七弟!”许玥最后尖叫一声,整个栖凤宫中也是响起了一片尖叫的声音,而许玥人也陷入了黑暗之中。 而此时此刻,南华皇城之外,足迹鲜少的乱葬岗边上,却站着一个清绝的人影。 “虽是大冷天,可这乱葬岗与山林相接,胡老大人的尸首已经被放进来几日,早被山上觅食的野物弄得不堪辨认,只怕也找不到了。”盼夏有些为难地道。 而且这乱葬岗,也是穷苦老百姓的葬身之地,是所有无人认领的尸体的存放之地,已经过了几日,若是想在这个时候找到胡伯庸的尸首,已是不可能了。 阮弗没有出声,只静静立在这一处高处,虽是散发着阵阵可谓难闻的气味,可盼夏还是不敢叫阮弗离开。 她也还记得,这些年,每到冬日正月二十三,不管是否落雪,阮弗都会来一趟南华,而目的地,就是这里,五年多来,风雨无阻,而今年,或许,来早了。 玉无玦站在林中一处,静静看着远处那一抹身影,仅仅是几日的时间,他便觉得她身上覆盖了一层怎么也抹不去的冰寒,让他感到心疼无比。 这种滋味,是过去许多年未曾感受过的,却在这个冬天,多次因为同一个人而升起。 良久之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迈步往前,青衣与盼夏见到玉无玦的身影,有一些微小的意外,不过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最后再看一眼阮弗,还是轻轻往后退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那个人的脚步声,永远都是那么沉稳,带着独属于他的特别,阮弗回头看了一眼,唇角升起一抹浅浅的苦涩,“王爷怎么来了?” 没有意外,也没有隐瞒、慌张、复杂,玉无玦看到的是一个坦然却又疏冷的阮弗。 她的身上还披着那件狐裘的披风,可双唇已经在冷风中被冻得发紫,玉无玦走上两步,握住她垂放在身侧的手,柔柔的声音带着无尽怜惜,“冷么?” 说着已经将阮弗的手握在手心,将身上的内力渐渐度了过去,阮弗只觉得通身渐渐升起一股暖意,不知为何,悬绷已久的心,如同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一般,竟觉得有了奇异的力量来之称。 双眼微酸,这种久违的感觉,让她觉得陌生。 她轻轻摇了摇头,却自己的手从玉无玦手中撤出来,玉无玦却翻过她的手心,看到里边明显被指甲掐过的旧痕,眸色沉了沉,轻轻摩挲着,“疼么?” 他千里迢迢过来,见到她说到第一句话是冷么,第二句话是疼么,阮弗突然觉得眼睛更酸的,喉咙更堵了,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 玉无玦却将她已经被捂热的手心放到唇边,落下轻柔一吻,而后放在自己的心口,“可是阮儿,我会疼,这里。” 他用力地按了按。 阮弗垂头,抿了抿唇,“抱歉。” 玉无玦抬手轻抚她微冷的脸颊,借势将她的脸抬起,让那一双眼睛直直撞进自己的视线之中,眸光流转之间,似乎已经汇遍了千言万语,再开口的时候,玉无玦的声音,不知因何,多了一些干涩,“孟阮。” 不是疑问,只是一个名称的呼唤。 带着几分缠绵,几分思念,几分怜惜,几分爱宠,还有几分旁人难以体会的复杂。 阮弗应向他的眼眸,没有任何意外,或许是因为玉无玦曾经表现出来的怀疑,或许是因为这个埋藏太久的秘密是被他发现了,也或许是因为她读懂了他眸中的所有情绪。 很久以前,她从未想到过,会有一个人,发现这个几乎不可能存在的事实,所以她坦然地用孟阮的灵魂、以阮弗的躯壳在这世上行走,去做两个人的事情。 也从未想到过,有一天若是有人觉察了,又会如何。 可如今,面对玉无玦,心中竟然有一种奇异的平静。 阮弗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静静地看了玉无玦许久,而后慢慢转身,看向那一片不知是否与她一般孤寒的乱葬岗,曾经埋葬在里面的父兄,又可曾感到寒冷。 她的声音慢慢响起,“孟阮孤傲半生,心比天高,没想到最后薄凉一世,命比纸薄,无怪世人可怜可叹。” “世人多凡俗,孟阮却只有一个,如何懂得?”玉无玦看她冷风中似乎隔离了一切的背影,似乎觉得她与自己隔开了一个不知名的时空一般,心中直觉不太高兴,走上前去,“她也不必庸俗之人懂得不是么?这世上,又有几人配得与她说懂得?” 阮弗苦涩一笑,“孟阮终究也只是凡胎**而已。”看着不远处的乱葬岗,阮弗的声音,多了一些飘悠,“孟阮已经不是往昔的孟阮,当年那个骄傲而心比天高志比海宽的少女早就已经死去,如今,留下来的,只不过是一缕幽魂而已,是来自地狱没有信仰,摒弃了家族磊磊光明信念的地狱之鬼,她携恨而来,势必会搅动天下风云,将苍生拖入苦海。即便是这样,玉无玦,你可还愿意说你懂她?” 阮弗回头看玉无玦,眼中并没有什么情绪。 “那又如何?”玉无玦眸色平静,自带一股睥睨天下的肆意与无所畏惧,“她若没了骄傲,我便一一为她拾起;她若从黑暗而来,我便为她划开光明的幕布;天地茫茫不予她信仰,我便为她重新开辟一片天地;她若携恨而来,我为她劈斩荆棘碎灭仇怨;她乱了天下,我替她救起;她手染鲜血我为她擦干洗净;她若想杀人,我会成为她手中的刀。阮儿,如此可够?” 这苍茫的林子,乱葬岗之中,这个睥睨一切的男子,出口的话,那么轻,如同随口一言,可却又那么重,重得已经将她的虽有后路堵上,四面八方,只能走向他。 他眸色深深,可眼中只有一个倒影。 阮弗轻轻笑了,从他认真的眼眸中,她看见了那个小小的影子,被他专注的眼神收拢,好似,天地万物,只有她一个人能成为他眼中的物象一般。 这番话,于现在的阮弗而言,只是一种源自于玉无玦的承诺与懂得,可也直到人生暮年,再次回首的时候,她也才明白,曾经对自己许下这番诺言的男人,这一生,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兑现这份乱葬岗上的承诺。 十二月的天,浓云翻滚,阴风阵阵,将她风氅上的皮毛吹得一阵乱起翻飞。 身侧的乱葬岗中,散发阵阵腐臭的味道,埋葬的不知是多少岁月几多孤魂野鬼,那里,有她的父兄,有她的族人,或许,还有她自己,以及曾经岁月里促膝长谈的亲人长辈,那些信念与执着,家国与天下,都被埋葬在了这里,还有,曾经暖热柔软而明亮的一颗心。 此时此刻,乱葬岗的这处高地,阮弗不知自己的姿态是如何。 只是,若是这一片天地的生灵有觉,都不会忘记今日的这番场景,清丽卓绝的女子,眉目平静,如蝶翼的睫毛覆盖了眼中所有机敏与清冷,双唇轻吐的话语,虽轻却隽刻入了历史的风尘之中,“为什么?即便如此,你依旧还在坚持?” 玉无玦长身玉立,看她虽是站在自己一步之外,却好似隔了太久的的时间,也仍旧隔绝了太长的距离,他想,从今日起,他再也不想让她这般远离自己了。 感觉到身边的人轻袍缓带,似雪如兰的气息几乎将自己全身都笼罩了起来,而后,指尖传来一阵熟悉的暖意,阮弗已经变冷的手,被他轻轻牵起,“因为,普天之下,唯有我知,阮儿此身,不在男儿列,阮儿之心,却比男儿烈,世人千万,独吾解汝,此心,当知之解之珍之重之爱之护之念之永不负之。” 玉无玦的声音,可谓是轻柔至极,如同一片羽毛,轻轻拂过阮弗的心,却在上面,留下了长久不去的痕迹。 阮弗依旧垂眸,看着轻轻摩挲着自己的那双节骨分明的大手,她知道,不论将来如何,只为了这一时这一刻,这个人的这句话,她便陷入了此生的魔障。 仅仅只需要这句话,其余的都可以当成空白,这样,就已经足够了,阮弗想。 她闭了闭眼眸,“一个人的路,太孤独了。” 玉无玦将她清瘦的身子轻轻纳入怀中,下巴在她额顶蹭了蹭,只感到心中一阵奇异的柔软,完完全全,心甘情愿,为了怀中这个人,变成了那个不曾想象过的自己。 倘若在过去的岁月里,执着不忘的时光,那个未有一丝印记的面庞永远停留在他心中的某一个角落,他还不曾清楚那意味着什么的话,如今,他已经一目了然,他不信苍天,自然从未感念过,可如今,却又庆幸上天未曾将这个人完全带走,还留给他空寂了十几年的生命一抹明亮的色彩。 这条孤独的路,又何尝只是她孤单而已呢? 王权之路,本就是孤独的路,或许,最后,他也会变成完全失却了自我的那个王者,可如今,为了她,他永远不会失去那一个只属于她的模样。 不管过去他曾经多么残忍、冷酷、不择手段,不管过去掩埋在温润面庞之下的面孔如何狰狞与不堪,可从今以后,他只愿意用余生,来温暖这个拯救了自己的怀中人。 将阮弗从怀中拉出来,玉无玦有些严肃地道,“日后,不许再逃。” 阮弗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玉无玦的话,似乎连日来的沉重,也在这一刻得到了些许的舒缓,她想,是不是每一个人,都需要有一个可以将后背全然交付的人,或许义父义母是那个人,稷歌也是那个人,可是,他们永远不是玉无玦。 她道,“皇甫彧派去的人死在慌瘴中,是因为你么?” 玉无玦轻抚她的脸颊,“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因此,赶不及阻止,抱歉。” 阮弗闭上有些酸涩的眼眸,紧紧拥住了站在身前的这个人,“无玦,你不必跟我道歉,真的” 她怎么会要他的道歉,所有的一切,都不曾与他有关,可他却做得远比自己做的要多,要迅速。 “我说过,只要你想要做的,我便能为你做,这是承诺,阮儿。”玉无玦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 阮弗笑了,“倘若在我们离开南华之前,南华没有下雪,我便当做那是祖父与父亲,还有哥哥的认同与祝福。” 认同我将与你携手一起走过接下来的岁月,认同你将会占据我生命的一大部分,认同曾经与他们为敌的你成为这世上我将会全心交付的那个人。 “好。”玉无玦拉开她,直直撞入阮弗的眼眸,认真地道。 阮弗抬头,入眼依旧浓云满天,似乎一场暴风雪就要来了一般。 可是她想,她永远不会告诉他,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一年的南华的冬日,不会降雪。 正文 第102章 悲催的文良哲,立威 栖凤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虽然被皇后隐瞒了下来,栖凤宫外并没有引起什么风波,但是皇甫彧还是很快知道了。 他进入栖凤宫的时候,许玥正双眼通红地躺在床榻上,先前那个箱子里,血粼粼的模样,依旧在她脑子里徘徊不去,见到皇甫彧出现子安栖凤宫,连忙起身,“陛下……” 仅仅一声,却又带着隐忍的委屈。 皇甫彧叹了一声,坐在许玥的床沿,“玥儿,如何了?” “陛下,七弟他……七弟没了。”许玥的声音带着悲痛之色。 这是许家最小的儿子,也是许家里与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虽然平日行为乖张,甚至让她觉得引以为耻,可到底是自己的亲弟弟,而且还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许玥不仅仅是害怕,更多的还是没来由升起的噩梦将会源源不断的感觉。 皇甫彧轻轻安抚她,一手缓缓拍拍许玥的后背,一边道,“此事,朕定会查清楚。” 说罢,他又转身道,“传旨下去,今日宫门监察官全部拉下去,杖毙!” 听旨的太监心中一颤,不过并不多说什么,只应声退下了。 南华京城的一间酒楼里,阮弗一身烟青色棉袍,除了显得样貌有些清丽之外,倒是与茶楼中一般家境殷实来此处用膳的富家女子没有太大的区别,她的视线,看向的,是茶楼东北方向一座规模宏大的府邸。 玉无玦站在他的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许氏。” 阮弗轻轻点头,道,“看起来倒是平静。” 玉无玦微微摇了摇头,“如今平静罢了,今年,南华是注定不会太平了。”他的声音带着一股了然的平静。 阮弗转眼看玉无玦,“今年,也不过只剩下几日而已了。” 玉无玦微微一愣,而后轻笑了一声,眼中却是对阮弗的纵容。 诚如玉无玦与阮弗所言一般,南华的确不太平,不说因为胡伯庸的事情在朝堂上引起了一些别的声音,许家嚣张跋扈的七公子突然死了,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而消息比较灵通一些的,似乎隐隐听到了从宫中虽然被镇压但还是有人知道的某些流言,加之许家对这件事做出的反应,更是耐人寻味了。 南华皇宫中的另一座宫殿,贵妃徐氏听了宫女的话之后,唇角升起一抹不在意的笑意,“你明日出宫,将消息传给父亲吧,父亲会知道该如何做。” “是,娘娘。” 而不管南华京城的变化如何,阮弗只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亦不管自己在短短的的几日之内将造成年后未过初三,便开始升朝的大动,在天气晴好的日子里,已经与玉无玦飞马离开了南华京城。 距离过年还只剩下几日的时间,此时,他们已经离开南华地界,跨过了楚江正往永嘉而去。 跨过了楚江,可以明显感到比在南华的时候要冷一些,而地面上还隐隐约约可见一些残雪的痕迹,赶路至午间,一行四人正在休息,玉无玦将水中的水囊递给阮弗,柔声道,“累么?” 阮弗接过水囊,摇了摇头,“在年三十之前,应该可以赶回永嘉。” 玉无玦抚了抚她因为在马上奔走而有些凌乱了的头发,道,“即便赶不回也没有什么。” 阮弗抬眼睨了他一眼,“王爷,你似乎忘记了,按照正常情况,此时此刻,你应该在晋王府中。” 玉无玦笑了笑,想要跟她说什么,却神色一凛,在不远处休息的青衣与盼夏也瞬间站了起来,面上皆是警惕的模样。 阮弗见此,眼中很快反应过来,只听得一声破空的声音,道路两边稀稀落落的林子里,便唰唰地出现了一批人数在二三十左右的黑衣人,来人动作迅猛,伸手矫健,没有任何预兆就往阮弗而玉无玦的方向齐齐攻来。 转瞬之间,阮弗只微微抿唇,“小心。” 说罢,已经后退了几步。 这样的形势,玉无玦早已见惯,一众黑衣人很快被青衣与盼夏拦住,便是隐藏在暗处的无琴与无棋也在黑衣人往阮弗与玉无玦而去的时候很快现身。 不过,来着显然都不是泛泛之辈,原本安静的林子里,很快响起了兵器相碰的打杀的声音。 阮弗静静站在场外,眼中划过一抹警惕之色,手中已经暗暗握住了隐藏在衣袖中的贯虹弩。 这批黑衣人的目标显然很明显,并不难发现他们集中的力量就在玉无玦身上,不过,玉无玦本身就不是等闲之辈,而青衣盼夏和无琴无棋等人又帮助他掣肘了一部分人,他看起来倒是一点也不吃力。 在厮杀之中,黑衣人中的一人宠爱阮弗的方向看了一眼,急不可察地眯了眯眼睛,在一众人将玉无玦等人缠住之后脱离包围圈,正往阮弗的方向飞身而去。 阮弗时刻注意场中的情况,很快就发觉了直冲向自己的危险,往后急速退了几步,衣袖中的贯虹弩很快出现在手中,正要往那往自己而来的人射杀过去,却在不过后退的这两步之间,只听得厮杀的人群中传来一阵痛苦的喊叫之声。 “啊——” 原本还在被围攻的玉无玦在却是在一瞬间的时间将一名黑衣人手中的长剑借势往那往阮弗而去的黑衣人一击,黑衣人还未近得阮弗,也尚还来不及发起任何攻击,已经被长剑贯穿后心,一双瞪大的眼中,惊恐的神色还来不及消退便落在了地上。 玉无玦脸色阴寒,见那往阮弗而去的人已经倒下,手中的动作却越发狠绝了,林子中也接连响起痛苦的呐喊之声。 不出一盏茶的时间,黑衣人已经所剩无几,或许是眼看今日刺杀计划是不能完成了,正有撤退的打算,玉无玦眯了眯眼,长剑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挽了几圈,便见原本还在打斗的黑衣人纷纷倒在了地上。 原本厮杀的林子里,渐渐传出了痛苦的呻吟声。 无琴与无棋等人还没有动作,盼夏却直接用剑抵上了其中一人的脖子,“说,你们是什么人?” 虽是痛苦呻吟,但是,倒在地上黑衣人依旧咬紧牙关,没有要回答盼夏的话的意思。 事实上在玉无玦的剑雨之中,这几人皆已经内伤不轻,虽然不是大声呻吟,可身上传来的痛意却远比外人看起来要轻了。 盼夏眯了眯眼,手中的长鞭一甩,卷住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脖子,“说不说?” 黑衣人双眼翻白,手中却做不出什么动作,连反应的余地都没有。 青衣握着盼夏拿着鞭子的手,“不用白费力气,他们不会说的。” 盼夏眼中升起一抹愤然,“青衣姐姐,我可不会饶了她们!” 说罢,却还是将手中的鞭子一松开,那濒临死亡的黑衣人一被松开,却直接晕死了过去。 而地上还躺着三四个呻吟的黑衣人,见到同伴的模样,眼中没有惊恐,却是升起一抹决然。 “他们要自杀!”无棋的声音响起,随着声音响起无琴一击,原本想要自杀的黑衣人只能不能动弹得躺在地上。 “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玉无玦淡淡扫了一眼不满了一地尸体的狼藉之地,微微皱了皱眉。 阮弗已经往这边走过来,扫了一眼地上的情况,“带下去问问吧。” 玉无玦点了点头,示意无琴与无棋将人带走离开这个地方。 玉无玦牵起阮弗的手将她带离了这个散发这浓浓血腥味的地方,阮弗将原先拿出来的贯虹弩收好,放入袖中,“以你看来,这些是哪一路的人?” 玉无玦摇了摇头,道,“是江湖中人,专门做杀手生意的。” 阮弗看了看玉无玦的神色,问道,“此次,有什么不寻常么?”若只是像以往的刺杀一般,玉无玦未必还有心思留下活口,因为左右也不过是那几人而已。 玉无玦慢慢道,“或许,此后将会多了一些意外的东西。”是什么,他没有具体说,可他面上全然是温和的神色,似乎一点也没有被刚才的意外情况影响到一般。 玉无玦低头看她,与先前与黑衣人厮杀时的完全不同的温柔,“阮儿,回到永嘉,只怕此后便是风浪不断了。” 他的声音还有一丝怜惜。将阮弗带入危险境地,并不是他的本意,可让阮弗离开,他愿意以生命将她护在自己的身边。 从本质上来说,玉无玦知道,自己是一个自私的人。所以,哪怕是去披荆斩棘,也会带上阮弗。 阮弗抬头看着玉无玦,“我以为王爷会了解我?” 了解我并不是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明白我拥有足够的能力可以与你并肩面对所有的风浪。 玉无玦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了解,这世上,也唯有我才知你。” 那话阮弗也不过随口说说罢了,扫了一眼已经远离了狼藉的身后,她迟疑了一下道,“无玦,从你几岁起,便开始遇到这些事情?” 玉无玦唇角升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为她那包含了许多担忧,又带着独独属于她的温柔的呼唤,“我也不知,不过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 阮弗心中一抽,她以为,或许玉无玦会说是记事之后便开始了,却不想,或许,在他尚未看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许多针对他的阴谋就已经开始了,或许,这也正是元昌帝多年尚未立诸的原因,一旦确定了谁是未来的诸君,那么,他将会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面对无法阻挡的阴谋与暗害。 玉无玦似乎是明白阮弗在担心什么一般,只轻声安慰道,“没什么,他们伤不了我。” 伤不了?听到他这么说,阮弗只想起那时候刚刚回到永嘉不久那次在雨桥和他相遇的时候,他显然就是在刚刚经受了一场绝对严重的刺杀,导致身上的伤还没有,这会儿听到他这么说,只有些冷冷睨他,“我可还记得,王爷身上的上,刚刚调理得差不多呢。” 玉无玦一笑,显然是知道阮弗想起了一些什么过往,不过还是淡淡道,“有阮儿在,万般皆能逢凶化吉。” 阮弗轻哼了一声,挑眉道,“晋王殿下果然还是脸皮厚比城墙,要我一个弱女子来保护你?。” 明明是问句,玉无玦竟然点点头,“如此,日后还有有劳阮儿了。” 阮弗直接不想理会他了,玉无玦只直接抓过她的手,将想要转身离开的人转了回来,声音中似乎带着一层叹,“从今以后,有了你,我又岂敢让自己再出事?” 阮弗沉默了一瞬,而后才抬头看玉无玦,眸中读了一些比玉无玦更甚的认真,“玉无玦,你要记住今日这番话,这是诺言,你若负了誓言,我会恨你。” “不会。”玉无玦道。 他不会负了誓言,他的世界,经历过什么,那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失而复得,这人间有挚爱,又怎舍得离去? 阮弗扯唇一笑,抓了抓玉无玦的衣袖,轻声道,“无论如何,日后我陪你。” 这是一句简单的话,可对于玉无玦来说,因为它是从阮弗的口中说出来的,所以,带了无尽的意义,良久之后,他道了一声,“好。” 这世上的路,只要有她相伴,其余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阮弗与玉无玦在一边轻声细语,无琴和无棋那边已经在最快的时间内将人给审好了。 “王爷,对方说不出幕后之人。” 玉无玦并不感到意外,反倒是阮弗开口了,“可还发现了什么有用的信息。” 她不知道无琴与无棋究竟是如何审人的,但既然人已经到了玉无玦的手中,既然不可能什么都捞不出来。 无琴点了点头,恭敬道,“从他们口中得知,半月前,有人找上他们的组织,以两万两定金出价,要他们刺杀王爷,不过,对方并没有留下姓名,甚至连交接的也并非是本人。” 无琴说着,还有些皱了皱眉头,玉无玦听罢,却是沉默了。 只听得无琴双手奉上一个东西,“这是从那三人身上搜出来的东西,也是背后之人留下来的唯一线索。” 无琴拿出来的是隐藏在黑衣人身上的用于自裁手段的一种药物,并不如他们寻常见到的药粉或者粉末之类的东西,而是一只约为三寸左右的条状方块。 玉无玦接过那三寸长的小木条,眼中划过深思之色,无琴继续道,“经属下验证,这木条子只要一接触伤口流血之处,可以在顷刻之间让人毙命。” 阮弗心中一跳,紧紧盯着玉无玦手上的那不知名的东西看着,神色中有说不出的严肃,下意识抓了抓玉无玦的手臂,声音有些紧,“这是何物?” 虽然自认自己经历与阅历都已经足够广泛,只是,这东西,不论是前世今生都还是第一次见到。 玉无玦将东西交到无琴的手中,“倒是有趣了,着人去查查。” “是,王爷。” 而后才转头对着阮弗道,“目前尚无定论,不过,或许这东西,并非来自中原。” 阮弗之觉得脑海中瞬间划过一抹什么东西,还来不及捕捉,便听得林子的另一个反向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尖锐喊叫之声,无琴的动作最是快,在声音响起的时候已经飞身往无棋的方向而去。 玉无玦与阮弗到来的时候,原本林子另一边被审问的三个黑衣人都全倒在了地上,已然全无生机,更为恐怖的是,他们的尸体,在无声无息地化成为一滩血水。 阮弗脚步微顿,胃里翻起一层恶心之感。 玉无玦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再继续带阮弗过去,另一边的无琴与无棋也惊愕于这突然的变化,不过在阮弗与玉无玦出现的时候已经快步往两人而来。 “王爷恕罪。”两人纷纷低头向玉无玦请罪,不知缘由,甚至在如此意外的情况下让活口这般死去,实在是他们办事不利。 “怎么回事?”玉无玦皱眉道。 开口的是一直在现场的无棋,“无琴离开之后,属下原本还在审问,只是这三人突然受到了刺激一般,发出了一声尖锐喊叫,而后便再也没了生机。” 无棋的语气有些歉疚,“属下办事不力,王爷责罚。” 玉无玦皱了皱眉头,摆摆手却没有要把无棋怎么样的意思,却是将视线转向了不远处的三滩血水,只是一瞬间的时间,那三人的尸体便不见了,留下的血水,也诡异地流入泥黄土地之中。 玉无玦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头,阮弗也转眼看向那一处,开口道,“如此意外,只能说,这三人身上,或许还有一些我们未曾发觉,但是留着却迟早会发觉的线索。” “去看看。”玉无玦淡淡地道。 无琴与无棋再次回到原来的地方,看着慢慢渗入了泥土中的血水,双眼锁住血水中的某一处,而后长剑一挑,将那血水中的一个东西挑到了一片已经干枯的落叶上。 “王爷,是蛊虫。”看了许久,直到确认,无琴方才沉声道。 玉无玦点了点头,如今事情也明白了,只怕是这些杀手身上早就已经被人埋了蛊虫,阮弗开口道,“早年我看过一本书,上边提到善蛊之人可以养出一种子母蛊,在千里距离之内可相互感应,只要其中一只出事,另一只也会以同样的方式暴毙。我虽是未曾见过,不过看如今的情况,这三个人突然暴毙,或许正是因为如此。” “这么说,对方在我们附近?”无琴与无棋面上升起警惕之色,便是青衣与盼夏的神色都严肃了几分。 玉无玦道只淡淡瞥了一眼无琴,倒是阮弗摇了摇头,语气并没有那么紧张,“不会,你们放心,既然千里可控,对方不会出现在周围。何况,养蛊的人都有一个怪脾气,那便是不会轻易离开自的地方。” 阮弗又转过头来,对着玉无玦道,“蛊虫这种东西,中原了解得并不多,何况还能如此操纵熟练,只怕也不是生手了。无玦,回了永嘉之后,着人去打探一下消息吧,这东西出现在中原,总是让人觉得不安。” 玉无玦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会派人去查,阮儿不必过多担心。” “嗯。”阮弗点了点头,回以他一笑。 剩下的几人,也都是面面相觑,不过心中却也暗暗决定回去的这一路必定要加倍小心。 先前也休息够了,经过了这突然的刺杀的事件,几人也没有在继续休息,而是翻身上马,继续前进,不过倒也不显得着急,带走出了这稀稀落落的林子之后,阮弗坐在马上,还兀自沉思。 玉无玦见她神色若此,不免有些叹息,“还在想刚才的事情么?” 阮弗倒也不隐瞒,“你也猜到了是不是?”阮弗没有明说,但玉无玦知道她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皇子夺嫡,暗杀不知多少,这个女子如此聪明,将一切都看得很清楚,很多事情,她都已经洞若观火了。 玉无玦坐在马上,两人的马儿信步前行,让他看起来多了一丝丝慵懒的意味,“这些年,挡过的刺杀多了,谁派来的人,多少能一眼看出来,这一次,的确不是他们派来的人。” 况且,如今只怕不管是玉无央还是玉无临等人,都还一时抽不出心思来对付他,他这次离开,除了玉无修知道他有事情之外,没有人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到他的消息。 阮弗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嗤笑了一声偏头看向玉无玦,“王爷,看来这世上,想要你性命的人可不在少数。” 玉无玦一笑,悠然道,“阮儿不是很清楚,聪明人向来招人记恨。” “王爷这话可就以偏概全了。”阮弗微微撇嘴,不赞同地道。她可没有像他这般招人记恨。 明白阮弗的不赞同源自哪里,玉无玦低低一笑,“自然是本王比不上孟公子得人心,如此,以后便还劳孟公子多多提携了。” 阮弗听她这么说,心情不觉愉悦了一些,说到底,不论经过世事沧桑,不论如今又是如何心境,她对玉无玦之间,那一股好胜的心始终还没有完全放下。她有自己的骄傲,可眼前的人对她而言又有这不一样的意义,不论玉无玦这句话有多少玩笑的心思,可被心仪之人夸耀,总是心情很好的。 唇角扬了扬,阮弗傲娇了,“看王爷日后表现。” 说罢,轻轻一夹马腹,马儿便小跑这往前了,玉无玦见此,好似明白了什么,看来,自己喜欢的女子,很受用自己的认可呢。 心思非常开窍的晋王殿下,在这一刻起,暗暗决定日后定要给阮儿更多的肯定。 说罢,一踢马腹,跟上了阮弗的步伐,冬日黯淡的天气,骑马一道走在路上的两个身影,看起来却是和谐无比。 盼夏与青衣在后边不远处,笑眯眯地看着前边不远的那一对璧人,以前她们自然是常常跟阮弗一起出门,阮弗虽然也时常与他们一起玩了,但是,也直到现在,她们才觉得,玩乐与玩乐之间是不一样的,恰如阮弗与玉无玦在一起的时候,更多了一些轻松与自在,所有的笑意,好像都明朗了许多。 盼夏笑眯眯地叹道,“真好。” 青衣偏过头来看盼夏,“小丫头,好什么呀。” “希望小姐能一直这么好下去,青衣姐姐,你说是不是?”盼夏笑道。 青衣点头一笑,不再多言。 一路再无惊险,阮弗回到永嘉城的时候,已经是大年二十九了,第二日便是大年三十,而今日下午,已经休朝,直到正月十五过后才会真正升朝。 前几日,辰国大军已经从东楚回来,如今的东楚,已经改名楚州,留守在楚州的是娄开宇将军,而在攻下东楚之后,元昌帝已经在第一时间派人去处理楚州的军政大事。 大军从东楚回来的那一日,在临近过年的永嘉,又进行了一场比之上一次逸王从北方归来还要规模浩大的犒军,引起热闹,直到今日还未消散,而随着大军归来的,自然还有原东楚皇室的一些成员,对战败国皇室的处理办法,一般也是如是后面愿意投降的,就会跟随战胜国的军队回到主国,而后安逸地在软禁之中等死。 不过据说,逸王殿下原本并不打算带这些拖后腿的人回永嘉,别看逸王做事豪爽潇洒,但其实是脾气不怎么好的人,最后还是被逸王妃不知用什么方法给劝了下来,不过最可惜的还是东楚当初最厉害的将领唐敬之未能无损。 但其实,最令人可惜的是,知道了孟长清其实就是阮弗,就是右相府的大小姐之后,永嘉百姓一直想要一睹这位分明早已听说了的名人的气度,却未能如愿在那一日得见芳容,一直心有遗憾。 平民百姓的遗憾来的轻松而简单,孟长清对他们而言,是一个神奇而神秘的人物,但是对于永嘉城中的学子而言,那是一个只能仰望的神秘人物,当白饮冰,孟长清,阮弗,这三个不同的名字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的时候,引发的热潮,甚至比这一次有史以来辰国最浩大的犒军行动,还要经久不息。 而随着大军回城,两个最应该出现的身影还不出现的时候,不知多少府院,纷纷将家中最有希望的继承人,或者最抱以期待的女儿,召集在一起,进行了一场只有各家各户,自己知道的会议。 不过所有的都隐入了永嘉百姓的茶余饭后了,或许经过时光流洗,存留下来的,还有一些动听的、神秘的故事,可是此时此刻,它依旧只是静水之深流而已。 永嘉的城门已经远远可见,阮弗知道,从今日回到永嘉开始,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她回过头,便见玉无玦双目正在看着她,带着一些温润的笑意,她知道,那是包容、理解。以及虽有曾经许过的诺言,和那一份唯有他敢言的懂得。 他伸出一只手,阮弗一笑,将自己的手掌放在玉无玦的手中,玉无玦轻轻握了握,复而又放开,“这是最后一次说,阮儿,你可以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情,而我,不会变。” 阮弗反握住他的手,微微扯唇,“无玦,我回永嘉,至始至终,只为了你。以前是,今后是,并且,从今以后,只是你而已。” 玉无玦握着他的手,紧了一分,心中却蓦然松了一分,他不知该如何用苍白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感受,也不知能用什么来表达对她的珍惜,玉无玦有些无力地发现,这世上,所有的一切,即便都奉到她的眼前,依旧不能表达心意的万分之一。 那么,只有让她,拥有着天地的所有一切,包括他自己而已了。 还没进入城门,便见城门从跑出了一匹健马,玉无痕一身华贵的紫衣便晃如了阮弗与玉无玦的眼中,“四哥,长清,你们回来了。” 玉无痕的声音还是很激动,尤其是当初阮弗不告而别,刚刚攻下东楚却不见了她的人影,后面四哥也不见了,让他担心了好一阵子。 虽然经过了这么多的历练,但是玉无痕除了在容色上有了一些改变之外,倒是什么变化也没有,依旧如同一个大男孩一般,玉无痕的马儿在距离阮弗只有三尺远的地方,被玉无玦一个弹指逼停了下来,惹得玉无痕差些从马上掉下来,见到玉无玦不满的神色,面上的激动之色倒是消散下去了几分。 “冒冒失失的做什么,这几个月的历练都白练了?”玉无玦道。 玉无痕气势又降了几分,不过还是讨笑道,“四哥,长清。” 阮弗好笑地看着玉无痕,“十二皇子这般急匆匆的,可是要去做什么?” “还能去做什么,自然是来接你们,本该早出城,不过今日早朝之后被父皇留在了御书房半日,我说了要来接你们父皇也不让,直到现在才出来,眼看你们都要进城了。” 玉无痕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抱怨,阮弗掩唇一笑,“既然如此,有劳十二皇子了。” “长清你可就太见外了,咱们不就只有几日不见,什么皇子的,直接叫我十二就是了。”玉无痕也只是抱怨而已,其实心中似乎并不太在意。 倒是一个声音又从城门那边传了过来,“十二,这话若是被父皇听见了,有你好果子吃!” 声音自然是来自六皇子济王玉无凡,跟着玉无凡一起出现的,还有淸王玉无寒,玉无凡见到阮弗,也是很熟稔地道,“阮大小姐,久仰了,也久违了。” 阮弗轻咳了一声,“济王殿下。” 旁边的玉无寒也开口,声音还是一惯的平和,“饮冰,你可瞒得我好苦。” 阮弗面上带了一些歉意,对着玉无寒道,“迫不得已,改日我定当登门拜访,负荆请罪。” 玉无寒微微摇头,看着阮弗道,“本王可不敢请孟长清负荆请罪。” “既如此,殿下想要如何?”与玉无寒之间的交情,也有一股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惺惺相惜之感,阮弗倒也不介意。 不过未等玉无寒说什么,玉无玦的声音已经冲入了自玉无痕出现之后便谈得其乐融融的几人,“围在这城门口做什么,还不进城?” 玉无凡几人难得一愣,皆是看向玉无玦,玉无玦面上依旧平静,只是看了几人一眼,对着阮弗道,“城门风大,先进去再说。” 阮弗也是认同地点了点头,“先进去吧,你也还要回宫复命。” 玉无玦点了点头,阮弗再朝几人微微点头,随着玉无玦一道进城了,倒是留下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先开口的是玉无凡,“十二,此番出去,是不是发生了一些我们不知的事情?” 玉无痕理所当然,一副我知道好多秘密但是我就是不告诉你们的表情,“六哥不在,自然是许多事情都不知道啊。” 说罢,又傲娇地进城了。 倒是跟在阮弗身后不远的盼夏与青衣也渐渐走近了城门,见到玉无寒与玉无凡的时候,皆是点头示意。 刚刚进入城门,想不到的人便出现了,来人正是大学士文良哲,而跟着文良哲一起出现,还有左右两个丞相。 见到玉无玦的时候,几人纷纷上前,“恭迎晋王殿下。” 玉无玦淡淡点了点头,“有劳几位大人了。” “不敢。” 阮弗在几人行礼的时候已经下了马,不论如何,不管她是谁,却也没有让父亲对着女儿行礼的道理。 她只是站在一边,但是显然文良哲的出现,并没有打算放过阮弗的意思,给玉无玦行了一个礼之后,便对着阮弗道,“孟公子,可让老夫久仰了。” 文良哲之前在大殿上的谏言,阮弗这些日子也随着消息的到来听说了一些,如今听着语气,任是谁也听不出文良哲久仰自己,只怕都听出了讽刺的意味吧? 看来,今日在她身份揭开回到永嘉的这一日,已经有备而来了。 玉无玦皱了邹眉,身后跟来的玉无寒等人见到文良哲的时候,面上也不太好看。 可不等几位皇子开口,阮弗便已经淡淡浅笑道,“得文大人一句久仰,阮弗愧不敢当。” 文良哲一双略微苍老的眼睛看了看阮弗,“不知,如今,站在老夫面前的,到底是右相府的阮大小姐,还是天下名士孟长清了。” “文大人此话是何意?”阮嵩皱眉开口道。 “老夫的意思,阮相想必自然早就明白了,又何必多此一问,阮大小姐非同常人,如今,不论圣上如何裁断,老夫绝对不允许,女子乱国,士子祸国,阮大小姐纵有才华,却行事阴诡,日后,若非青灯古佛相伴,便只能离开辰国。” 文良哲的话说得理所当然,可纵然阮嵩也有自己的心思,也不待见这句话,“文大人,小女是老夫的女儿,这话,是不是越过界了。” 阮嵩的话,虽然说得很有艺术,但是多少隐含了认可文良哲不许她再以孟长清的身份行事的意思。 跟来的左相凤鹤轩只是笑道,“文大人,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他也只是这么一说,好像在打圆场一般。 阮弗见此,似乎是笑了笑,“文大人好一腔热枕之心,倒是让阮弗受教了。” 她微微打了一个手势,示意玉无玦先不要出声,原本神色已经不善的玉无玦想要开口说什么的,这会儿见到阮弗如此,也只能先停下来了。 而后跟来的玉无寒等人也已经上前,便听到了文良哲的这最后一句话,脾气最冲动的玉无痕当即道,“文老大人是不是管得宽了一些,长清不是你女儿,更不是你家儿子,她姓什么也没有姓过文,老大人是不是多此一举了。” 这话说得尤其散漫,文良哲面上当即便抖了抖,显然是已经气得不轻了,对着元昌帝最幼小的儿子,作为臣子,他不能发脾气,可这位老大学士,说起道理来倒也是一套一套的,“十二皇子,先人有言,名士走极端,叛逆投机者皆多,孟长清乃是女子名士,倾城误国,名士祸国,辰国万万不能用此人!” “行了,来来去去,也就这几句话,用不用的,是父皇说了算,还是文大人也想替父皇做打算了。”玉无凡有些不耐烦,见上一次金殿上的一番争论差些让这人血洗金殿,如此只怕阮弗不论如何回来,都会引起一番热议不得安生了。 阮弗见此,轻轻抬了抬手,神色中也有一抹浅淡的自信与从容,哪怕是在城门口这种地方被文良哲拦下出了这么一砸子事儿,只是,当朝大学士都能如此屈尊降贵来到城门口教训她了,她自然不会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见到阮弗的动作,几人也不觉停下了想要开口的话,只见阮弗浅浅一笑,看着因为老态而与自己身高差不了多少的脊背已经弯曲了的文良哲道,“在文大人眼中,名士乃是误国之流?” 她是问句,看起来神色也算是平和,并没有任何过激,文良哲愣了一会儿,方才道,“圣人有言……” 可他没有继续说下去,阮弗语气颇有微好笑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便继续道,“圣人有言,谓子弟不可有纨绔气,尤不可有名士气,名士之坏,即在自以为才,目空一切,大言不惭,只见其虚矫狂诞,而将所谓纯谨笃厚之风悍然丧尽。故名士者,实不祥之物。” 她接下了文良哲想要说的话,却全然是义父不在乎的心思顿了顿,子安文良哲开口之前,继续道,“只是,老大人似乎忘记了,圣人之言,还有一个前提,‘聪明子弟,文艺粗有可观,便自高位置,于人多所凌忽。不但同辈中无诚心推许之人,即名辈居先者亦貌敬而心薄之。举止轻脱,疏放自喜,更事日浅,偏好纵言旷论;德业不加进,偏好闻人过失。好以言语侮人,文字讥人,与轻薄之徒互相标榜,自命为名士,此所谓名士气。’天下人给了我孟长清一个名士之称,并非孟长清自命不凡之称,何来孟长清自命不凡之说,何况,便是名士又如何?阮弗自负,自认才华不凡,敢以名士自称,更敢在昭昭天日之下出言,未曾做过文大人心中沽名钓誉的名士。” “你!”文良哲似乎想不到阮弗会如此说,指着阮弗的手指有些微微发抖,玉无玦见此,神色倒是缓和了一些,只是看着文良哲的眼睛却是眯了眯,他没有忘记,这个人,当年也曾如此反对过母后。 阮弗却是一派平和,继续在文良哲的怒气中毫无歉意地笑道,“老大人年纪大了,看的书或许也旧了一些,对士的认识,只怕还不如永嘉城内的众多学子,士者,事也,任事之称也,历来为士着,以有学识之人起,古有始者孔丘,大夫晏婴,名医扁鹊,学家子思,工匠鲁班;围棋名手弈秋;兵家孙膑不一而足,皆是士也,因名传之广为名士,文大人以孔丘为先师,以学士立身,如今这般将士者否定,实在让人费解。还是,文大人老年竟然也学着违逆师道,教我们年轻人质疑先师,令立学说了么?这等气魄,阮弗这一声只怕也只能对文大人望其项背了。” 说到最后,她语气还有些可惜和无奈,可停在某些人的耳中,又是可恨至极。 玉无痕等人听到阮弗如此说,再看文良哲此时此刻青白交加自取其辱的样子,只憋笑不出,阮弗轻笑了一声,看着文良哲指着自己说不出话来,显然已经气得发抖,继续道,“文大人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怕是视外物如虚设的清高学士,只是,不知文大人门下诸多门生学士,日后该如何以身立名,如何实现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事开太平的古来士子之愿。不过,既然文大人如此坚持己见,不知日后众多学士,如何入朝为官,还有这四方而来停留在永嘉城内的学子士子们,这……” 她转头,有些为难地看向神仙皇子玉无寒,“敢问几位王爷,难道陛下已经改变选官制度,日后武人治国,不用文人?” 玉无寒微微意外,不过还是从善如流道,“这,本王倒是未曾听说,不过若是如此的话,本王倒也只好浪迹江湖了。” “哈哈,那可有趣了。”玉无痕大笑道。 场外也爆发了一阵热闹的笑声,武人治国不用文人,也亏得这女子讲得出来,不过应着文良哲的话,这话倒是没有任何错处,因此,外边不免发出了一阵阵喝彩的声音,“不愧是孟长清!” “孟公子果然魄力非常!” “说得好!” 阮弗笑容可掬地看向明显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文良哲,有些无害地摊手:你看,大家都如此觉得不是么? 不过虽是如此,但凡有些阅历的人都看出了她眼中的冰寒,便是阮嵩,即便是身为阮弗父亲的他,此时此刻,对于这个女儿,也多了一些忌惮。 他知道文良哲的出现将会如何让阮弗难堪,但是他不想阻止,因为当阮弗是孟长清之后,倘若不能跟他站在一起,便是劲敌,而他不希望那样的情况出现,他想,或许可以用最直接的办法,逼迫阮弗只好好做她的阮府大小姐,而不再是孟长清,但是,显然,只是一段话,阮弗将一切有利的形势往自己身上引了过去,一切都是平和的,可一切却都犀利一场,无从辩驳,只要文良哲有任何一句否认,那么,得罪的,将会是整个辰国的读书人。 “你,你这个大逆不道的人!大逆不道啊……”文良哲抖着手指了阮弗许久之后,方才颤颤巍巍开口道。 玉无玦眯了眯眼,“老大人老了,本王不敢再让老大人为辰国这般操心,日后,还是在家颐养天年的好。” 他声音平淡,可晋王出口的话,却让这一刻的热闹瞬间安静的下来。 文良哲看这玉无玦,双眼有些发直,“晋王殿下……” 玉无玦已经翻身下马,站在阮弗身边,“不管她作何,本王只想问文大人一句。” 文良哲看着玉无玦温和从容的笑意,脸色已经发白。 阮弗轻咳了一声,笑道,“王爷,口下留情。” 玉无玦看了一眼阮弗,而后看向文良哲,勾唇道,“干卿底事?” 最后文良哲是被人抬着离开的,只怕没有人能理解文良哲此时此刻的心情了,或许晕过去了,注定过不了一个好年的文大人,已经没有气力拥有自己的心情了。 只是,今日开始,永嘉城内不知为何流传气力一句话,“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懂得的人,皆是笑着与同伴接了下一句:干卿底事! 御书房的元昌帝,在玉无玦尚未进入御书房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在城门口发生的事儿的消息,不过听完之后,健朗的皇帝陛下,好像心情很好的笑了笑,转头对着安成道,“这丫头,明日群臣进宫贺年,你让她来见朕。” “是,陛下……”安成也抿唇笑道。 然而,不管外边如何,也不管自己在城门口造成了多么大的风浪,文良哲被抬走,跟着阮嵩回到了阮府之后,阮弗直接被叫去了书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103章 再见龙颜 “说吧,你究竟想要如何?”一进入书房,阮嵩指了一张桌子让阮弗坐下,便直接开口相问。 长途奔波,阮弗眉眼里也有一丝疲惫之色,她松松地笑了笑,“父亲想要我说什么?” 阮嵩有些脸色不好,“别跟我装傻,你今日当街将文大人气成了这个样子,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要继续以你孟长清的身份来搅动永嘉城内的大事?” “永嘉城内如今有何大事?”阮弗反问道,看着阮嵩不快的神色,她又继续,“何况,我也想向父亲指教指教,今日父亲与文大人一道去城门,又是想要置女儿于何地?” 阮弗的声音足够平静,但却能轻易将阮嵩的怒火窜起,却又不能将她如何。 良久之后,阮嵩才在书桌的椅子上坐下来,叹了一口气道,“今日局面已成这个模样,日后你如何打算?” “不管局面变成了如何模样,也不管孟长清是何人,阮弗还是阮弗,这一点,不会改变。”阮弗道。 “你能保证,日后永嘉城内的事情,你都不会插手?”阮嵩有些意外地道。 阮弗似乎是笑了一声,抬头看阮嵩,阮嵩却再也不能从她身上看到初回永嘉时候的那等婉约了,阮弗道,“我何曾说过,我不会插手永嘉城内的事情?” “你……”阮嵩一时语噎,顺了一口气之后,才道,“不论如何,不管你是孟长清还是白饮冰,既然是阮家的女儿,日后行事,当以府门为重,我的话,你会明白。” 阮弗眼眸低垂,“父亲想让我站队么?” 阮嵩道,“如今皇上多子,诸皇子羽翼已经渐渐形成,皇家之内,夺嫡之争势在必然,你二妹已经婚配楚王,今年八月便会成婚,无关乎站队的问题,如今我们阮家与楚王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我们只能选择辅佐楚王,何况,你既然对天下形势如此了若指掌,就当知道楚王在诸皇子中的实力,在军方的支持是最强的。” 阮嵩一边沉思一边道,或许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由一开始知道阮弗就是孟长清的时候,接受不过来,甚至在知道的那一颗,万般滋味复杂萦绕在心头,阮嵩有过担心,有过后悔有过失望甚至有过狠绝想要在瞬间的以一些手段控制住阮弗,可后来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如今的他已经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不管当初的决定是如何的,至少,如果可以的话,阮嵩并不希望断送了这个聪慧的女儿。 阮弗看了一眼隐藏在阮嵩心中的沉思,几番相处,她还不了解自己的这个父亲么,她道,“父亲想让我辅佐楚王?” 阮嵩沉声点头,“你也只有这个选择。” 阮弗似乎是笑了笑,“若是我说不愿意呢?” “不愿意?”对于这个答案,阮嵩没有太多意外,反而像是一个长者对晚辈的开导一般,“弗儿,虽你孟长清的名气很大,但如今你是阮家的女儿,若你不愿意,在家好好做你的大小姐,为父自然是没有任意异议,外边任何流言蜚语,为父都可以替你抚平,但是,若你还有别的想法,不论孟长清名气在如何,你都不会完全得到对方全身心的信任了。” 顿了顿,阮嵩继续道,“以你的聪明程度,或许早就发觉了我们阮家与楚王是站在同一条船上的,这是在朝堂立足永远不能避免的选择,今日这书房也就我们父女两个,也不用绕弯子,为父支持楚王,这是朝中已经心照不宣的事情。如今你回来了,接下来,就算朝中那些酸儒不能接受你,可依然阻挡不了有人争夺你,想要拉你进入阵营中,你若不想只安安分分做一个大小姐,就不可能独善其身,否则,你面对的不是一两个敌人,而是全部的。而如果你不选择楚王,便不会再有更好的选择。” 阮弗看向阮嵩,眸中划过一抹来不及被捕捉的神色,“看来,楚王对父亲,有异乎寻常的信任。” 阮嵩眼睛一眯,这个女儿太敏锐,竟然已经在套他的话了。 “你知道,皇权争夺,不论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灰飞烟灭的炮灰,既然你经世之才,即便是女子,为父与不想断送你前程。” 阮弗轻轻一笑,“多谢父亲今日的教诲,只是女儿这几年外出,跟在师父身边,倒也明晓了一个天下读书人都知晓的道理,为人臣,忠君事。” 阮嵩脸一沉,被自己的女儿告知如何身为人臣,让他面子往哪儿放? 但看着阮弗,阮嵩还是眯眼道,“你的意思是,你谁也不帮?” 阮弗不置可否,微微摇了摇头,“父亲,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切勿操之过急。” “小小年纪,你懂什么?”阮嵩冷哼道。 阮弗有些似笑非笑地看着阮嵩,这等神色,全然是一个政客在面对另一个政客的态度,阮嵩今日虽然没有说什么,只是这书房里的一番话,却早已将父女之间的界限划分清楚了,索性阮弗也从来不抱希望,良久之后,在阮嵩渐渐沉下地眸色中,阮弗才笑了一声,“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 阮弗眸色沉了沉,看阮弗,“你说。” 可语气里却多了一些警惕。 阮弗轻笑了一声,可声音里却没有笑意,“不论是在朝中还是在民间,晋王的声望远远高于楚王,辰国朝堂之中谁不知道陛下有意无意偏袒晋王,晋王迟早会成为诸君已经是大多数人心中的共识,我很好奇,父亲,到底为什么弃晋王而选楚王。” 阮嵩瞳孔一缩,声音微沉,“朝堂关系岂是你想得如此简答?” 阮弗也不在意,只是唇角勾了勾,倒是视线扫向了阮嵩桌上的一只竹木制成的竹筒,上边雕刻了一些陌生的花纹,阮弗不由得怔了一下,对陌生而有趣的东西,她历来都留了一份心思。 倒是阮嵩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沉了沉眸,开口道,“今日的话你再好好想想,既然你并非一般的闺中女儿,日后我不会将你当成什么都不懂的丫头。” 阮嵩的开口将阮弗的视线转回来,她虽是点了点头,但却没有给阮嵩任何希望,“我的话,也希望父亲也考虑考虑吧。” “你!”阮嵩站起来,有些怒气。 可他看着阮弗平静的神色,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更多指责他的话,“弗儿,想必你对皇室的诸位皇子也有了了解,你当知道他们的手段。” 阮弗笑了笑,“那么,当面临那样的选择的时候,父亲会如何选择?” 阮嵩抿唇,在阮弗的视线中,良久给不出答案,阮弗似乎也不在意,只道,“多谢父亲今日的教诲,但是,从小到大,我所走的路,所做的每一个选择,从来都是出于自己。” 所以,阮嵩即便是父亲,也从来都是无权干涉。 “若是无事,女儿先告退了。”说着,阮弗已经转身。 在阮弗即将踏出书房的门口的时候,阮嵩突然叫住了她,“弗儿,那些年,你是如何过来的?” 其实他相问的是,那些年,阮弗是如何从一个胆小怕事的小孩长成了天下闻名的孟长清。 阮弗的脚步顿了顿,她回头,“父亲,绝望会让人改变。” 这句话,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五年前,已经默默葬身在南方的那个脆弱的小女孩。 只有阮嵩,看着阮弗离去的背影,眼中升起一抹复杂,他双手撑在书桌上,眼中似乎又一些隐忍之色,可最后还是渐渐的消散了。 阮弗已经回府的消息,自然是府中的人都知道了,因此,她才刚刚出了阮嵩的书房不久,便见冬日还有簌簌冷风的花园里,阮嫣身上披着厚重的狐毛披风在她回院子的路上等着她。 见到阮弗出现,阮嫣也站了起来朝阮弗走过来,“大姐。” 阮弗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一声招呼,“二妹。” “大姐姐总算回来了,嫣儿身子不便,未能出府迎接,还望大姐姐见谅。”阮嫣道。 “不必了,既然身子不好,便好好在府中带着,你我也没有到需要你出府迎接我的地步。”阮弗淡淡道。 她说话如此直接,让阮嫣愣了一小会,见阮弗没有要多说的意思,只好道,“大姐姐舟车劳顿,嫣儿便不留了。”说罢,她已经侧身让道。 阮弗点了点头,视线在她身上扫了一眼便继续往浅云居的方向而去。 唯有阮嫣,依旧停在原地,看着阮弗的背影,似乎陷入了沉思一般。 冬日的冷风,于她而言,犹似没有,如今隔了三个月不见,再见阮弗,她隐隐觉得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不知是因为知道她就是名动天下的孟长清了,还真的是因为这段时间让阮弗有了一些什么变化。 阮嫣唇角闪过一层自嘲,这几个月,因为与楚王订婚,她几次出入齐妃的雍和宫,可齐妃暗中多次向她问询关于阮弗的一切,却让她心中感到酸涩无比,还有……父亲的态度,这段时间的变化,她同样能够敏感的感知道。 如果从来不知道希望升起之后却又再次陷入绝望的滋味是如何的,这几个月,阮洋已经领会了透彻,可是即便如此,她依旧想要抓住活下去的最后希望。 “姐姐,人家如今可不仅仅是咱们相府的大小姐,还是名士孟长清了,怎么会看得起咱们?”阮姝不知何时已经出现,站在一边,语气阴阳怪气地道。 阮嫣回头一笑,“三妹,大姐姐终究是咱们的姐妹,这样的话,日后可不要再说了。” 阮姝冷哼一声,看着阮嫣纯和的面色,良久之后,才道,“我不喜欢阮弗便是不喜欢,学不来姐姐分明不喜还要装出一副姐妹和善的样子,让人觉得恶心。” 阮嫣的面色倏地一变,阮姝只是丢下了这句话之后便又转身离开。 只有阮嫣一个人,脸色黑沉地留在原地。 —— “阮大小姐,请跟老奴进来。”安成微微躬身,对着阮弗道。 阮弗已经在御书房外等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昨夜又下起了小雪,将整个皇宫染得一片白茫茫,她身上虽然已经足够暖和,但是这御书房四面通风,站久了,也的确有些觉得脚底生凉。 不过有什么办法,阮弗微微挑了挑眉,毕竟自己“欺君”再先,皇帝陛下,怎么着也要威压一番。 “有劳公公了。”阮弗笑道,说罢,便跟着安成进入了御书房中。 安成只淡淡点头,上一次见到阮弗,还是在招贤馆的时候了,不过那时候那个年轻的公子身上,可一点也看不到如今这个少女的影子,看阮弗分明是被元昌帝晾在御书房外边,可此时面上从容不变,也不由得在心中暗暗赞叹,不愧是孟长清啊。 虽是休朝了,不过元昌帝看起来,可一点也不闲,御书房的御案上摆了一推奏折,她进去的时候,元昌帝也没有抬眼看她,依旧拿着朱笔在折子上圈点,动作倒也快,还时不时将折子拿起来,人往后靠了了靠,似乎因为看久了折子视力不足引起的。 阮弗垂眸上前,“臣女阮弗,见过陛下。” 元昌帝轻唔了一声,双眼依旧没有离开折子,手中的笔也没有停下来。 奈何阮弗只得一直以屈膝行礼的动作蹲在御案的下首。 如此看得安成心中又是有些微小的担忧,晋王殿下多有维护眼前这人的意思,而元昌帝显然是特别想要晾一晾眼前这人,万一若是到时候晋王知道了,从而引起父子两人的一些不越快,岂非是得不偿失? 安成想了想,看阮弗神色虽是没有什么倨傲不满,还是轻咳了一声,“陛下,阮大小姐来了。” 元昌帝从奏折里边抬起头来,凉凉地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安成,看得安成又是一怵。 这时候元昌帝才丢下手中的折子,看向下边依旧在屈膝行礼的阮弗,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起来吧。” “多谢陛下。” 元昌帝神色上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又是打量了一番阮弗之后才开口道,“阮弗,你可知罪?” 阮弗站直了身子,虽是没有迎视正在无限制想要散发自己威压的元昌帝,却也能明显地感受到一种微妙的气氛,她抿了抿春,良久之后才道,“请陛下赎臣女迟钝,不知臣女有何罪要认?” 元昌帝冷哼了一声,看向底下那个不卑不亢的女子,没好气地道,“你以白饮冰之名欺君,如今永嘉城内谁人不知,白饮冰就是孟长清,孟长清就是你阮弗。如今你还想抵赖不成?” “陛下,臣女斗胆,所为不知者无罪,当臣女还是白饮冰的时候,陛下也未曾以天子身份示人,倘若如此便是欺君,臣女与无话可说了。” 元昌帝听罢,似乎是愣了一会儿,才明晓自己被这女娃娃摆了一道,他先提出了当日招贤馆内相见的所谓欺君,如今她这么说,倒是合情合理,反倒是他这个皇帝“弄错了”。 愣了好一会儿之后,元昌帝才严肃道,“大胆,竟敢驳朕?” 这一声大胆不可谓不包含气势,便是安成的心中都咯噔了一下,御书房外也有了一些微小的动静。 阮弗却是无言,只静静垂首立在大殿中,似乎对元昌帝的怒火完全不害怕一般。 元昌帝一声怒斥出来之后,观察了阮弗还一会儿,却见她依旧神色从容,也不由得败下阵来了,都说姜还是老的辣,这游走在中原诸国中的女子,倒是比他的好几个儿子都出色了。 如此,在一瞬间的时间,元昌帝由不得不对某个已然成为阮弗义父的老友感到一丝微妙的嫉妒了。 轻咳了一声,元昌帝摆摆手,“罢了罢了,丫头,你也别给朕装出这副老成淡定的模样。” 安成松了一口气,阮弗淡淡道,“回陛下,臣女一切如常。” 元昌帝轻哼一声,已经走下了御案,“跟朕来,被晾在外边半个时辰,若你回去跟那老头子告状,朕还得头疼!” 阮弗只好跟上去,倒是觉得元昌帝的确如义父口中所言的差不多,不过即便如此,到底君臣有别,有些事情,却也不能做得过了,何况义父是义父,而她是她。 跟在元昌帝后边几步远,阮弗忙道,“臣女不敢。” “不敢,你孟长清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事情,从你回永嘉也将近一年了,朕可不信,你回来之前,白莫如未叫你来见朕。”元昌帝转头瞥了一眼阮弗,在御书房旁边的暖阁里的榻上坐下来,暖阁内已经生气了熊熊炭火,一片温暖。 元昌帝指了指对面的软塌,示意阮弗坐下,阮弗自知这位子非同寻常,自是不能坐下,何况不论她是谁,都还没有与天子同坐的资格。 只是笑容可掬地谢过元昌帝,依旧站在原地。 元昌帝又是打量了她一眼,而后才示意安成拿一张凳子过来给阮弗,阮弗这才就着安成拿过来的凳子坐下。 元昌帝才又继续开口道,“说吧,为何如此久了,还不来见朕,当真要朕着人抬着娇子去请你你才来见朕不成?” 阮弗轻咳一声,道,“不知陛下可还记得二十年前,义父离开永嘉的时候与陛下立下的赌约。” 经过阮弗这么一提醒,某些已经陈旧如老酒的旧事,才又重新回到了脑海之中,在心中,翻腾起一片巨浪。 那时候的白莫如和他,都还意气风发,即便发生了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却也从来没有影响到两人之间的交情。 那份全然的信任,并没有因为皇权而侵蚀掉。 元昌帝曾经也想过,是不是因为时间太短,皇权尚未侵蚀那份情义,或是莫如心中太过洞悉千古帝王之道,未到激流已经退出。 白莫如离开永嘉的那一日,正是狂风大作的时候,那时候离别已然是注定,再无改变的可能,他还记得,白莫如离开之前,与他立下一个赌约,有朝一日,他白莫如会还就辰国一个天下奇才,不过到时候,单看身为皇帝的他是否能观才察才。 于当时而言,那是一个默契的赌约。 元昌帝想起往事,心中升起一抹怅然之意,竟不觉在阮弗的面前轻轻叹了一口气。 而后他微微摇了摇头,“确然是有此事,世事沧桑,白云苍狗之变幻,倒是朕竟然将许多事情已经忘记了。” 元昌帝的声音,到底带了一抹什么样的情绪,阮弗说不出,除了惋惜、可惜,似乎中间还包含中一股至少在如今的阮弗看来,还不清楚的东西。 也只是一声叹息而已,元昌帝看着阮弗,“莫如让你带了何物给朕。” 阮弗不意外于元昌帝有此一问,只是从袖中拿出了一个被上好的绸缎包裹的东西,双手俸给元昌帝。 元昌帝伸手,顿了顿,才果断得从阮弗的手上接过去,却也未曾犹豫,就直接当着阮弗的面将那绸缎打开,拿出了一块纯白的,雕刻着麒麟的玉佩。 元昌帝对着玉佩看了许久,后又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一次,是显而易见的怅然。 他将玉佩收起来,看了一眼阮弗道,“这些年,孟长清的名气也已经传遍了各国,朕看你隔三差五又出现在中原或者南部的哪个角落舞弄风云,想来,在南山上的时间也不多。” 阮弗点了点头,眼中也闪过一层可惜,“确然不多,但也并不算少了。” “与朕说说,那两夫妻,在南山上如何了。” 有些意元昌帝会问她这个,不过既然皇帝问起了,阮弗自然是要说,当即便把自己所知的在白莫如与冷月荧夫妇在南山上的生活与元昌帝说了一些。 这一说,便是小半个时辰,几乎已近午时。 听罢之后,元昌帝心中倒是升起一抹对于往事的怀念,似乎是笑了一声,“那老头子,没想到,最后,还是比朕活得逍遥快活一些。” 元昌帝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的黯然,阮弗觉察出来,不过这种时候她自然不会去接一个皇帝对于她未知的往事的感叹。 “你义母的身子如何了?”元昌帝又问道。 “南山风水气候极好,很适宜义母养身子,如今已算是大好,最多也可以离开南山一个月,不过还是不能长时间离开。”阮弗道。 元昌帝点了点头,“好了就好,如此,她也算是放心了一些。” 阮弗听不出那个她到底是哪个,只道,“有义父在,义母自当无事。” 元昌帝看了一眼阮弗,好像突然一般就回忆起了往事,“当年,朕也曾与皇后约定过,南山风水宝地,等朝中大事了了,也要带皇后去一趟南山,却没想到,皇后终究是等不到朕朝中之事了了的时候。” 面对突然沉浸与往事怀念之中的皇帝,阮弗静默不言,元昌帝语气中,还是带着一些悲伤的,让这个皇帝,看起来,没有那么冰冷,也多了一些极少在皇帝身上看得到的情义。 若是对过去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元昌帝与故皇后的深情当年可以传为一段佳话。 元昌帝从来都是阴晴不定,即便朝中许多老狐狸,如今却也未必敢说自己已经摸透了元昌帝的脾气,所以他很快就看着眉目平静,不会多一言也不会少一言的阮弗道,“既然回永嘉了,你又如何打算?” 阮弗轻轻扯唇,“为义父未完的遗憾。” “虽说你是孟长清,可世人眼中的孟长清,是一个男子,如今,你已是女子之身,即便是孟长清,也抵不过流言。”元昌帝皱眉道。 并非他不信任阮弗的能力,而是,有一些能力跟某些天生就存在的东西,并不能相辅相成。 “陛下,臣女既然已经回到辰国,便不会永远只以孟长清的身份示人,何况,这个身份,在频繁出现的时候,与他相关的联系就会越来越多,与其日后再被发现了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不如从一开始开始,就让应该明白的人明白。”阮弗道。 元昌帝听此,虽仍旧是皱眉,但还是点了点头,“你说的也并没错。”而后又好整以暇地看了一眼阮弗,“听说你昨日一回来,便把文良哲给当街气病了。” 阮弗神色自然,“是么,怎么臣女听说是因为文大人年纪大了,受不了城门口风寒引起了,若真是臣女的原因,臣女倒是道亲自登门谢罪了。” 元昌帝朗盛一笑,只因阮弗虽是如此说,可语气里全然没有歉意,对于阮弗当街将当朝大学时气病了的举动,元昌帝似乎也只是一提,并没有深究的打算,而是沉声道,“你心中有数就好,如今朝中局势依旧复杂,虽然经过了此番整顿,却依旧留了些风气。” 阮弗没有接话,倒是元昌帝开口了,“虽然你是阮嵩的女儿,甚至,与外边有些朕还不知道的联系,但是,既然莫如放心你,你也的确是个有本事的,朕愿意相信你,你能为辰国做的,便去做。” 元昌帝这话并不严厉,但是阮弗心中却明白,即便元昌帝说相信自己了,却也并非完全相信,只认真道,“臣女明白。” 元昌帝点了点头,笑着看阮弗道,“丫头,不必担心,也不必紧张,朕又不会将你如何。” 阮弗默默无声地看了一眼元昌帝,元昌帝语气也轻松,可他说的话,却未能让阮弗觉得轻松,“既是莫如培养出来的弟子,就会知道二十年前,莫如为何会离开辰国,当年辰国尚未大稳定,改革失败,引起的后果你也知道,那个时候时机不成熟,如今,这件事已然在做,你如今回来,便从这件事开始,朕不管你是否是谁的女儿。”说罢,元昌帝又睨了一眼阮弗,“你若选了这条路,便注定要与一些人站在对立面上。” 阮弗心中有些无奈,皇帝陛下这话说得倒是理所当然,即便她与阮嵩之间没有多少父女情分。 最后唇角升起一抹苦笑,心中有了一些了然,元昌帝其实许多事情都知道,可他也是一个皇帝,而让她来开始这件事,或许还别有一番用心吧。 她没有犹豫,也没有拒绝,“臣女明白了。” “明白就好。”元昌帝悠然道,“安成,棋局摆上来,当年与莫如没有下完的棋,如今由你接着吧。” “陛下,臣女棋艺不精。”阮弗道,这的确也是大实话,至少,比起义父,她是真的不太精。 元昌帝冷哼一声,“败了朕也不会将你砍头了,随便下下。” 还能说什么,阮弗只好笑容可掬地接受了。 玉无玦请见的时候,已经是阮弗与元昌帝在棋盘上平静厮杀的时候,听到外边玉无玦求见的请求,一向都恨不得让这个嫡子多来见自己的元昌帝瞥了一眼阮弗之后,不在意地道,“这大过年的,他不好好呆在自己府上等着百官贺岁,来见朕做什么?” 说罢,又落下一颗棋子。 阮弗静静在一边,只能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可元昌帝这话,安成却是回答不上来,元昌帝道,“叫他无事便回去,朕忙着,没空见他。” 安成只好悻悻出去传旨,不过很快他就回来了,“陛下晋王殿下说,岁末贺寿,是理所当然,既然陛下在忙,殿下便在殿外等候。” 元昌帝没理会,继续与阮弗下棋,然后落下两个棋子之后,突然没好气地道,“叫他滚进来!” 阮弗默默看着这一切,倒是觉得,玉无玦与元昌帝其实或许并不是特别像,反倒是逸王更像元昌帝一些。 玉无玦进来了,一进入暖阁便看到了正在与元昌帝对弈的阮弗,眸中划过一抹什么神色,阮弗也起身正常地行了一礼,“见过王爷。” 元昌帝看了看两人,才对着阮弗道,“丫头,宁阳也在宫中,她也念叨你了许久,你去见见吧。” 阮弗还能说什么,玉无玦只轻轻点了点头,眼中划过一抹柔意,阮弗只好告退,由安成带着离开了御书房。 暖阁里边,又只剩下了父子两人,元昌帝睨了一眼玉无玦,他昨日才见过玉无玦,这些年来,他何曾能在连续两日的时间之内见到他,这御书房又何曾得他晋王殿下频繁踏足,只是指了指阮弗先前的位置,“那丫头走了,她的子,你来执。” “是。”玉无玦走上前去,在阮弗先前的位子上坐下来。 “朕又不会将人如何了,你这是做什么,连朕都不信了?” “儿臣不敢。”淡淡的声音。 又落了两子之后,元昌帝叹了一声,“玦儿,那丫头不适合你。” 玉无玦捏着棋子的手一顿,那一颗棋子没有落在棋盘上,他抬头,看了看神色严肃的元昌帝,慢慢将棋子放回了棋盒中,开口的声音,没有什么情绪,“为何?” —— 阮弗被安成带出了御书房之后便直接往御书房后边的宫殿去了,今日是三十,晚间皇家会有皇室内的宴会,宁阳长公主自然是一早就已经回宫了。 不过还没有到达宁阳长公主的宫殿,便已经看到了晋安郡主,见到阮弗,晋安郡主还有一些意外,不过更带了一些激动,“阿弗!” 阮弗一笑,“晋安。” 晋安群主已经挥挥手,对着安成道,“安成公公回去吧,阿弗这里有我就够了。” 安成自然也不推辞,“如此就有劳郡主了。”说罢,对阮弗点了点头便又离开了。 待到只有两人的时候,晋安郡主脸上的笑意更大了一些,“许久不见,阿弗,当初你无缘无故不见了,后来又听说一些消息,真让我们担心了好一阵,我娘差些要请起陛下派人查探你的消息了。” 阮弗听及晋安提及这件事,只好道,“事出突然,实在抱歉。” 晋安郡主这时候才从见到好友的喜悦之中反应过来,反倒是脸上升起了一些讪然,“瞧我,都忘记了,你可不是一般的女子。” 阮弗叹了一口气,苦笑道,“难道就因为阮弗背后多了一些别的东西,晋安与我就生分了么?” 这话里边,玩笑的成分更大一些,晋安郡主原先在心中升起了那一抹小小的怅然,很快就消失,握着阮弗的手道,“可不是吗,想我晋安何德何能,能与天下名士孟长清成为手帕之交呢,这世上,大概也就独此一份了。” 阮弗也笑道,“毕竟你是晋安郡主。” 晋安郡主爽快一笑,“管你是孟长清还是阮弗还是那个白饮冰,总之,今后你就只是本郡主的朋友了。管你嫌弃也好,不嫌弃也好,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了。” 阮弗语气有些为难,“如此,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做你的朋友了。” 说着,两人相视一笑,却是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晋安笑道,“走吧,自打大皇兄与大皇嫂回来之后,舞阳听出了原来那个秘密的孟哥哥就是阿弗姑姑,可疑惑了好久,非要吵着见你呢,这时候,小丫头还难得与皇嫂生气不让她去见你吧,今日见到你,必定会开心得到不行。” 想起舞阳,阮弗也笑了笑,与晋安郡主一道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待到阮弗与晋安离开之后,花园旁边的一座假山,方才走出了一个衣着华贵少妇,年已过三十,却未到四十,保养得宜的面容,让她看起来依旧很年轻,而一身华贵的宫装,更让她看起来雍容异常。 宫女见她无声看着阮弗与晋安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忍不住提醒道,“娘娘,咱们还去拜访长公主呢?” 妃子勾唇一笑,“回吧,长公主这时候,顾忌已经无暇见本宫了。” “是……” 说罢,一行人又转头,往原路而回了。 看到舞阳一脸纠结地看着自己,好像有什么很为难时似的,阮弗不免觉得好笑。 晋安郡主都忍不住掩唇笑道,“舞阳不认识阿弗姑姑了么?” “母妃说,阿弗姑姑是孟哥哥,可孟哥哥明明是哥哥,怎么会是阿弗姑姑呢?”虽是年纪还小,不过舞阳一开口,便显得有些沉思和语气老成。 阮弗忍不住弯腰捏了捏舞阳的脸蛋,“孟哥哥就是阿弗姑姑……” 阮弗话还没有说完,正想说一些什么来让舞阳明白为什么阿弗姑姑和孟哥哥就是同一个人,却见舞阳双唇一撇,小脸一皱,然后就在一瞬间的时间,整个人就放声哭了起来。 突然的状况倒是把阮弗给吓了一跳,晋安郡主也是一愣,而后马上反应过来,“舞阳,这是怎么了。” “呜呜……阿弗姑姑……阿弗姑姑骗人。”舞阳一边哭一边哽咽道,这一放声大哭,倒是把周围的宫女都吸引了过来,毕竟舞阳郡主虽然闹腾了一些,可也从未像现在这样。 晋安郡主与还有有些不知所措中的阮弗相视一笑,算是明白了事情的始末,想来是委屈了这样小丫头了,只好挥退因为舞阳的哭声而上来的宫女,“这里没事了,郡主有我在就行。” 舞阳还在抗议,“呜呜……阿弗姑姑骗舞阳,舞阳不……不喜欢阿弗姑姑了……” 阮弗只好无奈苦笑,她哄孩子的经历,实在是没有多少,长这么大,也只有对舞阳而已,不过晋安郡主却是乐了,将舞阳抱起来,笑道,“我的小祖宗,怎么那么委屈啊?” 舞阳中放声哭了一会儿,声音渐小渐哽咽了,撇过脸去趴在晋安郡主的肩膀上,大有不再看阮弗的意思。 晋安郡主与阮弗一笑,佯装道,“对,我们不喜欢阿弗姑姑了,不要阿弗姑姑了。” 舞阳听到晋安郡主如此说,脑袋一动,似乎有些动摇。 阮弗笑着接口道,“是阿弗姑姑不对,阿弗姑姑就去向陛下请罪,惹了舞阳不高兴,要被罚的。” 一听到阮弗这么说,舞阳当即就把脸从晋安郡主的肩膀上转过来,虽然双眼还是红彤彤的,但已经没有了泪水,“不要皇爷爷罚阿弗姑姑。” “可是阿弗姑姑骗了舞阳呢?舞阳都不喜欢阿弗姑姑了。”阮弗忍笑道。 舞阳脸再次皱成一团,小声道,“舞阳没有不喜欢阿弗姑姑,舞阳在生气。” “这样啊……”阮弗眨了眨眼,“让这么可爱的舞阳生气,那也是阿弗姑姑不对。” 舞阳撇撇嘴,“舞阳不生阿弗姑姑的气,阿弗姑姑不要去找皇爷爷,皇爷爷会打人。” 阮弗沉下脸,似乎是要考虑,舞阳见此,伸手朝阮弗过去,“阿弗姑姑,抱……” 软绵绵的声音加上哭泣过后的一丝哽咽,听得阮弗心都要化了,只好伸手将舞阳从晋安郡主的手上抱过来,舞阳便立刻搂住了阮弗的脖子,还发出了嘻嘻的笑声。 这阴晴变化也太明显了,两人都不由得纷纷摇头,不过却也都知道这小丫头先前那话,大概也只是因为知道自己记挂了那么久的孟哥哥其实就是早就已经认识了的阿弗姑姑引起的委屈罢了。 不过舞阳打量了阮弗许久之火,才道,“阿弗姑姑长得一点也不想孟哥哥,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 末了,似乎又在自言自语,“不过,阿弗姑姑和孟哥哥都一样好看。” 阮弗只好无奈一笑,舞阳不明白事情始末,但终究还是接受了,两个少女,一个小孩,又继续在花园里边笑闹了起来。 玉无惊今日一早就进宫见齐妃了,出宫的时候奉了齐妃的命来拜见长公主的时候,听闻阮弗也来了宫中,此时正在花园里,长公主担心舞阳出宫殿太久,便叫他出来的时候交代晋安郡主带舞阳回到宫殿。 他踏入花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阮弗抱着舞阳,一大一小两人在说闹的时候。 此时此刻的阮弗,与他在战场上见到的那个杀伐果断,聪慧果决,冷静自持,敏锐洞悉的女子是不一样的,离开了战场,她身上似乎带上了一层柔和婉约的模样。 此时此刻的玉无惊还来不及想那是什么东西,直到很多年之后,当他感受到冰天雪地里的寒意森森的时候,方才明白,那是一生都未曾感受到过的称为温暖的东西,不,或者说,是曾经有过,却被他忽视了。 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样的感受,他已经跨步往前,宫女见到他,都纷纷行礼,“楚王殿下。” 晋安郡主听到声音,也站起来,“二皇兄。” 并不如见到玉无玦与玉无凡玉无痕等人时候的亲切。 阮弗也行了一礼,“见过楚王殿下。” 倒是舞阳,笑嘻嘻的叫了一声二叔。 玉无惊淡淡点头,视线在阮弗的身上停留了一瞬,淡淡开口道对晋安郡主道,“姑姑说外边风寒,让你把舞阳带回内殿。” 晋安郡主一愣,而后反应过来,“瞧我,都要忘记了,多谢二皇兄。” 玉无惊淡淡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嗯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舞阳与阮弗一道往内殿的方向而去,只不知,玉无惊却在两人转身离开之后,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又转身离开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104章 御书房同知(上卷完) 辰国元昌帝二十六年,这一年,绝对是辰国历史上可以称得上是浓墨重彩,打破了诸多常规的一年,也开创了许多前朝历代未曾有过的新例。 从大年初一的一道圣旨,便掀开了这意义非凡的一年。 按照国制,初一这一日,辰时刚到,百官就要进宫给皇帝朝贺,这时候,天儿还未完全放亮,但是举朝的大殿两边却都分列了各种仪仗队伍,百官也已经按照品级站列在大殿内外,就等元昌帝出现了。 与往年一样,若非是升官晋级,百官的位置是不会有变化的,但是,今年,但凡进入皇宫品级足够高而进入大殿的人,都发下了一个意外情况——原本应该满是男子的大殿中,却站了一个清丽女子的身影,流苏髻,青锦衣,白梅点点,点缀于上,与整个大殿中穿戴了正式的官府的百官形成鲜明的对比。 已经进入大殿的百官,有人面面相觑,但终究是没有人上前去要如何。 玉无玦站在大殿前方的位置,神色悠然,除了在一开始的时候回头对着让大殿之中升起一些诡异气氛的阮弗点了点头,之后两人倒也各自相安并无攀谈。 玉无痕倒是显得急躁了一些,挪动了脚步往玉无玦身边而去,“四哥,真的没事么?”说罢他又往阮弗的方向看了看,只看得得到一脸沉静的阮弗。 “她能出现在此处,自然是得了父皇的旨意。”玉无玦瞥了一眼看起来并不放心的玉无痕,而后淡淡皱了皱眉,“回去站好。” “哦……”玉无痕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不过在这样的场合倒也不敢多说什么。 而站在大殿中的诸位皇子,却是心思各异,这种场合,一般连皇后都会避开而不参加,如今阮弗出现在这里,不得不让人对元昌帝的心思多了一些猜测。 玉无临的位置在玉无玦的身后,自然听到了前边玉无痕与他的对话,扯了扯唇角,“如今四哥可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五弟还是慎言的号。”最前边的玉无修开口提醒道。 玉无临见此,只好闭口不言,可看着前方的眸中多少带着不甘。 只有玉无惊,不动声色,连带对玉无央和玉无镜的眼神传达也是视而不见。 直到大殿门口再传来几位官员的声音。 “右相今日也早啊,这还有半刻钟才到朝会之时呢。” “左相也早。” “可不是,今年文老大人抱病在府,不知是哪位大学士来宣读贺词啊。” “此事,陛下自会有定夺,你我倒时便知。” 声音渐渐传入大殿之中,左相惊讶一声,“这……不是右相府上的大小姐么,怎么会在此处?” 阮弗回头,对一脸惊讶,明显夸张了的左相点了点头,“左相。” 对于阮弗的出现,阮嵩也感到意外,可他到底是经历过了多年官场生活的人,很快就收敛了心神,沉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阮弗微微扯唇,“自然是陛下有旨,所以女儿才会出现在大殿上。” 周边的人皆是不动声色,但是自阮嵩出现之后,大家的注意力都纷纷往这边而来,虽是心中有所猜测,可当真听到是元昌帝下旨让阮弗出现的时候,心中都别有滋味。 阮嵩也不能说什么,看着身边几个比较相熟的人纷纷道,“阮大小姐功名卓著,按理说也当受些封赏,左相,恭喜恭喜。” “是呀,恭喜左相,恭喜阮大小姐了。” 阮弗只之淡淡点头,倒是阮嵩,有些尴尬地应下了众人的祝贺。 左相凤鹤轩也笑道,“有女如此,右相真是让人羡慕啊,不像我家沫儿……唉……” 说罢,凤鹤轩别有意味地看了眼阮弗,也朝着自己的位子上去了。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元昌帝出现。 元昌帝一出现,视线便在阮弗停驻的地方停留了一瞬的时间,而后面对大殿中明显能够感知到的微妙的气氛却如同没有看见一般。 朝会还是按照正常的程序,先是百官按照品级进行贺寿,而后是朝中具有名望的大学士来宣读新年贺词以及为过去的一年做陈述,而后百官再朝拜,元昌帝赐茶,而后大年初一的这场朝会,大概也就可以散了。 然而,今年,百官在拜之后,元昌帝笑眯眯地让百官平身了,甚至还好心情地祝贺众位爱卿也合家欢乐之类了,皇帝难得的祝词才刚刚说完,元昌帝便转身对着安成道,“安成,宣纸吧。” 宣旨?这时候宣读什么旨意?众人面面相觑,但还有有人想到了今日意外出现的人。 当初阮弗就是孟长清的消息传回朝中的时候,不知道引发了多少议论,而从南华退兵到东楚倾覆,孟长清,也就是阮弗,在其中的作用绝对不可忽视。 安成的手中一直拿着一卷明黄的圣旨,众人只见笑眯眯的早已做惯了这等在这大殿上宣旨的事情的安成,慢慢打开了圣旨,清了清嗓子,“阮弗接旨。” 阮弗应声而出,“阮弗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君虚中以求治,实赖股肱之任臣;拜手以陈谟,必恃学力之精。今有女阮弗,滋本朝右丞相阮嵩长女,学贯经史,才通世务,属文切事,游达有方。乃先帝谋圣白莫如唯一弟子孟长清,前有退敌之功,后有练兵之能,于国之益,不胜言举,据以考据,特受御书房同知,钦此。” “阮弗接旨。”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年初一这一日,阮弗在大殿上受封御书房同知的事情,已经在极快的时间之内传遍了用嘉城的大街小巷,为此,又是引发了一场在热闹的大年中依旧占据了大部分人心神的一场议论。 原本应该在家过年的许多人,在散朝之后,却纷纷出府,往招贤馆而去。 而今日在朝中为官的众多官员,在散朝回家之后,不是如同往常一般出府拜年,而是将家中的最有希望的继承人,纷纷召进了书房,从朝堂延伸到府门,因为一个圣旨引发的反应,超过了所有人的期待。 宣王府中,玉无衍有些气急败坏地道,“御书房同知?这是什么东西,又是什么官品?自辰国开朝以来就没有过这个官名,父皇这是想要做什么?” 玉无临冷哼了一声,“事情还不明显么?父皇这是打算重用孟长清了。” 玉无临神色中还有一些隐忍,玉无岐看了看两位情绪过激的哥哥,对于今日的事情,他更多的是意外,只好道,“皇兄,阮弗被父皇授衔,也总比直接成为四哥的人要好吧。” 玉无衍与玉无临对视一眼,眼中的怒气渐渐消退玉无衍拍了一下玉无岐的肩膀,“十一弟,关键时候倒是你看得明白一些。”而后看向玉无临。 玉无临眼中也闪过一层笑意,“倒是我们心急了。”而后脸色又一沉,“别忘了,她是白莫如的义女,白莫如与老四是什么关系。” “那也是这么多年的事情了,就算如今白莫如在京又如何?皇兄,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咱们退而求其次,只要阮弗生变,都会轻易被口诛笔伐,既然她不好好隐姓埋名做她神秘的孟长青,非要来永嘉,咱们又并非非她不可。”玉无衍劝道。 玉无临沉了沉眸,最后只轻轻点了点头。但是他说的话与所言的事情却是不太一样的,“即便不是非她不可,但这个人,总是要争一争的。” 玉无衍与玉无岐对视,有些郑重点头。 外边不知已经传了多少关于这陌生的御书房同知的消息,阮弗便是散朝之后便回府了这时候不用多想也知道外边的情况如何,毫无意外的,不知有多少人不知这御书房同知究竟是要做什么的。 阮明轩在阮弗屋中的一角看着阮弗为他挑选的用于启蒙的书本,却也时不时回头看着盼夏与阮弗说话,显然,注意力早就已经不在书本上了。 阮弗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休息一下,盼夏只着急道,“小姐,难道日后你也要向相爷一般日日入朝了么?” 她实在想象不出穿着一身官服带着一顶官帽的阮弗日日出现在朝堂上会是什么模样。末了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不对,一般授官不是都会发放官服的么,小姐好像没有。” 青衣端着一盘点心进来,听到盼夏这句话,笑了一声,用手敲了敲她的脑袋,“就你有许多疑问。” 盼夏不满的瞪向青衣。 阮弗淡淡瞥了她一眼,道,“御书房同知,说白了也不过是一个闲职,陛下有诏,我才会进宫,平素若是无事,自然是在府中。” “闲职?”盼夏惊讶道。 阮弗笑笑,“算是闲职,这是开朝首开先例的职位,按照字面上的意思就是协助陛下理事,这自然包括任何陛下随时随地可能想到的事情。” 盼夏黑溜溜的眼睛一转,“岂不是说,小姐的权力很大?” 阮弗抿唇不语,这御书房同知,虽然是新官职,但是,元昌帝已经明令说明御书房同知具有什么样的权力地位,直属皇帝,只需要对皇帝负责,但凡领命,职权与百官皆是分开,可以高比丞相,甚至权同王侯。当然也可以与一般四五品的官职没什么差别,甚至可能还低落道与翰林院编修啊之类的差不多。 盼夏抚掌一笑,“那就好!” 青衣拍了拍她的脑袋,“就你想法多。” 盼夏呵呵一笑,“小姐,陛下赐下了御书房同知的宅院,我们要搬出府么?” 阮弗摇了摇头,语气里听不出是什么情绪,“这事儿不急。” 她这话一说出来,坐在她旁边的阮明轩却无声抓紧了她的袖子,眼中带着一丝惊惶无措的祈求。 阮弗笑着抚了抚他的发顶,却也没有做出什么承诺。 这世上的人,不管是谁,都不能成为另一个人永远的依靠,或许,只能让他成长。 —— 元昌帝今年,注定是过不得一个好年了。 年初五一过,御笔开封,便有不少折子纷纷往御书房送去。 虽然还在休朝,不过元昌帝在御笔开封的时候就已经入御书房了。 那些折子,自然是都一一摆放在了他的御案上。 见到御案上的折子,元昌帝扬了扬眉,“今年众臣可真是尽心啊,这大过年的也不忘政事。” 安成笑而不语,他知道元昌帝多少能猜出折子里的内容。 元昌帝轻哼了一声,饶有兴趣得抽出了几本来看,便撇撇嘴将折子放在了一边,“去晋王府宣让晋王进宫协助朕处理政事,这大过年的,也是劳心。” 安成应了一声,转身出去着小太监往晋王府中传旨了。 将众臣拿上来的折子丢到玉无玦的面前,元昌帝努努下巴,“你看看。” 玉无玦只是翻了一本,眼中并没有多少意外神色,“父皇若是不知该如何处理,儿臣不介意帮父皇处理。” 元昌帝没好气地看了一眼玉无玦,“朕是天子,还需要你来教朕如何处理国事么?” “儿臣不敢。” 元昌帝再将几张折子甩到玉无玦的面前,“朕让你来看,不知让你来告诉朕你会处理这些事情的。” “既然父皇不用儿臣处理,儿臣自然不会勉强,如今她是御书房同知,这些折子,多少也可以经过她的手,她来做,不会比儿臣差。”玉无玦淡淡地道。 元昌帝看了他半晌之后,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朕既然做了,这些便都是意料之内的事情,找你来,不过是想听听你的看法如何罢了。” 玉无玦抿了抿唇,在元昌帝的叹气中,还是缓了缓脸色,“不过是一些纠集在一起的势力罢了,若说背后没有人主导,定然不会如此齐整,既然已经有人挑起了事情,也总要让父皇的御书房同知在朝堂上露一手,从一开始,就将这种怀疑彻底打消了。” 虽是容色一点也不严厉,可玉无玦开口出来的每一句话,却都带了一股彻底的狠绝。 “玦儿,这可不像你平日的作风。”元昌帝皱眉道。 “儿臣做事,因时因势,还是父皇只想要一个名头上的御书房同知么?”寻常皇子,如何敢如此与他说话,元昌帝在心中有些怅然,却又有些骄傲地想着。 他最后还是摆了摆手,叫安成将那些折子全部放回了该放的地方,“初七之后,叫那丫头来御书房理事吧,这谁惹出来的事儿,谁去处理。” 安成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元昌帝轻轻打了一个呵欠,“午后了,你也回去吧。” 不知为何元昌帝声音带了一些落寞与清寂的味道,他站了起来,安成便立刻上来扶住了元昌帝,元昌帝不知为何苦笑一声,叹了一口气,“人老了……” 安成心中一个咯噔,“皇上,这话说不得。” 玉无玦皱了皱眉,还是站起身,“父皇慎言。” 元昌帝只笑着摇了摇头,看着已经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儿子,他实在不太像自己年轻的时候,那时候的元昌帝,还是很意气风发的,只伸手拍了拍玉无玦的胳膊,“那丫头,倒是有些像你母妃年轻的时候,一般争强好胜。” 提起故去的皇后,极少的,玉无玦没有第一时间抵制元昌帝,元昌帝似乎也不再多言,往外而去。他原本还想要说什么的,最后张了张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唯留下玉无玦一人,站在原地,低眸沉思。 最近这一年,他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元昌帝偶尔透露出来的无力之感了。 出了御书房,尚未走到宫门口,便见玉无寒与玉无凡两兄弟一道进宫,见到玉无玦似乎也有一些意外,“四哥,你要出宫了么?”玉无凡道。 玉无玦点了点头,玉无寒只道,“今日我们进宫与母妃小聚,母妃许久没有见过你了,可要一道去一趟。” “不必了,你们去吧,替我向惠妃娘娘问好。” 说罢,玉无玦没有再说什么,便往宫门而去。 宫道上残留的雪花已经被宫人清楚干净了,露出了干干净净的地面,整个皇宫,哪怕在过年的时候,一旦撤开了初一朝拜那一刻的热闹与繁华,一切有恢复了冷清清的模样。 便是玉无玦,走在这偌大的皇宫中,不论他看起来如何惹人注目,远远看过去,却永远都是孤独的。 望着玉无玦离去的背影,玉无凡不知为何,觉得自己的肩膀与后背更冷了,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回头就看到玉无寒摇了摇头,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走吧。” 惠妃是他们兄弟两人的生母,在这后宫之中,始终不争不抢,可能也是因为这两个儿子没有显露出任何争诸的心思,甚至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下定决心绝不会争夺诸位,而这些年也安安分分替元昌帝做一些事务,另一个儿子却时常离开永嘉游走江湖,反而让惠妃过得很闲适安心。 而惠妃最开心的时候,不是元昌帝出现在毓秀宫,而是两个儿子一同来看她的时候,虽然已经初五,对于皇家来说,过年与不过年,似乎并没有多少差别,但是知道了两个儿子会来毓秀宫,惠妃还是让人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尽是些玉无寒与玉无凡喜欢的口味。 玉无寒吃得镇静,玉无凡却是一副大快朵颐的模样,看得惠妃又是高兴又是责怪,“看你,都多大的人了,吃个东西还没有吃相,又不是有谁要来抢你的。”惠妃笑着责怪道。 于无凡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反倒难得向一个大男孩一般笑道,“我可不像三哥一般,吃个饭都要摆出一副神仙的样子,何况在母妃面前,还需要做作什么?” 玉无寒只好无辜一笑,为惠妃夹了一些菜放入她的碗中,惠妃还来不及说什么,玉无凡便继续道,“何况,这不正是儿子在夸赞母妃宫中的菜肴好吃,母妃还不开心?” 惠妃笑着斥道,“若是想要母妃更开心,你就好好的看看,迎娶一个王妃进府,日后你府上有个当家的人,吃食自然也会仔细更多。” 一提及这件事,玉无凡便觉得头皮发麻,与玉无寒对视了一眼,在惠妃顺着话题继续下去之前,忙开口道,“啊,母妃,这个菜对身子好,您应该多吃。” 惠妃只镇定看着于玉无凡夸大的动作,“别想给我转开话题,前几年由着你们就算了,今年,我可一定要为你们相看王妃了。” “三哥是老大,儿臣不急。”很不仗义地,玉无凡道。 玉无寒轻咳了一声,淡定开口,“母妃,儿臣说过……” 不料玉无寒的话还没有说说完,惠妃便打断了他的话,“你说什么你说,别以为永嘉城内的贵女们说你一句神仙皇子你就真的成了神仙,无情无欲了,我告诉你们,你们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凡胎**,时间到了,都给本宫娶妻生子去。” 还想要说什么的两兄弟,难得见到一向温和贞静的惠妃今日说话这么直白,都闭口不再多言了。 惠妃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寒儿,上次我听你提及那右相府的大小姐……你不是对她的琴声……” 知道惠妃要说什么,玉无寒唇角升起一抹苦笑,“母妃,您想到哪里去了,儿臣与阮大小姐之间,是君子之交,她便是白饮冰,也就是前不久刚刚被父皇授衔的御书房同知。” 这事儿,惠妃多少知道一些,但是因为她不理外边的事儿,而毓秀宫的人也比较守本分,只知道是元昌帝授予了永嘉城内的一个贵女官职,不想竟是她,而她,就是玉无寒多次提及的白饮冰。 这是这么一说,惠妃本就是聪慧之人,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只是看玉无寒淡然的神色,眼中划过一抹为人母者的疼惜之意。 “罢了,这话就当母妃没有提及过。” 玉无寒笑笑,也没有再说的打算,倒是玉无凡不忍惠妃常年不闻外事的孤寂,总是想要捡一些有趣的事儿说给惠妃听,加之对阮弗的推崇,便把所知的阮弗的事儿,包括即便是身在后宫的惠妃也知道的孟长清说了一遍。 这一说,虽是在餐桌上,但是说完,却已经是膳食早就已经被撤下的时候了,惠妃听了,虽是觉得有些神乎其神,但到底没有太大的反应,“原来是白先生的弟子,想当年,我尚未进宫的时候,与冷家二小姐也是有一些旧交的,没想到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是呀,儿臣也想不到,一个女子,会有这般本事。”玉无凡也道。 惠妃道,“既然陛下认可,便是好的,看起来,也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女子。” 猛然想起什么,惠妃叹了一口气道,“当年皇后年轻的时候,也是这般风姿,让人羡慕无比。” 自打皇后去世之后,极少再有人提及当年的事情,玉无寒与玉无凡对视一眼,却是没有接话了。 只是惠妃道,“无论陛下做什么,自都是为了辰国着想,白先生当年,也是辰国的谋圣,教出来的弟子,想来也是为了当初没有完成的遗憾吧,你们有心,便多对朝事上心一些,多帮你们父皇分担。” “母妃教诲,儿臣谨记。” 惠妃点了点头,良久之后才叹了一声,“晋王也是艰难,你们也多替他打点打点,这逢年过节的,你们还知道来母妃宫中,晋王却只有一个府门而已了。” 玉无寒与玉无凡相视一眼,“母妃今日怎么诸多感慨?可是伤神了?” 惠妃一笑,佯装不快地看着玉无凡道,“如何伤神了,大概是人老了,便容易唉声叹气。” “母妃怎么会老了?”玉无凡笑道。 “罢了罢了,午后我还要休息一段时间,你们也都出宫去吧。” “母妃这是嫌弃我跟三哥了?” 倒是玉无寒道,“六弟,让母妃好好休息。” 惠妃笑了笑,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看着玉无寒平静的面色,有些欲言又止,倒是玉无寒平静道,“母妃有什么高告诫儿子的么?” 惠妃拍了拍他扶住自己的手背,“知儿莫若母啊,寒儿。” 惠妃没有再说什么,就着两兄弟进入了,只是离开之后,玉无凡问道,“母妃对你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玉无寒摇了摇头,“怕是觉得你不太靠谱,让我多看着你吧。” 玉无凡轻嗤了一声,不再多问。 玉无寒唇角只有一层浅淡的笑意,依旧如往日一般清雅无双,无可匹敌。 玉无玦离开皇宫之后便直接回府了,冷嬷嬷是晋王府的老人,见到玉无玦回来,一路进入了书房,这整个晋王府在过年的这几日,却未曾有过过年的气息,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曾经是皇后身边的老人,自皇后去世之后,她便跟着年幼的晋王,一直都现在,年年如此,虽然别人都说晋王殿下如何如何,可在冷嬷嬷看来,这个人啊,其实也不过是凡人一个罢了。 玉无玦并没有在书房呆多久。 —— 这是自从元昌帝赐下那一座御书房同知的府邸之后,阮弗第一次来这一座宅院,这原本是一座先帝时期的公主的府邸,足够宽大,也足够恢弘,里边的一切装饰都还是完善的,在加以修整或者挪动一些布置成自己需要的样子,就会很合心意了。 这府邸,距离右相府并不是很远,甚至从右相府的后门出来,在转过两条街巷,就可以直接进入府邸的侧门,阮弗已经与元昌帝表示过了,府邸虽然是赏赐下来了,但是不会现在用上,出于某些特殊的理由,元昌帝对于这个决定,并没有说什么。 她跨步进入花园的时候,玉无玦已经在里边等着了,其实如今是冬季,辰国的冬季,是满园荒凉与萧瑟的,全然没有一点绿意,玉无玦站在一座有些落败的花圃的前面,身形颀长,今日,他穿的还是一如既往的月色衣袍,衬得整个人更加俊雅了。 阮弗面上一笑,往他的方向走过去,口中语气有些俏皮地吟道,“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晋王殿下一站,可让这落败荒园,满园生辉了。” 说道最后,阮弗也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其实在脚步声响起的时候,玉无玦就已经知道阮弗来了,不过他却并没有转过身来,不想却听到了这戏谑十足的话。 不过被心念的女子夸赞了的晋王殿下,理所当然地应下佳人的夸赞,“既然如此,本王有何奖励?” “奖励?”阮弗看了看理所当然的玉无玦,反问道。 “冬日原本就没有花草,本王将你这园子装点升辉,难道无功无禄?” 阮弗一愣,有些警惕地看向玉无玦,“王爷,你怎么不去做强盗。” 玉无玦低低一笑,“只是这些,在阮儿心中,我便与强盗无异了么?” 阮弗本来想点头,不过在玉无玦定定的眼眸中,还是笑容可掬,不置可否。 玉无玦似乎也不在意,反倒是上前,轻轻牵起阮弗的手,“阮儿,我很开心。” 他说得极低,可是每一字每一词,却都沾染了情绪一般,一丝不落地传入了阮弗的心中。 “今日怎么了?” 问起这个,玉无玦便抽出原本牵着她的手,轻轻在她额上弹了一下,不会引起任何疼痛,却能让她感知,“还敢问我怎么了,这几日,御书房同知是不是很快活,被京城中各样的人拜年拜得已经将我忘记了?” 阮弗狐疑地看了看他,而后抿唇一笑,“无玦,你心中不痛快了?” 玉无玦倒也没有否认的意思,“你说,当如何?” 阮弗眼中笑意更浓,“那我需要想想,如何化解晋王殿下心中的不痛快,毕竟,晋王殿下不仅脾气不好,还心眼诸多,没准儿,一不小心,还真的中了晋王殿下的圈套呢。” 玉无玦笑,“你还真敢说。” 阮弗抬眼看她,“难道不是?” 玉无玦叹了一声,“是。” 只不过那是对别人,对她,又如何舍得。 阮弗笑了笑,“既然来了,便在这府邸走走吧,我也是第一次来。” 玉无玦点了点头,牵起她的手,顺着道路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这院子自然是还没有下人的,因此也异常的安静整个园子只有两人轻声说话的声音,以及轻微的脚步声,或者踩到了断了的树枝,发出来的清脆的断裂的声音。 走到园子深处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一株红梅,天气虽是极冷,但是那一株红梅,却开得尤为艳丽。 “想来是先前宅院的主人留下来的了,想不到这残景中竟然还有如此意外的精致。”阮弗叹道。 她随手扯下一枝红梅,双边只有两朵娇艳的花儿,梅树较高,虽是刚刚才站在树下,或许是因为扯动树枝,几片花瓣顺势落在了阮弗的肩头与发上。 阮弗发出这一声赞叹的时候,玉无玦的视线,却是放在她的身上,今日,她穿戴的还是惯常了绣了朵朵白梅的青衣锦服,可站在那一树白梅之下,竟有种人与景物相融的感觉。 玉无玦不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只是眼眸暗了暗,阮弗再转身对上他的视线的时候,便发现自己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很温暖,隔绝了冬日所有的寒意。 “阮儿,明年开春,我们在这院中,种上玉兰吧。” 阮弗的手顿了顿,后揽住玉无玦的腰身,“好。” “今日陪我一日。” 阮弗笑着应了下来。 冬日虽是冷,可是两人俨然都没有觉得特别冷的意思,将整个府邸逛了一圈,阮弗被玉无玦轻车熟路地带回主院的时候,里边已经生起了暖身的炭火,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某人已经早有准备了。 不过阮弗并不多说什么,而玉无玦倒也真的如她所言让阮弗在这什么都没有准备好,但其实却真的已经有所准备的院子里陪了他一日。 平平淡淡,这是过去的那些年,都未曾有过的轻松与惬意,以及,无法言说的默契与温暖。 午后玉无玦将阮弗带去了厨房,不过看到阮弗意外的反应,他只是笑了笑,让阮弗打了一些没有用处的下手,而后阮弗便坐在厨房的小桌子边,眼睁睁看着本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晋王殿下做出了几个看起来相当不错的菜肴。 “没想到王爷也是厨艺了得。”她叹道。 玉无玦挑了挑眉,“既然阮儿已经下厨无望,本王自然只能将希望放在自己身上。” 一听他说起这事,阮弗就想起当日落入山崖,沉家药农里的厨房事件,当即默默无言,只拿起了筷子夹起饭菜。 算不上是山珍海味,但对于两人而言,已经足够。 一食一啖,总带着一股细腻的温柔。 这一日,过得很平常,他们就像寻常百姓家一般,平静而朴实的度过,然而,不论是对阮弗还是对玉无玦而言,这样的日子,都太难得了,就像从忙碌的浮生中偷来的一般。 很多年后,早已经历过了这世上许多事情的两人,都不会忘记,这一日的严冬之中,他们在这座用不得多久的府邸的厨房,氤氲了一冬的温暖。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年初七之后,阮弗奉诏进入御书房理事,自然是处理那一叠在过年休朝的时候就已经被送到御书房的折子。 然而,从年初十开始,刚刚上任的御书房同知,在右相与左相都还在休朝无事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前去拜访永嘉城中的一些官员的府邸。 站在太尉府的前面,阮弗静静等候进去传话的人,并没有什么不耐烦之意,比起这些心急的人,她永远都有远胜过他们的耐力,但是并不是如此就代表她不会做什么。 前去通报的人很快就出来了,“阮……阮大小姐……太尉身子抱恙,未免失礼,请阮大小姐先回府,至于拜年,不敢当。” 阮弗一笑,“是么,既然如此,我更要去看看江太尉了,毕竟太尉年中依旧在挂心朝事,想来也是操劳过度,作为晚辈,实在不应该知而不探。” “这……”来人赶紧拦下阮弗,“阮大小姐,真的不必了。” 阮弗神色婉约,继续抬步上前,手中翻过一张令牌,“如此,我可以去探望江太尉了么?” 来人当即不敢再阻拦,阮弗抬步跨步进入了太尉府中。 正文 第105章 春闱学子 阮弗刚刚踏进酒楼,便听到上方传来呼叫的声音,“长清,长清,这里。” 阮弗只好无奈地抬头,果然看到玉无痕正在二楼的一间厢房前跟他招手,她只好点了点头,果不其然,因为玉无痕的这一声叫喊,酒楼中的不少客人已经纷纷往她的方向看过来。 经过了许多震撼的消息,孟长清这个名字,终于可以正常的出现在永嘉城内而不会引起太大的惊讶,便是连招贤馆的的议论都渐渐变少了。 掌柜的见此已经走上来,客气道,“原来是阮大小姐,阮大小姐请——” 虽然是被授予同知的官衔,但是,众人对她一个真真实实的女子,却也实在是不太习惯,因此叫不出那一声同知大人,因此无论是朝堂上的官员还是一般的百姓,几乎依旧称呼她为阮大小姐,阮弗倒也不介意,平日里,以多以我自称。 她点了点头,“掌柜的客气了,我自己上去便可。” 掌柜的笑了笑,只吩咐人将阮弗带上去,只是看着阮弗往楼上去的背影,他这个永嘉城内最好的酒楼的掌柜,心中多少有些隐隐觉得,或许,永嘉的许多事儿,都要变了。 酒楼的气氛在玉无痕叫出那一声孟长清的时候,已经起了微妙的变化,这酒楼,最多的自然是权贵子弟,客人的身份也非同一般。 阮弗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口,而酒楼的大堂里,也开始发出了一阵小声的议论。 “听说了么,正月初十,阮大小姐亲自前往太尉府给江太尉拜年,前后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可我听说,江太尉自从那一日之后,心情一直不好。” “这事儿本就显而易见了,我听说,大年初五的时候,便有人上折子弹劾阮大小女子不得入朝,其中最声势浩大的,那位江太尉了绝对是当仁不让,或许与这件事有关。” “这不是明显的么?除此之外,仅仅是从初十到十三,仅仅是三日的时间,这阮大小姐已经亲自给朝中不少官员亲自拜年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其余的人,却是都抿唇,笑而不语,但心中或许都有一个相同的答案。 “阮同知这是要斩除异己啊” “呸,说的什么话,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吧……” “……” “其实说来,孟长清有名有气,在朝为官也无可厚非,这背后牵扯,只怕是与某些事情相关……”有人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似乎气氛又沉默了下来,“与我何关?” “关心这些作甚?” “开春了,咱们也踏马去……” “……” 茶楼里的关于阮弗的议论,似乎已经渐渐消弭了下去,话题似乎又换了,正是少年不知人间事,青川踏马闹江湖。 阮弗将打开的窗子又合上,转回头看着一脸笑意的玉无痕,挑了挑眉,“今日叫我过来,就是为了看这些么?” “自然不是。”玉无痕咧嘴笑道,“这些算什么,只是,我听说你这几日去给不少人拜年了,不想大家竟然有志一同称病,结果还得你强行去拜年,长清,这样可不好。” 虽是这么说着,但是明显能够看到玉无痕脸上戏谑的笑意。 这厢房之中,并不仅仅是玉无痕一人而已,玉无寒看阮弗无言的样子,只好提醒道,“十二弟。” 玉无痕瘪瘪嘴,不再继续,玉无寒转头看先阮弗,“如何,饮冰,可需要帮忙?” 阮弗坐下,摇了摇头,“多谢殿下,不必了,这些人,还是能够处理的,当日在大殿上受封的时候我便会猜到会有如今的状况,不过实际上,却没有我想象得难以处理。” 玉无寒道,“你总是会把事情考虑得多出将会发生的事实。” 阮弗抿唇一笑,“如此,不管遇到多么糟糕的情况,至少在第一时间,还有短暂的应对之策不是么?” 玉无凡听着两人的话,不禁开口道,“长清,你去拜访的时候,到底与那些人说了什么,怎么如今一个个好像都不太好的样子。” 阮弗抿了一口茶,低头浅笑,“其实也没什么,特殊时期,我比较喜欢直接了断的办法,但你们知道的,大多数人都比较喜欢含蓄迂回,如此自然高下立见。” 玉无凡愣了愣,当即对阮弗竖起一个大拇指,“不愧是孟长清。” “济王殿下客气。” 玉无凡有些好笑地道,“一直传闻孟长清做事不按常理出牌难以捉摸,难道这也是战术之一么?” “哪有许多不按常理出牌,只是许多人都习惯了以既有眼光和既有观念看待事情,不能挣脱桎梏罢了,因而一旦觉察有异,第一反应,不是如何去解决,而是首先惊叹别人带来的冲击罢了。”阮弗含笑道。 玉无凡越是接触阮弗,越是觉得心中有许多疑惑,也更是发觉阮弗的不同之处,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了,当即想要多问几句的,玉无寒却已经开口道,“虽然经过你一一拜访,那些人一时都还早不到为难你的理由了,不过只怕这也是暂时的,日后还当小心才是。” 玉无寒说得有些严肃,显然想到了后续的一些事情,阮弗的出现,在一些明白人的心中,已经不仅仅是女子入朝不符合千百年的礼法那么简单了,而是,他们都清楚,阮弗的出现意味着辰国将会到来的变动,而这些变动,是积累了许多年的矛盾,一旦爆发,一定会危及一些人的利益。 阮弗扯了扯唇,“我知道了,多谢殿下。” 玉无寒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几人正说着,酒楼的大堂中有传来了热闹的声音,几人相视一眼,对热闹最敏感的玉无痕已经当先一步出去看究竟了。 阮弗见此,也走到窗边通过厢房的窗户看着大堂下边的情况。 原来是酒楼突然来了两拨十多个人,而这声音,自然就是他们发出来的,玉无凡一见便知情况了,“如今已经差不多正月过半,下个月便是春闱了,这些人,是今年来参加春闱的各地的学子,你们也知道,文人相轻的道理,每年都会有这样的情况,各地来的学子难免会分成几个帮派,同乡相济,异地相攻,极力证明己方才是最好的。” 阮弗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笑道,“真是一群热血的年轻人。” 玉无凡噗嗤一笑,“长清,论起来,只怕你的年纪,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小得多。” 阮弗无语,只听得下边已经热闹了起来,两拨人,分别是来自东部云州和东南部赣州的学子,两州相隔不远,但是,不论是云州还是赣州,都算是文兴之地,而其中云州云氏与来自赣州的东方氏不知怎么的,就渐渐在在这永嘉城中形成了对峙的局面,恰如此时,以云志仁为首的云州学子和以东方良才为首的赣州学子,真的是面和心不和。 “云兄真是好兴致,春闱的日子近在迟尺,在下昨日竟然还能看见云兄从醉红楼中出来。”东方良才笑着道。 醉红楼是永嘉城最有名的红楼,自然也是发生了最多的才子佳人故事的地方,这话一出来,许多人看向云志仁的眼光都多了一些异样。 云志文却并没有因此而生气,“有劳东方兄记挂了,不过若是在下没有记错的话,东方兄在赣州还有不少红颜知己呢吧。” 东方良才神色一僵,但很快就恢复过来,举杯朝着对面不远处的云志文敬了一杯,两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起这样的话题。 但是显然酒楼里的热闹并没有因此而消散,这时候正是午间用膳的时候,这些人都是来酒楼用膳的,文人之间免不了多些傲气,想要力证自己的才华比别人要高,因此,很快的,饭桌上的飞花令游戏便在这酒楼大堂中传开了。 阮弗也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下边的热闹也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玉无痕已经不知跑去了哪里,玉无寒依旧坐在厢房中喝茶,只玉无凡看着两边依旧还在不相上下的人,道,“长清,你比较看好哪一边的人。” 阮弗想了想,“赣州东方氏更胜一筹。” “为什么?”玉无凡惊讶,虽然如今两边相当,可是显然在速度上讨论的话,云州的云氏反应的速度更快一些。 阮弗摇了摇头,“云州云氏的底蕴不足,你听他们对出的诗句与东方良才那边相比,可有差别。” 坐在后面的玉无寒虽是没有去看,但是却是能听见下边传上来的声音,这时候也道,“赣州的东方家自有他们的傲气,早年我曾去赣州游历,倒是亲眼见证了东方家的藏书与文气的丰厚,虽然东方良才人不如何,但不得不说,东方家培养出来的才子,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玉无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果然,经过他们这么一打岔,再往下看的时候,那边,云志才一边的人已经落了下方,因为一句足足半盏茶对不出,宣告失败。 “云兄,承让了。”东方良才拱手,笑得灿烂如花。 云志才脸色并不好,只冷冷拱手,算是应过了对方。 “云兄如此,是会让小弟认为你输不起的。”东方良才笑道。 “笑话,我们云州人何曾输不起,东方良才,你这是挑衅。” 东方良才那边的人也站出来,“果然是输不起,云州才气不如赣州,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诸位何必如此动气。” “你!我虽是对不出,却也只能说明我学艺不精未得云州文气,并非云州文气不如赣州,若想证明赣州胜过云州,咱们春闱院场上见真章。”云志文那边最后对不出飞花令的人红着脸道,显然已经被逼的急了。 “说得好!”阮弗清脆的声音响起,出现在二楼的楼梯口,同时拊掌道。 原本差一点就要掐起来的两方人,听见这清脆的女声,纷纷转头往阮弗的方向而去。 如今永嘉城内,不认识阮弗的人已经是少之又少,因为个人喜好的关系,她似乎尤其喜欢青色白梅印花的或者玉兰绣花的衣裙,似乎也成为了她的身份象征之一。 众人见到阮弗,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立刻反应过来,纷纷拱手,“原来是阮大小姐。” 阮弗点了点头,“诸位好雅兴,春闱临近,却在这最热闹的酒楼中切磋文艺。” 东方良才笑着上前,“在阮大小姐面前班门弄斧,实在是见笑了。” 东方良才的反应比较热情,但是云志文却是比较冷淡,听见阮弗这么一说,也只是拱了拱算是应下了。 阮弗也并不觉得什么,只是笑道,“各地来的人,彼此接触倒是能够相互增益,只是,还是不要伤了和气的好,诸位说是不是?” 想起刚才的境况,显然是全都被阮弗看见了眼中,这些人也只能笑笑。 其实他们对于阮弗的了解是因为源自孟长清的民间的各种传说,却也不够真正地了解这个人,而最近最新的印象就是她前几日一连几日去拜访永嘉城中的许多官员,而这些人,将来都是要入朝的,自然对这方面敏感些,因此,即便春闱在近,也依旧去挂心自打阮弗被授予御书房同知之后的事情,因为他们其实也明白,日后若是入朝,必定与这位不管是什么人的御书房同知之间有必然的联系。 尴尬只是一瞬间,已经继续有人道,“早问阮同知才华横溢,今日一见,不知可有幸得阮同知指点一二。” 说话的是云志才那边的一个学子,阮弗闻声看过去,“各位都是各地胜出的才子,何必如此过谦。” 那人腼腆一笑,“在孟先生面前,不敢妄自称大。” 玉无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众人之中,听到这话,道,“与其在这里让长清指点你们,不若回去好好练习,春闱已近,你们倒是好足的兴致。” 那人被说得一阵脸红,不过看玉无痕衣着不凡,与阮弗又是如此亲近,倒也没有说什么,只在说了一会儿,云志文便带着人告辞了。 唯留下东方良才的人仍旧在酒楼的大堂之中缠着阮弗,阮弗也只是淡淡而应,倒是玉无痕看不惯这姿势。 另一边,酒楼的另一间一直闭着的厢房中,只开了一扇小小的窗户,里面的人早已将酒楼之中的情况收入了眼底。 玉无玦淡淡拿起茶杯,视线再次在东方良才的身上扫过了一遍,不见任何异样,但唇角的弧度,却有了一些小小的诡异,可他开口的声音,依然如旧,“尚鸿先生,如何?” 尚鸿先生摇了摇头,“晋王殿下,又何必多此一问。” 玉无玦一笑,“如今朝中多有人反对,本王只是想听听尚鸿先生的高见。” “孟长清是何人,老夫不管,阮弗又是何人,老夫也无意知道。虽然女子入朝,有违礼制,但是,礼制乃是人定,自古以来,只是女子受到诸多限制而不能入朝为官,却并非有过明令禁止女子不得为官,老夫虽被世人觍称大儒,却也并非迂腐之人。”尚鸿先生虽然年过古稀,但是,声音依旧中气十足。 玉无玦摇了摇头,为尚鸿先生续了一杯热茶,“没想到,看得最为明白的却是尚鸿先生。” 尚鸿先生叹了一口气,“只怕老夫看得却也未必如晋王殿下一般明白,若非此时,阮大小姐入朝,引起的反应确定不如如今这般,一切皆是时也势也。如今百官反对,可阮大小姐已然入朝,将来的变量,只怕比今日更甚,众人即便心有不甘,又能如何,不过是心中有魔,有欲罢了。” 玉无玦无声了一会儿,方才道,“多谢尚鸿先生。” “晋王殿下不必客气,这一句谢,老夫却当不得。” 玉无玦也不在意尚鸿先生的推辞,“春闱在近,尚鸿先生对今年宜远书院的学生如何看。” 说起自己的学生,尚鸿先生已经有了明显皱纹的面上升起一层笑意,“老夫一直相信宜远书院出来的学生们不会让陛下,不会让辰国失望。” 玉无玦点了点,“如此,本王拭目以待。” 尚鸿先生朗声一笑,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据说,阮大小姐是莫如的义女。” 玉无玦点了点头,“或可说,是白夫人的弟子。” 尚鸿先生长长叹了一口气,“莫如晚年,能得如此后人,虽然远离永嘉,却也可算是安慰了。” 玉无玦不置可否,“本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尚鸿先生沉默,看着玉无玦。 —— 酒楼的大堂已经安静了下来,时间已经过了午后,用膳的人也渐渐离开,阮弗回到原来的厢房,玉无凡一脸戏谑地看着她,“如何,东方良才此人。” 阮弗苦笑这看向玉无寒,“淸王所言果然无错,才高,人不如何。” 玉无痕想起先东方良才与阮弗说话的时候言语之间有意无意的试探,便对这个人没有多少好印象了,“这等人都能以赣州第一来永嘉参加春闱,当真是瞎了眼了。” 阮弗一笑,“往往,才气与人品并不能形成相得益彰之势。” 玉无痕下意识看向阮弗,无言询问:那你呢? 阮弗一笑,“多谢十二皇子夸赞。”可玉无痕却从她无害的笑意感到了某种说不出的感觉,当即移开视线,忍不住抖了抖。 正说着,厢房的门再次打开,玉无玦坦然地走进来,倒是让几人都惊讶不已,“四哥,你怎么会在此处?” 玉无玦淡淡瞥了一眼开口的玉无痕,没有说话,倒是直接走到了阮弗的身边,将她原本放在椅子上的手直接抓在了手中,姿态娴雅有些慵懒得把玩着,转过脸来问,“东方良才如何。” 这语气…… 房中的其余三人,当即明白了一些什么,玉无寒面上没有太多惊讶,只是拿起茶杯饮了一口茶,玉无凡面上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掩饰住了,玉无痕咧着嘴,笑得有些傻气,一副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 三人可谓是表情各异。 阮弗轻咳了一声,在玉无玦不打算放过她的视线中,淡定地道,“自然不如王爷。” 玉无玦的视线放过她,却依旧将她的手抓在手中把玩,微微垂头,语气似乎不太分明,“仅此而已?” 阮弗无语,玉无痕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四哥,长清说,东方良才此人,才高,人品不怎么样。” “才高?”玉无玦挑了挑眉,似乎不太认同这句话,“本王倒是不怎么觉得,今年的春闱,本王对他并无太多期望。”他摇了摇头,煞有介事的道。 阮弗更加无语,你晋王殿下,什么时候对春闱的学子有过什么过高的期望。 玉无玦转头继续看阮弗,好像真的在询问阮弗的意见一般,“你觉得呢?” 阮弗在轻咳一声,笑道,“王爷慧眼识心,说的自然是有道理的,不过,究竟如何,你我都不能预测未来不是么?” 玉无玦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唔,说得有道理。” 倒是玉无寒笑了一声,他比较了解玉无玦的脾气,但却极少见到他有这样的时候,视线只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停留了一瞬,便又移开,“四弟怎么来了?” 玉无玦不答,“三哥与六弟,还有十二,很闲么,刚巧,今早我去看父皇,父皇似乎因为一些事情忧心。” 几人立刻会意,脸色一僵,你还能说得更明显有些么?当即看了看两人,皆是起身告辞。 直到厢房里只剩下了阮弗与玉无玦两人之后,阮弗才噗嗤一声笑出来。 玉无玦淡淡看了她一眼,只是在心中轻哼一声,东方良才什么的,本王看他就是一个蠢才! “王爷这唱的又是哪一出?”阮弗笑道。 “本王果然失策了。”玉无玦长叹了一口气。 阮弗眯了眯眼,将手从玉无玦的手中抽出来,笑意温婉地道,“王爷一向深思熟虑,怎么会失策。” 玉无玦看她,却低低笑了一声,愉快的笑意,好似从胸腔里迸发出来一样,“失策了又如何,只能我自己来挽回了。” 阮弗好像也有些无语,看了一眼玉无玦,唇角扬起一抹笑意。 —— 阮弗回到府中的时候,已经是大午后,她一进入府门,向来敏锐的感觉便觉察到了府中有些不同寻常的气氛。 还没有等她往浅云居的方向去,阮伯便已经上前,“大小姐,相爷和夫人在主院里吵起来了。” 阮弗有些意外,顿了顿,她才道,“府中发生什么事儿了么?” “府中并无大事,只是,二小姐感染了一些风寒,府中进出的府医比较匆忙,夫人怕是过于担心二小姐因此才……”阮伯又提醒道,“自从大小姐封了御书房同知,相爷便不太高兴,这等时候,大小姐还是……”阮伯适时停下来,但是,阮弗却听明白了,看来这府中的人都那么轻易明显地看出来,阮嵩对此是有多么不快了。 阮弗点了点头,“多谢阮伯,我知道了。” 阮伯面上的笑意有些愧疚,只不住点头,阮弗只温和一笑,不再多说什么便往浅云居的方向去了。 可只是走了半路,便见阮姝眼圈红红地站在她走回浅云居的路上。 阮弗停下脚步,眯了眯眼,她还没有开口说话,阮姝便声音有些大的道,“阮弗,都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回来!” 阮弗沉了沉眸,“你想要说什么?” 阮姝笑了笑,“你还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让你回来吧。”她看阮弗的神色,似乎多了一些可怜和可悲,“就算你现在是御书房同知又怎么样,阮弗,该享不了好命的,等待你的还会是一样的下场!” 她这话才刚刚说完,表情还没有达到,便听见一声清脆的“啪”的声音。 青衣清冷的声音已经在一旁响起,“嘴巴放干净一些,否则,我便不知,你会不会有好下场。” 青衣冷冷看了一眼阮姝,便走到阮弗的身边,“小姐。” 阮弗点了点头,阮姝被青衣打了一巴掌之后,先是愣在了当地,待青衣站在了阮弗的身边,她才反应过来,“阮弗,你敢让这贱……”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青衣的长剑便刷的一声而出,直直指向阮姝的脖子,阮姝只吓得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阮弗笑了笑,上前去,青衣见势将长剑收回来。 “三妹,我与你说过很多次了,出口的话,不能不经脑子,今日若非是我,你这条小命,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阮姝十几年过得平平顺顺,何曾经受过这般惊吓,当即便摊在原地,警惕地看着阮弗。 阮弗唇角虽是含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冷,“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父亲叫我回来是为了做药引是么,如果是这个消息,只能说,你知道得太晚了,何况,到了现在,你还不明白,并不是父亲想让我回来就能让我回来的,若非我不愿,你将永远都看不到我。” 阮姝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阮弗,“你……你竟然知道。” 阮弗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阮姝,她站起身,不再多说什么,直接朝着浅云居的方向去了,唯有青衣,警告地看了一眼阮姝,跟在阮弗的背后离开。 只有阮姝,依旧怔怔瘫在原地,阮嫣突然生病,温氏与阮嵩吵架,局面混乱不堪,而温氏之所以一定要让阮弗回来,也一定要阮弗留在府中,甚至几次三番为了阮弗而责罚她的一切缘由都清楚了。 那时候,听到温氏说,阮弗的血就是治疗阮嫣病症的药引的时候,在她的心中首先升起的,却不是庆幸,而是无数的委屈和辛酸。 原来,在自己的父亲与母亲的眼中,只有阮姝,是他们的一切,而自己,不过是做永远的陪衬的那一个。 阮姝握了握自己的手掌,在这几乎没有人的路上,直接匍匐在地上,呜咽了起来。 而此时此刻,右相府飞竹院中的气氛,依旧很不好,丫鬟、婆子都不敢大声说话,温氏脸上的泪痕,依旧很清晰明显,而更明显的,是脸颊边一个宽大的掌印,红得醒目。 她侧坐在榻上,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了一开始与阮嵩吵架的时候的声嘶力竭,抹了一把眼泪,温氏的声音多了一些绝情,“阮嵩,你确定,真的不拿阮弗来给我的女儿治病。” 阮嵩还有些直愣愣的,没有立刻从一刻钟前情急之下自己扇在温氏脸上的那一巴掌恢复过来,温氏的声音有些绝情,阮嵩的气也渐渐消了一些,“你以为我不想救嫣儿么,可你也要看,弗儿如今是什么情形,她已经不单单只是右相府的女儿,更不只是阮弗而已,她是孟长清,是御书房同知,还是谋圣白莫如的义女,如果她仅仅只右相府名不见经传的大小姐,今日嫣儿一生病,我便任你用她来医治嫣儿,可如今她不是。” 阮嵩没有放开声音,微微压低的声音,还带着一股隐忍之意。 阮弗能有如今这样的成就,固然不是他愿意看见的,可是,阮嵩却也非常清楚,不论是从前,阮弗以多重身份隐藏在右相府之中还是如今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别人的面前,他都没有把握成为她的对手。 从一开始的交手,阮嵩,就已经落下了下风了。 温氏蠕动着嘴唇,“不管她是谁,她都是你的女儿。” 阮嵩面上也有一些隐忍,闭了闭眼眸,“嫣儿……如今只是多病了一些,日后嫁到楚王府,活到双十年华,是不会有问题的。” 温氏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阮嵩,你还是人么?” 阮嵩冷笑了一声,“我还是人么?当初你让我决定用弗儿的命来救嫣儿的时候,你又何曾帮我当做人来看?” 温氏惊愕了一瞬,而后有些疯狂地笑了起来,让她有些红肿的脸看起来有些狰狞与狠毒,“对啊,我怎么会忘记了呢,你只是很看重到手的权利与地位,怎么会在乎我的女儿?怎么会在乎我的嫣儿,我可怜的嫣儿……” 温氏自顾自的说着,“我就知道,你是不会真的放弃阮弗的,她是孙氏生的女儿,你忘不了孙氏,少年夫妻呵呵……如今,阮弗事事比嫣儿强,你当然要弃嫣儿而用阮弗助你登上权利的巅峰。” 阮嵩沉了沉眸,“你知不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温氏一字一顿的道,“我在说,若是没有了嫣儿,没有了我,你的权利与地位,永远都得不到。” 阮嵩额上的青筋已经突突跳起,“你说什么?” 温氏厉声道,“阮嵩,你给我滚出去!” 阮嵩瞪着一双眼睛看着温氏,气得脸已经在发抖,最后还是甩袖走出了飞竹院。 偌大的一个飞竹院,只剩下温氏一个人在房中掩面哭泣,许久之后,温嬷嬷方才走上前去,“郡主……” 温氏一把抱住温嬷嬷的腰,掩饰不住哭泣的声音,“嬷嬷……” 温嬷嬷叹了一口气,“郡主这又是何苦呢?” “我不能让嫣儿如此下去!”温氏坚定地道,“不论如何,除非阮弗死了,即便是死了……还有我来!” 温嬷嬷忙捂住温氏的嘴巴,“郡主,这话可不能乱说。” “嫣儿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你说我能眼睁睁看她出事么?” 温嬷嬷叹了一口气,“郡主别哭了,若二小姐醒来看到,指不定又要伤神了。” 温氏这才止住了哭声。 阮嫣醒过来的时候,整个屋里,连醉儿也不在了,她怔愣了一会儿,才慢慢反应过来,唇角不禁升起一抹苦笑,这身子究竟如何了,她早已记忆深刻,又怎么会不明白,自己这是发病了。 连她自己的唇角,都升起一股对自己的厌恶之感。 “姐姐,你醒了。” 阮嫣猛然回过神来,便见不远处阮姝不知何时坐在一边看着她,她眼中的神色还没有完全消失,但很快反应过来,“姝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自然是来照看姐姐的,姐姐不知,爹娘已经在为你的病情吵起来了么,我还听说,爹爹把娘亲打了。” 阮嫣心中一惊,正要站起身来,阮姝已经上前去,顶着红彤彤的半边脸将阮嫣扶起来,“姐姐可千万要小心一些,被受惊了,到时候身子更差了,没有人来与你换血,岂不是得不偿失。” “姝,姝儿……”阮嫣不可置信地看向阮姝,“你,你怎么会?” “怎么会知道么?姐姐,我现在终于明白,你在爹娘的眼中是多么宝贵了,宝贵到要牺牲所有人来挽救你,对了,不仅我知道了呢,在你们以为你们都对阮弗隐瞒得很好的时候,阮弗早就知道了你们的计划,是不是觉得很蠢很傻,你们竭力表演如何对她好,可她心中早就明白了,就像看着而一群小丑在表演一样地看着你们!” “你够了!”阮嫣出声打断她的话,因为微微动气了,让她的脸色看起来更加苍白,阮姝伸出手,轻抚她的后背,就像一个非常担心病中的姐姐一样的妹妹,“有时候我真怀疑,我们是不是同一个爹娘生的。”顿了顿,阮姝语气有些复杂地道,“如果我的血合适,姐姐你会不会也要我与你换血呢?” 阮嫣沉了沉脸,“姝儿,你回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阮姝唇角勾起,没有多说什么,起身朝外走去,正巧碰到拿着药汤回来的醉儿,冷冷丢下了一句“照顾好你家小姐”的话,便离开了。 温氏进来的时候,阮嫣已经平静了下来,正靠在引枕上闭目养神,“嫣儿,你怎么样了?” “娘,我没事了,好多了,可能只是因为这两日天气转变而复发了,不碍事。”阮嫣安抚道。 温氏欲言又止,只能握住女儿的手。 阮嫣扯了扯唇,“娘与爹爹吵架了么?” “没有,嫣儿不要多想。”温氏道别开脸。 阮弗握了握温氏的手,“娘不必瞒我了,您说我心思明澈,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嫣儿身子在不济也能撑到双十的岁数,大夫说若是养得再好,还能再延缓一两年,有爹娘疼爱,这一生再嫁给王爷,嫣儿已经很满足了。” “不!不够!”温氏突然有些激动地道,“嫣儿,还不够,娘要让你福寿延绵。” 阮嫣的眼中瞬间划出一滴泪,而后不断地掉落下来,直接扑向了温氏的怀中,“娘……嫣儿,嫣儿好不甘啊……” 温氏也哽咽了,“娘知道,娘都知道,嫣儿,你放心,就算这世上没有阮弗,娘也不会让你出事。” 夜晚的屋内,灯火不是很明亮,但是,从外边却是轻易能看到光亮之中母女抱头的那一幕。 醉儿站在外边,摸了摸眼泪,转眼便看到一个沉静的身影,“相,相爷。” 阮嵩没有说话,黑暗中醉儿看不真切阮嵩的表情,阮嵩只道了一声,“好好照顾小姐。”复而又转身离开了。 万籁俱寂,可许多事情,都发生在黑暗之中,隐没在光明之外。 正文 第106章 你主子也是到处惹麻烦的人 正月十五,元夕,几乎可以说是永嘉的不眠夜。 挤过热闹不已的人群,阮弗才终于走到湖边,晋安郡主、唐秋雅和钱素素等人早就已经在湖边等她了。 几双眼睛就齐刷刷地往她的方向而来,很快就发现了姗姗来迟的阮弗,或许是受到了今日热闹而开放的气氛的影响,晋安郡主好像已经不顾及自己的形象了,就朝着阮弗的方向大声道,“阿弗,这里,这里。” 阮弗闻声看过去,几双手正在湖边招摇,晋安等人手上都提了一盏明晃晃的花灯,她不禁一笑,朝着几人的方向走过去,“不好意思,来迟了。” 钱素素掩唇一笑,“你还说呢,就你来迟,该罚。” 阮弗只好摊手,“好吧,你们说要怎么罚我。” 几人故作惊恐地道,“不敢不敢,小女子哪里敢惩罚阮同知啊。”说罢,却是未等阮弗说什么,皆是演不下去,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阮弗有些无语,“合着你们这是一起来打趣我呢?” 唐秋雅一笑,“自然是,否则,岂非是白白让我们等你了?” “是,是,唐大小姐和钱大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唐秋雅与钱素素对视一眼,两人很快闪到阮弗的身边,一人一只胳膊地拉住阮弗,阮弗再次无语,“你们两人今日唱的是哪一出?” 钱素素道,“这可是孟长清的胳膊,想我少女时期,还曾幻想过得见孟长清一面呢。” 唐秋雅也认同地点点头,阮弗这才完全弄明白了,合着今日这几人是变着法子来打趣自己了。 她挑了挑眉,看向晋安,“我可还记得,晋安曾经说过,孟长清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呢。” 晋安郡主呵呵一笑,“过去的事了,阿弗记性可真好。” “我记性一向都很好。” 唐秋雅与钱素素皆是掩唇笑道,“你就该被我们惩罚,什么身份都隐藏得好好,你是不知道,当初消息传回京城的时候,孟长清、白饮冰、阮弗三个名字合体的时候,可把我们几人吓成了什么模样,若非是看到永嘉城中议论得热火朝天,我们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原本前些日子还玩得好好的密友,怎么就成了这么陌生的身份。” 阮弗叹了一声,“情非得已。” 三双眼睛齐齐看向她,阮弗只好点头,“好吧,我是故意的。” 三人有志一同地转脸,不再看向阮弗。 阮弗觉得好笑,“好了,今夜你们是来赏花灯的,还是来生我的气的?” 自然不是真的生阮弗的气,即便是密友有所隐瞒,只是,她们都明白,再亲密的人,也需要有自己的生活,诚如她们心中,也会有只属于自己的秘密,不会告诉任何人,而阮弗,与他们任何人都不一样,即便是再亲密的朋友,也永远不能,也不会要求对方对自己推心置腹。 而聪明的人都会明白,如何与朋友相处。 很快,湖边的这几处身影,便移到了别的地方去了。 元夕灯节热闹非凡,阮弗已经许多年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了,不一会儿,几个女子便人手提着一盏花灯,笑闹在各个有着精致的物品的摊位面前。 女子极少有如同今夜这般自由的时候,即便到了如今,风气已经开化了不少,不至于让女子出门都要带着一层面纱,但是,往常的日子却也不会像这等时候一般自由与热闹。 阮弗等人在一个制作花灯的摊位面前,几个人都在拿笔在花灯上作画,在有四面的花灯上简单的描绘下几人的外形样貌,倒也颇为有趣。 这几人中,在画艺上造诣比较高的是唐秋雅,所以她很快画好了,引得众人一阵惊叹,接着阮弗,晋安郡主也各自画好了,至于钱素素因为一开始构思花了一些时间,反倒是成了最好有个了,不过这最后一个确实颇具创意,每个人的神态,都能隐隐约约看出性情。 小摊的老板也知晓能有这个功夫的,必定是大家的千金小姐,也一个劲的夸耀。 而正是这样的时候,一个声音传进了几个人的耳中,“晋安郡主,阮大小姐,唐小姐,钱小姐。” 凤沫染提着一盏精致的花灯,站在几个人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她披着一件白毛狐裘的披风,灯火映照之下,少了往日的清冷,多了一些婉约的神色。 几个人原本轻快的笑声瞬间停了下来,“凤大小姐?” 凤沫染一笑,“可真是巧,沫染今夜也来赏花灯,不巧遇见了诸位,诸位不介意沫染一道吧?” 自然介意,但是,也没有拒绝的道理,“自然,凤大小姐既然是一个人,便一道吧。” 凤沫染的视线看向阮弗,轻轻点了点头,神色之中看起来似乎很友善,阮弗淡淡扯唇,没有说什么。 凤沫染的加入,让气氛没有先前那么轻快了,晋安郡主不喜欢凤沫染,阮弗是知道的,但是,晋安郡主不论如何,也不会显而易见地表达出对一个人的喜恶,只是与唐秋雅等人说话,没有开口问询过凤沫染。 凤沫染似乎也不介意,慢慢走着却与阮弗走到了一块,“晋安郡主性情爽快,沫染却有些小家子,大概因此不投郡主的喜好,阮大小姐,也不乐意与沫染说话么?” 阮弗淡淡转头看了一眼凤沫染,她也比较直接,“凤大小姐这番话,实在不符合你的性子。” 凤沫染历来是骄傲的,哪里会说出这样的话,只怕是别有所指吧。 凤沫染笑了笑,“难得阮大小姐明晓沫染的性子,倒是沫染的知己了。” “不敢当。”阮弗道。 凤沫染也笑了笑,“初次见到阮大小姐的时候,沫染心中便有一个声音强烈告诉沫染,这个人,绝非是一般人,结果,阮大小姐,果然以一首失传已久的广陵散名动永嘉,沫染当时想,或许只是阮大小姐运气好罢了,后来,经过种种,知道阮大小姐便是名士孟长清的消息传回来,沫染才知道,原来从一开始,阮大小姐,便比永嘉城内的闺秀都出色,是沫染望尘莫及的人物。” 凤沫染声音也还算是平静,与阮弗之间的距离,几乎可以到手肘相碰的地步,但她说话的声音很轻,轻到大概只有两人听见了而已。 阮弗笑了笑,“凤大小姐,想要说什么?” “也并无什么,只是突然感叹罢了,你不在永嘉的时候,阮嫣是我的参照,你在永嘉的时候,你成了我的参照,如今却是发觉,原来过往所有,都不过如此罢了,即便你是参照,我却是永远也无法比得上你了。” “凤大小姐有何必出此言,各有各的花开,各有各的结局,不论是我,还是谁,又何必成为你的参照?” “阮大小姐,真是让沫染羡慕。”凤沫染轻笑道。 阮弗不言,前面的三人,已经走出了她们三五步的距离,唐秋雅还时不时回头看她。 凤沫染笑着看前面,“看来,唐小姐是不放心让阮大小姐与沫染单独在一起了,其实,沫染就算羡慕嫉妒,又能对当朝御书房同知做什么,何况,就算是羡慕嫉妒,不也是女子天性中的一种么,谁人心中,又能保证,没有那些小心思呢?” 阮弗唇角勾了勾,“凤大小姐倒是坦诚。” “阮大小姐,凡事皆是洞若观火,沫染若是不坦诚,岂非是自取其辱了么?”凤沫染道。 她又转头看向阮弗,“阮大小姐没有什么想法么?” 阮弗摇了摇头,无言。 这个凤沫染,倒是有些不简单。 正走着,胖胖突然从阮弗的衣袖中钻了出来,冬日天冷的时候,胖胖一天十二个时辰,有**个时辰都是在谁家,自打回到永嘉之后,胖胖便一直随在她身边,反而没有跟随玉无玦回晋王府,玉无玦倒也不说什么,是任其如此。 这时候看到胖胖从袖子里爬出来,阮弗才反应过来,今日好像胖胖喝了一些酒水,之后便窝在她怀中睡觉,而体型太小,重量也太轻,加之相处久了,阮弗有时候出门带上了它都还未知,这时候,或许是被外边的热闹吵到了,或被过高的温度影响了,倒是一个往日呼呼大睡的模样从她袖子中爬了出来。 阮弗低头接过它,将它放到手中,唇角扬起一抹笑意。 凤沫染看到这一幕,不禁眯了眯自己的眼睛,“这是一只小狐吧,看着倒是有些眼熟。” 阮弗也不解释什么,“是么。” 凤沫染心中一哽,她不仅眼熟,而是已经见过不少次玉无玦手中的这只小狐狸。“沫染记得晋王殿下似乎也养了一只这样的小狐。” “没想到,凤大小姐对晋王殿下的事情倒是了解。” 凤沫染先是一愣,而后又笑道,她的笑意里,完全没有一丝羞怯,“晋王殿下的英姿,说实话,永嘉城中有几个闺秀是不仰慕的呢,沫染自然也是其中一个,沫染听说,此次,咱们辰国攻下东楚,全赖阮大小姐与晋王殿下相互配合,甚至在破城的千钧一发之刻,也是阮大小姐将王爷从困境中带出来。” “凤大小姐消息倒是灵通。” “事关王爷,沫染一直都比较在意,既然阮大小姐与王爷相处多日,不知也否仰慕晋王风采?” 阮弗笑了笑,抚了抚明显是知晓两人在说什么的胖胖,笑道,“凤大小姐说晋安郡主直率,如今看来,倒是凤大小姐要更胜一筹了。” 凤沫染脸色一僵,眼中也带了一些微小的羞恼,她对晋王的心思,她知道这永嘉的闺秀不知有多少人暗中知道,却也从未点破,而她也以自己的独一无二不知逼退了多少人,但是此时此刻,被同样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却是自己永远也比不过的女子暗中讽刺自己不知廉耻,凤沫染的脸色并不太好。 她突然定住了脚步,看向阮弗,“阮大小姐,沫染想单独与你谈谈。” 晋安郡主风唐秋雅以及钱素素等人看着阮弗与凤沫染朝另一个方向而去,皆是有些皱眉。 最后,还是钱素素说话比较直接,“别忘了阿弗是谁,最后还指不定是如何呢。” 或许确然如钱素素所言,阮弗坐在凤沫染的对面,这茶楼平日里虽然也算是永嘉城内不错的一个去处,但今夜大家都去游湖或者游街,这茶楼,确然没有几个人。 阮弗淡淡地喝了一口茶,“不知凤大小姐与什么话想与与我单独谈谈的。” 凤沫染笑了笑,“阮大小姐如此聪明,沫染是什么意思,心中多少有些猜到了,或者,若是阮大小姐与沫染想想的一般,此时此刻,应该明白沫染将会说什么了。” 阮弗挑了挑眉,让她继续说下去。 凤沫染饮了一口茶,视线在胖胖的身上停留了一瞬,“沫染不敢说对晋王了解如何,但是,想必有一件事,阮大小姐并不知道。”顿了顿,凤沫染在阮弗的面上看不到自己期待中的表情,“其实,晋王殿下的心中,一直藏着一个人,这个人,对晋王殿下重要非常,可谓是心头一粒朱砂,而这个人,不会是沫染,更不会是阮大小姐。” 阮弗眼神一闪,看着凤沫染若有所思,而后,在凤沫染等待她反应的时候,开口道,“凤大小姐,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她声音很平静,凤沫染完全听不出什么情绪。 可却不知,阮弗心中对凤沫染重新做了一个评估,玉无玦从来不知一个外露情绪的人,何况还是在凤沫染的面前,而凤沫染,又怎么会发现了玉无玦的心思? 是意外,还是有所途径? 她一手抚着胖胖,眼底深处将思绪渐渐扩散。 凤沫染有些意外于阮弗的态度,“阮大小姐,似乎不感到意外。” 阮弗勾唇,“今夜,你要与我说的,便是这件事?” 凤沫染看了阮弗好一会儿,才道,“我虽是对阮大小姐了解得不多,但是,显然,孟长清必定是个高傲的人,又怎么忍受得了另一个心中并不是自己,沫染虽然也有自己的骄傲,但是,沫染与阮大小姐不同的是,沫染可以为了晋王,委屈自己。” 阮弗听她理所当然的话,沉默。 凤沫染见此,继续道,“何况,整个永嘉城,我想即便不是沫染是最适合的,但御书房同知,显然并不适合。这便是沫染与凤大小姐最大的区别,所以,外人或许觉得沫染会嫉妒阮大小姐,但沫染,并不嫉妒。” 阮弗听她说完,笑了一声,“我想你错了,我们最大的不同,不是身份,而是……你无可救药,自我轻贱,而我不是。” 凤沫染猛地站起来,脸色阴沉看着阮弗,“你!” 阮弗只是冷静地看着她,“稍安勿躁,你想要的戏码,我不会与你上演,阮弗是什么人,不必你凤沫染来决定。而你今夜,是用什么身份来与我说这番话?凤大小姐也不过是云英未嫁的女儿,这等姿态,不知是把自己摆在了什么位置,晋王妃么,还是晋王之母,我想,不论以那一个身份,就我目前所知,凤大小姐,什么都不是。” 凤沫染不论如何高傲,可被阮弗如此说,脸色也是一红一白的。 可阮弗虽然自认不会上演与人为了一个男子而争风吃醋,大动干戈,甚至做一些背后的勾当的事情,凤沫染什么心思她不管,永嘉城内不知有多少心慕玉无玦的人她自然也管不过来,如今她与玉无玦的关系也没有明朗化,自然也没有更多的必要去做什么,而她也始终相信,在感情这件事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是,却并不表示,即便是这个时候,凤沫染就能在她面前这般姿态。 扫了一眼脸色青白的凤沫染,阮弗道,“永嘉城内,仰慕晋王才华风姿的闺秀,不知凡几,但谁人不知恪守本分,有所尺度,不止晋王,永嘉城内青年才俊云集,男女爱慕本是人之常情,但可没有有传出如凤大小姐今日这样的姿态?说得好听一些,谓你痴情,说得难听一些,便是轻贱淫荡寡廉鲜耻。” “阮弗,你敢!”凤沫染红着一双眼睛看着阮弗。 阮弗冷笑一声,“风大小姐都敢以准晋王妃的身份来教训我了,你说我敢不敢?” 凤沫染咬唇看着阮弗,阮弗继续道,“风大小姐自然有如此自信,大可以去跟玉无玦说,该去娶什么样的女子入门,该娶谁不该娶谁,何必来我跟前赚一个轻贱不知廉耻的名声?” 哐当一声,凤沫染的茶盏掉落在地上。 阮弗看了一眼凤沫染仓皇离开的背影,口中吐出一口浊气,捏了捏胖胖的脸蛋,“你主子,也是到处给我惹麻烦的人。” 她语气中,不免还有一些抱怨,不过,渐渐地被一丝若有所思,取代了严重的嗔怪。 阮弗再出现在晋安等人的面前的时候,几人游玩的心情已经消失了不少,不过只看到阮弗一个人出现,晋安郡主挑了挑眉,“凤沫染呢?” 阮弗笑了笑,“应该是回府了吧。” 晋安郡主眨了眨眼,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正说着,钱素素往不远处努了努下巴,“看,谁来了?” 阮弗转头看过去,便见神武将军,也就是天玄军的将领,靳云正在往他们这边而来,再看唐秋雅和钱素素两人的别有意味的眼神,以及向来直爽的晋安,脸颊也飞上了一抹嫣红,当即便明白了,笑道,“原来是靳将军来了,我怎么觉得,今夜这等时刻,是我们三人耽误晋安了呢?” 晋安郡主赶忙道,“阿弗,你乱说什么呀!” 可不是否认的语气,唐秋雅掩唇一笑,“可不是么,你不在永嘉的那段日子,神武将军已经请求陛下下旨了,就定在今年三月二十四,我们府上早就收到了长公主府的礼帖,右相府也当是收到了,不过你回来一直很忙,怕是还不知道吧?” 钱素素也打趣道,“想来是晋安郡主羞于向阿弗开口呢。” 阮弗先是惊愕,而后却也反应过来了,看着晋安郡主羞红的脸,笑道,“恭喜你,晋安。” 虽是害羞,不过对于好友们善意的笑闹,晋安郡主应下了,又是惹得几人一阵笑意。 正说着,靳云已经走到了几个人的身边,阮弗对靳云的了解不多,这位天玄军的统帅,如今经过了北燕败仗辰国,南华相继败落,连东楚都被一举倾覆,短时间之内,必定不会在发生大规模的战争,因此,靳云自是赋闲在京,只负责天玄军的训练。 “神武将军。”几人见到靳云到来,纷纷打招呼。 靳云点了点头,“诸位小姐好。” 而后他看向阮弗,似乎在斟酌着如何开口一般,最后还是道,“阮同知也在。” 阮弗点了点头,笑道,“靳将军是来接晋安郡主的吧。” 靳云似乎也有一些难为情,但看向晋安郡主的眼中却也充满了柔意,点了点头。 唐秋雅等人虽然乐于打趣晋安郡主,但是在神武将军面前却也不敢造次,只笑得颇具意味地目送一对俊男靓女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钱素素一摊手,“如今也就只剩下我们了。” “你们还有继续么,接下来去哪里?”阮弗开口道。 几人想了想,最后决定,再去买几盏花灯然后就回府。 等到真正回府的时候,已经子夜,不过,大街上依旧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阮弗却已经无心欣赏繁华,渐渐远离了热闹,往府门去了。 胖胖似乎很是欢快,不断在阮弗身上跳去,一会儿在她怀中,一会儿又在她的肩膀上。 青衣与盼夏是跟着阮弗出来的,不过与晋安等人接头之后便也让两人随意,不必时时刻刻跟着她了,所以,会见凤沫染的事情,青衣与盼夏自然是知道的。 盼夏比较不解气,“小姐,那凤沫染是什么意思吗,盼夏还从未见过这样不知耻的人。” 阮弗笑了笑,“没见过的人不知有多少呢,凤沫染高傲惯了,自然有自己高傲的资本,不过,只要不惹上我,我不会跟她计较。” 盼夏眨眨眼,好像明白了什么,凤沫染显然已经惹上阮弗了。 正走着,却听见不远处的巷子里传来兵器相撞的声音,隐隐约约的还有声音传过来,“萧风,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阮弗等人顿住脚步,青衣低声道,“小姐?” 阮弗扬起一只手,止住了两人想要说的话。 与他们隔着不远距离的一堵墙里,却是有几个人在围攻一个已经受伤了的人,那人一身玄衣,虽然并非华贵,但穿戴在身,于这暗处中却更显刚毅之色,追杀他的,是五名男子,其中为首的一人,看着他受伤的胳膊与肩膀,轻蔑道,“萧风,你已经受伤了,抵抗也是无用。” 萧风抹了一把唇角溢出来的血迹,表情并不是很在意,眼中也有一些不屑,“不试试,怎知是无用?” 有人朗笑一声,“哈哈,想不到,辰国第二高手,今日就要命丧在此了,竟然落得如同丧家犬一般,萧风,怪只怪你当初杀错了人,如今这般境遇,你作何感想?” 萧风冷哼一身,“一起上吧,即便我落了今日这般境地,也要看你们杀手楼有没有本事将我如何。” “果然是萧风,好狂的口气!一起上!” 电光火石时间,兵器相接的声音再次传起来,“千里奔袭,萧风,你已经没有气力了!” 萧风架开几人齐齐上来的攻势,发出了一声长啸,硬生生将三把架在自己身上的刀逼开。 但是对方人多势众,还有两人趁着这个空档,已经朝他而来,眼看是避无可避了,萧风眼中划过一抹冷芒,正想用最后一式与对方同归于尽,但是,只听两声短呵的声音了,已经有两个身影,动作快速而轻巧地替他拦开了杀手楼的五个人。 “你们是什么人?”为首的杀手眯眼道。 “陌生人。”青衣冷淡的声音响起。 “既然是陌生人,两位,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盼夏冷哼一声,“是么,那就先解决你们杀手楼与我们主子之间的恩怨吧。” 领头人眯了眯眼,自然看出了青衣与盼夏武功不俗,“敢问贵主是?” “凭你也配知道?”盼夏声音一落,长鞭已经朝着对方扫过去,因为动作太过迅速,对方只能首先躲避盼夏的攻击,那领头人见此,也狠声道,“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吧!” 青衣也很快,剑指对方。 萧风见此,缓了缓,咬了咬牙,看着前边青衣与盼夏利落人轻快的身形,也闪身进入了战斗之中。 这一次,追杀萧风这个第二高手的杀手,自然都不是一般的杀手,足足一刻钟之后那边才渐渐落了下风。 青衣与盼夏的配合却是越来越有默契,加上萧风的加入,即便他受伤,但是,这第二高手,依旧还在隐藏实力,再一刻钟之后,四个黑衣人已经全部倒地,只剩下那领头之人,也是受了重伤。 被青衣的剑指着,他依旧不甘,“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杀手楼几番出动杀手刺杀我,如今,竟然连我的人都不认识么?”阮弗抱着一团雪白的胖胖,从巷子的一头出现,出口的声音不见凌厉可却带着一些冷意。 领头人猛地看过去,见到阮弗的面容,有些吃惊。 阮弗冷笑一声,“回去告诉你们楼主,日后与杀手楼的人相见,我必见一次,杀一次,记住,我叫阮弗。” 青衣与盼夏最后是放那个黑衣人离开了。 阮弗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靠墙站立的萧风,萧风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多谢。” 阮弗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抬步离开。 可他们走了两步之后,背后的萧风叫住了他们,“萧风早听闻阮大小姐之名,今日承阮大小姐相救,萧风愿护在阮大小姐身边。” 阮弗顿住的脚步,回头看萧风,沉默了一会儿,“你也看到了,我并不需要。” 萧风看了一眼青衣与盼夏,还是坚持道,“知恩图报,向来是萧风准则,萧风只身一人,今后必为小姐所用。” 再开口的第二句话,他已经改了称呼。 阮弗道,“想不到,第二高手,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么?” “从今夜开始,世上已无第二高手,只有小姐的侍卫萧风。” 巷子里又是一阵沉默,良久之后,阮弗叹了一声,“造化弄人。” “小姐。”青衣提醒道。 阮弗笑了笑,“身边只有你们两人,如今事情越来越多,难免有不够的时候,多一个人,有时候办事也方便一些。” 如此,青衣与盼夏自然不会再说什么,萧风听此,忙道,“多谢小姐!” 阮弗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继续往右相府的方向而去。 既然是以侍卫的身份,萧风自然是被带回了浅云居,虽然是有一些内伤,但是,最主要的还是外伤。 阮弗只叫盼夏拿了一些治疗的药物去给萧风,将他安置在了浅云居的一间侍者的房中,便不再多做理会了。 然而,今夜,注定不是一个安稳的夜晚。 丑时刚过不久,浅云居的屋顶上,便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不一会儿,打杀的声音便响起来了。 阮弗倒是平静地从睡梦中醒过来,胖胖已经兴奋地在她的床上跳来跳去,她披了一件衣服,外边的声音已经渐渐平息了下来,隐约能听到青衣盼夏的声音,以及萧风。 青衣推门进来,“小姐。” “如何了?” “对方招供不出是谁派来的。” 阮弗也并不意外,“府中有什么动静么?” 青衣抿唇不语,阮弗却是瞬间明白了,唇角的笑意有些讽刺,这么大的动静,右相府竟然连一旦动作都没有,阮嵩真是连做戏都不愿了? “算了,既然如此,尸体丢在院子外边,明日一早,着人去京兆衙门报案吧。” 青衣也没有再多呀,只与阮弗在说了两句之后便又回了房间。 阮弗被这一阵惊醒之后,睡意也消失了大半,躺在床上,却是再难以入睡了,干脆起来,坐在书案前,拿起一卷书来翻看,直到寅时的时候困意才继续来袭,胖胖却早已在床榻的一角呼呼大睡了。 她笑了笑,掀开床榻,也钻进了被窝之中。 第二日一早,便是正月十六,是新年开朝的第一日,不过阮弗没有上朝的必要,而天刚蒙蒙亮,京兆府尹钱大人便带着一帮人匆匆往右相府而来了,见到被阮弗丢弃在外的一个尸体,脸色也是不好看,“让阮大小姐受惊了。” “受惊倒是没有什么,只是,不知这些人的来历,还要麻烦钱大人跑一趟了。” 钱大人正色道,“此事,不论如何,本官一定会给阮大小姐一个交代,阮大小姐怎么说也是朝中官员,这些人敢以武犯禁,就要做好接下来的准备。” “劳烦钱大人。”阮弗点了点头道。 钱大人再与阮弗询问了一些情况之后便着人将这些尸体带走了,浅云居外,还飘散着一些血腥味道,充斥在他们的口鼻之中。 将尸体带走的时候,钱大人看着偌大的浅云居,却只有阮弗以及一个丫鬟在打理这件事情,右相府的其他人却是没有一个人在场,眼中倒是划过一些意味,不禁摇了摇头。 这件事情之后,浅云居又恢复了平静,不一会儿,李姨娘便带着阮明轩来浅云居了,见到阮弗,眼中还有一些担忧,“大小姐,你没事吧。” 阮弗笑了笑,“多谢姨娘挂心,我并不碍事。” “昨夜……”李氏语气中有歇一歇歉意,“妾身也帮不上大小姐什么忙……” “昨夜不过是一些意外罢了,也没有什么,劳姨娘挂心了。”阮弗道。 李氏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不过阮明轩却一直睁着一双眼睛看阮弗,有些执拗,阮弗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脸蛋,“姐姐没事,你不必担心。” 阮明轩还是执拗地看着她,阮弗想了想,只好道,“那就等小轩长大了再来保护姐姐吧。” 阮明轩这才裂开嘴笑了出来。 阮弗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孙姨娘道,“对了,姨娘,我认识一位名医,他近日可能会来永嘉一趟,我想带小轩去让他看看。” 李氏眼前一亮,眼眶中已经积蓄了泪水,“多谢大小姐。” 她说着,几乎就阮弗下跪了,阮弗赶忙拉住她,提醒道,“姨娘。” 李氏想到自己的儿子还在旁边,只能抹着眼泪跟阮弗道谢,阮明轩大概也听懂了阮弗的话,也裂开嘴无声地笑了。 阮弗摸了摸他的脑袋,示意盼夏待他下去做功课,直到阮明轩离开之后,李氏才不顾阮弗阻止跪在地上,“大小姐的大恩大德,妾身一辈子也不敢忘记。” 阮弗示意孙氏起来,道,“姨娘先别急着谢我,小轩的情况比较特殊,最后如何,还是要看哪位大夫看过之后再说,但是我还是要提醒姨娘一句,最好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李氏有些激动地道,“妾身明白,妾身明白。大小姐是不平凡的人,妾身愿意相信大小姐,至于小轩,一切,就看他的造化了。” “姨娘倒是一个明白人。”阮弗道。 孙姨娘已经起来做好,“妾身,只是想小轩好好地长大就可以了。” 阮弗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有一件事,我想问一问姨娘。” “大小姐请说,妾身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姨娘以前是在书房料理父亲的事情的,前些日子,我在父亲的书房中,看到一只笔筒,显然已经是使用多年,上边有个花纹图案,看着很是新奇,不知姨娘可有什么印象。” 损失顺着阮弗的话想了想,最后道,“妾身以前在书房替相爷打理事物,从未见过桌案上有过笔筒啊。” 阮弗听此,“原来是这样,看来是我弄错了。” 虽不知阮弗问这些是为何,但想到阮弗不是寻常之人,也不会多问,想了一会儿,才迟疑道,“妾身以前在书房的时候,只是打打下手,相爷极少让妾身接触桌案上的东西。” 阮弗有些意外,只听得李氏道,“妾身不知大小姐是要做什么,只是,妾身还留了一些当初替相爷做事的时候留下来的书房残物,若是小姐需要,妾身回去昂小姐翻找出来。” 阮弗听此,笑了笑,“不必了,若是需要,到时候我再联系姨娘便好。” 孙氏也不再多说,没一会儿,还不待孙氏离开,青衣便急匆匆进来,沉声道,“小姐,老妇人去了。” 正文 第107章 死谏 新年才刚刚过,右相府的门前,已经挂起了白绫。 阮老太太是病逝的,虽然消息突然了一些,但好像一切又都如此当然。 阮嫣身子不好,还在病中,因此三日的守灵时间她只出现了一个时辰便不再出现了,这任务自然就留到了阮姝和阮弗的身上。 阮姝表现得很安分,也很伤心,当初阮弗刚回来的时候,她曾经还考虑过,若是阮老太太过世了,就让阮弗来守灵,但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她反倒是阮家的三个女儿中,神情最悲伤的那一个了。 阮老太太生前,其实是很疼爱她的。 阮弗一身麻衣,面上既没有任何难过的表情,也没有任何或可称为快意的表情,五六年前的阮弗,或许对阮老太太有许多不满,即便是后来的她知道了那些事情之后也不喜这个老太太,然而,此时此刻,人死如灯灭,她看着那一方灵柩,心中却是平静非常。 但是,即便是如此,阮弗的心中,还是有一些怪异的感觉。 阮老太太去世的时候,阮嵩还在上朝,是府中的人专门派人去皇宫门口等待他下朝然后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而阮弗记得很清楚,那一日阮嵩回来之后,看到已经永远沉睡在床榻上了的阮老太太,面上完全没有任何因为母亲去世了的称之为悲伤或者动容的情绪。 那样的感觉,就好像,那个已经去世的人,不是自己的母亲一般。 那时候,阮弗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只是,如今看着跪在灵柩前,背对着自己的阮嵩的身影,那一日的记忆,却非常清晰了。 她垂了垂眼眸,回想起回到阮府之后,阮嵩与阮老太太之间的一切,阮老太太看重的是阮弗的前程,可阮嵩,与阮老太太之间,更多的是一种赡养的责任,而并非母子之间的亲情。 灵堂里静悄悄的,一股纸钱燃烧的味道弥漫开来,只有烛火燃烧引起的时不时响起的噼啪的声音,阮弗的视线转向灵堂,不再多想。 期间,因为与阮嫣订婚的原因,楚王也亲自来到右相府上给阮老太太上香了,虽然那时候知道阮嫣正在生病,不过楚王并没有去阮嫣的院中拜访,只是上过一炷香之后便又离开。 三日之后,阮老太太下葬。 那一日,阮嫣倒是出席了,她看起来气色也好了许多,只是,看向阮弗的神情,却多了一些深意。 然而,今年注定不是风平浪静的一年,从正月十五年节一过,阮老太太去世开始,似乎就意味这接下来的日子,不会风平浪静一般。 正月二十,在府中修养了半个多月的大学士文良哲,终于身子好转,而身子好转的第一件事,就还是联合朝中门下的许多文臣儒士,形成以江太尉、御史台的罗大人和大学时士的文良哲及其门生为首的三股势力,齐齐向元昌帝施压,而施压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禁止阮弗入朝为官。 不过阮弗并不参与早朝,因此,对于皇宫大殿中的发生的事情,浑然不知。 看着跪在大殿中的三方人马,元昌帝的脸色有些阴沉,“几位爱卿,这是作何?” 文良哲已经在过年的那段时间恢复了过来,“陛下,中原正统,历来恪守礼制,阮弗外出五年,不曾在祖母跟前守孝,如今恰祖母过世,按照礼制,阮弗当去职,回乡为祖母丁忧三年,不得入朝为官。” 说来说去,其实还是不想让那个阮弗入朝,文良哲的话一出来,大殿中再次发出了一阵阵议论的声音,阮嵩的脸色也很不好看,文良哲这话说出来,若是连阮弗都要为祖母守孝三年,不能入朝了,那么,他这个做儿子的,自然也必须要离朝三年,可是这等时候,能离开朝堂么? 此时此刻,由不得他不站在阮弗这一边。 阮嵩眯了眯眼,与玉无央那边对视了一眼,却也没有站出来说什么。 倒是玉无央开口了,“文老大人,此事是否小题大做了。” 文良哲回头,严肃地看了一眼玉无央,“肃王殿下此言差矣,百善孝为先,为人子女,当以此为重。” “按照文大人的意思,若是阮同知回乡为母守孝,不得入朝,是否,右相也应当如此,不然,这独独针对阮大小姐,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啊。” 文良哲皱了皱眉,“自当如此,若是阮弗离朝,右相自然没有不离开朝堂的理由。” 玉无凡唇角勾了勾,“右相是如今朝中的右相,位置非同一般,若是没有了右相,只怕许多事情都不好开展,丁忧虽是礼制,但所谓居皮之礼,头衬创则冰,身有病则治,有疾则饮酒食肉,疚止复初,家礼服从国事,孝子可出来为国效力。” 大殿之中一阵小小的沉默,而后,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玉无央继续开口道,“父皇,文老大人所言固然很有道理,但是,此一时彼一时,丞相在朝中的地位非常,纵观历史,历朝历代,朝中重臣丁忧之时夺情的现象不胜枚举,儿臣认为,此时正是春耕即将开始的时候,各地各户,各州各府,丈收税务的时候,丞相作为百官之首万万不可离朝堂。” 元昌帝严肃黑沉的脸,似乎缓了一缓,“嗯。”而后他的视线又转向文良哲,文良哲道,“丞相或可为朝中大事而夺情,但阮大小姐,却不能。” 玉无央好像也深明大义,并不再继续反驳文良哲的话,玉无凡笑了笑,”文老大人此言差矣,阮大小姐如今是御书房同知,朝物繁忙之时,御书房的事务,只会更忙,还是文大人觉得,臣子,不该为父皇分忧么?“ 文良哲早就见识过了玉无凡的嘴皮子,这时候,已经不会轻易动怒了,“济王殿下误会了,老臣绝非是这个意思。” 玉无衍也开口道,“六哥,文老大人是朝中的名臣儒士,对于礼法,推崇备至,这一番,也是出于对礼制的恪守,六哥怎的如此反驳文老大人的话。 玉无凡的性子中,其实也是一个懒得饶弯子的人,因此笑道,“文老大人,今日的目的,还是若当日一般,与其说是想要让阮大小姐回乡为祖母守孝,不如说,是在寻找方法,让阮大小姐,不能入朝罢了,文大人,本王说得可对。” 文良哲也不掩饰自己的初衷,他从一开始提出这个话题的时候,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没错,老臣正是此意,阮弗此人,绝对不可入朝为官。” 玉无凡的唇角升起一抹笑意,看了一眼自打大殿中反对阮弗入朝的声音响起来之后,便默默不语的玉无玦,淡定地继续做他的济王殿下。 文良哲这话落下之火,跪在旁边的御史台罗大人也开口道,“陛下,臣要弹劾御书房同知。” 元昌帝来了意思兴趣,“哦,罗爱卿要弹劾御书房同知何事?” “臣弹劾御书房同知阮弗斩除异己,手段狠绝,没有人臣之风。” 江太尉也在这个时候开口,“陛下,臣同样弹劾阮弗。” “你又是为何?” “阮弗借助陛下赐予的权利,子安朝中兴风作浪斩除异己,破坏朝纲。” “斩除异己?”元昌帝颇为玩味地呢喃了一番这四个字,眼睛瞟向玉无玦,却是看着大殿之中的诸位臣子,“众位爱卿,你们可有与罗爱卿与江爱卿一般的看法?” 这话一问出来,便纷纷站出了几个人,齐齐跪在大殿中,“请陛下收回成命,免除阮弗御书房同知一职,并永不录用。” 元昌帝笑了笑,微微笑着看大殿中跪了一地的臣子,不明情绪地沉默了良久之后,“右相,阮弗你是的女儿,诸位爱卿如此弹劾,你心中可有什么想法?” 阮嵩站了出来,几乎没有一丝犹豫,“小女聪明伶俐,乃是经历所致,但臣认为,总是年轻气盛,历练不足,朝中历来没有以如此年少年纪便担当要职,出于老臣私心也好,不愿小女受朝臣所指,出于臣的爱女私心也罢,臣恳请陛下,考虑再三。” “原来如此,看来众位爱卿,都不愿意阮弗入朝为官了,朕的决定,竟至于如此人神共愤。”元昌帝叹了一声,甚至语气里还有一丝笑意。 这一句人神共愤,有有些人有些动摇,“陛下恕罪。” 但该坚持的人依旧在坚持,固执地跪在地上。 元昌帝面上的笑意终于不再,冷哼了一声。 如此立刻便有支援阮弗的声音出来了,却是神武将军靳云,“陛下,臣有异议。” 元昌帝脸色虽是不好,可语气与先前好似并没有太多区别,“哦,神武将军也反对么?” 靳云往前一站,“启禀陛下,臣并不反对,臣认为,阮大小姐文采斐然,智谋无双,正是治国良才,能与阮大小姐同朝,是臣之荣幸。” “瞧瞧,这么多年,朕还是第一次听到靳云说出这样的话来呢。”元昌帝指了指靳云,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意味。 有了一个靳云开头,接着便有不同的人出来支持阮弗。 自然也有许多人还保持中立。 如此大殿中便分成了几个派系,有人支持有人反对。 但是不管情况如何,今日这一出,必定会引起一场浩大的议论的了。 文良哲继续道,“陛下,老臣认为此人不管是阮弗还是孟长清,不论其人才华如何,都是不能大用之人。” 罗御史也道,“文老大人此言正是天下读书人之心声,还望陛下深重考虑,不可伤了天下人的心啊。” “陛下,阮弗才刚刚入朝,便以非常手段斩除异己,此人日后在朝中,必定会引起超纲动乱,万万不可留用。” 文良哲几乎声泪俱下,“陛下,孟长清不可用啊!” 说着,文良哲的头颅已经重重搁在大殿的泥土上,当即额头上已经沁出了血丝。 他身后的不少文臣见此,纷纷出言相劝,“文大人!” 元昌帝皱了皱眉,而大殿中的几位皇子,包括当初力顶文良哲的玉无临,都没有开口说话,因为他们都明白,这个时候不说话,或许才是最好的。 “本王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文大人。”玉无玦的声音,不轻不重地想起。 一直没有开口的玉无玦,才是让文良哲最为戒备了,他抬起头,有些警惕,“晋王殿下,有何疑问?” “敢问文大人,阮弗,是做了何等十恶不赦的事情让你反对至此?” “老臣一心所为辰国,绝无私心,今日一番言论,从未出自个人私心,乃是以辰国为重。” 玉无玦点了点头,“那么,罗御史,与江太尉,试问阮弗以何种手段斩除异己。” 罗御史与江太尉对视一眼,“下官掌管朝中谏言之事,阮弗入朝,下官自认不合理,自然是要上奏,然阮弗以御书房同知的权利,得知被朝臣弹劾之后,上门恐吓。” “所以诸位大人的意思是,阮弗恐吓了你们,导致诸位怀恨在心,结党营私,共同在今日的大殿上,向陛下施压,一定要阻止阮弗入朝?”玉无玦的视线在几个人身上扫过,问道。 “晋王殿下,这是颠倒是非黑白。”但若是承认了自己受到阮弗的威胁,岂非颜面尽失,但不承认,又推翻了此前的言论。 文良哲道,“晋王殿下所言,无非是维护阮弗,然则,中原立朝,文官清正,从来出身分明,阮弗身份多重,隐秘莫测,便是如今只怕不知还有多少不轨心思,更何况日后,辰国百年基业,方有今日成就,老臣认为,用这样的人,于国不利!” “所以,文大人乃是因为阮弗是孟长清,觉得不可用?” “是,老臣正是此意。” “文大人认为,孟长清入朝对辰国有害,所以极力反对?” “是。” “文大人认为孟长清过去为辰国殚精竭虑,不比你多?” 文良哲正要继续应声,但很快明白玉无玦的话,极力否认道,“老臣一心为辰国,自认当得起殚精竭力四字,然孟长清何曾能当得起?” “很好!”玉无玦勾唇笑道。 他的一句带着笑意的很好,让大殿中的气氛好像有了一些变化,玉无临等人面面相觑,正想因玉无玦的话借题发挥,将事情闹大,此时此刻,见他不明的情绪,却都闭口,选择不说话。 文良哲抿唇,沉声道,“不知晋王还有何等疑问?” 玉无玦唇角微勾,看着文良哲就像看一个笑话一般。 “本朝二十年,交趾生乱,南华欲收服交趾,连带南梁、西胡与吴国,而后兴兵北上的时候,当时还在埋首故纸堆的文大人,可有相处任何良策?” 文良哲脸色一沉,“老臣是翰林院学士,老臣……” “本朝二十一年,南方三国大战在即,南华借此出兵,若是没有孟长清从中周旋,文大人可能上阵杀敌?” 文良哲呼吸不畅,“晋王殿下,老臣是文臣!” “本朝二十三年,南方交战告急,若无孟长清暗中出谋划策,文大人准备如何殚精竭退敌?” 文良哲猛地喘气,“殿下!” “同是本朝二十三年,若无孟长清从中对大周贵族施压,文大人当时可做好了亲自前往大周,劝服大周国君的准备?”一句一句,玉无玦的声音,似乎带了一些笑话的意味。 文良哲脸色已经涨红,“此乃使臣大事!” “本朝二十四年,水患发生,朝中无策之时,文大人可想出任何办法解决谁换之忧?” 文良哲想要张口,不过显然玉无玦并不打算给他说话的机会,唇角勾起一抹薄凉笑意,“文大人想说这是工部之事,不是你一个翰林院老学士该做的是,所以,你是老臣、文臣、儒士却一事无成?” 这话轻飘飘,听起来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威压,但是就是这样不屑的感觉,让人忍受不了,文良哲已经有些受不住,便是文良哲的在朝中的学生,此时此刻也为自己的老师感到不平,“晋王殿下如此侮辱,实在不是王者之风!” 玉无临与玉无衍对视一眼,眼中划过一些意外的惊喜,玉无玦在朝堂中顺风顺水惯了,从来不曾被这样质疑。 反倒是一直没有说话的玉无惊,双眸有些幽深地看着玉无玦。 这般质疑地话,玉无玦似乎并不在意,连看一眼发声的人都没有,他极少有在朝堂上如此多话的时候,如今这一句,每一问,句句都是针对文良哲,而这些问题,敢称自己为辰国殚精竭虑的文良哲,当然不敢应下。那一句一事无成的定论,似乎已经让他摇摇欲坠。 文良哲愣了一会儿,然后跪着抬头看元昌帝,“陛下,老臣忠心,日月可鉴啊!” 元昌帝皱了皱眉头,有意阻止玉无玦这般下去,可玉无玦显然并没有结束。 慢悠悠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不说远的,本王与诸位大人说说最近的。”他的视线终于扫向文良哲的门生,“北方告急的时候,诸位大人在做什么?南华连续攻打,南方告急的失火,诸位在做什么,如今连东楚都敢骚扰辰国的时候,诸位在做什么?“ “王爷……我,我们是文官?”不算整齐的声音带着一丝屈辱响起。 “文官?”玉无玦似乎在咀嚼这两个字,“本王从来不知道,原来在各位眼中,辰国文官如此好做,便是大事发生,无一人站出来,大事落定,全都出来讨伐做事的人,” “既然说孟长清无益于辰国,今日,弹劾反对她的人,本王只想问一句,谁能比她为辰国做得多,做得好?” “王爷,孟长清是女子,女子不得入朝为官。”又有声音出来反对,问题终于绕到了这个点上。 文良哲闭了闭眼睛,“既然如此,老臣无法抹掉孟长清为辰国所做的一切,但是,女子入朝,有违礼法,决不可容忍,否则,今后,天下女子,纷纷弃红妆,出闺阁,入朝堂,岂非大乱,与女子同朝,日后,让天下文人学子如何自处,今日阮弗开了一个先例,日后便会源源不断,还请陛下三思。” 终于将问题转变成为女子不可入朝了么? 站在玉无玦身后的玉无凡松了一口气,他知道,今日,玉无玦是要彻底断掉了所有反对阮弗的声音,让阮弗从此,再无后顾之忧。 始终不开口说话的玉无寒,也在这个时候开口了,“文大人成见如此之深,然而,此话也并非是天下文人的想法,只不过是文大人一家之言罢了。” “淸王殿下此言差矣,天下学子,莫不遵从先圣礼制,女子入朝,乃是千古礼制不容,男不言内,女不言外,非祭非丧,不相授器。” “此乃古法,文大人欲要在本朝恢复古礼?”玉无寒的声音微沉。 元昌帝的神色也不好看,文良哲赶紧道,“老臣并非要恢复古礼,今日,若无能代表天下文人之声的人出言,同意阮弗虽是女子之身亦可入朝,老臣便仍旧反对,所谓文死谏,武死战,老臣便是死谏大殿,也绝不允许阮弗入朝。” 玉无寒眸中划过寒芒,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却是不再多言了。 玉无玦似乎在问题转化之后,便不再开口。 大殿中的气氛却有些微妙的变化,对于朝臣而言,这世上,能有几人代表得了天下文人的声音,若非是当世大儒,便是门生遍布朝野的名望之士。 因此,在文良哲此话出口之后,大殿中死一般的沉静,只是维持了一会儿,便有人开口,“文大人岂非是鸡蛋里挑骨头,敢问文大人,这能代表天下文人声音的人,又是谁,难道是文大人不成?” 开口的是一个武官,武官性子向来直爽,最讨厌这等一套一套的事情,好比他们家中的女儿因为是武官女子出身,走在外边有时候还有被那些清高文官的女子看不起,此时此刻,群臣讨伐阮弗,最看不过去的反倒是武官了。或许孟长清与阮弗的名字刚刚出现的时候,有些人还一时接受不了,但是,经过辰国倾覆东楚,并且在水战方面获得了如此成就之后,偏见已经渐渐消失。 所谓强者敬强者,不管对方是男是女,只有有本事,就可以获得尊敬,那些繁文缛节,却是没有那么重要。 “老夫自然不敢妄称能代表天下文人的声音,这顶高帽,老夫戴不起。” “文大人是否太过固执己见,依照我看,如今不管是朝中还是永嘉城内,文人学子,对阮大小姐也更多推崇,而不是文大人口中的反对。说一句公道的话,我认为,凡事能者居之,这世上,能出几个孟长清,自然不是每个女子都能入朝。”吏部尚书唐大人开口道。 “说起能代表天下文人声音的人,本王倒是想起了一个人。”玉无凡突然插话道。 那边,久不开口的玉无央听此,“六弟说的,莫非是宜远书院的尚鸿先生。” 玉无凡点点头,“不知文大人觉得是否够格?” 文良哲沉默了一瞬,“尚鸿兄固然是当世大儒,桃李遍布天下,自然当得起代表文人的声音,不过,尚鸿兄早已远离朝堂,岂会因为这等俗世再出山。” 玉无央也开口道,“说得也是,尚鸿先生高风亮节,一直以来也是尊崇礼法之人,如今大殿之中,不知多少人皆受过尚鸿先生的教诲,若是能得尚鸿先生一句话,想来,大家也是认可的,只是……可惜了。” “那倒未必吧。”玉无凡幽幽道。 “父皇,儿臣愿意即刻前往尚鸿书院,请尚鸿先生入宫。”玉无寒突然开口道。 众所周知,淸王玉无寒极少在朝堂上有过这等时候,此时此刻,不免让他人多了一些诧异。 玉无寒声音无波,“孟长清有才,辰国能用,乃是幸事一件,当年南华正也因为多了一个孟氏嫡女才有那般盛况,如今,辰国得一个孟长清却在用于不用的问题上纠结不清,既然各位大人认为尚鸿先生能代表文人之声,最简单的方法,便是情尚鸿先生入宫,发表看法。” 元昌帝点了点头,“嗯,你说得对。” 元昌帝原本还要说些什么,外边却是已经有宫人来报,“禀陛下,宜远书院尚鸿先生在宫门求见。” 元昌帝眼中闪过一抹讶异,“尚鸿先生怎么来了?” 便是大殿中的人,面上的表情也是各自精彩,这才刚刚说到尚鸿先生,尚鸿先生就在宫门求见,似乎一切都按照某种既定的方向发展起来。 玉无玦神色淡淡,他是唯一一个面上没有任何意外表情的人,而听到消息的时候,玉无惊第一个把视线投在了玉无玦的身上。 玉无修的意外只是一闪而过,不过下一瞬,他好像就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始末一般,看着玉无玦也多了一丝意味深长。 元昌帝瞥了一眼玉无玦,“即刻请尚鸿先生进来。” 尚鸿先生今年已经过了七十高寿,众人足足等待了一刻多钟的时间,才见已经白发苍苍却依旧精神矍铄的尚鸿先生在大弟子的搀扶下往升朝的大殿而来。 “草民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元昌帝赶紧道,“尚鸿先生远道而来,辛苦了,赐座。” “多谢陛下。” 文良哲面上的意外还没有消失,“尚鸿兄怎么过来了?” 尚鸿先生摇了摇头,“文兄,别来无恙?” “尚鸿兄可是为了如今举朝议论的孟长清之事出山?” 尚鸿先生没有回答文良哲的话,反倒是转头看向座上的元昌帝,“陛下,前些日子,老夫夜观天象,文曲之星,正落辰国中心,与阮大小姐星位相互重合,乃是辰国大兴之兆。” 这话一出来,大殿之后总即刻想起纷纷议论的声音。 “怎么可能?”文良哲失声道。“尚鸿兄,我夜观天象,分明是大凶之兆。” 尚鸿先生摇了摇头,“尚鸿兄,星位偏移,瞬息万变,此乃数年不见的奇异形象,其中奥妙,只怕你未曾完全窥探,只看其表,便当真意,文曲之星,今日多方受杀,明灭难定,我观天象,知其有厄,此劫必定牵连辰国格局乃至天下形势,再结合阮大小姐之事,我心中已有定数。” “尚鸿兄已不问世事多年,如何还注意个人星位迁移?” “因为,天下必定有变,中天主位,文曲占位,老夫不得不来。” 虽然尚鸿先生与文良哲说的星位之类的星系,朝堂中尤其是对这个方面全然不涉猎的人听不太明白,但是,却是明白了一个道理,精通天文地理五行八卦,学识丰厚的尚鸿先生,预测出阮弗星位于辰国的利害关系。 “尚鸿先生,也就是说,阮大小姐,如今星位危急?”有朝臣提出了疑问。 尚鸿先生点了点头,“是。” 听得云里雾里的武官似乎抓住了关键信息,“尚鸿先生的意思是说,阮同知乃是辰国大兴之兆。”尚鸿先生在辰国名望极高,弟子清正务实,不论是文臣还是武官,都非常敬重。 尚鸿先生声音微沉,点头。 似乎得到了肯定了答案,有人便立刻道,“我就说嘛,如今这么多人找这么多借口来反对,怎么可能安然无恙?” 文良哲似乎已经不愿去理会其余的声音,“尚鸿兄,孟长清乃阮弗,一个女子,如何主宰辰国?” “文兄,莫要被自己的偏激蒙蔽了心神和双眼。”尚鸿先生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苍远之意,“礼制因人而定,上天要替辰国寻一条不寻常的路,又岂是你一人之力能够撼动的,阮弗是女又如何,若是她永远以孟长清的身份为生,甚至入朝,文兄又当如何,可还会如今时今刻一般偏激反对?何况,天地生人,父母生子,是男是女,不过躯壳之异,皮相之差,其心其性乃后天而来,其智其慧,后天所养,不论男女,有何差异,岂能因躯体之异而大加妄议?” 苍远而平静的声音在大殿中清晰想起,尚鸿先生语气平静,但这样的姿态,却与在宜远书院授课与为学子们讲述道理的时候如出一辙。 不管是他身上所表现出来的当世大儒和智者的精神与心态,还是从他本人身上所表现出来的气度,都具有极大的说服力,大殿之中,竟无一人能够反对。 文良哲好像失去了最后一丝期望一般,“尚鸿兄,我实在没有想到,你今日会说这么一番话。” “文兄,世事于我而言,早已淡然,而你心中却有过深执念,如今,你并非反对阮弗,而是害怕,害怕天下将会产生的变化。” 大殿中突然安静了下来。 可细微议论的声音却萦绕不去。 良久之后,文良哲闭了闭眼睛,朝着位上的元昌帝重重磕了一个头,“陛下,老臣无话可说!” “文大人……”玉无临有些意外地看向一脸绝望,似乎瞬间便老了十多岁一般的尚鸿先生。 跪在他身旁没有起来的罗御史和江太尉,也是有些不可置信,一直以来,文良哲的态度,都是他们最有利的支持。 若是文良哲倒下了,他们还有什么强大的支撑? 文良哲重重的磕了一个头之后,久久没有起来,而后猛地仰头道,“老夫守了一辈子的礼制,今日不管上天如何,绝不与女子同朝!” 说罢,他猛地站起身来,就要往大殿中的柱子上撞过去。 瞬间的变化引得一阵惊慌,“文大人!” 可众人想象中的死谏大殿地场景并没有发生,文良哲没有撞上大殿的柱子,在即将碰上的时候,便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众人再看玉无玦手中的动作,当即了然,懂得武学之道的人,已经明白,那是隔空点穴的功夫。 大殿中,当即传来一阵放松的轻呼之声。 可有些莫名的气氛,却是消散不去了。 因为今日的议论,实在是太久,这一阵早朝结束之后,已经是午时即将要过去了,玉无玦将尚鸿先生送出了永嘉城外,“多谢尚鸿先生。” 尚鸿先生摇了摇头,“晋王殿下不必谢我,老夫此番入宫,并非是为了殿下,也并非了因殿下当日的请求。” 玉无玦道,“本王知道,但仍旧感激尚鸿先生。” “此乃阮弗的宿命,老夫只是拨开云雾,让迷失之人得见罢了,既是上天的宿命,老夫没有任何阻拦的理由。” 玉无玦笑了笑,“本王不相信宿命,本王所求,不过给她一个施展的天下罢了,她既是光芒万丈的霞光,便不该被蒙尘,既是翱翔九天的飞凤,也不该被拘束,本王要这天下,为她而生。” 尚鸿先生眼中却是划过一抹震惊,“还望晋王殿下三思。” 玉无玦并不在意,“今日本王敢在先生面前说出这番话,便是让先生知道本王的决心,既然先生也说她主位中天,又如何让本王三思?” 尚鸿先生眼中的惊愕并未消失,久久看着玉无玦,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玉无玦笑了笑,“今日便将先生送到城门口,城内诸事繁忙,烦扰先生这一日了。” 玉无玦说罢,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尚鸿先生却是叫住了他,“殿下留步。” 玉无玦转回头,“先生若是相劝,本王想,不必了。” “殿下,一念生,一念灭,还望殿下以天下为重,勿要涉险。” 玉无玦道,“未来定数如何,先生又怎能预知,天下之事,如星盘变化,瞬息万变,星盘生局,但是局由人破,本王只相信自己,也相信她。” 说罢,他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去了。 唯有尚鸿先生依旧站在马车前,看着那个将来一定会走上天下人所仰望的位置的人,久久才呢喃出一句,“情深不寿啊,况国乎?” 散落在春寒中的声音,竟然带了无尽的悲凉。 玉无玦还没有回到城内,便在道上遇见了玉无惊,他并不意外,“二皇兄。” “四弟,今日的事情,可是你所安排?”玉无惊开门见山地道,“文良哲的初衷,只是阻止阮弗入宫,而四弟直接将问题化为女子是否该当入朝为官,细想这些日子,从阮弗回京开始,一切已经在四弟的策划之中,直到形成如今这个局面,成为再也无法改变的定局,四弟依旧这般善于算计人心,运筹帷幄!” 玉无玦并不否认,“是又如何?” “你如此做,又可曾想过阮弗?”玉无惊道。 玉无玦唇角依旧是温煦的笑意,但眼中已然是一片冷漠,“皇兄,并无权干涉,而你,也无权替她做任何感受。” 玉无惊喉中一涩,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玉无玦不再多说什么,走过玉无惊身边的时候,他的脚步再次停了下来,“皇兄,护好自己的心,你已经做好选择。” 说罢,玉无玦已经跨步离开。 唯有玉无惊一人,独自留在冷肃的初春野外,苍凉也无力。 文良哲的府中。 文良哲醒过来的时候,文家的子女都围在文良哲的床榻边,看着刚刚能够出府的父亲,竟然又被抬了回来,而从他的神色之中竟然看到了那一抹苍凉与绝望,文家的大儿子,七尺男儿,竟然也留下了泪水,“父亲,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文良哲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只目光怔怔地看着上方,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外面传来管家的声音,“老爷,少爷,晋王殿下过府探望老爷。” “什么,晋王殿下来了?”文家大儿子惊道。 而听到晋王的声音,文良哲似乎终于如梦初醒一般,“不见!” 可是已然来不及,玉无玦已经走到了门口,“文老大人。” 文家大儿子虽是知晓自己的父亲不待见晋王,却不敢当场将人轰出去,只得上前行礼道,“见过晋王殿下。” 玉无玦点了点头,看着围在文良哲身边的一众人,“文老大人伤势如何?” “已经,已经不碍事,多谢晋王殿下出手相救。” 文良哲依旧躺在床榻上,“老夫不过一条贱命,不必晋王相救。” ”父亲” “老爷!” “你们出去!”文良哲声音虚弱。 原本还在屋中的人只好退出去,房中瞬间只剩下玉无玦与文良哲,文良哲道,“老夫不必晋王殿下怜悯,晋王果然智慧无双,将朝堂人心算的死死的。” 玉无玦并不在意,“随你如何说,本王今日来,也并非是来看望你,文老大人既然如此明白,自然也明白,金殿上的一举出手,不过是本王不想多生事端罢了。” “哈哈,没想到,堂堂晋王,也会拜倒阮弗的妖女之下。” 玉无玦眯了眯眼,“败者之言,从来如此。” “如今殿下可满意了,日后,阮弗便是纵横朝堂,取缔辰国,也再无人反对。” “随你如何说,自然也随你如何认为,本王不在意过程,只要得到满意的结果,文大人也不必以守护先圣礼制自居,你之所以害怕,不过是怕由阮弗而引动的朝堂格局变化罢了,文大人在朝多年,对于辰国弊制早已知晓,当会明白,阮弗的出现,意味如何。” 文良哲瞪大了一双眼睛,“老夫为的是辰国,辰国!” 玉无玦冷冷看了他一眼,就像看一个笑话一般,“明人不说暗话,你可以自欺欺人,但是,二十年前中断的事情,如今,本王不会再让辰国重蹈覆辙。” “晋王,辰国不止一个文良哲,没有了一个文良哲,还有其他人!”文良哲隐忍着道。 玉无玦只是笑了一声,薄凉尽显,更多的还是不屑,他看着文良哲瞪大了眼睛却行动艰难的模样,不再多言,径自离开了,只剩下绝望的文良哲,口中依旧呢喃,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辰国。 可再也没有人听见他的声音。 三日之后,文良哲上表辞官。 正文 第108章 今科进士 文良哲的辞官,就像一颗小小的石头被投进了深潭一般,不论如何,在表面上再也惊不起太大的风浪了。 因为此时此刻,永嘉城中的学子,关注的已经不再是这件基本已经板上钉钉的是事情,而是将会影响到将来他们是否能与这位辰国开朝以来的第一位女官同朝为官的春试。 时间很快过去,从二月初九开始至二月十七,是三场一共九日的春试,春试过后,各地的学子自然还是会留在永嘉城内等待放榜的结果,这时间连连维持下来,也要等到三月才能一切尘埃落定了。 春闱的榜单,在发放出来之前,阮弗是已经看过了的,不论是状元还是榜眼,都不是前段时间不在永嘉城内的她见过的,不过,探花倒是个熟悉的人物,正是前些日子在酒楼中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东方良才。 放榜的日子自然是热闹非常的。 有人欢喜有人愁。 新科状元榜眼和探花游街,热闹非凡,虽然这当中,状元和榜眼都已经是年过而立的男子,但东方良才,却是一个算得上养眼的人物。 坐在茶楼的临窗处,阮弗可以清楚地看到一甲三名游街经过的街道上已经围了一众人。 玉无痕探出一个头朝窗外看去,正见街道前边不远处,三人正骑着高头大马,随着礼乐的声音往这边而来。 或许是年龄的关系,即便状元和榜眼面有喜色,但也表现得到很沉稳,倒是东方良才多了一些年轻人的朝气一般,神色之中多有一些骄傲,玉无痕见此,还不忘啧啧有声道,“想不到这东方良才,倒也真是个有本事的人,瞧那一身大红衣,那姿态,看起来道更像是状元郎呢。” 说罢,玉无痕还不忘回头,“人已经快到了,长清你过来看看。” 阮弗放下手中的茶杯,走到另一侧的窗子前边看过去,看着马上过来的三人,有些好笑道,“听十二的语气,这东方良才是招你惹你了?” 玉无痕轻嗤一声,“本皇子不过是看他不顺眼罢了。” 阮弗无语,不愧是跟着玉无玦长大的,这性子,倒是一个样。 不过她看了看两位状元与榜眼,“此次状元是什么人?” 比起东方良才,状元和榜眼看起来倒是相貌平平,也更多了一些书生气质。 “状元林墨,原郗州人士,祖上本长居永嘉,据说少时在宜远书院受教于尚鸿先生,不过,后来因为林墨的祖父惹了先帝不快被贬到郗州,林家便再也没有回过永嘉城,反倒是林墨少年出游在宜远书院求学,而后不过几年便开始游历中原。”玉无痕道。 “原来还曾受教于尚鸿先生门下。”对于二三十年前永嘉一个小小的林家的事情,阮弗自然是知道得不多,而她也只是这么问问,并不再深入,玉无痕却是将自己所知道的一股脑说给了阮弗听,“至于榜眼,这榜眼与状元的年龄倒是相近,据说今年都刚刚过而立之年,榜眼李秀,也不是永嘉人士,不过他的外祖父在乃是朝中的大学士。” 顿了顿玉无痕继续道,“这两人已经长居京城差不多一年了,不过为人低调,平日里也多是与一些文人相交,倒也没有很大的名声,据六哥说,倒都是做实务的人,不见花哨。” 阮弗挑了挑眉,若是以前还不太了解玉无凡是什么人的话,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倒是七八分有他在外人面前表现的风格,如今几番相处下来,也知晓了玉无凡性子里实则更多是跳脱,并不像他做正事的时候表现出来的严肃,因此听到玉无痕这么说,阮弗笑着摇了摇头。 玉无痕俨然不知,继续道,“不过我看这两人倒是顺眼多了。” 阮弗点了点头,“沉稳有度,确然是。”看了一眼玉无痕,饶有兴趣地道,“想不到,十二看起来整日无所事事,知道的事情倒是不多。” 玉无痕哀嚎一声,“长清,你这么说,天理何在,什么叫我整日无所事事,你是不知四哥将多少事情都丢给我来做。” 他以前的日子才叫做无所事事,可怜的十二皇子发现,去了一趟战场回来之后,四哥说自己已经历练得不错,可以将许多事情交付给他了,可天知道他一点也不想活成六哥那个样子。 十二皇子心中向往地,还是直来直往的战场啊。 看大皇兄就活得多么潇洒肆意还没人人敢惹他。 阮弗掩唇一笑,她当然知道玉无痕其实正在被玉无玦压榨,只是这少年即便是被压榨却仍旧整日围在他四哥跟前不离不弃,要么就常常她去哪里都能见到他尾随在后。 不免有些无奈地摇头。 两人正说着,游街的三人已经打马渐渐走到了他们茶楼下的街道上,林墨和李秀还是有些矜持的,但是,东方良才就显得很兴奋了,不断在马上拱手与街道上的人问好云云。 “啧啧啧,长清,你还不知道吧,再告诉你一个消息,这东方良才,如今可谓是双喜临门呢。”玉无痕看着东方良才道。 “双喜?”阮弗诧异,“还有一喜是什么?” “礼部尚书见东方探花一表人才,当即便与之结为亲家,如今,东方良才已经与礼部尚书王大人家的千金缔结姻缘了。” 阮弗一笑,“原来如此,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我想,若不是状元与榜眼皆是有家室之人,只怕朝中不知还有多少大人想要将他们纳为佳胥呢。” 这也算是平常事,或者说,不论是对哪一方,都有益处的事情,进士之后,自然是先进入翰林院担任翰林院的职务,实则没有什么实权,但是,若是有从旁协助的力量,倒是相得益彰。 正说着,下边的东方良才却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突然抬头朝着阮弗与玉无痕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见到阮弗正站在茶楼上的窗边,唇角笑了笑,抬手对着阮弗拱了拱,似乎两人已经熟悉地样子。 阮弗见此,只点了点头,并无什么表示。 下边的人自然也注意到了东方良才的动作,皆是朝着阮弗所在的方向看过来,见到阮弗,又不可避免发出了一些声音。 玉无痕面上似笑非笑,“不知道的还以为长清和东方良才很熟悉呢。” 阮弗没有说什么,语气颇有趣味地道,“这位日后是要进翰林院的人,自然会与我这个御书房同知有接触,便是不熟,日后也得熟悉了。” 下边的林墨与李秀自然也朝着阮弗的方向看了过来,待走过了阮弗的窗边,才转头看向东方良才,“东方贤弟,与阮同知相识?” “倒也不算相识。”东方良才道,“只是有过几面之缘,何况咱们日后入职,便是与阮大小姐同朝,总是要熟悉的不是么?” 林墨不语,倒是李秀开口道,“说来惭愧,先前我一直在家中备考,却是极少关注外边的事情,虽然早有听说阮同知之名,但却是今日才首次见到。” “李兄不急,日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东方良才道。 李秀与林墨也不再说什么。 三人继续朝着前边走去,阮弗站在二楼的窗口看着三人的背影,眸中划过一些思绪,正在她准备离开窗户的时候,却听到了下边不远处传来一声声马鸣的声音,突兀和激烈。 阮弗下意识反应过来,转头去看,只见正好好踏马走在路上地东方良才地马儿不知为何,前蹄扬起,几乎朝天,而东方良才在一瞬间的时间却从马上掉落了下来,直接摔在了地上。 场面一片混乱,完好坐在马上的状元与榜眼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奇异的一幕地发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之间东方良才有些狼狈摔在地上,然后周边已经有人上前扶起他,不过显然这一摔摔得已不轻,已经不能再骑马了。 玉无痕先是一愣,而后很不厚道地放声笑出来,“莫不是老天都看不过去了?” 阮弗不知为何,也是一笑,偏还有趣地道,“春风得意马蹄疾,闲步犹轻探花郎。” 说实在,对于东方良才,就目前来说,出了在人品上有所质疑之外,阮弗倒是没有太多的偏见,只是看今日这等滑稽模样,却也觉得好笑。 阮弗笑着回身的时候,见到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她原来位子上的玉无玦,着实下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玉无玦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茶杯,“自然是与阮儿一般,来看看探花郎游街的风姿。” 阮弗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乱说些什么?” 说罢,已经走到另一张椅子上坐下,与玉无玦之间隔着一个小小的茶桌。 玉无痕讪讪笑道,“四哥,你怎么过来了?” 玉无玦不知情绪地瞟了他一眼,“交给你的事情做完了,还有时间在这里闲逛?” “这不是恰巧碰上长清,一起来看看今日状元游街……”玉无痕说着,声音,却慢慢低了下去,他已经可以看出自家四哥虽然依旧是唇角带笑,可眼中的神色,却不怎么良善了。 “看来你的确很闲。”玉无玦轻飘飘下了一个决定。 阮弗轻咳了一声,只引来玉无玦的一个眼神,最后还是默默端起某人为她续好的茶杯,淡定地喝了一口,不是她不想救玉无痕,而是,怕是她开口了,玉无痕会更加没救。 玉无痕见此,只好咬牙道,“四哥与长清慢慢聊,十二不打扰你们了。”说罢,十二皇子几乎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两人的眼前。 阮弗这才笑出来,“你跟十二置什么气。” “状元游街有这么好看?”玉无玦道。 阮弗眨眨眼,“毕竟我没有见过,这是第一次见。” 阮弗笑得无辜,玉无玦定定看了她好久,突然扶额,轻叹了一声,心中暗道他果然还是自找的,阮儿将这么多精力放在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哪里能分给他,不对,不是他自找的,是那些人实在是太碍事了。 晋王殿下虽然面上依旧温润与如,可眸中却翻滚中一丝别样地暗沉,阮弗自然是看见了,以前怎么从来不觉得他这么别扭。 心中暗暗想着,阮弗放下手中的茶杯,伸手将玉无玦的手从他额头上拉下来,笑道,“无玦,你这是怎么了,自打回永嘉之后,你就多了许多别扭。还是,晋王殿下对自己如此没有信心?” 玉无玦抬眼看他,一副怎么可能的表情。 阮弗笑出声来,“既然如此,你还担心些什么?” 晋王殿下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看到阮弗看别的男子的时候,心中很不舒服,只定了定眼波,神色平淡的道,“自然是担心阮儿被狼叼走了。” 阮弗一愣,接着又是噗嗤一笑,顿了顿,又小声道,“你放心,才狼虎豹都叼不走。” 玉无玦双目锁住她,直看得阮弗神色不自然,良久他才开口道,“阮儿,写一份赐婚圣旨吧。” 御书房同知是有替圣上拟写旨意的权力的。 阮弗听他理所当然的语气,瞪了他一眼,“晋王殿下好大的气派。” 玉无玦依旧理所当然,作势要站起来,“本王这就去求旨。” 阮弗笑着拉住他,“当初不是说好了么,怎么如今便沉不住气了,这可不是晋王殿下的作风。” 玉无玦当然没有真的马上离去,见阮弗笑吟吟看着她,只伸手摩挲了一把她的脸颊,“本王的作风向来如此,等你已过沧海桑田之变,如何沉得住气?” 阮弗懂得他话里的意思,将他的手拉下来,定在茶几上,“不管陛下同不同意,这个时候都不是给我们赐婚的时候,我的身份特殊,一旦赐婚,便表示陛下诸位属意的人选,到时候,诸皇子之间的争夺矛盾,便是诸位之争,你乐意见到?” 即便如今元昌帝对玉无玦表示出了对其余皇子不一样的态度,但没有任何将玉无玦立威诸君的征兆,自然还不会引起动乱,即便或许大多数人心中都暗暗猜测,元昌帝最中意的人选是玉无玦,但只要没有表示,没有相关的动作,就还能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 或许,这也是元昌帝这么多年来,保护玉无玦的一种方式。 但阮弗其实还有一些猜想,这位皇帝,其实是想让自己的这些儿子们在进行优胜劣汰的竞争吧,元昌帝自己本身也是从这些皇子的杀伐中出来而登上皇位的,他知道,这些儿子,将来不论是谁坐上了皇位,必然都会有一番厮杀,他是皇帝,最明白不过了,他有情有义,但皇家与一般的人家一样,改朝换代,即便外在不血腥,内力又如何干净得了? 至于对玉无玦有意无意的偏爱,大概是这位皇帝内心最后的柔软了。 对于这等举动,她无法发表任何见解。 而她相信,不敢是处于何种,玉无玦是会看得明白的。 轻轻叹了一口气,晋王殿下心中有些犹豫与不耐地徘徊了一小会,最终还是决定还是尽快解决如今的事情比较好。 不过,一想起日后必定会大放光芒的女子,晋王殿下的心中,却与渐渐升起一层憋屈。 阮弗只笑了笑,声音极轻地道,“无玦,便是为你了,阮弗已经不再是几年前的阮弗了。” 几年前的阮弗,或可为了一件事情为达目的而无所顾忌,可如今,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这个人,她不希望,任何质疑猜测,甚至由自己引发的不好加诸在他的身上。 玉无玦听懂了她的意思,眸光更显柔软了几分,“我知道,但我更希望你快乐。” 阮弗一笑,她又岂会不明白。 可不知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脸色有些微妙变化,上上下下看了玉无玦好一会儿,似笑非笑地开口道,“王爷,刚刚东方良才在大庭广众下落马了,好狼狈。” 玉无玦眸色沉静,不当一回事,“那又如何?” 阮弗眯了眯眼,“为何我觉得,与王爷出现的时间,如此巧合呢?” “本王像是会做如此幼稚之举的人么?” “不像。”阮弗道,玉无玦唇角一松,只听得阮弗继续道,“是会。” 玉无玦撇撇嘴,显然不当一回事,挑眉道轻呵了一声,神色颇为傲娇。 阮弗定定看他,忍不住扶额,她不久夸了一句么,而且,调侃更多好么? 倒是玉无玦见她这般神色,唇角勾了勾。 两人又在茶楼里说了一会儿话,外边传来萧风的声音,“小姐。” “萧风,有事便进来吧。” 萧风这才走进来,见到玉无玦的时候,与玉无玦行了一礼,“见过晋王殿下。” 玉无玦淡淡点了点头,视线在萧风的身上扫了一圈,“辰国第二高手萧风。” “不敢当,萧风如今是小姐的护卫。”萧风道。 玉无玦没有多说什么,阮弗道,“可是有事?” “陛下传召小姐入宫。” 阮弗一愣,而后点头,“我知道了,我会直接入宫,你不必跟来。” 萧风顿了顿,道,“是。” 玉无玦也站起来,“我与你一道入宫。” 阮弗点了点头,并没有拒绝。 来接阮弗的人,已经在街角等待,见到玉无玦的时候稍有一些意外,不过很快消失,“奴才见过晋王殿下。” 玉无玦点了点头,当先上了马车,而后才伸手向阮弗,在众位来接阮弗的人的眼前,将阮弗带上了马车。 宫人只得当做什么也看不见,默默低头,不动声色。 待进了马车之后,玉无玦才开口问道,“怎么将萧风留在了身边?” 阮弗道,“既然他愿意跟着我,恰好萧风作为男子,有时候做一些事情也比青衣和盼夏要方便许多,何况,无玦,我并不打算让青衣如此跟在我身边一辈子。” 玉无玦眼神微动,阮弗已经道,“她原本姓穆,如今藏在各大商号背后的穆家商号,都是青衣的产业。” 玉无玦点头,“我明白了,不过你若是需要人,与我说一声就是了。”他还是皱眉道。 阮弗唇角升起一抹笑意,淡淡道,“不急,萧风也不错。” 玉无玦没有再说什么,他相信她的决定。 元昌帝见到两人同时进入御书房的时候,没好气地看了一眼玉无玦,“你来做什么?” 玉无玦沉默不语,阮弗只好开口道,“不知陛下召如阮弗入宫,所为何事?” 元昌帝看着阮弗冷哼了一声,“你不必急着引开朕的注意力,还有,你们也收敛一些,这般出双入对,你让别人不怀疑都难。” 玉无玦道,“如今还有人不怀疑么?” “那也仅仅是怀疑,有朕在,谁敢说什么,谁敢做什么?”元昌帝提高了一度声音。 玉无玦声音依旧平静,“既然如此,父皇便下一道圣旨,将一切明朗化。” 在半年前,元昌帝觉得与玉无玦见面的时候,父子之间总是隔着一层微妙的疏离的距离,可如今,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容易生这个儿子的气了,以前难得与他见面都是不太愉快的样子,可那是真的不愉快,可是如今,这不愉快,似乎还夹杂了些别的什么东西,真是让他又气又恨却也忍不住高兴。 对此,看在眼里的安成,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因此,很没有风度的元昌帝,直接将手上的折子往玉无玦砸了过去。 显然,功夫不俗的晋王殿下并没有被折子砸中,拉过阮弗,轻巧地避开了。 元昌帝被气笑了,“你敢躲开?” 玉无玦淡声道,“伤了她,日后谁为你做事?” 元昌帝一愣,看了一眼当做不知道御书房里发生了什么的依旧神色淡然的阮弗,笑了一声,“你们两,给朕滚出去。” 玉无玦直接拉起阮弗,就往外而去,元昌帝见此,眉头突突跳起,“回来,回来,你们俩给朕回来。” 站在一旁的安成见到这个架势,刚刚提起的那口气又瞬间松了下来,瞬间岔了一口气,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这御书房里的声音,咳嗽的声音便显得突兀无比了,但他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忙跪下,憋着一张通红的脸磕头,表示自己殿前失仪请求责罚。 元昌帝被这么一打岔,也挥了挥手,心情好像好了很多,“尽管咳吧。” 阮弗这才无声默默挣开玉无玦拉住自己手腕地手,“不知陛下传召,所为何事?” 元昌帝也懒得理会还在一旁的玉无玦了,道,“这一届考中入朝的三百名学子,你如何看?” 阮弗一愣,而后神色变得有些严肃地道,“人事任用,此乃吏部之事,阮弗不敢妄议。” “朕让你说,你便说。”元昌帝的声音多了一些威严。 阮弗见此,抿了抿唇,最后道,“按照惯了,新科进士入朝之后先进入翰林院任职,而后填补空缺,或依需提升,若无特殊情况,阮弗认为,依照惯例为好。” 她说完之后,元昌帝定定地看了阮弗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嗯了一声。 不论元昌帝赐给阮弗多么大的权力,如今的阮弗却是明白,并非朝中的事情都能任她插手,这官吏的选拔任用的事情,即便是元昌帝交到了她的手中,也不见的是重用的标志,反倒是一个烫手山芋。 这件事,说到这儿,元昌帝也没有再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只道了一声,“过些日子,新科进士进翰林院时,你与吏部一道过去看看。” “是。”阮弗应下。 元昌帝点了点头,“至于交给你的事,倒也不必着急,今年的金科进士,你也看过了名单,觉得如何?” 阮弗道,“大有裨益,三百进士,其中宜远书院已经占据四分之一,而又四分之一乃是清寒学子,若得培养,将来都可会是变化的肱骨之力。” 元昌帝点了点头。 玉无玦在一盘听着却是皱了皱眉,却并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看元昌帝的神色,眸色多了一些深沉,显然心情并不好。 元昌帝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一般,与阮弗说了几句之后便挥手让阮弗离开了。 大殿中只剩下玉无玦与元昌帝,以及已经恢复了的安成,玉无玦在阮弗离开后,直接开口道,“父皇将收覆相权的事情交给她?” 元昌帝皱眉道,“怎么,认可她能力的是你,如今怀疑的还是你?” 玉无玦直接道,“此事,我不同意。” “这件事,朕已经做了决定了,由不得你同不同意。” “这件事,我来做。”玉无玦干脆道。 元昌帝气笑了,“你来做,你如何做?” “我自有办法。” “玦儿,朕虽然承认你是朕最出色的儿子,然而,这件事,你来做,却未必是最好的,历来变革,永远是发于臣子,收于皇室,你明白那是为什么?” 朝中相权过大,尤其是左右两位丞相直接统领百官,很容易造成权利的流失,最后集中到阮嵩和凤鹤轩的手上,辰国已经发展至今,不管是为了如今的元昌帝还是下一朝的帝王,这件事,削相权,集中全力,这件事都要做。 “父皇有父皇的决定,然而做事的手段与过程却取决于做事之人,此事,儿臣必定会参与。”他绝对不让阮弗日后背上逆父的罪名,即便阮嵩的野心已经显而易见。 阮弗走离了御书房,背后一个声音叫住了她,“饮冰。” 阮弗停下脚步,回头便见玉无寒,有些意外道,“殿下。” “父皇召你入宫么?”玉无寒点头一笑。 阮弗点了点头,“是啊,如今我可不像殿下这般悠闲,殿下是入宫拜见惠妃娘娘么?” 玉无寒点了点头,“是啊,这过些日子会离开永嘉一段时间,先前还想着离开之前与你道一声别,不像却在此处遇见了,如此,也不必刻意道别了。”玉无寒笑意依旧清润,清雅的神色一贯如常。 阮弗笑了笑,“殿下心向山水,倒也算是快活。” 玉无寒无奈地笑了笑,“不过是本王比其余兄弟懈于永嘉中的事务罢了。” “如此,我就先祝殿下一路顺风了。” 玉无寒笑道,“我与你认识也有许久了,交情说起来,比十二弟还好,你这一口一声的殿下,倒是叫得自然。” 阮弗一愣,却从未想过这一点,或许是被玉无痕的性子带动了的原因,对于玉无痕,她更多时候是感到的是轻松,而与玉无寒,虽然谁历来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但或许是因为心性的关系,对于这位被成为神仙一般的皇子,却永远有一股不愿冒犯的敬重。 玉无寒见她的神色,笑道,“与十二与老四一般,叫三哥吧。” “这……” “现在不是,迟早要是一家人的,这一声三哥,也不枉咱们多年交情。”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阮弗只好抿唇不语。 玉无寒也不勉强,只与她一起往宫门的方向而去。 背后极远的地方,齐妃看着阮弗与玉无寒离开的背影,开口道,“那位,便是陛下前不久授的御书房同知,阮家的大小姐么?” 身边的宫人应道,“回娘娘,正是。” 一旁的珍妃笑了笑,“早听闻阮大小姐是个标志的美人儿,可是半点也不比楚王妃和凤大小姐差,如今虽是看得不真切,但隐约可见,诚是如此,姐姐你说可是。” “妹妹的眼光自然是好的。”齐妃笑道。 珍妃看着阮弗离开的方向,“想不到,淸王与御书房同知倒是相熟的样子,也不怪宣王常常提及这位阮大小姐本事如何了。” “妹妹,还是慎言的好。”齐妃提醒道。 珍妃掩唇一笑,“妹妹不过是顺口提一句罢了,并无其他意思,阮大小姐这般人物,自然不能以寻常闺秀来看,妾身听说,连宜远书院的当世大儒尚鸿先生都亲身为阮大小姐与百官讲道了呢,文曲星位,入驻中天,妾身虽是不懂这星象之说,却也知道这是个厉害人物。” “妹妹的消息倒是灵通。” “姐姐不也知道了么?”珍妃笑道。 齐妃不语,再往御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看来今日于妹妹来的不是时候,陛下还在与晋王议事,咱们还是会宫吧。” “姐姐说的是,自然不能打扰了陛下与晋王的事情。” …… …… 阮弗回到府中的时候,便见阮嵩与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从前院出来正往府门而去。 她停下脚步,上前一步,“父亲。” 阮嵩看了她一眼,“刚刚从宫中回来?” “是。”阮弗道,并没与提及元昌帝叫她入宫是为了什么,只是视线转向阮嵩旁边的老者,“原来今日府中来了客人。” 阮嵩轻咳了一声,“这是来替你二妹看病的大夫,自你祖母过世之后,你二妹身子便不太好,为父着人来看看。” 阮弗了然,阮嵩对外称阮嫣身子不好是因为阮老太太过世,因为伤心过盛思虑过深而引起的,实则,她明白,是阮嫣发病了而已,而这些日子以来,她觉得温氏应该已经要沉不住气要来找她了,却没有想到,温氏依旧没有动静,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看了看眼前的老者,道,“老先生看起来,不像是中原人。” “大小姐好眼力。”老者道,“江湖游医,不敢扰了大小姐的眼。” 阮嵩道,“这位是公羊先生,在医术上早有造诣,你二妹的病便是拖了公羊先生的医术,不可无礼。” 阮弗笑了笑,“原来如此,公羊先生是域外之人,想必替人看病的方法也比较奇特,回来这么久,我也一直没有好好问过二妹的身子如何了,说来还真是失责,既然如今好不容易见到公羊先生,还要烦问先生一句了。” 阮嵩皱眉道,“好了,你想知道,为父自然会与你说,公羊先生还有要事,为父先送先生离开。” 阮弗退开一步,“是阮弗失礼了,先生请便,父亲请便。” 阮嵩与公羊老者才走了两步,阮弗又突然道,“不知公羊先生是何方人士?” 阮嵩皱了皱眉,公羊老者转回头,对阮弗慈和笑道,“大小姐见笑了,老夫四海为家,早已忘记自己出身何处。” “冒犯了。”阮弗点头道。 公羊老者淡淡点头,视线似无意在阮弗身上停留了一瞬,而后才跟着阮嵩往府门而去。 阮嵩送走了公羊老者之后,再转回头的时候已经看见阮弗还在中庭等待,不由顿住了脚步,“你在这做什么。” 阮弗笑道,“自然是在等待父亲与我说说二妹的病情。” “你二妹自小臣子孱弱,是从娘胎里出来的病症,你又不是不知道。”阮嵩道。 “既然如此,不知那位公羊先生可想到了什么好办法来医治二妹。” “此事不必你来操心,你只好好做你的事便是了。”阮嵩道。 阮嵩都如此说了,阮弗只沉默了一会儿,看向阮嵩的眼中,并没有太多的情绪。 阮嵩见此,问道,“你还有什么事情要问?” “父亲很敬重公羊先生?” “自然是,你想说什么,便说,如今我知道你的性子,不必与我这般周旋。” 阮弗笑了笑,“父亲果然比以前爽快多了,其实也没什么,女儿想说的是,女儿几年前也认识一位名医,既然父亲为二妹的身子如此焦虑,女儿想,不若让那位名医来看看二妹的身子,也是好的。” “名医?”阮嵩皱眉道,似乎不太相信阮弗的话,即便知道阮弗背后一定还有他不知道的力量的支持,却也不太相信这位女儿竟会如此神通广大。 阮弗道,“也不算是女儿认识,只是女儿的一位江湖好友认识,他是当今天下名医,临渊。” 阮嵩瞳孔一缩,“医术出神入化,活死人肉白骨的名医临渊。” 活死人肉白骨?阮弗挑眉一笑,自然不会如此神奇,不过是江湖中人夸大其词罢了,加之临渊有一些怪癖,因此这才传开了,不过却也证实了临渊医术绝对是这世上数一数二的,只道,“正是。” 阮嵩沉默了一瞬,最后还是道,“算了,临渊是何人,岂能为此跑一趟永嘉,你二妹福薄,有公羊先生便足够。” 阮弗眼中划过一抹异样,她分明见阮嵩已经动容了的,“其实女儿已经传信给临渊过来为小轩看病,想来一个月之后,临渊便会到达永嘉,我想,届时给二妹看看,总是可以的。” 阮嵩果断拒绝道,“不必了,临渊虽是名医,但比起公羊先生,对你二妹的身子也算是生手,不劳烦。” 如此阮弗似乎也不勉强,“既然如此,那便算了。” 阮嵩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你怎么会认识这等江湖中人,弗儿,你如今身份不一般,武林之人,好以武犯禁,历来为朝廷所不喜,日后你还是少与他们交往,何况,就算你如今入朝,到底是官宦人家的女儿,不是江湖名门的野丫头,还需要注重自己的身份。” “父亲相差了,公羊先生不也是江湖中人,父亲不是也很看重。” “那能一样么?”阮嵩语气不好。 阮弗没有多言,阮嵩似乎也不想与她发脾气,或者说,自打那一日在金殿上的一番唇枪舌剑之后,尚鸿先生亲自为阮弗说话,阮嵩在阮弗的面前,便越发克制自己的脾气了。 最后,阮嵩还是道,“你与我来一趟书房。” “是。”阮弗眼神微动,道。 “今日陛下召你入宫,所为何事?”一进入书房,阮嵩便直接开口问道。 阮弗抿唇不语,有些怪异地看了一眼阮嵩。 “怎么,我是你父亲,还有什么说不得的么?” 阮弗笑了笑,“自然不是,陛下问我这一届的进士如何,该如何安置。” 阮嵩身子微微前倾,“你如何说?” “父亲不必紧张。”阮弗道,“我不过是御书房同知罢了,这等大事,自然不能做主,陛下也只是随性一问而已,自然是按照惯例来。” “真的只是如此?”阮嵩不太相信。 “否则,父亲以为如何?”阮弗有些似笑非笑地道。 阮嵩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没好气地看了一眼阮弗,阮弗的视线放在阮嵩的书房上,却见,上次来见到的那一只笔筒,此时已经不在书桌上了,而如今桌上的的笔,却都不是当初她视线所及所见在那个笔筒中的笔。 只暗道自己当时多想了一些,阮弗暗自摇了摇头,与阮嵩再说了一些什么之后,便离开了书房。 只有阮弗离开之后,阮嵩久久站立在书房里,眼睛在自己的桌案上逡巡了一遍,唇角勾起一片冷意。 而后,书房里才响起他有些喃喃自语的声音,“你究竟,还有多少力量与实力,是我所不知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109章 假币,温氏的绝望(一更) 沁碧阁里,掌柜的拿出一套首饰给阮弗,“小姐,这是前些日子您着人打制的给晋安郡主大婚的添礼,您看如何。” 说着,掌柜的挥挥手,让拿着托盘的伙计将托盘拿到阮弗的面前。 托盘里是一套女的的全身首饰,无一缺少,是阮弗特意为了晋安郡主的婚礼而准备的礼物,之稍看一眼,阮弗便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有劳张伯的了。” 掌柜的笑道,“小姐说这话可是折煞小老儿了,这辈子能打造出如此完整的一套首饰,也是小老儿的大幸之事。” 阮弗笑了笑,着人将首饰收起来,而后直接送到右相府的浅云居,如今,当她的一切都明朗化之后,关于用帐的事情,便也没有那么隐藏了,阮嵩不知是没有在意还是就算知道了,也并没有说阮弗什么,不过对此,阮弗倒是没有什么理会的心思。 与掌柜地再说了几句沁碧阁的生意情况之后,沁碧阁外间的大堂突然传来一些热闹的声音,阮弗凝了凝神,“外边这是怎么了?” 掌柜的脸色微沉,“怎么回事?” 外边匆匆跑进来一个小伙计,“掌柜的,有一位客人来殿中买东西,但支付的却是假币。” “假币?”听此,掌柜的也皱了皱眉头,而后对阮弗道,“小姐先在此处休息,我先出去看看。” 阮弗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站起来,“我与你一道出去看看。” 掌柜的原本还在犹豫,怕外边的事儿冲撞了阮弗,不过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几人便从沁碧阁的后堂走了出来。 来到沁碧阁的大堂的时候,外边已经围了不少人,而正有一个中年客人拿着手中的银票给伙计看,“这是我来永嘉之前,从嘉州钱庄里刚刚取出来的银票,怎么会是假币,你看,这这钱庄号,这面值,上边还有嘉州钱庄的庄号,怎么可能会是假币。” 小伙计也是有口说不清,“这位客人,虽然银票上一切都写的清楚明白,可这钱庄的银子,真的是伪印,这银票,我们店铺不收,所以,您预订的这件玉石,我们也不能让您带走。” 那客人似乎还不信,“不可能,嘉州的大钱,谁人不是从嘉州钱庄取出来?往来流通用的就是这样的银票,我在嘉州用,从来就没有人说这是假币,怎么一到了你们店中,你们就说这是假币,难不成是你们不打算将这块玉石卖个我了,我说你们沁碧阁做生意也就讲个诚信吧,这分明是我定好的,等一下就要拿去送人了,可不能这样做生意吧。” 那人依旧子安据理力争。 掌柜的已经上前去,“原来是黄老爷啊,在下是沁碧阁的掌柜……” “掌柜的,您来了正好。”那人一见沁碧阁的掌柜,便上前道,“两个月前我路过永嘉,在你们殿中定制了一块玉,掌柜的总不会忘了吧。” “哪里哪里,黄老爷贵人面相,在下可一直记着呢。” 黄老爷见此,面上满意了一些,掌柜的已经挥手让原本在处理这事儿的小伙计下去了,“黄老爷这是怎么了?” 黄老爷拿出手中的钱币放在掌柜的面前,“这钱币,你们店中的伙计说是假的。” 掌柜的接过来,对着门外投射进来的光反复看了看,面上也升起一抹歉意,“黄老板,莫不是在途中让人掉了钱包?” 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黄老板惊愕道,“怎么可能,这钱包一直不离身,你……” 他突然反应过来,“这钱币我们用了许久了,怎么可能是假的?” 掌柜的有些歉然道,“黄老爷若是不信,大可让众人看看。” 那黄老爷也并非是个不讲理的人,加之先前的生意与掌柜的已有接洽,这时候,也只是皱了皱眉头,将手中的钱币拿给门外围观的几个年轻人,原本围观的人对于沁碧阁的事情就比较好奇,这时候大约清楚了原委倒都是配合。 只是,众人看完却也都惊愕了,“这……。” “确实是假币。” “是啊,做得跟真的似的,若不是我爹是做生意的,我时常帮他,倒也一时分辨不出来这钱币竟然是造假的。” 但也有人没有马上看出来,“怎么看出来的。” “瞧见没有,这上边的印子,是伪印。” 黄老爷不可置信地夺回纸币,反反复复地看着,而后拿出了荷包中还带着的几张纸币,又是反反复复看了一遍,与那两张被认定为假币的纸币对照了许久,直到脸上的表情,如丧考妣一般。 阮弗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有些皱了皱眉头,不过倒是没有上前去探勘究竟。 黄老爷最后手上拿出来的,都是假币,整整十张一千两的银票,这可是一个大数。 而辰国是有法令的,制造、使用假币的人是要被判刑的。 这下子,先是为自己身上的银钱都是假币而打击,在想起这一层的黄老爷双腿一抖,直接被身旁的侍从扶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原本围观的众人,纷纷摇了摇头散开,眼中却更多了对这人的可怜之意。 “怎么会这样……”黄老爷依旧不可置信。 掌柜地也摇了摇头,“以在下与黄老爷的交情,这玉石,黄老爷若是急用自可先拿去,过后在将银钱补上来就是了。” 黄老爷似乎已经听不见这话了,他喃喃自语道,“这是嘉州钱庄出来的票子,嘉州过半的人都会拿银子去兑换,大家都如此用,怎么可能是假币。” 他手依旧拿着崭新的那一叠纸币,而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完了……完了,这里是永嘉啊,我要蹲牢房了……” 阮弗这才走上来,“不知可否让我看看你手中的钱币?” 黄老爷有些警惕地看了一眼阮弗,却见阮弗面上虽无恶意,掌柜的只好解释道,“这位是阮大小姐,刚刚上任不久的御书房同知。” 即便这人是刚刚来永嘉不久的,但是进入永嘉城中的人谁人不会听到那位御书房同知女官的事情,这一下,黄老爷更是害怕了,几乎是要跪在地上,“大人,小的不是故意的,这钱币不是我造的,我根本不知道,我……” 阮弗有些无力地皱了皱眉,“你先起来,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那人听此,收回即将要掉出来的眼泪,“大人相信我?” 阮弗不痛不痒地嗯了一声,直接接过他手中的钱币看了起来,而后皱了皱眉,“这钱币,先给一张给我,剩余的你拿着去户部报案,户部的人自然会替你查清,你若是受害之人,自然会给你一些补偿。” 黄老爷还有些警惕,“可是……” 阮弗无意与他说太多,这人的性子很容易看出来,“除非你想被抓进大牢。” 那人听此,抖了抖,赶紧道,“我去,我去。” 接着拿起那些假币,就要急匆匆离开,至于玉石,“掌柜的玉石先与我留着,我不日便回来取用。” 掌柜的还没有应声,那人却已经带着侍从匆匆往户部的方向而去了。 唯有阮弗留下来,手中依旧拿着那张一千两的银票,皱眉不已。 掌柜的见此,低声道,“小姐?” 阮弗摇了摇头,“我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张伯,这些日子,你多多注意从永嘉外边流通进来的纸币。” 掌柜的听此,也点了点头,阮弗不再说什么,正打算离开,不想脚步尚未抬起,却从外边进来了一个人,正是宣王玉无临以及十一皇子玉无岐。 见到阮弗的时候宣王并没有太多意外,挑了挑眉,“可真是巧,竟然在此处见到了阮同知。” 阮弗点了点头,“宣王殿下,十一皇子。” 玉无临视线在沁碧阁转了一圈,“没想到阮大小姐也喜欢沁碧阁的器物,刚巧,本王也喜欢。” 没有回应玉无临这般没话找话的举动,阮弗道,“不打扰王爷的兴致,阮弗告辞。” “阮大小姐留步。”玉无临道,“说来自阮大小姐入朝之后,本王因诸事繁忙,一直未曾与阮大小姐讨教,倒是本王失礼了。” 阮弗眼皮一抬,“宣王殿下莫非在说笑?” “怎么会?”玉无临道,“本王早知阮大小姐富有才气,倒是羡慕几位皇兄曾在战场上已经与阮大小姐切磋受益过了,如今渐渐闲下来,若是日后本王多余叨扰,还请阮大小姐多多包涵才是。” “呵。”阮弗笑了一声,倒是有些以为不明,“不敢当,阮弗还有事,宣王殿下请便。” 说罢,她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玉无临倒也不会真的上前阻止,只看着阮弗离开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以为不明的笑意。 玉无岐走到他身边,低声询问,“五哥?你怎么会?” “怎么会对她如此客气?”玉无临笑一声,却没有回答玉无岐的问题,而是道,“说来,本王倒是一直忘了一件事,阮大小姐为辰国做了这许多,父皇的赏赐虽是不少,但本王也总要表示表示,如今也还行不算晚了吧。” 掌柜的在一旁听着,却只能装作什么都么有听到的恭谨模样。 玉无临也不是真的要在沁碧阁买东西,看着阮弗离开之后,只是再次扫了一眼沁碧阁,便又与玉无岐出去了。 玉无岐依旧有些不太摸得清玉无临的心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五哥,你当真还要招揽阮弗么?” 毕竟先前不是说过放弃了么,从玉无衍早先碰壁了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结果,何况,如今阮弗正是风头正盛的时候,有谁的招揽比得上当今陛下的信任? 玉无临摇了摇头,“阮弗这个人,如今想要招揽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了,你们也都知道,咱们这边没有能力招揽,但是……” 玉无临顿了顿,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玉无岐,“十一,当初她回到永嘉,如果仅仅只是一个孟长清的身份被各方拉拢,这个人必定留不得,但是,如今,至少明面上她是父皇的人。” 玉无岐抿唇想了一会儿,沉默地点了点头,“五哥,我明白了。” 玉无临不再多说,只带着人离开了。 街道另一处,阮弗看着玉无临离开的方向眯了眯眼,她自然是不会相信偶遇如此凑巧的事情,青衣脸色微沉,“小姐。” 阮弗摆了摆手,唇边泛了些凉意,“无妨。” —— 阮弗回到府中的时候,还没有进入浅云居,旁边却冲出了一个人,“阮弗!” 温氏神色有些憔悴往阮弗而来,差些就要拉住阮弗的胳膊,不过青衣的动作很快,直接拿着剑鞘挡住了想要冲上来的温氏。 阮嫣虽然修养了一些日子,似乎又恢复了正常,但是,温氏却显得更加憔悴了,随着阮嫣出嫁的日子越发临近,她越是焦急,但是,偏偏阮嵩却再也没有开口要提要阮弗与阮嫣换血的事情,甚至他几番开口都遭到无情呵斥。 温氏着急了,在她看来,阮嵩已经因为阮弗身份的变化改变了主意。 而焦急之下,必有鲁莽行为。 今日,温氏却再也等不及了。 阮弗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终于忍不住了么。“夫人有事?” “弗儿,你救救嫣儿,嫣儿是你妹妹,你救救她。” “不知夫人要我如何救二妹?” “弗儿,你,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你是孟长清,你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是不是。” “夫人想要我如何?”阮弗继续问道,她从来都没有表现过自己是个良善的人,温氏,真是越活越天真了。 “嫣儿的身子不好,可是她要出嫁了,你的血液是至阴至纯的血液,只要三碗……只要你给嫣儿三碗血……”温氏急急道。 “三碗血?”阮弗笑了一声,“只是三碗血么?” 温氏以为阮弗即将要同意,不住地点头,“对,只要三碗血,弗儿,只是三碗,你再休养几日,便可以恢复了,届时,我会给你请永嘉最好的大夫,我让宫中的御医为你调理,你救救嫣儿,她是你二妹,是你父亲的女儿。” 在阮弗的眼中,温氏如今,只剩下了可悲了可怜,她从来不相信,阮嵩当初娶温氏直到如今,里边带了多少爱的成分,可如今…… 她退开一步,“夫人确定只是三碗血,而不是,用我半身血液与阮嫣交换,还她一个健康无忧的身子,而我……慢慢死去?” 温氏猛地震惊,往后倒退了两步,“你……。” “我怎么会知道?”阮弗笑得无害,可她说出来的话,却句句如同刀子一般直逼温氏,“我不知道夫人如今是以什么姿态来跟我提出这个条件的,还是夫人已经忘记了你当年是如何对我娘,将她逼得抑郁寡欢而亡,或者夫人已经忘记了,阮弗便是拜你所赐才年幼离府?如今,夫人对我提出这样的要求,是不是,太过天真了一些。” “阮弗,你,你不能见死不救。” “夫人说话可要小心一些,二小姐如今可还好好的呢。”青衣在一旁,忍不住提醒道。 温氏突然厉声道,“你住口!” 阮弗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眼中无波无澜,温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很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阮弗也不否认,“夫人真是好计划,想以我换二妹一条命,不过,阮弗的命,也不是你能轻易拿去的。” “哈哈哈哈……”温氏突然凄厉地笑了起来,“阮弗,阮弗……果然啊,还是我错了,我小看你了!” 阮弗没有出声,视线看向温氏身后脸色阴沉过来的人,叫了一声,“父亲。” 温氏猛地回头,有些慌张地道,“相爷……” 阮嵩脸色阴沉,“我与你说过,不要跟弗儿提起这件事。” 温氏先是一愣,而后笑道,“不提,你以为不提她就不知道了么,相爷,你的好女儿早就知道了他的父亲叫她回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换另一个女儿的命,相爷现在才想起要与女儿培养感情,是不是太晚了。” “你乱说什么!”阮嵩怒道,“来人,将夫人带回去!” “阮嵩,阮嫣不好过,你也休想好过,你们父女都休想好过!”温氏怒道。 阮嵩沉声,“还看着做什么,夫人思虑过多,神志不清,还不快带回院子!” “是,是,是……” 温氏听阮嵩出口的这番话,笑声更加凄厉了一些。 神志不清?即便是阮弗,此时此刻,也只觉得阮嵩实在是无情得可以。 待到院子里平静下来之后,阮嵩才对阮弗道,“你不必听她胡言,为父从来没有这个意思。” 阮弗并不介意,“父亲不必与我说这样的话,你我都心知肚明。” 阮嵩面上有隐忍,看她这个完全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的样子,本来想要发作,可对上阮弗唇边凉凉的笑意,最后还是沉了沉眸,“你不必多想,还有前些日子,关于刺客的事情,为父会尽快解决。” 说罢,阮嵩脸色黑沉,也没有在给阮弗开口的机会,便甩袖匆匆离开了。 阮弗唇边勾起一抹冷笑,青衣有些不确定地道,“小姐,相爷这……” “不过是看我现在的价值或许比拿去就阮嫣更高罢了。”阮弗淡淡道,“不必理会,该当如何便如何。” “是。”青衣点头道,“还有,先前,三小姐在夫人出现的便躲在别处观看。” 阮弗顿了顿,没有说什么。 回到浅云居之后,她直接将手中的那一张假币交给萧风,“你拿着这个出去查查。” 萧风接过,看了一会儿,“假币。” 阮弗点了点头,“你脚程快一些,加之先前行走江湖,想必更为熟悉假币的流通吧。” 萧风不语,只沉默点头而去。 “小姐怀疑这不是一个意外的事情?”青衣道。 阮弗摇了摇头,笑道,“目前也并没有什么可怀疑的,只是,既然见到了,不弄清楚,我心中不踏实。” 青衣不再多言。 然而,未等萧风查到什么消息,几日之后,一张折子,却让早朝上的元昌帝,直接在金殿中发怒了。 正文 第110章 假币风波(二更) 元昌帝很少有这样直接在金殿上发怒到将折子甩在百官面前的样子,虽然朝中不少一直跟着元昌帝的老臣都直道,这位当年在战场上杀伐过来的皇帝陛下,脾气并不像如今他看起来地那么平和那么好。 “嘉州假币都已经流到了永嘉,朕现在才收到消息,平日里还要你们来做什么?” 元昌帝气得脸都有些涨红了,额角的青筋已经凸起,他又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忙拿出袖中的帕子捂住嘴巴,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待拿开帕子,站在身后的安成竟有些大惊失色,正要开口喊什么,被元昌帝一瞪又瞪了回去。 底下的大臣赶忙跪下,“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啊……” 往常在朝堂上相对活跃的几位皇子也不敢说别的什么,“父皇息怒。” 一时之间,大殿里都有些人心惶惶的样子。 好一会儿之后,元昌帝似乎也缓了过来,火气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大了,声音虽是有了一些中气不足,但依旧清晰地道,“嘉州远在千里之外,假币此时此刻流通到永嘉,事情发生必定久远了,朕就不信,层层上来,竟然无人发现也无人举报?怎么到了朕手中的折子,竟然只字不提,左相右相,你们怎么说?” 听到元昌帝说这句话的时候,阮嵩与凤鹤轩已经知道元昌帝要说什么了,这时候两人还跪在地上,“臣有失职,请陛下责罚!” “哼!责罚你们又何用处?责罚你们就能将永嘉假币的事情解决了么,若是如此,你们两人就万死不辞!” 这话说得有些严重,也很不客气,连平日里皇帝对宰相的一点面子也不留了。金殿中一时之间倒是沉寂了下来,有种浓密的不安。 摇了摇头,元昌帝沉声道,“现下,你们说该当如何?” “陛下!”户部首先出来说话,“假币之事,在嘉州流通已久,假币之源来自嘉州钱庄,铜钱、银锭、纸币皆有参假,此事闹开之后,嘉州百姓已经乱起,而嘉州钱庄之人早已溃逃,更令当地百姓不安,乱象已经延伸到周边州府,继续下去,只怕引起当地百姓动乱啊,臣认为,当尽快从朝中派人前往嘉州查清此事,安抚百姓。” “正是如此,理应派重臣前往嘉州查探假币之事,镇压乱民。” 元昌帝抿唇,朝中自然是要派人前往嘉州的,只是,如何派,如何查,如今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嘉州钱庄,只有无数假币流通在民间,甚至此事已经出来之后,嘉州商路已经断裂,嘉州附近州府的商人已经多多少少不信任嘉州钱币,甚至,不仅是对嘉州如此,便是商人之间也出现了一些混乱,长此以往,此时得不到解决,乱的就不仅仅是嘉州了。 见元昌帝抿唇不语,玉无临道,“父皇,如今嘉州百姓已有动乱,儿臣认为,当派兵前往镇压。” “父皇,嘉州周边府兵三千,儿臣认为,在事情尚未闹大之前,应当先以嘉州府兵镇压当地百姓,以免造成后乱,百姓有损皇威。”见玉无临出声,玉无镜也不甘示弱出声道。 “陛下,不可!”有人提出反对意见,“陛下,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如今正是百姓慌乱的时候,再以府兵镇压,只怕会引起百姓心凉啊。”吏部尚书唐大人在听完两位皇子的意见之后,第一次如此匆忙出来反对。 “唐大人怕是不知道,如今嘉州百姓已经乱到敢在嘉州府衙滋事了吧。”玉无衍出声道。 “蒋王殿下,嘉州钱庄出乱,百姓手头的银子皆不可用,此事尚无解决之道,而嘉州知府无所作为,如何能不乱,但此绝不是镇压百姓的理由。” 唐大人依旧坚持自己的意见。 玉无衍脸色一沉,这吏部尚书的儿子唐安是他们这一派的人,可这吏部真正的掌权者却是个顽固的老匹夫,油盐不进的。 元昌帝脸色微沉地看着下边的人,最后将视线放在玉无玦的身上,“晋王,你来说。” 金殿中一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玉无玦。 玉无临与玉无衍等人见此,压下眼中的不甘,可是,看到另一边沉默无声的玉无惊之后,神色倒也没有表现得太明显。 玉无玦还是惯常的模样,声音清淡却又清晰凝稳无比,“嘉州假币之事,只需解决三件事。” “如何说?”元昌帝看向他,语气也平和了许多。 “一是查清,二是安抚百姓,三是布告周边恢复商业。” 这是任何人都知道的事情,元昌帝脸色一沉,玉无临笑道,“四哥所言,谁人不知。” “既然五哥知道,又为何从不说出?”玉无凡冷然道。 玉无临脸色一变,却听得玉无玦继续道,“假币源自何处,谁人造,以何种方式?铜、银、铁、锡从何处而来,真钱又流往何处?此事与谁相关?为何嘉州假币之事流通许久朝中此时才收到消息?”玉无玦冷静的声音飘荡在大殿之中,一时之间,让大殿中的人都没有再发出别的声音。 可这一个一个的问题,却是无声地提醒了在场的人,那些真正的钱币到底去了哪里,这场假币的阴谋之中,那个获利百万,将嘉州钱币收归囊中的人是谁,又是谁由如此大的权利将这件事情隐瞒了这么久,而这个人,此时此刻,会不会就是站在他们身边的某一个人。 一时之间,金殿中出现了一种微妙的气氛。 良久之后,户部终于再次有人发话,“臣恳请陛下,派人前往嘉州彻查此事。”说罢,这位年纪轻轻的户部侍郎,直接跪在大殿中,“臣愿意即刻前往嘉州,全力彻查此事。” 这一声带着怒气与正气的铿锵之声,让金殿之中的大多数人纷纷反应过来,“臣愿望前往嘉州,彻查假币之事。” 阮嵩与凤鹤轩对视一眼,拱手道,“陛下,消息不通,百官不查,乃丞相失职,臣愿前往嘉州。” 元昌帝看了看众人,最后沉吟了一番,视线在大殿中逡巡了一番,而后沉声道,“既然如此,右相以钦差身份,明日起即可前往嘉州,户部侍郎高礼从旁协助,务必尽快查清此事。” “是!”两人纷纷领命。 “父皇,儿臣……” 听此,几道声音齐齐响起,元昌帝神色并不是很好,声音也沉了几分,“你们还有何要说?” 玉无衍玉无岐以及玉无央等人见此本来还想继续请命,但见元昌帝的样子,也只好闭口不言。 早朝比平日里迟退了一个时辰,阮弗奉命进宫的时候恰好遇见从御书房里出来的阮嵩,她倒是神色无常,反倒是阮嵩愣了愣,“弗儿?” 阮弗淡淡一笑,“父亲。” “陛下宣你进宫可是为了嘉州假币之事?” 阮弗没有正面回答阮嵩的问题,反倒是看向阮嵩手中的圣旨,“嘉州假币之事事关重大,父亲此番是前往嘉州的钦差?” 阮嵩沉眸,点了点头,阮弗似乎也只是随意一问而已,点头道,“陛下宣召,女儿先进去,嘉州是母亲生前故土,父亲若前往嘉州,如若有空,不妨去看看母亲族氏。” 阮嵩一愣,尚未反应过来,阮弗已经点头往御书房而去。 唯剩下阮嵩,有些神色不明地站在原地。 跟着出来的吏部侍郎高礼见到这对父女之间相处似乎很奇怪的样子,眼中有些疑惑,但终究是什么也没有问,只拱手道,“右相,关于明日出行与去往嘉州之后的事情,下官还有一些事情想与右相确定。” 阮嵩反应过来,压下眼底的情绪,“高大人请——” 阮弗进入御书房的时候,便见里边还有玉无玦和玉无凡两人,两人见到她进来,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阮弗见过陛下。” “都免了。”元昌帝坐在龙椅上,看起来神色并不是很好,“嘉州假币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是。”阮弗沉眸道,说着已经从袖中拿出一张假币,“这便是嘉州假币的模样,前几日阮弗偶得。” 她刚刚拿出来,便直接被一旁的玉无凡伸手接过了,放在手中端详了一会儿,叹道,“做的与真的一般,这工艺倒是令人拜服。” 说罢他好像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般,又赶忙闭嘴,抬眼便见元昌帝瞪了他一眼,又赶忙将那假币换给了阮弗。 阮弗还没有接过,便直接被玉无玦伸手接了过去,还得了晋王殿下一个凉凉的眼神。 “此事,你如何看?”元昌帝看着阮弗道。 阮弗似乎是沉吟了一会儿,与玉无玦对视一眼,而后才道,“陛下,前几日阮弗已着人前往查询此事,嘉州假币,纸币较少,多以千两银票为主,铜钱与银锭才是主要,之所以称为假币,乃是因为铜钱中银锡比例定位三七,制作粗糙,与用过多年的真币相似而无从辨别,至于银锭,只是掺杂铁与铜,银在一两银锭之中的分量,实则不足两分。” 元昌帝一听,虽是没有说话,可从他的胸腔起伏中已经可以发现他该是生了多么大的气。 意识到元昌帝对这件事的反应,阮弗赶紧道,“陛下息怒!” 元昌帝却是气得重重咳嗽了一声,一张有了不少皱纹的脸已经通红不已,吓得安成惊道,“陛下!” 玉无玦见此,赶忙上前,直接捏过元昌帝的手腕,以真气相度,缓和了元昌帝今日因为情绪太过激动颤挤压在胸腔里的郁气。 他的脸色也不太好。 好一会儿之后,元昌帝才缓和过来,玉无玦却依旧眉头紧皱,默默退开了,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 阮弗抿了抿唇,“陛下恕罪。” 元昌帝的声音也没有了刚才那么激动,“不关你的事,这些人也忒大胆了!” “假币之事,历朝历代,皆是防不胜防,有利可图,便会有人冒险。”阮弗道。 “只是,这次也闹得太严重的一些。”玉无凡如有所思地接口道,“只怕背后还有不为人知的阴谋诡计,四哥,长清,你们如何看?” “制造假币一般分为两种,一是私人开采私矿,再以不同于官府制造的钱币的铜锡比例刻印出来而从中获利,二是将官银回收,熔炉再造,掺杂铜锡铁等物,但不论是何种办法,都只有一个目的罢了,获利。”阮弗接口道。 “仅仅如此?” 阮弗摇了摇头,“自然不仅于此,不过还要看情况来勘察,比如有时候还要考虑开采的私矿全部用于铜钱了么?除了用于造银,这些矿物,还能用来做什么?” 玉无凡一愣,却听得阮弗的旁边,一个略沉的声音响起,“银可囤银,铜铁可制造器物。” 阮弗神色平静,转头对玉无玦道,“王爷说得没错,历史上这样的事情与案例并不再少数,前朝后期时有发生。” 玉无玦唇角带着一股散淡之意,“这件事,除了明察,还需暗中进行,嘉州假币事大,不可能一个嘉州知府便能成事。” 元昌帝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才道,“此事交给你们,务必将此番嘉州背后的手给朕揪出来。” “是!”底下三个声音齐齐应道。 离开御书房之后,阮弗没有立刻回府而是与玉无凡一道去了玉无玦的府中。 晋王府的书房里,玉无凡发出一声惊讶的声音,“什么,我去嘉州?” 他好像不可置信一般,站起来直愣愣看着阮弗与玉无玦,从元昌帝说把这件事交给他们之后他一直觉得应该是玉无玦秘密出行才是,再不然,不是还有一个神通广大的孟长清么? 玉无玦声音淡淡,“不行?” “当然不行!”玉无凡赶忙道,而后又反应过来,“也不是不行,四哥,我一直以为是你前往嘉州才是。” 阮弗笑道,“如今,晋王不能离开嘉州。” 对上玉无凡的疑惑,她继续解释,“嘉州假币之事非同小可,能形成如此局面,倘若背后没有一个地位足够的人,你信么?” 玉无凡猛然摇头,阮弗继续道,“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可以离开永嘉,但晋王不可以。” 玉无凡恍然反应过来,“我明白了,四哥一旦离开,不管那人是谁,必定有所觉察,可能会导致事情更棘手,或者暗中还会有别的行动。” 阮弗点了点头,这算是一半的原因吧,“不管那人是谁,至少晋王在永嘉,便能坐镇。” 玉无玦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玉无凡,而后才淡淡道,“已经传信给三哥,三哥不日也会到达嘉州,你明日便秘密前往嘉州,秘密行事,不要与阮嵩和高礼有任何相触。” “我知道了。”玉无凡也正色道。 玉无玦这才点了点头,几人再说了一些玉无凡前往永嘉的事情之后,玉无凡便也起身离开晋王府了。 玉无玦回到书桌前,不知在写一些什么东西,落笔如风。 只是,阮弗眉心的沉重却是没有放下来,望着晋王府院中已经盛开的朵朵玉兰,她的面上却是有些恍惚。 玉无玦从背后将她环住,将下巴搁置在阮弗的肩头上,声音里透露着一股淡淡的慵懒之意,“还在担心?” 阮弗挣扎不开他,发现越挣扎这人反而抱得越紧了,索性也由着他了,“我总觉得,这件事背后,或许还会牵出更大的事情。” “嗯?” 阮弗笑道,“若是真的如同我们猜测那般,辰国朝堂或许会经历一次大换血,王爷,你不担心朝纲不稳?” “那是皇帝的事儿,与我何关?”玉无玦好似事不关己一般,顿了顿,他又道,“辰国迟早会有这么一日,况且,这次的事情未必会有你想得如此顺利。” 阮弗一愣,有些不解,转回头看着赖在自己身上的人,“怎么说?” 她倒是虚心求教。 玉无玦一笑,定定看她近在迟尺的脸,眼中划过一抹异样神色,“要我说?” 阮弗抿唇想了一会儿,最后淡淡地摇头,顺便避开他,“王爷,难道我不会想么?” 玉无玦轻笑一声,“阮儿,我有些等不及了。” 阮弗还没有反应出玉无玦话里的意思,便觉鼻尖一阵玉兰芳香,唇瓣已被一片温热撷取。 窗外是满园盛放的玉兰,有她曾经熟悉无比的景色,而眼前,似幻似真萦绕着他的是熟悉与令人心安的气息。 玉无玦在她的顺从中,越发温柔与缠绵。 他的确等不及了,那些未知时候的等待不觉得什么,可当知道她便是自己始终在等待的人之后,便觉得一刻已是漫长的一生。 那些如今尚在阻拦她的人,他已经不想再忍受。 正文 第111章 关于谁更重要的争论(一更) 既是以钦差身份前往嘉州,阮嵩与高礼两人自然要好好商议一番,他回到府中时,已经是日暮黄昏的时候。 刚刚进入院子,便见温氏已在院中等待,比起这段时间以来温氏的不依不饶,今日的温氏显得格外和顺。 阮嵩有些诧异,“夫人。” 温氏走上前,“相爷回来了。” “嗯。”阮嵩似乎是沉吟了一番,而后才点头道。 许是因为阮嫣的事情,温氏显得憔悴了一些,她眉目中是少有的平静,“既然相爷回来了,我有一件事情想要与相爷说说。” 阮嵩极少见到温氏这般模样,不由得皱了皱眉,温氏不等他说什么,便继续开口道,“恐怕再不说,便一切都晚了。” 阮嵩沉吟了一番,“夫人先进去吧。” 说罢,不再多言,直接从温氏旁边往屋中而去。 温氏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中更多了一抹坚决,转身跟随阮嵩进入了房中。 “相爷,如今我只问一句,嫣儿的身子到底还要不要治?”进屋之后,温氏直接开口道。 “自然是要治!”阮嵩不假思索。 温氏定定看向阮嵩,“相爷打算如何治?” 阮嵩不语,神色看不出是否是在犹豫,可没有马上得到回应,对于温氏而言,却是阮嵩在抉择上的动摇。 冷笑了一声,温氏的话一点也不客气,“阮嵩,你别忘记了早先的谋划,从我当年嫁给你的时候我便知道,你的野心绝对不仅仅于此而已,嫣儿是你我的女儿,不久之后,也将会是明正言顺的楚王妃,别忘了,你自己的目的。” 不得不说,即便温氏只是一个妇道人家,但是与阮嵩十多年的夫妻,也不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甚至,或许当年她嫁给阮嵩的时候,未必不知道日后自己的丈夫将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阮嵩抿唇思考了一番,良久之后在温氏淡漠的神色中方才沉声道,“嫣儿是要治的,不过不是现在,明日开始,我会离开永嘉,半月之内必定回来,回来之后,便会决定,何时救嫣儿。” 温氏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轻嗤了一声,“如果她仅仅是阮弗,你或许还能控制得住,可她是不仅仅是阮弗,她是孟长清,她不会站在你这边,阮嵩,你难道还要在她与嫣儿之间权衡利弊么?” 就算温氏再是一个妇道人家,可是从温郡王府中出来的人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她知道阮嵩的一些想法。 可阮嵩不见得想要与一个妇道人家说这些,沉声道,“你胡说什么。” “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根本控制不住阮弗,甚至在害怕。” 阮嵩面上升起一抹怒气,“你!” 温氏仰头看着怒火中烧的阮嵩,她就是要激怒他,告诉他,不要对阮弗白费心思,眼看两人剑拔弩张的趋势,门外却响起了一个轻柔地声音,“父亲,娘亲。” 两人同时回头,却见阮嫣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外的院子中,温氏有些愕然,“嫣儿?” 阮嫣点头,神色容和走上前去,“父亲与娘亲就不要为嫣儿的身子争吵了,大姐姐也是父亲的骨肉,以血还血,以大姐姐后半生卧病在床换嫣儿一个健康,不论是嫣儿还是父亲,后半生必将难安。” “嫣儿,你……” 阮嫣摇了摇头,“女儿想过了,能嫁给楚王,已是女儿的福分,不论此后女儿的命运将如何,父亲都将会是楚王最得力的助手,楚王殿下重情义,即便女儿不在了也不会亏待父亲。” 阮嵩面上一缓,看着女儿低垂的头颅,伸手拍了拍阮嫣的肩膀,“嫣儿,你放心,为父不会放弃你。” 阮嫣没有再说别的意见,只垂头轻嗯了一声,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右相府中这一日发生的事情,阮弗并不知道。第二日,阮嵩与高礼以钦差之名前往嘉州,而玉无凡随后也秘密离开。 嘉州虽是与永嘉有千里之隔,但是,假币的事情仍旧是多多稍稍影响到了一些民间的商业,造成了一些怀疑与恐慌,导致各号钱庄皆是受损。 可这一切,在永嘉并没有造成太多的慌乱。 —— 招贤馆二楼雅间,守在门外的萧风来报,“小姐,有位冷先生请见。” 阮弗将视线从一楼大厅转回来,听到萧风的话,有些疑惑地道,“冷先生?” “是。” 阮弗点了点头,“请进来吧。” 冷崖出现在雅间门口的时候阮弗有些意外,“原来是冷先生。” 冷崖依旧是那般仙风道骨的模样,慈和中透着一股智者一般的冷峻,“阮同知贵人多忘事,想来是一时想不起在下了。” “冷先生说笑了。” 冷崖似乎也只是随意说说而已,便在阮弗对面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扫了一眼这雅间的位置,“阮同知倒是还有闲情逸致在招贤馆内听学子论政。” “毕竟招贤馆是辰国言论最开放的地方了,八方消息通达,听一听,总是有益处的不是么?”阮弗笑道。 “也是。”冷崖似乎很是赞同,阮弗看了一眼冷崖,“早就听闻,当年冷崖先生也是在招贤馆内一鸣惊人,可惜我年纪尚小,不曾见到。” 冷崖摆摆手,“当年之事,不足挂齿,不足挂齿,论起来,只怕还不如阮同知当初以白饮冰之名在招贤馆内造成的声势呢。” “冷先生过谦了。” 冷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般,“说起来,曾经在招贤馆内风云大动的还要属谋圣白莫如了。” 说罢,冷崖看向阮弗,似乎在看阮弗的反应一般。 阮弗点头,面上看不出是什么神色,“的确也是。” 当年义父年轻的时候,是何等风华烈烈,若非是早年退出,其名声不知将会如何盛传。 只是,不管是为了当年之事的原因也好,为了义母的身体也好,抑或是义父本身就对世事清醒的认知,义父最后都一定会离开朝堂的,世人皆以为,当年惊才艳艳的谋圣离开辰国的时候必定是带上了无限遗憾或者不为人知的无奈,甚至至今仍旧有许多人不解并为此惋惜,但阮弗知道,义父从未有过遗憾,唯一的遗憾,怕只是不能尽早再培养出一个人继承自己的事业罢了。 登高必跌重。 就像义父曾经在自己决定出山的时候告诫过自己的一般。 她思绪有一瞬间恍然,不过面上却未见有什么变化,雅间里有片刻的安静。 冷崖这个人虽然说是楚王麾下最有能力的军师,但是阮弗对于此人的了解并不多,一来是除了当年在招贤馆论政名声大动之外冷崖一直很低调,单单是这仙风道骨的模样便让人觉得他淡泊名利了,二是,冷崖似乎也只是在军中的事情上有所行动,虽然有时候手段并非如同他这个人看起来那么干净,不过作为一个幕僚却无可厚非,其余非战时或者楚王回京之后便极少听到这位军师的消息了。因此,除了知道冷崖作为楚王的军师有些名气,却也所知不多了。 安静只是维持了一会儿,冷崖开口道,“当年白先生在名声大噪急流勇退,这份魄力,如今回想起来,仍旧是令人佩服啊。” 阮弗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并不说什么。 冷崖看向阮弗,“早听闻阮同知是白先生的弟子,却不像当年白先生一般作风。” 不像当年白莫如作风?阮弗唇角微微勾起,“冷先生此话,我会以为先生是觉得我此时此刻理当退出朝堂隐居江湖了。” 冷崖一愣,继而道,“岂会,阮同知正当大才的时候,如今辰国用人之时,只是在下觉得,阮同知不肖乃师之风罢了。”冷崖摆摆手,状似无意地道。 阮弗眼中划过了然,“承蒙陛下看重。” 说起这件事,冷崖突然道,“也是,倒是我忘记恭贺阮同知升任御书房同知一职。” 阮弗也不谦让,“冷先生客气。” 招贤馆大厅里的议论的声音仍旧断断续续地传上来,此时此刻,说的正是前不久闹到了永嘉城内的嘉州制造假币的案子,冷崖似乎是认真聆听了一会儿,而后看向阮弗,“嘉州假币的案子,这两日在下回到永嘉的时候也了解了一些,想必以陛下对阮同知的信任,必定委以重任,不知阮同知如何看待此事。” “既是造假,必然是想要从中牟利了。”阮弗勾唇道。 冷崖道,“确然如此,只是,历来钱币造假的案子便层出不穷,时有发生,禁而不绝,假币流通必然与土豪权贵相连,今年加州假币一案,却是今年开年之后头一桩大案,其中牵连,只怕是要很广了。” “哦?不知冷先生对此事有何看法?”阮弗饶有兴趣地道。 冷崖摆手,“在下不过是懂得一些军政之道罢了,能有何看法?” “是么?倒也不尽然,军政相同,民吏一体,听闻冷先生也是见多识广之人,我倒是想要听听先生的看法。” 冷崖眯了眯眼,看着阮弗神色中似乎真的只是一个朝臣在提及这等事情的时候想要听听别的人的意见一般,似乎是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既然阮同知如此抬举,在下拙见,嘉州乃是商货流通的重镇之地,钱币造假盈利之大不可想象,恕我直言,若无权贵从中斡旋,也无地方银监放任,只怕还不能形成如此大的声势,如今,地方银监与朝中重臣多有关系,若是假币之案彻查出来,只怕朝堂是要大动了。” 阮弗对于冷崖这番话倒也不意外,“既如此,不知冷先生可有怀疑的对象。” 冷崖一愣,有些皱眉道,“无凭无据,自然不敢怀疑。” “是么?”阮弗不置可否,“按照先生的说法,假币流通,必定与地方银监有关,如今嘉州各路的银监,我倒是听说了几个,与朝中的几位大人多少有些关联。” “即便如此,在毫无证据的前提下,如此臆断,恐怕也不是阮同知的风格。”冷崖道。 阮弗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一时之间,冷崖倒是不知道阮弗到底是什么意思了,虽然眼前的少女年龄是很小,可是,冷崖却自认为自己看不太明白阮弗。 阮弗只道,“多谢冷先生今日提醒。” 冷崖抿了抿唇,抬起茶杯,示意阮弗不必客气。 直到冷崖离开之后,招贤馆一楼大堂里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阮弗独自在厢房里坐了一会儿之后,便起身离开了。 只是,才刚刚走出了招贤馆,便见前方迎来两人宫人内侍,见到阮弗,眼前一亮,“阮同知果然在招贤馆。” “公公有事?”阮弗上前道。 “阮同知,陛下召见,快随我等进宫。” 阮弗听此,皱了皱眉,“有劳公公,我即刻进宫。” 阮弗进入御书房的时候,玉无玦已经在御书房待见了,元昌帝的神色看起来并不很好,阮弗刚要上前见礼,便听见元昌帝道,“不必行礼了,你先看看这个。” 说罢,安成已经将一张折子拿到了阮弗跟前,阮弗凝眸,与玉无玦对视了一眼,在玉无玦稍微有些凝重的眸中打开了折子,看完也不禁皱了皱眉。 这折子是阮嵩着人带回来的,从那一日阮嵩离开永嘉去了嘉州之后,如今已经是第五日,但是从折子上却看到,钦差被暗害,阮嵩与高礼已经遇上不止一次刺杀,甚至这最后一次,阮嵩还不慎受伤了,若不是护卫拼死相互,只怕还要更为严重,而高礼受伤更为严重,如今已经卧病在床,阮嵩带回来的折子除了讲述了自己这几日在嘉州的调查结果之外,便是禀告元昌帝将高礼送回永嘉养护。 然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消息,最重要的是,嘉州一带的银监负责人,全部在他们前去查询的时候被人杀害了,只剩下一个惶恐不安的银监空壳,而其余的并不能问出太多的消息。 看完折子之后,阮弗也沉默了。 元昌帝看向两人,“你们怎么看?” 玉无玦淡淡道,“自然是想要杀人灭口,断了嘉州假币查询的线索。”顿了顿,玉无玦有些语气不明地道,“嘉州假币一案目前流通只在嘉州,并没有大规模用在其余的州府中,我倒是有一个怀疑。” 元昌帝眯眼,显然朝廷钦差被刺杀,已经触犯了朝廷的威严,见玉无玦如此说,只道,“说说看。” 玉无玦道,“嘉州背靠深山岭地,矿料丰厚,开采私矿之事虽然没有上报朝中却未必说明没有,照如今假币只流通嘉州,但是却将银监全部杀死,难道不是多此一举?” 阮弗听罢,原本舒展的眉头瞬间展开,“王爷的意思是,假币在嘉州流通或许只是一个幌子,假币之事出现的时候,按照惯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只会放在假币从嘉州流通出来以及谁是最后的主谋,谁又将获得真币的利益,但却忽略了假币根本没有从嘉州流出去这个事实。” 她恍然大悟,自打知道这件事之后,似乎也极少在这一方面关注,如今听到玉无玦如此说,反倒有一种醍醐灌顶之感。 玉无玦看她豁然之后又瞬间变得郑重的眉眼,眸中也温和了一些,点了点头。 阮弗确实继续道,“假币只在嘉州,即便有往外流通,却也是商贸往来引起的,根本涉及不到银监,如此银监被害,反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元昌帝听到两人如此说,也大致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如此更是皱了皱眉,“既然如此,你们还有什么想法?” 玉无玦幽幽抬眼看了一眼位上的元昌帝,语气有些闲散,“如今不过是一个猜想罢了,究竟如何,还要等六弟和三哥带回来的消息,不过,钦差遇刺这件事……” 元昌帝语气稍沉,“朕会派兵,前往嘉州保护钦差。” 玉无玦点了点头,心中却也明白这保护绝非仅仅是保护而已。 似乎是稍微解决了这么一件事,元昌帝看向阮弗,“招贤馆情况如何?” 阮弗道,“学子对此事的关注并不大,毕竟钱币造假的案子时有发生,何况嘉州远在千里,如今造成的影响并不大,所以并没有形成言论之说。” 元昌帝点了点头,似乎也觉得情况尚在意料之中。 不过,既然来了御书房,经过这几日对假币一事的思考,阮弗心中倒是有了一些想法,元昌帝看她面上的表情,挑眉道,“有什么要与朕说的。” 元昌帝都已经主动开口了,阮弗顿了顿,只好道,“关于辰国铸造钱币之事,阮弗有一想法。” “哦?”元昌帝似乎来了兴趣。“说说看。” 阮弗道,“假币铸造是历朝历代禁令不绝的事情,却也从未消失过,但经过嘉州假币之象之后,阮弗觉得,陛下或可借机一统辰国货币规制。” 她刚刚说完,便见元昌帝皱了皱眉头,站在一旁的玉无玦也不禁挑了挑眉头,接口道,“如今辰国铜币并不统一,前朝大魏钱币依旧存在并流通民间,前朝钱币寸半宽,辰国钱币寸宽,但私造者为盈利,民间却常常有人剪钱重熔再造伪币。” 阮弗点头,“正是王爷所言的这个道理,陛下以为如何。” 元昌帝似乎只是沉吟了一番,对阮弗道,“不错,的确也要处理这个问题了,回头,朕会与吏部那边说说这件事,到时候,你也过来说说你的想法。” “……是。”阮弗一愣,只好点头应是。这御书房同知,都快把相权给揽遍了。 不过玉无玦却是不乐意了,皱了皱眉,“改造钱币一事有吏部在便可,决策分职与她何关,御书房同知的职责何时的权限大止于此。” 听到玉无玦如此为阮弗说话,元昌帝就气不打一处来,自打阮弗被授予了一个御书房同知之后,只要他吩咐阮弗多做一些什么事儿,他就不满意。 他日理万机,也不见得这儿子什么时候说过让他好好休息的话啊。 所以,听到玉无玦这么说,元昌帝语气不满地道,“什么叫御书房同知,便是替朕处理进了御书房的事情,统一货币之事既是进了御书房的事儿,她怎能不来?” 末了,元昌帝又道,语气似乎带着什么期待一般,“你若是来为朕分忧,朕何至于此。” 玉无玦声音没有什么情绪,“父皇龙虎健在。” 听到玉无玦这么说,元昌帝恨不得将桌上的砚盘往他砸过去,虽然听到儿子说自己龙虎健在该是很高兴,可这小子就是摆明了不想来帮自己。 大事小事与他商量没有问题,可他就是不愿意与自己在同一长处。 眼见元昌帝神色不好,盯着玉无玦眼神凌厉的样子,阮弗只好开口道,“陛下息怒,太医有言陛下近来还需修养。” 元昌帝瞥眼看了一眼阮弗,呵了一声,好像刚刚上来了的脾气就这么突然消失了一般,“也对。既然你今日来了,近日也无事,这御书房中的折子便你来看看,决策不行的再留给朕。” 说罢,元昌帝直接对安成道,“安成,将折子拿去偏厅。” 阮弗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的意外,连应下都还没有,玉无玦听此,直接扯过阮弗的手腕,正要转身带着阮弗离开。 虽说他从未怀疑过阮弗的能力,可答应阮弗让她做一切想做的事情,却也不是这般任由元昌帝胡来的。 元昌帝见此,没好气道,“你们两个给朕站住!” 阮弗在玉无玦将自己扯过来的时候,已经用另一只手拉住了玉无玦的手腕,小声阻止道,“无玦。” 玉无玦只好停下脚步,不过他看向的却不是元昌帝,而是身边的阮弗,见她眼中并无反对之意,沉声道,“回去。” 元昌帝更没好气了,“你们两个谁也别想走,都给朕回来!” 玉无玦回头,淡淡地看了一眼元昌帝,没有出声,阮弗扯了扯自己被玉无玦拉着的手腕,“阮弗领命。” 玉无玦神色虽是不好看,可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反对的话,只是眯了眯眼,想着日后如何减少阮儿这般被元昌帝奴役的日子。 元昌帝神色一缓,下巴努了努偏厅的方向,“去吧,也就百来张折子罢了,平日里朕一个早上便能看完,朕相信你的能力,安成,扶朕去休息休息,老了,总是不如年轻时候了……” 安成吓得赶紧扶住元昌帝,“陛下,这老之一字,轻言呐。” 元昌帝轻哼一声,与安成嘀咕了些什么,却被安成扶走了,直到这御书房偏厅里只剩下阮弗与玉无玦两人,阮弗才看向脸色并不好的某人,笑道,“生气了?” 玉无玦揉了揉额头,睨一眼阮弗,语气有些不满,“我不想你如此辛苦。” 阮弗一笑,“我知道,只是,既然如今是御书房同知,有些事情,总是要做的,无玦,我既然选择了走这条路,便知道前方将会是如何,况且,比起别的,我更喜欢如今这样的状态。” 玉无玦听罢,似乎是抿唇想了一下什么,而后挑了挑眉,“比起别的,更喜欢如今这样与折子为伍的生活?” 阮弗总觉得这厮话里有话,不过想了想,还是有些警惕的点了点头。 玉无玦唇角一勾,将人往怀中拉过,笑问她,“比起我呢?” 阮弗一愣,而后反应过来,耳尖一红,“别胡闹,这里是御书房。” “只是问个问题,如何胡闹了?本王不解,想要与阮同知询问一番,与本王相比,难道那些废纸更好?”玉无玦一本正经,可动作却全无正经之意。 阮弗轻咳一声,看某人灼灼的眼神,大有得不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感觉,最后还是别开了眼,淡定地道,“王爷要听实话?” 玉无玦挑眉,意思不言而喻。 阮弗轻咳一声,正色道,“所谓圣人有言,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这张张折子关乎天下民生,自然是重要无比,王爷为君,只能排后咯。” 说罢,她趁着玉无玦明显不快愣神的时候,轻巧地脱离了某人的桎梏,见玉无玦脸色在听完她这话之后更不好了,轻笑了一声,“王爷可真是好本事。” 连折子都不放过。 玉无玦看她欢笑的样子,眯了眯眼,看了一眼这些折子,“本王烧了它们。” 如此又是惹得阮弗一笑。 当然,折子最后定然没有被烧掉,只是本该阮弗解决的问题,最后还是大部分被玉无玦拿到了自己的手中,虽然说知道比起一般的女子,享乐于琴棋书画,或者在这等春日直接出去游玩踏青,甚至于在各种各样的宴会中走动,这位始终以孟氏的灵魂抚养自己的女子,只有这这等男儿政事上才能大放异彩,可他却不忍心她太过劳累。 正文 第112章 追杀,疑云(二更) 春雨四月,一匹快马匆匆从永嘉的城外返回,因为连续下了三四日的春雨,随着马蹄践踏而过,路上溅起了点点黄泥,直将那飞奔在朦胧春雨中的马蹄弄得脏污一片。 可饶是如此,俊马依旧在细雨中飞奔,马上的人似乎也感受不到大雨一般,面色刚毅,长发已经被雨水打湿,若是仔细看的话,或许还能看到他面上似乎还有隐忍之意。 突然的,迎着马儿飞奔的方向,一只长剑破空而来,只往马上的人的门面而去。 玉无凡眼睛一眯,见着长剑往自己门面而来,不慌不忙,伸手拿起佩在马上的长剑一挡,那往他而来的长剑便失了准头,加上力道的阻挡,落在了地上。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四面八方,不少于十个的黑衣人。 玉无凡冷哼一声,“本王就知你们没那么快轻易放弃。” 说罢,他已经手拿长剑,足尖一蹬马鞍,飞身而起,朝着往自己而来的黑衣人而去。 这细雨纷飞中已经无人的山道上,便传来了阵阵刀剑相撞的声音。 雨还在淅沥沥地下,远远看过来,山道上是一片白色的朦胧。 厮杀的声音中,传出一个声音,“他受伤了,尽快解决!” 玉无凡唇角划过一抹冷笑,一咬牙,动作也更加刚猛了,心中却是暗暗叫到,“四哥,这次我可是花了大血本了!” 从嘉州一路回来,行走到半途的时候,玉无凡便发现了身后有人跟着,这自然不是第一次遇上的追杀,加上前面不慎受伤,又经过了这么多人的围攻,这会儿,已经有了一些疲惫。 他不是个硬撑的人,趁着挡住了两个人的围攻,正想回到马上,怎么的也要杀出去,不想身后即缠上来两人,生生拖住了他的脚步。 可这会儿他动作已有凝滞,前后有人,腹背受敌,正挡住了身后人的攻击,却无法挡住前边的,身形来不及避开,胳膊生生受下了对方的一剑,立即血流如注。 饶是玉无凡一直都被认为是刚毅正直,这会儿也忍不住破口大骂了,“娘的,可真是要命!” 不过来人显然是要玉无凡再也没有回到永嘉的可能,因此,那一剑刺中玉无凡之后,即刻席卷而来。 玉无凡应接不暇,料定自己身上怎么的也要被弄出几个大窟窿了,却听得猛烈厮杀的声音中,传来阵阵马蹄的声音。 黑衣人显然也听到了,当即神色也不太好,但下手却也更为凶猛了几分! 当中一人,从上而下,一把长剑,直往玉无凡而来,而玉无凡身边,尚有三个黑衣人缠着,眼见长剑就要往自己头颅刺来,饶是见识过不少这等场面,玉无凡也是心惊不已,除了一开始听到马蹄声音而有些分神之外,此时也不管不顾,当即用尽全身力气,架开周边的人,躲开从上而来的那一剑,但最后,身上仍旧是被划了几刀,那剑道避开了头颅,却直接往他肩胛骨而去,当即手中长剑便被震开。 玉无凡被重重甩到有些泥泞的泥土中,几把长剑在他还来不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尾随而至。 千钧一发之刻,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隔开了直往玉无凡而来的长剑,玉无凡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将要往自己而来的黑衣人一一阻挡在外。 青衣只来得及看一眼玉无凡,手中长剑旋转挽动之间已经将几个黑衣人逼退三丈之外。 而后跟随而来的,还有几个看起来同样身手不凡的男子。 “什么人,连当朝皇子都敢刺杀?”青衣声音稍冷,风雨沾湿了她的头发,却也让她更显得凌厉了一些。 黑衣人看着青衣以及他身后三个看起来身手并不凡的人,眯了眯眼,“姑娘,此事与你无关。” 青衣轻嗤一声,“这件事,本姑娘管定了!” 说罢,长剑已出,直往黑衣人而去,黑衣人见青衣动作狠绝不依不挠,当即也不敢放松。 青衣身后的三个随者也即刻加入,一时之间,厮杀再次展开。 玉无凡痛得咧了咧嘴巴,眼中划过一抹苦笑,不过却也放松了一分。 “穆姑娘,你先走,此处交给我们!” 青衣也不含糊,长剑划过一黑衣人的脖子之后,直接飞身往玉无凡而去,将一身血水狼狈不堪的济王殿下从地上扶起来,“王爷,你如何了?” 玉无凡皱了皱眉头,顺着青衣的力道站起来,但显然受伤太重,整个人都有些控制不住力道地往青衣的身上压过去,还是咬牙道,“还死不了。” 青衣眯了眯眼,听玉无凡开口说话的语气便大致知道了人伤得有多重,当即也不再管其他,直接扶着玉无凡上了马儿,道了一声“王爷,得罪了。”而后便直接跃上玉无凡的马儿,坐在玉无凡背后,拉过缰绳,扬长而去。 身后的黑衣人显然还想要追上来,但是,碍于三个与青衣同行的人,确实再也无法追赶。 直到一刻钟之后,山道上的厮杀,方才停下,而春雨,还在淅沥沥地下着。 前些日子,穆家在南方有一批生意需要交涉,青衣作为穆家真正的掌权人,自然是要离开永嘉,不想却在回永嘉的途中遇上了济王被刺的事情。 不过胆敢在永嘉周边这般大张旗鼓刺杀济王,跟在阮弗身边多年,除了在生意上有敏锐的洞察力之外,青衣对形势多少还能有一些判断,因此在这临近日暮的时分,将半道上已经昏迷了的玉无凡带回永嘉之后,却也没有即刻将人带回济王府,而是带去沁碧阁的后院,着张伯去请了大夫,便即刻回浅云居告知阮弗此事。 夜幕之后,一批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沁碧阁的后院,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又秘密离开了。 玉无凡再次醒来,已经是两日之后的事情,显然这次受伤不轻,一醒来,便见玉无痕坐在自己床边不远处,面上还有一些担忧神色,“六哥,你怎么样了?” 玉无凡想要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子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虚弱,当即也不勉强了,看了一眼玉无痕,有些没好气道,“看我这样,你说我怎么样了?” 许是见人醒过来了,玉无痕也松了一口气,当即又恢复成了原先两兄弟相处的模样,“想不到六哥也有今日,你是不知道那一日将你接回来,你不知有多狼狈,还连累了青衣姑娘,到时候看长清如何治你。” 听玉无痕提及,玉无凡才想起当日为自己出手的青衣,那一日的印象还是有的,只是,这时候回想起来,似乎觉得并不怎么美好,毕竟他一个男子,最后竟被以女子保护成那样,也是没谁了。 他对青衣的印象并不多,最多的印象是阮弗身边一个伸手很厉害但看起来却并不仅仅是阮弗身边的一个随身丫鬟那么简单的女子,加上那一日那几人恭恭敬敬叫她一声穆姑娘,玉无凡不再多想,摇了摇头,便听玉无痕道,“六哥,你可知道追杀你的是何人?” 玉无凡摇了摇头,“不确定。只是这半途追杀我的并不是这一批人。” 玉无痕想了想,“该不会是你查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吧?” 玉无凡皱眉想了想,却无法回答玉无痕的这个问题,便见门口传来玉无玦的脚步声,两人齐齐叫道,“四哥。” 玉无玦点了点头,“身子如何了?” 玉无凡动了动,虽是依旧疼的皱眉,但还是点了点头,“没什么。” 玉无玦点头,定定看了一眼被伤得如此严重的弟弟,声音微沉,“怎么会弄成这样。” 说来玉无凡自己也很郁闷,“当日我与三哥在嘉州查探假币的事情,一直都是秘密行动,在嘉州时也是相安无事,但是出了嘉州不久之后,便发现被人追杀了,对方是什么来头,倒是真的不知道。” “这便是你的本事?”玉无玦道。 玉无凡一噎,“谁知道那些人发什么疯!” “说说有什么发现?” 说起这一趟嘉州之行,玉无凡虽还是负伤,但还是语气认真了一些,“嘉州假币的案子,与往常发现的假币案子全然不同,这一次没有大规模流通,但我与三哥却在深山辟谷中发现了几处据点,另外,江湖上也有,但这不知最重要的,而是,嘉州矿料丰富,但朝廷允许开发的只有三处,其余皆派官兵保护,但是经我与三哥查探之后,发现,嘉州所有矿料早已被开发得所剩无几。至于假币据点,自假币案在嘉州出现之后,人已经消失,只留下一个烂摊子,另外,还有一些据点,显然已经是几年前,已经被破坏不少,按照这个趋势制造出来的假币,绝对不仅仅是如今造成的后果,所以我与三哥怀疑,背后或许并非假币制造如此简单。” 玉无凡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而后却见房中的几人都沉默了下来,良久没有再发出声音。 “四哥,你看如何?”最后还是玉无凡出声提醒道。 玉无玦摇了摇头,“嘉州矿料至少是其余州县总和的两倍之多,全都没有了?” “所剩不到两成,还是极难开采的的地方。”玉无凡认真道。 “你先好好养伤,这件事,还要继续查。”见玉无玦神色严肃,玉无凡也点了点头。 但玉无痕却开口道,“按照六哥所言,查到的这些消息中有何特殊之处,以至于让人追杀了一路?” 玉无玦瞥了一眼尤不自知的某人,“或许,不是查到了什么,而是不经意间知道了什么,或者去过了哪里让对方误认为他查到了什么,即便现在不知道后边却未必不会想起来也不定。” 玉无凡皱眉道,“我与三哥去得最多的,还是那些私银造处,可除了发现他们利用这些地方来私铸假币,也没有了更多的发现。” “嘉州矿料如此丰富,若全部用于铸钱铸银,那么,铸造出来的又去了何处?”玉无玦淡淡道。 这话一问出来,几人及时沉默了,答不出来。 玉无凡虽是在那一日的打杀中受了重伤,不过醒来之后起色倒也算好,只是短时间内侍不能再有动手的大动作了的。 虽然他受伤和被刺杀的事情并没有传开,但是该是知道的,元昌帝还是知道的。 因此,玉无凡进宫与元昌帝说了这件事之后,元昌帝便给玉无玦下了一道密旨。 而阮嵩那边,也有消息传回来,嘉州假币背后的私铸的人员已经落马,跟随嘉州知府和一众犯案之人一起押送回永嘉,不日便可到达。 而就在嘉州假币案子还在查办的时候,晋安郡主与神武大将军靳云的大婚日子也到来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113章 晋安大婚 四月二十三,是一个晴朗的日子,前不久淅淅沥沥的春雨到了四月二十之后就已经完全消失,到了四月二十三这一日,永嘉城内可谓是十里红妆。 对于晋安郡主来说,最亲密的朋友莫过于阮弗、唐秋雅和钱素素三人了,而这三人也一早便来长公主府陪伴晋安郡主,直等辰时三刻,神武将军府的人来长公主府中将人接走而一道去神武将军府。 毫无疑问,今日的晋安郡主是最美的,一身大红嫁衣,艳丽无双,唯一的女儿出嫁了,长公主的心情既是高兴又有些复杂。 晋安郡主最见不得长公主这般模样模样,何况母女两人相依为命,这时候也舍不得了,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心情与长公主说着话,便渐渐松了,拉着长公主,语气也有些失落,“娘,晋安不嫁了,就留在府中陪着你好不好?” 这话一说出来,长公主便佯装沉着脸,“大喜的日子,乱说什么!” “可是晋安舍不得娘嘛。”晋安郡主拉着长公主的胳膊道。 长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抚了抚女儿已经被自己梳好的鬓发,“女儿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娘再舍不得,却也不能再将你留在身边,日后好好与靳云过日子,永嘉城便如此大,想要见娘,又不是多难的事情。” 语气里又是怜爱,又是不舍。 “娘……” 长公主不欲勾起女儿的不舍心思,对着一旁的阮弗与唐秋雅等人道,“好了好了,不许再说这样的话,到时候靳云可要怪罪我了,让阿弗几个与你说说话,免得你又胡说了,娘出去招待客人。” 说罢,拍了拍晋安郡主的手背,长公主便出去了。 经过了这么一匝,晋安郡主情绪似乎也低落了一些。 钱素素见此,忍不住上前,握住晋安郡主的手道,“你这般模样,若是靳将军见到了,还指不定觉得你不乐意嫁进神武将军府呢。” 唐秋雅也笑道,“好了,你便别打趣她了,大抵啊出嫁的女儿,都是这般模样,过了几日便好了。” 被好友这么一打趣,晋安郡主原先的心思也消了几分,忍不住睨着两人道,“你们倒是比我知道的还多。” 两人一噎,竟是再也打趣不了了。 只惹得晋安郡主得意一笑,几人又闹作了一团,不一会儿,逸王妃便带着舞阳郡主来了,为了应景,舞阳郡主今日还穿得红扑扑的,倒是喜庆得很,也将小丫头衬托得更加可爱了。 小丫头一进门,见到一身嫁衣的晋安郡主,便眼前一亮,直扑晋安郡主而来,“晋安姑姑好漂亮。” 晋安郡主忍不住弯腰捏住小丫头的脸蛋,“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啊,嘴巴这么甜。” 逸王妃也忍不住打量道,“不错,便是我看了都心动不已,别说是靳云了。” 晋安郡主一羞,“大皇嫂,连你也来打趣我!” 如此房中的人皆是掩唇失笑。 多了舞阳这个闹腾的丫头,晋安郡主原先的失落情绪和紧张不安,好像也消失了一般。 逸王妃多是得了长公主的叮嘱来陪伴晋安郡主的,笑谈之间,见着钱素素与唐秋雅,不免开口道,“唐小姐与钱小姐说起来,比晋安年龄还有大几个月,如今可是还没有婚配的消息?” 任是哪个女子说起这些事情,总免不了要害羞,两人听见逸王妃这么一说,对视一眼,有些脸红地道,“王妃可别拿我们来打趣。” 逸王妃也掩唇失笑,“这么好的姑娘,只不知是哪家的公子有这份福气了。” 两人出于害羞,赶紧将祸水东引,“王妃可别进打趣我们,还有阿弗呢。” 正在与舞阳玩闹的阮弗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倒是没见什么害羞之意,不咸不淡地道,“我可是听到不少人说,永嘉城中的名门夫人们都尤为喜欢秋雅与素素呢。” “阿弗,你!”两人一羞,齐声道。 阮弗扬眉一笑,“见你们今日看晋安施妆时候的羡慕的模样,可不是思嫁了么?” “阿弗,你,你不知羞!”见到阮弗竟如此淡定地与她们说这些,两人皆是指着阮弗道。她们只不过是觉得晋安新妆很好看,觉得新奇而已啊。哪里有羡慕了? 如此惹得逸王妃一笑,“她呀,你们就别指望能将咱们御书房同知说羞了。” 说到此处,几人都是意识到阮弗与她们之间其实还是很有差别的,不管是从名气上还是阮弗本身做的事情上来说,她都不再只是一个简单的闺阁女子,而是辰国现今唯一的女官,而且手中的权利还不是一般的,如此一来,她背后的婚事就更不简单了。 这些人,都是朝廷重臣家的女儿,即便再不懂外边的局势,但有一点却是明白的,阮弗婚事的最终归属,必定与朝局紧密相连,甚至不仅仅是朝局而已,否则她要么像历史上一些女官一般终身不嫁,要么退出朝堂,成为一个平平凡凡的妇人。 钱素素不免感叹道,“阿弗这般人物,不知以后会嫁得何等的人物?” 这原本也不过是一声随意的感叹,阮弗听罢,却垂了垂眸,没有多言。 逸王妃看一眼阮弗,只是但笑不语,眼中却已经有了然之意,只舞阳不知几人之间的情绪,听到这句话,嚷嚷道,“阿弗姑姑要嫁给舞阳!” 如此,原先升起的微妙气氛在舞阳的童言之中轻易化开了,又是惹得房中响起一片笑声。 不一会儿,其他皇子府中的女眷也纷纷来给晋安郡主送嫁了。 如今,诸位皇子府中娶了正妃,正妃尚在的便是肃王和怀王了,其余的要么正妃年轻早逝要么没有,只有侧妃而已,而显然侧妃是没有资格来给晋安郡主送嫁的,因此,只有肃王妃与怀王妃过来。 与晋安郡主道了恭贺之意之后,肃王妃与怀王妃便将视线转向一旁的阮弗,见到舞阳郡主黏在阮弗的身边,肃王妃掩唇笑道,“舞阳郡主倒是很喜欢阮大小姐。” “可不是,平日里舞阳可是与我们都不亲近呢。”怀王妃也道。说罢打量了一番阮弗,神色倒是有些复杂。 不管是肃王妃还是怀王妃,其实早已听过阮弗的名字,可永嘉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们却极少见到阮弗,对于这位声名在外,得到元昌帝信任的人也不免多了一些考量。 舞阳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还是很乖巧地道了一声,“七皇婶,八皇婶。” 怀王妃一笑,“舞阳真乖。”说罢正要伸手去碰舞阳,舞阳却一躲,钻进了阮弗的怀中。 只留下怀王妃有些尴尬地收回手,肃王妃见此,眼中划过一抹复杂,不过却笑道,“连舞阳都如此喜欢阮大小姐,怪不得父皇如此重视了,倒是让人好生羡慕呢。” 阮弗唇角勾起一抹笑,却是没有说什么,逸王妃却显开口道,“舞阳,来母妃这儿。”说罢,看了两人一眼,道,“阿弗有阿弗的本事,无怪乎父皇看重,咱们要是要阿弗的本事还需羡慕些什么?” 肃王妃与怀王妃脸色微变,“大皇嫂说得是。” “今日是晋安郡主大喜的日子,两位王妃将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可是让阮弗有些喧宾夺主了。”阮弗淡淡地道。 “阮大小姐说得是,倒是我们难得见到阮大小姐,因此有些控制不住了。”肃王妃一愣,而后转身对着晋安郡主道,“晋安可不要怪罪皇嫂。” “七皇嫂说的哪里的话。”晋安郡主道。 “今日也是难得一见,日后阮大小姐可要多来怀王府走动走动,本妃可是极为佩服阮大小姐的才华风姿呢。”怀王妃道。 “怀王妃谬赞。”阮弗淡淡道。 肃王妃与怀王妃见阮弗如此油盐不进的样子,只对视一眼,却也不在多说了,毕竟这也不是合适的时机,接下来,便是皇室宗亲们的女眷们进来给晋安郡主贺喜,阮弗与唐秋雅等人倒是渐渐退出了房屋外。 经过刚才肃王妃与怀王妃到来之后屋中微妙的气氛,唐秋雅与钱素素两人皆是有些担忧地看向阮弗,虽然知道阮弗面对这种事情应当是游刃有余,但是作为她的密友,还是有些担忧,如今阮弗身份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是敏感,这永嘉城中想要拉拢她的势力定然是不少,唐秋雅自己便知道,自己的大哥唐安便是其中一个,每每想起,再想起自己与阮弗之间的交情,都有一种难言的愧疚之意。 时间很快过去,长公主府外的礼乐之声在辰时三刻的时候便准时响起了,神武大将军来接亲的声音从门外传到了府中,晋安郡主的房中又是一阵忙碌,而后便见嬷嬷扶着已经盖上了盖头的晋安郡主出府而去。 皇室的婚事,与一般的平民百姓不同,还需要在永嘉城的观凤楼上昭告百姓,尤其是晋安郡主是皇室宗亲,而神武大将军更是辰国悍勇的天玄军的统领,战功赫赫,因此,两人都在前往神武将军府之前,要在观凤楼上接受百姓的贺喜。 今日晋安郡主的大婚,可谓是全永嘉城的权贵们都参加了,这观凤楼上的一幕,自然是不知羡煞多少人。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某处,玉无临与玉无衍、玉无岐三兄弟看着观凤楼上的一对璧人。 “我一直以为姑姑是反对晋安嫁给武将的。”玉无衍开口道。 玉无临却不置可否,“当年姑姑嫁给靖安侯之后不过两年,靖安侯便在战场上去世,姑姑心中多少有些芥蒂,靳云是武将,姑姑一开始就不看好。” “既然如此,为何不反对?”玉无衍皱眉道,“我们的人,府中待嫁的女儿多了是,不难拉拢靳云。” 玉无临冷哼一声,“你以为靳云是好拉拢的,能做到天玄军的统领,岂能随意让我们拿捏?” 玉无临再看了看观凤楼上的热闹,幽幽开口道,“即便姑姑再不喜欢晋安嫁给靳云,可你们也别忘了,父皇未必希望有哪家臣子的女儿嫁给这位神武大将军?” “五哥的意思是,这些背后不过是父皇授意罢了。” 玉无临沉声道,“这么多年,父皇的心中最偏向谁,你们还不清楚么,当年宁阳姑姑与皇后最交好,你看父皇诸多儿子中,宁阳姑姑最关心的还不是老四,若是父皇有这个意思,宁阳姑姑断然不会反对。” 几人说着,便沉默了下来,玉无衍微微眯眼,看向不远处与唐秋雅等人站在一处观礼的阮弗,想起当日在东楚的时候阮弗与玉无玦之间的种种,还是皱眉道,“还有阮弗,如今父皇对阮弗可谓是信任有加,她与白莫如关系匪浅,白莫如与四哥又关系匪浅,这一层套着一层的,如今父皇也就差没有将那份旨意给四哥而已了。” 玉无临沉默,自打阮弗入朝之后,这个想法,已经成为了诸皇子没有公开的共识了。 几人皆是沉默,随着观凤楼上的大礼结束,众人纷纷散开,阮弗转身回头的时候便见玉无临那边往自己而来的视线,虽不知三人在说什么,只是在她看过去的时候,微微点头示意,好像只是视线偶遇一般。 阮弗也只是点了点头,面上没什么变化,与唐秋雅等人往神武将军府而去了。 神武将军府是元昌帝赐给靳云的府邸,而因为元昌帝疼爱晋安郡主,当初赐婚的圣旨下来之后便责令工部再次将神武将军府修缮扩建,如今的规模,可谓是先前的两倍,原先靳云常年在外领兵,并不怎么注重这府邸,但是概是想到日后晋安郡主将会是这府邸的主人,便也下令特意修缮了一番,便是园林景致都与长公主府相似,概是顾念了晋安郡主的喜好吧。 新人在观凤楼之后便回了神武将军府,喜堂里热热闹闹,早已围聚了一帮人,其中最多的还是武将,以及天玄军的各部将领,不管靳云如何,作为辰国最韩勇的军队的统领,他还是受人尊重的,加上军中的人性情豪爽热闹惯了,倒是聚了满满一帮人,而军中男儿常年在边疆,难得碰上这番喜事,更是要热闹一阵。 喜堂已布置好,靳云与晋安郡主按照礼节再回府之后要进入礼堂行礼,身后跟着一帮嫌热闹不够大的人一路簇拥而来,不过阮弗在来到神武将军府之后却没有发现玉无玦的身影,倒是仍然受伤的玉无凡和玉无痕已经出现在了神武将军府中,见到她还隔着人群与他打了招呼。 喜婆笑眯眯地将人领进喜堂中,负责让新人拜堂,大礼尚未进行的时候,却发现外边却走进来一众人,当先的可不正是一身便服的元昌帝,而在元昌帝的身后,正是逸王、楚王以及玉无玦,还有两个看起来面上并无什么表情,纯属守护姿势的人。 阮弗这才了然,只是元昌帝在晋安郡主与神武大将军大婚的时候亲自出宫,倒是惊动了神武将军府中的一众人,可是元昌帝俨然不觉得自己的到来会影响到什么,神色悠然,很是愉快的样子。 晋安郡主与靳云以及来参加喜宴的一众朝臣只得纷纷上前,“恭迎陛下。” 元昌帝摆摆手,“都起来吧,今日是晋安与朕的爱将的大喜日子,朕也来沾沾这喜气。” 说罢,人已经往大堂中走过去了。 元昌帝倒是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原本该是父母坐但因为靳云孤身一人而空置的位子上,笑道,“靳云父母不在,朕今日来沾沾这喜气,这位子,该是坐得的吧,啊?” 靳云赶忙道,“陛下前来观礼,是微臣大幸!” 元昌帝点点头,道,“时辰也到了,那就开始吧。” 玉无玦与逸王和楚王等人全然是当做护卫的,自元昌帝在礼堂坐下之后,便守在一边,不曾离开。 只玉无玦在进入礼堂之后,往阮弗那边看了一眼。 婚礼已经开始,随着夫妻交拜的声音落下,元昌帝乐呵呵地接下了新人的敬茶,晋安郡主捧上茶杯,“晋安多谢陛下前来观礼。” 元昌帝乐呵呵道,“这还是朕第一次参礼,倒是新奇得很。” 说罢,伸手朝着玉无修,玉无修只将手中的一个盒子交给元昌帝,元昌帝交到靳云的手上,“既然来了,这是朕给你们的添礼,日后好好过日子吧。” “是!”两人齐声道。 随着新人进入洞房,原本该是热闹欢宴的场面却是因为元昌帝的出现而有些一些拘谨。 元昌帝站起身,扫了一圈靳云府中各路武将,还有天玄军的诸多有身份的领将,摆摆手道,“今日大家都尽兴吧,不必顾忌朕。” 玉无临等人显然是料想不到元昌帝会过来,大礼一结束,便纷纷围上来,“父皇怎么来了?” “永嘉许久没有这般热闹了,朕就不能来看看?”元昌帝似乎心情很好,语气也轻松了几分。 “只是,父皇出宫,未免有些……”玉无临道。 元昌帝睨了他一眼,“不过是来靳云府中,这府中都是我辰国最好的武将,能有些什么。” 皇帝亲自来参加臣下的婚礼,这绝非只是一件元昌帝突然兴起的事情,几人都心思各异,本聚在一起想要说些什么的,元昌帝却扫了这些儿子一眼,“你们也都别围在朕身边了,今日是靳云大婚,都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说罢,朝着不远处的阮弗道,“丫头,你陪朕走走。” 阮弗闻言,只好上前,“陛下。” 元昌帝扫了一圈众儿子,“你们也都别跟着朕了。” “父皇,出宫在外,还是要万般小心才好。”玉无临忙开口道。 “行了,朕自有分寸,不用你来教朕。”说罢,元昌帝不再多言,直接挥手,抬步离开,阮弗见此也只好跟上,而那两个看起来明显身手不凡的人也跟在了元昌帝的身后。 走了一会儿之后,便是神武将军府的院子了,元昌帝看起来饶有兴趣,“这园子还是朕着人修缮扩建的,如今看起来,倒是被靳云倒腾成了晋安喜欢的模样,没有半分神武将军府的威严。” 说罢,元昌帝还摇了摇头,似乎不太赞成一般。 阮弗跟在身后,听此笑道,“靳将军爱重晋安郡主,自然万事从晋安郡主的喜好出发。” 元昌帝要摇了摇头,“自古以来,美人乡,英雄冢啊。” 阮弗一噎,只好闭口不言。 元昌帝似乎也只是这么一个感叹而已,走了几步之后只见阮弗沉默不语,不免扭头看了一眼阮弗,“你这丫头,叫你来陪朕,连半句话都不说,这般闷闷的样子,是要做什么?” 阮弗听此,虽是心道皇帝陛下今日实在有些奇怪,但开口还是道,“陛下这般出宫,实在有些不妥。” “能有何不妥,连你也来反对朕?”元昌帝道。 “阮弗不敢。”阮弗只好顺着道。 元昌帝冷哼了一声,“朕将晋安嫁给了靳云,这朝中不知多少人失望了,朕倒是要来看看,这场婚礼会如何。” “事已至此,不管别人反应如何,如今都已经没有意义了。”阮弗道。 元昌帝叹了一声,走了这么一会儿,竟已经有一种疲累了的感觉,当即便也懒得再继续往前走了,只直接寻了一张石凳坐了下来,见到阮弗站着,也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你也别站着了,坐着吧。” 阮弗犹豫,并没有坐上去,元昌帝见此,轻哼了一声倒是没有说什么。 府中的热闹依旧还在断断续续传过来,但这一处已经安静了许多,但阮弗知道,护在元昌帝周边的,绝对不仅仅是这两个人而已,元昌帝见她站在那一处,开口的话语也倒是少了一些平日的威严,多了些自然随和,“丫头,你说说,朕今日出宫,用意何在?” 阮弗听此,似乎是沉吟了一番,“陛下心思,阮弗不敢猜测。” 元昌帝轻嗤了一声,“朕让你说,便说。” 阮弗顿了顿,只好道,“自是皇权帝威。” 元昌帝睨了她一眼,“你倒是会说话,避重就轻。”虽是这么问阮弗,但好像却也没有一定要从她口中听到什么答案,元昌帝继续道,“当初萧玉山天玄军被困之事,如今过去了那么就也没有查出一个彻底,当日的孙丛究竟是如何死了,对天玄军下手的又是什么人,至今也没有查出个究竟,如今朕倒是要看看,朕一出现,靳云大婚之后,将会如何。” 阮弗轻轻皱眉,“天玄军是辰国最悍勇的军队,在北方所向无敌,自会有人打天玄军的主意。” “朕知道,你一早便在猜朕的那些个明争暗斗的儿子,朕比你更清楚。” 阮弗神色一凛,“阮弗不敢。” 元昌帝显然并不在意,“但是,那些人再大胆,也绝对不敢动天玄军,众人都以为逸王才是天玄军的领将,但是,却不知,朕才是!” 阮弗猛然一惊,抬头看向直接对自己说出了这个秘密的元昌帝,历来,所有人都说天玄军是逸王的,连她也一直都这么认为,如今…… 看来,众人都打错了主意,只是,如今元昌帝向她说这个,意味着什么。 元昌帝却不管阮弗的反应如何,只道,“朕知道你兵政相通,有时间不妨去天玄军看看。” 阮弗心中一凛,在元昌帝沉静的眼眸中,应了一声是。 元昌帝最后并没有在靳云府中停留太久,在众人还在前院热闹的时候,便只让玉无玦一个人护送着回去了。 阮弗再次出现在前院的时候,前院已经闹开了,想着元昌帝今日的出现,她只看了看热闹的场景,便悄悄退开了。 不过还不待她走得多远,便见阮嫣与玉无惊在前边不远处站着,阮嫣的身子虽是不好,但也还不至于到了出不了门的地步,只是看起来有些羸弱,阮嫣今日穿了一件桃粉色的衣裳,在衣裳的衬托之下,倒是显得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一些,不像平日里那般羸弱,却也显得更楚楚可怜了。加之玉无惊本就身形高大而刚毅,两人站在一处,倒也显得她更加娇小了。 此时此刻,两人不知在说什么,阮嫣面上笑意盎然,玉无惊依旧是如同平日一般刚毅冷硬,两人原本在说什么,见到阮弗出现,玉无惊的视线当先看过来了,原本还在与玉无惊说话的阮嫣也顺着玉无惊的视线看过来,看到来人是阮弗之后,神色有片刻的僵硬,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 仰头对着玉无惊道,“王爷,那是大姐姐,王爷与嫣儿去打一声招呼如何?” 玉无惊点了点头,只嗯了一声。 阮嫣面上带笑,与玉无惊一起朝着阮弗走过来,“大姐姐。” 既然见面了,自然不会避开,何况也不必避开,阮弗见着两人,“二妹,楚王殿下。”算是打过了一声招呼。 玉无惊眯眼看了看阮弗,嗯了一声,而后道,“陛下回宫了?” 阮弗点头,“是。” 玉无惊不再多说。 阮嫣却主动开口道,“嫣儿刚刚与殿下叙话,正要说到大姐姐呢,大姐姐今日也是忙到了现在,如今既然空闲了下来,不若与嫣儿和王爷在一处聊聊天。” 阮弗有些怪异地看了一眼阮嫣,声音平静却也有一些冷淡,“不必了,我还有事,既然二妹在与王爷叙话,我便不打扰。” 说罢,只与两人点了点头,便直接往前而去了。 看着阮弗离开的背影,阮嫣抬头看了看玉无惊,道,“大姐姐便是这样的脾气,许是这么多年没有见面了,回来之后,姐妹之间还是有些生疏,还望王爷不要见怪才好。嫣儿一直想要修复与大姐姐之间的情义,却不得其法。”她语气颇为惋惜。 玉无惊点了点头,“你与她本来就是不一样的,亲不亲也就如此,不必刻意。” 阮嫣咬了咬唇,“大姐姐毕竟才华横溢,连陛下都看重,嫣儿只是觉得,若是大姐姐看在与嫣儿的交情上能对王爷有所益处,也是好的。” 玉无惊面上并无太多表情变化,“不必了,这些事,不必你来操心。” 阮嫣垂眸,却也没有再针对这件事多言,自状似无意地道,“与大姐姐分开了五年,不想回来之后竟然一切都变了,嫣儿也实在想不到,五年的时间,大姐姐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五年前,大姐姐还是生人都害怕的。” “是么?”玉无惊道。 阮嫣眼眸微闪,“可不是么,说来嫣儿也震惊,不过嫣儿孤陋寡闻,王爷见多识广,这样的事情,想来并不觉得奇怪吧?” 玉无惊不置可否,只嗯了一声。 阮嫣见今日与玉无惊相见之后他总是这般冷冰冰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好受,但是此时此刻能这般与玉无惊说话,心中却也多了些期待,只是,不管是她说起了什么别的话题,玉无惊似乎也只是应了一两声,只有说到阮弗的事情的时候才多了一些注意和兴趣,如此更让她心中不是滋味了。 好像,自从阮弗回来之后,她便夺取了所有人的注意,从上一年的花朝节到如今,只怕说起永嘉的女子,再也不会有人想起当初的她或者凤沫染,而是阮弗了。 另一边,玉无央与玉无镜两兄弟朝着于无凡走过来,玉无央的手在于无凡的肩膀处拍了拍,“六哥,前些日子总不见你在京城,如今一看,脸色怎的如此差?” 玉无凡忍下肩膀的被玉无央碰到伤口的痛意,不懂声色地避开,“连三哥都出去走走了,连晋安大婚都不愿回来了,我自然也想要出去走走。” “原来如此,我以为父皇又有重任交给你了。”玉无央道。 玉无凡但笑不语,玉无央继续道,“只是六哥这脸色,着实有些不好,还是去太医院看看的好。” “今日晋安大婚,说什么好不好的。” “也是,倒是我多嘴了。”玉无央笑道,似乎也只是打了这么一个招呼只有,深看了一眼玉无凡,玉无央与玉无镜又离开了。 倒是两人离开之后,玉无痕有些担忧地道,“六哥,你如何了?” 玉无凡咬牙,“好个玉无央,下手可真重啊!” “听七哥的意思,只怕他知道了些什么事情。” 玉无凡不在意,“总会知道的,老七一直以来都是永嘉城内眼线最好的,什么事情,久了也总是瞒不住他,我离开永嘉这么些日子,他多多少少会关注。” 说起这些弯弯绕绕的事儿,玉无痕便有些不愿想,“还不如战场上打一仗痛快得多。” 玉无凡只是笑笑,永嘉城内的这些勾心斗角,谁又愿意呢,只是,你不钩心不斗角,便只能成为别人案板上的鱼肉。十二终究是性子太过直爽了,他只是叹了一句,“等着吧,或许再过几年,便不像现在这般了。” 可其实他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却也没有太多的自信。 —— “阮同知留步。” 阮弗的身后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她往前走的脚步还是停了下来,转回头,看到叫住她的正是东方良才。 “东方大人。” 东方良才走上前来,“刚刚只是看背影还不能确认是阮同知,出声冒昧打扰,还望阮同知不要见怪。” 阮弗挑了挑眉,却看向东方良才身边的女子,东方良才忙道,“这是王尚书的爱女,也是在下的未婚妻。” 女子随着东方良才的介绍,有些微微害羞,但还是对阮弗点头道,“阮大小姐,早闻大名,却极少见到,我是王清荷。” 阮弗发点点头,“王小姐,两位缔结良缘,我早有听闻,如此便恭喜两位了。” 东方良才眼前一亮,“到时候,还请阮同知来吃一杯喜酒。” “自然。”阮弗应道,这才刚刚说了两句,便见东方良才身后出现了一人,“东方兄,原来你在这里啊。” “唐兄。”东方良才回头,便见唐安正往他们走过来。 见到阮弗的时候,唐安倒也不意外,反倒是有些熟络地打招呼,“阮同知也在啊。” 阮弗微微点头,“唐公子。” 唐安笑道,“平日里极少有这等场合,倒是极少见到阮同知。” “可不是。”东方良才接口道,“这永嘉城中不少同龄人都久仰阮同知的风姿,只是无奈无缘少聚。” “两位客气了。” 唐安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道,“下个月初九不是有每年例行一次的东山赏花会么,往年都是永嘉城的学子们聚在一起切磋文艺,不知阮同知届时可否参加?” 阮弗眼神微闪,“若是得空,自然是要去一观的。” 两人还要说些什么,阮弗却已经开口大,“两位请便,我先不奉陪了。” 说罢,只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了,只留下唐安与东方良才相互对视,看着阮弗离开的方向神色有些思虑。 整个神武将军府中都是一片热闹,这一路下来,与她打招呼的倒也有不少人,一直以来都说元昌帝对她信任有加,可却也不曾明目张胆在朝臣面前表示出来太多,今日在靳云的婚宴上,只让她单独陪着走动的这份信任,便已经足够让许多有心之人动心了。 再看看如今,即便还是有不少人并不服气与一个女子同朝为官,但仍旧是对她恭敬有加。 阮弗内心忍不住吐糟,元昌帝倒是会算计,拿她来检验朝中的这些官员。 弯弯绕绕走了一段之后,阮弗也无可奈何了,只是经过一处园子的时候,原本已经跨出去的脚步却还是收了回来,转头便见一个原本是送元昌帝回宫的玉无玦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神武将军府中,而此时此刻,他的前面正站着一个女子。 阮弗眯了眯眼,虽是隔着蛮远的距离,还是足以让她认出那便是凤沫染。 玉无玦看起来脸色并不好看,在她出现的时候俨然已经发现了她,而凤沫染不知在她跟前说着什么。 阮弗唇角勾了勾,闪过一层自己尚未觉察的冷意,没有离开也没有走近。 凤沫染神色有些凄然的看着玉无玦,“王爷,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可以。” 玉无玦已经有些不耐烦,“你若只是想与本王说这些,可以走了。” 凤沫染好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沫染知道,王爷心中一直藏着一人,那人不是阮弗。阮弗如此骄傲,她绝对接受不了此事,可沫染不介意,沫染只想陪在王爷身边。” 玉无玦眼神冷意迸现,出口的话俨然冰冷至极,“你是初犯,本王可以饶你一次。” 凤沫染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玉无玦,她从未见过玉无玦这般模样,一时之间,竟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因为这样的语气,她完全相信,玉无玦有杀了自己的心。 阮弗不知道前边凤沫染到底说了什么,只见凤沫染回头的时候看到她,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最后,神色不善地看了自己一眼,若是她没有看错的话,眼圈依旧红红的,便跑开了。 阮弗有些无趣的走上前去,上上下下看了一眼玉无玦,这人哪里还有先前他看到的那等冰冷模样。 “看够了?”玉无玦眼神晦暗不明地盯着她,若是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其中深处还有一些不满和郁气。 阮弗笑一声,“美人如玉,王爷可真是郎心如铁。” 玉无玦眼神微闪,却眼神灼灼地看着阮弗,“此心已付,如今留在这里的,确然是一块铁块了,阮儿,你可知他去了何处?” 阮弗脸颊微烫,却还是道,“我不是王爷,怎会知道,不过,只怕永嘉城内的闺秀无人不知,左相府的的大小姐心慕晋王已久甚至弄得敢即便有人心慕王爷也不敢造次了吧?” 玉无玦听她明显不太对劲的语气,可唇角的笑意却更深了一些,上前将眼前的人笼入怀中,“与我何关,那是别人的事。” “呵,王爷倒是会说!” “否则,本王要如何,不若你尽早给本王一些名分,想来永嘉城内的闺秀,必定不敢与阮同知抢本王。”不难听出玉无玦语气中的愉悦之意。 阮弗挣扎着想要从某人怀中挣脱出来,玉无玦却揽得更紧了一些,她忍不住沉声放高了声音,“玉无玦!” 玉无玦显然心情很好,连语气里边都不难掩住笑意,“阮儿,旁人总是旁人,谁又能比得上你?” 只是,她一直都太过冷静,连感情都一样,有时候能证明她也在乎自己的,似乎也只有这般幼稚的时候了。 可玉无玦觉得,即便是这般幼稚的时候,却依然是享受的,依然让自己觉得,见到她的在意而满足而内心都充盈了。 阮弗最终还是被他打败了,有些闷闷地道,“我怎么不知你会这么多甜言蜜语。” “原本不会,是你,便会了,你若愿意,我天天说与你听。”玉无玦笑道。 阮弗最后,只得闭口不言,不过唇角还是忍不住升起了一抹笑意,怎么也控制不住。 “不是送陛下回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最后还是忍不住仰头看他。 玉无玦伸手摩了摩她的脸颊,“你还在,我又怎会走?” 阮弗眨眨眼,看他温和却又专注的眼眸,无声地笑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114章 迷雾重重,是否无情? 凤沫染并没有跑多远,只是出了院子之后,人便在一簇花坛后边停了下来。 只是回想起阮弗的出现,以及玉无玦的话,她面上的冷意却越发深沉了。 为什么?她不明白,为什么玉无玦心中明明隐藏着谁也不能触动的一角,他那么高傲的人,怎么可能会允许另一个人占据自己的心神,而为什么阮弗可以? 凤沫染想不明白,她面上神色变幻复杂,难道,仅仅是因为阮弗的能力对他大有裨益么? 她兀自在此处沉思,却不知,背后却一双眼睛,将自己的失态看在了眼中。 玉无衍虽是不知道另一边发生了什么,也却也知道能让凤沫染如此的,想来也只有玉无玦了,念及此,不由得眸色更加深沉了。 —— 随着钦差和钦差背后的一批护卫将一批人带回了永嘉城内,假币的案子,自嘉州假币的消息传入朝堂之后,如今,也可算是有了一些成效了。 这件事,在永嘉百姓中的影响力还不算特别大,所以,在相关的人被押送回永嘉的时候,百姓也只是围观和指指点点一些而已,随着人被送入了刑部的大牢之后,一切也渐渐有沉寂了下来的趋势。 原本的钦差是两个人,但是,高礼因为被刺客刺伤而早早就回到了永嘉修养,这位血气方刚的年轻官员因为这个原因,醒来之后一度捶足顿胸,对于没有尽自己的能力解决这件事而深感遗憾。而回来的钦差主力,自然也就是阮嵩了。 从刑部出来之后,阮嵩直接入宫去见元昌帝。 元昌帝是在御书房的偏殿中见阮嵩的,彼时,陪伴元昌帝在御书房偏殿的正是阮弗。 阮嵩进入偏殿的时候,见到阮弗在一边处理公文,神色有些复杂,但还是急忙上前去,“微臣参见陛下。” 元昌帝抬了抬手,“右相此番辛苦了,起来说话吧。” “是。” “嘉州假币的案子如何?” 阮嵩从袖中拿出一张折子,“此乃此次嘉州假币案的经过,经过盘查,微臣已经列出此次涉案的嘉州官员名字、涉案相关人数,以及私银制造点,涉案的银监,皆在折子上。” 安成走上前,将阮嵩手中的折子接过,放在了元昌帝的前面。 元昌帝拿来翻看了一遍,一边看还一边微微皱眉,只听得阮嵩继续道,“此番涉案的,以嘉州知府曾广为主,虽曾广目前拒不认罪,一直在喊冤,但微臣已经从曾广的私库中发现大量尚未使用的官银,此外,涉及的还有嘉州二十四名官员,七十二名私造工匠,十八个私银制造点,六十四名商人以及六家银号,涉及银监十七路,皆已列出名单,在外溃逃者,未计其数。” 元昌帝看完折子,冷哼一声,“这些人可真是胆大包天!” 说罢,他把折子递给阮弗,“你也看看,这么多人涉案,嘉州距永嘉不过千里之地,这些人是不是以为朝廷就管不到他们了!” “陛下息怒。”阮嵩忙道。 元昌帝虽是神色不好,但是他这么说话的时候表明他也只是不满而已,并不是真的生了很大的气,看了一眼阮嵩,“你继续说,还有人拒不认罪?” “是,嘉州知府便是其中的顽固,任是人证物证摆在前依旧拒不认罪,或一直在喊冤,或抵死不交代银币去处,另外,六十四名商人中还有少部分声称自己是被骗的,对假币之事毫不知情,六家行号中,以最大的杭家为首曾发起抵抗。” “哦?这些人又为何拒不认罪,你既然将他们抓来了,总有抓来的证据。” 阮嵩道,“这些涉案之人,其中有部分是微臣查获证据抓捕而来,有部分乃是在审讯过程中有人揭发而出,微臣着人去抓捕之时,已经拿到了私造铜银以及大量隐藏的假币,人证物证面前,即便他们拒不承认或抵赖不从,微臣只能将人先带回永嘉,让刑部入手。” 元昌帝点了点头,眯眼道,“朕记得,这个杭家,可是嘉州最大的商户,其商产广布,竟然也会加入加入私银案子么?” 阮嵩赶忙道,“臣也万万想不到,臣初到嘉州之时,杭家一贯鼎力相助,最后还是被查了出来,但杭家却举家抵抗,并且是最为严厉的一个,在嘉州之时经过严刑审讯,杭家已经有人认罪,但是杭家家主杭鸿天不但依旧不认罪不配合,为不影响案子进度,臣只能将人先带回永嘉,并已经着人将杭家一众重犯单独关押。” 元昌帝轻嗯了一声,阮嵩继续道,“银监早先被幕后之人杀害,臣带回来只有零星不解事之人,还望陛下恕罪。” 顿了顿,阮嵩神色还有一些办事不利的愧疚之感。 元昌帝没有说什么,只是看向阮嵩,“嘉州矿料丰富,这一趟,可有发现。” 说起嘉州的矿料,阮嵩更加痛心疾首,“犯案之人,在嘉州知府的默许下,大量开采私矿,嘉州矿料,现已名存实亡!” 元昌帝冷哼一声,抿唇不语,“此番你也辛苦了,既然人带回来了,便将事情转交刑部,你从旁协理,提供相关供证跟进便是。” 阮嵩一愣,“陛下,此事乃微臣负责,清陛下允许,让微臣继续参与。” 元昌帝不咸不淡,“此此你也辛苦了,去了一趟嘉州还受伤了,事情既已经告落,便转移刑部就是,否则,这丫头该怪罪朕将什么事情都压你身上。” 说罢,还瞥了一眼阮弗。 阮弗看完了阮嵩的折子,听到元昌帝这么说,只放下来,倒是没有什么反驳也没有什么认可的话。 阮嵩还想要说些什么的,但见元昌帝的神色,面上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抿唇不语。 不过,阮弗却是在这个时候提出了一个疑问,“右相,阮弗有一疑惑。” 阮嵩皱了皱眉,虽是不太乐意,但还是道,“不知阮同知有何疑惑。” 阮弗看了看折子,“嘉州布政司对此事,没有任何说法么?” 阮嵩神色如常,“阮同知果然观察入微。”而后他才拱手与元昌帝道,“嘉州布政司看重此事,微臣进入嘉州之后,布政司便派人进行协助,提供便利,谭大人知晓朝廷对此事的重视,已全权交给钦差处理,虽然嘉州布政司掌管嘉州军政大权,但此假币一案,还是朝廷直接派人下去,因此,嘉州布政司只从旁协理。” 阮弗一笑,似乎真的知道了一般,“倒是我忘了。” 说罢便也不再多问了。 元昌帝也没有多留阮嵩,只与阮嵩在说了一些嘉州假币的事情之后便让人离开了。 直到阮嵩离开了御书房之后,元昌帝才看向阮弗,“你这丫头,倒是半分面子也不给你父亲留着。” 被女儿当着皇帝的面质疑,任是谁都不太喜欢这等滋味的。 阮弗只道,“阮弗只是就事论事。” 元昌帝也大概知晓了她的这等性子,每每见此,心中多少会有些恍惚,这样的性子,于一个做大事的人,尤其是处理朝事的人来说,固然是好的,只是,却也显得冷了几分。 “看了这折子,这件事,还有什么想法?” 阮弗抿唇,继而道,“该查的已经查得差不多了,从一件单纯的假币案上来说,此事交由刑部做最后收尾便可以了,只是,陛下如今已经有了决断不是么?” 这件事既然阮嵩是钦差,按照常理就不当回到永嘉之后就完全放开,可元昌帝如今这么说,自是有一些安排的,虽然阻止了,但有给了一定的权利,张弛有度,帝王之术。 元昌帝瞥了阮弗一眼,没有说话,做久了御书房同知,阮弗多少也明白元昌帝的性子,只继续道,“按照济王殿下和淸王殿下查到的消息,俨然嘉州假币背后或许并不仅仅在此,更为重要的一点是,假币在何处?银监被谁所杀,为何被杀?” 这些看起来似乎都已经解决了的问题,其实还有不少疑惑,单从一件假币案来看,查到这一步,已算是结束了这件案子,可其实对于阮弗而言,这件事,并没有结束,至少,从玉无凡受伤以及还存在的刺杀来看,事情就没有结束。 可是,恰恰是因为这样,目前地状态让她感到了迷茫和疑惑,分明是有怀疑的,可这种怀疑却有一种无法成立无法继续查下去的感觉。 元昌帝笑了一声,“你这丫头!” 不过元昌帝还是摇了摇头,作为一个帝王,自然能想到许多,可他的关注点如今却在阮嵩回到永嘉之后某些朝臣的反应,“背后关注这件事的,不知有多少人,刑部一跟进查出来,这朝中不知能牵连到多少人,朕将这件事交给阮嵩,是因为朕在某些事情上信任他,可却又不完全信任,朕倒要看看,嘉州假币的案子,能钓出多少大鱼,这些人,在朝中久了,以为朕不出宫,便不知道他们手底下的动作了么?” 说到最后,元昌帝语气有些沉沉的,更多了一些帝王的霸气。 阮弗心中暗道,嘉州假币或许是一个局,阮嵩或许也在布局,但是,深宫中的这帝王,又何尝不是在布局呢? 这便是一个合格的君主,将帝王之术运用得出神入化,不管臣下到底还有多少的心思,但在某些事情上,真正的明君心中却还有衡量。 对于元昌帝来说,阮嵩追求的是权是利,不管如今他的动作是什么,只要找到了一个关键的点,就完全在任何时候都能成为一个死穴。 而元昌帝,正是锐眼发现所有人死穴的人,所以,他在将权力交给别人的时候,却也将一切都拿捏得很准。 阮弗显然是明白这一点的,就是因为明白这一点,自成为御书房同知之后,对于元昌帝的敬仰之情也就越发深刻了,有时候她会忍不住想,若非孟氏以中原正统之家而扶持南华,以祖父的性情,未必不会甘愿辅佐元昌帝,只是……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祖父壮年的时候,元昌帝也不过是一代年轻的帝王,未必有如今的手段。而她对于元昌帝如同君父一般的崇仰之情,多少还是因为在元昌帝的身上有祖父一般的睿智与令她折服的雄主之貌。 只是……阮弗眼眸低垂,“倘若右相不仅仅为名权呢?” 元昌帝微微眯眼,半晌不语,阮弗深知自己这番话不过是出于敏感使然,多想了一些罢了,因此只道,“阮弗失言,请陛下怪罪。” 可即便是如此说,阮弗心中还是因为出于长期在右相府中而升起一抹异样的感觉,那是来自于阮嵩一切看似合理正常可却又让人觉得有说不上来的不对劲的感觉。 但这些都只是源于这一点,抓不住,所以,她无从说起。 元昌帝摆摆手,并不多说,只道,“刑部那边,你也多加关注一些。” “是。”阮弗应了一声,“阮弗想与陛下请命,去刑部大牢看一看此次嘉州犯案的众人。” 元昌帝点了点头,“传朕旨意,此事,你代朕监审。” “是。” —— 刑部大牢中,此次被压回来的众人都有些狼狈。 嘉州知府曾广被单独关押在一个牢房中,阮弗进入刑部大牢的时候,还能听到曾广呼喊的声音,但声音已经很弱了,她并没有立刻去见曾广,而是转头向刑部牢房的主事道,“嘉州杭家家主被关押在何处?” “在最里间的牢房,阮同知可要去看?” 看着牢房主事有些担忧和不太赞同的样子,阮弗挑眉道,“怎么,不能去看么?” 牢房主事还是很敬重阮弗的,尤其见到这么一个正当妙龄的少女进入这阴森森的大牢之后,竟然还能如此镇定自若,毫无畏惧与嫌恶之态,更是有股敬重之意,当即赶紧道,“不敢,只是那杭家家主被关押,情绪过度,怕是冲撞了阮同知。” “他不是单独关押在一个牢房里么,牢房里还有锁链锁着,没事,带路吧。” “是。”牢房主事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道,“阮同知这边请——” 阮弗点点头,跟着牢房主事的脚步往牢房的深处走过去。 见到杭家家主的时候,杭家家主看起来很是平静,阮弗对着牢房主事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吧,我与杭先生说说话。” 牢房主事还有些不放心,但还是犹豫了一下之后,躬身退了出去。 见到阮弗独身站在牢房之外,杭家家主并不像牢房主事说的那般不平静,只是坐在草垛上,抬头静静地看着阮弗。 阮弗声音平静,“杭家主。” 这一个平静的声音,让直直看着她的杭家主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走到牢门旁边,良久之后,在阮弗淡然的神色中嗤笑了一声,“想来,能在这等时候进入牢房中还泰山不变的女子,当世之人,也只有孟长清了。” “在下阮弗。”阮弗淡声道。 杭家主轻哼了一声,“阮弗,不就是阮嵩的女儿,如今,是代替阮嵩来想让我说出我杭家的东西都放在了何处?还是,天下名士孟长清,如今也与朝廷同流合污,想要吞并杭家家产。” 杭家主的声音有些激动,说话的语气也有一些隐忍。 阮弗笑了笑,并不为感到生气,“杭家主如今已经身陷囹圄,都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番话,便是杭家没有涉及嘉州假币的案子,也足够连累杭家了。” “哼!如今说这些有何意义,嘉州假币,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如今大商户皆牵连此案,我既然已经被送到了永嘉刑部大牢,索性不过是命一条,有何害怕?” “一直以来,商户都说,嘉州杭家重义而不重利,如今杭家主视死如归,倒是真令人佩服。”阮弗道。 杭家主显然是隐忍了许久,听到阮弗这么说,只死死地盯着阮弗,确实没有在开口说一句话。 阮弗眼眸微动,“既然如此,杭家主为何不认罪,据我所知,在嘉州的时候,已经有过审理,杭家已经有人承认参与了这件事情并为此提供了证据,并且,为此,杭家已经牺牲了一个继承人,杭家主这又是何苦?” 说起这件事,杭家主的神色便变化得到比较明显了,虽是双手被锁链锁住了,但他还是仅仅抓着大牢的的架木,双眼凶狠地瞪着阮弗,“承认?若非屈打成招,又何来杭家供人之说!就是因为你们这无眼的朝廷,就是因为你们官宦勾结,才逼得我杭家陷入这般境地,孟长清,他日回想,你良心何安?你良心何安?” 他声音越来越激动,已经激起了周边牢房的人的情绪,也纷纷站起来,杭家主的声音在大牢里传远了,周围也纷纷嚷嚷起来了一些东西。 牢房的主事见此,进来呵了一声,“都闭嘴!” 说罢他走到阮弗的面前,“阮同知?” 阮弗摆了摆手,看着依旧在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的杭家主,轻轻叹了一口气,挥挥手让上前来的牢房主事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必进来。” 牢房主事脸色微变,最后还是犹豫地退了下去。 杭家主已经平静了下来,阮弗皱了皱眉,“刑部将会跟进这件案子,嘉州假币的案子还在追查,杭家主确定要继续眼前的局面?” 杭家主不再说话。 阮弗眼眸微垂,语气不急不缓,在昏暗的牢房中显得有些低沉,“在辰国,各家商户对杭家的评价一直都很好,杭家主只想着杭家与这件事无关,杭家是被屈打成招,不妨想想,既然如此,为何杭家还是被拖入了这一摊泥潭中。” 她说完,深看了一眼杭家主,便不再多言,视线在周围的牢房绕了一圈,便直接离开了,最后离开之前,阮弗在嘉州知府的牢房前停留了一瞬,显然,杭家主这边的动静已经传到了嘉州知府曾广那边,见到阮弗的身影,他便不断呼喊,声音凄惨也显得有些无力的滑稽。 不过阮弗却没有走进,只远远看了一眼曾广那边的牢房,皱了皱眉便直接出去了。 只是阮弗不知,在自己离开刑部大牢之后,牢房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身影一晃而过。 刑部尚书严大人直接随着阮弗出了刑部,走了几步之后才问道,“不知阮同知在见过这些案犯之后,可有想法?” 阮弗笑了笑,“陛下只是让我代理监审,并没有直接参与到这件案子里,今日来,只是看看此次嘉州假币案的案犯罢了,至于如何办案,我确实不熟悉的,还要劳烦严大人费心才是。” 听到阮弗如此说,刑部尚书也暗暗松了一口气,阮弗这么说,确然让他放心了一些,这件事,元昌帝下了旨意让阮弗跟着,可他还担心阮弗会因此而插手或者做别的什么,他对阮弗了解得并不多,只知道这女子比之寻常人能力还要出众。 “分内之事,何来劳烦之说。”刑部尚书的语气也松了一些。 阮弗点点头,“严大人的能力,陛下还是放心的,阮弗早听闻刑部严大人刚正不阿,正直严谨,我也相信严大人的能力。” 严大人听此,神色却有些肃然,他知道,阮弗的某些话,在某些时候,可以被当成元昌帝的意思,这番话,说是阮弗的赞扬之语,未必没有元昌帝暗中的意思。 看来,嘉州假币的案子,是要慎重对待了。 送走了阮弗之后,严大人赶忙召来了属下,仔细吩咐了一些这次案子的各类事项,刑部开始忙活的日子,便到来了。 右相府的书房里,阮嵩刚刚得到消息,“大小姐去了刑部牢房?” “是,进去了一刻多钟的时间,而后,刑部尚书亲自将大小姐送了出来。” 阮嵩点了点头,神色虽是有些深沉,不过却并没有说什么。 阮奇有些犹豫,“相爷?” 阮嵩摆摆手,“她想去便去吧,不用理会。” “是。” 回到了浅云居之后,阮弗坐在书案后边想了想,便将青衣召唤了进来,“青衣,穆家在生意上与嘉州杭家也有交接往来,你看杭家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杭家牵涉假币案的事情青衣自然已经知道了,并且也知道阮弗今日去刑部见了杭家主,当即皱了皱眉,道,“说起杭家牵涉了嘉州假币的案子,青衣一开始听说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毕竟,杭家在商界的口碑一直很好,穆家几番与杭家之间合作,对杭家主的为人还是了解一些的。” 如今做生意,自然要多对方有所了解,而阮弗也知道,穆家有不少在嘉州的生意当初都是直接找杭家进行合作的,听到青衣这么说,自然不会怀疑太多,但却沉默了。 “小姐可是为嘉州假币案忧心?” “像你一样,说杭家与完全这件事有关,我也的确不太相信,只是,现下所有的证据却都指向杭家,今日我去看杭家家主,见他虽是不甘,却也不见得有过太激烈的反抗,反而让人觉得有些不合常理。”阮弗笑道。 何止呢,按照得到的消息,杭家家主最看重的继承人在本次案子中因为反抗被误伤而死,并以此作为要挟,可看今日的杭家家主,在她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对这件事的反应,确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毫无回环之地的绝望。 青衣抿了抿唇,“青衣虽是不太明白其中的复杂与曲折,但是,诚如青衣这些年的经营一般,不论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如何,一个人做得再好,也总有些见不得光的地方,穆家如此,杭家自然也是如此,另外,杭家内幕有些复杂,上一次穆家与杭家的合作已经是两年前了,当时,便已经隐隐传出杭家内部为争夺杭家在嘉州外部的经营而有些内斗。” 每个家族之间,或者说每个人员相对复杂的家族之间,都会存在这样的情况,何况还是杭家这样的家族呢。 “哦,说说看。”阮弗眼眸微动。 “当时我们对这件事并无深入调查,只是知道,杭家二房有这方面的野心罢了,当时与杭家之间的生意,二房有插手的想法,不过能力不足,尚未造成什么影响。” 阮弗点了点头,在翻开桌案上的折子,“如今杭家涉案名单上,却没有杭家二房的名字。” 青衣抿唇道,“嘉州民间当初已有传言,说是杭家已经分家了。” “原来如此。”拍了拍手中的折子,阮弗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一大早,原本该是安静的晋王府便被一个声音打破了,玉无凡难得敢语气不善地匆匆踏入晋王府,“四哥,这日子没发过了!” 玉无玦并不理会她,手中拿着一只画笔,正姿态娴雅地描摹院中还在盛放的玉兰花,听到玉无凡的声音,只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玉无凡身上的伤早就好了大半,这时候人也是生龙活虎的,“这一趟我都不知自己到底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怎么总有一批人不怕死地来找我?” 昨夜,济王府又迎来了一批人,这已经是自他回到永嘉之后的第三波人了,即便那些人伤不了他,可这样不顾性命想要灭口的行为不仅愚蠢也很累人好么? “如今你不是相安无事?”玉无玦暗淡道。 再落笔,一幅清晨玉兰带露盛放的画作已经跃然纸上。 玉无玦终于放下手中的笔,这才正眼看向脸色并不好的玉无凡。 玉无凡也有些泄气了,“这帮人真是不要命,不能把我如何,却也没有打算活着回去,两拨人了,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便是玉无凡自己都忍不住怀疑,这样的行为,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你有猫腻么? 玉无玦瞥了他一眼,道,“假币的案子,刑部已经在审理。” 玉无凡有些担心,“嘉州假币带回来的证据全部指向官商勾结私造银钱,可我们查到的俨然并不是这些,四哥,负责这件事的是阮嵩,背后是不是……” 玉无凡的话没有说完,不过从他的神色中已经能让人知道他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从阮嵩查回来的证据中,全然没有对银监被杀和嘉州矿料短短几年全部消失,矿料与生产的假币不一致的信息,若非这件事没有暗中调查,或可蒙混过去,可经过暗中调查之后,这一个怀疑随着相关案犯被送回永嘉,却让人更加怀疑了。 玉无玦眯了眯眼,“阮嵩是如何的人,你还不清楚?” 但玉无凡有些担心,“可他是长清的父亲。” 玉无玦淡淡看了他一眼,并不说什么,倒是于无凡有些不太明白了。 在两兄弟还在说什么的时候,无棋抱着一只信鸽而来,“王爷,有消息传来。” 玉无玦嗯了一声,接过无棋递上来的消息,缓缓打开,只稍看了一眼,便陷入了沉默。 于无凡见此,皱眉道,“四哥?” 玉无玦将消息递给玉无凡,“三哥传回来的,看来,这嘉州,还有许多秘密未被挖掘了。” 看了看上边的消息,皱眉道,“四哥,我即刻动身去与三哥汇合。” 玉无玦却摇了摇头,“你留在永嘉。” “可是……”玉无凡急道,可话还没有说完,外边晋王府的管家便匆匆而来,“王爷,阮大小姐来了府上。” “长清怎么来了?”玉无凡一听,原先想要开口的话被中断,有些疑惑地道。 玉无玦却是已经在管家开口的时候,抬步离去了。 “怎么过来了?”玉无玦看着眼前的人,虽是喜于她来见自己,只是大清早的雾还有些重,四五月的早晨,尚有些寒凉,却是舍不得她受到寒气侵袭。 阮弗一笑,见着某人的神色,分明是矛盾的,反是打趣道,“怎么,晋王殿下的府上不欢迎我?” “欢迎至极!”不等玉无玦说什么,后边跟着进来的玉无凡却先一步开口道。见到阮弗,显然也很高兴。 阮弗看向他,“济王如今恢复得如何了?” 玉无凡朗然一笑,“好多了,多谢长清挂念。” 他一说出来,便见玉无玦转脸冷冷扫了自己一眼,玉无凡眨眨眼,只好讪讪闭上了嘴巴。 玉无玦将人带进书房,给阮弗倒了一杯热茶,“怎么如此早?” 阮弗自然而然接过他递过来的热茶,饮了一口才从袖中拿出了一个东西交给玉无玦,“这是本次嘉州涉案的商户的账册。” 玉无玦皱眉接过,展开细细看了起来,阮弗也不打扰他,只在旁边坐着,玉无凡见两人这般模样,似乎感觉到了某些不一样的氛围,也是闭口不言。 直直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之后,玉无玦才合上了手中的账册,不过他第一句话却不是对账册发表任何看法,而是有些不赞同地看向阮弗,“这是你整理出来的?” 阮弗点头,不在意道,“既然有所怀疑,总要看看到底哪里有什么问题。” 玉无玦却沉了沉眸,“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你不必如此辛苦。” “我倒是无事,至少早些弄明白疑惑,我也比较心安。” 玉无玦叹了一口气,终是没有再说她什么。 玉无玦自合上了阮弗交给他的账册之后,道,“矿料与假币生产名不副实早已在我们的意料之中,嘉州商户家底究竟如何,刑部还有继续核查与跟进。” 阮弗接口道,“但其实,其中最有意思的一个现象是,杭家竟然有将近一半的家产在分家的时候交给了杭家二房,而杭家本家留下来的,其中还大多数是私银制造产生的。” 玉无玦自然也在账册中发现了这个现象。 玉无凡皱眉道,“这杭家家主,倒是个大方之人。” 阮弗摇了摇头,语气幽幽,“谁又知道呢。” 她没有说的是,自己为了整理这份参杂在诸多有不易觉察的问题账册的数据,花费了多少心思,按照刑部办案的流程,嘉州假币的案子,其实已经落定了一大半,是不会再仔细核对每一桩每一笔账单了的,而那些问题自然而然被忽略掉了。 比如说,杭家二房不涉及本次的案子,所以,其中涉及到杭家二房的账单就很容易被忽视。 比如嘉州矿料的数量减损与生产的假币的多少在时间的对应上也刻意被原先文告的轻描淡写而抹去。 太多问题了,它们都隐藏在每一个不轻易被发觉的死角,让这次的假币案,也仅仅以一场官商因为利益而相互勾结的**结局落定。 “无妨,交由刑部审理便可。”玉无玦道,“这件案子,前前后后,至少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三哥那边呢?”玉无凡插口道,刚刚他想说的就是这件事。 玉无玦抿了抿唇,却是看向阮弗,“过些日子,我还需要去一趟嘉州。” 阮弗沉眸,“淸王殿下那边,可是有了进展?” 玉无玦点了点头,“这件事,还需要我亲自去一趟。”最后,他还是提醒了阮弗一声,“你万般小心,不可操之过急。” 阮弗点了点头,玉无凡也严肃道,“四哥,你放心,永嘉的事情我会处理好。” 玉无玦点了点头,看着于无凡,眸中划过一抹异样,似乎想要再说什么的,最后还是抿唇不语。 兀自还在沉思的玉无凡没有注意,想了想,再说了一些什么之后,便也匆匆离去了,瞬间,书房里便知剩下了阮弗与玉无玦两人。 阮弗盯着放在桌上的账册若有所思,“起初我回永嘉,只是因为暗中多少了解了一些我父亲在朝中的风向并不如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一般,那时候,还期望或许可以从中获得一些消息,但其实却发现,陛下对我父亲早已有所觉察了,后边,我便不再抱太大希望,可如今,我却越来越看不清,他背后,到底还有什么谋划了。” 这个问题,玉无玦自然也答不上来,只是看阮弗这般对阮嵩,全无父女情意的样子,却是眸色深沉,阮弗瞬间便清楚了他眸中的深意,轻轻叹了一口气,“无玦,我是不是太过于无情了?” 即便这个人与她没有父女情分,可这一具身体,终究还是那人的女儿的。 玉无玦摇了摇头,神色温润。 自然不是,他只是疼惜于她哪怕这一生却也未曾在他尚未出现的时候有过片刻的温暖。 那种感觉,少年丧母的他,再是明白不过,玉无玦伸手,将她有些冰凉的手包裹在手心,“只是遗憾,我知道得太晚。” 阮弗轻轻一笑,“据永嘉旧闻,晋王殿下少年时候也是骄纵张扬,好不任性,我若是早些知道,可未必能想现在一般与你相处。” 虽是笑着,但语气里不免有些嫌弃。 经历不同,看待事物的眼光便会不同,便如同少年的孟阮,面对战场上的玉无玦,只有一份坚定必胜的心思罢了。 玉无玦却眯了眯眼,语气有些危险,“说什么?” 阮弗轻笑,自从道明了心意之后便不敢在某些时候惹上这尊大神了,何况如今还是在人家地盘上,只笑道,“好了好了,不与你计较这些,这份账册,还是先呈交给陛下,而后在决定是否给刑部那边吧。” 玉无玦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扬眉看她。不过见阮弗在对待阮嵩这件事情上这般平淡对待,心中的某个决定,却也更加坚定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115章 神医临渊 文府,文良哲已经从当初在大殿上受到的刺激中恢复过来了,不过恢复过来之后,这个老人,便也安闲在府中,极少出现在人前了。 对于一个读书人而言,同样有一股不屈服于人的傲骨,这份傲骨,在文良哲看来,是卫道士最坚硬的铠甲,一点也不能输于武将手中的刀枪长矛,若真的与一个女子同朝,这样的事情,他做不到,更何况,比之更为严重的是,文良哲知道,阮弗入朝将会意味着什么,那是他不愿意看到的场景。 辰国可以变强,辰国也必须要问鼎天下,但是,却不能触碰一些人的利益。 “父亲,江太尉来看望您。”文良哲的儿子从外边进来,对着文良哲道。 文良哲似乎有些意外,他是文臣,江太尉是武将,历来很少有交集的。 不过仅仅在他沉吟思考的这么一会儿,外边便传来了这个年龄与自己差不多的老太尉的声音,“文兄莫非是不想见到我不成?” 说罢,江太尉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厅堂的前面。 文良哲微微沉思,“江太尉突然光临,岂有不欢迎的道理。” 江太尉朗声一笑,“自文兄赋闲在家之后,我也许久没有见到文兄了,不知现下情况如何?” “江太尉今日怎么有空来走这一遭?”没有回答江太尉的话,文良哲开口道。 江太尉似乎也并不介意,径自坐了下来,“如今我与文兄一道赋闲,不比从前忙碌,自当来拜访。” 文良哲听此,眸色有些复杂地看着江太尉,江太尉也只是朗然一笑一般,端起茶杯来饮了茶水,而后才道,“我倒是随遇而安,只是,文兄心中的委屈……” 话到这儿,点到为止,江太尉没有再继续,不过这语气与话里的意思,都不难理解。 文良哲冷哼了一声,“江太尉不必如此与我说话,大家各自心中清楚。” 江太尉笑一声,“没想到,如今最是懂得我的,竟只剩下文兄了。” 两人说到这儿,皆是沉默,文良哲又怎么会不明白江太尉的意思。 自从阮弗出现在永嘉之后,上一年招贤馆中轰然而出的官制变革之事,或许随着这一年大大小小的事情,许多人都已经不放在心上了,可是,他们是已经被脱离出来隔岸的人,又怎么会不明白,二十年前失败过一次的元昌帝,并没有就此打算了,如今,阮弗归来,不正是一个契机么? 何况,她还是白莫如的后人呢。 可是…… 这不是他们乐意见到的。 两人心知肚明,并没有就此事而多有交谈,反倒是说起了如今刑部正在处理的嘉州假币的案子。 文良哲冷哼一声,“嘉州假币之后,牵连不知有多少,阮嵩想要借此事来替楚王巩固己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江太尉笑一声,“届时,争抢的还不是宣王么?” “但是受利的,可就是别的人了,何况,如今还有一个阮弗。”文良哲道。 江太尉摇了摇头,“文兄耐力十足啊。” “老夫倒是想要看看,这女娃,究竟能成就多少大事。”文良哲声音一沉,放下手中的茶杯。 这一日,江太尉造访文府的事情并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但是,在早朝之上,刑部对本次嘉州假币案的一次初次陈述和提出来的针对于再次整理之后的账册的疑问,却是掀起了另一轮风波。 那便是,嘉州的矿料,究竟去了何处? 矿料产生的银钱,收入了谁的囊中? 这件事,还要继续查。 早朝结束之后,因为这件事,已经将近午时。 回到右相府中,阮嵩便即刻让阮弗来书房见自己。 阮弗已经料到,今日早朝结束之后,阮嵩或许会找上自己了,所以,她并不意外,直接去了阮嵩的书房,“父亲。” 阮嵩也不含糊,直接开口问她,“今日早朝上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还请父亲详说。” “哼,你不用跟我打哑谜,若说今日的事情没有你在背后推波助澜,我半分也不相信。” 见到阮嵩这么说,阮弗神色并没有太多的变化,“所以,父亲如今找我来,是想要说什么?” 阮嵩沉声道,“嘉州假币的案子,只是一桩假币案,此事是为父亲自负责的,岂会不知道其中的关键,可你看看你如今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一旦这件事牵扯到别的事情,朝堂就会有一番动荡,这是你愿意看到的?” 阮弗定定看了阮嵩好一会儿,“父亲,是你不愿看到,还是我不愿看到?”顿了顿,阮弗继续道,“还是父亲为了维护楚王的势力,不惜要以身涉嫌,也要将嘉州假币的暗自压下去,让他们暗中涌动,在表层掀不起风浪?” 听到阮弗如此说,阮嵩似乎眸中划过一抹沉思,“你竟是如此想的。” 没有回答阮嵩的这句话,阮弗沉默不语。 可她看阮嵩的神色,却也多了一些复杂。 阮嵩的情绪不知还夹杂了些别的什么,对阮弗道,“不论如何,你以为陛下愿意看到因为嘉州假币的案子而引起轩然大波么,弗儿,就算你聪慧,可你还年轻,许多事情不是你懂的,账册一出来,挖出来的,必有朝中重臣,而这只是其一而已。” 阮弗眼眸低垂,可心中却清明无比,她自然是知道的,也早已将账册交给元昌帝看过,元昌帝看完之后,却是神色复杂无比,只直接叫她按照程序来将一些想法提供给了刑部那边。 可阮嵩如今的反应是什么呢? 她突然觉得,似乎在假币的案子发生之后就有一条线,似有似无地出现,有时候突然出现有时候突然消失,让人琢磨不透。 就像,她依然摸不准阮嵩如今的态度。 阮嵩,仅仅只是为了楚王的势力而已么? 与阮嵩这这一番书房谈话,两人自是不欢而散。 待到阮弗离开书房之后,阮嵩眸中的神色却也更加黑沉了。 阮奇站在阮嵩的身后,“相爷?大小姐这边……” 阮嵩闭了闭眼,在睁开,却又覆上了一层黑沉,“要怪,也只能怪这个女儿,并不站在我这边。” 阮奇心中一沉,“大小姐竟然能根据相爷提供的账册查出这些,那其余的,是否也会被发现?” 阮嵩轻嗤了一声,“以她的性子,大概也只能想到这一点了,任是谁都不会知道我们的最终目的,如此也好,由她来揭开这一层面纱,也能吸引掉一些应该防范的注意力,她既然想要动辰国的朝堂,我便让她动,只要维护好咱们的东西,其余的都不在话下。” “只是,晋王与淸王?” 阮嵩眯了眯眼,“如今,弗儿多少已经能影响到晋王,她的关注所在,才能引起晋王变化。”说罢,阮嵩轻笑了一声,“借助弗儿来影响晋王,确然是从前我从未想到过的事情,这个女儿,聪明是聪明,可就是太聪明了,所以,咱们就得不聪明一些。” 阮奇听着阮嵩的话,虽是站在他的身后,可内心却是寒凉一片,跟在阮嵩身边多年,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阮奇再清楚不过了。 “可是……相爷这般做法,陛下如何交代。”阮奇有些担心。 如今的状态,是阮嵩想要的结果,但这分明是一个失职一个漏洞,嘉州的案子交给他,可他交给元昌帝的却是一个还有漏洞的结果,元昌帝如何满意。 阮嵩显然知道这个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属下的心思和担心,他不欲多做解释,只道,“陛下心有杆秤,你以为陛下完全相信我,不过也是试探罢了,我若是完全没有漏洞,才不是一个已经选择了楚王的臣子。” 阮奇一惊,但到底压下了心头的情绪,没有再多言。 “派人去见一见公羊先生,有些事情,也当提上日程了。” “是。”阮奇恭谨道。 回到浅云居,阮弗眉头依旧难解。 同样作为一个对政治有敏感度的人,虽然隐隐觉得,阮嵩的行为有些奇怪,却无法给自己找到更多的支撑的理由。 —— 宣王府,玉无临的书房里,玉无衍有些焦急,“五哥,咱们这边,多少有涉及到这次嘉州假币案的人。” 玉无临脸色阴沉,“咱们这边有,玉无惊那边就能少了人么?别说是咱们这边和老二那边的人了,这一次,谁也别想好过。” “那可怎么办?” “什么也不能做,一旦做了,父皇还能放过我们?别忘了,那可是假币啊,谁敢沾上。” 玉无衍咬唇,“这次,挖了这么大一个坑,父皇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玉无临眯了眯眼,“已经涉及到了假币这么大的事情,父皇也不得不这么做,只是……你以为父皇只是想要严惩而已么,父皇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五哥……” 玉无临沉了沉眸,“找个时间,去拜访拜访文良哲,还有太尉府吧。” “那个老匹夫?”玉无衍皱眉道,“五哥不是很讨厌文良哲那酸儒。” 玉无临勾了勾唇,“文良哲的确是酸儒,不过,或许,他与我们还有一样的目的也未可知。” “那阮弗?” “阮弗,早在东楚的时候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不管如今她是父皇的人,还是老四的人,咱们都动不了了,既然动不了,那就只能让她定死在一个地方。何况,不用咱们出手,想要让她不安宁的人,自有人在。”玉无临道。 玉无衍勾唇,“我知道了。” —— 永嘉城外一处两进的小别院,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马车的帘子一开,首先出来的,却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正是始终沉默的阮明轩,青衣将阮明轩抱下了马车之后,阮弗才从马车里出来。 看了一眼马车所停着的这处别院,阮弗笑了一声,“临渊倒是会找地方,在永嘉城外还能找到如此别致之处。” 青衣也笑道,“临渊公子历来如此,在衣食住行上尤为考究。” 青衣的话才刚刚落下,便见别院里传来一个男声,“知我者,果然莫过于青衣也。” “临渊公子抬举了。”青衣莞尔一笑。 里边的声音继续传过来,“既然来了,长清便进来吧。” 说罢,便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童打开了院门,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门外的阮弗和青衣两人。 阮弗微微点了点头,便见小童道,“请两位进来。” 阮弗只拉过阮明轩,在他有些不安和陌生的神色中,轻轻安抚了一阵之后,便进入了临渊的这一处别院中。 仅仅是刚到永嘉这两日的时间,俨然医痴临渊已经将这一处别院开辟成了一间药房,阮弗一进去,刚刚走了几步便闻到了一股药材的味道。 果不其然,进了一门,再往后,便见临渊架上一个火炉在配药。 见到阮弗进来,他也没有抬眼看一眼,神思依旧放在药材上方,阮弗见此,也不上前打扰,知晓临渊在炼药的时候最不喜人打扰,否则,他一旦生气,指不定在你身上放一些什么东西,也只能暗暗吃亏,毕竟阮弗知道,这世上,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了大夫。 因此,只带着阮明轩在一旁自己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 临渊终于还是抬头瞥了阮弗一眼,不过却也无声,复而又将注意力放在了手中的药材上,过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他才忙完了手中的活儿,姿态悠闲,颇有玉无寒风姿地走过来,看了看阮明轩,“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哑巴?” “临渊。”阮弗提醒道。 临渊撇了撇嘴,反倒是没有看向阮明轩,反而是直接抓过阮弗的手腕,手指已经掐住她的脉象。 阮弗根本就还没有反应过来,见此,只能无奈地任由临渊给自己把脉。 倒是阮明轩虽然不知道临渊在做什么,但是却也知道姐姐说的这个人是个大夫,而临渊此时的动作正是在给阮弗把脉,不由得有些担心地看阮弗,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了。 阮弗摇了摇头,温声道,“姐姐没事,小轩不用担心。” 临渊半闭的眼睛睁开看了一眼阮明轩,而后又闭上,良久之后才睁开,“这一年多的时间,你倒是能够折腾,小病不断,你便是用这样的身子来完成你的中原大志的。” 阮弗微囧,定了定神,淡淡道,“谁还没有个偶感风寒的时候,何况,我阮弗可有砸过你神医的招牌?” “风寒?你以为毒信子真的对你没有影响么,五年前,稷歌把你交给我,我好不容易调好了这副身子,你倒好,一个毒信子,将我两年的心血毁了一半,毒信子虽是解了,你看你这半年风寒的次数可比过去两年加起来都多。”临渊虽然生得风姿翩翩,可说起话来,确然是不怎么让人喜欢。 可一提起牢峰谷的事情,阮弗也不禁冷笑,“既然如此,同情蛊的事情,我是不是也要与你和稷歌算算了?” 阮弗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脸不满的临渊,开口道。 结果她话一说出来,临渊当即闭口了,而后故作镇定地道,“此事,你找稷歌,与我何关?” 阮弗神色清淡,“若不是你无缘无故研究出这种东西,稷歌会放到我身上?” 临渊笑了,“若不是你不顾自己安危,稷歌会做这等蠢事?”他上下打量了阮弗一眼,“不过也还好,至少玉无玦没有如何。” 青衣见两人这般一见面便往来针对的模样,也不有的叹气,“小姐,临渊公子,你们能否先安静下来,给四少爷看看?” 临渊轻哼一声,转眼看阮明轩,在阮明轩因为他对阮弗说话语气不好而不满的神色中,道,“小子,张嘴!” 阮明轩自然是摇头不依。 “呵!果然有其姐便有其弟,不给我看,我还乐意了呢?” 阮弗唇角勾起一抹不明笑意,“临渊,永嘉可有让你未曾遇见的疑难杂症,你不想知道?” 临渊闻言,眼睛一亮,不过想起说这话的是阮弗,又眯了眯眼,“有和疑难杂症是我没见过,我不知道?” 阮弗不语,只笑得从容。 见阮弗如此,临渊却是被她算计怕了,只好认命地回来,对着阮明轩道,“张嘴。” 阮弗拍了拍阮明轩的肩膀,“小轩,让大夫给你看看。” 阮明轩到底还是听阮弗的话的,听她这么说,也只好张开嘴巴。 临渊却是对着阮明轩的喉咙看了许久,而后又放了一些什么药粉到他的嘴巴,几番观察之后,也是皱眉不已。 阮弗皱了皱眉,“怎么样?” “你当初来信给我的时候便说这小子打娘胎里出来便没有声音,当时我便觉得有七八分的可能是天生的,如今一看……” 临渊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是没法子了。” 阮明轩自然听懂了临渊的话,从阮弗的神色中却也知道了眼前的这个大夫不是一般的大夫,听到临渊这么说,也有些黯然。 阮弗原本也没有报太多的希望,可此时听到临渊这么说,却也觉得失落,只摸了摸阮明轩的头,不过却又听得临渊道,“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阮弗听此,却是黑了脸,临渊见此,赶紧道,“这小子没了一副嗓子,却保住了一条命。” 阮弗皱眉,“这两者有何关系。” 临渊瞥了她一眼,大有一种医仙的上位之感,“当初这小子还在娘胎中的时候,必定是因为他母亲在怀他的后期,伤了身子,你以为是他天生不能说话,其实,是打娘胎里带来的毒影响了嗓子罢了。” 阮弗一惊,“毒?” 而后见阮明轩好奇地看着他们说话,当即也有所示意,临渊明白她的意思,着手招来了原先看院子的小童,阮弗着阮明轩与那小童先去院子中玩儿,两个年纪虽有四五岁之差却相投的孩子便即刻跑开了。 阮弗这才皱眉道,“怎么会是毒?小轩身子一直很好,从来没有中毒的迹象。” 这么说,明摆着就是对临渊的怀疑,临渊当即便脸色阴沉了,阮弗只好抬手,“你继续说。” 临渊这才继续道,“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当是他母亲孕期六七月的时候沾上的,当时情况必定危机甚至引发小产假象,但是这小子命大,毒素不多,也不知当时在什么情况下,母体的毒素积累于一处却伤在了这小子的喉咙上。” 阮弗眯了眯眼,“什么毒?” 临渊抿唇,“锁涎。” 阮弗当然不知道锁涎是什么,只皱眉不语。 临渊似乎升起了什么兴趣一般,眯了眯眼,可眼神之中却有一种跃跃欲试之感,“所谓锁涎,可不是咱们中原的药物,如今,早该绝了才是,没想到,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不是中原的药物?”阮弗的关注点却在这个地方。 临渊点点头,“前朝时期的高车族你总该知道吧?” 阮弗点头,临渊继续道,“前朝时期,高车族是东北方的一路民族,世代居住在大陆东北,当时虽然贫穷荒蛮,但,高车族的医药却是不容小觑,地理、气候、环境能让他们养出自己或许都不认识的药物,而高车族中后来还不乏控制那些药物制成中原没有的药物的人。只不过……高车族没有中原的农耕和技术,前朝还没结束的时候已经流亡在东北野嶂中了,或融入北方诸多民族中,或披发文身不再出现,而后也渐渐被人遗忘了。” 阮弗自然是知道这段历史的,只是从来没有太多关注罢了,只是,阮明轩为何会中了这等不该出现在中原的毒药? 临渊似乎有些惋惜,“其实我倒是觉得,高车族流丧未必是因为没有生存技术,而是,据说医说中有记载,当时有中原医者发现了族中的女子,多数身上都有一种弱疾,因此,才导致全族无法生存下去的,但可以肯定的是,高车族如今,并未完全灭绝,他们随是不出现了,但东北野嶂如今可是他们的散落之地。” 这些都是医学上应该关注的,阮弗却极少涉猎。 而高车族与中原之间相隔这十万高山雪峰,这些都不足以让人关注,他们与中原隔的不止是一个世界而已。 见阮弗如此沉思,临渊提醒道,“你不若回去问问这小子的母亲,当年怀这小子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他母亲本身就有问题。” 事情自然也只能如此了,阮弗点了点头,却发现眼前的情况更加复杂了。 高车族,那是留存在历史中的一个古老的名字。 比她的祖父还要久远的历史。 不过解决了眼前的事情之后,临渊却一直在耿耿于怀于阮弗原先所说的那个疑难杂症,当即也是心痒难耐,阮弗明白他一生所痴大概也只是在这一点了。即不也晾着临渊,与临渊说了说阮嫣的情况。 “自小带来的病症,体弱多病,换血?”临渊听罢,只以三句话总结了阮嫣身上的病症。可不难发现语气里的沉思。 阮弗点头,“如何?” 临渊摇了摇头,“只是以你所言的这些外在症状还不好判断,一般母亲的身子不好也会影响胎儿,或者,母亲在有孕前期受到较大的刺激伤害,或者胎儿出生的时候养护不好都会引起,若是这些的话,显然,都是内里不足,就跟你当年一般,可以慢慢疗养却也不能完全好。不过……既然涉及到了换血,那可就复杂了。” “如何复杂?” 临渊没有回答阮弗这种在他看来对医术只懂得皮毛的人的问题,反而对是谁提出换血这样的治疗更感兴趣,当即便问出口了。 说到阮嫣的病,阮弗倒是也想起了当日见到的那位公羊先生,“临渊,以你对中原医术的了解,可知道,有什么名医,姓公羊?” 临渊挑了挑眉,“公羊,不是中原人?” 阮弗点头,“我见过他一次,虽然七八分的特征与中原人无异,不过,我可以肯定,他不是中原人,而且,据我所知,阮嫣的身子一直是他在养护,我父亲对他尤其信任,这换血的想法,也只有他提出来了。” “公羊……”临渊呢喃了两声,对于这个姓氏的医者却是陌生得很。 “若是有时间,我倒是想要看看这人到底是何人。” 阮弗道,“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此人,或许还在永嘉附近。” 临渊眼前一亮,阮弗却没有给临渊什么希望,而是眯了眯眼,“原先我一直觉得阮嫣的病是内里不足,不过,如今再说起这件事,我倒是注意到了一个从来没有注意过的问题,那便是,除了这位公羊先生,阮嵩从来不让任何人去给阮嫣看病,当初我提出让你去给阮嫣看病的时候,阮嵩竟然想也不想便推辞了,临渊,你这神医之名,阮嵩可并不放在心上。” 临渊眯了眯眼,“那可就有意思了。” “可不是么?”阮弗道,“神医临渊的名号,这中原诸国还有谁不知道的,阮嵩有多么想治好阮嫣却拒绝了你,除非……阮嫣的病,可能还带着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 临渊眼中升起一抹极少有的兴味,“长清,我是对你这同父异母的妹妹身上的病症越发好奇了。” 阮弗莞尔一笑,“如此就有劳了。” 临渊却是瞥眼看了一眼阮弗,“换血,还是用你孟长清的血,咱们孟先生看起来是更好欺负了不成?” 阮弗唇角的笑意越发薄凉,却没有说什么,好欺负么?她从来不是一个好欺负的人。 阮弗并没有在别院与临渊呆得太久,过了午时之后便与阮明轩回了右相府了,李氏是知道阮弗带阮明轩出去的原因的,因此,在阮弗回来不久之后,李氏便急匆匆来见阮弗了。 她的脸上带着复杂的期望与期盼,就想要知道阮弗能否带给她一些好的消息,毕竟,阮嵩她早已不能指望了,也至于这唯一的儿子是她的心头宝了。 阮弗让盼夏将阮明轩带走了,而后,看着李氏着急的样子,却是有些复杂,良久之后,才道,“姨娘,小轩是没有办法了。” 李氏一怔,眼中的失落并没有掩饰,不过却也并没有阮弗想象中的那般绝望,只听得李氏寡然道,“毕竟这么多年了,如今这个结局,倒是在意料之中。” 阮弗沉默,而后才状似无意地道,“小轩的病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那位大夫说,可能是姨娘怀小轩的时候,不小心受伤了才导致小轩一生下来,喉咙便受损了。” 阮弗的话,就像打开了记忆闸门的钥匙一般,李氏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瓮声道,“怎么……怎么会?” 阮弗微微眯眼,“姨娘是想起了什么么?” 李氏显得有些压抑的激动,“大夫说是我怀小轩的时候不慎引起的?” 阮弗看她的神色,迟疑地点了点头,李氏却猛地站了起来,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 阮弗皱眉,李氏眼中却带上了一层绝望与愧疚,“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小轩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说着,她的声音已经出现了哽咽。 阮弗有些犹豫开口,“姨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氏转头,眼圈发红的对阮弗道,“大小姐,当年,当年你还小,或许没有记忆,可是,那件事,我却记得最清楚,当时,当时我以为,已经六个多月将近七月的小轩就要离我而去了,当年,小轩差些就小产了。” 李氏的反应,让阮弗皱了皱眉头,“姨娘,当年的事情,你与我说说。” 想起当年的事情,李氏的情绪里不难看出还有一些后怕之意,“小轩六个多月大的时候,因为老夫人的呵护,我还时常进出相爷的书房,那一日,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往常多是我在书房中替相爷整理,新来的丫鬟让相爷不满意,老夫人便着我去书房调教一番,原本也并无事,后来,在收拾一只从未出现在茶几上的杯子的时候,相爷刚好回来,但不知为何那一日相爷心情并不好,也或许是相爷不想见到我,呵斥了我两声,我……一时没有注意,撞倒在了桌角,差些害的小轩也没了,所幸,后来胎儿保住了,大夫说是不小心滑倒引起的。” 或许是因为对于腹中胎儿的在意,所以李氏对于当日的事情记得尤为清楚,不过,想起临渊的话,阮弗还是道,“只有这件事么,姨娘在怀小轩的时候只发生了这件事?” 李氏点头,眼中还是愧疚不已,“如果不是我不小心,若不是我那一日出现在书房,若不是碰了不该碰的东西惹得相爷生气,也不会这样。” 阮弗见此,心中却越发深沉了,“姨娘,当日的情形,不知你还记得多少?” “大小姐?”见阮弗这般详细问起这件事,便是李氏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大小姐,怎么?”虽是疑问,不过她受惠于阮弗太多,见阮弗有用得上自己的地方,便不假思索道将当日所记得的事情完全讲给了阮弗听。 可阮弗却也从温氏的记忆中抓到了一些重点,眯了眯眼,她道,“也就是说,当日姨娘在收拾那一只平日里从未在书房出现的茶具的时候,父亲回来了,而他回来的第一句话便是质问你为何碰那只茶杯,而后你因为受到了惊吓而将茶杯摔在了地上,茶杯中的残渍淌在了手上。” 李氏点头,自己对那一日差些失去小轩的记忆尤为深刻。 还有一点阮弗虽然没再次重复,但是却也没有错过,李氏在撞上桌角之后并没有立刻感觉到自己的不舒服,而是试图用手护住腹部之后,方才渐渐出现了胎动的迹象。 茶水,残渍,阮嵩的紧张与在意。 还有李氏记忆中,阮嵩对她的漠不关心,而是对那只杯子的惋惜。 阮弗的心中越发清明了,只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伤了小轩喉咙的毒,或许就是那时候造成的,只是……阮嵩,又怎么会有高车族的药物? 李氏还有些怔怔,阮弗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开口道,“姨娘,有一件事,我需与你说清楚。” 见阮弗如此郑重而认真的神色,李氏也有些不安,但还是道,“大小姐请说。” “小轩的喉咙,其实是被毒所伤。” “毒!”李氏大惊失色。 阮弗点头,继续道,“按照大夫的确认,是姨娘在怀小轩六七个月的时候沾上的毒物,曾差些让小轩小产,但因为毒物不多,最后,意外之下,只伤了小轩的喉咙导致他一出世便无法开口说话。” 李氏听吧,却觉得双腿一软,几乎就要倒在地上,索性她还抓住了桌子的边缘,有些不敢相信。 就算她还有诸多不懂之处,可是,阮弗刚才的话,还有这个她永远不会忘记的记忆,却提醒了自己,当年的事情,并非只是一个意外的摔倒引起的,而是……毒。 是那只茶杯的问题。 是阮嵩怒于她碰到了那一只茶杯。 李氏的脸色苍白不已。 阮弗却是有些担心,不知今日于李氏说了这些东西,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轻轻叹了一口气,“姨娘,大夫虽然说小轩不会好了,但他却对小轩的毒极有兴趣。” 李氏似乎又见到了希望一般,她知道,阮弗所认识的人都不是一般的人,这个大夫,竟能将当年谁也未曾注意的事情挖出来,她便知道那一定不是常人。 “大小姐……小轩他,若是能救小轩,我,妾身,愿意为大小姐做牛做马。”说罢,她就要跪下来求阮弗。 阮弗赶紧拦住他,“姨娘,小轩没有生命危险。” 李氏眼中的泪水几乎要掉出来,却无法形容与表达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阮弗也实在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她,便也只能由着李氏自己恢复,只是与她说了,临渊对伤了小轩喉咙的毒药很感兴趣,未必日后不会有进展,毕竟,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临渊一旦真的对某中病症感兴趣,必定不会轻易放弃。 李氏也渐渐平静了下来,阮弗对阮嵩疑问,却是越来越多了。 阮弗想起对阮嵩的怀疑与疑惑,便开口道,“关于小轩身子状况的事情,我希望,姨娘无论如何都必须守口如瓶。任何一个人,都不能说出去。” 她说得太郑重,李氏见此,也郑重点头了,只是,便是她再无知,也明白了当年阮嵩与她与那杯她从来不太当回事的茶水之间的关系,有些犹豫地开口,“大小姐,相爷是不是……” 阮弗没有说什么,只是道,“我记得姨娘说过,当年在书房给父亲做事的时候留下了些东西,不知,如今我可能看看?” 李氏一咬唇,眼神却更多了一些坚决,“妾身回去即刻给大小姐找出来。” 阮弗点了点头,她知道,有时候,李氏确然是一个聪明的人。 阮明轩被李氏带着离开浅云居之后,阮弗却进入了书房,在自己的书柜中翻找关于高车族的资料,可她浅云居的藏书并不多,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当即眯了眯眼,往右相府的藏书楼而去。 盼夏见她已经在藏书楼找了许久,却是没有拿到一本书,当即也有些疑惑,“小姐在找什么书籍?” 阮弗勾了勾唇,“只是看看罢了。” 果然没有任何关于高车族的书籍与文献,连她自己的书柜上都有一本前朝时期的民族简史,这右相府的藏书楼,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了。 找不到,她便也不再多找了,笑了笑,她便离开了藏书楼。 “小姐若是想找什么书,告诉盼夏一声,盼夏去替小姐找来便是。” 阮弗摇了摇头,顿了顿,笑道,“咱们去一趟晋王府。”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116章 大事不妙 不得不说,晋王府的书房,藏书丰富至极。 不知玉无玦往日里怎么吩咐府中人的,如今阮弗已经越发觉得,每次自己来晋王府,晋王府的管家和嬷嬷看着自己的眼神似乎愈发放光了一般。 但是,她来的时候,玉无玦还没有回府,他这段时间,好像一直很忙,原定的去嘉州的计划还也没有实施。原本是想等等他的,不过,管事的退下之后,无琴便出现了,“王爷吩咐过,阮大小姐可以在府中随意。” 阮弗倒是乐了,“你家王爷知道我会来?” 无琴抿唇不语,王爷吩咐的时候是没有说,但是既然吩咐了他自然是要传达的。 因为受无琴保护过一段时间,阮弗还是了解这个性对沉默寡言的护卫的性子的,也不多言了,“带我去书房吧,我找些书看看。” 无琴自是带她往晋王府的书房而去了。 玉无玦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快要日落西山的时候了,他一进府中,便得了管事的告知说是阮弗来了府中。 已经是将近日暮的时候,书房里的夜明灯发出幽幽的光芒,偌大的书楼里,只有阮弗一个人,以及轻轻翻动书页的声音,玉无玦进入书房的时候,见到的便是阮弗背对着他在翻书的场景。 满室书卷,温然如斯。 这一刻,玉无玦说不出自己的心情究竟是如何的。 往常晋王府中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倒是不会觉得有什么,只是,如今,偶尔多了一个人的身影,在往日里只有自己才会出现的书房中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竟然让他有奇异的心安。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在过去的那么多年中,从紧绷面对不断来自各方的倾轧到变得麻木不再恐惧和担忧,自己也变成了那个看起来温良实则却早已接触过所有黑暗与肮脏的人,如今,那个灯下翻书的女子,竟然在这一时这一刻,给了自己前所未有的安心。 安心,这个过去从未升起过的感觉,如今一旦知晓,却贪恋不已。 阮弗的身前,已经放了几本高车族的资料,她看得认真,加上在这晋王府中,全然没有了防备,因此,玉无玦从身后将她一把揽住的时候,确然是被吓了一跳。 “无玦!” 对于她如同惊弓之鸟的反应,玉无玦倒是轻轻笑了一声,扫了一眼她眼前的书籍,“看什么如此认真,连我回来了都不知道?” 阮弗没好气,“王爷走路连声音都没有,谁能知道?” “是我的错。”玉无玦倒是大方承认。 见她不说话,玉无玦却也没有放开她,“生气了?” 阮弗凉凉瞥了某人一眼,沉默。 见她如此神色,玉无玦也不禁皱眉了,难道真的生气了? 可阮弗的心里想的却是,这人就该被晾一晾,如今她倒是发现,某位王爷越发有一种年龄越来越回去了的感觉,举止越发幼稚了,有时候全然让她招架不住。 所以,无声哼了一声,阮弗便拿起了书本,坐到一旁的软塌上,旁若无人地继续看了起来。 玉无玦抿了抿唇,最后还是随着她的脚步,坐在了他的对面,看她如此认真看书,竟然一眼都不看自己,越发觉得这些书籍面目可憎了,以致于再看整个藏书楼的书,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阮弗才没有理会某人情绪的变化,这书,还有几页就看完了,高车族的大致历史脉络自己也疏离得差不多了,倒是发现这个早已分裂流亡的民族,多了一些神秘和让人无法理解的东西,果然是中原文化与塞外文化的差异么? 她一陷入思考,就更加不会理会玉无玦。 玉无玦眼神暗了暗,平日里阮儿可不会如此,她向来温和婉约,虽有也有不少性子,可从来不会与自己计较的。 见她已经看完了最后一页,把书放下了,又要拿起另一本,玉无玦伸手捏住书卷的一角扯住,阮弗自然拿不过来,只抬头,“干嘛?” 这语气…… 玉无玦心中一定,认真道,“书看久了,对眼睛不好。” 阮弗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阮儿,你生气了?” “怎么会?”阮弗索性也放开了手,不看便不看。 “我错了。”某人倒是越说越委屈了。 晋王殿下脸皮一直很厚,阮弗目前尚且还无法招架某人一委屈起来就有几分胖胖吃不到桃花糕的模样,当即也忍不住扶额闭眼,不愿意看见这副实在有损晋王殿下威严的模样。 见到她这般模样,玉无玦却也知道不管她有没有生气,却必定是不计较了,当即双眸暗了暗,原来如此,阮儿便会原谅自己了么? 于是,从此以后,晋王殿下似乎学会了某种本事,在未来的漫长岁月中,一旦自己惹得阮弗不快的时候,越发将某种本事练就得炉火纯青了。 将阮弗的手拉开,“不生气了?” 阮弗没好气,“我本就没有生气,倒是王爷越发厚脸皮了。” 玉无玦低笑,“我也只对你厚脸皮。” 阮弗脸一僵,直接将一本书拍到某人脸上,“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晋王殿下,天下人知道你如此表里不一么?” 玉无玦笑着把自己脸上的书拿开,“本王对自己未来的王妃如何,天下人敢说什么?” 阮弗被他闹了一个脸颊滚烫,心中暗道果然面对玉无玦还是需要修炼的,玉无玦却也知道不能将她惹得过了,见阮弗所看的都是些高车族的书,当即也皱眉道,“怎么想起看这些书了?” 说起这件事,阮弗也不打算与他闹了,便将今日去见临渊的事儿与玉无玦说了一遍,而后才问道,“你对高车族了解么?” 玉无玦抿了抿唇,摇头,“所知不多。” 阮弗倒也不意外,毕竟那已经是太过久远的事情了,“你说高车族既然流亡分散了,又怎么还会有这些东西出现,而且,如今还出现在永嘉城中。” 玉无玦道,“虽说是流亡分散了,不过,谁又知晓当年高车遭逢巨变的具体情况如何,只是说,掀不起风浪罢了。” 不过虽是这么说,可联想到这些东西就在阮弗的身边,甚至出现在右相府中,玉无玦的神色便多了些复杂。 阮弗轻轻叹了一口气,虽然心中升起一些怀疑,但在没有足够的证据之前,还是先不与玉无玦说了,只是想起上次他说要离开永嘉之后却一直忙碌,如今还在永嘉,也不免问道,“最近很忙么?什么时候离开永嘉?” 玉无玦挑了挑眉,“阮儿是不想见到我了?” 阮弗一脸无语地看他,轻呵一声,玉无句只笑道,“明日便离开了,原本还想在离开之前去见一见你,你今日却先来了府中,真是越发心有灵犀了。” “王爷,咱们能正常一些么?”阮弗无语,什么心有灵犀,这人,如今各种各样的名头真是越来越多了。 玉无玦摇头失笑,不过想起她今日大半日的时间都与那什么临渊在一处,眸色便有些暗沉,原先便有一个稷歌,如今还有一个神医临渊,阮儿认识的人,果然是太多了! 阮弗可不会理会他什么心思,只再与闲谈了一些之后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便离开了晋王府。 神医临渊来到永嘉的事情,不知道怎么的就传到了温氏的耳中,即便是一个深闺妇人,温氏却也还是听说过临渊这一号人物的,得到消息的时候,便即刻去找了阮嵩,“相爷,我听说神医临渊如今客居永嘉,相爷,我,我们去请临渊来府中为嫣儿看看如何?” 阮嵩自然是不同意,听到温氏如此说,只是沉声道,“嫣儿的病,有公羊先生在,其余的你不必管。” “便是有公羊先生,如今既然临渊出现了,多一个人,便多一个把握。”温氏坚持。 阮嵩脸色微沉,“我说过,嫣儿的病,只需要公羊先生便可,其余的人,一概不需要。” 在阮嵩坚决的神色中,温氏却也知道了阮嵩是绝对不会松口的了。 若是以前,温氏还会听阮嵩的话,可是如今经历过了阮嵩对阮姝的迟疑之后,越发对阮嵩失望了,因此,听到阮嵩这么说,当即便也不再祈求。 “阮嵩,你可真无情!”她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便愤然离开了。 温氏回到了房中之后,便即刻对温嬷嬷道,“你着人回温郡王府,找哥哥帮忙打听,神医临渊究竟在何处,不论是多少银两,一定要请她来府中为嫣儿看病。” “郡主,毕竟相爷并不希望……”温嬷嬷知道,若是温氏一意孤行,只怕道后面夫妻两人的情分真的是要消失跆尽了。 温氏脸色阴沉,“如今他有了一个备受陛下信任的女儿,哪里还会管嫣儿的生死,我若是不再帮嫣儿,还有谁会帮我的女儿!” 温嬷嬷听此,也不再反对温氏,只答应了一声,当天便回了一趟温郡王府了。 温郡王虽然因为当初温傲的事情与右相府不太对盘,但是,毕竟温氏是自己的亲妹妹,当即便也不推辞,何况阮嫣如今已经配与楚王,利益权衡之下,自然是不会推辞。 临渊既没有特别刻意掩饰自己的行踪,自然很快就被人发现了,而既然不让阮嵩知道,在阮嵩并不在府中的一日,临渊便在刻意的安排之下进入府中为阮嫣诊脉了。 想起这一大家子都想着用阮弗的血来还给阮嫣,无论是对阮嫣还是对温氏,临渊自然都是没有什么好感的,阮嫣虽然也感觉到给自己看病的这个年轻的大夫对于自己的冷漠,却找不到理由。 毕竟,这永嘉城中,可从来没有人如此不给自己面子,只不过温氏一心放在阮嫣的身子上,却是没有发现这一点,见临渊始终沉默不语,不似一般大幅对病人上心,也只当是神医的脾气,温氏只好主动开口,“神医,小女的身子如何了?” 温氏显然很着急,连语气都带着一股焦虑。 临渊收回诊脉所用的东西,一本正经的道,“实不相瞒,令千金的身子,便是神仙在世,也无力回天了。” 温氏脸色苍白,临渊瞥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却见阮嫣神色却没有温氏看起来那么失落,也不由得眯了眯眼。 “我曾听说,神医临渊医术冠绝天下,想来是不会出错的了,只是,我还剩下多少时间。” 临渊一笑,“虽说是无力回天,可两位似乎都误会了我的意思,这位夫人,令千金只是身子再也恢复不了与健康人一样,若是调理得当,再过个十年八年,却也不成什么问题。” 温氏听吧,似乎看到了希望一般,“神医,你医术高明,可要什么好办法,若是能治小女的病,千金万金也不成问题。” 临渊摇了摇头,“令千金身上的病症,有些复杂,打在胎儿的时候便带着了,这么多年,想来夫人也为令千金找了不少大夫了,心中该是有些定论了才是。” “可你是神医。”温氏失声道,语气却不乏理所当然之意。 临渊唇角一勾,也可真难为长清竟然能与这些人在同一生活而没有将对方弄死,看来,沉寂的一年,长清的脾气倒是变好了不少。 不过今日来,临渊却也不是白来给阮嫣看病而没有什么动作的。 因此,没有理会温氏的话,依旧是一副高傲出尘的模样,拿出纸笔为阮嫣开了几副药方,“夫人既知我是临渊,就该明白临渊医人的规矩。” 他将药方交给温氏,“令千金的病状我虽是感兴趣,不过这等病症,我却无兴趣医治,这药方,当是夫人重金相请的诚意了。” 说罢,他已经站起身来,在温氏不善的神色中离开了。 见温氏脸色不好,阮嫣只好上前安慰一通,“娘,临渊公子虽然在民间号称医术冠绝,不过,也到底是一个江湖郎中罢了,娘不必在意,嫣儿更加信任公羊先生。” 温氏原本以为临渊名声如此之大,怎么说也该是有了一些年纪的人,不想看起来竟然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这会儿也不得不多了一些怀疑。 听到阮嫣如此说,也只好作罢,只是想起阮嵩如今的态度,温氏也是为难,“还有两日公羊先生就来了,嫣儿,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 阮嫣点头,唇角却划过一抹笑意。 离开右相府之后,临渊便直接找上了阮弗。 不过他神色却是严肃了许多,便是阮弗见到他这般模样,也不由得有些愣住了,“怎么,难不成阮嫣的病症,真如此让你束手无策?” 临渊这次倒是没有了反驳阮弗的心思,“你还记得我与你说过我怀疑高车族流亡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族中许多女子身上的病症么?” 阮弗脸色一沉,临渊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再次提起这个,当即抿唇,“你怀疑,阮嫣的身子?” “如今只是怀疑而已,这等病症,我全然没有见到,今日给阮嫣把脉之后,只是隐隐觉得阮嫣的脉象与医书中所记载的部分情状相互吻合罢了,具体如何,尚是未解。” 临渊虽是这么说,可阮弗对他的医术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只是如果真的如同临渊所言的话,那么,事情可就变得复杂了,整个阮府,到底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临渊是明白阮弗的,自然也知道倘若事情真的与他猜想的一般,阮嫣的体内真的有高车族的病症,那么,整个阮家,将会陷入一种绝非仅仅是尴尬的局面。 而他知道阮弗这么多年的筹谋又是为了什么,如今天下分裂,可世代的中原与非中原人之间的隔阂却从来没有消失过,到时候,阮弗所面临的,又该是何等的怀疑与不信任。 想到此处,临渊心中也勉叹了一口气。 “具体是不是,还需要我回去再研究,过段时间方能给你答案,毕竟高车族在中原之外,隔着深山野嶂,真正见过并且有些研究的人如今早已不在世上了。” 阮弗点了点头,“如此劳烦你了。” 虽说温氏是瞒着阮嵩着人来给阮嫣看病的,但是相府中进入了这么一个人,阮嵩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只是一回来便听说了这件事之后,阮嵩的脸色却是阴沉了不少,直接去找了温氏,“我与你说过,嫣儿的病,不需要旁人来看。” “嫣儿是我的女儿,你不关心疼惜她,难道还不允许我这个做娘的来么?”温氏先是愣了愣,而后即刻反驳道。 阮嵩面上的神色并不好,看着温氏这般固执的样子,面上隐忍这极大的怒火,“愚蠢!简直是愚蠢之极!” 温氏被他呵得一愣,便见阮嵩冷笑一声,“你知不知道临渊是什么人,如今你费尽心思找来,却不知道,临渊与弗儿是江湖朋友!” “什么?”温氏如同听到了一个不可置信的消息一般,听到阮嵩如此说,首先的反应竟然是怔愣不已的。 “真是愚蠢至极!”阮嵩见她这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只有恨铁不成钢的愤恨。 阮嫣的身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再清楚不过了,临渊与阮弗之间的交情他不知道是如何的,但是,以临渊的医术,阮嵩半点也不敢打赌他是否能看得出什么东西。 温氏已经从怔愣之中回过神来,但是,就算如此,又能如何,“就算临渊与阮弗相识又如何,只要他能救嫣儿,便是让我去求阮弗,我也愿意。” 阮嵩冷冷一笑,“你以为,嫣儿的身子,除了换血,还有别的法子么,若是还有别的法子,这么多年,我为什么什么也没有做。” 温氏或许已经被今日的事情给敲得发懵了,竟迟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阮嵩,如今的夫妻关系,早就因为这几个月阮嫣的身子而大不如从前,温氏如今满脑子都是阮嫣,哪里还能顾得上别的,就连小女儿不向从前那般与自己撒娇都注意不上了。 阮嵩眼神微黯,不管如今临渊给阮嫣查看过身子之后发现了什么,有些事情却也不得不做了。 看温氏怔愣的样子,阮嵩心中曾经犹豫过许多次的某个决定,如今却因为临渊的出现而终于不再摇摆不定,最后还是沉声道,“如今已是五月,还有不到三月的时间,婚期便到来了,近段时间,你好好照顾嫣儿,准备等公羊先生来了,便开始换血之事。” “相爷?”温氏猛地抬头看阮嵩。 阮嵩一双黑眸暗沉无比,语气不难听出一些警告的意味,“好好照顾嫣儿,千万不要再做蠢事。” 温氏眼中升起惊喜,但见阮嵩的神色,却也不敢再多说别的什么了。 回到了书房之后,阮嵩黑沉的神色便没有消过,阮奇及时出现在阮嵩的身后,“相爷?” “大小姐那边有何动静?” “一切如常。” 阮嵩眯了眯眼,“不论如何,临渊是不能再留下了,你即刻着人去做。” “是。” 不过阮奇的身影才刚刚消失在书房之中,却有另一个人出现在了阮嵩的旁边,面色凝重,“相爷。” 阮嵩眉目一沉,便见那人靠近阮嵩,轻松在他耳边说了一两句什么,便听见阮嵩一双眼睛猛的一缩,沉声道,“你确认?” 那人的声音很轻,“相爷,属下确认,他还没有死。” 阮嵩面上的神色阴沉得骇人,“即刻派人去,无论如何,将他杀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声音阴冷,那人也恭敬应下,而后又悄无声息离开了。 唯有阮嵩一个人,留在原地,眸色深沉。 夜间。 永嘉城外的别院,暗沉的夜幕下,这一处地方静悄悄,只能偶尔听到虫鸣的声音,整个别院的灯火早已燃尽,只留下廊檐下一盏风灯静悄悄地燃着。 一群七八人在黑夜中悄悄靠近了屋子,别院里的两间房子,其中一间睡着一个小童,此时此刻正呼呼大睡,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全然不知,而另一间,则睡着一个青年男子,看起来睡眠正好,赫然正是临渊。 黑衣人悄悄靠近了房屋,在为首一人的一个手势之下,纷纷围聚而来,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的动静,几人从屋顶山一个旋转翻身,原本闭合的房屋窗户却突然大开,顷刻之间,房中便涌入了几个黑衣人,只是,待他们进入房中的时候却发现,这房屋之中根本就无人。 他们即刻反应过来,正待出去的时候却发觉身子一软,齐齐倒在了地上,一场尚未开始的厮杀,便这般轻易结束了。 临渊提着灯笼出现的时候,只容色有些薄凉地看了一眼已经躺在地上的人,走过去,在其中一人的身上翻了翻,只翻出了一块牌子,对于这些权贵的东西他并不熟悉,只是看到牌子上印刻的记号,还是皱了皱眉。 浅云居里,阮弗正在翻看李氏给自己拿来的当初给阮嵩在书房做事的时候留下来的东西,这些东西,虽说是李氏当年做事的时候留下的念想,不过如今翻来翻去却也找不到什么算是比较有价值的了,阮弗原本就不抱太多的希望,如此自然也就没有失望而言了。 着盼夏将这些东西再次封存好之后,青衣便进入了房中,将一个东西交给阮弗,“这是临渊公子给小姐送来的。” 阮弗眼中划过一抹疑惑,却还是皱眉接过,展开一看,正是一块牌子,只是,第一眼映入自己眸中的,却是牌子的右下角雕刻的一个奇怪的形状。 这个形状…… 她眉心一跳,正是前些日子在玉无玦的书房中查看高车族的史料的时候上边提到的高车族的族花的印记。 阮弗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将牌子收起来却直接去翻找从玉无玦府上带回来的几本书,而后果然在书中找到了这个图案,虽然只有半只图案,但是并不难发现,正是高车族的族花图形。 青衣见阮弗如此神色,只抿了抿唇,道,“小姐,昨夜临渊公子遇刺了。” “临渊遇刺,如何了?” “临渊公子无事。” 阮弗冷笑一声,“动作倒是快,这才刚刚给阮嫣看过一次身子,就如此迫不及待了么?” “小姐,相爷知晓小姐与临渊公子的交情,只怕,已经对小姐有所怀疑了。” “何止是怀疑而已啊。”阮弗沉声道,“只怕,如今父亲是留不下我来。” 青衣听此,眼神一缩,“小姐如此,不是兵行险招?” 阮弗摇了摇头,没有回答青衣这个问题,却沉声道,“如今,多注意一些外边的情况,另外关注阮嫣院中的情况。” 青衣点头,“是。” 安静的房中,只剩下了阮弗一个人,如果说原先只是怀疑的话,那么,临渊的遇刺,已经隐隐证实了一些东西,阮嵩,与高车族一定有着非同寻常的联系。 只是……这其中的联系到底是什么,阮嵩是高车族人?可是,即便是又能如何,已经流亡分裂了百年多的民族,难道还想要靠一个人的力量翻起什么风浪么? 阮弗并不认为阮嵩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如果不是,又会是什么? 摩挲着手中的牌子,阮弗却觉得眼前一片迷雾重重。 自临渊给阮嫣看病之后,阮嵩在第二天就曾就此事与阮弗试探过,他自然是试探不出什么来的,只是,看着阮弗的神色却是越发复杂了。 再次见到公羊先生的时候,阮弗正从府外回来,这位公羊先生该是被右相府刚刚请过来的,在她下马车的时候也刚好从自己的马车中出来,与阮弗巧合的在右相府的门口相见了。 见到阮弗,公羊先生没有太多意外,依旧如同上次见到的那般平淡慈和,只走上前来,微微点头,与阮弗打了一声招呼,“大小姐。” “公羊先生。”阮弗淡淡回应道。 接送公羊先生的家奴只与阮弗恭敬地应了一声,便道,“大小姐,老奴先带公羊先生入府。” 阮弗点了点头道,“父亲回来了么?” 家奴恭谨回应,“相爷还没有回来。” “如此便带公羊先生去休息吧。” 家奴点头称是,而后便带着公羊先生进入了府中,阮弗也跟着抬步进去。 这应该是她第二次见到这位公羊先生,虽说他身上有一股沉静的气息,可不知是出于这些年来的习惯使然还是怎么的,之觉得这人身上掩藏着一股无形的戾气。 摇了摇头,她转身往浅云居的方向去。 只是,待阮弗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之后,公羊先生才状似无意地对着旁边引路的家奴道,“阮大小姐真当得上是一表人才,怪不得一来永嘉,便听到许多百姓的赞许。” 阮弗待人并不苛责,虽说对于阮府的人并不亲近,可府中除了一些特殊之人有意对她如何之外,大多数人对她还是颇为尊重的,尤其是她以孟长清的身份回来之后,更加不敢冒犯她了,何况,主子有了权势,做下人的出去都能多几分气势,因此听到公羊先生这么说,家奴眼中也多了一份骄傲,“大小姐才华出众,如今正是得到陛下重用的时候。” “右相可真是好福气。”公羊先生似乎是叹了一口气道。 家奴虽是称赞了这么一句,倒也不算是特别多话的人,听此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公羊先生也只是这么一说而已,后边却并不多说什么。 而府中住进了这么一个客人,似乎也并不太引起别人的注意,而这位公羊先生也实在是低调了一些,如此一来,倒像是他没有进入府中过一般了。 阮嵩这两日似乎也很忙,阮弗也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刑部那边,因为一些争议而又将嘉州假币的案子往后再往推了。 但是,嘉州假币长期没有审结,隐隐约约或可见到朝中朝中多了一些浮躁之风,某些未曾公开的猜测,似乎也在慢慢发酵。 作为御书房同知的阮弗,如今可以说是分去了半个相权,而天下名士的能力也逐渐在朝堂手腕之中展现了出来,因此,有些仍旧关注嘉州假币案子的人也在想办法对阮弗旁敲侧击询问元昌帝如今到底是什么意思。 然而,还不待众人猜测出元昌帝的意图,一件意外的事情却发生了,阮弗一早起来的时候便得到消息,杭家家主杭鸿天在刑部大牢出事了。 待到阮弗出现在刑部的时候,杭家主已经被从大牢中带出来,就放在刑部的一个房间里,阮弗过去的时候,房间里已经围了几个大夫。 见到阮弗到来,刑部尚书严大人吩咐了两三句之后便匆匆迎上来,“阮同知。” 阮弗点了点头,只是往忙碌的房中看了几眼,眉目微沉,“严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件事,刑部尚书也是心中有怒气,“此事,是刑部失职,有人混入牢房中,以送伙食为名,在杭鸿天的膳食中动了手脚,索性杭鸿天昨夜饮食并不多,因为,狱卒发现的时候,尚还有救治的希望。” 这几日刑部审案的时候,一旦有阶段性的进展严大人都会写折子报给元昌帝,阮弗自然都会知道案子进行得如何了,但却也知道这些日子杭家家主并不配合,根本就没有说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而回来这么久之后竟然这时候才有人对杭家家下手,事情反倒是复杂了。 阮弗点了点头,“如今杭家主如何了?” 刑部尚书道,“大夫还在诊断中,阮同知先去旁边休息再等大夫报上结果。” 阮弗摆手,“不用了。” 刑部尚书有些愧疚,“此事我会向陛下请罪,此乃刑部之过。” 阮弗听此,对这位铁面无私却也刚直无比的刑部尚书倒是多看了一眼,“昨夜混进刑部大牢的人,严大人可有线索。” 提及此事,才是严大人最生气的地方,因为根本就查不出那个人到底是谁,“此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必定不负陛下的信任。” 阮弗摇了摇头,“此不是最重要的,对方只是想要杭家主死去而已,若是手段再干净一些,只怕那个人给杭家主送了一餐饭之后便已经命丧黄泉。” 刑部尚书有些震惊地看着轻飘飘说着这句话的阮弗,阮弗却也不在意,只是淡笑道,“这几日办案进展并不快,关于严家与假币案的关系,虽说是有了那些挖出来的证据,可杭家态度依旧如此坚决,严大人可有想过为何?” 严大人抿唇想了想,“不知阮同知如何看?” 阮弗摇了摇头,“此恐怕还要杭家主来说了,只不过,这假币案的背后,只怕还有别的隐情也不一定,我想,严大人必定已经去查过杭家二房的情况了,我建议严大人这几日再查一次,凡事一次无果,二次就未必了。” “阮同知可是有何怀疑?” 阮弗眯了眯眼,“我只是觉得,杭鸿天一直在避谈一个人,有些不合常理罢了。” 严大人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么,与阮弗对视一眼,却是点了点头,只是,在阮弗沉静的面色中,对于眼前这人,却也越发敬佩了,如果说当初阮弗的身份刚刚揭晓的时候严大人对于阮弗只是因为孟长清的名字而多了高看之意,如今,经过此番假币案的接触,却是发现了这个女子在政事上绝对不亚于男子的敏锐与手段。 怪不得陛下如此看重了。 两人这外边轻声说了一会儿,不多久,杭家主房中的忙碌便渐渐安静了下来,阮弗与严大人一道进入房中,“如何了?” 房中有两位大夫,听到严大人的问话,皆是摇了摇头,“杭家主的命,是保住了,只是,杭家主何时会醒过来,却是要上天的造化了。” 阮弗眯了眯眼,“如此说来,杭家主极有可能沉睡不醒了?” 大夫点了点头,“杭家主本就身有隐疾,这一次毒药却是对杭家主身子亏损极为严重。” 阮弗也算是知道了,大夫再吩咐了几句之后便带人下去了,严大人见此,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杭家主,吩咐人照顾好这一处,万不能出现闪失之后方才与阮弗离开。 阮弗离开之前,却是看了看这院子中的布局,严大人见此,道,“阮同知可还是在担心,这院子里,我已经安排了诸多好手,任是一个苍蝇也飞不出去。” 阮弗笑了笑,轻声道,“若是一个苍蝇都不能出去飞不进来,如何知道幕后之人,或许,除了幕后之人外,也有可能是对严大人办案有帮助的人也未必。” 严大人听此,沉吟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阮弗这番话,最后深看了一眼这个院子,什么都没有说,与阮弗一道离开了。 阮弗并没有立刻进宫去见元昌帝,反而是在离开之前,去了一趟刑部大牢,这一次,去见的是杭家的其余人以及那位嘉州知府曾大人。 待她离开刑部大牢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午时,她刚刚进入宫门口,便见一众御医被带离了皇宫往宫外而去。 阮弗见此也只是皱了皱眉,继续往御书房的方向而去,待到御书房的时候,安成道几位皇子正在御书房中与元昌帝谈话。 不过元昌帝最后还是宣阮弗进去了,元昌帝的面色并不好看,而御书房里,包括玉无惊与玉无临在内的几位皇子都在,且各个面上都有一些异样的神色。 只听得玉无临郑重地道了一声,“请父皇放心,御医必定全力救治。” 元昌帝没有说话,阮弗被安成带进去,听到此处,神色不变,“阮弗见过陛下。” 元昌帝点了点头,这些日子,她时常出现在御书房,已经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有时候这些皇子来御书房见元昌帝她或可还会遇上。 众人见到她过来,虽是没有看向她,但到底将部分注意力放在了阮弗的身上。 元昌帝嗯了一声,沉声道,“刑部那边如何?” 站在下边的玉无临已经开口,“出现如此大的纰漏,刑部那边,的确该好好反思了。”言罢,他又道,“父皇,此事,怕是杭家的权宜之计,现在案子进展并不大,杭家迟迟不肯认罪,只怕,是有所庇护。” “你倒是说说?” 玉无临道,“儿臣不敢妄言,只是观察案子有所推论罢了。” 元昌帝淡淡瞥了他一眼,玉无镜开口道,“如今五哥做事,都是按照心中臆想与推断来了么?” 玉无临这一次倒是没有应他,只是玉无央案子给玉无镜使了一个眼色并不多言,只有玉无惊一直沉静不语,阮弗似乎也发现了,大多数时候,玉无惊是没有什么话的,似乎只有元昌帝吩咐的时候他才会开口。 只要这几个人站在一处,必定会掐在一起,这已经是见惯不惯的事情,不过见到元昌帝沉眸的样子,几个人却很有眼力见的不再继续了。 只是,玉无央突然开口道,“父皇放心,六哥遇刺的事情,儿臣必定会查清楚,天子脚下行刺皇子之人,必定不可放过。” 元昌帝沉了沉眸,“务必做好!” “是。” 阮弗听此,却是皱了皱眉,先前玉无凡的事情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已经沉寂了一段时间,何时又来了? 正想着的时候,外边匆匆有人来报道,说是第一批去了济王府的御医回宫求见。 元昌帝面色一沉,也顾不得其他,“宣!” 中年御医匆匆进来,喘着气给元昌帝行礼之后才道,“陛下,济王殿下大事不妙!”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117章 蛊虫再现 济王府中一片混乱,昨夜留下来的狼藉原本已经被下人们渐渐清理干净,只是,刚刚经过了一阵混乱之后,这院子里又变成了到处都是残枝落叶的样子。 逸王携逸王妃匆匆而来,看到玉无痕有些焦急无措的神色也是眉目深沉,“十二,究竟怎么回事?” 玉无痕也是一脸担心,只是看着静静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玉无凡,还有来去匆匆忙碌着的御医,开口道,“昨夜六哥又遇刺了。” 玉无凡曾经遇刺的事情逸王是知道一些的,但从来可没有出现这样的差池,且不说这济王府守卫森严,就算真的有刺客,也断然不会在这等天家贵胄的地盘上得手,不过是拼着最后一条命想赢得最后的侥幸罢了。 “遇刺能遇成这个样子?”逸王沉声道,又看了看在房中的玉无凡,“现下如何了?” 玉无痕似乎是斟酌了一下,“据济王府的护卫统领说,昨夜的敌人不过尔尔,很快就打发掉了,不过后来,不知为何,在刺杀结束之后,六哥突然晕倒,而后不省人事,直到一个时辰前,突然醒过来,但却狂性大发,性情大变,大家原本是束手无策,如今却又不知缘由地沉静了下来,御医还在诊。” 逸王与逸王妃听罢,相互对看了一眼,仅仅从这些信息除了知道这件事或许没有那么简单之外,却也得不到更多的信息了。 房中的大夫还在忙碌,只是大家看起来似乎很是焦虑,逸王脸色微沉,进入房中,御医看到他进来,纷纷起来行礼。 逸王挥了挥手,“不用跟本王行礼了,老六如今如何?” 他一问这话,原本还围在玉无凡身边的御医却纷纷转过来,齐齐跪在地上,“殿下恕罪,我等无能。” 逸王冷笑一声,“无能?你们想与本王说什么?” 为首的太医赶忙道,“殿下,济王殿下身子健朗,并无生病的迹象,如今昏迷不醒,我等也看不出是何缘由,只怕……只怕是受到了惊吓。” 还不等逸王对惊吓这两个字做出反应,玉无痕就首先不耐烦了,“惊吓,六哥要是能受了惊吓,你们脑袋早就掉了,一群无能庸医!” 也不怪玉无痕生气,从今早到现在玉无凡便一直是这个样子,而他身上完全没有受伤的地方,与上次从嘉州回来的时候被人追杀而受伤的昏迷不一样,毕竟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情况,如今他也是着急。 御医看不出玉无凡究竟是如何了,虽然被玉无痕这般骂了,却也不敢表现出什么不满的情绪,反倒是有些忐忑,毕竟,召他们来济王府的,可是当今陛下啊,凡是在朝中做事的人谁不知道陛下将永嘉的许多实事交给济王,可谓尤为看重。 见着太医战战兢兢不敢说话,玉无痕也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随时关注六哥的状况。” “是……” 房中只留下了照料玉无凡的两个奴仆,以及玉无修与玉无痕两人,玉无痕皱眉道,“皇兄,现下怎么办?” 平日里遇到这等事情,不是四哥在永嘉,就是三哥在永嘉,如今他一个人面对,玉无痕方才发现,自己哪怕已经得到了一些锻炼,可还是有些没了方向。 玉无修不是大夫,自然也不能回答,“继续观察,继续诊脉,事出反常,总会有原因。”说罢,逸王拍了拍这个最小的皇弟的身影,还记得少时他还懵懂之时追在自己身后的模样,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并不再多说什么。 很快的,不多久之后,济王府中也纷纷来了人,正是今日在御书房中的几位皇子,玉无凡与他们不是在一路的人,他们自然不愿意看到他好过,但是这等时候的表面功夫还是做得很好的,因此,也并没有说什么暗中奚落的话,只是这探望的诚意,还有得商榷罢了。 不过玉无央在探望过了玉无凡之后,便着人开始整理济王府,玉无痕见此,咬牙道,“七哥这是什么意思。” 玉无央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六弟在自己府中遇刺,父皇已经将这件事交给我来办理,如今六弟依旧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我自然是要尽快查清楚。” 玉无痕冷笑一声,“就不知道七哥是真的想要查案子还是做一些别的什么了。” 玉无央听此,并不生气,“十二这话说得可不太对,六弟府上,难道还有什么怕我查的么?” “你!” 玉无惊转头,摆摆手,“老七。”淡淡的声音阻止了两人的剑拔弩张,“刺客的事情,还是主要落在永嘉城内外,多关注老六府上的情况和进出之人。” 玉无惊都这么说了,玉无央眼中之掩下一片暗沉,“二哥说得是。” 玉无痕也不太好发作,只是道,“六哥的事情,如今虽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大家心知肚明,有些该做的不该做的手段,十二虽小却也知道,该收手的还是收手,三哥与四哥即便不在永嘉也总不会什么都不知道。” 玉无衍与玉无临对视一眼,视线再在几人的身上扫过一遍,却是没有再多言了。 玉无惊转头与逸王道,“皇兄,老六现下如何。” 逸王早就看惯了这些兄弟里的明争暗斗,见此也只是勾了勾唇,“还不知是什么原因,御医还在诊治。” 逸王语气并不太好,但后边来的极为皇子看他这等神色,碍于他的威望,倒也没有做得很过分。 此时此刻的后宫之中,御医大批出动的事情齐妃多少也知道一些,嬷嬷回到宫中之后,“娘娘,据说是济王遇刺了。” 齐妃并不觉得意外,点了点头,“传一份消息给瑶华宫那边。” 嬷嬷有些惊愣,抬头看向齐妃,不过在齐妃雍容华丽的神色中似乎明白了什么,只是笑道,“老奴明白了。” 另一边,瑶华宫中,珍妃听到了消息之后,几乎是震惊了起来,“你说什么,济王遇刺,从昨夜昏迷至今,今日还狂性大发?” 汇报消息的宫女点了点头,“娘娘,奴婢已经去太医院那边打听过,得到消息,这个大医院有一拨十人太医往济王府去了,如今尚未回来,是陛下亲自吩咐的。” 珍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面上的震惊已经渐渐平复了下来,想了一下什么之后,才道,“清王与济王一向孝顺,这等事情必定会瞒着惠妃,惠妃不是一向不争不抢,娴淡贞静么,这一次,我倒是要看看,儿子都生死未卜了,惠妃还如何好好在毓秀宫中中度日。” 宫女点了点头,“奴婢知晓了。”说罢,很快离开了珍妃的宫殿。 毓秀宫中,惠妃刚刚从佛堂出来,被宫女扶着坐在榻上,这才刚刚坐下,便听见门外有宫女匆匆而来的脚步声,“娘娘,大事不好了!” 一直伺候在惠妃身边的宫女听到外边丫头毛毛躁躁的样子,也脸色沉了沉,“什么大事不好了,娘娘好好的在此处呢!” 宫女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惊慌,忙收敛了一些,匆匆进来,跪在地上,“娘娘恕罪,奴婢失礼。” 惠妃看了她一眼,“起来吧,什么事情如此毛毛躁躁的?” 宫女面上的神色并不好看,“娘娘,济王殿下出事了,宫中派了一拨太医去济王府,如今尚没有消息回来,济王殿下自昨夜遇刺之后,至今仍旧昏迷不醒……” “娘娘……” 惠妃还没有完全将消息听完,却身形晃了晃,显然一时还无法接受这个消息,“情况如何了?” “奴婢不知,太医院那边的太医尚未回来,奴婢只是听到了第二批太医出去的时候留下的消息。” 惠妃脸色苍白,但却也还不至于倒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她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眸中却好像也渐渐恢复了平静,抓了抓身旁近身宫女的手,道,“采蝶,你着人去太医院问问。” 采蝶神色凝重,“娘娘放心,奴婢即刻着人去问清楚这件事。” 毓秀宫中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了另外的宫殿中,珍妃听了宫女汇报回来的消息,冷哼了一声,“她倒是沉得住气!” 宫女不言不语,珍妃只勾唇道,“晚一些本宫再去慰问慰问她,毕竟这儿子出事了,另一个儿子又偏偏跑出去了,孤孤单单的,看着也实在是可怜。” 宫女听此,只笑道,“娘娘善心。” 珍妃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另一边,从皇宫出来之后,阮弗还在消化关于玉无凡遇刺未醒的事情,回到右相府的大门的时候正好看见公羊先生正从外边回来,往右相府的侧门而去,远远地与阮弗对视了一眼,微微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而后便进去了。 进入府中之后,阮弗回头,对着跟在身后的萧风道,“你觉得这位公羊先生如何?” 萧风语气不解,“小姐此话是何意?” 阮弗摇了摇头,别有深意看了一眼低头的萧风,“没什么,只是公羊先生的医术太好,为人却如此低调,让我有些奇怪罢了。”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阮弗突然转了方向,“我去一趟客院,你自己回浅云居,叫盼夏来找我。” 萧风也并不多问,只点头离开了。 如今的客院只住了公羊先生一个客人以及第二日跟随他进来的一个年少的小童,见到公羊先生回来,小童忙迎了上去,“先生回来了?” 公羊先生嗯了一声,将手中的东西交到小童的手中,“好好拿着。” “是。”小童恭恭敬敬接过,“先生昨夜为寻药,一夜未归,如今可要先休息一番?” “不必了,将这药材拿到院中晒着,三个时辰之后收回来。” 说罢,他也不等小童是否回应,直接朝里屋进去。 里屋的橱柜上摆了几个坛子,他进去的时候视线在其中一个坛子上扫了一眼,可还未坐定,外边便传来阮弗与小童说话的声音,“公羊先生可在院中?” 小童低声与阮弗回了什么,公羊先生一听,立刻在旁边的水盆中净手了方才出去,便见阮弗已经在院中,对着院子中的药材在随意观看。 “不知大小姐来访,有失远迎。” 阮弗的视线从院子中的药材转回来,道,“公羊先生是父亲的客人,也算是晚辈,这样的大礼,阮弗可不愿当。” “大小姐说笑了,在下只是一介江湖游医,当不得大小姐这句话。” 阮弗不再多话,“今日冒昧打扰公羊先生,还望先生不要介意。” “打扰之说不敢当,不知大小姐有何吩咐?” 阮弗一笑,“只是一早便从父亲口中听到先生的名号,向来也是医术高绝的奇人。”她顿了顿,低头笑了笑,“我先前常年在外行走,认识了不少江湖友人,早有想要拜访先生之心,只是这几日见先生在府中,却如此低调,反而让我怕打扰先生了。” “承蒙相爷看重在下的医术,只是高绝之一词,不敢当,现中原有名医临渊,除却临渊,只怕无人敢当医术高绝一词了。”公羊先生依旧神色平稳地道。 阮弗一笑,“临渊公子的年岁只怕还不到先生的一半,纵然医术高绝也在天赋之多,先生看起来,该是更加有资历。” 公羊先生摇头,“大小姐抬举了。” 他如此谦虚,完全没有同行相忌的感觉,阮弗暗中挑了挑眉,已经子安客座上坐下,笑道,“这两日时常梦魇,不知先生可介意替我看看。” 公羊先生似乎是沉吟了一会儿,“承蒙大小姐信任。” 阮弗一笑,伸出手,只是,还未等公羊先生为她把脉,门边小童恭恭敬敬的声音已经响起,“见过相爷。” 言罢,已经看见阮嵩的身影出现在前,他以出现便对着阮弗道,“你这么在这里。” 阮弗站起来,“我来看看公羊先生。” 阮嵩微微呵斥,“不知礼数,公羊先生为你二妹的身子已经辛苦数日,你若是无事,便不要来打扰。” 公羊先生听此,倒是默认没有说话,阮弗听此,转头道,“如此,是阮弗冒昧打扰了。” 阮嵩见她并没有坚持什么,面上的神色也松了一份,对着公羊先生道,“请先生好好休息。” 说罢对着阮弗,“你与我去一趟书房,我有事与你说。” 阮弗点点头,跟着阮嵩的步子离开了客院。 客院中再次只剩下公羊先生,他依旧神色不变,回到了里屋,将橱柜上的一支坛子那下来,无声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又面有所思地放了回去,。 阮弗一路跟着阮嵩到了书房,阮嵩便直接开口,“今日刑部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以为父亲应该已经知道了。”阮弗挑眉道。 阮嵩微怒,“我是问你如何看这件事。” 阮弗唇角轻扯,“自然是有人不想要从杭鸿天的口中听到一些消息,杀人灭口罢了。” 阮嵩叹了一口气,“你心中可有想法?” “事情做得如此隐秘,女儿不能未卜先知,怎么会有想法,只等进一步查实了。” 阮嵩深看了她一眼,似有怀疑,阮弗不禁笑了,“父亲以为我知道是谁做的么?” 阮嵩摇了摇头,“罢了,你回去吧。” 阮弗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阮嵩的书房。 在回浅云居的路上,盼夏有些疑惑,“小姐今日怎么了?” 阮弗摇了摇头,“只是有一些风雨来临的感觉罢了。” 而后顿了顿,她又开口道,“你这几日多埋伏在刑部周边,看哪些人想要接触杭鸿天。” 盼夏心一紧,“盼夏离开了,小姐怎么办?” 阮弗摇了摇头,“杭鸿天身上必定还有秘密,这次的案子,每个人都有秘密,这件事交给你,我比较放心。” 盼夏咬唇迟迟没有答应,最后还是再阮弗坚定的视线中点头应了下来。 她回到浅云居的时候,李氏已经在浅云居等待了,阮弗有些意外于李氏的到来,李氏见到阮弗之后,只与阮弗当面聊了一两句阮明轩,说是做了一些当季的花糕,拿一些过来给阮弗尝尝鲜。 阮弗倒是应下了,但是与李氏进屋之后,李氏却犹豫这拿出一个手帕包裹的东西给阮弗,“大小姐,前两日我再次收拾以前的东西的时候,才从小轩的房中捡到了这支旧笔,这是当年我初入书房的时候相爷丢弃房中火炉只烧了笔头,我……我看着精致觉得可惜偷偷拿回来的,当年小轩刚刚启蒙,大概是顽皮的时候翻出来的,先前未拿来给你。” 阮弗听李氏说完,接过,那只笔已经有了很多年岁,笔毛已经脱落不能用,长度也不是一般现用的笔的长度,笔头被烧掉一小半的痕迹已然可见,只是……阮弗的注意力,却放在了李氏所言的精致上,的确是精致的,这上边的花纹,这几日,她不知来来回回翻看了几次,再是熟悉不过了。 第二日,阮弗出门的时候,半路上直接被许久不见了的玉无痕拦住了,对于拦住自己的人,她有些意外,“十二,这是怎么了?” “长清,六哥出事,三哥与四哥都不在城中,我没有办法。”他说的言简意赅,可语气却是沉重,往日里面上的稚嫩也因为此时此刻的神色而变得凝重了不少。 玉无凡受伤的事情阮弗是知道,但却不太清楚情况究竟是如何了,见到玉无痕这个样子,也凝眉道,“济王殿下还没有醒过来?” “六哥根本没有受伤,是突然昏迷过去的,从那天晚上直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你见多识广,我才来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阮弗听此,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她一直以为玉无凡是因为被刺客所伤所以才有受伤一说,昨日在御书房,御医虽是来报,去也没有说得具体,元昌帝便直接着令太医出宫了。 听到此处,她也沉声道,“青衣,你去一趟城外,把临渊带去济王府,十二,我与你去一趟。” 玉无玦不在永嘉,但是她答应过他,一定会替他守好永嘉的局势,包括,他在乎的人。 这是她第一次去济王府,在来的路上,玉无痕已经将当日的事情与阮弗说了一遍,他们也曾经怀疑过玉无凡是否中毒之类的,但经过反复诊断之后,没有得出中毒的结论。 到达济王府的时候,在济王府中的还有逸王殿下一家子,见到阮弗过来,逸王挑了挑眉,但却是没有意外的神色,逸王妃正坐在旁边,抱着舞阳郡主,见到阮弗到来,眼中的意外只是一闪而过。 “阮大小姐。” 阮弗点头一笑,“逸王殿下,逸王妃。” 舞阳已经许久没有再见到阮弗,这会儿见了人却也不生分,从逸王妃的膝盖上下来,有些委屈地走到阮弗身边,“阿弗姑姑,六叔不理舞阳,他一直在睡觉。” 阮弗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算是安慰了她一把,然后将人带到逸王妃面前。 逸王妃重新将女儿拉回怀中,“舞阳乖,六叔会醒过来的。” 而后才道,“我们常年不在永嘉,倒是舞阳与六弟的关系比较亲近,她年纪虽小,但也知道了一些事情。” 阮弗点头,明白这一层,几人坐下不久之后,青衣便带着还有一些不情愿的临渊来了,临渊那会儿必定是在炼药或者在忙着什么事儿,因此,这一路上还有些不情不愿的,本来翩翩似神仙的一个公子,却是唠叨了一路。 临渊人未到声先道,“穆姑娘,哪有你如此急色匆匆的,莫非这人是你小情郎不成?” 这话隐隐约约传入了在座的人的耳中,而后便只听得临渊一声闷哼的声音,再也没有声音了,阮弗轻轻叹了一口气,已经站起来,“王爷,是我请来的神医临渊,既然御医查探不出济王殿下的病症,可否让临渊一试。” 刚才阮弗便说了在等一个人,只是逸王倒是想不到这个人是神医临渊,临渊在民间的名号他自然是知道的。 逸王只是一笑,“既然是神医临渊,本王自然是没有阻拦的道理,只是,没想到阮大小姐连临渊都认识。” 阮弗点头一笑,“早年在外行走,也认识了不少江湖中人,临渊也是偶然结实的,此次他来永嘉,实是受我的邀请。” 玉无修也不再多说什么,正说着,临渊已经与青衣出现在前厅中,见到阮弗,只瞪了一眼阮弗,很是不满。 逸王道,“这位就是神医临渊公子了。” 临渊这才正了正衣冠,抬眼看向逸王,抿唇半晌才语气有些严肃地道,“逸王殿下,逸王妃。” 玉无修点头,抬手道,“有劳临渊公子。” 临渊负手在后,“再下不过是看在长清的面子上,临渊在江湖上医人的原则从未改变过。” “四不医,不请不医,不难不医,不快不医,不死不医。”逸王抿唇道。显然,此番不是他们请他来为玉无凡医治的,如今他也正不痛快。 阮弗瞥了临渊一眼,却是对着青衣道,“青衣,我记得临渊搜集了不少好药材……” 她这话才刚刚出口,临渊便有些激动地道,“长清,别,我马上去看!” 说罢,忙道,“穆姑娘,我们马上去看病人人!” 说罢,已经拉着青衣离开,倒是玉无痕马上反应了过来,跟在两人的后边,反倒是逸王还有些意外,这长得如此仙风道骨行动却与十二如此相似的神医是什么鬼? 见着逸王与逸王妃的模样,阮弗轻咳一声,道,“临渊最在乎的便是自己的药材。” 这话说得简单,可两人都不是简单的角色,稍微一想,便明白了几分,或许,阮弗曾经对临渊的药材做过什么惨不忍睹的事情以至于这位神医在听到阮弗这么说的时候便下意识产生了阴影了。 夫妻两人摇头笑了笑,却不再多说,往玉无凡的房中去了。 里边,临渊已经在给玉无凡把脉,不过显然从脉象上来看,玉无凡的脉象很正常,从临渊渐渐皱起的眉头中,或可发现了玉无凡是真的不寻常。 良久之后,逸王妃才开口道,“神医,情况如何?” 临渊已经站起来净手,“逸王妃叫我临渊便好,这神医叫得我都觉得自己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头了。” 逸王妃一笑,不再说话,玉无痕是全程观看的,只见这所谓的神医只是给玉无凡探了探脉,而后看了看双眼,便没有别动作了,全程也不说一句话,原先皱起的眉头在他还没有开口的时候便已经舒展了,这会儿也不免着急,想要听得结果,因为信任阮弗,所以,他对临渊倒是也有更多的信任。 临渊净手之后才坐下,看阮弗凝眉的样子,才慢悠悠开口道,“也不怪你们宫中的御医看不出什么东西,因为济王身上,任何病症,任何伤口都没有。” “既然如此,为何昏迷不醒?”玉无痕首先开口道。 临渊扬唇一笑,可一双桃花眼却眯住,带着一股难言的复杂,“因为,济王中蛊了。” “蛊!” 几道声音一道响起,阮弗听罢,确实眼神一眯,蛊,这个东西,似乎今年与她接触的可真多啊,上次与玉无玦从南华回永嘉途中被蛊爆破的事情,已经断了线索,无法追查,那么,这次的…… “临渊公子,还请详细说明。”逸王妃道。 临渊勾了勾唇,“济王殿下应当是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被人下了蛊虫,蛊虫被养蛊之人人为操纵,导致济王失去意识,陷入沉睡,只要蛊虫还在体内一日,济王便一日不会醒过来。” “临渊公子能否把蛊虫拿出来?”开口的是玉无痕。 临渊倒是不隐瞒,“我不擅蛊,只是早年得到过一些,研究了一点而已,这蛊虫究竟是什么蛊,如何解开,只怕还要研究几日的时间。” 他都这么说了,自然不能再多做勉强,逸王直接开口道,“只要临渊公子愿意出手,需要何种药材,本王全力为公子找来。” 临渊的心思显然在这儿,轻声呢喃道,“不过,我更是好奇,是谁在永嘉下蛊呢。” 这呢喃的声音,其余人都听见了,逸王与逸王妃虽是一眼,皆是沉默不语。 临渊亲自来给玉无凡治病的事情并没有大肆张扬,知道的人也正是济王府中几个玉无凡的亲信而已,至于其他的人也只当这是位有些医术的年轻公子。 济王府的一处,阮弗与临渊走在一处,两人说话的样子都没有了往日里的笑意,都严肃了许多,“这个蛊,很麻烦么?”阮弗开口道。 临渊摇了摇头,“你知道的,中原的医术极少涉及到蛊虫这这些事儿,我也是近两年才开始接触,唯一培养成功的那一对如今正在你的体内。” 说到这儿,阮弗脸色一沉。 临渊也自知自己哪壶不该提哪壶,只摸了摸鼻子,“虽然我对蛊虫了解不多,但我给济王把脉的时候,却隐隐约约,许久才能确认,看来,给济王下蛊的人,必定是一个很精通这方面的人,看来,我要费些时候了。” 临渊虽是这么说,可语气里却没有任何烦恼之意,“这一次来永嘉,倒是来对了,先是你那二妹体内怪异的病症,如今又碰上了当朝济王竟然被人下蛊了,怕是这一次离开永嘉,我的医术便能又有裨益呢。” 说到最后,临渊有些懒懒散散的样子,睨了阮弗一眼,“长清,如今我倒是发现,跟着你,或许我的医术比在外游走有容易精进得多呢,咱们天下名士身边,似乎多的都是危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啧啧啧……” 这话虽是说得懒散,不过其中倒是多了一些讽刺的意味,阮弗冷笑一声,“从我打算揭开身份的那一刻就知道我将会面临的是什么局面。” 临渊突然收敛了笑意,静静地看着阮弗,“长清,你可曾后悔过,济王便是一个前车之鉴,我虽然不关心朝事,但是如今永嘉城内的事情我也并非没有完全入过耳,如今人人都道当今圣上对你看重有加,但你心中明白,皇帝并非完全信任你,可你却将自己交了出去,没有留下退路,稍有不慎,便是万怯不复。” 阮弗没有回答临渊的问题,她与临渊之间的交情,更多的还是当年因为身子不好借助稷歌得了他的救治,而后两人之间倒是维持这一股默契的名士之交,临渊从来不曾这样问过他。 她突然笑了一声,那笑容平静,是临渊极少看到的样子。“临渊,我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悔无可悔。” 临渊静静看她,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才突然笑了一声,这笑声里边竟然有些意味不明,扯了扯唇,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有件趣事,与你讲讲。” 阮弗挑眉看他。 临渊道,“这两日,一直有个用药的高手在试探我,不过对方并不出现,也只是适可而止,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对方或许还有可能擅蛊。” 阮弗眼睛一眯,“永嘉竟然出现了这等人?” 临渊笑了一声,“你也别想找出对方是谁,对方竟然能隐藏得将自己身上的气息抹去,便不会轻易被你发现,哪怕就是站在你面前,你也未必发现,何况你还是医术上连半吊子都不是的人,不过,我对这个人却是越来越敢兴趣了,这日子过得太过无聊,好容易遇见了个可称对手的人呢,我可不愿意错过。” 临渊说着,已经自顾自往前走了,“长清,可要麻烦你与那几位王爷说一声了,请神容易送神难,这济王府,我怕是要住一段时间了,另外派个人去把我药卢中的东西拿来王府,可千万小心,死伤不负。” 阮弗笑了一声,微微摇头,不过,瞬间面色却也凝重了下来,擅蛊的人,出现在永嘉。 还对玉无凡下蛊…… 越想越多,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眉目中有一丝疲惫之色,但心中却更加坚定了。 最后还是青衣亲自去了城外与临渊在城外的小童一起收拾了东西,搬到了济王府中来,临渊也正式在济王府中住下了。 这一日之后,再停下来,已经是晚间的时候,盼夏奉命暗守在刑部,倒是显得整个浅云居都有些空落落的,阮弗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将青衣召了过来,“青衣,从明日开始,你便与临渊一起驻在济王府。” 青衣一惊,“盼夏已经离开,青衣不能离去。” 阮弗摇了摇头,“临渊医术虽好,但武学上几乎与寻常人一样,济王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心思细腻反应敏捷,在外边看着我也放心一些。” “小姐。”青衣极少反对阮弗的意见。 阮弗摇了摇头,眉目沉静,“去吧。” 见她如此,青衣还想要说什么的,最后还是闭口不言,只是沉声道,“若是小姐出了丝毫差错,青衣不会放过他们。” 阮弗没有说话,该来的总会来,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她,当许多事情都停滞不前,越来越没有头绪的时候,便是对方在撒网的时候,既然如此何不成全,何况,她也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文 第118章 暗夜厮杀 暮春已去,初夏已来,清晨的浅云居透着一股静谧的气息,阳光斜斜射下,穿过阮弗房中开了一角的窗户,在房中的空地上投下一片金色。 阮弗平日里醒来的时间早已固定,一般是还差一刻钟到卯时的时候便会醒过来,只是,如今已经是卯时,屋中却还不见动静,只有静谧的阳光在地上绽开。 突然的,原本安静的房间发出一个短促的声音,“无玦!” 阮弗猛地惊醒过来,整个人如同受到惊吓一般地坐在了床上,额头上已经是湿汗淋淋,她小口小口地喘着粗气,一手下意识的伏在心脉之处,体内,隐隐约约依旧可以感受到一阵没有来处的惊慌,以及,刚刚那一瞬间的,短暂的漫布全身的疼痛。 胖胖正一脸无辜地在床上看着她,还发出细微的声音,舔着她抓着被角的另一只手,阮弗已经慢慢缓了过来,只一手放在心脏的位置,想着刚刚那个真实得如同亲眼所见的梦,心中的恐慌也慢慢升了起来。 闭了闭眼,她压下心头的慌乱,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清明了许多。 轻轻叹了一口气,阮弗起身,待到收拾好一切的时候,窗边已经停了一只小小的信鸽,她心一定,三两步走过去,抿唇将信鸽拿回来,取下上边的信件,这一看,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她才刚刚走出了浅云居,便感觉到府中有一些与寻常不同的忙乱,对着守门的丫鬟道,“府中发生了何事?” “回大小姐,听嬷嬷们说是三小姐与夫人闹了脾气。” 阮弗挑了挑眉,虽然同样住在一个府门中,但是自从上一次阮姝发了疯一般地在自己面前说道了给阮嫣换血的事情之后,后边便不怎么出现了,加上这些日子以来的事情,她倒是极少关注这位三妹了。 摇了摇头,阮姝的性子是如何的,她多少了解一些,便不怎么当回事,也不再多问就离开了。 简单收拾了一阵之后,阮弗便进宫去见元昌帝了,再从宫中出来,已经是子时的时候,刚刚在御书房前的宫道上转了一个弯,便见玉无惊迎面走了过来,阮弗神色如常,首先在旁边停下见礼,“楚王殿下。” 玉无惊依旧是冷峻的模样,点了点头,“阮大小姐。” 两人也仅仅因为在宫道上的这一会面而有了一句话的交流,而后玉无惊也脚步不顿地离去。 只是,走了不远之后,玉无惊的脚步却又顿住了,回头看了一眼阮弗已经离开的方向,而后,又似乎是面无表情地往御书房的方向而去。 黑夜之中,整个刑部都显得静悄悄的,月初的月亮并不是很明亮,如同一个小弯钩挂在天边,朦朦胧胧的光芒于子夜过后暗沉的黑夜根本就没有太多的用处。 整个刑部如同静静沉睡在永嘉城一角的一支酣困的狮子一般,没有了白日日光的照耀,到了黑夜中,反而多了一些黑沉与凝重的感觉,稀稀落落的挂灯,隐隐约约可以见到,每隔一刻钟的时间,便能见到一支小小的队伍在巡逻,井然有序中透着一股庄严与肃穆的感觉。 除却有序的脚步声,还有初夏虫鸣的声音。 只是,一个突然的声音,划破了刑部黑夜的宁静。 “着火了——” “快快快,着火了,东苑着火了,赶快救火!” 接着,纷纷乱乱的声音划破黑夜的宁静,整个刑部瞬间变得警惕起来的同时也已经有不少人往东苑去救火。 可不过一瞬间的时间,东苑的大火便映照了刑部的半边天,烈火红焰,在一阵晚风中更加猛烈了。好似要吞掉什么东西一般。 就在刑部中大部分人都在往东苑去救火的时候,西苑外边不远处的一条街道,一个三四十人的队伍正在悄悄靠近西苑。 而西苑,如今只安置了一个在大牢中被害未遂的嘉州大商户——杭家家主。 东苑已经混乱非常,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西苑一般,这群黑衣人很快就靠近了西苑,暗处守护在西苑的人马上警觉过来,而后刀剑相撞的声音与东苑那边救火的声音便相互混杂在了一起,兵兵乓乓地响起来。 “有刺客闯入!” “快,快阻挡!” 西苑早已在严大人的安排下有守护的人,但双方僵持不过是一刻钟之后,西苑的守护便渐渐裂开了一条细缝,黑衣人中已经有人突破防线,进入了西苑。 在兵器相交的声音中,有一个身影,被五六个黑衣人虚虚掩护着,一直进入西苑的中部,黑衣人这边,虽然已经突破重围,但已然有不少人受伤,可依旧顽命抵抗。 “少主,我等为少主挡住刑部之人,少主快进去救家主!” 被掩护的那人,用力隔开了冲过来的刀剑,一个猛力之后,身形一闪,便在同伴的掩护下窜入了杭鸿天的房中。 房中只有两个守护的侍从,见到这么一个带着刀剑进来的黑衣人,加上外边的纷乱的声音,早就已经被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哪里还能保持平静。 进去的黑衣人显然并不觉得这两个人能够阻拦得了自己,刀背一挥,两人便齐齐倒在了地上。 他快步走到躺在床榻上的杭鸿天的身边,压抑着声音急急叫了两声,“父亲!” “父亲!” 杭鸿天自然是没有反应的,黑衣人眉目有些沉痛,当即也不再多管,只是将杭鸿天放在了自己的背上,然后动作极快地将床上的被单以刀割裂成为几条约一尺宽的布条,三两下便把昏迷中的杭鸿天背在了自己的背上,然后,身形矫健地冲出了西苑。 西苑外边的厮杀还在继续,黑衣人看到他背着人已经出来了,当即突围想要冲出去的决心也更大了。 “掩护少主突围!” 早就已经听到动静的严大人已经从东苑那边赶过来,远远便见到了西苑这边的厮杀,当即也大声道,“拦住他们!留下活口!” 东苑那边是靠近关押犯人的牢房的地方,一听说东苑失火,便即刻赶过去了,可东苑那边的大火还没有烧得猛烈,便得到了西苑这边有人闯进来的消息,严大人当即也明白了这或许不过是调虎离山声东击西的把戏,便即可赶到西苑来。 那背着杭鸿天的人听到严大人的声音,即便在厮杀中还是怒视过来,眼中火焰生起,旁边顽强抵抗的人已经大声提醒,“少主!” 青年自然没有对严大人再有动作,也只是这么一个愤怒一视,当即便背着依旧不省人事的杭鸿天在周围黑衣人的掩护下再次杀出重围。 刑部被人闯入,严大人的心情俨然不好,而随着这边的动静越来越大,已经有更多的人渐渐往西苑这边而来,就在匆匆的脚步声中,盼夏灵巧的身影在青年被掩护着突出重围的时候,从半空的高墙中一跃而下,直往那青年而去,长鞭一甩,便将黑衣人的突围打散了。 显然,比起刑部的大多数护卫,盼夏的身手是最好的,她一出现,目标只是对准了那背着杭鸿天的身影,“什么人!” 显然黑衣人也发现了伸手了得的盼夏,随之便是许多人都往这边而来,“掩护少主出去!” 盼夏眉头微蹙起,看着被青年背在背上的杭鸿天,眯了眯眼睛,灵动的双眼中倒有一些阮弗的架势,“想走,没门!” 说罢,长鞭已经再次缠绕过去,缠在了那青年的周边,让他突围不得。 混乱的场面中,青年一咬牙,刀剑与盼夏的鞭子相交,盼夏眼睛一眯,长鞭换了一个方向,甩向青年的肩膀,青年躲闪不及,便见原本被布条捆在背上的杭鸿天已经被脱落下来。 而那青年的肩膀上也被长鞭唰出一条明显的血痕。 如此一来,青年为护杭鸿天只能以手掩护,瞬间动作便落下一大截,在厮杀之中,因为动作不够灵活,胳膊以及肩膀上已经鲜血淋漓,显然是受了不小的伤。 “少主!” 黑衣人大惊! 盼夏眼睛一眯,趁着那青年受伤恍神之际,鞭子缠住杭鸿天,将人直接从青年的手上抢了过来。 黑衣人见状,纷纷大惊失色,那青年脸色也是阴沉,眼看着杭鸿天再次被留下,正想上前,但闯入的黑衣人在越来越多的护卫中已经明显落入了下风,当即赶紧拦住青年,“少主,先突围!” 青年受了伤,动作便慢了一些,但是没有了对杭鸿天的顾忌,咬了咬牙,便以全部精力用于突围。 盼夏很快将杭鸿天甩到了严大人的身边,被严大人身边的护卫接住,但这么一段时间,已经足够让青年与黑衣人那边杀出了一条路,盼夏也不在多管,身子一跃便跟了上去。 身后严大人反应过来,“快,跟上去,一个也不能放走!” 随着黑衣人突破西苑,西苑这边的厮杀,也渐渐往外延伸。 青年显然受伤不轻,不过西苑外边已经有人接应,而范围更广了,也让他们更加灵活发挥,盼夏在出来的时候便找不到那青年的身影,眼中划过一抹怒气,有些置气地跺了跺脚,而后便再次跟了上去。 “少主,我等在后掩护,你先离开!” 青年的声音已经带了一些受伤之后的不稳,沉沉地应了一声之后,在七八人黑衣人的掩护之下,进入了沉沉夜色掩盖的巷子之中。 但是,显然他并没有想到,出了刑部之后,等待他们的,还有另一批人,因此,当青年被同伴掩护往预先设计好的线路去的的时候,便见周边出现了十几个与他们一般的黑衣人人,二话不说,便拿着刀剑朝着他们而来。 “保护少主!” 这话才刚刚出口,便听见后来出现的黑衣人呵一声,“杀了他!” 刀剑相碰的声音再次响起,盼夏后来赶上,听闻声音便往这一处而来,从衣服装扮的样式上很快认出正是那受伤的青年与同伴正在被另一批突然出现的黑衣人阻拦,看样子显然是要下杀手! 她当即便往那青年而去,“什么人!” 第二批黑衣人看到盼夏的身影,眼中划过一抹异样神色,而后沉声,“一起杀掉!” 这个一起杀掉自然是包括后来的盼夏在内,盼夏一听,当即也怒了,将手指屈自嘴边发出一声响亮的长啸,而后长鞭一甩,下手也更狠了,“什么人!” 这响亮的长啸让后来的后一人眼中杀意更盛,而显然的,后来出现的这批黑衣人显然是伸手更好,不过几个回合之后,盼夏自己也渐渐感到吃力,但却迟迟不见救兵过来。 盼夏一怒,对着那受伤的青年道,“你到底是杭鸿天什么人!” “保护少主,先走!” 青年的人手已经渐渐落于下风,而他对盼夏自然也不会有脸色,这会儿,若不是因为腹背受敌,只怕还要跟盼夏拼命,盼夏也不期望能够得到任何回答,但却已经渐渐有些吃不消。 “杭之山,休想逃!” 盼夏猛的一惊,杭之山的名字,她怎么会不知道,帮着阮弗收拾东西的时候便在折子上看到过这个分明已经在抵抗中死去杭家嫡长子的名字。 震惊之余,即刻意识到了今夜一切乱想背后的阴谋,当即也沉了眸,甩这鞭子往后来的黑衣人而去,但那边的身手也更狠辣,见着杭之山负伤严重便集中攻击他,在一个刀剑往受伤的杭之山而去,而他周围的人知剩下一个还活着的时候,盼夏已经不管不顾,手中应敌的鞭子甩向了杭之山,替他挡下那刀剑,但自己却被后来的黑衣人一刀划中手臂。 盼夏身形不稳,鞭子被截成了两段。只听得对方狠声道,“杀了他们!” 盼夏顾不上自己的胳膊,咬了咬牙,拉住杭之山的胳膊,半条鞭子再次猛的一甩,从鞭子上便划出几把飞到往周围的黑衣人甩过去,趁着对方抵挡的这一瞬的功夫,咬牙拉着杭之山跃上墙头,“走!” 两人跃上墙头,身后还剩下的黑衣人夺过突然的飞刀,也紧随其后。 —— 就在刑部这边热闹的厮杀已经轰动了永嘉城的守卫的时候,另一边原本沉寂的济王府,似乎也在酝酿一场风暴。 自玉无凡昏迷不醒之后,夜间睡觉的时候,必定会有人守着房中,以备不时之需。 今夜依旧是这般模样。 临渊还没有睡下,这两日,他既要研究玉无凡体内的蛊虫,还要针对先前给阮嫣看病的时候查到的脉象去找相关的记载,可谓是白日与晚上都很忙,不过这是他在遇见自己感兴趣的病症的时候的正常状态,用稷歌的话来说,便是可以为了一个病症不眠不休的样子。 房中只有一盏点在桌案上的灯火,以及堆积在桌案上的一堆书卷,另一边是堆积了许多药材的桌子,小童早就已经昏昏欲睡,被临渊打发去了耳房睡觉,如今只有他还在精神很好地忙碌着。 他一会儿翻书本,一会儿又走到旁边对着满桌子的药材在翻找着什么,良久之后才终于坐了下来,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对着桌子上一个密闭的坛子笑了笑,唇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意。 寂静的黑夜,虫鸣可闻,一阵遥远而悠扬的笛声在这个时候传入了临渊的耳中,临渊再次眉头一皱,这已经是第三夜听到这个声音了,第一个晚上,因为警惕性的缘故,他还叫青衣外出查探一番,不过还不待青衣查出什么结果,那声音便消失了。 第二次的时候听到的时候,临渊本来是想要去查探的,不过最后又改变主意了,那声音过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便也消失了,一切恢复如常,临渊心中虽然还是有些许疑惑,不过最后还是什么动作也没有,毕竟,若是有人在高处吹笛,能传到这个地方也不一定。 何况这低声带着一股悲伤荒凉,倒有一股失意之人暗夜抒发的意味。 今晚照例响起,他想了想,最后还是站起来,走出了门外,循着声音的方向看了几眼,眯眼思考。 笛音悲伤,却也超然,好似化外,让人有些沉浸其中。 巡逻的王府侍卫看到临渊大半夜的站在这个地方,有些疑惑,“公子还不休息么?” 临渊唇角微勾,“还早着呢,这半夜的竟有人吹笛,本公子怎能错过这等雅事?” 侍卫有些疑惑地看着临渊,又四下看了看,有些犹豫地道,“公子莫不是在开玩笑,哪里来的笛声?” 这笛声虽是若隐若现,可是在这寂静的黑夜中,绝对不可能听不到。 临渊懒懒地瞥了一眼巡逻的侍卫,“怎么,莫不是你们当成了虫鸣的声音?” “公子说笑了,虫鸣与笛音相差万里,怎么会听不出来,可如今实在是没有笛声啊。” 侍卫说得诚恳,临渊一听,看着几个侍卫脸上茫然的神色,却突然地变了脸色,神色也变得凝重了不少,几乎也没有犹豫地往玉无凡的院子而去。 侍卫看他这番模样,虽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看临渊的神色,也觉得恐怕是不好的,而经过了上次玉无凡昏迷的事情之后,所有人的警戒都森严了许多,当即或许也想到了什么,匆匆跟上了临渊的脚步。 然而,在临渊意识到自己听到一阵悠扬的笛音的时候,玉无凡的房中,原本在守夜的两个侍从,早已昏昏欲睡,而就在笛音传入房中的那一刻,原本躺在床上处于昏迷之中的玉无凡却是猛然的睁开了眼睛,双目清明,犀利异常,哪里还有一丝昏迷多日的人的模样。 刷的睁开眼睛之后,玉无凡动作利落地翻身下床,身上只穿着一件雪白的里衣,而后无声无息地走出房屋,手中已经拿了外间的长剑。 这时候,是往常济王府最安静的时候,玉无凡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自己的院子,往外而去。 青衣原本只是起来照例巡查一番,虽然前两次的笛声都没有引起任何异样,但多年的经验让她心中总是有一种警惕,尤其是在这等敏感的时期。 因此,在她匆匆路过某个转角之处时,便见到黑夜中一抹雪白的身影在自己的余光中。 青衣面上惊讶,更多的却是怀疑,当即便跟了上去,有些不太相信地拦在玉无凡的面前,“济王殿下。” 玉无凡面无表情,好像听不到青衣的声音一样,青衣一眼便发现了玉无凡的异常,尤其是他还穿着这一身睡觉时的衣服,那一声开口也只是试探而已,见到玉无凡无视自己依旧往前走,当即便拦下玉无凡。 不过,显然的,玉无凡对于她的声音没有反应,但是对于青衣的动作却是有反应的,并且似乎也只是意识到青衣对于自己的威胁,在青衣伸手阻拦的时候,便拔出手中拿着的长剑,直接刺向青衣。 青衣反应极快,很快拿着自己手中的剑挡开,玉无凡见此自然是不依,两人在一攻一守之间很快兵刃相见,兵刃相交的声音一出现很快就引来了王府的护卫以及隐藏在暗处的人。 “王爷!” 但显然玉无凡并没有什么反应,甚至手中的动作也更加狠辣了,他本来就身手不错,加上这等时候完全没有了顾忌,大有一种大开杀戒的样子,上来阻挡的人已经因为顾忌而被玉无凡的长剑伤了几个,但是这等时候,又为了不伤到玉无凡又要顾忌许多,反而是束手束脚的。 这里的动静,很快也引来了更多的人,临渊刚刚到达玉无凡的院子的时候,便听见了前边出来的热闹,心中很快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在这样的喧闹之中,远远传来的笛声,也更加惑动人心。 饶是临渊翩翩公子,这时候也有些气急败坏的懊恼,也无法管那笛声的来源了,脚步匆忙地往刀剑相碰的地方而去。 临渊到来的时候,正是玉无凡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一样大开杀戒的时候,这些人因为顾忌他而无法展开拳脚,但是玉无凡却谁也不顾忌一般红了眼地把手中的剑刺向挡在自己面前的人。 青衣也被误伤了一些,猛然的,便听见在厮杀中原本超然的笛声突然变了一个调,笛声中带着一种令人无法觉察的撕裂与急躁,而也正是在笛声变调的那一刻,原本将手中的长剑刺向挡在自己身边的人的玉无凡动作一顿,却是反手,将刺向别人的长剑,反手刺往自己。 青衣率先反应过来,将手中的长剑甩向玉无凡,手中瞬间便没有了兵器,架开了玉无凡的同时,却见玉无凡眼中闪过一层阴鸷,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将被架开的长剑刺向没有了武器的青衣的肩头,动作之快,周边的人根本来不及阻挡。 青衣瞬间脸色苍白,忍痛护住伤口,可玉无凡的动作却没有停下,随着笛声的变化,他的动作似乎还有更猛烈的趋势。 刷的抽出长剑,只听得青衣闷哼一声,周围的人脸色大变,“王爷!青衣姑娘!” 玉无凡眼中阴鸷更盛,好像看不见周边有人听不到周边有声音一般,只挥动手中的剑唰唰乱窜,毫无章法。 众人见到临渊到来,知晓临渊是玉无凡的大夫,当即也赶忙向临渊求助,“公子,快救救殿下!” 临渊咬牙,在玉无凡明显是被那笛声控制住的时候,猛地甩出银针,往玉无凡身上的几处穴位刺过去,而后长袖一甩向玉无凡的门面,原本还处于狂躁之中的玉无凡便便再次晕倒了过去,而那笛声,也在此时此刻停了下来。 众人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也起了更多的警惕。 另一边,在距离济王府有三条街之隔的地方,一处相对较高的地方,正站着一个在黑夜中身形模糊的人,他将手中的短笛放回了袖中,黑夜之中看不出是什么神色,只是发出了一个短促的笑声,而后便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玉无痕是夜半还是睡觉的时候被叫起来往济王府去的,等他到达的时候,已经是济王府中又恢复了平静的时候,青衣受了伤,并且是伤在肩头,而当时的玉无凡下手没有轻重,临渊在给她看伤口的时候也是很不赞成地告诉她,若是再深一些的话,只怕青衣的这边手臂就要废掉了,自然也不忘夸奖自己一番,若不是他在场,只怕没有哪个大夫能救得了了。 青衣自然是见识过了临渊的风度翩翩的外表之下的恶劣,只安安静静地让他收拾伤口,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临渊抬眼瞥了一眼即便是疼痛也没有发出声音的青衣,“穆姑娘,你又何必如此拼命,就算你今晚没有上去为济王挡下那一剑,玉无凡的手下,也不会让他伤了自己。” 青衣疼得微微皱眉,“小姐让我保护济王,我自然要让差错降到最低。” 说罢,似乎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一般,她道,“那个笛声,有问题。” 说起这件事,临渊也是脸色不好,“笛声是用来控蛊的,若非我今夜发现这笛声这王府中功力一般没有什么内力的人听不到还没有发现这个异常,看来,对方的实力不可小觑。” 临渊骄傲得很,极少有亲口承认谁人很厉害的,青衣听到他这么大火,便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天边刚刚露出鱼肚白的时候,阮弗便得到了刑部与济王府那边在同一个晚上相继出事的消息,当即也不在管其他,起来之后,在天色刚刚放亮的时候便直接去了刑部。 在刑部,还能清晰见到昨夜的狼藉留下的痕迹,东苑的火虽然灭了,但是,大火却将东西烧掉了许多,留下一片黑乎乎的焦土。 严大人一夜未睡,这时候也是眼圈红红的,加上一晚上的忙碌,整个人身上都带上了一层焦躁。 见到阮弗到来,他赶紧迎上去,“阮同知,你可算来了。” “严大人,事情经过如何还要你与我详说一遍。” 严大人也不含糊,当即便把昨夜的事情与阮弗说了一遍,说到最后,想起这时候依旧没有消息的盼夏,知晓盼夏对于阮弗的重要性的严大人,这时候在对于自己办事不利的自责的时候也多了一些歉然。 阮弗神色也变得凝重了许多,虽然还有些担心盼夏,不过盼夏并非是没有经验的人,而且永嘉城中还有她们的自己人。 只是,对于严大人提到的想要将杭鸿天带走的人,她重复道,“少主?” “是。”回想起昨夜的场景,尤其是杭之山江试图将杭鸿天带走的时候,严大人眼中还会生起一层怒火。 “昨夜扣留下来的人呢?”阮弗压下眼中的沉思,问道。 “昨夜留下了五人,如今正被关押在大牢中。”严大人继续道,“我已经连夜对那无人进行了审问,刚开始的时候嘴巴还挺牢固的,但后面还是挨不过刑罚,已经招认了,那人是杭鸿天的收养在外的义子。” “义子?”阮弗挑了挑眉,看着严大人道,“严大人相信么?” 严大人嗤笑一声,“本官相信,阮同知心中早该比我有怀疑了。”严大人说着,连眉目也变得凝重了,见阮弗不置可否,继续道,“我只是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的,这假币案子,背后之牵扯,或许,已经不是如今单单在永嘉刑部的审理中能够查清地了。” 这话说得有些沉重,阮弗听罢,也没有多说什么,她皱了皱眉,“严大人,带我去看看昨夜扣留下来的人吧。” “阮同知,请——” 阮弗再次从刑部大牢中出来的时候,去看了一眼昨夜差些被带走地杭鸿天,杭鸿天依旧没有醒过来,阮弗想了想,在离开之前,亲自叮嘱了一番严大人,“严大人,若是这几日有人拿着我的信物过来给杭鸿天看病的话,请千万通行,并且秘密放行。” 阮弗说得郑重,严大人有些愣住,“阮同知是要离开永嘉么?”不然怎么会由此一问。 阮弗摇了摇头,“另外,事关重大,希望严大人在着人照看杭鸿天的时候,还要千万慎重,杭鸿天,或许是了结嘉州假币案的关键人物。” 见到阮弗如此郑重,严大人当即也不再多问她的行踪与安排,沉声道,“阮同知放心,陛下信任我,我必定会做好这件事。” 阮弗点了点头,还没有走出刑部,萧风便已经匆匆上前,在阮弗的耳边说了一两句什么,阮弗只沉了沉眸,而后便离开了刑部。 永嘉城沁碧阁,前边还是热热闹闹的声音,但是的后院却是防守严密以及警惕非常,床榻上躺着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男子,脸色苍白,一脸病气,俨然已经受伤不轻。 盼夏正靠坐在另一边的软塌上,盯着床榻上明显是在沉睡中但是看起来并不好的人,脸色也有些不好。 外边传来张伯的声音,“小姐,盼夏姑娘在里边。” “好,张伯去忙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是。” 听到阮弗与张伯的声音,盼夏一下从榻上站起来,“小姐。” 阮弗上前拦住她,看到她面色不好,也皱了皱眉,“怎么样?” 盼夏摇了摇头,“盼夏伤得不碍事,修养几天便没事了。” 阮弗拍了拍她的脑袋,往另一边那个沉睡中的青年男子看过去,“杭之山。” 这是一个肯定的语气。 盼夏见到阮弗,明显放松了许多,虽然身上依旧带伤,但是至少又恢复成了那个话多的充满活力的样子。 当即便把昨夜怎么发现了这人进入了刑部,而后又如何阻拦,如何被他逃走,又如何遇上了另一批黑衣人,如何在负伤的情况下降这人秘密带入了沁碧阁的后院与阮弗说了一遍。 说完她自己都觉得口干舌燥了。 罢了,盼夏这时候,也终于意识到,“小姐,他真的是杭鸿天说的那个已经死去的长子么?” 阮弗心中原本就一直对杭鸿天的态度保留怀疑,这时候,只是语气有些幽幽,“我想应该是。” “昨夜的第二批黑衣人呢?” 阮弗眯了眯眼,“是要对杭之山下手的人,要么是想要杭之山带出了杭鸿天的时候下手,要么是想要在杭之山在刑部吃了败之后下手。” 当然,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不过阮弗却没有说了。 杭之山身上的伤口虽然多,但其实大多数是皮外伤,阮弗来了没有多久之后,他便醒过来了,醒过来的时候,阮弗正坐在距离他床榻不远处的桌子上喝茶,在杭之山醒过来,因为对陌生环境地警惕而猛然从床榻上坐起来的时候,已经发现了他。 显然,杭之山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阮弗,虽然因为受伤的关系而有些虚弱,但却不影响他对于阮弗第一时间升起的警惕。 阮弗倒是神色如常,放下手中的茶杯道,“杭公子。” 杭之山眯了眯眼,抬手捂住自己因为猛烈地动作而有些不舒服的伤口,看向阮弗,“阮同知,孟长清?” 阮弗唇角微勾起,“看来,杭公子已经在永嘉城中蛰伏了多日,却没有让任何想要抓住杭公子的势力发现,果然好本事。” 杭之山冷然嗤笑,“如今还不是落在你孟长清的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阮弗看着杭之山良久,在他凛然的神色中,似乎是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阮弗继续道,“杭公子如今见了我,就不想要为自己申辩一些什么?” 杭之山明显是隐忍着眸中情绪,听到阮弗如此说,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那一股来自心里的愤怒,“早年的时候便听到孟长清天下名士的清名,如今,成为了阮同知,倒是枉得天下人的尊崇了,我父亲已经被你们带入大牢,杭家家产七零八落被打击得到七七八八,如今,我父生死未卜,我在阮同知的手中,阮同知还想要我申辩什么,我父亲清清白白,杭家做生意向来以诚立信,假币的脏水既然是强硬泼上来的,阮同知如今叫我申辩,不觉得可笑么?” “那么嘉州假币的案子,杭公子敢说,与杭家没有任何关系么?”阮弗开口道。 杭之山神色有些僵硬,因为受伤之后醒来马上升起这怒气,更显得脸色苍白了,听到阮弗这么说,只僵硬了一下,更见怒气,“嘉州假币案的确与杭家脱不了关系,但嘉州官商勾结陷害杭家,陷害我父亲,将杭家本家拖入这个泥潭,杭家本家是被陷害!”杭之山忍了又忍,几乎是低声呵道,“阮弗,若我说,嘉州假币本身就是你父亲策划的,你当如何?”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119章 临渊之求 最后一句话,杭之山几乎是吼出来的,说罢,他双目已经因为隐忍与愤怒而通红不已,“杭家之所以落到今日的地步,便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唯利是图的人造成的,孟长清,我告诉你,如今刑部大牢中的人,至少有半数,不该完全承担嘉州假币的责任。” 他似乎是发泄完了,而后终于因为身体受伤的原因而重重地咳嗽了起来。 阮弗只是站在一边,在杭之山隐忍愤怒开口说这件事是阮嵩一手策划的时候,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的神色,即便是心中复杂丛生,滋味百变。 半晌之后,杭之山终于缓了过来,阮弗方才声音沉静地开口道,“我等杭公子出现,已经许久了。” —— 昨夜刑部出现了这样的大事,在天亮的时候自然就已经传到了元昌帝的耳朵中,朝堂上自然免不了要引发一阵热议,但与逸王不同的是,这次的热议并没有拖延很久,早朝甚至在辰时过后便结束了。 下朝之后,阮嵩与一众大臣退出了大殿,左相凤鹤轩在阮嵩走出了金殿之后便跟着走了出来,三两步便走到了阮嵩的身边,与其余人相比,他神态显得比较悠闲,与阮嵩一道走了两三步之后,慢悠悠开口道,“嘉州的案子原本是右相负责,这杭鸿天着实是有些诡异,不知昨夜的事情,右相如何看?” 阮嵩眼中虽是有沉思,但面对凤鹤轩说话的时候神色中却没有表达出太多的东西,只是道,“杭家若是留了人想要将杭鸿天带走,也不是没有可能,如今,这件事已经交由刑部,左相与我,不过是等待审查的结果罢了。” 对于这个答案,凤鹤轩也不勉强,只是笑道,“右相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只是,刑部那边久未决案,只怕后边还有些变故呢。” 他好像也只是这么说说而已,说罢,也不等阮嵩有什么回应,而后便往前走了,似乎一点也不关心这件事一样。 回到府中,刚刚进入书房,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了阮嵩的身边,“相爷。” “昨夜的事情如何?” “请相爷责罚,杭之山逃走了,大小姐的那个丫鬟,也一起消失在了城内。” 阮嵩眼睛一眯,“永嘉城就这么大,能消失到哪里去。”他语气有些严肃,“弗儿今日又有什么行动,既然是她有所觉察已经派人去盯着杭鸿天,今日出事之后就不可能没有行动。” 来人声音带着一些恐慌,“大小姐一早便去了刑部,离开刑部之后,我们便跟不上大小姐的行踪。自从昨夜开始,刑部便一直在派人搜索昨夜的此刻,我们的行动也收到了限制,如今只能按兵不动。”他说完,便垂头跪在了地上,等待阮嵩的怒火。 “一个人都看不住,要你们还有什么用!”阮嵩的怒气明显也不小。眼中的戾气升起,阮嵩闭了闭眼经,再睁开的时候,戾气已经变成了狠绝。 “全部归于暗处,任何马脚也不能漏出来,杭之山必定在弗儿手上,且不管如今他是生是死。”阮嵩顿了顿,再开口的时候,语气更急坚决了,“你们去准备准备,如今,弗儿身边正是没有人的时候。” “相爷,还有中原第二高手萧风。”那人提醒道。 阮嵩听罢,去嗤笑了一声,“尽管去做便是。” 来人听着他的话,只沉默地点了头,见阮嵩没有责罚自己的意思,便起身离开了阮嵩的书房。 待那人离开之后,阮嵩在书房里站了好一会儿,面上的神色有些复杂,而后,他走到书案的前面,在书案上的某个位置轻轻敲击了几下,原本平整的桌案却是陷下去了一寸,阮嵩手上再有一些动作,立于身后的书架,打开了一个柜子一样的东西,俨然便是镶嵌于墙体的暗格,里边,赫然放着一只已经很是陈旧了的笔筒,基本泛黄了的卷子,以及一朵在中原极少见到的也鲜为人知的花朵雕刻。 阮嵩将那两样东西拿出来,双目有些眷恋流连在竹筒上,手指轻轻摩挲着上边的花纹,似乎是下意识的动作,而后便盯着那个笔筒和那只玉簪花看了许久,许久之后,才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语气里似乎还有许多说不清的惋惜之意,“弗儿,可惜了你不是嫣儿。” —— 阮弗自从早上去了一趟刑部之后便再也没有回过右相府,从沁碧阁的后巷出来,跟在她身后的是萧风。 萧风平日里话少,自从跟在阮弗身边之后便一直都是听命于阮弗,不多问也不多说,这时候两人走在白日里也是往来无人的地方,萧风的神色虽然依旧平常,只是眸中不难看出往日里没有的疑惑。 阮弗走在前边,问道,“有什么话便说吧,我看你也心神不宁了半日了。” “沁碧阁是小姐的产业?”萧风问道。 阮弗点了点头,“有什么疑问么?” 在永嘉皇城的子弟们看来,沁碧阁只是一家老牌的玉器店铺,并且出产的玉器品皆是独一无二,深得永嘉皇城中的达官贵人的喜爱,只是,看着今日盼夏能轻易带着杭之山留在沁碧阁而不被人发现,只怕这沁碧阁背后还有大文章呢,甚至说对于身处永嘉皇城内的阮弗来说,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地方,虽然一直跟在阮弗身边,但是很多时候,阮弗还是习惯带着青衣与盼夏出去,这还是萧风第一次接触阮弗背后的势力。 大概是明晓萧风心中在想什么,阮弗转头看了一眼萧风,“怎么,你觉得我不能信任你么?” 萧风跟在阮弗身后,垂眸不语,这些日子以来,阮弗是否真的完全相信自己,萧风心中还是有数的。 阮弗似乎也只是这么一说而已,而后主仆两便再无话了。 阮弗到达济王府的时候,玉无痕,玉无修以及逸王妃等人都已经在逸王府中等待了,玉无凡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若非是昨夜打斗的院子里有过搬动整理的痕迹,只怕还看不出来昨夜济王府中竟然有过那样惊心动魄的场景。 临渊正在给玉无凡施针,阮弗询问了一番昨夜的情况之后,一群人便陷入了安静之中,直到临渊将最后一根银针从玉无凡的身上拿走,玉无痕方才担心地上前,“六哥怎么样了?” 玉无痕从昨夜出现的时候便一直在担心玉无凡的情况,尤其是知道昨夜玉无凡竟然被那个笛声控制住了想要自行了断的时候,更是担心不已,这时候眼睛也是红红的。 临渊瞥了他一眼,有些不以为意,“暂时控制下来了,解蛊的方法暂时还没有找到,不过经我昨夜研究出来的药材,暂时压制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玉无痕咬牙,“让本皇子知道昨夜吹笛子的那人是谁,我把他千刀万剐了!” 临渊轻哼了一声,颇为不以为然,“那人是个炼蛊的高手,连以音律控蛊都能这般自如,哪能是十二皇子轻易发现的。” 连他自己都未必能够发现好么? 玉无痕有些气闷,下意识看向阮弗,大有一种小孩子讨不得好的样子,“长清,六哥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有什么办法么?” 阮弗在内心轻叹了一口气,玉无玦不在京城,不知什么时候玉无痕便将她当做了主心骨,她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道,“十二,先别着急。” 逸王妃也适时开口了,“临渊公子,六弟这样下去,没有问题么?” 临渊没有回答,只是道,“看来各位是不太相信在下的医术啊。” 逸王妃有些淡淡的尴尬,而后反应过来,“并非是不相信临渊公子的医术,只是昨夜的情况,实在是太让人担心。” 临渊倒也不是真的在意,“王妃请放心吧,如今济王殿下陷入了昏迷,六识已经被我暂时封住,乐音气味皆影响不了,七日之内,我必定能提济王解蛊虫。” 有了临渊这么信誓旦旦的保证,逸王妃也点了点头,久没有开口的逸王虽然也担心玉无凡的情况,但是他更关注的还是为玉无凡下蛊的人,真的只是想要封住玉无凡无意之中已经知道的消息么? 有了疑问,逸王也不遮掩什么当即便想阮弗问道,“近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不知阮大小姐对于昨夜的事情如何看?” 既是指玉无凡的事情,也指刑部发生的事情。 阮弗唇角勾了勾,“只怕,是狗急了跳墙罢了,接下来的日子,只怕还要劳烦逸王殿下了。” 逸王眯了眯眼经,看向话语有些含糊地阮弗,直觉她不会做出什么好事情,可还不待他继续问,阮弗是轻声道,“这一次,是要大动了。” 正说着,济王府的管家已经匆匆而来,“逸王殿下,几位王爷来给济王探病了。” 逸王嗤笑了一声,随着管家的话落下,外边已经响起了玉无镜的声音,“我们与六哥是兄弟,直接进来了就是,还需要通报什么。” 随着他话音落下,便见坐在厅中的四个人,前来的正是玉无央玉无镜两兄弟以及玉无衍和玉无岐两兄弟,看到坐在这里的逸王,虽然心中早就有了猜想,可事实上真的看到的时候,各自眼中还是有些复杂,原本还算是浩浩荡荡的四人见此,也有了一瞬的停顿纷纷有些恭谨地道,“大皇兄。” 玉无修点了点头,“老六身子不舒服,既然是来探病的便该有个探病地样子,济王府也不是你怀王府,我若是每次去你府上都直接进门恐怕你也不会高兴吧。” “皇兄说的是。”玉无镜赶忙道。 玉无央忙打圆场,“我们也是担心六弟的身子因此冲撞了一些,还望大皇兄不要见怪。” 玉无修点了点头,“都坐下吧,老六刚刚休息了下去,你们若是想看,等一会儿再去看看他。” 几人忙坐下来,在一进门的时候便见到坐在逸王对年的阮弗和位于阮弗旁边有些陌生神态悠然迫于一些仙风道骨味道的临渊正懒洋洋地握着茶杯喝茶,好像没有看见他们几个人一般。 玉无央神色有些意外,“阮大小姐也在这里么?” 阮弗不甚在意地点点头,竟也懒得回应一句。 玉无衍眉目轻扬,“听说昨夜刑部失火,杭鸿天差些被人带走了,为了这件事,刑部尚书严大人可已经在宫中留了许久,本王以为阮大小姐也在忙于此事。” 阮弗抬眼看了一眼玉无衍,“这件事自有严大人去处理。” 玉无镜似乎找到了怼玉无衍的话头一般,“老十知道得倒是多,你今日多与我们在一处,竟然知道严大人已经在宫中留了许久。” 玉无衍脸色有些不好看,勉强道,“这件事父皇尤为关心,咱们自然是要多上心一些。” 玉无镜不在意地嗤笑了一声,显然是语气里有许多不屑。 逸王与逸王妃对视一眼,对于这样的情况早已司空见惯,逸王倒是没有什么,只是逸王妃眼中多了一些失望而已。 玉无央倒是转头向阮弗,“父皇既然看重这件事,自然是要阮大小姐过问的,不知阮大小姐对昨夜的事情如何看?” “一切尚无定论,还需刑部那边与消息了才好说。”阮弗道。 玉无央眼中划过一些愠怒,但是阮弗都已经这么说了,他自然不能如何,不过这边他还没有再继续说什么,那边玉无岐便上下打量了一番临渊,语气有些不屑,“早就听说了六哥的府上来了一位大夫,就是这位么,不是是何人?” 只要是真的关注玉无凡的人大概都会查得到一些这位突然进入济王府中的大夫不但得到逸王的礼遇,还得到了济王府上下的认可,必定也不是一般的人,可这时候玉无岐的语气,当真是不怎么好。 临渊笑了笑,语气颇不在意,“在下江湖游医,十二皇子自然是不知道的。” 但阮弗多少是了解一些临渊的,只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看向着几个人的眼神,竟然也多了一些同情。 玉无岐听到这个答案,先是愣了愣,而后反应过来,语气有些不以为然,“原来是江湖游医,怪不得昨夜六哥府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玉无央沉眸道,“十一弟,不可无礼。” 而后他看向临渊,“临渊公子大名,本王早有耳闻,仅此承蒙临渊公子出手相救六弟,本王必定不敢或忘。” 玉无央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知道眼前这人就是临渊的意思,甚至还有这般谦和的姿态,临渊倒是多看了他一眼,且不管这姿态是真的还是假的,一个天家皇子能够做到这个份上,也算是一种手腕了,当即也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阮弗,长清整日里与这些人打交道,怪不得连人都变得这般狡猾了。 阮弗只当做是没有看到临渊的眼神,便听见懒洋洋开口,“不敢当。” 只是玉无央这话一出口,玉无衍与玉无岐却是纷纷变了脸色,看向临渊的神色也多了一些慎重,“你就是神医临渊。” 临渊微微一笑,“在下是江湖游医。” 玉无衍沉了沉眸,“本王失礼,不知公子原来竟然是神医临渊。” 说罢,他正要站起来,想要说什么却突然脸色一变,有些复杂地看了看在做的人,“本王想起来府上还有些事情要做,皇兄,皇嫂,我先告辞了。” 玉无修皱眉嗯了一声,原本肯定不是想要说这话的玉无衍便拉着玉无岐离开了。 如今便知剩下了玉无央,在玉无衍离开之后他原本也是想要与临渊说些什么的,只是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微妙,当即也立刻转身告辞了。只是离开之前,有些复杂的看了一眼临渊。 阮弗见此,视线只在几人的茶杯上扫过了一眼,心中已经是了然了,临渊这人,最不喜欢的,还是听别人说一些毫无用处的话。 倒是玉无痕好久之后才反应过来,面上终于对换下玉无凡的担心神色,对着临渊竖起了大拇指,“你简直太厉害了。” 临渊唇角勾了勾,没有说什么,玉无修冷哼一声,“这些人,真是越发没有忌惮了。” 而后再说了一些玉无凡的身体状况,让逸王放心并且离开逸王妃之后,阮弗才有空与临渊说话。 “这两日,你若是抽得开时间的话,便带上我的信物去一趟刑部,临渊我要你帮我救一个人。” 临渊有些不赞同地看阮弗,语气里不难听出被差遣的不满,“你如今可是越发会剥削我了长清。” 阮弗扶了扶额头,语气里也有些无奈,“如今我只怕也是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山穷水尽?临渊对于这话自然还是保持怀疑态度的,只挑眉道,“你知道我不会做徒劳之事。” 阮弗垂了垂眸,“今年药业收入的三成如何?” 临渊有些意外,不过却是摇了摇头,“我看上了你的那个哑巴弟弟,他对于药物极为敏感,是个学医的料子,你让我将他带走,做我徒弟。” 阮弗只凉凉看了他一眼,没有应声。 临渊却是尤为坚持,“这可是个好买卖,长清,只怕你日后还顾不上他,何况我有办法救他的嗓子,救得了他的嗓子,你便会知道高车族秘药的事情。” 阮弗闭了闭眼,“我不会替小轩做任何决定。”只是这话才刚刚说出来,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又换了一个语气,“我回去问问他吧。” 临渊似乎也不着急,这会儿说完了这些不算是重要的事情之后,他才提起阮弗更为关心的事情,“你那同父异母的妹妹的病症,已经有了新的进展。” 阮弗沉眸,看向临渊。 临渊唇角却勾起一抹薄凉笑意,往自己在济王府中的药卢而去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120章 父女对峙 临渊将一个本子甩倒阮弗的面前,“这是我在先人的笔记中找到的高车族一些女子身上的怪病的记载,以及你那位心思深沉的二妹的脉象状况。” 阮弗只是拿起来翻了翻,对于里面的记录并不是很感兴趣,“你只要跟我说结果就是。” 临渊笑了一声,语气有些奇怪地道,“长清,你这几年一直为了中原大统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可或许,你并非是中原人呢?” 阮弗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临渊,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本子,良久之后才开口道,“这么说,阮姝身上的病症确认是与高车族许多女子身上的怪症是一致的了?” 临渊愣了一会儿,才在她这等过分平静的神色中点头,也没有了先前的玩笑,正色道,“准确的说,是与高车族族长一脉中的症状又**分的吻合,至于剩下的两分,也没有别的怀疑可以充数了,其实意思也就是说,要么她母亲是高车族族长一脉的后人,要么她父亲是,或者,双亲都是。” 阮弗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然笑了一声,“没想到这辰国的朝堂中竟然埋着这么一号人物。”她想起今日杭之山说说到的嘉州的事情,杭之山的话,对她来说,固然有可信之处,也有不可信之处。 但如果此时将这件事联系起来的话,或许那些曾经让人困扰觉得很奇怪想不通的东西倒是有些能够说得通了。 轻轻摩挲着手中的本子,阮弗眼眸低垂,“其实我先前多少已经猜出了一些,阮嵩与高车族之间有联系,只是没有真正确认,原来他是高车族中少部分的能来到中原的人。” 临渊不知她这个时候的心情如何,如果阮嵩是高车族的人,那阮弗作为阮嵩的女儿,自然也是属于高车族的后裔。 他有些无法想象,一直以中原为志的阮弗该如何面对这样的现实。 “长清,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是中原人,如今你在辰国,甚至在中原所做的这一切,会被当成什么?”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论是多么开明的人,都不会真的忽视这句话,尤其还是对阮弗这样的人,即便此时此刻真的相信阮弗,那么日后呢? 临渊的神色中也多了一些少见的肃然,可阮弗只是凉凉地看了临渊一眼,“那又如何,不论我是不是中原人,这具身体里流淌的是谁的血液,如今,孟长清要做的事情,都不远不会改变。” 又是这样坚忍的话,临渊静静看了阮弗许久,眸色有些复杂,“那么,晋王呢?你必定猜到阮嵩这层隐秘身份的背后有不同寻常之举,他日必定会与你冲突,这层身份便不得不揭开,晋王日后将会是何人,你又如何自处?” 中原多少个朝代以来,从来没有任何站在高位上的人不是中原人。这早已是共识 阮弗唇边升起一抹薄凉的笑意,却眼眸平静地看了一眼有些严肃的临渊,“如今你说的这些,为时尚早。” 临渊见此,只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似乎这个话题从未谈起过一般,转口便道,“明日我再给济王施针,后日一早便替你去刑部瞧瞧。” 阮弗道了一句多谢,而后不再多言。 在离开济王府之前,阮弗去看了青衣,青衣的伤口虽是少的,伤势有些严重,没有半个月一个月的修养是不能再动武的了因此只让她留在临渊这里,并没有将人带走。 回到浅云居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的时候,刚刚回到浅云居,便听说了阮嫣今日午后被送到了永嘉城外的一处别院修养。 这个消息落在阮弗的耳中,她也没有什么表示。 只是回到浅云居之后,她便一直待在房中,不知是在做什么还是想什么,也不许人去打扰,一直出奇地安静。 这一夜,看似很平静,连阮嵩都未曾与阮弗问些什么,第二日,阮弗照常起来,在辰时之后便坐上马车打算进宫一趟。 辰时二刻,当京畿护卫得知动静赶到一处距离皇宫还有一刻多钟距离远的巷子中的时候,只看见一辆破裂的马车停在巷子深处,上边,清晰可见阮府的标记,以及已经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车夫。 --- “小姐,你先吃点东西吧。” 丫鬟有些迟疑地把膳食放在阮弗面前的桌子上,自从阮弗被带进这个院子之后,虽然是不怎么说话,也没有对她们如何,可是,对于这个沉默而不知深浅的女子,丫鬟总是能够感受到一股来自内心的敬畏。 这会儿她们奉命将膳食拿来给阮弗,其实心中还是多少有些忐忑的。 阮弗闻言,只道,“放着吧。” 她说是放着,可丫鬟们知道她不会用多少。 迟疑了一会儿,其中一个丫鬟道,“主子吩咐了奴婢,一定要请小姐吃下东西方能离开。” 阮弗终于神色颇有趣味的转回头看着面前的两个丫鬟,她没有说什么,继而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而后在丫鬟的视线中拿起了筷子。 丫鬟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可阮弗却只夹了菜放在唇边,轻轻嗅了一口,唇边生起一抹笑意,倒是没有说什么。 那一口气之后却迟迟不入口,却看得丫鬟忐忑不安的。 “去告诉你们主子,迟早都是要见面,不必这般遮遮掩掩,我也不想跟他继续磨叽下去,就算我还有耐心,只怕有些人的身子已经等不及我这一身的血液了。”她声音平静,说完之后便将筷子上的菜放入了口中,脸上并没有什么异样。 丫鬟听了,额上却冒出了冷汗,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阮弗不在意地一笑,并没有再多说,因为她知道,自己这句话,或许不用这两个丫鬟传达,下一刻,或许已经能传到阮嵩的耳中了。 果不其然,日落西山的时候,一直守卫森严的院子,终于有人出现了,阮弗也终于被带离了这个呆了许久的院子。 西边的天空,只剩下一抹如血一般的红色,整个院子里都有了一些昏暗,五月份的天儿,在太阳落下的时候,也渐渐失了温度,让人觉得有些凉意。 阮弗喝了一盏茶之后,方才听到这个寂静的院子里响起一阵脚步声,她放下手中的茶杯,转头看向出现在门口的人,唇边升起一抹笑意,“父亲终于肯出现了。” 阮嵩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安然若素的阮弗,良久之后才跨步进来,略过阮弗的面前,而后坐在主位上,看着阮弗神色自若的样子,沉声道,“你一早便知道是我着人带你来这里的?” 阮弗也不打算含糊,“杭之山被盼夏带走了,父亲是知道的,但是你却没有问我什么,更没有任何动作,我想,自从我回到永嘉之后,父亲观察了这么久,终于也该确认了我不是自己人,所以,也该到了做出选择的时候。”阮弗道。 阮嵩静静看着他,若是细看,便不能忽略他眸中的不快,他一直都知道阮弗很聪明,却不知道为何她能这么快发现这一切。 是从谁的口中知道的,还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便已经有了怀疑? 似乎知道阮嵩在想什么一般,阮弗轻抚手中的茶杯,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个道理,父亲应该比我更明白不是么?” 阮嵩脸色并不太好,即便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儿甚至比许多精通谋略的男子都要出色,可如今被她这么冷静地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也让他心中升起一些恼火,因此,他的语气并不好,“弗儿,在你从东楚回到永嘉的第一日,我便与你说过,你若安安分分做你的大小姐便不会有今日的事情,可你太过冥顽不灵。” “若我真的答应了你,你就不会拿我去与阮嫣换血么?”阮弗突然道。 在阮嵩的神色未曾变化之前,她继续道,“公羊先生重新回到了永嘉,阮嫣的身子,也调理到了能够换血的时候了吧,父亲对阮嫣如此看重如此寄予厚望,又怎么会真的舍弃阮嫣?”她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我也是直到了近日方才想明白,自从嘉州的假币案交给刑部复审之后,你便放了一个破绽来让我钻进去,银监被害,铜矿消失,银钱不知所踪,你也知道晋王一定会关心这件事,只要留下破绽,就会还会有人去查,所以,你在嘉州到底还留下了多少黑手?杭鸿天在刑部大牢中被害,恐怕也是你授意而为的,目的,自然是为了逼出你本来就知道的杭之山的行踪,这是其一,其二便是知道我必定会对这件事上心,必定会派亲近之人去防守,所以,毫无意外的,盼夏被我调离了。在你前往嘉州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济王暗中奉命前往嘉州,并且发现了你在嘉州没有扫干净的尾巴但是至今仍旧没有引起警觉,所以,对济王下手是经你授意之后的事情,父亲,你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围绕假币案子的每一个人都成为你手中的棋子,而你的目的很简单,嘉州的铜矿、银钱、那些卷入了假币案的商户,从一开始就是你设计卷入的,目的,自然是为了今日他们锒铛入狱之后,你从中获利。” 阮弗声音清晰,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道后来,已经渐渐犀利,看着阮嵩,一句一句地道。 阮嵩脸色阴沉,“你究竟知道了多少?”。 “父亲指的是什么,是嘉州的假币案,还是高车族的事情?”阮弗说得轻松。 可阮嵩听罢,却是眼睛一眯,有些警惕地看着阮弗。 任由阮嵩打量的双眼放在自己身上,良久之后,她才又听到阮嵩带了那股熟悉的复杂神色的声音,“弗儿,过刚易折,慧极必伤。” 阮弗不在意一笑,那双看向阮嵩的眼睛,却透着一股让已经年近不惑的阮嵩感到一些压迫,“那么,这二十多年来,父亲在永嘉或者说是在辰国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阮弗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阮嵩自然也就没有再掩藏下去的必要了,何况,如果说在还没有来见阮弗之前阮嵩还有一些犹豫的话,如今知道了阮弗知道这些消息,自然是已经没有了任何犹豫和顾虑。 这个聪明的女儿,从来都不能成为他的左右手,反而是最大的威胁。 眯了眯眼睛,阮嵩道,“如今这地方也只有我们父女两人,既然你已经猜到了这个份上,我便不怕告诉你,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高车族。” 父女?阮弗听着这两个字,觉得有些讽刺,不管是她还是阮嵩,都早已将这两字视若无睹,不论是谁提起,都显得讽刺。 可自从从临渊口中得知阮嫣的病之后,阮弗再将回到永嘉之后所有发生的事情捋了一遍,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答案,她声音微冷,“高车族成了今日这等境况,是历史的必然,无论你如今再做多少努力,都不可能让一个小小的高车崛起甚至统治中原。” 阮嵩听罢,死死看着阮弗,在阮弗清冷的神色中竟然哈哈大笑,“真不愧是我阮嵩的女儿。”罢了,阮嵩神色似乎有些激动,“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能?” 阮弗摇了摇头,看着阮嵩如何看着一个疯子一样,“高车分裂在东北深山雾嶂之中,早已不成体系,你若是想要恢复高车族,简直是痴人说梦。” 阮嵩脸色阴沉,“痴人说梦?哼!高车憋屈了百年,只能在深山野嶂中度日,食不果腹,若无可以引领他们进入中原盛地的人,才是真的灭绝,何况,我们高车一族崇仰天神,医蛊无人可比,如何不能进入中原发扬光大?” 阮嵩一甩衣袖,深色激愤。 阮弗眯了眯眼,脑中闪过一丝明朗,却是不动声色。 “嘉州是你为高车留下的资本。”这是一个肯定的句子。 阮嵩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嘉州的价值已经用完了,现下,假币案一出,从此以后,嘉州富足之像便会随着各大商户的衰落而彻底衰落,直到不会有任何人再想起。” 看着阮弗沉默,阮嵩继续道,“晋王与淸王久不在永嘉,想必是在嘉州,弗儿,你是不是想说,如今即便你不在外边,可晋王在嘉州,嘉州的事情迟早会查清楚。那么,你可曾想过,我为何百密一疏,让济王有所觉察而不自知?” 阮弗猛地抬头看向阮嵩,神色多了一些骇人的清冷,“父亲真是下了一首好棋,从一开始你就不打算真的扫完嘉州留下的摊子,目的就是为了让晋王离开永嘉。”甚至,玉无凡那一路的追杀,都只是在制造一个假象罢了! 可是,他就不怕还留在嘉州的人会成为他的后腿么? 阮嵩轻嗤笑一声,“弗儿,论心智,这世上的确是难有人与你相比,可你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因为年轻,有些事情,便不会想得到。 压下心头的情绪,阮弗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平静了许多,“既然如此,嘉州银钱铜矿又被你收在了何处?” 阮嵩看了她一眼,“你倒是执拗,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想着从我口中知道这些消息。” “既然已经开诚公布了,父亲又何必再遮遮掩掩?” “呵!”阮嵩嗤笑了一声,你如今虽然在我手上,可我却不知道你安排在外的究竟有哪些人手,弗儿,告诉我,杭之山在何处?” 阮弗定定看了阮嵩一会儿,最后终于笑了一声,“你把我带来这里,却迟迟没有动作,想必是因为杭之山吧?” 阮嵩也不否认,只是有些脸色阴沉地看着阮弗。 “既然是后手,父亲觉得我会说出来?” 阮嵩脸色更加阴沉,“弗儿,留着杭之山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难道不是我交出了杭之山父亲就会立刻毫无顾忌地着人来取我的血?”阮弗冷笑道。 “不要挑战我的耐性。” “刚好,我也想看看父亲有多大的能耐从我手中拿人。” 这话太有挑衅的意味,阮嵩眼中陡然升起怒气,看向阮弗的眼神,几乎是忍不住掐死她一般。 这等凶狠的眼神,阮弗自然领会出来了,可她毫无畏惧,反倒是平静如斯地看着阮嵩。 阮嵩眼中虽是怒火丛生,可是,看着阮弗沉静的神色,他竟然慢慢地就平静了下来,眯了眯眼,“你在拖延时间。” 阮弗神色不变,只是嗤笑了一声。 阮嵩似乎是笑了一声,“弗儿,你又如何如此,莫说如今我不会让你有机会离开,便是你离开了出去了又如何,嘉州假币想要水落石出,只能是你死我活的地步,你又何必如此执着,一旦我是高车人的事情被陛下知道了,又还会信你几分?别忘了,你身上流的是高车人的血液。” 顿了顿阮嵩看着阮弗继续道,“恐怕你还不知道吧,当年冷皇后的事情,便与高车族有关,高车,是陛下的一个忌讳,谁也不能犯禁,即便你如今受到陛下的重用,一旦陛下知道之后,只会更加恼怒于你,这些年,你的心血便会全部付诸东流。” 何况,高车与中原是异类,有人什么人能真的接受他们? 冰凉凉的声音,阮嵩的话,一句一句冲击着阮弗的耳朵。 她不确信这些是不是真的,但是,这些却是她从前从来不知道的事情。 而她也不知道,隐隐约约早已感觉到的将近二十年前的皇后的事情,义父的离京背后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压下心头升起的那一抹异样的感觉,阮弗道,“那又如何?” 她今日肯让阮嵩将自己带来这儿,就没有想过能安然无恙的出去,但是,她也不是没有准备,她要给外边留出更多的时间。 看着阮嵩沉眸,阮弗再次重复了一遍,“那又如何?” 正文 第121章 决裂 那又如何? 或许是因为阮弗的这句话终于惹怒了阮嵩,而阮嵩即便还有顾忌,此时此刻也没有了多少耐心。 他脸色一沉,声音狠绝地道,“换血!” 话音一落,门前便出现了四个看起来身手不错的人,四个人站在阮嵩的身后,皆是神色木然地看着阮弗,阮弗看到这般境况,倒也没有什么意外,看着阮嵩眉目之中的阴狠,阮弗只是笑了笑,“父亲,终于要做这件事了。” “弗儿,你也别怪我,若是你肯安安分分,或许你还能取代嫣儿的位置,如今,既然你不肯,非要与我作对,那就别怪为父不客气了。”阮嵩沉眸道。 阮弗唇边升起一抹薄凉冷笑,如今与阮嵩变成这等境地,她从来不觉得有任何失望或者愧疚,所谓父女情分,她不是真正的阮弗,感受不到,而真正的阮弗,早就在对他阮嵩的期望与失望之中死去,人死灯灭,不如不感受。此时此刻这等绝望的时候,若是真的可以生死轮回,阮弗倒是希望那个将这具身子给了自己的女孩儿找到另一份寻常百姓家的亲情。 所以,即便眼前这个人是自己名义上的父亲,阮弗也生不起任何触动,更不会有背父而生的枉顾人伦的罪责之心,否则,她就不会在朝堂上有任何注定与阮嵩站立在对立面的大刀阔斧的动作。 掩下眼中的情绪,阮弗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依旧很平静,就像没有看到阮嵩身后那四个随时可以把自己带走进入药房的人一般,“既然如此,再此之前,父亲不若与我说一说以前的一些事情?” 阮嵩眯了眯眼,原先升起的怒气竟然又在她这般平静丝毫不被威胁的神色面前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觉得心中堵得慌。 他沉默地看着阮弗,不知道阮弗想要说什么。 阮弗笑了笑,指了指阮嵩身后的椅子,“父亲还是坐下吧,咱们接下来要说的话,应该会很长,我想,阮嫣既然已经等了这么多年,应该也不差这一时半会不是么?” “你还有什么花招?”阮嵩明显不相信阮弗会这么快妥协,为此他还有所准备了。 “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不过你也看见了,盼夏和青衣都不在我身边,况且,你应该也知道了她们两人都受伤了,即便想要找到我,也会花费一些时间吧,而且,父亲这个地方,既然是早有准备的,应该不好找不是么?” 阮嵩沉默,但是默认了阮弗这句话。 阮弗继续道,“我知道,即便我下一刻就死了,也不会套出你的任何不想告诉我的事儿,何况,我还未必死呢,即便是换血之后,想必父亲还会觉得我还是有些用处的,不会那么快就让我轻易死去的吧。” 她说得轻飘飘,大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冷静模样,可阮嵩看她的神色却是越发复杂了。 阮嵩在心中不得不承认,阮弗说得没错,即便是一开始他认为阮弗最大的价值是拿来与阮嫣换血,即便这个想法在随着阮弗多重身份的揭开而有所动摇之后,阮嵩依旧没有放弃这个想法,而如今,除了换血,他已经想到了一个更好的能够控制这个女儿的办法了。 不理会阮嵩眉眼中的沉思之色,阮弗扫了一眼阮嵩后边的那四个人,声音沉静,好似不为眼前的一切所威胁一般,而她的话也很开门见山,“嘉州布政使司是你的人。” 虽说是问阮嵩,可阮弗的这句话却是一个肯定句,阮嵩听她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没有应声,但脸色已然僵硬,眼中更见了一些杀意与戾气。 转瞬之间,他也只是沉眸看阮弗,可便是这样打量的神色,却让阮弗心中的这个想法更肯定了。 从阮弗面上的表情,阮嵩也大致猜出了她在想什么,只眯了眯眼,语气中似乎还带着一股惋惜,“你果然很聪明。” 顿了顿,阮嵩眯眼道,“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阮弗面上没有什么神色,坦然地与阮嵩对峙,“我如何知道的并不重要。”垂了垂眸,阮弗继续道,“父亲不妨说说,这盆脏水,是如何扣到嘉州知府身上的。” “脏水?”阮嵩似乎是嘲讽地笑了一声,“弗儿,这次从嘉州带回来的所有人中,没有任何一个是干净的,即便是你怀疑的杭鸿天,被我带了回来,也够他喝一壶了。” 这话阮弗也不意外,这世上有许多事情,一旦与利益扯上,有时候连圣人都无法避开而沉迷其中,而现在,她也不是特别想要知道这些人到底是如何被阮嵩算计而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只语气带了一些嘲讽,“即便是这样,可其中也少不了父亲的手笔吧,嘉州假币运行的时间不知道有多久了,可却在这个时候才传到了京城,应该也不是一件偶然的事情,而你,不会不知道,一旦嘉州的事情爆发,不管你处理得如何好都不可能百密一疏,扯不上你必定也会损兵折将,多多少少都会对你产生一些影响,这一招,真可谓是兵行险招。” 阮弗很明白这一点,嘉州假币与阮嵩相关,而阮嵩请命处理,但是他自己又没有处理得很完美,留下了这些个破绽将人引出来也引进去,她想了很久,从头想到尾又从后边推到前边反复地想。却不知道阮嵩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即便有过很多设想,但阮弗觉得,不论是自己所想的哪一个,都不够让自己信服。 阮嵩似乎是笑了一下,静静地看着阮弗,“这世上,许多人都不愿意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那是因为没有足够的价值让他们走险招。” 足够的价值?阮弗抬头,看阮嵩眼中可谓从容的神色,眯了眯眼。 阮嵩知道她在想什么,却不打算继续说,依旧还在劝说,“弗儿,不要试着与我作对,告诉我,杭之山在何处。” 两人的对话似乎不在一个频道上,阮弗眯了眯眼,脑海里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父亲与楚王,究竟是何关系。” 阮嵩眼神一眯,唇角紧了紧,出口的话,带了一些嘲讽,“楚王?呵,弗儿,你说,我若是助楚王成事,登顶天下,高车族将会如何?” 阮弗瞳孔一缩,“聪明人从来不会把赌注全部压在一个人的身上。” 阮嵩唇角绽开一抹笑意,“所以,楚王是我的赌注,但却并不完全是我的赌注。”他顿了顿,看着阮弗皱起的眉头,“所以,弗儿,为父还要感谢你这一番提醒,今时今日,楚王助我,可,他时他日……”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阮弗抓了抓椅子的把手,心中似乎有些什么一闪而过的东西,却来不及抓住,可是,阮嵩已经不给她机会再说下去,神色阴鸷地道,“杭之山在何处?” 阮弗忽然就笑了,“杭之山既然在我手上,又如何交给你?” 阮嵩眼中升起一层怒火,看着阮弗的神色,冷然道,“交不出来也没关系,弗儿,如今你不在外边,局势并不由你把握,杭之山不出来也好,可他一旦出现,便不可能出现在陛下的前面,为父在永嘉这么多年,你难道觉得我只是辰国的一个寻常丞相而已么,你若是想要利用杭之山拖延时间,等待晋王回来或者济王清醒,我想,你是等不到了。” 阮弗心中一紧,神色微变,她确然是如此打算的,杭之山如今是最后的筹码之一,更是重要无比也是阮嵩最大的忌惮,阮嵩忌惮他,是因为不确定杭之山手上到底有多少底牌可以亮出,在一定的时间内,只要杭之山不出现,阮嵩便不敢轻举妄动,而不管是玉无玦还是玉无寒等人,都才会有更多的时间。 心中心思百转,除了一开始有些变化的脸色外,阮弗的面上看不出太多的变化,仰脸看着阮嵩,“我从来不敢小看父亲,以前是,如今也是。” 所以,你可以全力花费心思去找杭之山,我也可以费尽心思让你找不到人。 但她更肯定的是,如今经过刑部刺杀的大事之后,阮嵩绝对不敢再有什么太大的动作,如今这么一番话,想必带了更多的威慑罢了。 阮嵩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闭了闭眼,紧握拳头,“带下去!” 这话一落,他身后的四人便往前几步,站在阮弗的身前。 话到此处,与阮嵩再说下去,也说不出什么了,即便是这个时候了,阮嵩依旧带着警惕,不论阮弗想要如何试探,如何寻找答案,阮嵩都只会避而不对。 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人,阮弗站起身来,扫了一眼几人,“不必这般警惕,这院子里里外外,不知守了多少人,我便是有三头六臂都走不出去,何况,还是我身无武力呢。” 说罢,她勾唇看向阮嵩,“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济王如今的遭遇,也少不了父亲的手笔吧。” 阮嵩没有否认,阮弗虽是勾着唇角,可眼中却是一片冷意,她才刚刚说完这句话,门边便出现了一个身影,赫然正是曾经在府中做客几日了的公羊先生。 见到公羊先生,阮弗眸中划过一抹意外,但很快消失。 公羊先生面色平静,对阮嵩点了点头,“相爷。” 阮嵩嗯了一声,视线看向阮弗。 公羊先生只与阮嵩打了招呼之后,视线便自然而然地看向了阮弗,眸色平静,而他的样子,似乎与一个寻常百姓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阮弗摇了摇头,“我原先一直在想,这永嘉城中出现的擅蛊之人究竟是谁,虽然一早便见过公羊先生了,却直到现在才将那个人与公羊先生联系在一起。” 公羊先生终于抬步走进厅中,“大小姐慧眼识心,若是一般人,只怕还没有那么快认出老夫。” “想来上次我从楚州回到永嘉的途中,所遭遇者,也是公羊先生暗中操作了。”阮弗沉声道。 公羊先生唇边笑意柔和,“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阮弗眉心冷意凝聚,转头看向阮嵩,唇角的笑意薄凉得让阮嵩也升起一抹自发的不安。 阮弗定定地看了阮嵩许久,直到阮嵩的不安化为权威被挑战的恼怒,可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觉眼前一阵晃动,“父亲,今日金钗溅血,权当还你了授予发肤之恩,从今以后,你我再无瓜葛。” 清冷的声音,决然如天裂,劈出一道深刻的痕迹。 阮嵩眼神一变,似乎还对阮弗的话来不及做出反应,便只见阮弗话落之后,竟生生拔下头上的发钗,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下一划,当即血液流淌,竟就这般低落在了地上。 阮嵩眼中只剩下惊愕,冷冷地看着阮弗,除了她唇角那一抹冷然的笑意,竟什么也不知道。 可阮弗眉眼都不皱一下,就这般冷然地看着阮嵩,任由血液从手臂流淌而下,便是公羊先生,都有了一些意外,阮嵩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愣着做什么,接住!” 阮弗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肩头一痛,被得了阮嵩命令而来的几人强制按压在了椅子上,被金钗划破的手臂被人强硬扯住,而伤口下边,被人接下了一小杯血液。 场面有些诡异的血腥,诡异的静谧。 阮嵩压下心头因此而升起的反常情绪,只是在一旁皱眉看着。 阮弗决然的话,并不是没有给他造成任何影响,而此时此刻看着阮弗竟然这般简单让出了血液,只是压下心头因此而升起不安,却又一时找不出那不安到底源自何处。 那一小杯血液很快交到了公羊先生的手中,阮嵩的手几乎是颤抖的,“公羊先生,麻烦你了。” 阮弗面色有一些苍白,看着公羊先生近乎狂热地接过那一小杯由她手臂里流淌出来的血液,眼中划过一抹冷意。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公羊先生面上的柔和与超然才会破裂,有了与他整个人都极为不符合的狂热与期待,“相爷放心,二小姐已经准备好了。” 阮嵩扫了一眼阮弗,“带大小姐进去。” 她被带着在屋子的外间等待,整个屋子经过了特殊的布置,里里外外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她知道阮嫣就在里边,并且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吸血的准备,那一小杯,应该是第一步。 手臂上的伤口,已经被强制用纱布缠住了,阮弗面色依旧还有一些苍白,可坐在椅子上,她双眼却清亮无比。 若是临渊说得没有错的话,从第一步开始,每隔一刻钟的时间,便需要从她的身上再取一杯血来给阮嫣,而只要第一次换血开始,便不能断开,否则,阮嫣不但病情加重,甚至还会就此死亡…… 既然如此…… 阮弗唇角勾了勾,轻抚了抚自己手臂上已经被包扎了的伤口,公羊先生已经进去一盏茶多的时间了。 她好整以暇地轻轻敲击着椅子边的桌面,就在她不知敲击了多少下之后,便听里间传来一声惨烈的尖叫声音,短促而激烈,也惨烈而渗人,即便因突然的尖叫而使声音有了很大的变化,但是,阮弗依旧能够听得出来,那就是阮嫣的声音。 敲击桌面的手瞬间停了下来,在惨烈的尖叫声响起的那一刹那,便听见了阮嵩和温氏慌乱的声音。 里边的混乱仍旧在继续,阮弗唇边冷意慢慢扩散,果不其然,阮嵩很快气急败坏地出现,“你究竟对嫣儿做了什么!” 他指着阮弗,手指颤抖,“你的血!” 阮弗顶着一张苍白的脸,看着随着阮嵩出现的温氏,脸色的苍白,比她这个失了血的人更甚,却笑着回答道,“右相不是一早便知道了么,神医临渊曾给阮嫣看过一次病,夫人还将临渊留下的药煎了来喂给阮嫣吧?你们知道,临渊,是我的朋友。” 温氏听此,已经顾不得做其他的反应了,只瞪大了眼睛看着阮弗,双眼已经浸满泪水,语不成句,“嫣儿,嫣儿……阮弗,你好狠的心!” 狠心?阮弗垂了垂眸,心中讽刺,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世上总有一些人觉得别人该理所当然为他牺牲一切。 可温氏还来不及再做什么,里边果然又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听起来便让人觉得痛苦无比,温氏听此,什么也顾不上了,忙转头跑进去,“嫣儿嫣儿……我的嫣儿……” 阮弗的视线从里间转回来,放在阮嵩的身上,没有说话。 阮嵩听着里边时不时传来的痛苦的尖叫声,死死地盯着阮弗,几乎咬牙切齿,“你满意了。” 阮弗勾唇一笑,因着苍白的面色,却也显得更具有压迫性了。 尖叫声继续传出来,公羊先生终于从里边出来,面上的阴鸷终于使他看起来像一个有些能想出这等办法的变态之人,“相爷,大小姐的血是用不了了,二小姐如今怕是要换一个血源了。” “嫣儿如今是怎么回事?”阮嵩沉声道。 公羊先生在里间传来的一阵阵尖叫声中,开口道,“二小姐正在经历万箭穿心与凌迟之痛。”而后看向阮弗,“神医临渊果然名不虚传,大小姐的血液中渗了药,二小姐前些日子吃过临渊开的药,身子好转的同时也将药物渗入了血液中,如今与大小姐的血液冲突,因此伤上加伤痛上加痛,不仅周身血液逆转,冲击经脉,只怕,再不立即与一个阴年阴月阴日出生之人交替血液,便会爆体而亡!”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122章 同情蛊被发现 阮嵩额上的青筋暴起,死死地盯着阮弗,阮弗听罢,似乎是笑了一声,“公羊先生医术了得,不过,只怕是还没有说完,不止如此吧。” “你还要如何?”阮嵩几乎是怒吼道。 阮弗勾唇不语,公羊先生继续道,“即便是换血,在整个换血过程中,二小姐依旧会经历凌迟之苦,若是熬不过去……” 若是熬不过去,便会在换血还没有成功的时候有可能会因为受不了疼痛而死亡。 这话公羊先生虽是没有说出来,但阮嵩已然从他的神色和语气中明白了。 阮嵩闭了闭眼,听着一声声来自阮嫣的尖叫痛苦的声音,直到那声音越来越微弱,终于沉声道,“那也要换,死了便是她的造化,不死便是上天的安排!” 这话可谓是薄凉至极,便是阮弗听了,唇角也是一僵。 阮嵩,到底是要多么无情,才会枉顾阮嫣经受凌迟之苦去做一件或许根本就没有结果的事情。 这般经历,与直接将阮嫣推上酷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道路有什么区别? 阮弗明白,自己与阮嫣在阮嵩的心中是不一样的,阮嵩对她或许早已因为利益而没有了什么父女情分,可阮嫣不同,这十多年的相处下来……他究竟是如何这般几乎是毫不犹疑做了这个决定? 而他这般坚决,到底是为了什么? 楚王……与阮嵩之间,又该如何定义? 然而,此时此刻,并不是给阮弗思考这些的时候,温氏已经急匆匆从里边冲出来,她一开始便知道阮弗的血出了问题,不能用给阮嫣,这会儿,也没有时间追究这些了,见着阮嫣的模样,只哭着求阮嵩,“相爷,用我的血,用我的血,我是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救救嫣儿,相爷救救嫣儿。” 温氏哭得声泪俱下,已经是跪下来扯着阮嵩的衣摆,此时此刻,她已经不管别的什么了,看到阮嫣的模样,除了救她,似乎就再也不想管其他了。 公羊先生一听此,便伸手抓过温氏的手腕,眼中的狂热再次升起,“夫人的确是阴年阴月阴日生血,即便不是四柱纯阴,但好过于无,二小姐也可承受。” 温氏并不知道阮嫣换血的时候会经历凌迟之苦,只是看到阮嫣的痛苦而想要缓解罢了,听到公羊先生如此说,当即也什么都不管了,竟直接拿过头上的钗子,在自己的手腕上重重划下一刀,顿住鲜血横流,眼中的坚决近乎狰狞,“相爷,救嫣儿,用我的血!救嫣儿!” 阮嵩沉眸,与公羊先生对视了一眼,而后,沉眸点了点头。 阮弗依旧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一个是女儿,一个朝夕相伴枕边人。 一个是生不如死一般,一个是直接被阮嵩这般毫不犹豫地送上了死路。 阮弗一直都觉得阮嵩是无情的,可也只有这个时候这种感觉才这般真切。 温氏被公羊先生带了进去,具体的换血流程究竟是如何的,阮弗并不是特别清楚,只是,当里间阮嫣更为惨烈的声音传出来的时候,连她自己的额头都会因此而绷紧。 今日这一切,自然少不了她自己的手笔,可若是问此时此刻,她还有一丝恻隐之心么? 阮弗的答案,依旧如初。 不管是阮嫣,还是温氏,他们肖想得都太多了。 直到日落时分,院子里才有渐渐恢复了平静,虽然惨烈的声音一直在院子响起,但是,最后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的情况,她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阮嫣,应该挺过去了吧。 只是,往后的岁月,若是她还有那么一点良心,一旦知道自己这一生都是靠用了自己母亲的血才维持下去的生命,都不会好过。 这才是生不如死,也只是第一步而已。 就在她还在想着阮嵩接下来会如何的时候,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从外边传进来。 来人正是阮嵩与已经忙活了一日的公羊先生,两人都有些气势汹汹,随着两人身后进来的,还那四个身手不凡的人。 阮弗见到这个阵势,挑了挑眉,还没有开口说什么么。 阮嵩便以挥手,他身后几个身手不凡的人便三两步上来,直接抓住了阮弗,让她动弹不得。 阮弗虽是被控制在这几人手中动弹不得,但见阮嵩面上严肃危险地神色以及公羊先生的深思之色,只眯了眯眼,“怎么,右相觉得我的价值没有了,打算对我出手了么?” 阮嵩眯眼看他,没有说话,以眼神示意几人将她压制住。 公羊先生却上前一步,扫了一眼阮弗,而后直接抓过阮弗,在她手腕上点了几处,不过眨眼之间,阮弗只觉得手腕传来一阵异样的感觉,而后便是感觉到心脉一阵压迫之感,不过眨眼之间,便使她几乎喘不过气,痛苦难当! 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了起来,公羊先生见此,似乎并不满足于此,用力在她手上的手臂上按压了一处,原本已经在复合的伤口瞬时溢出了血丝,公羊先生动作极快地直接在她的溢出血丝地纱布上洒下一个什么东西,动弹不得的阮弗根本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公羊先生的一系列动作。 就在她心有猜疑的时候,只听得公羊先生冷声道,“同情蛊!你身上竟有同情蛊!” 阮弗抬头,面色因为难受而又一些苍白,但还是弯唇道,“公羊先生果然不愧是擅蛊之人!” “另一个宿主是谁!” 阮弗不说话,即便是被压制了动弹不得,即便是被公羊先生催动了体内的蛊虫而难受非常,依旧冷眼看着眼前这两人。 阮嵩虽然不是特别明白这同情蛊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单单是听这个名字,以及公羊先生所言的另一个宿主这样的话,多少也猜到了一些,只是看着阮弗,沉声道,“说。” 阮弗沉默不语,只桀骜地看着阮嵩,面色因为痛苦而变得更加苍白,双眸也渐渐因此而变得通红,但即便是如此,也是一声痛苦的闷哼也没有发出来。 不知公羊先生如何催动了她体内的蛊虫,只让她觉得似乎有千千万万的铁丝网在压迫自己的心肺,频临死亡一般的感觉。 然而,对她来说,死亡都经历过了,这等濒临死亡的感觉,又如何能让她开口? 她不说,公羊先生似乎也不是特别强求,只是,眯了眯眼看阮弗,转头对阮嵩道,“同情蛊可使两只蛊虫的宿主同情相授,即便在千里之遥也能相互感知,这蛊虫,只怕会给相爷招来麻烦。” “那便挖出来!”阮嵩直接道。 公羊先生似乎是笑了一声,看着阮弗的样子,好像看着一个可以研究的药物一般,眼中兴味渐起,“或许,还有更好的办法。” —— 夏日白日虽长,但是过了未时之后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尤其是在这山道上,因为夏日浓郁的树荫更让天色比之外边要早一些暗下来。 在嘉州通往永嘉的道路上,一行人正跨马疾步而行,在这临近日落寂静的林子里,留下了一串串脚步声,格外清晰。 突然的,为首的马儿在缰绳的牵引下前蹄扬起,突然地停了下来,导致后边几人的队伍因此无法前进。 玉无寒皱眉转过头,看向身边的玉无玦,“四弟?”他语气有些疑惑,借着有些昏暗的夜色,看向玉无玦的时候,才发现玉无玦的脸色并不是很好。 玉无玦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玉无寒当即似乎也觉察到了一些什么,只是不动声色,转头对着身后的人道,“先走出林子,在前边找一个地方休整一夜,明早继续出发。” “是!” 马蹄声再次响起,好似刚才的停顿没有出现过一般,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大约过了两刻钟之后,走出了林子,在一条浅河前边停下来,玉无玦自那时候有了片刻的停顿之后,后边便没有再开口说话,这会儿在停了下来,脸色依旧是不太好。 玉无寒走到他身边,眉头紧皱,看着玉无玦虽是没有什么动作,但明显神色有些隐忍的样子,还是道,“出了什么事,你看起来并不太好。” 玉无寒这么说着,玉无玦才抬手捂上心口的位置,压下那一股滞闷与压抑之感,“无事。” 可他分明不像是无事的样子,反倒是玉无寒觉察到了什么一般,“伤口复发了?” 前些日子他们遭遇暗杀,不论是他还是玉无玦都受了一些伤,但是他的伤并不碍事,这两日虽然还是在赶路,但是服了药之后也在渐渐恢复,倒是对方对玉无玦下手更狠一些,因此他还没有完全修整好,便是如此,这一路虽然还是在赶路,但速度仍然是慢了不少。 玉无玦摇了摇头,压不下去心头的滞闷之感,可又抓不住这种感觉,脸色更加不好,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来。 他如此明显的异常,让玉无寒生了一些警惕,也随着他站起来,“四弟?” 玉无玦转头看向玉无凡,声音微沉,“我要先行一步。” 这声音带着一些压抑的感觉,因为同情蛊的原因,每当这等时候,他便很是担心阮弗。 玉无寒沉眸拉住他,声音微沉,“永嘉出事了?” 玉无玦抿唇不语,玉无寒却不允许他先行,“不管永嘉现下如何了,最迟后日一早我们便可到达,即便你回去,以你现在的身体情况,也是明日晚间的时候才能到,你回去能做什么,反倒是这一路凶险异常,莫说你能不能完好无缺回到永嘉,即便能回去了,也早已耗尽心神,能做什么?” 这个道理玉无玦自然是懂得的,所以,就算他明白,就算他着急,也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那般快。 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玉无玦的眼中只见清明,“无棋无琴。” 两人应声出现在他身边,“王爷。” “即刻秘回永嘉。”无棋与无琴猛地抬头看他,还来不及说什么,玉无玦已经继续道,“去找阮儿。” “王爷!”这一路上的凶险,他们跟在玉无玦的身边,自然是知道留在玉无玦身边是多么重要,此刻,玉无玦却这般将他们都撵走了,即便他们向来听命与玉无玦,这时候也震惊。 两人齐齐跪下,“王爷不可!” 玉无寒听到他这么说,也料想到玉无玦是否觉察到了什么而不放心阮弗,这会儿见他这等神色,压下心头的猜想,“四弟,情况或许并没有你想象得如此糟糕。” 即便他们在嘉州的动作暗中的时候必定已经有消息传回了永嘉,但玉无寒仍旧相信,永嘉的局势还没有到不可控制的局面。何况倘若永嘉真的出事了,无琴与无棋回去,恐怕也是于事无补了。 玉无玦眸中寒意渐升,抿了抿唇,“传消息回去。” 无琴与无棋压下眼中的震惊,“是。” 说罢,两人又快速离开了。 玉无玦再坐下来的时候,面上覆盖的那一抹冷硬依旧没有消散,玉无寒见此,刚想要开口问一些什么,可还没有开口,便见玉无玦捂住心头的动作更甚,神色也颇为隐忍,似乎是濒临某种爆发的边缘一般。 玉无寒脸色大变,压着声音道,“四弟!” 不远处跟随他们的护卫并没有发现这一处的异常,玉无玦虽是神色隐忍,但还是抬手在自己胸前的几处穴位快速点了下去,额上已经青筋暴起,只用力定住运气处理。 玉无寒抬手,扶住他,在他后背几处穴位按压记下,正要运气为他处理,却见玉无玦隐忍着声音低呵一声,原先濒临爆发的感觉竟就此卸去,整个人如同被突然放松了一般,却也同时,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四弟!”已经有人听到声音,见到玉无玦这边的异样,纷纷站起来,神色警惕地看着周边。 无棋已经去而复返,“王爷!” 玉无玦抬手,吐出那一口鲜血之后,俨然神色已经放松了许多,除去面色有些异样之外,看起来已经没有了什么异样,玉无寒赶忙从怀中拿出一个瓶子,倒出两粒药丸放入他口中。 玉无玦这才抬手,示意自己并没有什么事情。 见他好像已经渐渐恢复了,玉无寒这才放心了一些,但仍旧是吩咐所有人今夜加强防备,不得懈怠之后神色却依然放松不下来。 经过刚才的变故之后,玉无玦只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可是面上的凝重,却让任何人见了都觉得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一般。 别人或可不知道,可唯有玉无玦此时此刻知道自己心中是如何不安,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太过强烈,同情蛊在身,任何一旦源自心脉的异样都会让他重视,那一股滞闷之感,就像是一道阀门一般,让他心中渐渐感到不安,而此时此刻,一切恢复平静,任他如何感知,却再也感受不到源自心脉的任何躁动之感。 可即便是这样,却依旧没有让他觉得轻松了。 嘉州这边,布政使司和杭家二房已经被秘密安排从另一条路会永嘉,而他们所走的这条路,不过是调虎离山罢了。 —— 御书房同知已经不见了几日,对于大多数朝臣来说,因为御书房同知不与他们一起上早朝,因此,即便是几日不见这位女官,也并不会觉得什么,但是,对于一些关注阮弗的人来说,阮弗的消失,却是一件值得重视的事情,尤其还是在这等时候。 在早朝即将结束的时候,元昌帝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看向阮嵩,“右相,朕这几日一直不见那丫头来御书房,可是出门了?” 阮嵩似乎料想不到元昌帝会有此一问,神色惊愕了一会儿才道,“回陛下,微臣的这个女儿,一向有主张,时常不见人影也早已司空见惯,微臣以为……是弗儿有事出门了。” 元昌帝听此,也是皱眉,却是不言了。 可朝堂上的人听此,却是各有心思,阮弗神秘不见,不论是阮嵩还是元昌帝都不知道,好像一块激起了浪花的石头一样,让有心之人纷纷猜测。 早朝上的这一段插曲,很快就消失。 但是,因为这一段插曲,阮弗消失在永嘉的消息,如同一阵风席卷永嘉一般。 济王府中,临渊正在给玉无凡施药,他昨夜已经为玉无凡解蛊,但玉无凡如今依旧没有醒过来,许是知道了玉无凡已经没有什么危险,连接担心了几日玉无凡之后,玉无痕终于注意到了阮弗没有再出现这个问题,因此几乎也是风风火火地进来,“临渊公子,长清不见了你知道么?” 他神色不可谓是不诧异,甚至带着惊奇还有担心。 临渊神色认真而严谨,闻言并不理会玉无痕,经过几日的相处之后,玉无痕也是知晓了他的性子,当即闭口不言。 直到将最后一根银针从玉无凡的身上取下之后,临渊才抬眼看了一眼玉无痕,声音也不见往日的翩翩然,有些沉定,“长清做事,从来有自己的分寸。” 可即便他如此说,也让人听出他语气里隐隐的担忧之意 玉无痕顿时不知如何开口了,已经脱了不少稚嫩的脸上,也带上了一些沉思。 而嘉州假币的案子在多方的压力下,终于在这一日,被搬到了朝堂上。 嘉州假币经过多日审查之后,终于也在步步补审查中牵连出了涉事的官员,刑部尚书站在大殿中,直接想元昌帝汇报了审查出来的情况,列举了参与这件事的地方和朝中官员的名单。 阮嵩站在百官的前列,听着刑部那边的汇报,神色无常。 而就在刑部与元昌帝汇报完之后,外边便有宫人匆匆来报,“陛下,淸王殿下与晋王殿下求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123章 宫殿对峙,转折丛生 此时的大殿,原本已经是死一般的沉寂,有不少被牵连的臣子,已经在实实在在的证据面前无力反驳,这时候正战战兢兢地跪在大殿的前边。 这些人,都与假币脱不了关系,上一年轰轰烈烈的吏治整顿没有揪出他们,这会儿却因为大意和再也无法躲藏而终于被发现,有人面上害怕,竟也有人神色中竟然有了一些颓然的放松。 不论是谁的人惹上了这件事,其余的人都只能袖手旁边。 几位皇子都站在自己原先的位子上,静静看着大殿中发生的一切变化,至始至终都没有多说什么,似乎这些犯事的人与他们完全无关,这些犯事的人曾经固然是他们的人马,但是惹了一身膻之后,便只能被当做弃子了。 元昌帝的脸色,也因此而非常不好。 而外边宫人传来的淸王与晋王求见的声音,终于让原本处于怒火中的元昌帝回过神。 大殿中的重臣,因为宫人这一声急切的声音,神色也有了一些变化,虽然还不至于有什么不得体的动作,但注意力却往身后的殿门而去了。 元昌帝终于神色稍微缓解,“宣!” “儿臣参见父皇。”玉无寒与玉无玦进入大殿之后,齐齐上前对元昌帝行礼道。 元昌帝虽心情不好,但这会儿见到两人,神色也舒缓了许多,“起来吧。” 说罢,他扫了一眼大殿,“方才刑部正在汇报这次假币案涉事的人,你们这般急色匆匆上殿,可是有急事启奏,这次出去,查到了别的东西不成?” 两人已经站了起来,互相对视了一眼,玉无玦在一众跪着的涉事的朝臣身上扫了一眼,还没有开口说什么,玉无寒便先一步站在他的前面,直接面向元昌帝,拱手道,“启禀父皇,经儿臣在嘉州秘密查探多时,嘉州假币案最大漏网之鱼嘉州布政司如今已经被带回永嘉,嘉州假币案子,背后还有隐情。” 玉无寒声音平静,但是,对于此时此刻在朝中的许多官员来说,却无异于惊起波澜。 即便有心之人猜到了玉无玦消失的这么久或许与现在元昌帝尤为关注的假币案有关,但是,清王却一直秘密在跟进这件事情,却让许多人感到意外。 因为,众所周知,玉无寒是所有皇子中表现出的那位从来只是心向山水,喜好雅乐与世无争的神仙皇子,即便元昌帝时不时交代一这事儿给他做,却从来不会涉及这等关乎朝中势力平衡的事情。 而在假币案传到永嘉的时候玉无寒根本就不在永嘉,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插手了这件事? 还是,因为晋王的关系。 有人关注这个,但是,更有人关注的,还是玉无寒口中的还有隐情。 还有隐情又是怎么回事?什么样的隐情,这案子今日已经揪出了许多人,已经让许多朝臣感到意外,难道还不仅仅如此么? 众臣纷纷侧目,看向玉无寒,便是其余的皇子,也是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清王殿下可是查到了更多重要线索?”迫于压力不得不在这个时候首先呈上了部分案子陈述的刑部尚书几乎是双眼发光的看着玉无寒。 位于百官之首的凤鹤轩微微挑眉,不动声色,阮嵩今日也是极少说话,这时候听到玉无寒如此说,只是如同一般对此感到疑惑的大臣一般,看向玉无寒。 “怎么回事?”元昌帝沉声道。 玉无寒顿了顿,视线在阮嵩身上扫了一眼,一拱手,“父皇,本次案子漏网之鱼嘉州布政司指认,嘉州假币案最大主谋乃是本朝右相,阮嵩。” 此话一出,大殿中便传出了一阵小声议论的声音。 如同平地一声雷。 众臣看向阮嵩的神色,有怀疑也有不解,自然还有不可置信。 元昌帝脸色微沉,看向阮嵩,却见阮嵩神色有一瞬间的惊讶,而后便是坦然无畏之色。 “呵!”一声突兀的声音,肃王的声音似乎显得更为突兀,“众所周知,右相可是本次钦差。” 这话说得每个人都明白。 玉无寒却不理会,直接对着元昌帝道,“嘉州布政司已被押送回京,正在殿外等候。” 元昌帝没有马上合着人去传嘉州布政司,而是看向阮嵩,“右相,朕给你一个辩解的机会。” 阮嵩直接上前一步,“此事纯属污蔑,臣不知嘉州布政司为何有此一说。” 玉无寒淡淡的声音在阮嵩侧边响起,“右相此事可以做得天衣无缝么?” “微沉不知淸王殿下多日在嘉州查探究竟查探到了什么,即便微臣作为本次案子的钦差办案不力有所疏漏但绝对不至于成为本次案子的涉事人员。”阮嵩道。 一句话,从所有针对他的怀疑,转化成了对自己办案不力导致本次玉无寒在此时还要在呈上这么重要的漏网之鱼。 大殿中的重臣,自然是有怀疑的,也不解的,私底下渐渐发出了一些声音。 阮嵩继续道,“即便如此,王爷也要给微臣一个罪名。” 玉无寒突然转头看了一眼阮嵩,唇角划过一抹不明情绪的笑意,“既然右相要寻一个罪名,本王自然会给你。” 说罢,他的声音缓缓在大殿中响起,“右相阮嵩,筹谋多年,以利以权谋私,与嘉州部分陈、孙两家商户结合,暗中打压其余商户,并最终成功胁迫其他商户陷入假币旋涡从中牟利,乃是一罪。其二与嘉州布政司里外结合,成功让嘉州假币运行多年而不为朝廷发觉。其三……” 玉无寒顿了顿,双眼微眯,“阮嵩私动嘉州矿料,并试图暗杀皇子。” 话音一落,朝中顿时发出阵阵惊呼的声音,看向阮嵩的神色也极为复杂。 阮嵩脸色终于有所变化,看向元昌帝,“陛下,微沉冤枉!” 元昌帝没有做声,看了看玉无寒,视线在阮嵩的身上停留了许久。 帝王的威严,向来具有压迫性,即便阮嵩不敢抬头直视龙颜,可还是能够感受道。 良久之后,大殿中的朝臣才感受到微妙的气氛,瞬时便也安静了下来。 元昌帝才开口,“可有证据证明?” 玉无寒拱手道,“嘉州布政司谭化成已经被押送回京,在宫外等待。” 阮嵩闻言,抬头看向元昌帝,神色坚定果决,“陛下,微臣请求当殿对峙。” 元昌帝音色微沉,“将嘉州布政司带上来。” 得了元昌帝这一个命令,嘉州布政司很快就被带到了大殿上。 嘉州布政司穿戴一身寻常百姓的服饰,已经有了一定的年纪,原本这是个年过不惑的人,只不过,不知道是这段时间从嘉州到永嘉路途疲累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整个人看起来衰老了不少,两鬓的头发已经斑白,脸上的皱痕也更深刻了一些。 此时此刻,他是被压带着上殿的,眼窝深陷,粗布麻衣,显得憔悴苍老也精神不济,更有一种落魄之感。 “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进入大殿,嘉州布政司谭化成便跪在大殿中高呼,声音里不难听出还有一丝激动以及别的一些情绪。 许多人的视线都放在他的身上,玉无玦站在他的前面,此时此刻却是背对着他,而玉无寒在听到他的声音的时候,已经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谭化成。 谭化成有一瞬间的畏缩,视线在大殿中的许多朝臣上畏畏缩缩地看了一遍,竟然在元昌帝还没有开口说话的时候,重重地朝着上位磕头,“陛下,臣冤枉啊,臣有罪,臣有负陛下的信任啊……” 这一喊出来,可谓是声泪俱下,狼狈不已,哪里还有作为一个掌握了地方军政大权的布政司的样子。 元昌帝沉眉,抿了抿唇,“又是冤枉又是请罪的,你到底在说什么!” 玉无寒也是皱眉,嘉州布政司的无赖举动一开始在嘉州出现的时候也让他觉得非常诡异和不解。 可是这会儿,他已经不想周旋了,指着跪在自己身后的嘉州布政司道朗声道,“谭化成掌管嘉州军政十余年,这十多年的时间,在阮嵩授意之下,却利用职务之便,将嘉州铜、银、锡等矿物的数量隐瞒不报,暗中经营,在嘉州深山林海中秘密建立私银铸造的场所,并为从中获利,雇请当地工匠继私铸银两之后改成私造假币,以假乱真,贩售嘉州,为避免事态扩大,被人发现,筹谋策划,让假币多年只在嘉州流通,将百姓手中真银回收换以假币……” 玉无寒一句一句地说着,将谭化成这些年在嘉州从开始经营私银到变成经营假币开始,如何在隐瞒朝廷的情况下将来假币生产出来至而后又如何运作,又如何与发现了这件事的加州知府曾广狼狈为奸,慢慢引诱曾光成为这件事明面上的谋划着,在嘉州假币时间发生之后将整件事情推到曾广身上并以曾广的家人为威胁让曾广承担下一切罪责而自己依旧逍遥法外的过程,自己又是如何在这一段时间内调查了嘉州假币的案子,走访了嘉州诸多假币铸造地点的过程与大殿中的臣子和元昌帝说了一遍。 大概,在许多朝臣的眼中,这一日,是玉无寒说话最多的一日了。 对于一些朝臣而言,玉无寒这么做,不仅是无可厚非的,更是作为元昌帝的儿子的责任所在,可是对于玉无临玉无央等在很多年前已经不把他当敌人的人来说,玉无寒今次的行为,似乎在在昭告他们他具有的危险性。 如今听他这般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竟然已经在嘉州案子发生甚至阮嵩还没有被元昌帝授命以钦差的身份前往嘉州的时候就已经在调查这件事了,不由得眼眸也复杂了许多。 隔着大殿,玉无央与玉无临对视了一眼,原本是敌对的两人却在这个时候似乎产生了一些共鸣的东西。 元昌帝听完,看着因为重重磕头而已经流血了的谭化成,脸色也是暗沉得可怕。 玉无寒说完,谭化成愣了一会儿,眼中既是惊慌害怕又是不可置信,只重重磕头,“陛下,臣冤枉啊,冤枉!” 大殿中没有人为此而发出什么声音。 玉无寒面上也有了一些不屑与厌恶之意。 倒是在这一声声叫屈的声音里,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左相凤鹤轩开口道,“淸王殿下所言,有理有据,条理分明,谭大人既然做了这件事,也已经在嘉州被发现的时候供认了,这时候见到了陛下竟然还喊冤,岂不是天大的笑话,何况,在陛下面前,你也敢说谎?” 说到最后,他语气也变得严厉了一些。 随着左相开口说话,大殿中也纷纷有了谴责的声音。 谭化成一愣,而后道,“兹事体大,朝中年年有人外查地方矿物,臣若是坐下此事,何以这时候方才发现?淸王殿下一口咬定微臣与此事相关,微臣无从辩白,只能借此求见陛下!” 这话,听着的人都会觉得奇怪。 啧笑了一声,已经开口的左相却没有被谭化成引开的方向,反倒是瞟了一眼自从谭化成进入大殿之后便从容且沉默的阮嵩,“朝廷官员查不到,想必是有人为谭大人开了方便之门吧,谭大人虽然是地方军权的掌控者,但是若想十年如一日地做这等事情,想必也不知一己之力能够办成的,这其中……定然是有些别的帮手了,或者……谭大人其实并不是主谋,刚才淸王殿下已经说得明白清楚,本相却有一件事不明,这问题自刑部接手了这件事之后,我才发现的,这嘉州假币之量分明与嘉州矿物之量不符合,就不知,其余的究竟去了哪里了。” 谭化成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凤鹤轩,却久久不能开口说话。 随着凤鹤轩地声音,大殿中也开始有了私下秘密议论的声音。 玉无衍听了好一会儿,有些意外于这个时候的情况,唇勾了勾,他也看向阮嵩,“先前三哥说,这件事背后的主谋是右相,就不知……” 话没有说完,可是每个人都能听得懂,事实上,大家心中或许已经有了这个猜疑了。 虽说山高皇帝远,嘉州与永嘉之间虽然是千里之地,可是,银两与矿物是大事,并不容易做。 玉无寒终于将视线转向阮嵩,不过却没有说阮嵩什么,神色也算是平常。 看着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自己的身上,阮嵩神色也不见慌张,只上前一步,一撩长袍,就这么跪在了谭化成前方面对元昌帝,磕了一个头,“陛下将嘉州假币案子交给臣,臣却差不到谭化成身上并因为谭化成在假币案中出手相助而放松警惕,将背后主谋放之任之,此乃臣之失职,臣愿受陛下责罚。” 他说的还是这一番话,让人有些意外。 毕竟玉无寒先前已经说明白了。 玉无寒似乎是笑了一声,从袖中拿出一个卷宗,呈给元昌帝,“此乃嘉州假币整件案子的经过,请父皇过目。” 安成得了元昌帝的示意,赶紧下来将玉无寒手中的东西拿上去交给元昌帝。 元昌帝接过便直接在龙椅上看了起来,阮嵩依旧是坦然地跪在大殿中,谭化成不知为何面上渐渐有了畏惧之意思,原本含冤的举动,也慢慢弱了下来,在元昌帝看着玉无寒的折子的过程中,最后竟然变成了重重磕头,直接供认了自己的罪行,“陛下,臣该死,臣该死,臣鬼迷心窍,贪图利益,臣罪该万死,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这种前一刻还在抵死不认这会儿竟然又这般供认不讳的样子,着实让大殿中的人觉得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场戏剧一般,即便想要相信都要在心中怀疑自己今日见到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了。 “哼!如此反反复复,前一刻含冤后一刻认罪,你以为在陛下面前,由你这般随心所欲!”已经气极了的刑部尚书终于忍不住在多次反转的剧情中开口道,看向谭化成这个令人厌恶的模样的时候眼中也是处处都是怒火丛生。 “既然认罪,谭大人不妨说说,这件事到底是谁在背后与你合作,到底是谁主使的。”说话的是凤鹤轩。 不用听这话是否意有所指,众所周知,暗中针对,不过是原先玉无寒的一番话罢了。 可谭化成这时候虽是认罪了,却只是重复之前那些“臣该死,陛下饶命”之类的话,好似听不到这声音一般。 玉无寒看了一眼谭化成,眸中多了一些复杂,“本王在嘉州将你捉拿的时候,你便道出了右相阮嵩与这件事相关,如今到了陛下面前竟又不愿承认了?” “都是臣鬼迷心窍,臣鬼迷心窍……”谭化成匆匆说着,好像只是一瞬间的时间,竟然又疯疯癫癫了一般,原本是跪对着位上的元昌帝的,这时候不知为何,竟然跪着爬在大殿之中,爬往大殿中与自己相近的臣子,“臣知罪,臣鬼迷心窍……” “陛下饶命……臣知罪……” 他爬向这个又爬向那个,好像疯了一般。 可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半盏茶之前他还能有理有据地分析地方矿物年年有人查,自己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元昌帝原本还在看卷宗,这时候看到谭化成如同狗一般地趴在大殿中将朝臣当成了“陛下”,也是怒了,而已经有人道,“放肆!大殿之中竟敢这般放肆!” 可谭化成好像听不到一般,依旧爬着给看得见的人请罪,不断重复这那几句话。 玉无寒很快就发现了谭化成的异常,脸色一变,直接抓过谭化成,只见谭化成的神色怪异得很,只会响应这几句话。 甚至对着玉无寒也是惊慌喊着陛下饶恕之类的话。 众臣都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很快就有人道,“莫不是疯了!” 谭化成爬着爬着,就突然阴森森地笑了起来,还在不断笑着,不断喊着陛下饶命陛下饶命之类的话。 甚至不惜命一般,爬向了龙椅下的台阶。 安成赶紧尖着声音,“放肆!” 随着这一声,护卫在旁的御林军即可出动,直接抓住了谭化成, 突然的情况很是措手不及,谭化成即便是被抓住了,依旧在疯喊疯叫。 元昌帝方下手中的卷宗,视线在玉无寒严肃的面上停了一瞬,沉眸,“带下去!” 突然的变化,让大殿中的气氛似乎凝固了。 玉无寒面上的意外已经收了起来,谭化成的变化,让他感到吃惊,但更多的却是突兀,这种突然,让人觉得,实在巧合也诡异。 玉无玦眉头微皱,与玉无寒只是极快地对视了一眼,而后阖了阖眼眸,一切恢复如常。 元昌帝的神色也并不好看,玉无央的视线放在跪在地上的阮嵩身上,而后转到玉无寒的身上,“淸王所言,乃是谭化成指认此时与右相相关,只是,众人都见了,谭化成这疯言疯语的……” 他话没有说完,可听的人知道他要说什么。 玉无寒却不为所动,抬手看向元昌帝,而元昌帝差不多已经将他呈上去的卷宗看完了,他便重新复述了一遍自己所拟的卷宗的内容,将从中发现的此时如何与阮嵩相关的过程说了一遍。 几乎被谭化成分散的注意力又回来了。 可听着玉无寒的话,不仅首先开口置疑的玉无央神色越来越不好看,便是一直没有做任何表示的玉无惊,面上也有了一些变化,更遑论是朝中的臣子呢。 而这大殿之中,神色最显得轻松的恐怕便是玉无临几兄弟了。 玉无寒虽然说了很多,可也算是言简意赅,主要便说了阮嵩如何在嘉州布局,在谭化成制造假币的暗中,将嘉州诸多商户拉近这个局中,并控制了银监,不仅将私银,真银控制在手,同时也将部分矿物秘密送出了嘉州,使嘉州明面上是被假币案翻覆了但实际上却是私运矿物而不为人知。 更为重要的是,这嘉州一路,他们几番遇上追杀,也指出是阮嵩暗中指使。 在中原各国,千百年来,因为每个朝代都重视军务,军务当以兵器为大事,兵器制作依靠地方矿物,所以,对于地方矿物的控制可谓是严格非常,私运矿物,那可是死罪。 那么……如今玉无寒这般挖出了这件事,众人又该如何看阮嵩…… 便是同居丞相之位的凤鹤轩,此时此刻,脸色也因此而变得苍白了。 玉无寒的陈述很清晰,从发现假币铸造点,到银监被杀害,到嘉州假币其实只躲在嘉州流通很少流向外,但是矿物去如此丰富,不仅是银矿铜矿,其余的铁矿同样缺失,假币以纸币铜币为主,经过计算,铜、铁、锡、银等这些矿物原本拥有的比例与制造银钱所用的比例之间存在着很大的问题,在此基础和怀疑加之历朝历代的经验和所有猜想、怀疑与推理为线索,一步一步查下去,便查出了阮嵩暗中将嘉州商户拉入假币案的同时也在私运矿料的事情。 同时,阮嵩早在多年前便已经暗中支持杭家最大商户杭家之间的不和,与杭家二房杭鸿松相互结合,暗中操作嘉州的事情,暗中争夺杭家财产并几次造成杭家本家在生意上的危机,杭家在民间,阮嵩在朝野,两者相互配合,便宜行事。 大殿中的人都沉默了。 看着阮嵩的神色也很是复杂。 可阮嵩的神色,好像玉无寒说的不是自己一般。 元昌帝眸色深沉,“右相,这件事,你如何说。” 阮嵩依旧跪着,双手垂放于地,“此事,臣从未做过,嘉州假币案子乃是臣失职,臣愿意承担责任,然私运矿料,背后策划,臣实属冤枉!淸王殿下所言杭鸿松与微臣的关系,纯属污蔑。” “右相这话说得,难不成淸王殿下如此辛苦查案,就是为了回来污蔑你,何况,既然右相是清白的,有怎么会不管是谭化成还是杭家二房都双双指认你?” 阮嵩脸色终于暗沉,“左相今日,是一定要给如此咄咄相逼么?” 凤鹤轩笑得轻松,不再多言。 阮嵩继续道,“臣只有失察之罪,绝无谋划加州假币之罪,更没有私运矿料与暗杀皇子,请陛下彻查!” 元昌帝看了阮嵩半晌,而后,终于重重拍了桌案,“淸王将此事查得清清楚楚,有理有据,你还要抵赖不成?” 阮嵩唇角仅抿,依旧道,“臣有失职之罪,绝无私运矿物之罪!私运矿物与逆反同罪,陛下明鉴!” 他声音激昂,说罢,他也是重重磕了一个头。 大殿之中,瞬时只剩下了私下谈论的声音。 就在这个时候,玉无镜终于从惊愣与不可置信中回过神来,“三哥既然已经提到了这件事除却已经疯了的谭化成之外的关键人物杭鸿松,不若将杭鸿松带入大殿,指认一番。” 阮嵩听此,也道,“陛下,纵使臣有罪责,也还有辩解的机会,既然淸王殿下所查中提道臣与杭鸿松与谭化成相互谋划互为虎狼,臣请与杭鸿松对质!” “杭鸿松何在?”元昌帝沉默了一下,沉声道。 “杭鸿松与嘉州布政司同押运会永嘉,正在宫外候审。” “带上来。” 阮嵩除了坚定的态度并没有为自己做特别的辩解,玉无玦终于在这个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垂在地上的阮嵩的脑袋,在抬头的时候,也见玉无惊那边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看着阮嵩。 与玉无央和玉无镜皱眉但是脸色暗沉不一样的是,他更多沉思。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却又很快分开。 大殿中的气氛,有一种凝滞的氛围,然而,就是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大殿外边又有人匆匆来报,“陛下,杭鸿天在宫外爆体而亡!” 正文 第124章 她在哪 继谭化成突然在大殿上疯了之后,刚刚被送回永嘉的杭鸿松就这般直接在宫门外爆体而亡了,如果前者还可以用偶然巧合诡异来解释的话,那么两件事放在同样的时间段内,就不是巧合这么简单了。 这一声来报,大殿中的所有人都听见了,一时之间,几乎也是所有人都回头看着那个来汇报这个消息的人,面上的神色,已经不仅仅是惊愕。 大殿中瞬时升起一股诡异的气息。 元昌帝也被这个消息惊到了,听到这个消息,竟然猛地站起来。 玉无寒更是直接对元昌帝抱拳请退一声就直接出了大殿往宫门去看。 “死了?怎么回事?”元昌帝沉声。 “回陛下,卑职等发现的时候,杭鸿松已经,已经七窍流血爆体而亡。”他有些紧张,这事儿没有做好,眼睁睁让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事,即便这个人不是他们负责的人,可毕竟那可是在宫门前啊。 “这……怎么会……”大殿里发出了疑惑的声音,不少臣子都疑惑小声怀疑。 玉无玦眯了眯眼,眸中多了一些阴沉,杭鸿松的意外同样也是他始料未及的,可这必定不是意外,视线只是从阮嵩身上移过 “这……如今能证明右相与这件事相关的两个人,一个疯了,一个突然爆体而亡了,可真是巧合……”良久的诡异氛围之后,凤鹤轩开口道。 这话确然有些意有所指了。 阮嵩这次倒是没有沉默了,虽然依旧跪在地上,但开口的声音却十分有底气,“左相此话,莫非是意有所指,认为本官与这件事有关。” 凤鹤轩一笑,“我也不过是做了一些猜测罢了,毕竟,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右相的动机都是最大的不是么?”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阮嵩冷然道,“不论是在谭化成还是杭鸿松出现之前,我一直在大殿中,今日晋王殿下与淸王殿下回到永嘉,难不成我还能未卜先知提前安排不成,何况,众目睽睽之下,我不是鬼神,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两个人下手。” 说罢,他又重重对着位上的元昌帝磕头,“陛下,既然淸王殿下与晋王殿下查到此事与臣相关,如今两个证人皆出事,臣因办案不力体察不足导致此事后患丛生,臣自愿请罪,等待陛下查清此事!” 元昌帝看着阮嵩,沉眸不语。 就这么一会儿地功夫,玉无寒已经再次回来了,他面色也不好看,只是从面上已经看出了杭鸿松已经是没用之人了。 他看了一眼阮嵩,“杭鸿松确然爆体而亡了,死因暂时不明。” 元昌帝眯了眯眼,视线在玉无寒与玉无玦身上流转了一瞬,又看了看阮嵩,沉声道,“现将阮嵩归押,此事,朕会亲自审查!” 皇帝一锤定音,今日大殿上反转几番的状况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 不管是疯了的谭化成还是突然爆体而亡的杭鸿松,最后都被带进了刑部,玉无玦和玉无寒是暗中查探这件事的人,自然要跟进,再次从刑部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 御书房里,自早朝之后元昌帝便一直在关注这件事,御膳房那边送了饭过来他还没有来得及动,玉无玦一从刑部出来还没有顾得上理其他的事情便匆匆往御书房而去。 “如何?”元昌帝直接开口问他。 “死因不明,没有受伤没有中毒,杭鸿松身上并无隐疾。”玉无玦皱眉道,事实上刑部负责处理尸体的人在多次检查之后,并没有得出杭鸿松是如何死去的结论,只能大致做出猜想,怀疑是杭鸿松可能是因为情绪等因素引起的死亡。 玉无玦与元昌帝说了一番刑部那边查探过后的杭鸿松的情况,元昌帝听罢,却是沉默了许久。 元昌帝沉默,玉无玦也不出声,对于这个结果,他自然是不信的,虽然这一路上没有与杭鸿松和谭化成一路,但是一路上都是他的人在两个人的身边,自然能知道两人的情况究竟如何,至少谭化成的状况,是进入大殿之中才出现的,而此前的资料中也从来没有谭化成有过疯症的记载,而杭鸿松……还在宫外的时候,也是正常的。 只不过……杭鸿松的情况,倒是让他想起了一件事儿。 眼睛眯了眯,玉无玦依旧垂眸不语。 不管大殿上闹得如何,关于阮嵩这件事,元昌帝却是尤为关心的,尤其是查到的他私运矿物这件事,更是非常重视。 “朕原先一直以为,假币案子或多或少与阮嵩有关,即便他不参与可至少也要保背后的一些人,怎么,如今竟然查到了私运矿物之事?” 卷宗里的信息,元昌帝已经看过了,不需要玉无玦再复述一遍,“假币不过是一个掩饰罢了,阮嵩真正的目的,才是私矿。” “既然已经查到了这个份上,私矿又去了何处?”这个在卷宗之中,没有提到。 玉无玦眼神微动,抬头看元昌帝,“此事,恐怕也只有阮嵩知道了。” 元昌帝眯了眯眼,看着玉无玦,沉默不语。 玉无玦唇角微弯,“从银监被杀开始,假币案便疑惑渐升,这么多年,与这件事相关的,自然还有那些已经被杀了的银监,嘉州假币制造据点有半数在地下是矿料加工场所,从器具用途上看是用于提炼精铁,制造铜器,分开纯银,至于阮嵩的目的……” 玉无玦顿了顿,声音微沉,“只怕是所谋者大了。” 元昌帝唇角抿住,因为常年忙碌而已经显了一些老态的面上带着沉怒,啪的一声拍了桌子,显然他也想到了阮嵩的行为目的。 所谋者大,如何大?自然是威胁了江山统治了。 他只是想不到,纵然知道阮嵩又野心,但也想不到他竟然已经有胆子在做这件事了。 “朕倒是不知道他的野心何时变得如此大了!” 玉无玦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眸微垂,“阮嵩这些年来的野心,已经越发清晰了。” 冷哼一声,元昌帝道,“既如此,他所谋者,到底是为己还是为人?” 阮嵩是站在玉无惊这边的人,既然提到这一件事,元昌帝自然是有有所思虑。 提炼精铁,制造铜器,必然是与兵器相关了,不管是说阮嵩自己有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还是他是为人做事的,其中必然事出有因。 玉无玦不语。 元昌帝看他的模样,怒气已经渐渐降下了不少,“只怕也是为他自己考虑的多,他虽是楚王的人,可朕看,老七那人,那镇不住他,老二常年在外,军中的能力虽是出众,可朝堂上与阮嵩的关系却并不亲厚。” 这话已经软了几分,玉无玦听罢,也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继续道,“从老七的反应来看,若是与这件事有关,只怕早已等不到这个时候了。” “这么说这件事只是阮嵩的主意?”元昌帝皱眉道。 “是不是,只有阮嵩一个人,谁知道呢?”玉无玦幽幽道,“毕竟,这么多年了,那些矿料究竟去了哪里,儿臣确然查不到。” 元昌帝听此,也不再多说,只是沉了眸,“继续查,务必要将矿料的去处查出来。” 玉无玦沉声应下了。 到了这会儿,显然他应该退下了,但他依旧站在御书房中,元昌帝知道他的意思,不过却不提,而是问道,“据说这一趟去嘉州,受伤了,现下如何?去太医院看看……” 未等他说完,玉无玦便道,“阮弗呢?” 阮弗已经几日不见了,元昌帝自然也不知道,但是玉无玦来问他,他也说不出来,“那丫头本事大得很,这件事恐怕还与阮嵩有关,你……” 只是这么一顿,元昌帝眸色又变了变,“那丫头虽是部长在 又是不等元昌帝说完,玉无玦便沉着脸退出了御书房。 元昌帝一愣,脸色一沉,指着已经往御书房出去了的人,对着安成怒道,“你看看,他,他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天子了!” 安成自然是不敢说,只能在一旁讪讪赔笑,“陛下,该用膳了……” 元昌帝冷哼一声,只是,而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又叹了一口气,看着桌子上的折子,又看了看御书房的门口,眸色复杂,不知在想着什么。 玉无玦离开皇宫之后,无琴便出现在他的身边,“殿下,据城中的人说,这些日子,一直没有阮大小姐的消息。” 玉无玦脸色暗沉,若是细看,不难看出那双眸子里通红的血丝以及被掩藏的疲累,听到无琴这么说,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还有一些克制不住的沙哑和疲累,“继续查。” 无琴一惊,他几乎没有见过玉无玦这个样子,只沉声应下,而后又快速离开。 与此同时,在早朝结束之后,肃王府中,玉无央的神色并不好看,阮嵩出了这样的事情可他们却不知道。 玉无镜跟在他的身后,“七哥,阮嵩的事儿?是真的么?” 玉无央脸色暗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阮嵩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老三与老四都不是那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的人,你信不信,今日若不是谭化成和杭鸿松出现了意外,此时此刻,已经被送进了死牢,判了刑了!” 玉无镜已经,继而面上也升起恼怒之色,“好个阮嵩!” 阮嵩与假币案有关,他们是知道的,甚至从中获得了不少利益,所以从这件事发生之后,他们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走错一步而导致步步错,但是,今日才知道,假币案的背后,还有阮嵩的另一番谋划,这谋划,是他们所不知的。 玉无央眯了眯眼,“想不到,本王也有被阮嵩玩弄的一天。” 玉无镜面上的怒气丝毫没有掩饰,阮嵩是他们着一派的人,可是……他看向玉无央,有些迟疑地问道,“二哥那边……” 玉无央颜色有些复杂,看着玉无镜,良久之后才道,“二哥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我也不知。” 玉无镜忍了又忍,压下心头的情绪,道,“若是二哥知道这件事,我们……” 玉无央打断他的话,叹道,“就算二哥知道了没有与我们说,我们又能如何?” 他语气里还有一些疲累和无奈,玉无镜极少见到他这个样子,这会儿,心中虽是不舒服却也不好说了,但是玉无央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二哥不是这样的人,你不必想太多。” 这话,似乎也在安慰自己。 玉无镜脸色微沉,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想起今日的事儿,还是道,“七哥,阮嵩是我们的人,二哥到底有没有瞒着我们什么倒不是真的最重要的,只是,阮嵩出事了,父皇那边……” 他担心的是元昌帝是否会怀疑他们有所图谋,即便他们有,但这会儿,也没有到以下犯上的地步,倘若元昌帝就此怀疑他们了,只怕,后边的一切都不怎么好了。 玉无央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沉声道,“所以,现在,我们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该如何,只能如何。” 玉无镜眼中划过一些烦躁,脸色暗沉。玉无央揉了揉眉心,“罢了,看二哥那边可如何吧。” “二哥还能如何?”玉无镜突然道,“这些年,朝中的事情都是七哥你在替二哥打理……” “老八!”玉无央沉声道,生生打断他的话,“我说过,日后这样的话不必再说,我们既然选择了跟二哥,就不要计较这些。” “七哥,我们兄弟联手,明明可以……” “八弟!”玉无央的声音带着严厉之意,双眼扫向玉无镜,玉无镜还没有开口的话,当即便被堵在了口中出不来。 “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你说这样的话。”说罢,他不再说什么,径自离开了,只留下玉无镜虽是还有不甘但到底不敢再吭声了。 玉无镜心中依旧有气,说起来,即便他们拥戴玉无惊可却是因为两兄弟少年丧母最后养在了齐妃手下,长大之后自然而然就跟在了玉无惊的身后,可是随着年龄增长,经历的事情多了,自然就明白了在齐妃的眼中,最重要的永远是自己的儿子。 有时候他们知道,齐妃对待他们并不坦诚。 宣王府中,玉无临与玉无衍和玉无岐两兄弟回到府中之后,与玉无央和玉无镜这边的低沉不一样的是,两人显得很是高兴,玉无岐道,“经过此事,阮嵩必然就倒了,对我们而言,可是一件大好事。” 玉无衍同样神色轻松,“真没有想到,原来这件案子竟然还挖出了阮嵩这么大一号人,只是……五哥,此事仍然让人觉得蹊跷,尤其是阮嵩被挖出来之后的态度,以及整件事情的经过,反倒让人有些琢磨不透。” “自然是捉摸不透的。”玉无临若有所思地道,“阮嵩这人复杂得很,即便老三老四查到了这个份上,我仍旧觉得,这事恐怕还没有完全查透了,阮嵩,这么多年来不可能不给自己留一些后手,而这后手,还有可能,最后会成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利器也未定。” 玉无衍两兄弟抿唇不语。 不过,半晌之后,玉无衍道,“总之不管这件事如何,咱们只要阮嵩倒了就是了,一旦阮嵩倒了,二哥那边,自然就少了些得力助手。” 然而,玉无临却摇了摇头,“倒也未必,或许,老二这么多年来,觉得阮嵩的价值够了顺水推舟也未必,何况……今日的朝堂上,你们是不是都忘记了一个问题,嘉州真正的钱币,到底去了何处?” 两人一惊,玉无临继续道,“阮嵩是老二那边的人,不管这件事与老二有没有关系,至少,总是会得到一些什么东西的不是么?” 原先的好心情,被玉无临这么两三句话,一下子冲散了,两人对视了一眼,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玉无临显然并不打算在这里多做纠结,顿了顿,他道,“朝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看来,本王该去拜访拜访文老大人了。” --- 毓秀宫中,见到许久不见的儿子回来了,惠妃多日的担忧这时候终于降下来了一些。 玉无寒正待给她行礼,“儿臣见过母妃……” 礼未毕,惠妃便赶忙将他拉了起来,“寒儿,你可算是回来,你不知道,凡儿他……” 惠妃的声音中,还带着一些担忧。 玉无寒抓住惠妃手臂,沉了沉声音,“母妃,我知道了……” 惠妃在这一沉静的声音中,似乎是愣了半晌,而后终于叹了一口气,眼圈却有些红了。 玉无寒赶忙将惠妃移动到椅子上坐下,“母妃不必担心,六弟那边,有大皇兄与十二弟在,总会好的。” “我又何尝不知道外边有人处理,便是陛下都一直派了太医常驻在济王府中,只是,那也毕竟是母妃身上掉下来地一块肉,有怎么能不担心,只是,我却不能出去看,只能让彩蝶出去看。” 玉无寒大致知道了一些济王府的情况,但是回来之后却也知道现在都没有去过济王府一看究竟,其实也并不完全知道情况如何,只是知道神医临渊在济王府中,当即便道,“六弟的情况,实属特殊,神医临渊已经处理好了此事,六弟虽然还在昏迷中,但只是因为前段时间耗费了过多心力,这几日,便会醒过来了,母妃不必担心。” 惠妃虽然暗中知道有一个很厉害的大夫在为玉无凡治病,但其实她身处深宫,并不知道外边的事情,因此,这个临渊,让她感到一些疑惑。 玉无寒怕她担心,当即便说了一些临渊的情况也提到了是阮弗在江湖上认识的人,交情极好。 惠妃虽是不太晓得外边的事情,不过总算也放心了许多,只是再次从玉无寒口中听到白饮冰这个名字,惠妃也多了一些关注,“就是那位阮同知?” 玉无寒点了点头,“母妃不必担心,饮冰是一个做事极有分寸的人,这些日子,我与四弟不在永嘉,也多亏了她。” 惠妃叹了一口气,“你们兄弟两,与这位御书房同知,倒是很熟悉,你六弟来看我,倒也说起过她的一些事儿,看起来很是钦佩她……不论你六弟如何了,日后总要好好感谢她一番的。” 玉无寒点了点头,不过想起如今完全没有阮弗的消息,眉头也多了一些忧思。 惠妃并不知道前朝的事儿,她最关心的还是玉无凡,而今日殿的事情她已经听说一些,看到玉无寒眉心的忧思,只道,“寒儿,今日的事情?” 玉无寒安抚性地道,“母妃不必担心,儿臣有分寸。” 惠妃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这个从来不让自己有过什么担心的儿子,道,“你们两兄弟,自小便随着了我不争不抢的性子,母妃知道,不论是你还是你六弟,对那个位子,是真的没有兴趣,作为一个母亲,我一直也只是希望你们兄弟两人一生富贵安康,也不希望你们去争,但是,如今,不去争,却也已经陷入了皇家的这个漩涡中,我不知道你们在外边做了什么,但是,不论是这段时间凡儿突然遭逢大变还是你如今出手,都已经远离了不争这两个字。” 玉无寒苦笑,确然是,今日他出手拉下阮嵩,对于另一帮兄弟来说,他这个向来似乎只是可有可无随时随地接受元昌帝一些命令与任务的人,这会儿,已经成了他们的敌对方。 想起在回到永嘉之前与玉无玦的那一番争吵,玉无寒再次苦笑了一声。 他沉默,惠妃看他的样子,也只是摇头,有些语重心长的道,“母妃不知你为何有了如今的举动,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但是寒儿……母妃虽然不关心前朝的事情,可却不是什么也不明白,只怕经过此事之后,你便没有往年逍遥自在的日子了。” “母妃……”玉无寒抬头看惠妃,她眉眼里依旧平静慈和,却也有了一些岁月的痕迹,惠妃继续道,“若是可以,母妃是真的希望你远离这永嘉,你喜欢外边,便出去,外边虽然不像永嘉大富大贵,可至少是自有的,这永嘉城里,皇宫之中,太多勾心斗角了,也太多身不由己了。” 玉无寒愣了好久,好久之后,才开口道,“此事,是儿臣主动揽下的,这件事涉及阮嵩,阮嵩虽是臣子四弟虽是君,只是……涉及的人太过复杂,四弟不好出面,我来反而更好一些。” 事实上是,玉无寒考虑的是阮嵩背后还有一个阮弗,而不管阮弗与阮嵩的关系如何,回到永嘉,对上阮嵩的时候,不管是阮弗出手还是玉无玦出手,在人伦上来说,不管对错,就会很容易被一些卫道士诟病,即便乱世礼教不言,可后世史书上却会记下抹不去的一笔。 玉无寒只是这么简单一说,惠妃不晓得其中到底有多么复杂,只是轻叹了一口气,看到玉无寒眼中对自己的歉疚,道,“寒儿,母妃虽然希望你们兄弟两人安康富贵,但无论你们选择了哪条路,母妃都不会反对,不论是你们自己的路也好,或是晋王的路也好。” 玉无寒摇了摇头,“只怕从今往后,母妃在宫中的生活便不会如先前那般平静了。” 惠妃听此,却站了起来,走到床边,看着窗外宫殿里**辣的阳光,面上的神色却越发贞静了,“不必顾虑我,母妃能在这宫中二十多年,又岂会成为你们兄弟的后腿。” --- 另一边,大牢之中,关押阮嵩的,是一个牢房深处独立的地牢。 玉无玦神色平常地踏入牢房中,牢头在前边小心翼翼地引路,在一个转口处停下来,“殿下,前面便是关押右相的地方。” 玉无玦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没有迟疑与停顿地走了进去。 这一处牢房,其实也算是很安静,甚至进入这个过道之后,除了深处关押着一个阮嵩之外,其余的牢房里面都没有人。 牢头的声音响起的时候,阮嵩就已经隐隐听到了说话的声音,等他站起来往外看的时候,便见玉无玦一个人走进来。 他沉了沉眸,并不做声。 玉无玦走到阮嵩的牢房前边,阮嵩见此,赶忙起来见礼,“见过晋王殿下。” 玉无玦神色平静,可是稍微了解他一些的人都知道,没有了往日里温润如玉的外表,越发贞静的时候,便是玉无玦越加不好的时候。 定定地看了阮嵩半晌,玉无玦并不打算拐弯抹角,“她在哪?” 阮嵩听罢,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强玉无玦,神色有些疑惑,“恕微沉愚钝,不知殿下在说什么。” 玉无玦似乎是轻嗤了一声,“不必与本王玩花样,她在哪?” 阮嵩似乎是想了一会儿,好像才终于知道玉无玦到底在问什么,“殿下所言,是微臣的大女儿弗儿么?” 阮嵩神色平静,“殿下也知,弗儿做事一向有自己的分寸,虽然这些日子并不在永嘉出现,但是她也时常在不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离开永嘉,微臣并不知。” 他面色平静而坦然,看起来极为配合,可玉无玦眸中却翻滚过许多情绪之后,猛地出手,直接抓向阮嵩的脖子,隔着一个栅栏,竟直接将阮嵩提了起来。 他掐着阮嵩脖子的手有越来越紧的趋势,阮嵩似乎料想不到会变成眼前的局面,一张脸已经慢慢变得通红,挤了好久,才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殿……殿下……微臣……” 玉无玦眯了眯眼,“本王不与你玩花样,嘉州假币的案背后如何本王知道,阮嵩……” 他声音突然消失,一手提着阮嵩,面上的神色是阮嵩几乎没有看到过地阴狠。 而阮嵩也确然看清了玉无玦嘴唇动了却没有开口而出的那三个字——高车族。 他被掐着脖子,惊恐的眼眸盖着眼底深处的讶异。 玉无玦却依旧掐着他的脖子,“告诉本王,她在哪。” 阮嵩依旧不为所动,只是挣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玉无玦见此,在他脸色通红呼吸已经越发困难的时候,猛地一把将人甩开,阮嵩被重重摔倒牢房的床上,发出了一声巨大的砰的声响,而后倒在地上行动困难。 玉无玦眼角划过一抹嫌恶,“本王允你到如今,可不是为了陪你玩。” 阮嵩艰难地动了动,开口的声音低沉,还带着沙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如此,晋王殿下,又在忌惮什么?” 若是细听,不难听出其中的挑衅。 玉无玦定定看了阮嵩许久,而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唯有留下牢房里的阮嵩,艰难地扶着窗檐爬起来,可是唇边,却勾起一抹笑意。 玉无玦回到府中之后,无棋便出现在他的身边,将其中一个东西交到玉无玦的手中,正是一只簪子,熟悉无比的玉兰花雕刻,出自他的手。 无棋道,“这是在城外一件别院里找到的,别院已空,但确然有住过人的痕迹,最早在前两日搬走,并且,有药物的痕迹。” 他才刚刚说完,凝视着那根簪子久不说话的玉无玦却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无棋大惊,“王爷!” 正文 第125章 阮府没落 从刑部安放尸体的房间里出来,临渊的神色很是不好看,向来翩翩然的样子,此时此刻,已是臭着一张脸,好似有人欠了几千万两银票一般。 青衣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只是仍旧不能动武,这些日子,便一直因为先前阮弗的命令而待在济王府中,这时候跟在临渊的身边,也没有劝解的打算。 等临渊从停尸房中出来的时候,便见大堂里玉无玦正坐在椅子上,神色中有一抹沉思,不知在想着什么。 见到玉无玦,临渊也没有见到当朝晋王的时候任何该有的恭敬模样,只是上下打量了玉无玦一番,良久之后,才从喉中挤出一声听起来并不怎么尊重人的笑意。 玉无玦瞥了一眼临渊,压根不理会临渊的神色,一派坦然地道,“如何?临渊公子可看出了什么?” “啧!”临渊不屑一声,在青衣的暗示提醒下,才算是稍微收敛了一些,而后直接开口道,“刑部的仵作和宫中的御医什么也看不出来倒也算是正常的,晋王殿下果然经验丰富,杭鸿松确然是被蛊虫所伤。” 杭鸿天的突然爆体而亡,让玉无玦想起了当日与阮弗从楚州回到永嘉的时候半路上遇到的刺杀,不论是仵作还是御医都查不出杭鸿松的死因,玉无玦有了当初的经验,在加上这种事情的相似性,自然免不了这样的猜想,因此,才让依旧身在济王府的临渊走这一趟。 说来,这也是他第一次见临渊,这个与阮弗交情不错,但是他却不需要理由就不怎么喜欢的人。 只需要临渊这么一个结论,玉无玦并不想要知道什么过程,听罢,只是点了点头,“有劳临渊公子。” 临渊轻哼一声,眯了眯眼看玉无玦,“晋王用人都是这般不生份么?” “本王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临渊公子,似乎应当与本王渊源颇深才是。”玉无玦淡淡道。 临渊唇角勾起一抹慵懒的笑意,“本公子可不敢与晋王攀上关系,王爷记得准备好黄金万两以做酬劳便好。” “物尽其用,既然如此,请临渊公子移步去看看谭化成。”玉无玦倒也不含糊,只是顿了顿,直接开口道。 谭化成,临渊在来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就是那个疯子!当即脸色也更黑了一分,只气呼呼地站起来往外走去。 玉无玦见此,只淡淡瞥了一眼便不在说话。 虽是如此,但是临渊还是去看了谭化成,玉无玦依旧坐在原位,青衣并没有急着跟上去,与玉无玦抬手行了一礼,“王爷。” 玉无玦点头,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阮儿……” 他的声音里不难听出有一些无奈之色。 阮弗一消失的时候青衣便知道了消息,但是碍于得了阮弗的命令必须守卫在济王府中加上自己受伤,所以虽然心中着急却也只能暗中派人出去,同时还要关注永嘉城内的状况进行部署,不让一些趁机钻出来的势力兴风作浪,因此这会儿,也是面色微沉,“已经在派人找小姐。” “萧风呢?”玉无玦道。 “当日护在小姐身边的人是萧风,小姐被抓走之后萧风便在寻找小姐的下落,此时仍旧在外边。” 玉无玦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她可留了什么话给我?” 顿了顿,青衣开口道,“王爷,小姐曾有吩咐,杭鸿天的儿子杭之山藏在我们手中,待杭鸿天醒来之后,若是王爷回来了,便交到王爷的手中,小姐说,若是王爷回来之后,她还没有出现,便可以想尽办法,定右相的罪。” 说罢,青衣从袖中拿出一张折好的纸交给玉无玦,“小姐说,这上边的东西,王爷若能看到,可信,但不可全信,但总有王爷能利用得上的。” 玉无玦眼眸一动,直接接过,翻开来看,而后眼睛眯了眯,声音也低沉了几分,“今夜,着杭之山来见本王。” 青衣点头,而后身形坚毅地退下了。 此时已经是日落西山的时候,今日一早玉无玦才刚刚回来,今日也算是忙碌了一日,先前去见过阮嵩从刑部大牢中出来,急火攻心而喷出的那一口鲜血,并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去见阮嵩,确然是有一些不太必要的冲动,可他也更想去看一看他的态度来做一些判断与推测。 不出一刻钟的时间,临渊便再次出现了,只是这次,已经没有了从停尸房出来的时候的反应,反倒多了一些兴味,“晋王殿下如此计算,只怕已经不用我来证实那两位的变化都是因为蛊虫引起的了。” 玉无玦挑眉。 临渊眯了眯眼,道,“谭化成的蛊是早就放在身上的,被味道所控制,即便不是会控蛊之人,一旦在适当的时机闻到能催动体内蛊虫的味道,也会按照其蛊虫的功能引发中蛊者的变化,我想,谭化成在某个时候,一定是闻到了那个味道。” 想起谭化成在大殿中的情况以及当时突然发疯的时机,玉无玦并不难猜出。 何况,既然早就知道便不会再有疑惑那背后捣鬼的是谁。 临渊继续道,“本公子早就看长清那禽兽父亲不顺眼了,想不到,这位的故事与手段倒是蛮多的。” 玉无玦不语。 临渊还在啧啧感叹,“也怪不得能有长清这般鬼点子如此多的女儿了,看来,即便长清不承认,多少还是在阮嵩身上传了一些的。” 这话的自然是玩笑多一些。 只是青衣在一旁听了,语气颇为不快地道,“临渊公子!” 显然并不喜欢临渊这样的玩笑。 玉无玦眼神凉凉地瞥了一眼临渊,临渊见到两人这个模样,当即耸耸肩,闭口不言。 玉无玦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眯了眯眼,“本王要你解了杭鸿松身上的蛊虫。” 临渊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几乎是咬牙道,“晋王殿下是不是忘了,在下是中原的大夫。”这种解蛊的事情,一个一个都找他,就算他是神医,也不是万能的好么? 玉无玦却不管,直接站起来,大有一种无论你同意不同意都他都已经决定了的样子,淡淡道,“临渊公子医术高明,本王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临渊公子痴于医术,谭化成这等药体,应该很符合临渊公子的口味。” 谭化成的蛊虫虽然很隐秘,但是其实并不是那种很复杂的,至少是触发引起的,并不是太过复杂,加上因为这段时间给玉无凡治疗的关系,临渊对蛊的研究又更进了一步,虽然达不到精通的地步,但对付谭化成,却也绰绰有余了。 只是……什么叫做对很符合他的胃口,这话怎么听怎么让人不舒服。 临渊翻了一个白眼,“本公子有何好处?” 玉无玦定定看了临渊许久,“太医院里必定会有许多临渊公子知道却找不到的药材。” 临渊一听,眼神一动,立即道,“成交!明日一早必定还王爷一个正常无比的谭化成!” “本王明日要见到清醒的杭鸿天。” 临渊一愣,眯了眯眼,眼中瞬间升起一抹严肃之意,但很快就消散了,取而代之乃是一副漫不经心之色,唇角勾了勾,“在下知道了。” 玉无玦不再多说,当即便离开了。 看着玉无玦离开的背影,临渊嗤笑了一声,他当然看出了玉无玦的身子状况,只是,这人一回来便没有消停过,倒是没有长清淡定。 只是,想起玉无玦刚刚的吩咐,临渊即便只是一个江湖大夫,但其实多少还是知道杭鸿天一醒,便意味这什么的,还有为谭化成解蛊。 看来,玉无玦是一刻也不愿意等了,这次一回到永嘉,便马不停蹄想要处理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只是……临渊眼中划过一抹怀疑和沉思,玉无玦,是不知道阮弗的事情,还是真的不介意? —— 当夜,夜幕之后,玉无寒便出现在晋王府之中,而晋王府的书房却灯火通明,一夜未歇。 阮嵩入狱并且与假币案相关的事情经过了昨日半日的发酵已经在永嘉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外边的百姓并不是特别清楚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有消息传出当朝右相入狱了的事情,而丞相出事,对于生活在永嘉城中的许多关注朝野大事的读书人而言,无异于一件大事。 第二日一早,沸沸扬扬的声音还在继续,然而就是在许多人都还沉浸在对这件事的讨论中的时候,早朝才刚刚结束,玉无玦与玉无寒便进宫了。 然而,此番一道进宫的,却不仅仅是玉无玦与玉无寒两个人。 今日的早朝并不像昨日那么跌宕起伏,下了朝之后,玉无惊走在前边,玉无央与玉无镜跟随在他的后边,三人并没有出宫,而是跟随在玉无惊的后边,往雍和宫的方向而去。 渐渐远离了前朝的区域,玉无央才转眼看一眼依旧能够见到的御书房大殿的屋檐,皱眉道,“老三与老四今日来见父皇,莫不是已经有了新的发现?” “父皇分明就是偏心……”玉无镜咕哝了两句,走在前边的玉无惊却停下脚步,扫了他一眼,玉无镜本来还想说的话,只得生生咽入了口中。 玉无央见此,看了看玉无惊,似乎是迟疑了一下,还是道,“二哥,阮嵩的事情,你先前知道么?” 玉无惊面上并没有太多情绪,摇了摇头,“我昨日方才知道的。”好像知道玉无央在怀疑什么一般,玉无惊顿了顿,继续道,“阮嵩虽然是我们这一路的人,不过,却也不是可以完全被我们控制的人。” 玉无央听此,压下心头的情绪,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阴鸷,“若是如此的话,阮嵩可就掩藏太深了,我以前一直怀疑,阮嵩并非真心向我们,如今一看,果然其中猫腻颇多。” 他也只是这么一说而已,玉无惊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地道,“既然从一开始,咱们就没有插手这件事,便由着他们。” 玉无央一顿,反应了好一会儿,方才点头,“是。” 只是,阮嵩这一次,落在了玉无玦的手中,势必是不能抽身了,玉无央想了想,还是道,“若是阮嵩出事了,相位便空缺了一个,二哥,你可有打算?” 玉无惊眯了眯眼,“我与文臣接触并不多,朝中的事情历来是你在打理……”说到这儿,他突然顿了顿,“这件事也急不来,你先看着,动作不要太急。” 玉无央听此,眼中闪过一抹缓和,玉无惊还让他来做这件事,他自然是乐意的,至少表明玉无惊并没有对他有所芥蒂。 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雍和宫中,齐妃靠在软塌上,听着嬷嬷在旁边小声细语,良久之后,才放下手中的茶杯,微微坐正了身子,而后才轻轻叹了一口气,“阮嵩……难为他本就是惊儿这边的人,如今,皇儿怕是要少了一个左膀右臂了。” 这话只是一句寻常的感叹,嬷嬷一听,眼神却又一些惊讶,“娘娘?” 齐妃摆了摆手,语气幽幽地道,“顺其自然吧。” 嬷嬷当即低头,不再多言了。 很快,外边响起了宫人的汇报,“娘娘,楚王殿下、肃王殿下与怀王殿下来给娘娘请安。” 齐妃一笑,“快让他们进来。” 与此同时,御书房里的氛围也并不轻松,此番进入御书房的,除了玉无玦与玉无寒以及刑部尚书之外,还有朝中几位重臣,而在这些朝中关键人物中间,是看起来神色并不太好的男子,赫然正是临渊和杭之山。 此时的临渊,也不似在宫外的时候那般翩翩然,待他终于以当世名医不容置疑的口吻讲述了讲述了谭化成被蛊虫操纵和杭鸿松因为蛊虫的原因而爆体而亡之后,元昌帝的神色已经不是可以用愤怒来形容了。 同在御书房中的臣子面上已然不是惊讶可以道尽。 蛊虫,对于他们而言,是陌生的东西,甚至完全不了解,中原历来以正统称谓,对于巫蛊之术,不仅看不上,还深恶痛绝以此为耻,此时此刻,竟然听到这样的事情,除了觉得奇异,自然还有怀疑、愤怒等情绪。 有年纪较大的臣子提出疑惑,“临渊公子所言,千真万确?” 他们怀疑的自然还是因为这当世神医,实在是太年轻了。 临渊也不恼怒,“在下身无长物,就这一身医术而已。”说罢,他顿了顿,重新开口道,“除此之外,济王殿下近段时间也正受蛊虫荼毒之苦。” 玉无凡中蛊的事情,先前在逸王的示意下是隐瞒着所有人的,包括元昌帝,这时候元昌帝听到,震惊之余,更是愤怒。 底下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不过临渊似乎并不为御书房中的气氛所影响一般,依旧自顾自的道,“这蛊虫,并不是中原之物,即便是域外,如今也是渐渐消失,诸位大人怀疑在下的话,也是情有可原,谭化成身上的蛊虫,乃是一般操控人的情绪的蛊虫,此类蛊虫闻到一些特殊的气味便会**控从而影响人的行为。” “临渊公子又如何确定乃是右……阮嵩操控了谭化成,难道阮嵩有未卜先知之能而提前做好准备?”还是有人提出怀疑,倒不是为阮嵩脱罪,只是有所疑惑。 临渊笑了笑,“即便没有未卜先知,但提前准备总也不为过,诸位大人若是不信的话,大可以再当殿试试。” 一时无人再说,因为临渊既能被玉无玦带来说这么一番话,自然是已经证实过了的,如今,疑问是再也没有了。 至于杭家的问题,便简单得多了,杭鸿松在杭家本家安插了自己人,并且多方谋划陷害杭鸿天,导致假币案爆发的时候,杭鸿天被所谓的搜出的证据而被定罪,而杭之山无意之中发现了杭鸿松与阮嵩之间的联系而被暗中下杀手,杭鸿天为保护儿子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这些,都在一件件的讲述中渐渐清明。 自早朝结束之后,直到过了午时,御书房才再次有人出来。 而跟随着出来的,还有元昌帝下达的两份圣旨。 御书房中又重新恢复了安静,从那时候的愤怒,到如今,元昌帝竟然只剩下了疲累而已。 安成有些担忧地看着元昌帝,可元昌帝虽然疲累,但双目却依旧带着一股沉思之意,不知是在想着什么。 紧随于此,便是禁军包围阮府。 昨日阮嵩入狱的消息早就造成了阮府人心惶惶的局面,然而,在这等时候,温氏不再,阮嫣也不再,府中的下人都不知道相爷当初到底将这两人带去了何处修养身子,剩下的一个阮姝早就在昨日听到阮嵩入狱的消息的时候急匆匆回温郡王府中求助,但此后却也一直没有再出现。 这会儿,府中还是几十口人,没有主人,自然是外院的大管家阮伯来主事,但是,这等混乱的局面,阮伯即便已经管理阮府多年,这时候也难免还是觉得艰难。 府中还算称得上是主人的,便是春芳院的李氏和阮明轩母女两人了,与府中出现的慌乱与不安不一样,春芳院这边一直安安静静。 阮明轩被李氏静静揽在怀中,一言不发,他虽是年纪还小,但是其实已经从下人慌乱的景象中隐约知道了府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他也一直安安静静,没有多问,李氏自然也不会与他多说。 一直以来,李氏都不太明白阮弗究竟在做什么,但是,从阮弗对阮明轩伸出第一次援手的时候,李氏便知道日后自己应该怎么做了,何况……他伸手摸了摸阮明轩的头发,眼中带着怜惜与愧疚,虽然她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很好,但是,小轩的身体,却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之一,前些日子,阮弗在消失之前与她说过的临渊的话,她当时几乎是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了下来。 她不是一个贪心的人,但她是一个贪心的母亲,在阮府,阮明轩的生活并没有阮府应该给他的待遇,但是她知道,若是能出去,若是能得到那位江湖神医对小轩的青睐,小轩日后的日子,必定会比现在好过…… 何况,阮府已经成了这个模样了,又何必如此留恋呢? 阮明轩似乎感受到李氏情绪的波动,抬眼疑惑地看着她,李氏温柔地笑了笑,“小轩,等你大姐姐回来,我们或许就要离开永嘉了。” 对于小孩子来说,离开某个地方,就相当于出去玩一般,离开永嘉,对于阮明轩而言,是一件新奇和陌生的事情,他当即眼前一亮。 李氏抚了抚他的头顶,笑道,“到时候,你要好好跟神医学习。” 阮明轩听了,却有些纠结和矛盾,他当然知道李氏所言的神医是谁,只是,那个人,上次见面的时候似乎对大姐姐的态度很不好。 温氏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抬头看了一眼并没有被外边的混乱波及的春芳院,声音幽幽,“小轩要学会一些手艺,将来长大了才能帮助大姐姐,也不枉她如今对我们这么好……” 这话好似是下意识一说,似乎也是安抚阮明轩的情绪而已,不过李氏却没有看见,阮明轩听了这话之后,眨了眨眼睛,眸中多了一些清亮,也多了一些坚定和豁然开朗之意。 另一边,阮嵩的书房中,只有玉无玦一个人,他并不是这一次带人来查抄阮府的人,但是却非来不可。 这一次嘉州假币的案子,今日之所以如此急,并不是没有原因的,阮弗留给他的那封信,上边所讲的东西,虽然没有给他提供足够多的证据,但是,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他都不会让它们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更不会让元昌帝知道。 书房的摆件与一般的书房格局并没有太大的差别,玉无玦在阮嵩的书房游走了一圈之后,眯了眯眼,目光放在书桌后边的书柜上,似乎是观察了一阵,而后走上去,手掌微微运力,将两个合在一起但几乎看不出缝隙的书架向两边分开。 但是,看起来只是放在一起的两个书架并没有移动的迹象,玉无玦并不勉强,很快就放手了,但这样的情况也的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手指轻轻在书架上敲了敲,玉无玦没有再动作,外边很快传来脚步声,正是本次查抄阮府的禁军的队长,见到玉无玦在书房中,拱手道,“晋王殿下,这书房……” 玉无玦点了点头,“你们自便。” 他不干涉,禁军队长自然是松了一口气,当即便挥手,着人进来搜查阮嵩书房的物件,对于这些人来说,如今的阮嵩早已是罪人,哪里还是当初高高在上的右相,搜查起他的书房,自然是没有任何顾忌,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几乎已经是风卷残云,整个书房如同被翻了一遍一般。 玉无玦依旧站在书房照片中,他没有别的什么动作,也不是特别注意禁军的动作。 禁军很快带着一些阮嵩书房的文稿卷宗离开,玉无玦这才继续回到书桌前,手指在桌面上敲击了不少下,约摸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耳朵微动,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动静一般,目如鹰隼扫向一旁墙面上的某一处。 而后走过去,同样在墙面上敲击了记下,眯了眯眼睛,他并没有在再回来鼓捣桌面上已经出现了的机关一处,而是扫了一眼之后,直接挥掌,震碎了半张桌子。 只听得一声嗡鸣的声音,玉无玦再次运气,这一次,挥掌所向的却是刚刚视线扫向的那墙,墙面自然是没有受损,但玉无玦手掌在挥向墙面的时候手掌震动,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力,唇角也溢出一丝鲜血。 他收回手,转头猛然看向书房的门口,眸中闪过一丝杀意,正待挥掌向门口,玉无寒的身影已经首先出现了,“四弟,是我。” 玉无玦皱了皱眉头,看着玉无寒。 玉无寒看他这副样子,有些皱眉,“你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饮冰若是回来了,总会担心你。” 他没有说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也不问玉无玦为何会有这番举动。 果然,这句话,成功让玉无玦的眸色有了一些缓解。 玉无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扫了一眼这个书房,而后沉声道,“总要让人来处理的,你如今着急这一时一刻有什么用。” 玉无玦神色凉凉地看向他。 玉无寒也不解释什么,转了话题,道,“有饮冰的消息了么?” 玉无玦定定地看着玉无寒,那眼神,虽是没有什么情绪,却让玉无寒渐渐有一些招架不住的意思。 一直以来,玉无寒都觉得自己很难看得懂玉无句眸中的情绪,从很小的时候起,尤其是前些年性情变化开始,玉无寒就越发不懂他了。 可是今日,他却看明白了。 第一次,玉无寒竟是如此希望,自己仍旧看不懂玉无玦。 可他也只能在他的视线中坦然一笑,道,“阮嵩已经黔驴技穷了,你若是想要做到人不知鬼不觉,总还是要部署一番的,也要让阮嵩,即便有机会,也再也翻不了盘。” 玉无玦终于将视线从玉无寒的脸上移开,看到他这样子,只轻轻点头,嗯了一声,“他不会再有机会了。” 话语淡淡,但玉无寒听出了其中的力量。 玉无玦不再说,推开玉无寒扶自己的手,离开了阮府的书房。 玉无寒见此,先是一愣,而又轻轻摇了摇头,也跟着出去了,只是,走到门边的时候,脚步又顿了顿,转头重新环视了一圈书房,才再次抬步离开。 虽是夏日,午后的天色却渐渐阴沉了下来,整个永嘉,因为右相犯事的事情,似乎在无形之中带上了某种压抑的氛围。 在右相府不远处的一处阁楼上,坐着三个人,赫然正是玉无临、玉无衍以及久不在人前出现的大学士文良哲。 玉无临起身给文良哲倒了一杯茶,“文老大人如何看今日这件事?” 他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姿态也没有那么高傲。 这个位置并不远,阮府被查抄的情况就尽在眼前,文良哲道,“阮嵩此人的野心,只怕陛下早就觉察了,这次,假币的事情,即便没有与阮嵩有关,陛下也总要查探一些的。” 说罢,文良哲转头看了一眼点头认可他这番话的玉无临,“宣王殿下此番做得很好,若是不想引起陛下的不快,还是顺其自然的好,比起假币案中的小营小利,殿下的确需要将目光看得长久一些。” 玉无临也不说什么,恭敬道,“本王多谢文老大人提点。” 文良哲叹了一口气,“王爷这般说,可是折煞老臣了。” 玉无临道,“文老大人一身清贵,一心为辰国着想,能得老大人的指点,是本王的荣幸。” 文良哲听此,唇角才松了一些,“多谢殿下抬爱。” 他虽是这么说着,但是却依旧坐在椅子上,也看不出有多么感恩戴德。 一旁的玉无衍见此,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但终是没有说什么,两人在这边说着,不一会儿,阁楼上又来了一个人,正是已经赋闲的江太尉。 “见过两位王爷。”江太尉已经算是上了年纪了,不过看起来,依旧算是硬朗。 “江兄怎么过来了?”文良哲道。 “永嘉城中,已经几十年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了,连文兄都出动了,我岂有在家坐等消息的道理。” 文良哲轻哼一声,不再多言,几人重新做了下来,轻声细谈,气氛倒也算是轻松。 不过终究还是要有所顾忌,玉无临并没有在外边停留多久,很快就起身目送两人离开了。 离开之前,玉无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江太尉,本王前些日子得了一些珍稀的小玩意,本王是个男子,也用不上,想来江大小姐会喜欢,这两日便送去府上如何?” 江太尉先是一愣,而后看着玉无临,好一会儿之后,才笑道,“小女何德何能,王爷抬爱了。” 玉无临一笑,拱手送两人离开。 只是看着两人离开,他面上却没有了先前的谦恭神色。 玉无衍有些皱眉,“五哥,你与江晴?” 玉无临唇角微勾起,“这两个人,总是对我们还有益处的,十弟,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玉无衍听罢,只皱了皱眉,不再多言。 两人正待转身下楼,玉无衍却突然拉住了玉无临的手臂,“五哥。”说罢,他下巴一努,转向两一个方向。 阮弗前门接到的转角,赫然就是阮姝。 昨日知道阮嵩入狱的消息,她跑去温郡王府求助,但是温郡王却不让她回去,并勒令她只能呆在温郡王府中为她准备的院子里。 她趁着守院的人不放松的时候偷偷跑出来,但是当她出现在阮府外的巷子里的时候,只看见整个阮府已经被禁军包围起来,谁也进出不得。 阮嵩入狱,温氏不在,整个阮府,一下子没有了主心骨。 她是害怕的,温氏究竟去了哪里她不知道,因为当初的事情,她一直有心结,可这会儿,无论是什么心结,都比不上家破人亡了。 她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而去,不多时便出现在御书房同知府前,然而,同知府同样是府门关闭,她以为阮弗会出现,可却没有……若是真的要回阮府,她自己却又不敢。 面对同知府,阮姝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和惊慌,这几个月,温氏几乎将全部的心力都放在阮姝的身上,而阮嵩与温氏直接的矛盾让这个府中都不再有以前那样的日子。 她心里害怕,可也恨,恨每一人。 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牢房之中,狱卒将一份饭送到阮嵩的牢门前。 前一日,他对阮嵩还是算是有些客气的,可这会儿,看阮嵩的神色也多了一些轻蔑。 外边早就传下了阮嵩是嘉州假币案的主谋,私运矿料,暗害皇子,行巫蛊之术的罪名,已经算是死罪了,连牢房外边的牌子,在午后已经换成了死牌。 所以,这会儿,狱卒看他,自然也没有了什么畏惧。 “喂喂喂,来吃饭了,吃饭了。” 不难听出,送饭的狱卒脸上还有一些不难反,他推着一辆车给每一个犯人送饭,将饭举到阮嵩的牢房前,但阮嵩却没有动作,当即也脸色不好了,直接将饭扔在了阮嵩的前边,“不过是个死刑犯罢了,还真以为自己是当朝右相呢。” 哐当一声,那碗饭菜就掉落在牢房地门前,原先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声音,这时候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扫向那送饭的狱卒。 狱卒见到他这个样子,竟然生出几分害怕来,但是一想起阮嵩如今是阶下囚,当即也反应过来,朝着阮嵩的牢房吐了一口口水,骂了一声晦气,推着推车离开了。 阮嵩也没有去看那一碗已经倒了的饭,依旧坐在原地,不知是在想着什么。 只是,想起今日狱卒过来给他换上死牌的时候,他提及的自己的罪名。 假币?私运矿料?暗害皇子,行蛊? 这些对于阮嵩而言,都不是罪重要的,就算他千万般不再元昌帝面前承认,但不得不说的是,玉无寒查到的那些,都是他做过的事情,只是,这些年来,他做过的又何尝只是这么些事情。 还有一些,只怕永远不会有人查得到吧。 不过,他知道自己就算是判了死刑,也不会那么快出事,毕竟,如今几乎人人都知道他手中有嘉州十年来全部的矿料,更重要的是,嘉州那么多商户被他吞掉的银子,究竟去了何处,只要他不说,那么就不会死,何况他手上还有一个重要的把柄呢? 有这个把柄在,他相信,阮弗,总会妥协的,何况,从玉无玦的态度中,他已经猜到了一些事情。 他还在静静沉思着,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也完全不像是一个坐了牢,被判了死刑的人,依旧是一副淡定的模样。 直到静静的走道里传来一声声轻轻的脚步声,这脚步声沉稳,声音有节奏,阮嵩才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眼看向来人走来的方向。 见到来人,他有一些惊讶,而后很快消息,依旧盘膝坐在地上,“是你?” “是我。”来人带着宽大的斗篷,一身与狱卒相似的衣服,站在牢房外,居高临下看着阮嵩,“相爷倒是稳如泰山。”声音里还有一些蔑视。 “你来救我?”阮嵩挑眉道。 “呵!”来人轻嗤了一声,而后轻轻地笑了笑,“相爷应该是能自救的,总不会劳烦我出手吧,你知道,不到万不得已,生死关头,我们这边,便永远不会动。” 阮嵩自然是没有勉强,似乎是左右看了看,来人见他这个样子,道,“放心吧,我能进得来,必然是经过安排了的。” 阮嵩点了点头,“那就好,我也不需你来救,最好,你永远不必暴露出来。” 来人定定看了阮嵩一眼,而后轻嗯了一声,“你确定阮弗会妥协?” “除非她想与我同归于尽,想必陛下还不知道我真正的身份,只要她也不想如今得来的一切都付诸东流,就会帮我。” 来人似乎不太赞同这句话,“你这个大女儿,我看未必如你所言的一般,不过……” 她没有再说下去,阮嵩眯眼,“不过什么?” “不过可惜了,不能为我们所用。” “急什么,总有办法控制她。”阮嵩道。 来人定定看了阮嵩好一会儿,而后不明所以地笑了一声,“右相好自为之。” 阮嵩不疑有他,听了这话,只点了点头,也不在意对方就这么走了。 ? 网上直接搜索: "阅读悦" 20万本热门小说免费看,阅读悦,阅读悦精彩! 正文 第126章 阮嵩的下场 浓浓的夜色之中,距离永嘉城百里的一间木屋里。 阮弗静静地坐在临时制作的床榻上,自从那一日阮嫣与温氏换血之后,她便被公羊先生单独带到了这个地方。 已经连续几日了,她其实不知道外边的情况如何了,永嘉城又如何了,玉无玦是否回来了,她传信回去给桃花林那边派人暗中帮助抵挡想要追杀玉无玦的人是否还有效果,而玉无玦如果回来了,是否看到了她留给他的东西。 一切都是未知。 同情蛊被发现,公羊先生为了避免两蛊产生反应已经强行将同情蛊从她体内引出来,她也不知道这么做是否会对玉无玦产生什么影响。 而这几日,她更说不清同情蛊出来了,到底是轻松多一些,还是遗憾多一些。 正想着,她突然感到心脉的异样之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压下那一股滞闷之感,再抬头,果然看到公羊先生正端着一碗什么东西出现在她的门前。 这几日,阮弗多少已经了解了一些这位公羊先生了——与临渊一样,他痴迷于医术,但是,与临渊不一样的是,他的痴迷已经到了惨无人道的地方。 比如提出的阮嫣换血的行动,如今,阮弗方才理解他眼中的那一抹狂热是怎么回事,原来是为了试验利用换血这等方法想要找出治疗高车族大多女子身上的怪症。 而她若是没猜错的话,这位公羊先生,便是高车族中精通医蛊的族人后代。 只是……高车族,什么时候竟然还有这样的人活动在中原了? 心头那一股滞闷之感,很快消失,阮弗视线在他手中端着的那一碗东西上一扫而过,“公羊先生还没有找到可以控制我的方法么?” 从那一日将她带到这个地方之后,公羊先生便想利用蛊虫来控制她,只是,当她发现给阮弗种下了一只蛊虫,第二日一早阮弗再醒过来的时候竟然安然无恙,完全没有受到蛊虫的影响的时候,便大惊失色,而后接连两三次都是这样的情况,纵然公羊先生感到疑惑不解,但却有找不到任何异处,因为阮弗看起来一切都正常。 他定定地看着阮弗,抬手将那晚汤药拿过去,放在阮弗的桌子前,双眸有些阴鸷。 阮弗一笑,也不等他说什么,倒是没有反抗地将那一晚汤药移到自己跟前,却没有马上入口。 公羊先生也不着急,因为阮弗如果不吃,自然要经受钻心之苦,“我一直在想,公羊先生分明只需要好好做你的医痴蛊痴便好了,何必来淌阮嵩的这一趟浑水呢,你知道,我若是能出去,你日后的日子,必定不会好过。” 这话说得轻飘飘,也有些无害。 “那也要看阮大小姐能否出去了。”公羊先生道。 阮弗不在意一笑,“是么?” 而后伸手,端起那一碗药,慢慢凑近了鼻尖,似乎是闻了一下,唇角始终扬着一抹笑意,只是,还没有等她将那碗药放到唇边,只听得一个破空的声音,接着原本在她手中的碗被一把匕首刺破,掉落在地上,撒了一地。 而后两个人影很快出现在阮弗的身边,“小姐!” 赫然正是萧风与盼夏。 公羊先生似乎很惊讶,这院子里里外外早就被他用药物控制住了,更是布下了蛊阵,即便是武功高强的人也不能进来。 可他很快反应过来,伸手一挥,“去死吧!” 阮弗惊道,“小心!” 这人身上时时刻刻带着药物,一不小心只怕就要遭殃。 不过显然盼夏与萧风都早有准备,很快避开了这一阵袖风。 外边很快响起另一个声音,“本公子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想要挑衅本公子的医术,从本公子手上抢病人!” 声音一落,阮嵩便出现在了公羊先生的后边,这话说得很轻松惬意,但临渊的神色在见到公羊先生的时候已经变得警惕了。 两个医术高手,自然是要相互防备。 “临渊!”公羊先生咬牙切齿。 临渊唇角一勾,双眼微眯,“是你!” 两人仅仅是对视了一会儿,便即刻剑拔弩张,不过两人都不是会武的人呢,过招之间,自然是运用医毒。 就在两人相互争斗的时候,外边有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黑夜沉沉中,玉无玦与玉无寒正在院子外边,但是两人显然都被什么东西围困住了,只能被困在原地。 见到阮弗出来的时候,玉无玦的视线很快转向阮弗,原本想要上前,但是奈何脚步移动,便再次被困住。 阮弗沉声道,“是蛊阵。” 公羊先生擅长养蛊,控蛊的能力非同一般,为了防止有人进来,这院子中不知设下了多少毒阵蛊阵,萧风与盼夏能够进来,还是因为玉无玦与玉无寒这边吸引了大量的蛊虫罢了。 “小姐,怎么办?”盼夏着急,如今即便临渊在那边缠住了那什么变态的公羊先生,可这边,他们只怕也难走出去。 阮弗一咬牙,伸手从袖子中抽出偷偷被她藏在身上的胖胖,甩向玉无玦,“无玦!” 胖胖是百年的灵狐,而阮弗被公羊先生种下了第一个蛊虫之后才知道胖胖竟然还有这等抑制的能力,这几日,便是对亏了胖胖。 玉无玦闻声,见着飞往自己这边的胖胖,脸色一沉,而后毫不犹豫的接过,以手为韧,直接在胖胖身上划下一道清浅的口子,灵狐血液一出,顿时围困住他们的蛊虫就这般散开,两人得了一个空隙,很快抽身出来。 但是,不论是比起蛊虫还是比起毒术,临渊都不是公羊先生的对手,很快就落下了下乘,胖胖也不能完全对抗这满院的蛊虫,受伤了的小东西很快就窜回阮弗的怀中,呜咽几声。 而周边的蛊虫在胖胖血液的威慑过后竟然有开始围攻之意。 盼夏几乎是第一次见到这些东西,这时候即便胆子再大,也不免心中发毛。 玉无玦见此,赶紧抓住阮弗,按住她怀中的胖胖,却对着盼夏道,“带她先走!” 盼夏可不管其他的,还不待阮弗反对,直接拉过人往外走去,胖胖虽然有抵御蛊虫的功效,但也并不是用了这么久之后还活灵活现,不能一直护着他们。 可阮弗还没有离开,临渊被一震,竟然直接退了出来,而后吐出一口鲜血,脸色明显也不太好看。 阮弗一惊,“临渊?” 玉无寒伸手一接,替显然已经中毒了的临渊挡住了公羊的另一波毒阵。 临渊脸色不太好,不过他很快就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放入了口中不一会儿也缓解了过来。 玉无玦这才看向公羊先生,他眸色森寒,让人毫不怀疑,下一刻就要把这个人弄死一般。 “晋王殿下。”公羊先生毫不畏惧,反倒是迎上了玉无玦的视线。 玉无玦眯了眯眼,“本王最不喜找死的人。” 公羊先生多少还是有些忌惮玉无玦的,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僵硬,但是他很快就恢复了,“晋王殿下纵然武功高清,只怕,也敌不过我这毒术吧,老夫一直在想,另一个同情蛊的宿主是谁,如今看来,原来是殿下,呵呵……同情蛊,老夫早就有尝试对蛊的心思了,只可惜,一直找不到向晋王这般身子健壮还武艺高强的宿主。” 他话才刚刚说完,玉无寒便已经下意识上前一步,站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与玉无玦一样,此时此刻,他面上的表情也是冷肃得骇人。 而后公羊先生的视线看向阮弗,和她怀中的那一小团,“原来这几日是这只灵狐,怪不得老夫一直没有发现。” “公羊先生人算不如天算。”阮弗道,“你以为有了这些蛊虫就能拦住我们了么,我想,公羊先生的蛊虫,总不至于刀枪不入,水火不容吧?” 她话音刚落,便见公羊先生脸色一沉,阮弗唇角微勾,“盼夏萧风,放火!” 盼夏显然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喜,兴奋应是。 而后长鞭一扫,直接扫落屋下的灯笼,夏日烈日炙烤之后,东西燃烧得到极快,灯笼被扫落之后,借着一堆干草,很快就熊熊燃烧。 公羊先生见此,眼神微眯,放在身侧的右手已经举起来,正待有什么东西,空中却传来一声爽朗的声音,“公羊老头,休欺我徒儿!” 临渊听到这个声音,当即大喜,“师父!” 公羊先生听到这个声音,脸色一变,当即退开几步,做足了阵势。 “药王谷主!”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道,说罢,竟然吹起一声长哨,而后扔出一个东西,众人见此,齐齐后退,便见眼前一阵烟雾刺鼻之味,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听见一个什么尖利的声音,待烟雾散开,哪里还见公羊先生的影子。 阮弗一惊,玉无玦与玉无寒的脸色都不太好。 三人对视了一眼,眸色都有些复杂。 也只是这么一瞬间的时间,临渊的身边便落下了一个白发的老头子,但是看起来依旧精神矍铄,只是,他鹤发童颜,却看不出到底年龄几何。 阮弗是知道这个人的,正是临渊的师父,当即道,“药王谷主。” 药王谷主长袖一挥,当即盘旋在整个院落中的气氛便渐渐消失,阮弗也感受到了一股清爽之感。 药王谷主只是看了一眼阮弗,当即便揪住了临渊的耳朵,“医术毒术都差劲成了什么样子,武功也不学,你是想把老夫的招牌都搞砸么,日后江湖上的人如何看我药王谷主,教出你这种徒弟!” 临渊这时候早已没有翩翩公子的模样,“师父师父,你轻点啊,这么多人看着您给我留点面子,我好歹也是神医……啊,外边的人都不知道你是我师父啊。” “什么,你竟然隐瞒师门不报,是我不把老夫放在眼中。” “唉,不是啊,不是啊,师父……” 显然药王谷主并不给临渊解释的机会,直接把人抓起走了,“诸位失敬了,老夫还要回去教训徒弟,不奉陪!” 说罢,声音已经飘远,连临渊求饶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而随着声音落下的,还有快速砸往玉无玦身上的一个精致的药瓶,玉无玦猛然伸手抓住,放在手中。 空中还飘来药王谷主渺远的声音,“此药,乃是给阮同知的……” 阮同知…… 阮弗听到这个声音,竟然苦笑了一声。 玉无玦似乎也对刚才的这一幕没有太大的反应,这时候一切都安定了下来,才转头看向阮弗,细细打量了一番,扶着她的肩膀上上下下地看,“如何,可有哪里不舒服。” 很自然而然,也没有说她什么,是全然的体谅和包容,好像他们分开只是一时半会的事情。 阮弗不免好笑,“我没事,我没有中毒。” 抿了抿唇,阮弗最关心的还是玉无玦,“同情蛊被抽离了,你……” 玉无玦叹了一口气,“有些异样,不过并无大碍。” 阮弗也算是放心了,这才松了一口气,两人便顺着说了几句话。 没有大情绪,只是彼此之间的关注,站在一旁的玉无寒看着这一幕,唇角也松了几分,多了些笑意,阮弗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玉无寒就在旁边,才有些不好意思,“淸王殿下。” 玉无寒不在意的笑笑,“饮冰,你没事就好。” 阮弗点头,“多谢殿下。” 玉无寒一笑,有些无奈地摇头,“你和四弟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何来谢字一说。” 阮弗也不跟他而别见外,何况她自认与玉无寒之间更多一些名士之交,过多客气了反倒是奇怪了,因此也并不再多说。 玉无玦已经直接开口道,“先回去吧,这地方总是不太好逗留。” 阮弗也点头,“嗯。” 说罢,她扫了一圈这个地方,“可见公羊先生忌惮药王谷主,如今知道药王谷主出现在永嘉,一时半会是不会出现了,至于这个地方。” 玉无玦直接开口打断,“烧了!” 阮弗摇了摇头,拉过他的衣袖,笑道,“留下来吧,这里边有不少珍贵药材,药王谷主或者临渊,或许会感兴趣。” 玉无玦皱眉看着她,不过看阮弗下意识扯着自己的衣袖,颇有一股撒娇的意味,加上她眼中的坚持,也只好点头作罢。 盼夏原本就不喜那些蛊虫之类的,这会儿已经烧了七七八八了,听到阮弗这么说,也赶紧将原本已经燃烧起来的那一堆干草扑灭。 这时候已经是后半夜,几人走出这一段路往大路上的时候,东方的天空已经渐渐出现了鱼肚白,寅时已经过去,即将要天亮了,外边已经有了马匹在等待,等走到了大路上,盼夏与萧风等人才算是放松了下来。 “小姐,我们好担心你。” “萧风来迟,请小姐责罚。” 两个人齐齐请罪。 阮弗自然没有责怪的意思,“不怪你们,好了,都不说这些了,先回去再说吧。” 两人也没有再坚持,盼夏红着眼睛要扶着阮弗上马。 玉无玦却已经一声不吭地拉过阮弗,将人直接抱在了自己的马上,而后也翻身上马了。 剩下的三人,只能依旧站在地上,神色各异地看着这一幕。 阮弗也不挣扎,任他为所欲为。 玉无玦坐在他身后之后,才摸出药王谷主扔到他手中的瓶子,在里边倒出了两粒药丸,送到阮弗的嘴唇边。 他早就发现,阮弗的脸色并不是特别好,甚至有些苍白,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自然是只有担心,舍不得说她什么,可这会儿借着天光看到她眼底的乌青,玉无玦心中便有一股发不出来的闷气。 说到底,他气的还是自己。 这些天,阮弗一直生活在未知之中,虽然看起来好像什么事儿也没有,一切也似乎游刃有余,但是独自面对未知的一切,总还是紧绷的,这时候见到玉无玦方才觉得放松了许多,可一放松,也生出了一股疲累之感。 不自觉便靠在了玉无玦的怀中,知道他情绪不好,也知道他在生气,更知道他气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她一靠在玉无玦的怀中,玉无玦便下意识地揽住她,握住她放在身前的手,连马的速度都变慢了,良久之后她才闭上眼睛,反手握住了玉无玦的大拇指,手掌冰凉,可却让玉无玦感到一阵奇异的心安。 阮弗再开口的时候,声音竟然也多了一丝沙哑,“无玦,给胖胖也喂一粒药丸吧,这几日,也辛苦它了。” 玉无玦轻哼一声,“它哪里辛苦了。” 不过虽是如此说,还是进配合地一把从阮弗的衣袖中拉出有些神色恹恹的胖胖,往它口中塞了一粒药丸,而后动作一点也不温柔地把他放到马鞍的袋子里,并不让她打扰阮弗。 而后他又不说话了,阮弗闭着眼睛,声音软软的,一点也不想往日那般清冷,“无玦,你生气了么?” “没有。” “没有?那你为何不说话?” “……” 终究是叹了一口气,玉无玦开口道,“我只是气我自己。” 他回来得太晚了。 而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放在了她的身上,让她只能用这种极端的办法逼迫对方出手。 让她选择用这种有损自己的方法拖延时间。 也让她受了伤。 阮弗自然知道玉无玦在想什么,只是唇边勾起一抹笑意,“你别生自己的气,这一切,都是我选择的,也有一些我自己的任性在里边。” 说说完,却见玉无玦久久沉默,并不开口说话,不由得有些疑惑了,当即转回头想看看他,这才转回头,玉无玦便猛地压了下来,在她有些苍白干涩的唇瓣上轻轻咬了一口。 阮弗有些吃痛,他便很快抽离了,盯着她的脸看,“知道自己任性就好,这算是惩罚了!” 阮弗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神飘向身后跟在他们不远处的三匹马,有些脸颊发烫,“众目睽睽呢!” “关他们什么事。”显然是不在意的语气。 阮弗轻叹一声,只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地转回头去。 玉无玦轻轻揉了揉她的手,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也不自觉轻柔了许多,“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即便知道是你布局,我还是会担心。” 阮弗又怎么会不知道,换位思考,她也会担心,只道,“这次是特殊情况,因为对方是阮嵩,所以我才选择这么做,我们彼此都有相互牵制的筹码,所以阮嵩不会真的要了我的命。” 玉无玦也不想再反驳她了惹她费神跟自己解释了,其实,他都明白的,可是明白是一回事,担心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只是看着她的脸色,还是很不放心,“身子真的没事么?” 阮弗摇了摇头,“只是有些疲累而已,这几日紧绷了太久,虽然同情蛊被引出,后边……” 说到一半,她突然顿住了,并不打算将公羊先生在自己身上种过蛊的事情跟他说,继续道,“后边虽然辛苦了些,但有胖胖在,他也不能伤了我。” 可是怎么会真的没有伤害? 即便她不说,玉无玦也知道这几日,她必定是不好过的,只紧了紧她的手,低头以脸颊蹭了蹭她微凉的脸颊,在她脸颊边落下怜惜的一吻。 “这些事,怎么不跟我说?”他指的是阮嫣想要换血的事情。 阮弗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觉察到他语气里不太高兴的意思,当即便也明白了几分,笑着解释道,“也不是要故意隐瞒你的,只是,不管他们如何打算,我都不会允许这件事发生,既然不过是别人的痴心妄想,这种事情,又何必占了你的心神,我总是能解决的。” 哪知玉无玦冷哼一声,“别人的痴心妄想自然与我无关。” 可是,若是妄想他的宝贝,他怎能允许? 阮弗听他的语气,大概也知道他在想什么,这时候并不打算说什么劝他的话,也只能任他而去了。 两人在马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信马由缰,似乎并不着急回去,只是说着说着,阮弗便渐渐有一股疲累之感了,是能模模糊糊地应着玉无玦的声音,不一会儿,便歪在玉无玦的怀中,睡了过去。 玉无玦轻柔的声音便也停下,低头看了一眼阮弗有些苍白的容颜,看她眼底的乌青之色,眼底划过一抹心疼,伸手在她身上点了两处穴位,在她眉心落下一吻,而后,牵着马儿,慢慢往一处林荫而去,调整了一下阮弗的位置,让她更好地在自己怀中安眠。 盼夏与萧风知道两人的感情一直都很好,自然并不觉得又什么,只是跟在身后不远处的玉无寒见着这一幕,只轻轻摇了摇头,笑了笑。 阮弗再醒过来的时候,便是在玉无玦的怀中,睁开眼中首先看到的不是玉无玦,而是坐在不远处的玉无寒,休息了一个时辰之后,感觉已经好了许多,或许是药王谷主的药物起了作用,她的脸色看起来已经好了许多,便是胖胖都在一旁蹦蹦跳跳,看起来很是快活了。 “醒了?”玉无玦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阮弗还有一些睡眼惺忪,抬头看他,似乎也没有注意到自己还被他抱在怀中,“怎么不叫醒我。” 没有回答她的话,玉无玦道,“好些了么?” 阮弗似乎是想了想,而后点了点头,玉无玦一笑,看她的脸色,确然她是真的好多了,只抚了抚阮弗的额发,笑道,“现下,我们该回城了。” 先前天黑,也看不清玉无玦的神色,后来他将她抱在了马上,她也看不见,这会儿,迎着光亮,阮弗才看得清玉无玦眼底的乌青,还有布满血丝的双眸,可即便如此,他眉目之中却没有一丝疲惫,反倒是不可思议的清亮。 让她看着,升起一些心疼,忍不住顺势环住了玉无玦的腰身,埋头在他胸口磨蹭了两下,动作温顺而娇气,是极少有的动作,“我是好了,你却不好,你已经好些天不曾休息了。” 柔软的声音,还带着睡醒之后的软糯,让玉无玦当即便心软了。 “我不累。” “怎么会不累!”阮弗抗议道。 玉无玦似乎是笑了一声,不难听出声音里的愉悦。 阮弗叹了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才道,“咱们回去吧。” “好。” 阮弗站起身,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在玉无玦的怀中,不觉微囧,不过玉无玦倒是一派坦然,她这边刚刚站起来,那边,玉无寒便往两人走了过来,阮弗这时候已经恢复了精神,朝玉无寒点了点头。 玉无寒也点头示意,看向玉无玦,“回城。” 玉无玦的神色却变得严肃了一些,嗯了一声,也是慎重地点头。 阮弗回到城中,直接回了阮府,如今府中早已乱套,没有主事的人,而她,一时还不知道温氏和阮嫣到底去了哪里,不过她不担心,这两个人,迟早会出现。 而且应该也要出现了。 玉无玦回到府中之后,直接去了书房,随后无琴也进入了书房中,将一个小箱子拿到了玉无玦的面前,“王爷。” 玉无玦点了点头,无琴将那个小箱子放在玉无玦的桌子上,玉无玦直接打开了箱子,将里面的东西扫了一眼。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无琴开口道,“昨夜属在阮府等候了半夜,后半夜方才有人偷偷潜入阮嵩的书房中,取走了书房里的这个东西。” 他没有说的是,自己废了好大的劲才将这东西拿回来。 玉无玦看了一眼箱子里的东西,的确已经被震碎了,他知道自己的功力,昨日几乎是运用了十成的力道才损了这东西,唇角勾起一个薄凉的弧度,玉无玦啪的一声合上了箱子,“将这东西毁了。” 无琴点头,应是。 玉无玦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眼,“受伤了?” 无琴看起来脸色并不是很好,听到玉无玦这么说,先是一愣,而后才道,“属下不碍事,多谢王爷。” 玉无玦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人带回来了么?” 无琴点头,“是阮嵩的近卫阮奇。” 玉无玦唇边升起一抹笑意,“去看看。” 晋王府的地牢,常年不见天日,里边阴森森的,看着很是渗人,一般来说,这里边其实不会有什么人,除了特殊时期留下一些人待处理之外,也一直都是空荡荡的。 玉无玦看起来温润俊雅,但是却是一个做事手段极为干净的人,若是真的有人对他如何了,自然是等不到进入这个地牢的机会的。 —— 阮弗回府,让一众因为阮府变故却没有任何主事的人的下人们似乎看到了希望,而她才刚刚到达阮府门前,阮伯便急急迎了上去,“大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不难听出阮伯语气里的松了一口气,他是这个府的主事,不管阮嵩做了什么,他终究还是阮府的下人,一荣俱荣,一辱俱辱,不论如何,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可是他能做的是有限的,而阮弗能做的,才是最多的。 “大小姐,你可算回来了,相爷……” 阮弗举起一只手,打断了阮伯要说的话,“阮伯,府中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阮伯一愣,“那相爷……” 阮弗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阮伯,“父亲所有的罪行,都是真的,他会有今日,是我暗中调查,也是因为我,才会提前曝光在人前。” 阮伯听罢,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阮伯,对于他来说,阮弗是阮嵩的女儿,即便做父亲的有什么不对,也不该由女儿来举发父亲,在人伦上,这是大逆不道的,无异于弑父。 看阮伯的神色,阮弗知道他在想什么,之所以解释这么一句,是因为阮伯是阮伯,在当年阮弗还小的时候,这个忠厚的管家曾经对阮弗还有一丝怜惜之心,而自她回府之后,这个府中的下人里,唯有阮伯是曾经不动声色地关照她。 但是,她也不再多做解释,更没有解释,除了他所听到的那些罪名之外,阮嵩还做过哪些事情。 这一切,都没有必要了。 在从城外回来的时候,阮弗就已经听玉无寒和玉无玦说起了永嘉城内的情况,也明白了自玉无玦回来之后的事情,自然也知道了阮嵩的具体罪状。 只是,其中根本没有任何涉及阮嵩与高车族的关系。 她没有多想,休息了一会儿,晚间的时候便出门了。 阮嵩所在的牢房里一直很安静,尤其是被判了死刑之后,反倒是显得更加镇定了。 随着门打开的声音,外边的风也灌入走道上,挂起了落在走道上的稻草干,也掀起了一股浓重的潮湿的味道。 阮嵩盘膝坐在牢房的床上,在不远处,还有打翻了的饭菜,以及老鼠窜出来,偷吃饭菜的吱吱的声音。 随着一阵风灌入,原本闭着眼睛的阮嵩猛然睁开了眼睛。 牢房里的视线昏暗,门口折了光进来,模模糊糊的,让站在过道门口的那个身影看起来有些模糊。 许是因为突然睁开了眼睛,不太适适应突然出现在过道口的光亮,阮嵩眯了眯眼睛,让他的神色看起来更加晦暗。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看见了门口的那个人身影,并且随着那身影的一动渐渐变得清晰。 阮嵩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弗儿。” 来人的确是阮弗,比起阮嵩看得不太真切,阮弗却是能借着牢房中的火光将眼前的一切看得很真切。 走进牢房前面,阮弗看了一眼整个牢房的状况,声音清淡,“右相。” 那一声父亲,自那一日与阮嵩说断了父女情分之后,便一直再也没有出口过。 阮嵩似乎也不介意,笑了一声,“我知道你会来见我。” 阮弗倒也不否认,她当然知道阮嵩打的是什么主意了,“所以,这便是你如今依旧气定神闲地坐在这里的原因。” 阮嵩也不否认,只是隔着牢房的栅栏看着阮弗。 阮弗微微摇了摇头,“是什么原因,让你觉得,我一定会救你不可?” 她的声音带着一些笑意,好像在等待一场笑话一般,也带着面对敌人时候的那一股清冷。 阮嵩突然变了脸色,适应了光线之后,便越发清晰能看到阮弗面上的表情。 定了定,阮嵩好像找回了一些冷静,道,“弗儿,除非你想那件事被陛下知道,使你在辰国也没有立足之地。” 那件事,指的是他们背后高车族的事情,阮嵩看着她,继续道,“陛下还不知道这件事吧,我想,以你的能力,保下我,总也该是一件不太难的事情。” 他说得理所当然,好像专门就是为了等待这件事一般。 并且相信阮弗一定会保住他。 可阮弗似乎是笑了笑,“右相在朝中这么多年,到这这个时候,怎么越发天真了?” 这话轻飘飘的,却让阮嵩顿时变了脸色,死死盯着阮弗。 阮弗笑了笑,隔着栅栏看阮嵩,“你敢与陛下说这件事么?即便想要与我同归于尽,只怕也不敢说出这件事吧?” 阮嵩死死盯着他,似乎子在隐忍着什么情绪一般,“弗儿,不要自作聪明。” 阮弗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继续开口道,“你想让我救你出去,但其实是想出去之后去做一些你没有做完的事情吧,即便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不过……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的。” 她顿了顿,看着阮嵩神色的的变化,继续慢悠悠地道,“高车族?这的确是陛下的禁忌,但是,既然你说这么多年的经营是为了高车族,我想,这件事,应当不会只是你一个人在做吧,那么,其他人呢?倘若你想要以高车族的身份威胁我,与我同归于尽,但是你敢么?阮弗即便在辰国没有了立足之地,可中原之大,江湖庙堂也任我潇洒,只要我不威胁皇帝的江山,但是,右相,尤其是带着高车族背景筹谋多年的右相可就不一样了,只要你暴露了任何高车族的苗头,陛下只怕会倾尽全力剿灭了这股势力吧,你说,到时候,会是谁的损失大一些?” 她慢悠悠的说着,全然没有被阮嵩威胁的样子,可阮嵩听着这番话,脸色却越发阴鸷了。 阮弗可不管,她只继续道,“让我猜猜,右相的势力还有哪里,这永嘉城,这辰国的朝堂中,应该还会有其他人吧,这么多年的经营,在许多势力内都有所渗透吧,或者……右相其实也只是一个卖命的人,嘉州的银两、矿料,应该还有人知道去了哪里的,但是依照现下的居室,只怕还在辰国境内吧。”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阮嵩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吼出声。 阮弗摇了摇头,神色依旧是一派悠然,“右相这些年高高在上惯了,越发显得天真了。” 被阮弗这么一个小辈这么说,即便是阮嵩有再大的忍耐力这会儿也已经告罄,他盯着阮弗的双眸几乎可以说是淬了毒一般,抓着栅栏的手已经青筋暴起,“阮弗!” 阮弗依旧神色不变,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而后轻笑了一声,似乎只是在说一件轻松简单的事情,如同随意一问你吃饭了没有一般,“我在想这世上,是什么人最能守住秘密。” 阮嵩脸色暗沉,唇边的肌肉动了动,呼吸都粗重了几分,显然是已经气极了。 阮弗依旧不紧不慢地道,“自然是死人了,这世上许多合作,很多时候都是靠利益绑定在一起的,我若是你的另一个合作者,这时候,想着的应该是怎么独占一杯羹,如果你与对方这么多年的经营,都是为了一个高车族,到了这个份上,怎么不顺水推舟让你就此消失,难道还要等着功成名就的那一天让你这个功臣坐享一半的成果么?或者?你掌握了对方的一些秘密,弱点,已经让对方忌惮了,哦,我忘了,右相一直表现出很大的野心,这一点,可真是有些麻烦。” 阮嵩听到这个地方,终于再也忍不住,绷着一张脸,呼吸越发粗重与混乱,死死看着阮弗,而后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显然已经是急火攻心,受不住阮弗的挑衅了。 而阮弗的这一番话,也提醒了一个阮嵩从来没有认真想过的问题,在回想起那一日那人过来看他是时候所讲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语气,阮嵩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愤怒、失望、不甘诸多情绪就像一捆一捆的绳子一般,将他牢牢绑住,让他觉得浑身冰凉。 好一会儿,阮嵩才抬头看向阮弗,“弗儿,我是你父亲!” 阮弗唇角微勾,“曾经是而已,即便是,那又如何?” “你这么做,是要遭天谴的!” “天谴?”阮弗好笑地重复了一句,“右相都没有遭过天谴,又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 说罢,她看着阮嵩狼狈的模样,“你放心,即便你不说,高车族的事情我还会继续查,而即便你说了,我也未必会信任你,如今连中原诸国都掀不起风浪,你的高车之梦,也早该结束了,至于那个人,即便你不说,没有了你,便只能漏出更多的尾巴,我想,他应该在暗处,时刻观察我们的行动吧?至于嘉州的银两矿物,高车族遗部已分散各地,如何用得起来,只要还在辰国境内,便不是你们能控制的。” 阮嵩一脸震惊地看着阮弗,阮弗微微一笑,“说来也要多谢右相让我知道了这件事,至于右相,也该功成身退了。” 言罢,阮弗不再多言,居高临夏扫了一眼阮嵩,便转身离开了。 阮嵩猛地站起来,“弗儿!” “阮弗!” “来人,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来人,我有要事与陛下说!” 阮弗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阮嵩的视线中,她背后的声音越来越听不清。 阮弗走出牢房之后,刑部尚书依旧一脸担忧地看着阮弗,他就担心阮弗见了一次阮嵩之后,会有些什么行动,那毕竟是她的父亲。 只是,阮弗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刑部尚书,“辛苦严大人了。” “阮同知,那阮嵩……” “我与他说了一些话,他情绪比较激动,严大人若是觉得有不妥,可以听听他说了什么。” 严大人精神一振,“将死之人,自然是想要想方设法为自己开脱。” 阮弗不说话,没有什么表示,不过严大人却皱眉了,“只是,阮嵩死活不肯说出银两和矿料去了何处,这倒是个大难题。” 似乎也只是呢喃而已,似乎又是什么试探,阮弗抬头看了一眼严大人,知道这位刑部尚书想要说的是什么,不过,她只是勾了勾唇,“若是我,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说出来便是死路一条,只有留着一些重要的秘密,才能让人无可奈何。” 说罢,她不再停留,抬步离开了。 唯剩严大人依旧停留在原地,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阮弗离开的方向。 天色已经完全黑沉了下来,阮弗往阮府的方向而去,走了几步之后道,“找到温氏和阮嫣了么?” 萧风应声出现,“是,夫人身体状况不太好,只怕没有多少时日了,至于二小姐,已经在恢复中,不过两人似乎都还不知道阮府的变故。” 阮弗并没有什么意外,“明日,去接他们回来吧,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温氏既然是当家主母,总要做主的。” 萧风抬眼看了一眼阮弗,沉声应了一声。 再回到浅云居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只不过,她没有想到,玉无玦竟然在浅云居等她。 “这么晚了,怎么过来了?”阮弗赶紧走上前去。 “去见阮嵩了?”玉无玦不答反问,牵过她的手,将人拉到软塌前坐下。 阮弗点了点头,抬手揉了揉有些疲累的眉心,不过很快就被一只干燥温热的手指取代了,玉无玦已经站在她的身边,轻轻为她按揉额头两边。 “去见他做什么,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是他的末路了。” “当做是送他最后一程吧,顺便也提醒他一些东西。” 玉无玦不再多言,听她声音里没有异样的神色,只嗯了一声。 阮弗却拉着他在一旁坐下了,玉无玦见她脸色好了许多也算是放心了,两人又接着说了一些话,可不出小半个时辰,无棋便出现在浅云居中,“王爷,刑部大牢失火,阮嵩不见了。” 原本还在说话的两人相互对视一眼,而后却也默契不言,直接离开了浅云居。 到达刑部的时候,严大人已经派人追捕已经在失火的混乱中销声匿迹的阮嵩了,这段时间以来,刑部屡次两次失火,让严大人的脾气也暴躁了不少。 简单了解了一些情况之后,两人也没有离去,这一次失火究竟因何而起,还不是很确定,但是火势并没有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两人才刚刚坐下不久,便听到了外边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而后很快有一个人出现在严大人的面前,“大人,逃犯阮嵩已经捉拿,犯人在追捕中强行抵抗,已经被就地处决。” 说着,他直接打开了一个血粼粼的包袱,里边赫然放着一个人头。 正文 第127章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阮嵩死了,死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也出乎阮弗的意料,即便阮嵩已经被判了死刑,可怎么的也该还能再活一段时间的,对于这样的结果,连严大人都是意外的,下意识的反应竟然是转头看了一眼坐在另一个角落里的阮弗一眼。可他只看得到阮弗平静的神色,好像根本不知道或者不在意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阮弗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严大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陛下应该已经得到了消息,严大人还是准备一番,进宫吧。” 严大人这才反应过来,而后即刻吩咐了接下来的安排,阮弗也没有在刑部停留多久,严大人进宫之后,她便回去了。 很是突兀的一夜,等到天放亮的时候,似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右相阮嵩,在牢房纵火企图逃走,最后在刑部相关人员的追捕下试图反抗而被就地处决。 昨夜的事情,再传到永嘉城内百姓口中的时候,便成了这般模样了。 阮弗自回到永嘉之后元昌帝也没有传召她,她便也始终没有进宫。 而第二日一早的时候,阮弗还在浅云居中,便听见了外边一阵阵热闹的声音。 “阮弗,你出来!” “你给我出来。” 叹了一口气,阮弗出现在浅云居门口的时候,便见到多日不见的阮姝红着眼睛站在浅云居的门口,看到阮弗,便不管不顾地控诉,“你为什么不救父亲?你明明可以救,你为什么不救?” “你回来是不是就是为了把阮府变成这个模样?” 她一声一声地控诉阮弗,声音尖利,犹如带了刀子一般。 阮弗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等她闹够了,颓然地坐在地上了,才声音冷淡地道,“谁也救不了他,何况,既然你说我回来就是为了把阮府变成现在这个模样,我为什么要救?” 她说得直白,阮姝却猛然抬头看向阮弗,看着阮弗冰冷的眼神,她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地,就这么笑了出来,“是啊,你怎么会救他,他当初可是想要要了你的命啊。” 她说着,竟然有吃吃地笑出了声音,看起来极为诡异。 对于阮弗而言,阮姝这个存在,除了一开始回府的时候做了一些手段给她添了不少赌之后,倒没有什么,她说不上是厌恶,只能说是无感而已,见到阮姝这个样子,只吩咐了府中闻讯赶来的人,“带三小姐回去,等夫人回来再做打算。” 提及温氏,阮姝猛地醒过来,“我娘呢,你把我娘放在哪里了。” 说罢,她站起来,就往往阮弗这边扑过来。 阮弗几乎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个问题,只怕你要自己问你的好母亲,以及,阮嫣了。” 说罢,她摆了摆手,示意人将阮姝带下去。 阮姝不知是被阮嵩的事情刺激了还是因为爹娘都不在身边,而温郡王那边不知是为了撇清关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并没有在阮嵩入狱的时候即刻伸出援手。阮姝这两日虽然说算是得了温郡王府的庇佑,但是对于一二失去了家族地女子而言,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而她,也始终没有要去依靠阮弗的心思。 被带了下去,浅云居前边很快恢复了平静。 阮伯有些于心不忍,不论如何,阮姝都是阮弗的三小姐,而如今这两姐妹,在发生了这等变故之后,竟然依旧是这般仇视的局面,不免有些担心,可他不能说什么,因为阮嵩是死犯,便是知道阮嵩的下场了,可府中却连挂起白绫的机会都没有。 而直到现在,温氏也还不曾出现。 阮弗没有再说什么,见到阮姝被带下去了之后便回了浅云居。 盼夏跟着她回到了浅云居,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阮弗看了她一眼,“怎么了这是,谁又热我们家盼夏不开心了?” 盼夏有些幽怨的看着阮弗。 阮弗见此,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怎么,我没有对阮姝怎么样,你就不开心了?” “小姐……” 阮弗拍拍它的脸蛋,“好了好了,温氏和阮嫣还没有回来呢,急什么。” 盼夏一听,当即扫了眼中的阴郁,“我就知道小姐不会这么算了。” 阮弗摇摇头,不再说话。 果不其然,午后,温氏与阮嫣便被带回来了。 温氏与阮嫣换血之后情况如何,阮弗先前并不清楚,两人被带回来的时候她也还在外边。即使阮嵩已经被判了死刑,但是昨夜趁乱逃狱的事情还有在他身上没有挖掘的秘密依旧是许多待处理的事情。 这是她回来之后首次出现在御书房了,元昌帝对此,反应很淡,轻飘飘地瞟了她一眼,一边看折子,一边道,“回来了?” “阮弗未曾请示陛下便擅自行事,还请陛下恕罪。” “唔……”元昌帝不知情绪地轻唔了一声,还在低头继续看折子。 阮弗也不知道元昌帝怎么想的,若说最难琢磨心思的,就是元昌帝了,只能继续垂眸盯着御书房的地板看。 元昌帝看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中的折子,再抬首的时候便见阮弗依旧盯着御书房的地板看着,不甚在意,又接着拿过另一张折子继续看。 阮弗只能在心里轻轻叹一口气,继续盯着自己的脚尖。 良久之后,才听到元昌帝的声音响起,“你这丫头,是真的狠心,你父亲没了,可这件事没有结束,朕知道,你们啊,对朕还有所保留。” 这话,好像只是随口说出来,却让阮弗当即精神一振。 随意地语气,可元昌帝说完,却抬眼,看向阮弗。 犀利的视线,就这么放在阮弗的头顶。 阮弗虽是低头,但是依然能够感觉到来自元昌帝的威压。 那是一种威压,但并不是胁迫。 知道感觉那一阵威压久久都没有放松的意思,阮弗才抬起头,一派坦然,“阮弗问心无愧。” 元昌帝直直看着她,好半晌阮弗方才觉得来自元昌帝的那一股威压瞬间卸去了。 元昌帝又恢复成了往日里如同一个长辈一般,时不时开一两句玩笑那般对待她,“既然回来了,那便去看折子吧。” 阮弗点头应了一声是,便往另一边而去了。 —— 再回到府中,已经将近日落,虽然阮嵩出事了,但是,元昌帝并没有下令对阮府除了阮嵩以外的其他人做什么,但是,阮嵩出事了之后,整个阮弗也渐渐不成样子了。 阮弗才刚刚踏进府中,阮伯便有些匆忙地赶上前,神色有些为难,“大小姐,夫人那边……” “怎么了?” 看着阮伯欲言又止,阮弗一边往飞竹院的方向过去,一边问道。 阮伯见此,也不再犹豫,一边跟着阮弗往飞竹院的方向走,一边与阮弗说起温氏回来之后的事情。 “夫人知道相爷出事之后,对大小姐颇有微词,认为府中的这一切,都是大小姐造成的。”阮伯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转头去看阮弗的脸色,看到她面上并没有别的不快的神色,方才放下心来,“夫人大概是情绪激动了,这时候正在飞竹院大闹。” 阮弗听罢,笑了一声,只是颇有微词么,只怕不是吧,前些日子给阮嫣换血的时候,温氏那时候全身心只有阮嫣,自然顾不上什么,这会儿阮嫣换血了,人也在恢复中,而她一副病体残躯,反应过来了,以温氏的性子,自然是恨上了她。 不过那又如何? “夫人不是身子不好么,怎么还有力气闹上了?”阮弗道。 阮伯一顿,却说不出话来。 阮弗也只是这么一说,并没有要阮伯接话的意思,“既然如此,我便去看看吧。” 阮伯跟在阮弗身后,沉默不语,走了几步之后,才开口道,“大小姐,那毕竟是夫人,如今相府已经……” 阮伯的语气有些担心。 阮弗听此,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阮伯,或许是因为自从阮嵩出事之后,府中的一切事情都是靠阮伯处理,此时此刻,再看阮伯,阮弗竟然觉得这个看起来有些憨厚的中年男子,在这段时间里,有了老了几岁的感觉。 叹了一口气,阮弗道,“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阮伯便已经在府中做事了,对府中的事情一直看得很明白,所以,当年在我还小的时候,阮伯在会暗中多有周济和关心,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明白阮伯的心情,阮伯顾念旧情,把阮府当成了家,可若是这府中尽是一些不成样子的人,又当如何?” 阮伯抬头,看着阮弗平静的神色,一时说不出话来。 阮弗摇了摇头,“我并非刻意针对温氏母女,但是,若是做了不该做的,有了不该有的心思,阮伯,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小丫头了,人人都要求别人以德报怨,那么,何以报德?” 说罢,她不再多言,直接转身往飞竹院的方向去了。 跟在阮弗后面的盼夏见此,看了看阮弗离开的方向,又看看阮伯,虽然不喜欢阮伯这个样子,但是碍于平日里阮伯对浅云居多有照顾,只语气不满地道,“小姐从来就没有主动去招惹她们,一切都是他们痴心妄想,夫人想要小姐的命去换阮嫣的命,阮伯,就算小姐放过了他们,盼夏也不会放过她们!” 盼夏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追上了阮弗,唯有阮伯依旧停留在原地,听着盼夏的话,怔忪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的确是念旧的,如今阮嵩已经没了,而阮府已经凋零,他想着,若是夫人和三位小姐之间和平共处,即便是没有了相爷,可凭借大小姐的能力,依旧还是能富贵过了一生,即便有了相爷留下的那些污点,大小姐这般出色,又有什么不能提其他人做打算的。 却没有想到…… 再想起自打阮弗回府之后的许多事情,阮伯身子颤了颤,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 阮弗才刚刚到达飞竹院的院门,便听见里边传来了温氏的声音,“滚,你们都给我滚!” “阮弗呢,叫阮弗来见我!” 飞竹院里的丫头,个个都是惊慌失措的样子,阮弗听到声音,脚步顿了顿,唇角微勾,抬步跨进了院子里。 被温氏赶出来的丫鬟,见到阮弗进来,有些大惊失色,纷纷垂头,“大小姐。” 里边,温氏谩骂的声音还在传过来,这架势,哪里是阮伯口中所说的颇有微词。 她摆了摆手,“夫人既然情绪不好,你们便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好好伺候夫人的一日三餐便是了。” 被赶出来的丫头听此,颤着声音应是。 “好了,都下去吧。” 依旧还有些因为温氏性情的变化而颤颤巍巍地丫头们纷纷垂头退出了飞竹院,只有几个温氏的贴身丫鬟在依旧站在院子里,不肯离去。 阮弗也不在意,抬步进入了温氏的房间。 “夫人不好好将养身子,竟然还有力气在这里破口大骂么?” 听到阮弗的声音,温氏猛地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看着阮弗。 这还是自那一日之后,阮弗第一次看到温氏。 换血产生的影响果然是巨大的,此时此刻的温氏,哪里还有前几日的那般模样,便是年龄看起来都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几岁,如今她还不到四十,可是看起来却比五十多岁的妇人还要老,面黄肌瘦,颧骨吐出,两颊凹陷,哪里还有半分先前那般雍容富贵的样子。 阮弗的视线在温氏的面上停留了片刻,温氏却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看什么一般,已经气得发抖,“阮弗,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们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温氏的样子有些疯狂,阮弗实在想不明白,她身子已经这般亏损了,到底是哪里来的力气这样发脾气这样吼她? 摇了摇头,阮弗笑得薄凉,“夫人说错了,你们之所以有今日,是因为你们贪得无厌,肖想不该肖想的东西。” 温氏躺在床上,半坐着身子,气得发抖,双指指着阮弗,“你,你会遭到报应的!” 阮弗的视线停留在温氏指着自己的那只手上,脸色微沉,她还没有说是什么,只见盼夏的鞭子晃动的影子,便听见温氏一声惨叫的声音,“凭你也配指着小姐?” 盼夏的声音才落下,外边已经传来了几声脚步声,“娘,娘……” 阮姝已经快速跑进来,直奔温氏的床边,看着温氏的样子,以及她血粼粼的指头,转过头看着阮弗,“你对我娘做了什么?” 阮嫣也被醉儿扶着进入了温氏的房间,急切地走到温氏的身边,握着温氏的手,而后转过头来,看着阮弗,“大姐姐,我娘如今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你还想要怎么样,你就不能放过我们么?” 她振振有词。 语气里将所有过错都放在了阮弗的身上。 虽然看起来神色还带着一些病态,一些苍白,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是,比先前还没有换血的时候看起来倒是好了许多,这会儿这般义愤填膺地看着阮弗,竟然还升了一些气势。 阮弗双眸冰冷地看着她,阮嫣眼圈已经红了几分,“如今,父亲已经不在了,府中就还剩下了我们,我们的确是没有了父亲的依仗,比不上大姐姐还是御书房同知即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依旧风光无限,可就算我们不能冰释前嫌,又何必这般咄咄相逼?” 这控诉的声音,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阮弗做了多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呢? 阮弗看到他们这个样子,顿时觉得好笑,扫了一眼围在一起的母女三人,竟然还能有些好笑地开口,“你们如今变成了这个样子,是我的错么?你娘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还是,二妹已经忘恩负义到这等程度了?” 她语气并不见得犀利,只是看着阮嫣的眼睛,让阮嫣前一刻升起的气势就这么弱了下去? 她垂着头,不敢看阮弗,视线躲闪,生怕阮弗下一刻便会如何一样。 只双手紧紧地握着温氏的手掌,“娘……” 阮弗见着她们这个好像真的被人欺负了一样,冷声道,“我阮弗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不过,像夫人一二妹这般不要脸的,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我可实在是好奇,你们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还如此理所当然,又是哪里来的信心觉得,你们所做的一切,都能被原谅?” 顿了顿,阮弗扫了一眼温氏与阮嫣,“如果你们回来之后能安分守己,我或许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现在,只怕允许不了了。” 温氏身子不好,加上刚刚生了这么大的气,这时候哪里还有什么力气来与阮弗争辩,便是看这阮弗的双眼,都没有了任何威慑之意,只是气得浑身发抖。 阮嫣终于抬起头来,有些楚楚可怜看着阮弗,欲言又止。 阮弗唇角的笑意越发薄凉,“不必与我继续这种姐妹情深的戏码,大家心里都清楚,何必假惺惺演戏。二妹不妨与三妹说说,这些日子你都做了什么事情。” 阮嫣好似猛地醒悟过来一般,冲着阮弗喊道,“不关我的是,不是我的错!不是!” 说罢,她猛地抓住温氏,“娘,我不知故意的,你知道的是不是?” 阮弗见着这般,眼中划过一抹厌恶。 阮姝在一旁听着,好像也反应过来了什么,温氏与阮嫣的模样,转头看向温氏,“娘,这是怎么回事?” 她慌乱,带着怀疑,也带着不安。 阮嫣却紧紧抓着,越发眼神躲闪,不敢去看阮嫣了。 盼夏见此,终于觉得有一股扬眉吐气之感,勾唇道,“二小姐取了夫人身上的血给自己治病,恐怕,夫人此后都要缠绵病榻了,这分明是你们自己的事儿,关我家小姐什么事情,二小姐这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炉火纯青。” 盼夏才刚刚说完,阮嫣便猛地回头,“你胡说!” 盼夏不以为意地耸耸肩,看着阮嫣的神色也越发鄙视了,翻了一个白眼,嘴里嘀咕了一两句。 阮姝见此,虽然此前一直对温氏这般顾念阮嫣而多有不满,可到底是自己的母亲,又能如何,此时听到这个消息,只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阮嫣。 “这是不是真的?”她厉声质问阮嫣,阮嫣嘴巴张了又闭上,竟是说不是一个不是也说不出一个是字。 温氏握着阮姝的手,对她摇了摇头,神色也有一些焦急。 阮姝红着眼睛死死盯着阮嫣,阮嫣终于抵不过,“姝儿,你听我说……” 阮姝却猛地一把推开阮嫣,“你走开!” “你给我滚!”她大声喊道,阮嫣在她突然的动作中往后倒去,本想上前,可阮姝这般红着眼睛死死盯着她的样子,却让她不敢上前。 阮弗在一边,看着屋中的闹剧,眼神却依旧冰冷。 阮嫣终于转回头,神色阴寒地盯着阮弗看,她虽是长得很美,可这等眼神落在阮弗的眼中,竟然还不让人觉得突兀。 就在飞竹院混乱不堪的时候,外边有传来了纷纷的脚步声,一声怒吼,破门而入,“阮弗,你当我温郡王府没有人了么?” 正文 第128章 错爱 温郡王的声音从门外传过来,声音严厉,直接跨步进入了温氏的房间,见着屋中混乱的一幕,眼中怒火更盛。 他虽然急于撇开与阮嵩的关系,但还不至于对温氏也不管不顾,跟随着温郡王进来的,还有一直跟在温氏身边照顾她的嬷嬷,想来是温氏回来之后基于某些心思而急于去通知温郡王赶过来的,因此自她进屋之后看阮弗的眼神也有了一些心虚。 阮弗转回头,看着气势骇人的温郡王,勾了勾唇,“温郡王。” “阮嵩才刚刚去世,阮同知就这般迫不及待地对本王的妹妹和侄女下手了么?”温郡王直接道。 阮弗眼神在屋中的几人身上扫了一眼,“温郡王这话说得实在令人费解,这夫人何二妹还有三妹不是好好的在这儿么?温郡王是哪只眼睛看到我对他们如何了?” “哼,别人怕你,本王不怕你,你若是想要对她们做些什么,也要看本王同意不同意。”温郡王冷声道。 阮姝似乎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哭着上前,“舅舅,舅舅你快救救娘亲。” “姝儿不怕,有舅舅在,她不敢将你们如何。” “温郡王虽然是夫人的兄长,但夫人既然嫁入了阮府,有什么事情,也轮不到温郡王来做主。何况,这还是阮府的家务事。” “哼!本王偏要做主,你又当如何?” “既然温郡王都这般好意思了出手了,我又岂能败兴?”阮府淡淡道。 她本来也没有打算对温氏如何,但是,既然如此这些人都这么不要脸往前凑逼着她非要脏了自己的双手,她又怎么好意思不随了他们的意? 房中顿时有一股剑拔弩张的气焰,温郡王一挥手,飞竹院的外边竟然已经站了好几个人,看起来身手都很不错。 阮嫣见此,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温氏的床边,“抓着温氏的手。” 温氏因为温郡王的出现,好像已经渐渐恢复了一些,哑着声音,“哥哥,哥,杀了她,杀了阮弗,我要阮弗的血。” 她神色狰狞,看着阮弗恨不得想要将人撕碎了一般。 阮姝听到声音,愣愣地回头看温氏,看到阮嫣和温氏靠在一起目光含恨的模样,竟然有些呆滞。 阮弗垂了垂眼眸,在睁开的时候,眸中已然全是冷意,“怎么,夫人将自己的血给了阮姝,这时候倒想用我的血来还你长命百岁了么?” “你说什么?”温郡王惊愕,看了看阮弗,又看看温氏。 可一问出口,他好像又马上明白了一切是怎么回事,是了,阮嫣的身子他是知道的,只是,原本温氏不是打算用阮弗的血么,如今又是怎么回事? 可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阮嫣,而后看向阮弗,竟然毫不犹豫道,“拿下她!” 外边一阵动作的声音,可外边的人还没有走进来,便听见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哟,这是怎么了,这么热闹?” 不正经的声音,带着一些笑意,声音落下,便见玉无痕一身紫衣慢悠悠地进入了房中,神色有些夸张,“哎哟,这是怎么了,温郡王也在啊,这一个个剑拔弩张的,这么多人欺负长清一个呢?” 说罢,他走到阮弗的身边,上下看了看阮弗,“长清,你又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竟然让温郡王如此兴师动众,还有两位阮小姐,这又是怎么了?” 玉无痕太跳脱,才刚刚说完,还不等阮弗和温郡王说什么,便又朝着院门口大喊道,“二哥四哥,快进来看看,这阮府可真是热闹啊,我说阮二小姐的丫鬟怎么跑到楚王府上了呢,原来这里竟有这么一出热闹在等着二哥呢。” 他声音一出,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外边,一眼过去,便见玉无惊与玉无玦直接出现在了门口。 阮嫣当即脸色苍白,神色不安,狠狠地扫向随后却没有进来的一个丫鬟,那是她院子里的丫鬟,平日里与醉儿一起照顾她,可却没有想到…… 醉儿见到阮嫣这个模样,忍不住颤了颤身子,终究是不敢说其实是自己叫人去找楚王来的,毕竟想着楚王与二小姐又婚约,可没有想到…… 玉无玦自然看见了阮嫣片刻的眼神,视线在屋中的人身上扫了一眼,最后目光停留在阮弗的身上,看她并没有什么不妥,神色方才柔和了一些。 玉无惊首先环视了一圈屋子,最后的视线才看向了阮嫣,见她神色不安,最后停在了阮弗身上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这是怎么回事?” 玉无痕当先道,“自然是有人欺负长清了。” 阮弗唇角一抽,这前一刻还在说着她欺负人呢,这会儿,改口改得倒是快。 “温郡王?”玉无惊看向温郡王。 温郡王当即反应过来,赶紧上前一步,“见过几位王爷。” 玉无玦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状似什么也不在意一般开口,“温郡王怎么会在这里?” 阮嫣与玉无惊是定了婚约了的,若是没有意外的话,再过两个月,便是两人的大婚,虽然阮嵩出事了,但是阮嫣其实已经婚配玉无惊,已经算是半个楚王府的人,只要元昌帝没有修改旨意,阮嫣便依旧是玉无惊将来的王妃,所以,这时候见到玉无惊,温郡王当即也觉得多了一些底气,“王爷,阮弗大逆不道,趁着阮嵩过世,要对臣的妹妹与侄女赶尽杀绝,请王爷做主。” 温郡王说完,玉无惊的视线扫向阮弗,皱了皱眉,玉无痕听了,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啧啧有声,“赶尽杀绝,我看着倒像是清理门户呢。” “十二皇子,此事与十二皇子无关,十二皇子还是不要插口的好。”温郡王听罢,有些怒道。 “与本皇子无关,说得好像就与你温郡王有多大的关系似的,你都在这里,还有本皇子不能说的?”玉无痕耸耸肩,不屑道。 温郡王一怒,但碍于玉无痕是皇子,而他这个没有半分实权,空有虚名的温郡王,竟然自然不敢正面对上玉无痕。 玉无痕冷哼了一声,倒是玉无玦瞥了他一眼,有些懒洋洋地看向温郡王,“温郡王说话之前可要考虑清楚了。” 这声音薄凉,听得温郡王心中猛地升起一抹不安,但想到玉无惊也在这里,玉无惊总不至于不帮阮嫣而去帮阮弗,当即便又升起了更多的底气,“臣所言,句句属实,眼前的境况便是证据,谁人不知道阮弗不友爱姐妹……” 玉无句眯着眼睛在阮嫣与温氏的身上打量了一番,这一言,直看的温氏背后生寒,阮嫣更是不敢抬头,“是么,可本王见到的,可是温郡王在这里恐吓当朝御书房同知。” “晋王殿下!”温郡王拔高了声音,“殿下怎可出此言,分明是阮弗。” “分明是长清什么,啧啧啧,温郡王一把年纪还在这里颠倒黑白,以为本皇子什么都不知道么,难道不是温氏想着强行让长清与阮二小姐换血以换阮二小姐健康长寿,结果计划失败用了自己的血,你们这会儿,是想把长清抓起来,再来一次换血计划?” 玉无痕这么直白说出了这样的事情,温郡王当即被堵得什么也说不出来,可他到底明白不能承认这件事,“十二皇子莫要血口喷人。” “本王没有血口,喷不了你,只是……”玉无痕顿了顿,看了一眼玉无惊,再看阮嫣,神色有些讥诮,“想不到,原来本皇子未来的皇嫂,竟然是这等蛇蝎心肠的人,啧啧啧,用别人的命换自己的命,还是自己的姐姐,这世上,恐怕也没谁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他说罢,玉无惊一双眼睛扫向阮嫣,看着阮嫣眼神的躲闪,当即也明白了这件事,转头看向温郡王,声音微沉,“温郡王,恐怕你要给本王一个交代了。” 阮嫣身子一颤,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急匆匆过来。抓住玉无惊的手,“王爷,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并没有用大姐姐的血。” 她急急地想要解释什么,这时候别的什么都不想去理会了,只想要让自己在玉无惊的眼中看起来没有那么难堪。 阮弗始终神色冷冷地站在一边看着这一系列的闹剧,玉无玦等人会出现在这里,是出乎她意料的事情,自打玉无玦进来之后,虽然他看起来依旧与往常一样,但阮弗看他的眼神便知道他只怕并不会放过今日的这些人了。 玉无惊没有甩开阮嫣,阮姝见到这一幕,终于神色阴狠地道,“你是没有利用阮弗的血,是因为你用了我娘的血,导致我娘今后只能缠绵病榻,不能长寿!阮嫣,你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你怎么还不去死!” 阮姝的愤怒,完全没有一丝姐妹情分,于她而言,阮嫣因为身子不好的缘故,加上才情斐然,一直以来都是阮嵩重点关注和培养的对象,一直以来,她都是嫉妒和不甘的,这时候,阮嫣为了自己而用了温氏的血,她怎么能容忍? 在阮姝的怒质中,阮嫣缩了缩身子,只使劲地摇头,但却依旧紧紧抓着玉无惊的衣摆。 于玉无惊而言,阮嫣这个人,是齐妃给她选的王妃,对他来说,这个王妃,阮嫣与其他的女人都是一样的,唯一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大概就是这个人曾经在小时候对自己有一分相救之恩。可是,即便是这样,对他来说,并不能产生太大的影响,她是不明白女子的心思,但是并不妨碍他能知道一个人的心思。 此时见到这乱糟糟一切,在低头看了一眼抓着她泪流满面的阮嫣,玉无惊神色冷硬,猛地一震,阮嫣当即便摔在了不远处的地上。 丫鬟见此,大惊失色,赶忙上前,但是见到玉无惊骇人的神色,竟也不敢上前。 温郡王更是惊讶地转头看玉无惊,连温氏都睁大了眼睛。 吃痛过后,阮嫣爬起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玉无惊,“王爷……” 她声音微微呢喃,带着痛楚,固执却痴缠地看着玉无惊,样子看起来却因为狼狈的模样而变得有些渗人。 温郡王一惊,“王爷!” 玉无惊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在他们出现之后便一言不发的阮弗,“本王会上奏父皇,重新考虑这门婚事。” 阮嫣大惊失色,“王爷!” 玉无惊却懒得再看一眼阮嫣了,“自作自受。” “自作自受?自作自受……”阮嫣听见玉无惊来毫无感情的这些话,终于声音哽咽,“在你眼中,我所有的一切竟都是自作自受么?哈哈,自作自受……” 她又是哭又是笑地重复着这句话看玉无惊那样的脸色,咬牙道,“在王爷的心里,我就是比不上阮弗是么?” 玉无惊听她这么说,双眸一眯,看向阮嫣,阮嫣却是被他眼中的冷意吓得不自觉后退了一分,打了一个寒颤,张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阮弗站在一边,只当做是没有看到这一幕,完全不为所动,看阮嫣的样子,哪里还有当日永嘉双姝之一的姿态,看起来,越发让人可怜了。 可阮嫣被玉无惊的眼神吓到了,却恶狠狠地看向阮弗,“都是你,都是你的错。” 她猛地站起来,拔下手中的钗子,就往阮弗的方向而去。 阮弗的注意力还是放在她身上的,自然能看到她的动作,只是…… 阮嫣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阮弗放在第一位的玉无玦,她一动,玉无玦便身形一闪,在阮嫣还没有冲向阮弗的时候,直接一掌将人挥开,阮嫣还没有冲出来,当即便被甩摔在了温氏的床前。 温氏见此,大惊失色,慌慌忙忙地下床,嘶哑着声音抱着阮嫣,可阮嫣却已经因此而昏迷过去。 温郡王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睛看着玉无玦,“晋王殿下,即便如此,你也不能这样出手!” 玉无玦站在阮弗的身边,唇角勾起,“温郡王是嫌本王出手太轻了么?” “即便是王爷,也断然没有理由这样出手!”温郡王沉着脸道。 玉无玦却道,“凭她想要换了阮弗的血,本王就可以不用任何理由杀了她们。” 温郡王一惊,看着轻飘飘说出这句话的玉无玦,神色有些惊恐。 玉无玦却继续道,“包括你。” 一瞬间,冷然的气氛似乎将整个房间凝固了。 玉无玦的视线却放在已经被他一张甩开的阮嫣身上,眯了眯眼,显然完全没有打女人的介意之色。 “四弟。”玉无惊突然出声阻止道。 玉无玦转头淡淡瞥了一眼玉无惊,显然并不以为意,视线却放在了床边抱在一起的一队母女身上,眼神一眯,手掌一动,大有一股要将阮嫣母女当场打死的样子。 玉无惊见此,赶忙上前一步,伸手阻挡,“四弟,手下留情。” 玉无玦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玉无惊,勾唇道,“皇兄倒是对阮二小姐情深义重。” 即便玉无惊刚才说了那样的话,可是如今,阮嫣依旧是半个楚王府的人,而且,想起齐妃曾经说过的话,即便玉无惊不满阮嫣,但也不能这般眼睁睁看着玉无玦当着他的面对阮嫣出手。 “四弟,这件事,也不是你我该插手的。” 玉无玦轻嗤了一声,“皇兄若是不变插手,大可以不插,不过本王可没有那些顾虑。” 玉无惊抿唇,这个样子的玉无玦,好像有回到了当年那个桀骜的少年的模样。 他顿了顿,依旧坚持道,“即便他们十恶不赦,也不该四弟来插手,毕竟阮弗的主事,还是阮大小姐。” 说罢,他的视线转向阮弗,神色也有些寡淡。 玉无玦唇角微勾,扫了一眼阮嫣与温氏两母女,阮嫣因为他刚才那一掌,已经昏死过去,留下温氏抱着她这时候也战战兢兢不敢出声。 阮弗不着痕迹地拉了一把玉无玦的衣袖,玉无玦低头有些不满地看了看她,阮弗却神色如常,“既然楚王殿下当场求情,我也不能不给殿下面子,只是,阮嫣怎么说也早已与楚王殿下有了婚约,楚王自然有替她做主的权利,既然王爷阻止了,这件事,到了如今,我再追究,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她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好像真的一点也不在意这件事一样。 玉无惊有些神色复杂地看着阮弗,“那就多谢阮大小姐。” 说罢,他在扫了一眼已经昏过去了的阮嫣,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既然已经说了这事阮府自己的事情,他便不会再停留,便是多看一眼阮嫣都不看。 玉无惊一离开,屋中的气氛便再次起了变化,温氏不安地看着阮弗,阮姝怔怔的如同木头一般,温郡王碍于玉无玦在场,依旧有些忐忑。 便是原来唯恐天下不乱的玉无痕也没有再出声了。 阮弗却看向温氏,目光在阮嫣的身上停留了一下,而后才开口道,“夫人放心吧,我不会对你如何。” 温氏与温郡王显然不信,但是看着阮弗淡然的神色,却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可这口气才松到了一半,阮弗的视线却在几人身上逡巡了一遍,却接着慢悠悠开口道,“只不过有一件事,夫人恐怕还不知道吧?” 她的视线停在阮嫣的脸上,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痕迹,看得温氏还没有松下的那口气竟然又提了上来。阮府也不理会她的神色,道,“夫人难道不觉得,阮嫣长得一点也不像你么?” 温氏心中一个咯噔,甚至于屋中的人,出了玉无玦之外,都有些诧异地看着阮弗。 阮弗也不在意,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一般,在温氏的微弱的怒视中道,“有一件事,恐怕夫人还不知道吧,当年你早产产下的那个女婴,其实,已经死了,至于你含辛茹苦不惜以性命和血液相换的这一个,到底是谁,只怕只有父亲才知道了,不过如今看来,是没有人再知道了。” 温氏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阮弗,“你胡说什么?” 她声音嘶哑,可眼中却带着慌乱。 阮姝也终于从一旁反应过来,便是温郡王听此,都愣住了,迟迟没有说话。 阮弗没有再重复一遍,摇了摇头,她知道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进去了,眼神有些冰凉地看着温氏,“胡不胡说,还不容易测出来么?夫人信不信都没有关系,只是可惜了,十多年来,一直操心的,一直关爱的,甚至不惜把原本应该给亲生女儿的关爱全都给了一个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人……” 她摇了摇头,“错爱一生,也可惜了夫人多年筹谋以及这一身血液。” 她语气虽是有些懒散,可却因为是这样,让人即便觉得这件事离谱,却还有这让人不敢怀疑的可信度。 温郡王也反应过来,刚要朝着阮弗吼,转眼却见玉无玦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只能生生忍住,可他的视线,停在阮嫣身上的时候,却带了许多怀疑与大量。 温氏看起来有些崩溃,“你胡说!” 阮弗不说话,只是迎上温氏的视线,似笑非笑。 阮姝却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了一样,猛地看向阮嫣,几乎是走上去,一把将阮嫣从温氏的怀中扯出来,“她不是你女儿,你听见了么,她是父亲在外面地野种!” 温氏却突然沙哑这声音有些疯狂的尖叫了一声,双手挥舞这打向阮姝,“你们胡说,她是嫣儿,是我的嫣儿!” “胡说,你们胡说!” 她一边打掉阮姝的手,一边爬向阮嫣,将晕死在地上的人紧紧抱再怀中,用足了力气,恶狠狠地看向屋中的每一个人,“胡说,你们都胡说!” 好像屋中的每个人都成了她的敌人一般。 玉无痕也是愣愣地,玉无玦眼神微寒,扫了一眼温氏,却往前揽住阮弗的肩膀,“走吧。” 已经不需要他们再做什么了。 阮弗点了点头,没有再看屋中的任何人一眼,转身离开了,离开之前,还不忘吩咐一番飞竹院的人,“好好照料夫人。” 正文 第129章 阮嵩之死 晚间一些的时候,阮伯来浅云居告诉阮弗,说是温郡王带着温氏和阮姝回了温郡王府,连带着昏迷中的阮嫣也被带回去了。 阮弗听了,也只当做是知道了这件事而已,并没有多问。 阮伯也没有多说什么,今日飞竹院中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如今,几乎府中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夫人和二小姐不顾人道,想要让阮弗以命换命来获得阮嫣的长寿,而今日楚王放言会重新考虑与阮嫣的婚事的话,也在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内私下里在府中传遍了。 玉无玦还在浅云居呆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冷哼了一声,显然并不满意这样的结果。 阮弗回到软榻边,看着坐在一边神色并不好的某人,却完全不受影响一般,问道,“还在生气?” 玉无玦瞥了阮弗一眼,没有说话。 阮弗在心中轻叹,笑了笑道,“温氏和阮嫣确然该死,可是若是要杀了他们,我却不希望,出手的那个人是你。” 因为今日在所有人面前,只要玉无玦出手,不管对错如何,一旦外边的舆论有风吹草动,便会对他不利。 玉无玦又何尝不明白这些事情,只是,他又何尝在乎? “我不在乎。” 阮弗轻叹了一口气,“可是我不想。” 玉无玦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松了一直抿着的唇角,算是无声妥协。 那他以后暗着来就是了。 阮弗又岂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也没有说什么了,两人再说了一些话,玉无玦便离开浅云居了。 阮府今日发生的事情原本并不是很轰动,但是永嘉城中却渐渐升起了一些关于温氏与阮嫣的流言,自然是指母女两人毫无人道多方谋划想要阮弗的血来还给阮嫣最后计划失败的事情,流言传着传着,最后也渐渐变了味道,最后竟然变成了阮嫣得不到阮弗的血,竟然直接用了生母温氏的血来给自己治病…… 一时之间,舆论满天飞,老百姓也最是喜欢议论这等事情,流言控制也控制不住。 至于温氏与阮嫣回了温郡王之后情况如何了,阮弗也无心去关心,但是很快的,后面就有了元昌帝的旨意出来了,阮嫣断然是不能以楚王妃的正妃身份进入王府了,但是既然当初赐了婚,加上顾念阮嫣曾经对楚王有过救命之恩,圣旨便改为阮嫣以贵妾的身份直接进入楚王府。 阮弗没有再去关心这些事情,她知道,她说了那样的话,温氏即便那个时候反应很大,但一定会去证实,阮嫣日后的日子,只怕生不如死了。 到了这个时候,嘉州假币的案子,已经完全定了下来,所有涉事的人已经全部定罪,从死刑到流放,不一而足,为此,朝中自然是有不少人,不少职位都有大动。 一时之间,许多人的注意力,还是放在这样显然地变化上的,尤其是,右相一位的空缺究竟由谁来填补? 如今已经是五月将末,早已进入了夏日时节,刑部的一处简陋的别院中,身子还没有完全大好的杭鸿天坐在院子中,神色寡淡异常。 比起他刚刚到达永嘉的时候,即便是有几分狼狈但是也显得精神还不错,这时候看起来,更多了几分羸弱。 阮弗出现在院子的门口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杭鸿天这般没有生息的模样,微微挑了挑眉,她并没有多做停顿,抬步进入杭鸿天的院子,杭鸿天听到动静的时候,只是转头看了一眼阮弗,几乎算不上是有什么反应。 阮弗也不介意,抬了抬手,跟在她身后的盼夏便往后退了几步,她也不需要杭鸿天的客气,自顾自坐在了石桌的一边,提起一旁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为杭鸿天已经空了的茶杯续了一杯茶。 此间神色从容,未发一言。 杭鸿天的视线才慢慢转回头,看向阮弗,神色不虞,声音还有些中气不足,“阮同知来这里做什么?这院子简陋得很,容不下阮同知这尊大佛。” 这话里带刺,不难听出杭鸿天声音不满。 阮弗似乎也并不介意,“杭家主身子恢复得如何了?” “病体残躯,不过如此,不劳阮同知挂心。” 阮弗听此,拿起自己的茶杯,轻轻饮了一口茶水,而后才笑道,“杭家主,这是心灰意冷了,还是破罐子破摔了?” 杭鸿天总算认真地看了阮弗一眼,“阮同知今日来,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阮弗摇了摇头,“杭家主不必对我这般戒心,我今日来,只是想要看看,杭家主经此一劫,是否真的就此一蹶不振了。” 杭鸿天冷冷地哼了一声,“面对阮同知,有几个人敢没有戒心。” “杭家主抬举了,阮弗受之无愧。”阮弗不在意地道。 杭鸿天听此,面上有些怒色,转过头,不想再看阮弗。 阮弗见此,只道,“因为这次的事情,杭家也损失了不少,今日来看杭家主,却见杭家主这般黯然丧气的模样,我心中有些好奇,难道杭家主不想恢复杭家了么?” 听到阮弗这么说,杭家主猛地回头,“恢复?阮同知说得轻巧,你不是做生意的人,怎么会知道一朝落败,难以回身的道理?杭家已经被嘉州的假币案子掏空了那么多,阮嵩死了,可是,被阮嵩拿走的东西还能回得来么?阮同知,你告诉我,杭家要怎么做,才能再次回到当日的辉煌?” 杭鸿天显然是有些情绪激动,说到最后,声音也带了一些沙哑和克制的怒意。 阮弗放下手中的茶杯,定定看了怒火中的杭鸿天一眼,唇角似笑非笑,“这世界上,真的一败涂地的人,可比杭家主惨烈多了,但是,即便是一败涂地了仍旧能够东山再起的人也不再少数,我倒是不知道,原来杭家的毅力便是如此么,怪不得会有今日的境地。” “你!”杭鸿天一脸怒气地看着阮弗。 可看阮弗眼中的不屑,最后只是甩袖不语。 闻讯赶来的杭之山进来的时候,便是看到自己的父亲与阮弗这般对峙的模样,他有些担心地上前,“爹。” 而后又有些歉意地看向阮弗,“阮同知见谅,家父这几日身子不太好。” 阮弗微微挑眉,并不说什么。 杭鸿天听到杭之山这么说,转过头,愤怒地瞪着自己的这个儿子。 “爹,你……这又是何必?” “阮同知请回吧,不论你今日说什么,我都不会听的。”杭鸿天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看阮弗,最后才语气平静但是却带了一些固执地道。 阮弗却没有立刻起身离开,而是开口道,“杭家既然能成为永嘉首屈一指的商户,怎么会只有这些底蕴,杭家主先前那番话,虽然是与我的置气之词,但未免也太过妄自菲薄了,虽然我不是很清楚杭家主在担心的究竟是什么,但是,作为一个能创造了一个商业传奇的人来说,眼光自然是不止这一点,所以,杭家主若是改变主意了,可传人与我说一声。” 她顿了顿,在转身离开之前,突然转头道,“南华第一商户穆家,杭家主应该早有耳闻吧,当年遭受了多么大的重创,甚至对于南华皇室而言,穆家直到现在依旧是戴罪之身,但是,杭家主这几年与多方生意人合作,应该不会忘记一个穆家商号。” 她说完,杭鸿天却猛然抬头看向阮弗,阮弗依旧眉目平淡,并不再多解释,便离开了。 唯剩下杭鸿天依旧坐在原地,面上的神色,久久没有恢复过来。 直到院子里重新安静了下来,杭之山才有些担忧地看向杭鸿天,“爹,你怎么样了?” 杭鸿天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可眼眸中却是若有所思。 穆家商号,在中原极为神秘的一家商户,其资产之大,涉及范围之宽,商业版图之大,在这几年的时间里,犹如神兵天降一般让人意外而不敢忽视,甚至杭家有不少生意都是与穆家合作才能取得那样的成就的。 可今日听阮弗这么一说,他才知道,原来这所谓的穆家,便是南华那个已经消失了的穆家。 只是……怎么可能? 杭之山虽然心中还有猜疑,但是这时候见着杭鸿天的神色,还是道,“爹,咱们杭家确然与假币案脱不了关系,儿子虽然知道,这件事,这件事不是爹做的,而是咱们杭家内部的一些问题,但是真的追究起来的话,杭家行上下下,一干人都不能脱罪,不然当初爹也不会做了那样的决定慨然入京,这一次,咱们没有被流放,也是因为那位阮同知,爹怎么很是不待见她?” 杭之山最后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杭鸿天看着问出这个问题的儿子,眼中渐渐升起一抹可惜之意,“之山,你虽然是男子,也是我杭鸿天的儿子,可是,比起阮弗一届女子之身的目光,仍旧是看的不够长远。” 杭之山面色一赧,“儿子有负爹的栽培。” 杭之山却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罢了,你也有你的好。” “那爹……”杭之山还是道。 杭鸿天摇了摇头,“你以为阮弗是真的愿意这般放过杭家的么?因为杭家的一些宵小之徒,出了这样的事情,杭家的家产虽然充公了,人人都会觉得咱们杭家该到了落败的时候,但是,只有这位阮同知知道咱们杭家并不会落败。你知道为什么么?” 杭之山想了想,“爹这么多年的经营,不可能会就此全部没了。” “还有呢?”杭鸿天道。 杭之山抿唇,最后只能低头,神色有些黯然。 杭鸿天摇了摇头,“杭家自然不可能就因为这一次的事情就落败,你只看到了爹的资产雄厚觉得此处虽消淡彼处不定还会有,但是阮弗看到的却是杭家这么多年积累的商脉啊,资产没了,银两没了,但是,咱们杭家几代人积累下来的商脉,杭家在商界的资源,还有你爹的这一身手腕,才是杭家最大的财富。之山,即便杭家现在真的一败涂地了,我告诉你,作为杭家的家主,我依旧能够用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恢复成先前至少一半的辉煌。” 杭之山猛然抬头,有些愣愣地看着杭鸿天,杭鸿天却面色微沉,“这世上,又怎么会有人做对自己毫无益处的事情,阮弗救了你我,救了咱们杭家这一脉,可她想要的,不是咱们杭家的资产,是咱们杭家经商的能力啊。” 杭之山终于反应过来,有些愕然地看着杭鸿天,“爹,是儿子考虑不周。” “罢了,你还要多历练一些,你还年轻,不急。” 杭之山有些苦笑,年轻?比起阮弗来,他不仅不年轻了,甚至算是老了,尤其是他还是一个男子,但是,不论是对自己家还是对于商业的认知,却都远远不如阮弗,也怪不得和两天父亲看他的时候,眼中会有一些淡淡的忧郁了。 他的确还达不到做一个真正的杭家掌权人的标准。 就在阮弗在这边与杭鸿天见面的时候,永嘉城外的一处地方,却发生着她并不知道的一件大事。 一条有些隐秘小路上,已经被夏日的杂草覆盖了一大半,几乎看不出这是一条小路,这里极少有人出现,此时正是安静的时候,一阵微风吹过,原本覆盖着小路的杂草也在微微晃动,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便隐隐约约传了过来。 若是仔细看的话,沿着这条被杂草覆盖的小路,或许还能从杂草的缝隙中看到一些与杂草的颜色看起来并不太一样的颜色。 显然,在这个隐秘的地方,正在有人暗中通行,小路的尽头,是连接一处通往外边的河流,河流的这一处,自然也是极为隐秘的地方,若非是有什么目的需求,只怕也不会有人会到这个地方来。 很快,窸窸窣窣地声音越来越接近小路的尽头,当一个挂了不少草叶的灰衣身影终于出现的时候,迎接着他的,却不是柳暗花明之地,而是抵在脖子上的一把剑。 无棋的声音淡淡地响起,“别来无恙,右相大人?” 这个从哪隐秘的小路中钻出来的,身着灰衣,神色有些狼狈的,正是阮嵩。 显然,这里的情况是阮嵩意想不到的,随着无棋的声音想起,阮嵩神色有些恐慌地抬头,看向站在一丈之外的另一个男子,几乎是抖着声音,“晋,晋王。” 玉无玦负手站在不远处,一派闲适的样子,“的确是本王,右相好一招金蝉脱壳。” 另一边,另一个声音响起,“右相难道忘记了么,本公子可还在永嘉城呢,竟然在本公子的眼皮底下玩这等易容的游戏,是看不起本公子么?” 响起的声音,赫然是被药王谷主不知捉去了哪里教训一顿却又回来了的临渊。 阮嵩看着出现的这两个人,才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枉然。 的确,那一日是他引起的牢房失火,也是他与自己的人暗通之后趁乱离开的,只是想不到,分明是已经精密无比的计划,竟然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似乎是知道阮嵩在想什么一般,临渊抛了抛手中的一个东西,“有本公子在,即便你把你那个替身烧成灰了,本公子也能看出你到底是不是阮嵩。” 过了最初一开始的被发现时候的惊慌,这时候,阮嵩还想也渐渐镇定了下来,也站直了身子,“不愧是神医临渊,医术果然不同凡响,老夫果然不该大意。” 临渊轻哼一说,并不接话。 阮嵩的脖子上依旧抵挡着一把剑,他的畏惧之色虽是少了一些,但还是有些小心翼翼,“晋王,又打算将老夫如何,是带回永嘉,继续询问银两和矿料地去处么?” “带回永嘉?”玉无玦似乎是哂了一声,“右相也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阮嵩脸色一变,“王爷想要私下拷问,将银两与矿物据为己有?” 说罢,他哈哈一笑,“我说呢,这世上,谁能没有一些私利之心,即便是晋王殿下,看起来也并不如外面表现的那边清风朗月,这嘉州银两与矿料,还不是想要据为己有。” 玉无玦似乎并不在意他这么说,唇角勾了勾,带着一股寒凉,“本王对你手中的东西,并不感兴趣。” 阮嵩眸中有些不可置信,脸色一变,“怎么可能?” 玉无玦冷然道,“相比之下,本王对你的命比较感兴趣。” 阮嵩听罢,竟然哈哈一笑,笑声有些渗人,也有些惨然。 玉无玦并不在意,只是神色淡淡地等着阮嵩的笑声停下来。 阮嵩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是么,晋王想来是比较害怕,我的命落在别人的手中,那些东西会成为别人的囊中之物吧?” 玉无玦不屑一笑。 阮嵩却忽然哂笑一声,“还是,晋王殿下对老夫的大女儿这般用情至深,竟然为了她而想要对我赶尽杀绝?” 这话听起来,语气并不怎么让人喜欢,玉无玦眯了眯眼,“你还有自知之明。” “哈哈哈哈,没想到,阮弗倒是还有一些本事,竟然堂堂晋王也甘愿拜倒在他的石榴裙下,只是,不知晋王看上的是老夫女儿的美色,还是她的能力,抑或是想利用阮弗来夺位……” 可他还没有说完,便听见玉无玦指风一闪,阮嵩当即便瞪大了眼睛,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慢慢蹲下,紧紧咬牙。 临渊见状,忍不住仔仔细细看了一眼阮嵩,而后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玉无玦。 忍不住心中吐糟,谁说这位爷清润儒雅的,这种伤人的手段都使出来了,也不知道别人的眼睛是不是瞎了。 可不是,被玉无玦指风一伤,阮嵩这时候,只怕还在忍受筋脉断裂之苦吧,即便是寻常习武之人都不能忍受,何况是阮嵩这样并不会武的人呢。 “这张嘴,若是不会说话,本王不介意,顺便帮你毁了。”玉无玦冷然道。 阮嵩已经歪倒在地上,筋脉断裂疼痛难忍,他已经慢慢卷缩着身子,可依旧咬牙看着玉无玦,“王爷若是,若是要了我的命,那,那些东西,便只能成为别人的囊中之物。” 玉无玦却毫不在意,“即便你的命没有了,那些东西,别人也动不得。” 阮嵩终于忍者疼痛,似是呻吟又似是笑,“晋王是否太过狂妄了?” 玉无玦却已经懒得再看阮嵩一眼,眼神示意无棋,“动手吧,不必留着。” 阮嵩这才意识到,玉无玦的出现,真的只是单纯为了要自己的命。 “我是阮弗的父亲,你不能杀了我?”阮嵩咬牙道。 “父亲?”玉无玦有些好笑地重复了这一句,“阮儿有你这样的父亲,才是对她的屈辱。” 阮嵩猛然瞪大了眼睛,可看着玉无玦冷然的神色,竟然又笑道,“哈哈哈,那是因为,因为,你不知道阮弗是什么人。” “不管她是什么人,你今天,都不能再活着。” “哈哈哈,晋王殿下是不是忘记高车族的事情了,忘记当年皇后娘娘是怎么死的,如今,王爷竟然还栽在一个有着高车族血脉的人手中!” 玉无玦猛然转头看向阮嵩,眼神一眯,“你找死!” 他话音一落,无棋长剑一动,便彻底挑断了阮嵩的琵琶骨。 阮嵩完全料想不到玉无玦会这样的反应,甚至来不及看他的脸色,痛苦嘶喊一声,再看向玉无玦的时候,眼中已经有了一些恐慌。 “啊,你,你怎么会不在意。” 阮嵩忍者疼痛,咬着牙道。 玉无玦唇角微勾起,并没有给阮嵩答案,眼神瞥向临渊,“交给你了,让他好好死。” 临渊身子一抖,有些怔愣地看着玉无玦,说实话,这是第一次从玉无玦的那张一直被世人称为温润如玉的脸上,看到类似与修罗的神色。 好好死…… 三个字就如同一个魔咒一把,阮嵩忍者最后的疼意,“玉无玦,你可以不在意,就不知,若是别人知道了,还会不会容得下她帮你夺江山天下!哈哈……” 玉无玦脸色一沉,转过头,手掌一挥,竟然以掌风直接割下了阮嵩的舌头。 只听得一声惨烈的声音,玉无玦转头看向临渊,“还愣着做什么?” 临渊反应过来,一脸惊悚地看着玉无玦,而阮嵩已经直接倒在了地上,看着玉无玦离开的背影,一张血粼粼的嘴巴,不知在动什么,让人看着,只觉得恶心,也觉得恐怖。 无棋低头,冷眼看了一眼阮嵩,视线转向走过来的临渊,“临渊公子,人交给你了,但愿你记得王爷的嘱咐。” 临渊一脸便色地看着无棋和已经不成人样的阮嵩,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升起了鸡皮疙瘩,吞了吞口水,看向阮嵩的神色也越发觉得同情了,“谁叫你那样对长清,遇上玉无玦,你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说罢,临渊颇有兴味地看着阮嵩,“想知道晋王为什么要杀你么?” 阮嵩瞪大了眼睛看着临渊,似乎真的不相信玉无玦真的不介意那笔他没说的宝藏,也不介意阮弗是谁一般。 临渊却唇角一勾,在阮嵩期待的神色中,慢慢摇了摇头,一句一顿地道,“因为,我也不知道。” 阮嵩听罢了瞳孔睁大,看着临渊,却什么也做不出来。 临渊却站起身,一改脸上散漫的神色,低头,一脸不屑地看着阮嵩,“因为我,也会让你死。” 半个时辰之后,大道边上,无棋悄然出现在玉无玦的身后,人未近,可他却早已感受到了玉无玦身上极少散发出的冷然之色,似乎随时可以爆发一般,让人觉得畏惧,只默默上前,“王爷,人已经解决了。” 玉无玦点了点头,嗯一声,表示知道了,而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正文 第130章 玉无凡的忧郁 按照律令,阮嵩既然犯下死罪,虽然因为一些原因而罪不及家人,但是,右相府原本就不是阮嵩的私人府邸,而是朝廷给右相这个职位的官员的府邸,所以,阮嵩既然出事了,朝廷定然是要将这座府邸收回去的,阮弗回到府中的时候,便见工部那边已经派人来核实了,整个阮府的下人们在阮伯的安排下在一处等待着,神色都有些惊惶。 府门被收回去,意味着他们将无处可去。 阮弗回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副景象,众人见到阮弗回来,似乎都看到了救星与希望一般。 便是往常在别的院子里干活与浅云居敌对的一些人,这时候似乎也忘记了以前的事情,把阮弗当成了阮府真正的主人一般。 见到这副景象,阮弗抬步进门的动作顿了顿,微微挑眉,但还是神色从容的走了进去。 众人的视线往她看过来,工部那边的人,自然也朝着阮弗看过来了,这次带人来的是工部侍郎,他回头,见到阮弗,也赶忙迎上去,“阮同知。” 可他神色也有一些为难,回收阮府,这是按规矩办事,但是,这位阮同知在朝中的地位,却也是人人都知道的,这位工部侍郎,也的确有些担心。 阮弗自然明白他的顾虑,而她也从来没有打算在这件事上坚持什么的意思,因此,只是淡笑道,“大人按照规矩办事就是,若是有为难之处,便派人与我说一声。” 工部侍郎听此,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拱手道,“阮同知,好说。” 阮弗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工部侍郎与阮弗照例寒暄了两句也很快转回身去处理事情,她只是往那边看了一眼,停了一会儿,然后便往浅云居去了。 工部的动作很快,加上阮弗都没有说什么,自然就一切更加顺遂了,阮弗回了浅云居之后,便直接进入了浅云居的书房,再出来的时候,前院那边,事情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因为她对这件事的配合,工部那边,并没有来浅云居。 出了书房之后,盼夏有些兴奋,“小姐,我们终于要搬去同知府了么?” 阮弗点了点头,睨了一眼满眼都是笑意的丫头,有些好笑地道,“怎么,你看起来倒是很高兴。” 盼夏重重点头,“当然高兴啊,盼夏早就不喜欢这个地方了。” 阮弗摇头一笑,“你啊,只怕只喜欢桃花林吧。” 盼夏吐吐舌头,不承认也没有否认,不过脸上的笑意却更加生动了,一会儿之后才反应过来,道,“盼夏就喜欢有小姐在的地方。” 阮弗转回头,笑道,“就你嘴甜。” “嘻嘻,可惜现在是夏季了,若是前些日子搬进去,还能看到王爷为小姐在院中种植的玉兰花呢。”盼夏语气有些可惜地道。 阮弗听此,唇边升起一抹柔和的笑意,却没有再说什么了,是啊,玉兰已经植下,她也到了搬家的时候了。 想了想什么,她转头对着盼夏道,“你去叫阮伯来见我一趟。” 盼夏愣了愣,不过很快还是离开了。 阮伯在进入浅云居的时候,已经是一刻钟之后的事情,这些日子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神色有些焦虑,“大小姐,不知有何事吩咐。” 阮弗莞尔一笑,“也没什么事情,阮伯是不是在怪我,没有跟陛下求情将阮府留下来?” 刚才她配合工部那边的时候,便见阮伯欲言又止的样子了。 阮伯愣了一下,“大小姐言重了,老奴不敢。” 阮弗也不介意,也没有解释什么,“我知道阮伯的心思,同知府已经赐下月余,按理说我早该搬出去了,只是……”她顿了顿,又摇头道,“如今也到了该搬出去的时候了,阮府是要收回去的,不知阮伯可愿意与我一道搬去同知府?” 阮伯猛地抬头看向阮弗,神色竟然有些激动,“大小姐?” 阮弗神色有些安抚地道,“阮伯做了阮府这么多年的管家,能力是肯定的,而我也是必然要搬去同知府的,后面也必然要找一个与我相契合的管家,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阮伯比较适合,不知阮伯意下如何。” 阮伯显得有些激动,“能跟在大小姐的身边,是老奴的福分。”他说罢,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只是……府中的许多下人。” 阮弗只是笑道,“府中的许多人,阮伯看得比我还明白,哪些能带过去的,阮伯做主便是,我的要求很简单,能做事,守本分,够忠诚就可以。” 阮伯敛眉想了一下,点头道,“请大小姐放心。” 阮弗点了点头,与阮伯再说了几句之后,让他这两天带人去同知府那边准备之后便让人离开了。 吩咐完了这些事情,便也没有什么需要操心的了,她才刚刚转身,准备往里间走,便被一个微凉的怀抱包裹住了。 阮弗起先是有一瞬间的惊吓,但是感受到那一股熟悉的感觉的时候,便有放松了几分。 没有转回头,便知道这个人是玉无玦。 她还维持这小幅度弯腰的样子,身后的这个人,却没有让她好好往前走地打算,就这么突兀地抱着她,一言不发。 阮弗刚想开口说话,便见玉无玦无声地在她的脖子处蹭了蹭,脸颊埋在她的脖子间,环住她的手,却越发收紧了。 原本想要开口的动作就这么顿住了,觉察到玉无玦有些异样,阮弗开口的声音都轻柔了几分,“无玦?” “嗯?”回答她的是来自脖侧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阮弗抬手,握住他放在自己身前的手,“你怎么了?” 这次玉无玦倒是没有说话了,阮弗以为他不会再说了,而后才听得他声音有些沉闷地道,“这世上,谁也不能伤了你,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她背对着玉无玦,并不知道,玉无玦说这话的时候,眼中瞬间闪过的凶光如同地狱之火一般。 阮弗脑袋微动,埋在她脖子间的脑袋也跟着动了动,她声音不觉也柔和了几分,“没人有能把我们分开……” “谁要伤你,我便杀了谁。” 一直以来,玉无玦在她面前表露出来的,大多是温儒的一面,如同一块美玉一般,极少有这样暴戾的时候,可阮弗却从未觉得有任何的突兀,因为她知道,每个人的心中,都藏着一个魔,玉无玦的魔在这么多年的历练中早已被他控制住了,只会在某个时候被一些事情触发了之后才会再次散出那幽幽之光。 可她愿意面对任何时候的玉无玦。 “好……”对于极少表现中这样情绪的人,阮弗只能点头道。 被身后的这人抱了这么久,阮弗也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的味道,虽然不浓烈,但是却与她所熟悉的玉兰芳香有一些微小的诧异,不由得皱眉,有些担心道,“无玦,你受伤了?” 她以说完,便忙着转回身,想要看一看玉无玦,玉无玦却没有让她动,按住她想要挣脱他转回身的动作,“我没事。” “不然怎么会……” “我杀人了。”玉无玦突然道。 阮弗一愣,迟疑问道,“谁?” “阮嵩。” 阮弗突然松了一口气,半晌之后,才道,“无玦,他不值得你亲自出手。”即便在玉无玦的眼中,阮嵩曾经是一直想过要要了她的命的人,但是,对她来说,阮嵩还不值得玉无玦亲自出手。 玉无玦听到她这么说,沉默了许久,而后却抬手,抬了抬阮弗的下巴,一手遮住她眼睛,将人转过来,在阮弗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是时候,便感觉到唇瓣上的湿凉之意,双唇,瞬间被玉无玦攻占了。 他动作起先是很轻柔,但是,慢慢的,阮弗便感觉到了一股焦躁之意,便是环着她的双手,都紧了几分。 她还有些意外,但是,短暂的焦躁之后,玉无玦的动作,却越发轻柔与缠绵,以及那一股让她无法忽视的留恋与爱惜。 她很快反应过来,就着遮住眼睛的宽厚手掌,慢慢闭上了眼睛,双手紧在玉无玦的腰侧,顺从之极。 屋外,是夏日落日之前的阳光,屋内,却是春意浓情。 —— 玉无凡的蛊虫已经解开了,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假币案早已落定,该人头落地的落地,该流放的流放,该削职的削职,该罢官的也罢官了。 解了蛊之后,确认玉无凡真的会醒来之后,临渊便搬出了济王府,毕竟,他一个江湖之人,最不喜欢受到拘束,虽然说济王府比之一般的王孙贵族的府邸要开放得多,但临渊总也住得不合意,若不是被强制留在济王府中,他老早就搬出去了。 玉无凡虽然是醒过来了,但是,身子还是有些虚弱,这两日,也只是呆在府中。 虽然那时候被蛊虫控制住了,但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又做了什么事情,玉无凡还是有印象的,自然也记得在昏过去之前,那惊险的一夜。 而他醒过来之后,许多时候,便是躺在院中的躺椅上休息,也极少说话。 玉无寒与玉无痕来看他的时候,已经不意外于玉无凡这副静静躺着抬头看天的模样了,一开始还以为是蛊虫对他的影响太深,导致他即便醒过来了依旧神志有损,后来多次确认,玉无寒都不惜亲自去请临渊了才确定了他只是纯碎在发呆而已这才放心下来,索性也不去管他了。 玉无痕直接走上去,伸手一拍玉无凡的肩膀,“六哥,你这又是在想什么,连三哥来了都不知道?” 玉无凡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愣愣地看着玉无寒,“三哥?你怎么了来了,不是,你什么时候来的?” 玉无痕有些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玉无凡,玉无寒却依旧神色清雅,“身子恢复得如何了?” 玉无凡笑了笑,“已经好多了,这两日只是懈怠一些懒得动,其实已经无碍了。” 玉无寒听此,点了点头,不过神色却严肃了几分,“既然好了,便进宫去看看母妃。” 提起这件事,玉无凡也认真了一些,“我知道了,明日我便进宫。” 玉无寒也没有说什么,玉无凡看了看两人,迟疑着开口,“这几日长清忙么?” 两人皆是沉默地看玉无凡,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一问。 玉无凡被看得心里发毛,道,“长清帮了我这么大的忙,现在好了,总也要去感谢她一番。” 玉无痕表示怀疑,六哥可从来没有与长清这么客气的。 玉无痕笑了笑,在两位兄弟继续怀疑的眼光中只好道,“这不是,为了我,长清还将最得力的助手放到了济王府中,我总要与人家说一声谢谢不是?” “你最应该说感谢的,难道不是临渊么?”玉无痕皱眉道,“而且临渊公子过几日,可能也要离开永嘉了。” 玉无凡一愣,“是么,那我这两日去城外见见临渊公子。” 说罢,他神色似乎有犹豫,玉无寒去看清了他的神色,挑了挑眉,“六弟怎么了?” 玉无凡纠结了一下,语气有些懊悔,“我记得当日我蛊虫被触动的时候,在混乱中刺了穆姑娘一剑,那一剑挺严重的,不知穆姑娘现下如何了?” 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青衣的确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是,只要不是拼死拼活一般的动武,还是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的,况且,临渊医术了得,她休养之后并不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倒是玉无痕有些反应不过来,“穆姑娘?” 玉无寒提醒道,“饮冰身边的青衣姑娘。” 为婢者,曰其名,即便青衣不是阮弗的侍女,但是在许多人看来,她跟在阮弗的身边,却与阮弗的侍女一样,除了一些特殊的人会称呼她穆姑娘之外,许多人都称之为青衣,甚至于青衣姑娘都不称呼,只有更尊敬她的人才会如此称呼。 玉无凡抿唇不语,玉无痕还是很记得青衣这个武功高强的人的,当即道,“六哥那一剑,刺得可真是毫不留情啊,青衣姑娘这时候还不能用剑呢。” 玉无凡听罢,脸色更纠结了一分了,“那怎么办啊?”他轻声下意识般呢喃,似乎连自己都觉察不到。 玉无寒见此,唇边升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什么。 玉无寒与玉无痕很快就离开了,并没有留下多久,只两人离开之后,玉无凡依旧有些深思恍惚的样子,良久之后才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往外走去,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却走到了济王府中当初为青衣准备的房间。 玉无凡有些愣愣地看着房间,最后,又是低叹一声,推开门走了进去。 青衣自从玉无玦回来之后便离开济王府了,但是,这屋中的摆设,还是带着一股青衣入住之后的模样,简洁干净,带了淡淡的痕迹,也有一些南方女子柔和的摆件,但更多的是向青衣一般英姿飒爽的性子。 玉无凡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其实不管印记如何,这房中的一切,都是济王府的,只是那些布置的人,顾虑了青衣的性子以及青衣可能在入住的时候下意识的动作而对房屋的摆设有些变动罢了。 玉无凡看向床头的动作突然一顿,看见枕边放着一只耳环,他眉头一动,当即走过去,拿在手上认真看了看,这一看便觉得熟悉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是青衣大多数时候都戴在耳朵上的一只耳环,是碧玉点缀而成,看起来,已经很多很多年了,甚至于比青衣的年龄都要大,年代久远却一直戴在身上,可见意义非凡。 玉无凡对着那只耳环看了许久,神色几经变化,最后,还是默默地收入了自己的怀中,转身出门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131章 搬家,温氏之死 三日之后,阮弗从阮府中搬出来,正式入住同知府。 对于一些人来说,若是在平时,阮同知搬迁入新府,自当是要恭贺一番的,但是,如今却是非常时期,阮弗之所以搬迁,在大多数人看来,还是因为阮嵩出事,导致阮府被收回去的结果,因此,即便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与阮弗打交道,却也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但是,这一次,阮嵩出事,阮弗在元昌帝面前的地位却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也让一些有心之人进行了某些猜测。 只不过,这些,阮弗自然是无心理会的了,也不必去关注。 于是,阮弗搬迁入同知府的那一日,也只是一个寻常的日子。 倒是临渊意外出现在同知府中,他优哉游哉地逛着,看着满院子早已过了花期,如今只剩下绿叶的玉兰树,忍不住啧啧称奇,“晋王果然是大手笔啊,长清,瞧瞧你这满院子的玉兰树,品种不下十个,恐怕搜罗遍中原,也都凑不齐吧。日后我若是需要玉兰,恐怕直接找你都可以了。” 当初虽然说是要在院子里种上玉兰树,但是,阮弗其实并没有着手去做这件事,倒是玉无玦亲自来处理这件事,便是他什么时候去找到这些玉兰树的,她其实也不知道,直到有一日玉无玦与她说起了这件事,她才知道的。 所以,此时此刻听着临渊这么说,也只是淡笑摇头不语,心中却也有一些甜蜜之感。 无论如何,对于任何一个女子来说,心仪的男子为自己做了这样的事情,总是会很高兴的。 没有听到阮弗的回答,临渊回头看了一眼阮弗,便见她唇边的笑意。 他往后退一步,煞有介事地看着阮弗,似乎是打量一番。 这样的动作,阮弗自然是发觉了,忍不住皱眉道,“怎么,又把我当成你的病人来看了。” 临渊撇了撇嘴,“你本来就是我的病人!” 而后又摇了摇头,轻声嘀咕了一句,“也只是我的病人。” 阮弗没有听得太清楚,“什么?” 临渊却不再说了,转回头看了一眼阮弗,很快又移开视线,“长清,虽然咱们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总是有一些交情的,前面与你隔了一年多的时间再见,如今,我却也发觉你是真的变了。” 阮弗不以为意,“人都是在变化的,这世间也是在变化,既然一切都在变,我又岂能不变?” 临渊听吧,先是愣了一愣,而后啧啧称奇,“瞧瞧,说的这是什么话,能从咱们孟先生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不知道的,我还以为你看破红尘准备出家做尼姑了呢。” 阮弗摇头失笑,临渊却继续道,“至少,如今你有笑意的话,也是发自真心的了。” 阮弗一顿,抬头看临渊,临渊只是淡淡道,“作为你的大夫,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个人情绪对于身体有很大的影响。” “你倒是尽职尽责。”阮弗不咸不淡地道。 “虽然永嘉乱了一些,只是,或许,你更加适合在这样的地方大放异彩吧,谁也不能拦你,也挡不住你。”说罢,临渊摇了摇头,阮弗皱了皱眉,只觉得今日的临渊情绪有些异常。 不过不等她说什么,临渊已经主动开口道,“过两日我便离开永嘉了,届时,你不必来送我。” 阮弗愕然,“这么快?” 临渊似乎是苦笑,“再不回去,那老头子是真的要不给我面子把我抓回药王谷了。”顿了顿,临渊似笑非笑道,“至于你家的那个小弟弟,便让我带回药王谷吧,我保证,过几年,必定还你一个医术高手。” 说起这件事,阮弗自然是已经与阮明轩与李氏那边提过了,两个人也都同意了,听到临渊这么说,也道,“我原本还担心小轩不肯离开永嘉城,或者不肯出去,之前我与他说过,他也同意了,小轩与别的小孩不一样,他跟着你回药王谷,我总是放心的。” 她说完,却见临渊上上下下地盯着自己看,阮弗眯眼,临渊却突然笑了一声,“长清,你变得心软了。” 语气笃定,还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情绪。 临渊可还记得,当日稷歌带着阮弗来找自己的时候,他还记得这个姑娘,身子不好,但是性情坚忍得很,那时候,她几乎是元气大伤,身子不知有多么不好受,即便是一个成年的男子,只怕也会忍不住,但是,无论是在给她治病的时候还是平时的时候,她愣是一声痛苦的呻吟都没有。 那时候的临渊便知道,这个姑娘,对自己有多狠,而一个对自己这么狠的人,一般都是心肠极硬的,后来,确然也证实了他的这一番认识。 只是,如今…… 对于临渊这句话,阮弗不置可否,看到小轩,她便会想起那个被阮嵩抛弃了的阮弗,也会想起,曾经可怜至极的岁月。 而她,却在阮明轩的眼中,看到了曾经自己眼中的倔强。 或许不是因为她心软了,只是因为,有些痕迹,总会让她下意识地去接近。 摇了摇头,阮弗没有表示什么,但是,突然看向临渊的神色却严肃了许多,看得临渊也跟着神色严肃了一些,“怎么,这话是说不得你么?” 阮弗摇了摇头,皱眉道,“当日稷歌恼怒我只身犯险,将你的同情蛊放在我与无玦的身上,但是当日我被公羊先生带走的时候,同情蛊被他发现,也被强行逼了出来,无玦身上的另一只蛊,会如何?” 她语气担忧,但是这么久的日子以来,玉无玦身上却也没有任何异样。 临渊看她这般担忧的神色,忍不住轻嗤了一声,“你放心,本公子养蛊的技术还比不上那位公羊先生,同情蛊即便是被他逼出来了,也断然没有再用的可能性,所以,你的晋王殿下,不会因为原本属于你的同情蛊放在被人身上而受到伤害。” 虽然勉强认同了临渊的这番话,但是,阮弗还是放心不下,至少留着这么一个东西在玉无玦的身上,总也不是一件事啊。 临渊一看便知道阮弗在想什么,只是道,“你放心吧,两蛊同生共死,玉无玦没事,就只能表明,原本属于你的那只蛊虫出了你的体内,便死了,即便是公羊,养蛊的技术再高,也不可能死而复生,玉无玦身上的那一只,只怕已经化血了。” 阮弗脸色微沉,这种东西化入了体内,也总是很不好的好么? 见到她这等神色,临渊终于忍不住,轻嗤了一声,“不死你也不满意,死了也不见得你满意到哪里去,不若我再养一对,给你们种上,让你们继续同情相授?” 阮弗一听,凉凉地瞥了一眼临渊,这眼神,当即看得临渊不敢再挑战她的权威了。 不过说起这件事,阮弗想起那一夜被救的时候,问道,“你与那位公羊先生见过?” 说起这件事,临渊轻嗤了一声,“的确是见过,当时我用药,他用毒,暗中切磋呢,不过并不知道原来他就是你口中的公羊先生,直到那一晚才知道的。” 阮弗依旧眉头微皱,“看样子公羊先生与药王谷主之间,有些渊源。” 说起这件事,临渊也是脸色微沉,“这件事,我并不是特别清楚,师父他也从来没有与我说过,但是,看起来,公羊之所以这么怕我师父,恐怕也有我师父医术高明的原因在里面,大概公羊明知道自己不是我师父对手而恐慌罢了。 阮弗也叹了一口气。 不过临渊却多了一个心眼,“那人是高车族医蛊能手的后人,在医术上多行诡道,养蛊的技术,也算是炉火纯青了,长清,他对上了你,只怕日后还会找你麻烦了。” 阮弗点头,“我会小心一些的,不过,我想这段时间,他是不会这么快再出现了,这一次他之所以出现,最大的原因,只怕还是因为想要尝试换血这个举动罢了。“ 临渊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阮弗这番话,不过还是从袖中拿出了一个东西给阮弗,“这是我临时制作的,戴在身上,一般的蛊虫是不能近你身的,若不是一般的,只怕也不会这么轻易能够接近你了。” 这是一个手钏,散发着淡淡的芳香之味,闻起来也让人觉得心旷神怡,阮弗挑了挑眉,临渊道,“在济王府给济王研究药物的时候顺便做出来的,你带着总也好一些。” 阮弗直接收过,就这么套在了手上,也不与临渊客气,“多谢。” 临渊似乎也松了一口气,“回到药王谷,我再与师父请教一番,看样子,师父还是懂得蛊虫之术的,到时候……” 他顿了顿,却又不说了。 阮弗却明白临渊这话是什么意思,只笑了笑,“临渊,多谢你了。” 临渊突然有些惊悚而意外地看着阮弗,“长清,你还是别如此真诚与我说话,我有些惊惶。” 阮弗神色一僵,给临渊送了一句呵呵。 临渊倒是什么也不介意,自顾自往前走了,“我去找我未来的徒弟了。” 说罢,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对着阮弗笑得意味深长,“长清,那家伙是你的弟弟,若是他拜我为师,日后我便是他师父了,论及辈分,日后你若是见了我,只怕还要与我行一份大礼了。” 临渊看起来有些得意。 阮弗却唇角一勾,“是么?” 临渊才不管她笑得多么挑衅,只朗声一笑,自顾自离开了。 临渊离开了之后,阮弗便也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而去了,只是,才刚刚走了几步,便见青衣走过来的身影。 “青衣,怎么了?”阮弗开口道。 青衣神色严肃道,“小姐,刚刚得到消息,温氏在温郡王府殁了。” “殁了?这么快?”阮弗语气有些意外。 说起来,自打温氏被温郡王带回府中之后,她也没有再关注什么了,只是知道,那些人必定不会好过罢了。 青衣道,“据青衣得到的消息,温氏回到温郡王府之后并没有即刻去证实阮嫣是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最后,是阮姝暗中操作,让温氏亲眼看见阮嫣并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的事实,温氏为此大病了一场,加上先前给阮嫣换血的时候身子大亏又没有好好将养,早已支撑不住了。” 阮弗听罢,点了点头,不过听到这件事是阮姝暗箱操作的,也不由得道,“阮姝这段时间的变化倒是挺大的。”想当年,无论如何,都只能做一些没脑的事情,经过这大半年的许多事情之后,倒是变了。 青衣道,“只怕阮姝还会迁怒小姐。” 阮弗摇了摇头,“即便迁怒,她也只能怒,能如何?” 青衣想想,发现好像真的也是这样,便不再多说了。 诚如青衣得到的消息一般,温氏的确是死了,在得知阮嫣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并且自己竟然为了这么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而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将大多数的爱都给她甚至不惜委屈自己的亲生女儿,还有十多年前,那个夭折了的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亲生女儿,还有阮嵩,阮嫣到底是阮嵩从哪里带回来的,在加上阮姝的刺激,温氏再也支撑不住,一病不起了。 但是更加惨的还是阮嫣,那一日被玉无玦一掌拍开之后,再醒过来,她的世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得到与玉无惊婚事变化的消息,而后是得知自己并不是温氏的女儿,温氏对自己态度的变化,温郡王再也不把他当成自己的曾经最疼爱的外孙女,而阮姝对她冷嘲热讽,她所在的每一个地方,竟然都没有一个让她感到安心的。 她曾经以为,是换了血,有了健康的生命,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如今方才发现,即便自己能够长命百岁,但是,自己却失去了一切。 此时此刻的她,因为元昌帝一份楚王贵妾的圣旨,并没有被赶出温郡王府,但是,府中每一个人看她的眼神,却都变了,带着怜悯,蔑视,让她想要疯狂,甚至想要毁灭自己,甚至不敢出门。 只有醉儿一个丫鬟,始终是还跟在阮嫣身边的。 醉儿从外边匆匆回来,刚一进门,便神色慌张地哽咽道,“小姐,夫人,夫人死了……” 阮嫣这几日都不出门,虽然知道温氏因为许多事情而身子已经垮掉,但是阮姝并不给她去看温氏,这时候突然听到这个消息,阮嫣也是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她只怔怔地坐在椅子上,醉儿已经哭出声,看到阮嫣这个模样,更是不好受,“小姐……” 阮嫣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了似的,猛地站起来,“我要去看娘!” 虽然说自己不是温氏的亲生女儿,可是十多年的母女情分,这时候的阮嫣,已经完全没有了倚靠,就算她再无情,也还真的做不到对温氏不闻不问。 醉儿赶忙扶住她,“小姐,三小姐那边……” 这些日子,阮姝对阮嫣的冷嘲热讽,没有人看不见,醉儿是真的怕了,尤其是这个时候还是人在的时候。 阮嫣却不管,摇了摇头,就往门口而去。 温氏是在早上的时候被人发现没有了的,为此,温郡王妃很是不满,虽然说温氏是温郡王的亲妹妹,但是,温郡王妃当年嫁进温郡王府的时候,与温氏的关系并不好,这些年,除了维持正常的交往之外,几乎也是不怎么交往,可温郡王非要带着这个妹妹回来,温郡王妃就算是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自打温氏母女住进来之后,脸色就一直没有好过。 阮嫣匆匆往温氏的院子而去,路上刚好碰见了从温氏的院子里出来的温郡王妃和温傲,她顾不上什么,只匆匆行了一个礼之后便脚步匆匆地往温氏的院子里走进去。 温郡王妃看到这个样子,忍不住道,“自打你姑姑回来之后,咱们这府中,到处都是阿猫阿狗了。” 温傲的注意力显然并不在温郡王妃身上,看着阮嫣脚步匆匆地往温氏的院中去,只是饶有兴致地道,“没想到,我的这位表妹,竟然不是姑姑的亲生女儿,我说呢,姑姑年轻的时候即便是国色天香,但也没有阮嫣这个样子的,就是不知道,我那位姑父,在外边的人到底是谁了。” 温郡王妃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你给我安分着点。” 温温傲早就身子大好了,但是因为得到了教训,却是不敢再去惹阮弗了,加上阮弗如今的身份地位非同寻常,而且这大半年几乎大半的时间都是行踪不定的,温傲自然也不敢去招惹他,但是,往常桀骜的性子,是一点改变也没有。 温郡王妃虽是这么警告他,但是,温傲显然并不放在心上,有些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又怎么不安分了。” 说罢,他眼睛一转,又往阮嫣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道,“我这两位表妹,可是一点也不合,我去看看,姝儿这时候看见阮嫣,还不知闹成什么样子呢。” 说罢,他不等温郡王妃说什么,一溜烟便闪人了。 温郡王妃见此,面上虽是有气,但还是没有说什么,甩袖离开了。 温氏已经嫁入阮府了,死在温郡王妃,她不把人扫出去就已经是大发善心了,自然不愿意夺去理会这些事,只当做是什么也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果然,温傲出现在温氏的院子的时候,里边果然已经闹翻了,因为温氏去世,阮姝原本就情绪激动,而在她看来,温氏只所以这样,全都是因为阮嫣,只恨不得杀了阮嫣,又怎么肯让阮嫣进来。 所以,温傲到来的时候便见阮姝命人将阮嫣阻挡在外,着令丫鬟将阮嫣赶出了院子。 “你走开,别接近我娘!”阮姝声音尖利道 ”姝儿,我只是想看看娘,你让我看看……“阮嫣一边被往外赶,一边道。 阮姝红着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看阮嫣,“这是我娘,不是你娘,阮嫣,我恨不得将你杀了,喝了你的血!” “姝儿……” 阮姝猛地站起来,“别叫我!还愣着干什么,她不走,就给我拿棍子,赶出去。” 温傲终于看够了,适时出声,“姝儿。” 阮姝谁的面子也不给,红着一双眼睛道,“表哥,你要为她说话么?” 温傲唇角扬起一抹轻佻的笑意,“姝儿,毕竟这里是温郡王府,你在表哥府中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不能让我阻挡阻挡么?” 阮姝冷笑了一声,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看着温傲的神色,指了指阮嫣,“表哥要想阻挡,就带走她!” 温傲果然走上前,伸手阻挡下了拦住阮嫣的人,“表妹,姝儿现下只怕还在生气,你就迟一些再来看,等姝儿气消了,表哥给你说说,姝儿总不至于连我的面子也不给不是?” 他说着,阮嫣过了刚刚听到温氏去世的消失的时候的震惊,这时候却也是愣愣的,根本就没有注意温傲到底说了些什么。 温傲眼神一使,一旁便有丫鬟过来,扶住了还有些怔愣的阮嫣,往温郡王府中安排给她的院子里去了。 温傲再回头看了一眼阮姝,挑了挑唇,便也离开了。 阮嫣直接被送回来原来的院子,醉儿看到她回来,忙迎上去,送阮嫣回来的丫鬟,与醉儿说了一两句,醉儿便赶忙扶着阮嫣进入了屋中,而丫鬟退下之后,温傲便跟着大喇喇地进入了阮嫣的院子。 醉儿知道这一次是温傲帮了阮嫣一把,并不多说什么,一边顾着阮嫣,一边感激道,“多谢温世子相助。” 温傲神色依旧那般散漫,“出去打些热水,给你家小姐洗洗吧。” 阮嫣脸上还有泪痕,醉儿见此,似乎有些犹豫,阮嫣的确是需要洗洗的,但是,她若是走了,温傲便单独与阮嫣在一起了。 温傲却好像不知道醉儿在想什么一般,已经自顾自坐了下来,“我与表妹说几句话,怎么,不行么?” 醉儿看了看阮嫣,见阮嫣神色依旧有些恍惚,想了想,还是道,“那醉儿先去给小姐打水。” 说罢,她便转身出去了,但依旧留着大开的门,脚步匆匆。 阮嫣坐在榻上,神色恍惚,换血之后,发生变故,公羊先生离开,她根本就没有得到很好的护理,而自回来之后便发生了阮嵩的事故,她也没有好好调理,加上这段时间以来的变故,让她看起来,更加羸弱了几分,但是因为原本姿色便是数一数二的,此时更是我见犹怜,看得温傲心痒难耐。 温傲几步走到阮嫣的旁边,阮嫣终于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温世子。” 温傲挑了挑眉,“怎么,表妹这是与我陌生了?” 温傲是什么样的人,阮嫣最清楚了,当初,不管是温氏还是阮嵩都千般提醒过她,这时候,她也升起一些警惕,“今日,多谢温世子相助。” 温傲看她的神色,似乎是笑了一下,“谢我?不知表妹打算怎么谢?” 阮嫣站起身来,退开两步,“若有来日,阮嫣必定重谢。” “来日?”温傲猛地上前,抓住阮嫣的手腕,“来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如今日就谢我如何?” 阮嫣猛地被他抓住了手腕,往他怀中带过去,脸色都苍白了几分,一边挣扎,咬牙道,“温世子,自重!” “哈哈!”温傲笑道,“自重,每一个到了我怀中的女人,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两个字。” 阮嫣不断在挣扎,但是女子的力气自然比不上男子,她沉声道,又怕外边的人看见,“温傲,我是楚王的人!” 可阮嫣越是挣扎,就越是激起温傲的兴趣,他好笑重复了一次,“楚王的贵妾?” 贵妾就两个字,就先是当头一棒,阮嫣脸色更是苍白了,但她依旧忍住颤抖地身子,狠狠看温傲,“就算是楚王的贵妾,也不是你能如何的。放开我。” “你放开我。”阮嫣越发用力地挣扎。 温傲却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脸色一变,直接扯了自己的腰带,将阮嫣双手后掰,缠了上去。一边又直接将阮嫣压在了旁边的软塌上。 阮嫣被她的动作吓得脸色更是苍白了,“温傲,你放开我,你这个禽兽。” “禽兽?呵呵。”温傲脸色一沉,在阮嫣的挣扎中,便斯拉一声拉开阮嫣的衣襟,“那边让你看看我动不动得了!” “啊……”随着温傲的动作,阮嫣只觉得肩头一凉,上身的衣服依旧被撕开了大半,露出里边的肚兜,她吓得尖叫起来,“温傲,你放开,放开我。” “醉儿……” “醉儿,救我,醉儿……” “闭嘴!” 守在院子外边的丫鬟早已听到了里边的声音,但是这些人都知道平日里温傲是什么样的人,自然知道温傲在做什么,都不敢进去。 就着洞开的大门,阮嫣的喊叫声,挣扎声,还有房间里某些声音,也还在断断续续地传过来,里边还夹杂这温傲的声音,后来渐渐变得模糊,再后来,阮嫣的声音便消失了…… 外边的丫鬟都把头垂得低低的,原本的房间,地上已经乱成了一团,扔着几件衣服,还有一些被撕碎的布料,就着洞开的房门,若是站在某个角度,还能看见里边的一张软塌上,那凌乱的一幕……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132章 何以致契阔,绕弯双跳脱 “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温郡王回来的时候,就得到了自己的儿子将阮嫣给强了的消息,温傲也不是没有过这种事情,前几年,他院里的丫鬟几乎都逃不开这个命,后来大概是他玩够了方才放过,没想到,如今,她连阮嫣都动了。 温傲显然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他脸上还有阮嫣在反抗的时候留在的抓痕,“我当然知道,不就是一个阮嫣么?” 温郡王气急败坏,“她是圣旨赐下,楚王的贵妾。” “也不过是一个贵妾而已,爹,你不会是怕了吧,你以为她还是以前的阮嫣么,你以为楚王真的在乎这什么贵妾,若是真的在乎的话,便会在圣旨下来的那一日就直接将人接入了楚王府,哪里还会留在咱们府上。” 温郡王脸色暗沉,看着这么桀骜不驯的儿子,只觉得身心俱疲,“就算楚王不待见她,她也不是你能动的。” “哼,爹你怎么不说,是阮嫣自己勾引我?美人在怀,我可不是柳下惠。” “你!”温郡王扬起一只手,就要往温傲身上打过去,但终究是没有落得下去手,闻讯赶来的温郡王妃,一进来看到的就是温郡王扬着手想要打温傲的样子,赶忙急匆匆上前,一把拉住温傲,“王爷,你这是要做什么。” 温郡王看她这般护犊子的样子,道,“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阮嫣那边的事情,温郡王妃自然已经知道了,但是想起温郡王竟然因为阮嫣要打儿子,也是生气,“不就是一个阮嫣吗,有什么了不起的,难道,咱们温郡王府的世子,还用不了她?” “温郡王,温郡王,你就知道他是温郡王的儿子,也不知道这个温郡王府还能留多久!” 温郡王妃一愣,“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楚王总也还不至于为了一个阮嫣将我们如何。” 温郡王也懒得与温郡王妃争论,有些事,在他看来,一个妇道人家能懂什么,今日早朝过后,他与平日里关系比较亲厚的朝臣走在一起,便谈论起了一些事情,让他不得不感到慌张。 他害怕的不是楚王,因为楚王根本就不在乎阮嫣,若是阮嫣还是楚王妃,他或许还有一些动作,可如今不过是一个贵妾而已,让他真正感到害怕的,还是阮弗。 —— 房间里,阮嫣惨白着一张脸缩在床上,便是醉儿都不能靠近,一旦有些风吹草动,她便会尖叫大喊“不要过来”这样的话,醉儿红着一双眼睛,站在床边看着阮嫣。 那时候,阮嫣因为挣扎,是被温傲绑着双手,堵了嘴巴折磨的,醉儿再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阮嫣赤条条,狼狈不堪地在榻上的模样,那时候,整个房间,**的气息让她浑身都害怕得发抖了。 这个时候的阮嫣,更让她不知所措施。 另一边,阮姝也同样得到了这个消息,听到消息的时候,她只是冷笑了一声,良久了之后,才低声呢喃道,“娘,她要了你的血,我便让她都不再好过。” 她太知道温傲一直都对阮嫣垂涎不已了,阮嫣落入温傲的手中,便不可能好,只是,即便是如此,那些该失去的东西都再也回不来了。 阮姝呢喃着,便用手掩住自己的脸,低声哭泣了起来。 温郡王府的事情,在温郡王的勒令下,原本是传不出去的,但是,第二日,永嘉城内还是渐渐起了一些流言,大概便是传了几个关于阮嫣勾引温郡王世子的版本。 阮弗自然也听到了流言,听见盼夏将几个版本的流言都与她说了一遍之后,她逗着胖胖的动作也只是顿了一下而已,而后便没有再关心这件事了。 右相府虽然是被收回去了,但是阮家的祠堂还是在的,即便阮嵩获罪,但是祠堂是不会被毁的,温氏最后是放进了阮府的祠堂中,不过阮弗并不关心这件事,而这边的混乱之后,阮明轩也要与临渊离开永嘉了。 临渊是说了不让他来送,但是她总是要来送送阮明轩的。 虽然当初说要离开的时候,阮明轩很坚决,但是,真的要走了,他却又更加舍不得阮弗了,在城外的长亭里,一直拉着阮弗的衣袖,不肯离开。 阮弗只能好笑地抚了抚他的头,笑道,“好像,这段时间,小轩又长高了一些。” 阮明轩最喜欢听到阮弗夸他的话,眼睛也不由得亮了几分,阮弗笑道,“去吧,药王谷比永嘉好玩多了,姐姐也去过药王谷,到时候,你会在那里找到你的小伙伴。” 到底还是小孩,又怎么不想要下伙伴,听到阮弗这么说,尤其说她以前也去过,阮明轩便裂开嘴笑了笑。 阮弗道看了看不远处坐在马车里不想来见她不愿意跟她道别的临渊,低头对阮明轩道,“临渊是个很好的大夫,他说你有学医的天分,便不会是假话,你若是肯用心,兴许下次再见姐姐的时候,就是一名小神医了,小轩,你要好好学。” 她声音轻柔,因为阮明轩离开,想到此后,或许可能几年都不会在见到阮明轩了,阮弗还是忍不住提醒几声。 阮明轩也只是重重点头,阮弗再说了几句,渐渐打消了阮明轩离别的不舍之后,便让他们上路了,李氏牵着阮明轩的手,“多谢大小姐的成全,我与小轩,永远不会忘记大小姐的恩情。” 阮弗摇了摇头,“不必谢我,小轩总归是我弟弟,天色不早了,姨娘早些上路吧。” 李氏点了点头,再感激地看了一眼阮弗之后,便带着阮明轩转身离开了。 阮弗望着远去的马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 马车渐渐远去,阮弗已经与它背道而驰。 临渊隔着遥远的距离,撩开马车的帘子,回头望了一眼永嘉城的方向,留在他眼中的,只剩下在永嘉城大背景之下,阮弗模糊和渺小的身影来了。 他眸色深深,最后放下了帘子,闭上眼睛,靠在车壁上,脸上却少了往日的一些翩然。 坐在马车另一角的小童有些好奇地看着临渊,“公子,是舍不得离开永嘉么?” 临渊依旧闭着双眼,闻言唇角微微勾起,似乎是叹气,又似乎是呢喃,“是啊,总有些舍不得的……舍得……舍……得,总要舍……” 小童依旧有些好奇,他听不懂临渊的话,但最后还是没有再问临渊什么了 —— 阮弗是与青衣一起来的,回去的路上,青衣见到她一路上都是沉默,忍不住道,“小姐是舍不得小少爷么?” 阮弗笑了笑,摇摇头道,“小轩总是要去过自己的生活,不可能一直跟在我身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 青衣听了,脸色微微僵硬,阮弗转过头,看向青衣,“青衣,你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跟在我身边以丫鬟的身份自居,你才是穆家商号的真正掌权者,这些年,你多番历练,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我已经可以完全放手了。” 的确,穆家商号是穆家的,之所以跟阮弗如此关系密切,就因为当初是阮弗帮着一无所有的青衣重振家业的。 但是青衣显然并不这么认为,语气有些执着地道,“当年穆家因为南华孟氏的滴水之恩,此后便世世代代,以家族相报,当初小姐对青衣,又何止是滴水之恩,青衣无以为报,穆家是青衣的,但更是小姐的。” 阮弗摇了摇头,听她稍微有些倔强的语气道,“青衣,难道你想永远叫这个名字么?” 青衣回头,看着阮弗。 阮弗幽幽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了,早该翻案了,每一个受当年的事情迫害的人,早就应该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地活在这个世上了,以前,我还没有足够完好的能力把这件事做的不让后世留下一丝诟病,但是,如今,时机已经成熟了,这么多年,许氏,已经做了足够多的孽将自己逼上了绝路。” 青衣有些怔怔的,“小姐……” 阮弗摇了摇头,“这几年,你将穆家的重心渐渐移到北方,我知道你是为了想要帮我,这件事我不反对,但是青衣,当年南华孟氏之所以有那一步,也恰恰是因为主弱臣强造成的部分结果,对我而言,那是前车之鉴。” 确然是前车之鉴,对于一个王朝来说,即便是有一个昏庸无能弱小的皇帝,至少,也应该有一批能在皇帝昏庸无能弱小的时候起到将朝堂运行下去的人,而这些人,不是掌握政权大事的丞相之流。 “小姐,要去南华了么?” 阮弗笑道,“今年,当是中原诸国会盟的时候了,就在中原正统的南华,刚好,也碰上皇甫彧大寿的日子。” 青衣听此,沉声道,“青衣知道了。” 阮弗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两人便往城内走过去了。 刚刚回到同知府,阮伯便告知阮弗,玉无凡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就在前厅等着她。 阮弗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但还是往前厅而去了,“济王殿下怎么过来了?” 她笑着上前,玉无凡虽是是来了一会儿,但是,这时候正坐在椅子上喝茶,显然很是悠闲,看来也什么事情也没有。 玉无凡见到阮弗,也站起身,“长清,你这段时间可是好忙,前几日你搬入新府,我还没送上贺礼,今日过来补上,总还不算晚吧?” 阮弗看过去,果然看到一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礼盒,“济王殿下客气。” 玉无凡摸了摸鼻子,笑道,“其实主要也是想感谢你。” 阮弗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也只与于无凡寒暄了几句,两人也算是熟稔了,虽然说是感谢,但是其实并不客气。 “当日穆姑娘为了救我,被我刺伤了一剑,不知现下如何了?”玉无凡皱眉问道。 提及这件事,阮弗也不隐瞒,“当初的确是伤得挺重的,但是临渊医术了得,青衣这时候也没有什么大碍了,再过不久,便可与以前一样用剑了。” 玉无凡听了,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但语气还有些歉疚,“加上上次回到永嘉的时候还得穆姑娘相救一次,如今这恩情,只怕是还不清了。” 阮弗只是笑笑,没有多说什么,两人没有再多言,与玉无凡再说了几句话之后,便道,“穆姑娘不在你府上么?” “刚刚与我一起去城外送了一趟临渊,刚刚回来,济王找青衣有事?” 玉无凡一顿,下意识握了握自己的手,“也不是什么事儿,上次她在府中住下了,我看那院子里,还留下些东西,顺便想问问,是不是穆姑娘留下的。” 阮弗也不在意,点了点头,“我回头与青衣说一说。” 玉无凡显然还有些欲言又止,阮弗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我怎么觉得济王殿下,还有话没有说完。” 玉无凡却突然站起来,“也没有,好了长清,我先离开了。” 他站起来就想要走,但是,突然又回头,对着阮弗道,“对了,再告诉你一个消息,我今日进宫去看我母妃的时候,得到消息,齐妃,似乎是给阮嫣赐了一些好东西。” 好东西? 阮弗挑了挑眉,不置可否,齐妃能给现在的阮嫣赐下什么好东西,不外乎毒酒,白绫、匕首罢了。 看阮弗显然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的样子,玉无凡撇了撇嘴,只摆了摆手,便离开了。 前厅往外一门,便是宽敞的前院,玉无凡出来的时候,便见青衣的身影一闪而过。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叫出口,“穆姑娘。” 青衣的身影原本已经消失在墙角,但是听到声音的时候,还是停下脚步回头,玉无凡已经快步走上前来。 青衣抿了抿唇,看着脸上带着一丝看起来很是愉悦的笑意的济王脚步匆匆地朝着自己走过来,还是上前行了一礼,“济王殿下。” 玉无凡有些高兴地上前,但是,真的走到青衣跟前,却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竟然有些愣住了。 青衣眼中虽是有些疑惑,但是还是道,“不知济王殿下有何吩咐。” 这般淡漠的语气,像极了青衣清冷的性子,玉无凡原本的愉悦便僵在了嘴角,“穆姑娘,你不是我的侍女,不用这样与我说话。” 青衣依旧是神色清冷,微微垂头,玉无凡显然也觉得叫住她但是不跟她说话,显然并不太好。 “穆姑娘。” “王爷。”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的。 声音一出,青衣便首先顿住了,“王爷请说。” “还是你先说。” 青衣抿唇不语,玉无凡皱了皱眉,有些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一般,烦躁地挠了挠头,他手上还拿着那一日收起来的碧玉耳环,原本是想着哪一次见到了青衣,便将东西还回去的,按照计划说这时候见到青衣了,他就该问她是不是她曾经掉了一只耳环,他还注意到了,青衣如今戴的耳环,是一对新的,也是他第一次见到,他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但是目光留在青衣的耳垂上,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移不开视线的。 青衣是习武之人自然觉察到了,只依旧垂着头,“王爷若是无事,青衣先告退。” 玉无凡反应过来,“穆姑娘,我就是想问你,你可有东西落在济王府了。” 青衣想起自己找不到的另一只耳环,那是她的生母留给她的一分念想,某一日就发现突然不见了,但她找了许久,却也找不到,最后只能不了了之,听到玉无凡这么问,只微微皱眉道,“王爷可是发现了什么?” 玉无凡在问出那句话地时候便立刻后悔了,他紧了紧手心的东西,忙否认道,“没有,只是问问穆姑娘。”而后他又很自然而然地转移语气,“我主要是想来感谢穆姑娘,两翻相救之恩,不知穆姑娘恢复得如何了?” “相救之恩不敢当,青衣只是举手之劳,多谢王爷挂念,已经无碍。”青衣道。 玉无凡点了点头,有些心不在焉,青衣抿了抿唇,见玉无凡没有话说,但是却有好像还有话没有说完的样子,最后还是道,“既然王爷问起了,若是济王府中收拾屋子的时候,有人发现一只碧玉的耳环,还望王爷着人相告,青衣不胜感激。” “那只耳环对你很重要么?”玉无凡突然道。 青衣缓缓抬头,看着玉无凡,“是青衣的生母留给青衣的。” “哦……”玉无凡好像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双手负在身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道,“我回去,会着人去看看,穆姑娘放心。” 青衣点了点头,“多谢王爷。” “穆姑娘不必客气。”玉无凡顿了顿道。 说罢,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唯有青衣看着玉无凡离开的背影,垂了垂眸,而后转身,却不是往原来匆匆而去的方向了。 —— 另一边,温郡王府,自打那一日阮嫣被温傲玩弄过之后,温傲便对她没有了太多的兴趣,有些东西,得不到的时候会心痒难耐,一旦得到了,也很快就会失去兴趣,对于温傲来说,阮嫣就是这样的人。 但是,此时此刻的阮嫣,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太监,她是认识的,她去过齐妃的宫殿,当初,这两人还对她奉承有加,这时候,却见他们对自己这般蔑视的眼神。 这几日,阮嫣的日子并不好过,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复当日永嘉双姝之一的风采了,太监有些蔑视地看着阮嫣,“阮二小姐,娘娘说了,这白绫、匕首,还有酒,你就选一样来了结自己吧,二小姐还是快些选的好,莫要耽误了咱家回宫复命的时间。” 阮嫣怔怔地看着,站在她旁边的醉儿,已经捂着嘴巴,想哭不敢哭了。 太监有些不耐烦地看了一眼,“真是晦气!” 而后朝着身后的两人道,“既然二小姐选不了,那就咱们来替二小姐选一个最轻松的吧,娘娘说了,念在当年二小姐对王爷有恩的份上,不为难二小姐,这酒,很快就见效,不会疼的。来人,灌下去!” 公公身后的两人在他话落的时候便往前一步,醉儿见此,赶紧挡在阮嫣的前面,“不要,不要,娘娘不会这么做的,娘娘那么喜欢我家小姐。” 但是,显然她根本拦不住,公公的耐心已经完全告罄,神色不屑,“拉开她,喜欢那也是以前的事情了,瞧瞧二小姐如今是什么样,哪里还配得上王爷,娘娘已经在为王爷重新相看王妃了。” 阮嫣猛地惊醒过来,“你说什么?” 太监有些怜悯地看了一眼阮嫣,“难不成二小姐还觉得自己能当楚王妃,真是不自量力。” “齐妃娘娘看上谁了,是不是阮弗,是不是?”阮嫣突然厉声道。 太监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阮嫣,“娘娘看上谁,与你何关,阮同知自然是比你好。” 他也只是信口胡诌,但是在阮嫣看来,这件事确然是真的,加上她如今意识并不清楚,当真就信了,几乎是要往前扑,“你带我去见娘娘,带我去见王爷,不是这样的,我要告诉娘娘事情不是这样的……” 她的样子疯疯癫癫的,太监忍不住道,“果然是疯了!” “就你还想见王爷,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哼,王爷知道你淫荡,原本是想将你直接送给温世子了的,但是娘娘觉得你这样的人活在世上,便是王爷的屈辱,如今,看来,的确是留不得了。” 这句话,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太监口中那一句王爷原本是想把你送给温世子,就像是绷着阮嫣生命的最后一根弦,如今,被轻轻一拨,彻底断裂。 阮嫣突然颓然地坐在地上,凄惨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听起来,要多么渗人,便有多么渗人。 太监却受不了这个样子,给身旁的人使了一个颜色,而后,直接捏住阮嫣的下巴在她的挣扎中将那杯酒灌入了阮嫣的口中。 这个院子,发生的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仅仅一年多的时间,这位这么多年来,被永嘉城中许许多多少年郎心慕的女子,落下了自己生命的帷幕。 —— 阮弗晚上便得到阮嫣被赐死的消息了,她直接被温郡王府的人扔到了乱葬岗里,对于阮弗来说,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对她来说,当日齐妃有多么喜欢阮嫣,今日,就会有多么厌恶阮嫣吧,当日是非她不可,大概是以为阮嵩右相的关系,如今,连阮嵩都不在了,自然是没有任何必要了。 不过想起当日齐妃非她不可是为了阮嵩,阮弗不由得皱了邹眉。 还不待她细想,便觉烛影一阵晃动,眼前便出现了玉无玦的身影。 阮弗有些没好气地道,“如今也不是以前在阮府了,你若是进来,谁还能说你什么,怎么还是这般来去如风的?” 玉无玦眨了眨眼,“习惯了。” 握住她的手,“在想什么呢?” “阮嫣。” 显然这个答案并不让玉无玦高兴,“想她做什么。” 阮府毫不在意,“也没什么。”她也不打算再这个话题上下去,看了看玉无玦,“这么晚,怎么过来了?” “想你了,便过来了。” 这……随时随地甜言蜜语的行为,最近似乎挺频繁的。 玉无玦看他一脸顿住的样子,有些低低地笑出声音,“自你搬进来之后,我还是第一次来,怎么说也是错过了你的乔迁之喜。” 阮弗有些好笑,“这院子,只怕你比我还熟悉呢。” 玉无玦倒是认同,“原先还想着在你搬进来之前,再为你布置一番的。” 阮弗面上一暖,这院子,其实都是玉无玦在为她打理,对她来说,已经很好了,“这样已经很好了,若是再打理,只怕要比你的晋王府还要更好了吧?” 晚间无事,两人说话的时候,便也只是随意说说,就像以前的某些时候,玉无玦就会突然出现自她的旁边,然后她也习惯了会突然出现一个人与自己说话,说的尽是这些没有用的话但却觉得有些轻松暖心。 玉无玦摇了摇头,“晋王府中除了玉兰花是我着人种下的,其他的都是管事和嬷嬷在打理。” 何况,在他心理,阮儿值得一切最好的,这样一个院子算什么。 阮弗笑了笑,“这么说,我倒是占尽了便宜咯?” 在烛光的照耀下,她笑起来,满面生光一般。 玉无玦看着,便忍不住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目光久久停留在她脸上。直看得阮弗有些羞赧。 “见我做什么?” 玉无玦微微低头笑道,“如今,我也觉得不必再为你摆弄这院子了。” 阮弗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玉无句道,“回去,按你的喜好,改造一番晋王府。” 阮弗反应过来,耳朵突然一热。 玉无玦却低低地笑出了声音,听起来很是愉悦,“总之这院子,你也住不了多长了,总是还要再搬一次的。” 阮弗突然否认道,“谁说住不长了,只要我还是御书房同知,便一直住着。” 玉无玦显然心情还是很愉悦的,看到这样的阮弗,便觉得全身心都是放松的,“很快你就不是了。” 阮弗见他笑得那么愉悦的样子,还想反驳的,但是玉无玦替她抚了抚鬓发,低声道,“我的阮儿,年纪到了,正是如花美眷之时,待明年玉兰花开,缓缓归来可好?” 他声音轻柔,连动作都带着一股留恋,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极具力量地进了阮弗的耳朵,在她心间上滚了一圈,让她的心跳,都不像自己的了。 阮弗垂着头,没有回答,但是脸颊却是热烫热烫地。 玉无玦似乎也不需要她回答,阮弗只觉得手腕一凉,再低头,便见自己的手腕间,突然出现了一只晶莹皓月般色泽的手镯,玉无玦轻抚着被套进她手腕,契合无比的手镯,轻声呢喃道,“何以致契阔,绕弯双跳脱。” 阮弗有些愣愣地看着手腕间的那一只手镯,下意识道,“我出东门游,邂逅承清尘。思君即幽房,侍寝执衣襟。” 可刚刚说完,她便自己闹了一个大脸红,有些不敢抬头看玉无玦。 玉无玦先是一愣,而后笑得愉悦地看阮弗,阮弗被她看的更是不自在,心中懊悔至极,这么直白的话,怎么就说出口了,都怪玉无玦,送手镯就算了,还念什么定情诗。 她猛地站起来,匆忙拉下自己的衣袖盖住那只手镯,“我先去休息了。” 玉无玦却不给她离开,轻轻一拉,便将人拉到了自己的怀中,阮弗的耳尖还是红的,玉无玦知道她害羞,只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微微低头将额头抵她额上,带着笑意的声音流泻出来,“我既媚君姿,君亦悦我颜。阮儿,今夜良辰美景,怎好辜负?” 阮弗心跳都控制不住了,平日里玉无玦也不是没有这种时候,但今天就是这么让她觉得不一样,她咬唇,想要让自己恢复正常,但下一刻,玉无玦的吻便落在了她的唇上,一点一点,轻柔至极的轻啄,却让她心间颤动不已。 阮弗忍不住打了一个颤,下一刻,便是玉无玦铺天盖地一般的浓情。 “阮儿……” “阮儿……” 他口中,不断呢喃着她的名字。 带着无尽的眷恋,以及再也不想他这般清雅的热情。 每一声,都想敲在阮弗的心尖上一般,让她满腔满心,都被什么东西充盈了。 而此时此刻,除了这个人,她再也感受不到别的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133章 选妃 皇宫的御花园里,齐妃,珍妃以及惠妃等人正聚在一处赏花闲聊。 如今已经是夏季,御花园中的荷花开的正好,荷花池的一边,建起了一座宽敞的水榭,可以容纳将近百人在上边观赏荷花,并且,因为水榭高台经过特殊设计,在水榭上,即便是坐着,也能将荷花池的景致全部收入眼中。 三人一路沿着荷花池走过来,身后跟着一队长长的宫女的队伍,在水榭里的椅子上坐下,珍妃笑容艳丽,颇有风韵,视线在荷花池上浏览了一遍,方才开口道,“惠妃姐姐,前些日子,说是济王身子不好,一连病了好几日,都不曾来给姐姐请安,不知道现下如何了?” 玉无凡身子已经好了的事情,珍妃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即便知道,也只会假装不知道。 往常,惠妃一直都是安安静静待在自己的毓秀宫中,极少出门,而她们也习惯了她这般不争不抢的性子,即便是聚在一起了,基本上也不会注意到惠妃的存在,但是,自从上次的案子中,玉无寒把阮嵩拉下马之后,这后宫中,不管是谁,都注意到了,惠妃,并不是看起来那般不争不抢的模样。 惠妃听到珍妃提及,只是淡淡一笑,“是啊,前些日子,凡儿身子是不太好,不过前几日已经恢复了,这前两日还来给我请安了呢,说起来,也算是上天庇佑了。” 珍妃脸上虽然依旧是一片笑意,“姐姐这不是说笑么,虽是有上天庇佑,只是,妹妹我听宣王说起,当日济王病重的时候,还得了一位什么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名医入府医治,听宣王对这位江湖名医的赞誉还是很高的,想不到,济王还认识这样的人啊,真是交友广泛,你说是不是,齐妃姐姐” 珍妃说罢,转头看向一旁的齐妃。 齐妃道,“济王与淸王都是交友广泛之人,认识一些外边的人,也没有什么奇怪。” 珍妃掩唇一笑,“说得也是。” 惠妃听罢了,唇边依旧是那一股淡淡的温和的笑意,似乎什么也触动不了她更多的情绪,“这两个孩子,总爱往外边走,何况,他们是男子,做的事情,也不是咱们能插手的,认识的人自然是多了,难道还要像我们一样么?” 被惠妃这么不冷不热地驳回,珍妃脸色有些僵硬,她原本是想挤兑一番的,顺便再说一说玉无凡与那些身份低下的人交往之类的,惠妃若是爱子心切,必定会情绪波动,到时候,她还能争些口角之利,不想…… 脸上的神色也只是顿了一下而已,珍妃复而笑道,“不过,既然济王认识这等医术高明之人,何不让他进入太医院,为陛下做事?” 明眼人都听得出来,珍妃是想说玉无凡不为元昌帝考虑。 惠妃一笑道,“妹妹这不是在说笑么,别人有别人的生活,即便别人与凡儿有些交情,却也没有为别人规划好路子的道理吧,那江湖神医,若是只喜欢云游四海,又如何入宫?” 珍妃脸色微微一变,以前她倒是不知道,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的惠妃,竟然还如此能说会道。 只惠妃依旧是神色淡淡的,珍妃的心思,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她可以不争不抢,也可以默默无闻,但是,这些人若是想要伤害她的儿子,她是一百个也不愿意。 她只是一个母亲而已,是一个为了儿子,可以拿起长矛与盾牌的母亲。 眼见珍妃还要说什么,齐妃淡淡瞥了她一眼,“好了好了,今日咱们是来赏花的,尽说那些外边的事情做什么。” 齐妃都这样开口了,珍妃原本不太好看的神色也渐渐消散,面上又扬起一些笑意。 她看了看齐妃,又笑道,“只怕,齐妃姐姐今日也不仅仅是让咱们来赏花的吧。” 齐妃一笑,“赏花是真的,不过,除了赏花之外,的确是还有一些别的事儿。” 珍妃眼睛都亮了几分,这几日,雍和宫有些动作她还是看在眼中的,心中也有了一些猜想,正想着,齐妃朝着身后的嬷嬷使了一个颜色,嬷嬷即刻着等待在外的人进来,足足进来了七八个宫女,每个宫女的手上,都抱着一堆卷好的卷子,齐齐往水榭这边而来。 “放下吧。”嬷嬷道,而后转身,对着齐妃道,“娘娘,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好了。” 齐妃点了点头,“好了,东西放下了,便都下去吧。” “是。”七八个宫女将手中的卷子放下,而后齐齐拜了拜,便都垂头躬身退后了。 齐妃也不说那卷子里是什么,反倒是惠妃眼中升起了一些疑惑,还没有开口问什么,齐妃便道,“逸王妃与晋安郡主和宁阳长公主还没有到么?” 她话音刚刚落下,水榭外边便响起了宫女来报的声音,说是逸王妃,宁阳公主和晋安郡主已经到了,话毕,果然看见逸王妃带着舞阳郡主,以及晋安郡主和宁阳长公主进入了御花园的这一处水榭之中。 几人纷纷见礼之后,水榭里便热闹了起来。 又重新坐下之后,宁阳长公主才道,“怎么今日大家都聚了这么集了,这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不成?” 宁阳长公主是元昌帝最小的也是最疼爱的妹妹,不管是谁,都很敬重她,听到她这么说,珍妃掩唇道,“我看不仅是好事,还是喜事吧?” 齐妃也不含糊,笑道,“以前我看人不准,好不容易为楚王选了一桩婚事,结果……” 齐妃倒也不遮掩,她虽是顿住了,但是大家其实心里都清楚,这些日子,永嘉皇城里的流言也算是多了,虽然阮嫣被赐死了,但是那些关于她的不好的流言却不会因为她的死去而消失。 听到齐妃提及这件事,大家也都是默契地不再多言,齐妃又笑道,“楚王年纪大了,这些年一直在外领兵,如今好不容易四方安定了,陛下让他回来了,这婚姻大事,却是让我愁了许久,经过前次的教训,我是不敢自己一个人看了,所以,今日便叫你们来与我起相看一下京中的这些贵女,给我些建议,逸王妃与晋安郡主住在宫外,年纪还轻,总是更能知道她们的品性还不好。” 齐妃这话说得好,但大家谁心中不清楚,她以前之所以这么看好阮嫣,是因为她是阮嵩的女儿,后来又借着楚王少年时候,在一次宴会上,阮嫣所谓的对楚王的救命之恩而与阮嫣多了一些交往。 但是她既然都这么说了,自然也不能反驳什么。 逸王妃与晋安郡主对视一眼,“齐妃娘娘说笑了,娘娘的眼光自然是好的。” 齐妃笑道,“我一个人看不过来,多一些你们来看,岂不是更好。” 逸王妃也不说什么,也没有特别应允,只是含笑,齐妃似乎也不说什么了,只着人将那些卷子拿过来看看,众人这时候才确定,原来那是都是京城中许多官宦人家适龄的女儿的画像。 在嬷嬷的带领下,几个宫女人手一份画卷,摊开了放在几人的面前。 “娘娘,这是孙大人家的二小姐。” “这是周大人家的大小姐。” “王大人还待字闺中的妹妹” “这是周大学士的孙女……” “……” 嬷嬷每拿出一张画卷,就会对着画卷上的画像点评一番,说的自然都是这些小姐平日里在永嘉皇城内的口碑。 其实大多数都是极为得到认可的,但是所有介绍的这些人里边,不管是哪家,要么官职有些低了,要么是即便是官职高了一些,却也是一些清贵的文人,比如什么大学士之类的。 嬷嬷一连拿来了好几个画像,不到小半个时辰的时间便已经将大半的画卷拿来给齐妃等人看过了,齐妃自然是个个都点了头,极为赞赏的样子,但却没有特别对哪个做出点评。 如此下来,珍妃终于开口道,“齐妃姐姐,这一连看了好几个,却也不见姐姐点头,看来是都不满意了。” 齐妃笑道,“这些小姐们啊,我是看着,个个都觉得不错……” 珍妃眼中流光划过,掩唇笑道,“是啊,个个都不错,只是,没有姐姐喜欢和满意的不是么?” 这话,其实还是有些挑衅的,齐妃听了,也只当做没有听懂里边的挑衅,淡淡笑道,“楚王常年在外,战场上下来的人心中总是冷硬了一些,这些小姐们啊,好是好,只是怕楚王不懂得体贴,反倒是委屈了别人家的小姐不是么?” 珍妃痴嗤笑道,“瞧姐姐说的,先前阮二小姐还身子抱恙,姐姐还不是……”说到这里,她又停下了,赶紧拍拍手帕道,“瞧我,真是哪壶不该提哪壶。” 齐妃脸色已经有些不太好,珍妃见此,忙对着惠妃道,“惠妃姐姐看看,这些姑娘如何?” “我看着也是个个都是好的,只是,知子莫若母,楚王喜欢什么样的,还是齐妃姐姐最明白,咱们就看个眼缘,哪能做什么决定不是?”惠妃淡淡道。 珍妃也不在意,不就是选个妃子么,不至于这这么多人都拉来看吧,况且今天拿来的这些,这些人性子是很好了,但都是一些京中即便官职高但是在朝中却没有什么话语权的人,只怕,齐妃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逸王妃与晋安郡主只是在一旁看着,并不说话,这等事情,也不是他们能开口说的,何况,平日里,不管是与哪个妃子,逸王妃也不见亲厚。 能开口的自然只有宁阳长公主了,齐妃看向她,宁阳长公主瞥了一眼那些画像,“我看着这些小姐也都是蕙质兰心,你若是有决定不下的,选出几个你喜欢的,再将人把画像拿到楚王的面前,楚王再选出一个合心意的,不就好了么,咱们坐在这里看,能看出什么来?” 珍妃听了一笑,好似恍然大悟一般,“长公主说得正是。” 齐妃无奈一笑,“也是,既然如此,也只能这么做了。”说罢,她顿了顿道,“如今,皇子们都成年了,年纪也都到了,只是,别说大多数府中只有侧妃侍妾之类,府中有正妃的确却没有几个,今日叫两位妹妹过来,我打的也是这个主意,你们也别怪我自作主张,不知两位妹妹可有看上哪家的小姐?” 惠妃这才一愣,珍妃却是半分意外也没有,齐妃见此,道,“我听肃王与怀王两兄弟说,宣王今日与江太尉家的孙女有过几次见面。” 玉无临的意思,珍妃自然是知道的,但这个时候却不能多说什么,笑道,“兴许只是意外碰见了吧。” “哦,这样啊,我还以为……”齐妃道。 珍妃笑一声,“我看着那位江小姐倒是不错的,如今,宣王府中正妃之位也空了好些年了,今年与明年都是好年,我也正有为宣王纳妃的意思。” “只是……这江大小姐……”齐妃语气若有所思,看向宁阳长公主,她可还记得上一年,宁阳长公主对这位江大小姐也是颇有微词的呢。 宁阳长公主自然知道齐妃想说什么,但也不在意,“个人看个人的眼缘,若是宣王喜欢,咱们能说什么?” “说得也是。”齐妃道。 最后,两人都将来目光看向了惠妃,毕竟如今,清王与济王两人府中,既没有正妃,更没有侧妃与侍妾了,但是,也从来不见惠妃着急的模样。 惠妃见此,只是笑道,“操心了这么多年,这两个孩子还是我行我素,我也懒得操心了。” “你倒是豁达。”齐妃笑道。 只是,珍妃却眼眸一转,“惠妃姐姐这哪里是不用操心了啊,只怕是不需操心了吧,我可是知道,清王一向与御书房同知阮大小姐走得比较近的,不知是不是……” 她这话意有所指,惠妃听了,脸色微变,“妹妹还是慎言的好,阮同知是什么人,能容你这样毫无根据地乱说。” 珍妃今日一连被惠妃驳了几次,当即脸色也不好,“哪里是乱说了,想当年,阮同知还未入朝的时候,便在外边与淸王殿下相识了,这不是人人皆知的事情么?永嘉城中谁不知道清王与阮同知走得比较近了,若是那样,惠妃姐姐可真是好福气了。” 惠妃脸色微沉,珍妃见此,更加得意了,本来还想要说什么的,但是逸王妃却首先开口,“按照珍妃娘娘的意思,在阮同知尚未入朝之前,与她相识的人都是这般,那么,我家王爷说来,与阮同知相识得更早了,阮同知也还多次受邀来逸王府做客,珍妃娘娘是不是也要把阿弗与我家王爷说在一起?” 珍妃脸色僵硬,“逸王妃说笑了,这是两回事。” 逸王妃话里的维护之意那么明显,这些人又怎么会听不出来,珍妃的心思,任是谁都能看得出来了,她一直为宣王多方考虑,如今阮弗在元昌帝面前的地位,谁看不出来,与她婚事相关的人,日后也必定表示元昌帝对这个人的支持,其实谁心里都明白,以后阮弗的婚事会与水相关,只是还没有到那个时候,便不会有什么动作,如今,珍妃的这话,可是有些挑拨之意了。 逸王妃继续道,“几位娘娘见谅,莫说是清王了,如今朝中这么多人,哪个不需要与阿弗打交道的,毕竟,阿弗也不是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是朝臣之一,若是按照珍妃娘娘的意思来的话,阿弗日后还能与谁接触,怎么为陛下做事?” 宁阳长公主原先听了珍妃的话,脸色也不好,她是维护阮弗的,这时候也淡淡看了一眼珍妃,“日后这种话,还是不要说的好,免得传到皇兄的耳中,只怕你也不太喜欢吧。” 珍妃脸色不太好看,齐妃只在旁边默不作声,并不说什么,惠妃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她就知道,今日什么赏花看画像的大概都是浮云罢了。 宁阳长公主话才刚刚落下,便听见元昌帝沉稳的声音在外边响起来了,“什么不能传到朕的耳中?” 坐在水榭里的人一惊,赶忙站起来,齐齐上前见礼,“见过陛下。” “都起来吧,今日倒是热闹。” 他视线没有在其他人身上停留,倒是看向了舞阳郡主,脸上的笑意也和蔼了几分,“小舞阳也来了啊?” 舞阳平日里与元昌帝算是很亲厚,也赶忙上前,声音脆甜地道,“舞阳见过皇爷爷。” 但她一抬头,就看到跟在元昌帝身后的阮弗,眨了眨眼睛,又咧开嘴笑道,“阿弗姑姑。” 阮弗朝着舞阳一笑,元昌帝见此,只是瞥了一眼阮弗,倒也不说什么,只自顾往水榭中去了。 这还是阮弗第一次跟着元昌帝来后宫,原本是在御书房处理事情的,但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她原本应该离开的时候被元昌帝淡淡说了一句“陪朕走走”然后就走到御花园里来了。 这是阮弗第一次来后宫,自然也是后宫的这些人第一次如此清楚见到阮弗,自然都忍不住打量了她一番,外边早就有传言说这位阮同知如何如何的倾城之色,如今一看,确然如此,加上阮弗平日里装扮中,也多了一丝英气,如今看起来,那股倾城色却也不完全是女子的温婉,更多了一些大气与智慧的气质。 “见过几位娘娘。”阮弗任由放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行礼道。 “阮同知不必多礼,早闻阮同知乃蕙质兰心,如今一见,果然觉得往常本宫所见的,都不过是小家碧玉了。”珍妃笑道。 “娘娘谬赞。”阮弗淡淡道。 元昌帝那边却已经发话了,“你也过来坐吧。”这话是对阮弗说的。 “是。” 元昌帝瞥了一眼还放在桌子上的画像,齐妃赶忙道,“臣妾今日着人拿了些画像过来,正打算给楚王看看呢。” 元昌帝淡淡点头,“朕记得你前两日与朕说过了,是有这么回事。”而后他又微微皱眉,“他们年纪都到了,今年明年也都该成婚了,府中连一个正妃都没有的也太不像话了,你多看些,回头有合适的,再与朕说说。” 齐妃笑道,“多谢陛下。” 元昌帝淡淡点头,“不过,今日看得如何?” “臣妾倒是个个都觉得不错,不过还是要给楚王那边看一看才好。” 元昌帝点头,看向惠妃,“老三与老六年纪也不小了,你也不能任由他们继续胡闹下去。” 惠妃赶忙道,“是,臣妾明白。” 倒是舞阳眨了眨眼,看着阮弗道,“珍妃娘娘说,阿弗姑姑与三叔交往密切,惠妃娘娘是好福气,惠妃娘娘不需要担心三叔的。” 原先一帮人在说话的时候也没有避开舞阳,舞阳自然是都听进去了,这会儿,也邀功一般在元昌帝面前说道。 只是,舞阳的话一说出来,珍妃脸色便有些苍白,元昌帝已经直接沉了脸,珍妃赶紧道,“陛下恕罪,臣妾是无心之言。” 元昌帝脸色虽是不好看,不过也没有说什么,珍妃只能一直低头在一边,面上有些着急。 阮弗闻言,在一旁淡淡看了一眼珍妃,倒是不说话。 晋安郡主在另一边朝她眨了眨眼眼睛,算是示意阮弗虽然提及了这件事,但是并没有造成什么事儿。 阮弗唇角微微一动。 元昌帝没有说珍妃什么,但是就是这样的态度让珍妃心中越发不安,元昌帝去看着舞阳道,“是么,原来舞阳听到了这么多,还有什么,告诉皇爷爷。” 舞阳只知道元昌帝这是在夸奖自己,赶忙邀功一般地道,“不过母妃说,阿弗姑姑与别的女子不一样,是要跟很多人接触的,若是与每个人接触都要被这么说,以后还怎么替皇爷爷做事。”她语气与样子有些老成,倒是有样学样,让人忍俊不禁。 元昌帝淡淡点头,逸王妃只是在一旁含笑看着并不太懂事的女儿。 “还有么?”元昌帝继续道。 可他这么问下来珍妃的脸色却不太好看,但却不敢反驳什么。 舞阳想了想,“珍妃娘娘还说,五叔喜欢什么江大小姐……” 元昌帝挑了挑眉,看了一眼珍妃,伸手捏了捏舞阳的脸蛋,“舞阳真是聪明,能记住这么多话。” “舞阳还记住了好多呢。”她献宝一般地复述了许多先前几人的对各家小姐们的点评,还绘声绘色,像模像样。 这些,元昌帝倒是没有什么兴趣,但看起来还是饶有兴趣地听着。 等舞阳说完,也是半刻钟之后的事情了,珍妃却已经小腿都僵硬了。 元昌帝夸赞了一番舞阳之后,才对珍妃淡淡道,“有些话,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你也该明白。” 这话原本不算是重话,但是听在几个人的耳中,却都是一种警告。 珍妃面上还有些惶恐,“臣妾失言,会以此为戒的。” 元昌帝淡淡嗯了一声,道,“至于你说的老五与江家的那个丫头……” 珍妃脸色苍白,她还想着什么时候找一个好一点的时间与元昌帝提及这件事。 这时候正不知道怎么回答,元昌帝却已经道,“他年纪也不小了,也不是鲁莽的少年郎,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若是真的中意那个丫头,也不是不行。” 珍妃有些意外,但是却见元昌帝说这话的时候,面上的神色看起来也算是正常,这才松了一口气,“陛下的教诲,臣妾会记得转达给宣王。” 元昌帝淡淡点头,他好像也只是无意这么一来而已,与几人再说了些话之后,便道,“如此,你们继续,朕走了。” 阮弗始终没有发声,直到元昌帝要离开了,这才跟在元昌帝的后边离开。 几人赶忙起身恭送。 正文 第134章 晋安的惆怅 “说说看,看出了什么?”沉默了大半的路程之后,元昌帝才回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阮弗道。 阮弗有些疑惑地看元昌帝。 元昌帝轻嗤了一声,“你这丫头,这一路还不知道在心里想了多少事情,这般装模作样疑惑地看朕,也不怕朕治你欺君之罪。” 阮弗有些无语,“陛下想让阮弗说什么?” 刚才他们就在御花园,接触的只有齐妃珍妃等人,她能说什么,难道要在皇帝陛下的面前议论说陛下您的妃子在图谋不轨么? 元昌帝轻哼一声,“老五的心思,朕还不知道么,所谓看上江家的那个丫头,不过是看上太尉府了罢了,这么多年了,这些人争得头破血流,也不见老五长了教训。” 话到最后,元昌帝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连语气都不满了几分。 阮弗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若是宣王长了教训,如今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呢,元昌帝是有多么不待见自己的儿子,看着这些人争夺头破血流还能这般做出点评。 或许是阮弗的神情,实在是太过于诡异,元昌帝看她看着自己脸上微妙的纠结之意,也知道她的心中想的是什么,轻哼了一声道,“皇家历来就是这样,当年朕不也是这般过来的,能者居之,若是不能,即便朕偏袒了,等到朕百年之后,这江山,还不知道要落到谁的手中呢。” 旁边的安成听了这话,大惊失色,“陛下慎言。” 这百年之后四个字,怎么能这般随意说出口呢。 元昌帝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一开始还没有怎么解除元昌帝的时候,阮弗对于元昌帝的这种奇怪的想法也只是有一些猜想而已,如今真的听到这番话从元昌帝的口中说出来,也还是觉得有些无语,用这样的方式来挑选皇位的继承人或许也无可厚非,只是…… 她抬眼道,“至少在不少人的眼中,陛下还是偏袒晋王的。” “这话你倒是敢在朕的面前说。”元昌帝瞥了她一眼。 阮弗沉默。 元昌帝继续道,“说朕偏袒老四的,还不是自己能力不够,若是老五也能有老四的本事,朕能把他看低了不成,偏偏自己没有那样的本事,整日里就知道在朝臣间穿梭,这个拉拢一个,那个拉拢一个,拉拢就算了,还偏偏如此没有眼力见,明知道朕不喜欢文良哲那老头子,他竟还这般与文良哲接触,朕果然是太久没有给他一些教训了,让他忘记了自己姓什么。” 阮弗默默地听着元昌帝的不满,其实不论别的,她真的想说,即便这些皇子,个个都有玉无玦的能力,只怕元昌帝心里面,多少还是偏袒玉无玦的。 只好当做元昌帝没有这个意思,道,“朝中经过了比较大的变动,文良哲虽是不在了但是门生故吏遍布。” 所以玉无临选择接触元昌帝并不喜欢的文良哲,其实也不是最蠢的决定啊。 元昌帝道,“朕知道他在想什么,若是真的等朕不在了,这文良哲是不是朕喜欢的能有什么关系,只不过,他也不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掌控住文良哲。” 阮弗听罢,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 “罢了罢了。”元昌帝突然摆手道,他好像突然没有兴趣说这些了,沉了沉脸,“如今,外边是怎么说的?” 听到元昌帝这么问,阮弗的神色也严肃了一些,“自从右相出事之后,空缺出来的相位,一直悬而未决,自然是成为许多人眼中的香饽饽,朝中也没有陛下属意过谁再坐上那个位子的说法,或许也可能是因为日子太过平静了,已经有传言说起,大概朝中是两位丞相之位合一吧。” “两相变一相,有点意思。”元昌帝笑道。 阮弗微微摇了摇头,“昨日去了一趟招贤馆,大家对这件事的议论也不少,普遍的看法是,凤鹤轩,或许会成为当朝唯一的丞相,毕竟,凤鹤轩在朝多年,一直属于即便无功却也无过的人,并且,最重要的是,凤鹤轩看起来,谁的人也不是,一些有心之人经过对比之后,觉得,凤鹤轩的能力挺不错的。” 是挺不错的,毕竟看起来,凤鹤轩最听元昌帝的话,一直属于默默奉献但是绝对不会被人忘记的人。 比起阮嵩,他低调多了,但是在阮弗看来,这也不过是一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罢了,懂得揣摩人心。 元昌帝这么听了之后,也没有发表什么看法。 这些日子,每次有朝臣碰见自己,打招呼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都在拐着弯的跟她打听消息,那个悬而未决的相位,元昌帝是否有什么人选了。 她只能无所表示。 元昌帝却突然对着阮弗道,“怎么就没有人说朕会让你坐上那个位置么?” 阮弗一噎,其实是有的,毕竟她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得到元昌帝的信任,甚至处理的事情也越来越有丞相的兴致,甚至,一些老大臣已经隐隐有打探的意思了。 她这么一顿,元昌帝便知道了,其实不用问,他自己也能猜到一些。 瞥了瞥嘴,对着阮弗摆手道,“你去吧,朕倒要看看,这些人,如何争夺朕的右相之位。” 阮弗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与元昌帝行了一个礼之后,便往外而去了。 她这边与元昌帝耽误了一会儿,出宫门的时候,正好看到晋安郡主与逸王妃以及宁阳长公主从另一个地方过来,正好也出宫。 自打晋安郡主出嫁之后,她们已经许久没有见面,虽然前些日子,济王出事的时候晋安郡主经常往济王府跑,但是却也没有一次遇见阮弗,后来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但是阮弗也一直都很忙,晋安郡主自然也不会见面,便是她搬入同知府的时候,晋安郡主都只能送一份礼物过来表示表示而已。 这会儿见到人,碍于在御花园的时候元昌帝在场,晋安郡主不敢如何,这会儿终于心情有些激动,“阿弗,许久不见。” 阮弗见她有些激动的样子,笑道,“是啊,许久不见,瞧你,已经嫁做人妇了,性子还是与以前一般。” 晋安郡主面色红润,嫁给靳云之后反倒显得越发容光焕发了,这会儿笑起来,眼角也多了一些风韵,听到阮弗这么说,却有些脸红,“这与我嫁人了有什么关系。” 她走得比较急,两人说了这么两句话之后,逸王妃与宁阳长公主也到了了。 阮弗与两人行了一个礼之后,便移到往外去了。 期间舞阳因为许久没有与她见面,反倒是一直黏着她,连逸王妃都没有办法了,只好坐到了阮弗的马车里,直到岔路口才下了车。 但是晋安郡主却没有那么快放过阮弗,非要拉着阮弗一起出去走走,两人到了街市那边便从马车上下来步行了。 其实也不是真的非要逛街,因此只是随意走走,两人便找了一处茶楼坐下来闲聊。 晋安郡主打量了阮弗好一会儿,在阮弗越发疑惑的神色中才开口道,“阿弗,许久不见,如今再细看,我倒觉得你瘦了一些。” 阮弗听此,忍不住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颊,“是么?” 其实她一直都没有觉得自己瘦了,但是,玉无玦却一直说她有些瘦了,应该多补补,如今连晋安都这么说了,她也忍不住笑了,但还是睨了晋安郡主一眼,“只怕是神武将军府的饭食太好了,将你养得这般好,你便来嫌弃我了。” 晋安郡主被多番打趣了,面上也渐渐没有了害羞的意思,反倒是大大方方承认道,“自然是,你若是羡慕,便快些寻个如意郎君,你不操心自己,总有人会替你操心你。” 阮弗听罢,莞尔一笑,却没有再提及这件事。 不过晋安郡主却有些神秘地道,“以前我不知道,阿弗,你与我四哥……” 晋安郡主还有些疑问,阮弗神色如常地看了一眼比她还要紧张的晋安郡主,道,“晋安想要说什么呢?” 晋安郡主一笑,“果然隐瞒得够深的,阿弗,你还当不当我是你朋友了?” 阮弗轻咳了一声,“怎么突然说起这件事了?” “发生了六哥之后的事情我才想到的。”晋安道,说罢,还轻轻叹了一口气。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沉重了,阮弗只好挑开话题,“你今日怎么会进宫了,按理说皇子选妃这等事情,怎么也与你无关才是。” 说起这件事,晋安郡主眉头便皱起来,似乎颇有纠结之意。 阮弗忍不住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为难的事情。” 晋安郡主顿了顿,苦笑道,“是啊,事情的确是有些复杂了。” 阮弗见到她这个模样,也忍不住皱眉了。 晋安郡主端起茶杯,慢慢饮了一口茶水之后才道,“许久没有与秋雅她们聚聚了,也不知如今他们如何了。” 晋安郡主不可能无缘无故提及唐秋雅他们,阮弗再联想起今日的事情,心中便有了几分猜疑。 晋安郡主将手中的茶杯放到桌子上,慢慢开口道,“今日齐妃娘娘找了许多朝中官员家的女儿的画像,想要替二哥选妃……” 顿了顿,晋安郡主继续道,“原本在你与陛下来之前,齐妃也不见得对谁都态度特别好,只是,等你与陛下来了一趟再离开之后,齐妃娘娘与珍妃娘娘两人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秋雅的身上,你知道的,秋雅平日里虽是不显弄,但是,在永嘉城也颇有名气,只是往年一直被阮嫣和凤沫染压下去了罢了。” 说到这里,阮弗便确定了,开口道,“齐妃娘娘是看中了秋雅?” 晋安郡主点头。 阮弗听到这里,神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比之宣王玉无临,她对楚王并没有什么反感之意,但是却也绝对不会升起别的什么交情,只是立场不同而已,别看楚王如今看起来什么也不做,但是,他早就站在了玉无玦的对立面。 唐秋雅是吏部尚书的女儿,六部中的第一大户,也是掌握实权的大户,楚王一派刚刚失去了阮嵩,自然是需要一个能力足够的人的,在朝中,吏部是中立的,也可以说是元昌帝的人,但即便如此,不管是谁,娶了唐秋雅,都不是一件坏事,在某些时候或许还能转成一件不错的事情。 沉默了一会儿,阮弗道,“如今也只是齐妃娘娘萌生的一些小意思而已,谁知道后边会如何呢,你也别想太多了,况且,这件事,还是看秋雅她自己的想法,咱们也不能说什么,做什么。” 即便是最亲密的朋友,有些选择,尤其是面对这等关系到整个家族的事情的时候,也不是别人能够替其做决定的。 晋安郡主幽幽叹了一口气,“你说的没错,但,或许是我与二哥不太亲厚吧,所以,即便知道这件事,还是不会觉得那么开心。” 阮弗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晋安郡主显然还沉浸在某种情绪中,“从小我与二哥就是不太亲厚的,我还小的时候,二哥已经十多岁了,但是,二哥与三哥六哥他们都不一样,总让人觉得有些害怕,不敢亲近,他看人总是冷冰冰的……” 阮弗不能说什么,只是静静听着,不过这么一静静听着,视线便越过茶楼的窗户,定在了街道上一个熟悉的人影上,不,应该说是一对熟悉的人影上。 晋安郡主惆怅了一会儿,便见阮弗的视线看向了另一处,也忍不住转头看过去,这一看,也不由得咦了一声,而后转头,有些皱眉地看着阮弗。 街道边上,不远处的人,正是玉无玦与凤沫染,与这一处隔着较远的距离,两人站在一间酒楼的门前,不知在说着什么,玉无玦是侧对阮弗所在的方向的,阮弗看不清,但是却可以看得清楚凤沫染的的神色,她看起来很高兴,面上都是笑意。 晋安郡主远远看着,正要出声说些什么,玉无玦却已经离开,留给她们一个背影,只有凤沫染站在后边,看着玉无玦离开的身影也不知在做什么。 这般短暂的时间,阮弗也只是看了一眼而已,面上并没有什么特别地表情。晋安郡主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萧风却突然出现了,“小姐,前一刻钟,凤大小姐在隔壁的厢房。” 阮弗摆了摆手,“我知道了。” 晋安郡主却皱了皱眉头,“这些日子,坊间都在传言左相将会独揽朝中丞相的大权,凤沫染倒是过得风生水起。” 阮弗手指轻轻扣着桌面,“坊间到处传言?” 晋安郡主皱眉道,“你尚未成婚,还不去参加那些贵妇们的聚会,所以不知道她们的说法。” “原来如此……”阮弗幽幽道。 晋安郡主还在茶楼里与阮弗说一些如今如何传言,凤鹤轩将会成为辰国开朝以来第一位独揽朝政大权的丞相,只不知,楼下不远处的凤沫染,将视线从已经不见了身影的玉无玦离开的方向转移回来,往阮弗所在的茶楼看了一眼,只是,她脸上却并不是先前那般愉快的笑意,而是变得有些苍白。 一旁的丫鬟过来扶住,有些担心,“小姐。” 凤沫染面上笑得有些僵硬,“没事,咱们回府。” 丫鬟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不知,凤沫染的心中却落了一根刺。 她想起刚刚就酒楼里与玉无玦制造的偶遇,想起与他说话的时候,他言语里表现出来的冷淡,那是一种完全的忽视。 一想到这点,就就忍不住心中的疯狂。 正文 第135章 相位之争 左相府里,凤鹤轩从书房出来,看到空荡荡的院子,突然停下脚步问身后的人,“小姐呢?” 跟在身后的,是凤鹤轩平日里的近卫,听到凤鹤轩突然这么一问,先是顿了一下,而后才道,“小姐一早便出府了,此时尚未回来。” 凤鹤轩沉吟了一会儿,道,“等她回来了,叫她来书房见我。” “是。” 这边才刚刚应下这话,便听到了前边府中的丫鬟下人见到凤沫染的时候打招呼的声音。 凤鹤轩皱了皱皱眉,往前走去。 凤沫染是回来了,但是显然情绪并不是很好,至少从她面上的表情就能看出来了。 这两日凤沫染在做什么,凤鹤轩多少还是知道的,这些年凤沫染的心思究竟如何,也没有人比凤鹤轩更加清楚了,妻子早逝,只留下这个一个女儿,凤沫染还在嗷嗷待哺的时候凤鹤轩就是一个人做爹又做娘的,只是,即便他做得再尽心,也仍旧不能像一个母亲那样为女儿做最好的打算。 只是,在他看来,凤沫染是极少让自己操心的,这个女儿,一向对自己严格要求,什么都想要最好的,这般性子,倒是与他相对内敛的性子有些不一样。 这会儿见到凤沫染这般不愉快的样子,凤鹤轩似感叹似无奈,“沫儿。” “爹爹,你怎么在这儿?”凤沫染有些惊讶。 凤鹤轩挥退了身边的人,道,“今日又出门了?” 凤沫染不出声,显然是并不太愉快。 凤鹤轩也不说什么,见凤沫染一副不高兴的坐在厅中的椅子上,他也在主位上坐下来,“今日出门遇见谁了,谁敢惹本相的女儿这般不高兴?” 凤鹤轩幽幽说着,凤沫染听到他这么说,突然抬起头,神色颇有些认真地道,“爹爹,你想不想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 凤鹤轩脸色一沉,“胡说什么。” 凤沫染唇角微扯,“女儿没有胡说,女儿虽是女子,但是也不是什么都不明白,这些年,朝中两位丞相,虽说左相右相都是百官之首,但是,辰国以右为尊,这些年,爹爹与阮嵩明争暗斗,我与阮家的女儿也是明争暗斗,如今,他们都没有了,难道爹爹就没有别的想法么?” 凤鹤轩有些不悦地看着她,“沫儿,你一个女儿家,想这么多这些事情做什么?” 凤鹤轩语气明显有了几分的软化,却也间接承认了这件事情。 凤沫染眼眸微低,“女儿家又如何,如今难道不是也有一个女儿家与爹爹一起同朝为官,甚至就要取代了爹爹丞相的位子么?” 凤鹤轩眼眸一沉。 凤沫染却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道,“爹爹,咱们凤家与阮家真是天生的死敌,阮嵩还在的时候,他与你作对,阮嫣还在的时候,她与我一起在这永嘉明争暗斗,如今,阮嵩是不在了,但是却给爹爹留下了一个劲敌阮弗,阮弗的出现,早已让女儿这个曾经的永嘉姝色黯然无光,爹爹,我不甘心!” 凤沫染说到最后,语气沉了几分,便是握着手帕地手,也用力了几分,指尖已经有些苍白,将手中的帕子绞得紧紧的。 凤鹤轩明白他的心思,叹了一口气,“沫儿,以前你不是很沉得住气,对自己很有信心?” 凤沫染冷哼一声,“若是没有阮弗,我自然是对自己很有信心,这永嘉城中其余女子,谁还能被我放在眼里。” 凤沫染眼圈微红,“可如今,多了一个阮弗,她是阮弗,是晋王在意的人。” 见到一向要强的女儿在自己面前表现出这般泫然欲滴的样子,凤鹤轩也心软了几分,“你真的非晋王不可?” 凤沫染以手中的手帕抹去了眼角的两滴眼泪,“女儿对晋王的心思,爹爹又不是不明白,整个辰国,除了晋王,爹爹觉得,还有谁能与女儿相配,何况,爹爹这么多年一直这般低调,不就是为了等待晋王么,爹爹不就是看准了无论辰国如何变化,最后一定是晋王的么?” 虽然凤鹤轩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一向精明的阮嵩选择了楚王而不是更得元昌帝偏袒的晋王,但是,凤沫染这番话,确然是他的心声,所以,他只是抿唇沉默。 只是…… “如今阮弗虽然深得陛下的信任,但是,却也没有任何时候明面上表示出阮弗与晋王之间有什么。”阮嵩沉声道。 “爹爹,你不知道。”凤沫染突然有些着急地站起来,“就算在外人面前,什么也表现不出来,可是,女儿是女子,又怎么会看不出他们之间是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凤鹤轩沉眸,确实是,如果元昌帝真的有意将诸位传给玉无玦的话,那么阮弗最后必定会与玉无玦连在一起,只看着情绪明显有了变化的女儿,“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凤沫染轻呵一声,“爹爹可知道,同知府的玉兰花,是晋王亲自着人去寻来的,可知道往常一直跟在晋王身边的小狐如今已经是阮弗手中的玩物?” 凤鹤轩眼睛一眯,眉头微皱起,“这下可是有意思了。” 凤沫染有些不甘心地道,“若是这样,以后这朝中,还有爹爹什么事情?” 凤鹤轩几乎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女儿受到一个人的影响如此之大,原本如果阮弗只是阮弗的话,这些都算是女子之间的事情,他自然是不会插手的,只会在自己女儿出手的时候提供一些帮助,但是,俨然,这个时候,已经不能只是将阮弗当成一个寻常的闺中女子来对付。 见到凤沫染这个样子,凤鹤轩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沫儿想要如何?” 凤沫染狠狠绞了绞手中的帕子,“如果阮弗没有了,或者她看起来并不是外人知道的这般望尘莫及,还有什么用?” ---- 距离阮弗那一日在皇宫中与元昌帝说了外边对于朝中相位的争论才刚刚过去不到三日,外边的风向,却突然起了变化。 原本许多人的关注点其实都不在阮弗的身上,至少,即便在悬而未决的相位的争论,虽然与她沾了一些关系,但是其实说起来,并不是争论的重点,如今……她的风头,竟然隐隐有超过原被争论最多的阮嵩的趋势。 坐在招贤馆二楼的雅间里,透过雕花的窗户,阮弗静静看着招贤馆中学子们的高谈阔论。 招贤馆虽是大多数学子们的地方,但其实多少有些鱼龙混杂,至少,求仕不成,也有些人成为一些官员府中的幕僚,所以,有时候,听听这里的声音,实际上也可以暗中知道一些朝臣的心理风向。 此时此刻,招贤馆一楼的大堂里正热闹非凡。 “若我来说,左相位置可以不变,只是,难道右相的位置空缺了下来,就不能换些别的人上去?”有人高声发话。 “自然是可以的,只不过,不知兄台想说的是如今朝中哪位大人?”有人很快接着他的话说下去。 哪位原本提出这个问题的的人,却没有那么快回答了,反而是绕着圈一般地问道,“林兄消息灵通,目光高远,不知可有什么想法?” 那人却举起一个酒杯,隔着几乎是一个大厅的距离与原本说话的人遥遥敬了一杯,有些似笑非笑,倒显得很是意味深长。 其他人也在纷纷议论这件事,不过有人看了看,心中早就明白了。 “阮同知虽说是女子之流,但是,却深得陛下的信任,况且,谁能小瞧的孟长清掌政的能力,阮嵩本是她父亲,人说子承父志,如今这话落在阮同知的身上,我看怎么也不显得突兀,何况,区区一个御书房同知,哪能让阮同知一发经纬之才?” 终于有人这般正正经经提到了阮弗的名字。 玉无痕原本是坐得离窗户比较远的地方,这时候听到下边议论的声音,尤其是听到阮弗的名字的时候,已经站起来往窗户这边探了一个头,朝着那人看过去。 一边还眼中颇具兴味地道,“这人有点意思?” 阮弗看了一眼玉无痕,“十二认识此人?” 玉无痕撇了撇嘴,“不认识,不过,本皇子想要认识一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长清,你想知道?” 阮弗摇了摇头,“能在招贤馆说这些话的人,良莠不齐,可也都不过是有各自的目的罢了,善也好,恶也罢,不外乎为了某些利益。 见她好像真的不在乎的样子,玉无痕也不再多言,反倒是转头看向了坐在阮弗旁边另一张椅子上,看起来也没有多么认真听着下边讲话的玉无玦,四哥真是好淡定啊,如今,不少守旧大臣只怕早在阮弗被许多人议论可以当上右相的时候就已经疯掉了,恨不得磨刀霍霍,上折子给父皇百般奉劝了吧。 摸了摸鼻子,等他在注意下边的情况的时候,下边的议论早已往前了许多。 “阮同知确然能力非凡,只是,到底是女子之身,如何当得右相之位?” “如何当不得,你可还记得,当初宜远书院尚鸿先生的一番话?男女不过躯壳之别,能者居之。” “呵,圣人之言到了你这儿倒变了一个味道了,男女无别,能者居之,若是这般,兄台可愿每日在家中绣花,再不出门?” “你?” “莫要有辱斯文。”这边稍微有些剑拔弩张,另一边便有人幽幽道,“各位不妨想想,如今,阮同知所做的的事情,难道与丞相所做的差别还大么?隔了这么些日子,右相之位空缺了这么久却毫无风声,谁又说不是为了等待某一个时期呢?” “你……” “永嘉城中的这番议论也过了好些日子了,可却从未有人正面出来辟谣,这意味着什么,还需要多想么?我倒是认为,以阮同知的能力,完全可以当得右相之名,甚至独揽大权。” “这……” 一瞬的安静之后。 “只是,女相……史上却从未没有过这样的例子啊。” “女子为相的记载是没有,但是女子做官的历史千百年来却也不算少了,总要有人开了先例。” “这……” 大厅里一时静默,然不过是过了几息的时间,便有熙熙攘攘地热闹了起来,阮弗为相的可能性俨然又引发了一阵热论。 其中赞成反对的声音都是有的。 阮弗坐在二楼的窗口边,看着下边的一切,只能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没有再关注下边的议论了。 玉无玦见她转过头回来,挑了挑眉,”不看了?“ 阮弗转过头,面上还有些笑意,“没什么可看的。” 一旁的玉无痕见两人这番模样,“这议论就像横空而降一般,突然的就对长清有了这么大的议论,四哥,你们不担心么?” “担心什么?”玉无玦挑眉道。 玉无痕张了张嘴,在看到玉无玦与阮弗皆是一副淡定好像外边已经争论,让一些守旧大臣跳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瞬间淡定了,感觉自己说什么也是白说一样。 玉无玦给了他一个这么多年也不长进的眼神。 玉无痕当即就委屈了。 反倒是阮弗笑道,“十二也不必担心,突然出现的事情,这般来势汹汹,背后总有一些力量在推动,就看谣言刚刚出现的时候是针对我还是推动我往前走了。” 玉无痕忙道,“自然是针对你,谣言一出现,就弄得有些人人心惶惶,现在还有议论你也可以取代阮嵩,成为独揽大权的丞相了。” 玉无痕指了指楼下,示意阮弗听着有心之人的话里的引导之意。 阮弗淡定地喝了一口茶,“你觉得我会么?” 玉无痕先是重重点了点头,而后要跟拨浪鼓似的摇头,阮弗有这个能力,但是她即便想要做丞相,也不必这般。 阮弗微微一笑,“所以,你在担心什么?” 玉无痕一愣,反应过来,是啊,他在担心什么,有四哥在,有长清在,轮到他这个纨绔子弟担心什么。 他这么一愣,瞬间便反应过来了,朝着两人不满地看了一眼,而后有气无力地转身往外了,摆了摆手道,“我去查查那些说法的来源。” 阮弗也不阻拦。 房间里瞬间就只剩下了玉无玦与阮弗,下边的声音,还在陆陆续续地传上来。 阮弗听着听着就笑了,“若是以前,我或许还有做一朝丞相的志向,辅佐明君,成就盛世。” 玉无玦顺口道,“如今呢?” 阮弗转回头看他,“明君何须我来辅佐,至于盛世……不管我是谁,都可以创造。” 说这话的阮弗,目光清亮,自信天成,一股油然而生的骄傲,便自她身上流泻出来,似乎她天生就是如此,天生便该有这份自内而发的理所当然的自信。 玉无玦最喜欢看到这样的阮弗。 于天地中如明珠一般熠熠生辉。 早在很久以前的这种时候,他便油然生出势必要给一个可以让她这般无所顾忌熠熠生辉的盛世。 伸手抚了抚阮弗的鬓发,玉无玦道,“不用理会那些人,如今招贤馆内的人,越发用不得了。” 阮弗一笑,有些狡黠,“不过这样也好,既然已经有人为我们造势了,咱们总也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玉无玦唇角微扬起,显然心情很是愉悦。 而另一边,左相府里,凤鹤轩脸色暗沉,“去叫小姐来书房见我。” 凤沫染很快就到书房了。 “爹爹?” 凤鹤轩直接道,“沫儿,你告诉我,如今外边的传言,是不是也有你的功劳?” 凤沫染一愣,“父亲,你觉得只有我的功劳而已么,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势力想要把阮弗拉下来,女儿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凤鹤轩一手拍在桌子上,“愚蠢!你平日里聪明伶俐,怎么会做出如此糊涂的事情?” 凤鹤轩几乎没有与她说过重话,凤沫染一听脸色也沉了几分,“女儿怎么就糊涂了,阮弗的能力再强,不管陛下是什么想法,要是关于阮弗想要坐上相位,独揽大权的流言出来了,难道陛下就完全没有怀疑,不会怀疑么,陛下还能这般信任她么,何况朝中那么的大臣,父亲不也说过,虽然阮弗成了御书房同知没有再惹人说什么了,但是还是有不少自诩清高的老臣不愿意么,丞相这么大的事情,如今闹得沸沸扬扬,阮弗怎么能独善其身?” 凤沫染振振有词。 凤鹤轩有些疲惫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沫儿,你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到底不接触政事啊。” 凤沫染原本有些沉怒的脸色听到阮嵩这句感叹,也稍微有些变化。 凤鹤轩嵩却看向凤沫染,“那你可知道,陛下之所以这般信任阮弗是因为什么?” 凤沫染哑口无言。 凤鹤轩道,“是因为阮弗在政事上与陛下完全相同的政见,那些老大臣是什么人呢,那些人自诩清高,无所作为,只会给陛下添堵,陛下原本是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反倒好,翻起来了,就能完全收拾了,何况,你以为如今为何流言愈演愈烈但是阮弗却毫无作为?” 凤鹤轩顿了顿,看了一眼还不再状态,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情的女儿,叹了一口气,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女儿,是真的不如阮弗。 他道,“无为而为,只怕你不是在给阮弗添堵,而是在帮她!” 凤沫染抬头,愕然地看着凤鹤轩。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136章 罢相 果不其然,事情在某些地方,依旧遵循着凤沫染的想法走,外边的确是已经议论纷纷了,朝中的某些老臣子也的确因为外边的传言正孜孜不倦地给元昌帝上折子,不外乎是一定要尽早选立右相,否则再这么下去,非要出乱子不可。 甚至在早朝的时候,已经有几个老臣子借着自己两朝、三朝元老的资格,公然在大殿上给元昌帝施压,绝对不能姑息外边的流言,更要对此引以为戒,就差说出一定要提防阮弗独揽大权这样的话了。 这一次,元昌帝倒是不算生气,似乎还颇有兴趣地看着底下的臣子们笑道,“既然如此,你们认为,如今朝中,有谁适合坐上丞相的位子啊?” “这……” 几个争相发言的人一时也无法回答元昌帝的这个问题,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继续沉声道,“陛下,立丞相乃是国之大事,人选当慎之又慎,我等一时不能体察。” 坐在高位上,元昌帝听到这样的话,道,“一时不能体察,几位爱卿在朝中的时间恐怕比朕还长吧,这朝中的人换了一代又一代,若是说连你们都不能体察了,那朕可还真不敢用人了呢。” 听到元昌帝这么说,几个臣子连忙道,“陛下圣心明断,明察秋毫。” “原来你们还觉得朕圣心明断明察秋毫而不是昏君啊。”元昌帝道。 这声音,听起来与平常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两样,甚至连皇帝惯有的威压都不存在。 但是,原本还在说话的几个老大臣,却面上出现了一丝惊慌。 刚才,他们一直早奉劝元昌帝该如何如何,不该如何如何,好似元昌帝不会做这个皇帝一般,如今听到元昌帝这么说,他们方才觉得,自己有些着急了。 几人赶忙道,“陛下恕罪,老臣只是为朝中大事心急。” 元昌帝轻哼了一声,没有理会这几个人,直接到,“诸位爱卿还有什么说法?” 大殿中的臣子,却都没有人在站出来了。 元昌帝显然对这个局面还算是比较满意,连神色都放松了许多,扫了一眼下边的所有人,元昌帝道,“如今碰上这样的事情,朕这几日,反反复复想了许多,自打千年前中原开始立朝,千年来分分合合,始终不定,这百多年,中原分裂,北方胡人入侵,咱们中原如今变成多国角逐的局面,自打前朝大魏分裂之后,南华一直以中原正统自居,加之底蕴丰厚,向来被当成中原强国之首,但是,咱们辰国,难道就该一直居于人后么?” 说到这里,元昌帝声音微沉,停了一下。 可大殿中的大多数人却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元昌帝会突然说这么一番话,一直以来,南华都被当做中原强国之首,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也是任何一个但凡有些雄心壮志的辰国的臣子们所不甘心的,元昌帝的这番话,很容易激起了一些大臣内心的情绪,尤其是武将,虽是垂着头听元昌帝说话,但是,个个都是眼睛清亮,似乎在等待一个让他们建功立业的时机一番。 元昌帝只是停顿了一会儿,看到下边众许多大臣的神色都有了一些变化,便继续道,“然则,如何变强,除却国力丰厚,国库充实,兵马强悍,人才济济,万民归心,最重要的还是一个众志成城的朝堂。” 再开口的时候,元昌帝神色严肃而认真,这番话,也是说得抑扬顿挫,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元昌帝的手指用力地敲了敲桌子,随着声音落下,那指头扣着桌面的声音,似乎都敲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整个大殿,只有元昌帝的声音,他的声音一停下,便显得有些静悄悄的,原本还在热闹议论的人这时候都停了下来。 元昌帝的视线又在众人身上逡巡了一遍,虽是只能看得见一片黑压压的脑袋,但是,一切都并不影响他的情绪。 他神色还是那般认真与严肃,“可是,你们看看,自从阮嵩出事之后,不过是少了一个右相,你们便不会做自己的事情了,整日没得紧张、猜测朕到底想要立哪一个人为相,若是因为朝中少了一个人,你们便不懂得自己该站在什么位置,不明白该往何处走,咱们辰国,便永远只能落在南华的后面,而后,不到朕百年之后,便会灰飞烟灭,连带着你们!” “陛下息怒!”大殿中的所有臣子,齐齐跪下来,呼喊道。 元昌帝最后一句话出来,带着十足十的震慑之意,许多臣子皆是无法承受天子之怒,都垂着头跪在大殿上,不敢出声。 元昌帝似乎是缓了一口气,依旧坐在高位,继续道,“看看你们中间的这些人,看看你们旁边的人,看看跪在大殿前边这几个前一刻钟还在与朕争论的人,这些日子,你们究竟做了什么,阮嵩出事,当朝右相竟然这般明目张胆将一州的全部银两私吞了几年,将咱们辰国最富有的矿物全部搬运走了,他出事了,你们看着个个开心,因为他是你们的政敌,你们有些人乐意看他倒下,因为他是党派之外的人,你们有些人恨不得就因为他牵连出更多的人,恨不得就此将对方打压得死死的,有谁与朕说过,嘉州今后如何恢复,嘉州的商脉如何继续发展,丢失了那么多的矿料银两该如何找回来,你们一个个,都在争权夺势,就为了一个丞相的位子焦头烂额,你们告诉朕,外边的传言如何和如何激烈,如何如何会震动朝纲,若不是你们平日里没有以身作则,放任府中幕僚在外煽动人心,不过一个相位,何来如此大的争论。” 辰国立朝以来,或者说自打元昌帝坐上皇位以来,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在大殿上训斥朝臣的景象。 底下的人却一个个都不敢喘气。 “你们都是真的朝廷肱骨,你们是朕的手脚,是要替朕掌理天下大事的,吏治民生,无一可缺,可你们看看,如今,原本该是朕最尊敬的三公元老不来奉劝日后任人如何谨小慎微,不来告诫朕当如何防微杜渐,却在这里为了外边一些明知是你们中间一些人故意为之的流言大张旗鼓要朕立相,就怕折损了自己的利益,朕看,你们不是要朕选人立相,而是提拔你们未相!” “陛下息怒,老臣乃一片忠心耿耿,绝非此意。”一个老臣子忙颤着声音道。 元昌帝轻哼一声,看了看下边的人,道,“国之强者,不外乎变,变则通,通则达,达则远,则强,二十年前,朕初登大宝,便决意一改朝中风气,最后却因为时机不稳,阻碍过多而以失败告终,如今,辰国正当变化之时,今日朕要告诉你们,即便斯人已逝,朝堂换代,当年失败的事情,朕要重来一次。” 元昌帝刚刚说出这段话的时候,一些资历比较老的臣子便已经立刻反应过来元昌帝究竟要做什么了,虽然当年的事情,只是因为失败而让一些人不得失意地离开朝堂,但是,那些关系到日后他们的命运的举措,他们却都记得十分清楚。 那个时候,元昌帝还太年轻,初登大宝,政局不稳,可他却一腔热血,最后导致了一些混乱,他们又足够的能力与影响力来让那位少年皇帝妥协,但是,二十年过去了,但凡还有些印象的人都知道,如今,他们早已没有能力了。 众人都有些惊愕地看着元昌帝。 元昌帝直接开口道,“安成,念旨。” 安成恭应一声,“是。” 而后他拿出一份明黄的圣旨,徐徐展开,就着下边的大臣们各自复杂的神色,声音洪亮,全然没有了往日里的尖细,“自古以来,三公论道,六卿分职。自国成立,始设丞相,不旋踵而亡。千百年来,历朝历代,沿袭制之,然而,纵观千年历史,虽有贤相,其间所用者却多有小人专权乱政,以至朝纲大乱,危机民生,祸及根本,今,前有吏治整顿,明明真相使朕惶恐,今有阮嵩以权谋私,危急国本,三公三卿,不以为戒,纵信流言,委实让朕失望之极。朕冥思数日,以史为鉴,发现强国之本,乃在人治,人治清则国步清,国步清则国力强,则民心向,则天下统。故朕决定,自此,我朝罢相,撤裁三公三卿,免世袭爵位,设五府、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等衙门,分理天下事务,彼此颉颃,不敢相压,事皆朝廷总之,所以稳当。以后嗣君并不许立丞相,臣下敢有奏请设立者,文武群臣即时劾奏,处以重刑。” —— 废相,原本就是一件大事了,尤其还是从元昌帝之后便废掉丞相不再任用,更是一件大事,但是,这一次,却不仅仅是罢相,元昌帝是直接将辰国立国以来,成立的一些公卿职位,一连裁撤了,这可就是大事中的大事了。 这个决定,就像半路突杀一样,在安成念完圣旨之后,直到元昌帝直接宣布下朝,许多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元昌帝这一道在朝堂上晓喻大臣的圣旨,便以最快的速度张贴砸在了永嘉城的城门公告榜上了。 更是派了专门的人站在城门高处呼喊,以告知所有识字不识字的百姓们。 除此之外,在这一道圣旨发出来之后,元昌帝又立刻下达了另一份圣旨,详细地规定了裁撤某些职位之后,重新定义与规划的职位的职权是什么,以让百姓知晓。 这等朝堂吏治的大变革,百姓虽然是震惊,但是,其实并不太关心,他们只关心自己能够从中获得什么利益。 但是,两道圣旨以出来,当日,招贤馆中便坐满了人,即便站在招贤馆外边,也还能听到里边沸沸扬扬议论的声音。 丞相没有了,六部以皇帝为首,直接向皇帝负责,如此一来,便不会再有相权压倒皇权的局面。 只是,倘若如此,皇帝职权过大,容易出现荒暴独断的局面,这个问题很快就被人意识到了,但是,还不等他们就这件事在引发议论,元昌帝的圣旨又出来了,以翰林院总御书房事,成为皇帝处理政事的专属机构,也就是翰林院将会设出一个机构,专门选出一些人,成为皇帝的手和笔,称院阁。 众人很快就想到了御书房同知这个职位。 很快的,众人便都明白了,这就是御书房同知这个职位出现的渊源。 就在第三道圣旨发出来的时候,一道来自皇宫的圣旨,也发往了阮弗的同知府,元昌帝直接任命阮弗这个原有的御书房同知成为新成立的院阁总事,即御书房总理事,而她继续直接奉命于皇帝。 一时激起千层浪,今日的永嘉,注定是热闹非凡。 等到所有人都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三道圣旨,已经全部下达了,如此直接而大的变动,哪里能够逆转,直到这个时候,很多人才反应过来,元昌帝这件事,只怕已经准备很久了吧。 凤鹤轩回到左相府的时候,面上的神色还没有恢复过来。 自从流言出现之后,元昌帝从来不可刻意跟他说什么,如今响起来,倒像是有些直接忽视了一般。 如今他方才知道,原来元昌帝打的是这样主意,他们所有人都想错了。 凤沫染急匆匆地上前,“爹爹,你……” 外边的事情她自然已经听说了,这会儿看到凤鹤轩的神色,她脸色也有些苍白,“爹,你如今是……” 凤鹤轩冷笑了一声,“沫儿,日后辰国便没有丞相了,你也不是相女了。” 这样的凤鹤轩让凤沫染有些担忧,可是她性子好强,所以绝不会像一般官员人家的女儿那般,听到这种消息的时候便如同天塌下来一样无所举措,凤沫染道,“那又如何,爹爹,即便丞相的位子不在了,难道爹爹只有依靠这个位子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么?” 凤鹤轩沉眸看着越发冷静和难以捉摸的女儿,凤沫染道,“爹爹,你还有女儿,女儿不会让你,让咱们凤家一无所有。” …… 另一边,圣旨发布之后,宣王府里,玉无临一回到府中,便一怒之下将桌子上的东西都扫落在地,其中还有不少珍贵的玉器。 玉无衍脚步匆匆跟在玉无临的身后,“五哥,莫要生气。” “不生气?你叫我如何不生气,父皇是真的不给我一条活路啊,我找到了太尉府,如今可好,他直接将太尉府给裁撤了,你说,我要江家还有什么用?好,好得很,既然父皇如此无情,日后便别怪我做儿子的不仁!” 玉无衍听此,皱眉道,“五哥慎言!” 说罢,他还四下看了看,玉无临显然还在愤怒之中,“如今这个时候了,你还叫我慎言,慎言有什么用。” 玉无衍叹了一口气,“如今这等情况,也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只是可惜了江家那边,不过五哥,其实太尉裁不裁并不是一件大事,如今太尉的权力基本上已经被父皇架空了,当初江太尉手中的那些兵权经过上次的事情已经被收回来,但是,五哥也不必着急,江家,在军中,总是还有一些关系,有一些说话的能力的。” 玉无临自然明白这一层,虽是生气,但却也没有气坏了脑子,“我知道了,如今看来,江家未必好受,别的被撤了,或还有一些补偿和体恤,如今父皇可是直接让江太尉颐养天年享受富贵之命了。” 玉无衍道,“若是五哥这等时候还不离不弃,存有情义,还怕江家不会主动依赖五哥么?” 玉无临一笑,唇边的笑意有些冷。眯了眯眼道,“我是真的没有想到父皇会有这一出。” “父皇的想法,咱们自然是猜不着的,不过,看今日圣旨出来的时候,四哥那边竟然这般平静,只怕早已知道这件事了。” 玉无临冷哼一声,道,“我看父皇即便是下旨了,也未必能让事情如此顺利,不过……阮弗……没想到这位御书房同知,在前头竟然埋下了如此大的伏笔,御书房总理事,父皇啊父皇,同样是儿子,为何你只看见了老四。” 诚如玉无临所言,即便是元昌帝下旨了,但是,这件事,却没有这么快结束,就在大家觉得,因为这突然的变化,朝堂一定会出现一些短暂的混乱之象,但是,那些所谓的混乱,并没有出现,除了在圣旨颁布的第二日,因为刚刚开始起步而有所生疏之外,却一切都是有条不紊。 而其中,最大的主力,便是圣旨出来之后,出现了一批元昌帝旨意的忠实维护者和执行者。 他们熟悉每一道流程,熟悉一条旨意每一句话的意思,即便因为这场变动而出现了一些不得面对的难题,却也能迎刃而解,而这匹主力军,以朝中的新贵为主。 面对想要联合施压的人,他们的答案多是一个——此事可向阮同知或者晋王殿下问询。 恰恰是这句话,在一些皇子中间惊起了一层波涛。 而第三日之后,阮弗与玉无玦双双出入御书房,帮助元昌帝一起总理新生的变化。 这样的局面,终于昭告了一个所有人早已在心中猜想,却因为从来没有明朗化过的问题,那便是,阮弗,玉无玦,元昌帝在政见上的绝对一致,已经将他们划出了圈子之外。 正文 第137章 关于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虽然官职改革、罢相这件事触动了许多人的利益,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六部直接听命于元昌帝,成为皇帝直属的机构,于六部而言,却是一个巨大的提升。 想想确然也是,若是按照以前,六部只是丞相率领之下的六部,至少只是从品级上来说就低于丞相的品级,更为重要的是,在某些时候,做事情还不能放开手脚,比如六部某个尚书有个什么想法想要上奏给皇帝,但是,倘若与丞相之间有冲突的话,实在是一个麻烦的事情,而今,却是容易多了,若是六部的尚书足够地尽职尽责,更是会对朝局更加有力。 因此,虽然这样的改变在暗中同样也遭到一些人的抵制,但是,那些问题,显然都不是什么难题。 如今的阮弗,几乎是每日坐镇皇宫。 从翰林院选拔出来替元昌帝处理政务的人,在宫中的拙政殿专门开辟了处理政事的场所,这些人,早在此之前就已经被有意培养了,何况,这些人,作为第一届,都是经过层层选拔的,挺过了最初几日的压力,这时候,已经算是步入正轨了。 阮弗办公的场所也在拙政殿,她所在的是拙政殿里开辟出来的一个独立的小殿。 所谓皇帝日理万机,即便拙政殿里这时候也有二十几个人一起办公,但是,整个拙政殿看起来还是非常忙碌的样子,在阮弗所在的小殿里,与外边公用的大殿之间,时常有人往来,也时常与一些折子经由太监的手在两个地方之间来回运送,外边的人看过之后的折子,还会挑选出一些在经过阮弗的手,而后才会进入元昌帝的手中。 阮弗正坐在书案后边提笔写着什么东西,一个小太监小步进来,“阮同知,凤大人来了。” 阮弗抬头,看了一眼太监,放下手中的笔,“请凤大人进来吧。” “是。” 小太监才刚刚退下,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阮弗的小殿里,便进来了一个人,赫然是凤鹤轩。 丞相被撤,但是,凤鹤轩并不是像那些原本保留功名虚职的三公一般被元昌帝直接赐给田地安享晚年,不再接受朝廷俸禄和,凤鹤轩原本就是朝中的左相,这些年下来,虽然是没有什么大功,但是却也从来没有犯过什么过错,因此,他成为了院阁的副理事之一。 只是……自从这个圣旨发下来之后,凤鹤轩便因为风寒之症病了几日,不见人不见客也不上朝,甚至是连着拙政殿也是今日才第一次来。 凤鹤轩进来的时候,阮弗已经离开书案,坐在了小殿中的待客的另一处,见到凤鹤轩,淡淡笑道,“凤大人如今身子可大好了?” 凤鹤轩的脸色还有些不好,确然像是风寒留下来的症状,而除此之外,他整个人看起来,与往常也没有太大的变化,似乎这一次的变动,对他真的没有产生什么影响一般。 见到阮弗,他抬手行了一个同僚礼,“阮同知。” 阮弗指了指他旁边的椅子,“凤大人请坐。” 凤鹤轩这才坐下来,坐下之后,便道,“这几日,老夫身子抱恙,实在是有恐有失礼仪,因此不能出门,可正值朝中变化之时,却让阮同知一力担下,实在是汗颜啊。” 阮弗抬手替两人倒了一杯茶水,也从善如流道,“凤大人哪里的话,既然身子抱恙,总是要安心休养的,毕竟,身子好了,才能说别的事情不是么?如今院阁刚刚成立,陛下的期许也非常大,虽说我是院阁的理事,但是这几日,却是院阁内所有人一起同心协力的结果,凤大人这番话,我可不敢独自一人受下。” 凤鹤轩面上微微一愣,而后笑道,“阮同知经纬之才,日后院阁在阮同知的带领之下,必定能达成陛下的期许,老夫也老了,只怕也帮不了阮同知太多。” “是么?”阮弗淡淡一问,唇角依旧挂着那一抹熟悉的笑意,凤鹤轩的这番话,好像并没有让她产生任何情绪一般,“凤大人莫不是与我开玩笑,凤大人在朝多年,日后,我还需向您指教呢。” 阮嵩面上挂着笑意,“指教不敢当,不过,既然陛下还如此信任我,我必定是全力以赴的,日后,也请阮同知多多指教。” “不敢当。”阮弗道。 凤鹤轩似乎也不在意,与阮弗问起了一些这些日子以来院阁之内的事情,既然凤鹤轩是院阁的副理事之一,阮弗自然不会隐瞒什么,一一解答了。 待到凤鹤轩终于没有了什么疑问之后,才叹了一口气,“以往阮同知在御书房替陛下理事的时候,老夫未曾与阮同知共事过,只道阮同知是相才滔滔,如今方知此言只怕道不尽其中之三啊。” 确然,阮嵩自从元昌帝那三道圣旨颁布的第二日就因病而卧病在床,但是,并不意味着他不知道外边的情况,自然知道这个刚刚成立的院阁在一开始的时候得到了多少那些旧臣以及百罢免了职位的老臣地门生的反对,但是,如今不过才七日的时间,整个院阁的运行,便已经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正常与顺利,其中,与阮弗的手腕自然是分不开的。 如今的凤鹤轩,也不得不承认,在某些事情上,或许,阮弗的能力,比以往的阮嵩都要高明得多了,虽然她年轻,她所经历地朝廷大政比起那些老臣,不知少了多少,但是,面对问题,她显然能找到一条更加适合长远发展的法子,而不是阴谋诡计论,而是实实在在地实政。 曾经的他,一直觉得能够以孟长清的名字游走在中原的阮弗,至少做事的时候,多少也会得这一些阴诡的手段,但是如今才知道…… 凤鹤轩的这一叹气,在阮弗听来,带了一些复杂的情绪,有惋惜,又有自嘲,或许还有更多,她大概知道凤鹤轩想的是什么,不过,她并不在意,“风大人谬赞。” 凤鹤轩深看了一眼阮弗,而后站起身,“既如此,老夫也不在此处耽误阮同知了。” 阮弗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吩咐了门口的太监带领凤鹤轩去他自己的地方办公。 凤鹤轩在小太监的带领之下,去了阮弗对面的一个小殿,里边已经一切都安置好了,就差一个人,太监恭恭敬敬地道,“凤大人,日后这便是您办公的地方了。” 说罢,他又轻轻退出来了。 整个小殿,除却门外有几个守门的太监里边只有凤鹤轩一个人,而这个小殿的大小,看起来也不过与凤鹤轩在左相府的书房一般大小。 既然已经罢相,便没有相府这个地方,因此,元昌帝并没有把凤鹤轩的左相府收回去,只是,左相府这个称谓再也没有,变成了凤府而已。 凤鹤轩走上桌案,坐在椅子上,伸手扶了一把椅把,又用力地压了压,而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原本面对阮弗时候的笑意,却已经消失干净了。 没人看见他的神色,也没人知道他在想身么,只是,这七日的时间,发生的一切变化,当他在出现在人前的时候,所有人的对他的称呼都变成了凤大人而不是那个他熟悉无比的左相之后,这种滋味,可还真不是好受的。 凤鹤轩唇角泛起一抹冷笑,却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视线在桌上扫了一眼,上边已经堆砌了一些折子,面上的神色渐渐有恢复了往常地那般模样,伸手拿起折子,慢慢翻开看了起来。 另一边的偏殿中,凤鹤轩走了之后,阮弗还坐在原来的位置,慢慢地喝茶,处理了一个上午的政事之后,她也有了一些疲累。 她正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外边已经有小太监告知说是李大人请见。 阮弗站起身,一边回到办公的桌案后边坐下一边道,“请李大人进来吧。” 随着阮弗声音落下,李秀便拿着一张折子进入了阮弗的小殿中。 李秀便是今年的榜样,其祖父先前便是翰林院的大学士,而他在李秀高中之后便请辞在家,基本不出现在翰林院了,而这一届院阁,却是将今年的状元与榜眼全部都纳入其中,不管是阮弗还是元昌帝,以及玉无玦都觉得,这两个人是可塑之才,毕竟这才刚刚进入翰林院不到半年的时间,虽然两人能够表现出政绩的机会也不是特别多,但是却已经渐渐表现出了务实之风,这一点,尤其可贵。 只是,看到李秀皱眉脚步有些急的模样,阮弗道,“李大人何事如此匆忙?”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和阮弗在处理政事上的手腕,李秀对于这个原本该是陌生的阮同知,已经足够心悦诚服了,他不明白,即便自己是一个男子,在阮弗这个年龄的时候表现出来的能力,绝对不到阮弗的一半,但是,阮弗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一点,无从追究,李秀已经上前去,将手中的折子递给阮弗,“阮同知请过目,这是这几日集体称病,不再上朝的三公门生的名单与情况。” 李秀说着,阮弗已经翻开了折子看起来,折子有些厚,她看得也不着急。 的确,这几日院阁虽然是正常运行了,但是,因为罢黜三公,裁撤虚职,但是,哪些人原本就是有许多门生在朝的,那些人拉不下脸来闹,也自知如今已经反抗无力了,但是,总是想要拉着自己以前的学生在朝中闹出一些动静。 如今这么多人称病不上朝,也不过是想要继续以另一种方式施加压力罢了,称病不上朝,那么原本应该他们处理的事情,便没有人处理,没有人处理,朝堂的运行就会断裂,无非是想要看院阁的笑话罢了。 阮弗随意翻看了一下,便合上折子,没有兴趣再看下去了,但是李秀的神色,看起来已然不怎么好,阮弗挑了挑眉,“李大人觉得如何?” “施压。”李秀道,他顿了顿,又继续道,“碍于师生之情之类的情绪,想要给院阁施压,但是实际上又真的舍不得就此罢官,若是他们真的有很大的决心,集体罢官,只怕,咱们院阁一时半会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阮弗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李秀,这位看起来这么无害的金科榜眼,原来竟是如此,阮弗笑道,“原来李大人也是这般犀利的人。” 李秀有些错愕,微微尴尬地笑了笑,竟然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与阮弗作答,毕竟,阮弗这话,好像玩笑的成分也挺多的,阮弗也不在意,指了指桌上的折子道,“既然如此,他们也没有多大的诚意和决心,不是都称病么,既然不想做事,翰林院有的是一大帮正在等待空职、正在等待锻炼以充实院阁的人,他们不想做,想必咱们翰林院还是有很多人想想做的。” 阮弗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看起来好像真的不关心这件事一样,李秀抬头,皱眉道,“下官知道该如何做了。” 阮弗笑了笑,“那就有劳李大人了。” 李秀点了点头,不在多言,直接转身出去了。 阮弗见此,勾了勾唇角,低头继续处理政事。 另一边,永嘉城中的一座茶楼里,茶客们正在热热闹闹地说着这几日永嘉城中发生的变化。 百姓们虽然是不关心到底谁的职位变动了,谁被罢黜了,谁没有被罢黜,但是谈及那些一朝从大官变成庶民搬出内城居住的人,也是津津乐道,其中,当然不缺乏对她这个当初永嘉姝色之一的凤大小姐地议论。 不是相女,自然没有以前的那些大排场,以往六部家的女儿,谁不是在她之下,便是那些她不愿理会的人,都会巴巴来奉承她,如今呢,逸王那些她看不起的人,却比她这个御书房理事,不过从三品官员女儿还要高高在上,这等身份的变化,外人的议论,在她眼中,便是如同针刺一般的讽刺。 跟在凤沫染身后的丫鬟有些担忧地看着凤沫染,“小姐……” 凤沫染回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玉无衍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见到凤沫染的时候,还是如往常那般笑道,“凤大小姐,不介意本王也进来坐坐吧。” 他虽是问着,但是,人却已经进来了,并且坐在了凤沫染对面的椅子上。 他是从外边进来的,自然是听见了外边的人在说些什么,道,“凤大小姐何必在意那些,想当年,凤大小姐也是骄傲如斯,何曾将他人的话放在心上。” 凤沫染垂眸,语气有些冷傲,“蒋王如今是来看臣女笑话的么?” 玉无衍一笑,“凤大小姐会错意了,本王岂会?” 凤沫染冷笑一声,没有说话,玉无衍道,“本王知道凤大小姐不甘心,凤大人如今是院阁副理事,怎么想,也都是在阮同知之下……” 玉无衍语气幽幽,可这句话却像是触动了凤沫染的某一个神经一般,凤沫染抬头,“王爷又何必刺激我,王爷今日能与我说这番话,想必心中的不甘心只怕不会比我少吧。” 玉无衍倒也不承认,坦然笑道,“确实是,本王与凤大小姐的想法是一样的,都不喜阮弗,不过,既然她的能力摆在那儿,即便本王不喜,也不能如何。” 凤沫染沉默不语,显然是不太想与玉无衍多做交流。 玉无衍见此,看着凤沫染的眼睛眯了眯,划过一抹异样情绪,不过很快就消失了,依旧是笑道,“不过本王相信,以凤大小姐的执着,想必是会有些想法的,对了,忘记告诉凤大小姐了,这几日,晋王与阮同知时常双双出入的事情,只怕已经是常事了吧。” 凤沫染猛地抬头看玉无衍,玉无衍微微一笑,“本王还有事,凤大小姐随意。” 说罢,他便站起身来,要往外而去。 凤沫染见此,却是突然站起来,“蒋王殿下留步,沫染还有话与你说。” —— 阮弗再离开皇宫的时候,已经过了申时,回到同知府的时候,用过晚膳,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自从升任之后,她便一直忙着没有停下来,如今才稍稍好了一些。 一番沐浴之后,她正走在书桌的前边,盼夏却拿着一张折子过来,“小姐,这是今日逸王妃着人拿过来的。” 阮弗有些意外,拿了折子过来翻看,不觉莞尔失笑。 见到阮弗这个样子,盼夏也有些好奇了,阮弗扬了扬手中的折子,“舞阳五岁的生辰要到了,逸王府打算宴请宾客。” 按照逸王妃与逸王的性子,一般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但是自从舞阳出生之后,除了一周岁的生辰夫妇两人能够陪在女儿的身边,此后却是时常在外,生生错过了女儿四年的岁月,索性舞阳从来都是对他们不生疏的,今年趁着两人都在永嘉,又是碰上这等逢五逢十的岁数,爱女无度的逸王当即决定大办一场了。 想起舞阳,阮弗的神色也不禁柔和了几分。面上也多了一些笑意,“你着人去将当年我们在西胡拿回来的那串铃铛找出来。” 盼夏眼前一亮,“小姐说的可是西胡国宝如意玲珑?” 阮弗点了点头,“去吧。” 盼夏应了一声,而后愉快地转身出去了。 所谓西胡国宝如意玲珑是她当年去西胡的时候对西胡有所帮助而得到的东西,其实只是一串玉器,冬暖夏凉,制造精巧,构造奇特,工艺奇绝的铃铛罢了,那玩意除了精美赏心悦目,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用处,想起舞阳的生辰,阮弗便首先想到了那铃铛,不过还是需要修饰一番,将一些锋利之处处理掉才好送给舞阳。 她这么想着,便想起舞阳古灵精怪的样子,不觉笑了笑。 “在笑什么,看起来如此开心?”玉无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声音适时响了起来。 阮弗也不意外于这个人的出现,站起身走向软塌,没有回答玉无玦的问题,道,“怎么过来了?” 玉无玦微微蹙眉看了一眼还带着笑意的阮弗,显然是对于她不回答自己的问题感到不满,更对于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她一个人也如此开心而不满。 阮弗显然知道这一点,并且对于晋王殿下这等性子已经无力吐槽,只好指了指还放在桌子上的折子,“刚刚收到了逸王妃送来的生日宴的喜帖。” 玉无玦不在意地瞥了一眼,又看了看阮弗还没有消失的笑意,语气尤为意味深长,“看来,阮儿很喜欢舞阳。” 阮弗一笑,“舞阳如此可爱,你不是也很喜欢么?”这儿说着,她一想起平日里那个古灵精怪甜甜地叫着自己的小丫头,面上也更加柔和了。 玉无玦看了看她的神色,神色稍稍有些复杂,问出了一句让阮弗很是意外的话,“若舞阳是男孩呢?” 阮弗眨了眨眼,看了看优雅饮茶好像只是随意一问的某人,想起若是这样一个小男孩,也是这般乖巧懂事,好像也很好,就是一个小版的阮明轩了,光是这么想想,她的心便软了几分,随口道,“男孩与女孩有什么差别么,都是小孩,都很可爱!” 玉无玦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阮弗却习惯了在玉无玦面前的放松,笑道,“我打算将如意玲珑送给舞阳。” 玉无玦语气淡淡,“舞阳还小,送给她也没有用处。” “如意玲珑虽是小玩具,但是冬暖夏凉,再经过精心雕琢,很适合这个年龄的孩子。” “舞阳已经五岁了,如意玲珑也戴不了多久。” “……” 阮弗终于回头,似笑非笑,“王爷往常不是很疼爱舞阳么,怎的一个如意玲珑就舍不得了。” 玉无玦在阮弗的神色手中淡淡放下茶杯,“阮儿不必担心,礼物我已经准备好了。” 懒得与某个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某人计较,“你送的是你送的,怎能与我相提并论。” 玉无玦抿了抿唇,看显然已经就此落定了的阮弗一眼,沉默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不要在这件事上继续了,看来,阮儿实在是很喜欢舞阳。 见她眼底还有一些淡淡的乌青,当即道,“这几日,可还好?” 他指的是朝中的事情,说起朝中的事情,阮弗也道,“也没什么大事。” 说罢,便与玉无玦说了一些在院阁里边遇到的事情,玉无玦也只是静静听着,时不时插进两三句话,看起来,倒是有些温情脉脉的样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138章 难以捉摸的晋王殿下 两日之后,原先称病不上朝的那些人全部都规规矩矩地来上朝了,为此,元昌帝还颇为关心地每人送了一副药给他们。按照元昌帝的话来说,便是朝中难得出了这么大的动荡,让这么多臣子集体生病,可见,年轻人还是要多多注意身子的,所以为表达朕的关心,他着太医院那边赶出了药方,给每人一副,希望他的爱卿们身子尽快回复,一面让他挂心。 面对如此关心臣子的皇帝陛下,他们只能千恩万谢地领下了药。 只是,那些药到底是什么,只怕除了收到的人都没有人知道了。 一般来说,皇帝的赏赐那可是求之不得,只是,下朝之后,没有得到赏赐的人倒是心情颇好的看着拿着药袋下朝的人,有的甚至还兴致勃勃地以关心同僚的名义亲自送回府上,顺便极为关心地在他们亲自吩咐了府中的人把药煎了喝下了才离开。 拙政殿里,还有些热闹,一大早的,众人也才刚刚到达,只是却都有些兴致勃勃地议论着昨日下朝之后那些拿着药袋神色微妙地回去的人。 “昨日下朝之后我与户部左侍郎回去,看他亲自将药物拿去煎了服下,你们当时是没有在,未曾看到他那样的表情,只怕,这辈子若是再见到药汤都要脸色大变了。” 热闹之中,拙政殿的一个学士摇摇头,语气颇为无奈地道。 经他这么一提,其余的一些人也纷纷附和。 “无独有偶,昨日我也去探望张子兴,见到的场景,倒是与赵兄所说的一般无二。”另一个学子也噗嗤笑了一声,大概是想起了昨日所见到的那些滑稽的场面,忍不住笑了出来。 虽是不知道元昌帝到底赐下了什么药,但是,心理明白的人都知道,即便元昌帝赐下的是毒药,他们都得喝下去,所以,即便再不情愿,即便再没有生病,元昌帝赐下的药也必须拿来煎服。 众人说着,忍不住看向刚刚到来,这会儿正微微笑着听他们讲这些事情的李秀。 “不知李兄是用了什么法子,不过两日的时间,倒是将这些人收服得妥妥帖帖的了。” 这些人为什么称病不上朝,院阁的人没有人是不知道的,他们原本也觉得这件事挺棘手的,万一做不好,总会引起更大的麻烦,甚至让他们得寸进尺,越发反抗导致朝廷动乱。 却不想,阮弗直接将这件事交给了李秀去办,而李秀也只是在阮弗的授意下与几个人一起去处理这件事。 这会儿,听到大家问起,几个稍微知情的人,都是互相对视一眼,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如此一来,更是引得众人好奇了。 “李兄快说快说,到底是用了什么样的法子。” 李秀挑了挑眉,笑道,“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法子,我与周兄、吴兄等人一道去拜访了他们,只是询问了他们的病需要多长的休息时间,若是需要长假,好让翰林院的人出来历练历练,让他们好好休假。” 众人听着,先是一愣,而后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不战而屈人之兵,李兄果然高明。” 李秀抿唇笑了笑,“不敢当,是阮同知的意思。” 众人听此,先是一愣,而后竟又觉得该是理所当然的,纷纷点头称赞。 阮弗就是在这个时候进入拙政殿的,见到大殿中如此热闹,也道,“诸位在谈论什么,今日竟然如此热闹。 众人听到声音,纷纷转回头,自发让出一条路来,朝着阮弗拱手道,“阮同知。” 阮弗点了点头,微微挑眉,其中已经有人开口道,“阮同知,我们在说昨日得了陛下赐药的同僚呢。” 阮弗低头一笑,挑眉道,“陛下关心朝臣,你们若是羡慕……” 她这般明显玩笑的语气,原本还有些兴致勃勃的人却是神色一僵,纷纷道,“说笑了说笑了,只是咱们也得了教训,日后还是好好将养身子的好,陛下赏赐虽是难得,但身子好才是根本。” 阮弗点了点头,神色颇为认真,“诸位有这样的觉悟最好了。” 说起来,阮弗比这些人的年纪都要小,甚至,有的虽是新贵,但是,其实年龄已经是过了而立之年了,只是,与阮弗相处的时候,却永远也不会有一种自己因为年纪上的优势而有一种高出阮弗的样子,而阮弗一般也不会让他们觉得她是高人一等而不可触犯的,但是却让他们无形之中生成敬重之意,不敢怠慢,可是……往往又能让他们忽视这位在政事上能力卓著的人是一个女子。 加上过了前些日子的艰难时期,这时候整个院阁也不见了前几日那种忙碌与凝肃的氛围,一放松下来,便多了一些轻松,见到阮弗这般与他们开玩笑,文人之间相互切磋与讨教性子便起了,尤其是当初他们都在心中暗暗钦佩的孟长清就在眼前与他们同一起在拙政殿理事,更是多了些热闹,竟就在大殿中围着阮弗问起了一些政事上的问题,大有相互讨教的意思。 玉无玦过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阮弗被一众男子围在中间,相谈甚欢的样子。 大门旁边的小太监原本是想要给他行礼的,但是却被他抬手的动作止住了,只得沉默地退下,眼神往大殿里边看了看,阮同知还是在众人论政论得正热闹,众人的视线都在阮同知的身上,若是晋王殿下不进去,还不知道这帮热血沸腾的青年人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晋王殿下呢。 玉无玦的脚步顿在门口,原本俊雅的神色看着拙政殿大殿中的一幕渐渐有有变,眉头渐渐皱起,抿了抿唇,他维持着顿在门口的动作,看着大殿中那些不知道到底在激动什么的人越来越靠近阮儿,终于双眸沉下,脸色变黑。 林墨原本是在就着一些政事与阮弗讨论,心中还在惊奇于阮弗对辰国地理的熟悉,却突然感到整个大殿的氛围好像被什么控制住了一般,眼神一瞄,便见大殿的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他原本是不以为意,觉得大概是谁在出入,正要转头继续与阮弗说话,猛地又转过头去看向大殿门口的那个身影,这一看之下,不由得惶恐,“晋王殿下!” 阮弗手中拿着一**墨的折子,听到声音也瞬间抬头看了过来,便看到了玉无玦的身影,以及,她绝对没有错过的某人脸上在她看过去的时候稍纵即逝的并不太的神色。 她轻咳了一声,围在她身边的人已经纷纷上前见礼,“见过晋王殿下。” 玉无玦的视线在阮弗身上停留了一瞬,神色如常地往拙政殿走,挑了挑眉问道,“本王打扰到你们了?” 谁敢说堂堂晋王的出现打扰到他们了? 众人忙道,“不敢,王爷大驾光临,实在是拙政殿的荣幸。” 这话原本是客套话,玉无玦瞥了一眼开口说话的这人,有些似笑非笑,倒是让这人顿时觉得自己这番话,颇有拍马屁的意味。 林墨一直以来都是极为敬仰玉无玦的,尤其是当初在宜远书院游学的时候不知听了多少尚鸿先生对于玉无玦的称赞之辞,他刚刚入朝,但因为一直在翰林院而几乎不得见到玉无玦,这时候见到了本人,更是主动上前,“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玉无玦的视线在他身上流转了一番,眯了眯眼,他还记得,就是这个所谓的林墨,刚才一直凑在阮儿的身边,于是晋王殿下说出了一句非常不符合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温文尔雅的话,“若是无事,本王便不能来了么?” 林墨脸色微微僵硬,被玉无玦这么反问,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玉无玦仅仅是看了他一眼,李秀见此,赶紧出来救场,“殿下,下官们方才正在与阮同知讨论朝事。” 玉无玦挑了挑眉,“讨论朝事?这般闹哄哄的,本王还以为你们你们在斗蛐蛐呢。” 李秀嘴角一僵,但还是很快恢复过来,“殿下说笑了,只是,下官们难得与阮同知这般谈论,未免有些激动,一时失态了。” 众人也纷纷附和道,“是啊,是啊,让殿下见笑了,还望殿下勿怪。” 玉无玦的视线终于看向阮弗,阮弗有些无语地看着不太正常的某人,至少上前一步,笑道,“王爷前来,有失远迎,是下官的不是。” 她笑容温婉,可眼神里已经有了一些警告的意味,加上连下官这样的词眼都用上了,玉无玦眼角微跳,扫了一眼还不在状态的众人,道,“本王与阮同知有是相商,你们各自随意。” 阮弗微微松了一口气,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将玉无玦迎往小殿中去。 众人只得有些神色微妙地迎着与他们平日里所知的差别极大的晋王殿下离开了拙政殿的大殿,心中还在暗暗奇怪,前几日晋王来大殿的时候也不是这个样子的啊,而且,今日,他们绝对肯定的是没有在晋王的脸上看到任何开玩笑的意思,心中只能暗道,果然不愧是晋王殿下,连情绪都是那么难以捉摸。 待到进入了小殿之后,阮弗才转头,有些似笑非笑地看着玉无玦,“王爷今日是来拙政殿恐吓我院阁的人么?” 我院阁的人……我的人…… 玉无玦在心中又将来这几个字咀嚼了一遍,心中越发不是滋味,但是面上却也没有表现得太多,“阮儿怎么会这么想,本王怎么会做这种事?” “呵呵……”阮弗怪笑了两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玉无玦轻咳一声,语气认真地道,“阮儿,他们的年纪看起来都比你大了议论,虽然你是御书房同知,但却也不能这般事事亲自教导他们,不经历练,日后如何成事?” 阮弗抬眼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王爷说的是,下官受教了,不过王爷误会了,不是我在指点他们,是我在与他们请教呢。” 玉无玦听此,赶忙上前,“我的阮儿如此聪明,哪里用得着与他们讨教。” 阮弗抬手,没好气地拧了一把玉无玦的腰,“玉无玦,我是御书房同知!”所以,跟拙政殿的人论政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啊,而且又没有什么不合宜的动作,他吃的哪门子的醋。 玉无玦当即眉头皱起,嘶了一声,吓得阮弗赶忙松了手下意识揉了揉原先拧他的地方,蓦的又想起这点力道,这厮哪里会感到疼,当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玉无玦捉过她的手抱在掌心,“我当然知道阮儿是御书房同知,与朝臣处理政事,辛苦了。” “你知道就好,以后不许捣乱!” “我何时讨论了,我只是许久不见你,来看看。”玉无玦低声道。 许久不见,那昨日还来她同知府的那个人是谁。 面对阮弗质疑的眼神,玉无玦眼神微动,忽然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却吓得阮弗急急往大殿门口看过去,生怕有人经过看到这一幕,若是被外边的那些人知道御书房同知竟然青天白日地与晋王殿下在这里……日后她也不用见人了。 当即也顾不上玉无玦来她拙政殿找茬的事情了,当即瞪了玉无玦一眼,低声道,“这里拙政殿!” 玉无玦笑了笑,显然她的注意力已经这般被她轻易转移了,抬手抚了抚阮弗的鬓发,“好了,阮儿继续忙吧,我就是来看你一眼便走了。” 说罢,他低笑还有些不满却没有再不满他刚在在拙政殿的事情的人,安抚了两声便又离开了。 直到玉无玦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阮弗才想起被他这么一闹,她刚刚还没有与他算账呢,当即又是无奈又是觉得自己好笑,也忍不住扶额了,不过唇角的笑意却深了几分…… 有时候,对玉无玦,真是挺无奈的,虽说是无奈,她却从未抵制过这种感觉。 只是她却不知,玉无玦在经过拙政殿的大殿的时候,看到里边正在埋头工作的一众男子,还是下意识皱了皱眉有,果然是他欠考虑了,虽然阮儿能做她喜欢的事情,不过这些人,他可一点也不喜欢,尤其是那什么李秀还是林墨,阮儿曾经还说着两人日后一定会成为院阁的栋梁,还赞誉颇高的…… 一边皱眉往外走,一边还在心中暗暗想着如何让这帮人离她的阮儿远一些的晋王殿下没有注意到,拙政殿中许多敬仰他的学子,却是暗暗将他皱眉离开的模样看在了眼中——晋王殿下看起来不太高兴啊,难道是与阮同知之间发生了不愉快么还是发生了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只是,这两人性子都是这般……应该不会才是……可是既然不会为何殿下又是皱眉离开的…… 于是,在自己的小殿中的阮弗和已经离开了拙政殿的玉无玦并不知道,这拙政殿中的许多人,已经在心中暗暗猜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棘手的大事,于是间接导致了大家为了应付让晋王皱眉离开的事情而保持了高度的效率…… 另一边,在玉无玦离开拙政殿之后,凤鹤轩的偏殿中,他的近卫进去,与凤鹤轩耳语了几句,凤鹤轩听罢,皱了皱眉,倒也没有说什么。 院阁的运行,已经正式步上了正轨,其他新成立的衙署,也渐渐运行了起来,人事安排上也已经安排妥当,而就在这变化渐渐稳定下来之后,舞阳的生日宴也到来了。 按照辰国朝廷七日一休的惯例,舞阳五岁生辰的这一日,恰逢休朝的时候,而不管是逸王还是逸王妃都是身份非常的人,逸王既然有心为自己的女儿办一个这般大的生辰宴,谁又敢不给面子? 因此,这一日的逸王府,可谓是宾客临门,逸王府门前也是车水马龙。 阮弗在辰时刚过的时候便出门了,从同知府到达逸王府也不过是一点时间而已,虽然自诩自己来的很早,但是到达的时候逸王府中还是已经来了很多宾客了。 她到来的时候,刚好碰上了相携而来的晋安郡主和靳云。 晋安郡主见到她,便两三句话打发靳云去男宾那边,靳云倒是不在意就这么被晋安郡主打发走了,只是小声叮嘱了几句晋安郡主,而后在晋安郡主闹了一个脸红之后才意犹未尽的离开。 阮弗看在眼中,忍不住挑了挑眉,晋安郡主见此,赶紧拉着她就往逸王妃和舞阳郡主所在院子去,逸王府她已经很熟悉,也不需要丫鬟和下人们引路。 两人到来的时候,便见到院子里已经聚集了许多永嘉城中官员家的主母,纷纷聚在屋子里与逸王妃说话,见到阮弗与晋安郡主出现,纷纷站起来行礼。 逸王妃显然很高兴,“你们两人可算是来了,瞧瞧舞阳,都盼了你们许久了。” 说着舞阳郡主已经小跑这出来,朝着阮弗甜甜一笑,“阿弗姑姑。” 又朝晋安郡主道,“晋安姑姑。” 晋安郡主忍不住顿了顿身子,拍了拍舞阳的脑袋,“舞阳今日真是漂亮。” 舞阳今日一身粉桃色的衣裙,挽了两个可爱的辫子,再加上逸王妃精心选了一些头饰修饰了一般,看起来就像是画像上的童子一般可爱,加上小丫头灵动的大眼睛,更是让人心生喜欢。 众人见到原本还在与她们说话的逸王妃在阮弗与晋安郡主出现之后便直接打断了他们的话,然后转去与阮弗说话,面上都有些淡淡的尴尬,但是却是什么也不敢说。 阮弗看了一眼这其中的人,都是永嘉城中有头有脸的官员家的主母,以及……女儿,并且还打扮还挺鲜艳的,再看逸王妃的神色,她心中好像也明白了什么,只是,眼神也冷淡了几分。 有了阮弗与晋安郡主的出现,这厅中的话题,便渐渐绕开了,说的都是一些逸王妃与阮弗熟悉的话题,有时候甚至连晋安郡主都插不上话,不过她已经嫁做人妇,有些事情也大概明白了,即便如此,倒是也不说什么反倒是在一旁与舞阳主逗趣说话。 说了好一会儿之后,逸王妃好像才反应过来,笑着道,”瞧瞧本妃,见到阿弗,便忍不住与她说起一些在战场上的事情,平日与本妃与王爷也总是多呆在战场上,话题也自然也是绕不开,各位想必也不喜欢听这些,今日既然是舞阳的生辰,请大家来庆贺,自然不是一直要大家与本妃呆在这一处的,大家便先随意在王府里走动走动,王爷为热闹,还花了不少心思呢。“ 逸王妃都这么说了,众人自然也推辞了两三句之后便纷纷出去了,便是舞阳都扯出了阮弗袖中的胖胖,一人一猫在一旁玩耍,注意力走就被吸引走了。 待到众人离开之后,逸王妃才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晋安郡主道,“大皇嫂,这些人……” 逸王妃冷哼一声,“自然是赶着上来想要本妃相看哪个能给你大皇兄作妾了。” 这么直白的话,晋安郡主哑然。 逸王妃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不满,何况旁边还有一个云英未嫁的阮弗,也改了语气,“好了,看着也是有些心烦,这些人平日里我也不与她们接触,她们倒是懂得寻找机会与我套近乎。” 逸王妃语气不满地道。 但是,阮弗却能听出来这不满的语气里,还有那么一些复杂的情绪。 晋安郡主语气有些担忧,“大皇嫂……” 逸王妃笑了笑,“好了,我都没有如何,你怎么的就如此丧气了。”她这话,虽是笑着地,但是,语气里不免有些落寞和失望。 逸王妃看了看还在与胖胖玩耍的舞阳,一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中划过一抹黯然,很快消失,快得连阮弗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睛,逸王妃笑道,“好了,咱们也别待在这里,往外边走走吧,王爷这次为了舞阳的生日,可是花费了不少心思呢。” 阮弗与晋安郡主点点头,两人也往外而去了。 正出了院子,外边便进来了一批人,其中有一人,赫然正是凤沫染。 凤沫染上前,与逸王妃行了一礼,“臣女见过逸王妃,晋安郡主,阮大小姐。” 逸王妃点了点头,“原来是凤大小姐。” 凤沫染含笑点头,与阮弗的视线在空中对接上,淡淡点头,极为有礼,而后又正常地移开,看向一旁的舞阳,笑道,“郡主今日真是可爱。” 逸王妃点了点头,“凤大小姐既然来了,便请随意吧,今日尽兴就好。” “多谢王妃……” 正文 第139章 唐秋雅之忧 另一边,逸王府的一座阁楼上,几位皇子正坐在一起。 玉无镜站在小楼的窗子边,这样的高度,几乎可以一览逸王府各处的风光,他自然也看见了在旁边的院子里,逸王妃带着舞阳郡主正在和今日前来参加宴会的人在谈笑。 满园景状,好让人目不暇接。 在小楼上,是玉无玦与玉无惊正在各执一边,在棋盘上过招,逸王显然很是悠闲安逸地坐在一边看着两人落子。 看了好一会儿之后,玉无镜转回头,赞叹道,“平日里臣弟只知道大皇兄无拘无束,性子洒脱,便是自己的生辰都未曾这般宴请过宾客,如今为了舞阳,可真是费了心思了。” 逸王闻言,懒洋洋地瞥了玉无镜一眼,“本王也就这么一个女儿,本王不疼,谁来疼爱?” 玉无镜闻言,神色微微一愣,而后道,“确实也是,如今,舞阳是皇家这一代唯一的小辈了,父皇可是宝贝得紧,这五岁生辰,自然也应该是要好好庆祝一番的。” 坐在一边喝茶的玉无央插话道,“大皇兄已经多年不在永嘉了,今年刚好舞阳生辰的时候在永嘉,自然是要好好庆祝一番的。” 逸王又是懒洋洋地看了一眼兄弟两人,只是挑了挑眉,倒是没有说什么。 这一边,玉无玦与玉无惊的棋盘上几乎已经摆满了棋子,玉无玦手执黑棋,落下一子之后,玉无惊举起的棋子便久久不能放下。 “四弟的棋艺一向是我们这些人之中最好的,看来,今日这盘棋是下不完了。” 良久之后,依然不知如何落子的玉无惊叹一声,最终还是将已经举起的棋子放在了棋盒盒中,淡淡道。 玉无玦也不在意,“无妨。” “看来只能改日了,本王回去,还当好好琢磨琢磨才是。” 说着,玉无惊已经站起来,离开了棋盘旁边,坐到了另一边,视线在那盘棋子上边扫了一眼,并没有什么留恋。 一开始两人对弈,其余的皇子还有兴趣看几眼,后来看着看着,只知道这棋盘上无声的厮杀也是刀光剑影,渐渐的便也没有了兴趣。 但是,显然的,在高处观览逸王府风光与景致的玉无镜对于这边棋盘上的厮杀并没有什么关注,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道,“七哥说得没错,皇兄膝下也只有舞阳一个女儿,便是咱们这些做叔叔的疼爱都来不及呢,今日的生辰会能让舞阳开心,自然也好,若我是大皇兄,只怕还会做出更大的排场呢。” 逸王挑了挑眉,看向玉无镜,他可不知道平日里,他们有这么疼爱自己的女儿。 玉无镜话题却突然一转,“只是……大皇兄膝下也只有舞阳一个女儿,当年出事之后,太医也说了大皇嫂……” 逸王原本悠然的脸色一沉,玉无镜却尚未知觉一般,玉无央原本是想要阻止他说话的却已经来不及,只听见玉无镜道,“只是,可惜了,皇兄难道不曾想过再纳……” 他还没有说完,逸王略带邪肆的有些冰冷的声音便响起了,“老八,本王倒是不知,你何时竟然对我府上的事情也如此挂心了。” 这话,并没有什么严厉的威压,但是,入了玉无镜的耳中,却让他猛然惊醒,他马上反应过来,“臣弟失言。” 逸王冷笑了一声,“凭你刚才这番话,本王便能让你好看,这么多年也不见你性子有什么长进,今日是舞阳的生辰,若不然……” 若不然什么? 玉无镜心中明白,这位大皇兄,看起来洒脱不羁的,但是有些手段绝对不是他们这些兄弟能够承受的。 玉无镜见此,淡淡瞥了一眼玉无镜,而后道,“皇兄莫要生气,老八素来鲁莽,也是无心之言。” 逸王冷哼了一声,显然不想去理会这人。 玉无镜也不敢再多说,只看了一眼玉无惊,而后又默默不言地在一旁坐下了。 一旁的几人见此,玉无寒继续淡定地喝茶,玉无凡挑着眉看这一场突生的变化,眼中却渐渐升了些冰冷之意,玉无玦倒是事不关己的样子手中拿着一直白棋摩挲着,神色温淡,不知在想什么。 玉无临见此,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道,“皇兄也不要生气,这几日,想来是事情过多,老八一时昏了头失言而已。” 逸王看了他一眼,幽幽道,“本王可不管你们是些什么心思,但是你们该知道本王的脾气。” 玉无临一笑,似乎并不懂逸王在警告什么一样,笑道,“如今官制改革已经步上了正轨,再过不久,便是中原诸国会盟的,只是今年父皇尚未安排,老四向来最懂得父皇的心思,不知……” 玉无玦闻言,抬眼瞥了他一眼,“此事父皇自会有安排。” 玉无临道,“往年,父皇想让四哥去南华,四哥总是推脱,不知道今年……” 玉无玦没有说话,只是情绪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玉无临似乎也只是这么一提而已,倒是没有坚持想要知道什么或者说什么。 这边,小阁楼里机锋暗藏的谈话还在继续,另一边,逸王府的另一处,东方良才正站在院子里,与前来参加宴会的几位朝臣在说话。 他如今依旧是翰林院的编修,对于他来说,依旧是每天在钻研一些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用处的书本,院阁的成立,将本届的金科前三甲中的状元与榜眼都拿走了,却唯独剩下他没有动,东方良才怎么想心中都是不舒服的。 如今与朝臣相处,因为心中多了这么一份落差,他便觉得别人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与几个朝臣相谈了一会儿之后,东方良才便无趣地独自坐在一处,虽说他是金科探花,背后还有一个东方家,但是其实在朝中依旧还是没有什么权势的人,即便已经与礼部尚书的女儿定了亲,但是,比起吏部、户部、兵部这些部门,东方良才依旧觉得礼部在六部中的重要性是不够的,于他而言,并不能在很快的时间内有很大的裨益,再加上没有选入院阁产生的落差,便让他越发烦躁了。 “东方兄,怎么独自一人在此处。”唐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东方良才的身后。 东方良才一回头,面上的阴郁被稍稍掩藏了一些,“原来是唐兄。” 唐安走过来,笑道,“几日不见,怎么东方兄是在为什么事情发愁么?” “如今一切安好,何来的发愁之说。”东方良才笑道。 “东方兄也不必瞒我了,方才在外边听到了一两句闲言碎语,东方兄若是为此,大可不必。”唐安道。 东方良才显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脸色也不由得一沉,“唐兄何意。” 唐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全然不以为意,“以东方兄的才学,自是能堪重用,别人不知,我却是知道的,只是觉得惋惜而已。” 东方良才冷然一笑,“我东方家的人从来不为才学所忧,唐兄这番话,只怕也有为自己感到不平的吧。” 唐安朗然一笑,而后却沉了沉语气,“东方兄,实不相瞒,我心中确然是有些不满的,东方兄或还有东方家的底气在,只是……在下虽是尚书之子,但家父……” 唐安适可而止,他是吏部尚书的儿子,若是说,唐大人有些私心想要为自己的儿子谋个职位什么的,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是,唐尚书是个公允无私的人,人人都道他鞠躬尽瘁,可唐安只道自己的父亲对自己要求过于严格,让他原本顺遂的路子偏生走的如此艰难,说心中没有一些不舒服,是不可能的,所以,即便唐安并没有站在如今楚王或宣王乃是晋王任何一派的人,但是,他却不得不在父亲不为自己谋私心的时候找一条路子。 东方良才与唐安也是多有结交,显然明白唐安的想法,面上的神色也缓和了几分,毕竟在另一个显然比自己惨烈的人面前,一旦有了对比性,便有了一些宽慰。 “唐兄也不必着急,咱们有的是机会…” 阮弗原本是与逸王妃在一处的,但是,这府中的宾客总是需要逸王妃来招待,而且,许多人来了逸王府之后,都是要来见逸王妃的,因此,不多说几句话,逸王妃便带着舞阳去见宾客了,只留下阮弗与晋安郡主一起随意走走。 两人正走着,便突然被旁边传出地一道声音叫住了,“晋安,阿弗。” 两人转过头去,却见唐秋雅与钱素素不知何时竟坐在一处,倒是显得悠闲自在。 晋安郡主也许久没有见到好友了,不由得更加高兴,拉着阮弗一道走过去,“你们何时来的,怎么我却不知道,大皇嫂也未曾与我说过。” 唐秋雅一笑,“在你与阿弗后面来的,我们去见过逸王妃之后,逸王妃说你们在花园里,我们便寻思着过来寻你,不过看了一遍不见人,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了,想着你们大概总是会出现的。” 晋安郡主不由得一乐,“你倒是聪明。” 说罢,也不管其他的什么,就这么坐在了钱素素与唐秋雅的对面。 好友相见,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晋安郡主虽是嫁人了,但是,或许是因为靳云极为疼爱的关系,她的性子却是半分都没有改变,依旧维持以前那般爽快的模样。 几人说着说着,话题便转移到了唐秋雅身上,阮弗见她不像平日里那边精神抖擞地与晋安说话反倒是时不时有些心不在焉的,眉目中还有一些淡淡的忧愁的模样,开口道,“秋雅近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在这所有人当中,阮弗几乎是他们这些人之中分量最重的,虽说晋安郡主的身份是最高的,但是论起友谊之外的尊重与钦佩,阮弗却是首位的,听到阮弗这么说,唐秋雅一笑,“也没有什么。” 钱素素却开玩笑,神秘兮兮地道,“秋雅是在思恋自己的如意郎君呢。” 唐秋雅脸一红,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钱素素,“你这小妮子,瞎说什么呢,如此不害臊。” 钱素素掩唇一笑,“我何时瞎说了,这可是大实话,难道你敢否认,自己不是在操心自己的婚姻大事。” 阮弗听此,倒是挑了挑眉,“哦,难道秋雅……” 唐秋雅轻咳一声,神色也淡定了许多,“你们别听素素瞎说,她素来是一个说话不经过脑子的,你们还不知道?” 阮弗与晋安郡主默契地对视一眼,却是都想起了前些日子齐妃的事情。 唐秋雅唇角却泛起了一些苦笑,“哪里有什么如意郎君啊。” 阮弗眸中闪过一丝什么情绪,“秋雅,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唐秋雅也不意外阮弗会有这么一问,道,“我虽不是阿弗,也没有你那般玲珑剔透的心思,但是,想必这件事,阿弗应该知道得比我早吧,齐妃娘娘那边……”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几人都听得明白。 晋安郡主也道,“齐妃娘娘有意为二皇兄选妃,这件事我是知道的,只是当时齐妃娘娘虽是提到了你,但是总归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我也不好与你说这些事。” 不论如何,只要齐妃那边没有明确的姿态,即便晋安郡主自己心中有猜想,却也不能拿这些事来跟好友说。 唐秋雅也是深知这一点的,因此摇了摇头。 阮弗显然平静了许多,“齐妃娘娘那边,是已经……” 唐秋雅道,“是父亲与我说的,齐妃娘娘有过暗示。” 钱素素道,“楚王虽是性子清冷了一些,但也算是一表人才,秋雅你……” 钱素素是这些人中性子最值爽利的,也最是不善谋虑的那个人,有些事情,她所思虑的并没有那么多。 唐秋雅道,“楚王自然是一表人才,京中只怕也不知有多少女子心慕楚王的风姿,只是,我也不过是世间的凡夫俗子罢了,有些不羞不臊的说,也不过是求一个两情相悦,至于楚王,哪里高攀得起。” 这话虽是有些自贬的意味,但其实却也是时间大多数女子的追求了,楚王再好,可唐秋雅无意,楚王再是人中龙凤,可唐秋雅知道,自己一旦与楚王扯上关系,关系的便不只是自己的终身,而是整个唐家的命运。 她还记得,前几日父亲与自己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是那么意味深长地说,希望我的女儿,就这般平安快乐的过一生就好,不求她一定站在众人之巅,只是想让她有一个平安喜乐的人生。 只是,倘若齐妃真的与陛下求了唐秋雅成为楚王妃,那么便意味着唐秋雅日后的平安喜乐以及无忧无虑,只怕就是一场幻影了。 如今诸王羽翼渐丰,夺嫡是迟早的事情,一入皇家深似海,这个道理,哪一个朝臣不明白? 偏偏唐尚书只想做一个纯臣,并不想加入任何一个阵营,也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成为夺嫡的工具,但是,这世上,总有一些叫做君命不可违的东西,何况,唐秋雅至今一直没有婚配。 这么说着,几人都有了一些沉默,阮弗轻声道,“秋雅心中,便没有人么?” 唐秋雅苦笑着摇了摇头,语气里竟又多了几分生气,“书上都说,情窦初开,我这颗心恐怕是石头做的罢,竟然体会不到。” 说完,她自己也噗嗤一声笑了,钱素素也算是听明白了一些,笑道,“这才是真的不害臊。” 唐秋雅摇了摇头,阮弗道,“大概是缘分未到,不然以秋雅才情,这永嘉城中不知有多少优秀的儿郎心慕于你呢。” 这话倒是大实话,便是钱素素与晋安郡主听了都不住地点头,唐秋雅有些不好意思,钱素素叹了一口气,“不若你就看一个看得过去的,然后定亲?” 这话虽是有些冲动了,但也还不至于到这种时候,唐秋雅道,“以前还好,只是现在,齐妃娘娘有了这个心思,我却又传出这样的事情,总归是不太好。” 无异于直接打了齐妃一巴掌。 晋安郡主皱眉道,“不若我去求求陛下。” 唐秋雅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晋安郡主显得有些丰腴了的脸蛋,“这种事情,你参和什么。” 阮弗在一旁看着默不作声,可心思却已经有了百般变化了,这件事,不管是谁去跟元昌帝说,都是不合适的,也没有那样的身份。 唐秋雅显然是宽慰多了,见到好友都这般沉思的模样,也忍不住笑道,“好了,今日索性你们都在,我便提前与你们道别了。” 晋安郡主双眸微睁,“道别?” 唐秋雅道,“是啊,再过一个月,便是我母亲的祭日,我已经许久不为她抄经送度了,再过小半个月,便要回本家的祠堂,替母亲抄经一段时间了。” 几人听此,也明白了过来,与其说是抄经,不过是躲避这婚事的权宜之计罢了,毕竟,齐妃即便再怎么想要为楚王拉上吏部尚书这边,也不能不让唐秋雅守孝。 晋安郡主叹了一口气,显然是为了即将到来的离别在伤感。 钱素素微微哀嚎一声,但为了调节气氛,倒是说起了一些别的事情。 渐渐到了午时,逸王府中的宾客也渐渐多了起来,阮弗等人这边,自然也不会只有四人,不少京中的闺秀也都纷纷上前,与几人说话。 尤其是阮弗,不管是她如今身份的特殊还是基于别的原因,大多数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身上,皆是有意结交的样子。 不远处的凤沫染见此,目光幽幽。 不远处的那一幕,是何等熟悉,如今,她身边又是何等落魄? 只不过,她唇角勾了勾,转身离开了。 除了一些个别的人,其实永嘉城中的许多女子,都是正常的,一些人也是真心想要与阮弗结交,钦佩于她不输男子的才华,但是碍于阮弗的身份特殊,总让人觉得有些不知如何上前。 阮弗也不介意,倒是很有耐心,不过并没有多久,逸王府的嬷嬷便过来告知众人,说是宴会快要开始的,让众人准备准备往前院去用一些点心。 众人自认纷纷前往,这个时候,院子里的丫鬟们也纷纷拿着茶水往前院走。 阮弗与晋安郡主走在一道,这才刚刚进入了前院,不知是谁碰到了拿着茶水的丫鬟,阮弗就着正要坐下的动作,竟在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生生被淋了一壶果酒,果酒的芬芳瞬间扩散。 丫鬟见此,有些不知所措,慌张地看着阮弗,“阮同知恕罪,奴婢手拙……” 说罢,她已经跪下来,站在那丫鬟身后的另一个丫鬟也拿着托盘惊恐地出来,“阮同知恕罪,是奴婢在弯腰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春儿姐姐,不关春儿姐姐的事。”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引起周围的人的注意,便是逸王妃都看过来了,忍不住上前。 阮弗看了看自己被淋湿了的一群,再看两个瑟瑟发抖的丫鬟,有些无奈地道,“好了,起来吧。” “怎么回事?”逸王妃道。 “王妃,是奴婢手拙……” 逸王妃也看明白了,有些不悦,“自去领罚吧。” 丫鬟听此,松了一口气,“是……” 逸王妃再次转头看向阮弗,“阿弗,实在不好意思,府上的这些丫鬟,都欠调教了,是我的失误。” 阮弗倒也不在意,摇了摇头,笑道,“恐怕要借王妃这里换一件衣裳了。” 逸王妃笑道,“好说,我带你过去。” 阮弗阻止道,“王妃正忙,唤一个丫鬟带我过去便好了。” 逸王妃想了想,还是点头,“也罢,所幸你也不算是外人了。”说着便吩咐嬷嬷着人带阮弗离开。 阮弗也面色如常,只是离开的时候,却下意识一般地在两个丫鬟原先站着的地方看了一眼,她若是没有记错的话,那个丫鬟在撞到自己之前,身子,好像有一瞬间的趔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140章 宴会上的荒唐 另一边,嬷嬷才刚刚将阮弗带到要换衣裳的房子里,便有丫鬟匆匆赶来说是前院的有些事情需要嬷嬷亲自去把关处理。 这才刚刚出了阮弗这样的事情,嬷嬷的心里也谨慎了许多,训斥了丫鬟两句便有些为难地看向阮弗,阮弗也不在意,这嬷嬷是逸王府的内管事,她来过逸王府,是知道的,“不碍事,嬷嬷自去忙吧,索性也已经到了,我换好了衣裳便直接去前院找王妃就是了。” 嬷嬷虽是有些歉意,但是也懂得阮弗与自家王妃的交情非常,加上舞阳郡主常常一个一口阿弗姑姑的,便点了点头,吩咐了院中的丫鬟两句不可怠慢之类的便离开了。 而阮弗便也直接进了房间,里边,已经有丫鬟拿好适合她的衣裙过来,放在了房中的屏风旁边,她自己取拿之后换上便能出门。 守在门外的丫鬟恭谨道,“阮同知若是有事,可吩咐奴婢,奴婢就在外边候着。” 阮弗看了她一眼,轻嗯了一声,而后便进去了,房门被轻轻地关上。 房间也不过是一件寻常的房间,只是,里边却弥漫着淡淡的芳香之味,房门刚刚关上,阮弗闻到味道便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不过却也并没有表示什么。 宴会上,来参加宴会的人被一些手拙的丫鬟弄脏了衣服甚至被花园里的花花草草之类的东西划坏了衣裙其实并不是什么一定非要计较的事情,除非有人真的有些没脑子地不依不饶才会造成宴会上的一些混乱,所以,阮弗这边,虽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但是她离开去换衣服之后却也没有再引起更多人的关注了。 宴会依旧在继续,宾客们也纷纷进了前院用膳的的地方。 只是,阮弗许久之后都没有出现,怎么的也引起了一些有心之人的注意。 宴会正待开始,宾客们已经纷纷落座,一个丫鬟急匆匆地进入了前院,往逸王妃而去,在众目睽睽之下,神色有些焦急,在逸王妃的耳边说了一两句什么,便见,原本还是漾着笑意的逸王妃,脸色瞬间便沉了下来。 不过她很快就恢复过来,见此,只是起身道,“本妃有些事,先过去一趟,各位请先自便。” 逸王妃这话一出来,底下关注逸王妃动向的人便神色有些刻意了。 尤其是今日来参加宴会的一些人,想要将自己的女儿送到逸王府但是碍于逸王妃这般不给情面的样子,也纷纷起了一些想要看逸王府笑话的心思,何况,逸王妃刚才脸色微变的样子也被一些人看了过去。 原本众人也不便说什么的,但是往前院而来的宾客中,不知前院突然变化的气氛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是小声开口道,“方才我过来的时候,便见后院那边闹了一些不小的动静……只怕还得王妃去才好。” 她说话的表情,再加上适当停顿的语气,以及脸上想要掩饰住但却掩饰不住的那股微微暧昧的神色,都让人觉得有些猜想。 旁边的人也小声议论。 “听说阮同知因为衣裳被丫鬟泼了酒水去后院的房间换了衣裳,只是我过来的时候,好像看见蒋王殿下也往那边上去了……” 她说得意有所指,两个孤男寡女在后院能做出什么事情,大家心里都清楚。 逸王妃脸色微沉,“王夫人,有些话,可不是你能乱说的。” 这王夫人是逸王妃原先娘家的一个远亲,如今是朝中一个官员家的夫人,平日了也不算与逸王府的人有什么交情,但是,早年的时候她存了一些心思想要让自己的女儿放进逸王府,被逸王妃拒绝了,后边便多多少少有些怨言,见不得逸王妃的好。 王夫人讪讪一笑,“臣妇也不是乱说话的人,只是说出了自己看到的,逸王妃不若去看看的好,毕竟,若是无事,也算是皆大欢喜。” 她这么说,前来与逸王妃说话的那丫鬟却脸色苍白了一些,逸王妃不冷不热地看了她一眼。 晋安郡主已经起来,神色不虞地道,“王夫人起先不是说好像么,这会儿怎么就如此肯定了?这一前一后的矛盾,莫不是在乱嚼舌根?” 王夫人心中虽是打鼓,但还是道,“郡主,王妃,既然阮同知也只是去换一件衣裳,可为何久久没有出现,换一件衣裳哪有这么久的道理,莫不是真的出事了,还是去一看的好,郡主与阮同知交情这般好,难道都不会担心的么?” 王夫人今天的话,的确有些多了,甚至说到后边她的底气也越发足了。 逸王妃冷冷看了她一眼,底下的众人也纷纷起了一些猜测。 恰好这个时候,男宾那边的几位皇子也过来了,见到前院这般热闹的模样,也不由得出声,逸王也不由得出声,“这是怎么了?” 逸王在外人面前看起来,有时候还是很温厚的,但是,这会儿这话出口,却无端让人觉得有了一些威压,逸王妃看向自己的丈夫,走过去,神色无恙地道,“一些小事罢了。” 逸王妃扫了一眼明显是惹是生非的王夫人,道,“女子换衣裳总是比较麻烦有些,指不定被耽搁了,晚了一些,我已经唤嬷嬷过去了。” 逸王点了点头,后边跟来的玉无镜却懒洋洋地道,“王夫人莫不是眼花了,蒋王刚才还与我们在一处呢,怎的你就在后院看见他了,何况,这是逸王府,蒋王怎么可能忘后边去?” 玉无镜这话不说还好,但是说出口之后,那语气却不像是为让人认清的,反倒多了一些意味深长的暧昧之色。 加上王夫人欲言又止,一开始的时候,逸王妃一得到消息便差遣出去的嬷嬷也回来了,不过,嬷嬷的脸色看起来也非常不好看,“王妃,蒋王殿下的人将后边的客房拦住了。” 逸王妃脸色一沉,逸王道,“老十是将本王的府上当成他蒋王府了不成?” 王夫人听此,终于有了底气,“臣妇就说,看见蒋王与阮同知……” 她还没有说完,逸王妃便冷冷看向她,“闭嘴!什么都没有看见就别乱说话!” 说罢,逸王妃与逸王对视一眼,往后边的院子而去。 这确然是先前嬷嬷带阮弗过来换衣裳的院子,这时候,门外正守两人,而显然已经瞒不住的逸王妃也不能阻止宾客们纷纷往这里而来,身后浩浩荡荡一帮人正往院子而来。 逸王妃也不管守在院子门外的人,直接脚步不顿地往里面走,但却被伸出来的两只手拦住了,“王妃请止步,蒋王殿下与阮同知正在里边有事相商?” 逸王妃冷笑一声,“十弟有什么事情相商都商量到我逸王府上来了,还有,你确定里面的人真的是蒋王与阮同知?” 守门的人脸色微顿,垂头沉默不语。 身后跟来的人已经开始议论纷纷,神色更多了一些惊讶,正在这个时候,房间里已经传来了一些暧昧的声音,在场的许多人,大约都明白到底是什么,脸色也纷纷起了变化,一些夫人心中已经有所猜想,带着自己的女儿纷纷避开。 逸王妃与逸王皆是脸色黑沉,今日是舞阳的宴会,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让开,本妃倒是要看看,蒋王到底是有多少胆子,敢在本妃女儿的宴会上厮混!” “王妃,里边是阮同知与殿下在商议……” 守门的人还在坚持,但是,一道清冷的声音已经在众人的后边响起,“这是怎么了?阮同知怎么了?” 明显熟悉的声音,众人回头,只是见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的阮弗正款步而来,有些奇怪地看着围在一起的众人,再次问道,“这是怎么了?” 她一出现,守门的人便大惊失色,逸王妃却不知不觉松了一口气,她自然相信里边的人不是阮弗,但是她不知道里面的人到底是谁,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又岂会不明白今日或许已经在酝酿一场阴谋了,即便阮弗真的算无遗策,但是谁又敢肯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这时候见到阮弗,逸王妃也松了一口气。 但是逸王妃松了一口气,周围的人却神色各异,阮弗扫了一眼周围的人,道,“这是怎么了?” “阮同知,你,你不是在里边与蒋王殿下……” 阮弗神色淡淡地看向开口说话的人,却看得对方一惊,“我方才换了衣服出来碰上了十二皇子等人,往前院过去,结果你们却都从前院往这里来了。” 开口说话的人有些讪讪的,逸王妃见到了阮弗,也不管里边的人是谁了,她本身就是武艺傍身的,当即挥开门口的两个人,“给本妃进去看看,里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话音一落,逸王府的人便在她的示意之下往里边冲过去了,房门刚刚被打开,里边便传来了男子怒吼的声音,以及不能忽视的女子尖叫的声音。 闯进去的人很快出来,便是脸上的神色也不太自然。 “王爷,王妃,里面是蒋王与凤大小姐,他们正在……” 逸王当即脸色一沉,逸王妃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逸王赶忙抚了抚妻子的后背,沉声道,“将里面的人带出来,本王还要老十给我一个交代。” 说罢,他便揽着逸王妃的肩,沉着脸将人带走了。 原先来的宾客,已经在逸王府管事的安排之下去了前院,而后边,直到过了一刻多钟之后,玉无衍才穿戴整齐地出现在逸王妃和逸王的面前,他的脸上还有没有消去的潮红之色,红得不正常,显然也并不是因为那一场荒唐的事情而引起的,估计还有别的原因。 逸王妃唇角噙着一抹笑意,但是却眼神冰凉地看着他,“玉无衍,你当给本王府上是你厮混的烟花场?” 玉无衍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但是他咬了咬牙道,“事情已经发生,皇兄想要如何处罚,我绝无怨言。” “呵!”逸王呵了一声,“想要如何处罚你都行,你倒敢担当。” 玉无衍沉默不语,另一边,玉无岐有些着急道,“十哥,你怎么……” 便是玉无临的神色也不好看,今日玉无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是他所不知道的,他甚至如今还不知道玉无衍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先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阮弗,如今又是凤沫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所以,面对玉无岐求救的目光与暗示,玉无临虽是看见了,却没有付诸行动。 今日所有的皇子都来参加宴会了,这件事,玉无惊与玉无央那边也是浑然不知,因此这个时候只是坐在一边静观其变,只是,玉无惊的的视线在阮弗的身上停留了一瞬的时间,如果说这件事与阮弗没有任何关系,他自是不相信的。 玉无玦与玉无寒兄弟坐在一边,幽幽看着这一幕,倒也没有发声,只是,他目光幽幽,却让人不知他到底在想着什么。 逸王妃冷笑一声,“既然如此,凤沫染又是怎么回事?” 凤沫染已经已经被丫鬟婆子带了上来,此时她已经被收拾整齐,只是潮红的神色中还能看出一些病态的苍白之色。 只是,逸王妃冷眼看她,眼中却半分同情也没有,“凤小姐,你能否与本妃说说,为何你会出现在这个院子里?” 凤沫染猛地抬头看逸王妃,但看见逸王妃神色中的冷然之后,冷不丁打了一个颤,她面上原本升起的某种孤勇竟生生被压了下去。 阮弗就坐在逸王妃旁边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自始至终,她也没有说什么话,这会儿,却抬眼看了一眼凤沫染,这一眼,直叫凤沫染心中突的一慌张。 “我……我不知道……”凤沫染垂头道,这声音听起来已是软化了几分,只是,她放在身侧的手却却紧紧握着。 “皇兄,皇嫂,这丫头有问题!”这里边正在说着话,另一边,玉无痕不知从何处揪住了一个丫鬟,正往这边过来,那丫头正是原先急匆匆过来给逸王妃报信的人。 逸王妃眯了眯眼,只见那被玉无痕揪住的丫鬟,这时候正抖着身子,神色慌张。 “你不是逸王府的人。”逸王妃道。 那丫鬟面上虽有惊慌之色,但是却咬着唇不说话,逸王府的管事也匆匆过来了,“王爷王妃属下办事不利,方才发现小翠被人打晕了在后院,此人,是混进进来的!”说罢,管事指向玉无痕手上的那丫鬟。 那丫鬟此时已经是颤颤巍巍,脸色也苍白了许多,尤其是看向跪在地上的凤沫染,更是蠕这唇不敢说话。 可她眼神躲躲闪闪,看向凤沫染的时候,并不能掩饰自己的神色。 “凤大小姐,这丫头,是你的人吧。”逸王妃冷声道。 凤沫染猛地抬头,“王妃,沫染并不认识此人。” “小姐,你……”丫鬟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凤沫染。 凤沫染却猛地回头,死死盯着那个丫鬟,“我不认识你,你别乱叫我。” 丫鬟被凤沫染凶狠的样子吓得有些瑟缩,她的样子是极为害怕的,但是凤沫染回头盯着她看的神色却让她猛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她不住地系那个逸王妃磕头,“王爷,王妃,奴婢……奴婢并不认识凤大小姐。” “你是谁的人呢?”逸王妃看了一眼凤沫染和那丫鬟,道。 玉无衍闭了闭眼,开口道,“皇兄,此人是我蒋王府的人。” “十哥……”玉无岐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玉无衍,这人明显就不是玉无衍的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丫鬟从一开始看向的便是凤沫染,玉无岐也不由得瞪向了凤沫染。 “玉无衍,本王倒是不知道,你何时也有了往我府中放人的胆子?” 玉无衍不做声,竟就这般默认了。 阮弗在一旁看着,眯了眯眼,虽然说对玉无衍不是十分地了解,但是,平日里玉无衍是什么人她心中也有数,像这样的情况,玉无衍又岂会这般认下了,只是今日,他却从未为自己辩解过,甚至在场的人当中,恐怕只有她与玉无玦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见着这个场面,她看双眸动了动,“既然如此,我倒有一个问题了,不知为何蒋王的侍从说是我与你在房中叙话?” 玉无衍咬牙,“阮同知误会了,本王原先的确是想要与阮同知叙话,但那些蠢货却看错了以为本王此番是与阮同知在叙话。” “是么?”阮弗似笑非笑反问了一句。 玉无寒接着悠然道,“即便是叙话,也总不该是在这地方,五弟日后说话还是小心一些的好,毕竟五弟可以不要名声,但别人总还是要的。” 玉无衍咬牙道,“三哥教训得是!” 玉无寒淡淡点了点头,视线在凤沫染的身上停留了一瞬,凤沫染觉察到的时候,却瞬间遍体生寒了,但是,令她觉得更加害怕的,却不是玉无寒,而是玉无玦那种像是看着一个死人一般的看她的眼神。 事情明明不是这样的,明明今日的一切都应该是加诸在阮弗身上,身败名裂的是阮弗,而不是她。 她越发忍不住心中的那一股疯狂,如今变成了这个样子,她还有什么? 正文 第141章 奉旨为妾 阮弗见她这个样子,道,“凤大小姐想必还有话要说。” 凤沫染双眼赤红,恶狠狠地盯着阮弗,咬牙道,“是你,是你陷害我!” 阮弗挑了挑眉,“哦?这话我就听不懂了。” 然后她看向玉无衍,“王爷也是当事人之一,不知对凤大小姐这番话,有何感想?” 玉无衍脸色微沉,“阮同知始终置身事外,本王不知。” 凤沫染听此,恨声道,“怎么会与你无关,分明在房间里换衣服的人是你,外面的侍卫一开始说在房间里与蒋王殿下在一起的人也是你,明明是你,是你陷害我,阮弗,都是你的错!” 凤沫染已经失去了往日里高傲的模样,这时候红着眼睛嘶声力竭地冲着阮弗喊,只怕已经是刺激过度了。 逸王妃却猛地一拍桌子,“够了!既然凤大小姐如此说,本妃还想问问,既然如此凤大小姐无缘无故出现在房间里,又是怎么回事?” 玉无岐早就因为玉无衍无缘无故应下那个丫鬟是将王府的人而气愤,一心认定是凤沫染不知做了什么勾引了玉无衍,这时候也愤然开口道,“哼!只怕是凤大小姐不知廉耻勾引了十哥吧!” “十二!”玉无衍冷声打断,玉无岐听到这满含警告的意思,也明白自己这句气愤的话分明也是在骂自己的哥哥,只冷硬地转过头,“十哥是不是被这疯女人下药了,这般护着她做什么,分明是她心怀不轨,这丫鬟分明不是你府上的人,你若真要做什么事情,岂会容这等败事的人来?” 随着此话一出,那边一直在看戏一般的玉无镜也幽幽开口道,“瞧瞧老十和凤大小姐这个样子,确然像是下药了。” “我倒不知道,原来老十对凤大小姐也是这般情深义重地维护。”玉无央也幽幽开口道,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管玉无衍到底为何魔怔了,在他们看来,至少是一件足够将他打压一阵子的事情,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原来,玉无衍对凤沫染还存了那样的心思。 要知道,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美人乡,英雄冢。 于他们而言,被一个女人这般牵者鼻子走,也的确是让人不齿。 这话一出来,凤沫染身子便一抖,阮弗笑了笑,道,“既然凤大小姐说是我陷害你,只是,这陷害,总还有一个由头才是。敢问凤大小姐,平时,我们交往密切么?我与你,往日有冤今日有仇?还是今日在宴会上有了什么摩擦,何况,凤大小姐是不是弄错了,即便我真的看你不顺眼,想要陷害你,难道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我阮弗若是想让你如何的话,只怕不止一百种方法,而你也活不到现在。” 她声音平静,面上的神色看起来也那么温和,可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却看得凤沫染心上发寒。 阮弗勾了勾唇,“那丫鬟,真的是蒋王府上的人么?搜一搜她身上的东西,总能找到确认身份的东西。” 阮弗说罢,逸王妃一个眼色过去,嬷嬷便已经上前,在丫鬟的身上撤下她袖中的手帕,便搜出了一条丫鬟专用的手帕。 翻开在众人的面前,愕然便是凤府的标志。 要知道,在永嘉,为了区别,也为了表示身份,每个府中的丫鬟所用的手帕都是府中专门配给的,这手帕上边,最特别的地方,便是表示府门的标志。 逸王妃冷声道,“既然如此,凤大小姐还有什么话要说?” 逸王妃的气势,这时候也多了一些在战场上厮杀的女将的风范,“逸王府中的人,若是有事要汇报本妃,谁不是经过嬷嬷的口,倒是这丫鬟这般行色匆匆地上来,一上来就告诉本妃是阮同知在房中,你们到底安的什么心,当本妃是傻子,什么也看不出来么?” 原本跪在地上瑟瑟法度的丫鬟听到这话,更是脸色苍白,凤沫染却猛地回头,“是你,是你害我!” “大小姐,奴婢没有……”丫鬟哭哭啼啼。 “啪!” 凤沫染却猛地回头,朝着那个丫鬟甩了一巴掌,“你为什么要害我?”她有转回头,恶狠狠地看着阮弗,“还有你,是你,是你设计的,你就是要让我身败名裂!” 她已然有了一些疯魔,玉无玦看她指向阮弗的手,猛地一挥衣袖,凤沫染登时便被甩到了一边。 玉无衍大惊失色,“四哥!” 玉无玦却像是看着废物或者脏东西一般看着凤沫染,“太聒噪!” 他看都不看一眼,抬眼看向逸王,“还有什么可审问的,能在你府上做出这种事的人,杀了有什么关系,别忘了,今日可是你女儿的生辰,你确定要在这个地方浪费时间?” 凤沫染被玉无玦的掌力挥开,原本已经受伤不轻,但是这个时候,再听到玉无玦这样的话,想起自己一直以来为了他所做的事情,更是觉得不可置信。 就是这般不可置信,让她突然笑出了声音,“呵呵……呵呵……杀了有什么关系……”这声音极为渗人。 正是这个时候,嬷嬷突然对着逸王妃道,“王妃,已经查出来了,房间里,放了大量的迷情粉,这才导致了……” 迷情粉,迷情粉是什么东西,光是听到这个名字,便能猜到了,何况事实还在眼前呢。 逸王妃猛的一拍桌子,怒极反笑,“好,很好!” 嬷嬷在丫鬟的身上又搜了一通,最后拿出一包粉末,展开来看。 丫鬟的神色,终于面如死灰。 凤沫染知道,自己已经无从辩解,她双眼痴痴地看着玉无玦,却只看见了一个模糊而冰冷的眼神,是啊,这才是玉无玦,这才是真正的玉无玦,就是这般无情,这般从未将她看在眼中。 阮弗在一旁,将凤沫染的神色看在眼中,眼神却越发冰冷了。 逸王不忍妻子被气,冷声道,“玉无衍,自己滚出去,还是让本王将你扫出去?” 玉无衍咬牙,站起身,“皇兄,我自己出去!”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凤沫染,眸色有些复杂,“这件事,我会给皇兄一个交代。” 说罢,他不再多言,就转身出去了。 “至于凤大小姐。”逸王轻蔑地笑了一声,“着人带回凤府吧,让凤鹤轩给本王一个交代,免得脏了本王的王府!” 凤沫染早已没有气力挣扎,神色凄惨,但是听到逸王提及凤鹤轩的名字,她好像是突然惊醒了过来一般,睁大了眼睛看着逸王。 逸王却连一个眼神也不留给他,只冷声吩咐了人将凤沫染带走,而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在一旁的玉无玦,揽着逸王妃离开了。 凤沫染被带走了,这一处也安静了下来,玉无央等人看完了热闹,也不想去碰逸王的霉头,自是不会多言,只是,玉无央站起来的时候,却朝着阮弗这边颔首道,“阮同知好谋算。” 阮弗神色如常,“肃王见谅,阮弗听不懂此话何意。” 玉无央也不多说什么,只站起身离开了。 后边虽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是,前边的热闹还是再继续,既然是为了给舞阳庆生,该做的事情该是要继续的,该安排的热闹也不会停下。 原先舞阳便已经被奶娘照顾住了,自然不知道在自己的生辰宴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因此,依旧是热热闹闹的,逸王妃回到了女儿的身边,也没有了先前的气愤,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但是即便如此,却也依然因为先前的动静让许多人心里都明白了一些东西,大家虽然还是这般热热闹闹的的参加宴会,但是,私底下已经渐渐将前边的事情传开了,道是凤沫染不知廉耻竟然在宴会上与人苟合。 而在此之前,永嘉城中的人谁不知道,凤沫染痴恋晋王的事情,虽然她也因此而总是惹人讨厌,但是,在一些人的心中却也不乏对她痴情的评价,加上她才艺双全,也一直都有很好的口碑,如此一来,更是将自己多年的经营全部毁于一旦了。 这场宴会,到最后,自然也多了些别的味道,整个宴会上大概真的最真心开心的只有舞阳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了。 即将日落的时候,宴会才结束,而此时,逸王府的一切都已经沉寂下来了。 舞阳今日玩闹了一整日,宴会结束之后仍旧意犹未尽,逸王妃哄了她好一会儿才让她去休息一会儿。 “阿弗,今日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再回来之后,逸王夫妇便坐在阮弗的对面,逸王妃直接开口问道。 阮弗也不打算隐瞒,今日在舞阳的宴会上闹出这样的事情,其中也有自己的责任。 与玉无玦对视了一眼,阮弗勾唇道,“丫鬟动作不小心将酒水洒在我身上,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逸王妃眉头微皱。 阮弗却从袖中拿出一颗小小小小的石子,“这是我再回来的时候在座位的桌角边拿起的东西,当时,酒水洒到我身上的时候,那丫鬟的身子趔趄了一下,应该是暗中有人用这颗小石子打中了她,后面自然而然的我的衣裳便沾了酒水,需要去后院换一趟。” 她顿了顿,继续道,“王妃在前院忙,自然不知道后院的情况,到后院的时候,嬷嬷自然是被舞阳宴会的事情支开了,我便在后院那丫鬟的带领下独自进去换衣服了,我进去的时候房间里的迷情香已经点上了,味道很特别,并且被别的香味覆盖住了,但这种东西,越是覆盖,越是惹人怀疑,何况,用这东西的人或许不知道,迷情香的味道太过特殊,最易于引起别人注意,后来我便将计就计,假意晕倒引人进来,发现了凤沫染。” 阮弗说到这一处,后边逸王妃也明白了,就是因为明白,她才更加气愤,“这个凤沫染,永嘉城中听她的名声也算是不错,不想也是做出这等事情的人,你与她无冤无仇,她就起了这样歹毒的心思。” 阮弗不置可否,幽幽道,“无冤无仇么?只怕我与她无冤无仇,她却将我当成了最大的敌人罢。” 说罢,还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玉无玦。 逸王妃听着,在想如今的状态,好像也明白了什么,当即也皱眉道,“凤沫染是因为四弟,所以才……” 说罢,逸王妃也想起了今日那些来参加宴会的夫人对逸王的心思,当下心中也有些不舒服,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逸王,直看得逸王眼中莫名非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惹了妻子的不快。 不过,他很快就转移话题道,“既然如此,后边,凤沫染与玉无衍那边,又是怎么回事?” 阮弗皱了皱眉,“我想,蒋王可能也是被凤沫染利用的人,或许,先前两人有过什么约定,他以为自己等的是凤沫染,但是,凤沫染却想利用蒋王对付我,想让我身败名裂罢了。” 阮弗想起蒋王出现,看见已经中了迷情粉的凤沫染时的意外惊讶,不可置信,以及打算就此将凤沫染如何的时候,眸中划过的那一股疯狂,也不禁皱了皱眉头。 逸王与逸王妃听此,皆是沉默,想起今日玉无衍对凤沫染的维护,但是又对她的惩罚那般无动于衷,这般矛盾的样子,一开始还真是让人费解,但是,若是说,玉无衍对凤沫染存了些什么心思,但是知道自己被利用之后对凤沫染有些恼恨的话,也实在是合情合理。 只是…… 逸王在阮弗与玉无玦身上转换了几次,“四儿,你又怎么出现了?” 阮弗也忍不住回头去看玉无玦,事实上,今天她还没有来得及问玉无玦为何会出现,当时,若是玉无玦没有出现的话,她已经想好了解决的方法,同样也会让凤沫染身败名裂,但是,就在凤沫染出现之后,玉无玦在她还没有从假装的中了迷情粉的状态中反应过来之后,便已经直接将凤沫染打晕了扔在一边,将她带走了。 没有理会逸王的话,玉无玦对上阮弗有些疑惑的神色,眼中却升起了一些怒气,显然是不喜阮弗今日这般以身犯险做事的行为。 阮弗大概是读懂了他的眼神,眼里有些讨好的笑了笑,稍微一想便道,“在那丫鬟将酒水洒到我身上的时候,你看见了?” 玉无玦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阮弗唇角一弯,既然如此,便一切都说得通了,连她都发觉出来的异常,玉无玦这双眼睛不可能看不出来。 阮弗松了一口气,但是,玉无玦眸中的寒意却依旧,今日的事情,或许阮弗有自己的解决方法,但是,一想起凤沫染的目的,他便觉得,只是将凤沫染送给了玉无衍简直就是太仁慈了。 阮弗看他脸色越发黑沉的样子,大概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小声道,“无玦,我没事。” 玉无玦在她的温声中缓过神来,伸手将阮弗的手包如自己的掌心,不过眼神却越发幽暗了。 这些胆敢对他的阮儿出手的人,都是活腻了。 阮弗见此,只在心中幽幽叹了一口气,她还记得那时候她说今日是舞阳的生辰,让玉无玦不要将事情闹得太过,左右暗中收拾也一样,但是,玉无玦连理都没有理她,还直接加了迷情粉的分量。 他何其疼爱舞阳,又何曾用屑于用这等手段去对付别人,只是,今日,却做了,还是在舞阳的生辰宴会上,想必当时,心中已经有了不少愤怒了吧。 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手指轻轻挠了挠玉无玦的掌心,玉无玦回头,便见阮弗眼眸清亮地看着他,他眸中的暗沉,便一下子化开了,更紧地抓住了她的手,算是无声的妥协。 另一边,凤府,凤鹤轩一脸痛心疾首地看着凤沫染,“沫儿,你……你怎么就做了这样糊涂的事情!” 凤沫染双眼通红,“我这么做,难道不是为了爹爹你,为了我们凤府么?” 见她依旧这般执迷不悟的样子,凤鹤轩心中不知升起了多少后悔,那时候,凤沫染说要让阮弗身败名裂,他不知道凤沫染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更不知道凤沫染会利用舞阳郡主生辰宴会的契机想要对阮弗下手。 “沫儿,你怎么就这么糊涂,你哪里是阮弗的对手,今日的事情,你知道是如何引火烧身的么,是因为在你筹谋的时候阮弗就已经知道了,就是等着你自己挖坑将自己给埋了!” 凤鹤轩的语气有些重,听得凤沫染身子一颤,忍不住朝凤鹤轩怒吼道,“我已经这样了你还要说我,是阮弗,都是阮弗的错!” 凤鹤轩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这朝中,最不好对付的人中,绝对少不了逸王,你以为今日他把你带回凤府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么,若是我没有给他一个交代,咱们凤府就真的玩完了,还有,你老老实实告诉我,蒋王又是怎么回事?” 凤沫染还没有从凤鹤轩那句凤府就此完了的话中回过神来,就听到凤鹤轩提到了玉无衍,她今日虽是到了玉无衍的庇佑,也一直都知道玉无衍对自己存地心思,但是她从来都是看不起玉无衍的,“爹,是蒋王,是蒋王欺辱了女儿!” 凤鹤轩的耐心也渐渐没有了,“蒋王究竟是如何与你混在一起的,沫儿,你不可能在逸王府中放入自己的人,你以为你能蛮得过谁,你与蒋王,今日都是被人反设计的!” 凤沫染身子一颤,“我……我与蒋王约定,想要蒋王帮我让让阮弗出丑,其实,是我想利用阮弗与蒋王……” 凤沫染没有说完,凤鹤轩听了却是大怒道,“蠢笨!” 凤鹤轩一甩袖道,“你连蒋王都敢利用,你以为今日事情败露之后,别人不会看明白么?你以为陛下看不出来这些事情么?” “怎么可能,陛下怎么会……陛下分明……”凤沫染下意识反驳道。 凤鹤轩脸色黑沉,“就算陛下不喜蒋王,也容不得臣下去挑战皇家的威严,你明不明白,何况,舞阳郡主是陛下唯一的皇孙,即便是孙女,但是却是皇家如今唯一的郡主!” 凤沫染听罢,颓然地坐在地上,面色苍白,却是没有了一丝血色。 她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事情一般,“爹,你救我,我不想死,我……” 凤鹤轩眯了眯眼,看着抓着自己衣袖的女儿,这么多年了,这个女儿,一直都是自己的骄傲,何曾见过她这般像泥土一样卑微的模样。 凤鹤轩摇了摇头,“沫儿,如今,连我也救不了你了……” 若他还是左相,或许还有能力,可如今…… 他苦笑了一声,眼神不知是怜悯多一些还是别的情绪多一些,“沫儿,在此之前,你一直是我的骄傲,凭你的才华、能力,再借以一些手段,日后必定会有你想不到的未来在等你,可如今呢,你弄成了这个样子,晋王是绝无可能了甚至……陛下还会将你赐死!” 凤沫染打了一个冷颤,看着凤鹤轩,却觉得眼前的父亲是那么陌生,好像从来不认识一般,好像眼前的这人,不是疼爱了自己十多年的父亲。 她还跪在地上,却不住地摇头,神色凄惶的看着阮嵩,不住地后退。 阮嵩叹了一口气,“我会联系城外的庵庙,日后你只能在庵庙中度日,至于逸王与陛下那边,总能留你一条命。” “不,爹爹,我不!” 凤鹤轩脸色一沉,“只能这样,除非,你想死!” 凤沫染一抖,不住地摇头,就在她想大吼说自己还不甘心的时候,凤府管家匆匆来报,“老爷,陛下来旨了!” 凤鹤轩脸色一变,凤沫染还来得及开口的话生生被阻止住了。 来传旨的是宫中的一名小太监,他直接进来,手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明黄的圣旨,神色瞥了一眼有些狼狈的凤沫染,唇角勾起了一个弧度,才转头看向凤鹤轩,“凤大人,陛下有谕旨给大小姐。” 凤鹤轩赶忙行礼,小太监也不拖拉,看了一眼跪过来的凤沫染,道,“凤沫染在逸王府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情破坏舞阳郡主的生辰,本该赐死,朕念在蒋王求情的份上,凤沫染即日起成为蒋王侍妾,入蒋王府。” 这太监传达的是元昌帝的原话,可元昌帝的话都已经这般说出口了,可见元昌帝在下这一分谕旨的时候,是多么生气与不屑。 凤沫染听罢,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这样的事实让她无法接受,她跪在地上的身影,摇摇欲坠,便是凤鹤轩,也是惊愕至极。 小太监却不管,尖声道,“两位,接旨吧。” 凤鹤轩与凤沫染才反应过来,艰难应下,“臣(臣女)接旨……” 小太监见此,轻蔑地一笑,而后留下一句凤大人准备准备将等大小姐送去蒋王府的话便离开了。 凤沫染脸色苍白地看着凤鹤轩,“爹爹……” 凤鹤轩一甩袖,“沫儿,你是把你与我所有的后路都堵死了!” 说罢,他不再说什么,冷冷看了一眼凤沫染,也不再理会跪在地上的凤沫染,径自离开。 正文 第142章 最好的阮儿 蒋王府里,玉无岐气冲冲地闯进去,口不择言地道,“十哥,你是不是被那个女人鬼迷心窍了!” 玉无衍正坐在书房中,此时,他的脸上早已恢复了正常,好似今日在逸王府中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如果忽略他眼里的那一股阴鸷的话。 见到闯进来的玉无岐,他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沉声道,“十一。” 玉无岐才不管玉无衍此时是什么心情,愤怒道,“十哥,你竟然在父皇面前替她求情,不过是一个残花败柳罢了,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元昌帝疼爱舞阳,而逸王府同样有着不同寻常的地位,在舞阳和逸王府中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元昌帝不可能无动于衷,而一国帝王也不会太理会这件事情,最多就是将凤沫染赐死了,但是,玉无衍却亲自求了元昌帝不要把凤沫染刺死,玉无岐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直到现在都无法接受。 更为重要的是,元昌帝为此罚了玉无衍在府中禁闭半年,直到明年之前,玉无衍都不可能再出府了一步了,不能出府,对于他们这些需要在朝堂中筹谋的人来说,无异于苍鹰折翼,还有什么用。 玉无衍眉目微沉,想起今日的事情,他的确恼恨凤沫染,但是,元昌帝在赐死她的时候,他却想也没想地替凤沫染求情了。 或许所有人都不明白,自己对凤沫染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 求而不得,又爱又恨,连他自己都不敢确定。 就在两兄弟还在僵持的时候,书房门口却出现了一个身影。 玉无衍的面色有些僵硬,“五哥。” 他声音有些隐忍。 玉无临脸色并不好,看了一眼玉无衍,跨步进入书房,直接开口问道,“老十,你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五哥,今日的事情是我鲁莽!”玉无衍垂头道。 玉无临见此,一拍桌子,厉声道,“你平日里看起来也不是这样的,今日竟然做出这等没脑子的事情。” 说罢,他瞟了一眼玉无衍,冷笑道,“这么多年了,我倒是不知道,凤沫染能对你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这冷笑的声音,让玉无衍全身一僵,有一段时间,玉无临一直对凤沫染存了心思的,那时候,即便他心中再不乐意,但是为了大局考虑还是一心帮助玉无临,何况,因为对方是玉无临,所以他什么也不能做,但是,当玉无临放弃了凤沫染之后,他便渐渐管不住自己的心思了。 “五哥,今日的事情,我绝对不会牵连到五哥。”玉无衍沉声道。 “不会牵连?”玉无临冷声重复了一句,“若说父皇以前对你只是平平,如今那你大概已经失去圣心了,还有,你是嫌老二那边对我们打压的还不够是么?” 玉无衍沉默不语,玉无临是真的生气了,便是在一旁的玉无岐,面上也有一些不安。 书房里僵持了好一会儿,玉无衍脸色有些赤红,良久之后,玉无临才沉声道,“罢了,事情如今已经这样了,多说无益,只是,老十,我要你明白,这次的事情,仅此一次。” 玉无岐闻言,有些惊愕地看着玉无临,玉无衍抿了抿唇,沉声道,“多谢五哥,我知道了,下不为例。” 玉无临点点头,没有在说什么便离开了蒋王府。 夜色沉寂,永嘉城除了还残留一些灯火晃动之意,已经沉入了黑暗之中。 凤府的书房中,凤鹤轩坐在书案后面,他手中虽是拿着一本书卷,却迟迟没有翻动,眉目微敛住,显然是在想着什么事情。 忽而,书房门外传来一阵稍微焦急的脚步声,凤鹤轩神色一动,已然从先前的思绪中恢复了过来,沉声道,“怎么回事?” 管家面上神色稍稍凝重,“老爷,宣王殿下来访。” 凤鹤轩皱了皱眉头,正要站起来,玉无临赫然已经出现在了他的书房门口。 玉无临微微挑眉,端地还是在人前那般温儒的模样,“凤大人。” 凤鹤轩眉目一沉,上前行礼,“宣王殿下。” 玉无临抬手,“凤大人也不必多礼了,今夜本王突然来访,还望凤大人不要见怪才是。” 玉无临的到来的确是出乎凤鹤轩的意料之外,甚至,玉无临的到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多多少少也有一些猜想。 但他还是恭敬道,“不知王爷深夜到来,所谓何事?” 玉无临唇角一勾,“凤大人是聪明之人,想必在见到本王的时候,已经猜到了本王今夜为何而来。” 凤鹤轩抿了抿唇,“下官愚钝。” “愚钝?”玉无临似乎颇有兴趣一般,“左相若是愚钝,也做不了咱们辰国十几年的丞相之位了,如今左相与本王说这句话,岂不是在笑本王无知。” 左相这个称谓,绝对是凤鹤轩的一个逆鳞,如今听及玉无临提及,他眸中似有隐忍之色,但还是道,“殿下说笑了,如今院阁新立,朝中无相。” 玉无临轻嗤了一声,突然抬首,沉沉的盯着凤鹤轩看,“是么,只是,左相坐了这十多年的位子,一朝成空,不知作何感想,如今,凤府还是凤府,只是门上的牌匾却再也没有了左相府三字,这朝夕的变化,不知左相可触景伤情?便是今日凤大小姐出了这样的事情,凤大人不也只能忍气吞声,不能为凤大小姐求一个更好的结局不是么?” 凤鹤轩脸色一沉,“殿下今夜,是过来折辱老夫的么?” 玉无临一笑,“凤大人有所误会了,本王已经不止一次说过,本王很是看重凤大人,只是,凤大人一直以来,都不太看得上宣王一派的能力罢了。” 玉无临悠然道,语气中似乎也不是很在意一般。 凤鹤轩心中却是无比明白,当初他还是左相的时候,右相阮嵩倒向了楚王一派,而玉无临不止一次想要招揽他进入阵营,但是,他心中明白得很,诸王夺嫡,楚王,晋王,宣王,三王之中楚王在军方的支持是最大的,晋王各方面的能力是最好的,唯有宣王,成功的可能性是最低的,而他一直以来都很看好玉无玦,怎么可能会进入阵营,所以,面对玉无临几次的招揽,都是拒绝了,只是如今…… 虽是心中心思百转,但是,凤鹤轩的面上却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东西,“臣多谢王爷看重。” 只是这么一句话,玉无临却知道凤鹤轩的拒绝之意,“左相也不必急着拒绝本王,今夜本王既然来见你,就不是来与你绕弯子的。” 凤鹤轩沉眸不语。 玉无临挑了挑唇,“左相也不必在本王面前遮遮掩掩,相位被裁撤了,莫说是左相心中不甘,本王的心中也同样不甘。” “殿下慎言。”凤鹤轩突然道,“官职变革,乃是陛下为巩固朝纲,为辰国发展而定。” 玉无临显然并不因此而有所惶恐,“本王当然知道,本王也知道,左相最看好的是晋王,的确,不论是与楚王相比,还是与晋王相比,本王明显都是处于劣势的,左相这般通透的人,怎么会不做更好的选择,只是,今非昔比,左相也看到了,对于父皇的政策,晋王是绝对拥护的,甚至今次官改,四哥在里边所扮演的角色已经注定了即便日后他有能力能够登上大宝,再做的事情,也绝对不止如此,至于二哥那边,的确,二哥是需要在朝中找到另一番巩固的势力,只是,凤大小姐,如今已然奉旨成为老十府上的人,凤大人觉得,自己还有别的任何选择?” 玉无临这番话说得不急不缓,大有一股势在必得的感觉。 凤鹤轩凝了凝眉,“臣向来拥护陛下的决定。” 玉无临一笑,“话不要说得太满,凤大人,多为自己着想,也多为凤大小姐着想,另外,不瞒凤大人,不论是文良哲老先生还是本王都觉得,自古以来,遵循古例才是正道,这官改的事情,本王也不怎么喜欢。” 这话说得实在是太过大胆,凤鹤轩沉眸看向玉无临。 玉无临不在意一笑,“瞧瞧,本王已经向凤大人这般坦诚了,难道还不足够表示本王的诚意么?” 凤鹤轩沉默了好一会儿,玉无临也不再说话,瞬间,书房里便瞬间沉寂了下来,唯有烛火燃烧响起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玉无临倒也不在意,只是默默坐在一边喝茶,似乎还饶有兴趣地观察起了凤鹤轩的书房一样。 良久之后,在玉无临放下茶杯的时候,凤鹤轩方摩挲着茶杯的杯沿出声,“如今下官也只是院阁的副理事之一,另外还有两位原先便是翰林院学士的副理事,只怕不能帮得上殿下什么忙。” 玉无临听此,眯了眯眼,已然明白了凤鹤轩的决定,“凤大人的能力,不论放在何处,本王都是信得过的。” 凤鹤轩听此,微微点头,“多谢殿下。” 玉无临也微微点头,此时已经是深夜,子时将过,玉无临没有没有在凤府停留多久,与凤鹤轩再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离开了。 一切又恢复了沉静,只是在书房里议论了许久的两人却都不知,在凤鹤轩离开凤府书房之后,暗夜中,凤府上空悄然无声地晃过一道身影,隐没在无边的黑夜之中。 同知府,阮弗的房间一道人影闪过,玉无玦将阮弗放下之后,便毫无阻碍地点了灯,瞬间房间里便恢复了一片亮堂。 只不过刚刚点了烛火之后,玉无玦便伸手抓住了阮弗的手掌,眉头微皱,显然是不太高兴。 想起阮儿为了探听凤府与玉无临之间的事情,在外边吹了一晚上的凉风,虽然是夏日的季节,但是在外边呆久了总是不好的。 玉无玦一边为她暖手,一边在心中默默记下了这笔账。 阮弗显然不想去理会这厮又在脑袋里想些什么,但大概也知道他不满自己有些冰凉的手。 由着玉无玦将自己带到软塌边坐下,阮弗才开口道,“今日宣王在逸王府的时候可谓是一言不发,看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玉无临只所以一言不发,想必也是想要看着失态这般发展下去,牺牲一个凤沫染,换来一个凤鹤轩,虽然凤鹤轩如今只是一个院阁的副理事,但是,院阁刚刚成立,日后在发展下去,绝对是皇帝直属下最接近权利的机构,尤其是刚刚成立的时候,有心之人必定想要参一脚。 而玉无临显然是想要利用凤鹤轩。 一直以来,阮弗都是知道的,这次官改,在很大程度上就是针对相权,凤鹤轩是其中变动最大的人,虽然凤鹤轩一直以来除了在一开始的时候称病不上朝几日之外,从来都没有对官改表现出什么抵触的情绪,但是,她知道,只是比起别人,凤鹤轩更能忍耐而已,所以他不动声色,看起来尤为支持元昌帝的决定,但是,一切都不过是他更老谋深算罢了,阮弗相信,只要有合适的契机,只要有足够的机会,推翻她的那个人,绝对是凤鹤轩。 只是,玉无玦显然并不太在意,松开阮弗已经被捂暖的手,道,“你若是不放心,处理了他便是,何必放这么一个人在院阁添堵。” 还这般占据心神。 阮弗忍不住瞥了他一眼,有些好笑道,“你说得倒是简单。” 不管凤鹤轩表现如何,至少在别人看来,他都没有明面上的什么大错,官改官改,也不能真的让人觉得失了偏颇,若是阮嵩无处安放,总是会惹人非议。 玉无玦抿唇,阮弗只好道,“你分明知道的,院阁初立,也需要经受一些考验,日后他们会成为皇帝的左膀右臂……” 她才说到一半,玉无玦便定定地看着她,神色有一丝不易觉察的阴郁,阮弗说到一半的话顿住了,忍不住低头闷闷笑起来,“无玦……可需要我着盼夏为你拿些茶叶过来?” 玉无玦眼神微动,阮弗已经轻笑出声,“去去醋味,我……唔……你……” 玉无玦听她轻笑的语气,眼神一动,直接便捏住了阮弗的下巴转着对向自己,低头堵了上去,把阮弗还要说出来的话一并吞入了肚中,声音含糊地道,“若要去醋味,茶叶算得了什么?” 阮弗有些气恼,玉无玦却不给她挣扎,另一手拖住她的后脑勺将人稳住,却加深了这个吻。 良久之后,阮弗才被他放开,只是放开的时候,她双唇嫣红,眼眸微湿,气息不稳地瞪着玉无玦,却是半分威慑的意思都没有。 玉无玦反是被她这样的眼神看得喉咙一滚,眼神也暗沉了几分,觉察到玉无玦眸中翻滚的情愫,阮弗心中一动,正要逃离,却被玉无玦先一步发现了意图,猛地将阮弗拉入了怀中,“阮儿……” 阮弗却不敢有些什么太过挣扎,她虽是没有经历过女子的情事,但是却也还记得前一世在出嫁的之前,嫂嫂关起房门,红着脸告诉自己的那些事儿,还有宫中的专门来府中教她的嬷嬷,说得更多,那时候,她虽是年少老成,可听到那样的事情,又岂会不脸红心跳? 如今,面对这样的玉无玦,她明显地感觉到他眼中翻滚的情愫,陌生而令人害怕,可又让她觉得心中有一股不能言说的隐秘的欣喜。 阮弗不敢出声,只能任由玉无玦将自己抱在怀中,听他一遍一遍在耳边呢喃自己的名字,心跳如鼓却又不知所措,只能静默无言。 玉无玦轻抚了阮弗的后背,阖了阖眼眸,再睁开的时候,才渐渐恢复了清明,他自是感受了阮弗的紧张之意,但却是舍不得放开她。 他以前从不知道自己会有这般孟浪的时候,以前还不知阮弗这个人的时候,只知道自己心中有一个怎么也放不下的人,后来知道心心念念的人便在眼前的时候,便知道自己想要让她好,如今,却已经不仅仅是想要让她好而已了…… 这种想把一切最好的东西都交付给一个人的心情,对于对于玉无玦这般通透的人来说,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他却又无法控制住自己…… 只是,想起今日玉无衍和凤沫染的动作和想法,他眼中渐渐升起了一抹阴霾,那两个人阮儿不放在眼中,但是,任何一个想要动她的人,他都不会放过。 阮弗尚未觉察到玉无玦眼中情绪瞬间的翻滚,只见他沉静了下来,忍不住抬手,碰了碰他的腰,“无玦……” 玉无玦这才松开,看向阮弗的时候又恢复往常的温润,他的阮儿,只有世上最好的一切才配得上,自然也包括最好的他…… 只是低低笑了一声,“阮儿,不必害羞,有些事情我会等到大婚的时候方会做。” 这般听起来隐秘而分明是**裸的话,让刚刚平静下去的阮弗又闹了一个脸颊发烫,故作镇定地道,“我听不懂王爷在说什么,夜深了,王爷也回去休息吧。” 玉无玦也不在意,在她唇上啄了一口,方才笑意盎然地将人放开了。 —— 第二日,永嘉城中已经到处升起了流言,所说的,所议论的也不过是凤沫染罢了,只是,流言历来都是最伤人的,而且经过了一些刻意的添油加醋之后,自然是越来越不堪了。 而元昌帝的圣旨下来之后,凤沫染也在傍晚的时候,一顶小小的软轿,被送到了玉无衍的府上。 她心中有多么不堪,恐怕只有自己清楚,也只有在被送入蒋王府的时候,经过闹市,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追在轿子的后边唱着羞辱自己的歌谣的时候,她才知道,什么叫做坠入地狱的滋味。 一向清高如她,何曾忍受过这等滋味? 蒋王府中已经有侧妃与侍妾,往常都是她瞧不上的人,如今竟也这般屈膝人下? 蒋王府一处小小的院落里,凤沫染身边的丫鬟有些忐忑不安,这才进府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便已经听到了蒋王府中的下人们对她的指指点点,便是她跟着凤沫染来的,这时候也感到一阵心酸与不安。 如今才刚刚进府就这般了,还不知道往后的日子该如何过呢。 丫鬟忍不住哽咽,凤沫染脸色阴郁,她今日穿了一身浅桃粉丝,在往后的日子里,不管是在什么时候,她最浓墨重彩的衣服,也只能是这个颜色,别的,都在与她无缘。 丫鬟的哭声让她觉得有些烦躁,“哭什么。” 丫鬟一颤,“小姐……” “滚出去!” 丫鬟身子一抖,不敢上前,堪堪要退出去,见到门口进来的人,再次一颤,垂头道,“王,……王爷……” 玉无衍点了点头,视线在凤沫染的身上扫了一眼,“你先退下。” “是。”丫鬟心中虽是有不安,但是却也不敢违抗玉无衍的命令,躬身退下了。 玉无衍这才慢慢走近凤沫染,看到她沉郁显然并没有自觉起身与自己行礼的模样,挑了挑眉,“怎么了,这是?” 说罢,他伸手,想要捏住凤沫染的下巴将她的头转过来,凤沫染却猛地甩开,玉无衍并没有错过她眼中的厌恶之意。 玉无衍本来还有些笑意的脸上,顿时变得暗沉,勾唇道,“沫儿,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凤沫染转回头,双目有些不屑地看着玉无衍。 可就是这样的眼神,却是让玉无衍的心中升起屈辱,他一直都知道的,在凤沫染的眼中,除了玉无玦,谁也不是,也只有玉无玦才会让她眼中流露出崇仰的神色。 玉无衍眼眸一愣,伸手捏住凤沫染的下巴,强迫她面对自己,他出口的话,带着阴森,可唇角的笑意却越发浓厚,“沫儿,我知道,你喜欢的是玉无玦,但是,别忘了,在我身下承欢的人是你,你是我的人,你以为玉无玦还会再看你一眼?” 凤沫染脸色苍白,咬牙道,“不关你的事!” 玉无衍眯了眯眼,捏着凤沫染下巴的手一转,已经捏上了凤沫染的脖子,凤沫染一惊,下意识用手抓住玉无衍的手腕。 玉无衍勾唇,“不关我的事?的确是不关我的是,不过,本王要你记住了,从今往后,你是我的人,敢利用我,总也要付出一些代价,沫儿,你不是清高么?不是非玉无玦不可么,从今往后,你要看清楚,你只不过是被我玩弄过的残花败柳罢了!” 凤沫染何曾见过这样的玉无衍,这时候,也全然没有了先前的那股傲气,不住摇头看着玉无衍,面上已经是惊慌无比。 玉无衍眯了眯眼,即便是这个时候的凤沫染,对他而言,依旧有一股说不清的,让人想要撕碎的美,凤沫染见着他的眼神却觉得如同见到了魔鬼一般。 玉无衍却不管,直接伸手一手撕裂凤沫染的衣裳,将人扔在了床上。 外边的丫鬟早就听到了里边的动静,但是却也不敢进去,只能战战兢兢地守在外边,忍者哭红了眼睛。 院门大开,房门里边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出来,她知道,此时此刻,自家的小姐必定是在经受非人的折磨,但是她不敢进去。 然而,就在她害怕不已的时候,门里传来一阵男子怒吼地声音,以及,女子尖叫地声音,震耳欲聋。 “滚!” —— 晋王府中,玉无玦的书房,兴冲冲地跑进来一个人,“四哥,四哥。” 能发出这样声音的人,显然只有玉无痕,玉无玦坐在书案后边,并没有抬头看他,玉无痕却不管,直接冲进了书房,一脸惊恐又不乏惊喜地道,“四哥,你知道,如今外边都传遍了十哥纵欲过度,不举的事情……” 玉无玦挑了挑眉,一副显然没有兴趣的样子。 只是,唇角划过的一抹不屑却没有错过玉无痕的眼睛。 玉无痕盯着他的神色看了许久,慢慢瞪大了一双眼睛,一脸惊恐地看着玉无玦,“四哥,你……” 玉无玦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无事可做?” 玉无痕即刻警惕道,“不,四哥我好忙。” 玉无玦轻哼一声,玉无痕却是笑道,“四哥,你放心,我不会跟长清说起的。” 好激动,掩饰不住脸上神色的十二皇子内心暗暗激动,原来清风朗月般的四哥竟然是这种人! 玉无玦眯了眯眼,“看来,你知道得果然太多了。” 玉无痕苦着脸,“四哥,我什么也不知道。” 玉无句显然并不想理会,“中原会盟很快就到了,十二,你也许久没有出去历练历练了,不妨借着这个机会,去探听探听各国的情况如何?” 一脸笑意的四哥好可怕,明明中原会盟还有两个月,哪里快了!玉无痕哭丧着脸,“可以说不好么?” “你觉得呢?”玉无玦挑眉。 “我知道了……”玉无痕最后苦着脸离开了,只晋王府的一众暗卫见到兴致勃勃进来却又神色恹恹离开的十二皇子,皆是一脸茫然。 只玉无玦依旧坐在书房的原位,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不举?简直就是太仁慈了,至于不会跟长清说?这种话鬼才信,怎么能让十二有任何机会跟阮儿提及这种事情污了阮儿的耳朵。 玉无玦压下眼中的情绪,提起笔,继续披阅卷宗。 正文 第143章 诸国会盟 凤沫染的事情,也渐渐地只成为了永嘉城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只是,当年的永嘉双姝,不论是阮嫣还是凤沫染,最后都只落得一个身败名裂下场,众人再想起来的时候,也只剩下了唏嘘罢了。 这些事,阮弗已经无暇理会了,毕竟,对于她来说,不论是早早已经过去的阮嫣还是如今的凤沫染,都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对于她们两人,她甚至连恨都说不上,自然不必在乎那么多,能说得上的,不过是她的一些“睚眦必报”罢了。 院阁还在继续运行,而那一晚在凤鹤轩的书房上听到凤鹤轩与玉无临的对话之后,她也并没有什么表示,第二日之后,凤鹤轩还是依旧如常地来院阁,但是,院阁渐渐稳定下来之后,她倒也不必时时刻刻坐镇了,日子便也渐渐轻松了下来。 雍和宫里,齐妃正站在窗前,拿着一把精致的金剪在打理她摆在雍和宫中的那些花草,看起来很是闲适,嬷嬷走进来,停在齐妃的身后,“娘娘,今日,唐大小姐已经回乡祭祖了。” 齐妃闻言,幽幽叹了一口气,“是么?倒是可惜了。” 这声音听不出什么太多的情绪,嬷嬷站在身后,“今年是唐夫人过世十五年时间,人说十五为一代,因此这唐大小姐……” 齐妃将手中的剪刀放置在一旁,嬷嬷便即刻上前为她卷起了袖子,一边拿起了湿帕递到齐妃的手中。 齐妃接过,一遍擦拭起自己的手,一边道,“什么回乡祭母,不过是借口罢了,看来,吏部是指望不上了。” “娘娘,那王爷那边……” “皇儿,如今年纪也该到了,本宫原本对吏部所报的期望便不大,别说唐大人是陛下的人,是朝中的一个纯臣,即便是唐家的女儿真的嫁给了皇儿,只怕唐尚书也不会真的站在皇儿这一边,本宫不过是想要看看陛下的态度罢了,前些日子,本宫倒是真的与陛下说起了这件事,不过,陛下的态度也的确如本宫所料,并不是很赞成这门婚事,既然如此,本宫也不想讨陛下的嫌疑,给皇儿换一个人就是。”齐妃道。 “娘娘心中可是有了人选?” 齐妃勾唇笑了笑,“兵部尚书的小女儿,年龄也到了吧,或者,怀远将军家的千金,这两个人看起来倒也算是合适,不论是哪个,将来对皇儿都是有益处的,而且,怀远将军曾在在皇儿的麾下做过事,那位千金,与皇儿也有几面之缘,想来,也还是不错的。” 默默点了点头,“娘娘心中有数就好。” 齐妃点了头,这边正说着,外边已经有宫人来报,“娘娘,楚王殿下来了。” 齐妃唇边一笑,“来了,让楚王进来吧。” 她声音才刚刚落下,玉无惊便已经踏步进来了,“儿臣给母妃请安。” 齐妃一笑,“起来坐吧。” “不知母妃今日着人将儿臣过来,所谓何事?”玉无惊道。 齐妃道,“也没什么,只是,今年是个不错的日子,母妃想要尽快给你定下婚事。” 玉无惊下意识皱眉,齐妃道,“怀远将军家的千金你觉得如何?” 玉无惊眉头依旧皱着,齐妃见此,脸色微沉,玉无惊恍若未觉,只是道,“儿臣并无太多的印象。” 齐妃听此,脸色才稍稍缓解了一些,“母妃打听过了,是个不错的,将门之后,或许,比别的那些人有用多了。” 玉无惊不置可否,想了想道,“母妃安排便是。” 齐妃满意地点了点头,“若是无误的话,这几日,我会求你父皇替你下旨赐婚的。” 玉无惊点了点头。 齐妃唇角微扯,道,“原本母妃是极看好唐尚书家的女儿的,只是,与你父皇说过之后,你父皇并不是很赞……” 顿了顿,齐妃道,“你也知道你父皇,唐尚书身居要职,只怕陛下也不会轻易允许……” 玉无惊显然知道齐妃想要说什么,只是听了齐妃说了一半的话,她眼眸微沉,直接打断了齐妃了话,“儿臣知道,母妃不必多言。” 齐妃也笑道,“好了,不说这些,母妃只是想让你知道,不论如何,你都要记着,陛下给不了你的东西,你便只能依靠自己的实力去争取。” 玉无惊沉默点头,眸中翻滚过一丝情绪。 --- 近段时间,玉无凡时常出入在同知府,玉无痕被玉无玦指派了任务,已经许久不在永嘉城中出现了,但是,没有了玉无痕时常出入之后,玉无凡好像就成了常客了。 阮弗从院阁回来的半路上,便遇见了玉无凡,“长清,我去你府上坐坐。” 一开始,玉无凡还有些客气,可经过了两三次之后便习以为常,越发肆无忌惮了。 阮弗坐在马车里,看着拦路的人,挑眉笑道,“济王殿下,你这时常出入同知府,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我与你在结党营私,这对院阁可不是一件好事。” 玉无凡笑一声,“阮同知,你可有看到,谁结党营私像咱们这般光明磊落的,本王不过是有一些朝中的事情想要与你请教而已,难道不行?” 阮弗耸耸肩,勾唇笑道,“自然可以。” 说罢,她放下车帘,笑道,“既然如此,济王殿下便往同知府去吧。” 只是,玉无凡却是被她那种笑容看得浑身不自在,不过,他可没有理会那么多,就直接朝着同知府的方向过去了。 阮弗回到同知府的时候,玉无凡已经坐在前厅等她了,确然如玉无凡所言,她一回来,玉无凡便与她说了一些朝中的事情,如今已经是六月中旬,还有不久,便是夏收时节了,夏收之后的税务问题,便是每年必须谨慎对待的,玉无凡也确然是拿着这件事与阮弗在商量。 只是,事情商量过后,玉无凡显然还有些意味未尽的模样,似乎还想要与阮弗说什么而没有离开。 阮弗扬唇笑了笑,也不急着赶人,就看着往常看起来一向也还算是沉稳的玉无凡有些不安的模样。 过了半晌之后,玉无凡才笑道,“长清,近来好像都极少见到穆姑娘。” 阮弗喝茶的动作一顿,挑了挑眉,看向玉无凡,“青衣?” 玉无凡显然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问问,毕竟前几次来都还能见到人呢,这突然不见了,我也只是问问而已。” 阮弗点了点头,似笑非笑地嗯了一声,慢悠悠道,“这些日子,青衣有些忙,并不常在府上。” 玉无凡听罢,只是了然地哦了一声,也不多问什么,阮弗见他这个模样,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面上原先的笑意也渐渐消淡了几分,道,“济王大概也有所耳闻,青衣手中掌管了诸多商号。” 听到阮弗这么说,玉无凡神色有一些微妙的变化,挠挠头道,“我知道,今日便到此为止,也不烦扰你了,你先好好休息吧。” 说罢,她便站起来告了辞,离开了。 阮弗也不阻拦,看着玉无凡离开的背影,神色倒也没有什么变化,他不知道玉无凡何时与青衣起了那样的心思,而那样的心思,到底是基于什么,但是,她不得不提醒一点,对于玉无凡这个皇家贵胄而言,青衣是真真正正的民间的一个商女,而青衣与一般商户人家养在深闺的女儿是不一样的,那些女子,即便她们的父辈是士农工商中处于末尾的商人,但是却依然会把自己的子女按照大家闺秀的样子来养大,但是青衣不一样,穆家的商业帝国,是青衣一手打造的,她本身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商人,玉无凡如果起了什么心思,是否真的考虑过了那些事情,如果没有,或者不定,不管是处于什么样的角度,阮弗都不希望青衣受到伤害。 玉无凡出了同知府之后,望着同知府的上空,轻轻吐出了一口气,但心中却是越发烦躁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便总是时时想起青衣,想起那个毅然决然在危险面前两翻拉住自己的身影,越是想,越是觉得清晰,越是清晰,就越是想要见人。 只是…… 想起阮弗无声的提醒,他又皱了皱眉头。 就在他在同知府门前站立地这么一会儿,便闻前边传来的脚步声,再抬头一看,赫然便是从外边归来的青衣。 见到玉无凡在同知府的门口,青衣有些愣住,但仅仅是一会儿,她便上前,“见过济王殿下。” 对于青衣突然的出现,玉无凡显然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穆,穆姑娘。” 青衣道,“王爷可是来找小姐的。” 说罢,她正要为玉无凡引路,玉无凡急忙道,“不是,我不是来找长清的。” 青衣有些愣住,玉无凡见她面上疑惑的表情,与往常见到的清冷决然不同,竟也渐渐放松了下来,笑道,“我已经见过长清了,正要离去。” 青衣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青衣先告辞。” 玉无凡点头,而又反应过来什么一般,下意识伸手想要叫住青衣,只是,他才刚刚伸手出去,袖中便甩出了什么东西,两人的视线下意识看过去,只见玉无凡袖中甩出来的赫然是一个一个小型的包裹,而随着甩出来的动作,包裹已经散开,里边的东西也被甩了出来,赫然是一只碧玉的耳环。” 青衣见此,眼神一缩,玉无凡面上却瞬间闪过一抹慌张,“穆姑娘……” 青衣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那只耳环,眼中划过一抹情绪,再转头看向玉无凡,“区区小物,王爷何必亲自过来,着人拿来给青衣便是了。” 她声音平常,听不出什么情绪,玉无凡见此,压下有些不寻常跳动地心脏,“我,既然顺路了,便拿来给穆姑娘了。” “多谢王爷。”紧了紧失而复得的耳环,轻声道。 “不客气。” 两人之间有一瞬间的沉默,玉无凡本想开口说什么,青衣已经提前道,“青衣先告辞。” 说罢,在玉无凡还没有应答的时候,青衣便点了点头,示意一下而后离开了。 只玉无凡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以及那空空的陪伴了自己一段时间的小荷包,心中升起一抹怅然之感。 回到自己的院子,青衣拿出了放在盒子里的另一只被珍藏起来的碧玉耳环,将两只耳环放在一起,她拿起来,放在一起,看了许久,神色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只从玉无凡袖中掉出来的小荷包,看起来,并不是新的,显然像是放在身上许久了的,只是……放在身上许久的…… 青衣看着那对耳环,唇边便不觉生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融化了一脸的清冷之意。 盼夏悄悄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青衣这般模样,但是,显然她的注意力并不是放在青衣的表情上,而是放在那对耳环上,“青衣姐姐,这对耳环,你不是说丢了一只么?” 青衣不动声色地收起来,放在盒子里,“原先以为是丢了,不过又找回来了。” 盼夏眨了眨眼,“咦,怎么找到的?” 青衣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将耳环收好,放回了抽屉中,笑道,“怎么了,可是小姐找我有事?” 盼夏忙点头道,“小姐才刚刚问你回来了没有呢。” 青衣一笑,“走吧,去见见小姐。” 盼夏也很快就把耳环的事情放在了后边,一边跟着青衣往外走,一边笑道,“青衣姐姐,外边的事情怎么样了?” “都做的差不多了……” 阮弗已经在自己的房中等待青衣,听着她与盼夏一路说话的声音走过来,不觉莞尔一笑。 “小姐。”青衣一进门,便与阮弗道。 阮弗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青衣,这几日事情处理得如何?” 青衣一笑,“不负期望,趁着这次诸国会盟的机会,穆家商号必定会有更大的收获。” 阮弗点了点头,“产业转移得如何了?” 青衣神色有些严肃,“南华,大抵是要结束自己的神话了。” 阮弗面上并没有太多神色的变化,只是点了点头,“那就看看这次诸国会盟的结果吧。” 她神色虽是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语气中却加了些许薄凉的味道,看着青衣,“穆卿衣,你做好准备了么?” 青衣抬头看向阮弗,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重重地点了一个头。 阮弗唇边扬起一抹笑意,有些事情,应该是到了解决的时候了。 ---- 三日后。 御书房里,元昌帝走了皱眉,看向站在下边的两个人,“本次诸国会盟,你们有什么想法?” 下边站着的两个人,赫然是阮弗与玉无玦。 玉无玦倒是神色如常,“就看父皇想要看到什么样的结果。” 元昌帝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会还是看向了阮弗,阮弗已经从袖中拿出一张折子,“这是收集到的本次参加诸国会盟的各国的情况。” 说罢,她已经将折子递交给元昌帝,道,“大周已经向我们称臣,虽然还是参加,但只是作为辰国的附属国而已,东楚已经灭亡,韩国与吴国如今也不敢有什么动作,西越正是混乱的时候,南梁这么多年了也成就不了什么气候,西胡一直以来也是平平如许,中原的格局,已经由于十国变成八国,但实际上能够产生足够影响的还只是三国,还是维持在上一次会盟的时候的格局,以南华,北燕,辰国我中心的小国围合的局面,只是,经过了这么多年,很多事情,其实已经发生了变化。” 元昌帝在阮弗说话的时候,已经看完了折子,听到她的这番话,还是挑了挑眉,“你倒是清楚得很,上一次诸国会盟,只怕你还是一个不知事的小丫头吧。” 阮弗一笑,倒也没有反驳,上一次的诸国会盟,她的确是一个小丫头,那时候,正是她的哥哥大放异彩,成就第一公子的名声的时候。 元昌帝可不管他在想什么,道,“那些小国,虽然有些让人觉得烦,但事实上并不能对辰国形成太大的威胁,最大的威胁,只怕还是来自南华与北燕。” 阮弗点了点头。 一旁的玉无玦道,“本次会盟是在南华,据已经得到的消息,北燕出席会盟国的,是国君燕璟。” 元昌帝听此,眯了眯眼,“燕璟这小子,倒是大胆得很。” 玉无玦已经道,“本次诸国会盟,我去。” 元昌帝有些诧异,要知道,玉无玦已经多年不去南华了。 他诧异的视线只是看了玉无玦一会儿,而后转向阮弗,不知是在想什么,突然道,“丫头,你选择在这个时候回到辰国,恐怕,所图非小吧。” 阮弗一笑,也没有隐瞒的意思,面上反而升起一抹极少在人前表现出来的凌厉的自信,“陛下,此番诸国会盟,阮弗必定能让辰国取代南华,成为中原诸国之首。” 元昌帝听此,眯了眯眼,看向一旁沉静含笑的的玉无玦,朗然一笑道,“好!” 正文 第144章 前往华都 本次诸国会盟,定在南华,为期两个月,从八月初八到十月初十,在这两个月的时间之内,来自中原各国的使者都要呆在南华,最主要的事情自然就是展现一国的威力,当然,除此之外,中间或者背后还要做一些什么事情,自然是各自心照不宣,彼此心中明白了。 已经是六月下旬的日子,从永嘉出发前往南华京城,路上所花费的时间,也大概需要一个月,因此,在见了阮弗,分析了参加诸国会盟的各国情况,加上被玉无玦派遣出去的玉无痕将一些情报收集回来之后,元昌帝便直接下旨了,辰国将会派出以阮弗和玉无玦为主的一批使者前往南华参加本次的诸国会盟。 玉无玦是辰国的晋王殿下,在中原诸国中更是名声大盛,成为中原诸国都忌惮的对象,元昌帝派他前往南华代表辰国参与本次的诸国会盟,辰国朝堂上上下下都会觉得理所当然,并且是非此不可的,因为,试想,除了晋王玉无玦,谁还有更大的能力能让辰国在本次的诸国会盟中一展国威? 只是,元昌帝也派了阮弗出去,倒是让一些人觉得意外了,不过虽然是意外,却也觉得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如今看阮弗被元昌帝重用的情况,加上阮弗早年在中原的名声可完全不亚于玉无玦,而她对中原的形势又是这般了然,众人便除了一开始的诧异之后倒是没有对这件事做出太过的反应。 七月初的时候,他们就要出发去南华了,如今已经在做准备工作,诸国会盟的场面她是见过的,虽然那时候年纪还小,但是,因为孟家的子女对政事天然的敏感度,她可还记得,那时候,父亲与哥哥在书房谈这些事情的时候可完全没有忽视自己,倒是将自己完全当成了与哥哥一般的男子来对待这件事,所以对于上一次的印象也是非常深刻的。 但是,如今辰国去参加诸国会盟的这些人都是年轻一辈,其中更是还有一个看起来跳脱得实在是过分了的玉无痕,虽然书中也有不少对诸国会盟的记载,但是那只是文字上的,虽然能想象出来,却也是有限的。 因此,听了一些阮弗描绘的诸国会盟的盛况之后,玉无痕一脸惊奇地看着她,神色中还有不少疑惑,“长清,你不是五年前才名声鹊起么,怎么中原诸国会盟的盛况,你倒是比我们清楚得多?” 对于这样的疑问,阮弗已经习以为常了,淡淡看了一眼玉无痕,“十二可以多去看一些各国的史志。” 玉无痕一脸惊恐地看着她,“不要,本皇子被四哥逼着看了那么多情报,现在见到字就想吐!” 那些史志密密麻麻都是文字,还是小如蚊蚁的文字,谁想看! 也只有长清和四哥这种不像是人的人才会看这种无聊的东西了。 阮弗大概能猜到玉无痕在想什么,抿唇一笑,不过玉无玦去淡淡瞥了一眼玉无痕,“本王逼你?” 玉无痕立刻满脸生笑,“怎么会,能为四哥做事,是十二的荣幸。” 瞧着他这般狗腿的模样,玉无凡忍不住轻嗤了一声,显然是极为不屑。 不过没有理会这些人,一直在一旁静静听着的玉无寒却开口道,“可惜未曾见过诸国会盟的场景,这般壮观的场面,若能一见,也不枉此生了。” 阮弗点头道,“场面壮观也不过是其次罢了,百年以来,南华自诩中原正统,加上国力一直居于前列,诸国会盟一直都是在南华京都,这般下来,更是对南华的发展多有裨益,加上国力上的展现,这大概也是诸国都想要成为中原强国之列的原因之一吧。” 玉无寒点了点,倒是认同这个观点。 阮弗道,“为期两个月的会盟,如今,南华自己的形势到底如何,他们心中总会有数,咱们原先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就将楚州从一国覆灭为辰国的一州,生生割裂了韩国与吴国之间的联系,加上前些年大周也正式成为我们的附属国,辰国,至少在国土上就已经能够与南华不相上下了。皇甫彧如今大概也已经着急了,借着本次会盟的机会,只怕还会有别的动作。” 面对辰国越来越明显的优势,皇甫彧不可能无动于衷。 听到阮弗这么说,玉无凡皱眉道,“南华,与西胡南梁那边有联系?” 阮弗扯唇一笑,“皇甫彧此人,大概上天注定让他成为南华的浩劫,刚愎自用,自尊过盛,薄情寡义,刻寡多疑,他想要与南梁结合,但是又碍于对南梁的猜疑。” 阮弗出口的这句话,可谓有些薄凉,他们认识阮弗这么久,只觉得她对什么事情都是控制有度的,极少这么直接地评价一个人是很好的,或者说几乎没有,当即都不得不对阮弗多看了一眼,只是阮弗恍若未绝一般。 她继续道,“虽然南华也必定会打这些小国的主义,但是,皇甫彧大概会想要与北燕那边合作,因为比起南梁西胡和西越,北燕才是真真正正与我们完全敌对的,要知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玉无凡与玉无痕皆是皱了皱眉头,显然对于阮弗所言的这个情况感到担忧不已。 不过阮弗却笑了笑,“但是,皇甫彧今年无论是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只怕,他永远不会知道,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了。” 听着阮弗有些神秘的话,玉无凡与玉无痕皆是疑惑但是又有些期待地看着她,玉无凡忍不住笑道,“这次能够跟着四哥去南华参加诸国会盟,想必也会是惊险丛生,乐趣颇多的事情了。” 阮弗一笑,“保证济王殿下不枉此行。” 玉无凡朗然一笑,倒是玉无寒有些可惜道,“如此说来,倒是可惜我要被留置永嘉了。不过,你们还是需要小心些,北燕与南华,都不是好对付的,只怕已经各自筹谋想要对付我们了。” 阮弗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几人在玉无玦的书房里再说了一会儿之后便也各自离去了。 唯有阮弗依旧留在玉无玦的书房中,玉无玦静静地看着他,不知在想着什么,阮弗也发觉了,今日她在这里说起中原诸国会盟的盛况的时候,玉无玦大多是也是无声沉默地听着,良久之有,他才伸手,将阮弗拉倒自己的身边,唇角依旧泛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阮弗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 玉无玦笑道,“上一次诸国会盟,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阮弗愣了愣,而后点了点头,笑道,“十年前,孟阮才刚刚过了十岁,你已经是少年模样了。” 玉无玦点头,继而笑道,“那时候,孟阮已经小有名气了,人人都说,南华孟氏的嫡女,天赋惊人,不输男儿。” 阮弗眨了眨眼睛,“王爷这是在跟我比较咱们少年时期,谁的名气更大么?” 玉无玦看他,眉眼里的笑意渐渐扩散,“只是很想知道,当年的你如何大放光彩。” 很想知道,他最珍爱的女子,如何在他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便那般在中原诸国中被人铭记,从而展开她光芒绽放的一生。 阮弗却笑了笑,“若是当时咱们碰上了,以我那时的性子,必然是要与你一定高下的,指不定,咱们就是是敌非友,不死不休了。” “不死不休?”玉无玦重复了一句这个词,挑了挑眉,“是要纠缠一生,不死不休了。” 阮弗有些无语的看了他一眼,还是道,“这一次南华之行,我是存了一定要翻覆孟氏旧案的心思的,也一定要把南华从中原强国之列的位置上拉下来,将中原诸国的格局重新换洗。” 她声音有些轻,玉无玦揉了揉她的手,给予无声的支持。 无论她要做什么,他都会给她全力的支持,至于皇甫彧,玉无玦勾了勾唇,唇角划过一抹薄凉。 —— 时间很快过去,六月末的时候,阮弗与玉无玦便在朝中众臣的带领下,带着几位朝臣与玉无痕和玉无凡两人离开永嘉,带着浩浩荡荡的一帮人马往南华国都华都而去了。 既然是去参加诸国会盟的,场面自然不能太过简单,必定怎么隆重怎么来,因此,此次,加上作为随从的一些使者,前前后后也一共有上千人,至于这上千人,自然不是随意选择的护卫而已,其中大部分,都是玉无玦经过精心安排的人。 便是元昌帝都亲自将这批使者送到了宫门之外,而几位皇子更是在元昌帝的授意下,将人送到了城门外。 看着一批人离开了,玉无央看着后路留下的滚滚黄沙,转头对着声旁的玉无惊道,“二哥,为何阻止我向父皇请命前往南华?” 玉无惊面上没有太多表情的变动,“在朝中,没有人能比阮弗更加了解中原诸国的盛况,何况以父皇如今对她的重用,自然要派她去,至于老四,不用多说,你也明白。” 玉无央皱眉道,“此次诸国会盟,对我们而言,未尝不是一个好机会。” 玉无惊摇了摇头,“也未必见得。”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玉无央,“何况,你以为咱们能在父皇的眼皮底下做些什么动作么?论起与中原诸国的交情,只怕,没有人能比得过阮弗。” 玉无央听此,只是皱眉,倒是没有再说别的什么了,两兄弟倒是一道转身回了城中,玉无央才道,“虽然明面上如今阮弗与老四之间没有什么,只是,私底下众人都明白,此番会盟回国之后,只怕又是另一番形势了,二哥。” “时间还长,你我急什么,急的结果,就是老五的结局,何况,比起来,老五比我们更急。” 玉无央勾唇一笑,“说得也是,只是可惜了……”玉无央顿了顿,眯了眯眼道,“二哥,要不要在老四与阮弗归程的时候……” 玉无惊微微皱眉,看了一眼玉无央,“老七,这些年你派出去刺杀老四的人可有成功过?” 玉无央一惊,脸色有些变化,他这些年的确是派了不少人对玉无玦下手,只是,却极少有告知玉无惊的时候。 “二哥……” 玉无惊道,“不能对阮弗下手。” 玉无央眼眸微睁,“二哥,你……” 玉无惊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记住我的话。” 玉无央没有应声,玉无惊也不再与他说多,径自离开了。 只是,留在原地的玉无央,眸色却是深沉了许多。 一路从永嘉往南华而去,说是需要一个月的时间,那是因为这么长长的队伍,其中还有一些朝中的官员,其中更不乏已经年过不惑的老臣,因此,在路上花费的时间自然是要很多的。 虽然阮弗如今并不会武,但是,显然也并不是一个娇滴滴的官家小姐,行走了两日,离开了永嘉之后便也开始受不了这样坐在马车里慢悠悠往前的节奏了,而玉无凡与玉无痕显然也都不是安分的主,于是,第三日的时候,几人安排了一番之后,便脱离了队伍,独自上路了。 脱离了队伍,按照她们的脚程的话,不出半月的时间便能到底华都,既然如此,当然是要提前一步,顺道去看看本次参加会盟的诸国的情况了。 说是诸国会盟,但是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因此,从中原各地甚至是中原之外往南华京都而去的商人旅客游人学子想要一览诸国风貌的也有不少人,因此这一路上,都是涌向南华而去的人,几人脱离了队伍,行走了几日之后便进入了南华在北方的地界,已经隐隐能够见到宾客往华都而去的一些盛况。 既然是秘密前来,几人都做了些装扮,玉无玦与阮弗都是样貌非凡的人物,也做了一些简单的装饰,阮弗也装扮成了少年公子的模样,一行四人,对外身份,便变成了游历往来的想要一窥诸国盛况的学子,倒也不是特别引人注意。 几人已经在南华的庆州旬城逗留了两日,倒是将旬城的风光都游览了一个遍,旬城是庆州最接近华都的地方,而他们已经提前得到消息,韩国将会在这两日在旬城中转休息,而后继续往华都而去,但是,有趣的是,皇甫彧竟还暗中派了人来旬城,秘密会见本次韩国的太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145章 韩太子 旬城一间客栈的客房里,阮弗与玉无玦正坐在一边正在说着什么,玉无凡与玉无痕推门进去。 见到两人到来,玉无玦与阮弗双双看过来,阮弗见着两人的神色,笑道,“怎么样了?” 玉无凡点了点头,“许远安的确秘密去见韩太子了,两人在旬城的驿站里会见了长达一个多时辰,许远安才出来,不过,许远安出来的时候,情绪显然并不是很好。” 阮弗笑了笑,“许远安是奉命而来,也是有备而来,这般急匆匆地想要在韩太子入华都之前拉拢韩国进行合作,也不过是想要不惹人嫌疑罢了,但是,韩国也有自己的考量,韩太子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轻易那么快就能让许远安觉得韩国急巴巴想要往南华身上蹭。” 玉无凡皱了皱眉,看向玉无玦,“四哥,接下来咱们该如何做?” 玉无玦在一旁道,“静观其变。” 玉无凡一噎,却只听得玉无玦若有所思地道,“据说,韩国本次带来参加诸国会盟的礼物中,有一件是韩国难得的一见的金蚕衣。” 玉无痕与玉无凡皆是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玉无玦,为什么明明四哥什么也没有做竟然还能知道别人到底带了什么礼物来参加会盟? 玉无玦显然并不觉得自己知道得太多了,慢悠悠地道,“金蚕衣,遍及中原,只有一件,古书上记载,金蚕衣刀枪不入,水火不容,本王倒是想要见见这金蚕衣长什么样子。” 阮弗听此,在一旁淡淡地提醒道,“一般诸国使者带来的礼物,都是在会盟的时候作为奖品出现,王爷,你若是想见见的话,大可以等到会盟的时候。” 玉无玦摇了摇头,看向阮弗,“彼时就不一样了。” 阮弗无语,她还从来不知道,原来玉无玦对金蚕衣这等古书上记载的宝物竟然也有如此感兴趣的时候,不过显然她兴趣不大,因此,很明智地把被玉无玦带偏的思路给拉了回来,道,“虽说韩太子是个聪明人,但是,自从楚州之后,韩国已经是穷途末路,没有选择了,难保不会与南华之间达成什么交易。” 玉无玦道,“阮儿想要如何?” 阮弗扬唇笑了笑,“许远安是南华第一望族许氏一族中能力颇为突出的人,是许皇后的的堂兄,这些年来,皇甫彧也极为信任他,只是,这些年发展下来,许氏在南华的声望也是在是太大了,我说过,皇甫彧刚愎自用自尊过盛,最不能忍受的便是臣下的能力高过皇权,这个许远安……” 玉无痕与玉无凡在一旁听着阮弗的话,玉无凡开口道,“长清,你想利用许远安?” 阮弗摇了摇头,“不是我想利用许远安,而是,让皇甫彧知道,许远安,也是自己的威胁。” 玉无凡还是有些不解地看着阮弗阮弗却不再多说了,转头对着玉无玦道,“看来,今夜,我们需要出去一趟了。” 玉无玦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另一边,旬城的一家客栈中,许远安回到了落座的客栈之后,脸色有些暗沉。 “大人,韩太子那边……”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位随同前来的官员,同样也是奉命前来想要在韩国进入华都之前在秘密的情况下想要两国联盟,在某些事情和某些时候,使韩国成为对向辰国的一把利剑。 只是,今日的会谈,显然不是很成功,韩太子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许远安声音微沉,道,“不急,韩国提出再多的条件,他们的路也只有两条,利诱不行,便威逼便是。” “只是,若是这样的话,万一韩国倒向辰国那一边。” 许远安轻哼了一声,“倒向辰国?辰国迟早会把他们吞了,韩国只是想要等我们开出更多的条件罢了,不过显然,他们太高估自己了。” 许远安身后的官员听此,只好默默无声,其实,韩国难道不知道,合作也只是暂时的,咱们南华,也想要吞了韩国的不是么?只是,如今这件事的难度也还是很大的。 在心理暗暗叹了一口气,他没有再说什么。 许远安道,“远交近伐,就算我们南华不能与韩国之间有什么,皇上的意思是绝对不能让辰国与韩国之间再有什么更好的关系,明日,再去见一面韩太子。” “是。” 旬城驿馆里,韩太子的身后跟着一个年长的老臣,正是此次跟随韩太子来南华参加诸国会盟的使者之一,他跟在韩太子的身后,脸色有些凝重,“太子觉得南华那边的提议如何?” 韩太子已经是年过而立之人,言行举止之间也都多了一些沉稳的气度,对于老大臣的疑问,他也没有急着回答,反倒是慢悠悠地道,“老大人觉得呢?” 老臣摇了摇头,神色还是那般凝重,“南华之心,太子想必也是明白的,眼看当初的东楚如今成为了辰国的一个楚州,谁人心中没有一些考量?如今,如今南华看准了咱们韩国,也无非是想要借用我们韩国在辰国东部安插一把利剑罢了。” 韩太子唇角升起一抹笑意,“利剑?如今本宫倒也不知,咱们韩国,到底还能不能成为一把利剑了。” “太子!” 韩太子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南华既然主动伸出手想要与韩国结盟了,本次还派了许远安过来,可见南华皇帝的决心,只是……今非昔比啊,此时的南华已经不是昭烈帝还在的时候了,孟氏没了,不知道皇甫彧是否后悔过。”顿了顿,韩太子继续道,“韩国如今的境地,实在也是有些为难,不管是否与南华合作,其实,对咱们韩国,只怕都不是什么好的结局。” 老臣心中也明白这一层意思,只是想起今日许远安过来的时候,语气中表现出来的强势,心中也是隐隐担忧,韩国是小国,相比之下,更是弱国,一直以来,弱国无外交啊。 “如是咱们拒绝了南华,免不了要费力周旋一般,只怕南华那边会有什么的动作,若是应了南华,辰国那边,也是不定的因素啊。”老臣语气颇为担心地道。 韩太子沉默了良久,韩国并不是没有称雄的决心,这世上也并不意味着小国就完全没有机会,只是,如今的中原格局,已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加上东楚的事情,韩国……只能是在大国的夹缝中生存下去罢了。 见韩太子,老臣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容臣回去再想想应对之策,。” 韩太子点了点头,径自往自己在驿馆中的房间而去了。 他刚刚伸手推开了房门,便见原本昏暗的房间里,已经有了陌生人的气息,韩太子神色微敛,而他身后也猛地飞身出两人,一人挡在了他的面前,另一人迅猛地朝着房中的身影而去。 但是,显然房中的人已经做好应对这等事情的准备,只听得一个闷哼的声音,一个带着笑意的微微清冷的声音也同时响起来,“未请先到,还望太子见谅。” 说罢,房中模糊的身影已经当先站起来,而后便觉四周一亮,原本昏暗的房间,里边的一切,都映入了眼中。 韩太子眯了眯眼经,看着坐在桌边姿态清雅的男子,以及站起身点蜡烛的年轻男子,同样也是风姿卓越,举止非凡。 里边的两人,赫然便是阮弗与玉无玦。 玉无玦自然是像往常那般,依旧温润如玉,阮弗面上含笑,显然并不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客人这般突兀出现在别人的房中有什么不妥。 那原本猛地扑向玉无玦的暗卫已经被玉无玦压制下来了,在烛火亮起的那一刻,护在韩太子身前的人正要出声,却已经被韩太子伸手阻挡住了。 “太子。”暗卫不解道。 韩太子面上警惕,但却发觉房中的两人并没有攻击自己的意思,便是那当先冲进去的暗卫也只是被压制住了,并没有受伤,眼睛微眯,“两位是?” 阮弗看了一眼护住心切的暗卫,微微一笑道,“在下阮弗。” 韩太子眼中的震惊一身而过,皱着眉头又细细看了两人几眼,而后渐渐恢复过来,唇角微扯,“晋王与阮同知大驾光临却是让人意外,只是这样来访的方式,未免有些不妥。” 韩太子话一出来,他身边的暗卫便眼神更加警惕地看向阮弗与玉无玦。 玉无玦没有出声,倒是阮弗开口道,“情非得已,不然韩太子恐怕也不希望许远安大人知道在下与王爷曾来驿站拜访过太子才是。” 韩太子眯了眯眼,朝着两个暗卫摆了摆手,暗卫见此,也知晓分寸的退下了。 阮弗已经重新回到了座位下,坐在玉无玦旁边的椅子上。过了一开始的惊险,也认出了这两个人,韩太子神色便也恢复了正常,在位子上坐下之后,也不含糊,直接开口道,“如今各国已经往华都而去,若是本宫没有记错的话,从永嘉前往华都,并不经过旬城,恐怕,世人都想不到,原来晋王与阮同知会出现在旬城吧。” 阮弗淡定地坐在一旁喝茶,玉无玦倒是没有真的沉默,悠然开口道,“或许,世人也想不到,诸国参加会盟,南华还暗中派了许远安亲自来旬城迎接太子。” 韩太子神色微变化,瞧着玉无玦与阮弗淡定的神色,眸中好像已经一切了然于心。 他神色只是僵硬了一瞬而已,而后便笑道,“晋王果然是消息灵通。” 阮弗道,“既然如此,想必,太子与许大人是相谈甚欢了。” 韩太子不置可否,“南华既是东道主,既然是要派人出城迎接,许大人不过是来接应我韩国的,晋王与阮同知不在队伍中,大概也不知道南华皇也派了人去迎接贵国使者吧。” 这话说出来自然是谁也不会信的,不过,无论暗中如何猜测,表面上的话还是要做好的。 阮弗与玉无玦也不计较,悠然笑道,“是么?” 韩太子眯了眯眼,看向两人,“不知两位深夜来访所为何事?若是南华皇帝知道晋王与阮同知这般肆无忌惮脱离队伍已经提前进入南华,只怕也不是一件好事。” “多谢太子提醒,在下与王爷自会小心,何况,在下相信,太子也不是那等多嘴之人。”阮弗淡淡道。 韩太子嘴角微僵,不是多嘴之人?何况他能说什么呢,若是说他发现辰国这两位杀伤力十足的人出现在南华并且已经提前与自己接触过,难道不是更加让人怀疑自己么? 最后韩太子有些苦笑道,“两位不妨说明来意。” 即便是在这种时候,韩太子也明白,不能与这两个人有什么冲突。 既然是要来谈事的,阮弗自然也不含糊,与玉无玦对视了一眼,淡淡一笑道,“太子是个明白人,而在下与王爷,都不是喜欢浪费时间的人,明人不说暗话,太子也不必与在下虚与委蛇,据在下所知,今日,许大人与太子有过一番……深刻的交谈。” 韩太子脸色微变,阮弗却是不管韩太子神色的变化,继续道,“若是在下没有猜错的话,南华大概是想要韩国成为其在辰国的一把利剑。” 韩太子眯了眯眼,“本宫可从来不知道人人称道的孟长清说话都是这般毫无依据的。” 面对韩太子的警惕,阮弗显然很平静,甚至半分也不受韩太子情绪的影响,依然继续道,“既然太子相信孟长清的能力,便知道在下的话并非言而无据,只是,不知太子意下如何?” 沉默了许久之后,韩太子才道,“不愧是孟长清,阮同知对事情都这般通透?” 阮弗勾唇一笑,“太子过誉,只是易位而处,再借以当前的局势来分析,南华会派人来见太子,已经在意料之内,毕竟,倘若我是南华如今的境况,大约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韩太子眯了眯眼,“看来,阮同知对南华的朝臣甚至朝堂形势也颇为了解。” 阮弗摇了摇头,重复问道,“不知太子对南华的事情考虑得如何了?” 见韩太子沉默,阮弗显然也并不着急,“若是太子还没有考虑好,不妨听听在下的意见。” 韩太子看阮弗,示意阮弗继续,阮弗含笑道,“在下觉得,韩国与其与南华合作,不若转向辰国。” 韩太子听罢了,轻笑一声,语气里有些嘲讽的味道,“阮同知莫不是在说笑?” 阮弗显然并不觉得有什么,“太子是个聪明人,不论是从地理上还是形式上实力上而言,南华都不是一个好伙伴。” “阮同知此话,会让本宫误以为,辰国便对韩国没有任何心思。” 阮弗摇了摇头,“诸国逐鹿,任何没有野心的人都会成为历史的失败者,在下只是提醒太子,该为自己的国家做出一个更好的选择。韩国大可以选择南华,但是,太子也知道,韩国、南华、与辰国三国如今在地缘上的关系,韩国大可以与南华合作一远一近共同对向辰国,只是,若是出了一些什么事情,恐怕南华会将韩国首先推出去吧。” 韩太子眼神一眯,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南华与辰国之间,分明就是一山不容二虎的局面,只能两者存一,此番联盟,皇甫彧开出来的条件虽然很是诱人,但他又何尝不明白,他日一旦冲突爆发,韩国就是最先承受怒火的那一方。 只是…… 韩太子笑道,“阮同知说得固然在理,只东楚已经是前车之鉴,本宫又如何相信贵国?” “想必太子误会了,东楚并非是韩国的前车之鉴,或许大周才是太子应该借鉴的对象。” 韩太子脸色一变,“阮同知此话何意。” 阮弗道,“在下并无他意,太子稍安勿躁,楚州为何成为今日的局面,太子想必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辰国并没有将战火燃到中原各地的意思,不管未来如何,若是能维护韩国的和平,辰国也不愿意毁之,而南华承诺给贵国的,或许,辰国能够提供的更多。” 沉默了一会儿,韩太子看向玉无玦,“阮同知的话,能代表晋王殿下的意思?” 玉无玦神色淡淡,慢慢把玩着手中的杯子,“她的意思,便是本王的意思。” 韩太子神色在两人身上流转了一会儿,而后笑道,“本王先与南华有过协议之事,如今再与两位交谈,若是中途变卦,只怕两位也不乐意见到才是。” 阮弗似乎是笑了一声,好像并不在意一般,“太子大可以好好考虑,索性时间还长,本次会盟,可是延续了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之后,或许太子的想法,很快就改变了。” 韩太子听着阮弗幽幽的话,下意识皱了皱眉头,不过阮弗与玉无玦显然是不愿多说了,两人齐齐站起身,“太子好好考虑,在下与王爷,随时恭候太子。” 说罢,玉无玦已经带着阮弗,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唯有韩太子,尚还有一丝反应不过来阮弗离开之前的话,只是皱了皱眉,眸中划过一抹深思,半晌之后他才站起来,往外而去。 同样的深夜,华都,皇宫之中,栖凤宫,暗夜寂静,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床榻上的一男一女正在安眠,只是,突然的,原本在沉睡但是显然睡得并不安稳的男子猛地坐起来,“孟阮!” 这一声带着心惊肉跳味道的惊呼,俨然也惊醒了身旁的女子,许玥跟着坐起来,看着有些汗湿的皇甫彧,“陛下……” 皇甫彧猛地转头,一双稍微有些凌厉的眼神看向许玥,看得许玥脸色也有些僵硬。 好半晌皇甫彧这才回过神来,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一般,“皇后。” 许玥这才轻轻抚上皇甫彧的后背,“皇上可是梦见了什么?” 皇甫彧摇了摇头,“没什么,睡吧。” 说罢,他已经恢复了过来,带着许玥继续躺了下来。 对于皇甫彧的隐瞒,许玥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只是依偎自皇甫彧的怀中,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胸膛,“陛下定是这几日太累了,所以才多梦,当保重龙体,好好休息才是。” 她声音温软,一如既往地善解人意,皇甫彧突然轻叹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道,“朕梦见了孟氏。” 许玥的手一顿,而后继续声音温软地道,“陛下长情,梦见她,也是无可厚非。” 皇甫彧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拍了拍许玥的肩膀,“罢了,睡吧。” 许玥轻嗯了一声,依旧维持这依偎在皇甫彧怀中的姿势,只是,眉目却渐渐清明了,直到她的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的双目依旧是清明的,再也不见睡意。 正文 第146章 皇甫彧的怀疑 “臣参见皇上。”赵瑾大步进入御书房,对着位上的皇甫彧行礼道。 皇甫彧从御案上的折子中抬起头来,“平身吧。” 赵瑾应声而起,“不知陛下传唤,所谓何事?” “诸国会盟的事情处理得如何了?”南华既然是作为东道主,在诸国会盟的这两个月的时间之内,必然是要事事都要细致考虑的,其中,维护华都的安全就是一个巨大的问题,而这段时间内,中原八方人马,鱼龙混杂,都会出现在华都,华都的治安维护不管是在哪一个方面都需要统筹好,而这件事,便落到了赵瑾的身上。 距离诸国会盟的时间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各国来使正在来的路上,但是华都的一切准备都在筹划之中,听到皇甫彧的问话,赵瑾沉声道,“臣已经做了多方部署。” 顿了顿,赵瑾从袖中拿出一个折子,呈给皇甫彧,“这是臣近期部署的境况以及进度,请皇上过目。” 皇甫彧身边的章公公见此,下来将赵瑾手中的折子拿到皇甫彧的手中,皇甫彧直接接过,翻开来看了几眼,而皇甫彧翻开的之后,下边的赵瑾也简单地汇报了一番关于华都针对诸国会盟所做的部署。 皇甫彧只是简单翻看了一会儿,赵瑾的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他就已经放下了折子,抬手阻止了赵瑾的汇报,“好了,朕知道了,这些事情,你来处理便好了,朕相信你的能力。” 赵瑾一顿,但神色却不见有太多的变化,“多谢陛下,臣当竭尽全力,绝不会让本次诸国会盟出现丝毫差错。” “你的能力朕还是相信的。” 顿了顿,皇甫彧盯着赵瑾看了许久,赵瑾自然是已经发觉了,拱手道,“不知陛下可还有事情吩咐。” 皇甫彧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一声,赵瑾不知何意,但还是静静立在一旁。 皇甫彧突然道,“赵瑾,朕好似已经许久没有与你好好说话了。” “陛下……” 皇甫彧的轻松话语,并没有让赵瑾觉得受宠若惊或者感到丝毫的放松。 皇甫彧摆了摆手,“你也不必这般紧张。” 皇甫彧突然就站了起来,直接走下了御案的位子,看了一眼赵瑾,道,“你与朕走走吧。” 印象中,这几年,皇甫彧极少有这般与他相近的时候,当年,皇甫彧还没有登上皇位的时候,赵瑾与皇甫彧的关系还是很好的,他是皇甫彧的伴读,陪他一道长大,但其实说是伴读,还不如他是先帝刻意为皇甫彧培养的亲信。只是后来……皇甫彧坐上了皇位,许多事情都不再是少年时候的模样。 这一次,赵瑾不知道皇甫彧为何又这般与他亲近了,但是,毫无疑问的是,本着一起长大的情意,他是了解皇甫彧的人,他绝非是这样亲近臣下的人。 但是皇甫彧既然已经这般了,便也容不得他拒绝,因此,只好跟在皇甫彧的身边,跟着皇甫彧往外走。 沉默了一小段路之后,皇甫彧才开口道,“辰国本次来参加诸国会盟的,是辰国晋王与那位新上任的阮同知。” 这是一早就得到的消息,想起那位阮同知,想起当初为此折损的兵马,赵瑾眯了眯眼,“回陛下,正是阮同知。” 皇甫彧双手负在身后,“阮同知,阮弗,辰国右相府的长女,如今方年过十七,也便是六年前突然出现在中原,名声鹊起的孟长清。” 说到这儿,皇甫彧的语气里多了一丝复杂的味道,又好似在呢喃一般,“孟长清……孟长清……孟……长清。” 赵瑾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陛下。” 皇甫彧突然道,“赵瑾,你小时候的兵法是得到过孟尧的指点的,怎么说,也与孟氏颇有联系,依你看来,这位孟长清,真的与孟氏族人没有任何关联么?” 赵瑾心中一惊,“陛下明鉴。” 皇甫彧回头看了他一眼,唇边扬起一抹笑意,“你不必紧张,朕没有说你什么。” 赵瑾却不敢因此而松一口气,依旧抿唇跟在皇甫彧的身后。 皇甫彧悠悠道,“孟氏一族虽是存了叛国谋国的二心,但你是朕的得力爱将,朕是相信你的,只是……孟长清出现的时间太过巧合,朕一直觉得,即便她是辰国阮府的人,可仍旧让人觉得怀疑,皇后……” 皇甫彧叹了一口气,“皇后的本事,你与朕都是清楚的,若是说当年她其实是假死出去,朕也未尝不信,你与那孟长清接触过,可有觉得有任何怀疑之处。” 赵瑾跟在皇甫彧的身后,听着皇甫彧这翻话,唇角微抿住,当年孟氏的事情究竟是如何的,赵瑾自己心中有数,但更加明白皇甫彧的担心与害怕,只是,当年的他,不能做任何事,也不能说任何话,如今依旧是。 见他沉默,皇甫彧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 赵瑾方才沉声道,“陛下,臣认为,孟长清,或者说阮弗与皇后孟氏,毫无关系。” “哦?何以见得?” 赵瑾道,“孟氏是不会离开南华的。” “呵!”皇甫彧轻呵了一声,“赵瑾啊,武将之思。” 赵瑾没有做声,皇甫彧却继续道,“你与孟长清交手过,你与朕说说,她与孟氏之间有何相似之处。” 赵瑾皱了皱眉头,“微臣与阮弗唯一交手之处,便是在当初元阳城与萧玉山战役中。” 皇甫彧眯了眯眼,“朕记得你当说过,她对军阵也颇为了解,但是,朕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你的军阵,是孟尧所教。” “是。” “那可真是有意思了。” “陛下,臣查过,阮弗的确是阮嵩的女儿,十岁便因府中变故离开永嘉南下为母守孝,只是,她得到了辰国谋圣白莫如相助,并成为白莫如的义女。” 赵瑾解释道。 皇甫彧沉默,不知在想着什么,“赵瑾,你告诉朕,你可有怀疑过。” 赵瑾一顿,“曾经怀疑,如今已经不怀疑。” 皇甫彧叹了一声,“罢了,朕虽然一开始也怀疑过,只是,到底没有什么真的靠得住的依据,只怕,孟氏一族,经年之后又出一个如孟氏一般的女子啊。” 赵瑾听此,本想张口说孟氏的气数已尽了,不论阮弗与孟阮如何,这两人,绝对不可能是同一个人,但见皇甫彧沉默的身影,他还是闭口不言了。 他知道,这是皇甫彧的心魔,即便没有阮弗,也会有另外一个人。 皇甫彧没有再说什么,赵瑾见此,只道,“臣会密切注意辰国的变动。” 皇甫彧点了点头,“你去吧。” “微臣告退。” 赵瑾离去了,但是,皇甫彧却依旧一个人站在那一处,不知是在想着什么,身后跟着他的章公公见此,轻声道,“陛下……” 皇甫彧语气幽幽,“你觉得呢?” 章公公原先是跟在皇甫彧的父皇昭烈帝身边的太监,自昭烈帝去了之后便跟在了皇甫彧的身边,说起来,几乎是皇甫彧两倍的年龄,也算是看着皇甫彧长大的人,自然也极为了解自己的这位主子,听到皇甫彧这么问,章公公垂眸道,“老奴不知,不过,老奴觉得,有一句话,赵将军说得是没有错的。” “哦?”皇甫彧转头,睨了他一眼。 章公公并不觉得有何,依旧垂头恭敬道,“孟氏,离不开南华。” 良久之后,皇甫彧轻叹了一声,“看来,朕是近日梦魇太多了。” 章公公没有再多言,皇甫彧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阮弗……阮弗,那个做起事情来,几乎与孟阮如出一辙的人呢,叫他如何不把两人往一块儿想? —— 采环阁是华都最著名的青楼,也是华都的富贵子弟们醉生梦死的地方。 此时,还是大白天的,但是,采环阁的生意却是热闹得很,隔着半条街,便能听到里边传来靡靡的丝竹之音,而此时此刻的采环阁内,也是热闹非凡。 从二楼的楼梯间下来看起来约摸二十岁左右的少年公子,他整个人看起来醉醺醺的,一张脸上已经全部染上了醉意,只是手中还拿着一个酒壶,醉醺醺地脸上看起来也满满都是醉意。 可他左边抱着一个采环阁的姑娘,右边也抱着一个姑娘,看起来倒是很快活。 采环阁的妈妈跟在身后,不停地叫唤着,“哎哟,你们小心点,要好好顾着小侯爷才是。” “知道啦,妈妈……”两个姑娘娇声道,说罢两人又环住那男子,娇声道,“小侯爷,小心点。” 那醉醺醺的男子斜眼看了一眼身旁的两个姑娘,“小爷我没醉,我没醉,雪瑶姑娘……” “小侯爷又认错人啦,我们是晓月和晓兰,不是雪瑶姐姐。” “雪瑶姑娘,小爷要见雪瑶姑娘,要见雪瑶姑娘……” 说罢,他又开始不安分起来了,在楼梯上就闹腾着,跟在身后的采环阁的妈妈也也是苦着脸,“哎哟我说小侯爷,雪瑶姑娘今日身子不舒服,不能见客,小侯爷喝多了,快请小侯爷回去。” 采环阁里边,这样的事情已经司空见惯了,醉客也是常有的事情,闹着要见采环阁的花魁雪瑶姑娘的也大有人在,因此并不太引起什么人的注意,何况这位刚刚年过弱冠但是已经游遍了华都青楼的小侯爷,可是华都有名的风尘客,留得青楼薄幸名,所言的,在华都,除了他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因此,大家也司空见惯了。 这边上的楼梯还在闹腾着,但是,楼梯的下边,却走上来一个身着青衣的年轻公子,往楼梯上走过去,这边的闹腾俨然已经占了半层的楼梯,上下楼的客人也是进出很不方便,但是,碍于这位小侯爷身份非同一般,却是谁也不敢说什么。 青衣的年轻公子见此,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眼睛在这小侯爷的身上淡淡看了一眼,唇角划过一抹不屑之意,而后轻而易举地绕过他,往上而去了,但是,显然,那醉酒的小侯爷正闹腾着,不知为何便抓住了青衣少年的衣袖。 青衣的年轻公子一皱眉,手臂微动,便扯落了那小侯爷抓着自己衣服的手,显然他是个练家子,因此,那小侯爷被他一震,便往楼梯旁边的栏杆翻过去了,吓得晓兰与晓月赶忙拉住他,还不忘瞪向青衣男子一眼,“哎哟,你这人谁呢,若是伤了小侯爷,有你好受的。” 青衣男子眯了眯眼,沉默不言,不过视线倒是在那小侯爷地身上停留了一瞬,而后转身往楼梯上去了,那小侯爷似乎是太醉了,也并不在意被这么一个人给弄得差些摔了,只口中呢喃着雪瑶姑娘的名字,而后便在晓兰晓月和采环阁的妈妈的照料下楼,只那青衣男子,已经消失在了二楼的拐角处。 待妈妈收拾好了下边的一切,再回到采环阁二楼自己的房间的时候,桌边已经坐了一个青衣的青年男子,妈妈面上难掩那一抹欣喜之意,但还是恭敬道,“织娘见过主子,主子何时回了南华?” “这两日刚刚到的。” “如今正是诸国会盟的时候,主子选在此时回来,莫不是有打算?” 青衣男子勾了勾唇,化开唇角一抹笑意,“织娘,南华,要变天了。” —— 六月末的会后,各国使者纷纷到达华都,阮弗与玉无玦等人在辰国的使者队伍与南华还差一个城池距离的时候,便已经回到了队伍之中,这中间倒也算是一路顺遂,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控的情况。 只是,直到这会儿,快要达到华都的时候,阮弗方才有了一些疲惫之意,想到此,也不由得失笑了,她才刚刚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便觉察马车一顿,俨然是已经停下来了,外边的人已经出声道,“阮同知,南华京都已到。” 阮弗顿了顿,面上刚刚显现出来的微微疲惫的神情一收,唇边漫开浅淡的笑意,眉目中哪里还有刚才马车里的疲惫之意,撩开车帘下车的时候,外边俨然是南华派来迎接他们的人。 “辰国晋王、济王、十二皇子,以及阮同知与诸位使者一路辛苦了,驿站已经为诸位备好,还请诸位先进城,休息一番才是。”上前几步,赵瑾朝着玉无玦与阮弗几人拱手道。 让那个阮弗有些意外的是,本次来接待他们的,不是别的什么人,竟是南华的大将赵瑾。 随着阮弗下车,身后也跟着从马车上下来了一众辰国的使者。 玉无玦见此,微微挑了挑眉,“有劳赵将军。” 玉无玦是何等人物,何况,赵瑾心中,也一直有种瑜亮情结,尤其还有当日元阳城的事情,因此,见到玉无玦的时候,也道,“晋王客气,早听闻晋王在中原诸国的风采,仅此晋王亲自来参加会盟,赵瑾可想与王爷好好讨教才是。” 玉无玦淡淡点头,道,“好说,本王正好也想领教赵将军的风采。” 赵瑾一拱手,视线却越过玉无玦,看向了他身后的阮弗,眯了眯眼,“想必这位便是阮同知了。” 阮弗唇角微扬,上前一步,落在玉无玦身后半步的距离,洒然道,“正是阮弗,久仰赵将军之名。” 赵瑾眯着眼睛,似乎是打量了一番阮弗,“不知在下该如何称呼,是阮同知,还是孟长清孟先生。” 阮弗一笑道,“方才找将军不是已经称呼了,本次阮弗乃以辰国使者代表之一的身份而来。” 赵瑾看着阮弗淡然浅笑的模样,眯了眯眼,“阮同知,请——” “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147章 北燕使者 赵瑾带着玉无玦一众人回了本次专门为诸国使者准备的驿馆,虽说是为各国使者准备的驿馆,不过这驿馆的规模,只怕也是中原诸国中规模最大的,整整一个巨大的驿馆,但每一个国家的使者所居住的院子都是一个四进的院子,已经相当于华都中三品官员以上的府邸,彼此之间,并不互相干扰。 这边,赵瑾才刚刚将玉无玦与阮弗等人带回驿馆,辰国的使者们还没有坐下来缓一口气,那边,驿馆外边便来了几个小太监,“赵将军,陛下传了旨意过来。” 赵瑾眉头微皱,“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赵将军想岔了,陛下是传了旨意过来给辰国阮同知。” 阮弗自然已经看见了,这会儿听到,也挑了挑眉,那边小太监已经上来了,笑容可掬地对阮弗道,“阮同知,我朝陛下得知晋王与阮同知今日已到华都,陛下久闻阮同知大名,故而邀请阮同知入宫一见。” 玉无痕闻言,脸色微沉,正要上前说些什么,阮弗却已经道,“贵国陛下盛情,恐阮弗难以接受,烦请告知,今日舟车劳顿,不宜见龙颜,明日辰国使者自会去见南华皇。” 小太监闻言,脸色微变,“阮同知,只怕有些不妥。” 阮弗仿若未闻,正想开口说什么,那边玉无凡已经出来,淡淡道,“有何不妥,虽是你们南华皇的圣旨,但对我们辰国,却没有多大的效用。” 太监脸色微变,阮弗道,“请公公回去复命吧,断然是没有这样的道理的。”而后她又转头看向赵瑾,“赵将军,你说可是?” 赵瑾沉眸,不语,公公见此,也不好为难,只有先行离去了。 赵瑾也不多留,将辰国一众使者安顿了下来之后,便也离去了。 赵瑾离去之后,这边,辰国的使者显然是不太高兴,毕竟他们才刚刚来,舟车劳顿连坐下休息都没有,就召他们这边的人入宫,这算个什么事情。 林墨与李秀这次,都在阮弗的安排之下跟来了,显然,阮弗也想要锻炼一番这两个将来必定有大用的人,林墨沉默了一会儿,率先道,“南华这边,单独召见阮同知,只怕是有所图谋。” 自然是有所心思的,但是阮弗显然并不是很在意,“诸位舟车劳顿,也先好好休息吧。“ 众人却看向玉无玦,玉无玦见此,皱了皱眉,“今日先修整一番,明日再做打算。” 玉无句既然都这么说了,大家自然没有异议,何况,这一路舟车劳顿,他们其中大部分人都是文人,自然也是受不了。 只是,这边,众人才刚刚散去,外边,却又有人匆匆来报,“王爷,北燕国君请见王爷与阮同知。” 玉无玦皱了皱眉,转头对着阮弗道,“你先去休息一番,我来见燕璟。” 阮弗摇了摇头,“不碍事,北燕也是今日方才到,想来等待着一刻已经许久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见一见也无妨,不然,后边北燕那边顾忌也不会那么快便善罢甘休。” 见阮弗这般坚持,玉无玦只是皱了皱眉,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让他进来吧。” 玉无玦与阮弗才刚刚在位子上坐下,那边燕璟便已经一身贵气地进来了。 当今北燕国君,年龄尚不过而立,但一身矜贵难掩君王的气度,阮弗虽是在中原行走多年,也与各国有过接触,但是,并不是每一个国君她都见过了,说起来,她接触得比较多的还是各国的一些权贵,但是,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见到燕璟,前世的时候,燕璟还未登上北燕国君的宝座,那时候他是以北燕的太子的身份来过南华的,只是,彼时,燕璟面容之中还见一些稚气,如今,换了一世,经年之后,此人身上,也多了一些沉稳的气度,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还是那般乖张桀骜。 燕璟只是一个人进来,好似只出行在外,随意串门一般随意,他面上还带着笑,“晋王,阮同知。” 玉无玦淡淡看了对方一眼,“北燕国君好兴致。” 阮弗坐在玉无玦下手的位置,闻言点了点头,“国君。” 燕璟微微挑眉,看了一眼阮弗,不过却是对着玉无玦道,“听闻辰国今日到达南华,朕早就听闻阮同知之名,心中一直有拜访之意,刚刚得知了阮同知与晋王入住驿馆,朕便早早来见了。” 说罢,燕璟便自顾自坐在了阮弗对面的桌子,倒是不介意坐在玉无玦下手的位置一般。 坐下之后,他双眼便盯着阮弗看,似乎似笑非笑。 阮弗见此,神色倒也没有什么变化,“阮弗不过寻常之人,国君如今也见到了。” 燕璟笑了一声,“寻常之人?可朕还记得,朕那不成事的好侄儿可是被阮同知给算计了。” 他话语随意,好像完全不在意一般。 阮弗神色淡淡,好像并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一般,道,“国君莫不是在说笑。” 燕璟眯眼看了看阮弗,玉无玦见此,淡声道,“国君既来拜访,不知所为何事?” 玉无玦出声了,燕璟这才将目光从阮弗的身上移开,看向玉无玦,只是那眼神显而易见多了几丝冰冷之意,但唇角还是笑道,“朕一直有爱才之心,可却听闻辰国废了丞相之后,孟长清仍旧只得了一个御书房同知的职务,朕心中甚感可惜,今次,晋王既然来了,朕便想问问晋王,贵国可是不放心孟长清这等大才之人,用人还疑,若是如此,北燕相位已为孟长清虚位以待。” 说了这么多,还这般正大光明的挖人,阮弗在一边默不作声,只是玉无玦唇角似乎也泛起了一抹慵懒的笑意,“国君离间的技术,的确不怎么样。” 燕璟眼角一僵,但稍纵即逝,“辰国既然不爱才,不舍重用,可朕爱才。” 玉无玦眯了眯眼,“据本王所知,北燕国政,已有掌政公主代理,至于相位,不过形同虚设,国君爱才之名,倒是让人大开眼界。” “那又如何,若得孟长清为相,北燕相位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眼睛颇有些挑衅地道。 玉无玦却对燕璟这般挑衅好似没有了兴趣一般,“本王好美景,听闻北燕盛京今正当盛时,只是……国君如今亲来南华,显然也是不惜美景,不若赠与辰国如何?” 这话轻飘飘,但是,玉无玦一出口,燕璟脸色便变了,国都相送,岂非是在嘲弄他想要他以国相送? 阮弗在一旁听着,心中暗自生笑,刚刚来到驿馆,便这般被人打扰,显然玉无玦并不开心,也不太想理会这个显然是没事找事的燕璟。 燕璟固然是爱才的,但是,若是说燕璟有多么想要招揽自己,阮弗心中却是不太相信几分,恐怕,燕璟恨她都来不及吧,毕竟,当初北燕十五万大军全军覆没,其中,可不难看出里边有她的作用与手笔。 果然,下一刻,燕璟便收住了面上的笑意,“晋王说笑了。” “本王从不喜说笑。”玉无玦淡淡道,“国君若是无事,还是好好在辰国驿馆呆着或者在华都走走比较好,毕竟,若是多与本王走动,大概对北燕并不是很好。” 燕璟此番亲自前来,暗中必定与皇甫彧之间有些别的交往,多与辰国走动,以皇甫彧的为人,恐怕也是多疑地,玉无玦此说,自然不是为了提醒,但其中深意,两人也都能听得明白。 燕璟眼眸一笑,已多了一些薄凉,看向阮弗,“本王已诚心至此,阮同知若恐生变,北燕自可庇护。” 阮弗淡淡一笑,“国君既叫我一声阮同知,想必也是明晓阮弗的身份,所谓为人臣,忠君事,在下不仅是辰国的臣子,还是辰国人,只能多谢国君青眼。” 燕璟似乎也不在意,轻轻叹了一口气,“真是可惜了,若如阮同知看不上相位,不知北燕后位如何?” 玉无玦眼眸微眯,眸中一抹寒光闪过,冷然笑道,“北燕后宫若是如此空虚,国君倒也不虚此行,想必华都采环阁或能解国君一时燃眉之急。” 燕璟脸色微沉,阮弗唇角微僵,但还是很理解地笑道,“国君此行,若是当真为解决中宫之急而来,倒也不虚此行,据闻,采环阁燕瘦环肥,想必总有国君中意的。” 燕璟此番前来,目的自然真的不是为此,说实话,他并不想真的与玉无玦这般对上,被玉无玦两翻如此落面子地对待,而旁边的阮弗竟然也还如此配合,便也不愿意再这般给自己找不自在了,只笑道,“两位说笑了。” “本王从不说笑。”又是这句淡淡的理所当然的话。 燕璟神色微顿住,眸中划过一抹别的什么情绪,这般首次见面,显然并不是很愉快,再撑了一会儿,燕璟便离去了。 燕璟离去了,但是,玉无玦还是臭着一张脸,显然情绪都是写在了脸上,阮弗忍不住笑道,“王爷生的哪门子的气,燕璟不过是想要试探罢了。” 燕璟言语之中,至少有一部分是想要试探她在玉无玦眼中的分量的。 玉无玦看她这般完全不以为意的样子,眼中更是多了一袭郁闷了,有些咬牙道,“不过一只到处乱飞的苍蝇,本王看他是太闲了。” 把人家国君比作一只大苍蝇,大概这世上也只有晋王殿下能做的出来了,不过,她还是皱眉道,“皇甫彧本就多疑,燕璟这般出现,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玉无玦见她已经陷入思虑说起正事,也沉眉道,“燕璟早来了一日,自然不是巧合,或许,他已经去见过皇甫彧了。” 见过皇甫彧了,有些暗中的事情自然是已经做了,如此一来,便也大概能够说得通了,阮弗勾了勾唇,“显然,燕璟还是不太了解皇甫彧。” 玉无玦见她如此,有些皱了皱眉,燕璟不了解皇甫彧,但是,听到阮儿这么说,他还是觉得不好。 而且,刚刚皇甫彧竟然还在自己的面前挖墙脚,他简直就是不想要他的北燕了! 阮弗见他眉头越皱越深,显然是思绪已经不跟自己在同一个频率上了,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提醒道,“无玦。” 玉无玦轻哼了一声,拉过阮弗,也不管外边有没有人,“本王要昭告天下,你的本王的人。” 免得有些苍蝇蝴蝶蜜蜂的总是想要来找他的阮儿。 阮弗有些无语,有些怀疑地看着玉无玦,难道被掉包了不成?不然,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幼稚又情绪化了。 “王爷,你是来参加会盟的还是来示威的。” 玉无玦一挑眉,“两者都是。” 阮弗一噎,说的还真是。 玉无玦见此,笑了笑,“总之会盟示威之后也总是要赐婚的,离开永嘉之前,我已经跟父皇提起过了,回去便立刻下旨。” 想起这件事,玉无玦又皱了皱眉,原本应该是可以在出发来南华之前赐婚的,只是……果然是事情太多了。 阮弗无力,抬手揉了揉眉心,“我先去休息了。 玉无玦一笑,直接拉着阮弗去了后边,“今日好好休息,我不会让人去扰你。” -- 另一边,燕璟离开之后,回到了北燕的驿馆中,便见一个红衣女子已经在桌边喝茶,见到燕璟回来,放下手中的茶杯,“皇兄回来了。” 女子一身红衣,惊艳卓绝,眉目中有一抹比二八年华的少女多了凌厉的美感,赫然正是北燕掌政公主燕玲珑。 燕璟看了一眼燕玲珑,已融身进入榻中,只是眉眼中看起来也多了一抹煞气。 燕玲珑好似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哥哥的情绪一般,走上前去,笑道,“看来皇兄此行不利。” 燕璟道,“何来利与不利,不过是看看这两个不出半年的时间便在辰国做了那样大动作的人罢了。” 燕玲珑唇角勾了勾,瞬间便升起无限风华,“孟长清的本事,皇妹早就借由平安王的手见识过了,她在中原的名声也不是白来的,这中原各国的权贵,在她手上吃过亏的,可不在少数,皇兄还是宽心些的好。” “倒是可惜了,这样的人,归入了玉无玦账下。” “怎么,皇兄可是嫌玲珑无用了?”燕玲珑道。 燕璟扫了一眼燕玲珑,“皇兄可不敢,若是少了皇妹,岂不是自断臂膀?” 燕玲珑一笑,“这位阮同知,这段时间,玲珑可要好好讨教讨教才是,还有晋王,听说晋王智慧无双,慧眼识心,皇妹倒也想要讨教一般。” 燕璟懒懒地看了一眼燕玲珑,“皇妹还是小心些为好,只怕,不论是晋王还是阮弗,只怕都不是你能轻易惹得起的。” 燕玲珑娇笑道,“皇兄莫不是怕了不成,玲珑记得,皇兄往常可不是这般模样的。” 燕璟似乎并不恼怒,瞧着燕玲珑的模样,笑了笑,“既然皇妹有心想试,朕便等着看看。” 正文 第148章 会见皇甫彧 若说对南华皇宫的熟悉程度,除了守护皇宫的护卫,以及南华皇室中人,阮弗敢说自己必定是这世上最熟悉它的人,甚至,便是南华皇室中人,也未必有她这般熟悉。 从前世到今生,看起来隔了一辈子,但是,对阮弗而言,不过也只是五六年的时间罢了。 南华皇宫的宫廷并没有什么变化,或许,只是当初她葬身火海的那一处宫殿废掉了,变成了断壁残垣而已,其余的,宫道依旧是当初的宫道,便是那守门的人,只是容颜多了一些岁月的痕迹,其余的,竟也没有太多的变化。 她走在辰国使者的队伍之中,站在玉无玦的身旁,与他一起往南华宫廷的含章殿走去,那里是每一代帝王会见别国使者的地方,只是,见着这宫中的景色,心中却是升起一阵唏嘘之意。 至少,在六年前,她认为,倘若自己再回到南华,再回到这宫廷之中,心中定然是无法平静的,只是如今,真正走在这宫道上的时候,方才知道,自己竟是这般平静。 往事如烟,前世繁华,果真梦一场? 确然,她心中还有恨,但更多的还是一种庆幸,重生一世,再来一次的人生,并不全然是为了复仇,上天既如此眷顾,让她孟氏的灵魂不息,她便不会白白浪费这一生的岁月。 玉无玦就站在她的身旁,两人虽是平步往前走着,阮弗面上也并没有什么声色的变化,但是,他内功深厚,轻易便能觉察身边之人气息的变化,何况此人还是阮弗,还是他挂心的人,因此,大概能够明白阮弗心中在想什么。 南华皇宫,他是未曾来过的,少年时候,战场上与那风华艳艳的女子的对阵,也不过是鲜少的几次而已,甚至两人连面都未曾见得上,只是,战场上的第一次失利,竟然是输给了一个女子,那时候他心中还有无限的骄傲,又怎么能够容忍? 可彼此之间的交锋,却是那般酣畅淋漓。 他的桀骜,她的骄傲,那个素未蒙面的敌国女子,却屡屡让他在暗夜的梦中想起孩童时期的母后,那是他此生唯一欢实的日子,只可惜……都已经过去了。 而后便也不知如何,与她对阵,便成了少年时期最写意的岁月,待到后来,知晓她是谁,她嫁与谁,战场上再也不见那般写意的岁月,他只觉得心中怅然无比,直到听闻南华孟氏惨案,一切便都结束了,他以为结束的是少年的某段岁月,后来才知道,结束的是自己人生的一段妄念。 但妄念结束,某些意料之外的东西却在肆意疯长,无可控制。 直到今日,他依旧不知她的模样,但是,已经足够了。 他定是要撕开天地的裂帛,酬她一个盛世的心魂牵绊。 两个同步契合的身影,不同的思绪,同样的坚毅,却从今日起,掀开这天地大统的一角。 …… …… “辰国晋王见过南华皇。” “辰国济王见过南华皇。” “辰国十二皇子见过南华皇。” “辰国御书房同知阮弗见过南华皇。” 四道声音,连续响起。 在四人的身后,还跟着一众辰国的使臣,虽是不必一一自报上家门,但是看起来,却有着一股俨然的气势。 含章殿里,南华的大臣们见到几人进来的时候,视线已经齐刷刷地往几人身上看过去了,玉无玦这等人物,在中原早就名声大盛,但是在场的人却没有任何人见过他,对他自然是诸多好奇的,想要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人物,至于阮弗,不论是她作为辰国唯一的女官,还是她以孟长清的名字在中原游走多年,做事诡异而无法让人深思,至此留下大名,都让在座的人纷纷探头观望。 皇甫彧坐在上位,见着一众年纪平摊下来,或许还不过而立之年的辰国使者,眼角的笑意,却怎么也达不到眼中,笑道,“晋王,几位王爷及阮同知有礼了,快请赐座。” 随着皇甫彧声音落下,辰国的的一众使臣也纷纷坐到了原先便已经为他们准备好的桌椅上。 虽说是会面,但也不过是别国使者来了之后,进宫来做一番官方的表示,表示己过已经到达,如此,也避免了在没有会见该国国君的时候发生一些麻烦事情而变得棘手不好解决,或者是让人怀疑你有别的什么目的。 因此,这场会面,只为见面,并不为任何事情。 待玉无玦与阮弗等人坐下之后,皇甫彧才笑道,“晋王此番也是第一次来南华,若是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派人与朕说说。” 玉无玦唇角泛着一抹华贵清润的笑意,闻言抬眼看了一眼皇甫彧,“好说。” 皇甫彧见此,目光看向阮弗,却是多了一些打量,似乎是笑着道,“民间已有耳闻,孟长清学富五车,腹有经纬之才,朕原先一直在想着,这般人物究竟是何人,如今一见,朕方方才信了,阮同知这般人物,时间稍有,朕还是第一次见到。” 第一次?阮弗淡淡一笑。 这是六年来,第一次再见皇甫彧,这个熟悉的皇宫没有对她产生任何影响,但是,皇甫彧那张如同覆了一层面具一般的笑脸,却让她倏然想起了宫中大火烧身的那一夜,那个俯身看着他,眼中只有狰狞,再不见此时儒雅的皇帝,她心中,终究是不够平静的。 不够平静到想要上前撕开他他这张脸,好叫天下人看看他是如何薄情寡义,忘恩负义。 可她最后也只是笑道,“阮弗以为,陛下对阮弗当不会如同别人一般觉得好奇才是,毕竟,谁人不知,当年孟氏嫡女在南华猎猎风华的岁月。” 她这么直接一开口就提起了让在场的所有臣子都脸色大变的人,让大殿中的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凝滞,便是皇甫彧的神色,也有些不太好看。 阮弗这话虽是轻飘飘,但是玉无玦却知道,她心中已经是不平。 果不其然,皇甫彧还没有说什么,便见殿中一南华大臣当先站起来,怒向阮弗,“阮同知只怕不知,孟氏在我南华是罪臣,何来孟氏嫡女之说,乃是孟氏叛国者。” 阮弗眼中倏然划过一抹冷意,还未开口,玉无玦淡淡的声音便已经响起,“这位……” 他又顿了顿,好像是因为不认识眼前这明显穿戴着丞相朝服的大臣一般,“这位大人,是不是不将本王放在眼中,我朝御书房同知不过是说了一句话罢了,你便这般怒颜相对,恐慌我朝官员,还是,陛下对我辰国的敌意竟如此明显?” 这话说得虽是懒散,但是从玉无玦的口中轻飘飘说出来,却让皇甫彧不心中升起一个警铃,淡淡看了一眼许怀闻,笑着道,“晋王误会了,只是,丞相只是在提醒阮同知一些事实而已。” 许怀闻眼见皇甫彧的暗示,只得掩下自己的情绪。 “陛下,恕本皇子不解,你们这南华朝堂也真是够乱的,不过一个臣子,竟然也敢在皇帝的面前这般呵斥来国使者,这若是在我们辰国,早被父皇废了。” 许怀闻听此,眼角一缩,皇甫彧的面色,也升起了一些暗沉。 许怀闻赶忙拱手道,“陛下,老臣失礼。” 皇甫彧淡淡看了一眼许怀闻,笑道,“朕知晓丞相的用心,只不过,既然晋王不喜,丞相还需给阮同知道个歉才好。” 许怀闻脸色一变,但是,另一边,南华朝中却有另一个大臣的声音响起,“陛下,万万不可,孟氏确然是叛国者,丞相之举,不过是向晋王等未知之人言明我南华的情况,乃是维护陛下圣意,何错之有?何况阮同知看起来安然无恙,何曾被惊吓?” 他语气中还有一些轻蔑,显然是不相信的。 阮弗闻声,抬眼去看那人,除了一开始的时候,此时已经压下心头的那一抹不平静,此番回到南华,还不知要从多少人口中听到孟氏乃是叛国者这样的字眼,若是一开始的时候便忍不住了,这些年,又何必如此? 那人是一个约为四十多岁的大臣,本姓曹,阮弗是认得的,前世的时候,那人的职位,也不过是一个侍郎之职,如今看着朝服,俨然已经是三品官员之身,她当时还觉得此人不堪大用,建议皇甫彧不用此人,如今看来,他当时应该已经是皇甫彧的人了。 因此,阮弗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大人不是阮弗,又岂止阮弗未曾被丞相这番言辞吓到?” 虽是这么说着,可她哪里表现出一点被吓到的样子了。 曹大人见此,眯眼看着阮弗,“本官听闻,阮同知尚未入朝之前,在外的便一直以孟长清为名行走,不知,这孟长清背后可有缘故,难不成,阮同知与孟氏之间,有何关联?” 他这话一出口,辰国使者这边便不愿意,也不等玉无玦等人出声,林秀便当先站起来,“南华陛下,贵国这般针对辰国,不知是南华朝臣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是陛下看不起我辰国还是有意欺辱?” 这一声质问,确然是严重了。 玉无玦是在场之权最大的人,却也不阻拦林秀,只看了看皇甫彧,“本王看,陛下确然是要在本次会盟中,破坏两国友好了。” 两国哪里来的友好,皇甫彧皱眉,“曹大人,妄断之言毋出口。” 但是,辰国的使者对此并不满意,他们身在辰国,自然不知道南华孟氏案子的内情究竟如何,虽然一直以来都听说孟氏忠于南华,与辰国昭烈帝之间演绎也是君臣佳话的范本,但是不论如何,孟氏一族在南华既然已经被盖上了叛国的罪名,又岂能容许他们这般乱说。 阮弗唇角升起一抹冷笑蔑之意,“曹大人倒是尽职尽责,只是,若是阮弗没有记错的话,昭睿皇后的封号却一直都在,今日,曹大人情绪如此过激,不仅妄断在下,辱我辰国,还这般当殿出言不逊,不知是太不把我辰国放在眼中了,还是太不把贵国陛下放在眼中了。” 孟氏虽是被皇甫彧下来叛国的命令,孟阮虽然也葬身火海,死无全尸,但是,皇甫彧为表深情与感念孟氏当初的辅助之因,并没有将昭睿皇后的封号抹去,阮弗听着只觉得讽刺,但是,如今,倒也成为意外的一把剑。 皇甫彧闻言,果然脸色不好,而阮弗知道,他最忍受不了的,便是有人挑战自己的权威。 那曹大人见此,赶忙道,“陛下,臣失言。” “若是阮弗没有记错的话,曹大人身上的官府,乃是礼官之服,如今……”她摇了摇头,颇为惋惜。 分明是礼官,但是却知法犯法,实在是让人不想不收拾啊。 更何况……阮弗端着茶杯喝茶的手一顿,眸中划过一抹暗芒,何况这人在当年的事情中,可是充当了不少重要的角色呢。 玉无玦冷眼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声音带了些轻蔑,“看来,曹大人是觉得南华与辰国两国之间,太过安静了。” 皇甫彧脸色已经不好,“曹方不敬来使,官贬三级,从直通郎。” 皇甫彧话以出口,曹方便扑通一声跪下,到了他这个年纪,被从三品官员贬为一个从六品的文散官职直通郎,有何颜面?日后又还能如何接触权利的中心。 便是许怀闻也面色大变,“陛下!” 皇甫彧双眸微沉,“丞相。” 许怀闻恍然明白了什么,猛地看向阮弗,却是什么都没有再说了,这个女子,踏入南华皇宫的第一步,还什么都没有做,便这般断了朝中一个三品官员的前程,断了他许怀闻的一个左膀右臂。 他这般看向阮弗,阮弗倒是神色坦然,只是,玉无玦轻飘飘开口道,“丞相这般看着我辰国的御书房同知,难道是要效仿曹大人行恐吓之事?” 许怀闻面有隐忍之色,没有出声但也脸色不好地转开了头。 曹方被罢免了,但是,其余的朝臣却也不会有人出来为他求情,曹方的确是自寻死路,只是,如今,这些人也终于见识,阮弗年纪轻轻为何就能名动中原。 接下来的会面,倒也没有再发生什么事儿,这般会面,持续了大概一个时辰的时间,最后,皇甫彧宣告了五日之后在宫中设宴为各国使者接风洗尘,这几日,让玉无玦等人好好观赏华都风情人物便作罢,而阮弗等人便离开南华皇宫回到驿馆中了。 待阮弗与玉无玦离开之后,朝中也散去了,大殿之中也只剩下皇甫彧与许怀闻。 对于刚才的事情,许怀闻还是耿耿于怀的,“陛下……” 他还想要劝说些什么,但是,皇甫彧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都,“丞相不必再说,曹方今日的确是过了。” 皇甫彧显然已经表示出了毫无回寰的余地,许怀闻闻言,忍了忍,终是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道,“陛下,辰国此次,是来者不善。” 皇甫彧冷笑一声,“丞相是今日才知道辰国来着不善么?” 想起刚才的会面,皇甫彧眯了眯眼,阮弗的神色,他看不出来到底是她对孟氏的事情一点感觉也没有,还是掩藏太深,还是真的不介意,但是显然他看出来了,辰国的使者是站在这件事之外的,只存在了维护阮弗的心思,若是这般的话,倒是不好判断了。 “只是可惜了,阮弗这般人物,不能为我南华所用。” 许怀闻闻言,心中大惊,“阮弗不过是阴诡之士,何堪大用?” 皇甫彧眯了眯眼,好笑道,“阴诡?丞相,能成大事者,谁的心是良善的?” 许怀闻心中一个咯噔,皇甫彧却已经道,“罢了,丞相先回去吧。” “是……”许怀闻应了一声,退下了。 后边,栖凤宫,许玥已经通过宫女之口,听闻了前朝的事儿,听完了之后,道,“陛下真的为了那位阮同知降了曹方的职?” “是,娘娘。” 许玥眯了眯眼,没有出声,阮弗,她虽是在深宫,但父亲乃是丞相,家长兄长皆在朝中任用要职,她也不再是当年什么都不知的小女子,自然早有耳闻阮弗此人的行事作风。 这女子风华猎猎,像极了当年的孟氏嫡女,而她也知道,自孟氏不在之后,她反倒是成了皇甫彧心头的一抹朱砂痣,而如今阮弗的出现,也让她想起了当年那个她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女子。 正文 第149章 穆家商号现 因为诸国会盟的原因,早在半个月之前,华都已经是热闹非凡,本次诸侯会盟,除了展现各国的势力之外,在南华京城也会举办八方商客的盛会,尤其是十月份的时候,诸国商会就会在南华举办,因此,中原各地的商人们早就为此做好了准备。 所以,即便是夏末秋初渐渐染了凉意的季节,这华都的热闹,却盛夏如烈火。 走在京都最繁华的街道上,阮弗这才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自己并不是没有到过华都,但是,往常匆匆来取,所思所想的都是那些未做完的事情罢了,这华都盛景,便成为了镌在记忆里的一幕,哪里会去想象回忆多少,如今见着这繁华热闹的景象,也是心中微叹。 她摇头叹息,唇角升起一抹无奈的笑意,但是,显然她虽是生出了恍惚之意,硬是跟在她身后想要以睹华都景色的玉无痕显然多了一些兴致勃勃。 玉无痕走在阮弗的身后半步,但是却时不时与阮弗开口说话,眼神中还有诸多好奇的神色,俨然就是一个大孩子的模样,阮弗也笑着与他说了一些记忆中华都的风土人情,两人的穿戴都是非富即贵的模样,何况,华都多权贵,又是在这种诸国会盟的的时候,谁不知道,一步小心碰上的,极有可能就是哪个国家的权贵了呢,但是,即便是这样,依旧还是有一些不长眼力的人。 阮弗原本还在与玉无痕说什么的,但是转头的时候,却突然被一只手拦住了去路。 “这位小姐,不会芳名如何?” 阮弗的视线淡淡地在那只伸出来地手上扫过,眼角的余光却看向了伸出手的主人挂在腰间玉佩,她垂眸不语,旁边的玉无痕见此正要出声的时候,阮弗已经抬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前,衣着华贵的男子。 许怀闻的三子,当今南华皇后许玥的兄长,在阮弗所知的消息中,此人与当初那个被她送进宫中给许玥的许家小儿子是一路人,好色荒淫,纨绔不堪,这两人,可以说,是许府里专会败坏家门的败类了。 “公子是许府的人?”她淡淡道。 许远兆闻言有些诧异,但随即,他便立刻笑道,“小姐好眼光。”许远兆目光在阮弗身上看了看,早在半盏茶的时间之前,她就注意到了这个女子,看着虽是眼生,但是,样貌却绝对是华都中的许多女子比不上的。 他虽然知道眼下华都也是人事复杂,并且已经听闻辰国的使者已经到达了华都,也知道据说其中一位女官,也跟随而来,但是,在许远兆的眼中,若是辰国的那位女官,怎么的也应当要一些排场,毕竟辰国人不熟悉华都,但是看阮弗身边只有玉无痕一个人,便起了上前搭讪的心思,何况也未必呢,如今来南华的便不知有多少商客,这等模样,若是出自哪家富商之女也未必不可能。 因此,许远兆又笑着应了一句,“本公子乃许相之子,不知小姐是谁家商户之女,小姐想必是初来南华,并不熟悉华都,若是小姐愿意,本公子愿意为小姐引路。” 这等搭讪之词,其实是很不合礼节的,更显得不尊重人。 阮弗唇边只划过一抹及不可见的嘲讽笑意,玉无痕扫了一眼许远兆,“这等蠢货,我说是谁呢,原来是许怀闻的儿子。” 许远兆一听,脸色一变,“你是何人?” 阮弗轻飘飘道,“许三公子,想必是不带眼睛出门。” 许远兆自小娇生惯养,何曾这般被人这样骂过,当即便怒道,“来人,给本公子拿下这两人。” 许远兆出门自然是带了一些小厮,小厮早已被阮弗激怒了,这时候听到许远兆的愤怒也挽起袖子要冲上来。 但是这等时候,华都自然是戒备森严,这边才刚刚升起热闹,另一边便已经有巡逻的侍卫上来了,首先见到的自然许远兆,“三公子,这……” 许远兆怒指阮弗与玉无痕,“这两人出言不逊,给本公子拿下他们!” 巡逻侍卫的队长这次啊转脸看向阮弗与玉无痕,一看之下,不由大惊失色,赶忙拱手道,“阮同知,十二皇子。” 阮弗淡淡扫了一眼听到侍卫长的声音便神色僵住的许远兆,“贵国待客的风俗,可真不是常人能够接受的,一个无官无职的人竟也敢当街对我辰国无礼。” 许远兆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阮弗,“你,你是……” 玉无痕却冷笑一声,“昨日贵国的丞相已经直接在大殿上折辱我辰国,如今,贵国丞相府的人也这般无视我辰国竟敢当街滋事,可真是有趣啊,是不是长清。” “看来,我也只能请王爷提交一份国书给南华皇了。” 许远兆原先已经惊在当场了,但是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看着侍卫长有些着急,再听阮弗这番话,再不济也知道提交国书意味着什么,只是……许远兆眯了眯眼,已经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阮弗,“原来是辰国御书房同知,我以为是谁呢,不过区区一个辰国小官,竟也敢提提交国书之事。” 说罢他上下打量了阮弗一眼,笑道,“像阮同知这般姿色,与其留在辰国,不若,跟随本公子回相府,至此留在相府想尽南华安逸如何?” 玉无痕脸色一沉,唇角已经泛起冷意,这人,果然是不想要命了。 阮弗却不见脸色暗沉,微微眯眼,看了一眼许远兆,“看来,许府的确已经做好欺辱辰国的准备了。” 在一旁地侍卫长早就已经汗流浃背了,阮弗是什么人,连他都知道不能得罪的人,他倒是好,一出口,便这样猛烈,而大街上,这一处已经吸引了许多人过来,今日发生的事情,定然都瞒不过别人的耳朵。 许远兆不为所惧,依旧以那般轻薄的目光看着阮弗。 阮弗唇角划过一抹冷意,“十二,不是想要看看华都的风土人情如何么,如今,便先看看许家三公子的。” 玉无痕听罢,应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许远兆似有所感,即刻警惕地盯着阮弗,“你们……” 可他还没有说完,便只听得一声嗖的的声音,当先一根鞭子迎面而来,在他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之际,便已经招呼在了许远兆的身上。 “啊——” “公子……” “三公子……” 痛喊的声音,小厮与侍卫长几乎是同时响起了,可也只是在这么一个空档,玉无痕便已经再次挥鞭子,冷笑道,“不过一个蠢货,也配在本皇子面前嚣张!”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引来了许多人,许远兆杀猪一般的声音在大街上传开,围观的百姓见此,已经在一遍窃窃私语。 那侍卫长见此,知道自己已经控制不住,何况不管是辰国的使者还是许府的人都不是他能得罪的,因此已经赶了人过去叫赵瑾过来。 赵瑾本就是负责这段时间的华都防卫的事情,他赶到的时候,许远兆已经被玉无痕打得面目全非。 赵瑾脸色暗沉,只见阮弗只是满色悠然,“阮同知,不知此处发生了何事。” 他只是淡淡扫了一眼许远兆,便直接对着阮弗,赵瑾过来的时候,玉无痕已经停手了,还颇为无趣,“这种人也配让本皇子出手。” 阮弗神色无常,仿佛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般,“赵将军来得正好,贵国相府的三公子出言侮辱我辰国,我已经教训了一顿,过后,我会请晋王上修国书给陛下,看看南华究竟何意。” 赵瑾眉心一跳,“这件事,只怕是一场误会。” 如今南华与辰国交恶并不是一件好事。 阮弗不为所动,“误会?这等误会多了,便不是误会了,此处便交给赵将军了,国书自会送上。” 说罢,她不再等赵瑾说什么便已经转身离开了。 只剩下赵瑾脸色暗沉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已经不省人事了的许远兆,沉声道,“送回相府。” “是!将军!” 赵瑾看着阮弗离开的背影,眉心却升起一抹暗沉,诸国会盟,发生这样的摩擦对谁都不好,而不管是阮弗还是玉无痕,完全都可以在许远兆之前亮出身份,避免今日的事情的发生,但是,都没有…… 阮弗,还是辰国,究竟要做什么? 另一边,不远处的一座酒楼上,临窗而立的一个男子却是将大街上的场景全部看在眼中,看着阮弗与玉无痕离开的方向,眼角划过一抹兴味,口中呢喃道,“这可就有意思了。” 听说辰国一入宫觐见的时候便直接与辰国的官员发生了不少的摩擦,那已经变为直通郎的曹方便是最好的证据,而今日,又是丞相府的儿子,虽然许远兆的确欠收拾,但是怎么说,他不仅是许家的儿子,还是皇后的哥哥……只是,辰国此番,究竟是如何,竟然这般毫无惧怕? 要知道,即便是强龙也压不过地头蛇的。 男子没有多想,看着被人抬走的许远安,唇角划过一抹冷笑,转身离开了窗户。 阮弗与玉无痕并没有马上回到驿馆,许远安的事情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两人的心情,但是经此之后,却已经有少人都知道了今日的两人究竟是什么人,民间早有关于孟长清如何传奇的传闻,原先的老百姓对此可能并没有太多关注,但是,当这个属于传奇中的人就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还是引来不少人的好奇。 阮弗只当做没有看见,正与玉无痕往前走的时候,便见两人恭恭敬敬地朝着他们走过来了,行了一礼之后,才道,“十二皇子,阮同知,敝国国君与公主有请。” 这两人身上的穿戴,还有北燕的标识,阮弗自然一眼便看见了,闻言,再抬头的时候,果然见到前边酒楼的二路上,燕璟与另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正站在酒楼的栏杆边,笑意吟吟地往下看着他们。 阮弗不动声色,带着玉无痕便往茶楼里边去了。 她走上二楼的时候,果不其然,燕玲珑与眼睛已经敞开厢房的大门等候他们。 她与玉无痕才刚刚踏进厢房,便已经听见燕璟有些懒洋洋的声音,“阮同知可真是每每都让人感到意外,如此当街鞭打东道主国权臣之子的魄力,实在让朕佩服。” 阮弗神色如常,“国君客气,如是国君,只怕许远兆此时已经命丧当场了吧。” “自然,这等冲撞了阮同知之人,当时该杀,不若,朕派人给阮同知出口气如何?”燕璟道。 “国君想要如何便如何,只是不要拉上在下便好。” 说罢,她已经走进去,便见燕玲珑正淡淡笑看自己。 阮弗点了点头,“公主。” 燕玲珑笑道,“阮同知快请坐,本宫与皇兄在此处品茶,遥遥便见阮同知往这边迩俩,因此冒昧相请,还望阮同知见谅。” “公主客气了。” 燕玲珑道,“本宫早就听闻孟长清在中原之名,一直以来,心中对阮同知敬佩非常,可惜却无缘能够相见,如今终于相见,终是了了本宫一番心愿了。” “阮弗也早有听闻公主之名,也一直想要见见公主。” 燕玲珑眼角划过一抹笑意,“如此,这两个月的时间,本宫可要向阮同知多多指教了。” 阮弗但笑不语,只是,那边,燕璟地声音却响起了,“看来阮同知与皇妹之间也是相见恨晚,朕的提议,不知阮同知考虑得如何了?” 他一提起这件事,玉无痕脸色就一变,当日皇甫彧来驿馆相见的时候已经那般不逊了,今日竟还敢再来一次! 燕璟饶有兴趣地看着阮弗,似乎就是想要激起阮弗的情绪一般。 然而,阮弗却只是淡淡喝茶,仿佛没有听到燕璟的这番话一样,神态自是一片悠然。 燕玲珑在一旁看着,没有出声,只是,眼中却闪过一抹流光。 燕璟见此,好似恍然不觉得什么一般,道,“朕早就对阮同知倾慕已久,阮同知若是去往辰国,必以后位相待,并且,如是阮同知来我辰国,今日这等事情当然不会发生阮同知的身上。” 阮弗的茶碗轻轻地放在桌子上,发出啪嗒地一个声响,在玉无痕忍不住出声之前,好似完全不在意一般地道,“若是国君打算将北燕拱手相送,在下没有意见。” 燕玲珑见此,眯了眯眼,“皇兄的玩笑,莫要开过头了。” 燕璟朗声一笑,“若是阮同知肯来,朕自然是要与皇后共享江山的,岂不是拱手相送?” 燕玲珑神色微变,阮弗却好像没有看见一般,“在下没有与人分享东西的兴趣,若是我之物,必定全部掌在手中。” 所以,只要她去北燕,便是北燕覆亡的时候。 燕璟脸色一变,阮弗却淡声道,“既然国君舍不得自己的江山,日后便不要轻易说出相送的话,否则,说得久了,会让人忍不住拿走。” 燕玲珑在一旁眯眼看了看阮弗,还没有开口说话,便听见下边的街道上传来热闹的声音, “快看快看!” “中原大商户,穆家!” “好大的气派!” “穆家一直神秘如此,此次难道要参加诸国商会么?” “……” 议论的声音并不小,坐在厢房中的人自然能够听见,穆家之传奇与神秘,不论是哪一国的人都早已知晓,但一直不知其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只知道穆家商号已经遍及中原,甚至在每一国中都占据这无比重要的作用。 这等完全无法掌控的感觉,正是每一个上位者忌惮的地方。 燕璟与燕玲珑听到声音的时候,已经起身朝着街道上看过去,阮弗也站起身,见着燕璟与燕玲珑的样子,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几人往下看过去,只见在南华最繁华的长街上,一队长长的商队正在列队而来,虽不见其商品之珍贵,但却见起气派之大。 而长长的队伍中间,赫然是一个少女清绝的身影,队伍的主旗号上,赫然写着一个大大的穆字,但是,这显然并不是最让人注目的,最引人注目的,当时那大旗上的穆家标记——五六年前一朝落寞的南华首富,穆家! 正文 第150章 布局筹谋 向来神秘的穆家商号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南华京都,的确让许多人感到意外,听到动静的有心之人在穆家商户往北巷的一间别院而去的这段路时间内,已经纷纷出来探测消息,对于一些商人而言,穆家商号的确是传奇,但是,对于一些与陈年旧事尚有关联的人来说,穆家商号,尤其是冠上了当年南华穆家标记的商号,可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 待到街道上的热闹渐渐平息下来,那由长长的马车组成的队伍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的时候,燕璟与燕玲珑的视线才收回来。 “穆家商号一直很神秘,多年来诸国皆是不知谁是其背后的主人,这些年来,诸国各地也不时举办商会,但是穆家商号却从未想如今这般参与,看来,本次诸国会盟,南华倒是热闹了。” 再坐下之后,燕玲珑饮了一口茶,笑道。 阮弗笑而不语,只是听。 顿了顿,燕玲珑抬眼看阮弗,“阮同知可看到刚才队伍中的那人,若是没有看错的话,当是位女子,只是…就不知她是不是穆家商号的主子了,阮同知以为呢?” 阮弗淡淡而笑,“穆家既然排开了如此大的阵仗出现在南华,想比其主子也不会再掩而不见,公主若是好奇,不妨看看就是了。” “阮同知似乎对于穆家商号背后之人不太好奇。” 阮弗放下手中的茶杯,“好不好奇有什么关系,总会知道的不是么,多一些未知,或许此番的南华之行也会更加令人期待呢。” 燕玲珑眯了眯眼,而后笑道,“是么,本宫却不觉得如此,本宫更加喜欢将未知掌控在手中,变成已知。” 阮弗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而笑。 她并没有太停留多久,与燕玲珑暗中机锋相对了几句之后便离开茶楼了。 待阮弗与玉无痕离开之后,燕玲珑与燕璟的神色,皆是有些凝重。 “皇兄,穆家……” 燕璟眼中虽是有些凝重,但是,开口说话的时候,总是多了一些漫不经心,“穆家商号出现的时间虽是不长,但是,其在中原的声望,却是别的商号比不上地。” “若是能得,对于北燕在中原谋事,便是如虎添翼。”燕玲珑接口道。 北燕并非是纯碎的中原人,虽然当年开国的时候,北燕的确是前朝时候的一方军侯,但是,经过百年发展之后,北燕已经与北方的胡人相互融合,中原,大多是对北燕抵触的。 穆家商号不仅财路雄厚,而且商路广泛,远达海洋诸岛,甚至越过草原与安夏往更西边的地区而去,在中原的每一国之中,皆有分布,而且,是民间认可的兼济百姓的“善商”。 中原各国,谁不想要搭上穆家商号? 但是,燕璟懒洋洋地瞥了一眼自己这位皇妹,笑道,“玲珑,你可不要忘记,穆家商号上的标记,到底是什么。” 这一声提醒,拉回了燕玲珑的思绪,但她只是不屑一笑,“皇兄莫非忘记了,当年南华是如何对付穆家的,倘若此穆家真的是彼穆家,对我们,只会是天时地利人和。” “既然如此,你便去试试吧。” 燕玲珑皱眉道,“其余小国,不足为患,倒是辰国……” 顿了顿燕玲珑若有所思,“今日与阮弗的一番交流,倒是没有太大的收获,不刻意露锋芒却也不完全掩刀锋,怪不得能在中原游走多年。” 燕璟看了一眼自己这位心高气傲的妹妹,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承认燕玲珑狠辣的行事作风,对政事的决策这些年来一直对北燕受益颇多,但是,比起阮弗的话,只怕自己的这位妹妹,还是需要修炼的。 只是……在燕玲珑还在思考的时候,眼睛眯了眯眼,这位妹妹,实在是太勤政了,比他这个国君还要勤政。 阮弗出了茶楼之后,便没有再与玉无痕继续去逛,而是直接回了驿馆。 只是,当她回到驿馆的时候,辰国的驿馆里边,却已经来了一个意料之中也的确有些意料之外的人。 玉无玦与玉无凡有事情,并不再驿馆中,她刚刚进去的时候,便听见李秀林墨和两位辰国的老臣在花厅中与不知何时已经来了驿馆的许怀闻在说话。 阮弗挑了挑眉,径直走了进去,花厅中的辰国臣子纷纷站起来与阮弗行礼。 阮弗摆了摆手才看向许怀闻,“丞相怎么过来了?可是有要事,只是,今日王爷并不在。” 许怀闻看阮弗依旧轻松自在,好像半个多时辰以前,大街上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眸中便多了一些暗沉,但他还是笑道,“本相是专门来给阮同知赔罪的。” 阮弗挑了挑眉,“哦?赔罪?” 便是在一边的林墨与李秀也皱了皱眉头,这又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许怀闻道,“犬儿愚钝,在大街上冲撞了阮同知,若是还有言语不逊之处,还望阮同知见谅。” 阮弗似乎是笑了笑,“原来是这件事啊,若是如此,丞相便不必道歉了。” 许怀闻却并不觉得放松,顿了顿,眸色沉了沉,但还是笑道,“犬儿已经得到了教训,纵是对阮同知不敬,还请阮同知多为两国考虑。” 阮弗点了点头,“多谢丞相提醒,这件事,正有禀报贵国皇帝的意思,的确是该多为两国之间考虑考虑。” 她如此说话,可是让人听起来却又不知真假,那平和的容色背后,永远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许怀闻发现,自己永远无法在阮弗的神色中接收到对自己有利的信息。 今天的这件事,绝对不仅仅是一次许远兆单方面的不逊而已。 沉默了一瞬之后,许怀闻突然道,“不知辰国想要如何?阮同知可不要忘记了,辰国如今在南华的地界上。” “好可怕,丞相这么说,本皇子都要吓破胆了,要不要修书回去让父皇着二哥跨过杨水江来接本皇子回去?”许怀闻的话已落下,玉无痕就表情神色夸张地道。 一旁的老臣看得忧心不已,这次……年轻人就是太热血什么都不怕! 让玉无惊跨江来接人,这话无异于说要发兵了,许怀闻脸色一沉,“十二皇子,这等玩笑还是莫开的好。” 阮弗笑了一声,“丞相若前言在先,十二皇子这么说也并无不可。” “本相是戏言!” 玉无痕无辜,“难道本皇子的语气和神情看起来不像是戏言?丞相都说是戏言了,还如此当真做什么?” 许怀闻心中一哽,却是面色暗沉,他总算是明白了,今日辰国不过是让自己气不顺罢了。 阮弗见此,知晓许怀闻的底线到底在何处,淡淡笑道,“丞相不必着急,阮弗只是想与南华皇好好谈一谈关于贵国不尊重我辰国这个问题而已,不然,这诸国会盟,偏偏辰国在南华受到了这样的待遇,想必贵国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吧。” 许怀闻压住心口地怒气,“本相知道了,既然如此,多谢阮同知。” “不客气。”阮弗笑道。 许怀闻离开了驿馆,面上的黑沉,自然是让一路上能够得见的人都感到诧异。 直到出了驿馆之后,站在诸国驿馆的大门前,许怀闻的脸色还是阴沉的,阮弗…… 好多年了,除了当年孟氏的人,还有谁能让他如此? 许怀闻冷笑一声,边往马车走,边问道,“确认是穆家商号?” “回相爷,的确是,他们完全没有避开的意思,就挂着穆家商号的大旗住进了北巷的一间宅院,人进去之后,穆府的匾额便直接挂在了上头。” 许怀闻坐进马车里,眯了眯眼,“穆家……” “经确认,此番前来南华的穆家,的确是六年前在已经消失的穆家,他们大旗上的商徽并没有掩饰。”说话的人顿了顿,道,“不过,为首的是一个年轻女子,约摸十七八岁。” 马车里但闻一个啪的声音,许怀闻的声音传出来,“去穆府。” “相爷,北燕前一刻钟已经前去拜访穆家。” 许怀闻听此,猛地反应过来,阮弗刚刚的样子,那般波澜无惊,其实完全是在浪费时间,而浪费掉的这段时间,便让北燕首先去拜访了穆家。 “阮弗先前出去,还见过了什么人?” “阮同知与北燕国君和掌政公主在茶楼里喝了两刻钟的茶。” 汇报的人说话,声音一直都是低沉的,待他说完之后,许怀闻便不再出声了,良久之后,一道声音方从马车中传出来,“进宫。” “是……” 同一个时间,南华的一间府邸中,虽是白日,但是依然有些昏暗,却并不见潮湿阴冷,反而散发阵阵干燥的烟雾气息的房间里,一个人推开房门之后,往前走了几步,看着背对自己的人,声音并没有什么情绪地道,“老爷,确认过,的确是当年的穆家。” 那背对着传话人的人听了,长长地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叹息一声,“穆家……没想到啊……” “老爷有何打算?” “静观其变吧。” “是。” 来汇报的人又悄悄退下了,光线依旧并不太好的房间里,老人依旧静静立在窗前,身上的气息苍老而又沉重,良久之后,他才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好多年了,老伙伴……我已经等了太久了。” 其后的这两天,各国的使者也纷纷到达南华,整个驿馆住了来自中原各地的王孙贵胄,自然是热闹非凡。 在辰国驿馆的书房里,阮弗与玉无玦坐在韩太子的面前。 “太子晚些到了两日,不知这一路考虑得如何了?” 韩太子温儒一笑,“本宫如今可是在南华的地界上。” 阮弗淡淡一笑,“那又何妨。” “毕竟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韩太子道。 虽是像玩笑一般的语气,但是,阮弗却明白韩太子的顾虑,若是韩国拒绝了南华的联合之意,以皇甫彧的性子,定然是不会让韩国好好回去了,即便韩国转而与辰国结盟寻求庇佑,但是这里毕竟是南华,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韩太子是个聪明人,当初的吴韩东楚三国联防的局面已经被东楚的灭亡打破了,以韩国的能力,只要辰国还在,就没有机会在中原强盛起来,与其如此,不如退而求其次。 这天下的局势如何,各自心中都有一杆秤,但是,韩国不论做什么决定,自然都是要有自己的一番顾虑,眼下就是韩太子担心的便是南华发难。 韩太子这一声,似乎叹气,似乎是无奈。 玉无玦唇边噙着风雅笑意,“也要看是不是强龙才是。” 韩太子唇边的笑意有一瞬间停滞,抬眼去看玉无玦的时候,却见玉无玦神色并无太多异样,只是,唇边那一股浅淡的笑意,温雅之中却有让人感到一抹暗藏的锋利。 韩太子眼神微动,他知道,辰国只怕是要有所动作了。 他笑了笑,“王爷说得有理。” 阮弗与玉无玦淡笑不语,韩太子见此,还是叹了一声,“既然如此,还望辰国日后对韩国有所相帮。” “韩太子放心,这是自然的事情。”顿了顿,阮弗道,“至于盟约内容与条例如何,后边再细细商谈。” “好。”韩太子点头,三人再说了一些之后,韩太子便离开了。 待到书房里只剩下阮弗与玉无玦之后,两人相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些笑意。 玉无玦伸手,将她的手抓在手心揉玩,“事情怎么样了?” 阮弗道,“穆家商号已经出现,由不得他们不争。只要争,总会那么不顺任意,当年,不论是皇甫彧还是许怀闻,在对穆家赶尽杀绝的时候,从来不确定穆家到底有没有留下活口,这次穆家出现了,他们要做的已经不仅仅是警惕了。”而且,这朝堂,也该乱乱才好了。 玉无玦叹了一口气,“可需要我做些什么?” 阮弗摇了摇头,垂眸道,“这件事,我来就可以。” 玉无玦懂得她的心思,只无声地将人揽入怀中,两人都没有说话,但书房中这一刻,却显得静谧而美好。 正文 第151章 宫宴变数 各国使者已全部聚集南华,诸国会盟,将会以一次猎场的较量来拉开序幕,不过,再此之前,作为东道主的南华,还需要聚集中原诸国,在南华皇宫举办一次国宴,让八方来使聚于一堂,共同预庆两月的会盟能够顺顺利利。 本次前来参加诸国会盟的,都是各国在国中颇具分量的皇子皇孙或者朝廷权贵。 辰国看起来虽然是以玉无玦阮弗以及玉无凡和玉无痕这等高位者为代表,但是,其实在整个使者的队伍中,还有不少需要在会盟的比试中现身的武士等各种各样的人物,但是,并不是所有来参加诸国会盟的人都会来参加宫宴的,来参加的主要是使者代表里遇事时候做决策的一些人。 因此,北燕自然是国君燕璟和燕玲珑,此已经毋庸置疑,韩国来者韩太子及韩国重臣,上一年参加诸国会盟的时候,大周还是中原一个独立的国家,但是,自从三年前,大周已经归属辰国,虽然依旧保留了国号,但是其规模也小了许多,因此大周的来使,以大周三皇子周元及丞相顾云为主,大周自来到驿馆之后,便首先来见玉无玦了,之后并没有太多的存在感,这会儿,在宫宴上,也只是坐在辰国左边的位置,很是低调。至于吴国,吴国来着,乃是如今吴国国君最小的儿子忠王,大将游广,以及一位在吴国颇有盛名的名士——吴冕。南梁来者,是以南梁太子梁荣为首的一批使者,西胡则以四王子呼延亮为首,至于西越,西越如今内部分为两派,其中一人是如今西越帝的胞弟夏侯炎,另一人乃是西越帝的儿子夏侯俊,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夏侯俊是此时此刻还在永嘉为质的夏侯殊的胞弟。 以阮弗当初与夏侯殊之间的联系,知道这两兄弟站在同一个阵营中的,而且,当初阮弗借助穆家商号在西越周旋的时候,她的人,便已经与夏侯俊的人接触过了。 坐在大殿之中,阮弗面上没有什么神色的变化,这些人,有她比较熟悉的,也有一些是她比较陌生的,但是,不管是哪一国,至少,当年孟长清游走在中原各国的时候,直接或者间接的,她都已经有所接触了。 今日宫宴,宴会已经进行了将近两刻钟的时间,皇甫彧高坐在上,大殿中央的歌舞表演却还在继续,大殿中也只是觥筹交错的声音。 只是,透过舞女的跳跃交叉的身影,许多人的视线,似乎都有意无意的聚集在一个人的身上。 天下名士孟长清,辰国的御书房同知。 北燕的位子就在辰国对面,燕璟手中拿着一只酒杯,斜斜倚靠在椅子中,透着大殿中间歌舞的舞女,看向阮弗所在的方向。 阮弗自然是发现了,但是也只当做是没有看见,神色如常。 燕璟的心思自然是不难猜的,不过是想要添堵罢了, 只是,皇甫彧的视线在燕璟与辰国这边看了几眼,将眼中升起的深思暗藏,不动声色,待一曲终了,舞女们这才纷纷退下,大殿中的声音便显得更加清晰了。 待到舞女们纷纷退下之后,皇甫彧方才拿着酒杯站起来,对着下边的各国来使道,“上一次诸国会盟,已是十多年前的事情,十年未见诸国集聚的场景,今日再见,朕还能再回想起当初的盛会,在此,朕敬诸国来使一杯,预祝本次会盟大成!” 说罢,皇甫彧拿着酒杯对着大殿中诸国来使的表示了一番,而后便一仰而尽。 诸国的使者见此,自然也是纷纷站起来,“南华皇客气!” “本宫记得,自一百多年前诸国会盟举办以来,每一次会盟,诸国作为安排,皆是根据上一次会盟所定下的格局来决定,虽然距离上一次会盟已经过去十年,但是,十年前诸国在会盟比试中的排名,当是不会弄错才是,敢问南华皇,为何我西胡的位置竟排在了大周之前?”原本还一派平和的共同饮酒,一同道贺会盟圆满举办,这才刚刚坐下,西胡四王子呼延亮便开口道。 因为地域的关系,尽管西胡是中原人,但是已经与西北便的异域民族有了一些样貌上的相似之处,而呼延亮的性情,也带了一些乖张之意。 跟着呼延亮一起来参加宴会的是一个西胡武士,看起来牛高马大,呼延亮出声之后,他便也站起来,“莫非,南华皇是看不起我们西胡不成,借机羞辱不成?” 皇甫彧闻言,并不见生气,而是微微笑道,“四王子此话严重了,十年前定下的格局,如今中原已经发生诸多变化,东楚已成楚州……中原十国已名存实亡,如今只剩下八国,十年前,西胡排名虽是与大周在同一位,难分上下。只是,如今大周却已经不是十年前的大周,自然不能再以十年前的排名来定论。” 既然众所周知,大周已经成为辰国属国,便当与辰国放在一起。 “那又如何,诸国早有协议,如今是要公然背议么?” 公然背议? 这话不免有些好笑,中原的格局如此,自来唯强国马首,那些协议的东西,不论定的是什么时间,都不过是纸上的协议罢了,任何时候,都会发生变动,中原的局势生变,不可能十年仍旧固守一日的东西。 虽然呼延亮的这番话看起来有些好笑,但是,在大殿中,却并不是没有人心中又这样的想法的。 一道声音幽幽自对面传过来,“四王子何必如此着急,如今大周已不是中原的大周,而是辰国的大周,便如辰国之楚州一般……” 开口的是南梁的太子梁荣,他声音散漫,说着让人不着急的话,可让人听了,总不是那么回事。 大周丞相顾云闻声站起来,“即便是按照十年前的格局定论,大周依旧在南梁之前,不输西胡,四王子与梁太子若有不服之处,比市场上见高低就是。” “顾相好大的口气!” 顾云已将近不惑之年,十年变化,前些年大周经过内耗已经式微,对辰国称臣的确是不多得已而为之,但是即便如今大周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实力,也绝不容许南梁将一国当成一州而论。 梁太子闻言,脸色有些不好看,那西胡武士一听,却高声一笑道,“哈哈,比试场上见高低,只怕大周已经不敢站在比市场上了!” 西胡武士的话一出来,西胡那边便传来阵阵讥笑的声音。 南梁太子唇角勾起,看向辰国使者的阵容,不知为何,竟直接面向阮弗,“你说是么,阮同知?” 阮弗眸色并无太多变化,顾云面上带有怒容 倒是玉无凡抬眼看了一眼南梁太子梁荣,笑问道,“想必梁太子很羡慕大周如今所在的位置?” 南梁太子先是一愣,而后笑道,“济王说笑了。” 玉无凡似乎也不在意,看向西胡,“四王子似乎也很羡慕?” 呼延亮唇角微扯,显然不屑。 玉无凡微微摇头,“可本王看着两位这般争抢,再问阮同知之意,还以为诸位想要表达些什么呢。” 梁荣脸色微变,“不知济王何意。” 阮弗却接口道,“两位既然已经等不及几日后的猎场比试了,我辰国自然也不介意在旁边腾出两个位置来给两位挪一挪。” 这话一出说出来,大殿中,诸国使者的面色便有些复杂,不介意腾出两个位置,如何腾出来,此话岂不是说直接将两国也变成辰国的附属国? 西胡与南梁那边,几乎是同时出声,“阮同知此话是何意?” “字面意思罢了。” 南梁与西胡那边的脸色皆是不太好看,大殿之中也出现了一瞬间异常的氛围。 自宫宴开始之后,不知有多少人两视线放在阮弗的身上,这个如今看起来温婉无害的女子,可是这些年搅动中原的女子。 韩太子摇了摇头,西越那边,无论是夏侯炎还是夏侯俊,神色皆有些复杂,倒是燕璟唇角带着一丝难解的笑意看着阮弗,似乎颇有兴趣一般,燕玲珑眼神只见复杂。吴国那边并没有发声,忠王与吴冕对视了一眼,虽是无言,但是,眼神之中已经有了瞬间的交流。 玉无玦唇角含笑,似乎并不为阮弗的话感到任何诧异与意外,似乎阮弗传达的就是他的意思一般。 梁荣脸色变化只是一瞬间,反而笑道,“阮同知在辰国果然深受重用。” 这话看着似乎是在夸赞,其实有暗指辰国猪肚权利交到了阮弗手中,难免有离间之嫌。 “阮同知腹有经纬之才,我辰国自然是知能善用的。”玉无凡道。 梁荣那边脸色微微僵硬。 皇甫彧眼见大殿中的局势顷刻间便发生了变化,却好像没有感觉到某种氛围一般,“今日宫宴,乃是为了接下来的会盟,诸位何必伤了和气,座位排序,一如约定。” 皇甫彧的话才刚刚说完,呼延亮本来还想在说些什么,但是,他还没有开口,便听见西胡地使者团里发出了一声惊呼,“百里武士!” 众人的视线,原本就是看向虽然对上一次的排名在与西胡同等但是显然明明已经成为辰国附属国的大周不满意的呼延亮,因此,自然一眼就看见了刚刚在呼延亮后边的出声的那位武士,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 因为他体型较大,重量较重,倒下的时候,瞬间便压倒了自己摆着膳食的桌子,而后蜷缩在地上,神色痛苦,双眼翻白,口吐白沫并且浑身颤抖。 突然的变化让大殿中的人瞬间就警惕了起来。 呼延亮闻声大惊回头,“百里武士!” 但是,那西胡武士却已经失去了意识一般,痛苦抽搐不过是一瞬间的时间,嘴边涎着白沫,显然已经昏死过去了。 大殿上的众人纷纷站起来,看向西胡的使者团,神色惊讶。 西胡那边,已经有人上前,拉过昏死过去了的西胡武士,将手放在那武士的鼻子前,而后惊恐地抬起头来,“回王子,百里武士已经中毒身亡。” 呼延亮闻言,当场大怒,转回头去,看着位上的皇甫彧,“南华皇帝,这究竟是何意?” 他声音里的愤怒已经不难听出来,皇甫彧脸色也不太好看,看向那倒地不起的西胡武士,“传太医。” 太医很快就到来,诊断之后,慌忙道,“回陛下,西胡武士尚还有救。” “救人!”皇甫彧直接开口道。 太医见此,忙从药箱里拿了药放入西胡武士的口中,又将人搬动至一边,再以其余的方式施救。 整个过程,都是在大殿之中完成,直到将近两刻钟之后,太医才停了下来。 只是,人的脸色虽然不像死人一般了,却完全没有清醒的样子。 呼延亮见此,怒道,“不是说人还有救么,为何还不醒过来?” 太医院的御医道,“王子,百里武士中毒颇深,虽是解了毒,只是,人何时醒过来,却不是老夫能判断的了。” 呼延亮直接看向上位的皇甫彧,“南华皇帝,此事,还希望你给我西胡一个交代。” 此番参加宴会的,除了各国使者,自然还有南华的臣子们,许怀闻这时开口道,“不知百里武士所中何毒?” 太医赶紧道,“回相爷,百里武士所中之毒,乃是单相子,此乃民间常见用于对付鼠疫的毒药。” 单相子并不是难得的药物,中毒之后,死者虽然是会出现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的症状,继而晕厥断息,但是却并未真的死去了,而是出现了短暂的假死亡,倘若挽救得及时,是能够捡回一条命的,但是,人能不能醒过来,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南华皇帝,我西胡带来的人在你南华皇宫中出事了,南华当如何给我西胡一个交代?”呼延亮继续道。“百里武士是我西胡唯一被册封的武士,本王好好将人带来,再回去却是一个倒地不起的人!” 许怀闻道,“四王子稍安勿躁,此次来参加宫宴的,乃是诸国的使者,所食用的膳食,皆是出自御膳房,诸国一道食用,皆是无事,但偏偏是西胡武士出事了,此事,尚要查一查才是。” 许怀闻虽然这么说,但是,西胡那边出事了,别国的使者,脸色自然也不太好,就好端端的宫宴,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谁知道他们的膳食有没有问题。 别国也有使者出言了,“今日既然是宴请使者的宫宴,不知南华南华皇此举究竟何意?” “莫不是南华皇想要在宫宴上直接对诸国使者下手?”呼延亮道。 “四王子说话,可要讲究真凭实据!”南华那边有臣子听不得这样的话,怒声道,“今日百里武士出事,是始料未及之事,还望四王子不忘妄论我南华君心。” 其余臣子也纷纷出言,为南华辩护。 皇甫彧脸色暗沉,沉声道,“来人,察食!” 随着皇甫彧一声令下,殿外便涌进一批太监,用银针验定各国使者桌子上的膳食。 半盏茶的时间之后,除去那西胡武士桌子上应被打翻的食物验出来的银针变成了黑色之外,其余人皆是没有异样。 众人的脸色,皆是有些复杂。 呼延亮道,“证据在前,我西胡需要南华一个交代。” 经检查之后,南华即便想要说别的什么,也不能,皇甫彧直接下令,搜查御膳房以及接触过膳食的宫人。 这一查,各国的使者,都还被留在大殿之中。 出了这样的事情,凡是接触过膳食的人都惶恐不安,但是,尽管有经过了将近两刻钟时间的查探,并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 这样一来,西胡那边,自然是不会放过。 自从事情发生之后,阮弗便静静地看着大殿中的这一幕,她多少是了解皇甫彧的,即便皇甫彧想要对西胡那边做什么,也绝对不会在大殿上做出这样的事情,而皇甫彧的神色,也告诉了她,这件事,皇甫彧事先是不知情的,否则,他不会有面上那已经被她捕捉了的恼怒之色。 她明白,皇甫彧不能接受这种发生在自己眼前却完全不能掌控的变数。 这时,大殿中一道幽幽的声音响起来,“四王子何必着急,在南华皇宫中查不出究竟是谁动了百里武士的膳食,或许,是谁与百里武士之间有仇,这般报复也不见得不可。” 正文 第152章 谁是背后之人 众人闻言,看过去,见开口说话的人,正是燕玲珑。 呼延亮冷声道,“仇人?公主有所不知,这是百里武士第一次来南华,百里武士一直以来是我西胡的勇士,从未出过西胡,更别说来了南华之后,能有什么仇家了。” 呼延亮的语气并不好,燕玲珑面上不动声色,“本宫只是做了一些适当的猜测。”一语过后,她却也没有再开口了。 呼延亮看了一眼燕玲珑,拱手道,“多谢公主。” 而后又往皇甫彧的方向看过去,“南皇皇,百里武士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了,但是,人什么时候醒过来却是一件未知的事情,本次,百里武士是西胡来参加会盟比试的武士代表,现如今,人在你南华皇宫出事了,百里武士显然不能再参加这次会盟的任何比试,我西胡的损失,当如何算?” 皇甫彧沉声道,“四王子打算如何?” 呼延亮看了看百里武士,再抬头的时候,却被皇甫彧的眼神看得心中一惊。 他唇边原本已经生起的笑意,有一瞬间的凝固。 皇甫彧就站在高位上,看着呼延亮,在呼延亮还没有开口的时候,便道,“百里武士既然在朕的皇宫中出事,朕必定会查清此事,给王子一个交代,至于百里武士昏迷不醒造成的损失,朕决得,只怕也不当由南华或者诸国来给贵国任何交代。” 交代?能有什么交代呢? 西胡所想的,不过是想要利用这位百里武士的昏迷来为西胡谋夺一些利益罢了,但是,如今诸国皆在,谁能允许? 那边,西越的使者队伍中发出一个悠悠然的声音,“四王子莫非是觉得,百里武士昏迷不醒,因此,本次会盟的比试中便停了百里武士的要参加的项目或者直接宣判西胡乃是胜者?” 声音是夏侯炎发出来的,西越与西胡比邻而居,但是,两国的关系却也不见得有多好,边境之地,常见骚扰之乱。 不管呼延亮如何想,这话一出来,却激起了别国使者的愤怒,“莫不是,西胡贼喊捉贼,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场戏?” 西胡那边的使臣听了,已经有臣子愤声道,“纯属污蔑,百里武士是西胡最受人敬重的武士!” “哼!凶手遍查不见,既然不在南华皇宫,百里武士也没有仇家在外,四王子下一步莫不是想要说是我们当中谁人暗中下手不成。” 呼延亮冷声道,“倒是提醒本王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此话一出,自然激起了了别国使者的愤怒。 原本至少表面上能够维持一些平和的局面,就这么被打破了,但是,大殿之中,虽是有不少使者为此感到愤怒,却仍旧是有人惊醒的。 至少,辰国与北燕,始终很安静,除了一开始燕玲珑出口的那句话外,北燕那边也一直没有再发声。 眼见大殿之中的已经隐隐有剑拔弩张之势,许怀闻声音响起,“四王子,此番诸国会盟,乃是为共同日后发展而来,并不是为了挑起纷争而来。” “本王当然知道,但是,难道就应该让我西胡的武士平白被害么?” “百里武士之事,南华定会查清,只是,还望四王子以本次会盟为重。”许怀闻声音微沉。 呼延亮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抬眼看了看站在高位上的皇甫彧,道,“本王也并非不讲理之辈,百里武士受害得如此冤枉,本王也是担心不已,既然如此,本王可以给贵国时间,查清此事。” 许怀闻这才道,“自然,还请四王子放心。” * 一场原本还算和谐的宫宴,最后结束的时候并不太愉快,因为发生了百里武士的事情,耗费了一些时间,等宫宴结束出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那西胡的武士,昏迷不醒,没有性命之忧,因此,被人送回了西胡国的驿馆中,各国使者也纷纷回到自己的驿馆。 初初看起来,今日的事情就像是一场意外一般,但是,因为查不出究竟是谁对西胡武士下手的,因此便不会让人觉得只是表面上看起来的一场意外那么简单了。 自离开南华皇宫之后,玉无痕便眉头紧皱,“四哥,长清,我总觉得今日宫殿的事情很是奇怪。” 玉无玦闻言,毫无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阮弗一笑,道,“哦?十二觉得哪里奇怪了?” 玉无痕因为性子的关系,历来不愿理会朝堂上的那些明争暗斗,虽然平日里见到的时候并不是看不出来,但是却极少去理会。 “西胡武士已经确定是因为食物中有单相子而中毒,食物经由南华的御膳房,查不出凶手事情本身便很奇怪啊,不过是谁碰了膳食谁接触过的问题,难道人还能不翼而飞不成?何况还这般毫无线索的扑朔迷离,我看呼延亮在事情开始的时候,便有想要大闹的趋势,最后竟然草草结束……”玉无痕一边想这今日的事情,一边皱眉,“尤其让人想不通的是,害一个西胡武士,但是却又不用那种见血封喉的药物,偏偏只是让他有明显被救地机会,单相子普遍,解药也易得,让人这般不生不死地睡着,谁人如此闲得慌?” 玉无玦听罢,睨了玉无痕一眼,“倒是有些长进。” 玉无痕一噎,明明是四哥夸奖自己的话,为何听在耳中,竟然觉得不是滋味,还不如不说呢! 玉无凡见此,不怀好意地一笑,拍了拍玉无痕的肩膀,道,“事情的有趣之处,便是在此了。” 阮弗微微摇头,已经与玉无玦坐下,看着还因为今日的事情而站在花厅中暂时没有离去的几个人,笑道,“今日你们都在大殿中,可看出了什么?” 阮弗这么问,在场的几人相互对视一眼,林墨开口道,“莫非,今日的事情,当真有隐情在其中?” 阮弗笑而不语。 玉无凡皱眉道,试探着道,“西胡和南华?” 李秀道,“对西胡武士下手的人没有线索,西胡武士昏迷不醒,倘若将事情还原到事情最简单的状态,没有人跟西胡武士有仇,今日的遇害看起来无头无尾,对方想要的只是一个结果……比如现在,南华与西胡之间的嫌隙,不愉快。” 阮弗点了点头,眼中升起一抹赞许之色。 林墨与李秀同是今年的金科进士,但是,两人在政事上的能力却已经有了细微的差别,林墨政论不错,更显得实干,而李秀,则在对实事的分析中更见长。 玉无玦听到此处,终于开口道,“南华一直想要收拢西胡与南梁。” “但是经过了今日的事情,西胡与南华之间,只怕不会那么好交代了。”玉无凡道,“如此说来,下手的应当不会是南华皇了?” 阮弗道,“皇甫彧更喜欢暗中下手,这等明显对自己不利的事情,他要是做的话,也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或许,他会在背后对西胡威逼利诱。” “难道是别国使臣?” “谁知道呢。”阮弗轻声道,“谁受利,便是谁,看起来谁都受利,但是这次的诸国会盟倘若闹得不愉快了,谁也不想整个中原现在就立刻动荡起来。” 这么说来,这件事的背后,绝非如此简单。 花厅中沉默了好一会儿,一个微凉的声音才重新出现,“或许,对方,只是想让本次的诸国会盟,更加热闹一些呢。” 众人抬眼看向阮弗,眼中划过一抹异色,而阮弗眼中却流过一抹深思,不再说话了。 后面的两天,西胡的武士依旧没有醒过来,倒是每日都有一批太医往驿馆中来,只是最后离开的时候,脸色有些凝重罢了。 呼延亮那边,倒是没有在明面上闹出太大的动静,只是,出入驿馆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看见他脸上阴郁的神色了。 明天就是猎场比试的时间了,诸国会盟也将会真正拉开序幕,这一日才刚刚午时,阮弗坐在自己的房中,正在看刚刚拿给她的卷宗,却听见外边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她抬头往外看过去,玉无痕正疾步而来,到了她房门前也未曾停下。 阮弗放下手中的卷宗,笑道,“十二怎么了,这般急匆匆的。” 玉无痕皱眉道,“长清,出事了。” 阮弗神色微顿,“怎么了?” “南梁使臣中毒了,还是单相子。”玉无痕道。 阮弗神色一怔,“中毒?单相子?” 玉无痕点头,在阮弗的对面坐下来,皱眉道,“也不知到底是这么回事,驿馆里边如今已经传遍了。因为明日便是会盟比试的开始之日,南梁那边君臣同宴,原本是一场热闹的宴会,不过,用膳才用到一半的时候,许多时辰便纷纷倒地,口吐白沫,踌躇不已,与那一日大殿上西胡武士的症状完全一样。” 阮弗听完,皱眉沉默,而后才道,“南梁太子没事么?” “南梁太子可生龙活虎着呢,出事的是他们的臣子,南梁近一半的使臣都出事了,南梁那边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恰巧御医过来诊治西胡武士,因此才没有出现南梁使臣全部葬身在南华的局面,但是,其中有一位年迈的大臣,症状比较严重,是否还能活着回到南梁,还要两说了。” “南华那边有何动作?” “丞相许怀闻过来了,南梁太子已经进宫去见南华皇了,驿馆已经全部被封锁了起来,还在查谁下毒的事情,整个驿馆,只许进,不许出,现在各国的使臣正因此而闹起来,这下子,可是好大一番闹腾了。” 阮弗眉头深皱,呢喃道,“又是单相子。” 阮弗这边正说着,便听见辰国驿馆的前边已经热闹了起来。 “除非诸位能够拿出足够的证据证明,南梁出事与我辰国有关,否则,许大人还是请回吧。” 许远安笑道,“林大人,事情出在驿馆中,找不到凶手,在下也只是例行搜查而已。” “例行搜查?短短两日的时间,这已经是时辰出事的第二桩了,这样下去,谁知道下一桩事情会发生在谁的身上,但是贵国却一点进展也没有,反倒是怀疑起来了我们,难道这便是贵国的迎宾之道么?”林墨道。 许远兆眸色深沉,语气已然冷硬了不少,“此乃查案的步骤,还望林大人体谅。” “体谅,许大人叫我们这些使臣体谅你们,那谁人来体谅我们?”玉无痕的声音从里边传出来,声音落下的时候,已经与阮弗出现在前院中,只见前院里,以许远安为头,后边跟着一众队伍,俨然是要搜驿馆的样子。 见到阮弗与玉无痕,许远安抱拳道,“十二皇子,阮同知。” 玉无痕冷哼一声,许远安对着阮弗道,“驿馆出事,我等奉命查探,还望阮同知允许我等进去搜查驿馆,若是发现可疑之人,我等好带走,若是没有,自是皆大欢喜。” 阮弗听此,眉梢微挑起,“皆大欢喜,许大人,我没有听错么?” 许远安一怔,“若是没有自是皆大欢喜……” 阮弗笑了笑,“辰国的驿馆中,要么是从辰国而来的使者,要么便是贵国放在驿馆之中处理日常起居的下人,许大人这番话,是想说我辰国的人意图在南华杀害南梁使臣,挑起中原纷争?” “这……”许远安顿了顿,道,“我等也只是想要搜查一番。” 阮弗唇角升起一抹冷笑,“看来许大人的确是认定了各国使臣相互杀害之事。” “阮同知慎言,在下并非如此说。” “若非如此,便是你南华将意图不轨之人放入了驿馆?” “驿馆之中用于照料各国使者的都是我朝精挑细选的青白之人!”许远安沉声道,驿馆中人的放置极为重要,若是说这些人出了问题,岂不是在说南华对各国使臣不敬? “是么,那今日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许远安脸色微沉,自觉已被阮弗给扰绕进去,沉了沉呼吸,方才道,“我等只是想要搜查驿馆之中是否进入了不法之徒,并非怀疑诸国使臣。” “事情发生了这么久,若是真的有不法之徒,谁还会等到事发等到贵国的人出现来查探的时候,许大人莫不是在开玩笑?”阮弗笑一声,声音微冷。 许远安面上似乎有隐忍之色,他当然明白,倘若真的是各国的使臣想要做什么事情,哪里还会在驿馆中留下什么能够南华查探的东西,而他借机搜查驿馆,不过是暗中得了皇甫彧的命令查探一番各国,尤其是辰国和北燕罢了。 阮弗见此,不再多言,但是整个辰国的使者,俨然是谁都不同意南华搜查驿馆之举动的。 见此,许远安也知道今日的事情定是做不了了,倘若来硬的,更不是一件好事,只好拱手道,“是在下考虑不周,多谢阮同知提点。” 阮弗淡淡点头,眸中冷意不减。 许远安转身带人离开了,既然辰国这边已经碰壁了,其余的驿馆自然也不用去搜查了,只是,虽是不搜查了,但是,驿馆外边的人去没有撤离,说是为了保护各国的使臣,但是,更显得像是将人软禁起来一般。 许远安离开之后,众人方才看向阮弗。 阮弗道,“先是西胡,再是南梁,也不知是不是巧合,下手的都是南华想要联盟的国家。” “阮同知,此事,是否会与北燕有关。” 阮弗摇了摇头,“虽然可疑怀疑,但只怕关联不大,不管是燕璟还是燕玲珑,都不是良善之辈,如是与北燕有关的话,只怕这事便不止是如此小的动静了。” 众人叹息了一声,一些臣子的心中也渐渐升起了不安。 阮弗大概懂得他们的心理,只好道,“让咱们的人小心一些。” 林墨与李秀郑重点头,“阮同知放心。” 阮弗眉头微微皱起,不管是上一次宫宴之中的事情还是这一次驿馆中的事情,下手的人都不是那简单之辈,至少,有一点很奇怪,那便是,不论对方以何种方式下手,却绝不会动用驿馆中或宫中已有之人的身份,否则若是对方弄晕了谁借用身份来做事,总会留下一些痕迹,而对方都没有,偏偏又能在暗中被守卫得很好的使臣下手,所以才能做到无知无觉,查无可查,但是偏偏又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唯恐天下不知一般…… 会是谁,南华,谁人有这样的本事? 抑或是真的与各国使臣有关么? 她在这边想着。 那边却有臣子心中还是不定的,“唉,也而不知这单相子,还要害人多久!” 开口的是朝中的一个年级较大的大学士,林墨闻言道,“昨夜学生夜读,稍稍了解了一些这单相子,单相子乃是从相思豆中提炼出来的药物,毒性与相思子有些差异,倒是比相思子容易得到得多了,因此民间常常以此来躲避鼠疫,倒也见效颇丰,对方选这等易得,甚至可以自己提炼的药物,也的确是难查。” “据说,华都东边的阳山便自发长了一大片的相思豆,若是有心之人真要利用,显然很容易。”,顿了顿,林墨又补充了一句。 阮弗原本在兀自思考着,听此抬头看向林墨,眸中划过一抹异色,但众人却心有所思,无人发现她的神色。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153章 月下猜心 华都原本是有宵禁的,一年四季,最晚戌时一到天下便彻底黑下来,因此,戌时是寻常宵禁的时间,但是,因为诸国会盟的关系,这两个月宵禁的时间,比往常晚了许多,为了方便各国商人能够宾主尽欢,宵禁的时刻延迟到了子时。 今日驿馆中发生的南梁使者被害的事情依旧没有查出什么结果,自事情发生之后,南梁太子梁荣便进宫去见皇甫彧了,直到傍晚的时候方才回来,回来之后,梁荣一改先前事情发生时候的强硬态度,南梁并未再针对此事而做出别的什么动作,而日落的时候,驿馆外边原本说是要保护各国使者的禁军也纷纷撤去了,如此一来,驿馆中原本因为禁军包围而升起的紧张气氛也渐渐消失,但是,各国使臣却纷纷安排了自己带来的人进行严加防范,而显然的,即便如此,各国与南华之间,也隐隐有了紧张势,这些,已经够皇甫彧头疼了,要知道,小国虽小,倘若一起给他找麻烦,也不比一个大国那么好对付。 对此,阮弗并不感到意外,不管驿馆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夜幕笼罩整个华都的时候,她便与玉无玦暗中离开了驿馆。 华都永前街是华都最热闹的街市,永前街的北巷,这几年,一直有一座看起来非常雅致的府邸,只是那府邸却时常紧闭,让人以为没有主人似的,直到前不久,这空落落的府门,才挂上了门牌,在夜间亮起了灯火,白日的时候,也时常有人进出,并且进出的,不仅仅是此次从八方而来的商户,更有诸国的权贵。 这便是穆府。 不过四五日的时间,这座已经挂上了穆府牌匾的府邸已经成为华都趣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如今已经入秋,夜晚风有些凉,穆府门前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晃动着,那烛火也随着微微晃动,但却半分也没有会被风吹灭的趋势。可是,这府门却如黑夜中潜藏的一只巨兽,隐隐之中有一股蓄势待发的感觉,好似随时可以扑向任何想要冒犯它的人一般。 这里已经是北巷深处,很多年前,这里是南华众多文人学子羡慕和神往的地方,只是如今,这一片已是空落落,没有什么人居住,因为,这片区域,在六年前,曾经被一场府门大案的大火燃烧过,那里流淌出来的血液,曾经染红了一地的白雪。 深夜自是静悄悄的,夜风忽动,穆府门前原本岿然不动的灯笼忽熄灭,原本被灯笼照见而醒目地两个字,瞬间淹没在了黑暗之中。 府外闻不见动静,但是,此时此刻,穆府后院,却已经厮杀一片,血腥一片。 直到一刻钟之后,后院的动静也渐渐沉淀了下来,青衣站在廊檐下,负手看着被按压跪在地上的几个黑衣人,声音清冷,“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面色不为所动,自是不会说话。 青衣冷哼一声,原本按压着黑衣人的人,手起刀落之间,已经刺穿了黑衣人的琵琶骨,只闻惨烈的叫声。 青衣不屑地看了跪在地上的那些人一眼,“我也不需你你们招供,这等时候,想着对我下手的,除了许怀闻,还有谁?” 黑衣人神色痛苦,但听青衣的话,还有人闻言,诧异地看着青衣。 青衣淡淡瞥了对方一眼,“带下去,送回去给许怀闻。” 说罢,青衣不再看院中一眼,冷着脸转身进入了房中,再回到房中的时候,她的脸色已经不像外边看起来那么清冷了,带了一些暖意。 “小姐,晋王,济王。”青衣道。 坐在屋中的,正是阮弗与玉无玦,还有因事被带出来的玉无凡。 玉无凡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青衣,直到现在,他才知道青衣真正的身份,比起以前知道的,还要复杂,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倒是阮弗一笑,“你如今也不是我身边的侍女了,不用如此。” 青衣道,“小姐永远是小姐。” 阮弗无奈,也不愿再去纠正青衣了,只是不经意扫了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玉无凡,这几日,玉无凡多多少少,明明暗暗与自己提过青衣,自打上一次的事情之后,他似乎更加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一般,只是,今夜,他将会更加清楚的知道,青衣究竟还能做什么事情。 她不想让青衣受到伤害,但是不会冷硬地插手两人之间的事情,但是,不论如何,玉无凡都应该知道,他以前所认识的青衣,还不够多,至于接下来会如何,便看他自己了。 阮弗坐下来,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道,“你也坐下吧。” 青衣抿唇,一会儿之后,还是在阮弗的眼神中坐在了阮弗的对面。 阮弗这才开口道,“这几日如何了?” 青衣唇角升起一些笑意,“前来拜访的,各国权贵,自然是有招揽之意,穆家这些年行事在暗中,没有表明到底是与那个势力相关的,但是,穆家的发展如此之快速,不可能背后没有什么力量推动。借着本次诸国会盟的机会,自然是有许多人想要招揽的,而这次的诸国商会,也来了不少各国著名的商户,其中已经有一些人来拜访过,其中有不少真心实意想要结交的,又一些想要合作的,有一些是想要打探消息的,接触过一些人之后,北燕、南华、吴等国家的皇商已经已经伸手,想要与穆家合作。” 阮弗点了点头,“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青衣道,“已经确认了几家原本还不太确定的商户,其实暗中也是为皇室服务的,另外,燕玲珑与燕璟这两兄妹看起来兄妹情深,但是,燕玲珑暗中已经培养了不少自己的商业势力,恐怕是燕璟所不知的。” 阮弗冷笑道,“卧榻之侧,其容他人酣睡?谁的江山不想掌握在自己手中,岂能任由旁人在一旁指手画脚?” 玉无玦在一旁听着,今夜出来,纯粹是做护花使者,这会儿听到阮弗这句话,他吹着茶杯雾气的动作一顿,轻轻盖了盖,放在阮弗的面前,意味深长地看了阮弗一眼。 阮弗见此,唇边冷笑忽的消失,端起茶杯,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玉无玦只是摇了摇头,眼中划过一抹无奈。 他的河山,永远可以让她指点。 青衣皱眉道,“自打第一次进华都,燕璟与燕玲珑来拜访过一次之后,这两人倒是没有再来了。” 阮弗叹了一口气,“试探,在某段时间内,一次就够了,何况,以燕玲珑的心计,也不会这般贸然想要与穆家合作的,总是想要观察一番,看看你将会与华都中的哪些人相处合作。” 青衣点了点头,“不过这才两三日的时间,自穆家进入华都之后,暗中也有不少人盯着穆家的。” 可不是,这几日,穆家在各地的生意都受到了一些暗中势力的打压,不过这些青衣还不放在心上,这个节骨眼上,被她拒绝了的生意人,总会有一些想要报复的,不过,不急,她会慢慢收回来,到时候,诸国商会结束,她要穆家掌管中原十路商脉! 阮弗道,“你尽管做你的,明抢也好,暗箭也罢,不过,穆家也不能吃亏。” “小姐放心,青衣知晓。” 阮弗笑了笑,“你已经完全能独挡一面了,我还有什么不放心,南华呢?只怕南华会更加不安分吧。” 青衣勾唇道,“南华的确是最不安分的,我回到华都的第二日,便前去穆家的旧址吊唁,我现在就是当年的穆家人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不过即便如此,过了这么多年,不论是皇甫彧还是许怀闻都不敢在翻出当年的事情,穆家在商界的名声与能力让他们忌惮,而他们更加忌惮的是,倘若再翻出当年的事情,会出现引起一些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的人的不安。” 阮弗冷然一笑,“皇甫彧怕了,许怀闻也怕了。如今经过多年的沉淀,因为当年之事而受到冷落的,被打压的人若是想要反抗,只怕皇甫彧会受不了,而且,这些年虽是沉默,但是民间已经有不少学子相信孟氏,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武将的刀,而是文人的嘴,皇甫彧承受不起。不过你还是要小心,目前,你只是来参加商会的穆家而已。” “青衣明白。”青衣垂头道。 她明白要如何做,明白要如何找一个最好的时机,一击毙命。 暗里,不论许怀闻想要对青衣做什么,表面上永远只能笑脸相对,就像今夜的刺杀一样,尽管许怀闻吃了一个哑巴亏,他也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忍。 “但是你还是要小心一些,任何时候都要自己安危为重。”阮弗提醒道。 青衣面上的笑意明亮了几分,“青衣明白。”不过她又皱眉道,“诸国皆是对穆家有所企图,若是辰国没有动作……” “谁说辰国没有动作?”阮弗道,“逸王穆家虽是暗中在辰国行事,但是,却也没有正式与辰国接触,你若真的是有那样的打算,这一次,便是一个将穆家在辰国变得明朗化的机会。” 青衣只低头想了一会儿,便道,“青衣与小姐……” 阮弗打断青衣的话,“我是我,那是你,不论我们的交情如何,这件事,不适宜我来做。” 青衣也知道其中的一些弯弯绕绕。 若是她真的想要在辰国立根,必定不是从效忠阮弗这里开始,而是从拉近穆家与辰国皇室的关系出发。 只是…… 她还在想着,坐在另一边,自阮弗与青衣说话之后便一直没有开口的玉无凡道,“长清,这件事,交个我做如何?” 今夜阮弗与四哥带自己出来,而他又听了这么久的阮弗与青衣之间的话,自然已经明白了许多,倘若辰国需要一个人来与穆家接洽,那么,这个人,便是他了。 青衣下意识皱了皱眉头,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神色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阮弗闻声抬头看过去,“这件事,我与无玦商量过了,今夜带你出来,也是为了此事。” 得到阮弗的肯定,玉无凡脸上划开一抹笑意,“四哥,长清放心,这件事我会做好的。” 阮弗点了点头,“既如此,后边的事情,便是你与青衣一起接洽了。” 玉无凡郑重点头,俨然心情很好的样子,这么一点的时间之内,很多东西他已经想通地,不管青衣是谁,做什么以前做什么,日后做什么,这个人,都只是青衣而已。 就像四哥,不论长清做什么,长清永远是四哥心中唯一的阮儿一般。 既然事情已经定下了,阮弗也不打算接手辰国与穆家商业上的事情,便留下玉无凡与青衣两人一起商讨了。 玉无玦显然也不太理会这等事情,永嘉城中的事情,商户民生,几乎都是玉无凡在帮他处理,因此,阮弗与青衣说完话之后,他便拉着阮弗出来了。 她明白的,穆家与自己息息相关,即便她不是背后之主但是青衣这个掌权人却听从自己的命令,她若是想在辰国立根,穆家想要以辰国为先,便只能走皇室这条路,尽管元昌帝相信自己,但相信自己也她如何做,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穆府说大不算特别大,但是说小却也不算小,两人携手走在夜色中,八月月色如霜,撒在小径上,照得园子里的小路如同镜湖一般,惹人沉醉。 耳边还有偶尔传来的虫鸣的声音,不热闹,却也不显得过分寂静。 玉无玦低头看了看阮弗,发现走在自己身边的女子,在月色中眉眼如画,带着一股静谧的气息,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 阮弗突然停下了脚步,伸手指向穆府的一个方向,“那边,从这里过去,千步之外,便是当年孟家的府邸,当年刀剑火把,已经让它化为废墟,这些年,我几乎年年冬日来南华,却从未去过那里。” 玉无玦伸手将她指向暗夜中的手拿下来,握在手中,这夜晚太凉,还有晚风,她的手,凉得不像话,不知是因为风,还是因为前边的黑暗。 “阮儿,你也有家的。”玉无玦轻声道。 阮弗听罢,释然笑,是啊,她也有家的。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阮弗轻笑出声,声音还有一些愉悦,“无玦,你到底是何时对我起了那样的心思?” 玉无玦见她心情不错,唇角微扬故作不知,“何样心思?” 阮弗转头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玉无玦笑一声,转过身,环住阮弗的腰身,似乎是在回忆一般。 阮弗见他这副神色,做出一副聆听的模样。 只是,想了许久之后,分明看到玉无玦面上回忆的恍惚之色,可他却道,“既如此,阮儿又是何时对我……那样的心思?” 阮弗一愣,继而不满道,“分明是我先问你。” “这样啊……”玉无玦长长拖了一口气,何时起了那样的心思?那些少年时期的隐秘心思,他不愿跟她说。 玉无玦低眸看着显然是眼中充满好奇想要迫切知道但是又在刻意掩盖的阮弗,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阮弗闻言,脸颊一烫,耳尖微红,抬眸飞眼看了一眼玉无玦,咬唇眯眼,“无耻之徒!我不问了!” 无耻之徒?玉无玦挑了挑眉梢,猝不及防偷得一个香吻,“阮儿既如此说,我定是不要枉费这名声才是。” 阮弗瞪他,明月在空,微风再侧,只听得男子低低的笑声,“我猜猜,阮儿是何时对我起了那样的心思。” “不许猜!”阮弗愤然,想要挣脱出去。 玉无玦哪里肯,笑道,“我猜,是在东楚的时候。” 挣脱不开,阮弗沉默。 玉无玦笑,“东楚。” 阮弗轻哼一声,不配合。 玉无玦笑,“韦州。” 阮弗倒是不轻哼了,显然还是不配合,继续挣扎。 玉无玦看她的眼睛,只觉得那双眼,比空中的月,还要美,“元阳城。” 阮弗转头看向另一边。 “牢峰谷,草原。” “王爷记性真好!”阮弗咬牙切齿。 玉无玦摇了摇头,眼中缱绻溺人,“沈家夫妇的家中。” 阮弗终于不再忍,“闭嘴!” 玉无玦笑,眼眸柔得似要化开水,“萧玉山。” 阮弗愤然,“太早!” 玉无玦摇了摇头,“雨桥。” 阮弗再次挣扎,“不是!” 玉无玦定定看着阮弗,每说一次,她的神色便有一些微妙的变化,相知如许,他又怎么会看不懂? 眼前的女子,向来沉稳持重,聪慧无双,但是,却会在他面前这般不知掩饰,让他如何不呵护? 他在阮弗的羞愤中,却将人环得更紧了,声音柔如夜色,“我自然知道不是的。” 他知道的,他知道她的心意,即便那时候未曾动情,却早已在此生相见之前,把他放在了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每每想起,他都要庆幸无比,幸好,幸好这一声,盛名在外,没有做过那般让你厌恶的人,让你这般轻易捕捉,未曾错过。 “我都说了是不是!”阮弗继续羞愤,挣扎道。 玉无玦唇边的笑意未减,安抚道,“好好好,你说不是便不是,你说何时便是何时。” 他不说还好,一说阮弗更加不自在了,他什么都没有说,凭什么将自己猜得如此透彻! 一想到此处,便伸手,在玉无玦腰间软肉上一拧,趁着玉无玦痛意升起的时候,快速推开了人,轻哼一声,头也不看玉无玦地离开了。 玉无玦一愣,看她脚步有些慌张地逃离,只摇头失笑,抚了抚自己的腰部,被她拧住的地方于他而言,自是不疼的,只是他却也未曾错过她离开时眼中的懊悔和微微收拢的手。 玉无玦无奈摇头,何故又拧他?最后心疼的还不是她自己,而他可舍不得她心疼。 他不再多留,跟上阮弗的步伐,夜路不平,她脚步匆匆,可不要摔了才好。 正文 第154章 较量 阮弗与玉无玦和玉无凡并没有在穆府呆得太久,那些事情虽说是需要接洽,不过这也不是一两日之内便能解决的,青衣想把商业重心转移到辰国,在其余的地方,都需要做一些交接工作,因此也急不来。 亥时刚过一刻钟的时候,阮弗与玉无玦便准备离开穆府了,那时候,玉无凡与青衣已经说好了事情,他们两人从花园里逛回去的时候,玉无凡已经在庭院之等待。 阮弗再与青衣嘱咐了几句小心南华,尤其是许怀闻之后,便也离开了,离开之前,还将一张请帖交给青衣,青衣接过来一看,有些诧异,“诸国会盟的邀请函,小姐……” 阮弗笑了笑,“明日你与我们一起去猎场,看看诸国的比试,既然回来,别人避着你,你却不必避着人。” 青衣皱眉沉思,不过还是接过了阮弗递给她的邀请函,“青衣明白了。” 阮弗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便与玉无玦和玉无凡离开了穆府。 出来之后,三人并没有马上回驿馆,诸国会盟期间的华都夜晚,虽然没有白昼一般热闹,但是,依旧还是有许多行人在外,大街上,尤其是永前街,仍旧是热闹非凡,不过是刚刚过了亥时的时刻,正是夜间的人们出来游玩的时候。 自离开穆府之后,玉无凡便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并不多说话,阮弗与玉无玦虽是看见了,却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永前街上,还能看到各国人士来来往往,虽说各国都是中原人,但是,彼此之间还是有些差别的,比如,辰国人身材普遍修长一些,大周人容貌中隐隐有一股敦实之感,便是说话的口音,也是最有特色的,南梁与吴国的口音带了古越语的特色,说话总是比较喜欢在句末带一些语气词,南华的女子,长相比较清秀婉约。 文人墨客,游侠学士,商人权贵,单单是看衣着与气质也可分辨一二,虽是夜晚,但是,大街上还是不难发现一些戴着面纱出来行走的女子,南华虽然曾经有过孟阮理政的先例,那大多数是因为孟阮本身就是孟氏的嫡女,而南华自诩中原正统之家,承前朝而来,在礼教上比中原的其他国家还有更加严格一些。虽然,此一时彼一时,这般热闹的时候,女子夜晚出门的约束少了一些,甚至可以在各国举办的一些小型文会上出现,可大多数南华女子出门还是习惯性地覆上面纱,一些在大街上奔跑的小孩,脸上还带着一些看起来很是有趣的面具玩闹,这等场景,热闹中透着一股繁华。 待走到了永前街最热闹之处,便是原先一直心事重重的玉无凡也忍不住叹气,“都说中原诸国,唯南华京都的永前街方有这等夜入白昼的热闹,如今,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阮弗笑道,“自中原立朝以来,已经经过十六朝,华都是六朝古都,作为都城的历史,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有一千多年,其繁华与厚重,自然是非同寻常。” 玉无凡点头,深以为然。 阮弗继续道,“华都虽是热闹非凡,但依旧沿袭每月逢三便特别开市的惯例,城内外皆是热闹不已,早几年月中常常有文人学子搭台议论,学风浓厚,月末的时候,百姓常常举办各样的活动,看起来繁华热闹,和谐得很,只是可惜,这几年虽然还有这样的管理,却已经不太景气了,不然,还能领会一番。” 玉无凡听罢,有些疑惑,“这几年,又如何不景气了……” 说罢,他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般。 阮弗只是笑了笑,道,“孟家的案子过后,南华曾一度人心惶惶,更有不少学子因失望而远走他乡,甚至遁入深山隐世不出,当年,主导着南华学风正气的当世大儒,被流放的流放,隐世的隐世,哪里还会有那样的风气。” 玉无凡听此,眉头一锁,“这南华皇,倒是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玉无玦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未必见得,皇甫彧只怕是想要控制民间言论,那些人,即便是留在朝堂中,只怕他也不肯用,不敢用。” 玉无玦低头看了看阮弗,道,“当世大儒,最为正气,皇甫彧连孟家都容忍不了,更何况是那些人,当开放的言论遇不上不是明君圣主,于学者而言,便是一场天灾**,与上位者而言,也不是改革政治往清明的鞭策,而是惶恐与不安。” 玉无凡听着这番话,有些怔愣。 阮弗唇角划过一抹冷意,不过再抬头的时候,唇边已经挂上了笑意。 这便是玉无玦,她相信,他会是未来的开明君主。 玉无玦一边为他挡住周边的行人,低头看她一眼,见她神色并没有因此而多了别的异样,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他们三人自顾自悠闲,但是都气质非凡,一看便知并非简单人物,何况,三人的样貌,比起诸多商人侠客来来,可不知胜过了多少,这一路,都吸引了许多行人侧目而看。 阮弗倒是觉得没什么,百姓都是好奇之人,而且,其中只怕已经有人认出了自己,因此神色中皆是带着一些敬畏之意,而玉无玦,自不必说了,俊雅无双的晋王殿下,走到哪里都是吸引人的。 只是众人不知,为何这俊雅无双的男子,看到侧目看过去的人的时候,眸色中尽是不愉快。 玉无凡走在后边,见着这般,拿扇遮住自己的脸,笑得不怀好意,原先的郁闷也被扫淡了许多,四哥这是不喜别人将目光放在长清身上但是偏偏又无可奈何啊。 可就算四哥天纵英才又如何?最管不住的还是百姓的眼。 这等憋屈的样子真是难得,不过日后这样的日子只怕是不会少了。 只是这般想着,他又想起了另一张冷清的脸,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四哥尚且还能因为一个人而心中不快,而他即便是想有不快却也没有一个足够正当的理由。 阮弗见着玉无玦越来越不好的神色,轻笑了一声,看到不远处的一个摊贩,眼前一亮,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拉了拉玉无玦的衣袖。 玉无玦虽是皱眉,但是低头看她的时候,眼中却没有任何不耐,阮弗没有说什么,只拉着玉无玦,几十步走向了另一个地方,停在一个摊贩的面前,那摊贩是个看起来已经有六十多岁的老头子,而摊子上正挂着许多面具,那面具看起来,倒是与先前在大街上看到的许多小孩子脸上的有些相似。 不过那些小孩子脸上的都是一些诸如老虎、狮子之类的动物,看起来有趣可爱,并不逼真,贵在有趣,而这摊贩上的面具,五花八门,看起来少了一些童趣,虽是朴实,但是却显得精致而用心。 见到阮弗与玉无玦停在摊前,那正在蹲下去收拾起面具的老头子抬起了头来,先是惊讶于这两个衣着华贵的人会停在自己的摊子面前,而后又有些和蔼地笑道,“两位公子与小姐,可要看看面具?” 他不说买,说看,因为他知道,一般富贵人家看不起自己的这些面具,因为是硬纸做的,富贵人家嫌弃,而小孩贪玩,硬纸做的,戴不了多久便容易摔坏了,一般小孩也不会买,倒是寻常的百姓会买,不过今夜并不是逢三特别开市的日子,也极少有寻常百姓来买。 玉无玦挑眉看了看阮弗,阮弗笑道,“老伯今晚生意可好?” 那老伯先是一愣,继而笑道,“尚好,尚好,小姐可是喜欢小老儿这些面具?” 阮弗双目在摊子上扫了一眼,好奇道,“我记得老伯画的马面具最是精致逼真,整个华都手艺一绝,怎么如今这摊子上竟是没有看见。” 老伯眼中划过一抹诧异,细细打量了阮弗几眼,却看这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少女而已,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摆摆手道,“手艺一绝不敢当,不过是养家糊口的技艺罢了,小老儿已经许多年不卖马头面具了。” 阮弗一怔,那老头却轻叹一口气,摇摇头,继续摆放好摊子上的面具,笑意有些许苦涩,“马头面具是故人喜爱之物,自故人过世之后,小老头便不再卖了。” 阮弗听此,眼中划过一抹怔怔,再抬头的时候,只见老人神色慈祥,一边低头摆弄桌子上的面具一边道,“公子小姐看看,喜欢哪一张面具?” 他心中感恩,感恩于眼前的人知道他一介百姓最擅制作那马头面具,更感恩于这富贵人家未曾嫌弃。 阮弗见此,神色恢复过来,笑了笑,道,“既如此,那便这只吧。”阮弗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只狐狸面具。 她转过头来看着玉无玦,示意玉无玦要什么,玉无句微微一笑,手中已经拿起了一张更大的与阮弗一样的狐狸面具。 阮弗也不介意,直接就戴在了头上,玉无玦本想付银子,但是却是皱了皱眉头,只摸出了银票。 他向来没有在身上带银子的习惯。 那老头却是一慌张,“贵人,这……小老头找不开啊。” 阮弗从玉无玦手中拿过银票,压在一张面具下,道,“不用找了。” 那小老头哪里肯,阮弗只轻声道,“老伯日后还是继续卖马面具吧,故人若是在天有灵,比希望老伯能传承所长。” 那老头一怔,阮弗也不再解释什么,只是拉着玉无玦转身离开了。 待到阮弗与玉无玦的身影淹没在了人群之中,那老头儿方才反应过来,看着被压在面具下的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眸中却溢出了泪花。 “贵人……”他小声呢喃。 他还记得,在很多很多年前,华都夜晚热闹或者节庆的时候,便时常有一对衣着华贵的兄妹来自己的摊子前买马面具,而后总是变着花样地给自己留下多于几倍的银钱,那是他一生中唯一接触过的贵人,他还记得,那少女眼中的灵动与聪慧,还记得唯有她戴上的那张马面具,英气而又灵动,仿佛能将他的手艺发扬出来,也还记得那是华都中传遍了的腹有惊世之才的孟家嫡女。 那样的人,怎么会是逆贼?怎么可能会? 玉无玦与阮弗早已没入了人群,自然是再也看不到背后那老头眼中的所有情绪,阮弗的心情看起来还不错,竟主动牵了玉无玦的手走在人群中,玉无玦虽是看不见她的神色,但是却能感受到她明显愉快的神色。 即便未曾听过她提起以往的事情,仅仅是刚才,他也知道了一些。 这样的她,让他今夜不想扫了这份兴致。 两人一路沿着永前街便往华都最大的内城湖而去,内城湖边已经有不少人,也有不少人在湖中放花灯,湖中还停了不少画舫,看起来倒是热闹。 阮弗与玉无玦站在湖边的一处,看着这华都最热闹的夜晚,却都静静沉默了下来。 阮弗取下脸上的面具,玉无玦也取下了脸上的面具,看着这一片内城湖,静默不语,两人对视一眼,背后的黑暗之中,却有一个人出现,玉无玦将阮弗与自己的面具交给对方,“好好存着。” “是。”背后的人应了一声,而后又掩入了黑暗之中。 阮弗轻轻叹了一口气,小声道,“这是最后,也是最好的机会了。” 她刚刚说完,望向湖面,只见湖上花灯渐渐散开,好似那平和与繁华之境也要渐渐破碎一般。 忽而,响起一片尖叫的声音,原本祥和热闹的湖面上,却飞出了一拨黑衣人的身影,正朝着阮弗与玉无玦的方向而来。 湖边的有人见此,尖叫不断,纷纷呐喊逃避,那些个黑衣人也没有杀害百姓,目标只有一个,便是阮弗与玉无玦所在的方向。 在动静响起的时候,不知去了何处的玉无凡便一个飞身出现在了阮弗与玉无玦的身边,“四哥!” “来了!” 说罢,玉无玦已经将阮弗拉到自己的身后,避开一个黑衣人的攻击。 只是黑衣人源源不断,好似早已经过千般筹划似的,阮弗被玉无玦拉着往后,他从阮弗的袖中取出贯虹弩,快速组装好,放在阮弗的手上,认真道,“拿好。” 阮弗郑重点头,握紧贯虹弩,抓住玉无玦的手道,“小心。” 玉无玦点头,抬手抚了抚她的发丝,身后的黑衣人已经追过来,他只转身,脚下一踢,一块石头正中黑衣人的眉心,那人便直接倒下,掉在了湖中,而他已经迎身而上。 玉无玦一离开,阮弗的背后便出现了无琴与无棋的身影,自然还是有黑衣人往她这边而来,但是她手中有贯虹弩,加上无琴与无棋的双重保护,自然是无人能够近身。 湖上的热闹与厮杀,在人的无声之中进行,只闻刀剑碰撞的声音。 繁华已被破坏,厮杀还在继续,阮弗射杀一个往自己而来的黑衣人,再转头看的时候,玉无玦正与黑衣人在湖面上周旋,黑衣人出手致命,玉无玦身后灵活刚劲。 只听得空中一个炸响,阮弗抬头,一支烟火在夜空中静静绽放,正是在她身旁的无琴发出的,见阮弗转过头来,无琴点了点头,阮弗眼睛一眯,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而随着烟火落下,湖面上又出现了另一批黑衣人,夜色之中,竟然无法分辨出那两拨黑衣人有什么差别。 厮杀还在继续,湖中已经掉落了不少黑衣人,但是,这边的动静,很快引来了华都的守卫,远远地便听见马步声和急切的脚步声,阮弗知道,那是华都护卫带人过来了,远远的便传来了呵斥的声音,“什么人在华都打闹?” 赵瑾声如洪钟,他的身后是一批百多人的弓箭队,而他一来,湖上原本还在与玉无玦厮杀的黑衣人便纷纷四散,窜入了黑暗之中,但闻咻咻咻的弓箭往湖中而去。 转身之间,已经看见玉无玦落回了地面上。 赵瑾赶紧走过来,“晋王,济王,两位可还好?” 玉无凡冷冷一笑,“赵将军看我们可还好,今夜,这内城湖差些成了本王客死异乡的地方了。” 赵瑾皱眉道,“济王慎言,此事,赵瑾定会查办清楚,只是……两位怎么会?” “怎么会?本王还想问问赵将军,据说华都的护卫是赵将军负责,可我们不过出门游览一番华都夜市之热闹,便招来了这般杀身之祸!” 赵瑾抿唇,看着两人,眯了眯眼,他知晓这两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在这时候出来,但只能道,“晋王与济王现下无事,赵瑾着人护送两位回驿馆,至于黑衣人,在下已经派人追查,听闻动静的时候,城门已经全部关闭,任是谁也绝对飞不出去,在下安排周密,无论黑衣人如何逃窜,必定逃不过华都护卫及我赵家军的眼线,明早,赵瑾必定能给两位一个交代。” 阮弗已经走过来,“如此就有劳赵将军了,不过,这华都,不论是中毒还是这般刺杀,可还真是热闹。” 赵瑾抿唇,“阮同知可还好?” 阮弗淡淡看了一眼赵瑾,点了点头,看向玉无玦,“王爷如何了?” 玉无玦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无事,只是,她还是看见了玉无玦手臂上的一抹鲜红,皱了皱眉头道,“我们先回驿馆,这刺客之事,劳烦赵将军。” 赵瑾一挥手,“护送晋王,济王与阮同知回驿馆。” 他一挥手,便有一小队人马出现。 阮弗与玉无玦等人也不再说什么,转头离开了湖边。 待阮弗等人离开之后,赵瑾看着整个湖面,眉头紧皱不已,眸中划过一抹深思之色。 阮弗与玉无玦在外遇刺的事情,驿馆中的辰国使者已经知道了,见到三人回去之后还好好询问了一番,虽是见着三人无事,还是担心不已。 阮弗却是看向玉无玦的手臂,刚要询问他是不是受伤了,玉无玦伸手拦住,“别人的,放心,我无事,换一身衣袍便好了。” 说罢,他伸手挡住了阮弗要上前查看的手便回房了,只留下焦急不已的众人看着阮弗,“阮同知,今夜究竟是怎么回事。” 阮弗见着玉无玦离去,眉头微微皱,但还是转身道,“自然是有人想要让我与王爷至少出席不了明日的诸国会盟。” 众人怔怔,阮弗只是摇头,“好了,今夜已经无事,你们也不必担心,都先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参加诸国会盟,此事,日后我与王爷会与你们说清楚。” 众人见她这般坚决的神色,明晓她的脾性,但见阮弗神色并无担忧,也不再多问,纷纷离开了,只留下玉无痕依旧还在原地。 玉无玦很快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过来,阮弗见此,急急上前,不管不顾便拉过他的手把他的衣袖挽起,见他手臂真的没有受伤才松了一口气。 玉无玦自是任由他的动作,只是笑了笑,眼中升起一抹柔意。他换好了衣服,那边玉无凡也换了一身出来,玉无痕这才皱眉看向三人,“四哥,六哥,长清,今夜究竟是怎么回事?” 阮弗被玉无玦带着坐下,看到玉无痕脸上有些着急的神色,这才笑道,“不过是一场引诱罢了。” “引诱?” “这段时间以来,燕璟那边一直没有什么动作,大概是想要制造一个假象罢了,北燕有备而来,自然不想要让我们顺利参加明日的诸国会盟比赛,别看他这段时间看起来闲散得很,但他心思深沉,心中还是忌惮王爷的,只是一直在等待时机想要出手罢了,等了那么久,明日就是诸国会盟的时间了,若是他再不出手,恐怕也会错过更好的时机,而我们,也会错过更好的时机……” 玉无痕听得眉头狠狠一皱,都错过最好的时机,到底是在做什么。 但他还是抓住了一点,道,“北燕就算想要出手,可他们又何来的自信认为能够将四哥如何?” “便是试探,已经足够了,王爷若是在华都遇刺,难道不会暗中有我们的人出来么?”阮弗道。 玉无痕恍然大悟,“北燕的目的,是我们在南华的暗桩!” 阮弗点了点头,唇角勾起一个笑意,“准确的说,是北燕胃口太大,既想要暗桩,也想要王爷出事。” “那你们今夜……诱杀?”玉无痕有些不确定地道。 “准确地说,是反将一军。”阮弗道。“燕璟不是想要借赵瑾的手毁了我们的暗桩么,我们岂能让他如愿?而我们同样对北燕在南华的暗桩很感兴趣,这些暗桩,在日后诸国会盟的比赛中必定会发挥一些作用,既然如此,那便不如在比赛前毁去。” 玉无痕眉头就没有再解开过,玉无凡见此,不由得乐了。“你这些日子就知道跟在长清的后边不理事,怎么会知道四哥在忙些什么,你以为诸国看起来很平静么,背后不知经历了多少风涛骇浪,暗中下手,咱们在南华的三个暗桩,被北燕那边发现了,拔了,燕璟心黑手狠,加上燕玲珑手段了得,竟然不着痕迹地将各国在南华的暗桩拔,插入自己的人手,北燕,心很大啊。” “那今夜?” 阮弗笑了笑道,“不管燕璟是想要你四哥受伤、我受伤还是想要引出咱们辰国的人,查探我们背后还有多少实力,都只能枉费一场而已。这些日子,你四哥看起来没有动作,并不代表北燕的暗桩难以拔出,咱们不是不能动手,不过想要一个一起收网的机会罢了,今夜,黑衣人中的确有我们的人,这件事已经化明朗,南华就算是表面上要给我们一个交代,也必须要好好查这件事,而且,赵瑾为了防止各国有所动作,竟然已经能让皇甫彧同意出动赵家军,燕璟和燕玲珑就更加不要想好过,等着吧,燕璟很快就会知道,那些黑衣人逃窜的地方,将会被赵瑾的赵家军彻底破坏。” 玉无痕听完了阮弗的话,这才反应过来,但神色还有些愣愣的。 玉无玦见此,却懒得理会更多了,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玉无痕,看在他这几日一直陪着阮弗的份上并没有出言说他什么,只是拉过了阮弗,道,“夜深了,先回去休息,后边的事情,也没有我们什么事情了,该着急的是燕璟,该忙活的是赵瑾。” 阮弗一笑,“好。” 说罢,玉无玦便带着阮弗离开了,只留下玉无痕终于反应过来,高声一笑道,“好计策!” 玉无凡见此,显而易见的无比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也施施然离开了。 这一夜,赵瑾的确很忙,而赵家军的眼线,也是不容小觑的,他带着人,在黑夜中涌进一些看起来寻常的民居、客栈、小店,几乎什么样的地方都有,而后也纷纷带出了一批人。 虽然名头是以这些人谋害使臣,虽然给在外的消息是这些人都是以武犯禁的江湖人或者杀手,但是暗地里的原因,该知道的人还是知道的。 五更天,北燕的驿馆中,依旧灯火通明,一个人匆匆而来,站在燕璟的身后,“皇上。” 他面上焦急,伸手递给燕璟一分卷宗,燕璟接过一看,原本就不太好看的神色更是覆上了一层阴霾,“废物!” 来人赶紧跪下,“皇上息怒!” 燕璟狠狠皱眉,“滚出去!” 来人赶紧退出去,燕璟再次扫了一眼那份刚刚看过的卷宗,而后将卷宗扔在一旁的桌子上,“好一个玉无玦,好一个阮弗,朕真是小瞧了你们了!” 房门再次打开,燕璟怒着脸看过去,只见房门一抹红色的身影,“皇妹这么晚来做什么?” 燕玲珑走进房中,“皇兄何故生了如此大的气?” 燕璟冷笑一声,“辰国在华都的势力,已经去了十之**。” 燕玲珑听此,眉头一皱,拿起被燕璟扔在桌子上的卷宗,扫了一眼,眼角划过一抹冷意,叹了一口气道,“晋王与阮弗,当真是不好对付,也怪不得中原诸国一说起这两人,要么是忌惮,要么是敬畏了,日后,咱们北燕,在南华行事,只怕是不会那么顺心如意了。” 顿了顿,燕玲珑道,“皇兄放心,玲珑接下来会即刻安排暗桩重新入华都的事情。” 燕璟听此,唇边勾起一抹笑意,从袖中再拿出一份名单,夹在手中,举起在燕玲珑的眼前,“忘了告诉皇妹了,这还不是完全的名单,这里还有一份名单,皇妹不妨看看。” 燕玲珑心中划过一抹惊慌,但还是神色不变,接过燕璟手中的卷子,打开一看,眼中划过一抹心疼与复杂,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面色依旧平静,“这是皇兄新驻入华都的暗桩么?” 燕璟死死锁住燕玲珑的双眸,笑道,“是啊,刚刚驻入的,不过都是一群废物,被拔了,便也算了,皇妹日后,可要好好训练这些暗桩,让他们知道,如何忠于主子。” 燕玲珑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笑道,“皇兄放心,玲珑明白。” 眼睛冷哼一声,不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房中只剩下燕玲珑一个人,她重新打开从燕璟手中拿过的名单,眼中划过一抹悲痛,那上边不是别的,正是她背着燕璟布置在南华的暗桩,不仅是套取南华的消息,更是也在监视燕璟在南华的动作,只是,如今……几乎都被毁了,那是她多年的心血啊…… 正文 第155章 猎场比试 诸国会盟以猎场比试拉开序幕,这是既定的时间,雷打不动的,因此,并不会因为西胡或者南梁的使臣出事了而改变。 猎场比试并不是在山林中的猎场,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马场,马场的周边是高台楼阁,南华的权贵们观赏诸国盛况,也为各国前来参加会盟的人提供看台,这猎场已经存在了百多年,每一次的诸国会盟都是在这里开始,这里,几乎见证了自中原分裂以来诸国的明争暗斗和格局的变化。 辰时刚刚过去,猎场周边的看台上便已纷纷坐满了前来观看的人的,皇甫彧已经携皇后以及贵妃徐妃坐在高台席位上,待午时一到,比试便即刻开始。 皇甫彧座位在中,各国使者根据身份和席位的变化分列而开,皇甫彧的右边坐着的是燕璟和燕玲珑,左边自然是辰国的使臣的席位。 只不过,如今辰时已经过去三刻,辰国这边的席位却依旧空空如也,别说是阮弗和玉无玦了,便是辰国的使臣,也没有见一个过来。 许玥与徐妃分别坐在皇甫彧的两旁,许玥自来了之后注意力便一直在放在辰国使臣这边,却一直没有见到阮弗出现,眼中波光流转,道,“陛下,如今已经是辰时三刻,这辰国使臣怎么的还未见到?” 皇甫彧眼神微闪,道,“皇后对辰国使臣很是好奇。” 许玥掩唇一笑,“臣妾虽是在深宫中却也听闻孟长清的名号,今日难得一见,却始终未见其人,自然是很好奇,想要看看这是怎样的一个奇女子。” 皇甫彧只是笑了笑,旁边的徐妃见此,却没有说话,只是在许玥说这话的时候,唇边划过一抹微不可查的冷笑。 皇甫彧与许玥这边的话并不避着人,因此,周围的人自然也听见了,韩太子那边闻言笑道,“本宫听说,昨夜阮同知与晋王和济王出门游览华都盛景遇到了刺客,辰国驿馆直到了下半夜还亮着灯火,莫不是阮同知受惊了,因而才来得晚了一些?” “受惊?”夏侯炎闻言,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声,看向韩太子这边,“太子莫不是在开玩笑,不过是区区刺客罢了,这世上谁遇见了刺客受惊,也不能是孟长清不是么?” 南梁太子梁荣这两日心情一直不好,闻言也冷哼了一声,显然是很认可夏侯炎的话。 此言一出,皇甫彧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他是东道主之国,如今南梁竟这般之言辰国托大,是将辰国当成了南华的主人不成。 梁太子好似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暗中针对皇甫彧的话一般,只冷哼了一声便不再多言,他身后是寥寥无几的几个使臣,还好能够参加今日的比试的武士并没有中毒,不然,南梁这次,真是是将脸丢到南华来了。 韩太子听着两人的讽刺,好似没有听见一般,笑道,“阮同知再才智无双却也是一个女子,何况还是一个并不会武艺的女子,在异国遭逢这样的刺杀,又怎么会完全不受影响呢?” “韩太子倒是尊崇阮同知。” 韩太子朝着声音发来地地方看过去,只见燕璟随时眼神懒散,但是眸色深沉的看着自己,笑了笑道,“阮同知这样才智无双的人,本宫自然是佩服的。” 皇甫彧闻言,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看韩太子那边,许远兆早已回来,南华和韩国之间的联盟并没有谈成,这几日的时间,两国暗中自然是争斗不已,但是,韩国却也并没有非常占据下风,甚至还能反击,让他不得不怀疑,韩国与辰国之间已经进行暗中会面了。 但是经他的观察与暗中试探,却发现辰国与韩国之间并没有暗中接触。 一说起昨夜辰国遇刺的事情,高台之上的各国使者也纷纷发言了。 这件事背后究竟如何,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但即便心里清楚也不能露出任何知道的表情,要知道,这些日子,各国之间斗来斗去,北燕动的,可是还有各国在南华的暗桩,只不过奈何北燕势力太强,他们这些小国,也只能打落了牙往自己肚子里咽,看燕璟今日脸上掩藏不住的郁闷,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何况暗桩还没有被北燕完全动完呢,自然知道昨夜的一处好戏。 只不过,他们在暗暗因为北燕折在了辰国的手中而高兴的时候,也不得不为辰国的实力感到心惊与诧异,这般在别国也如同在自己国家一般可以大展手脚的能力,只怕,昨夜的事情已经为这一次诸国会盟格局的变化埋下了一个伏笔了。 “南华皇,昨夜晋王遇刺的事情,今日也总该查出了一些眉目吧。”吴国忠王笑道。 皇甫彧脸色并不好看,毕竟昨夜的事情,也的确让他对玉无玦的忌惮更升上了一层,只眼梢覆上一层笑意,道,“晋王在南华遇到了这等事情,朕自然是重视不已,赵将军深夜查探,已经抓获了刺客,晋王是身份非常之人,且……辰国局势复杂,遇到这样的事情也是无可奈何。”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闻言都只当做皇甫彧的话就是真的,“说起来,北燕与辰国的驿馆相距最近,不知今日国君出来的时候,可有见到晋王与阮同知如何了,辰国那边可传出什么动静?”忠王脸上有些得意洋洋地看向燕璟。 燕璟唇边划过一抹冷意,“忠王这般关心晋王与阮同知,何不去亲自去看看。” “本王倒是想要拜访拜访,只可惜,今日出门已是晚了,待会晋王与阮同知来了,本王自然是要好好询问一番的。”忠王不以为意,知道燕璟吃亏,可比什么时候都要令人觉得愉快。 燕玲珑见此,抬眼看了一眼忠王,“就不知,若是吴国的武士被辰国打得落花流水的时候,忠王还有没有这番关心之意。” 忠王闻言看过去,只见燕玲珑红衣艳艳,神色中自带一股冷意,他上下打量了燕玲珑一眼,“公主说笑了,辰国男子体魄健壮,尤其是武士更是诸国之首,我吴国的武士若是比不过,本王只会有遗憾,这与本王是否表达对晋王与阮同知的关心可是两码事。” 燕玲珑被忠王看得眼神一冷,讥讽道,“忠王倒是胸怀宽广!” 忠王一笑置之,好似没有听出燕玲珑语气里的讽刺一般。 这边高台上暗中机锋相对,皇甫彧坐在位上,看着这一切,眸光越发暗沉了,不过是昨夜之事,这些人便对辰国有了这般忌惮,若是以后…… 他正想着,便听见高台外边传来一声宣报,“辰国晋王殿下到……” “辰国济王殿下到……” “……” 宣报的一连五六报方才停下来,声音停下的时候,玉无玦已经携带众人出现在了高台上,正往辰国的席位而来。 辰国的使臣看起来皆是神色无恙,好似昨夜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一般。 玉无玦的衣袍,还是辰国晋王的袍服,但是,今日的阮弗却换了一身衣袍,一袭鎏金暗纹白锦衣,上边绣制了连片玉兰,看起来如兰花绽放芳华自来,发髻高起,英气凌云,更为重要的时,她并不像往常一般总是两手空空,今日出现的时候,手中却抱了一直显然正卧在她手中甜甜酣睡的小狐狸。 阮弗一出现在高台上,皇甫彧便身子一僵,双眸有一瞬间的变化,神色中竟然划过阴沉,再定下来,已经升起了一股恍惚之意,只瞧着阮弗神色复杂无比。 燕璟与燕玲珑皆是看见了,但心中皆是不解,只是抬头看阮弗,双眼眯了眯,不知在想着什么。 阮弗却恍若未觉一般,依旧身姿端凝地与玉无玦一起往前而来,“今日来迟了,还望诸国见谅。” 皇甫彧已经反应了过来,深深看了一眼阮弗,只见阮弗容色温婉,笑了笑才道,“晋王快入座吧,尚不算晚,还有一刻多钟,比试才刚刚开始。” 玉无玦也不多言什么,带着身后的使者团坐了下来,待辰国一众使者落座之后,众人这才看见使者辰国的使者团后面,竟有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燕玲珑早已注意到了,这时候见到辰国众使者坐下来,方才神色复杂地看着阮弗后面的青衣,当先发话,“本宫记得,穆家主并非辰国人,今日怎么出现在辰国使者队伍中?” 玉无凡闻言,眉头微皱,青衣已经开口道,“公主见笑了,青衣虽不是辰国人,但生意人四海为家,青衣只道自己是中原人,恰逢与阮同知一见如故,承蒙阮同知相邀,青衣自然也想要看看这诸国会盟的盛况。” 燕玲珑听此,只深深看了一眼青衣,眸中已经有了一些不愉快,玉无凡见此,道,“公主可莫要这般看着我辰国的客人,公主的敌意,还是留待猎场比试上吧。” 燕玲珑闻言,脸色微变,但还是一笑道,“济王误会了,本宫也尤为敬佩穆家主以女子之躯创造了穆家的商业版图,因此多问一句罢了,阮同知是这世上的奇女子,敬佩之人自是源源不断,连本宫都敬佩呢。” “说起奇女子,公主作为北燕的掌政公主,与国君一起共享江山,这奇女子,只怕当世无出其右吧。”阮弗淡淡笑道。 燕玲珑闻言,只是微微扯唇,不再多言,若是说刚刚来南华的时候,她还存了与阮弗较量的心思,可是经过昨夜的事情之后,她却越发忌惮阮弗了。 阮弗见此,也不多说,视线只无意中扫了一眼位上的皇甫彧和许玥。 不过,她手中的胖胖很快就引起了别人的注意,“阮同知手中这只,可是百年灵狐?” 开口的正是跟随忠王而来,却始终极少开口说话的吴国名士吴冕,吴冕年约为而立之年,但是此人在吴国学子中却名士颇盛,可谓此人才华横溢,十二岁便辩倒吴国诸位大学士,乃吴国学士之首,并多得吴国皇帝礼遇,今次跟随忠王前来参加诸国会盟,阮弗猜想乃是吴国皇帝担心忠王不能应付复杂的形势,寻一个人分析局势罢了。 阮弗闻言,看着看起来乖巧却慵懒的胖胖,低头一笑,瞬间如芳华绽放,便是语气也柔和了一些,“吴先生果然好眼力,的确是百年灵狐。” 众人闻言,眼中皆是诧异,要知道这所谓的灵狐,乃是书上记载之物,闻百年灵狐早已通灵,其血具有奇效,乃名药所不能及,“灵狐难遇,阮同知倒是幸运。” 阮弗笑了笑,“这灵狐本是王爷之物,只是这几日与我相处惯了因此今日便赖在我手上了,我临出门时,未免惊到它便带出来了,让各位见笑了。” “……” 众人纷纷内心吐槽。 阮弗说这话的时候,可谓是神色与语气都温和到了极致,再想起这位可是曾经翻覆过中原的孟长清,想起这位在平日与各国说话的时候皆是神色清冷,态度强硬,这会儿,竟然如此维护这只小狐,实在是比让他们亲眼看见自己被阮弗碾压还要令人觉得怪异。 众人见此,也不好说什么了,不过,阮弗说这是玉无玦的东西,但是如今竟然与她相处得这般融洽,显然并不是这几日的南华之行便能培养出来的,这两人的关系,也绝非君臣那么简单,不过是不曾在外过多表露罢了,当即都不得不重新衡量辰国的情况以及玉无玦的能力。 众人心思各异,却早已忘记了先前所言待阮弗来了之后便询问一番昨夜遇刺之事的打算。 不过一道略显关切的声音却在这个时候响起,“皇后娘娘可是身子不舒服,臣妾看着娘娘脸色苍白,莫不是受了猎场寒风的影响?” 徐妃的声音不大不小,略显关切,皇甫彧闻言方才从沉思中回过头来,看向许玥,但却先看了一眼阮弗,而后才沉眸道,“皇后身子不适?” 许玥这才回过神来,不过听到皇甫彧的声音的时候却是神色一慌,最后才强迫自己缓下来一般,道,“臣妾无碍,陛下挂心了。” 她虽是说着无碍,但是捏着帕子的手却已经指尖发白,显然正在极力害怕和隐忍什么。 徐妃在一旁依旧关切,“天气入秋,寒风已起,皇后娘娘操劳中宫之事,怕是没有休息好呢,皇上若是不放心,臣妾愿意陪皇后娘娘去后殿休息一番。” 许玥闻言,猛抬头看向微笑而言的徐妃,沉声道,“不用了,本宫尚好,只是还不太适应刚才这一阵风而已。” 徐妃闻言,也不勉强,“娘娘没事便好。” 皇甫彧见此,见许玥脸色虽是苍白,但是也并没有病容。他心中大概是知道许玥为何会这样的,思及此,又看向了阮弗,她抱着一只小狐在怀中,身穿鎏金暗纹玉兰锦衣出现在高台上,发髻高盘,一身英气,风华正当时,第一眼,连他自己都以为,是那人回来了,若非忽略那温婉沉静的气质,像,太像了…… 阮弗听着皇甫彧与许玥的对话,只当做没有看见,依旧伸手拨弄着在自己怀中睡得安稳的胖胖。 徐妃眼角含笑,看了看就坐在许玥旁边不远处的阮弗,唇角划过一抹笑意,道,“皇后娘娘原先不是说尤为好奇阮同知这当世唯一的女官是何样的人物么?如今阮同知来了,就坐在娘娘不远处的位置,臣妾可真羡慕皇后娘娘,能够这般接近阮同知。” 许玥闻言,几乎是抬眼,狠狠看了一眼徐妃。 阮弗闻言,终于抬头看向徐妃,徐妃看起来比许玥年轻一些,也正当风华的时候,而据她所知,皇甫彧后宫的宫妃并不算多,除了许玥盛宠不断,这徐妃便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至少,传言其很识时务。 徐妃这话,看起来也没什么,不过阮弗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徐妃是想借她来刺激许玥罢了。 她抬头看过去的时候,便见徐妃也正抬眼看过来,只是淡淡点头,眸中还有一丝友善的笑意。 阮弗也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如何,她的位置,在许玥的旁边,或者说,是居后一点点,听见徐妃的话,也笑着开口道,“是么,阮弗倒也听闻,许皇后年轻之时,可是南华有名的才女呢。” 阮弗的声音一响起,许玥便控制不住地打了一个寒颤,动作虽微,但是,眼尖的人依旧是发现了,只是不知为何,南华的皇后竟然在阮弗出现之后变成了这般神色。 可惊慌过后,无人知道许玥如何堵心,她本事南华的皇后,何故再加上一个许姓?听起来,那么名不生言不顺,要知道,侧室称姓,贱妾称名。 众人各自有各自的心思,许玥并没有转过头,只是微微侧脸,却足以看得见阮弗唇边的南无笑意,那么薄凉,如同当年的雪夜里,她见到孟阮地最后一笑一般。 “比起阮同知,本宫当年的才名算什么,况且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本宫是南华皇后,这许皇后之称,阮同知还是不要用的好。”许玥放在桌下的手捏着帕子道,声音中已经带了一些并不难发现的颤意。 阮弗闻言,淡淡一笑,“倒是欠考虑了。” 许玥暗中咬牙,不再多言。 众人不知今日的阮弗有何奇怪,只是,她怎么会不知,当她看到阮弗手中抱着一只灵狐,一身高华走过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见了孟阮,谁也不知道她需要多么大的定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尖叫出声,需要多么大的定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瞬间后退,没有从椅子上倒下去。 那一身衣袍,那一头发髻,那抱着一只小狐的动作,都与那人如出一辙,让她以为,那人已经从地狱归来。 阮弗看着许玥,也只是淡淡一笑,却没有再接口了。 皇甫彧深深看了一眼阮弗,高台上的人各有心思,不过不容他们多做疑问,因为猎场比试就要开始了。 南华作为东道主,重申比赛规则的事情自然是由南华来做,猎场比试自然是武士参加,比赛规则很简单,以猎场中的擂台为平台,各国派出武士来彼此相互挑战,胜者则与另一个擂台的胜者进行比试,胜出之后再进行各个擂台之间胜者与胜者之间的比试,直到抉出最后一个胜利者为本次猎场比试的第一名,本次猎场比试的第一,将会列入诸国比试记录之中,经过这三日的猎场比试之后,诸国接下来还有文试,其内容自然是丰富多彩,乃是各国学者与学者之间的比试。而诸国的比试,形式复杂,多不胜数,范围之广博,涉猎之高深自是不可言喻,其中涉及礼、乐、射、御、书、数这六项最原始的技能,而这六项之下,还分出各种更为详细的内容,经过将近两个月的交流与比试之后,最后再诸国的围猎活动结束,以诸国在各项比试中获得的名次来定夺输赢,最后开设祭坛,按照会盟的成绩重新归列诸国格局,定出中原最强国,接受各国带来参加会盟的礼物。 经过这样的比试,可以直观地感受各国在各个方面的能力,即便不是参加比试的人,也能通过观察从而更加清楚各国的实力究竟如何,从而回国之后,重新制定国与国之间交往政策,这便是诸国会盟的重要之处,最强国被认公认之后,不仅其在中原的吸引力与吸纳力将会更大,最重要的是,其主宰中原各国的能力也将会更大,这便是为何中原诸国如此期待诸国会盟,如此想要在诸国会盟中争得前位的理由。 这大概也便是为何燕璟这般破坏诸国在南华的暗桩,也是为何阮弗与玉无玦一定要在诸国会盟之前要对北燕下手,因为,北燕之野心,已经昭然若揭了。 宣布了比赛规则之后,猎场中,已经纷纷有各国的武士上去了。 猎场比试一连三日,第一日,不过都是试试水而已,各国之间,更多的还是相互试探,虽然打斗依旧很精彩,不过,却一定比不上第三日最终的决斗的。 随着猎场比试的开始,阮弗的视线,也没有放在某些人的身上,也看向了猎场中的比试。 辰国的武士不在少数,这一次,不论是阮弗还是玉无玦,都是有备而来的,因此,在选人上,自然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这些武士,皆是各有所长,其所长,并不仅仅只是长而已,更是在其所长的领域做到精,经过一番训练之后,还能扬长避短,避免在比试中别人抓住了短处而落了下风。 有人精刀,有人精剑,有人擅枪,有人惯用铁锤,更有甚至,赤手空拳也可谓长项,有人在力气上无人可比,也有人动作灵活,出其不意,总能避开别人的攻击。 阮弗在来之前,已经与玉无玦做了一些安排与部署。 什么样的人该对上什么样的人,如何抉择对手,都做了一番详细的说明,因此,虽然如今的比市场中,辰国并没有见到什么优势,但是,却也不会落了下乘。 只是,看着场中的比试,阮弗突然眼睛一眯,在擂台上进行比试的,是辰国与北燕而来的一名武者,那北燕的武者,是个身材高大但是动作同样也灵活无比的人,而与他对阵的是辰国的一名武士。 阮弗已经注意那辰国的武者好一会儿了,一开始与别国的武者比赛的时候,他总是借用身形的优势将别国的对手打下台,赢得也并不见特别具有优势,让人看起来,就觉得这人不过是借着身形的优势罢了,直到遇上辰国的武者,他动作中方才见了狠辣刁钻,竟然招招都是致命的招数。 辰国的武夫已经受了一些伤,看台上的各国使者已经被那一方擂台上的比赛吸引力过去,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个多次在擂台上将来各国武者打下去的武士,只是,比起辰国的武士,他们可就太幸运了,见此情景,也不由得看向燕璟,却见燕璟只是懒懒靠在椅子里,看车擂台上的比试,俨然并不觉得这样招招致命对待辰国的武士有何不妥。 比赛规则已经说得明白,点到即止,不伤人命。 就是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只见那武士手握长剑,从天而降,从高处压下辰国武士,直逼辰国武士的头顶,阮弗猛地一眯眼,刀光剑影之间,北燕武士发力而下,辰国武士处于下风,躲闪不及,长剑已经直逼辰国武士的脑袋,玉无痕见此,猛地站起来,幸亏辰国武士躲闪不及,咬牙应撑,借力躲开,却因为来不及而被北燕武士长剑削下长发,北燕武士的刀尖偏开,刺入辰国武士的肩膀之中,微毫之差,便是人命。 这等惊险刺激的场面,待落定之后,众人只觉得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然而这还未结束,辰国武士受伤避到一边,原本这比试到这时候已经见了分晓,当是结束的时候了,岂料那北燕的武士竟然直接翻身,剑身就往辰国武士而去。 辰国武士见此,躲避不及,只忍者剑伤翻身往台下滚过去,生生避开了北燕武士的刀尖,而北燕武士这才趾高气昂站在台上,显然是等待下一个挑战者。 阮弗见已经有辰国人往那滚下高台的武士而去,并与他们打了一个手势示意并无性命之忧,方才转回视线,看向燕璟,“北燕倒是带来了一个好手。” 燕璟不以为然,“刀剑无眼,朕带来的这个武士,就是有一个特点,对于遇上的对手,若是不打得对方俯首称臣了,便不肯罢休,便是朕也不能驯服。” “是么?”阮弗语气以为不明,看向高台上的那武士,道,“若是我没有看错的话,此武士,乃北燕皇室的隐卫吧。” 隐卫? 众人闻言,皆是看向燕璟,武士之中混进了皇室隐卫,这明显是违反了规定的。 燕璟听此,眸色滚过暗沉之意,“阮同知莫不是输不起。” 阮弗冷冷一笑,“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些不过是国与国之间的切磋罢了,只是看这位武士,我便想起了当年北燕名声赫赫的北燕十八雄,分别以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抓、镗、棍、槊、棒、拐、流星十八种武器闻名北燕,以奇招致胜,狠辣刁钻而致使无人敢惹,只是后来这十八人却从江湖上消失了,众人皆为这十八人隐居或者离开了北燕,却不知这十八人为报北燕孝武皇帝之恩而遁入皇室成为隐卫罢了。” 阮弗说完,众人脸色皆是变化。 燕璟眯了眯眼,对于阮弗知道这等事情,抛开一开始的惊讶,便又觉得理所当然了,这是十多年前的事情,没想到,以阮弗的年岁,她竟然也知道! 经由阮弗这么一说,各国使者纷纷看向燕璟,“北燕是否要公然违反诸国比赛规则?” 燕璟懒懒一笑,“朕不得不说,阮同知消息灵通,不过,如今他可不再是北燕皇室的隐卫了,朕已经撤了他们皇室隐卫的职位,如今,他们只是北燕来参加比试的武夫而已。” 众人闻言,心中愤然,燕璟分明是取巧而来,这十八个人,每一个武器,可谓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好手,若是这十八人轮番上阵,还有诸国什么事情。 可是,即便是如此,却也不能对燕璟如何。 阮弗见此,也并不说什么,刀剑无眼,北燕若不借此做什么便不是燕璟了,而她这番话,不过是确认罢了。 果然,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擂台上已经看见了又有人继续挑战那辰国的武夫了。 唯有许玥坐在皇甫彧的身边,在阮弗开口说话的时候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阮弗,阮弗与人说话交流时候的自信与神色,便如日白的噩梦一般,让孟阮的身影,一直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曾经的孟阮,也是这般骄傲与自信天成,在所有人面前,都游刃有余,光华绽放。 她回头看了一眼阮弗,却见阮弗也正好对上她的视线,唇边带了一抹浅淡的笑意,却让许玥背后生寒。 她匆匆转过头看皇甫彧,“陛下,臣妾往后殿休息一会儿。” 皇甫彧深深看了一眼阮弗,眉目总划过一抹沉思。 许玥见此,心头狠狠一跳,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在皇甫彧的点头中退了出去。 阮弗见此,唇边划过一抹笑意,直线转回到擂台上的比试,不过,这一次,吸引她视线的不是擂台上的比试,而是擂台另一面的高台上,一个华服的公子,正与一群纨绔子弟挥拳摩掌,指点着擂台上的比试。 “左边!” “右边!” “唉,他要起身从上而下。” “哈哈,又被小爷料中了,这次是后边……” 他大声说着,而他的身后也跟着一帮纨绔子弟也在大声吆喝,台上比试的是南华的武士,那一群纨绔子弟闹哄哄的,看起来对素质高的武者不会有影响,但是偏偏被他们这么一玩闹之后,北燕的武者却都受到了影响,偏偏他们还越闹越欢。 燕璟见此,眉头微皱起,比试并没有围观者在观看比赛时不能说话的规则,只能脸色阴郁。 不过皇甫彧却唇角一勾,显然觉得那群纨绔子弟也有些用处。 阮弗轻声道,“那些是什么人?” 今日皇甫彧的视线常常停留在阮弗的身上,这时候被她说话的声音一隐晦深思,才发现,玉无玦正在看着自己,那眼神中的冰凉与冷意,竟让他回到了少年时期的那种自卑中。 皇甫彧脸色一寒,转开了视线。 燕璟闻言,冷冷一笑,“为首那位,乃是南华文昌侯家的小侯爷,据说是华都第一的纨绔,风流成性,游手好闲。不过却是俊俏无比……”说到最后,他语气意味深长,看着阮弗,勾唇道,“阮同知至今尚未婚配,传言辰国风流名俊皆不受,莫非是有意这一口?” 正文 第156章 文昌侯 燕璟话音刚落,辰国的使臣便纷纷站起来,面带怒色地看着燕璟那边,“北燕国君这般出言侮辱我辰国御书房同知,这就是北燕国君的气度么?” 辰国使者自然是义愤填膺,别国的使者也料不到燕璟会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皆是神色复杂的看着燕璟,北燕与辰国的明争暗斗早就被他们看在了眼中,出于国家的利益考虑,自然是希望看到这两个中原大国互掐起来,这样才能做好渔翁受利的事情。 不过比起身后的使臣们的义愤填膺,阮弗看起来倒是一派淡然从容,不见脸红生气,慢悠悠喝着茶,只玉无玦在燕璟说这话的时候,抬眼看了一眼燕璟,眸中划过一抹冰冷之色。 燕璟见到辰国这边这般严阵以待的氛围,微微眯了眯眼,面色中也还有一丝懒散,“诸位急什么,朕不过是开一个玩笑罢了,阮同知多年在外行走,总不会也开不起这样的玩笑吧?” 燕璟好整以暇地看着阮弗,看她不为所动的样子,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么久的日子以来,似乎,永远也没有人能找到阮弗情绪的变化点究竟在哪里。 “开玩笑?北燕国君只怕不知,我朝阮同知即便在外行走,与各方人士皆有接洽,不过谁人不是礼遇有加,要么便是心存敬畏,如国君这般难登大雅的玩笑,只怕便是阮同知最不入流的对方都不会开,今次,在下随同王爷与阮同知来参与这次诸国会盟,总算是长了一番见识了。”李秀当先道。 燕璟闻言,脸色有一些不好看。 燕玲珑眼见,眼波一转,笑道,“阁下好口才,不过这般将一时戏言升到国礼上,未免也有些小题大做,风声鹤唳了吧。” “中原一向重视礼教,公主这番话,难道是北燕在中原北部呆得太久,与安夏接触过多,百年之后,已将老祖宗的东西全部忘记了,学那蛮人茹毛饮血,襟向右开?”玉无凡冷声讽刺一声。 自燕玲珑一开始便针对青衣之后,玉无凡便不待见燕玲珑,事实上,他也一直不待见燕璟和燕玲珑。 玉无凡这话一说出来,高台上的各国使者皆是神色微妙地看着燕璟,与安夏接触过多,难道,燕璟与安夏那边…… 便是皇甫彧也眯眼看向了燕璟。 而北燕的使臣闻言,也全部站起来,双方的人马有一瞬间的僵持,在这高台之上,似乎也是一触即发的趋势。 燕玲珑闻言,冷声道,“济王是在借机羞辱北燕,还是意有所指,想要挑起诸国之间的不和?” 玉无凡冷然一笑,“本王只是在提醒一声罢了,不然公主可试问,北燕国君的话是玩笑戏言还是借机羞辱,或可是一国之主当出口的,不过本王也算是明白了了为何北燕国君已经登基多年,却还需要公主掌政。” 这话不可谓不损,便是燕璟听了,脸色也是黑沉,燕玲珑更是脸色一变,自这一年以来,她与皇兄的关系表面和睦如初,但是实际上便不是那么愉快了,而皇兄暗中已经有打压她的意思,如今玉无凡这话。 燕玲珑冷然一笑,“阮同知,贵国这般咄咄逼人,便是中原礼仪所学么?” 阮弗这时候才抬眼看向燕玲珑,见她眼中已经升了薄怒,方才转回头笑道,“各位大人不必这般生气,北燕无礼,但我们辰国的气度还是要在的,不然岂非显得相类了?” 她身后的辰国使者一听,好像才反应过来一般,“阮同知说得是,我等受教了。” 阮弗这才满意地转回头看向燕玲珑,笑道,“公主莫气,他们都是刚正耿直之人,也只是关心阮弗罢了,北燕与公主若是不想引起诸国的不友好,有些玩笑,还是尽量少开的好,毕竟,北燕或许习惯了这等氛围,但我们中原其余国家,却始终恪守礼仪的。” 燕玲珑听此,眸中怒色更盛,但见阮弗盈笑的笑,最后只是拂袖坐下,不再多言。 高台上的诸国使者,见着北燕与辰国这番,皆是默默不言,各有各的心思,燕璟脸色一沉,高台上的气氛,好像陷入了某种凝固的氛围,只是阮弗好似尤然不觉一般,经过刚刚的动静,她怀中的胖胖已经惊醒了过来,这时候正趴在阮弗的肩膀上,懒洋洋地看着高台上的诸国使臣,那灵动的双眸,看起来纯然无害,却又让人觉得不可接近。 阮弗唇边翻着淡淡地笑意,转头看了一眼胖胖,眸色中却是温柔而覆满了暖意的,哪里有任何三言两语便怼的燕玲珑哑口无言的样子。 玉无玦视线瞥了一眼阮弗,眼角划过一抹笑意,微微摇了摇头。 而众人看着这怪异的一幕,神色温柔却绝对杀伤力十足的女子,还有一只软萌萌的灵狐,怎么看怎么都不能与他们眼中的孟长清结合在一起。 皇甫彧眯眼看了看阮弗,她这般冷静睿智,云淡风轻,似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能摧毁她一般,他抿了抿唇,忽而笑道,“好了好了,说话之间哪能没有一点言语摩擦,今日的重点是擂台上的比试。” 皇甫彧一发话,众人也纷纷举杯示意,“南华皇说得是。” 燕璟没什么表示,只伸手拿起了手边的酒杯,只是酒杯刚刚拿到手中,不知为何,精致的杯子竟然猛地炸裂了,燕璟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待到发觉异样的时候,酒杯已经碎在手中,而他躲避不及,不仅被溅了一身的酒水,便是手掌,也有血丝溢出来。 众人本来是举起酒杯示意,化开这个时候的尴尬,但酒尚未入口便又发生了这惊奇而意外的一幕,视线纷纷看向燕璟。 燕玲珑惊呼一声,“皇兄!” 燕璟背后的使臣也纷纷站起来,“国君!” 燕璟神色冷然,不顾手掌的伤痕,眸色阴沉地看着玉无玦,只玉无玦神态悠然,手中拿着酒杯,优雅饮酒。 众人自是看见了燕璟的神色,当即也都看向玉无玦,但众人眼中更多的是诧异,玉无玦能够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地以内力逼裂了燕璟手中的酒杯,而他与燕璟之间的距离,少说也有两丈之远,这么说,他的功力,到底达到了何种程度? 玉无玦不为所动,视线淡淡转向一直在看着自己的燕璟,还是那般温润俊雅,姿态悠然,矜贵无比,“国君的伤口,还是让御医看看的好。” 皇甫彧这时候也皱眉开口道,“带国君往后殿换一身衣裳,着御医过来。” 燕璟这才冷脸甩袖子离开。 玉无玦恍若不觉,唇边依旧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阮弗见此,只唇角弯了弯,转头看了一眼玉无玦,恰逢玉无玦的视线也转过来,只唇角还有一些意犹未尽。 真是小肚鸡肠,阮弗在心中暗道。 另一边,吴国的使臣,忠王微微转过头看向大将游广,以眼神示意。 游广却皱眉摇了摇头。 忠王想问他是否能够觉察到玉无玦何时动手的,可游广却无所觉察,游广是吴国的大将,被称为吴国第一的高手,其功力之深厚,自然是常人所不能及的,但是,如果连他都不能觉察玉无玦的功力的话,那只能说明,玉无玦的功力比他高了绝非一个档次而已,当即也不得不心惊了。 至少他的武艺是经过高人指点的,更重要的是他出身民间,在成为吴国大将之前一门心思花在习武上,可玉无玦是皇孙贵胄,皇室之人,哪怕习武也只是为了自保和强身健体,而玉无玦,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游广在心中默默想着,若是能与玉无玦较量一番,必定能对自己武学的修为大有裨益。 燕璟暂时离开了,高台上的比试还在继续,众人的视线也渐渐被高台上的比试再次吸引了过去。 另一边,高台的后殿,许玥听着嬷嬷汇报先前辰国与北燕针锋相对的事情,不由得咬牙恨声道,“阮弗!” 嬷嬷心惊,“娘娘。” 这一声提醒,总算是拉回了许玥的神志,离开了高台,远离了阮弗,那一股因为孟阮回归的错觉而产生的压抑也渐渐从她身上消失,许玥也渐渐恢复了平静,听到嬷嬷提醒的声音,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作为南华皇后的高贵与雍容。 她抬眼看向嬷嬷,“嬷嬷可觉得她们两人像?” 嬷嬷自小跟在许玥的身边照顾,许玥进宫之后,她便也成为了栖凤宫权利最大的宫人,从小到大,许玥的一切她都是看在眼里的,自然知道许玥此刻所言的她们指的是谁。 嬷嬷显然比许玥要冷静许多,而她在许玥身边,一直都是说得上话的,闻言也道,“老奴说一句得罪话,今日娘娘之所以这般心神不安,只怕是心魔而起。” 许玥皱眉,抿唇不语。 嬷嬷看她没有恼羞成怒,便道,“老奴不敢说对那位了解多少,也并不知道如今这辰国的御书房同知究竟如何,只是,那人已经在大火中死去,娘娘是知道的,即便那人还活着,侥幸逃脱了,此时此刻也早已过了双十年华,可阮弗如今不过是十六七岁,这是明显的。” 许玥沉声道,“本宫问的并不是这个。” 嬷嬷垂头道,“若是说行事作风,只怕任何手掌政权的女子都会这般,若非如此,如何能够以女子之躯在满是男子的朝堂上立足,何况,娘娘对那位了解之深,岂会不明白那位骄傲到连陛下的话都不可不放在心上,性烈无比,那是午间的日头,可这位阮同知,却从容温婉……” 说到最后,嬷嬷摇了摇头,“唯一相似的,大概便是这位阮同知与那人一样,都这般腹有治国之才,手段了得,深谋远虑。” 许玥闻言,久久之后才叹了一口气,“其实,本宫又何尝看不出来,他们之间千差万别,只是……” 许玥顿了顿,再开口的时候,语气便阴沉了几分,“她今日竟然穿了那一身而来,即便她们之间千差万别,本宫绝对不相信他们两人之间没有任何联系!” 嬷嬷闻言,诧异地看向许玥,许玥眸中阴沉,“本宫就是有感觉,孟阮,要回来了!” 嬷嬷心中一惊,这时候,外边又宫女来报,“娘娘,丞相与许大人求见。” 许玥这才回过神来,“父亲与兄长来了,快请进来吧。” 许怀闻与许远安一道进入许玥所在的后殿,“臣参见皇后娘娘。” 许玥坐在位上,看到对自己行礼的父亲和兄长,道,“爹爹与兄长不必这般行礼,如今,这后殿只有我们罢了。” 许怀闻站起来,皱眉道,“娘娘,礼不可废。” 许玥皱眉,“本宫好好见见自己的父亲,难道还要父亲三跪九拜不成?” 许怀闻闻言,抿唇良久之后,才开口道,“玥儿,你如今情绪不佳。” 许玥也知道是自己情绪不好,只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本宫有些话要与父亲说说。” “是,娘娘……” 宫人退下之后,许怀闻与许远安才在许玥的下首坐下,眉头锁起,看着许玥。 许玥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父亲,阮弗……” 许怀闻沉声道,“在宫里呆了多年,如今不过是一个阮弗,你就沉不住气了么?” 许玥有些委屈,“父亲,你叫我如何沉得住气,你也看出来了,阮弗与当年的孟阮是何曾相似,即便样貌变了,人变了,一切都变了,可是,她的手腕,她处理政事的风格能力,与当初的孟阮是何曾相似,你叫女儿如何不烦躁。” “那也只是相似,孟阮已经死了。”许怀闻冷声道。 “死了!”许玥冷声哼道,“死了又如何,孟阮是死了,可是她却成了陛下心中的一道影子,抹不去,谁也拿不走,陛下当年极受不了孟阮,可孟阮一死,便成为陛下心头的朱砂,谁也抹不去,我跟在陛下的身边,陛下何等心思我不明白?这几年陛下没有什么表示,甚至一听到孟阮便会发怒,可若是真的不在意,又怎么会发怒?陛下这几年一直对当年那座废宫离得远远的,可是,阮弗一出现在南华,陛下便去了那座废宫,去看了昭睿皇后!” 许玥话一出,许怀闻大惊,“玥儿……” 许玥心中只剩下苦笑,“父亲,若当年玥儿只是对陛下痴心一片的小女儿,这些年进宫,又怎么会不了解陛下的脾性,父亲难道不觉得陛下对当年的事情越发宽容了么,上一年胡老大人的事情父亲可还记得,若非父亲暗中让人施压,只怕陛下只是雷霆之怒而无风雨罢了。” 许怀闻脸色微沉,抿唇不语。 许玥叹了一口气,语气里颇为惋惜,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这么多年过去了,玥儿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御医一直说,是玥儿身子尚未调理好,可父亲难道就没有怀疑过么?” 许怀闻猛地抬头看向许玥,心中闪过某个想法,他紧紧抓住椅子把手,眼中划过碎裂,“陛下!” 许玥苦笑一声,“玥儿的身子,玥儿又怎么会不了解,陛下,是怕再出现一个当年的孟家罢了。” 许怀闻捏着椅子把手的指尖已经发白,唇角的肌肉也因为怒气而在颤抖,眸中暗沉如弄晕滚滚一般。 许远安坐在他旁边,注意到许怀闻的神色,不由得一惊,“大伯息怒!” 许玥闻言也赶紧站起来,走过去,“父亲!” 许怀闻虽是怒,但是,却也并没有达到因此而失去理智地地步,只闭了闭眼睛,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以缓过来之后,才嘲讽开口道,“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陛下,可真是对得起咱们许家啊!” 许远安也叹了一口气,“陛下的态度,这两年来越发明显了,伯父心中想必已经有所警觉了,只是陛下未曾有过什么明显的动作罢了。” 许怀闻突然道,“辰国使者进宫的第一日,便是陛下的动作。” 那时候许远安还没有回来,自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一回来就听说了皇甫彧降职曹方的事情,他当时也以为只是陛下给辰国的一个面子,加上曹方的确有些嚣张了,这时候再回想起来,方才觉得,只怕其中圣意深沉啊。 抿了抿唇,许远安道,“本次陛下着令我去与韩国洽谈联盟的事情,韩国拒绝了,我回朝复命地时候,陛下的态度……” “陛下是在怀疑你?”许怀闻冷声道。 许远安点了点头。 许怀闻冷哼一声。 许玥见许远安已经恢复了过来,这才道,“父亲,我知道阮弗并不是孟阮,但是,女儿的感觉告诉女儿,这两人之间必定有关联。” “玥儿,你!”许怀闻有些不满,“即便他们之间有关联,陛下也不可能对一个别国的朝臣如何,阮弗威胁不到你,既然陛下已经这般不仁不义了,我们许家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你便等着吧,你中宫之主的位子,永远不会改变。” “父亲,你怎可如此糊涂!”许玥急声道。 许怀闻闻言,脸色不好,但是碍于许玥是皇后,只沉着脸。 许玥却不甘,道,“父亲难道忘记了么,当年孟家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阮弗不会威胁我的中宫之位,但是,她却会威胁咱们许家在朝堂甚至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如今陛下已经有意疏远咱们许家了,倘若阮弗真的与孟阮有关,她回到南华,最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是当年孟家的案子,是许家揣摩圣意做下的让陛下顺水推舟的,父亲可相信,以她绝对不输于孟阮的能力,翻案这件事,绝对做得出来?届时,倘若陛下真的有意,顺手推舟,咱们许家便是替罪的羔羊!” 许怀闻一听,抬眼看向许玥,震惊于许玥的认知。 许玥嘲讽一笑,“女儿不了解朝堂的事情,也不知道各国之间的弯弯绕绕,但是,女儿了解女人,更了解孟阮,不管阮弗与孟阮有没有关系,女儿若是以看孟阮的眼光来看阮弗,许多事情,总不会错,也能防患于未然。” 许远安在一旁听着,早已惊出了一身汗,声音有些干涩地道,“大伯,皇后娘娘,才是深谋远虑啊。” 许怀闻沉默不语,许玥已经当机立断,“父亲,阮弗,只怕是留不得了。” “娘娘,刺杀使臣可是重罪。” 许玥冷哼一声,“阮弗能有千百种死法,难道咱们杀了她还要大肆张扬不成?” “阮弗在辰国的地位非同小可,据说,辰国的皇帝待她如同亲女儿一般,而她与晋王的关系,只怕也不会那么简单,阮弗死在南华,必定会引起两国纷争。” “那便让她不是死在南华人的手中,诸国会盟不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许远安怔怔地看着许玥,一时不知,许玥何时也有了这样的心计。 只有许怀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唇角泛起一抹冷意。 ———— 今日比试,直到傍晚的时候方才结束,因为辰国与北燕之间的摩擦,怪异的气氛一直延续到了结束。 后面许玥休息够了也回来了,不过回来的时候,与先前倒是有了一些不一样,甚至还能与阮弗对视,阮弗见次,微微扬了扬眉头。 看来深宫多年,许玥也不是当年的许玥了。 只是……她默默饮下一口茶水,遮住了唇边的冷意。 只是比试的第一日,虽然并没有特别大的看头,但是,北燕却凭借十八武士,已经有了崭露头角的意思。 西胡的武士在南华出事了,猎场比试自然是落了下风,西胡的四王子在整个猎场比试中都是阴沉着脸,而其余各国的使者,大概也都对自己的情况稍有了解,只是,眉目却也有些凝重。 虽然如此,大家离开猎场的时候,还是彼此相互寒暄的,诸国会盟两个月,这只是是开始而已,不急,来日方长,还是慢慢来的好。 阮弗跟随辰国的使者离开离开猎场会驿馆的时候,猎场外边还围了一众人,嬉嬉闹闹的很是热闹。 “这都天黑了,子昌还不回去?” “急什么就是因为天黑了才不该回去?”应声的男子声音中带着一丝慵懒与轻佻之意。 聚在一边的人闻言纷纷意有所指地笑起来,“哈哈,子昌真不愧是采环阁的常客啊。” “行了,雪瑶姑娘还在等着小爷呢,今儿可是雪瑶姑娘奏乐的时间,小爷可是等不及了。” “瞧瞧子昌这猴急的模样,也不见得雪瑶姑娘理你几分,你若是喜欢那雪瑶姑娘,花钱将人赎回来放你侯府一放,哪时候不能听小区。” 男子闻言,本已经跨上吗,不由得打马往前往着说话的人身上踢了一脚,“滚你,雪瑶姑娘是你能用钱买回去放在后园!” “哈哈哈,开玩笑开玩笑。”那人被踢了一脚也不生气,依旧打哈哈道。 已经上马的徐子昌闻言,脸上依旧是充满痞气的笑意,睨了一眼马下的人,不再多言,踏着马离开了。 原本聚在一起的诸多纨绔子弟也纷纷散开。 阮弗的视线只是淡淡在这一众人身上扫了一遍,踏马离去的男子一身矜贵的紫袍,正当风流时,身影已经消失在转角。 阮弗钻进马车,没有再多言,辰国使臣的队伍也慢慢离开了。 燕璟看着辰国的使臣队伍离开的方向,眸色深沉,辰国使臣的队伍离开了猎场,一路往驿馆而去,阮弗坐在马车中,回想着今日猎场的比试,眸中有些沉思颜色。 马车慢慢开往闹市区域,在某一处的时候,外边的热闹已经慢慢传入了马车之中,使臣回驿馆,街上的百姓纷纷散开一条路来,各种各样的声音也传入了马车之中,阮弗轻轻撩开车帘地一角,往窗户外一看,映入眼帘的,便是粉墙红壁的采环阁,脂粉色,几靡靡,可总体的感觉却未让人感到庸俗,反倒是有股说不出来的协调与引诱之意,深秋天黑得早,这时候的采环阁已经亮起了灯火,里边隐隐约约已经传来声色犬马之音。 阮弗只是看了一眼,便放下了车帘,马车依旧还在继续往前走,仿佛眼前的热闹半分也融不进辰国使臣的眼中与耳中一般。 深夜,整个驿馆守卫森严,一片寂静,四更天,正是人们熟睡的时候,只是辰国的驿馆中,两个身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守卫森严的驿馆。 采环阁,三楼的一间厢房,布置雅致,今夜是雪瑶出来弹奏的日子,她弹奏完了之后,还与前来听她弹奏的客人们聊了一些音律上的事情,往往直到后半夜方才结束。 可她妆容精致,面上完全看不出疲惫之意,这才刚刚走到自己的房门口,一旁带她回来的两个丫鬟刚要推开放么,雪瑶眼神微动,她的贴身丫鬟已经开口道,“雪瑶姑娘今夜累了一夜,这里有我照顾姑娘便好,你们去厨房将银耳雪梨莲子羹给姑娘温上,姑娘说了一夜的话,等会要用过方能入睡。” 丫鬟推门的手一顿,“是。” 说罢了,便又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雪瑶这才亲自推开门进入了房中,原本黑乎乎的房间,自她推开门的时候便亮堂了起来,只见原本应该是冷清寂静的房间,此刻已经坐了三个人。 雪瑶见到来人,神色激动,神色动容,“小姐,主子……” 阮弗微微一笑,“雪瑶,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雪瑶克制住自己上前的冲动,看到坐在阮弗身边的人,微微退开了一步,“雪瑶见过晋王殿下。” 玉无玦淡淡点了点头,只轻嗯了一声。 阮弗倒是觉得没有什么,青衣见此,道,“你先坐下吧。” 雪瑶这才坐下,阮弗笑道,“几年不见,雪瑶的功力倒是见长了。”至少她在房门外边的时候,已经觉察到房间里有人了。 雪瑶闻言,不好意思地一笑,“这两年雪瑶学了一些内功,并无所成。” “有些功夫傍身总是好的。”阮弗微微摇头道。 “雪瑶知道主子来过采环阁两次,只是却始终不见小姐。” 阮弗笑道,“这段时间有些忙,何况虽然在南华,但北燕那边盯得紧一些。”所以,她即便是有事出门,也是需要好好斟酌一番的。 而阮弗的出现,自然不是是意识心血来潮想来看看采环阁而已。 雪瑶道,“不知小姐可需要雪瑶做什么?” 阮弗笑了笑,“雪瑶,听说文昌侯家的小侯爷,是采环阁的常客。” 阮弗不会无缘无故说起徐子昌,雪瑶闻言,抿唇道,“徐子昌在南华风流成性,流连烟花的名气,只怕是无人能出其右的。” “哦?”阮弗挑了挑眉,雪瑶知道,阮弗必定不是想要听这些的,当即便道,“不过,在雪瑶看来,此人绝非是表面上看起来那般醉心烟花,雪瑶在采环阁待久了,自然知道真正醉心烟花之地的人究竟是如何的,这位小侯爷,虽是采环阁的常客,甚至兴起之时还在采环阁一宿便是三五日,只是,谁也不知道,他在采环阁宿下的时候,是不会碰采环阁卖身的姑娘的,他喜欢听雪瑶弹奏,虽然常常言语轻薄,举止轻佻,不过雪瑶看得出来,徐子昌眼神清明,即便是与女子调戏的时候,也未曾迷失过。” 阮弗并不意外听到这么一番话,青衣见此,却抿了抿唇,“小姐可是有何怀疑。” 阮弗勾唇道,“如今的华都,比我想象得都要复杂啊,青衣,你今日可看出了什么?” “小姐说的是徐子昌?”青衣皱眉道。 阮弗笑而不语,青衣回想了一番之后,方开口道,“徐子昌,也是一个隐藏颇深的人。”青衣还记得她当日回到南华第一次进入采环阁的时候在楼梯上看到的那个喝得醉醺醺的人,当时他借着醉意拉住自己,但是被她振开了,按理说那样的力道,烂醉中的徐子昌应该是躲不开才是,但是那个时候,他只是旋身顺势侧在楼梯的栏杆上,初看不过是巧合,但是若是深思的话只怕不是巧合,而是这人身手的灵活程度,显然是不亚于她的。 青衣脸色微沉,再想起今日高台上的众人因燕璟一句话引去了注意力,看着辰国与北燕唇枪舌剑的时候,她的视线停留在猎场的擂台旁边玩闹的那一群纨绔。 阮弗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徐子昌,文昌侯的儿子,没想到,或许他们父子,才是华都隐藏最深的人物,今日的猎场比试,大概许多人都没有注意,徐子昌虽是带领着一帮纨绔在玩闹,一会儿指点一个,一会儿道出那北燕武者的下一个动作,虽是不尽然,其中真真假假,看起来完全似随性而为,单纯破坏一般,但是,关键时候的某些指点,还是露出了破绽。” 说完,她像是求证一般,看向玉无玦,玉无玦乃是练武之人,这当中的门道,恐怕是看得最明白的,今日她故意不表态,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北燕那边吸引过去了,谁还会记得擂台边缘的一帮纨绔,但是,她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注意到这个人,因为,她心中还有一个让她并不希望如此的猜疑。 玉无玦见她看过来的视线,点了点头,肯定了阮弗的说法。 青衣皱眉道,“文昌侯,怎么会……” 阮弗叹了一口气,“文昌侯虽是因为当年对昭烈帝有恩而被封侯,但是,自他一个文侯之家,出现在人前时便是一个不务正业的侯爷模样,要么在外游山玩水,要么在城外的别院里侍弄花草,要么就是在道观里与那些道士提炼丹药,这么一个人,即便有侯爷之称,却没有半分实权,能引起什么人的注意,文昌侯与孟家本来是亲家,文昌侯的女儿嫁给了孟家的长子,就因为文昌侯与朝堂完全不沾边,才没有引起皇室对这门婚事的反对,当年孟氏出事的时候,文昌侯正带着徐子昌在千里之外的道观采药,因此才躲过了这场灾祸,至于他回来之后,为何皇室没有对他如何,只怕也是因为文昌侯多年的行事作风早已无法在凝聚南华文人,让皇甫彧觉得没有威胁,觉得这等无关紧要的人活着与死了没什么区别罢了,何况皇甫彧何必再杀了没用的人落一个赶尽杀绝的名声?” 青衣愤然,但还是不解,“小姐何时注意到了徐子昌?” 阮弗眼神幽幽,“大智若愚,在别人看来,文昌侯的确是不务正业,但是,在我看来,这才是文昌侯的自保之策,文昌侯若是真的一事无成,又怎么可能养得出一个孟家的长媳,文昌侯府已经习惯了低调与伪装,但是无论如何低调与伪装,都不可能掩掉骨子里的东西,你可知,当年的文昌侯,是因何能对南华先帝有了救命之恩的?” 那些都已经是太过久远的历史了,青衣自然不知道,但是,阮弗知道,准确的说,是孟家的人知道,“当年,昭烈帝金殿遇刺,文昌侯身无武艺,却一身孤勇挡在了昭烈帝的前面,以一个文人的文弱之躯,硬是逼退了刺客,而他身上受了三处大伤,却始终坚忍如斯。这样的人,你们说,可能会真的庸庸碌碌?” “自然不会,那是因为文昌侯到了徐子昌的父亲这一代,虽不是侯门之家,但是也是文人世家,先帝已经有了忌惮之意,但是他竟然还封了徐家一个文昌侯,文昌文昌,听起来是很好,但是,实际上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怕徐家早已有所觉察了。” “文昌侯自妻子生下下儿子而去世之后,便越发任性而再也不理世事,成为了如今那般模样,但是未尝不是想要借机让徐家远离朝堂,散尽所有文人对徐家的敬仰,从此,世上虽有文昌侯之名,却再无文昌侯之实。” 说了许久,阮弗最后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光阴易便,老将可老,但风骨却是长存。” 房间里有一瞬间的安静,青衣道,“那小姐,文昌侯那边……” 阮弗揉了揉眉心,“文昌侯的女儿是孟家的长媳,你以为这些年没事,文昌侯便真的无事么,到底要有多狠心,才能对女儿的死无动于衷,对故人的死淡漠寡然,我只怕,文昌侯所图非小啊。” “青衣派人密切关注文昌侯和徐子昌的动作。” 阮弗点了点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道,“看来,需要寻一个法子,让赵瑾密切注意着两日猎场的情况才好。” 她们并没有在采环阁呆得太久,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玉无玦便有带着阮弗离开了。 青衣已经去办事了,阮弗与玉无玦走在夜色中,深秋的夜晚已经凉了许多,她身上披了一件薄薄的披风,眼底也有了一些倦意。 玉无玦看得一阵心疼,不由人说,将人揽起,抿唇便带着阮弗在夜色中回到了驿馆。 只见阮弗的窗户在一张一合之间,她已经被玉无玦放在了地上。 她本来还想要开口说什么,玉无玦只握住她的手,给她传了一些内力,让她身上渐渐变暖,阮弗无奈,也只能任他而去了。 阮弗不知还在想着什么,眸中有些沉思,神色中还留一片恍惚,玉无玦见此,轻轻叹了一口气,弯腰将阮弗抱起。 阮弗这才轻呼一声,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玉无玦放在了床上,“无玦,你……” 玉无玦淡淡看了他一眼,“想了一晚上,忙了一整日,你倒是精力充沛。” 阮弗闻言一噎,轻咳了一声,“也还好啊。” 玉无玦叹了一口气,坐在阮弗的床边,阮弗屈膝坐在床上,玉无玦伸手将她头上的钗环去掉,阮弗一头青丝瞬间便从她手中流泻而出,玉无玦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唇角含笑。 阮弗被他这般神色弄得有些疑惑,加上这夜深人静的共处一室,不由得转移注意力似的问道,“你笑什么?” 玉无玦的手流连的阮弗的发间,他似是以指为梳,顺着阮弗的发丝轻轻梳理着,目光融了一室的温暖,“这便是以前惯常的装扮么?” 即便阮弗不说,玉无玦也猜到了,她平日里并不是今日这身装扮,而他也看到了皇甫彧和许玥的神色,又怎么会不明白阮弗的用心,但就是因为明白,才觉得无可奈何。 阮弗看他,“你不高兴了?”她想,她这般以自己为诱,总是有些忽略了他的感受的。 玉无玦叹了一口气,放开缠在指尖的发丝,轻抚她的脸颊,“我如何都是可以的,只要你心中并未因此而不痛快便好。” 不痛快?她并不是不能面对过往的人,只是她忽然觉得心中一滞,她眼眸微垂,良久之后,再抬头,本想张嘴说些什么,不过还没有开口,玉无玦已经握了握她的手,温声道,“睡吧,再过两个时辰,还要去猎场。” 说罢,他便伸手扶着阮弗躺了下来,阮弗想要开口的话,可所有放在心中的话突然便消失在了口中。 玉无玦帮她掖好被角,却见阮弗这般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瞧,他又继续坐在阮弗的床边,笑看他,“睡不着?” 阮弗摇了摇头,想了一会儿才道,“以前我一直在告诉自己定要复仇,可我如今在阻挡自己。” 阮弗已经怀疑文昌侯,玉无玦是知道的,今夜她说要密切注意文昌侯,尤其是密切注猎场的动向,更暗中给赵瑾传递消息,那便是她怀疑文昌侯有动作,但是却是在阻拦文昌侯。 她眼中没有矛盾,似乎只是在说一个关于自己的事实而已。 玉无玦缱绻的目光倒映这阮弗的容颜,似是流了光,“阮儿,你若想杀人,我会是你手中的刀。”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这么说了,阮弗闻言,忽然便不想再说那些根本就不必要的事情了,她只是眨了眨眼。 玉无玦见此,只道,“睡吧。” 说罢,他俯身,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无限怜惜,而后起身坐好,眸色温柔。 阮弗却依旧盯着玉无玦看,显然是不打算闭眼的意思。 玉无玦从未见过她这般坚持的时候,忽然低低笑了一声,轻声道,“你若是不困,我做些为你助眠的事情?” 阮弗闻言,定定看了玉无玦一瞬,忽然闭眼,翻身,留给某人一个棉被中的背影。 玉无玦哑然失笑,只摇了摇头,看她坚决不转身的背影,只掖了掖因她翻身而带动的被角,灭了灯火,起身离开了。 正文 第157章 石室激辩 经过了第一日的试探,第二日的猎场比试显然要精彩得多了,只是,虽是精彩了,诸国的神色却并不太好看。 第一日,北燕已经亮出北燕十八雄作为底牌,尽管各国的使者已经对此产生警惕,在第一日的比赛结束之后,便回去商议了对付北燕十八熊的计划,但是,在第二日的时候,北燕十八雄出动十二人,以精湛的技艺完全碾压其余各国的使者,在第二日的比试中大放光芒,虽然各国还有武者能够坚持到第三日,甚至在第三日地时候也留下重要的武者作为压轴,但是面对北燕十八雄这般强悍的存在,却没有太多的自信心。 第二日的比赛,在诸国的忧心忡忡中落下帷幕,而第三日的比赛,才是最精彩的时候,这一日,将是拉开诸国会盟第一场比试决定胜负的时间,而首战的胜利,往往是最能激励人心的,也具有最强的震慑作用的。 阮弗坐在高台上,看着猎场的擂台上你来我往的比斗,不由得想起了上一次的诸国会盟。 上一次的诸国会盟,猎场比试的胜者是南华,那时候她还小,可当看到猎场上,唯有南华的武士站在擂台高处,其余各国的武者皆是不敢上前,那种自豪,此时此刻,回想起来还是那么清晰,仿佛还是昨日一般。 那时候,她多么骄傲自己是孟氏的嫡女,多么骄傲这一生即便是女儿身,父兄却给她提供了一个广阔的天地,让她不是仅仅囿于宅院的平凡女子,她看得见这天地浩大,她看得见中原强国的华都繁华,她也能看得见塞外飞雪,黄沙猎猎的豪情万丈,那短暂的一生,即便后来遁入深宫,她也相信,如是回忆往昔,自己决然不会再留下任何遗憾了,父辈的志愿,中原的正统,将她的一颗心燃烧得炽烈。 只是……如今,她再看猎场上的比试,不由得在心中微微摇头。 昭烈帝去了,皇甫彧有父辈的野心,却没有父辈的胸怀,这南华,也不是当初的南华了,不过是这几年的光景罢了,南华的武者,竟然已经这般不成体统。 这三日的猎场比试,虽然与其余的小国相比必,南华还不至于输得太难看,但是,与北燕相比,的确是不够看的,第三日的猎场比试,已经不是与第二日一般在宽大的猎场中设多个擂台,而是只变成了一个,因此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擂台上,只是…… 眼前他们所见的便是北燕十八熊之一的武者在三十招之内,便直接将辰国的使者打下了擂台,这三十招,已经是目前为止南华的使者能够坚持得最久的一个了。 皇甫彧脸色显然是不太好,但他却举起酒杯,看向燕璟,“北燕带来的都是好手,这十八雄果真是技艺精湛,让朕大开眼界,看来,本次猎场比试,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太多悬念了。” 燕璟笑意懒散,举杯与皇甫彧遥遥一敬,“南华皇谬赞,朕本次来参加诸国会盟,大概也就这北燕十八雄拿得出手了,能得南华皇一句夸赞,是他们的福分。” 他虽是这么说,但是,谁又相信北燕十八雄是北燕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但从这一次猎场比试来看,只怕北燕在后边的准备更加充足吧,只是,北燕带来的人,似乎都挺神秘,也很低调,但是,如北燕十八雄这般在比试中如一鸣惊人的,只怕不在少数。 皇甫彧闻言,眸色一沉,淡淡一笑。 众人的目光继续看向擂台上,南华的武者下去之后,北燕的善斧的那位武者,并没有下台,而是继续站在高台上,迎接下一个挑战者。 他并没有等待多久,随着一个身影往擂台上一跃,众人的视线往辰国使者这边看过来,这是第三日的比试中,辰国使者第一次上台。 昨日的比试,辰国使者未见大胜,却也不见输得惨烈,只能说是平平。 燕璟唇边勾起一抹冰凉笑意,往阮弗这边挑了挑眉,阮弗好似没有看到一般,只是目光平静看向擂台上。 这次上台的辰国武者,以长枪作为兵器,这长枪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在军中,几乎人人都会使用,而那长枪,也不见得多么精贵,除了枪头是玄铁制作,枪身也不过是一根木头。 木枪对上北燕十八熊的玄铁斧头,这…… 众人有些神色微妙地看向阮弗与玉无玦这边,“长枪对上斧头,可真是有趣了。”夏侯炎笑一声,当先道。 “呵呵,木头对上玄铁,难道不是高下立见面么?”西胡四王子嗤笑道。 阮弗不语,视线依旧放在擂台上,而在两人说话的间隙,擂台上地比试已经开始了。 辰国武者手执长枪,北燕武者两手斧,只见擂台上的两个身影在快速移动,动作迅速而让人眼花缭乱,北燕武者攻势依旧勇猛迅速,狠辣果断,而辰国的武者,几乎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躲开北燕武者的攻击。 只是,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在五十招之后,双方却依旧在擂台上缠斗,并且完全没有止休的意思,而双方之间的胜负,如今更是难以决断。 最明显的特征便是擂台上的两人,一个攻一个守,众人眼中的玩味渐渐消失,便是燕璟的神色都严肃了几分,面上原本懒散的笑意,此刻也慢慢消失,微微坐正了身子,看着擂台上正在缠斗的两个身影。 就在擂台上的两个武者已经经过百招缠斗仍旧未分胜负的时候,燕璟终于看向阮弗,“辰国武者好身手,不知这是什么人物?” 阮弗扯唇一笑,“区区无名,当不得国君一问,不过是王爷选人来的时候,见此人好使长枪,顺便带来见识一番罢了。” 阮弗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带着一丝笑意,语气还颇为无奈,可众人听了,却心中一惊讶。 阮弗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说谎,她这么说,便是这个人,也不过是辰国武者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武者罢了。 燕璟眯了眯眼,“是么,只是前两日的比试中,朕可未曾见到这等出彩的人物。” “国君只怕是瞧不上罢了,若是他未曾上台,又怎能撑到第三日的比试,不过此人好枪,只怕这两日的时间常常在后观察国君带来的十八名好手,想要学习一番,博采众长罢了。” 阮弗说着,笑了笑,“出门的时候,阮弗便告诫他们,此番诸国会盟之行,重在学习,增长见识,他们倒是将这番话记在了心中,看来也不虚此番南华之行了。” 阮弗这么说着,众人心中一惊,这两日,辰国武者这般低调,难道……其实是留待今日,想要观察各国武者的套路,而后寻找破解的方法不成? 众人还在为阮弗的这番话震惊着,高台上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快看!” 高台上的各位使臣循声看过去,便见高台上的景象已经发生了变化,原本属于一攻一守的北燕武者与辰国武者,已经转变了形势,就在阮弗与燕璟说话的这个当口,辰国武者手中长枪使得出神入化,在北燕武者手执双斧自上而下的时候,辰国的使者却未曾向先前的武者一般急忙躲开,而是以长枪迎击而上,原本北燕使者手中几乎是吹毛断发的玄铁斧头,当是可以劈开辰国武者的长枪,奈何他双斧欲劈开长枪的当口,辰国武者的长枪却成破空之势,直取辰国武者的门面,辰国武者只能瞬间改变双斧的方向,但是他一改变双斧的方向,辰国使者的长枪一偏,枪头利刃直切北燕使者的手腕。 北燕使者根本就来不及守势,腕脉被切,手中长枪被甩出去,辰国使者长枪木棍一击,直接将那北燕武者挑离了擂台,重重摔在地上。 瞬间的变化,似乎只是眨眼的时间,众人几乎不怎么看得清楚攻守之势如何置换便只能眼见北燕落败。 北燕的使臣见此,已经有人猛地站起来,竟是义愤填膺的看着辰国这边,“辰国伤了我北燕武者,这是何意?” 玉无痕朗朗一笑,“擂台比试使刀弄抢,刀剑无眼,怎能真的做到毫发无伤?这不是你们说的,何况,这人不是还好好活着吗,待修养到诸国会盟结束,那人定能护送你们回北燕的。” 但是北燕使臣依旧面色不好,的确是不伤人命,只是,那人腕脉被切,日后还如何拿斧,岂非成为了废人? 燕玲珑冷哼一声,“区区武者,只怕是辰国藏在其中的高手吧,今日方才这般出现,阮同知好计策。” 阮弗淡淡一笑,“公主过奖,不过……此人的确不是什么高手。”她微微摇头道。 众人不太相信阮弗这番话,阮弗见此,摇了摇头,道,“这世上,万事万物都是相生相克的,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声音相和,前后相随,万物皆在其列,武学自然也离不开这等道理,北燕十八雄虽是将所用的兵器学得到出神入化,成为世间的好手而让人闻声丧胆,成为立世的依仗,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北燕十八雄的这一优势,未尝不是自己的劣势之所在,当一个人太过精于某一种的东西而至于对相对的东西几乎是完全陌生的时候,这个优势,便成了劣势,诚如诸位认为,在下慧极必伤一般。” 阮弗说到一半,看向神色复杂的众人,最后,视线将停留在游广的身上,“大将军是吴国的第一高手,阮弗闻言,大将军痴迷于武学之道,想必在这方面的体会更加深刻吧?” 游广一愣,细细回味阮弗先前这番话,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阮同知果然涉猎广博,即便身无武艺,却能懂得为武之道。” 阮弗摇了摇头,“大将军过奖,阮弗不懂武学之道,只是无论是武学之道,治世之道,甚至寻常的饮食之道,皆是世间之道,既是世间之道,又怎能偏离了本道,兵器可以成为一人之所长、所精,直至成为唯一,只是,如此一来,某个时候,他可以是世间的强手,在某个时候,却只能与平凡人无异,因为,武器之道,亦离不开本道,长短相克,方圆相背,长剑克枪,利斧克剑,银枪克斧,矛盾互戕,周而复始,百般循环,十八般武器之相生相克之理,亦如五行之相生相克,同样源于万物相生相克之理,所以,这世间,没有绝对的武器,也没有绝对的强手,只是,可惜了,北燕十八雄这般人物,硬生生将手中的武器,练成自身唯一的长处也是最大的破绽。” 她说了这么长长的一段话,众人这才觉得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猛然间便明白了什么。 果然等她说完这些时候,擂台上因为辰国使者胜出而想要上台挑战的北燕十八雄之一的人又有一个被打下了擂台,这一次,是辰国一个使用长矛的人将北燕使用铁锤的人打下去。 北燕使臣见此,有人站起来,“为何不是辰国武者使用长枪的人应战?” “比试中上台的挑战者不能退赛,否则以认败论,但是,并没有胜者不能选择对手的规定,既然是相生相克,自然是要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条件。”辰国这边立刻有人领悟了阮弗话语的精髓,开口道。 的确是这个道理,众人闻言,方反应过来,北燕使臣那边,对此只能忍气吞声。 燕璟眸色深深看着阮弗,“阮同知可真是让朕刮目相看。” “北燕国君过奖。”阮弗淡淡道。 擂台上的比试还在继续,但是,自辰国使者胜出北燕使者开始,北燕十八雄便不再是擂台上的不败之军了。 皇甫彧自阮弗出声之后,视线久久停留在阮弗的身上,“阮同知这番话,倒是让朕觉得熟悉。” “世间道理皆是如此。”阮弗道。 皇甫彧的视线却没有离开阮弗,不过却看向南华臣子中的赵瑾,“赵瑾,这番话,想必你是熟悉的。” 赵瑾闻言,也是眸色复杂地看向阮弗,“臣当年拜师学兵道的时候,便是以此为启蒙。” 赵瑾的兵道师从何人,南华中没有人不清楚。 阮弗闻言,只是淡淡一笑,继续开口道,“世间之道,皆离不开此道,兵法自然是其中之一,赵将军能用兵如神,想来已经是参悟了其中真理了。” 赵瑾道,“其中真理,赵瑾尚未真正参透,他日,可要想阮同知好好讨教。” “不敢,不过,阮弗在兵道上的确有所领悟,日后,若是能与赵将军切磋切磋,习得赵家军用兵之道,却也是一大幸事。” 她一开口,众人皆在心中惊呼一口气。 但是,面对她,却没有人敢怀疑阮弗这番话是假的。 她神态悠然,猎场上的比试已经还在继续,沉默良久的游广突然站起来,朝着阮弗这边拱手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阮同知一番话让游广醍醐灌顶,在武学上有所领悟,日后回到吴国,必能有所精进,游广多谢阮同知提点。” 阮弗一笑,“大将军客气,若是如此,阮弗在先在此祝贺大将军武艺精进。” 游广朗声一笑,神态中已多了豁然之意。 那边,吴国名士吴冕,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也突然站起来,朝着阮弗深深一揖,“冕自以为读书二十载领悟所得已经受用半生,今日听阮同知一席话,方觉冕之所学,未达真理。” 阮弗有些意外吴冕会如此,但只是淡淡点头。 高台上的各国使臣见着这一幕,皆是神色复杂。 燕璟看着擂台上的比试,眯了眯眼,看向阮弗,“阮同知倒是不吝赐教,若是在座的各位能领悟这番奥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知阮同知可后悔今日的高义传教?” 众人闻言,皆是脸色一变,阮弗却神态悠然,“国君也说了,今日乃是阮弗在传教,既然如此,从阮弗手中出去的东西,又岂会成为面向我的利器?” 这番狂妄之言,只怕这世上无人能够说得出来,可经由阮弗这般不痛不痒地说出来,竟让人觉得没有半分突兀之意。 高台上的人神色复杂,却都没有再开口说话了。 上午的比试是辰国开始的,午时的时候会中途休息,因此,在诡异的气氛中,第三日猎场比试的上半场,已经落下了帷幕,但是,第三日的反转,却如此让人感到意外,各国使臣用过午膳之后,纷纷召集了今日下午将要继续比试的武者,来商议对策。 对此,显得异常平静的,大概只有辰国使者这边了。 用过午膳之后,阮弗并没有继续留在猎场,而是离开了。 午时刚刚过去,下午的比试便开始了,但是,辰国的使臣席位上,却没有了阮弗的身影,皇甫彧见此,看向玉无玦,“晋王,怎么不见阮同知?” “她并非习武之人,对这等比试,并无兴趣。”玉无玦言简意赅,并不觉什么。 只是其余人闻言,却纷纷唇角抽搐。 不感兴趣,可今日上午究竟是谁这般扭转了局面?只是,众人并不怀疑这话,的确,阮弗对比试不感兴趣,不只是北燕有目的而来的,辰国同样是,前两日北燕出尽了风头,今日,也该是辰国了,结果她已经能够预料到,而她还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做。 她第二日午后也并没有在猎场,因此第三日不在,便也不会让人觉得有何突兀。 猎场鼓声一响,比试便又继续开始了。 玉无玦的视线放在猎场上,放在桌案上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不知在想着什么。 同一时间,猎场高台的地下,并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一间不知在什么时候挖就的空室。 空室并不显得潮湿,还亮着烛火,但是此时此刻,里边的却显明有人在走动,虽然发出的声音很小,以至于即便是武功高强的人在高台上也绝对不知道这底下竟是这番有人运作的场景。 即便是有烛光,但依旧是有些昏暗的地下室里,一位中年老者负手而立,在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公子。 徐子昌在内室中视察了一遍之后,走到中年老者的身边,“父亲,已经准备好了。” 文昌侯轻嗯了一声,声音听不出别的什么情绪,只是良久之后,才转头看了看自己刚过弱冠之年却已经在这世间承受了太多的儿子,叹了一口气道,“昌儿,你可怪为父?” 徐子昌面上不曾有半分平日在华都所见的轻佻纨绔样,唇角微微扬起,神色中带了一股青年人的骄傲,“儿子怎么会怪罪父亲?南华大地,昏君当道,是非不分,忠奸不辨,乃是民之祸!” 文昌侯闻言,轻叹了一口气,“这条路,是为父执意要走上的,可你还年轻,未来还有更多可能,中原之大,总有能让你容身的地方,辰国国风开放,你若是不在南华,去往辰国,以辰国之开明,未必没有发展之地。” 徐子昌道,“父亲,儿子不会离开。” 文昌侯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父子两人在有些昏暗的内室沉默着,直到,听得石壁一个轻微细小的声音。 徐子昌本就是习武之人,自然听到了动静,闻言猛地看向石门的方向。 石室里的人听到声音,也是紧张地看向石门的方向,手中已经架起长刀,俨然是一副倘若事情败露,便直接让来人亡于刀下的架势。 徐子昌已经将文昌侯护在身后,手中拿着一只飞刀,警惕地看着石门的方向,而石门的两边,已经站了四个人,这里面都是他们的人,外边已经没有自己人,若是当真有人来,绝对不是自己人。 随着机括落下的声音,石门缓缓地打开,徐子昌只来得及看到一片青色的衣角,手中的飞刀便已经疾射出去,而守在石门两边的人,也已经将长剑往将要往门中来的人而去。 但是,徐子昌手中的飞刀并没有射中出现在门口的人,只听得叮咚一个的声音,飞刀已经被长剑格开,射进了旁边的墙上,而石门两边人在这一瞬间的时间内,已经将手中长刀架在了来人的脖子上。 阮弗低眸看了一眼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尝到,视线缓缓往内室而去,看到徐子昌和文昌侯的时候,笑道,“小侯爷功夫,果然不同凡响。” 出现在门口的,正是阮弗和青衣。 猎场上的人都道阮弗离开猎场是回了驿馆,而阮弗的确是回了驿馆,但是无人知道,青衣又带着她离开了,而出现在了南华诸国会盟猎场的地宫之中。 徐子昌闻言,眼中划过一抹诧异,但却没有让人将架在阮弗与青衣脖子上的刀拿开,“辰国阮同知。” 他声音微沉,显然不明白阮弗为何能够出现在这个地方。 文昌侯见此,沉声呵斥道,“此乃南华猎场地宫,阮同知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阮弗看着内室中距离自己有三丈远的文昌侯,眯了眯眼,“此处是南华猎场地宫,若非皇室之人不知,在下也想问问,文昌侯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阮弗的视线在内室中逡巡了一圈之后,眉目微凝,看来文昌侯真的是所图非小啊。 青衣见此,拱手道,“穆家长女穆卿衣见过文昌侯。” 文昌侯视线转向青衣,抿唇不语,良久之后,却对阮弗道,“阮同知这是何意?” 阮弗扫了一圈石室内的人,声音微冷,“今日来见文昌侯,阮弗只想问文昌侯一个问题,文昌侯是否想此时此刻引起中原诸国纷争,让中原陷入战火之中?” 她问得直白,声音微冷,势不可挡,直逼文昌侯,让文昌侯身形一顿,在明灭的灯光中,似乎看到了一抹卓绝明烈的身影。 一愣之后,但闻石室里的回音,“哈哈哈,世人都说,天下名士孟长清才智无双,勇谋善断,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连皇甫彧都没有关注过老夫,华都发生诸多事情也无人怀疑到老夫的身上,没想到,首先发现老夫的,竟然是一个刚刚进入华都不久的人。” 说罢,文昌侯一甩袖子,阮弗与青衣便被人压着进入了石室,随着阮弗进入,石室再次哐当一声落下,隔绝了后路。 他这么说,显然是已经无所畏惧地承认了自己便是某些事情的主谋了。 阮弗叹了一声,“是因为侯爷这么多年,隐藏太深,整个南华都可忘记中原曾经还有一个文人世家,世人或许已经忘记当年傲骨苍天的大家徐氏,但是,阮弗却不敢忘记,侯爷隐忍多年,不就是为了子孙后代,何故又有今日这一举,断绝徐氏的血脉?” 文昌侯眸中眸中尚有隐忍之意,曾经的徐家虽然比不上孟氏,但是,同样也有自己的风骨,齐家治国平天下,出身徐家的多少学子,带着满腔热情,想要将一生的理想投放在家国之中,振臂高呼,引千万人往,只是……中原未成,徐家便已经在历代皇帝的打压下渐渐前行艰难,那些理想与热血,早就被命运浇灭了。 但是,人的风骨不能被浇灭。 文昌侯神色复杂地看着阮弗,所有人都以为徐家已经变了,但是谁又知道,迫于形势,徐家只能退,冷笑一声,文昌侯道,“老夫总算是明白了世人为何如此敬畏阮同知,这番善于直击人心,辩才滔滔,只怕没有人能在阮同知的攻势下坚守多久吧。” “父亲……”徐子昌在一旁站着,有些担忧地看着文昌侯。 阮弗并不为文昌侯这番话感到任何情绪上的不满,她一直直视文昌侯,“两百年前,徐氏立家,正值大魏离乱,中原分裂之时,徐氏一族不畏人言,直接出山,为中原复合力挽狂澜,多少文人学子,不畏刀剑加身,多人人血男儿,不畏阴谋险阻,即便在最艰难的时期,徐氏的风骨仍让世人敬仰,刀斧加身不惧,烈火焚身不退,即便是文人的弱小之躯,多少人又在敌人的酷刑逼供面前守住一身的风骨,在徐家带领之下,彼时文人,不约而亲,不谋而信,一心同功,死不旋踵。两百年来,徐氏经历了大魏的**灭亡,经历了中原分裂离乱,经历了南华立国以来的各种艰难时期,从太祖皇帝至今,徐家经历的跌宕起伏只怕比皇室还复杂,更看得清这天下的形势,侯爷身为徐家的后人,其中过程,想必比任何人都清楚,徐家以齐家治国平天下为本,然而,何为家,何为国,侯爷当年少年风华之时,曾坦言,民为国也,家乃天下,如今,家国未成,徐氏的风骨便要折尽了么?” 徐家没有孟氏的影响力大,但是,在徐家被打压以至于渐渐没落之前,还是天下文人的一面旗帜,孟氏作为南华文人之首,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些事情,都是阮弗前世从祖父的口中听来的罢了,徐家的故事,与孟家的故事,是她少女时期,埋在心中促成此后生生不息的精魂的一部分。 她站在石室之中,刀斧加身,但是,却直逼文昌侯的双眸,一席话,道尽了许家起落浮沉,道尽了世人早已忘记了的许家原本的样子。 文昌侯听了,身子猛地一颤,竟是有些受不了,要颓然倒地。 那些岁月,怎么可能忘记? 徐子昌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到了他这一代,除了在徐家的家训上还能窥见一些风云变幻里的故人风姿,在小的时候,从父辈的口中听到徐家过往的只言片语,徐家,在他的脑海中,是有很大的空白的,若非今日阮弗这般直言,只怕,他还不知先祖经历的历史,如此艰难。 徐子昌怔怔地扶住文昌侯,只见文昌侯的脸色已经有些苍白,不由得更加担忧,“父亲。” 他把文昌侯扶道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见着文昌侯脸色苍白,压下心中惊讶,回头怒视阮弗,“阮同知今日,是来对家父诛心的么?” 阮弗眼眸微动,见着文昌侯的这般模样,心有不忍,只是,若非这般直揭文昌侯的伤疤,将徐家的过往明明白白地搬出来放在文昌侯的面前,只怕,文昌侯还是要被仇恨给折磨疯了。 她不语,只是看着文昌侯,文昌侯坐下之后,才颓然一笑,“想不到啊,连昌儿都不知的过往,阮同知竟然知道得这般清楚。” 他坐在椅子上,眯眼看着阮弗和站在阮弗旁边的青衣,青衣一只都是沉默不语的。 文昌侯看向青衣,开口道,“当年孟氏的案子发生之后,穆家也因此而遭逢大难,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青衣抿唇,对文昌侯行过一礼之后才道,“当年穆府被人暗中屠戮,我还小,是母亲将我藏在了花瓶之中,以身挡箭,遮住了瓶口,以府中奶娘的孙女为替子而助我逃过一截,为穆家留下最后的血脉。” 文昌侯眼神复杂,“如今穆家在你手中经营已是大成,你告诉老夫,这次回来,可曾想过为穆家复仇。” 青衣声音微冷,“当年穆家人如何惨死,青衣时时刻刻记在心中,多年未曾忘记,此仇不报,不为穆家人!” 文昌侯笑了一声,看向阮弗,“阮同知既然如此明白我徐家的过往,又可知道,南华孟氏是何等人家,六年前,孟氏惨案发生,孟氏一族以叛国谋乱罪处,孟家几十口,不留一个活口……阮同知既然知道徐氏还有这样的风骨,又可知孟氏风骨更甚?那是南华文人的心啊!孟氏如何为南华呕心沥血,如何为中原一统而肝脑涂地,只是,一个未经审查过的案子,直接将南华的文人之首推上了叛国的断头台,阮同知又可知,这是何等的人间惨剧,何等的天下大冤?”文昌侯说到最后,神色激动。 阮弗眼眸低垂,细听还能听到声音里又一股动容之意,“所以侯爷今日借由这个石室,想要在猎场比试结束的最后关头,让皇甫彧葬身在猎场高台,以慰孟氏亡灵么?” “没错!老夫今日就是如此打算,孟氏一心为民,最后落得什么下场世人皆知,南华多少富有才华的学子最后被逼得远离华都,是谁之过?时隔多年,胡老大人再提孟氏一案,陛下竟审也未审再以逆党之罪论处,一如当年,如此昏君!如此帝王,不配为帝!”文昌侯站起来,声音激烈地道,“阮同知一个外人,即便你了解我徐家前事又如何?你今日来阻拦老夫,不过是害怕老夫今日所做的事情于你辰国无利,辰国日渐强大,元昌帝称雄之心未止,晋王正是风华之时,你今日阻止老夫不过是害怕老夫所做之事于你辰国有害,阮同知大可不必担心,皇甫彧一出事,便是你辰国南下的时候征伐一取中原之时,莫说老夫所做的事情对你辰国有害,而是百利无害!” 阮弗冷然一笑,“好一个百利无害,那文昌侯可知道,若是今日皇甫彧死在了高台上,接下来辰国会如何,别说皇甫彧尚无子嗣,即便有也是弱主当政,看侯爷今日的样子,必定也是想要与皇甫彧同归于尽吧,徐家乃是文人之家,当不了弑杀君主的污名,侯爷必定以死谢罪,如此倒是成全了徐家的名字,但是,到时候皇甫彧一死,谁来主持大局,是许家么?哼,南华必乱,中原必毁,西胡、西越、南梁必定借机瓜分南华,北燕南下,安夏再无顾忌,到时候,不仅仅是中原再次因为南华失去平衡而乱象迭起,便是安夏也会趁机南下,西胡、西越必定被吞并,草原再趁机南下侵扰,中原陷入一片战火之中,这就是侯爷愿意看见的,这就是侯爷放弃徐家百年清名为复仇雪恨而做出的牺牲,真是好大的牺牲,想必徐家祖先在天有灵,必定为侯爷今日的英明壮举而欣慰!” 说到最后,阮弗声音满含怒气,额角青筋凸起,眼睛微红,虽是一届弱女子,但是却让文昌侯看着她,如见青竹破天之势一般,久久愣住,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也忘记了阮弗言语之中对于徐家的折辱之意。 反倒是徐子昌因为年少而热血贲张,怒视阮弗道,“昏君当道,乃民之难!你非孟氏,你非徐家,你非南华学子,你又知道什么,阮同知今日这番话,不过是空洞的道理罢了!” 阮弗直视徐子昌,便是徐子昌一个男子在阮弗的视线中却也深感压力,“徐家是死了可以,而你同样不是孟家人,又怎知,孟氏愿意徐家借着复仇的口号将中原搅乱成一滩乱局,又怎么知道,孟家愿意沉冤未雪之前便再次搭上徐家一脉,你既然知道孟氏为中原之心,为何又将故人精魂打散?侯爷愿意以命为孟氏复仇,可见与故人感情之深,既然如此,侯爷又怎会不知故人真正的需要绝非仅仅是为了复仇,而是昭告天下,回归清名,沉冤昭雪,侯爷扪心自问,若是今日真的就此杀了皇甫彧,中原蹦乱,他日在黄泉之下再见故人时,如何面对故人的问询?” 阮弗可谓是句句诛心,徐子昌闻言,欲张嘴,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文昌侯愣愣听着,良久之后,才闭了闭眼,眼中已经有了灰败之意。 架在阮弗身上的刀剑已经被放了下来,只是阮弗依旧一身清绝站在石室中间,抿唇,面上的神色清冷而又严肃,看着文昌侯与徐子昌。 文昌侯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桌子,面上颓然,声音仿佛苍老了十多岁一般,“你说的这些老夫有何尝不明白?只是……沉冤昭雪,谈何容易,你既然如此了解孟家的事情,难道不知道六年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阴谋么,如何翻案,陛下有怎么会同意为孟氏昭雪,一旦孟氏昭雪,他便会落得一个杀害功臣的昏君之名?何况,许家当年必定是暗中得到指示才敢这般明目张胆,如今正是许家当道的时候,这些,如何做到?” 阮弗轻叹了一口气,声音幽幽,“杀了皇甫彧难道就可以做到了么?” 若是真的可以,她又何必等到今时今日,在她复生在阮弗身上的时候,她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入宫行刺,而不是这么多年的筹谋了。 文昌侯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看着阮弗,却无法看清她眉目究竟是什么神色。 “当年孟家出事,我不在华都,待我回到华都的时候,孟氏没了,我唯一的女儿没了,我那尚未出世的小外孙也没了,但是,我想着,活着的人总该好好活下来,我苟且偷生,这些年不问世事,暗中筹谋,就是为了等待时机想要让孟氏孟氏的案子提出来重审,但是,我等到的是什么,是等到的是上一年,胡老大人为了这件事,被抄家断头的结局……孟家出事的时候,我未能出力,苟且偷生,日日煎熬,时时折磨,胡老大人出事的时候我已然无能为力,只恨苍天无眼,祸害长生!既然已经无能为了,不得翻身,除了走上绝路,又能如何,我愿为徐家的罪人,我觍为孟家的老友,更无言面对天下文人!” 徐子昌一听这话,普通一声跪下来,眼圈一红,“爹!” 文昌侯伸手抚了抚徐子昌的头发,“只是可怜了你作为我们徐家的子孙,半生不得志,不仅不能将徐家风骨延续下去,还要陪着爹一起背负徐家的罪名。” 阮弗眼圈微酸,却只能无声隐忍,徐家对孟家的情意他从来未曾怀疑过,当年孟家出事的时候,文昌侯还能被保下来,并且这些年半分也没有引起皇甫彧和许家的关注,已经是她最大的安慰,而她最不愿意的也是文昌侯为此犯险,可是,文昌侯一腔热血,徐家的文人风骨,终究还是让他们选择另一种更为激烈的爆发方式。 文人弑君,这是折辱风骨的事情,而徐家要担当多么大的罪责才被逼得做出这样的决定。 她扯了扯唇角,看向文昌侯,“事情尚未到绝路,侯爷怎知今日这番,是徐家能做出的最后的选择?侯爷既然深谋远虑,等待六年直到诸国会盟的时候,又何不借此机会,为故人昭雪?” 文昌侯抬头,惊诧地看向阮弗。 正文 第158章 强取豪夺的晋王 “你到底是谁?”文昌侯突然站起来,眸中的颓败渐渐消失,眸色渐渐清明。 “你如此知晓我徐家之事,孟家之事也知根知底,你未曾问过我便如此确定我今日所做的事情是为了孟家,未曾怀疑过我一分,甚至如此笃定,即便是在孟家没有出事之前,徐家与孟家也全无往来,世人所见的皆是一个一事无成消极避世的文昌侯,你今日又如何笃定徐家与孟家之间的交情以及老夫对孟家的情义?” 文昌侯直视着阮弗的眼睛,一连几问,气势逼人,完全不亚于前一刻阮弗出言逼迫于他时候的那股气势。 阮弗面上有一瞬间的僵硬,文昌侯的视线太过骇人,可她动了动唇,笑道,“我是谁,文昌侯不是很明白么?” “即便世人都传孟长清智多近妖,经过今日一见,老夫的确相信你的的能力,但是,这世上,有些事情,不是单靠谋虑、推理、手段查供便能查出来的,阮同知是局外之人,无论如何扮演得十二分相似,总是无法将自己变成局内之人,感同身受,可你今日之言,让老夫不得不怀疑你的身份。” 阮弗直视文昌侯,“那么,侯爷觉得,我是谁?” “你是孟长清,还是阮弗?”文昌侯沉声道。 一旁的徐子昌在文昌侯问出阮弗是谁的时候,已经恢复了过来,听着文昌侯的话,还有这一连串的发问,他也有些神色复杂的看着阮弗。 今日阮弗一番石室的激辩,看起来是对他与父亲今日行为的不满和阻止,但是,倘若是细思的话,其中不乏还有肺腑之言的震撼…… 可是为何会如此? 阮弗突然笑了,“侯爷果然还是洞察力惊人,即便是这么多年不问世事,但是,对于世人之的观察,却依旧如同当年一般让人心折,也依旧继承了徐家的风骨与精髓,刚才我说徐家风骨有折,这句话,确然是错了,百年徐家未变,文昌侯依旧文昌。” 文昌侯盯着阮弗看,阮弗也不在意,“我是孟长清,也是阮弗,孟长清是何人,想必以侯爷对世事的关注已经不用言明了,孟长清要做什么,时至今日,目的已经昭然若揭,阮弗,不过是孟长清归入辰国之后的一个身份罢了。” 文昌侯听着阮弗一番话,终于皱眉。 得到阮弗的这个答案,他心中还是怀疑的,“老夫知道孟家,并没有孟长清这号人物,即便这个名字只是一个化名,但也并无像你这等人物,只除了……” 说到这里,文昌侯顿了顿,眸中的那一抹思虑很快化开。 阮弗笑了笑,“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做什么,今日来见文昌侯,文昌侯可知道我要做什么?” 文昌侯没有任何一丝怀疑,“你要助孟家翻案?” 阮弗声音沉静,“是。” 文昌侯显然不信,阮弗只注视着前方的幽幽灯火,语气带了眸中复杂的情绪,道,“当然,这世上没有无偿的事情,文昌侯既然知道我,必定也该知道我不会做与自己无益之事,替孟家翻案,自有我的私心之所在。” 文昌侯抿唇不语,看向阮弗。 阮弗粲然一笑,“文昌侯不妨猜猜,我的私心如何?” 文昌侯沉声道,“孟家翻案,许家必乱,陛下名誉受损,必要下罪己诏以安抚天下人心,但是此事过后,孟家案子的倘若水落石出,即便陛下拿许家来做替罪羔羊,但是,天下人的眼睛是清明的,岂会猜不透背后的原因,陛下必失人心,南华学子必定心寒,如此一来,南华必定日渐衰微。孟氏之后,南华已经不如当年,以辰国如今的能力,又有晋王这等人物和阮同知这等人物辅佐,此番诸国会盟之后,老夫已经预见了辰国将会取代南华成为中原强国之首,甚至北燕也将会居于南华之上,孟氏翻案的后果,将是不可估量的,但是,辰国将会是获利最大的一个,当年受到孟氏收复中原一统的愿景的影响,不知多少文人学子心中还有一个中原一统之梦,以辰国如今的开明和对待诸国学子之厚重,只怕,辰国便要网罗尽天下学子了!” 青衣在一旁闻言,有些着急地看阮弗,阮弗为孟家翻案,根本不是出于什么目的,可是今日…… 她想为阮弗辩解,但之间阮弗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看过来一眼,青衣又恢复了沉静。 阮弗唇边一笑,“侯爷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目的,那么,阮弗还请问,侯爷今日,可还要对猎场高台动手?可还有刺杀皇甫彧为孟氏复仇?或者侯爷可愿意与我合作?” “阮同知果然是好谋算!这等计策,只怕这世上没有几人敢想敢做吧?以南华一个已经过去了六年的案子来扳倒一个国家,世人都说孟长清行事如诡,如今一见,放知传言无误。” 阮弗不以为意,她要替孟家翻案,原本并未将文昌侯列入其中,她也不愿既然已经隐退想要保全后代了的文昌侯再次出来,但是……如今可见,徐家精神与热血绝非是靠文昌侯隐退就可以磨灭浇冷的。 她看向文昌侯,“文昌侯只告诉我,您是否愿意。” 文昌侯眉间郁色消失了几分,朗然一笑道,“为孟氏,本侯连皇帝都敢刺杀,又岂会害怕与你一个女娃做算计。” “父亲!”徐子昌闻言,看向文昌侯,显然是意外于文昌侯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父亲,与辰国合作,岂非党同卖国?” 文昌侯闻言,看着徐子昌,第一次沉声呵斥自己的儿子,“跪下!” 徐子昌不解,单见文昌侯眸中的厉色,这是他未曾见过的父亲,轩昂眉宇中竟然多了几分大家骇人的气势。 徐子昌见此,只想要开口劝说的话就压在了口中,直直跪在文昌侯的面前。 文昌侯厉声问道,“你可知当年孟氏叛国,所定下何罪?” “暗联安夏!”徐子昌咬牙道。 “安夏与南华千里之外,间隔北燕、西越乃至西胡,你已经知道孟氏之案乃是冤案,所谓叛国不过是许家一手策划,可为何许家策划孟氏叛国,不选临近的北燕,不选南梁不选辰国,却偏偏选择了安夏?” “安夏乃异族,中原诸国,任何一家,皆是大魏分裂而来,原为大魏军侯、门阀之家……” 说到这里,徐子昌猛地抬头看向文昌侯。 却见文昌侯眸中似有光芒闪烁,“今日,在这石室之中,为父要你记住,咱们徐家,乃是前朝大魏延续而来,前朝纷乱,徐家出世,中原分裂,徐家为中原而来,南华也好,辰国也罢,他日归一,便是我中原,当年徐家为大魏而来,大魏亡而主南华,如今,南华已弃徐家,可徐家却未曾弃过中原!” 徐子昌猛然清醒,心中激动澎湃,眸中清亮,朝着文昌侯伏拜,“父亲警醒之言,孩儿铭记在心。” 文昌侯看他的样子,神色才缓解了一些,而后道,“你明白了什么?” “儿子明白,南华也好,辰国也罢,无论是两百年前的孟家还是咱们徐家,所做的任何选择,都是为了中原,为了天下之民,孟家与徐家,心中装的是天下,为的是大家而非小国小家,父亲说,民为国,家乃天下,儿子已经明白此理。” 文昌侯听此,才满意地点点头,“你起来吧。” 徐子昌这才站起来,只阮弗在一旁看着这番,却升起一股恍惚之意,当年,祖父也是这般教育她的,往事隔世,如今再看,方觉心中泛起了一阵酸意。 文昌侯已经站起来,阮弗这才笑道,“侯爷大义,此乃阮弗不及。” 文昌侯自然不相信阮弗这句话,“阮同知这些年游走在中原诸国,所做的一桩一件,何曾不是为了中原?” 阮弗一愣,而后才笑道,“世人多眼拙之辈,不识文昌侯心如明月。” 文昌侯摇了摇头,“老夫不管阮同知要如何,老夫也只为孟家翻案,即便老夫今日说了这样的话,但是,并非意味着老夫已经站在辰国这一边,只要老夫还在南华一日,便绝不共事二主。” 阮弗淡淡一笑,“侯爷多虑了,若是今日阮弗真的来劝侯爷站在我辰国这一边,才是对侯爷最大的折辱。” 文昌侯闻言,这才点头,神色也放松了几分。 “不知阮同知想要如何?” 阮弗眯眼道,“侯爷可继续在南华做闲散侯爷,只是,阮弗怕是要借小侯爷一用。” “昌儿?”文昌侯转头看向同样不知自己到底要做什么的徐子昌。 阮弗点头道,“此事,还真需要小侯爷不可。” 文昌侯皱眉,“还请阮同知详说。” “当年因为孟氏之事,诸多学子失意离去,阮弗想要请徐公子代为跑腿,以徐家之名,请求一分万人请命书。” “万人请命书?”文昌侯皱眉。 “万人请命书,乃为翻案所用,所以这万人,究竟为何人,想必侯爷心中已经有数。” 文昌侯眯眼,“仅仅是一份万人请命书,只怕还不够。” “自然是不够的,还需要一个特别的时机,万人请命书,万人,不可逆转的声势,声名狼藉的许家,和孤立无援的皇甫彧!” 文昌侯眼眸微缩,“诸国会盟结束之日!” “正是!”阮弗道。 “天时地利之时,只是,阮同知如何确定许家的形势?” “不能确定,便亲自促进,许家,已经在南华蹦跶太久了,皇甫彧容不得身边之人的权势太大,但是,许家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侯爷难道还不明白自己的这位陛下是何样人物么,想要许家出事,何须大费周章?” 文昌侯听此,轻轻呼了一口气,“果然是算无遗策,辰国能得阮同知辅佐,实乃辰国之幸。” 阮弗摇了摇头,轻声道,“中原尚有一个不忘本心的徐家,孟氏能得如此挚友,才是大幸。” 文昌侯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老夫知道该如何做了。只是,如今中原会盟已经开始,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这两个月,还需加紧了。” 阮弗点了点头,视线再在这石室中逡巡了一圈,“至于这个地方,想来侯爷布局已久,不知侯爷打算如何?” 文昌侯叹了一口气,“若非阮同知今日出现,这便是我徐家的末路了,只是,如今,既然已经有了更好的办法,这地方,自然是再也留不得了。” 这石室,乃是猎场高台的地下室,是当年修建这个猎场高台的时候,当时的皇帝例行留下来的暗室,历代帝王修筑皇室建筑,都会有在地下留下暗室的惯例,只是,这猎场之地的暗室却并没有太大的用处,因此也几乎不会有人去注意,文昌侯看着满室的布局,不由得苦笑道,“老夫原本是打算,猎场比试结束,诸国使臣必定会因此而离开高台,届时,高台之上便只是南华君臣,只要老夫一启动机关,这石室便会崩塌,火药燃起便是陛下葬身之地。” 阮弗摇摇头,心中一阵唏嘘,可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但是文昌侯显然还是有疑问的,“老夫还有一事不明白,阮同知又是如何想到老夫的?” 阮弗一笑,“是文昌侯告诉我的。” 文昌侯皱眉不已。 阮弗继续道,“南华宴请诸国盛宴的时候,西胡武士出事了,所中的乃是单相子,那时候我便奇怪,为何有人会对西胡武士下这样的毒手,若是真的要西胡不能参加猎场比试,根本不必这般大费周章,甚至,好好的秘密行事会更好,显然,背后之人的目的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而他为什么选择了西胡武士,而不是别国的,又是这般在大庭广众之下?后来,驿馆之中,南梁的使臣出事,同样也是因为单相子,而为何这次是南梁,不是别国之人,而中毒的是南梁的使臣,并没有针对某一个人,如此一来,便印证了我的一个想法,这个人想要下手的人并无目的,他只是想要挑起矛盾而已,期初我以为是想要挑起中原的矛盾,后来自南梁与西胡出事之后,单相子便不再出现了,虽然时日还短,并不能完全确定,但是,已经足够怀疑了,这个人,并不是想要引起诸国纷乱,只是想要引起南梁、西胡与南华的纷乱,这个纷乱的缘由,乃是因为皇甫彧暗中有想要与两国联盟的意思。” 阮弗说了这么一大段,文昌侯抿唇不语,虽然他同意阮弗的这番话,并且也同意阮弗的这等推论,的确是对的,但是,这并不能就此指出,他便与这件事有关,从而让阮弗找上他。 阮弗继续道,“那是因为,侯爷用了单相子。” 文昌侯眉头皱起,“单相子乃是寻常药物。” “的确,单相子是寻常药物,但是,一个如此筹谋的人,用单相子这等寻常的药物,却是有些不合常理的。因为,越是计划周密的人,越是关于在每一个细节都追求完善,而单相子,显然并不完善,除非,这个东西,是随手可得,轻易拿到的,若是我没有记错的我,侯爷在阳山上有一座别院,侯爷平日并不住在侯府,而是时常住在阳山上的别院,而阳山上,最多的便是相思树,世人皆称文昌侯乃是徐氏之没落,但是,我却知道,侯爷不是,既然不是,如何便成为了侍弄花草,执迷炼丹,游山玩水之人,显然侯爷不是,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文昌侯听此,轻叹了一口气,“老夫佩服。” 阮弗的所有猜想,皆是有理有据,能一点一点展开,细细想到这一点,文昌侯只能摇头苦笑。 但是,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阮同知,又如何知道,老夫并非真正隐退。” 阮弗轻叹了一口气,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面上升起一抹恍惚之意,“因为,世事风云变幻,唯风骨不折。” 文昌侯闻言,终于沉默了。 石室里便突然的安静了下来,阮弗垂头不语,文昌侯亦是沉默,只听得见石室里烛火燃烧的声音,良久之后,文昌侯方才凄然轻笑,“是啊,世事多变,唯风骨不折,阮同知这般女子,有生之年,除却故人,让老夫还能一窥其风姿,也不枉这么多年的隐忍与筹谋,不枉今日之当头一棒了。” 阮弗没有应声,这时,突然便听得石室的上方,传来惊呼的声音。 声音虽是微小,但是由此带来的猎场震动,还是传到了石室里边,文昌侯仰头一看,只见石室高墙上的石头和晃动的烛影,看不见外边的天地,但他还是看向阮弗,道,“猎场比试结束,老夫不用去看,亦知今日定是辰国为胜者。” 阮弗唇边升起一抹笑意,并不反驳这句话。 她一直都知道的,辰国必定会获得猎场比试的胜利,由此开始将南华从中原强国之首的位子上拉下来。 而此时此刻的高台上,确然是欢呼一片,辰国使臣们皆是神色激动,中原诸国会盟以来,即便他们其中几乎是所有人都是直到现在才第一次参加会盟,但是,辰国赢得了猎场比试的胜利,却是一个大快人心的胜利。 皇甫彧的脸色不太好看,但是,这个时候不能失了礼数,只向玉无玦拱手道,“辰国赢得猎场比试之胜,朕在此恭贺。” 玉无玦点头,“南华皇客气。” 北燕那边的使臣,脸色就没有南华那么能够装得出来了,这次他们带了北燕十八雄过来,原本就是为了猎场比试,结果,北燕一连两日在猎场上都是所向披靡,却不想,在第三日的时候却让辰国捷足先登,而北燕却在前两日的时候为辰国扫除了一大帮别国的武者…… 这个局面,想想都让人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但是燕璟那边还是拱手,唇角挑起一抹笑意,“朕也恭喜辰国。” “北燕客气。”玉无玦道,“是本王还要多谢北燕带来的十八名好手,让辰国诸多武者能有此学习的机会,想必回到辰国之后,十八般武艺之技艺,必定能够有所精进。” 这…… 猎场上的众人听到玉无玦这番话,在看看燕璟黑沉的面色,皆是吞了吞口水,这就是只有胜者才能说出来的话啊。 玉无玦才不管燕璟的神色如何,燕璟太自以为是,不让他知道北燕真的不行,还真的不着急,整日里无事便寻阮儿的麻烦和不快,果然是太闲了。 玉无玦的视线,淡淡看向在场诸国使者,道,“本王听闻,吴国带来了珍宝红珊瑚手钏。” 忠王闻言一惊,吴国的确是将珊瑚手钏带来了,那珊瑚手串产自南海,以海底的珊瑚中的精品红珊瑚为原料,精雕细琢,世上仅有两串,一串在吴国先皇后的手中,但是吴国先皇后已经在几年前驾鹤西去,那手钏便随皇后入了棺,而此次吴国带来的这一串,是还留在世上的唯一一串深海红珊瑚制作而成的了。 在吴国一直有一种说法,红珊瑚乃是上天降下的富贵平安之物,具有灵性,可保康健,乃是最好的寓意,因此,得到红珊瑚的人,也是百姓认可的大善之人,能得到全民的庇佑。 只是…… 吴国的本意是,珊瑚手钏将会是吴国在诸国会盟结束之后献给强国的礼物,一直秘而不宣,便是吴国的使臣,都未必知道,此番吴国带来的还有红珊瑚手钏。 玉无玦淡淡问出声,忠王那边,面上的惊诧,心中的前百般想法,在面上一闪而过,也只是一瞬间的神色僵硬而已,而后便笑道,“晋王殿下果然消息灵通。” 玉无玦挑眉不语,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忠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只朝着背后伸手,道,“来人。” 果然,忠王的近身侍卫便把一只小型的盒子放在了忠王的手上,忠王将盒子打开,便见盒子中隐隐红光闪烁,而后便见盒中锦布上静静躺着一只红珊瑚手钏,色泽明艳,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忠王笑道,“这便是红珊瑚手钏,乃辰国至宝也,今日辰国赢得猎场比试的胜利,按照惯例,本王以红珊瑚手钏相赠,以示恭贺。” 说罢,忠王将手中的盒子啪的一声合上,交到侍卫的手中,侍卫转交给玉无玦这边。 玉无玦也不含糊,看忠王面上笑意,点了点头,“多谢忠王。” 众人见此,已经各有心思,皇甫彧皱了皱眉,经过东楚之事,吴国对于辰国,只怕已经有了某些想法,再想着几日,吴国与辰国之间的一切,他心中不得不有一个猜想,那便是,在猎场比试已结束,吴国便已经有与辰国交好的意思了。 吴国辰国交好,如此一来,岂非对南华不利? 皇甫彧眉头深皱,眸中深色一闪而过。 “忠王真是好大手笔。”皇甫彧朗盛笑道,似乎心中并未有任何想法一般。 忠王摇了摇头,笑道,“想来是红珊瑚手钏与辰国有缘罢了,既然如此,倒也是美事一件。” 这时候,韩太子也笑道,“既然如此,为表恭贺,本宫也备上一分薄礼。来人。” 韩太子的侍卫同样将一个宽而扁的盒子交到韩太子手上,韩太子含笑打开,众人之间金光破射而出,盒子中静静放着一件薄如蝉翼的金黄软甲。 “金丝软甲!”有人惊讶道。 “正是金丝软甲。”韩太子笑道,“区区薄礼,还往晋王莫嫌。” 众人嘴角纷纷抽搐,区区?金丝软甲,世间能有几件?反正这是今日猎场上的人能够见到的唯一一件,还被韩太子说成了区区。 而玉无玦竟然这这般应了下来…… 这…… 诸国会盟的比试,在定下中原强国之首的时候,诸国要将带来的重礼献给强国,以示认可,但是,每一种比试之后,其实还要给胜利的国家赠送贺礼表示祝贺的意思,但是,这贺礼,一般来说只是一种客套而已,虽然各国为了不落下面子,必定会好好准备一番的,只是,却也并非这等世间独一无二的礼物,韩国与吴国这般出手,显然已经是有交好之意了。 众人已看在眼中,但是即便如此,也不能多说什么,只是心思各异罢了。 如此一来,有了吴国和韩国,各国也纷纷送上了祝贺的礼物,西胡虽是因为折了武士而在猎场比试中落后于人,但还是送上了西胡名剑,被称为天下十大名剑之一的青鸿剑,西越产名玉,送上的乃是精雕细琢之后的天鹰玉雕,至于南华,南华是东道主,礼物自然不能太寒碜了,送上乃是四大古琴之一的紫微琴,玉无玦毫无客气,一一收下了,这架势,让人不得不怀疑,辰国此番像是为了各国的贺礼来似的。只是,耐人寻味的,便是北燕了,北燕送给辰国的,乃是来自北燕的十大美女。 不过玉无玦仍旧是淡定地应下了,其余的辰国使者,对此也是没有半分不满之意。 猎场比试之后,将会休息两日,而这两日,正是南华城中热闹的时候,经过猎场比试,可以让诸国休息一番也观赏一番华都的盛况,虽是未到诸国商会最热闹的时候,但诸国商人几乎已经进驻南华,其盛况,自是不容错过的。 阮弗在猎场中的所有人离开之前,已经与文昌侯离开猎场的地宫了。 只是她并没有立刻回到驿馆,而她回到驿馆的时候,已经是天色暗沉下来的时候了。 她回来的时候,便见自己房间的灯已经亮起了,不用想也知道,此时此刻,定是玉无玦在里面,不过她才刚刚进去,便见玉无玦坐在桌前,不知在摆弄着什么。 见到她回来了,玉无玦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迎上来,牵住阮弗的手,“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他语气里还有一些担忧之意。 阮弗笑了笑,“在外面还有一些事没有做完,与文昌侯多说了一些。” 说罢,阮弗已经被玉无玦拉着坐了下来,他细细看了看阮弗,一边道,“今日如何。” 阮弗一笑,“还可……” 话还没说完,便见玉无玦沉声道,“他们对你动手了?” 说罢,他一伸手,触上阮弗的脖子,只见那原本应该光洁白嫩的脖子上,有一道细细的划痕,溢出的血丝已经干了。 阮弗一愣,直到感受到他温热干燥的手指碰上自己的脖子,才一阵微颤,抬手摸上自己的脖子,才觉得一阵异样的触感,便见玉无玦脸色黑沉,抿唇不语,显然是不太高兴了。 阮弗只好笑道,“好了好了,当时我出现的时候,他们警惕性很高,所以才刀尖加身,不过我这不是没事么,你要是不说,我便不会知道这里有一个伤痕,并不疼。” 她这么说,玉无玦只是叹了一口气,显然这话并没有安慰到他,只是起身,从阮弗房中的抽屉里拿出了一盒东西,打开,默默无言地抹在了阮弗的脖子上,那细小的伤痕虽然以后不会留下痕迹,但是,此时此刻,怎么看怎么都是碍眼的。 何况,那些人下手显然是不知轻重的,若是再重一些,还不知将会如何呢。 他抿唇想着,眉头也皱起来了不少,只指腹依旧在阮弗脖间那道让她不以为然的细痕上摩挲着,温温热热,舒服至极。 阮弗也任由他去了,只是伸手碰了碰他锁起的眉头,知道他心中必定又在责怪自己没有与她一起去,不然定不会让人伤了她分毫,只是道,“无玦,不要皱眉。” 她指尖在玉无玦的眉心揉了揉,玉无玦闻言,看向她,最后还是在她的眼神坚持中,舒展了眉头,只是又叹了一口气。 阮弗见此,不由得睨了一眼玉无玦,似笑非笑道,“王爷,听闻今日,北燕可是给王爷送来了十个美女,据说这些个美女,皆是才貌惊人之辈,各有所长,王爷好艳福。” 玉无玦听她这么说,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一抹郁气就这么轻而易举动被她遣散了。 她总是有办法这般。 玉无玦不以为意道,“与我何关?燕璟找皇后都找到本王头上了,可见北燕女子可多稀缺,既然如此,本王岂能夺人所好,借花献佛,送回去便是了。” 这…… 阮弗定定看着玉无玦,见他这般理所当然,之后只噗嗤一笑。 她知道,这话,玉无玦定然不是说着玩玩的,这是他会做出地事情,只得摇头无语。 只是,目光却看上了桌子上一串红色的东西,不由得挑眉道,“吴国红珊瑚手钏?” 这手钏旁边还放着一把刻刀,显然她刚刚回来的时候,玉无玦在忙着的便是这样的东西,珊瑚手钏,整个手钏一共有十八只珊瑚珠子,只是,这上边,有一半的珠子,已经被雕上了玉兰的图案,还有一半,依旧完整无缺。 玉无玦拿起放在桌上的珊瑚手钏,道,“如何。” 阮弗沉默地看着他,她肯定,吴国拿出来的贺礼绝非一开始就打算是珊瑚手钏,只是,大概是这厮强取豪夺的。 或许她大概还能想象玉无玦当时是如何理所当然地让吴国送出了红珊瑚手钏,不由得失笑了,“王爷,你那般行为,可有些遭人嫉恨。” 玉无玦睨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不过却严肃道,“金丝软甲已经替你拿回来,从今日起,你要穿在身上。” 虽是听着玉无玦如此说,不过阮弗还是道,“我可记得,我未曾说过我需要金丝软甲。” 好像还没有到南华的时候,在打金丝软甲主意的便一直是他吧。 玉无玦抚了抚额,无奈道,“是我需要,但是你要戴上。” 阮弗叹了一口气,她如何不明白玉无玦的心意,只是安抚道,“我不会有事的。” 玉无玦知道她这两个月要做什么,虽然他不会拦着她,但是却总是在担心她的安危,即便知道自己武功高强,但是,却也深知这世上,并没有什么万无一失。 因此玉无玦定定看着她,极为坚决,阮弗见此,只好道,“好,我今日沐浴之后,便是睡觉也都戴着如何?” 玉无玦这才满意了,点了点头,道,“累不累?” 阮弗摇了摇头,见他手中还拿着那一串珊瑚手钏,便笑道,“若是被别国的使者知道,你拿到金丝软甲是放在我身上地,只怕要被气得不轻了。” 玉无玦显然不以为意,“金丝软甲能为你所用,是它的福分。” 阮弗不由得失笑。 玉无玦却是不言了,总有一日,他们会知道,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值得他拿来给他的阮儿。 他低头,继续在那一颗颗圆润的珊瑚手钏上,细细地雕琢上一朵朵玉兰。 阮弗也不再说话,只是坐在桌子对面,静静看着他雕琢,每一刀每一刻都极为耐心,沉淀了所有心意一般。 满室的灯火,融了一世的温暖。 正文 第159章 为臣之心,谈判 第二天,阮弗起来的时候,刚刚一动,便觉手腕多了一些异样,待伸手出来看时,便见腕间已经挂了一串红色的珊瑚手钏,不由得有些愣住,也不由得想起了昨夜玉无玦在灯下雕刻的场景。 她唇边升起一抹笑意,眼中柔光碎了晨光一般,仔仔细细地瞧了好一会儿,而后才翻身起床。 接下来的两日,是间隔休息的时候,但是辰国的使者却也不会因为赢得了猎场比试的胜利而骄傲或者放松,她一出了自己的院子,便听见在驿馆的花园一角,林墨、李秀还有几位学历颇深的老大人正聚在一起,似乎是在辩论和交谈什么。 阮弗不由得一笑,走过去,走近了方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在谈论接下来的诸国学士辩论的事情,见到阮弗过来,他们也纷纷停下来,看向阮弗,纷纷拱手行礼道,“阮同知。” 阮弗点点头,走到几人中间,笑道,“这两日诸国没有比试,华都汇集了八方人马,你们倒好,一个个的都没有出去看看,这一大清早的便聚在一起讨论比试的事情了,我记得,诸国辩论也是五日之后的事情吧。” 她语气中并无责备之意,反倒是多了几分亲切,而在院阁共事久了,众人也大都了解阮弗的脾性,她有时候看起来说一不二,甚至性格多是对任何事情都是波澜不惊,淡淡处之的,但是,对人却有几分亲和,尤其是对待自己人,并不难相处。 因此,她这话一说出来,便有跟随而来的年轻一些的使臣心直口快道,“华都盛会有何可看,咱们辰国永嘉同样也不逊色,若说出去走走,还不如在驿馆与大家商议五日之后的诸国辩论要如何应付呢,诸国辩论乃是大事,可放松不得。” 这人话一说出来,便再有人道,“可不是,还有五日便是诸国辩论的日子了,猎场比试之后,诸国学子辩论也是诸国比试中的一件大事,咱们辰国可不能落了下风,免得被人笑话了去。” “可不是么,刚刚赢得了猎场比试的胜利,若是败了,咱们还有何脸面?” “阮同知可要指点指点我们……” 众人众说纷纭,说话的大都是跟随而来年轻使臣,这些人,大多是院阁里边的,阮弗之所以带着他们出来,目的其实也就是为了让他们看看诸国学子的风采,取长补短,开阔眼界。 听着这些话,她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一开始说话的那个比林墨与李秀年轻几岁的使臣,见他正期待地看着自己,显然是想让她针对接下来地诸国辩论说一些什么。 在一旁年纪较大的一些的使臣见此,有些皱了皱眉头,在他们看来,这些年轻人,都太急躁了一些,也把成败得失看的太过重要,辰国固然不想输,只是,他们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有时候太看重成败,太注重得失,往往会钻入误区,倘若不能加以引导,善于调节,便会摧折人的意志,这是诸多年轻人最容易犯的毛病啊。 而此番出使南华的,在陛下的受益下,王爷和阮同知挑选的大多是年轻的官员,这些官员,未经太多的历练,辰国虽是胜了猎场比试,但却让他们心中感到一丝隐忧愁。 他们还想着,这两日是否要与阮弗或者晋王殿下交谈一番…… 阮弗看着一些殷切望着自己的年轻使臣,笑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诸国辩论的事情不着急,只是,我带你们来南华之前,在院阁中对你们说过的话,诸位可还记得?” 她声音淡淡,听不出是什么情绪,连那唇边的笑意,也是惯常的表情,却无端让人觉得望尘莫及,完全没有被几人高昂的兴致影响了过去。 众人听她这么说,似乎都想起了阮弗在出发之前对他们说过的话,再想想自己刚才说的这些话,面上也不由得露出一些羞红,露出羞愧的神色。 阮弗继续道,“诸国会盟,咱们辰国虽是带了最大的期盼而来,也在尽最大的努力,甚至,如今辰国在诸国能力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但是,这世上,山外青山楼外楼,总会有人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比你更强,哪怕我们每一次都做了万全的准备,但是,不可能诸国会盟的每一场比试,胜者都是辰国的人。” 顿了顿,阮弗的视线在几人身上扫了一圈,继续道,“我与王爷为何选你们来参加诸国会盟的比试?因为不论是陛下,还是王爷,甚至是我,都对你们寄予最大的希望,辰国改革刚刚开始,举步艰难你们也曾有过深刻的体会,若非是能力卓著意志坚定、深谋远虑高瞻远瞩之人,便无法善始善终,承担接下来的重任,即便院阁现在已经步入正轨,但是想要继续发展下去,在以后的日子里渐渐完善,成就一套体系,发扬光大,并预见可能会发生的问题从而尽量做到避免,却需要你们具有更多的能力,更高的眼光,所以,不论是陛下还是王爷,都希望,经过这番南华之行,经过对诸国尤其是南华学风的观察,让你们有更多的领悟,你们日后都将是辰国的栋梁之才,是协助陛下处理天下事物的重要之人,而不仅仅是为了来南华一趟赢取一个比试的胜利。” 阮弗平日在院阁的时候,话是不多的,若是提点的话,也只是简单的几句,像如今这般长篇大论与他们讲道理,几乎还是第一次,听到阮弗这么说,一些人面上的羞愧之意更甚。 想要说些什么,但见阮弗浅淡的容色,看着前面这个分明是比他们年纪还要小上甚至十岁的少女,竟然有这般认知,而他们作为男子,却未曾达到这般心境,都觉得羞愧,更是愧对陛下的信任。 阮弗这番话,是说得没错的,自从来了南华之后,直到现在,其实这些年轻官员大多数时间都是聚在驿馆之中,商议诸国会盟与比试的事情,却极少踏足南华京都,却看南华京都的景象。 原本还算是比较热闹的院子,这时候却是都安静了下来,便是那些年纪较老一些的使臣听着阮弗这一席话,眸中也多了几分欣慰。 看来,他们先前担心的问题,其实已经不成问题了。 阮弗见此,只是继续道,“比试的场景,固然能让你们看得清诸国参赛者的风貌,但是参赛者上台展示,能体现出来的,却并非是各国真正的风貌,那些大多数只是为了比试的需要而出现,正如我们为了想要赢得比赛的胜利而费尽心思一般,而倘若以此来窥探各国风貌,不仅不能窥探出来,甚至会出现偏见乃至判断失误,而真正能窥见各国风貌之常态的,是何处?非庙堂也,而在江湖。借着本次诸国会盟的机会,看看汇聚在华都的诸国学子们、商人们,农人们,八方来客,各行各业,他们谈论的是什么,关心的是什么,从他们谈论的话题,关心的话题,你们不仅能够知道各国的风气,更能知道各国隐晦不出的政治风向,而经由这些得出的认识,你们得到的,将比在一场诸国会盟比试的胜利中收获的更多。你们都是院阁的人,替陛下处理的事物,皆是关乎百姓民生的,但是,若不亲民,若不务实,若不知晓民间的实情,如何做出判断?” 话已至此,阮弗一个一个地看向这些人,许多较为年轻的使臣,面上已经羞红不已,甚至不敢抬头看阮弗了。 倒是林墨与李秀神色坦然,眼眸虽是还对阮弗这番话感到的一丝震惊,但是,却又并不觉得有任何突兀之意。 与阮弗共事太久了,甚至因为院阁的事情他们市场与阮弗交谈,因此更能知道阮弗的脾性,也更加记得阮弗在出发之前,与他们说过的话。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简单而浅显的道理,有时候却未必是人人都能明白的。 随着阮弗的视线扫过去,众人纷纷拱手道,“我等惭愧,有负陛下期望。” 阮弗摇了摇头,并不打算苛责,“今日我与你们说这些,并非是想让诸位感到羞愧,这几日刚刚来,的确是有许多事情要做,你们尚没有足够的时间,加上前不久使臣出事之事,也的确让人难安。” 她一番指责之后,又说这样的话,的确有些恩威并施,但却没有让人感到心中不快,而是真心实意的心悦诚服。 众人知晓阮弗的脾气,抬头,道,“我等知道当如何做了。” 阮弗点了点头,“万事开头难,任何事情,都需要一个探索的过程,我们重视结果,但却也不能忽视了过程。” 众人纷纷拱手,纷纷表示日后必定多出去见识华都诸国的风采。 只年纪较老一些的使臣,感叹道,“阮同知今日之言,真是让我等惭愧啊。” 阮弗道,“老大人言重了,我等都是后辈,若是日后尚有不当之处,还需老大人指点。” 老臣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敢当。 阮弗却笑了笑,朝着几个年轻人道,“你们在南华的所见所闻,但有疑惑,但有觉得可谈论之处,都可与老大人们说说,多听听老大人的高见,想必收获会更丰富。” 几人连忙摆手,不敢倚老卖老,但对于阮弗这番话,心中却是不胜唏嘘。 又在花园里谈论了一会儿,这些年轻人才纷纷散开,纷纷计划着以这两日没有比试的时间散入了华都之中。 看到这年年轻人离开之后,其中一个老大臣才知道,“阮同知真是用心良苦啊。” 阮弗摇了摇头,“咱们都是为陛下做事的人,自然要为陛下着想,为辰国着想,这些人,日后都是陛下的栋梁之才,若能因为此番南华之行而有所增益,也不枉我今日这番口舌了,倒是让几位老大人见笑了。” 毕竟她年纪还太小,这些老大臣都是元昌帝比较敬重的人,她还是要多给几分面子的。 老大臣们纷纷摆手,对于阮弗却也越发肯定和认可了。 待院子里只剩下阮弗和林墨以及李秀之后,李秀才开口道,“经由今日阮同知一番肺腑之言,不管是老大臣们还是这些热血的年轻学子,都将会有更大的收获。” 阮弗笑了笑,摇摇头道,“我既然将你们带出来的,便不是白白来南华走一遭的,自是希望你们能有一番收获,哪怕经年之后回想,也不负青年时期的这一趟盛会之旅,待你们回想这一届诸国会盟的时候,除了那些精彩的彼时,甚至有可能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事情之外,还能有受益一生的东西,这才是最为重要的。” 就像她一般,不论是前世今生,不论是作为孟阮还是阮弗,只要一颗心还在,在万顷茫茫中,甚至是在绝望之时,总有一点方向,一个信仰,让你守望得到晨光破晓时候那一刻的激动。 “的确是不负啊!”林墨叹了一口气道,“能与阮同知一道来南华参加诸国盛会,是林墨一生的荣幸,我等受教了” 阮弗挑了挑眉,“哦?想来林墨这几日是收获颇丰了?” 林墨摇了摇头,与李秀对视一眼,两人似乎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遥远的未来,李秀轻声一笑道,“在下有感,或许,这是最有一次诸国会盟了。” 阮弗听罢,唇角微微勾起,却并没有说什么。 恰是这时候,前院有人匆匆而来,“阮同知,吴国王忠与吴先生来访,王爷让阮同知过去一趟。” 阮弗闻言,眉间划过一抹诧异,道,“你先回去禀报王爷,我即刻过去。” “是。”说罢,来人又退了下去。 林墨站在阮弗身后,皱眉道,“吴国忠王?” 阮弗道,“你们可要要紧之事要做?”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摇头,阮弗道,“既然如此,便与我和王爷一道去见见忠王吧。” 阮弗话语中还有一抹笑意,两人听着,皆是不知她在想什么,但都拱手道,“是。” 阮弗带着林墨和李秀踏入前厅的时候,玉无玦正在与忠王说着什么,只听得忠王的声音传出来,“吴国皇室世代居住于岭南,时至今日,吴国想守住的也只是岭南而已。” 阮弗脚步微顿,唇边一笑,她以为,吴国会来得晚一些,至少,也应该是是诸国会盟至少进行过一半之后吴国才会来找他们,不想猎场比试才刚刚结束,忠王便已经过来了。不过想想也是,昨日,忠王才刚刚送上了红珊瑚手钏,有些东西,经由一串手钏,其实已经表达了出来。 她脚步不停,带着林墨与李秀走进去。 玉无玦手中拿着一只茶杯在听忠王讲话,神态清雅闲适,见到阮弗进来,他当先抬头看过来,一双含了一丝笑意的眼眸直接望进阮弗眼中。只是,见到跟在阮弗身后的林墨和李秀的时候,不由得挑了挑眉头,眼中划过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 阮弗自然是看见了,不过看见了也只当做没有看见,神色淡定地带着林墨和李秀走进去,倒是林墨与李秀见着玉无玦那一晃而过的神色,眸中皆是疑惑。 见到阮弗过来,忠王与吴冕也纷纷站起来,拱手道,“阮同知。” 阮弗颔首,淡淡而笑,“忠王,吴先生。” 而后才朝玉无玦拱手,“王爷。” 玉无玦没有应声,见着她这般装腔作势的模样,不由得有些牙痒痒,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没有得到回应,阮弗也懒得理他,坐在玉无玦下首的位置,而林墨与李秀皆是坐在阮弗下首的位置。 她一坐下,衣袖晃动之间,露出了玉无玦昨夜套入她腕间的那一串红珊瑚手钏,红光迸射,晃出一道霞影。 忠王不经意地一眼,便看见了再次被衣覆住的那一抹红光,哪怕仅仅是一眼,哪怕形态已经发生了些许变化,但是,忠王却无比确定,阮弗手中的便是昨日玉无玦亲自开口要去的那一串红珊瑚手钏,心中暗暗惊讶,当即,心中也不得不多了一些想法了。只是,他面上并没有什么表示。 坐下之后,阮弗这才看向忠王,笑道,“诸国汇聚南华多日,今日还是忠王第一次踏入辰国驿馆之中。” 先前的谈话究竟是什么,阮弗大约能猜到一些,而她刚刚进门之前必定也听到了忠王的那一句话,前厅里的人都知道,但是她一来,却好像是说起了家常一般。 忠王不由得一愣,但还是笑道,“本王早早有来拜访之意,只是,吴国晚了两日到南华,诸多事情还需要本王安排,因此,无奈此时方能来拜会晋王与阮同知。” 阮弗一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才笑道,“说起来,上次阮弗与王爷见面,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多年不见,王爷倒依旧是风姿卓越。” 孟长清这个名字出现在中原是因为她控制住了当时交趾的乱象,收服了交趾而起来的,而真正名声大动中原,真是让中原各国的权贵们感到忌惮或者想要收复为己所用的时候,便是罢战三国之后。当年孟长清霸占三国,解了南华联盟吴国南梁以及已经覆亡了的东楚想要曲线取辰国的计划,也避免了一场南方的大动,其中,便有一个吴国。 而当时,孟长清间接接触的辰国皇室众人,便是忠王。 忠王是吴国国主的最为信任的儿子,若是这几年吴国皇位有变,忠王当时不二的人选。 听到阮弗这么说,玉无玦拿着茶杯的手一顿,看了一眼忠王。 风姿卓著?眼前这大腹便便的人,也叫风姿卓著? 忠王却呵呵一笑道,“阮同知说笑了,本王倒还是与当年一般,不过比起当年,如今阮同知可是风华更盛了。” 阮弗淡淡点头,“忠王谬赞了,当年还要感谢忠王款待之情。” 话题一转,她又道,“东吴可谓是集结了岭南之地的胜景,奇峰秀丽,洞美石奇,在下还记得,当年去吴国,只得匆匆一游,可惜杂事缠身,不能尽览吴国盛景,这几年也未曾再有时间踏足吴国,倒是成了一件憾事。” 她有看向吴冕,“吴先生的名气,在吴国可是家喻户晓的,颇得学子们的敬重,可惜当年去吴国未能前去摆放吴先生,每每想起,阮弗都觉得惋惜不已。” 这是实话,至于前一句,吴冕当然听出不过是客套之话罢了,当即也抬手道,“冕也早有窥仰孟长清风姿之情。” 阮弗唇边一笑,见忠王欲言又止,神色有些变幻。她又转头去看玉无玦,“索幸忠王也再此,王爷不妨与忠王一番约定,他日去吴国一游吴国盛景,吸纳岭南之绝……若是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此生若是不得一见,只怕要成为一场遗憾了。” 玉无玦眼神一闪,看她看起来无比认真的神色,眼底划过一抹笑意,似是意有所指,“阮同知所言,本王会好好考虑。” 她若是真的喜欢,日后定要带她去的。 忠王呵呵一笑道,“若是王爷与阮同知前往吴国,本王定会好好招待两人以尽东道主之谊。” 阮弗显然兴致很高,继续道,“上一次去吴国,在下倒是在吴国有名的映泉湖上游览了一番,彼时正是夏日时节,碧波万里,天光云影,万里水天一色,如今已经渐渐入秋,就不知道映泉湖是何等景象了,想必也是另外一番光景吧。” 她语气感叹,似乎真的对那吴国的盛景那般念念不忘一般。 林墨与李秀自坐下之后,只听得阮弗说起这些,虽然心中还有一些疑惑,但是,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而玉无玦更甚,只是在位上听着阮弗闲侃,也不怎么插话,不过眼中却渐渐带了一些笑意。 他总是喜欢看她这样,在别人面前,那般自信天成,那般运筹帷幄。 于是,阮弗从吴国的名湖,说到了名山,甚至是吴国京都颇受赞誉的美酒,这架势,说她才去过一次吴国,任是谁也不会相信,而倘若她说自己是吴国京都之人,只怕也不会有人怀疑。 吴冕坐在忠王的后面,听着忠王与阮弗闲侃了将近半个时辰却再也未能提起先前的话题,不由得在心中微微摇头,这女子,已不是用人中龙凤所能形容的了。 她显然很会抓住人的心理,也知道如何风雨不动地掌握最大的主动权。 或许,她早已料到,本次诸国会盟期间,辰国或会由此一访了吧。 想起来南华之前,国主的一番告诫,吴冕心中对阮弗却又更多了一层敬意,辰国若能由此女子辅佐,他日,又何尝不是辰国大幸,中原大幸。 若吴国只为保岭南,今日的决定,断然是不会错的。 见着阮弗还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而玉无玦不但不足阻止竟然还这般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忠王也不得不叹了一口气,心中苦笑一声。 在阮弗停下之后,终于开口道,“晋王,阮同知,本王今日来拜访的目的,两位心中只怕早已清楚了。” 阮弗面色沉静,只是含笑看忠王,忠王叹了一声,终于拿起放在一边的一只长长的盒子,“这是本王此次送来的一分更为特殊的贺礼,晋王与阮同知,不妨看看。” 玉无玦唇角微勾,眼神示意了一下,身边便有人接过忠王拿上来的东西,是一幅画卷,画卷没有被打开,但是,却交到了阮弗的手上。 阮弗接过,就直接当着忠王的面,展开了画卷的一角,画卷只是被展开了一尺,阮弗看了一眼,便又神色淡定地将画卷卷好了。 她面上带着交谈时候那一抹笑意,忠王在她打开画卷的时候一直注视这阮弗,却见她神色始终没有什么变化。 而林墨与李秀就坐在她的下手,在画卷打开的那一瞬间,便已经看见了上边的字迹,眼中划过一抹惊讶,下意识抬眼看忠王,不由得眼神复杂了。 阮弗将画卷放入了盒子中,还是惯常的语气,“不知忠王何意。” 忠王无奈笑一声,“本王刚刚说过了,吴国世代居住在岭南,岭南乃祖先之地,中原发展至今……如今,吴国只是想要守住吴国这一片土地罢了。” 阮弗道,“只是,在下可还没有忘记,四年前为何会前往吴国无见王爷,也未曾忘记,在一年之前,东楚未亡之时……吴国当真只是想要守住岭南之地么?” 忠王摇头道,“阮同知对世事如此通透,又岂会不知,今时不同往日,即便是在一年前,不论是吴国与韩、如今的楚州之间如何谋划,都不过是想要保全吴国罢了。前朝以前,我吴国皇室,便是岭南之王,吴国之根基在岭南,吴国之血脉也在岭南,中原既要纷争,吴国便不得不争,否则,根基血脉尽毁,何以面对先祖?” “既然如此,王爷如今做的,我辰国又如何敢保证王爷哪一日回想起来的时候同样也如此是这般坦荡,而不会觉得后悔,或者觉得自己还是能够维护住祖先的土地。”阮弗道。 忠王闻言,先是一愣,而后朗盛大小笑,“阮同知,你小瞧本王了也小瞧我吴国了!” 阮弗颔首,“不敢。” 忠王声音微沉道,“在本王参加诸国会盟之前,吴国既然已经做出了此番决定,便只有一个目的,以保存祖先血脉为主,他日中原杀伐之时,我吴国期望,还能护住岭南一方净土。” 阮弗听此,微微垂眸沉默,忠王那边,也不再开口。 良久之后,在前厅里的一片沉默中,阮弗才开口道,“在下相信忠王。” 然而,忠王却看向玉无玦。 玉无玦瞟了一眼阮弗,“阮同知的意思,便是本王的意思。” 忠王眼中这才松懈了一番,而后道,“既然如此,吴国……” 阮弗当先开口道,“既然吴国已经奉上这般诚意,辰国自然是要投桃报李,岭南背后有交趾,交趾可扼南梁,至于南华,楚州二十万兵马未退,忠王可安心。” 忠王眼中划过一抹惊讶,楚州兵马未退,吴国自然是知道的,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心中还曾有些担忧,但见楚州兵马这一年以来却没有任何行动,只是在楚州练兵,才稍稍放心了一些,但是当年楚州兵马在孟长清的带领之下,从一群不善水战斗的兵变成了一支在水战上已经能独挡一面的兵马,也心惊不已。 压下心头对楚州兵马不退的惊讶,忠王心中也更加确定了几分。 韩国已经与辰国建立了盟约,他们已经知道了,在没有来南华参加诸国会盟之前,吴国对于辰国,还是处于观望之中的,哪怕辰国这两年日渐强大,但是,南华依旧才是前朝传承下来的正统,当年吴国立国,为的就是在中原的纷乱中护住岭南的族人之血脉,但是,眼看中原分裂了两百年,吴国也在岭南占据了两百年,却始终也无法挣脱岭南,他们都知道,吴国的情境,实难以突破岭南的崇山峻岭入住中原腹地,只能像两百年前一般,守护这族人生长的地方而已。中原分裂至今,他们已经窥见了一场大一统的局面即将要到来,在来参加诸国会盟之前,国主与他日夜在御书房商议吴国今后将如何走下去,是南华还是辰国,但是,经过这短短几日的时间,经由吴冕的观察与指点,他心中已经清楚了这中原的未来,将是由谁做主的。 既然如何,何不当先争取吴国这片乐土的安宁? 忠王与阮弗和玉无玦在前厅汇聚了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忠王便又带着吴冕离开了。 直到忠王离开之后,阮弗的视线才重新看向那一个忠王留下来的盒子,那里,是一幅吴国的千里江山图。 以本国的千里江山图相送,意味着什么,已经太过明显了。 而如果能让战火蔓延之地越少,又何乐而不为,前提是,吴国,真的是想要保全岭南。 林墨与李秀这时候才开口道,“王爷,阮同知,吴国此番,是否只是想让我们放松警惕……” 他们还是有一些怀疑的。 阮弗却摇了摇头道,“忠王的话,说是要保全吴国,可相信九分,另外一分,是吴国历来都是识时务者罢了,这两百年来,无论诸国之间纷争如何,吴国都是最少参与的那一个,吴国皇室世代居住在岭南,对岭南感情之深,绝非是弄虚作假的。” 林墨与李秀闻言,相互对视了一眼,玉无玦这才淡淡开口道,“行了,你们两人也无须怀疑与多虑忠王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若是还有心思,不妨去想想今后的事情,吴国示好,这是南华的土地,皇甫彧那边自会有消息知道,北燕暗桩虽是被拔除了十之**,不过燕璟也不会看不出吴国将红珊瑚手钏送来的意思,不妨想想如何应付。” 林墨与李秀闻言,皆是诧异地看向玉无玦,玉无玦笑一声,道,“忠王倒是个会计较的,这般明目张胆送上了红珊瑚手钏,倒是会将麻烦推给辰国。”吴国子啊众目睽睽之下送上红珊瑚手钏,别国还不知道吴国要与辰国交好么,到时候南方诸国必定会找吴国的麻烦,倒时候,辰国这个盟友必定得出面。 林墨与李秀再次默默无言对视一眼,难道不是王爷你那样理所当然地叫别人拿出红珊瑚手钏的么? 不过两人自然是不敢说出这话,只应下了玉无玦的话,玉无玦在与他们说了一些之后,两人便退下了。 直到前厅里只剩下阮弗了,阮弗才看向玉无玦,笑意不达眼底,“王爷倒是会做甩手掌柜!” 当家做主的难道不是他,结果与忠王接洽的事情全部她来做了,她来做也就罢了,这人回头想起,心中定然又是不痛快了。 必定会寻了她与忠王话语里的客套来耍赖皮!一点晋王人前的俊雅也没有! 阮弗越想,心中越是深以为然,眸中也多了一些郁气。 玉无玦低眸一笑,他总是觉得,看着她与人谈判之时,那副自信天成的样子,总是那般养眼罢了,那么明亮,如珠光如明月。 这才是属于她的骄傲。 若能给予,他必不会剥夺。 至于他才是做主之人,那算得了什么。 至于阮儿口中的耍无赖,那是什么,难道不是生活情趣么? 只是,玉无玦口中却道,“昨夜为阮儿刻了一夜手钏,本王心乏,恐掉入了忠王与吴冕的圈套,辰国会失利。” 阮弗瞪了他一眼,“贫嘴!” 玉无玦也不再多解释,只上前牵起了阮弗的手,“出去走走如何?” 阮弗见他的模样,最后还是叹了一声,点了点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160章 辩论场惊变! 对于各国的使者,只要没有什么可疑的行为,一般来说,行动是不会受到限制的,只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彼此之间,许多动作都在对方的眼线之下。 不过如此也没什么,总之,各国前来参加诸国会盟的,也没有做什么需要谋害南华的事情,何况,若是真正有阴谋的话,即便皇甫彧的眼线再多,也未必能够看得过来,大多数时候,因为知道眼线的存在,表现出来的行动,反而成为了一种希望那些眼线看见的表演了。 而阮弗与玉无玦只是单纯的出门,因此,倒也不需要掩饰什么。 南华正是热闹的时候,并肩走在南华的街道上,因为两人皆是相貌非凡,因此倒也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对此,阮弗和玉无玦早就习以为常,倒也并不觉得什么,只是一边走,一边轻声交谈,因为身高的关系,玉无玦时不时还要低下头与阮弗说话,外人看起来,俨然就是一副郎才女貌的样子,着实让人倾慕不已。 两人也只是闲逛,加上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午时,走不了多久,两人便进了一座酒楼打算用膳了。 醉霄楼是华都最有名的酒楼,不论是菜色还是酒品皆是华都数一数二的,而醉霄楼也正处于南华的闹市中心,阮弗与玉无玦自然而然就选择了这里。 两人看起来非富即贵,一进入醉霄楼,殿中便已经有人忙着迎了上来,“公子与小姐可是来用膳的?” 阮弗扫了一圈醉霄楼,见里边大多数已经坐满了人,点头道,“用膳的,不知三楼可还雅间?”她语气自然而然,一副醉霄楼常客的样子,让店小二更加殷勤了。 店小二脸上笑得似多花儿似的,笑道,“有有有,贵客楼上请。” 阮弗点了点头,在店小二的带领下,往楼上而去,醉霄楼有三层,一层是大众化的大堂式的就餐方式,桌与桌子之前并没有遮挡的东西,而二楼虽然并非雅间样式的,但是桌子与桌子之间有花瓶或者屏风遮挡,如今华都正是宾客八方云集的时候,来着非富即贵,不论是一楼还是二楼,比较好的位子都已经坐满了人,阮弗与玉无玦既然是初来闲逛的,自然是要选一个更为舒服的地方,因此,直接叫了三楼的雅间。 小二一边将两人迎上三楼,一边道,“小姐与公子真是来巧了,三楼还剩下两件雅间,一件面东,一件面南,不知小姐与公子选择哪一间。” 阮弗眼神微动,“如此就选南边好了。” 店小二见开口说话的一直都是阮弗,而玉无玦始终没有发表看法,似乎只听阮弗的话,当即也留了一个心眼,“南边确然也不错,小姐与公子茶余饭后还可在雅间一览长街的热闹景象,今夜诸国商客还会举办灯火,在雅间三楼,还能看到灯火的盛会呢。” “是么?”阮弗似笑非笑道,说话之间,两人已经在小儿的走上了三楼的楼梯,小二的走在前面,阮弗走在玉无玦的前边一步,玉无玦走在她身后,还不忘伸出一只手虚虚挡在阮弗的身后,动作自然而然,似乎早已习惯了一般,只是,刚刚榻上最后一级楼梯,楼梯旁边一间厢房的门便猛地被甩开,里边走出一个显然情绪不太好的人,差些撞上了阮弗。 不过玉无玦的动作很快,在来人还没有撞上阮弗的时候,便已经将阮弗揽在了一边,避开了那人。 那人显然没有料到门外刚刚有人要走过去,见到玉无玦快速却稳妥的动作,不由得对玉无玦多看了一眼,不过也仅仅是这一眼而已,似乎是对他的伸手起了一些兴趣一般。眼光落阮弗的身上,眼眸动了动。 玉无玦抬眼看了一眼那人,眼神冷淡无波,这一眼好似没有一般,视线又放在了阮弗的身上。 那人倒也什么也没有说,直接越过阮弗与玉无玦便下了楼梯。 阮弗见此也不在意,那人并非故意的,只是刚好开门走得也比较匆忙一些而已。轻轻拍了拍玉无玦的手表示自己无事,示意他放开自己,倒是店小二的惊出了一身冷汗,看向阮弗,“小姐可还好?” 若是店里发生了什么摩擦,可不是一件好事。 阮弗自是懂得店小二的担忧,只是淡笑道,“无事,并未与客人撞上。” 店小二松了一口气,将阮弗与玉无玦引进了面南的那间厢房之后,才道,“这几日,华都来了许多客人,也来了不少江湖中人,刚才那位是那边厢房的贵客,便是近日进入华都的一批江湖中人,小的看小姐与公子皆是贵人,还是小心一些的好,莫要与那些江湖中人冲撞了才是。” 阮弗点头笑道,“多谢你提醒。” 而后她貌似状似无意一般地问道,“据说江湖中人都是建立了自己的帮派的,不知那是些什么人?” 店小二挠了挠头,对于这个长得像天仙一样但是待人又很亲和的女子与自己说话而感到一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道,“其实小的也不太明白,不过听掌柜的说,是什么青龙帮的人,店里的伙计为他们上菜的时候,见到他们手腕上露出的部分都纹了蟒蛇,看上去可吓人了……” 店小二絮絮叨叨地说着,东一点西一点,语气也多了一些夸张,阮弗只是听,还显得有些好奇,弄得店小二又是一阵不好意思,不过再多她也说不出来。 阮弗也不为难,熟门熟路地吩咐小二上了几样菜之后小二便退下了。 待到厢房里只剩下她与玉无玦的时候,阮弗才看向玉无玦。 玉无玦见她这般看着自己,分明不说一句话,但眼神已经很是明白了。 只轻叹了一口气,“今日是出来闲逛的还是跟踪人?” 阮弗笑笑,“这不是还没有上菜么?” 玉无玦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起身推开窗户,眨眼之间便不见了人影,只留下阮弗,一手撑着下巴,坐在桌边,不知在想着什么。 菜还没有上来,只听见窗户开合的声音,玉无玦又重新出现在了厢房中,阮弗这才走上前去,拉着他的手,道,“如何?” 玉无玦摇了摇头道,“应当说是青蟒帮的人,青龙帮人身上纹黑莽,青龙帮人身上纹青蟒,况且,青龙帮惯做的是海上的生意,虽然也会出现在陆上,不过却是极少地。” 阮弗这才点了点头。 玉无玦见她这些怪异的举动,不由得笑道,“怎么了?” 阮弗摇了摇头,若有所思道,“倒是没想到,青蟒帮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华都。” 她每次一出现这样的语气,便意味这有些事情不同寻常,玉无玦不由得挑眉看向她。 阮弗扯了扯唇,道,“当年孟家的案子之后,皇甫彧想要穆家的家产,而许怀闻为了让圣心满意,就自作主张地对穆家下手了,穆家当然不肯,许怀闻便以穆家是孟家同党的名由对穆家下手,但事实上是穆家惨遭杀害还是因为许怀闻想要暗中下手,他也有自己的私心,并不像把所有地穆家都交到皇甫彧的手中,所以……” 阮弗说到这里,玉无玦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唇边升起一抹薄凉,“所以,许怀闻买通了青蟒帮对穆家下手。” 阮弗点了点头,“不过许怀闻当然不是什么好的盟友,据稷歌调查得出的结果是,当时,许怀闻叫了青蟒帮的二当家出手,但是,青蟒帮二当家出手之后,许怀闻却暗中又着人将那位二当家给灭口了,为了这件事,青蟒帮不仅捞不到一点好处,更为重要的是,至今,青蟒帮人都不知道,他们的二当家是死在了许怀闻的手中,但是,许怀闻当年将青蟒帮的二当家杀了之后,反而让青蟒帮上下都对他感恩戴德,这些年青蟒帮几乎成为了许怀闻的杀手营,你猜是怎么回事?” 玉无玦挑眉,“许怀闻倒是一条老狐狸。” 阮弗冷笑一声道,“何止是一条老狐狸,许怀闻告诉青蟒帮,皇甫彧想要剿了他们,而他给了青蟒帮一个明面上走商的身份,许怀闻看重了青蟒帮在江湖上行走的便利,这些人做事,可与一般真正的商人不太一样,多的是一些不正常的渠道,这些人,不仅行事自由了许多,如今,反倒成为了许怀闻的一个助力。” 玉无玦眯了眯眼,阮弗道,“没想到青蟒帮已经这般大胆了,只是,这个时候出现在华都,或许,许怀闻还有所行动,青衣回来了许怀闻不可能无动于衷。” 玉无玦抬手,抚了抚阮弗的长发,“我着人注意一些他们的动向,左右也不过是许怀闻的那些目的罢了。” 阮弗点了点头,道,“其实我原本并不打算将青蟒帮如何的,只是,这时候他们出现在了南华,若是不给青蟒帮一份大礼,怎么对得起当年穆家那么多口?” 玉无玦见此,只叹了一口气,“猎场比试的第二日,许怀闻便秘密会见了燕玲珑。” 他本不想这么快告诉她的,毕竟这些日子她也的确够忙了,许怀闻背着燕璟约见燕玲珑,当然是有所图谋,而这个图谋,只怕是皇甫彧都不知道的,而阮儿的确也做到了,青衣回到南华,而她若有似无之间表现出来的与孟家之间若有似无的令人怀疑的联系,也逼得许怀闻不得不动手了。 阮弗有些诧异地看向他,玉无玦点了点头,眼中还有一些无奈,阮弗这才一笑,“好了,我不想那些,今日与你好好逛逛。” 玉无玦无奈摇摇头,这时候,厢房门外也传来了店小二的声音,饭菜已经上齐了,两人也不再多言,只待小二上菜之后,便安心用膳了。 说是好好与玉无玦走走,便好好走走,阮弗与玉无玦这一逛,便逛到了夜幕降临,欣赏过一番灯火盛会之后方才回到驿馆。 —— 御书房里,皇甫彧坐在上位,看着下边恭身站立的人,又在重复了一次,“这两日,晋王与阮弗,真的只是在华都随意走走?” 那人一身黑灰色,面上几乎没有什么神色,只是站立的姿势恭敬无比,“回陛下,晋王与阮同知确实只是在华都闲逛,第一日,两人随意在街上走了一圈,而后去了醉霄楼用膳,用过午膳之后,两人继续在华都闲逛,后来在翠玉楼呆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晋王买了了两根玉石,而后两人便去游湖了,直到晚间欣赏灯会之后便回了驿馆,第二日,两人出门的时间与第一日一样,先是去了……” 他面无表情,事无巨细,一一回报给皇甫彧听,不过皇甫彧却伸手打断了他的汇报,“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继续关注,若有有任何可疑之处,务必即刻回报,尤其是阮弗与哪些人见面了。” “是。”来人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而后又退下了。 唯有皇甫彧,依旧坐在位上,不知在想着什么。 然而,两日的休息时间一过,诸国的比试便要继续开始了。 每一种比试,时间少则一两日,多则三五日,比试过程,依旧是那般精彩纷呈,明争暗斗,不过接下来的比试,也不是每一次都需要各国所有的使臣全部去观看,只需要有一些代表参加的便已经足够了。 经过几日的等待之后,如今已经是诸国学士辩论的第二日,明日就是第三日了也是最后一日,诸国辩论与猎场比试的形势是不一样的,一开始先是由诸国学子坐在一起,针对一个问题而辩论,必定是个人抒发自己的见解,直到以自己坚持的观点旁征博引,压倒对方的观点,被压倒观点而无法继续辩驳下去的人便只能下台,并且再也没有上台的机会,但是,这个人下台了,同国的学士中却可以继续派人上台,周而复始的辩驳,直到台上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便是本次辩论的胜利者。 若说猎场比试的精彩,在于搏斗的精彩纷呈,而学士辩论,显然是许多人愿意看到的场面,文人们也往往以一个人的辩论能力来衡量一个人在学术上的能力。 此时,阮弗坐在高台上,看着场上林墨几乎在舌战群儒一般,不由得摇头失笑。 比起李秀,林墨真的是比较沉默寡言,连她也未能想到林墨能在场上坚持这么久,对于诸国的辩论其实无论是阮弗还是玉无玦都没有给辰国定下必须要赢的目标,她的目的,始终是想让本次来南华的学子们学到一些东西罢了,但她也知道,辰国的这些学子,还是有一定能力的。 场面上林墨几乎是压倒性的一枝独秀,高台上的人,也不由得叹气,“据说,这位林大人,是辰国今年的金科状元,没想到年纪轻轻,竟然有这样的辩才,辰国真是人才济济啊。” 开口感叹的是韩太子,韩国的学子,已经有好几个败在林墨的口下了,韩太子虽然心有遗憾,但是对林墨生了一些惜才的心思。 玉无痕当先道,“林墨虽是年轻,不过却已经几番游历中原,少时也曾在我辰国的宜远书院求学,见识与能力,自然是各更为独到地。” 韩太子这才了然,“原来如此,怪不得了。” 听到玉无痕这番话,南梁太子梁荣看了一眼皇甫彧之后才道,“这两日,本宫倒是听说,辰国的学子们常常出现在华都的茶楼或者学子汇聚的地方,与一些学子辩论,其中还有不少人辩出了名声,看来,晋王与阮同知是早有准备了,怪不得如今辰国诸学子能在台上大放异彩。” 这话说得意有所指,好像有点指责辰国这边投机取巧一般。 阮弗不以为意,道,“诸国会盟难得让各国学子汇聚,如此难得的机会,他们自然是要好好学学的,多与众人交流,才能知道自己的不足不是么?”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燕璟眯了眯眼,看了看阮弗,懒懒笑道,“天下人都传言,阮同知同样也是辩才滔滔,单是前几日猎场比试时的几番交谈,便已经能让人见识了一番,不知阮同知如今可有意上台。” 燕璟话一出口,各国使者便纷纷看向阮弗,他们差些忘记了,诸国辩论中,使臣是可以上台的,若是阮弗真的上台了,只怕,便没有其余各国什么事情了。 燕璟话落,便出现了一瞬间的沉默,而后才有一个声音响起,“哈哈,世人谁不知道阮同知曾经以一人之力,辩倒三国,若是阮同知上台的话,只怕北燕便无人敢上台了。” 说话的是西越的夏侯炎。 燕玲珑闻言,看了一眼夏侯炎,“西越可是小瞧了我北燕。” 夏侯炎见燕玲珑的样子,笑道,“岂敢岂敢,对了,说起这世上的奇女子,本王却只认公主与阮同知,公主乃是北燕掌政公主,而阮同知乃辰国的御书房同知,替本国皇帝协理政事,倒是没有见过两位公主同台的比试。” 夏侯炎话一出口,便有许多使臣的眼光看向阮弗与燕玲珑。 燕玲珑闻言,竟不觉得夏侯炎的话有何不妥,反倒是看向阮弗,眸中带了一丝挑衅,“说来,本宫的确有与阮同知一较高下的心思,不知阮同知觉得如何。” 阮弗眸色平淡,“公主由此兴致,阮弗自然不好推辞。” 燕玲珑眼中划过一抹诧异,想不到阮弗竟然就此答应了,以她对阮弗的了解,阮弗必定是会推辞一番的,只是…… 燕玲珑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面上已经覆上了笑意,“既然如此,不如本宫上台与阮同知辩论一番如何。” 阮弗闻言,已经站了起来,“公主请——” 燕玲珑眸色微深地看向阮弗,也站了起来,“阮同知请——” 她没有理会旁边燕璟看起来并不太好的神色,已经起身与阮弗往高台而去,唯有留在高台上的人,神色中还有一些诧异,便是原先提出这个想法的夏侯炎,也想不到阮弗会答应得这么快,而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阮弗与燕玲珑已经往高台那边而去。 玉无玦依旧坐在原地,看着往高台而去地阮弗。 阮弗在离开之前,只是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见着高台上有些微妙的气氛,皇甫彧这才道,“阮同知与掌政公主都是不可多得的奇女子,今日倒是能让朕大开眼界了,说起来,前些年阮同知还以孟长清之名游走中原诸国的时候,朕可未曾听闻阮同知踏足南华的消息,也见不得那等风姿啊。” 玉无玦拿着茶杯的手一顿,看了一眼皇甫彧,唇边似笑非笑,“本王记得,南华皇对于孟姓人家可不太友好。” 这话一出,皇甫彧神色便一僵,而玉无玦似乎也只是提了一句而已,却让南华这边的气氛有了微妙的僵硬。 燕璟眯了眯眼,南华孟家的案子,当年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诸国早已有耳闻,不过事情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只是,在座的各位都是当权者,他们不知道南华孟氏究竟是如何了,但是,若是说孟氏叛国与安夏联合,这理由也实在是太牵强了一些,这其中若说是没有南华皇室插手,谁也不会相信。毕竟以孟氏那样的大家和声望在外,只怕没有哪个皇室会感到安宁吧。 皇甫彧很快就反应过来,“晋王说笑了,朕一向爱才。” 许玥今日也随同皇甫彧来参观诸国学士的辩论,这时候听到皇甫彧这话,见到提及孟家的时候他的反应已经不像以前那边,眸色不由得黯淡了许多。 看了一眼坐在下边的许怀闻,许怀闻同样眸色深深,只轻微摇了摇头。 徐妃一言不发,见着高台上的这些明争暗斗,以茶杯掩饰掉了唇边的冷笑。 燕璟看向玉无玦,突然开口道,“不知晋王对阮同知有多少胜算。” 玉无玦看了看阮弗的身影,她已经往高台上去了,他才不紧不慢开口道,“本王从来不做无谓的猜测,她若想胜,这世上,无人是对手,她若是败,也是她愿意败的。” 这般狂妄之言,众人听了,脸色都都写复杂,只觉得大概在场的人,也只有玉无玦能够说得出来了。 燕璟闻言,神色微僵,冷声道,“晋王好大的口气。” 玉无玦淡声道,“本王相信阮同知,不过国君看起来不太相信公主,因为才此一问。” 燕璟顿时被噎住,但心中却也清楚,恐怕,燕玲珑真的不会是阮弗的对手。 而这时候,阮弗与燕玲珑已经走上了高台,高台上辩论的诸国学子皆是不知这两人为何会突然出现,见到两人的身影,皆是停了下来,辰国与北燕的学子们纷纷上前行礼。 阮弗一笑道,“掌政公主邀请我与诸位辩论,我自然是不好拂了公主的面子。” 燕玲珑唇边升起一抹笑意,“阮同知请——” 阮弗淡淡点头,已经站在了辰国学子的位子中,燕玲珑也站在了北燕的位子中,诸国的学子们听说两位公主要参与辩论,都是好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 燕玲珑才开口道,“借着方才诸国学子们的辩题继续如何?” “自然。”阮弗淡淡道,看向燕玲珑的时候,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诸国的学子们也都停了下来,一起看着阮弗与燕玲珑,两人就由对话自然而然进入了议题,而两人之间的辩论,一开始都是犹如柔风细雨一般,不见任何激烈,但是,不论是阮弗还是燕玲珑,只要发言,便让他们感到眼前一亮。 众所周知,北燕在诸国中施行的一向都是强权打压的政策,对内如此,对外亦是如此,多多少少学了一些安夏与草原那边野蛮好斗的民族精神。 而刚才学子们辩论的话题从前朝分裂的前因后果,已经化为了治理国家,是否应当重典,即应当推行法治还是仁政礼治。 燕玲珑既然代表了北燕,而且她做事也一向是手段狠辣并且凌厉,自然是主张重用法典,“……以法镇民,民方有畏,有畏而不敢犯上,无犯上而社稷安,如此才能做到君上不忧,民间有序,前朝之所以灭亡,其后最为重要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末帝衰微,权臣当道,而民间百姓混乱不安,犯上作乱者比比皆是,皆是因为法典宽松,徒刑混乱,无以震慑百姓,没有法典镇压,便无法成事,何况,自中原立国千年以来,哪一朝哪一代,不是尊崇法典……” 北燕如今也是用重典的时候,燕玲珑自然是要维护北燕此事的政治主张,说了长长一段,同意燕玲珑观点的人自是有不少,闻言也纷纷点头,“掌政公主说得不错。” 阮弗摇了摇头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法典固然重要,只是,历朝历代固然每一朝每一代,都定制法典,只是,诸位试想,自中原立朝以来,每一朝是何时立重法,何时行礼制?从大夏立朝开始,中原经历了周、梁、宋、武、燕、齐、赵、楚……直到前朝时期的大魏,乃至现在,法典固然不可少,然重典所在,何时?乃是立朝之初,天下初定之时民间难安,宜行重典,以重典镇国方能实现由天下初定万事为成体系向太平盛世过度,宋有中兴之治,齐有启元盛世,赵有康平盛世,此乃历史上三个最有名的盛世之治,时常加起来超过六百年。但是,在这三个盛世治理出现之前,宋、齐、赵皆是废重典,行仁政礼制,而其余朝代,也皆有盛世之时,而此前莫不是君主励精图治,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重典废止,另行仁政,施行立治,无为而为,安民重稳。反观周、梁两朝,皆因始终将重典贯穿在治国之道中,最后百姓不堪承受引起乱民暴动,皆因此而亡国,而前朝大魏之亡,乃是因为经历大魏中兴之后,没有再重新确立与当时政治相应的法典,大魏后期,已不是中兴之治,不可行中兴之法,大魏之灭亡,亡于法典,却并非亡于法典不立乃是亡于法典有误!” 她声音不急不缓,始终平静,比起燕玲珑的声音,阮弗的声音,更像是清水一般,可是这段话听在刚才还在为此而讨论不已的人耳中,却是另一个新的发现一般。 那些学子听了这么多,这时候也忘记了是阮弗与燕玲珑在辩论了,只是怔怔看着她。 北燕的一个学子见此开口道,“难道阮同知主张施行仁政礼制,如此一来,是否辰国便无称雄中原之心?” 这话问得犀利,阮弗视线在那人身上扫了一圈,便是燕玲珑也开口道,“如今乱世之下,本宫倒是没想到,阮同知竟然主张施行仁政礼制,不过若是如此的话,阮同知如今与本宫站在此处,可不是一场笑话么?” 若是主张礼治,哪有女子入朝这样的说法。 北燕学子那边似乎又有了更多的底气一般,继续道,“阮同知当年以孟长清的身份游走在中原诸国,所做所言,可不像是主张仁政礼制的人。” 对方你一言我一言的说着,好像就因为阮弗的一番话而将阮弗压死在了她主张施行仁政上边。 阮弗也不着急,不紧不慢地继续道,“我不主张始终施行仁政礼制,但是,我同样不主张一直重用法典。” 原本辩论的的议题便是这两个,她若是一个都不主张,难道是想要耍赖不成? 燕玲珑眉头一皱,还没有开口,便听得阮弗淡声开口道,“想必各位还没有听明白我的话,治国之道,单以仁政礼制或者法治都不行,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四时有序,万物皆是规律,治国同样也是这个道理,乱世用重典,治事行仁政礼制,若是重典始终贯穿一朝,百姓始终惶惶不安,如何安心生产,若是始终行仁政礼制,百姓便无法序而言,届时闭户而盗,杀人无罪,越货不刑,如何治理天下?朝代之立,经由乱世而来,进入治世,此乃规律,纵观历朝历代,无一不是,无一朝可单用重典立世,也无一朝单用仁政礼制治世。” 她一说完,四周皆是安静沉寂了下来,北燕那边原本想要看阮弗笑话的学子,这时候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燕玲珑神色变幻不已。 而在高台另一边的高台上,各国的使臣们听见了阮弗的这一番议论之词,皆是敛眉沉思,抛开这些议论,倘若这是阮弗的治世主张,那么,她的确是一个最适合的政客。 许多人心中叹息不已,若是能得这等人物辅佐,又何愁国家不强呢? “阮同知之言,真是震聋发聩啊。”高台上有使臣的声音淡淡响起。 燕璟神色复杂地看着远处高台上的阮弗,而后才看向玉无玦,“阮同知果然是辩才无碍,若是朕上场,只怕也是辩不过阮同知,皇妹虽是能力卓著,可惜到底没有阮同知的眼界。” 燕璟语气里还有一些惋惜,但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分明是已经承认阮弗的能力了。 而他确实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事实。 阮弗这样的人,倘若不能交好,还真是最好也不能交恶,毕竟,谁也不知道她在各国的经营,到底真正接触的又是些什么人。 玉无玦唇边升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只是看向高台上的那个身影,他怎么会不知道呢?这天下,倾注了她多少心血,寄托了她多少希望,她怎么会不知道如何来让这天下,一步一步进入盛世,那些人与她辩论治国之道,简直就是在自己给自己挖坑。 他唇边漫开一抹笑意,只是皇甫彧看着高台上侃侃而谈的那个身影,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 然而,就在在这个时候,玉无玦看着阮弗的的双眸猛地一缩,而在高台上正在说话的阮弗根本无知无觉,一直利箭,正在往高台上的自己而来。 等她发觉的时候,势如破竹的利箭已经夹带风声近在眼前。 玉无玦发觉的时候,一只匕首已经从他手腕急射出去,随着匕首出去,众人只感觉到阵风扑面而来,玉无玦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眼前。 那利箭太小,若非是习武之人,且武功高强之人,隔着这么遥远的距离绝对认不出来。 阮弗根本来不及躲闪,待发现利箭往自己而来的时候,旁边也飞出一把匕首击落那利箭,但是,利箭并未因此被击落在地,那利箭是夹带的双箭,匕首击落的只是其中一支,而另一支已经在她咫尺之处。 林墨就站在阮弗的身边,在利箭近在咫尺的时候自然也发现了,他几乎是下意识推开阮弗,就挡在了阮弗的身前。 而阮弗对面的人包括燕玲珑在内皆是不知林墨突然的动作是因何而起,直到林墨一只黑色的断箭噗嗤一声,没入了林墨的肩头。 就在这一刻,玉无玦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高台之上阮弗的身边,高台上突然发生的事情让众多还沉浸在辩论中的学子们不明所以,而同样武功高强的赵瑾也在玉无玦落在高台上一会儿之后也出现了。 林墨的身影倒在阮弗的身前,阮弗只来得及拉住他,“林墨!” 赵瑾一出现,即刻吩咐,辩论场的所有人戒严,捉拿刺客,关闭辩论场,任何人不得进出。 断箭没入林墨的肩头,林墨本既是一个文弱书生,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疼痛,已经直接晕死过去,旁边已经有辰国的学子过来扶住林墨,捂住他的肩头,面上虽是还有惊慌之意,但是却都表现得还算镇定。 玉无玦拉过阮弗,直接将人护在身后,扫视了一圈整个比试的场地,神色严肃得可怕,阮弗也是一声不吭,那边赵瑾已经吩咐了人去寻找此刻。 玉无凡与玉无痕见此,已经纷纷往高台这边而来,见到玉无玦神色不好看,也不太敢说什么,只眼神示意阮弗,阮弗摇了摇头,感觉到玉无玦握着自己的手实在是用力过度了,以至于她都觉得手掌疼痛却也没有挣开,也没有表达不满,他知道,他看起来虽是没有如何,但是这一刻,心中必定是惊慌与害怕不安的。 她能感受得到。 使臣在比试中竟然这般遇刺,而且还是在这等戒备之下,众人因为单相子不再出现而稍稍放下地心又重新提了起来,但是,这一次,他们却不像害怕单相子一样害怕,因为,这次的事情,显然是冲着阮弗这个人来的。 正文 第161章 今日宜出逃 因为辩论台上一场意外的刺杀,诸国学子的辩论不得不停止。 林墨被带到了辩论场高台后的偏殿,随后一群太医也涌了进去。 赵瑾在第一时间将整个辩论场封锁了,在阮弗遇刺之后,便即刻派人沿利箭射来的方向过去追捕,但是,别说追捕了,那个时候,除了那利箭,谁也看不见辩论场四周,到底有什么可疑的人影。 尽管阮弗没有做声,但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辰国的使臣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待反应过来之后,已经有年龄资历见长的大臣直接出声质问皇甫彧,“南华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辰国好好的来参加会盟,但是我朝御书房同知竟然在辩论台上被人刺杀,南华意欲何为?” “事情还没有查清楚,辰国这般质问我南华也太不讲道理了吧?”辰国这边使臣的声音落下,南华那边便有臣子站起来反驳道,“虽然阮同知是在比试场上遇刺,但是,也不能表明这件事是我们南华人做的,或许阮同知有何仇人趁着阮同知不在辰国便追到了比试场上也不一定呢!” “好啊,老夫算是开了眼界了,原来这便是你南华作为东道主的诚意,各国使臣既然已经来了你南华,你南华便当做好防卫的准备,如今,诸国权贵皆在的辩论场,本当是守卫森严,然而竟然还有这等刺客出现,若是你与你南华全然没有关系,试问诸国使者,有谁相信?” 这话可谓是句句诛心,他一说出来,各国的使者也纷纷附和。 虽然说今日的十有八成是冲着阮弗来的,但是谁又能保证,会不会还有下一个人呢? 从单相子中毒的事情开始,一连几日,南华也没有查出一个结果,这件事,早就让人觉得心中压抑了,这时候,再发生这般当场刺杀使臣的事情,怎么能让人感到放心。 高台上,各国使者纷纷出言,无不是在指责,甚至有人已经口不择言,不愿再维持表面上的和平,“南华莫非是想要暗中对诸国下手,除去各国对手赢得诸国比试的胜利?” 开口的是西胡的一个时辰,自从发生了西胡武士的事情之后,西胡与南华之间原本打算的交好,这时候也还没有谈成,加上近日的事情,西胡的脾气也被激发了出来。 “荒谬!此乃污蔑!”南华的臣子闻言,红着脖子道。 诸国的使臣议论声起,辰国这边倒是安静了下来,倒是成为南华的臣子与诸国一些臣子之间的争吵。 林墨还在后殿,阮弗被玉无玦带离了之后,只站在玉无玦的身边,被他抓住的手便没有再放开过,任由高台上的争吵,两人只是静静看着,竟然没有发一言。 感觉到玉无玦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了,阮弗动了动被他握住的手,玉无玦这才反应过来,转眼一看,方才觉得,因为自己握了太久,阮弗的手已经红了一片。 她的手本就是白皙细腻的,平时若是用力一点碰到了都会有红痕出现,如今被他抓了这么久……玉无玦眉头皱了皱,眼中升起一抹懊悔的神色,正要挣脱开阮弗的手,阮弗却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反倒是就着宽大的衣袖,反手抓住了玉无玦的手掌。 玉无玦心中一紧,裹住了他的手掌,阮弗这才轻声道,“我没事。” 玉无玦点了点头,不过虽是如此,却还是半分也没有放松的感觉。 就在两人短暂交流的这么一会儿,那边诸国的使臣已经与南华的使臣闹成了一片,皇甫彧自阮弗出事之后眉心的郁气便没有消失过,这时候再见这等混乱地场面,眼中也渐渐升起了不耐,在看阮弗与玉无玦这边,两人倒是好,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倒像是事不关己的样子。 “晋王与阮同知难道不说一句话么?”在皇甫彧往阮弗和玉无玦这边看过来地时候,作为南华百官之首的许怀闻终于发声道。 玉无玦看过去,面如清风俊雅,只是声音却没有什么温度,“许相想要本王说什么?” “这件事固然发生在南华,可如今也只是有惊无险,阮同知并未出事,贵国却这般咄咄相逼,激起诸国与我南华之间的矛盾,晋王难道要坐视不理?” “有惊无险?”玉无玦重复了一句这句话,看了一眼阮弗之后才看向许怀闻,“按照许相的意思,要如何南华才会觉得这件事应当妥善处理?若不本王心血来潮,将许相放在高台上当做靶子玩玩,让许相尝尝何为有惊无险无欲追究?” 许怀闻脸色一沉,“晋王莫不是在侮辱本相?” 玉无玦轻嗤了一声,显然不屑,“本王还没有追究,许相倒是好意思说本王坐视不理了,既然如此,本王便理理。” 皇甫彧这才看了一眼脸色已经不好的了许怀闻,“这件事,朕定会给晋王给辰国一个交代。” 玉无玦显然心情并不好,“南华皇打算如何交代?诸国会盟之后发生诸多事情也不见南华有过何种交代,倒是事情接二连三,本王看,陛下这皇帝当得可有些不像样。” “晋王!”皇甫彧沉声道,这种话,一向是他的逆鳞。 他一双眸子暗沉,即便站在高位,俯视玉无玦,即便是帝王之尊,可是,站在玉无玦的面前,始终没有身为王者的全然底气,“朕不是晋王能够随意编排的。” 比起皇甫彧脸色不好,甚至南华的臣子因此而义愤填膺但是却不敢多言,玉无玦看起来完全没有气势收放的痕迹,他只是看在那里,便让人觉得自有一股王者之气。 燕玲珑自出事之后也是一言不发,今日的事情,也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但是,想起前两日许怀闻暗中找到自己的时候说起的各自地需求,心中也有一些猜想。 若是如此的话,燕玲珑眯了眯眼眸,如此,自己不是真的给人当靶子了么? 事情什么时候发生不好,偏偏是在她邀请阮弗在辩论场上辩论的时候发生,而谁会提前知道阮弗会上辩论台,若非提前知道,又怎么会做好这样的刺杀安排。 因此玉无玦一句话,高台上的气氛有些凝固,燕璟一笑道,“南华皇何必如此较真,晋王看重阮同知,自然见不得阮同知受到一点半点伤害,若是朕的话,只怕,不会像晋王这么好说话了。” 他声音幽幽,仔细听来似乎还有些挑衅的味道。 皇甫彧转眼看了一眼燕璟,燕璟这才继续幽幽开口道,唇边带了一丝嗜血的味道,“若是有人这般伤了朕的心上之人,只怕南华这辩论场,可就要流血不已了。” 他虽是说给皇甫彧听的,可视线却看向玉无玦与阮弗这边。 玉无玦抬眼,瞥了一眼燕璟,唇边凉笑,显然不以为意。 燕璟扫了一眼燕玲珑,幽幽开口道,“何况,今日的事情,我北燕也逃不了关系,若非是皇妹非要邀请阮同知上台,又岂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若是阮同知真的出事了,皇妹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是不是,皇妹?” 燕璟转头笑道,燕玲珑闻言,脸色一僵,她没有想到,燕璟竟然在这个时候直接说出这样的话,但是还是很快恢复过来,而后看向阮弗,面色真诚,“今日是玲珑考虑不周,导致阮同知受惊一场,玲珑在此向阮同知赔罪,今日过后,必定上门请罪。” 燕玲珑也不推辞,不辩驳,燕璟这么说,她就真的应下了今日的事情是自己的不对。 阮弗深看了燕玲珑一眼,长睫掩住眸中复杂,“公主言重了,倘若此刻真的是冲我而来,即便没有公主邀请我上台,我总是会走出高台的。” 燕玲珑还是道,“不论如何,此时还是玲珑考虑不周。” 阮弗没有再多言,这会儿,原先带人去搜辩论场的赵瑾也回来了,不过,没有收获。 “启禀陛下,臣已将辩论场搜索一遍,场中并无可疑之人进出。” 赵瑾脸色也不太好,这辩论场的治安是他来处理,可事情发生之后他再着人去搜查,硬是连可疑的人也搜查不出来。 “搜查不出来?”脸色不好,“赵瑾,朕将诸国会盟期间使臣的安全与南华的治安交到了你的手上,你就是如此做事的么?” 赵瑾单膝跪地,“此乃微臣失职,请陛下降罪!” “朕降你的罪有何用,继续查,人总不会不翼而飞,不留半点蛛丝马迹,既然没有出去,便还在会场中,便是掘地三尺你也要给朕挖出来!” “是!”赵瑾继续领命道。 这时候,玉无痕手中拿着一个什么东西从后殿出来,刚刚听到皇甫彧的这番话,便语气讥诮道,“只怕不是南华查不出来,而是南华不愿意让刺客出现吧。” 说罢,玉无痕手掌一番,一支断箭出现在他的手上,“若是本皇子没有看错的话,这只箭羽,乃是南华御林军所用的箭羽,上边的徽记,南华皇总不会不认得吧?” 玉无痕话落,皇甫彧身边的老太监便上前看玉无痕手中的断箭,玉无痕道,“这断箭,是刚刚从林墨的肩头拿出来的,上边血迹未干,南华可不要说这是本皇子随便从你们御林军中拿出来的。” 那老太监一看,当即脸色僵硬,回头在皇甫彧的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赵瑾闻言,已经顾不上自己还跪在地上,直接站起身,抓过了玉无痕手中的断箭,那上边还有清清楚楚的南华御林军的的标记。 御林军,乃是皇室明面上的护卫,一般而言是掌握在皇帝的手中,但是,这刺杀阮弗的箭羽,竟然出自御林军,皇甫彧脸色更加暗沉了。 玉无痕在林墨受伤之后便跟着林墨进入了后殿,不知道外边曾经有过热火朝天的议论,这时候也是义愤填膺。 皇甫彧自然是生气不已的,自己手中的御林军竟然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做出了这等刺杀使臣的事情,显然是已经挑战了他的皇权,皇甫彧心中怎么能不气。 皇甫彧狠声道,“赵瑾,朕给你搜查御林军的特权,给朕好好查这件事,朕倒要看看,御林军中究竟出了什么人,敢在朕的面前刺杀使臣。” 赵瑾心中一惊,但还是应声道,“是!” 不过赵瑾的声音才刚刚落下,阮弗的声音便响起了,“慢着!” 她声音不大,但在许多人的震惊中却显得尤为突兀。 “阮同知可还有话要说?”许怀闻当先出口。 阮弗这才站出来,扫了一眼许怀闻,“许相着急什么,阮弗还没有说什么呢。” 许怀闻闻言,眉头深深皱起,皇甫彧这才看向阮弗。 阮弗也不着急,环视了一圈整个辩论场,道,“整个辩论场,中间便是搭建而起的学子们的辩论台,周围是观看的高台。” 她的手指向辩论台的方向,指了指自己先前站立的位置,“我先前站在那一处,利箭是从我的对面射过来,一览周围,全部是高台,能够让人藏身射过来的地方并不难找,要么藏身在树上,要么藏身在宫殿阁楼之中,然而,这个辩论场东西六十丈,南北五十丈,我面向的东西方向,也就是说,对方是在距离我三十丈的地方将利箭射过来的。” 她这么说,让一众使臣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她为何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阮弗转眼看向赵瑾,“赵将军,若是在下所料不错的话,赵家军战力惊人,箭术中能够做到百步穿杨的人,只怕也不多吧。” 赵瑾沉声道,“阮同知所言不错。” 阮弗点了点头,继续道,“御林军的战斗力,显然没有赵家军长,与赵家军在战场上挥杀不同,御林军护卫的是皇城,但是南华皇室两百年来也未曾发生过什么重大的事情,御林军的战斗力,更加不用说了。” 她还没有说完,南华那边便有臣子道,“阮同知这是在小瞧我南华御林军!” 阮弗淡淡看了一眼开口说话的人,“你南华的御林军本就不成样子!” 见那人还有反驳的意思,玉无玦眯了眯眼,手指一扬起,那人瞬间便闭了嘴,南华诸臣脸色皆是一变,玉无玦却不为所动,阮弗也只是扫了他一眼,继续道,“何况,御林军使用的是银枪铁戟,即便会射箭,也不是什么好手,更比不上赵家军,偌大一个赵家军,能在箭术上做到百步穿杨的都不到一百个人,御林军才五千人,能如何,能把一根长枪使得好就不错了。” “我还记得当日元阳城一战,赵将军在城外向晋王射了一箭,箭羽百步之外依旧气势猛然,可见赵将军的箭术在南华也是数一数二的,既然如此,赵将军定然知道,在三十仗之外,要么多么精良的箭术,才能让射出的箭羽,在三十仗之外,依旧有初射时候的气势。” 期初听到阮弗提起元阳城外当时他心中升起的第一次面对玉无玦时候的较量心思的那一箭,赵瑾的心中便一沉,只是听到阮弗吼半句话,赵瑾便即刻明白了阮弗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他眯了眯眼,沉声道,“在下明白了,箭羽射向阮同知时,三十丈,百步之外,依旧势如破竹,哪怕是被晋王地匕首削减了力道,却依旧这般有力,可见射箭之人,若非是箭术惊人,便是臂力惊人之人。” 阮弗继续道,“经过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搜查,赵将军却没有查出这个人是谁,连踪影也不见,甚至连怀疑的对象都没有,可见,这个人,至少对整个辩论场的形势极为熟悉,甚至,与赵将军不遑多让,这等人,总不会是外来的刺客吧,即便是外来刺客得到了辩论场的图纸,又如何能在短短时间之内便这样消失无形?” “今日我会上辩论台与掌政公主辩论,全然是计划之外的事情,谁也猜不到这一点,恐怕连公主自己也意外于我为何会答应了公主,但是,刺杀的人却能做好了十全的准备,不仅差一些成功刺杀了我,甚至在这等意外的情况下,还能无声无息离开现场,这样的人,会是什么人,找将军心中没有任何想法么?” 阮弗声音微冷,在赵瑾还没有回答的时候,便又继续道,“何况,据我所知,御林军物资之领用严格至极,这个人,若是外来的刺客,如何能够得到御林军的箭羽,难道为了刺杀我,而去偷去抢,偷是不可能的,也没有必要,就算只是为了嫁祸御林军也不必做到这般,若是借的话,很显然,一问便知,若是不偷不抢,那么,这只箭羽,便只能是他自己的,何况……” 阮弗的视线放在玉无痕手中的断箭上,“谁人本事如此了得,既能百步穿杨,又能同时发出两只箭羽而让箭羽不分先后,又对辩论场这般熟悉,又能得到御林军的箭羽……” 阮弗分析到此处,南华的臣子中,许多人面上已经表现出了复杂的神色,有人惊讶于阮弗的推断,但更加惊讶的是,阮弗对于南华的御林军似乎很是熟悉,那些事情,即便是他们作为南华的臣子,却也未必知道,可是如今阮弗所言,没有遭到皇甫彧的反对,也没有遭到赵瑾的反对,显然两人都很同意她的说法。 “这个人……不是……” “这……” 南华的臣子中,已经有出声,赵瑾深看了一眼阮弗,而后才沉声道,“御林军副将,宋成!” 赵瑾抱拳对皇甫彧道,“符合此条件的,乃是御林军副将宋成。” 皇甫彧沉声道,“即刻着人捉拿宋成!” “是!” 赵瑾又沉声应下了。 高台上的人皆是神色复杂,好一会儿之后,燕璟才似笑非笑出声,“怪不得晋王说南华皇这皇帝做地不如何,以阮同知对南华御林军这般了解,的确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皇甫彧也是眸色深沉地看着阮弗,阮弗只是淡淡一笑,“北燕国君若是心有不甘,在下也可以说说,在下有多么了解北燕的皇家羽林军。” 燕璟脸色一沉。 阮弗这才将视线放在了许怀闻的身上,“宋成乃是御林军副将,若是阮弗没有记错的话,此人原先并非是习武之人,乃是许相的学生,可惜文不及武,最后因为臂力惊人,一手箭术出身入化而成为了御林军中的一人,慢慢做成了御林军中将可是?” 许怀闻闻言,看过来,脸色沉重,“阮同知是想说,这件事,与本相有关么?” 他一说完,便拱手看向皇甫彧,“陛下,臣绝无做出这等事情,宋成乃微臣的学生已是十多年前的事情,这些年早已与微臣没有联系,此事若是查出来与微臣有关,微臣愿意以死谢罪。” 皇甫彧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许怀闻。 “许相急什么,我还没有说这件事与许相相关,我只是突然想起问问而罢了。”阮弗淡声道。 许怀闻抿唇不语,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赵瑾已经派人去拿宋成了,到了这个时候,阮弗也不愿意待在这里,那边御医已经出来,说是已经拔出了林墨肩头的断箭,止了血,包扎好了,林墨已经醒过来了。 阮弗听此,也不再多言,告了一声之后便与玉无玦进入后殿去看林墨了。 林墨本就是一个文弱书生,这般受伤,几乎用去了半条命,他脸色苍白,面无血色,虽是已经醒过来了,但是看起来还是很不好。 这些人都是南华的御医,平日里看的都是宫中一些不痛不痒的富贵病,何曾见过这等严重的伤口,而迫于这件事发生在辰国的使臣身上,只能咬牙医治林墨,总算保住了林墨,也算是让他们松一口气了。 见到阮弗与玉无玦进来,几个太医忙上前,“晋王,阮同知。” “如何?”玉无玦道。 “我等已经为林大人止血了,林大人身子还有些虚弱,但并无性命之忧,只是接下来的一个多月,还是要好好休养,不可乱动,以免碰到伤口致使伤口裂开。” 玉无玦点了点头,太医这才退下。 林墨已经醒过来了,只是还是很虚弱,那伤口太深,这时候也感到无可言说的疼意。 见到阮弗与玉无玦,他强忍身上的疼意想要起身,还是被阮弗出声阻止了,“你伤成这样了,好好躺着便是。” 林墨声音虚弱,“让王爷和阮同知见笑了,阮同知可还好?” 阮弗摇头道,“我没事,倒是你。” 林墨声音有些隐忍,“不过是受了些小伤罢了,总不会要了这一条命,索幸阮同知无事,不过阮同知日后还需小心一些,此番南华之行,只怕多的是像今日这般惊心动魄的场面。” 阮弗道,“好了,何须你来提醒操心这些,这些在我与王爷出发之前便已经料到了,你尽管安心养伤便是,伤了你的人,我与王爷总会为你讨回公道。” 林墨闭了闭眼,道,“只是可惜了本次的诸国学子辩论。” 他声音惋惜,可见在这次的诸国学子的辩论中,这般因伤而临时退场,是一件多么遗憾的事情。 李秀就站在一旁,听到林墨这番话,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阮弗见此,道,“养好伤,总比什么都重要,不过是诸国学子的辩论,如今,辩论虽是未结束,但是,你的名字在本次诸国学子中早已如雷贯耳,何况,即便错失了本次的辩论又如何,他日,你便会知道,比起本次诸国学子的辩论,等待你的还有比与学子们辩论更为让你豪情万丈的时候。” 林墨的眼前一亮,阮弗勾了勾唇角,道,“不必着急,你既然辩论如此精彩,便会知道历史上著名的辩士是何人,他在历史上做的事情,林墨,今后,才是你要做的事情。” 历史上最著名的辩士,林墨又怎么会不知,那是他心向往之的人物,舌战群臣七日而不倒,一人之力面对千军万马,以一张嘴,降服一国的名士! 阮弗见此,道,“好好养伤吧,身子好了,才能做更多事情。” 林墨点头道,“林墨知道了,多谢阮同知劝导。” 阮弗摇了摇头,倒是李秀在一旁大,“分明林兄的年纪比阮同知大,但是,在这些事情上倒是需要阮同知来开导。” 林墨听完,面有羞愧,阮弗只好笑一声道,“罢了,李秀与你开玩笑的,你好好养伤便是。” 说罢,阮弗便与玉无玦再次走出去了。 玉无玦一直低头看着阮弗,到了外边无人之处,阮弗这才抬头看向玉无玦,笑道,“这是怎么了?” 玉无玦看了她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不计较她刚刚对林墨那么好了,至于那个林墨,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他,虽然他能力不错,可是哪里有阮儿说的能与历史上那个所谓的有名的辩士相比了。不过阮儿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只要她好好的,什么都好。 玉无玦突然将阮弗拉入怀中,稳稳抱住,似乎是叹了一声,“刚才,我很害怕。” 这是玉无玦第二次与她说起害怕这个词,第一次,是在牢峰谷的时候,那时候,阮弗听了,更多的是觉得心中忐忑,不知如何辨别那滋味,可如今听了,却觉得心中有些抽疼。 阮弗抬手,轻轻拍抚他的后背,“我这不是没事么,再说了,我身上戴着金丝软甲呢,即便那箭羽真的射中我,我也不会有事的。”顶多只是疼一会儿。不过这句话阮弗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玉无玦见他像是安慰一般扶着自己的后背,心中那些担心被她这样的动作弄得一点点消散,那时候,他是多么庆幸自己还有这一身功夫,这时候方才觉得,少年时期为了练就这一身功夫而吃过的所有苦头到了今日都不觉得如何了。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玉无玦的声音才有些缥缈地落入阮弗的耳中,“阮儿,你若是伤了,这世上,只怕无人能阻我成魔了。” 这声音,似叹非叹,有些缥缈,却让阮弗拍着玉无玦背影的手一颤,顿了一会儿之后,她才道,“我知道了,我不会的。” 玉无玦心中微叹,她要一场盛世,要这大好天下,可如是她伤了,这天下,便随着她一道伤了好了。 两人并没有在后殿待多久,很快就回到了高台那一处,等了一会儿之后,赵瑾果然回来了,不过,他并没有带所谓的宋成回来,而是直接回来与皇甫彧请罪,“陛下,宋成已自缢于家中!” 众人皆是惊。 唯独阮弗与玉无玦这边并不为此感到惊讶。 —— 宋成死了,关于辩论台刺杀阮弗这件事,便断了线索。 宋成与阮弗无冤无仇,为何要刺杀阮弗,背后定然是有人指使的,但是宋成一死,莫说是死无对证了,连一个猜想都难以成立,而搜查宋成东西的时候,也没有发现任何与他刺杀阮弗有关的事情。 皇甫彧虽然还在下令继续查这件事,说是要给辰国一个交代,不过,不论是阮弗还是玉无玦那边,都不再过问这件事,似乎两人都不在意一般,就连辰国的使臣,情绪也都渐渐变得正常了,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然而,谁能忘记?皇甫彧自然不相信,可阮弗与玉无玦那边越是不过问,甚至越是平静,就让他心中越是感到不安。 只是谁人也不知道,在那一日之后,回到宫中,皇甫彧便即刻召见了许怀闻,君臣两人到底谈了什么无人知晓,只道许怀闻经过一个多时辰之后才从御书房离开。 而第二日的诸国学子的辩论并没有因为林墨受伤而停止,辩论依旧还在进行,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受到林墨受伤的事情的刺激还是辰国学子厚积薄发,辰国的学子们在辩论台上大放异彩,气势逼人,毫不留情,以至于,在第三日比赛时间尚没有结束,便已经出现辩论台上只剩下辰国学子的局面,这是诸国会盟以来,从未出现过的情况,这等异常,让诸国使臣纷纷感到诧异。 诸国学士辩论,最后只剩下辰国学子还站在辩论台上似乎正式拉开了辰国在本次诸国会盟中独占鳌头的局面,在接下来的比试中,不论是哪一种比试,辰国的的参赛者,成绩必定是前列的,这等几乎是碾压式的成就,让才刚刚进行了一半的诸国会盟,便有了一种可以结束了的感觉。 众人,已经纷纷感觉到了,这中原的格局,是必定要发生变化了的。 时间进入十月份,暑热渐渐消失,南国无秋,满树的绿意在秋日时节并没有消减半分,只除了夜间的风有些凉,有些急之外,倒是让人感受不到明显的秋意。 黑夜,热闹了一夜的南华,已经渐渐沉寂了下来。 直通郎府,曹方自从在辰国使者拜见的时候因为出言不逊而被贬官成为直通郎之后,府门前几乎是门可罗雀,树倒猢狲散,莫说以前一直很重视他的许怀闻,也未曾有过任何表示了,便是同僚之间,也无人再上门拜访。 说实话,因为说了一句那样的话而直接被贬官三级,他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一个多月了,每到夜晚,每每想起当日的事情,曹方心中对阮弗也越发有怨气,他睡不着,便一直在床上翻身,导致曹方的爱妾也不能入眠。 她见曹方一整夜都在唉声叹气,不由得劝说道,“老爷还在为官职的事情担心么?” 曹方轻哼了一声,显然不想与妇道人家说这等事情。 那爱妾也不恼,抚着曹方的胸口道,“老爷不必担心,兴许只是陛下想要给辰国一个面子而已,待辰国使者离开之后,陛下又重用老爷了呢,何况,许相不是一直与老爷交好么?” 曹方冷哼一声,“你知道什么!只怕陛下如今已经不记得我了,至于许怀闻,哼!你以为许怀闻是好相与的,想当年,需要我……” 说到这里,曹方又突然顿住了,想起当年地事情,还是决定不说话。 那爱妾显然是来了兴趣了,“当年,老爷当年可是帮了许相何事?” 曹方脸上不耐,“算了,睡吧睡吧,陈年旧事了!” 说罢,他又要揽着爱妾睡下,不料却听到了一个破空的声音,一阵风声吹过来,暗沉沉的内室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就着窗外淡淡的月光,就落在了曹方的身前。 那爱妾吓得大叫一声,声音尖厉,“啊——” “闭嘴!”一把青剑抵在她的脖子上,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 爱妾的声音倏然停止,忍者眼泪,看着抵在自己脖子前的长剑,颤抖不已。 “你,你……你是谁?”曹方缩在床上,躲在那爱妾的后面,看着黑衣蒙面的女子,颤抖道。 “来索命的人!”青衣声音清冷,不带感情,长剑抵在那爱妾的脖子上,昏暗中的视线放在曹方的身上,冷声道,“六年前,孟氏叛国的案子,你知道多少?” “你,你说什么,女,女侠,我,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少说废话,当年孟家的案子,与你有关!”青衣声音笃定。 曹方躲在那爱妾的背后,颤声道,“你,你是孟家的后人!” “说!” “孟氏叛国,我是奉命搜查!” “还在狡辩,当年之事,本就是你与许怀闻暗中下手,告诉我,这件事,还与谁有关。”青衣声音微沉。 曹方突然冷然笑,手中扯过一个什么东西,只听得搜搜搜的声音,便见从房中各处射出了好几只箭羽,青衣见此,闪身躲过,便见那箭羽齐齐射在了那曹方的爱妾身上。 青衣见此,闪身退出了曹方的房中,不再留恋,踏着轻功离开。 曹方这才现身,大呼道,“来人,抓刺客,抓刺客!” 第二日,许怀闻从外边回来的时候,便见管家汇报说,直通郎曹大人已经在府中等待许久了。 许怀闻眉头一皱,他并不太想理会曹方,但还是沉声道,“带曹方去书房见我。” 曹方很快就到来了,他神色还有惊惶之色,一进入书房,曹方便喊道,“许相救我!” 许怀闻皱眉,“何事你这般急急燥燥的,本相说过,官职的事情,如今不是好时候,至少要等到使臣离开南华之后…” 许怀闻还没有说完,曹方便急声道,“许相,孟家,孟家的后人找上门来了!” 许怀闻大惊讶,“你说什么?” 而后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许怀闻挥了挥手,便有人将书房的门关上了。 曹方这才急声将昨夜的事情告诉了许怀闻。 许怀闻听了之后,面色暗沉阴鸷,良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许相,定是孟氏的后人,他们显然知道了当年的事情,这是要报仇来了啊。”曹方声音着急。 许怀闻眯了眯眼,“女子,孤身一人?” “是,那女子武功高强,她既然已经追查到下官头上,显然是……许相,你要救救下官。” 许怀闻闻言,面上渐渐放松下来,不是害怕,而是好像确定了什么事情一般,看起来,反倒是不太着急了,看向着急不已的曹方,他道,“曹大人,你是想要留命还是想要这官帽。” 曹方闻言,诧异不已。 许怀闻道,“本相给你指条明路,这件事,你需暂避,如今陛下将你贬了三级,这般大动作,未必没有只是做给辰国看看的意思,陛下怎么会忘了你的汗马功劳,趁着这段时间,曹大人不如趁机称病,回乡休养,至于那些孟氏后人的事情,交给本相来做就是。” 曹方一愣,“相爷,只能如此么?” 许怀闻道,“曹大人好好想想。” 曹方果然沉默了,许久之后,便道,“下官这就回去向陛下请病回乡,连夜离开。” 许怀闻点了点头,与曹方再说了一会儿话之后,曹方又再次匆匆离去了。 待到曹方离开之后,许怀闻的身边才出现一人,许怀闻道,“倒是好本事,竟然已经追查到了曹方的身上。” “相爷……” “孟氏的后人?哼,孟氏后人活着的如今可都是在西边的野嶂林子里,出不来呢,如今能在华都自有行走的,除穆府的人呢,还能有谁?” “曹方是留不得了,今夜他既然要走,你便去送他一程。” “是!” 暗夜五更,正是人们好眠的时候,一辆马车在辰时城门关闭之前悄然离开了华都,五更十分,已经远离华都将近百里,可见马车速度之快。 马车里携带一家老小,皆是不知老爷为何突然称病回乡了,女眷们还有埋怨的声音,不休不止。 曹方受不了的,沉声呵斥了一声,“闭嘴!你们妇道人家懂什么?” 马车里面瞬间安静了下来,可是,原本稳妥前进的马车,这时候却猛然停了下来,坐在马车里的女眷,随着马车地晃动被甩出了车外,一把利剑,抵在了曹方的脖子上。 曹方看着眼前的蒙面人,睁大了眼睛,而在那边蒙面人的后边,还有几个黑衣人,而赶车的车夫,不知何时已死在了他们刀下。 “你们……你……”曹方声音颤抖。 女眷们的哭声渐渐传开,黑衣人显然是不耐烦了,直接拔尖刺入了那些女眷心口,哭声骤然停下,曹方不可置信,看着家中妇孺死在自己的眼前,他声音发抖,怒气腾盛,“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只有死人才有资格知道。” 说罢,他一剑刺向曹方。 可是那剑鞘并未没入曹方的脖子,只随着叮咚一个声音,长剑被一个东西碰开,黑衣人顾不上曹方,猛地回头,却不见人影,可却见站在自己背后的几个同伴,在无知无觉之中,脖间喷射出一抹鲜血,在月光下尤为清晰。 他猛然睁大了双眸,而他还来不及看见对方的身影,便觉得一阵掌风过来,略过心口,尚未看清来人是谁,只能无声无息,颓然倒下。 曹方颤抖着身子,看着黑衣人倒下,想要逃走,却已经不敢再有动作,“是,是谁……” “曹大人胆子这么小,这些年,到底是如何做亏心事的呢?” 一个淡淡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过来,曹方看不见人,但是更感到害怕了,空旷旷的地方,又听见了一个轻笑的声音,“呀!一股骚味!公子,你把曹大人吓尿啦!” 又是听见一声嗤笑的声音,是原来那人的。 曹方瞳孔睁大,“是,是谁……壮士饶命,你若要钱财,我身上的钱财全部给你,不要杀我……” 曹方声音颤抖。 “哼!公子才不会在乎你那点银子!”一个带着愤怒的声音响起。 曹方害怕不已,左右四下看,不敢说话,而后只觉得一个细小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而后便失去了直觉。 “窝囊!罢了,收拾了这一个,还有另一个,带上他!且去看看,这些人都约好了似的,非要今夜逃亡,莫非今日黄历上写着宜出逃?”那声音带着学些洒脱,更多是不羁的慵懒,可偏偏稳而有力。 一声过后,空地上恢复沉静,只闻夜风中,还有血腥之味。 正文 第162章 南华始乱 十月已结霜,大清早,天刚刚亮,华都城门在迷蒙的晨雾中被打开,城门刚一打开,外边便涌进七八个人,抓着打开城门的守卫便结结巴巴地道,“官,官爷,出,出事了,出大事了!” “大清早地吵嚷什么,一大早哪来什么大事,晦气!” “真的出事了!” “是啊,真的出事了,城外……尸体……” 这帮人看起来都是寻常老百姓,七八个人七嘴八舌,气喘吁吁,脸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城外,尸体,官家马车的尸体!一家老小!” 那守门的士兵一听到这样的话,再看这几人的神色,心中也相信了几分,睁大了眼睛瞪人,“你说什么!” 大清早的城门口便是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一会儿,一帮人便都涌向了华都京兆衙门。 今日诸国还是有比试的,阮弗再听到关于曹方一家在城外被杀害,曹方尸首不见了的时候,已经是比试结束回到驿馆之中的时候了。 听到曹方一家妇孺老小全部葬身在城外的野地,她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说什么。 彼时,玉无玦正坐在阮弗的身边,听此,只挥了挥手让人退下了。 待人退下之后,他看向阮弗,将阮弗的手放在自己手中,轻轻揉了揉。 阮弗闭了闭眼,道,“我没事。” 尽管她恨不得将曹方千刀万剐,但并非将这怨恨放在曹方的家人身上,曹方的家人并不知曹方当年做了何事,但是昨夜的那一场灾难,终究还是祸及无辜了。 玉无玦抬手抚了抚他的长发,像是安慰,又像是劝导一般,“都是命数罢了,曹方迟早要为当年的事情付出代价,可曹方的家人若是活在世上,未必不会心存怨恨,阮儿,这世上,一个人的敌意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人的怨恨。” 人心怨恨,才能生成将疯狂做到极致的人,而他宁可去动那些无辜之人,也不愿让她日后有陷入危险的可能,这世上,人心之丑恶,他再明白不过了。 玉无玦是极少在阮弗面前表现出这样的一面的,尽管他们彼此各自都不是良善之人,但是,玉无玦却始终将最好的一面表现在她的面前,像今日这般直白的,似乎很少。 阮弗叹了一声,她怎么会不明白呢?那心绪,也不过是下意识反应罢了。 摇了摇头,她道,“曹方想必还是活着的。” 玉无玦看她,阮弗道,“按照他们描绘的杀人手法,想来是稷歌已经到华都了,曹方应该在稷歌的手上。” 玉无玦听了,眸中划过一抹异色,但还是道,“也好,人在稷歌手中,总比在我们手中能够藏得久一些,曹方虽是已经贬职,但还是南华的京官,何况,这等时候,又加上这等不寻常的死法,皇甫彧怎么也要重视这件事,曹方之死自是要查的。” 阮弗抬眼,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玉无玦,玉无玦倒是坦然。 阮弗这才道,“怎么不问我,这两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曹方为何突然离京,又为何变成了现在这等局面。” 玉无玦道,“若是无人找上他提起当年的事情,曹方又如何会慌张,曹方不慌,便不会去找许怀闻,不找许怀闻,如何逼迫许怀闻出手,只要许怀闻出手了,才能越是做,越是错,将自己逼上绝路。” 阮弗闻言,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什么都看出来了。” 玉无玦这才笑道,“阮儿如此好筹谋,我也只是刚刚想得通罢了。” 这话阮弗当然不信,以这厮的脑袋与心肠,只要她有些什么动作,他兴许都能自己在心中想了百八十回,顺道也将自己后边的想法和动作给琢磨了个遍了。 因此,玉无玦说完这话之后,阮弗只道,“王爷真是越发会哄人了。” 玉无玦看她有些不满的样子,不由得低头闷笑了。 不出所料,对于曹方全家被害,尤其是找不到曹方的尸体,不知曹方是死是活的情况之下,皇甫彧听闻这件事之后便大发雷霆,下令让赵瑾去彻查这件事。 这件事,本来不该是赵瑾来查,毕竟他可是南华的大将军,本就是练兵打仗的,虽然在诸国会盟期间奉命处理华都治安的事情,但是这件事也该是交给华都的京兆衙门和刑部来办理,没有人知道为何皇甫彧将这件事交给赵瑾,只是有些知道内情的人,知道皇甫彧在颁布圣旨给赵瑾彻查曹方一家被害一案之后,曾在御书房会见赵瑾,这次的时间,也是几乎长达一个时辰之久。 赵瑾在接下圣旨之后,便开始查这件事,但这等毫无头绪的事情,又怎么那么容易查到线索,但是,赵瑾对于那几个黑衣人的死以及死法,却是升起了极大的怀疑,而就阮弗知道的信息,赵瑾这几日,就是在查关于那样的杀人手法的相关信息。 只是……这世上,能以内力为气,以手为刃那般杀人的,只怕也没有几个人,赵瑾本身就是武功高强之人,自然懂得其中的一些门道,也自然知道对这些人下手的人必定是武功高强之辈,只是,无奈找不到线索罢了。 这一日,这件事虽然是交给赵瑾来做,但是,并非事事都要赵瑾亲力亲为。 在诸国比试的时候,赵瑾还是如常出现在比试场中,守卫皇甫彧的安全。 这一日,诸国比试午间休息的时候,阮弗在后边休息,便有门房来报说是辰国赵将军请见。 阮弗听罢,也只是微微怔愣了一下,而后便道,“请赵将军进来吧。” 言罢,不出一会儿,赵瑾便出现在了阮弗的面前。 阮弗坐在石桌一边,已经煮好了茶,赵瑾进来的时候,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道,“赵将军请坐。” 赵瑾点了点头,坐在了阮弗了对面。 阮弗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给赵瑾倒了一杯茶,道,“十月如秋,若是辰国的北边,此时此刻,已经是落叶凋零,百花凋落了,辰国却依旧是一片绿意,竹山青尖乃南华秋茶上品,深秋凝成,茶叶温香,即采即用,放久了便失了茶味,此番前来南华,倒是有幸能够一品。” 赵瑾拿起茶杯,饮了一口,眸中升起一抹赞赏之意,“阮同知好茶艺。” 阮弗笑道,“可见赵将军也是善品茶之人。” “赵某不过一届粗人武夫罢了,哪里懂得品茶这等风雅之事,只是,阮同知的茶艺,倒是出乎了赵某的意料之外?” “哦?”阮弗饶有兴趣,“赵将军何出此言?”而后她又笑道,“莫不是,在赵将军的眼中,在下只懂得那些权谋之道,为政之道?” 赵瑾闻言,面上有些不好意思,“阮同知说笑了,在下一直觉得品茶乃是附庸风雅之嫌,像阮同知这等人物,当是不屑于做这等事情。” 阮弗摇摇头,“阮弗也不过是一届俗人罢了。” 赵瑾这才沉默不言,诸国会盟已经过去一个月,但是,这一个月的相处下来,赵瑾却始终有一股无法看透阮弗的感觉,除却这等无法看透之外,赵瑾也越发觉得,阮弗与某个人很是相似,只是,所有的感觉,都是毫无实际根据的,他是一个讲究真凭实据的人,阮弗给他的这种抓不住的感觉,才让他感到不安。 就像,本次诸国会盟,发生了诸多事情,莫不说当初他被提醒猎场可能有意外情况,当时因为着急而尽快做了部署安排,事后再回想方才觉得这件事有些可疑和蹊跷,后来他再回到猎场观察的时候,果然发现了猎场底下宫有明显被人动过的痕迹,甚至还有一些火药的残渣,彼时他才感觉到后怕。 以及辩论台上遇刺,阮弗的态度也始终让他想不通,甚至,这次曹方被害的事情,赵瑾的心中,也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这件事,与阮弗有关,但是,这仍旧只是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就像在战场上感受到危险来临一般没有源头,没有征兆,无从解释,可就是真实存在。 可无可奈何,就是因为仅仅是感觉而已,所以,他连质问甚至试探阮弗的机会都没有。 见到赵瑾突然沉默下来,阮弗好像没有觉察一般,见赵瑾的茶杯已经空了,又倒了一杯茶。 她知道,赵瑾心中定然是有怀疑的,不过,那又如何呢? 她倒是要看看,如今的赵瑾究竟要如何抉择? 当年孟家的事情,他真的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么,祖父是他的半个老师,可当年他选择了沉默,如今,她倒是要看看,赵瑾这些年,心中可曾有过愧疚? 孟家出事,赵瑾无声无动,这是人规避风险的本能,她对赵瑾不怪,也没有所谓的怨恨,但是,若是说心中全然没有一丝不舒服,也是不可能的。 “据我所知,找将军近些日子,当是比较繁忙的,不知今日怎么有时间来与在下喝茶?”阮弗淡淡问道。 赵瑾这才从沉默中回过神来,看阮弗波澜无惊的样子,抿了抿唇,方才道,“赵某知道,阮同知曾在外行走多年,即便未曾学过武艺,但见识广博,所学广杂,想必阮同知也听到了前几日南华使臣曹方被杀一案,杀人手法之奇特,赵某想与阮同知请教一番,不知以阮同知的见识,可知道这世上,有何人能有这等利落的杀人手法?” 阮弗抬眼看了一眼赵瑾,赵瑾面色严肃,一双眼眸却始终盯着自己,似乎不想放过自己面上的任何神色。 阮弗只是一笑道,“赵将军抬举我了,虽然世人都说我涉猎广博,不过在武艺上的确是欠缺的,连赵将军都心存疑惑的这等杀人手法,我又怎么会见过?” 赵瑾抿唇不语,显然是不太认同这番话。 阮弗也不在意赵瑾是否相信,继续道,“想必是江湖上的人吧,不过,既然赵将军与我说起了这件事,我心中倒是有些疑虑了。” “阮同知请讲。” 阮弗放下茶杯,声音不急不缓地道,“莫说曹大人如今只是一个直通郎了,便是先前没有贬官的时候,也是朝中的大官,只是,为何曹大人会惹上了这等厉害的江湖中人,赵将军难道不觉得奇怪么?而且,想必赵将军大概也看出来了,杀害曹方一家的,便是与他们同归于尽的黑衣人,而不是后来出现的人,只是,如此一来,事情不就更加奇怪了么。” 赵瑾抿唇不语,阮弗继续道,“而且,据说原先曹大人是称病回乡的吧,既然如此,为何在天黑的时候出发?显然是走得很匆忙,可为何走得这般匆忙,那杀害了曹方一家的黑衣人,显然是知道曹方会在那时候离开华都的,如此一来,曹大人称病回乡的理由便站不住脚了,既然如此,曹大人为何要欺君称病呢?再有,据说在曹大人称病回乡的前一夜,曹府遭遇了刺客,而曹大人的爱妾也直接当场身亡……” 说完了之后,阮弗方才摇头,叹道,“真是令人觉得匪夷所思啊。” 赵瑾却在听完了阮弗的话之后,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道,“以阮同知之见,这件事,其中可是有何关窍之处?” 阮弗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声音依旧是那般不缓不慢,“关窍?或许赵将军可以一步一步推倒,看看曹大人的初衷吧。” 赵瑾这次倒是没有顺着阮弗的话问下去了,而是突然道,“阮同知觉得,曹大人还活着么?” 这话问得有些奇怪,阮弗却并未因此而有怒,轻轻吹了一下茶杯升起的袅袅雾气,饮下一口茶之后,才道,“谁知道呢,赵将军不知正在查么?” “的确是,但是赵某的人并未找到曹大人的尸体。” 阮弗喝茶不语。 赵瑾盯着阮弗继续道,“以后阮同知之见,觉得曹方之死,真的是江湖所为么?” 阮弗似乎是笑了一下,“赵将军莫不是将我当成了什么事情都知道的神仙?” “赵将军找不到尸体是赵将军的事情,难道南华的案子办不了了,赵将军便要来找我辰国的人说不成?”玉无玦不知何时出现,声音在赵瑾后边不远处响起。 听到声音,赵瑾这才一惊,玉无玦何时出现了,他竟然没有发觉,在南华,他的功力已经是很好,若是连玉无玦都发觉不来,岂不是说明…… 见此赵瑾眉头微动,起身抱拳行礼道,“晋王。” 玉无玦看了他一眼,淡淡点头,径自在阮弗的旁边坐下来。 赵瑾这才开口道,“晋王误会了,在下只是有些事情想要一问阮同知罢了。” 玉无玦拿起阮弗手边的茶杯,先是为阮弗续了一杯茶之后,才给自己倒了一杯,“赵将军问完了?” 赵瑾一愣,见玉无玦面上虽是没有不耐,但是俨然是不想让他呆在这儿的样子,才道,“赵某告辞。” 玉无玦点了点头,在赵瑾离开几步之后,声音才淡淡地传入赵瑾的耳中,“赵将军只怕也是忙坏了,不过本王不管你如何想法,若是想要试探本王的人,赵将军还是要考虑考虑的。” 赵瑾的脚步一顿,道了一句,“晋王多虑了,若是辰国并无动作,赵某自然不是乱起疑之人。” 说罢,他没有等玉无玦说什么,便又离开了。 阮弗这才转头看向玉无玦,笑道,“王爷,这等被人怼回来的感觉如何?” 玉无玦幽幽看了她一眼,不答。 而显然他也并不在意。 阮弗这才笑道,“赵瑾会怀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若是他心中半分都不怀疑,我倒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赵瑾了。” “你对他倒是了解。”玉无玦轻哼一声道。 阮弗眸子转了转,语气有些感叹道,“毕竟以前,我与赵瑾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的情分,自然是了解不少的。” 玉无玦闻言,眯了眯眼,突然站起来,作势要离开。 阮弗赶忙拉住他,“你要作何?”这架势,可有些不太对劲。 玉无玦几乎是咬牙道,“本王去废了赵瑾!” 阮弗这才噗嗤一声笑出来,将人有拉下来坐好,这才笑道,“与你开玩笑的,急什么,我是了解赵瑾不错,毕竟以前也共事过多年,想当年……” 她说到一半,又突然顿住,不愿意说了,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太久了。 想前一世,她还没有死的时候,赵瑾几乎也算是半个助力,只是……没想到啊……当年孟氏的事情发生,赵瑾也不在南华,或许,皇甫彧也是在给赵瑾一个选择罢了,而赵瑾,做了让皇甫彧满意的决定。 玉无玦见此,道,“至少,你心中总是觉得惋惜。” 阮弗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自这一次赵瑾来问过阮弗关于曹方的这些问题之后,之后便没有再来问过了,阮弗似乎也不关心这件事,但是,十月的华都,虽是沉浸在诸国会盟和即将到来地诸国商会的热闹之中,但是,南华并不太平,继曹方的事情发生之后,又发生了一些看起来,似乎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引起的后果却也并非是小事的事情。 诸国商会在十月中旬举办,如今正是热闹的时候,来自全国各地的商户,已经集聚南华,而这些商人,动辄便是一掷千金,夜幕降临的时候,便是采环阁最是热闹的时候。 这几日,一掷千金只为见采环阁的雪瑶姑娘而来的不知有多少人,若是在平日,雪瑶并非是夜夜出场的,但是,如今是特殊的日子,而雪瑶虽是卖艺不卖身,但是,每日,几乎都有商人权贵出现在采环阁,想要一睹雪瑶姑娘容颜,更有甚者,更是想要为雪瑶赎身。 不过自是没有人成功的,且不说雪瑶不愿意,而她往往也能三言两语便化解因为她而产生的各种矛盾,更为重要的是,矛盾化解之后,那些人反而也能好好坐下来,并未造成采环阁的不快。 不顾,今夜却并非是如此的。 采环阁已经闹了将近两刻钟了,雪瑶费劲劝说了半刻钟之后,在采环阁争吵的两帮人,不仅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倒是越争吵,越激烈。 这双方人马,不是别人,一个是许怀闻的儿子许远兆,也就是当日在大街上没有眼力见的调戏阮弗的那人,而另一个人,乃是南华吏部尚书的独子霍东。 吏部尚书与许怀闻在朝中一向交好,这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只是,与许怀闻和吏部尚书交好不一样的是,许远兆与霍东,却常常如同仇人见面,分外脸红,偏偏这两人,都是华都中比较有名的风流场客,狎妓成瘾,时常发生在风流场上为了一个女子互相争夺的事情。 而这争夺就了,有时候也仅仅是意气而已,只是想要胜过对方,众所周知,这两人是采环阁的常客,市场发生在采环阁为了雪瑶姑娘争吵的事情。 而今夜,便是其中一个看起来平常无奇的争夺时候。 自然是争夺雪瑶姑娘究竟是要先为了谁弹奏曲子这等不知发生过多少次的事情。 若是往常的话,发生这等事情,雪瑶站在屏风后半开口劝说一两句,这两人的矛盾也能平息下来,甘心等待下一次,不过今晚却不像往常,雪瑶已经站在屏风后边劝说了许久,这两人不仅不停下来,反倒是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雪瑶奉劝不过来,中丢下一句让两人好好考虑是否要在采环阁大闹踩自己的场子之后,便在采环阁妈妈地劝说和许多宾客的劝说下离开了大堂,前来想要一睹雪瑶芳容的人自然是不满于这两人的砸场子行为,但是碍于两人乃是南华的权贵子弟,也不敢多说什么。正是纷纷出言谴责。 但还是有一些江湖客,并不太害怕这两人,更见不得雪瑶这等佳人为这两人拂袖而去的行为,因此出手帮着采环阁将这两人轰出了大堂。 而后雪瑶才出现致歉,说是准备一番,捎带小半个时辰之后便出来为众人弹奏。 不管是霍东还是许远兆,也都不是那等能强闯采环阁的人,因此在被轰出了大堂之后,双方人马便愤然离开了采环阁,只是,与以前不一样的是,离开之后,两帮人马并没有即刻离开,反而是极有默契地出现在了采环阁的后巷中。 比起前巷的热闹,采环阁的后巷,就安静了许多,甚至,前边的热闹再传过来时,也只是听得一些并不太真切的声音,模模糊糊。 霍东与许远兆身后各自带着七八名小厮,双方隔着一丈远的距离。 这些小厮,平日里跟在主子的后边做惯了这等行为,自然是无所畏惧。 “许老三,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霍东狠声道。 许远兆冷笑一声,“彼此彼此,若不是你,当年我早就能将雪瑶赎回府中。” “呵呵,就你,你若是敢将雪瑶赎回府中,只怕雪瑶还进不了你丞相府的门吧!雪瑶姑娘本欣赏的就是我!” “啧!霍东,别太拿自己当回事,在我面前,也不用装清高,就你风流的样子,满房妾室,花样百出,那些女人都被你折磨疯了吧,想雪瑶姑娘这等骄人,你配得上么?回不去丞相府,我府外的庄子多的是,放一个雪瑶又如何,哈哈,若是等我玩腻了,赏给你也是不错!” 霍东脸色阴沉地看着许远兆,“许老三,我跟你拼了!” “拦住他,给我挡住他!敢跟老子抢雪瑶,看你是活腻了!”许远兆忙躲到小厮的身后,道。 霍东显然是已经气得不轻,不管不顾就带着人冲向许远兆,这些富贵子弟,本来也不是学武的料子,自然是乱着厮打一团。 后巷很快就热闹起来了,打斗的声音,撕打喊叫的声音,却都淹没在黑暗与深巷之中,不为人所觉。 只是后巷里的正在厮打的人,谁也不清楚,就在他们在昏暗的采环阁后巷打起来的时候,采环阁三楼的一个窗户悄然拉开了一个细缝,早已将底下的一切看在了眼中。 下边的打斗越发激烈,许远兆已经和霍东扭打在一起,两人齐齐倒在地上,许远兆一个月前被玉无痕鞭打了一顿,本就没有完全好,这时候更是显得力不从心,一边与霍东扭打,手中不知是抓到了什么东西,想也没有想的便对着霍东的头上砸了过去。 这一砸,巷子里便纷纷想起惊呼的声音,“少爷,少爷!” 许远兆手中拿着的正是一块砖头,他一砸下去,霍东扭打他的动作便停了下来。 许远兆见此,忙扔了手中的砖头,而丞相府的小厮,也已经赶紧拉过许远兆,“少爷,快走,快走!” 而巷子里,霍东的小厮们正狼狈喊着霍东,“快,砸了头,快背少爷,去,去还找大夫,还来得及!” 又是纷乱声音。 采环阁三楼的窗户边,发来一个轻轻的冷哼的声音,在霍家的小厮将霍东从地方背起来的瞬间,一个细小的东西,在月光下映出一道细小的光,趁着黑暗,没入了霍东的心脏之处。 原本只是意识不清楚的霍东,突然发出一个短促的声音,而后,便直接倒在了那小厮的背上,后背巷子里很快传来纷乱的声音,“少,少爷,少爷死了……少爷死了……” —— 穆府,书房里,阮弗坐在青衣的对面,看着青衣一副严肃的样子,笑道,“如何,准备得怎么样了?” 青衣神色不改,“为此,青衣已经准备多年了。” 阮弗见此,忍不住轻笑,“瞧你这样子,像是要上战场一番。” 青衣闻言,愣了愣,也不由得失笑了,阮弗道,“明日便是诸国商会了,我对你还是有信心的,穆家这些年的经营,总不会是白白辛苦一场,何况,杭鸿天也不愧是做生意的好手。” 当日嘉州假币案之后,阮弗去找杭鸿天,杭鸿天拒绝多次,甚至最后一次阮弗去找他的时候,他还是拒绝阮弗的,但是自从在刑部那最后一次劝说,疑惑说是阮弗有意的刺激之后,杭鸿天不过两日便主动找到了阮弗,如今可谓是穆家、杭家两条线路的商脉都已经汇聚在一起了。 而前几日,杭之山已经到达华都,准备与青衣一起参加本次诸国商会。 青衣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着话,外边进来一人,对着阮弗和青衣行了一礼。 阮弗转回头道,“如何?” “小姐,霍东一死,许家与霍家两家便热闹了起来,霍家不满唯一的儿子被杀,霍尚书已经待人前去许家,不过最后出来的时候,脸色并不太好,霍家还留了人在许家之外,两家已经闹僵了。吏部尚书与许怀闻那边,怕是真的要断了。” 阮弗闻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继续关注他们两人,我看,比起与吏部之间的联系,许怀闻或许还能卖了自己的这个儿子呢。” “是。”来人听着,又退下了。 另一边,某座茶楼上,远远可以见到许府门前的景象。 玉无玦坐在高处,将视线从许府门前收回来,瞥了一眼坐在对面不远处的人,显然是不太欢迎。 稷歌依旧是那样风流洒脱,见玉无玦不待见自己,半点气恼也没有,“晋王还是这般不待见在下啊,若是长清知道,我这般辛苦进城来一次,王爷却连一杯茶都不给,不知长清……” 话还没有说完,便觉迎面飞过来一个什么东西,稷歌下意识用手接住,一只茶杯已经稳稳落在自己手掌中,茶水半分也没有溢出,稷歌也不嫌弃,抬手笑道,“多谢王爷。” 玉无玦皱眉,“你来做何?” 稷歌挑了挑了眉,“怎么说也我帮我长清不少,晋王殿下的态度,可真让人心寒……” 话还没有说完,便见一阵掌风迎面而来,稷歌赶忙翻身躲过,玉无玦这才冷声道,“稷歌公子若是太闲了,本王不介意让你卧病休眠几年。” 稷歌嘴角一抽,摇了摇头,“也不知长清如何受得了你这脾气。” “与你何关?”玉无玦冷声道。 稷歌耸了耸肩,决定还是不要挑战晋王的耐心了,复看了一眼许府的方向这才道,“许怀闻只怕要卖儿子了。” 玉无玦冷哼一声,“即便是卖了儿子,许怀闻与吏部之间的梁子也要结下了,何况,许远兆,本就该死。” “啧啧,果然人不可貌相!”稷歌不置可否。 不过,他却眯了眯眼,看着玉无玦,面上的表情,严肃了几分,已经没有了懒散之意,“不过本公子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莫说我一直在问长清,为何想要替孟家翻案,长清给我的说法,是为了青衣,不过她知道,我并不相信这个理由,不过,无妨,本公子不介意,本公子相信长清,只是,在下就不太明白晋王又是为何了,当然,王爷也可以说是为了长清,不过本公子怎么半分也不信呢。” 玉无玦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本王乐意。” 稷歌眯了眯眼,“本公子天下消息灵通,若是没有记错的话,晋王心中,在长清出现以前,当是已经有人了的,不过就算在下不想承认,还是不得不承认,晋王可不是轻易移情之人。” “本王觉得,于阮儿而言,稷歌公子也不过是外人一个,桃花林这般不求回报的相帮,又是为何?” “本公子乐意。” 玉无玦眯了眯眼,一双眸子如鹰隼,看向稷歌。 稷歌面色一沉,迎向玉无玦的视线。 “稷歌公子是聪明人。” “不幸,晋王已被认为是世间最聪明之人,在下不敢应了这句话。” “是么,那又如何?” 说罢,玉无玦沉沉看了一眼稷歌,便站起来,径自离开了。 唯有稷歌,浑身气势在玉无玦转身的瞬间一收,闭了闭眼眸,却再也无言了。 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 第二日,诸国商会如约举行,参加的都是商人,即便是有诸国商会在举办,诸国的比试也还在进行。 士农工商,商人是居于末流的,但是,不论是哪一国都不敢不将商人放在眼中,因此即便诸国的比试依旧在继续,但是,各国还是派了使臣去出席这十年一次的盛会。 往年也有举办诸国商会,但是更多的还是诸国的商人聚在一起,这中原谁的财力是最雄厚的,自然就最有话语权,这这多年来,中原商家在商业的话语权,从来没有人能够超过。但是今年却有些不一样了,因为这五年多出了一个穆家而让人感到了更多的不确定。 青衣可谓是本次商会唯一一个女子为家主的身份出现的人,而这个人,原先一直有人以为是穆家家主手下的人,后来才知道,原来她就是穆家的掌舵人,但是,即便是如此,想起这几年穆家商号如日冲天的景象,谁人也不敢小觑了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子,何况,这段时间,各国各路的商号也纷纷与青衣接触过,也了解了这女子不仅看起来冷清异常,更不是一个好对付的。 青衣出现的时候,商会的会场里边几乎已经坐满了人,整个会场,容纳千人都不是问题,但是为了在商会上造成一定的气势,谁人不是带了七八个人过来,然而,青衣一出现,便只见跟在她身后的一个年级约为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 在场的人,只要与当初嘉州杭家接触过,便不会不知道那便是杭之山。 今日辰国出席商会的人,自然是主动揽下了商业事务的玉无凡,见到青衣与杭之山出现在会场的时候,眸中也多了一些黯淡,而青衣一出现,只是往他这边看了一眼,而后便移开了眼神,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玉无凡唇角划过一丝苦笑,他是真的没有办法,却偏偏又放不下,不仅放不下,反而,那身影子在心中扎了根,发了芽,越是牢固不可动了。 青衣一出现,便有各路商号上来打招呼,因此,见过玉无凡那一眼之后,她便与杭之山一起与前后左右的人一起交流了起来。 众人不敢小觑穆家商号,甚至心中也都清楚,穆家商号不论是在商脉还是在商路上,都已经是名列前茅,其潜力,是不可估量的,而反观今日来参加商会的各路商号,即便是这些年一直掌握着最高话语权的商家,到了商老爷子这一代,却没能出一个如同他当年一般的人物,商家到了这一代,已经有渐渐没落的意思,而商家并非官号,如此更是遭到了皇室的忌惮,此番商家出诸国商会,未必没有想要向官方靠拢的意思,只是这样一来的话,商家便不是原来的商家了,商老爷子就是因此而一直在考虑。但不可否认,商家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显示出一种在走下坡路的感觉。 而从上一次的诸国会盟,商家以最大的财力掌握了各路商会的话语权之后,一直到如今,都是如此,商家的掌舵人,已经年过花甲的商老爷子,坐在位上,却依旧是精神矍铄的样子。 自青衣来了之后,众人已是众说纷纭,商老爷子看着青衣一届女娃却有如此沉静的气质,说实话,他欣赏这个女子,但是,欣赏是一回事,若是穆家想要夺走商家在商号上的话语权的话,这点欣赏,依旧能够让他扼杀青衣。 而本次商会,最大的争议,自然也是在商家和穆家的身上。 商老爷子看了青衣许久,在众人纷乱的声音中开口,声如洪钟古远,带着不难觉察的威压,“老夫还记得,穆家当年是追随南华皇室的官家商号,穆家主这些年暗中经营,连一个穆家明面上的身份也不敢表现出来,如今借着诸国商会的时间这般大张旗鼓的回归,不知穆家主意欲何为,据老夫所知,穆家主好似并没有认国归根的打算,如此岂非背祖忘宗?呵呵,穆家也是世代从商,穆家主该不会不懂得如何立信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163章 当年之事,可曾疑惑? 商老爷子话一出口,周围忽然沉寂了下来,众人的视线纷纷看向青衣。 青衣缓缓抬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但隔着一个宽大的大堂的商老爷子,她面上不见什么异样的表情,“晚辈记得,商家刚刚发家的时候,做的可是民间生意、江湖生意,商家先辈靠着手头的盐商发家,而后才渐渐扩大了势力,再往后,商家的先辈,以盐商身份,渐渐收购其他商号,一度在潆溪之地形成垄断,若是晚辈没有记错的话,商家同样也是隐藏其名,暗中做事,最后一鸣惊人,打得各路商号措手不及。” 说到这里,青衣微微摇头笑了笑,却见商老爷子的眸中多了一些精光,她继续道,“穆家自从出现,一直都是以穆家商号的身份在行事,这穆家商号的名声,商老爷子也不知今日才知道的,虽说晚辈极少露面,可比起当年,晚辈可连是对商家效仿一二可都算不上。” 她这么一说,在座的人倒是纷纷点头,青衣这话并没有说错。 比起当年商家发家地历史,穆家已经足够高调了,商老爷子拉出这话,的确有些不太对。 商老爷子也是见过风浪的人,活到这个岁数,自然不会因为自己一番话轻易被青衣打了一半而有所明显的不快,只是对于这沉着稳重的女子更刮目相看了一些。 青衣继续道,“至于商老爷子所言穆家背祖忘宗,晚辈可就无法苟同了,南华皇室屠我穆家满门,若是此时穆家还是南华的官商,只怕商老爷子就不仅仅是说晚辈背祖忘宗了吧?” 穆家当年的事情,在做的人都是有所耳闻的。 各路商号的人纷纷沉默,便是商老爷子也沉眸看着青衣,的确,这话说得是没有错,青衣都已经这么说了,若是他依旧还那这件事来说的话,倒是显得他欺负年轻人了。 然而,场中的商人们对此不发表意见,南华那边派来出席商会的人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青衣话一出口,便有人立刻站起来,“放肆,你穆家与孟氏结党,投敌叛国,尔等乃穆家余孽,乃是戴罪之身!” 这话带着愤怒,青衣靠在椅子中,抬眼看向坐在高位上的那南华的臣子,眼眸微冷,“既然如此,不若交出我穆家投敌叛国的证据。” “满口胡言,穆家早已定罪,证据早已分明,你……” 青衣却已经没有了耐心,“没有证据就闭嘴!” “你!”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青衣竟然敢这般在这么多人的面前直接对他如此不客气,“你,简直,是,反了,反了!” 他愤怒出声,一手指着青衣,指尖因为怒气而颤抖。 旁边一个幽幽的声音传过来,“你们南华倒是有趣了,这商会分明只自己举办的,如今来砸场子的也是自己人。” 说话的正是在南华位子旁边的玉无凡,他眸中微冷,分明是笑着的声音无端让人觉得有些讽刺。 今日出席的还有许远安,他看了一眼愤怒的同僚,眸中多了一些怒气,隐忍着声音提醒道,“黄大人。” 当年的案子,能不提起,最好别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提起,哪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那黄大人被许远安冰冷的声音一提醒,怒看了一眼青衣,而后还是坐下来了。 商老爷子眼神复杂地看着青衣,穆家若是没有富可敌国的能力,只怕不会惹得南华如此忌惮。 商老爷子还没有来得及继续开口,便听见跟随而来的商家中的一个中年男子开口道,“听闻穆家主在来了南华之后,与辰国交往密切,既然穆家不愿再为南华效命,不知可是有意向向辰国?”他语气带着笑意,可面上的神色分明是带着一丝挑衅的。 “穆家商业版图遍布中原,此乃为商者的目光,商家世代从商,今日,倒是好意思问出这样的问题。” 那开口说话的人乃是商老爷子的一个儿子,但是其能力却难得商老爷子的认同,在他自作聪明地问出这话的时候,本想借此给穆家和南华之间的关系再加把火烧起来,可商老爷子的面色却是不好看了,此时他听到青衣这么轻飘飘地一句回答,在看商老爷子的脸色,面上也不太好。 商老爷子开口道,“穆家商业版图虽是遍布中原,不过气势尚微,穆家主年轻气盛,还需历练历练几年。” 他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显然是不会轻易让穆家掌握了中原商路地话语权。 “不劳商老爷子挂心。”青衣道。 然而,商老爷子的这话,却是激出了一些在场的商号同样的想法。 众人再次议论起来,言语之间是对于穆家这几年虽是势如破竹,但是只怕也是势头过猛,过刚易折的观点,而商家已经把握商路多年,既然无法超越,还不如继续留着一个商家,而不是一个年轻气盛的小姑娘、一个他们都还不太了解的穆家,毕竟眼前这少女的行事风格,可并不太像当初的南华穆家那般温和。 青衣也不急不缓。 坐在她旁边的杭之山见着众人的争论,只是眼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待众人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开始形成两派,一派以支持穆家,一派以支持商家之后,杭之山才不徐不缓地站起来,在众人的议论中,声音清晰,不让忽略,“诸位,对穆家的确还是不太了解。” 众人闻言,皆是停下来,看向杭之山,唯有始终关注着这边的商老爷子,眸色有些深沉,也多了一些疲惫。 如今已经形成两派,一派支持穆家,一派支持商家,虽然他已经料到了这样的局面,可是真的出现自眼前的时候,才知道这些年穆家的经营,只怕是商家花上十几年的时间也比不上的,当即不由得生出一种后生可畏的感叹。 只见杭之山站起来,他的手边,累堆这一叠又后又高的折子,他随意拿起其中的一本,语气带笑,颇有儒商之味,哪怕他年轻轻轻,却依旧让人不敢小觑。 杭之山随意翻开了其中的一本,看了一眼道,“在下手边的卷宗,记载的乃是过去五年期间,穆家与中原各路商号进行的合作,其中,合作年月几何,何时开始,当于何时结束,在何处合作,下设那一条商路,期间涉及对方何处何家商户,营生属类,条约细款……一概记录在册。” 他才刚刚说完,便见在座的诸多人,面上的神色皆是变得微妙。 杭之山也不着急,轻轻翻开了,拿起另一半,翻开了其中一页,随意道,“南华昭武二年七月起,瀛山连家商号与穆家合作,下涉西路商号八家,类属涉及十二,占连家商号二成;昭武二年十月,利州南家商号与穆家合租,下涉及北路商号十家,类属涉及十五,占南家商号二成……,昭武三年二月,园洲陆家商号与穆家合作,下设西路,南路商号各七家,类属涉及而是,占陆家商号二成半……” 整个会场静悄悄的,唯能听见杭之山沉静的声音响起,以及随意拿起随意放下的账册,杭之山不急不缓,好像只是随意拿起,翻开几页,便又随意放下了,可众人脸上的神色却精彩非常。 各路商号之间的合作,在商界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而且那是商业发展的必然,只是,他们没有想到,那些看起来分明不是与穆家之间的合作最后却记载在了穆家的名册之中,那么,只有一个答案了,那就是穆家商号之下,还有许多他们未曾知晓的分号,而这些分号,全部都是效命于穆家,即便不是完全效命,期间定然是相互合作。 这么说的话,便是那些合作者,是在其中牵线的人,线的另一头,真正掌握一切的,是穆家,而穆家占据在场的许多商号至少一二成的商路。 一二成不算多,若是在场大多数人都是有一二成的商路与穆家之间有联系,这…… 实在是无法想象。 商老爷子闻言,眼中也划过一抹震惊。 杭之山当然没有一年一月的念出到底是谁与穆家之间有合作,只要说出几个,在场的人心中有数,并且明白便已经能够达到目的了,最后他看向商老爷子,笑道,“商老爷子恐怕还未忘记吧,在诸国会盟之前,商家与杭家、穆家、云家、钱家在南路皆有合作,商家虽然经营多年,不过北路的生意却一直不太好,两个月前,商家在北路的生意,却已经初见成效。” 商老爷子眼中一惊,蓦地看向青衣,在青衣沉静的眼眸中,沉默了许久,方才朗盛而笑,可那笑声中,带了遗憾,带了意外,也带了更多一个商业掌舵者面临权利更迭时候的无奈,“哈哈,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穆家主果然年轻有为!” …… 今日是诸国的骑射比试,离开比试场的时候,阮弗一路回到驿馆的路上,已经听说了今日诸国商会的结果,诸国商会在诸国比试结束的前一刻钟便结束了,而这一路上,到处都能听到众人议论的声音。 让人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穆家商号,终于取代了商家的地位,成为继这一届诸国会盟之后,中原商路的真正掌权者。 这样的更迭,势必会造成很大的声势。 可想而知,接下来,青衣该是会更加繁忙的。 而皇甫彧心中只怕也会更加不安了。 然而,南华的纷乱,还没有结束。 吏部尚书与许怀闻之间,算是彻底闹掰了,霍东是霍家唯一的孩子,吏部尚书更是晚来得子,疼爱得紧,因此也才将霍东惯成了华都那般让诸多百姓害怕的纨绔子弟,就怕自己的闺女哪一日不小心就被那霍东看上了。霍家自然受不了许怀闻的儿子将自己的儿子弄死,偏偏许怀闻不能交出来,因为许家还有一个疼爱子孙过命的老太太,而上一年,许家最小的儿子的尸体无缘无故被送去了栖凤宫那件事,虽然一直讳莫如深,但是却成为了许家老太太无论许家的孩子做了什么,都绝对维护源头。 不过,吏部与许怀闻的分崩离析,似乎只是一个开始而已,就在诸国会盟的后半期,许怀闻与朝中的一些官员的关系,已经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这些,对于大多数诸国使臣而言,是与己无关的,所以并没有人关注太多,而许怀闻也已经开始为此而焦头烂额,赵瑾依旧觉得南华暗中的变化,不会那么简单,其背后,与辰国,与阮弗都有关,但是,赵瑾依旧抓不住阮弗的任何辫子,可偏偏就是这种太过完美的手段,才让人觉得可疑,才无法不猜想如今南华的某些变化,与阮弗必定是有关系的。 阮弗知道赵瑾在密切关注自己的动作,可是事情已经到了现在,她已经无所畏惧,赵瑾再多的关注,也不会在她的身上发生什么,她需要做的事情,这几年早就筹谋好了,人心逐利,那些在背后支持许怀闻的人,走的也不过是一条让自己更好过的生存之道罢了,但是,她又怎么会让许怀闻如此得意,她势必要让许怀闻陷入孤立无援的地位,甚至众叛亲离,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 赵瑾虽是怀疑她,但是却不会贸然再来试探,不过赵瑾不来,倒是来了一个不当是意外的客人。 燕璟坐在阮弗与玉无玦的对面,幽幽笑道,“阮同知好手段,若是阮同知来了我北燕,也是如此行事的话,只怕朕这北燕的江山,可就交代了。” 从一开始北燕来南华,燕璟见到阮弗之后还能出现调戏、半真不假的样子,经过这段时日诸国会盟,燕璟对辰国,尤其是对阮弗和玉无玦,更多的已经是忌惮了。 他固然觉得阮弗这样的人不可多得,若是北燕能得,何愁中原之大,不是尽在掌握之中,可他也明白阮弗对辰国的决心。 这样的人,留待日后,必定是北燕称雄的一个重大隐患,可是,即便是在诸国会盟这等良好的时机,燕璟对阮弗,对辰国,却依旧不敢有什么动作,毕竟,阮弗能以一个孟长清的身份在中原诸国游走多年,他甚至变得不怀疑,北燕朝堂之中,是否也有阮弗布下的局,毕竟,若是南华朝堂仅此就倾覆在她手中,也不是不可能啊。 燕璟这般直白,阮弗倒是神色不变,随口道,“阮弗不知国君在说什么。” 燕璟嗤笑了一声,看向玉无玦,眯了眯眼,“晋王总该不是是想要借这诸国会盟的机会,对南华下手,让这中原正统之国,变成一盘散沙吧?” 他今日过来,就没有打算与和两人绕弯子。 玉无玦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国君的打算,本王怕是不能满足。” 燕璟抿唇,阮弗笑道,“国君倒是关心南华的局势。” 阮弗意味不明的话,让燕璟多了一些警惕,但转念一想,不论北燕与南华之间如何,辰国那边,早就应该有些判断的,毕竟这两位,也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子。 燕璟没有再多言废话,直接开口问道,“名人不说暗话,晋王与阮同知在南华的动作,虽是瞒过了许多人,却瞒不过朕的眼睛,这段时间,南华发生的诸多事情,朕看在眼中。” 阮弗与玉无玦不置可否,没承认,但是也不否认。 燕璟眯了眯眼,“朕实在想不透,两位究竟在做什么?” 燕璟自然不相信玉无玦与阮弗真的想要在这个时候收了南华,只是,她现在动的是许家。 眯了眯眼,燕璟意味不明地道,“两位,与许家有仇?” 阮弗似乎是笑了一声,“国君倒是关心许相。” 可这句话,却让燕璟确认了阮弗的目的就是许怀闻。 这段时间,他想了许久,心中却一直没有一个定论。这会儿,心中确定了,却依旧还是觉得看不真切。 玉无玦却拿了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出来,放在了燕璟的前面。 燕璟眯了眯眼,玉无玦道,“本王送国君一个人情如何。” 燕璟皱眉接过,今日虽是他主动来找两人,可两人的架势,俨然就是一副等待他许久的样子,燕璟接过纸张之后,一打开,便见上边密密麻麻写了一些人名与地点。 玉无玦已经在旁边淡淡开口道,“掌政公主果然作风凌厉,这么快的时间,已经与许怀闻搭上线,这合作,倒是密不透风。” 燕璟拿着纸张的手已经泛白,显然是怒气升起,定然是在隐忍着什么。 “晋王可真是我北燕的大恩人!”燕璟几乎是咬牙道。 玉无玦依旧是那般神色淡然,“不必客气,本王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燕璟眯了眯眼,“晋王想与朕做何交易。” 玉无玦唇边似乎是划过一下笑意,“本王,只是想请国君看一场戏罢了,至于北燕若是还有别的心思,本王不介意这场戏结束之后,与国君再做较量。” 燕璟冷笑,“看一场戏,晋王说得未免也太过简单了,谁知道晋王的这戏是否会将一把火从南华烧到我北燕呢。” “国君向来如此草木皆兵?” 燕璟神色不善地看向玉无玦。 玉无玦摇了摇头,“这名单上,全都是许怀闻的暗中的势力,如今与掌政公主相交在一处,本王以为,国君还是能分得清轻重地。” “晋王好算计!” 玉无玦颔首,淡淡点头,燕璟却已经没有要继续聊下去的心思,“朕的确不知道晋王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不过,这一场好戏,朕等着。” “不送。” 待到燕璟离开之后,阮弗这才看向玉无玦,笑道,“你确定燕璟真的不会再插手这件事?” 这些天他们的人在南华处事,燕璟有所觉察,已经隐隐有想搞破坏的意思,北燕与南华已经建立了一些合作,这个时候,显然都不是大动的时候,北燕势必是不会对南华这些混乱的局面坐视不理的,可阮弗却不想让别国在不适当的时机插手接下来的事情。 即便要插手,也是经过安排之后。 玉无玦转头看她,一派闲适,道,“燕璟是聪明人,比起现在南华还不太能触动北燕利益的混乱,显然燕玲珑与许怀闻之间的猫腻更让他不放心,接下来,自有燕璟忙碌的时候,有了这件事,他便没有太多心思注意你的动作了。” 阮弗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玉无玦的话。 玉无玦笑道,“南华宫中,已经传来许玥怀有身孕的消息。” 阮弗一惊讶,“这么快!” 她在南华宫中也有势力,但是如今正是戒严的时候,她的消息延后了不少,这人…… 她不得不重新审视了。 玉无玦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心中自然是清楚只怕她又在比较自己若是还在南华会不会中了他的圈套了,值得伸手点了点阮弗的额头,动作有些亲昵道,“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而后又冷哼了一声,“临渊的药,倒是用处很大。” 阮弗却轻叹了一声,“说起来,皇甫彧对许玥也当是有情分的,只是,这几年许家势大,皇甫彧心中定然也是不安,许玥多年未有孕,必定与这件事脱不了关系,如今这个孩子出现,对于日后,也是牵制住许玥与皇甫彧的东西……无玦……说到底,我还是利用了这等最是无辜的生命。” 这一次,许家必定是要玩完的,阮弗的目的虽是要替孟家翻案,但是却不是来替皇甫彧清理门户的,南华有许家这样的权臣存在,对于皇甫彧而言,未必不是一个毒瘤,而她想除了许家,却又不想在南华还能继续生存下来的这些年,皇甫彧能这般安然无恙,高枕无忧。 而这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自然是许玥。 许玥是什么人,她心中有数,若是皇甫彧不能饶恕许家,许玥对皇甫彧的情分便也没有了,而皇甫彧却也放心许玥腹中孕育一个孩子,一个没有了母族的皇后,他自然是放心的。然而,皇甫彧永远都小瞧了女人的心思和仇恨,尤其是一个有了孩子地女人,许玥现在不会动,但是,以许玥的心思,许家覆灭,留下她一个人,她必定会为自己的孩子做打算,这南华的朝堂,由不得皇甫彧不糟心。 内忧外患,南华如何称雄? 听到阮弗这么说,玉无玦皱了皱眉,但还是语气温和,“往常都是那般通透的人,如今怎么这般钻牛角尖了?” 他语气还有一些无奈。 阮弗皱眉,自觉钻牛角尖这等词汇与自己相距万里。 玉无玦道,“阮儿,我知你心软,只是,万事皆是有因果,当年,又有何人考虑过那么多无辜之人?你今日所做的,已经足够保留了。” 阮弗听了,愣了一愣,而后才笑道,“你如今倒是越发会安慰我了。” 玉无玦摇头失笑。 他的阮儿,心中始终是明如月光的,因此,哪怕是报复,也不会去触碰无辜之人,所以才万事都要筹谋,想要尽量顾虑周全,宁可世人辜负自己,自己也必定不辜负世人。所以哪怕恨不得倾覆南华,却依旧在有人想要倾覆南华的时候第一个出来阻止,因为,她的心中,是一个明朗的天下。 只是,他心上的人始终在为天下考虑,天下之人却又几多懂得她一分赤子之心? 阮弗低头不知在沉思着什么,玉无玦看她,眸中明明灭灭,覆了缱绻。 南华皇宫,赵瑾与皇甫彧汇报了一番如今如今南华的境况,皇甫彧皱眉了许久才道,“这些事情,你如何看?” 赵瑾抿唇沉默,显然不知如何作答。 皇甫彧眯了眯眼,“阮弗,倒是每一次都让人刮目相看。” 赵瑾掩下眸中惊讶,“陛下觉得背后之人是阮弗?” 皇甫彧冷哼一声,“除了她,朕猜不到任何人。如何,这些日子,你可观察出了什么?” 赵瑾摇了摇头,声音隐忍,“微臣无能。” 皇甫彧倒也不怪他,轻叹了一口气,“如今诸国会盟越是接近尾声,朕越是觉得有一股风雨将至之感。” 赵瑾猛地一惊,皇甫彧已经沉着声音开口,“这些日子,华都来了不少人。” 赵瑾知道皇甫彧说的是什么,“当年,离开华都的不少人,都回来了。” 皇甫彧沉了沉眸,没有说什么,良久之后,赵瑾正想要退下,皇甫彧突然道,“赵瑾,当年的事情也你始终没有问过朕,这些年,便未曾有过疑问么?” 轻飘飘的一句话,传入赵瑾的耳中,在这空荡荡地大殿里,却是异常清晰,赵瑾,忽然觉得,这深秋时节,背后却生了一层薄汗。 正文 第164章 诸国围猎(一) 诸国比试已经进入后期,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各国的势力如何,早已有了定论,究竟谁才是中原强国之首,在诸国比试进行了一半的时候,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但是,诸国的比试,仍旧需要按照原定的计划继续进行。 诸国比试以猎场比试的武打拉开序幕,同样也以猎场围猎活动落下帷幕。 不过最后的诸国围猎,却并非是猎场比试的猎场,这次的围猎活动,所在的地方,是真正的南华的猎场。 距离华都最近的一共有两个猎场,分别在一东一西,东边乃是皇家猎场,用于皇室每年进行的秋猎或者春猎活动,与南华皇室的皇室祭祀也息息相关,一般只是南华皇室用于本国的围猎活动,而另一处猎场,乃是西山猎场,与皇家猎场不同的是,西山猎场不仅仅是过去百多年来诸国会盟用于围猎的地方,也是南华在接见外使,举行大规模狩猎活动,甚至是对其他国家展现国威的地方。 经过将近两个月的诸国比试之后,最后的诸国围猎,终于在深秋晴朗的天气中到来。 诸国围猎一共进行两日,第一日是祭祀围猎活动,而第二日,便是在围猎活动之后,进行诸国祭天活动,由东道主国家,宣布进行了将近两个月的诸国会盟的结果,并且诸国在祭天活动中,承诺永世友好的誓言,不过最后的祭天活动,就不是在猎场里边进行了,而是在百姓、官员几乎都能全部围观的祭祀天坛上。 阮弗与玉无玦等人到达猎场的时候,诸国的使者已经纷纷到来,因为是围猎活动,即便是在有了不少凉意的深秋时节,大家还是轻装简从,在这等秋高气爽的时节,倒是显得很精神。 阮弗同样也是骑马过来的,围猎活动,是大多数武者比较喜欢的活动,比起坐在高台上看着诸国比试而自己哪怕技痒也不能参加,这等亲自参与的活动,总是能比较激发起来许多人的热情,阮弗刚刚进入猎场,便见诸国的使臣们纷纷围聚在一起,不知在高声阔论这什么,看起来倒是很和谐友好。 见着阮弗与玉无玦等人踏马往这边而来,众人也纷纷看过来,对着两人拱手行礼,“晋王,阮同知。” 玉无玦淡淡点头,玉无玦今日自然是不会再穿晋王的常服,而是换了一件窄袖的猎服,宽肩窄腰,看起来,少了一些往日里时常能让人感觉到的温润之意,倒是多了些凌厉之感,如同一把即将出鞘的利箭。 而阮弗,同样也不是常日里温婉的裙装,今日也是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便于骑马的劲装,看起来竟然多了一丝英姿飒爽,众人看惯了她这两个月来似乎弱柳扶风实则温婉带着无尽刚毅的样子,此时再看这身装扮,竟有种青竹破天之势,也不由得心中暗惊叹了。 “诸国会盟即将结束,辰国取得如此可喜的成绩,本王先在此恭喜晋王。”那边,西越的夏侯炎突然打马上前,对着玉无玦开口道。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还没有到最后的关头,西越便这般公开对辰国说这样的话,未免没有让辰国负上自大的标签。 果然,夏侯炎的话一说出来,南华那边的人便不太高兴了,脸色皆是阴郁。 玉无玦高坐在马上,闻言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夏侯炎,“西越之情,本王受下了。” 夏侯炎闻言,面色有些僵硬,玉无玦这话,有些有意无意之间让西越显得与辰国之间的关系有些不太一般。 但夏侯炎只是僵硬了一下,摸了摸鼻子,干笑了一声,“晋王客气。” 而后,夏侯炎反倒是看向阮弗,“听说阮同知虽是身无武艺,不过骑术却也是女子之中的翘楚,如今这等英姿,不知可是要参加这两日的围猎活动。” 这也是众人在见到阮弗的时候关心的问题,因此也不由得纷纷出言相问,再看她骑马的姿势,绝非是一个不懂骑术的女子能做出来的,也纷纷客套出言赞赏。 对此,阮弗倒是不觉得什么,并且也没有打算隐瞒自己会出席这两日的围猎活动的意思,毕竟,她要是不出席,有些人,便没有机会了,若是没有机会出手,这场导了这么久的戏还如何演下去? 因此只是笑道,“诸位谬赞,我的骑术,可当不得如此称赞,不过是随便玩玩罢了,这诸国围猎,盛况空前,我是不懂骑射之人,参加也不过是凑个热闹罢了,还望诸位不要嫌弃才是。” 她都已经这么说了,众人自然也纷纷表示欢迎,尤其是这等一般都是男子参加的活动,加入了一个女子进来,尤其还是阮弗这等时刻受人瞩目的女子,更是更加受人欢迎了。 倒是玉无玦见着众人这般客套欢迎的模样,眸中多了一些阴郁,虽然知道阮儿的一举一动都极为受人关注,并且也知道那些人经过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不敢再生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可还是觉得心情很不好啊。 阮弗与众人客套了一番之后,再转头便见玉无玦这等带着些许小委屈的神色,也不由得心中暗自发笑了,不过能怎么办,还是过后再好好安抚一般吧。 众人确定了阮弗一定会参加围猎活动之后,便也开始与玉无玦和她交谈起别的事情来了,不一会儿,在一声高呼声中,皇甫彧也到来。 今日的皇甫彧虽是依旧穿着皇帝的龙袍,但是并不是那种宽大的平日里所穿的龙袍,而是同是一件窄袖的龙袍,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倒是更显得俊朗了不少。 皇甫彧到来,众人自然是走上前去见礼,阮弗遥遥看了一眼皇甫彧,眯了眯眼,唇角勾起一抹 冷笑,与众人一起,下马上前。 众人与皇甫彧行礼过后,皇甫彧这才朝着阮弗这边看过来,见到阮弗今日的装扮,英姿飒爽,竟一下子让一抹几乎已经模糊了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当即不由得升起一股恍惚之意,皱了皱眉。 不过很快他就转开了视线,对着诸国已经准备好进行围猎活动的使臣道,“今日的围猎活动,也当是诸国比试的最后一场,诸国会盟即将结束,今日的围猎活动,诸国同欢,希望各位能够尽兴。” 众人纷纷表示客气之言。 皇甫彧再说了一些客套的话之后,便开始进行围猎祭祀,又是一段长长的念词,各种繁复的程序之后,祭祀活动方才结束,不过,那时候,已经是过了午时了,今日的围猎活动,自然是没有立刻开始,诸国纷纷在自己的住所用膳之后,而后才会继续聚集在一起,由皇甫彧发出围猎活动的第一箭,围猎活动这才正式开始。 参加祭祀之后,众人分别回到各国在猎场的住所,玉无痕才拖着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好好的一场围猎活动,如今可倒是好,这无聊的祭祀,倒是花费了大半日的时间,等着吧,今日午后,莫说了围猎了,各样的程序下来,天都黑了,今日的围猎活动也是没几个意思的了。” 玉无凡在他旁边坐下来,对着玉无痕的头就是一阵敲打,“你以为这真的是你平日与三哥出去围猎那么好玩的,不过是中原诸国聚在一起,一个形式罢了!” 玉无痕自然不会不懂,不过是嘴上抱怨罢了,不过却若有所思地道,“不过诸国能和平相处至今,也是太难得了。” 玉玉无玦与阮弗刚刚从门外进来,便听到了玉无痕这句感叹的话,不由得淡淡瞥了一眼玉无痕一眼,脚步倒是不停,牵着阮弗的手就往里边走,道,“和平相处?你哪只眼睛看到诸国和平相处了?” 玉无痕听到声音,这才讪讪起来,干笑一声,“四哥,长清。” 阮弗淡淡点头,面上还有一些笑意。 玉无玦倒也没有多说玉无痕什么,只是皱了皱眉头,玉无痕赶忙对着外边嚷嚷道,“本皇子快要饿死了,怎么的还不上菜?” 外边的人即刻回应,而后膳食便一起端上来了。 阮弗看着这架势,不由得发笑,与众人在桌边坐下之后,玉无凡这才开口道,“四哥,即便是想要引许怀闻动手,也未必需要长清亲自出现吧,这猎场毕竟不是咱们的地盘,谁能知道里边藏着多少陷阱,长清不会武艺,总是很难掌控好局势。” 玉无凡的确是有些担心的,并且也知道,前面做了那么多的事情,这最后的猎场比试,才是最为关键的时候。 玉无玦闻言,眉头依旧是皱着的,只是,为阮弗夹菜的动作一顿,转过头,看着阮弗,神色显然也是不太放心的样子。 阮弗将一根青笋夹到玉无玦的碗中,看了一眼乱说话的玉无凡一眼,而后才放下碗筷,道,“先前不是说好了么,如今你又想反悔了?” 玉无玦眉头依旧是皱着的,正要说他就是反悔了,阮弗似乎料到他会说什么一般,已经先一步开口,“虽然还有别的办法,不过谁知道若是没有足够的筹码,许怀闻会不会犹豫呢,前边做了那么多事情,许怀闻已经走在悬崖边上了,如今,若是反倒是我们往后退了,谁知道许怀闻会不会从悬崖边上走回来,那前边做的那么多事情,岂非是白费了。” “阮儿,你是不是太小瞧我了?”难道他那么让她不放心?还不能逼许怀闻出手么? 阮弗有些无奈,也顾不上旁边还有两双眼睛在看着,“无玦。” 她眼神坚定,“你知道我并非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件事,必须由我来做,你来做自然也是可以,可你代表的始终还是南华的立场,若是你来做,不论是许怀闻还是皇甫彧,都会更有警惕性,而他对我,是早就有怀疑了的,这怀疑,无关南华,而是对于当年孟家做下的事情的心虚,更重要的是,这件事一不小心将会牵扯到很多事情,你出手了我自然是反心,但我不放心的是日后……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了。” 玉无玦定定看着阮弗,阮弗很多时候都很好说话,可很多时候,她所做的决定,都是从大局来考虑的,就是因为这样,玉无玦才拿她没有办法,就算心中有许多不愿意,就算放不下她的安危,却还是不能不让她去做。 叹了一声,玉无玦看了看她碗中的饭菜,“再不吃,菜便凉了。” 阮弗听此,唇边才勾起一抹笑意,倒是玉无痕和玉无凡坐在一边,看着两人这般相处模式,心中更多了一些惊诧,默默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是升起一抹默契的意味,四哥真的是要被长清吃死了! 饭桌上再也没有争论,皆是无言用膳,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玉无玦在给阮弗布菜,这般自然而然的动作,就像是做过了无数遍一般,无论是阮弗还是玉无玦,似乎都已经习以为常,甚至阮弗好像已经习惯了筷子所到之处只是限于自己眼前的那一盘食物。 如此看得玉无凡与玉无痕,一顿饭,真是吃得不是滋味,以后再也不要和长清与四哥一起用膳了,实在是太虐了…… 用过午膳之后,还有一段短暂的将近一个时辰的休憩时间,阮弗转回身的时候,便见玉无玦站在窗边不知在想着什么。 她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东西,走上前去,“无玦。” 她才刚刚出现在玉无玦的身边,玉无玦便把人扯入了怀中,“阮儿,不这样不行么?” 他还在纠结这件事,自从前两日阮弗劝说过一次之后,玉无玦虽是应下了,但是后边大概也一直在试图尝试改变阮弗的想法。 他极少有这样的时候,玉无玦也极少对阮弗提出什么要求,甚至当初他便说,她无须为他做出任何改变,而在此后的日子里,他始终在履行当初对她的承诺,阮弗心中始终是明白这一点的,然而,就因为是明白,每当玉无玦对她提出一点要求,但她却始终不能达成的时候,才会这般不知如何安慰他。 抬手环住玉无玦的腰身,阮弗没有直接回答玉无玦的话,而是道,“无玦,倘若是日后,我即便不再是辰国的御书房同知,也同样卸下了如今一身朝务,这世上,再也没有孟长清这个人,只有阮弗的时候,若是有朝一日,为了辰国,或者为了这个天下,为了你我在这般最好的年华铸就的河山,需要重新手握重剑,披甲上阵的时候,你是不是更会阻止我?” 玉无玦几乎是不假思索,“会!” 阮弗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答案了。 只是靠在玉无玦的胸前,声音轻柔,没有固执,只有温言劝慰,“我就知道会是这般答案,可从我想要以这样的方式为孟家翻案起,我就知道,就算没有今日的围猎活动,依旧还有其他等待我的凶险,只是,那样的凶险,谁也不知道是什么,甚至,它可能出现,也可能就轻易被我规避了过去,亦如这两日的猎场比试一般,我知道你担心我,我也知道,即便没有我亲自以身引出许怀闻,你也依旧还有别的办法,为我,为孟家翻案,只是,那样不值得。这件事,我已经做了多年,不想到最后,反倒是自己抽身事外,引你的人出手,这样我们便会处于被动的地位,即便事发的时候皇甫彧没有任何反应,但是事后定然会反应过来,这般,辰国日后在南华行事,便会受制,何况,还有这次参加会盟的都是中原诸国,若是以辰国的势力出现,便成为你所代表的辰国与许怀闻之间的矛盾,谁也不能保证到时候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导致诸国对于辰国的敌意,如此一来,我们所做的一切,岂非得不偿失?无玦,即便我们想要让中原归于一统,但是,我们心中其实都不想让中原陷入战火之中的是不是?你不想我也不想,这中原,若是能少燃烧一场火,便少燃烧一把,百姓安康,不再为如今的分裂而举步艰难,也不会因为日后的归统失散流离,这样,即便是日后中原归统了,也不会以为长期的战争而失去了民心,这样不好么?” 玉无玦听她只有在这等时候才会如此温顺,大即便是温顺却让他无从辩驳的声音,沉默无言。 就为了一个他担心的安危,她已经想了那么远,他还能说什么。 她就靠在自己的胸前,说了这么长长的一段话,每一息,都像是敲在自己的心上一般。 玉无玦真是又爱又气,“也就你,仗着我不会对你如何这般行事!” 阮弗笑了笑,听他不爽的语气,扯了扯他的衣襟,“那也是你愿意对我这般好,我才有恃无恐。” 玉无玦低眉看她,“如今倒是愿意承认了。” 阮弗轻笑道,“即便我不承认,心中也是知道的,这世上,除了你,再无人能对我这般好。” 玉无玦抬手紧了紧阮弗的肩膀,无声叹了一口气,她所言的那些,他又岂会不明白? 可他宁可她只是自己身边的那个小女人,不用承担起这世上那么多事情,连一个复仇,都还有为天下人考虑这么多。 “有时候,我是真愿意,你并不是这样聪慧的人,阮儿,你只管尽兴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其余的考量,便交给我。” 这话有太多无奈,阮弗听在心中,只觉得又是沉甸甸的,又是暖融融的。 她笑道,“我若是那样的人,又可还是你心中的阮儿?” “你无论如何,都不会变的。” “无玦,你我走到今日,你从少年承志,到了今日,对中原之心,从未改变,我知道,即便没有我,你心中仍旧还有一个清明的盛世,我也是,若是此生未曾相遇,我们或许在不同的地方为了一个事情而努力,或为敌,或为友,或如同今日这般,或灰飞烟灭,这世上再也没有孟氏的理想……” 阮弗说到此处,便觉得玉无玦揽着自己的动作更紧了一些,显然是不太喜欢听这样的话,“不会!” 玉无玦斩钉截铁道。 她只是莞尔一笑,“可上天让我们走到了今日这一步,你我便不再是那等随意行事的人,若是那般,我们便放下山河,放下中原,放下心中的信念,遁入江湖,不再过问世事,你我又可愿意?不会的,我不会那样,你也不会那样,所以,我们便注定了不会成为任性行事的人,我也注定了不会成为你身后,时时刻刻需要你替我避开风险的人,也不是那个和平时期与你站在高处,在凶险时候却需要你庇护的人,今日是这般,日后还是这般。不论是站在人间的至高处,还是立于万民之中,我阮弗都会站在你身边,能陪你看盛世繁华,也能陪你披荆斩棘,我能为你相夫教子,亦能为你守护万民。” 阮弗静静说完,句句肺腑,可说完之后,便只见房中只有静默。 这才忍不住抬头看玉无玦,便见玉无玦低头看着自己,唇边不知何时已经升起了笑意,“相夫教子?” 阮弗这才意识到自己先前说了什么,不由得耳朵发烫,看玉无玦这般似笑非笑的样子,干脆破罐子破摔,硬声道,“是,王爷意下如何?” 玉无玦终于笑出声,道不尽心中爱怜,将阮弗稳稳揽在怀中,轻声道,“娘子如此贤惠,能得妻如此,是为夫三生大幸。” 阮弗知晓,他这样已经是妥协,必定不会再对她接下来的事情有所异议了,听他这么说,也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却还是嘀咕道,“谁是你娘子了!” “是谁说替我相夫教子?” 阮弗轻哼一声,玉无玦抚了抚她背后的长发,终是长长叹了一声,“阮儿,回去,我们便成婚吧。” -- 午后短暂的休息,很快过去,下午诸国汇聚在猎场中,皇甫彧拿御用的皇家弓箭,对着空中高飞的一只飞禽射下一箭,飞禽掉落于地,也宣布了围猎活动正式开始。 但是,今日的围猎活动,并没有进入猎场深处,在天色暗下来的时候,诸国使臣也必须归来,因此,诸国围猎,也只是在附近行事而已。 在阮弗的要求下,玉无玦自是没有与她在一处,反倒玉无痕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诸国围猎开始之后,各国要参加围猎活动的使臣也纷纷打马,带上弓箭,相互而去了,阮弗自然也与玉无痕离开,不过才刚刚打马行了一段路之后,便碰上了一身红衣猎装的燕玲珑。 燕玲珑骑着一匹红鬃马而来,身后是跟着的几位北燕的武士,显然是跟在燕玲珑身后在猎场中保护燕玲珑的人。 见到阮弗,燕玲珑扬了扬眉,打马上前,“阮同知也在围猎?” 阮弗看了看自己完全没有佩戴箭羽的马儿,有些无奈地笑道,“公主说笑了,公主看我这个样子,像是来围猎的人么,不过是凑个热闹,看看这皇家猎场的风光罢了,瞧,其他人可看不惯我这等来玩玩的人,都走了。” 的确,除了玉无痕还跟着阮弗之外,倒也没有什么人跟在阮弗的身边了。 燕玲珑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听到阮弗这么说,笑道,“本宫哪里跟取笑阮同知,若说阮同知是来玩玩儿的,本宫才是,你瞧我这身后跟着的,像是公主出巡似的,与阮同知相比,本宫倒是逊色了许多。” “猎场时常有猎物出现,如今虽是深秋时节,据说这西山猎场的猎物,还是比较凶猛的,公主当心一点总是没错的。”阮弗看着燕玲珑笑道。 燕玲珑闻言,眼神微闪,“阮同知说得不错,所以,本宫便是不好意思,却不敢厚着脸皮赶走他们。” 两人坐在马上,隔着不远不近,一来一往地说着话,远远看过去,倒像是交情不错的样子。 “既然碰上了,阮同知不介意与玲珑一道吧?这猎场,诸国使臣大多是男子,他们喜好围猎,自是尽兴去了,也没有玲珑什么事儿。”最后燕玲珑开口道。 阮弗环视了一圈整个猎场,面上倒是不见为难,笑道,“索性我也是一个人,既然公主相邀请,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她这么说,反倒是让跟在她身后的玉无痕有些不放心,燕玲珑开玩笑一般地道,“十二皇子不去打猎么,如今阮同知与本宫一道,十二皇子也可以和诸国使臣一道玩玩。” 玉无痕闻言,勾唇道,“难道公主不欢迎本皇子一道?” “怎么会,自然是乐意之极,若是十二皇子与本宫一道,想必本宫身后的聂昌可是求之不得,我北燕一直想要一窥辰国的围猎之术,若是能与十二皇子一道,可是一件荣幸之事。” 说罢,燕玲珑的身后出现一个看起来神采高大的护卫,俨然便是她口中的聂昌,这儿这段时间,一直都是燕玲珑的护卫,聂昌对玉无痕拱手,显然是很想看看玉无痕这个辰国皇子的身手如何。 玉无痕看了聂昌一眼,却懒懒笑道,“恐怕要让公主失望了,本皇子打小便无拘无束惯了,那些个围猎的技术,也没学着什么,不过就是看见一个猎物,射杀一个而已,这能有什么技术,只怕公主看不到了。“ 燕玲珑愣了愣,显然是想不到玉无痕会这么回答,即便是谦虚之词,也不会这般贬低自己的吧,而且,这话……似乎还意有所指一般,但她很快就恢复神色,“十二皇子说笑了。” 玉无痕勾唇,没有再多说,两队人马也没有在这里停留多久,而后,阮弗与燕玲珑便朝着猎场中随意的一个方向过去了,只玉无痕依旧百无聊赖跟在后边,听着两人似乎暗藏机锋又似乎简单无奇的话神游天外。 这一整个午后,燕玲珑与阮弗几乎都在一起,直到时间快到了,燕玲珑才离开。 待燕玲珑离开之后,玉无痕才皱眉道,“长清,燕玲珑今日,难道真是是闲得发慌非要与你一起在这西山猎场闲逛?” 阮弗看着燕玲珑与一群北燕武士离开,背影渐渐消失之后,才道,堂堂北燕的掌政公主,怎么会如此空闲呢,你难道没有发现,今日燕玲珑与我们在这猎场走了半日,虽是听到了外边的声音,但是却一直没有别的人出现么?“ 听到阮弗这么说,玉无痕方才反应过来,一拍额头,面上才生起来一丝后怕。 见到玉无痕这个样子,阮弗笑道,“你放心,燕玲珑是聪明人,她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对我如何,否则,她如何摆脱嫌疑?如今在燕玲珑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时候,不仅没有猎物出现,更不会有别的人找上门。” 玉无痕有些无语地看着还有心情说笑的阮弗,最后还是道,“那燕玲珑今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阮弗勾了勾唇,“谁知道呢,或许,只是试探,看看我对着皇家猎场的反应如何,或许,只是想要拖住我说话,走一段既定的路线,或者,是在为一些事情做准备。” “说来说去,其实还不都是有所图谋。”玉无痕道。 阮弗笑了笑,“当然,你也可以这么说。” 玉无痕显然还是不太懂。 阮弗摇摇头道,“路是她带我们走的,首先可以避开一些现在还不太想让我们去的地方,其次是想要看看,我是否有所准备,你以为她今日带来的那些武士,真的只是在保护她自己而已么,若是我们有所准备,那些人的功力,也不是简单之人,自然会发现附近或许有我们的人。” 玉无痕这才领悟,但还是皱眉道,“这猎场到处都是别国的使臣,如何能避开?” “因为不论是南华还是北燕,都不会对别的人如何,那些人,是单纯为了围猎而来的,即便是小心,也不会小心上这些东西,而显然,燕玲珑对我很警惕,高看我了。” 玉无痕听着,想了一会儿之后才点头道,“我明白了。” 阮弗勾了勾唇,不再多言,与玉无痕打马往回走了,玉无痕道,“我们不去别的地方走走么?” 阮弗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们今日,也没有别的目的,只是单纯出来走走罢了。” 听阮弗这么说,玉无痕也只好作罢,反正,他只要听四哥的话,跟在长清身边就是了。 两人才刚刚走了一段路,便听到前边有马蹄声响起,不一会儿,玉无玦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两人的眼前,见到阮弗与玉无痕安然无恙之后,玉无玦皱着的眉头才舒展开了。 阮弗假夹了夹马腹,马儿小跑上前,她道,“你怎么过来了?” “不放心,来看看。” 玉无玦说罢,已经在另一匹马上牵住了阮弗的手,阮弗摇了摇头,笑道,“回去吧,今日也算是结束了。” 玉无玦点了点头,三人便打马回去了。 夜晚仍旧是宿在西山猎场,晚间的西山猎场,有些凉意,阮弗正坐在等下看书,忽然听见一个细小的声响,声响起先在屋顶,而后落在地上,她皱了皱眉,起身往外间走过去。 外边什么人影也没有,不过地上却留下了一个纸团,纸团里包裹着石头。 她走上前去,正要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还没有碰到,纸团便已经被一个什么东西弹开,阮弗抬头,便见前边不远处,无琴无声无息地出现,那纸团也被放在了无琴的手中。 她有些愣住,“无琴,你不用这般草木皆兵吧。” 无琴显然并不觉得自己草木皆兵,无声将那纸团给了阮弗,而后才到,“是一个宫中的小丫头鬼鬼祟祟送来的,属下本想看她想要作何,未想只是扔了这么一个东西便溜走了。” 阮弗接过看了一眼那纸团上边的字:明日猎场,有人暗害,万般小心,勿往深处。 笔记娟秀,显然是出自女子之手。 无琴也到了上边的字迹,不由得皱眉,“小姐,可需属下查探?” 阮弗摇了摇头,“不必了,或许我知道是谁。” 说着,她又看了看那纸上的笔记,轻声道,“徐贵妃,倒是个隐藏颇深的人物。” 无琴面有诧异,不知阮弗怎么就知道对方是徐贵妃。 而另一边,西山猎场的另一处,许怀闻的院子中,房间的灯火明亮,许远安和许怀闻坐在一处,两人面上神色皆是冷肃,许远安道,“伯父,猎场之事,已经安排好了。” 许怀闻点了点头,不过神色却若有所思,许远安也道,“伯父,我们真的要……若是有所闪失,可是大事,何况皇后娘娘如今已经怀了身孕。” “当日我听玥儿的话……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咱们再赌一次君心!” 许远安凝眸,许怀闻眯眼道,“华都如今越发热闹了,当年离开的人也渐渐回来了,这件事绝非是巧合,还有,你瞧瞧如今朝中的局势,你真的还觉得,阮弗是无辜的么?” 许远安沉默,见许怀闻凝重的神色,才道,“侄儿明白了!” 正文 第165章 诸国围猎(二) 第二日,秋高气爽,西山上一片朗朗之意,一早,秋阳出来,秋风一吹,草叶上的霜露很快便干了,是一个适合围猎的好日子。 昨日的围猎,因为时间的关系,并不尽兴,但是今日却足够尽兴。 各国参加围猎的使者安排好了之后,便一帮一众的进入了猎场之中。 但是,既然是诸国围猎,这组队,自然也不是随意而来的,能一帮一众就往猎场各处去的,是一些诸国带来的武士,而诸国比较重要一些的使者,自然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围猎,表示和谐相处之意。 恰如此时,玉无玦与燕璟、皇甫彧、以及韩太子、吴国忠王、夏侯炎以及西胡四王子呼延亮等人是聚在一起的,在他们的身后,也各国都跟着七八个护卫,一群人骑在马上,马背上皆佩戴箭羽,在宽大的猎场中,追随猎物来来往往,看起来好不尽兴。 这些人,若非年轻气盛,也是正当壮年,可组成诸国会首的猎队,并且,都是真正在围猎的人。 此时,猎场某处,在一批猎队的身后,是腾腾漫起的黄沙,而玉无玦与皇甫彧等人,正在追赶猎物,那是一群一共有五六只的鹿群,不知何时被他们发现,正跑在猎队前方四五仗远的距离,身后,是诸国会首的猎队,不断有箭羽射向那些鹿群,但是,那些鹿群,动作灵活,靠着猎场中的树木和草地,以及各种凹凸不平的地势作为掩护,正在奋力奔跑。 然而,先前皇甫彧已经下令,这鹿群,是诸国会首的一场兴起的比试,不需要跟在后边的人来围猎,因此,即便人多势众,却依旧伤不了这等猎场中精明的动物。 可动物再精明,依旧不及人,在追赶了将近半刻钟之后,皇甫彧手顺手从从箭袋中抽出一直箭羽,对着前方鹿群中的某一只,正发射出去,那箭羽直往那头鹿而去,可那鹿不知是怎么回事,眼见箭羽朝自己而来,竟然不闪不避,就迎着那皇甫彧箭羽而来的方向,双目似乎带着一种果决之意一般。 “叮”的一声,箭羽并没有没入那停下来的鹿的身上,只距离那鹿只有一尺之远的时候,被一只从旁射出地箭羽打落在地。 皇甫彧原本带笑的面色一僵,转过头看就在自己旁边的玉无玦,似笑非笑道,“晋王这是何意?” 玉无玦面上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淡淡道,“不过一头鹿而已。” 那箭羽没有落在鹿的身上,在箭羽落下的一瞬间,那鹿便已经立刻反应过来,一头窜入了旁边的林子中,原本的一群鹿,便再也不见了踪影。 燕璟看着那鹿消失地方向,笑道,“莫不是,晋王起了恻隐之心,不忍杀那畜牲?” 玉无玦倒也不反驳,幽幽道,“这群鹿,看着有些意思。” “这猎场中,猎物繁多,若是晋王看着都有意思,我们岂不是不用围猎了?”那边南梁太子梁荣道。 玉无玦倒也没有看梁荣,只是幽幽望着前边的方向,“在本王眼中,有意思的东西,可没有太子口中这般随意。” 皇甫彧自然也不会因为这等小事而作何,这时候也笑道,“罢了罢了,继续往前,这西山猎场,猎物多样,几头鹿罢了,哪里尽兴。” “南华皇说的是,不过几头鹿而已,堂堂男儿,难道要驯服这等温顺之物?”忠王朗声道。 众人纷纷大笑出声,不过倒是没有继续往前,而是转向往旁边的方向而去。 只是离开之前,燕璟往原先的方向看了一眼,再看玉无玦的时候,眸中便多了一些深思。 玉无玦没有任何表示。 鹿是极有灵性的一种动物,也是极有人性的动物,这头鹿宁愿落后被射杀也不再往前,是因为知道前边有危险,而它的落后,却能引起围猎之人的注意从而因为它而放缓了追赶的速度,在前边的那些便可寻到机会往两边更加不好走的路分散,而不是直直往前。 因为鹿比人更加清楚前边有危险。 既然如此,这些人,便不必往前了。 这短暂的插曲很快过去,众人也已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 西山猎场深处,几乎是在与玉无玦如今所在地反方向的另一方,阮弗与玉无痕已经渐渐进入猎场深处,而周边的人也并不多,除了几个辰国跟来的护卫之外,还有几个别国的使臣。 大家自然都是互相认识的,见到阮弗与玉无痕,皆是惊讶,“阮同知怎么过来了?” 阮弗笑笑,“原本只是在四周看看,走着走着便往这深处来了,不过西山猎场过大,虽说四通八达皆是路,如今倒是不好走出去了,索性便来看看诸位围猎,还望诸位不要嫌弃才是。” 这些人,马边已经挂着一些猎物,看起来倒很是丰盛的样子。 所谓诸国围猎,也不过都是玩玩,过过瘾罢了,加上阮弗身份特殊,自然也不会拒绝,“哪里哪里,阮同知说笑了,只是,我等正要往猎场深处而去,不知阮同知可要同行?” 阮弗一笑,“承蒙诸位邀约,既然来了,便一道去看看。” 一帮人往猎场深处而去,可在阮弗身边的玉无痕,无形之中却多了一些警惕的意味。 阮弗说是围猎,但是一帮人并不着急,似乎也在寻找更大的猎物一般。 这期间,还有南华的臣子在里边,阮弗跟在众人的身后,一边道,“听说这西山猎场中,还放了狼进来,不知可是真的。” 队伍之中的南华臣子闻言,笑道,“的确是,多年前,我南华宴请使臣在西山猎场围猎的时候曾猎杀过两匹狼,其中一只被断定为狼王,从那以后,在西山猎场围猎者,皆是知道西山猎场中有狼出没,若是能射杀狼王,也是一件快意之事。” 这些,在场的人皆是有耳闻的,闻言也更加兴致高昂了,阮弗与玉无痕对视一眼,唇角微微勾起,这话题一起来,众人便也来了兴趣,一路上皆是高谈阔论。 越往里便越是猎场深处,南华的臣子料想不到因为自己提及一个猎杀狼王的话题,这一队人便这般兴致高昂,按说猎场深处,他们本不当再再深入进去了,但是,最后哪怕他再劝说莫要进去了,这些人却依旧被提起了兴趣。 “哈哈,围猎原本就是要求一个尽兴,难不成真的害怕那猎场深处有狼而不去,如此,算什么围猎?” 其中一个人反驳道,这人是西越来使臣,乃是一名武官,性子中也多了一些北方民族的野性,自然不会被劝说停下脚步。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那南华的臣子却有些担心,看向阮弗,想要让阮弗劝说一两句,阮弗见此,刚想要开口说话,便听见林子倏的一声,划过一抹什么声音,众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见走在最前边的那人的马儿,前腿突然折下,而马上的人瞬间翻滚在地。 突然发生的变化让众人一惊,而也就是在这么一瞬间的时间,诸多乱箭从林子中急射而出。 在场的多是武人,自然是极快反应过来,赶忙避开,但是,诸国围猎,除了能带弓箭进来之外,其余武器都不能傍身,这等时候,便是武人,躲开暗箭的动作也没有那么利索。 “什么人在林中?”南华的人首先大喊出声,但回应他的乃是一支急射而出的箭羽,他急忙躲过,往后呼喊道,“即刻回报,猎场中有刺客!” 然而话音刚落,便有箭羽往他这边射过来,也往那想要往回搬援救兵的人射过去,乱箭飞射,哪里还有人能够回得去。 而这里的动静,根本就已是远离外围,参加围猎的人,不知为何,都未往深处而来。 在乱箭出现的时候,阮弗便已经被玉无痕护在身后,而千般变化也不过是瞬间的时间,其余的人还在抵挡乱箭并且往后退的时候,不知为何,她的马儿一阵惊惶,就在射往其余人的乱箭中往林子深处奔跑了过去。 原本在抵挡乱箭的玉无痕大惊,“长清!” 其余人也看见了,“阮同知!” 虽是大惊讶,但是,除却两三个辰国的人,并没有人真的想要冒着暗箭去追赶阮弗,说到底,阮弗并不是他们的人,即便这个人很不一般,却也没有到他们以命相搏的地步。 玉无痕一咬牙,随手拿起一只长弓,一边挥开射过来的箭羽,一边往阮弗的方向而去。 而原本想要追赶上去的辰国的人,却纷纷被那箭羽拦住了,待再往前,哪里还有玉无痕与阮弗的身影 但是,阮弗与玉无痕虽是离开,箭羽并没有就此落下,反而是更加猛烈,众人以为舒了一口气,却在这口气还没有松开的时候,箭羽势破,弓弩急射而来,在还没有退开的时候,这一队人马,已经有人身中弩箭。 这一次,是弩箭,不是一般的弓箭,那些人是想要置他们于死地! == 皇甫彧得到使臣在猎场遇刺的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在阮弗被惊马带入林子一刻多钟之后,继阮弗上次在辩论场遇刺之后,如今西山猎场又故伎重演,皇甫彧不可谓不生气,得到消息时便派人进入猎场。 南华还没有来得及与辰国解释什么,玉无玦在见到有人负伤而来,尚未开口,连皇甫彧都还没有说话的时候便带着一些辰国的武士往来人的方向去了。 皇甫彧见此,只是眯了眯眼,倒是没有说什么。 可猎场中出现了刺客,这事儿非同小可,在那负伤归来的人回来之后,周围之人便已经戒备森严,在场的都是诸国的重要人物,任是谁伤了一分,都是天大的事儿。 玉无玦带人离开,稍稍平定下来之后,南华中便有人发出不满,“如今一切情况未明,晋王如此带人离开,是不是不太符合规矩,可还将我南华放在眼中?” 留下来的辰国使臣早就不满接二连三的事情之后南华一个都没有解决,却还能这般理直气壮,“哼,西山猎场是你南华的猎场,如今诸国使臣在你南华猎场出事,你南华解决不了的事情,难道要我们辰国干等?” “陛下已经派人前去,猎场中形式复杂,若是晋王再出了什么事情,此事可要们南华来担当?” “何况,这好端端地猎场怎么会出现刺客,谁又知道……” 后边这话说得有些隐晦,但是,众人还是听了出来,不过是意有所指,想要说玉无玦这般急匆匆里里边去,这件事未必不是与辰国那边有关。 辰国的使臣,这会儿,也是不怒反笑了,“这便是南华皇的意思么?” 皇甫彧脸色暗沉,作为一国皇帝,他已经被周围的护卫保护起来,扫了一眼底下开口说话的人,“朕已经派人前去,还望诸位先不要着急。” 许怀闻是文官,莫说打猎了,便是坐在马上都坐不稳,因此,一直留在猎场的行宫中,这会儿也是站在皇甫彧的身边不远处,发生这样的事情,自然安抚道,“诸位稍安勿躁,南华自然是相信辰国的,只是事发突然,大家都不太冷静,还望各位包涵。” 说罢,许怀闻拱手向皇甫彧道,“陛下,微臣已经吩咐调集人手往猎场深处而去,如今情况不明,还望陛下与诸国使臣们先移步行宫之中。” 众人心中虽还是有焦躁之意,诸国使臣也是多有抱怨,但还是渐渐平定,移步进入了行宫之中。 不一会儿,外边便响起了阵阵重重脚步声,一个侍卫急声来报,“陛下,诸国使臣已带回来,只是,死伤有数,已传太医前去查看!” 诸国使臣在猎场遇刺受伤、死亡,这样的事情是瞒不住的,原本还只是哄闹有抱怨声的诸国使臣,这时候哗然一声,皆是不满,“南华皇,此时究竟是怎么回事?” 即便皇甫彧是一国皇帝,但是,在场的可是中原诸国,使臣在南华的猎场遇刺,谁能容忍,即便那些人是无关紧要之人,却也不能就此罢休。 在场的诸国使臣,几乎都在怒视南华的臣子,纷争不断,吵嚷不断,面红耳赤,隐隐有不可控制的感觉。 许怀闻见此,眉头微跳,不经意之间,与许远安对视了一眼,沉了沉眸。 == 而在此不久之前,玉无玦在得到消息的便带一批辰国的使者进入了猎场的猎场深处的林子中,尚未到达阮弗一开始遇刺的地方的时候,便见负伤累累的两三人,在往回策马,逃命一般,但他们人已身中箭羽,见到玉无玦,皆是惊讶,“晋王!” 玉无玦脸色暗沉,只是扫了一眼这些人,眸中划过一抹嗜血之色,便踏马往林子深处去了。 众人见此,只是咬了咬牙,负伤往回而去,他们今日倒霉,还不知被马儿带入了林子深处的阮弗,会如何呢。 玉无玦策马行了没有多久,便在猎场深处一处地方拉住了缰绳,马儿扬蹄,发出一声嘶叫的声音,叫声多了一些悲鸣的意味。 突然停下,后面即刻有辰国的武士跟上去,这些人,都不是一般的武士,乃是玉无玦的人乔装成武士进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不时之需的用处。 “王爷?” 玉无玦抿唇扫了一眼四周,除了这里的人,四周皆是一片静悄悄,哪里有刺客入林的模样,他冷声吩咐道,“四方分散,先引开赵瑾的人往别处去!” 众人对他的话没有任何怀疑,命令一下,原本在玉无玦身后的一众人便纷纷以当地为中心往猎场四周分散而去了,只留下几人还跟在玉无玦的后边。 几人也不说话,就等着玉无玦接下来的吩咐。 玉无玦只眯了眯眼,继续快马往前而去,只是,跟在身后的四五人,却每人手中拿着一杈树叶,将身后自己的马蹄印,以及阮弗那一匹的马蹄印给消除了个一干二净。 玉无玦在往前不久之后,便见路边一匹已经倒地身亡的马儿,不用看也知道是阮弗先前骑的那一只,地上还残留了一些血迹,而周围,这里山石嶙峋,林木丰茂,确然是一个藏人的好去处。 他盯着那马儿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听到前边响起一些细碎的声音,出现的正是阮弗与玉无痕的身影。 “无玦。”阮弗看起来倒是安然无恙,只是身上的衣服有些破损。 见到人,玉无玦也不禁松了一口气,在阮弗的身影出现的时候已经翻身下朝阮弗而去,将披风直接套在阮弗的身上,急声道,“如何,可有受伤?” 他语气中还有诸多担心,并不难听得出来。 阮弗摇了摇头,本想说自己没事,但是玉无玦因为紧张而抓着她的手臂,还是让她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玉无玦自然是看见了,拉起阮弗半截衣袖,便见她小臂上清淤的痕迹,当即脸色便暗沉了。 阮弗拍了拍他的手,“我真的没事,不小心碰到的而已。” 这等时候也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阮弗定了定,到,“人在里边,先去看看再说。” 玉无玦脸色虽是不好,但还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再往林子深处一走,果然看见地上被压跪着十多个黑衣人,他们脸上的面巾已经被拉下来了,而周围则站了不少看起来身手不错的人。 见到玉无玦,众人纷纷抬头,语气恭敬,“王爷!” 玉无玦淡淡点了点头,整个西山猎场的布局,阮弗心中是有数的,虽然她要冒险让许怀闻动手,但是并不意味着自己就没有完全做准备,许怀闻懂得在西山猎场设伏,难道她就不能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么? 许怀闻已经是被逼急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加上她先前流露出来的与孟家之间隐隐约约不明不白的“破绽”,诸多压力之下,许怀闻只能剑走偏锋,如此正中下怀,而玉无玦之所以担心她,乃在担心他们早先在西山猎场中布局的人若是还没有出现会造成她的不测,这才一直反对,如今,见到阮弗并未受伤,一颗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下了一半。 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地人,道,“青蟒帮?” 其中一人闻言,抬首看了一眼玉无玦和阮弗,不由得咬牙道,“晋王与阮同知好算计,如此请君入瓮的好法子,只怕无论是谁想要对阮同知下手,阮同知都会安然无恙!” 玉无玦倒是没有回答这人的话,反倒是打量了他一眼之后,方才道,“青蟒帮的四当家?” 那人眼中划过一抹惊诧,玉无玦唇边泛起一抹冷笑,看向旁边的几人,“四当家,六当家,七当家,青蟒帮倒是舍得替许怀闻卖命,全帮出动,显然是不惜一切代价了。” 被点名的三人,皆是抬头看着玉无玦,眼中的惊讶全然没有掩饰,不可置信地看着玉无玦,不明白玉无玦一个辰国的皇子,怎么会明白他们一个南华江湖帮派的势力。 但是惊诧只是在一瞬间,那四当家便硬声道,“便是晋王料事如神,但还是猜错了背后之人,哈哈哈哈……” “你们也不必与本王绕弯子,许怀闻的心思,还不难猜,只是,本王倒是替青蟒帮可惜了,全帮上下替许怀闻卖命了许久,却不知一直认狗为友,为仇人托付性命。” 那四当家闻言,猛地看向玉无玦。 玉无玦这会儿却是沉默了。 但是江湖之人,想来性情直爽,四当家的惊诧于此,但是那七当家却是个年轻气盛的,闻言呵声道,“晋王此话是何意?” “晋王向来善于掌控人心,七弟,莫要激动!” 开口的是那五当家,他声音微沉,但不难听出某些怀疑之意。 阮弗见此,笑了笑,道,“你们也不必替许怀闻隐瞒,今日被我抓住了,难道你们真的是死士,打死不愿意交代对方是谁,我知道,你们江湖中人,讲究义气,便是死也不会出卖对,何况对方还是多年来一直对你们青蟒帮有所谓的恩情的许怀闻呢,不过,这么多年了,青蟒帮总该不会忘记六年前,这个时候的一个月之后,你们青蟒帮死无全尸的二当家吧?” 青蟒帮一共有七位当家,但自二当家死于非命之后,青蟒帮的二当家席位一直都是空缺的,这时候听到阮弗提及,而她话语中却半分客气与尊敬,也不由得面升怒气。 阮弗却不管,从袖中拿出一个东西,扔到了那四当家的面前,“这是桃花林的消息,相信上边的印记,你们也不会看不出来,青蟒帮的二当家究竟是如何死的,你们若是不信,还能当面去问问许怀闻。” 那四当家闻言,已经快速拾起那被仍在眼前的纸条,随着往下看,拿着纸笺的指头已是泛白,眼圈微红,良久之后才呜咽出一声,“二哥!” 旁边的两人见此,已经顾不上架在脖子上的刀,冲开押着自己的人,就夺过那四当家手中的纸条一看,阮弗与玉无玦的人这时候倒也不阻拦两人的动作,那五当家与六当家看完之后,悲喊一声,清啸出林。 “许怀闻!” 但那四当家并不是好糊弄之人,“阮同知今日给我等这消息,究竟是何意?” 阮弗见此,面上并无悲悯之心,“诸位可还记得,当年青蟒帮奉命屠杀南华商户穆家之事?” 这件事影响巨大,这些人自然是还记得的,但是,他们不明白,这件事与辰国并没有关系,而阮弗这个辰国人,究竟为何会插手这件事。 阮弗见此,却声音微冷道,“杀人偿命,虽然当年青蟒帮与许怀闻做的是买卖的生意,不过,穆家几十口人的命,却也不能白白死去。” “哈哈哈哈,阮同知今日的筹谋,原是为穆家报仇雪恨么,外人皆不知,如今已经回归的穆家究竟是谁的人,原来,原来穆家已经归入辰国,哈哈,辰国倒是骗了天下人!” 然而,一声大笑之后,他又猛然清醒过来,看着阮弗,道,“你们的目的是许怀闻!” 阮弗勾了勾唇,“四当家只怕是青蟒帮最聪明的人了,可惜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青蟒帮竟然已经替许怀闻卖命多年。” “你想让我指认许怀闻,你的目的是拉下许怀闻,堂堂辰国竟要对付一个南华的丞相,辰国还别有目的!” 这是笃定的语气,阮弗只是看着那二当家,眸色复杂。 那二当家这时候似乎也不管不顾了,道,“阮同知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今日你要我等的性命,难道我等还要给你人情不成?” 阮弗不理会他的嘲讽,只冷眼看着他,“诸位是想血践此地,还是拉着许怀闻一起死,我是没有任何意见,左不过是我下手一次还是两次的区别罢了,不过……四当家五当家七当家可以视死如归,就不知诸位还要不要青蟒帮上上下下的这么多人命了。” 三人一惊讶,皆是怒视阮弗,阮弗倒也不着急,只静静看着他们。 == 一刻多钟之后,阮弗已经被玉无玦带着离开原先的地方,只是,与玉无玦刚刚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安然无恙不一样,此时此刻的她,脸色多了一些苍白,便是素净的衣裳上,也染了一些血迹。 而他与玉无玦的身后,还跟着一众原先被玉无玦带入猎场深处的武士,不过与来时不一样的是,还有几个被捆绑的黑衣人被拉在身后跟着。 南华派来寻找他们的人,都是赵瑾安排放在猎场中的人,但是猎场的情况不明,赵瑾不能远离皇甫彧,因此只是派了下属的将军带人进入猎场来追查阮弗的行踪。 这时候,他们匆匆赶来但却无言面对阮弗与玉无玦,毕竟,这西山猎场是南华的地方,但是却被玉无玦带来的辰国武士首先找到了人,见到玉无玦带着显然已经受伤了的阮弗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众种黑衣人,那领队而来的将军赶忙上前,“晋王,阮同知。” 玉无玦冷着脸并不说话,只是带着阮弗上马。 倒是跟在身后的玉无痕看起来还有些许狼狈,道,“南华动作如此慢,本皇子差点就以为这地方是我辰国的猎场了!” 那将军听此虽是脸色不好,但还是忍着不发作,看了看身后的人,“十二皇子,这……” “自然是刺客,带回去,好好问问,你们南华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后他转头道,“四哥,长清受伤不轻,你先带着回去,这里先交给我了。” 玉无玦倒是点了点头,将阮弗放在马上之后,便直接离开了。 那将军看了看玉无痕及一众辰国武士身后的人,沉声道,“来人,全部押解回去!” 说罢,那将军带来的人便要上前接手,不过玉无痕却立刻道,“慢着!” “十二皇子,人既然已经被抓住,交给我南华审问便是。” 玉无痕勾唇一笑道,“这人是在你们南华的猎场中抓到的,本皇子怎么好放心交给你们,谁知道中间会不会再出什么岔子呢,你说是不是将军?” 那将军脸色微僵硬,但还是沉声大,“十二皇子还是不要乱猜测的哈,我南华……” 可他话还没有说完,便听见嗖嗖的声音,几只箭羽竟然朝着那些被抓住的青蟒帮的人射过去,然而辰国的武士已经有所准备,这才堪堪避开并已经分散出几人往那箭羽射来的方向而去。 玉无痕脸色一沉,那将军已经极快反应过来,“杀人灭口,跟上去!” 那嗖嗖的箭羽只是几声而已,概是想要在玉无痕与那将军说话的时候出手,却不知辰国的这些武士,并非一般的人,那将军一发令,便有南华的人往箭羽射来的方向过去,而林中也只是剩下还有零星箭羽出来,却不见了人的影子。 青蟒帮被抓住的众人见此皆是面有怒色,这般基于杀人灭口的,除了许怀闻,还能有谁? 玉无痕脸色微沉,道,“你南华如何?这猎场可是危机四伏啊,本皇子怎么放心将人交给你们南华的人?”说罢,玉无痕冷哼一声,“全都带回去,本皇子倒要看看,南华如何给一个解释!” 另一边,皇甫彧很快就得到了玉无玦带着受伤的阮弗回来的消息了,但是,玉无玦与阮弗回来之后,并未直接来见皇甫彧,而是玉无玦半路已经着人提前回来为阮弗打点好回来之后的事情,阮弗回来之后,直接被带进了房中,里边已经准备好洗漱的热水,而辰国带来的大夫,已经恭候在院子中等待。 这架势,让不明情况的人,还以为阮弗必定是受了重伤。 只是……恐怕除了阮弗和玉无玦,谁也不知阮弗一身的狼狈,都不不过是做给人看的戏罢了。 房中,阮弗洗漱一身,换好衣物之后,玉无玦已经拿着一个药瓶在一旁等待,她才刚刚从屏风后边出来,玉无玦便忙应了上来拉着阮弗在一旁坐下。 他脸色还是不太好,但动作却依旧轻柔,拉上阮弗的衣袖,见到经由沐浴之后,她手臂上颜色更加分明的黑淤,眉头皱得更深了。 但出口的话却是小心翼翼,好似生怕大声一些,阮弗就会更疼一般,他盯着阮弗小臂上的多处淤痕,轻声道,“疼么?” 阮弗莞尔,轻轻摇了摇头,马儿受惊,她驭马的能力有限,而林中的那些箭羽也往她而来,但是幸好那马儿是真的受惊,却恰恰避开了那些朝她而来的箭羽。 她不敢告诉玉无玦,他们的人需要对付青蟒帮,而那惊马差些带着她撞在了山石上,还好后边玉无痕能够追赶得上来,帮了她一把,但还是免不了受了一些伤,那淤痕便是如此来的。 这些说给他听,不过是让他更难受罢了,所幸现在也没有大事,阮弗便沉默了。 玉无玦小心翼翼地为阮弗上药,那药一抹上皮肤,便升起丝丝凉意,阮弗叹了一口气,“事情终于到了这一步了。” 皇甫彧知晓玉无玦带着阮弗回来,便直接回了辰国在猎场的住所之后,并没有发怒,反而也派着太医往阮弗这边而来了,而在阮弗与玉无玦尚未出现的时候,玉无痕也带着青蟒帮的人回来了。 皇甫彧得到消息,即刻宣赵瑾着人带过来,亲自审问,而他也已经得到了消息,在半路,还有想要对刺客杀人灭口的人。 许怀闻当先站出来,诚恳道,“陛下乃万金之躯,未免龙体受损,刺客应当快速押入大牢,稍后以死罪论,以免不轨之人妄伤龙体!” 之后也有南华臣子纷纷请求,让皇甫彧先将犯人押下稍后再审。 然而,南华臣子虽是有这样的请求,但是,诸国却不愿意,诸国也有人伤在刺客的手中,岂能刺客就在眼前还就让南华放入牢中,谁又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儿。 因此自有人出言反对。 许怀闻原想再开口,但皇甫彧已经不想再引起诸国的不满,南华如今已经不是中原强国之首,有些东西,还是不要完全打破的好。 当即便不在多言,直接道,“将人带上来,朕亲自审理!” 赵瑾应声而去,青蟒帮的人很快被带上来了,自然不是全部之人,而是那四当家、五当家和七当家为首的三人。 三人被押进来,未曾下跪,然谁也没有料到,他们一进来,没有向皇甫彧下跪,而是直接开口道,“六年前,陛下可曾下旨剿灭青蟒帮?” 正文 第166章 万民请命 如此放肆的刺客?众人皆愣。 便是皇甫彧,面上的神色,首先也是错愕。 但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许怀闻,听到青蟒帮二当家如此直接出口的话,立刻站起来,“放肆!来人,这等狂妄之徒,扰乱圣听,还不快拿下!” 许怀闻话一出来,便即刻有护卫上来,作势要将青蟒帮的这三人带走。 青蟒帮三人,倒是无所畏惧的模样,依旧抬头看位上的皇甫彧。 “这南华到底是南华皇说了算,还是许相说了算?南华皇还没有说什么,许相便这般激动做什么?”自打猎场中有刺客的消息传出,燕璟便没有开口说过话,这时候,却是在许怀闻之后,在一旁发出一个懒懒的声音。 出事的还有北燕的武士,那人并非是受伤之人,而是直接死于乱箭之下的,燕璟却是对此不闻不问,完全不关心,却在此时此刻出声。 皇甫彧闻言,眉头一皱,看向许怀闻。 许怀闻的反应…… 燕璟话一出口,许怀闻便站出来,拱手对着皇甫彧道,“陛下,微臣失言,乃因刺客太过猖獗。” 皇甫彧眯眼看了看许怀闻,“许相不必着急,朕知道你的意思。” 许怀闻早先便知道辰国已经抓到了青蟒帮的三人,而这三人,正是此次他倚赖对阮弗下手的人,朝臣家中能养的护卫有限,并且身手都是不如何的人,而当年阴差阳错之后,他便顺势使了一点手段,将青蟒帮的人收归所有,当年的事情,做得很好,青蟒帮的人当是不会发现才是,如今,究竟为何又提起了这件事…… 阮弗归来,并未葬身在猎场中,让他感到担心,起先听说被带回来的是青蟒帮的人,许怀闻并不担心事情败露,但是,这时候,青蟒帮的人竟然直接开口问皇甫彧这个问题,许怀闻的心中,瞬间便没了底。 他稍稍退到一边,沉眸看向青蟒帮的三人,道,“陛下面前,不得无礼,还不快跪下!” 青蟒帮的三人,闻言,皆是神色冷淡地看了一眼许怀闻。 这么一眼,让许怀闻的心中更是确定了接下来的事情。 经由这么一打岔,皇甫彧眯了眯眼,“你们是何人?” “陛下贵人多忘事,六年前下令清缴青蟒帮之事,难道已经忘记了么?” 还是这般硬气的话,南华的众多臣子见此,哪里容得了此刻如此猖獗。 “如此猖獗,陛下,这等狂徒理当就地处决!” 而诸国那边,已经与人纷纷出声,“原来是南华未剿灭干净的帮匪,行报复之事,拉上我诸国的使臣么?” 皇甫彧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三人,重复了一遍,“青蟒帮?” 按照以往的脾气,皇甫彧自是不会理会自己是否曾经下令剿灭哪里的匪徒,反正身为匪徒者,一直都是朝廷的大患,自然是应当剿灭的,但是,如今却是非常时刻,莫说西山猎场是重地,莫说是匪徒了,便是南华中人也不能随意进出,而这些人,究竟如何出现,诸国使臣皆在瞩目,另外还有许怀闻的反应,阮弗也只身陷入林子中却依旧还能活着出来,一切都是诡异的…… 一切都不能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隐隐觉得这些事情背后,或许将会扯出更加复杂的事情,却已经没有了收手的余地。 皇甫彧明显感觉到了,有一股无形的力气,在推着他,不得不按照这件事情发展的方向继续下去。 万般心思沉淀在眸底,他道,“青蟒帮所在何处,何时下旨剿灭?” 这话问得自然是底下的朝臣,许怀闻闻言,站出来,道,“陛下,昭武二年十二月,东安匪乱,陛下曾下令剿匪,青蟒帮乃是其中之一。” 许怀闻提及这件事,皇甫彧眼神微闪,昭武二年,乃是他继承大统的第二年,那一年发生了许多大事,有些事情,他还清楚的记得,但是,昭武二年,是一个不当被轻易提及的年份,他看了一眼许怀闻,眸中若有所思,“朕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 东安匪乱,下令清剿,确然是当时他下达的旨意,不过目的却并非是剿匪,而是针对当时孟家的案子,以剿匪之名,实则是默许做掉一些东安一带对孟氏敬仰有加有可能报复的人。 青蟒帮的三人,闻言,皆是怒目而视,许怀闻见此,沉声道,“青蟒帮乃是匪徒,为祸百姓,官匪自古便是不两立,朝廷下令缴费乃是天经地义,青蟒帮为此试图报复,心存谋逆,乃是十恶不赦!” 说罢,他拱手道,“事已至此,陛下,按照我朝律例,当即刻问斩!” 许怀闻话一出口,那四当家竟放声一笑,那声音又是悲怆又是愤恨,他怒视许怀闻,“好一个即刻问斩,许怀闻啊许怀闻,我青蟒帮上上下下为你做了许多事情,这些年为你卖命,为你奔走,为你杀人,如今,你可倒好,一句话,我青蟒帮成为了匪徒,成为你口中谋逆之人!” “放肆,满口胡言!”许怀闻大声道。 “来人,将这等满口胡言,口出狂言之人带下去!”许远安也很快反应过来,大声道。 众人皆是因为那四当家的这段话还处于惊愣之中,这时候,门口却传来一个微微清冷的声音,“慢着!” 声音再熟悉不过,正是阮弗的声音。 先前闹了这么大地动静,众人以为阮弗受伤颇重,至少也需要休养,却不想她换了一身衣服,便又这般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玉无玦与阮弗双双走进来,阮弗的视线在许怀闻身上扫了一眼,“许相着急什么,这刺客要杀的是我,我都还没问清楚,怎么能就直接带去下了?” 见到阮弗进来,皇甫彧眯了眯眼,道,“阮同知可还好?” 阮弗点了点头,“既然刺客针对的是我,不知阮弗可否坐在一旁听审?” 这自然是人之常情,皇甫彧深看了一眼阮弗,“自然。” 阮弗也不客气,与玉无玦直接在一旁的位子坐下了,倒是看了一眼许怀闻,“许相这般一惊一乍的作何,事情不是还没有问清楚么,今日猎场中,因此而受伤的受伤,死的死,事情尚未查清,如此着急将人拿下去问斩,这便是南华一向问案的风格么,还是谁人心虚了,不想让诸国弄清楚这件事情?” 许怀闻面色暗沉,“阮同知慎言!” “我一向慎言,若不是,就被这么快喊打喊杀,审案还有一个允许辩解的过程呢,许相着急什么,这么多人,难道青蟒帮的人还能众目睽睽跑了不成?”阮弗道。 其余别国使臣也纷纷出言附和,“可不是,急什么?” 徐怀闻脸色暗沉地看着阮弗,这会儿,经由刚才这一段,心中早已明白了青蟒帮众人只怕是已经成功被阮弗策反了。 他倒是没有想到,没有想到,派出去的最好人手,不仅不能将她如何,她就像是一个真正执棋的人,好似无论别人做什么,万事依旧掌握在她的手中一般。 “刺客之言,乃是胡言狡辩,怎能听信!”徐怀闻道。 玉无句淡淡扫了一眼许怀闻,淡声道“事情如何,听一听便知,何况,这刺客看起来与许相还关系匪浅啊,还是南华觉得,对我辰国不必有交代?” 皇甫彧脸色一沉,“许相。” 许怀闻一跪,“陛下,此纯属污蔑之言,微臣乃朝廷命官,如何与江湖帮匪相识?” “陛下明鉴!许家忠心耿耿啊陛下!”许远安也沉声下跪,痛声道。 皇甫彧抿唇,看着两人,并未像以前一样,让两人起来。 朝廷官员联合江湖帮匪,这并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谁背后还没有一些见不得人的势力,但是,倘若这联合,背后所行之事,倘若有算计到他的头上,却对他甚至对他的江山有危害的话,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原先在林子中的时候,阮弗便与这些人达成了交易,到时候可以保青蟒帮上下不会被害,而二当家当年带去屠杀穆家的人既然已经被许怀闻斩杀了,穆家和她可以不继续追究青蟒帮上下,但是,她可以不追究,青蟒帮帮许怀闻谋害诸国使臣,却是一件不能饶恕的大罪,到时候,别说了他们三人了,青蟒帮上下都逃不了,唯有她能够救他们。 如此一来,还有什么可顾虑,何况当年,青蟒帮二当家可是死在许怀闻的手上。 青蟒帮四当家当即也不管不顾了,道,“我青蟒帮虽是江湖中人,却并非匪徒之辈,朝廷下令剿灭东安帮匪,与我青蟒帮何关,许相多年来与我青蟒帮皆有联系,难道不知我青蟒帮做的究竟是何生意?昭武二年,你找上我青蟒帮二当家,屠戮南华商户穆家,事先已经有言,穆家之后,将会分我青蟒帮一成穆家家产,可事过之后,非但未曾兑现诺言,你道是朝廷已全部将穆家产业收归,你并没有得到半分,甚至暗中派人杀了我青蟒帮二当家,告知我朝廷剿灭青蟒帮所致,致我青蟒帮在大丧之时加上大乱,我青蟒帮府复仇,你却趁机以利害相劝,实则为自己谋利,暗中帮我青蟒帮逃过一劫,以此成为我青蟒帮的恩人,给我青蟒帮众人提供明面上的身份走南闯北,为你做事,为你杀人,前有替换御林军副将宋城而派人暗杀,后有曹方夜逃暗杀之事,如今乃是猎场谋杀辰国御书房同知,所杀之人便在眼前,密谋不过在半月之前,许相便忘记了么?” 那四当家显然愤怒无比,眼见杀兄仇人近在眼前,却不能手刃仇人这等愤怒之事,让他每一句都落地如同天怒砸人一般,便是徐怀闻身为朝中老臣,能临危不乱这时候也被这等气势所惊。 “污蔑!纯属污蔑,本相与你们无冤无仇,你等竟然如此污蔑本相!” “陛下,此乃青蟒帮居心叵测之言啊!” 皇甫彧别的不关注,但是听到青蟒帮提及当年穆家的事情,甚至曹方被暗杀之事,他心中便已经了然,可这事儿,不能说出来,一说出来,便非同小可。 他一张脸黑得如同染了墨一般,沉沉看着跪在地上的许怀闻。 在他看来,许怀闻可以对阮弗动手,只要做的干净,便可以,但是,如今他非但做的不干净,当年,竟然还有吞掉穆家产业的意思,而当年他是如何上报给自己的?穆家产业藏于民间,能剿回皇室的,只有三成,三成……好一个三成!这期间徐怀闻到底自己拿去了多少成? 若说皇甫彧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东西,那自然是底下的臣子,对于自己皇帝的权威的挑战,从当年他容不下孟氏便能看出这一点,而许怀闻,跟在皇甫彧的身边多年,显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因此,若是青蟒帮只是说他对使臣下手,他还不会觉得这是绝路,而捅出了当年穆家的事情,才是大事。 这也是皇甫彧最不能容忍的地方。 许怀闻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一般,抬头就看向阮弗与玉无玦所在的方向,“陛下,此乃污蔑之言,定是青蟒帮收了辰国的利益而想要挑拨我君臣的关系,林中既然有刺客,其余人非死即伤,为何阮弗能黯然离开,为何是晋王首先找到阮弗,陛下,疑点重重,此乃孟长清计谋啊陛下,陛下明鉴!” 听到许怀闻这样的话,阮弗也并不着急,倒是淡淡坐在一边,看着不断磕头的许怀闻。 倒是辰国的使者闻言而义愤填膺,“许相与阮同知有何冤仇,阮同知要这般以命来设计许相!” “一派胡言!” “辰国若是想要回避此事,不愿负责,一概说明便是,何必这般惺惺作态,不若在战场上见真章!”辰国已经有武官直接发言道。 背后的辰国使臣如何,阮弗与玉无玦也不阻拦,倒是静静坐在一边,看着这一幕,好像将事情全部丢给南华来办一样。 皇甫彧脸色暗沉,青蟒帮的四当家继续道,“你许怀闻杀我青蟒帮二当家,却道乃是朝廷剿匪所灭,好一个栽赃嫁祸,好一个忠心耿耿!杀兄之仇,焉能不报?” 若是平常,定然还是会有人出来替许怀闻质疑一番,至少也是要辩驳青蟒帮的人说的这些话的,但是经由这段时间南华朝臣在阮弗暗中的手段之下,与许怀闻交好的,几乎已经处于交恶的状态,而不够交好的,自然不会在这等时候出来替许怀闻求情。 甚至还有落井下石者,首先出来的便是南华吏部尚书,“青蟒帮若是真与许相毫无联系,又怎会出言攀咬?青蟒帮众人所言有理有据,条理清楚,刺杀使臣已是死罪,若是无事,怎么会拉上许相?” 这吏部尚书冷言相对,看皇甫彧的神色自也是知道皇甫彧显然已经为此了。 南华那边,也有这段时间莫名与许怀闻交恶的人纷纷出言,“陛下,此事看来并非是随意攀咬,还需彻查才是。” 彻查?皇甫彧脸色更加暗沉了,这些人明白什么,倒是一个个都急着落井下石! 许怀闻这时候也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般,看着整个南华没有为自己说话的人,猛地抬头,一只手指向阮弗,“是你,是你阮弗!” “一切都是你设计的!” 他面色狰狞,一只手指着阮弗,厉声指责。 玉无玦就坐在阮弗的身边,见此眸色一暗,衣袖一挥,只听得许怀闻痛喊一声,众人再看过去的时候,便只见许怀闻指着阮弗的那只手,已经是血肉模糊一片。 玉无玦冷声道,“本王不喜被人用指头指着!” 许怀闻疼得倒在地上,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下意识抓住自己被玉无玦以内为刃斩断的手指,许远安见此,忙上前拉住许怀闻,看向玉无玦,“晋王!” 皇甫彧也同样沉声道,“晋王未免不把朕看在眼中。”不论许怀闻如何,这也是南华的丞相。 玉无玦扫了一眼许怀闻,道,“本王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南华又可将我辰国放在眼中,我辰国使臣在你南华几番遇刺,未曾结案,如今真相在此,主犯乃是你南华的呈现,南华皇却迟疑不定,若是南华处理不了这件事,便让辰国来便是。” “晋王这话说得是没错。”燕璟在一旁幽幽开口道,“不过口说无凭,做事得讲究证据才是,想必南华皇迟疑的乃是这件事罢了,既然这三人指控刺杀阮同知乃是许相之意,不知能否提供证据?” 青蟒帮二当家冷哼一声,“当年屠杀南华穆家之事,字据尚在有许相印鉴为证,如今刺杀使者之事,尚有手书,许相如此喊冤,是觉得我青蟒帮当真是只有莽夫,全凭意气么?” 许怀闻因为被玉无玦斩断了手指,加上听到青蟒帮之人的这段话,已是脸色发白,尤其是当年穆家的事情,背后的牵涉,不管是他还是皇甫彧都不想公之于众。 许怀闻似乎忘记了手上的疼痛,抬头看向皇甫彧,他知道其他的已经不必再说,只是大喊道,“陛下,此乃阴谋啊,陛下!” 皇甫彧显然也想起了某些事情,那脸色就从未好过,他沉声道,“将青蟒帮众人压入天牢,丞相许怀闻涉嫌谋害使臣,押入天牢受审!” “慢着!”又是一道稍微有清冷的声音,发声的依旧是阮弗。 皇甫彧脸色微沉,“主犯从犯已经已经清楚,接下来此时经审理必定会给辰国一个交代。” 阮弗摇了摇头,道,“陛下觉得事情弄明白了,但阮弗却一直觉得疑惑不已。” 皇甫彧忍者眉心怒气看阮弗。 阮弗却是站起来,微微走向许怀闻那边,“既然青蟒帮说乃是许相派他们来刺杀我,不过我倒是疑惑了,我与许相无冤无仇,许相为何要刺杀我?毕竟若是我不小心得罪了许相,许相也不必在这等时候杀我不是么,我很好奇,许相想要我的命的理由是什么?” 她一边说着,就一边看向许怀闻,唇边似乎还带着一抹浅笑,那样子,看起来,好像她说的这番话里边,那个被刺杀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经由阮弗这么一提醒,众人被带偏了的思路这才反应过来,而此时,心中的疑惑也更加大了。 许怀闻看着阮弗,她站者,而他跪在地上,这般样子,让他竟然生出了一种内心恐惧的感觉。 阮弗只是看着,道,“许相,为何想要杀我?” 许怀闻喘着粗气看阮弗,眼中带着仇恨,也带着一抹未曾发觉的恐惧,阮弗似乎也不执著于许怀闻的答案,反而是看向青蟒帮的三人,“许相不肯说,或者三位知道答案。” 许怀闻猛地看向青蟒帮的三人,青蟒帮的三人见此,眸中划过一抹疑惑,低头看了一眼许怀闻,又看了看阮弗,那五当家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冷笑道,“许相觉得,阮同知像极了某些人,阮同知的出现,大概让许相感到害怕了。” “是么?”阮弗饶有兴趣地道,复而低头看向许怀闻,“不知许相可否说说,我长得像谁,又为何会对你许家不利?为何如此让许相感到忌惮,不知许相可是做过什么亏心事情,这般害怕以至于产生如此臆症?” 她话语虽是没有逼问之意,但是,一句一字,却是如同尖刀一般刺在许怀闻的心头,他看着阮弗,在她万事掌握于心的面色中,忽然就红了眼眸,像是被逼迫到了极限一样。 阮弗见此,没有出声,依旧是笑看许怀闻,“还是,你怕我?怕……”孟家? 孟家两字,消失在口中,可那唇形,以及阮弗眸中的挑衅,冷然,了然,却让许怀闻看得清清楚楚。 许怀闻见此,蓦地瞪大了眼睛,脸色青白,双眸嗜血一般看着阮弗,猛地抬手,想要掐住阮弗的脖子一般,“阮弗,你,你是回来复仇的,你是回来复仇的!” 阮弗已经先一步觉察许怀闻的动作,在许怀闻站起来想要掐住她的时候,已经先一步退开,而玉无玦在许怀闻有所动作的时候,已经直接一挥手将许怀闻甩开。 许怀闻被甩到一边,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他声音忽然显得苍老了许多,双目赤红地看着阮弗,“陛下,陛下,她是恶魔啊,她是回来复仇的恶魔啊!” 这话在许多人看来的确是莫名奇妙,但是,皇甫彧一下子却听懂了,几乎是猛地站起来,往阮弗这边看过去,阮弗却并未看向皇甫彧,倒是被玉无玦扶着站在一边,笑看许怀闻,“许相,真是有趣……我是回来复仇的,许相难道与我有何不共戴天之仇?” “你,你是当年……” 皇甫彧却冷声道,“赵瑾,将人拿下,全部带入天牢!” 这等声音,这等反应,始终未发一言的赵瑾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黑眸如鹰隼看阮弗,许怀闻未出口的话被皇甫彧突然呵斥住。 “陛下!阮弗居心叵测啊陛下!” “还不拿下!” 赵瑾挥手着人将那青蟒帮的人带下去,直接抓起许怀闻,往外而去。 但是许怀闻显然是被逼急了一般,恶狠狠看向阮弗,声音充满了不甘,“陛下,这是阴谋啊陛下!” 在场的众人,尤其是其余各国的使者,见着这突然猛烈的反应,皆是不知是怎么回事,而许怀闻的声音已经渐渐传远,原先因为不知许怀闻为何要杀害自己的阮弗,这时候,也没有执着追求答案的意思,倒是神色浅淡,很好说话的样子。 可是,皇甫彧看着阮弗的神色,却更加复杂了。 许怀闻的话,不会无缘无故…… 那么阮弗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他沉眸,而行宫这一处,众人皆是愣在当场,不知阮弗如何就让许怀闻变成了这模样。 突然安静了下来,但不难听见窃窃私语的声音。 燕璟懒懒看着阮弗与玉无玦,眸中渐渐升起了玩味之意,“许相的话可真是让人深思啊……” “这话意有所指,谁都能听得出来。” 许多人皆是看向阮弗,阮弗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就在这时,外边却响起了铁甲重军行走的声音,从里边可以明显看到,只不过眨眼的功夫,外边全部都是南华的御林军,而在这行宫大殿中的人已经被团团围住。 诸国使臣时候也反应过来,听着外边的声音,站起来,“南华皇这是何意?” 皇甫彧道,“猎场发生如此刺杀大事,为维护各位安全,还需戒备森严。” 这是什么狗屁之言? 众人皆是怒气。 阮弗唇边升起一抹冷笑,“南华这时想要扣押诸国使臣?” “南华皇是要引战?” “此乃保护之意”皇甫彧道。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外边匆匆跑进来一人,在这深秋凉爽的时节,竟然是汗流浃背。 “陛下,大事不妙!” 他一进来,便直接扑跪在地,“陛下,城中百姓围聚在猎场外,聚集在祭祀天坛边,以及宫门前,以文昌侯为首,众多学子带领百姓于帝前请命!” 皇甫彧身后的大太监尖叫一声,“文昌侯,请命?何事?” “万民请命,为孟氏喊冤!”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167章 冤情难申,众民死谏 “报——陛下,百姓拥堵猎场四门,为孟氏喊冤!” “报——陛下,千万学子在城中呼告孟家功绩为孟氏喊冤!” “报——万民呈血书于祭祀天坛,为孟氏喊冤!” 三声急报,接连到来。 在场的诸国使臣皆是惊愕。 当年的南华孟氏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每个人心中都清楚,南华之所以屹立不倒,甚至扔中原诸国忌惮,乃是因为有一个孟氏,但谁也没有想到,六年前,皇甫彧登基的第二年,孟氏就倒下了,虽然那个理由牵强得让人觉得还不如一个莫须有罪名,但是…… 三声急报一出,皇甫彧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看向了阮弗,却只见阮弗沉静的面色,与其他人的惊愕不一样,阮弗太沉静。 而同一时间,看向阮弗的,还有燕璟。 他眸中玩味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无人看明白的复杂…… 同一时间,原本押送许怀闻出去的赵瑾也匆匆返回,他面上严肃,显然,华都治安掌握在他手中。他却不知今日百姓会有这样的动作。 “陛下,百姓抵押猎场,若是派兵抵挡,定会造成流血之事,群情激愤,百姓抵抗将会更加勇猛!”赵瑾急声道。 这件事,不关在场的诸国使臣什么事儿,但是,皇甫彧刚刚明显有软禁诸国使臣的意思,这会儿,众人自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据说,孟家当年被定罪的时候,没有审问,没有彻查,事发当天,全府血溅府门,最后只是搜出了一些像模像样的文书而已。” “这么多年了,一直无人喊冤,怎么到了这会儿,倒是造成如此大的声势?” “莫不是其中真的有什么隐情不成?” “一派胡言,孟氏之案已经结案!”即刻有南华臣子反驳道。 不过显然诸国使臣并不买账,“是么,那如今外边是怎么回事?” 皇甫彧脸色不好,外边已经纷纷有人回来汇报,说是外边百姓群情激愤,已经抵挡不住,军队试图阻拦,导致百姓和一些学子受伤,更是惹得百姓更加愤怒,喊冤的声势也更加浩大。 这样的情况,容不得皇甫彧还继续呆在行宫之中不出去见人,否则只会引起百姓更多的暴动。 当年,孟氏的案子刚刚发生的时候,皇甫彧还能趁乱血洗宫门,让无数求情喊冤的人的血液染红了南华皇城前的大雪,但是,现在却不可以了。 而此时的猎场外围,的确是围聚了上千上万的百姓,不是几百个,也不是几千个,站在猎场的出口,一眼望过去,全都是黑压压的人头,许多百姓跪在宫门前,出口皆是为当年的孟家喊冤的话语,而围在猎场门前的军队经过刚才一阵抵挡伤了百姓之后导致百姓更加愤怒,这时候,也有所忌惮了。 老百姓是最好驯服的,只要能给他们需要的东西,但是,老百姓也是最难被驯服的,因为不能给他们需要的东西。所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便是如此而来。 南华孟氏的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为何今日还能造成如此大的声势,绝非只是今日而已,只怕这已经是筹谋许久的事情,却选择在今日爆发。 身后是黑压压跪下的百姓,而当先的莫不是风华正茂的学子,便是已经有些名望的读书人,其中还有一些已过中年的大儒,这些人,有不少都是当年因为孟氏的案子失意离开南华或者隐居江湖的人,如今,却都纷纷回来了,而更为重要的是,其中还有一些当朝的南华臣子。 四周遍布士农工商,三教九流之人,皆在其列。 请命喊冤之音,声势颇大,大有掩盖朝廷军队呵斥的声音。 当先的其中一个年轻的读书人,见着猎场门前被军队守住,这般浩大的声势竟然没有出现一个足够分量的人,竟冲开拦在前面的护卫的阻挡,站起来,义愤填膺高喊道,“孟氏乃中原望族,自南华立国起便为南华为中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非叛国之人,当年之事,实在草率,还请朝廷重新立案,重查当年孟氏之案。” 随着他起来高喊,其余旁边的一些年轻的学子也纷纷站起来,扬臂高喊,“孟家乃百年望族,两百年来忠心耿耿,五六代人,皆为南华强国、为中原收复而赴汤蹈火,岂会是反贼?其事必有隐情,当年孟氏为证清白,以身殉国,乃是人间惨剧……” 当先高呼的人,皆是一些年轻的学子,随之而来,还有不少人站在高处,一声一声地数着这两百年来,孟家为南华,为中原所做的事情,有理有据,听得不仅是读书人,便是百姓的心中,也是一腔热血。 这等时候,最能激发百姓的情绪。 徐子昌已经在华都城中消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但是,一开始,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然而,他此时此刻他再出现,却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纨绔风流的少年公子,他容色沉稳刚毅,此时此刻,他就站在千万百姓与学子的中间的一处高台上,对着猎场的大门口高声道,“两百年前,前朝大魏昏庸,中原分裂,孟家扶持南华立国,一直以来中心耿耿,孟氏一族先是扶助太祖皇帝定下国基,为南华定国,孟氏男子浴血沙场,往来朝堂,武人战死,文人鞠躬尽瘁,后辅佐太宗皇帝,奠定南华成为中原第一强国基础,孟氏两百年来,出过三位丞相,两位帝师,两代皇后,先后辅佐英宗皇帝,仁宗皇帝,昭烈皇帝,忠心耿耿,孟家第十三代族长为南华奔走呼号客死异乡,第十三代长孙为保圣驾和以身御敌,第十四代长子在乱军之中救英宗皇帝于水火,君臣相托……百年以来,为南华强国为恢复中原,孟家呕心沥血,其心日月可鉴,功在千秋万代,绝非叛国之人,当年之事,实在模糊,孟氏大冤,天降暴雪,天理不容,请求陛下重审孟氏冤案,以安忠魂魄,请求陛下重审孟氏冤案,以安忠魂……” 说到最后,徐子昌的声音几乎已经沙哑了。 但是,这番话,带上了内力,却听得在场的许多读书人皆是热泪盈眶。 曾几何时,在南华,孟家是他们的精神标杆,那府门出来的男子,治国平天下,做着天下文人一生都在追求的事业。 便是女子,同样也是巾帼不让须眉。 徐子昌的话,让在场年过弱冠的男子,心中都想起了当年,当年孟家长孙天下第一公子的无上风姿,想起了孟氏嫡女十岁出闺阁,十二岁便开始名声大动,以女子之躯,肩负起南华家国重任的巾帼之影,想起了帝师孟尧之德高望重…… 想起了孟氏还在的时候,南华风气是多么鲜活,多少失意之人想起了当年如何意气风发,想起当年多少满腔热血,想起当年清晰无比的家国之梦,然而,随着孟氏没落,一场大案,一场叛国的罪名,让一切破碎,南华却再也不是当时的南华,当时有多得意,如今便有多么失意,对于世上的读书人而言,这简直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满腔才情,家国大志,从此尽付诗酒中,唱与东篱黄菊听,如何甘心? 徐子昌的一番话,不知激起了多少人心中已经被压抑多年的情感,不少原本是跪着的学子,纷纷站起来,不断重复“请求陛下重审孟氏冤案,以安忠魂……”的话。 许多人的声音很快就汇成浩大的声势,将徐子昌的声音掩盖住了。 挡在猎场门前不让百姓涌入猎场之中的人,见到这样的情况,显然是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为首负责的一位将军见此,面生怒气,看着站在高处引领人们呼喊的徐子昌,直接拿过旁边一个士兵的弓箭,搭箭拉弓,便直接对着徐子昌射过去。 徐子昌看见了,但是,他就站在原地,看着那弓箭朝着自己射过来。 在许多人的视线之中,那弓箭没入肌肉的声音早已被下边的呼喊声音淹没了,但是,许多人都看见了,皇室之人拿着弓箭对着徐子昌射了过去,肩头没入徐子昌的左肩。 可是,这样的情况,不仅没有起到镇压的作用,反而是更加激起了许多人的愤怒,不知是谁在下边高喊了一句,“皇室要杀人灭口了!” 如此一来,原先跪在地上的百姓,纷纷站起来,人群往前推搡着,大有冲开护卫,冲破猎场大门的意味。 那原本射出了箭羽的将军见此更是脸色苍白,而站在高处的徐子昌,在此情况之下,竟然直接折断了没入自己肩头的那箭羽,当场撕下里衣的袖子,咬牙忍着肩头的疼痛便以自己身上的血在那白色里衣上写下一个鲜红的大字——冤,高举起来,再次高呼“请求陛下重审孟氏冤案,以安忠魂……” 鲜红而醒目的大字,当即刺激了许多人,许多文人纷纷效仿,当即撕下自己身上的衣裳,咬破手指,就在素布上书写呈冤大字,一边请求陛下重审孟氏冤案,以安忠魂……为孟氏伸冤,一边作势要冲破猎场护卫的阻挡。 守着猎场的护卫,见到这个架势,早就心惊胆战。 这些要么是普通的老百姓,要么是南华的许多文人学子,他们几乎所有人都是寻常人,不懂武,甚至称得上是手无缚鸡之力,但是,一个个看起来文弱的身躯,就是拥有让哪怕是身怀武艺的他们都害怕的那种骨气,他们的文人骨气,可以为了一个气节而绝食身亡以表心意,可以为了某一种精神的追求而不畏生死,造成哪怕是千万武夫也不能阻挡的力量…… “快,快进入猎场禀告!”那守门的将军惊慌道。 有人已经匆匆往猎场中而去,人群中的一个角落,文昌侯看着站在高处的儿子,微微摇了摇头,他知道,以徐子昌的能力,自然是能够避开那一直箭羽的,但是,他没有避开,反倒是迎了上去,不过也是为了造成更大的声势罢了。 今日是事情,已经没有退路,这么久的筹谋,等待了六年之后的呈冤,势必要一击即破,孟氏的案子,必须要重新翻案。 而另一边,外围的百姓之中,也有不少闻声赶过来的南华权贵之子,那些有不少人,往日里都是徐子昌的狐朋狗友之辈,多与徐子昌流连在烟花之地,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不见徐子昌,甚至文昌侯府也不见客,众人心中虽是觉得奇怪却也未曾多想,然而,再见徐子昌的时候,谁人也没有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在这样的局面之下。 那个站在高台上,再也没有了往日里的纨绔风流样的少年,那个平日与他们在采环阁左拥右抱,纸醉金迷,留下多少青楼薄幸之名的人,如今,却让他们感到非常的陌生。 “那个……还是徐子昌么?”其中一人抓着另一人的胳膊,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另外的几人皆是摇了摇头,他们都太年轻,当年孟氏的案子发生的时候,都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哪里明白当年的事情究竟如何,他们虽是纨绔之人,但是孟氏长孙第一公子的名号在他们心中一直是值得敬重的,便是那风华猎猎的孟氏嫡女,曾经也是多少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少年眼中可望不可即的人物。 但是,在许多少年人的眼中,却依旧记得那一年暴雪纷飞的冬日,孟氏的案子发生之后家中的父兄长辈将他们都带进了书房,千叮万嘱,日后再也不可提及孟氏的事情…… 徐子昌站在高处,冷眼看着转身进入猎场之中的人,声势如此浩大,他知道,皇甫彧是一定要出来的,只要皇甫彧出来就好…… 中箭了的肩膀,疼痛难忍,让他产生一股晕厥的感觉,但却并不是不能忍。 徐子昌忽然感觉到脚下被人扯住了,低头便见以前与自己混迹在烟花之地的那些权贵公子。 其中一人怒声道,“徐子昌,你在做什么,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徐子昌皱了皱眉,“孟氏大冤,今日我们要让陛下重审当年案子,我徐子昌二十年未成一事,若要破旧而立,便从今日开始!” “你疯了不成,谁道孟氏有冤?就算孟氏的案子有冤情,难道你能逼着陛下推翻了当年的结论不成?” “孟氏之案,本就是冤案,我今日的目的,就是要推翻当年的结论!成与不成,我徐子昌都做了!孟氏世代忠良,蒙此大冤,若不申诉,天理何在!若是天道不开,不过是我徐子昌命溅当场!你们为保家族能置身事外,我徐子昌不能!” 说罢,他不再理会底下的几人,可底下的人,听到他这番话,毕竟也是少年儿郎,心中血性仍在,怎么能如此被贬低,当家也是义愤填膺,“徐子昌,枉我们多年称兄道友,你小瞧我!”。 说罢,几人爬上高台,站在徐子昌的身边,似乎是赌气一般,就在高台上与周围的百姓一喝学子一起高喊“请求陛下重申孟氏冤案,以安忠魂。” 皇甫彧正从猎场中匆匆赶来,还没有到达猎场门口,便见那被派回去通知的人急声道,“陛下,百姓冲动,还请陛下留在猎场,以免被百姓误伤!” 可这等情况哪里还能容许皇甫彧待在猎场之中,外边,那一声一声请求陛下重审孟氏冤案的声音,已经一声一声的传入他的耳朵,每一声,都像是要了他的命一般。 皇甫彧连看一眼那汇报的士兵都不看,脚步不停地往外走,他脸色暗沉,跟在他身边的赵瑾,也是神色严肃。 原先在猎场中的诸国使臣,也跟着出来了,外边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皇甫彧显然已经没有力气也没有精力再去阻拦那些使臣,而外边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他再阻拦这些人,这时候也没有用了。 看着皇甫彧匆匆而去,走在后边的阮弗,转头与玉无玦对视了一眼。 自打有人进来汇报说百姓和许多学子拦在猎场之外请命之后,她便没有再说话。 于宽大的袖子中,玉无玦无声握了握阮弗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冰凉无比,只觉得更加心疼了。 这一日,他的阮儿已经等待了太久了。 …… …… 在百姓的激愤之中,猎场的大门轰然被打开,皇甫彧穿戴皇帝的袍服,在赵瑾和诸多御林军的护卫之下,出现在百姓的面前。 皇甫彧的出现,就像是一个信号一样,让原本许多吵吵嚷嚷的百姓和学子,纷纷停了下来。 但是,安静只是短暂的,立刻有人反映过来,尤其是为首的青年学子,“请陛下重审孟氏冤案,以安忠魂!” “孟氏的案子,当年已经清楚,乃是叛国之罪,孟氏无冤,何来重审冤案之说!”皇甫彧本身就是有些武功底子的,这带着沉怒的声音,可以让在场的许多人听得到。 但是,皇甫彧的话并没有让这些请命的人定下来,其中一个年轻的学子高声道,“孟氏的案子,疑点重重,孟氏忠心耿耿,何来叛国之罪,当年孟氏案发,上下皆无审查,孟氏全家便血践府门以死明志,未曾审查,何从立案!” 这话一出来,后边便跟着许多人,纷纷胡勇,“未曾审查,何从立案?未曾审查,何从立案……” 皇甫彧眉头深皱,而皇甫彧的出现,也让皇室的护卫更加有底气了,见着众人这般无视皇权,逼迫皇甫彧,纷纷手中执尖刀,“放肆,还不退下!” 可刀尖吓不到这些情绪激动的人,许多人依旧纷纷高喊,孟氏蒙冤,请求彻查,未曾立案,请求重审之类的话。 文昌侯已经站在皇甫彧前边的不远处。 皇甫彧见此,怒声道,“文昌侯,你今日是要带领南华学子和百姓造反么?” 文昌侯正义凛然,“陛下,孟氏案子疑点重重,当年未曾立案,以孟氏全家葬身血海而定罪,今日,臣请求陛下重审孟氏冤案,还世间公道,莫要寒了中原学子的心!” 南华之中,还是有一些臣子是皇甫彧的心腹大臣,见此,也从皇甫彧的后边站出来,“孟氏的案子已经落定,孟家自知无言面对圣上,畏罪自杀,证据皆在,文昌侯今日带领众人逼迫陛下,乃是十恶不赦之罪!” “众民听命,而等若再无理喧哗,乃与孟氏同罪,诛灭九族!” 这话原本是震慑作用,但是,这臣子一出口,便见百姓中间不知何处扔了一只鞋子过来,就打在他的脸上。 那人根本躲避不及,就生生受下了! “大胆,大胆!”那人反应过来,怒声道。 “愚蠢!”燕璟站在皇甫彧身后的不远处,与诸国使臣看着这一场闹剧,见到那站出来替皇甫彧说话的人,冷笑一声道。 阮弗抬眼,淡淡看了一眼燕璟,视线重新回到那些老百姓与文人的身上。 那些撕下的布帛,染血的大字,一个个鲜明不已的冤字。 让她眼眶升起酸涩之意。 这一场,其实是她利用了百姓和南华学子对孟氏的心意来逼迫皇甫彧重审孟家的案子,她要这么大的声势,就是要让孟家的清名,流遍南华,传遍中原,乃至这神州大地,可是……她还是没有想到,原来,原来竟然有这么多人,哪怕时隔多年,哪怕孟家早已成为一代人的记忆而已,还有这么多人的心中,记着孟家。 而孟氏,究竟何德何能? 能得此百姓拥护,祖父,父亲,还有哥哥,你们若是在天有灵,可曾看见,孟氏不负天下,天下人同样未曾辜负孟氏。 就在她心念之间,文昌侯已经高声道,“孟氏忠心耿耿,未曾做过一分对不起南华的事情,孟氏世代忠良,为南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孟家几代人,辅佐江山社稷,成就南华盛世,帝师孟尧的清名,更是天下皆知,如何叛国谋逆,当年之案,理应重审!” “文昌侯,你徐家乃文人世家,文人世家便是教你徐家来忤逆君上么?” “正因为徐家乃是文人世家,所以,徐家不能眼见孟氏蒙冤而无声无息置身事外不求公理,先帝封我文昌侯,乃是勉励我等为南华文人树立标杆,孟氏蒙冤,乃是天下读书人的大耻,忠心被污,奸佞逍遥法外,天理何在!” 随着文昌侯一句话出来,后边的人也纷纷高呼。 赵瑾始终站在皇甫彧的身边,只是让皇甫彧不收到任何人的攻击,但是,他也始终没有说一句话,除了脸色严肃一些,暗沉一些,好似对这件事没有反应一般。 皇甫彧这时候却也顾不上赵瑾在想着什么,怒声道,“既然说孟氏乃是冤案,可有证据?” 证据? 在场的许多人,尤其是百姓,除了心中因为孟氏的清名以及当年模模糊糊不为外人道的神秘事件之外,何来证据。 而大多数地读书人,是因为相信孟氏。 众人自然是拿不出来,何况就算是有证据也不是今日能出现的这些人能拿出来的。 皇甫彧见此,沉声道,“孟氏案子已经结案,今日尔等被人利用逼迫于朕,全部退去,朕可不追究!” 可皇甫彧这么说,依旧没有能让众人退下,反而是引发了另一阵高呼的声音。 就在这个混乱的时候,人群的后边,忽然响起了一个清冷的女声,“证据在此!” 随着声音出现,众人只见半空中飞出一个人影,那人影一出现,皇甫彧身边的人便戒严,纷纷警惕,作势要射杀那人。 “慢着!”赵瑾突然开口道,皇甫彧猛地看向赵瑾,赵瑾垂首道,小声道,“陛下,不能在惹怒百姓。” 而不过眨眼的时间,空中之人已经落地。 来人正是青衣,而她手中正提着一个人,俨然正是前些日子闹腾了许久的曹家被杀案的主角——曹方。 青衣落地,站在皇甫彧两丈开外的距离,“草民穆卿衣请求陛下重审孟氏冤案,证据已经带到!” 这是皇甫彧第一次见这位在前些日子,刚刚挤掉商家,掌握了中原商路的穆家家主,此时,见她一身青衣,坚毅刚烈站在眼前,却让人不敢忽视。 青衣一手抓着曹方,并没有给皇甫彧开口问话的机会,直接道,“穆家曾是商户之家,曾受南华孟之恩而感恩于孟家,孟家冤案发生之后,我穆家惨遭满门屠戮,屠戮之人,乃是当朝丞相许怀闻,当年孟家之事,乃是许怀闻一手策划!孟氏大冤,请陛下彻查!证人曹方在此!” 皇甫彧见到曹方的时候,脸色更加暗沉,曹方与当年的孟家的案子有关,这时候的皇甫彧才后悔将为何不在一开始的时候便将曹方灭口。 而青衣的话,更是让身后的许多人感到惊诧,惊诧过后便是压不下的愤怒。 青衣已经提着曹方上前,怒声道,“当年孟家的案子如何,你说!” 曹方猛摇头,他的前面就是皇甫彧,后边就是愤怒不已的百姓,这样的阵仗,让他如何不害怕。 “大胆妖女,圣上面前,岂容你妖言惑众!”有皇甫彧的心腹之臣见此,大喊道。 青衣冷眼扫了一眼那开口说话之人,“孟氏被冤,我穆家因此含冤多年,当年许怀闻本就是栽赃陷害,孟氏青白,我穆家今日,就是要替孟氏伸冤,谁阻拦我,谁便死!” 这等狂妄之言,听得那大臣怒得胸口起伏,手指指着青衣,已经发颤,“你,你……你,你简直是大胆!来人,快将这妖女抓起来,抓起来!” 青衣哪里害怕,她一手提着曹方的衣领,怒视着前边的南华臣子以及皇甫彧道,“孟氏蒙冤,文人耻辱,奸臣当道,天道不在,国将不国!” “你……你……你简直是妖言惑众!” 青衣抓着曹方的脖子道,“说,当年孟家的案子,究竟如何,你说给天下人听!” 曹方看她随时随地能将自己掐死的样子,又想起了先前被那男子带走的时候,受到的废人的折磨,再看这时候身后的许多愤怒的百姓,顿觉天昏地暗,道,“我说,我说……” 他被青衣抓着,但几乎是哭着开口道,“六,六年年前冬月,丞相,许,许怀闻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纠集朝中大臣一起举报帝师孟尧联合安夏,具有叛国之心,陛下下令搜查孟家,许怀闻在搜查之时趁乱将经过伪造处理的信件放入孟府之中构成孟家与安夏联合的叛国罪证并扣押与软禁孟府之人,证据不充分,孟家请求面见圣上,但许怀闻以圣上不愿相见为由驳斥孟家面圣的请求,孟家据理力争,许怀闻以此为由道孟家知罪反抗而将孟家上下全部杀害于府中,枉称孟家自知罪孽深重,无颜面圣,畏罪自杀……” 曹方的话一说完,站在玉无玦身边的阮弗便身子微颤抖,她原本被玉无玦握着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反握住了玉无玦的手,那力道很大,大得她手上的指甲已经陷入玉无玦的皮肉之中,可玉无玦却完全放松的自己身上的力气,让她这无意识的行动之中,也不会因为他下意识的反应而伤了自己。 如今从别人的口中听到当年的事情,她的心中该是何等的不好受。 他知道,此时此刻,就是将世上最好的一切拿到她的眼前,也是于事无补。 可曹方的话还没有完,他知道,自己前面这话一出口,便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当年我是与许怀闻一起完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举报孟家叛国的,参与此事的,还有朝中几人,皆是现下许怀闻的心腹大臣,许家旁支,当年我受惠于许家而参与此事,在昭武二年十一月初于许家密室秘密商议此事,但一个月前,幸存的穆家后人找上门问我当年孟家案子之事,许怀闻得知之后分明让我离开华都躲避却在我离开华都当夜,派人追杀我全家,我一家老小皆是在许怀闻的屠刀之下……” 曹方断断续续地说着,一会儿说起以前,一会儿说起现在,可即便如此,众人却依旧听得明白。 “孟氏被许怀闻以畏罪之名屠杀在府中之后,许怀闻仍旧不放心,在孟氏案子落定之后,继续派人追杀与孟氏关系密切之人,以期斩草除根。” 曹方的话还没有说完,后边的文人百姓便是一阵哗然,众人纷纷爆发出激烈的声音。 谁也没有想到,当年孟氏案子的内情竟然是如此。 完全没有征兆的陷害,完全不需要证据的质控,堂堂帝师之家,文人之首,中原望族,竟然被一个居心叵测的人,以一些根本就不能成事的纸张,甚至那纸张还是假的定了叛国之罪。 真是可笑之极,更加可笑的事情是,这件事,竟然就如此定下来了。 导致一个帝师之家就此落败,导致中原望族就此消失,导致孟氏为此含冤六年之久! “此乃天理难容,天下奇冤啊!” “孟氏之案,合该彻查,还其清明,回归公道!” “区区曹方之言,如何能信?此乃诬陷!曹方,你可是受道威胁出言?”皇甫彧的心腹大臣怒声道。 曹方只能摇头,他也是被逼无奈,可是,若是不说,他知道,自己会死得更惨,先前,在他被逼着将当年孟家的事情告知穆卿衣的时候,他便尝试过一次死亡的滋味,那滋味,他是不想再来第二遍了。 “是否诬陷,一查方知!”文昌侯硬声道,“曹方之言,是否可信,一查便知,此等冤案,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乃是人间惨案,若是不查,如何定真伪,如何反沉冤?曹方并非癫狂之人,所言清清楚楚,孟氏冤案,合该重查!如此骇人听闻之事,若无昭昭真相,如何安定朝局,如何安定民心?” 文昌侯带头的一句话,让背后原本还在因此和愤怒而议论而斥责的许多人也纷纷反应过来,皆是高呼让皇甫彧重新审查孟氏冤案。 除了文昌侯,还有许多年轻的学子,以及看起来已经中年的一些并不在朝野之中的儒者,这些人,不是在民间有声望之人,便是某一些著名的书院的院长,纷纷站出来,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儒者,已经花发须白,他是如今华都官学长鸿书院的院长,具有极大的声望,承担着为朝廷培养人才的重任,便是皇甫彧都要叫他一声老师,“陛下,孟家的案子,分明离奇,如今又有当年之人出来质控,其中隐情,有人听之,谁人不疑?且不说孟氏清名不会叛国,便是指控叛国之罪,以孟家对南华的忠心耿耿和鞠躬尽瘁,也当有一个严格审理的过程,如今,群情激奋,万民请命,天下皆信孟氏清白,又有人站出来认罪,陛下何不顺应民心,彻查当年之事,以保民心,稳固社稷!” 皇甫彧脸色暗沉,可老先生的话一说完,旁边又出现了三个也是须发斑白的老臣,“陛下,民心呼应,奸人认罪,孟氏之案,还需立案重审啊!” 皇甫彧唇角肌肉颤抖不已,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地三个老臣,“太傅,连你们……你们也要朕立案重查?” 这三个老臣,是他的太傅,可以说,与皇甫彧的关系匪浅,自皇甫彧坐上皇位之后,太傅便退居朝后,极少接触朝堂,可是,却在这个时候,不惜年迈,也要站出来,与他这个皇帝对抗,要求他彻查当年孟家的案子。 “陛下,孟氏冤案,分明已是大冤,当年陛下错信许怀闻之言,在许怀闻没有提供证据的前提下,便着人搜查孟府,事后不立案,不彻查,证据不充分便定下孟氏叛国之罪已是大错,如今曹方出来认罪,群民百姓为孟氏申冤,陛下当顺应民心,彻查此案,此乃明君之举!”开口说话的是从人群中出来的一个人,他看起来已是你年过不惑之人,却精神矍铄,这个人,正是如今南华御史之首。 作为御史,是有权力监督皇帝的言行的,而南华的监察机制在当年孟氏的改革之下,明显比如今的辰国更完善多了。 这御史,已在朝中多年,性情刚烈,敢想敢言,但是皇甫彧却一直不能奈之如何。 “御史之言,是在指责朕乃是昏君么?”皇甫彧怒道。 老御史毫不退让,句句相逼,“陛下,经由曹方揭发,孟家之案,还有何人认为其中并无隐情,陛下心中既知道,为何不愿立案重审?” “你们这是在逼迫朕!”皇甫彧看着自己的太傅,朝中的御史,以及文昌侯,怒声道。 那老御史本既是刚烈之人,闻言道,“老臣不敢逼迫陛下,但孟氏蒙冤,孟氏清白若不能重见天日,天理何在,公道何在,老臣愿以命相求,请陛下立案重查孟氏冤案!” 说罢,他竟然在话落之际,直直撞向皇甫彧身边的一个护卫,那护卫手中拿着刀,以为这御史是要对皇甫彧行不利之事,哪里知道这老御史竟直接对着他举起的刀就撞击了过来! 血溅当场,众人惊呼。 就在那一瞬间的时间,阮弗手掌一紧,玉无玦发觉的时候,本想暗中出手,却已经来不及,而抓着曹方的青衣,也对着刚烈的御史老臣的动作阻挡不了。 那士兵下意识抽出长剑,御史缓缓倒下,但还是忘不了,“请……请陛下……立案……” 他话都没有说完,便已经倒在了地上。 文昌侯好一会儿反应过来,赶忙上前,却见老御史已经没了气息。 文昌侯眼眶微红,扑通一声便跪下,“微臣愿以命请求陛下立案,重审孟氏冤案!” 而三位老太傅见此,同样也是跪下,声音悲呛,“老臣愿以命请求陛下立案,重审孟氏冤案!” 身后的文人学子和百姓们,更是被御史以死相谏的举动给惊住,不少人皆是热泪盈眶,已经站起来的人,也纷纷跪下,一时之间,似乎所有人都只会说一句话,“愿以命请求陛下立案,重审孟氏冤案!” 阮弗看着这样的场面,双拳紧紧握住,她看着那倒下的御史,看着溅落在地的鲜血,看着跪在皇甫彧面前的那么多人,一颗心,仿佛被许多钢丝绞着一般,万民请命,老臣死谏,以命相求,孟氏何德何能? 她闭了闭眼,将眼中的酸涩逼回,却不能迈出一个脚步,也发不出一个声音。 皇甫彧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头,他几乎是猛地回头看向了未发一言,神情冷淡的阮弗,在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他似乎看到了六年前大雪纷飞的夜晚,匍匐在地上的那个骄傲的女子。 阮弗这一次,是坦然看着皇甫彧,神色冷静极了。 皇甫彧再回头看着跪在面前的人,百姓,文人,学子,朝臣,什么样的人没有,那些曾经失意离开华都的人却都选择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皇甫彧知道,背后推着自己的那只手,来自哪里了。 可即便知道了,却依旧不能斩断那只手,只能被推着往前而去,不能自己。 说到底,孟氏的案子,与老百姓有什么关系,时隔多年,即便是翻案了,这些学子有还能如何? 可是现在,没有人喊冤了,前边是一片寂静,可这寂静却是一场沉默的爆发与较量,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却都那么坚决,皇甫彧知道,不论自己沉默多久,都不能解决眼前的问题。 他突然抬了抬手,嘲讽一笑,孟阮,即便你死了,朕还是输给了孟家! 他道,“孟氏之案,内含冤情,朕顺应民意,重新立案审查……” 声音带着无力,也带着妥协…… 正文 第168章 直臣激言,许府被抄 猎场行宫的后殿,徐贵妃正在听着心腹宫女对于猎场外边的情况的汇报。 “娘娘,老御史最后以死相谏,而后,文昌侯,太傅纷纷以命跪请,要求陛下重新立案审查当年孟家的案子,导致百姓也纷纷效仿……陛下已经在众民面前颁布旨意,立案重审……” 许玥身为皇后,本该随同皇甫彧来参加诸国围猎,以表示敬重,不过,刚刚查出了许玥怀有身孕的消息,对于跟在皇甫彧身边多年却未曾有孕的她来说,这一胎自然是重要至极的,甚至如今已经在凤栖宫将养着了,并不随同皇甫彧来猎场,这才有了徐贵妃跟来。 听完心腹宫女的话,徐贵妃久久没有说话,那心腹丫鬟也并不着急,依旧站在原地。 整个行宫宫殿之中,只有主仆两人,静悄悄的,与猎场外边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良久之后也,徐贵妃才轻轻叹了一声,似乎有些似笑非笑的,“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丞相都入狱了,也不知皇后娘娘在宫中有没有听到这个消息,你着人回去告诉她一声,不然,娘娘来不及想法子,到时候,丞相出了大事,娘娘不好安胎,可怎么好?” 宫女闻言,微微弯唇,唇边勾起一抹笑意,恭敬道,“奴婢晓得了,娘娘放心。” 徐贵妃面上并无在意的表情,好似刚刚并没有说什么一样,只轻嗯了一声,“外边,那位阮同知可有做什么?” 宫女的眉心升起一抹疑惑,但还是道,“阮同知并无任何异样,百姓在猎场外请命之后,那位阮同知与别国的使臣一般,袖手旁观。” 徐贵妃又继续轻嗯了一声,竟也不再多问了,丫鬟见她没有再继续问下去的意思,便又福了福身子恭恭敬敬地退下了,偌大的一个行宫后殿,便只剩下了徐贵妃一个人。 冷清之意,尤为明显,这深秋的季节,似乎终于显得更加萧瑟。 徐贵妃站在后殿的窗前,许久之后,才伸出手来,似乎想要抓住什么,然而,就给她的,终究只是一阵秋风罢了。 她抬头往这秋日清爽的天空,发出一声无人听得见的叹息,闭上了眼眸,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 诸国围猎,原本应该不是这样的结局,但是,因为一场轰动了华都的万民请命,终究是以一种诸国会盟这么多年来,别具一格的方式收场了了。 然而,这个时候,恐怕,谁也不会想到,中原分裂以来举办了许久的诸国会盟,这一次,已经是最后一次。而在后世史书记载中,对于这最后一次的诸国会盟,也是不吝笔墨,甚至渲染得浓墨重彩,不仅仅是因为这次诸国会盟首次改变了中原格局的强国序列,还因为在诸国会盟中大放异彩的人,更为重要的,还是这场注定成为后世史书中最不能忽视的万民请命以及中原望族孟氏的冤案。 后世之人再翻看史书,无不被孟氏所得民心的支持而心折,为孟氏能被读书人这般尊敬而心中敬畏不已,孟氏,也成为了后世千百年读书人用以正身的精神标杆。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而猎场中,许怀闻继谋害使臣之后,又这般被推入了陷害忠良的罪名之中,已经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而显然,皇甫彧也并不打算给许家翻身的机会,当年的事情,虽然是许家做下的,但其实还是在他的授意和默许之下做出来的,且不说他在百姓面前说了要立案查这件事,到了这一步,许怀闻显然也不能继续留在世上,因为皇甫彧永远也不能确定,下一次,是否会有人,再次站出来,指出,这件事,本来就是君臣之间秘密的合谋。 诸国围猎本就已经表示着诸国会盟的结束,但是因为当日发生了那样的大事,因此,最后的祭祀自然是无法完成了,而原本应该在诸国会盟结束以后的诸国也因此而没有离开。 诸国使臣虽是没有离开,但是,因为南华的变动,皇甫彧还是加派了人手对诸国进行更多的监视,美其名曰保护诸国使臣,不过这种借口,当然只是听听而已,若是以前,诸国使臣必定是不愿意的,但是,如今倒也没人闹出什么大动静,毕竟,皇甫彧虽然是加派了人手,却也没有将他们软禁在驿馆之中不能行动,只不过后边跟着的小尾巴多了一些而已,诸国的使臣们依旧还是在华府悠哉悠哉着。 而孟家陈埋了多年的案子也正在审理之中。 虽然那一日,皇甫彧没有说到底让何人来主审这件事情,但是,后边,却有许多南华的朝臣请命来主审这件事情,甚至是一些原本在朝中地位颇为重要但是已经隐退了的元老在听闻这件事的时候便出府,进宫求见皇甫彧,主动请命来陪审。 他们已经隐退,不能作为主审,但却可以作为陪审人员出现。 皇甫彧自然不想让这些人加入,但是,事情发展至今,即便他是皇帝,许多事情同样也已经是身不由己。 这还在朝中的人,并不是都对方面孟家的事情无动于衷的,之所以一直没有说话,不过是因为当年孟氏案发,血染宫门的事情太过震撼人心,那染红了宫门大雪的悲惨景象,这么多年来在不知多少人地信中依旧清晰不已,他们更是明白,这件事的背后,牵扯了多少帝王的心思,他们不是不想说话,而是知道,即便说了,也不会有作用,可是如今不一样,万民请命,就像一个信号,将这么多年来的沉闷和压抑,全部打开,然后击碎,这么多年来萦绕在心头的那一块石头,就像有了撬动的支点一样。 所以,皇甫彧同样不能阻止请命加入审理这件案子的人,同样也不能阻止那些因为孟家的案子而压抑了多年的朝臣,除非,他当真觉得,治理一个偌大的南华,不需要朝臣,只需要自己就足够了。 而沉寂了多年的文昌侯,在这件事中同样发挥了不可忽视的作用,经过那一日猎场门前的请命,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那个风流纨绔的小侯爷,乃是深渊潜龙,那个一事无成的文昌侯,也是多年隐忍罢了,徐家还是很多年前的徐家,那些文人的傲骨,从来没有磨灭过,南华的孟氏倒下了,然而,徐家却渐渐站了起来。 一连半个月的时间,南华的大多数朝臣都在忙着孟氏案子的事情。 当年的事情,本就是连证据不算带上了多少说服力的陷害,而如今重新立案审理这件事的主审官们却以十分的认真来对待,各类相关卷宗纷纷被送往刑部,负责人的主审官们几乎是披星戴月在处理这件事情,仅仅半个月的时间,不仅仅是在审案,甚至参与审理案件的人,也暗中换了一批,而案子,已经审理完毕。 南华皇宫的御书房中,经过半个月的案件审理之后,南华的刑部尚书终于将案件审理的折子交给皇甫彧,在折子交上去之后,虽然皇甫彧并没有立刻打开来看,但是这位刑部尚书却主动在下边滔滔不绝说起了这次案件的审理过程,其中包括许家当年的筹谋,参与这个案件的一些相关的人。 他说得义愤填膺,甚至在御前失仪了也没有注意到,依旧朗声道,“陛下的,当年谋划这件事的,除了许怀闻,一共还有六位朝中官员,其中三位已经引退赋闲,分别是前鸿胪寺卿枚宏朗,忠义伯刘厚信,前翰林大夫太叔齐,当年之事,此三人与许怀闻乃是主谋,另还有现任户部侍郎赵信义……” 刑部尚书一声一声地报当年参与案件的人,然而,他在垂首报告,却并没有看见皇甫彧的神色,这一报便是一段长长的时间,而每一个人的背后,都牵扯着很大的势力,但是,最为重要的是,这些人,其中有不少,都是皇甫彧的心腹大臣,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若是心窍玲珑一些的大臣,早就知道该如何避开,但是这位刑部尚书倒好,分明是已经年过不惑的老臣了,却依旧像年轻的刚刚入朝的年轻人一般,不懂得看帝王的脸色,不仅说出了这些君王明显不喜欢听的话,说出来之后,还正义凛然的道,“陛下,此乃千古未曾见过的冤案,涉案之人如此广泛,且都是在朝中担任要职的人,可见世道之忠奸难分,如今,案子既然已经查清楚了,理当将重惩当年涉案之人。” 皇甫彧皱眉,声音冷淡,“依照爱卿的意思,该当如何?” 刑部尚书皱眉,声音仍旧带着愤怒,肃然道,“按照朝律例,诬陷之罪,分轻重,轻则仗责以儆效尤,重则该当流放千里,徒刑两年到十年不等,然而,孟氏一案并非一般的诬陷之案,其中涉及的,乃是一代忠良,一代名门望族,加之此事造成的影响,实在太大,若是不重判主谋,岂能让天下学子文人安心,百姓也必定寒心,如此,必定会造成超纲不稳,也无以儆效尤,不足以震慑人心,日后还必定还有再行此事之人,而许家乃是这件事的关键,按照我朝律例,当罪加一等,因此,许家当抄家问斩,其余涉案之人,全部归案,六位涉案之人全部问斩,虽可免家人死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其余人流放千里,永不归还,遇赦不赦,最同十恶不赦之罪!” 刑部尚书话一落下,皇甫彧便脸色暗沉,而随同刑部尚书前来汇报此事的几位主审官员,也是在心中惊呼,即便他们真的义愤填膺,对这件事愤怒不已,但是要在皇甫彧的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却还是需要很大的勇气。 刑部尚书说完以后,垂首恭听皇甫彧的回应,他双唇抿成一条线,眉头微微皱,显然是非常坚持自己的观点。 “爱卿可知道,若是按照爱卿所言的方式处理,这朝堂将会变成什么什么样子?”皇甫彧沉声道。 “微臣知。”刑部尚书声音坚毅。 “爱卿难道是要弄垮南华的朝堂么?” 刑部尚书声音坚持,“陛下,朝中若是有这样的人存在,才是朝廷的蛀虫,朝中若是有这样的人存在,才是我朝的不幸,连孟家这样的忠良之辈都敢陷害,日后,这样的人便会害国!何况,若是不严惩,如何让世人以此为戒?” 刑部尚书的声音毫不妥协,掷地有声,“今日,许怀闻之类敢用这样这等莫须有的罪名来陷害孟家这样的忠良世家,敢于陷害帝王之师,皇后母族,这等名声赫赫的望族之家,可见他们已是目无王法,心无道义,藐视辉辉皇权,明日,就敢以莫须有的罪名行弑君之事!如此,国将何存?” “放肆!”皇甫彧怒道,“朕看你是什么都敢说!” 皇甫彧终于动怒,刑部尚书见此,赶忙跪下,但是,他却依旧顽固地道,“忠言逆耳,还望陛下引以为鉴啊,这等朝廷蛀虫,不可放过!” 皇甫彧气得次胸口起伏,狠狠瞪着底下的刑部尚书,身为一个帝王,他竟然被自己的臣子逼得这般无言! 便是跟着一起前来的其余几位主审的官员见此也是跪下,道,“陛下息怒,梁大人历来嫉恶如仇,公正无私,此乃先帝与陛下曾经称赞的刑狱第一人,办案尤为秉公执法,乃我南华之福……孟氏的案子非同小可,当年参与本次案件的人若是不严惩,不足为正视听!” 另一位大臣也忙在旁边道,“梁大人,陛下只是担心若是朝中突然因此而惩办了许多人,会在短时间内造成朝堂的大动荡,并非是要饶恕这些人……梁大人即便是心中着急,也不当这般在御前失仪才是,陛下知道梁大人为朝廷长远着想,也知道梁大人平反孟氏冤案的决心,只是,梁大人即便对那些犯案之人愤怒有加,却也不能在圣上面前这般不注重威仪。” 开口的是一位参与本次主审团队的老大臣,比刑部尚书还要老上十几岁,他似乎在一旁耐心的劝说,但是,这样的劝说,却隐隐之中有封住了皇甫彧后路的样子。 刑部尚书也不是那等真的脾气耿直,完全不懂得朝堂之道地人,这会儿听到老大人的这般劝慰,终于还是放软了声音,诚恳地与皇甫彧认罪,“陛下恕罪,微臣鲁莽了。” 他虽是这么说,但是,后面还是又跟着加了一句,“但是,微臣作为刑部尚书,便有坚守南华刑狱大事的责任,若是沉冤不雪,亡灵无慰,奸人未曾受到应有的惩罚,刑部从此便不再是刑部,从此以后,任何人犯案,都能以未免造成后乱而赦罪,天下便再无公里,臣这刑部尚书之职位,便是一场笑话,案犯不去该罚不罚,沉冤不洗,臣只能以死谢罪!” “你!你在威胁朕!”皇甫彧咬牙道。 刑部尚书道,“微臣不敢威胁陛下,微臣为官半生,唯一的心愿便是让世间再无冤案,然若是分明知晓有冤,分明知晓冤案该雪却不能雪,分明当中有所作为而不做,便是违背良心之事,微臣只能以身殉法!” 刑部尚书说得坚决,皇甫彧看他坚决的神色,唇角的肌肉一抽一抽的,自那一日猎场门前,百姓这般逼迫他之后,如今,连他的大臣们,如今一个个的也是这般逼迫于他,他这个皇帝,当得可真是窝囊! 看着跪在地上的这些人,皇甫彧知道,以这位刑部尚书刚烈的性情,绝对能做出以身殉法的事情,可是,他却在不能承受这样的威胁了。 若是连主审孟家冤案的刑部尚书都以身殉法了,这南华的读书人,大概就能将他的皇宫给砸了! 皇甫彧几乎是咬牙道,“好!随众卿之意,按律例处理所有相关人员。” “陛下圣明!如此,请陛下颁布旨意,若无圣令,无以服众!”刑部尚书一叩首,坚持道。 皇甫彧目光沉沉地看着刑部尚书,看他坚决的神色,终于怒而甩袖转身,“来人,拟旨!” 只是陪同刑部尚书跪在一起地几位主审官,见着刑部尚书这般暗中逼迫皇甫彧的样子,只是心中叹气,微微摇了摇头。 这位刑部尚书,早年也曾在帝师孟尧的名下受教,虽然时间不长,却始终对孟尧敬重无比,而他这等刚毅不阿的性子,也不知是福是祸。 皇甫彧的圣旨很快就拟好了,他身边的大太监章公公将圣旨拿到刑部尚书的面前,皇甫彧沉声道,“如此,爱卿可满意了?” 刑部尚书接过圣旨,道,“多谢陛下,此并非微臣满意与否之事,乃是民心所盼,陛下圣明,天下人才不会寒了心。” 皇甫彧冷哼一声,但是,刑部尚书依旧跪在地上,并没有站起来,皇甫彧见他这番样子,眯了眯眼,“爱卿可还有哪里不满?” 刑部尚书先是重重磕了一个头,道,“微臣恳请陛下将孟氏翻案之事,昭告天下,并下罪己诏!” 昭告天下孟氏翻案,自然是毋庸置疑的,也是必须做的,不管皇甫彧愿意不愿意,都要做这件事,然而…… 罪己诏,自从南华开国两百年来,还从来没有哪一位皇帝下过罪己诏这等东西,便是前朝大魏几百年的统治,出现过明君,也出现过昏君,却也没有哪一位皇帝下过罪己诏这等东西,因为罪己诏一旦下了,便会被史官的判笔计入史册之中,从此千秋万世,这个帝王身上永远有一个“罪”的污点,永远不会得到百姓的称颂。 中原立国开朝以来,经历十几个朝代,上千年,却只两位皇帝出过罪己诏,莫说皇甫彧听到刑部尚书的这个要求的时候,眸色沉得想要杀人,便是在一旁的几位老大人也是惊愕无比地看着刑部尚书。 但是显然,这位刑部尚书并不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什么不对,“孟氏乃是帝师之家,为南华忠心耿耿,功在千秋,如今遭次大难,孟家几十口人全部因此而奔赴黄泉,蒙冤多年,一代清名曾被毁得一干二净,而涉案之人竟是陛下的亲近大臣,此在陛下体察有失而造成,还请陛下诏罪己,以安天下民心!” “使不得!梁大人,罪己诏乃是大事,岂能如此轻易决定!”旁边已经有大臣急声开口,阻拦这位刑部尚书接下来如前一刻那般的坚持。 “是啊,罪己诏乃是大事!”其他人也纷纷出言相劝。 皇甫彧见此,倒是沉默出声,看着底下的众人,“爱卿让朕罪己,是让朕与许怀闻一流同罪?” “微臣不敢,然孟氏乃是帝师之家,天地亲君师,陛下罪己,方能表为孟氏翻案与恢复名声之决!”刑部尚书道。 “好一个天地亲君师,朕看你是想要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爱卿怎么不说让南华换一个皇帝?”皇甫彧怒声道。 在底下的极为大臣,听此赶忙道,“陛下慎言,陛下息怒,臣绝无此心意!” “梁大人怎么如此轻言陛下罪己之事,此乃大事,不可妄议!” 那刑部尚书这时候也并非特别执着于此,见到众人这般反对议论的声音,道,“还望陛下以天下为重,以民心为重!” “此事还需商议,当务之急,乃是处决其余人犯。”其中一位主审官眼看着皇甫彧就要发作,心中担心今日的这一场汇报到了这个时候反而会功亏一篑,赶忙道。 “陛下,案件详情已经汇报完毕,容臣告退。” 皇甫彧忍者怒气没有发作,而大殿中的几人也拉着那梁大人出来了。 几人出来之后,原先那开口劝慰梁大人的老大人才重心长地道,“梁大人,你今日,实在是太激进了!” 梁大人依旧面有不平之色,“孟氏冤案,几位老大人都是主审官,难道不知背后的隐情究竟如何,天下犯法,与庶民同罪,今日陛下的意思,显然是不想让那些人入罪,难道还要饶恕他们不成,孟家为了南华,付出了几代人的心血落得那样的下场,陛下难道不该罪己昭告天下?” 听到梁大人依旧还这般说,几位老大人赶忙拉住他,“好了好了,梁大人,这件事,急不来,这里可是皇宫之中。” “我作为刑部尚书,虽不是御史,但却不能陛下喜欢听什么话便说什么话,如此,谁来守护王法,谁来维护公道,今日我知几位老大人的心意,但是,几位老大人见谅,我亦有我的坚持,孟氏之案,必须要犯得彻底,否则,那一日,猎场门前的万民请命,弱弱百姓,必定化为猛虎!” 几位老大人闻言,神色冷肃,终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了。 梁大人面色依旧不平,但终究也是没有再说什么了。 而几位老大臣离开了御书房之后,皇甫彧的怒气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大手一挥,御案上的东西便哐啷哐啷地纷纷掉落在地,“好,好得很,如今,连朕的臣子都敢这般明目张胆逼迫朕了,朕看,他们是想要将朕从这个江山皇位上拉下去,让孟氏的后人坐上去!” 皇甫彧身后的章公公见此,赶忙跪下,却不敢说一句话。 皇甫彧的怒火哪里能够平息下来,他就像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一般,将御书房中的东西,能砸的都砸在了地上,“罪己诏!怎么不说让朕与那些人一把,同被流放千里,抄家灭族!” “陛下!这话说不得啊,陛下,陛下息怒……”章公公颤抖着声音开口道。 皇甫彧几乎把御书房中能砸的东西都砸了,最后看着满地的狼藉,方才颓然的坐在御书房的台阶上,神色竟是说不出地悲凄,自嘲一般笑道,“朕这皇帝,当得可真是窝囊啊……窝囊,孟家所得民心,如日冲天,高于皇权,朕压其,难道有错?自古君权大过天,何曾有臣子高于帝王!孟氏如今不反,迟早也要被天下百姓推上了皇位,逼朕将这江山改朝换姓!” 大太监不敢说话,就跪在皇甫彧的身后,这番话,他甚至听进了耳中却也要立刻忘记。 皇甫彧双目赤红,看着御书房满地狼藉,最后,还是抬手覆上了自己的面庞,看起来,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颓败与无力之感。 良久之后,他才声音渐渐平静道,“这几日,阮弗那边有何行动?” 他声音虽然好像已经平静了许多,但是,章公公了解他,还能听出里边咬牙切齿的味道,“回陛下,辰国无任何人都任何行动,这半个多月的时间,辰国使臣多数时间呆在驿馆之中,不论是阮弗还是晋王,皆是没有与外人接触。” 但是,听到这样的消息,并没有让皇甫彧觉得安心,他眯眼咬牙,将手边被砸在地上的一片碎茶碗,捏碎在手中,狠声道,“阮弗!” —— 在孟氏案子的主审官向皇甫彧汇报了这个案件的情况之后,皇甫彧便砸了御书房,这件事,仍旧在一些有心之人的耳中传开了,但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刑部尚书梁大人在得到皇甫彧的旨意之后,便着人将当年的涉案之人全部押送进了刑部的大牢之中。 许家,也正式被抄家,当日车马喧嚣的丞相府许府,在半个月的时间之内,便经历了一场从天堂到地狱的过程。 许家被抄家,年纪不足六岁者充入教坊之中,永世为奴,年过六十者,流放千里,不得回归,遇赦不赦,其余人行腰斩之刑,许府抄家的那一天,自在诸国围猎之时因为许怀闻入狱而始终胆颤心惊的整个府门,也终于在被抄家地那一日,哭喊之声,从许府延续了一路直至刑部的大牢。 男女老幼,无一幸免的刑法,是历史上极少见到的大罪,但是,比起孟家所受到的冤屈,许家却半分同情也得不到,甚至一路上被百姓指指点点,如同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许家抄家的那一日,阮弗就坐在那上一年的冬天,因为皇甫彧下了秘旨想要暗杀流放在西部荒瘴中的孟氏族人而来到华都遥看许家府门的那座茶楼上。 这半个月的时间,她的确是什么也没有做,案子一日一日地审着,她便也一日一日地等着,不闻不问,但外边依旧有消息传到她的耳中。她知道,已经不用她再去费劲了,不论是文昌侯,还是朝中的有心之人,一定会将这件事做好, 她了解那位刑部尚书的梁大人,他相信,不管是祖父还是父亲,当年都不会看错这位嫉恶如仇,却一直能够隐忍至今的刑部尚书。 她虽然看起来与平日里无恙,该做什么地还是在做什么,其他人甚至看不出来她有何异样,但是了解这背后渊源的玉无玦心中却非常明白。 如今,许家被抄家之际,她就坐在那茶楼上,静静看着许家在自己的眼前这般落败,那座府门上的金子牌匾终于被砸落,厚重地朱门终于被一张张百色的录上了罪名的封条封住,围观的百姓纷纷将烂菜叶、臭鸡蛋、泔水,往许府的府门上扔泼。 曾经阮弗以为,看到今日这一切的时候,定会有不一样的心情,可如今等到了今日,她心中却这般平静,全然没有一开始想象中的轻松与痛快。 玉无玦就坐在她身边,看着她不知在怔怔想着什么,只是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这几日,她常常出现这样的现象,而他却无能为力。 无言伸手握了握阮弗有些凉意的手,玉无玦下意识皱了皱眉,但怕阮弗看见反而会心中更加不好受,还是又舒展了开来,“阮儿,他们在天有灵,必定会看得见今日许家的下场。” “我知道。”阮弗轻声道,“孟氏的污名被洗清,我该感到高兴才是。” 玉无玦叹了一声,将人揽入怀中,“不用这般勉强自己。” 阮弗靠在他的胸口,良久之后,才声音哽咽地道,“无玦,我心中终究是不甘的,我亦是贪心之人,清名被洗又如何,世人不忘又如何?已经没有了的东西,却再也回不来了!” 阮弗一向克制自己的情绪,玉无玦极少见到她这样,这会儿听她如此悲呛的声音,心中更沉了,皇甫彧将他地阮儿弄成这个样子,他定是不会放过! 可他即便眸中风浪翻滚,轻抚着阮弗后背的手还是那般轻柔,任由她难得发泄自己的情绪,她已经压抑了太久,那种压抑,他担心不已,只能道,“我知道,那些东西,我会帮你讨回来……” 听他这般宽容温柔的语气,阮弗声音闷闷地道,“我是不是很没用,也很虚伪做作,分明很恨他们,还是没有将他们送入地狱!” 玉无玦拍了拍她的后背,“不许这样说自己,是谁筹谋多年,是谁以一己之力平反冤案,是谁弄的南华朝堂风云变幻,我的阮儿,是这世上最聪慧果决的女子,怎么会没用?至于那些合该送入地狱的人,自有我为你去做,阮儿这双手,合该被好好呵护,岂能被那些人弄脏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段时间瞒着我帮我在背后做了多少事情么?”阮弗纠着玉无玦的衣襟道,“北燕想要在背后破坏,是你帮我阻挡了,我一人之力能做的事情有限,能做到何总程度我自己心中清楚,南华朝中那么多人离叛许怀闻,其中亦有许多你在背后的手笔,甚至,孟氏之所以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请命,背后你所做的事情,不但不比徐子昌少,更是不必我少,是不是?” 的确,自从南华一行开始的时候,玉无玦就已经在为今日的事情做了许多阮弗不知道的事情,他知道,阮弗想要以自己的能力来做这件事,无关乎是否与他一起共同承担一些东西的问题,而是,这件事,由她来做,会让她更加心安,也更能了解那块心中块垒。 但是,他依旧还是瞒着他替她在背后做了许多事情。 甚至,那些在猎场门前请命的不少人,其中,便有不少是他自己的人,失意而去的人,并不像她一般,永远保持这一颗炽热的心,哪怕还有人愿意出来,却未必有多少人,甚至,其中还有可能暗通消息的人,而他,不愿意看到她失望,不愿意她看到,这时间,那么多不该冷漠的冷漠。 所以,有些事情,他必须要做,不管花费多少精力与人力,只要是关于她的,他都在所不辞。 这时候,听到阮弗这么说,玉无玦自知也瞒不过她,因为整件事情,太过顺利了,连阮弗自己都做好了万民请命的过程中会出现什么岔子,但是过程却那般顺利,她又怎么可能没有疑惑? 玉无玦只是轻叹了一口气,但语气还是亲昵地道,“分明是万事都洞悉在心的人,如何说自己没用?” “无玦……谢谢你。”阮弗沉默了许久之后,还是道。 “说什么傻话,你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何况,这些还是他愿意为她做的,他与她之间,注定难有寻常百姓琐碎的幸福,但他依旧愿意让她占用了自己的精力,并为此而心中欢喜。 阮弗只轻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王爷,北燕国君请见。”外边突然传来暗卫的声音。 玉无玦闻言,皱了皱眉,低头看了一眼靠在自己怀中的阮弗,看她因为刚刚突然升起的情绪还有一些异样的眼眶,冷声道,“不见。” 阮弗见此,道,“燕璟早就怀疑我了,能等到今日才来,也实属不易。” 玉无玦安抚一般地道,“那又如何,怀疑又能如何,莫说他没有证据,便是有证据,也不能将你如何。” “我自然是知道的,莫说是燕璟了,只怕皇甫彧不但怀疑这些事情与我有关,甚至已经确定了,只是手中没有证据罢了,只是,这样一来,我们离开南华这一路,想必是不会太平了。”阮弗道。 玉无玦安抚她,“那些事情,不必担心,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便好,其余的都交给我。” 阮弗轻嗯了一声,倒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她又岂会真的如此任性?但玉无玦愿意如此,她便不会反驳他。 然而,外边却依旧还有燕璟的声音,燕璟是确定阮弗还在这茶楼之中的,玉无玦听到声音,皱了皱眉头,低头看了看阮弗,将人紧在怀中,“我们回去。” 阮弗听着外边的声音,再听他这等不满的语气,轻嗯了一声。 如今她心情不好,也实在是不想去应付燕璟,燕璟想要如何便如何吧,如今南华乱起,皇甫彧防这些使臣防得紧,燕璟想要有所动作,也不是时候。 阮弗声音刚落,玉无玦便带着她消失在了窗口。 玉无玦离开了,周边的暗卫自然随行,燕璟便也没有进来的必要了。 燕玲珑原本是与许怀闻之间有合作的,可如今许怀闻已经倒下,她与许怀闻之间的事情也告吹了,而燕璟显然是已经知道了她在背后做的一些事情,如今正在暗中打压,弄得她这几日心情很是不好,也不太敢有什么动作,毕竟如今也是在南华,只能等待回去再慢慢筹谋。 她今日便是与燕璟一道出门的,此时,玉无玦与阮弗显然都已经不在茶楼中了,她站在燕璟的旁边,皱眉问道,“皇兄真的觉得,替孟家翻案,才是阮弗此次来南华的真正目的么?” 燕璟倒也没有与自己的这个妹妹撕破脸皮,否则若是被有心之人知道了,指不定如何利用,表面上两人之间的相处还是很愉快,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自然不止,辰国是冲着中原强国之首而来的,不过,这是辰国的目的,而阮弗的目的,就另当别论了。” 燕玲珑抿唇,“阮弗分明是辰国人,与南华孟氏全无关系,为何要做这等事情,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辰国想要搅乱南华的朝局?”可燕玲珑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一定不是,即便有这个想法,必定也不全,否则,何必这般大动干戈,分明还有更好的办法。” 燕璟看着她这般皱眉深思的模样,眼角泛起一些冷意,“皇妹,孟长清是何人,她的想法,岂是你能猜到的,即便你自以为猜了十分,恐怕也猜不到她心中的想法三分,不过……孟长清,孟长清……这个名字,朕如今总算知道怎么回事了!” 燕玲珑猛地抬头看向燕璟,燕璟却是眯了眯眼,轻声呢喃道,“阮弗,孟长清,你究竟是谁……” —— 玉无玦与阮弗回到驿馆的时候,便有人匆匆上前汇报,“小姐,昨夜,许玥腹中的孩子没了。” 阮弗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只是愣了一下而已。 当日诸国围猎,许家变故,许玥即便是在宫中也很快得到了这个消息,那时候便已经动了胎气了,不过宫中已经有人早就得了阮弗的命令而一定要护下许玥腹中的孩子,因此,即便是动了胎气,许玥哪怕是心急如焚,却依旧为了自己,甚至为了将来做打算而努力保着这个胎儿。 虽然后边的情况一直不太稳定,但是,据消息传出来,许玥腹中的胎儿却也还没有达到滑胎的程度。 她淡淡问了一声,“是怎么回事?” “我们的人查出来,背后动手的人,乃是徐贵妃,徐贵妃在许玥的药中动了手脚,我们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来人汇报道。 阮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徐贵妃的资料查得如何了?” 来人从袖中拿出一个东西交给阮弗,阮弗接过来,拿在手中看了几眼之后,眸中划过一抹沉思,便交给了玉无玦,玉无玦只是看了一眼,而后,手中的那东西,便化为了粉末,消失在手掌之中。 来人还在等待阮弗的回应,“小姐,徐贵妃那边……” 阮弗叹了一口气,“算了,原本还想留着许玥这枚棋子,成为皇甫彧和南华的一颗毒瘤,如今,有没有都无所谓了,该是连上天都不想让我放过她,既然如此,她便随着许家一起入地狱吧……至于徐贵妃,你们也不必管她,她想做什么事情,便让她做什么事情就是。” 来人点了点头,道,“属下明白了。” 阮弗点了点头,“你去吧。” “是……” 来人离开了之后,玉无玦才有些疑惑地看向阮弗,即便他也看了徐贵妃的信息,但是,上边所记载的都是一些正常的消息,徐贵妃乃是徐家一个很远的旁支,往上推许多代才能与文昌侯之间挂上一些联系,因此自然不是与文昌侯之间有多么紧密的关系的人,否则,只怕皇甫彧也不会让她进宫了,她也不过是一个官宦人家的女儿,不过母族却单薄,甚至早已远离华都了。 见玉无玦疑惑的神色,阮弗只是道,“徐贵妃也是个聪明人,在皇甫彧身边多年,竟然也不惹皇甫彧怀疑,甚至能在后宫中与许玥磨了这么多年,也是个有本事的人,当年皇甫彧做下的孽,是还不清的了,这世上,真正想要复仇的人呢,总是最能隐忍的人。” 听到她这么说,玉无玦心中便也了然了几分,见阮弗不欲多说,便也不再多问了。 许家被抄家,这个消息,许玥很快就知道了。 南华皇宫之中,一场寒意十足的秋雨刚刚洗刷了整个南华的皇宫,许玥披头散发,去除钗环,不知已经在御书房的前跪了多久了,却始终得不到皇甫彧让她见一面。 昨夜,她寄予期盼的唯一孩子没有了,今日,就得到了许家被抄家的消息,她的父兄,她的母族,全都在承受非人的折磨,短短的时间之内,许家的变故,让她如同做了一场人生的大梦一般。 她跪在宫殿前,一身素白的衣服早已被秋雨和地上的泥印染黄了,一身的狼狈,她就跪在地上的积水中,寒凉的秋雨浸润了她一身,让她从脚底冷到了心底。 许玥不断磕头,哭喊,“陛下,陛下,玥儿求求你,饶过玥儿的父亲一命,饶过玥儿的父亲一命……” 她一遍一遍的跪在御书房大殿的前边,额头因为不断的磕头已经被磕破,留了一脸的鲜血,加上披散的头发,满脸的泪水,让她看起来,犹如落魄的乞丐一般。 她哭喊求饶的声音,因为持续了太久,加上没有喝水,从早到晚,已经嘶哑,听着便让人心中感到厌恶。 谁曾想,这便是南华的皇后? 谁曾想,这曾经是高高在上的丞相嫡女? “陛下,臣妾求求您了,饶过臣妾的父亲一命啊,陛下……呜呜……” 许玥不断哭喊着,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旁边的宫女灵儿见此,已经红了眼圈,她是跟着许玥从许家进宫的人,何曾见过许玥这般卑微下贱的模样,这时候也哽咽着声音道,“娘娘,您如今身子还弱者,这般跪在地上,会跪出病来的啊……” 可许玥哪里还能听她的话,她一边磕头,一边一步一步往前爬过去,“陛下,求求你,求求你见见臣妾,臣妾的父亲是被人陷害的,求求你了陛下……” “娘娘……”灵儿哭着跟在许玥的身后,见到许玥这般卑微如蝼蚁的模样,终是受不了,也不忍看着,她猛地站起来冲向御书房的方向,大声喊道,“陛下,求求你,见娘娘一面,陛下,求求你见娘娘一面啊……” 她这般冲向御书房的动作,自然被护在外边的侍卫给拦住了,可那宫女却是一咬牙,就往御书房的门口冲过去,侍卫自然是拔刀相向呵斥,宫女转头看了一眼许玥,竟不再犹豫,撞上了那侍卫伸出来的刀剑,“陛下,求求你,见娘娘一面……” 她后面的声音,已经没有了任何气势,而随着人撞上了刀剑,身子也慢慢倒了下来。 许玥见此,睁大了双眼,声音破碎,“灵儿!” 那是跟她一起进宫的丫头,自小便跟在她身边,对她忠心耿耿,更是如今许家被抄了之后唯一还留在她身边的许家人,可如今竟为了她以命相求让皇甫彧见她一面。 许玥被倒在地上满身是血的灵儿刺激红了双眼,看着灵儿倒在地上,想要起来过去,却发现刚刚站起来,人便不受控制的倒在地上,膝盖重重砸在地上,膝盖骨如同刀割一般地疼痛,她眼中不断涌出泪水,披头散发,几乎是爬过去的,“灵儿,灵儿……” 她想要爬过去,但是,御书房外守护的侍卫,却不允许,已经拿着刀剑出来架在许玥的面前,许玥看着倒在不远处的灵儿,哭红了双眼,朝着御书房撕声大喊,“陛下,陛下,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求求您,见玥儿一面……” 御书房的门口,终于出现章公公的身影,章公公站在御书房的门前,抿唇看了一眼狼狈的许玥,眼角划过一抹嫌恶。 而许玥见到了章公公,便如同见到了救命的稻草,“公公,公公,求求你,让我见皇上一面,让我见陛下一面啊公公。” 章公公站在御书房台阶的最高位,居高临下看着许玥,声音虽是恭敬,但是姿态却没有任何恭敬,“娘娘,不是老奴不帮您,而是,许家犯下的乃是重罪,即便是娘娘去见陛下,也是于事无补,娘娘既是南华的皇后,便不该这般为难陛下……” “为难……呵呵,为难……”许玥似哭似笑,听着章公公这番话,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字…… 最后竟然咯咯笑出了声音,似疯似癫,“陛下……陛下当真就如此绝情么?” “娘娘,陛下说了,许家之罪,罪不同娘娘,娘娘还是南华的皇后,何故做出这样的姿态,哪里还有皇后的威仪,恕老奴话不中听,娘娘您如今这个样子,便是不自爱,就算娘娘想要为许家戴罪,不愿要这个后位了,可您这般姿态,不是在让陛下难堪,留下千古骂名么?” 许玥闻言,脑中不断盘旋着章公公的这番话,昔日的夫妻情分,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往日对她情意绵绵的男人,如今竟然这般冷酷无情,不顾年情分,便觉得这些年的心意,都全然如同她今日所有被践踏的自尊一般,再也回不来了,她先是放声大哭,而后隐忍爆发,突然又放声大笑了起来,她一身狼狈,先前分明是在哭着,这时候突然笑了起来,让人心中瘆得慌。 可她虽是笑着,眼中却留着眼泪,这疯癫的模样,如同女鬼一般,看着章公公直皱眉,许玥突然大声嘶喊道,“陛下做出这样的事情,还怕千古骂名么,想让让孟家死的,是陛下,为何让我许家背那所有黑锅!” 章公公眼皮一跳,挥着拂尘,尖声道,“皇后娘娘精神失常!还不快将人带回凤栖宫!” 章公公话一出来,便立刻有人上前,拖住许玥,如同拖着一个乞丐一般。 可是许玥哪里肯,仍旧是又哭又笑着大喊,“陛下,你好无情,你好无情啊陛下……” “快将皇后带回栖凤宫,这般殿前失仪,成何体统!” “皇甫彧,你让我许家背上所有罪责,你,你忘恩负义,你……不得好死……” “赌上她的嘴!”章公公厉声道。 秋雨不知何时又下了下来,在一场狼狈之中,许玥被宫人拖走了,半日的跪请,终究没能让她见到皇甫彧一面,往常的夫妻情分,帝后情分,在这一刻,全部灰飞烟灭。 淅淅沥沥的秋雨落在御书房门前,宫女的鲜血染红了一地,而她还睁着一双眼睛,望着御书房的方向。 章公公见此,骂了一句,“晦气!”他看向站在一旁的人,道,“还不赶紧处理了!” 旁边立刻有人出来,拖着那宫女的尸体塞进了一个袋子中,拖着离开了。 章公公没有再看一眼,许玥已经被侍卫拖着离开,再也听不到那些闹人的声音。 他看了一眼朦朦的秋雨,煞有介事地看了一眼天空,叹了一句,“要冷咯。”便转身进入了御书房。 御书房的偏殿中,徐贵妃坐在榻上,正在喝着暖茶。 章公公进来,见到徐贵妃,已经是满脸堆笑,“娘娘……” 徐贵妃淡淡笑道,“陛下为了朝中的事情操劳了几日,如今好不容易歇下了,皇后便这般来吵闹,一个罪臣的事情能有陛下的身子重要?本宫自行做主让皇后离开,陛下醒来,若是怪罪了,你也不必替本宫隐瞒,直接说就是。” 章公公笑道,“如今也就娘娘还在为陛下着想,娘娘所做的都是为陛下好,陛下怎么会怪罪娘娘?” 徐贵妃不语,章公公笑道,“陛下已经许久不曾好好休息,还是娘娘有办法。” 徐贵妃叹了一口气,“罢了,我也就只有这些没用的本事了,这里有我照顾便好,章公公这段时间,也辛苦了。” “为陛下办事,老奴不辛苦。”章公公虽是如此说,但还是福了福身子,躬身退了出去。 偏殿里便只剩下徐贵妃一人,待章公公完全退出去了之后,徐贵妃才重新转头看向正在榻上安眠的皇甫彧,那男人薄唇,是真正的无情冷酷之情,而许玥也这是天真,当年皇甫彧如何对昭睿皇后的,不过几年的时间,难道她忘了不成? 徐贵妃无心再看一眼皇甫彧,站起身,呼出一口浊气,唇边勾起一抹冷意,伸手拨了拨桌上的香炉,起身离开了。 正文 第169章 因果报应 刑部大牢的牢房,一般来说,关押的都是刑部处理的一些犯人,而像许怀闻这样曾经作为当朝丞相的重犯,是不应该被关押在刑部的牢房之中的,但是,当日他一开始是因为谋害使臣的罪名进来的,即便后来马上又发生了陷害忠良,策划孟氏冤案的事情,许怀闻自从进入了牢房之后,却再也没有出去过也,自然也没有挪过窝。 便是这半个月审理案件的过程,许怀闻也未曾被人召见过,自然也有人想要见许怀闻,但是在梁大人的层层把关和严格防守之下,没有经过他允许的人,一个也见不到被押送进入刑部大牢的许怀闻。 事实上,是在案件没有审理结束之前,除了主审官,谁也见不到许怀闻。 刑部的大牢,分为地上和地下两个牢层,地下的关押的人犯,自然都是重犯,许怀闻的牢房,就在地牢的最深处。 这里没有天窗,六面都是昏暗的,只有每一间牢房的外边,点着一个烛台,发出光芒。 即便如此,大概住在这里的人依旧会感到暗无天日,不知外边已经是年岁几何。 地牢的过道上,不知从何处吹来一丝丝凉风,将黏在地板上的稻草干吹拂了几步远,在这阴冷的牢房中,让人感到一股凉到了心底的寒意,负责打扫牢房的老者,慢悠悠的一步一步走过,将那些因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而乱在过道上的稻草干一根一根地扫走,无声无息,只听见那扫把扫在地上,嘶嘶的声音,如同蛇吐着信子的声音一般。 过道的尽头,便是关押许怀闻的地方,这人在刑部地牢中做了十几二十年的活儿,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但凡进了这地牢的人,最后,都成为了地狱的阴魂,他看着进来了又出去了的人,送走了一批又一批,最后竟然也习惯每日离开之后,点上一炷香,为那些不管罪恶如何深重的灵魂,总之,人死了,万事随风吹随风灭。 他还记得,牢房尽头的那人,据说是当朝的丞相,是因为谋害使臣的罪名进来的,谋害使臣是什么罪名,他不清楚,但与一个谋害放在一起,想必也是一个恶魔一般的人物,后来,又听说这人是当年孟家冤案的策划者,孟家的冤案,说起来,这事儿,他倒是记得很清楚,那时候,他也看着许多人进入了这地牢,不过最后,却都没有再活着出去了,那些人啊,明明是读书人,但却个个都是硬骨头,愣是不吃饭,不喝水,把自己饿死了,还在牢房的墙上,用自己的血写了了许多他看不懂的字,后来,他回去与自己的儿子说了,后来看到自己儿子写的一些相同的字,一问才知道,原来那满墙大大小小的字,就是那冤字,冤枉的冤。 人家都是孟氏是南华的重要人家,如何重要,他是不懂得的,不过,他却知道,自己一心求学的那儿子,将孟氏当成了榜样,为此他还一度担心,害怕自己的儿子与那孟氏的事情联系起来,毕竟,听说孟氏是叛国的,他大骂了儿子一顿,日后儿子再也没有在他面前提起孟氏,不过读书却更加刻苦用功了…… 直到他这两日听到了外边传言的,原来孟家并没有叛国,竟然是遭了奸人的谋害,这才放心了…… 他一步一步扫进去,当年那些被写下那些血书的墙,已经被糊上了一层层黄泥,早就覆盖掉了,不过,经年日久,黄泥也渐渐脱落,若是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一些痕迹,当年,那些墙上的泥土,便是他和上去的,那些绝食死去的读书人,死的时候的样子,哪一间牢房有多少人,不知为何,这些年,他还一直记得很清楚。 扫把渐渐扫到许怀闻的牢房门口,他抬眼看了一眼被关押在里边的人,一开始这人还大喊大叫,说是要见陛下,后来就渐渐的不再喊了,渐渐安静了下来,当时他进来,也不过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人,如今,看起来,竟然比他这个还差两个月便满五十六岁的人还要老。 他摇了摇头,没有再看许怀闻一眼,叹了一口气,“这地牢便是地域的入口,好好的大官不当,怎么就想不开来走这一遭呢……” 一声叹息过后,他将地上的稻草干扫入了簸箕中,弓着腰提着簸箕离开了。 许怀闻静静地坐在地牢的地上,地上扑上了一层厚厚的稻草干,这些日子,吃喝拉撒,全在这里,由一开始的无法接受,到如今,他已经不知道外边的年岁几何了。 他想要见到哪怕一丝阳光,但这里的光源也只有每一间牢房外的那一盏盏灯台。 度日如年啊…… 即便他想要发脾气,可这里除了每日例行来打扫的这个人,竟也没有人了,便是给他送饭的人,都没有与他说一句话。 许怀闻觉得自己陷入了某种离不开的无力与虚脱之中,此时此刻,听到这打扫牢房的老头的话儿,顿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心上重重敲了一下,让他如梦初醒…… 再回想过去,当年的事情,好似已经渐渐模糊了,在回想,竟然已经不太记得当时的心情。 但心中仍旧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若是可以回头,他依旧还是会做那样的选择。 人上人,大丈夫,难道不是生当如此。 “哐啷”一声,熟悉的大牢门被打开的声音拉回了许怀闻的思绪。 牢门在过道那头的转角方向,他还记得,那长度,大约也是他牢房外边这条过道的长度,后来他想了想,若是要走的话,大概是要走七八十步吧。 牢门被打开之后,便是一阵细细碎碎的说话的声音,许怀闻听不出说话的是谁,说的又是什么,只是从那声音里边,便大概能够听得出来,说话的双方,一方姿态卑微,而另一方,显然运筹帷幄,许怀闻坐在稻草干上,默默地想着,来的人会是谁,必定不是刑部尚书,以这位刑部尚书的性子,当是雷厉风行的。 很快,深深浅浅的脚步声,又响起来了,却再也没有说话的声音,脚步声越来越近,许怀闻听着每一个脚步声,便下意识数一个数字,带数到八十的时候,便看到在他所在牢门外的过道上,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文昌侯! 许怀闻依旧坐在地上,眯了眯眼,在文昌侯的身后,跟着两个人,都是寻常牢房狱卒的装扮,但那身影,即便是隔得远,他也看得出来,牢房狱卒哪里会有那般清贵的身姿。 不过他不着急,他总会知道那人是谁的。 文昌侯脚步幽幽,带着文人的那股子沉稳与儒气,带着身后的两个人,慢慢走了过来,在他的牢房外站定,居高临下看着文昌侯,当先开口道,“文昌或,许久不见了。” 许怀闻依旧盘腿坐在地上,闻言并没有站起来,只是抬头看向文昌侯,眯了眯眼,“是你?” “是我。”文昌侯声音平静地道。 许怀闻看着文昌侯好久之火,最后竟然呵呵笑了起来,“文昌侯这些年倒是埋藏颇深,只怕陛下也不会知道,看起来一事无成的文昌侯,竟然彼得南华变成了如今这个地步吧?” 对于许怀闻的意气之辞,文昌侯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摇了摇头,“你大概还不知道外边如何了吧?” 许怀闻沉默,但面上的表情隐忍而又期待,显然是很想知道。 文昌侯也并不打算隐瞒,慢悠悠开口道,“当年,与你一起筹谋陷害许家的六人,全部被问斩,家人流放,至于你许家,抄家,年六十以上流放千里,不足六岁这充入教坊为奴,遇赦不赦,其余人腰斩!” 许怀闻闻言猛地站起来,太大的动作,带动着他身上铁链哐啷的声音,然而,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站起来了的原因,他才刚刚站起来,便又重重地跪在了地上,一身狼狈。 文昌侯垂眸,看着许怀闻道,“我也不指望你能有任何罪过之心,不过这也是你许家罪有应得。” 许怀闻倒下之后,便也没有尝试再站起来,他表情分明是在隐忍着什么,脸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咬牙道,“成王败寇,文昌侯今日是来看本相的笑话?” 文昌侯笑了一声,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我是没有闲心看你的笑话,不过你心中若是有这等想法,倒也没什么,我是不愿意见你的,免得晦气,不过,今日却是有人想要来见你。” 说罢,文昌侯退步到旁边,他身后的狱卒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许怀闻的眼前。 虽是是一身狱卒的身影,可许怀闻一眼便看得出来,这秀气的少年便是阮弗。 许怀闻这次是猛地站起来,抓着牢房的栏杆,颤抖着声音,恨恨地看着阮弗,“阮弗,是你,是你!” 他声音可谓歇斯底里,只怕这辈子也未曾如此狼狈过。 阮弗倒是神色淡淡地,“是我。” 许怀闻见着阮弗这般模样,以及站在阮弗身边,同样是一身狱卒衣服却掩不住清贵之意的玉无玦,伸手,指着文昌侯道,“文昌侯,你,你联合辰国谋国!你竟然敢!” 文昌侯鼻中发出一声嗤笑,显然不以为然。 对于许怀闻这话,在场的三人,都没有什么表示。 阮弗转头对着文昌侯道,“还请侯爷在外边等待一刻钟左右的时间,我有些话,想要与许相单独谈谈。” 文昌侯只是点了点头,“还请阮同知抓紧一些时间。” 阮弗点了点头,而后才看向玉无玦,玉无玦也只是轻轻点头,却冷眼瞥了一眼牢房中的许怀闻,警告性的一眼,才对阮弗道,“我与侯爷在外边等你。” 阮弗点了点头,文昌侯便对着玉无玦道,“晋王请——” 两人转身离开了,阮弗的视线重新放在许怀闻的身上,看着许怀闻愤怒却无可奈何,恨不得出来撕了自己一般的神色,她显然并不是很在意,上上下下看了许怀闻一眼,笑道,“恐怕许相这一生从未如此狼狈过,从未如此度日如年过吧,如今这滋味如何?” “哈哈哈,果然是妇人之见,今日,你就是来对本相冷嘲热讽的么,阮弗,你也不过如此!” 阮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显然并不为许怀闻的话产生任何情绪,笑道,“看你笑话,难道不行?毕竟,有生之年,能够看到一个一心想要往高位上爬,为此做了多年努力,费尽心思,最后不过享受了几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滋味,却始终心中难安,一着不慎,便被我一个小女子推入了谷底深渊的一代丞相的笑话,难道不是比看街上的杂耍更加有趣?”阮弗声音清淡,可听在许怀闻的耳中,许怀闻却双眸赤红,他隔着牢门的栏杆,抓狂,“阮弗,阮弗,这个魔鬼!你是魔鬼!” 阮弗冷笑一声,“许相说对了,我就是魔,亦是鬼,从地狱出来,让你许家的人见识见识,什么才是地狱的人!” 许怀闻瞪大了双眼,指着无论她说什么都神色冷淡的阮弗,竟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神情清冷,在这地牢烛台的昏暗灯光之下,竟然真的如同那鬼魅一般,许怀闻见此,胸中郁气南压,猛的喷出一口鲜血,颓然倒在地上。 阮弗眸色冷淡,低头瞥了一眼许怀闻,嗤笑了一声。 这等落井下石的事情,她虽不屑于做,但是,她还是想要亲眼看看许怀闻的下场,想要弄清楚一些盘在心头的事情。 许怀闻仰头看着阮弗,声音悲沉,“阮弗,我许家与何冤何仇,你要这样陷我许家与万劫不复之地?” “许相说错了,不是我要陷你许家于万劫不复之地,而是,就是想要让你许家入地狱!” 许怀闻怒瞪阮弗,在她依旧冷淡的神色中,却发现,这句话,并非只是她的意气之言,也并非是搪塞之言,许怀闻一双老眼,渐渐露出怀疑与惊恐的神色。 阮弗笑道,“许家与我与何冤何仇,许相心中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你是孟家的后人,你不是辰国人!”许怀闻猛然道。 阮弗笑了笑,“我是辰国人。” “你是孟阮,你是孟阮!”许怀闻声音惊恐,但是,他一说出来,便立刻否定了自己的这句话,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你不会是孟阮,你到底是谁,你与孟家究竟是什么关系,你是回来复仇的?” 他一声一声问着阮弗,每问一声,眼中便多了一份惊慌、惊恐,已经怀疑与不安。 阮弗静静看着他,并没有打算与许怀闻说清楚,只是道,“孟家与许家虽是同朝为官,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你当年,究竟是为何对孟家下手的?” 她说着,许怀闻看着她,眼中的各样神色一一掠过,复杂无比。 阮弗却自顾自说道,“为了南华第一名门望族?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为了许玥的皇后之位?都有……只怕也不全然是吧,这些应该都是附庸的理由,就算是,以你许怀闻的脾性,也当是慢慢筹谋,即便不慢着,也当是不会如此着急,除非,你要必须要做的理由?” 她说完,双眸看着许怀闻,眼波虽是平静,然后,却有一股洞悉一切的敏锐。 “我就是要孟家死,我就是要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上人,孟家人挡了我的路子,就要死!”许怀闻大声道,他情绪似乎瞬间便激动了许多。 阮弗唇角划过一抹冷笑,“大声,也不过是想要说服我的手段罢了!” 许怀闻紧紧抓着牢房的栏杆,见着阮弗这般,怒声道,“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 阮弗当然不会回答许怀闻的问题,看着许怀闻,微微眯眼,冷声道,“真正与安夏结合的人,是你,许怀闻!” 阮弗话一出口,许怀闻先是一愣,脸上闪过一抹不可思议一般的错愕,竟连怒对阮弗也忘记。 看她这个神情,阮弗更加笃定了心中的想法。她道,“昭武初年三月,孟氏长孙从关外回来,遇到刺杀,当时便怀疑是安夏的人,然而,孟家长孙行踪隐秘,怎么会被泄露出去,唯一的可能便是当时你许家知道了!” 当年的事情,并不是不能追查,杂事过多,根本就来不及理会,时隔多年,当阮弗仔细回想某些曾经被忽略的细节的时候,才从中想到了某些错失的线索。 阮弗眸中升起腾腾怒火,一直以来的平静,渐渐有破碎之感。 许怀闻怎么能,怎么能勾结安夏,所有人都在守护中原,而他竟然在毁灭这么多人的信仰! 可是,看到阮弗眼中的怒火,许怀闻却觉得心中升起无限的快意。 他看着阮弗,放声笑道,“既然你想知道我为何对孟家下手,那我便告诉你,那是因为孟家该死!孟家不死,便是我亡,既然如此,我为何不选择让他人去死!” 阮弗纵然是有再好的克制力,可如何能在听到别人诅咒自己最珍重的家人的时候还能无动于衷,这个时候,她不想要忍住自己的怒火,她眸如燃烈焰,隔着牢房的栅栏,看着明知自己死到临头,没有再挽救的可能的许怀闻,放在身侧地手紧紧握住。 许怀闻眼中却是充满了快意,恨声道,“你如此在意孟家,我虽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一定想知道当年孟家的人是如何死的吧,哈哈,阮弗,我告诉你,要怪,就怪孟家的人太过聪明了,慧极必伤,这是上天注定要给孟家的劫难!就算我与安夏之间有交往又如何,我不谋国,我只谋权!可孟家的人呢,不过就是发现了而已,暗中调查,摧毁我的计划!你说我怎能不恨?” “不过,那又如何,最后孟家之人能奈我何?谁拦了我的路,谁便是我的刀下之魂,你一定很想知道六年前,那一场流血之夜,孟家之人是如何被践踏的吧?”许怀闻像是想起了什么快意的往事一般,看着阮弗,唇角扬起,眼中带着狰狞与狂热,“你知道孟尧是如何死掉的吗,那蠢老头,临死之前还不忘孟家所谓的中原大志,临死之前还不忘我与安夏有联系的事情,孟尧不是自诩一生清骨,一生傲骨,宁折不屈么,只怕,除了先帝,被天下人敬仰的帝师孟尧还从未与任何人下跪过吧,我告诉你,孟尧是跪着死的,他一生清名又如何,死的时候,却是双目圆睁,受尽屈辱,他的尸体,是被野狗咬碎的,孟长林、孟昶,被打断筋骨,只能趴在地上,看着孟府上下男女老幼,一个一个在眼前死去,哈哈,孟氏不是想要搜集证据告发我与安夏有勾结么,那么,我便把这叛国的罪名扣在孟氏的头上,让孟氏一门,死后也阴魂难安!” 阮弗双手紧握成拳,不是她不愿意放过自己,却从未知道,当年,祖父,父亲与哥哥竟然在这般屈辱的折磨中被杀害,想孟氏一声清名,祖父更是心怀乾坤,一生受人尊重,最后,竟然以那样孟氏族人最不能忍受地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那样的屈辱,简直是生不如死! 她压下心口几难承受的疼痛,只觉得,除了那疼痛之外,还有一股压抑的闷痛之感,在折磨着自己,似乎是要把她逼疯一般。 可说出了这番话,看许怀闻却是痛快了许多,站在牢房中,第一次挑衅地看着阮弗,还在绘声绘色地述说当年如何残忍对待孟家。 阮弗觉得自己渐渐听不到声音,周围只剩下了滔天的怒气,似乎能够吞灭一切一般,那怒气,引出了心中的恶魔,让她恨不得就此毁了这个世界一般…… —— 另一边,文昌侯带着玉无玦离开,将空间与时间都单独留给了阮弗之后,便带着玉无玦往外而去了。 在孟家的案子被重审的整个过程之中,文昌侯一直都在忙碌,忙碌到甚至已经忘记了,当初到底是谁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去给孟氏翻案,于他而言,这是他与阮弗之间的一场交易,他们各自有目的,他要孟家的冤案得以昭雪,而她阮弗却是想要孟家来打压南华的许家,造成南华式微之势。 这才是孟长清会做的事情,阴诡谋变,从中谋取利益。 然而,当许怀闻被定案之后,文昌侯再想起前边的种种,却渐渐觉得,阮弗的目的,或许并非那么简单。 无论是当初那个在猎场的底下石室中对自己激言相劝的女子,还是在万民请命时冷眼旁观的女子,似乎始终都在贯穿于整个事件之中,而她并非一般的谋士,这等心怀乾坤之人,这段时间,常常让他想起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 她几乎从未出现,无所作为,但文昌侯却知道,每一个重要的关节点,似乎都在与她息息相关。 若是为辰国谋利,孟长清何至于此…… 他不断反复想着,最后,即便没有足够充分的证据,心中关于阮弗的出现是为了孟家的想法却越来越分明。 直到,阮弗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请求带她来见一面许怀闻。 何以要见许怀闻,文昌侯自然是问了,阮弗却只是莞尔一笑,浅淡至极,道一声想要看看许怀闻为何要做陷害孟家这等蠢事。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完全的实话,但是,只是想了想,文昌侯便答应了。 阮弗在里边与文昌侯在里边到底要说什么,文昌侯不知道,却愿意去相信这个人。 与玉无玦出来之后,文昌侯看向玉无玦,道,“老夫庸庸碌碌了半辈子,倒是没有想到,人到中年,竟然会与名动天下的晋王之间有这样非同寻常的联系。” 玉无玦即便是穿着狱卒的衣服,仍旧是一身清贵,“无为而为,文昌侯这些年若当真是碌碌无为,这世上真正庸碌度日的人,又该是什么?” 文昌侯闻言,先是一愣,而后朗声一笑,竟带了一些并不难发觉的快意,“是啊,人人活在这世间,无论以何种方式生存与行走,总该也是带着所求的。” 说罢,他又叹了一口气,道,“如今,诸国格局序列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南华已经从十年前的诸国之首,列在辰国与南华的背后,但比起十年前的第三,此时的南华,俨然也是比不上的,而辰国却比当年的诸国第一,要更强大得多了……” 他声音还带着一种感叹,是对于这天下形势转变人力无能为力的一种叹息。 这是每一个读书人都会有的情感。 玉无玦道,“天下大势,历来如此,瞬息万变,无人能永远站在高位,莫说是南华,便是前朝大魏,开创中原大一统,创造盛世,开疆拓土,东西方宇,南北疆界乃千年来第一,可如今,文昌侯看到的是何种局面,前朝尚且逃不开历史的局,这分裂的中原更加逃不开。” 文昌侯闻言,看玉无玦的眼中却更加多了一些肃然起敬的意思。 眼前的男子,风华正茂,可他眉目舒朗,说起这天下变化来,竟然是这般清醒的认知,这世上,哪一个具有问鼎天下野心的人,不想要创造世世代代,永无落日的帝国,可玉无玦却分明知道,历史是不断循环的重复,分分合合,势大势小,瞬息万变,忧患之心,何等清明,可他浑身上下,依旧是一股王者的自信天成之势,即便身着那狱卒之服,身在牢房之中,话语之间,竟有指点江山的气势。 这样的人,注定要成为人中之龙,将来腾飞九天! 这样的人,才是天下之主该有的自信与气势,而皇甫彧……文昌侯想到此处,不由得摇了摇头,皇甫彧刚愎自用,没有容人之心,注定做不了在乱世之中争雄的霸主了。 虽说徐家的使命在中原,但是,如今身在南华,文昌侯的也不免感到惋惜。 他叹了一声,“若孟氏生在辰国,想必不会逢此大难。” 玉无玦却道,“以孟氏的名望,不论生在何处何时,与皇室之间,必定会有这样的一段矛盾,即便孟氏生在辰国,也逃不开这个劫。” 玉无玦心中何等清明,这世上,最开明的君主,也不可能不忌惮一个在民间的声望高过自己的家族,因为这个家族可能只需要表示一下对皇位的意思,这世上便不知多少人拥戴着他坐上那个位子,甚至是逼着他坐上那个位子。 他如今对孟氏更多的是惋惜,也因为阮弗而多了更多复杂的情绪,但是,倘若没有阮弗,倘若孟氏生在辰国,此刻的所有心情,大抵都是没有的。 文昌侯有些愣然地看着玉无玦,良久之后,才道,“难道,孟氏注定要被清名所累?” 玉无玦摇了摇头,转头看向文昌侯,眉目舒朗,“但是,一个真正的君王,会懂得与这样身负清名的人如何相处,而这样的家族,也最明白自己如何让家族的灵魂传世万代,这天下,可以改朝换代,龙椅上的人的姓氏,千年来换了十几个,可文人之心,太平之志,可以不变。” 文昌侯闻言,久久愣住,面上凛然,竟退开一步,朝着玉无玦深深一揖。 他再次开口的时候,神情却严肃了几分,“老夫敢问,晋王与阮同知,为何要替孟氏翻案?” 玉无玦眸中一深,道,“侯爷刚刚已经说了,人活在这世间,无论以何种方式生存与行走,总该也是带着所求的。” “那王爷所求,又是为何?”文昌侯却继续道。 “啊——” 一声撕裂般的呐喊,自地牢深处传过来,玉无玦脸色一变,文昌侯尚未反应过来,便见身旁如风起,玉无玦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他眉头一皱,神色严肃了许多,当即也抬步往许怀闻的牢房而去。 那声音是从许怀闻牢房发出来的,玉无玦生怕阮弗出了什么意外,赶到的时候,却见阮弗手中拿着一个原先他给她的暴雨梨花钉,而牢房之中的许怀闻,已经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神色痛苦。 阮弗脸色苍白,拿着暴雨梨花钉的手,指尖泛白,正在发抖。 而她整个人,似乎也处于一种濒临爆发的边缘。 玉无玦赶忙将人揽住,拿过她手中的暴雨梨花钉,将阮弗转过身来,不让许怀闻再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带入怀中,阮弗却猛地反应过来什么一般,身子突然一僵,而后又似乎因为那熟悉的气息而平静下来,玉无玦心下一疼,轻声道,“好了,好了,阮儿,是我,我在这儿……” 阮弗的身子还有些颤意,但却渐渐安静了下来,玉无玦将暴雨梨花钉收入自己的袖中,另一只手握着她有些发抖的手,细声安抚着。 阮弗始终没有开口,玉无玦只是安抚她,也不去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他面对的却是许怀闻,看着倒在牢房中浑身是血的人,眸中划过一抹杀意。 阮弗的情绪,终因为玉无玦的安抚而稳定下来,文昌侯匆匆赶来地时候,只见阮弗刚刚从玉无玦的怀中退离,视线一转,便看到了倒在地牢中,痛苦不已的许怀闻。 玉无玦见她虽是恢复了,但脸色依旧是苍白,转眼看许怀闻的时候,眸中暗芒升起,抬手一卷,掌力带了绵厚的内力,便往许怀闻而去。 他动作之狠,让原本只是因为暴雨梨花钉而神色痛苦的许怀闻感受到更加生不如死的滋味,连声音都发不出,面上的肌肉因此扭曲,四肢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姿势,看起来,竟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文昌侯一惊,忙道,“晋王!” 玉无玦冷哼一声,看了一眼文昌侯,手掌一甩,许怀闻便在重重砸在了地上,人虽还是清醒,但显然却是生不如死。 玉无玦声音如淬冰渣一般,“他该死!” 文昌侯闻言,赶忙上前一步,正要阻拦,阮弗却已经先一步拉住了玉无玦的手,脸色虽还是不好,但人显然已经恢复了冷静,她声音冷淡,看向地牢里的许怀闻道,“你放心,我不会以当年你辱杀孟家之人的手段来杀你,因为你不配!安夏人对中原虎视眈眈,一直想要入侵中原,可你为了一己私利与安夏勾结,你不配为人!你以为你辱杀了孟家么,到头来这世上,清名常在的是孟家,而遗臭万年的是你许怀闻,在孟家的眼中,你算什么东西,孟氏一生的傲骨,岂是你能折辱?到头来,永生为奴,受尽折磨的是你许家的后人,永世背负骂名的是你许怀闻,最后,将会被我毁掉你家族宗庙的,是你!永不复存在的是你许家,是你许怀闻,这世上走一遭,你除了带走一身脏水,如猪狗都不如的,也是你许怀闻!” 阮弗的话,一句一字传入许怀闻的耳中,可他已经动弹不得,可从他睁大的眸中,便能感到那股不甘之意。 旁边听着的文昌侯,早已顾不得许怀闻,只睁大了双眸,震惊无比地看着阮弗。 阮弗却不欲多说,最后看了一眼许怀闻,道,“许相好好活着,刑场问斩当日,我会好好送许相一程!”说罢,他在不理会任何人,径直往外走去。 文昌侯已然忘记阻挠,因为阮弗一番话,震惊不已。 不仅仅是因为许怀闻与安夏有勾结,而是阮弗一番话的态度。 玉无玦最后瞥了一眼许怀闻,眯了眯眼,袖中飞出一抹刺眼的凌厉,没入了许怀闻身上一处,许怀闻神色却更加痛苦,可却任何声音都发不出来。 回到驿馆之后,阮弗便将自己关在了房中,连晚膳也没有传。 便是玉无玦,也被她撵了出来,其余的使臣,虽不知阮弗怎么了,但是,倒也未曾过多注意,只是玉无痕见此,几番对玉无玦欲言又止,那神情,显然是很想知道,是不是他家四哥做了什么让阮弗心情不好的事情。 玉无玦自然是不想理会玉无痕。 今日阮弗去见许怀闻,定然是从许怀闻口中得知了一些什么事情,加上她在离开地牢的时候最后说的那些话,他心中大概也明白了几分。 她需要时间来让自己冷静,可他却不愿意让阮弗这般折磨自己,天色早已黑了下来,在自己房中想要静一静的阮弗,房中也确实是昏暗不已,没有一点亮光。 玉无玦皱了皱眉,伸手推开房门,却见整个房间都是静悄悄的,可他还是一眼便看见了坐在书案后边的阮弗,房中没有掌灯,只有淡淡的月光照进来,可玉无玦目力足够好,一眼便能见阮弗赤红的眼圈。 听到动静的阮弗这才抬头看门口,她整个人都缩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这时候这般受惊的动作,却像极了没有安全的小孩,阮弗声音惊诧,“无玦?” 这一开口,方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因为半日未曾进水已是嘶哑了。 玉无玦快步走过去,将缩在宽大的椅子里的人拉出来,声音带着斥责,又带着怜爱,以及几分无可奈何,“还要这般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 阮弗却没有动,将人拉住了,“我已经没事了,无玦,你陪我一会儿。” 玉无玦叹一声,倒也不忙着将人拉起来,回头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在阮弗的唇边看着她喝下去之后,这才顺势坐在阮弗的旁边,将人揽入自己的怀中,“先吃点东西?” 阮弗摇了摇头,“不用。”她似乎是累极了,便也顺势靠在了玉无玦的怀中,“你陪着我便好”。 玉无玦见此,倒也不坚持让她吃东西了。 不用玉无玦开口相问,阮弗便道,“这大半日,我一直在想以前的事情,这些年来,我已经很少去想了,今日一想,便停不下来……” 玉无玦轻拍她的后背,像是安抚孩子一般,“想了许久,可想通了?” 这半日,也不知她在折磨自己,还是在折磨他。 他心中又怜又气,又担心却又无可奈何,这会儿,见她如此,更是舍不得说一句重一点的话。 阮弗点了点头,倒像是猫儿一般在他胸口磨蹭,轻声道,“没有什么想通与不想通的……抱歉,让你担心了……” 玉无玦闻言,将人扶起来,正正看着阮弗,眸色认真,却宽容,“阮儿,于我而言,你的喜怒哀乐,都是我愿意的承担。” 所以,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不需要她的歉意。 阮弗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在地牢里,我听了许怀闻当年辱杀孟家的事情,我只是一时无法接受,祖父、父亲,还有哥哥,都是骄傲一生,宁折不屈的人,那时候,承受的痛苦,只怕比整个中原都要覆灭了还要更重……” 她一句一句轻声说着,好像想到了什么便说什么一般,“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的,孟家一生志在中原,却眼睁睁看着对方以这样的方式来对付自己,于孟家的人来说,头可断,血可流,甚至全族都走上无可回头的绝路,身上可以被任何脏水中伤,却不能受到这样违背心志的屈辱……” 她轻声说着,玉无玦也只是听,一只手轻轻抚着她后背的长发。 “我虽是闺中的女子,不论是祖父还是父亲,却从来不将我当成娇贵的闺阁女子来对待,生在孟家,是我最骄傲的事情,祖父说,孟家的儿女,无论男女,都当有自己的风骨,都当时刻谨记着先烈为此奔走不已的中原……我想着……我就算是女子,定然也不会辜负我们孟家的家训的……父亲是家中对我最严格的人,可我知道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疼爱我,即便是对我严格,祖父大概是家里最偏心我的人了,他一直都不知道我知道他会跟别人感叹”吾家阮儿,是最聪慧的女孩儿“却总是反着说我不懂事……还有哥哥……” 玉无玦静静听着,他知道,这是阮弗第一次与他提起前世的事儿,但,今夜,也将会是这一生的最后一次,今夜府黑暗过后,随着日头升起,她依旧会是那世上最骄傲的女子。 她静静说了许久,直到声音变得软绵绵的,好像是疲累极了…… 玉无玦将人轻轻揽在怀中,轻声道,“好了,日后,阮儿还有我……不要害怕……” 阮弗轻嗯了一声,玉无玦轻轻将人抱了了起来,往床榻走去,将阮弗放在榻上,俯身看她,“先好好休息可好?” 阮弗看他,点了点头,她的确是累极了。 玉无玦也不离开,就坐在床边看着她,阮弗双眸开开阖阖多次之后,确认玉无玦始终还在身边,呼吸也渐渐变得均匀与绵长。 玉无玦轻叹了一声,见着阮弗的睡颜,眸中的暗芒方才渐渐升起,他轻抚了一下阮弗的脸颊,轻声道,“阮儿,你永远会是他们的骄傲……” 可阮弗睡得并不安稳,已经许久不曾出现的噩梦就这般毫无征兆地又进入了她的梦境,她猛地抬手,好像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一般。 玉无玦忙伸手过去,阮弗猛地将他的手抓在手中,力道之大,即便下了一身防备的玉无玦都感到了疼痛之意,却见阮弗眉头蹙起,声音带着哽咽,“祖父……父亲,哥哥……” 玉无玦顿觉如针尖刺在心头一般,俯低身子轻轻拍着她,柔声安抚道,“阮儿……别怕,别怕……不会有事了,我会陪着你的……” “祖父……” 直到阮弗渐渐安静了下来,眉心却没有完全舒展开,玉无玦的一只手仍旧被抓在她手中,她手上的指甲因为用力过大,已经掐进了他的皮肉之中,玉无玦却不敢再动,就这么坐在床边,睁眼看她,直至天明天。 —— 五日之后,策划了当年孟氏冤案的人被问斩。 阮弗自是去看了了。 当日去围观的人,自然是有很多,许许多多老百姓都去看,而阮弗那一日地牢见过许怀闻之后,许怀闻的罪名之中更是多了一条与安夏那边勾结的罪名,如此更是引得群情激奋。 如此一来,在已经狼狈不堪的许怀闻被囚车压着往刑场过去地一路上,都在遭受围观百姓的谩骂,更是一路上都有人在高声唱和许怀闻的罪责,桩桩件件,皆是十恶不赦。 当许怀闻以及许家众人出现在刑场上的时候,早已狼狈不堪,哭喊的声音,不甘的声音,让早已狼狈不已的许怀闻连自己的情绪都表达不出来。 阮弗就在距离刑场不远处的一座茶楼上,全程观看那刑场问斩的一幕,如今,她的心境早已平静了许多,一颗颗人头落地,一个个腰斩两段的尸体,鲜血弥漫了整个刑场,浓重的血腥味,似乎就像昭示着这个**王朝即将终结一般。 茶楼上,还有许多诸国使臣,他们没有离开,但是,却不会错过南华这一场有史以来最声势浩大的刑场问斩。 无人不在感叹,可即便没有足够的证据,却无人不相信今日这一幕刑场问斩,搅乱了南华朝堂局面的那双手,与阮弗必定有关。 当即,更多的,也只剩下感叹了。 —— 深夜的南华皇宫,凤栖宫,哪里还有一个皇后宫殿该有的样子,那一日,御书房前请见而皇甫彧未曾让许玥求见之后,许玥便一直被困在栖凤宫,可经过徐贵妃的有心安排,今日的许玥,还是知道了许家在刑场问斩的事情。 栖凤宫的人,树倒猢狲散,加上许玥情绪反常,哪里人敢近身伺候,整座栖凤宫,就像是一座冷宫一样。 刚刚经历过小产,第二日淋了雨,又受到了那样的刺激,许玥如今神色恍惚,看起来竟然苍老了十多岁一般,她脸色蜡黄,形容枯槁,唯一没有离弃她的,大概也只有跟在身边最久的嬷嬷了。 许玥今日得知许家被问斩之后,便是这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嬷嬷见此,只得叹了一声,许玥却神色怔忪,不知在想着什么。 直到嬷嬷转身,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后的两个人影,还没有来得及喊出声音,便觉脖子一痛,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她本就在许玥的身旁,人一倒下,许玥自然是看见了的,转过头来的时候,便见阮弗与玉无玦出现在自己的寝宫中。 她蓦地睁大了眼睛,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身子虚软得没有力气。 她不可置信地含恨看着阮弗,“来人,来人!” 可整个栖凤宫上下,哪里还有人能回应她。 阮弗道,“别叫了,你若是能叫得人进来,我便不会出现在这里。” 许玥一脸惊恐地看着她,“你,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说罢,她不等阮弗回答,又指着她道,“是你,是你,是你把许家变成了这个样子,是你!” 阮弗似乎是笑了一声,“许家变成如今这个样子,难道不是你的愚蠢换来的么?” 许玥双眸瞪着她,眼中尽是怒火,阮弗幽幽道,“不过你是说对了,许家今日的结局,的确是我想要的。” 许玥猛地一缩,“你要干什么!” “今日送走了许怀闻,怎好让她最寄予厚望的女儿独自留在这世上?”阮弗道,她看着许玥惊恐,分明想要起来反抗却什么也不能做的样子,眉梢一股讥诮,继续道,“真是可怜,这皇后的位子,才刚刚坐了几年,就要离开了,你心中想必有很多不甘吧?这几日受尽屈辱的滋味如何?想当年,你可是一心放在皇甫彧的身上,如今回报你的是什么?” 听到阮弗这句话,许玥猛地抬头看阮弗,却只能在昏暗的光线中看到她似笑非笑的面庞,可那似笑非笑中却带着一股让她凉到了心底的寒意。 她一脸惊恐地看着阮弗,“你,你到底是谁……” 阮弗自是没有回答她,继续道,“这么多年,昭仁宫的那片废墟,你这么快就忘了?当年,孟阮之所以败得这么彻底,还要拜你灌了一碗汤药所赐呢,这事儿,只怕皇甫彧也不知道吧……” 许玥的脸色瞬间苍白无比,看着阮弗,猛地大声尖叫一声,“啊——” 阮弗冷冷看着她在自己面前陷入崩溃的模样,唇角划过一抹薄凉,“看来是没有忘记,既然如此,这笔账,今夜便顺道算一算。” 许玥抖着身子看阮弗,“你,你是孟阮,你是孟阮……你不是阮弗,你到底是人,还是鬼……你是鬼,你是鬼……你走开……” 她一边说,一边往床榻的里侧缩,双目惊恐地看着阮弗。 阮弗依旧眼神冰凉,不过站在阮弗身后的玉无玦,听到许玥的这句话,眼中划过一抹暗芒,一挥手,便将许玥便连人带着棉被被摔在了地上。 他如视蝼蚁,“找死之人!” 这么一摔,却让许玥从崩溃的边缘中拉了回来一样,她趴在地上,抬头看着阮弗。 两个完全不同的身影,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却是一样的骄傲,一样的只能让人仰望。 她突然就笑了起来,那笑声比哭声还要瘆人,“你,你不是死了了么……你不是死了了么!” 阮弗自然不会理会她这等愚不可及的问题,只微微蹲下了身,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许玥,道,“我说过,你们做下的孽,我会一一还回去!” “哈哈哈……”许玥大笑,那声音因为身子不好的缘故而沙哑了许多,这一次,她看的不是阮弗,而是她身后的玉无玦,“看看,晋王殿下,你知道她是谁么,哈哈,她是恶魔,是从地狱来的恶魔,谁沾惹了,便不得好死,哈哈……” “嘭”的一声,许玥的身子猛地被挥向旁边的床榻,砸在床边,摔在地上,再也发不出声音,阮弗站起来,神色阴寒地看着她,唇边闪过一抹讥诮,“你已经多活了六年了,今夜,也该结束了。” 说罢,她随手拨下一根火烛,丢弃在许玥身后的床榻上,火烛点燃丝被,火势瞬间便猛烈了起来。 许玥却再也动弹不得。 阮弗冷冷看着火势蔓起,最后道,“这烈火焚身的滋味,你也尝尝,好生上路,将来投胎,忘却前尘旧事,忘却这场人生大梦。”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了,许玥在蔓延的大火中,猛地想起,那是当年她对孟阮说的最后一句话。 真是天道轮换的报应啊…… 可是,她不甘啊,为何那个已死了的人会出现! 凤栖宫的大火,很快引来了宫中之人的注意,接着便是一场混乱,不过阮弗与玉无玦并没有离开南华皇宫,而是在混乱之中,依照阮弗对南华皇宫布局的印象,带着玉无玦在南华的皇宫中兜转着,直到将近半个时辰之后,阮弗与玉无玦才从密道之中离开皇宫。 既然进宫一趟,必是要给皇甫彧留下一份永生难忘的大礼的。 正文 第170章 离开之前 后世《南华史》记载,昭武八年,十月三十,皇后许氏自知罪孽深重自焚于栖凤宫。 简单的一句话,没有任何批判性的描述。 但是过千百年之后,一个没有谥号、没有封号,死亡的记录只有一句皇后许氏自焚于宫的记述的皇后,加上南华同期历史的种种记载,必定是有着极大的深意的。 不过历史从来也不会因为一个记录还是无关紧要的人而升起任何的波动,后世的人即便再翻这一本史书,也绝对不会料到,在许玥自焚于宫的背后,与南华就此渐渐退出中原舞台,直到亡国,也由着莫大地牵连。 许家已经是罪臣之家,许是即便没有因此而被皇甫彧废后,但是,她的死也不会再享受皇后大丧的大礼了,而皇后自焚于宫本来就是皇室的一种耻辱,皇甫彧怎么可能还会因此而发丧? 但是,随着许家被抄家问斩,民间关于这件事地议论并没有消失下去。 诸国会盟已经结束,商会展览也已经过去,各地的商人们也已经渐渐离开南华,但是,南华的热闹却并没有因此而消失。 许家被抄家问斩之后的三日,坊间纷纷传出了让皇甫彧下罪己诏以安孟氏亡灵的传言。 那些声音,也不知是从何处出来的,等传到皇甫彧的耳朵之中的时候,已经是无法阻止。 皇甫彧听着来人的汇报,当场把御案上的砚台砸在了地上。 汇报的人是赵瑾,见此,赵瑾赶忙拱手道,“陛下息怒!” “息怒,你让朕如何息怒!” 皇甫彧显然已经是急火攻心,刚刚砸了一个砚台,又这般发怒过后,脸色更是显得赤红,重重地喘气,竟是站不稳,一下子便重重坐在了龙椅之上。 身后的章公公见此,脸色发白,尖声道,“陛下!” 他走上前,忙帮着皇甫彧顺气,赵瑾见此大惊,抬头看皇甫彧的时候,却见皇甫彧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便生出了内虚之感,赵瑾是武人,单单是从一个人的气息便可以判断出一个人的身子是好还是坏。 他昨日也才刚刚见过皇甫彧,那时候便觉得皇甫彧脸色并不是很好,当时,也只是觉得,陛下这段时间,大概是因为孟家案子的事情而影响了情绪及身体,这时候听声闻气,方才觉得皇甫彧的身子状况显然是比他表面上看的还要严重许多。 分明是在快速消耗之中,再看他此时的脸色,双颊潮红实则是脸色蜡黄、又带着一点苍白,眼底青黑在这个时候显得尤为明显。 压下心头的惊讶,皇甫彧赶忙道,“陛下,保重龙体要紧。” 章公公顺了一会儿气之后,皇甫彧也渐渐恢复了过来,但是,坊间关于让他下罪己诏的声音显然已经是无法抵挡了。 他沉了声音,怒道,“民间怎么会突然要朕下罪己诏,此事必定有人在北湖煽动,前些日子,刑部尚书还大放厥词要朕下诏罪己,如今可倒好,民间跟着刑部尚书一个路子了,赵瑾,这件事,你去查,其必定有人在背后筹谋,想要对南华不利,朕看,这件事,与刑部那边便脱不了关系,传朕的旨意,将刑部控制住,另外,何处传言最烈,派人去抓,朕倒要看看,这些人,到底有何目的!” 赵瑾闻言,赶忙道,“陛下不可!” 皇甫彧眯眼,声音虽是内虚,但依旧带着帝王不容被臣下拒绝地威严,“赵瑾,如今你也要与朕作对么?” 赵瑾赶忙跪下,“微臣不敢。”他很快继续道,“陛下,以梁大人的性子,绝对不会做出煽动百姓危害社稷这样的事情,梁大人对陛下进言完全是处于刑事的考虑,而房间百姓如今正是激言之时,民心偏向,陛下若是抓捕百姓,必定引起百姓动荡。” 皇甫彧听了,沉沉看着赵瑾,却是无法反驳赵瑾这番话。 良久之后,他才沉声道“既然如此,你觉得,朕该当如何?” 赵瑾似乎没想到皇甫彧会这么问,一下子愣住了一般,而后才垂首道,“微臣尚无两全的办法。” 皇甫彧冷哼一声,“既然如此,传朕旨意,将辰国使者抓捕起来!” 赵瑾大惊,皇甫彧冷声道,“这件事,必定与辰国那边脱不了干系!” “陛下,即便这件事与辰国那边有关,但是,我们并没有足够的证据,贸然抓捕使臣,必定会引起两国之间的动乱!” “呵!两国动乱,辰国都已经敢这般在南华的地盘上动手了,朕难道还会怕两国动乱不成?”皇甫彧显然是已经气得不清。 赵瑾抿唇,只觉得为难,两国动乱,根本就不是两国动乱之间的问题,眼下的形势,根本就是对南华不利的。 见赵瑾这般犹疑,皇甫彧眯了眯眼,盯着赵瑾,沉声道,“赵瑾,还是你也像别人一般逼着朕?” “陛下,辰国使者万万不能动,诸国会盟已经过去许多时日,若是继续留着诸国使臣在南华,于南华并无益处,当尽快放使臣离开!” 啪的一声,皇甫彧道,“赵瑾,这便是你这个大将军当该给朕的进言?” 赵瑾道,“请陛下降罪。” 皇甫彧气得胸口起伏,沉沉看了赵瑾好一会儿之后,才挥手道,“退下!” 赵瑾见此,抿了抿唇,最后还是站起来,躬身退出了御书房。 赵瑾脸色严肃,走出了御书房之后,回身看了一眼御书房,最后还是迈着步子离开了。 而最后,皇甫彧确然也没有让人去捉拿城中的任何一个百姓,更没有让人对辰国的使臣下手。 关于让皇甫彧下诏罪己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大,而孟氏冤案的平反在一段时间之内,必定还会造成极大的影响和声势,尤其是其中,读书人起到了不能忽视的作用。 这两天的时间,皇甫彧的御案上,到处都是关于外边让他下诏罪己的折子,最后逼得皇甫彧终于扛不住,真正病倒了。 皇甫彧病倒的消息,在宫中被当成秘密封锁了起来,连朝臣都不知道,诸国的其他使臣也是不知道的。 玉无玦捏着刚刚得到的皇甫彧病倒的消息,笑了笑,而后那纸条便在他手中碎成了粉末。 “能撑如此久,也算是他运气好了。” 玉无凡坐在一边,听着玉无玦手中变成粉末地碎屑飘落在地上,道,“四哥一早就知道皇甫彧会病倒?” 玉无玦勾唇道,“一早就知道?这样的日子,日后回是皇甫彧常常遇见的,皇甫彧已经老了,这身体,自然是操劳不起一个偌大的南华。” 玉无凡唇角一抽,皇甫彧老了,皇甫彧如今也刚刚过而立之年,正是人生壮年的时候,四哥如今也是二十有五了吧,这两人之间差的也就是那么些岁数,他到底是怎么理所当然地说出这样的话的。 想了想,玉无凡恍然道,“四哥,该不是你对皇甫彧做了什么吧?” 玉无玦淡淡瞥了他一眼,显然并不想那个回答也不想理会这个问题,道,“事情做得如何了?” 玉无凡能负责的事情,自然是商业上的事情,提及这一点,玉无凡勾唇道,“经此一番之后,南华的商业,只怕没那么好发展了,除非南华能够回到十年前的势力,否则,中原商人的目标,便会渐渐远离。” 玉无玦点了点头,道,“事情也做的差不多了,大概还有几日的时间我们便会离开南华,该传书给大皇兄了。” 玉无凡皱眉,“还来得及么?” 玉无玦目光多了一些散漫,“大皇兄早在一个月前便已经出发,我说的是,传书让大皇兄在杨水江上接应?” “皇甫彧还有本事将我们压下?”玉无凡声音微沉。 玉无玦摇了摇头,“是没有本事,不过皇甫彧已经不清醒了,随时都会做出一些没什么脑子的决定,防一防总是好的,何况,南华还有一个赵瑾呢。” 玉无凡点头,“我明白了。” 两人正说着话,外边又来人汇报,“王爷,吴国忠王和韩太子请见。” 玉无凡见此,挑了挑眉,玉无玦道,“本王马上过去。” —— 而另一边,阮弗正在会见西越的夏侯俊。 夏侯俊是如今西越帝的儿子,也是夏侯殊的弟弟,这次出使诸国会盟,夏侯俊一直都是一个低调的人,看起来万事以夏侯炎这个皇叔为主,也从不主动与其余各国的使臣有任何交往,倒是不怎么让人注意他的存在。 而夏侯炎,似乎也渐渐放松了对夏侯俊的警惕。 “不知八王子前来所为何事?”阮弗含笑道。 夏侯俊有些无奈,几乎与玉无痕一般年轻的面上浮起一些苦笑,“只怕,阮同知早就料到我会来此一见了吧。” 阮弗不言,等着夏侯俊继续说下去。 夏侯俊道,“当初阮同知既然指点了王兄一番,对西越的援助,本王记在心里。” “我当初做什么,自然都是有目的的,八王子也不必如此说,咱们都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阮弗淡淡道。 然而,下一刻,夏侯俊便站起来了,对着阮弗拱手道,“经过两个月的,本王已经看出,辰国必定志在中原,如今,西越的情况堪忧,皇叔已经隐隐有与北燕妥协的意思,夏侯俊请求阮同知,助西越一臂之力。” “哦?以国相请,八王子可知道,如此将意味着什么?” 夏侯俊道,“阮同知既然已经见过王兄了,便该知道,西越本就无意称雄中原,只想保留民族血脉,我西越陛下不愿西越最后成为夏侯殊手中的工具。” “今日,八王子来见我,不知是自行决定的,还是经过西越帝允许的?”阮弗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八王子语气沉着,“在出发之前,父皇便已经提醒过本王,可以见机行事,希望本王能为西越带回好消息。” 阮弗见此,笑了笑,“若是西越真的有此诚意,辰国自然乐意,不过,就看西越能够拿出什么样子的诚意了?” 夏侯俊神色严肃,犹疑了一会儿,从袖中拿出一张羊皮纸,交给阮弗,动作谨慎而尊敬。 将近半个时辰之后,夏侯俊才起身告辞,经过将近半个时辰的谈话,待一切结束之后,夏侯俊的脸色中也带上了一些无奈,与阮弗一揖之后,方才离开。 阮弗这边结束了会见夏侯俊,另一边,玉无玦也刚刚送走了韩太子和吴国忠王。 很快的,北燕那边便得到了玉无玦直接在驿馆中会见两国使臣的消息,不过,这次燕璟倒不像往常那般过来试探了,只是听了消息之后,便若有所思着沉默。 燕玲珑自然也得到消息了,几乎也是在同一个时间,她走出来的时候,便见燕璟一个人立在廊檐下。 燕玲珑走过去,道,“皇兄,听闻晋王与韩太子和忠王见面了。” “皇妹的消息倒是灵通。” 燕玲珑一哽,道,“只怕两国已经倒向了辰国。” “既然没有立在哪一边过,便没有所谓的倒向,何况,皇妹是今日才知道,辰国此番来诸国会盟,就不仅仅只是拿一个中原强国的名头回去而已么?” 燕玲珑说不出话来,而后才道,“是皇妹思虑不周。” 眼睛冷哼了一声,“等着吧,这中原,慢慢会较量起来的,不过,此时此刻,朕还不想把这把火烧起来,韩国吴国,就算倒向了辰国又如何,这天下的形势,时常在变,没有人会永远不变,何况国乎?” 燕玲珑闻言,沉眸看着燕璟。 燕璟就是唇边懒散一笑,“皇妹好好准备准备吧,再过几日,就要回北燕了。” 燕玲珑也不在多言,只是应下了。 —— 坊间关于让皇甫彧下诏罪己的声音还在继续,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对此,阮弗倒始终是袖手旁观。 她知道,皇甫彧现在已经抵挡不住这些了,百姓的任何压力,都有可能会成为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果然,两日之后,皇甫彧下诏罪己。 一分罪己诏,先是称颂了孟家如何为南华尽职尽忠,而后反省了自己轻信奸臣之言,导致孟氏含冤六载,他皇甫彧作为一国之主,实在是体察不清之类的云云…… 阮弗对那份罪己诏的内容倒是没有任何兴趣,那份罪己诏,无论说得再好听,总归也不是皇甫彧的真心之言。 不过…… 她看着稷歌将一份原本张贴在华都都城上的罪己诏扔在自己面前,不由得挑了挑眉,笑道,“难道稷歌公子,是趁着夜黑风高之时,无人之际,将这罪己诏偷了下来?” 稷歌闻言,是真想将那份扔在桌子上的罪己诏拿起来重新砸在了阮弗的脸上,他稷歌虽然是江湖中人,但是,会是做这等偷的事情的人吗? 见到稷歌阴寒的脸色,阮弗也笑道,“罢了,不开你的玩笑,只是,你拿这东西来给我作何?” 稷歌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阮弗,最后还是将那罪己诏随意收了起来,仍在了一个角落边上,道,“我以为,你会想看看。” 阮弗摇了摇头,“莫说是真心之言,我都没有兴趣,何况只是皇甫彧为了平定民怒的一个东西了。”说罢,她笑得有些促狭,“这些日子,华都中关于让皇甫彧下罪己诏的声音,也总少不了你的手笔吧?” 稷歌倒是不否认,“试想这世上,除了我桃花林,还能有谁人有这样的本事。” 阮弗摇了摇头,道,“桃花林到底也还是在南华,虽是最消息的生意,但是,一直以来,桃花林与皇室之间都没有什么冲突,你如今这么做,已是大动干戈,现下皇甫彧是不会觉察出来,但是,若是他当真要追查的话,只怕还是会查到桃花林的手上,你又何必?” 稷歌唇角微微勾起,倒了一杯酒给自己,抬眼看了一眼阮弗,“长清既问我为何如此,我倒是想要问问你,这番大动干戈为孟家翻案,又是为何?我记得,你以往的目的,只在中原,我倒是不知道,你也能为了孟家坐到如此,往常你说是为了青衣……” “算了,我不问了还不行,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阮弗开口打断稷歌的话。 稷歌似是笑了一声,拿起阮弗的杯子倒了一杯酒,送到他的面前,而后,他拿起自己的酒杯,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将被子倒过来,道,“为酬知己。” 阮弗定定看了稷歌许久,在稷歌似笑非笑,却渐渐变凉的眼神中,方才拿起那杯酒,一饮而尽。 良久之后,稷歌才继续道,“皇甫彧已经下令释放在西部慌瘴中流放的孟氏族人,孟氏族人如今上上下下加起来,还有一百来多人,即便被释放之后,想必孟氏之人,也不会再回到南华了,我已经着人去保护他们,只怕皇甫彧并不相信,孟氏是真的不会有任何对他不利的事情。” 阮弗声音微冷道,“如今的皇甫彧,只怕也不会再相信谁了。” 顿了顿,阮弗眯眼道,“这件事,皇甫彧是交给赵瑾来做的。” 听到阮弗这么说,稷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南华真真是将你得罪惨了。” 阮弗不在意地一笑,“赵瑾对皇甫彧忠心耿耿,可皇甫彧却未必完全相信,既然如此,我为何不助他一把,日后他也只能依仗赵瑾,赵家军也必定会成为日后辰国的心头之患,既然如此,这一步棋子,自然是要提前下好的。” 稷歌点头,“罢了,赵瑾即便忠心皇甫彧,但是最孟家也不会完全没有感情,只怕他也不会真的会按照皇甫彧的意思对孟家那边下手。” 阮弗勾唇道,“皇甫彧最喜欢做试探人这种事情,所以,要防的不是赵瑾,而是另一批人,不过……这件事,我却是能将所有动作推到赵瑾的头上。” 说到这里,阮弗忽然叹了一口气,“赵瑾,说起来,也是不可多得的将领,若非赵家对皇甫氏族的忠心,我倒是不想走这一步棋。” 稷歌无言,只是端起酒杯慢慢饮酒,神色姿态依旧是那般潇洒不羁,但眸中却多了一些原本并不属于他的郁气。 这样的话,当年孟阮也曾与他说过。 她说,赵瑾会对皇室忠心耿耿,但是这份忠心到了皇甫彧这一代,便多了一些怀疑,若是没有引导的话,赵瑾迟早会成为处境艰难之辈…… 如今,阮弗的话语之间,隐隐还有当年孟阮与他相谈时候那样的自然而然对于一切的熟悉之意。 这些年来,阮弗得到的大部分消息,几乎全部是出自桃花林,所以,世人都说孟长清知晓天下之事,但是,对于稷歌而言,与其说孟长清知晓天下之事,还不如说是因为桃花林消息灵通,掌握了天下各方的秘密和动向。 但是,孟家的事情,有些连桃花林都没有的,却还是让她知道了。 这么一来,稷歌也不得不怀疑阮弗与孟家之间,还有他无从知道的关系。 只是,他从来不说罢了,与阮弗之交,于他而言,并不是君子之交,但是这份交情,却远远不止于此,起初是因为她与孟阮有太多相似之处,两个不一样的女子,却一样一女子之躯装下的天下,由一开始觉得与阮弗之间的相交有了自孟阮进入皇宫并且离世之后也丢失了的熟悉感,后来,是真的慢慢将她当成世间难得的知己。 但他明白,那两人,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人。 只是……那一日,凤栖宫大火,阮弗和玉无玦都不知道,他其实也在场。 如今他心中自然有忿忿不平之意。 当年孟阮与他的交情如何?难道她还不明白?可阮弗倒是好,这些年来,即便在最是艰难的时候找到了他,却只字不提…… 即便他生性洒然,心中却也如同灌了苦酒一般,滋味难言。 他本想问她为何一直不说,可如今一张皇甫彧的罪己诏扔在她的面前,见她这般淡淡的神色,却再也没有当年那个少女骄傲明艳,即便是不屑一顾,定然也是要出言玩笑一般的,哪里会有此时此刻,这般寡淡的模样? 还能说什么? 不说了罢…… 一生的交集,就此过去,如今,她做她的阮弗,而他始终如一是稷歌便是。 阮弗不知稷歌在想着什么,但见他神色几番变幻,最后还是道,“你还有话想与我说?” 稷歌摇头,眼中那一抹原本不属于他的郁色也渐渐消失,“没什么,不过,若是孟氏族人不愿意回来,我倒是觉得,交趾是一个不错的去处。” 阮弗闻言,却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这时,外边却传来明显打斗的声音,阮弗忽的反应过来,当即站起来,皱眉。 稷歌挑了挑眉,也站起来,阮弗已经当先走出去,走到外边一看,方见驿馆的上空,正有两个人影显然正是在交手,并未闹出太大的动静,但是,驿馆中许多人,却还是纷纷往这边而来。 下边,另一处,玉无痕和玉无凡显然正在看半空中的两人,不过,玉无痕和玉无凡看起来并不担心,竟还有兴致勃勃的感觉。 阮弗走过去,皱眉道,“怎么回事,王爷怎么突然和赵瑾打起来了。” 玉无痕一笑,“长清你怎么现在才出来?已经打了一会儿了……”玉无痕才刚刚说了两句,便见跟着阮弗出现的竟然还有稷歌,当即眼前一亮,“是你,你怎么也在驿馆之中?” 随着阮弗出来,周围诸国的使臣们自然也看见了阮弗,当即也看见了阮弗身后的稷歌。 不过稷歌并非是权贵之人,即便在江湖中的名声很大,但是,并非人人都认得他,只一看他这般模样,便知是一个江湖中人了。 稷歌见到玉无痕的时候,也只是懒懒一笑,“十二皇子别来无恙。” 玉无痕的注意力很快被从玉无玦与赵瑾的身上拉走,笑道,“你可带来桃花林的美酒,本皇子可一直念着你桃花林的美酒。” 这话并不顾忌在场的众人,阮弗与稷歌似乎也并没有避开别人的打算,桃花林是什么地方,诸国都明白,但是,众人也都知道,阮弗结交遍布天下,若是与桃花林的主人指教有些交情,也并不是不可能,不过……如今看来,这份交情,显然是不太简单。 眼看两人又要在自己的眼前聊起来,阮弗当即也放弃了问玉无痕的打算,直接看向玉无凡。 玉无凡只是看了一眼稷歌而已,微微点头,这人他自然也是听说过的,早年便听闻三哥说过这江南的桃花林,似乎三哥也曾与这位稷歌公子有过一面之缘,不过他虽是喜欢结交一些前去永嘉的江湖人,倒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物。 不过,他还是比较关心玉无玦和赵瑾那边,眼见两人已经打得难舍难分了,玉无凡也皱眉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是,赵瑾刚刚来找四哥,两人原本就在谈事,只不知为何,赵瑾在离开之前,说是想要与四哥切磋一下,你也知道,若是平常,四哥哪里会理会这等事情,今日不知怎么的,就突然答应了。” 阮弗皱眉,看向半空中错乱的两人人影,也有些无奈。 两人皆是武功高强之辈,她本就是没有武功之人,除了看到两个飞来飞去的人影,倒是半分也不觉得什么,听到动静前来的一些人,尤其是诸国的武士,武将,尤其是游广这样功夫了得的武将,已经看得兴致勃勃了。 她微微抿唇,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或许,赵瑾的心态,他还是明白的。 就像当初在元阳城的较量一般,不过,只是一年,如今的赵瑾,已经不是元阳城时候的赵瑾了,更显得沉稳了一些…… 那边,稷歌的身边已经围聚了些诸国的使臣,自然是想要套近乎的。 不过稷歌随性惯了,看起来倒是谁的面子也不给,三言两语打发了上前说话的人,倒是对上边玉无玦与赵瑾的比试更多了几分兴趣。 便是旁边的游广见此也不忘感叹一句,“想不到晋王年纪轻轻,已经是功夫至臻,今日能见晋王与好将军这般比试,也是一场幸事!” 阮弗闻言抬头看向上边的两人,只是沉默。 稷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懒洋洋道,“没想到,玉无玦的功夫,比我想象的可还要高上一些。” 阮弗闻言,淡淡转头看了稷歌一眼,她原本想要提醒他,所以,日后就算你玩心起来也最好不要惹上玉无玦,不过想想又觉得,还是算了,提醒了只怕也是没有用处。 当即便又沉默了。 赵瑾与玉无玦的比试,一比就是两个时辰,不过真正留下来看完的,最后也没有了什么人了,只是一些痴迷于武学的人,比如说是游广,最后,便是稷歌都打着呵欠离开了。 阮弗自然也没有真的全程看完,看了一小半之后,他便从稷歌口中知道了玉无玦与赵瑾功力,赵瑾绝对是敌不过玉无玦的,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天色将暗下来的时候,外边的动静才停下来,阮弗正坐在御案后边,不知在看着什么东西,猛然听到门口的声音,便见玉无玦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地出现在门口。 她不由得疑惑,但还是赶忙起身走过去,将人扶住,“你怎么样,好端端的怎么答应与赵瑾比试了?” 玉无玦一笑,“我没事。” 可他刚刚说完,便突然抱住了阮弗,闷哼一声,口中溢出一抹鲜血。 阮弗问道淡淡的血腥味道,赶忙将人扶住拖在一旁的软塌上边坐下,皱眉道,“还说没事,都已经吐血了!” 玉无玦顺势做下来,微微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却盘腿调息。 阮弗见此,也说不得他什么了,只站着看了他一会儿,见他脸色渐渐恢复,这才出去吩咐人将一些饭菜送过来,复而又回到玉无玦的身边,双眸盯着他。 玉无玦并没有调息多长时间,不过一刻钟便恢复过来了,睁开眼的时候便见阮弗神色不善地盯着自己。 玉无玦将她的手牵起来,将人拉倒身边,笑道,“我没事,真的不用担心,只是,我也想试一试赵瑾的底子如何,何况,赵瑾比我伤得严重多了。” 阮弗眼波一转,当即想到了什么,望着玉无玦道,“王爷好大的牺牲,赵瑾受伤了,皇甫彧便是想要让他来做什么只怕也还要掂量几分了是不是?” 玉无玦一笑,看她明显是在生气的脸。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那是因为稷歌在见她,他才答应了赵瑾的比试,稷歌对孟阮的心思,他是男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就算如今她是阮儿了,他还是不愿意稷歌那家伙总是出现! 他将人拉到身前,头埋在阮弗的肩头,语气有明显的委屈,“阮儿,我都受伤了,你还要与我生气么?” 这委屈的声音…… 阮弗的额角挑了挑,咬牙道,“玉无玦!” 声音分明还有一些软化。 玉无玦继续将人搂在怀中,也不知是声音真的闷闷的还是因为埋在她肩头的关系,“阮儿……” 阮弗闭了眼,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力,“起来吃些东西,比试了大半日,你不饿?” 玉无玦这才埋在她肩头,低低笑了起来,看起来也是心情颇为愉悦的样子。 他的阮儿,总是这样心软,让他不愿放开,无法放手。 —— 关于玉无玦和赵瑾在驿馆比试的事情,不知为何也传出去了,不过此事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动静。 而很快,因为孟氏的案子而拖延了将近一个月的原本应该在诸国围猎的第二天就进行诸国祭天,定下强国序列日子,也终于要到来。 这还是皇甫彧自万民请命的那一日之后,再次出现在人前,不过罪己诏之后,百姓对于这位皇帝的情绪,也没有先前那么激动了,倒是正常地围观这场诸国祭天的活动,人声鼎沸,这场宣告了中国诸国序列的祭天,是天下读书人真正关心的事情。 诸国的使臣们虽然是在比试之后心中对诸国的格局已经心中有数,但是老百姓却还是希望南华依旧还是那个诸国中的第一。 然而,在诸国祭天活动结束之后,听到礼台上宣读宣言,念到诸国序列变化的那部分时,人群中还是发出了一声声惊呼。 “经过两月的比试之后,诸国综合排名如下:第一,辰国,第二北燕,第三南华,第四吴国,第五南梁,第六大周,第七韩国,第八西胡,第九,西越……” 后边再有什么,只怕许多人已经听不进了,人群众是纷纷地议论。 有识之士,心中隐隐有些声音,诸国格局变化,这中原的局势也将要发生了变化。 皇甫彧一场大病之后,如今看起来仍旧是不太好,阮弗从他走路的样子便能看得出他脚步的虚浮,隔着比较远的距离,她知道皇甫彧的视线很多时候都放在辰国这边,那眼神,不用看也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眼神,不过她倒是不在乎了,皇甫彧身子不好,只怕没能给他许多精力在这段时间之想着如何给辰国使绊子。 百姓议论纷纷,自然还有许多人不敢相信这样的格局,但是,诸国却不会。 而最终,还宣告关于中原诸国五年之内,相安无事,谁也不能首先挑起战事的约定,并且制定了中原诸国在大方面上的通商政策,这大概是唯一造福百姓的地方,也是唯一的慰藉了。 不过,五年和平,不得引战? 这样的约定,只是那一张纸上的约定,谁都知道,若是有人毁约了,除了打起来,还能如何? 而后,便是诸国给辰国献祭贺礼。 一番忙碌下来,这一整日的时间便消耗而去。 第二日,诸国纷纷向南华提交辞书。 南华的辞书,自然是由玉无玦交上去的,不过,这一次,玉无玦是亲自进宫去向皇甫彧辞别的,阮弗对此还有些担心,但是,玉无玦回到驿馆之后,那边又传来了隐秘的消息,说是皇甫彧的宫殿中又传进了太医,她便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第二日,诸国纷纷告辞,这原本应当只是持续两个月却因为南华孟氏的案子而花费了将近三个月时间的诸国会盟,到此也算是结束了。 然而,对于诸国的使臣来说,这一次的诸国会盟,绝对会是他们印象中最为深刻的一处。 在离开南华之前,阮弗亲自去了一趟孟家的宗庙,不过只有她一个人进去,她并不让玉无玦陪着自己,她独自一个人在孟家的宗庙中大概呆了一个时辰,出来的时候,也是神色无恙,不过,最后却还是带着玉无玦去了那个乱葬岗。 上一年,几乎也是在同样的时间,就是在那个乱葬岗的边上,玉无玦给了她一生最郑重的诺言。 如今再回到这个地方,阮弗的心境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阮弗什么也没有说,倒是拿出了一个玉埙,在乱葬岗边上,默默吹了一曲。 那是一首破阵曲,有她吹出来,却带上了悲壮之意。 玉无玦默默在一旁听着,并没有说话,待阮弗吹了一段之后,方才无声从她手中接过玉埙,可从他口中吹奏出来,同样的破阵曲,却带了扫六合,定天下的王者雄风。 一曲罢,万籁俱寂,但闻风声。 阮弗转头看玉无玦,双眸清亮,玉无玦低眉看了一眼手中的玉埙,道,“未曾做完地事情,我会陪你做完。” 阮弗浅淡一笑,却转身跪下,对着乱葬岗的天地,行了三个祭丧的大礼。 她双眸更加坚定:祖父,父亲,还有哥哥,终有一日,这中原,一定会大一统,而这一日,不会太久了。 正文 第171章 同知府的贵客 离开的这一路,果然如同玉无玦与阮弗先前所预料的那般,并不是很太平。 皇甫彧虽然因为阮弗和玉无玦暗中下手的关系而身体不太好,甚至这段时间之内,只怕都不会有太多的精力来想一些乱七八糟的办法来给他们添堵,但是,皇甫彧只要有这么一个表示的命令交给下边忠心于自己的人,想要在辰国使者回国的路上制造一些麻烦总归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 更何况,玉无玦和阮弗都知道,皇甫彧只怕不是想要制造麻烦那么简单,火烧凤栖宫那一日,他们做下的事情,过了这么久皇甫彧也早该发现了,只怕现在想要杀了他们的心都有了。 而燕璟也绝对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在南华的地界上,皇甫彧即便想要杀了他们,也只能想想而已,但是燕璟可就没有这样的顾虑了,因为就算出事了,也推不倒北燕的头上。 因此,一离开南华,距离华都两个州之后,身后的尾巴便慢慢靠近辰国使臣的队伍了。 这一日,刚刚走到一个小镇上,距离杨水江还有两日的路程,但是,众人因为赶路,尤其是队伍中比较文弱一些的文人和老臣,身上都有一些风尘仆仆之意。 这几天,他们虽是没有与那些跟在后边的人起正面冲突,但是背地里的事情,大多数人心中还是有数的。 待众人在客栈之中休息之后,玉无凡这才在阮弗和玉无玦的对面坐下来,想起这两日费心处理的后边的那些尾巴,心中也更加疑惑了,神色有些古怪地看着玉无玦,“四哥,你是不是派人去挖了皇甫彧的祖坟,皇甫彧此时要如此不余遗力给我们制造麻烦?” 玉无玦自然懒得理会玉无凡地问题,淡淡瞥了他一眼,眼神凉凉,不说话。 不过想起这两日的情况,还是皱了皱眉头。 玉无凡只好看向阮弗。 阮弗拿着茶杯轻轻饮了一口茶,目光在玉无玦身上流转了一下,方才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皇甫彧大概受不了那些挑衅罢了。” 这么轻飘飘的话,但是,玉无凡还是有些了解阮弗和玉无玦的,皇甫彧的动作这么大,而玉无玦和阮弗却还是这般平静,可他就越发觉得这事儿,只怕没有这么简单。 面对玉无凡怀疑的神色,阮弗内心也有些无奈,只好道,“今夜让大家好好休息,不论是南华还是北燕,出动的都只能是江湖中人,过了这个小镇之后,下一个地方,便是动手的好地方,过了这个村,可就没了这个店,等到了杨水江上,不管是皇甫彧还是北燕想要如何,都会更加困难,所以,明日,最迟是后日,必定会有大动。” 听到阮弗这么说,玉无凡也放弃想要知道这两人对皇甫彧还做了什么让皇甫彧如此恼羞成怒的事情了,只是点了点头,再说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 玉无玦送阮弗回房之后,道,“让无琴无棋跟在你身边,今夜好好休息,别的事情无需想,我来安排便好。” 阮弗眼底还有一些旅途奔忙的疲惫,这几日连续赶路,她也与那些坐在马车里的老大臣一样都不太受得了,甚至还要更加严重一些,虽然往常外出行走的时间也很多,但是,却没有像这几日这般。 听到玉无玦这么说,她反倒是一笑了,幽幽看了一眼玉无玦,“王爷如今像不像是自找麻烦?” 她笑容促狭,玉无玦眼神微闪,轻抚她脸颊,道,“阮儿是在责怪我?” 阮弗眨了眨眼,笑道,“哪里敢责怪王爷啊,就算我们什么也不做,皇甫彧和燕璟也不会这么快就放我们离开的,左右都是如此,还不如干脆一些。” 玉无玦叹了一声,“好好休息,有我便行。” 阮弗的确是有些疲累了,这时候也不跟他争论什么,只点了点头,也道了一声让他好好休息便回屋了。 一夜无事,第二天,一行人继续赶路。 半日的路程,走出小镇,走出小镇之后,身后的尾巴便更加明目张胆了。 不过本次护卫使臣前来南华的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人,因此即便来了不少江湖中人,还是没有对辰国使臣的队伍形成太大的影响,只是让一些文官心中比较担心一些而已,然而,第二日傍晚的时候,开始接近一片林子,众人便明显感觉到周边多了更多的人。 众人自然也知晓,这等时候不宜进入林子之中,“王爷,阮同知,前边便是林子,今夜是走不出林子了,依微臣之见,还是现在此处留宿,明日再进林子比较好。”李秀看了一眼这一日受到了不少惊吓的几位老大臣,上前对玉无玦和阮弗道。 玉无玦点了点头,看了看前边不远处的一个地方,微微眯眼,“就在前边停驻一晚,如往常在外留宿一般安排,李秀,你下去安排。” 李秀领命而去,这不是第一次队伍留宿在野外,他也不是第一次安排。 在天黑下来之前,众人总算做好了停驻的安排,这里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地方,不远处还有一个巨大的湖泊,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但空气中却隐隐有一股让人紧张的静谧之感。 用过晚膳之后,众人在各自的马车或者营帐之中休息,如今已经进入冬季,夜间的冷风刺骨,在这四周呼呼吹着,如同鬼哭狼嚎一般。 刚刚过了子时,便听到不知何处传来不断的脚步声,夹杂在风声之中,让不太了解情况地人根本就听得不太真切,阮弗原本就在自己马车中,玉无玦虽是让她好好休息,但是,这等环境之下,一听到动静她便立刻醒了过来,她猛地起来,马车外边即刻传来无琴的声音,“小姐,王爷让好好在马车之中,不要出来。” “来人了么?”阮弗倒也没有出去,这个时候,出去的话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无琴沉声,“已经来了。” 话落,便听得一阵厮杀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听着声音,便知道对方必定是人多势众。 阮弗坐在马车里,只隐隐听到对方道了一声,“杀了阮弗!” 这声音远远地传过来,入了她的耳朵,阮弗只是抿唇,任由外边刀光剑影。 外边,不远处。 “四哥,怎么回事,好像专门有人从四面八方聚在这里等待我们一般。”玉无凡沉声道。 玉无玦看着显然比别的地方更多的人,道,“不在此处拦截,还能在何处拦截?” “这些人都不要命了不成?”玉无凡有些不可置信。 玉无玦冷然一笑道,“看来,是皇甫彧或者是北燕那边下了大手笔了!” 说罢,手起刀落之间,已是将人斩落于地。 玉无玦带来的人都是好手,这一处的厮杀并没有延续多久,阮弗静静坐在马车之中,直到不远处的声音渐渐停下之后,她才掀开马车的帘子出来。 而另一边,被这些动静惊动了的使臣们也纷纷出来,便见地上黑压压跪着许多人,看起来都是江湖中人。 玉无痕正拿剑指着其中一人,“说,哪方人马指使过来的?” 那人虽是被制服了,但是却还是有些傲气,咬着牙并不说话。 玉无痕可没有脾气与这帮人消磨,“不说?倒是好骨气,就看你们入了地狱是不是还这般嘴硬!”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这人一般那么那么嘴硬的,已经有人出言道,“没有人指使,是我们自己来的。” 阮弗已经走过来,闻言看向那个开口说话的人,是一个高高瘦瘦的江湖中人,她开口道,“没有人指使,到底是什么让你们这般不要命地在此处截杀我?” 她一开口说话,众人便知眼前这气度不凡的女子定然就是阮弗了。 那人双眼发亮地看着阮弗,就像看到了无上的宝物一般。 玉无玦眸色一暗,一甩袖便直接将地上的一把断刀往那人身上扫过去,正正刺入那人的胸膛,那人睁大了眼睛,最后还是只能倒在地上。 玉无玦眼神阴狠,被捕获的许多江湖人见此,面上也不由得多了一些惊慌。 玉无玦的这一震慑,让许多人都纷纷垂头,他冷声道,“不说,此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晋王难道不知,江湖中多了一个秘密赏杀令,几乎整个江湖都知晓了,若能杀了阮弗,便得黄金三十万,若能带上阮弗的人头出现,便得黄金六十万两!”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皆惊讶,便是阮弗都有些惊讶,“赏杀令!” 她语气微冷,道,“江湖上的赏杀令,是谁发出来,总该有人知道,若是没有头儿,你们找谁拿赏金!” 其中有人道,“此乃江湖秘传赏杀令,你不是江湖众人自然不懂其中的道理,只要拿了人头,去杨水江源的望月山上领赏便是!” 江湖中的规矩,阮弗自然不是很明白,听到这么一说,只是转头与玉无玦对视了一眼,玉无玦神色在听到这样的赏杀令的时候,已经不是用不好可以形容的了。 那些人还跪在地上,成王败寇,自然也不敢向玉无玦求情,但是落在玉无玦的手中,也并不会是很甘心的,原先那被玉无痕箭尖指着地人冷声道,“就算晋王在此处将我们擒住了又如何,前方在杨水江边等待的不知多少人想要阮弗的命呢!” 众人脸色皆沉,玉无玦扫了一眼这些人,“不怕死的不怕死地直管来便是,本王可没有那么多耐心陪着你们玩儿!” 说罢,他一挥手,这些人全部都被带了下去。 自是留不得了。 待一切沉静下来之后,众人脸色皆是凝重,这赏杀令,不用想也知道,必定与北燕或者南华那边有关了,他们的目的,就算不能杀了阮弗,这一路上,必定也不会让他们一行人如此轻松离开。 玉无痕显然很是生气,“四哥,接下来当如何?” “江湖事,江湖了!”玉无玦道,而后他看向玉无凡,声音微沉,“让大皇兄带人秘密登岸,皇甫彧和燕璟既然想要玩一场江湖的游戏,本王便陪着他们玩儿。” 玉无凡错愕,玉无玦睨了他一眼,“你不是说本王掘了燕璟的祖坟?” 玉无凡风中凌乱,他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啊。 哪知玉无玦下一句便道,“那便掘掘看!” 众人沉默,皆是小心翼翼地看着玉无玦,反倒是阮弗在一旁,眸中升起了一抹笑意。 果然,他说万事交给他解决,便是这般…… 经过今夜的动乱之后,玉无玦一行反而不显得那么着急往北而去了。 而另一边,北燕的队伍也尚未到达北燕,半途之中,燕璟收到消息。 前一日他刚刚得到了阮弗与玉无玦被截杀的消息,这会儿打开刚刚传回来的消息,也不由得脸色大变,当即将手中的纸笺捏皱了,“玉无玦,你好样的!” 拿着消息来的人看到燕璟瞬间变化的脸色,神色也变得谨慎了许多。 燕璟捏着手中的消息道,“即刻加快脚程,尽快回到京都,朕差些忘记了,晋王可还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能力。” 来人听此,正要躬身退下,哪知还没退下,又与人匆匆传来消息,“陛下,江湖中得到一分藏宝图的消息,指向乃是皇陵!” 燕璟面色生寒,猛地一拍桌子,咬牙切齿,“玉无玦!” 而几乎也是在同一个时间,华都之中传出了一个消息——玉玺消失! 这消息在华都传得有声有色,由不得人不信,一开始,南华朝臣自然是不信的,但是,随着这消息在半日的时间之内便在华都传开,也让朝中的一些老臣担心不已,纷纷进宫请见皇甫彧,但是,皇甫彧却都避而不见。 如此一来,关于玉玺是否丢失这件事,便变得更模棱两可,导致群臣因此纷纷进言,弄得皇甫彧更加焦躁不已。 皇甫彧这几日变得更加消瘦了,听到外边突然传起的这一则消息,他便知道这是玉无玦留下的后手了,不由得更加恨得牙痒痒。 一个灰衣的身影出现在皇甫彧的面前,躬身跪下,皇甫彧烦躁道,“如何?” “属下无能,请陛下降罪,还是没有找到。”来人声音还有一些后怕。 他是皇室隐卫,玉玺不见了的事情只有皇甫彧和近身的隐卫知道,这两日他们就一直在寻找玉玺的踪迹。 皇甫彧怒声道,“饭桶!” 传言如何激烈,朝臣如何难缠,他都还是有办法对付的,看现在的问题是,他的玉玺,是真的没有呆在原本的地方,整个南华皇宫这么大,等到他发现玉玺不见了的时候,已经是各国使者离开的时候了,那原本放着玉玺的地方,留下张牙舞爪的几个大字,嚣张地告诉他借玉玺一看,藏在宫中某处,虽是没有落款,但是那张牙舞爪的字,让皇甫彧几乎是第一时间便认定了这件事与辰国有关。 但令他更加气愤和不能接受的是,辰国竟然可以在他皇甫彧的皇宫之中这般来去自如,而成千上万的皇室隐卫,竟然没有发现,如此,让他嘎达愤怒的同时,更是感到后怕,若是玉无句当真要下手,只怕这皇宫的所有人都无法阻挡他。 可玉玺不见他自然是不能张扬,但是这时候外边却传出这样的消息,不用想也知道是玉无玦对他暗中在江湖上传的那份赏杀令的报复了。 皇甫彧闭了闭眼,道,“传赵瑾进宫,传书给杨水江南岸水军周正!” “是。” 北燕和南华还在处于纷乱之中的时候,玉无玦与阮弗往北而去的路上,却清爽了许多,便是原先那江湖人所言的在前方还有更多凶险等待的,最后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不出几日,一行人便到杨水江,准备渡江北上,而江中,原先早就在杨水江中等待的逸王队伍,很快就迎到了一帮人。 见到一帮风尘仆仆的人,闲逸的逸王殿下也不免将众人打趣了一番,直到几人坐下了之后,他才似笑非笑地看着玉无玦道,“你这一趟南华之行,让皇甫彧的玉玺丢了,连燕璟的祖坟都被人惦记上了,本王可还想好好平静几年陪着舞阳长大,可不想这么快回战场上。” 玉无玦淡淡瞥了他一眼,“即便你想回去,也回不去。” 玉无修脸色一僵,不过还是笑着问道,“难不成,你真的把皇甫彧的玉玺拿走了?” 玉无玦不屑一笑,“不过一块石头,皇甫彧将当成了宝,本王又那么蠢?” 玉无修一噎,想了想道,“别人堂堂皇帝,没有玉玺还算什么皇帝,所以,你到底将玉玺放在了何处?” 玉无玦皱眉,语气淡淡地道,“头上两丈之地。” 玉无修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像是看着陌生人一般地看着玉无玦,“所以,你只是将玉玺从桌上,放到了皇甫彧整日坐着的书案上边的那块牌匾上?” 玉无玦直接给了他一个“有什么问题么”的表情。 玉无修呵呵一笑,“我若是皇甫彧也会想要动天下之力杀了你。”最后还是冷哼道,“尽做些缺德之事,四儿,火可不要玩得太大了,人疯起来,可都是怎么都能做出来的。” 玉无玦直接给了玉无修一个还用你教本王的眼神。 看得玉无修就想直接当场与他打起来,不过到底还是习惯了这么多年与他这般相处,另外也知道那些事儿,也并非是完全的意气之动而已,也懒得再理会他,反倒是看向阮弗那边,笑道,“载誉而归,本王还有恭喜阮同知。” 阮弗一笑,“逸王殿下过誉,劳烦逸王千里相迎,阮弗感激不尽。” 逸王闻言,面上笑开,啧啧有声看着玉无玦道,“瞧瞧你什么臭脾气,阿弗就比你会说话多了。” 玉无玦冷眼扫过去,阿弗是他能叫的? 玉无修耸耸肩,唇边只剩下笑意,玉无玦显然并不太想理他,直接起来拉着阮弗便出去了。 只剩下玉无修依旧笑吟吟地看着两人,真是期待回到永嘉的日子啊,只怕这两人还不知道永嘉现下是什么状况吧,本王不就是叫了一声阿弗吗?赐婚圣旨都拟好了还不兴许,不过……想起如今已经擅自入住同知府的那两位贵客,玉无修的面上便升起一抹意味深长而又无限期待的笑意。 正文 第172章 义母来了 一队使臣,回到永嘉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的隆冬时节,天正在飞雪,虽不是鹅毛大雪,但是,白白的雪花落下来,还是在一队使臣的马车上覆上了白白的一层,便是那护卫的队伍,也穿上了一层薄薄的蓑衣,免得雪花落在身上湿了衣裳。 阮弗坐在温暖的马车里边,马车里边放着一个暖烘烘的暖炉,烘得整个马车像是暖春一般,除此之外,整个马车更是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毛毯子,坐在里边,舒服至极,便是这一路的震动阮弗都感受不到多少,外边天寒地冻的,她这里倒是温暖得很。 这些玉无玦为她准备的,整个队伍里边,应当就数她的马车最是舒服温暖的,便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大臣,只怕都没有这么舒服,以至于有一日玉无痕进了她的马车一趟便死活都不肯下去了,最后还是被玉无玦给丢在外边骑马了半日的马,吹尽了冷风之后便再也不敢造次了,只是每次看着阮弗的这马车都眼馋得很,他原本也想给自己准备一辆的,后来不知怎么的被玉无玦训斥了一通说什么他太过缺少锻炼要多锻炼之类的云云便也不能得到这样的享受与待遇了,这一路上可谓是怨念不已,阮弗一开始还觉得有些歉疚,结果多听了玉无痕念叨了几次之后,便再也无感了。 马车缓缓向前,路途也越来越平坦,阮弗放下手中的书本,将马车的车窗打开了一条缝隙,这才刚刚打开,便见一阵冷风从车窗的空隙里边猛地灌进来,她躲避不及,猛地吸入几口冷空气,便剧烈咳嗽了起来。 这声音原本是不大的,不过却还是很快就被前边的玉无玦听见了,阮弗这才刚刚咳嗽了两声,玉无玦便已经推开车门进来了,语气有些担心,“怎么了?” 阮弗红着一双眼睛看突然出现的人,道,一边咳嗽一边道,“你怎么过来了?” 玉无玦伸手啪的一声将那车窗关得严严实实的,替阮弗到了一杯水,放到她嘴边,语气有些斥责地道,“好端端的打开窗做什么,外边天寒地冻的,吹了冷风,染了风寒怎么办?” 他虽是斥责她,但是为她端水的动作还是很小心,另一只手也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阮弗喝了几口水之后,方才笑道,“我哪里有你想得那么娇弱,一时忘记外边的寒冷天气,想开个窗透透气罢了。” 玉无玦定定看她,他可没有忘记,她上一年有多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临渊离开之前,他曾经问过,她的身体看起来是没有什么,但是在这等恶劣的天气,若是不一小心,随时都有可能在意外情况之下受到影响,轻易染了风寒。 阮弗大概也是想起了以前临渊的叮嘱,再见他这样的神色,笑得有些乖巧,“好了好了,我下次注意一些,你别生气。”说罢,她伸手点了点玉无玦皱起的眉头。 她的手暖融融的,玉无玦见此才满意,伸手握住她的手,眉头也才舒展开来。 阮弗笑道,“再说了,这马车里你早已准备万全,我还能冷到哪里去?” 玉无玦倒是直接坐在了阮弗的身边,并没有急着出去,阮弗也不赶他走,继续问道,“快到永嘉了吧?” 玉无玦点了点头,“还有一个时辰左右便能进城了,今日下雪,进了城之后,你便直接在马车里,不必出来了。” 阮弗睨了他一眼,“使臣回京,必定还有百官相迎,我好好的坐在马车里不出去见人,王爷,你倒是好安排。” 玉无玦下意识皱眉,“外面天寒地冻的,出去又能如何,总归是受罪,本王允许你不出去,谁敢说什么?” “再说了。”他面上有些骄傲,“辰国如今载誉而归,你功不可没,他们感激你还来不及,敢说你什么?” 阮弗笑了笑,转眼看他,好整以暇地道,“王爷如今的意思,是在鼓励我以权谋私么?” 玉无玦半分也不觉得有何不对,傲然道,“有何不可?” 阮弗没好气地道,“我可不想在第二日听到早朝的时候有御史批判我的消息。” “他们敢!” 阮弗说不过他,也懒得与越发自大越发因她而越来越没有规矩了的人争论,总归这些不过是日常玩笑,不过说说罢了,较真不得,也不必较真。 玉无玦突然道,“刚刚得到了消息,孟氏族人已经全部离开南华西部荒瘴了,不过却并无一人回华都,离开西部荒瘴之后,便直接往南而去,在交趾与南华边界小镇上停驻了下来。” 阮弗闻言,点头,“我知道,他们不会再回华都了,已经没有意义。” 玉无玦无声揽了揽她的肩膀,道,“我已经派人暗中保护,你不必担心他们。” 阮弗道,“我不担心他们,老族长虽是年迈了,但是,这些年,在荒瘴之中还是挺过来了,他不是一般的人,孟氏族人还有他在,便不会走错路,何况,孟氏族人,除了我祖父那一支,其中还是有不少能力出众的人,我记得老族长的长孙当时便常常得到祖父的赞赏,只是还没有入朝便遭到了那样的事情罢了,这六年,西部荒瘴对于孟氏的族人来说,是一场灾难,但是,未尝不是一场心灵的洗涤。” 她总是这么清醒,好像永远也不用他的安慰一般,玉无玦有些无奈,“你能明白便好。” 他欣喜于她的通透,以免为此是忧心,但是又心疼她的通透,凡事都能看的太清楚。 就着玉无玦将自己揽住的姿势,阮弗伸手环了环玉无玦的腰身,将人紧紧抱住,道,“无玦,谢谢你。” 她仰头看她,也极少有这样主动亲昵的时候,玉无玦虽是享受,但还是斥道,“说什么傻话!” 他做的任何事情,都只是因为她是他而已,哪里需要她谢什么的。 阮弗一笑,也不多做解释。 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笑道,“说起来,上一年,几乎也是在这样的时间我们才从南华回到了永嘉,我回永嘉如今已经算是第二个年头了,但是,在永嘉呆的时间,算起来只怕都没有在外边的时间那么长,不知道,明年这个时候,又会是在何处?” “在何处有什么关系?”玉无玦道,“便是出去,你我也是一道的,上一年,是我与你一起回永嘉,今年亦是,倘若还有明年,那人也必定还是我。” 阮弗听他这话,也不禁笑了,“明年好好呆在永嘉不成么?” 玉无玦一叹道,“若是如此,自然是最好的,我倒是恨不得年年日日,都与你厮守,再也不分开。” 阮弗轻轻一笑,也不再多言了。 两人便这般在马车里默默温言了起来,直到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在阮弗的马车外边响了起来,马车的车壁被轻轻叩响了两声之后,逸王的声音才有些笑意的传进来,“可是快要进城了,四儿,你们两人也当注意一些。” 阮弗这才反应过来,与无玦呆在一处,倒不知一个时辰的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加上玉无修带着笑意的声音,她顿时便觉得有些难为情,一把推开玉无玦,催促道,“你赶快下车。” 玉无玦看她脸颊升起的晕红,当即有些无奈,知道她必定不会听话好好呆在马车上,便伸手将一旁厚厚的披风拿下来,披在她身上,一边为她系带子一边笑道,“急什么,现在谁人还不知,你必定会是我的王妃。” 阮弗瞪他。 玉无玦也不多说,城门已经近在眼前,看她一披上了披风暖融融的样子,竟觉得有些爱不释手,在这寒冬腊月之中,心中突生一些旖旎想法。 阮弗不知他在想写什么东西,但那眼神微微炽热,看得她也有一些不好意思,再次瞪人,“赶快出去!” 玉无玦笑一声,压下心头想法,不由得轻咳了一声,道,“阮儿,府中的玉兰,再过两月也要开了。” 阮弗一愣,而后反应过来,正要嘴硬说些什么反驳他的话,玉无玦显然不给她机会,偷得一个香吻之后便快速离去了。 唯剩阮弗盯着即便他出去也漏不了半点寒风进来的车门干瞪眼。 玉无玦出去的时候,玉无修骑着马,身上也不带挡雪的衣服,似笑非笑地看着玉无玦,玉无玦哪里还有往常温润的模样,眼神寡淡地看了他一眼,显然是怪他多管闲事,难道他还没有时间的观念了不成? 逸王摸了摸鼻子,不以为意,不就是同乘马车被他提醒了一句了,与舞阳打扰她和王妃亲热的时候比起来,这些算得了什么? 果然是太年轻,日后看你如何兵荒马乱! 队伍的马车缓缓驶进入了城门,城门口,已经有朝中的官员在城门口迎接使臣,来的不止是朝中的官员,还有玉无惊、玉无临、玉无央以及玉无衍等王爷,便是雪日,也有不少百姓在一旁围观,见到队伍进城的时候,纷纷探头观看。 见到马车停下,朝中重臣纷纷拱手,笑容满面,“恭贺晋王殿下回朝。” 玉无玦自下了马车之后,便没有再进入马车,自然马上就看见了前来迎接的使臣,他一下马,朝臣便纷纷上前,玉无惊也上前道,“恭贺四弟载誉归来。” 玉无玦淡淡点头,一如往常的神色,道,“载誉的乃是辰国使团,可不知本王一人。” 玉无惊也微微笑道,“确然,不过也总是少不了四弟筹谋,才有辰国得胜归来。” 玉无玦淡淡点头,也不多与玉无惊计较这些问题,玉无临与玉无央等人也纷纷上前来与玉无玦说话,一时之间,几为王爷看起来倒是和睦相处。 后边,阮弗也从马车中出来了,众人见到她,也纷纷上前,尤其是朝中的官员,经过阮弗与玉无玦一番出使南华,让诸国格局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他们早已是心中激动不已,即便实在年末的时节,心中好似也有一番昂扬的斗志,为接下来辰国社稷而穷尽毕生一般,纷纷上前与阮弗等人道言恭贺,或者行赞赏之词。 尤其是院阁中的人,见到阮弗更是心情极好,几乎已经把阮弗团团围住。 阮弗倒还好,一一应下了众人的话,这边,玉无惊与玉无临也上前。 围着阮弗的众人这才纷纷让开,阮弗见到两人的时候,也笑着行了一礼,“诸位王爷。” 玉无惊目光放在她身上,看她言笑晏晏,全然没有旅途的疲劳之感,四个多月不见,如今再见的时候,竟然觉得她好像生了一些变化,眉目之间更加舒朗了,以往见到的那一抹冷清,好像消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与这冬日不太相融的温暖之意。 他一时怔忪,直到旁边玉无央的声音响起,他才回过神来,再抬眼看过去的时候,阮弗已经转头与玉无央和玉无临这边说话了,却撞上了玉无玦的视线,他虽是笑着,但眼底却是冰凉一片。 玉无惊猛然惊醒过来什么一般,皱了皱眉。 玉无央与玉无临这边正在夸耀阮弗与玉无玦此番出使为辰国带回来的好消息,阮弗脖子边上的披风绒毛被冷风吹得翻飞。 他皱了皱眉,正想开口说什么,玉无玦已经开口道,“都别站在城门口了,先进宫吧。” 众人也才反应过来,纷纷应下。 元昌帝已经在御书房等待了,御书房的地龙烧得正热,众人一进去,便觉得暖烘烘的,一帮人有模有样的与元昌帝汇报了一番在南华的事情,元昌帝听着,也是笑眯眯的,看起来心情很好,只是听着众人的汇报,也并不多问,显然虽是远在千里之外,但是,南华发生的比较大的事情,元昌帝心中还都是有数的。 说了不到小半个时辰,元昌帝便挥手让一众人先回府休息了,加上如今已经是腊月,还有半个多月就差不多过年了,元昌帝便顺便让使臣们休假在家中,直到过了正月十五之后再来上朝,算是抚慰一番。 除此之外,本次出使南华的所有人,元昌帝都奖励了一番,原本被元昌帝放假在家,众人都还觉得心中惊讶,但是,见到连阮弗都被放假了,便也渐渐放心了下来,还好陛下不是就此让他们永远放假。 待众人纷纷离去,御书房里只剩下阮弗和玉无玦这两个主要人物之后,元昌帝才笑眯眯地看向阮弗,“这一番南华之行,看来是很合你心意啊,便是人看起来都俊俏了不少。” 阮弗有些无语,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她知道元昌帝想要表达的并不是这个意思,元昌帝是怀疑南华孟家的事情与她有关。 但是,只要元昌帝不明着问出来,她便不会说,只是笑道,“南方气候暖和,陛下大概是许久不见阮弗了,方才觉得如此。” 元昌帝好像也不太在意,反而道,“如此也好,若是你瘦了一分,少了一两肉,朕还得被念叨。” 阮弗闻言,下意识抬眼看了一眼玉无玦,以为元昌帝说的是玉无玦,但是,玉无玦却是皱了皱眉,好似觉得哪里不太对,竟又说不上来。 元昌帝心情依旧很好,笑着问阮弗道,“不论怎么说,本次出使南华,你都是大功一件,说说看,想要何赏赐?” 赏赐?阮弗倒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由得一愣,而后才道,“阮弗未曾想过要喝傻狗” 元昌帝啧一声,“朕的赏赐,可不是随意能给的,有个机会你倒是不知道要何赏赐。” 阮弗只要抿唇不语,元昌帝倒也不执著,笑道,“罢了,你说不出来,朕便自个儿想一个赐给你便是,好了,一路舟车劳顿,你也回府去了,这些日子好好休息,凡事明年再说。” 阮弗听着元昌帝这番,总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与玉无玦对视了一眼,也从玉无玦的眼神中看到了类似的神色。 两人既有默契,也不多言,元昌帝将两人的神色看在眼中,却也不点破,一挥手,让两人都退下来。 待离开御书房,坐上了马车之后,阮弗反倒是眉头皱的更深了,看着玉无玦道,“我总觉得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 玉无玦显然也非常有这样的感觉,他是极为了解元昌帝的人,难道这四个月的时间,当真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成? 他道,“先放着,先回府再说。” 阮弗点头,马车一路向同知府而去。 而御书房里的元昌帝,在两人离去之后,不由得失笑,身后的安成见此,不由得提醒道,“陛下,晋王与阮同知这会儿已经在回府的路上了。” 元昌帝闻言赶忙道,“你赶快将圣旨拿过去宣旨。” 安成无奈,陛下您玩心大起也不必这样啊,白夫人虽说是舍不得阮大小姐,但也不会真的不让阮大小姐已经十七了还不出嫁,您与白先生争这口气,赢了也不见得有多么厉害不是? 阮弗回到同知府府门的时候,正是午后的时间,但是同知府的府口并没有人出来迎接,这可有些不太对劲,依照盼夏以往的性子,早应当是急急出来了才是。 她有些疑惑地由着玉无玦牵下车,往府门而去,玉无玦也是皱眉,阮伯如今是同知府的管家,见到阮弗与玉无玦进门之后,方才惊喜道,“小姐回来了。” 看到阮弗身边的玉无玦,又复而对玉无玦行礼,“见过晋王殿下。” 玉无玦一向对阮弗府上的人宽容,也不由得淡淡点头。 阮弗见到阮伯的时候也不由笑了笑,点头道,“阮伯。”看了看府中的场景,也不由得疑惑,“阮伯,府中怎么了?” 她才刚刚说出口,便听见里边的院子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女声,“稷歌小子,来来来,尝尝我亲自下厨做的全兔盛宴。” 阮弗听到这个声音,先是一愣,而后马上反应过来,面上升起莫大的欣喜,惊呼了一声,“是义母来了!” 说罢,不再理会站在身边的玉无玦,抬步往里边过去了。 她几乎是小跑过去的,以她如今的性子,何曾有过这般失态的时候。 义母? 玉无玦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她手指的温度似乎还应当停留在自己的手上,再想起阮弗刚才欣喜得分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神色,以及元昌帝今日的怪异行为,终于好像明白了什么,可他眉头深深皱起,当即抿唇,脚步沉稳地往阮弗的方向而去了。 正文 第173章 赐婚! 阮弗到达同知府后院的时候,一群人正在停雪了的雪地里烤兔肉,扑鼻的香味于她而言,熟悉无比,那曾经是南山上让她闻而生畏与义母斗智斗勇不愿入口的兔肉的香味,可如今,时隔两年,再次闻到的时候,竟然觉得想念非常。 一群人正聚在几株玉兰树下靠着兔肉,盼夏咧着嘴眼睛笑着眯成了月牙一般,看着冷月荧拿着一只烤熟了的兔子在追赶稷歌,稷歌一脸恐慌,而白莫如就坐在一边,帮着冷月荧翻烤还没有完全熟的兔肉,看义母的神色却是异常温柔,便是一向神色冰冷的萧风也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但是,或许是因为长时间烧烤的关系,那火堆上边的那一株玉兰树,已经被熏烤得发黄,让人看了莫名想要笑出来。 义母喜欢做兔肉,但是却总是做不好,与她相处过的人都知道这一点,稷歌早年的时候常常来南山上,因此也不知被荼毒过多少次,心中早已有了阴影,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吃冷月荧做的兔肉的,他早就看见阮弗了,这时候也不由得叫道,“长清救我!” 样子倒是有些狼狈。 许久不见白莫如夫妇,阮弗压下心中升起的那一股酸涩,快步走过去。 冷月荧回头便见到了阮弗,不过竟像两人没有人分开过,好似阮弗一直与他们在一起,刚才只是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一般,冷月荧看到她也不显得像是两年未见面的母女一般,看了阮弗一眼,笑道,“哦,阿弗回来了啊,快过来,兔肉正好熟了,叫你义父给你一只兔腿。” 说罢,一把扯住稷歌的衣襟,伸手将手中已经有些冷了的兔肉塞入了稷歌的嘴巴,这才大功告成地返回。 盼夏听到声音早已回头,赶忙扔下手中的东西,朝着阮弗跑过来,拉着阮弗的手上上下下地看,生怕阮弗哪里受伤了似的,欣喜道,“小姐回来了!” 阮弗点点头,往白莫如走过去,“义父。” 白莫如点了点头,面上升起一抹笑意,是那种见到许久不见了的义女之间浅淡的温情与关怀,“回来了。” 阮弗重重点头,那边冷月荧收拾完了稷歌已经过来了,就在阮弗的身边坐下来,这时候才拉着阮弗的手笑道,“不错,没有被虐待得瘦了,不过脸色不好,定是太辛苦了!” 阮弗失笑,这时候还是忍不住哽了声音,蹲在冷月荧身边,拉着她的手,道,“义母,我好想你。” 冷月荧却脸色一变,点着她的额头,语气不满,“还敢说想我,出来两年也不见得回南山一趟,不回去便也罢了,连一封信都没有回去,我以为你被这永嘉的繁华给迷住了,早就将我这个义母,将我这个师父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语气虽是不满,但人人都能看得出来是佯装的生气,阮弗原先升起的酸涩心思当即便被冲淡了,破笑道,“是阿弗不对,阿弗给义母赔罪。” 冷月荧这才伸手揉了揉阮弗的脸颊,“你呀!” “义母怎么来了永嘉,你的身体……” 阮弗语气有些担忧地道。 冷月荧爽快一笑,“没什么,好了许多,觉得南山住了二十年,腻味了,便想出来走走,看看能在外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据临渊那小子说,出来半年当是没有问题了,若是真的又问题,他神医的招牌便不必留着。” 阮弗看向白莫如,白莫如点了点头,阮弗这才放心。 一见到冷月荧,阮弗便觉得心中有许多话想要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她原本是不善于表达的人,往常出门在外回到南山的时候也未曾有过这等情绪,不知如何,如今却有了更多对冷月荧的眷恋,当初那个冷清自持的人,好像已经离她越来越远了。 如此却直接将刚刚陪着她回来的玉无玦忘在了身后。 玉无玦一路上走得缓慢,想了许多,直到到了门口,看见这院子中和乐融融的一处,即便是在冬日的雪天里,也不会让人觉得寒冷,冷的天却是热闹的一处,这是他极少能够感受到的场景。让他当即停住了脚步。 曾几何时,这样的场景,已经离他那么陌生了。 看到玉无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白莫如抬眼望过去,神色颇淡然,只是若是细看还能看到一丝欣慰神色。 倒是稷歌洒然笑道,“晋王殿下也来了?” 阮弗这才想起把他给忘记了的事情,心中当即升起一些心虚,站起来转回去,看到皱眉站在门口的玉无玦,才扯了扯他的衣袖,“无玦。” 玉无玦叹了一口气,看她眸中带水,但脸上分明是欣喜,也说不得她什么了。 只好往那一堆人走过去,先是看着白莫如叫了一声白先生,白莫如却没有应声,看向冷月荧。 玉无玦才转头看向冷月荧,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方才好像有些不情愿的叫了一声,“姨母。” 冷月荧面上升起笑意,但还是佯装冷着脸道,“臭小子,十多年不见,你不叫我一声姨母,如今见到了,还这般不情不愿,真是白白惦记你这么多年了。” 而后,她又笑着指了指白莫如,“不叫一声姨父?” 白莫如这才似笑非笑地看玉无玦,但是玉无玦却神色淡淡,瞥了一眼白莫如之后,继续道了一声,“白先生。” 那姨父就是不出口,白莫如当即脸色一僵,却闻冷月荧爽朗地笑了起来,道,“还是我这徒弟孝心可嘉啊,哪里像你的徒儿,这辈子恐怕你不仅听不到一身师父,便是一声仗着他长辈的姨父都听不到了。” 白莫如冷哼这看了一眼玉无玦之后,淡淡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何况还有姨父这一层,他便是不叫,也改变不了。” 冷月荧撇撇嘴,不愿与他争论,倒是拉着阮弗说起了话来。 对于几人的出现,玉无玦倒也不觉得突兀,看向白莫如开口道,“你们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了永嘉?” 白莫如看了他一眼,道,“许多年不回来了,如今也当回来看看了。” 玉无玦道,“你若是回来,永嘉中不知与多少人盯着你看,只怕有些人不想动的都要蠢蠢欲动了。” 白莫如显然是不在意,“那就是你的事情了,我只是回来看看而已,陪你的皇帝老儿下下几盘棋,你姨母也不会长留在永嘉,我们开春之后便会离开。” “其他人可未必会如此认为,小心一些总为妙。” 白莫如笑道,“难得看到你还会关心我们。” 玉无玦闻言,只闭口不再问他,反而是看向一旁不知道为何也会出现在同知府的稷歌,道,“本王记得,稷歌公子的桃花林,可不是在辰国。” 稷歌坐在他对面,洒然一笑道,“桃花林自然不是在辰国,辰国的水土哪里能养出本公子名动天下的桃花林,不过,在下是来同知府,又不是去晋王府,长清都未曾说什么,晋王是不是有些喧宾夺主了。” 玉无玦勾唇冷然道,“整个永嘉都是本王说了算。” 稷歌耸耸肩,显然并不把这话放在心上。 他看着玉无玦,笑道,“如今,北燕皇陵被倒弄得乱七八糟,皇甫彧的玉玺只怕也还没有找到吧,晋王可真是好大的动作,不过江湖上关于长清的赏杀令可还没有完全消失哟。” 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显然以桃花林的消息早就在他们之前得知江湖上的赏杀令了,不过稷歌却未曾提醒这两人任何人一分,显然是想看看玉无玦的是怎么处理这等事情了。 玉无玦当然不必他来提供消息,否则他这个晋王当得只怕连自己都不满了,只是淡淡道,“不劳稷歌公子关心,此事本王自会解决。” 稷歌似乎永远与玉无玦的气场不对,继续道,“在下关心的是长清,不过,江湖中人想要动长清一分,也得看桃花林的面子可不是。” 眼见这两人又在这边掐起来了,阮弗转回头,有些无奈地道,“稷歌,你总不想被扔出永嘉城吧?” 稷歌当即脸色一黑,他与玉无玦相比,有那么差劲么? 不过阮弗的话,倒是让玉无玦心情愉悦了几分,哪知阮弗话音刚刚落下,便继续道,“索性今年义父义母都在永嘉,你便一道留在同知府过年吧。” 稷歌黑沉的脸色瞬间变幻,不过这会儿,倒是变成了玉无玦脸色难看了,这么多人与阮儿一起过年,岂不是阮儿的时间都不能分给他了? 再看如今阮儿与姨母之间的亲昵,玉无玦突然觉得有些头疼,虽然她喜欢她因此而欣喜,可并不代表他喜欢这些人来占用她的时间导致她顾不上自己。 他心中暗暗想着该如何解决这些烦人的事情,便听到外边的阮伯匆匆来报,“小姐,宫中的圣旨到了!” 一语惊了众多人,众人皆是愣然,阮弗这才刚刚从宫中出来,圣旨这么就到了。 但还是纷纷起身,往外而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色为矞,鸿禧云集。朕之嫡子皇四子,晋王年已适婚,节操素励,清约闻达朝野,经明行修,忠正廉隅,年二十有五而未立妃。今有阮氏长女闺名弗,帝师白莫如之义女,当今御书房同知,行端仪雅,礼教克娴,执钗亦钟灵毓秀有咏絮之才,今及芳年待字金闺。潭祉迎祥,二人良缘天作,今下旨赐婚,阮弗为晋王正妃,赐册赐服,垂记章典。民本以国兴关乎家旺,望汝二人同心同德,敬尽予国,勿负朕意。钦此” 安成念完了长长的圣旨之后,方才笑眯眯地对着跪在地上的阮弗道,“阮同知,接旨吧,奴才恭喜阮同知了。”而后安成又看向同样跪在阮弗身边的玉无玦道,“奴才恭喜晋王殿下与阮同知喜结良缘。” 阮弗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这圣旨传得她有些不敢置信,虽然知道自南华回来之后大概真的会有赐婚圣旨下来,但是,却不想原来竟然来得这么快,而看一边的玉无玦,他的神色,显然也有些意外。 安成见着这般,也不着急,笑眯眯地等着阮弗接过圣旨。 阮弗这才反应过来,接过了圣旨,道“阮弗叩谢陛下。” 接过圣旨之后,她站起来,但是身后的圣旨很快就被冷月荧拿在了手中,冷月荧神色不善地看着安成,“安公公,阿弗才刚刚回来,陛下就下圣旨了将我的女儿拿去给你们皇家做苦力了么?” 安成眉心一跳,赶忙笑道,“白夫人说笑了,阮大小姐这时候也该到了成婚的时候了。” 冷月荧可才不管,道,“不行,阿弗如此出色,还怕嫁不出去?我这就随你进宫去见陛下!我要留着阿弗两年,我好好的女儿怎能如此草率就被嫁出去了!” 说罢,她竟然直接拿着阮弗的圣旨拖着安成的拂尘就出了同知府了,只安成不断回头对着阮弗大,“王爷,阮大小姐,礼部已经安排好了时间,大礼便是在明年三月。” 他的声音已经消失在门口,玉无玦才不管冷月荧答应不答应,反正阮儿不反对就是了。 阮弗看着白莫如也跟着离开了,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看着玉无玦。 见她这般神色,玉无玦倒是笑了,将人搂在怀中,道,“怎么,惊喜过度了么?” 阮弗指了指已经不见了他们身影的大门口,又看了看玉无玦,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这样纯然的神色,却让玉无玦心情颇为愉悦,“本王日后想要做什么,可终于有名有份了。” 稷歌在旁边看了两人一眼,眼中升起一抹笑意,道了一声,“长清,恭喜了。” 阮弗讷讷地点头,稷歌这才看向玉无玦,笑道,“看来,本公子要留在永嘉几个月的时间,喝了长清一杯喜酒才能离开,如此,晋王总不会不欢迎本公子吧?” 玉无玦心情很好,即便不待见稷歌也没有表现出什么,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稷歌朗笑一声离开了。 一旁的盼夏这才反应过来,拍手道,“恭喜小姐恭喜王爷。” 她大概是所有人中神色最欢喜的一个了,说罢,她便又立刻想起了什么一般,自言自语道,“明年三月,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来准备了,不行,我要赶紧为小姐做好准备,说罢,她也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整个前院,瞬间只剩下了阮弗和玉无玦两个人。 玉无玦见她整个人还在慢慢反应过来,不由得语气委屈了一些,“阮儿,你不开心?” 阮弗轻咳了一声,不理会这人又在装模作样,道,“陛下怎么会突然下旨,你不是还没有去求旨么?” 玉无玦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笑道,“圣旨只怕是我们还没有回到永嘉的时候便已经拟好了,就等着你回来宣旨罢了,看来,白莫如来了京城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至少,他大概可以想象得出,元昌帝选择在这个时候宣旨,只怕还有与白莫如暗中较量的意思,这两人,还是脱不了少年时候的性子,不过不管是出于什么,都不重要,于他而言,只要圣旨下来了就是最好了。 要知道,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了。 阮弗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玉无玦温温一笑,有些爱怜地在她的唇上轻啄了一口,“其余的不用想那么多,好好待嫁便是。” 至于姨母还想要留着阮儿几年,哼,想想就好! 正文 第174章 母子争吵,矛盾冲突 圣旨已经下来了,冷月荧即便拿着元昌帝的圣旨又匆匆返回宫中,依然还是没有什么用,最后又只能气呼呼离开皇宫。 她当然不是真的生气,也不是不愿意让阮弗嫁入晋王府,只是一想到好不容易得了阮弗这么一个女儿,这还没有在身边呆多久呢就要嫁给那个臭小子了,怎么想怎么都是不划算的,想这个臭小子小时候便已经心眼这么多了,即便他是姐姐留下来的唯一的孩子,还是觉得心有不不爽啊。 白莫如知道她在纠结什么,这会儿倒也不点破,只是前前后后跟在她身后,倒也明白她不是任性的人,只是,性子不受拘束惯了,加上,因为故皇后的关系,元昌帝对于她也颇多宽容,只要不是什么大事,一般都不会计较的。 见到她气呼呼地往宫门而去,白莫如好言好语道,“夫人,阿弗嫁入晋王府有何不好,试想如今普天之下,除了晋王,还能有谁比他更好,更让阿弗满意。” 冷月荧眼风扫他一眼,“那小子是你教出来的徒儿,你自然是怎么看这么好,指不定如今已经在心中乐开了花儿!” 白莫如一噎,好似真的无法反驳一般。 这时候,迎面走来玉无临、玉无衍两人,见到白莫如夫妇,两人走上前来,皆是恭敬地与两人打招呼,“白先生,白夫人。” 即便白莫如身无半点官职,但是,永嘉城中知道这两个人的任何一个人,却都不敢不对他恭敬,即便是玉无临与玉无衍这样皇子身份的人也是一样的。 “是宣王殿下与蒋王殿下啊。”白莫如颔首道。 “白先生与白夫人是刚刚去见了父皇么?”玉无临看着两人道。 白莫如点头,“老夫不打扰宣王进宫,宣王请。” 说着白莫如与冷月荧皆是站在一边,示意宣王与蒋王先过去,语气里的不愿意多加攀谈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偏偏玉无临与玉无衍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并没有继续往皇宫中去,而是道,“白先生已多年没有回京了,这段时间才刚刚回到永嘉,本王一直想要去拜见白先生,想要先生多多指点,只是,前些日子听闻白先生与白夫人舟车劳顿需要休息几日,不知这几日,本王可否前去叨扰先生,让先生多多指点本王一些。” 玉无临笑得客气,语气听起来倒也很是诚恳。 自白莫如来到永嘉,住进了同知府之后,玉无临便几番上前求见,不只是玉无临,这永嘉城中不知有多号人想要上门求见,但是,同知府的大门紧闭,白莫如谁也不见,只是偶尔进宫见见元昌帝而已。 听到玉无临这么多,白莫如只是淡淡一笑,“指点就不必了,老夫已经离开永嘉多年,还有什么能够指点上宣王殿下的。” “先生可莫要过谦了,以先生的名气,即便三十四十年不在永嘉,依旧是受人尊崇的,本王既为父皇分忧,便盼望能够得到先生的指点,何况先生如今已经回到永嘉,又岂会真的万事袖手旁观?”玉无临道。 旁边的玉无衍也出来帮腔,“还是先生嫌弃我等资质愚钝,不愿指点?” 白莫如抬眼,不冷不淡地看了一眼两人,竟朗然一笑道,“老夫已经不理朝事多年了,两位王爷若是想要找老夫问询朝中大事,只怕是找错人了,何况,老夫本次回永嘉,确然是与夫人回来游山玩水的故地重游罢了,可实在不愿意再理会俗世杂物了。” 玉无临与玉无衍对视一眼,皆是笑道,“既然先生都已经这么说了,本王也不好打扰,还望永嘉能让先生与夫人宾至如归。” 白莫如淡淡点头,玉无临与玉无衍点头之后,才朝着内宫的方向而去。 冷月荧在一旁始终没有做声,直到两个人走远,她与白莫如出了宫门之后,才不满地道,“一个个,都虚伪得很,这永嘉城中,个个都是戏子!”而后她又睨了一眼白莫如,“你与他们如此客气做什么,我就看不惯后宫那些女人生下的孩子!” 白莫如晓得她的心结所在,只是道,“不愿看到他们,以后我们少来皇宫。” 冷月荧叹了一声,抽出手中的圣旨,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笑了一声道,“现在看来,阿弗与那臭小子在一起,倒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总比哪些人强得多了,如此一想,倒也不亏。” “你明白便好,若是陛下赐婚的对象是别的人,只怕你此刻便不会如此轻易放过了。” 冷月荧倒也认同这番话,瞬间便释怀了许多了,只是想起她才刚刚到达永嘉便要为女儿送嫁,心中还是有许多不舍的。 看她情绪多变的样子,白莫如只是摇了摇头,倒也不多说什么。 —— 而另一边,玉无临刚刚进入瑶华宫,珍妃便屏退了左右宫人,只是将玉无临和玉无衍两人留下来。 玉无临还有些奇怪,笑道“母妃,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珍妃神色有些严肃,“皇儿,你刚刚进宫,这一路上可有听到什么消息。” “消息?”玉无临有些疑惑,“今日最大的消息,大概便是老四与阮弗从南华回来了,父皇重重赏了本次出使南华的使臣。” 他神色轻松,显然对于这些事情并不觉得有什么。 珍妃听此,却摇了摇头,看着玉无临道,“陛下刚刚给阮弗与晋王下了赐婚圣旨,安成刚刚去颁旨回来,这件事,你不知道么?” “什么?”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玉无临的,一个是玉无衍地。 玉无临面上的笑意瞬间消失,语气微沉道,“母妃说的千真万确?” 珍妃冷哼一声道,“母妃敢拿圣旨来开玩笑么?这可倒好,阮弗与晋王才刚刚回到永嘉,只怕回府的时候,凳子还没有坐热呢,陛下便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颁布了这样的旨意,如此一来,与间接立诸有什么两样!” 玉无临神色也不好看,显然,在所有人看来,阮弗的婚嫁归宿,与元昌帝在某些事情上的决定尤其是诸位归属是连结在一起的。 阮弗这样的人,她的婚嫁问题,绝非仅仅是一般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问题而已,以她如今手中所执有的能力,绝对不可能成为简单的人妻! 玉无衍见玉无临神色不好看,也皱眉开口道,“五哥,如今形势已经让我们无法等待了。” 玉无临冷哼一声,“父皇如此为老四筹谋安排,我便看看,这么多皇子中,到底有多少人同意!” 说罢,他与珍妃道,“母妃,后宫之事,还需你多注意一些。” 珍妃也笑道,“皇儿放心,后宫中有母妃,母妃自然会替你大点好一切,莫说我们不甘心,便是齐妃那儿,只怕也不会比我们好到哪里去,有几个人愿意看到阮弗嫁入晋王府?” 玉无临点了点头,倒是玉无衍提醒了一句,“珍妃娘娘也要万般小心,齐妃那边的确是不会不会乐意见到此事,但是,也要小心雍和宫那边将瑶华宫当枪来使唤。” 珍妃眉心微拢,“本宫心中有数。” 另一边,今日送使臣进宫之后,玉无惊便没有再离开皇宫,而是直接去了雍和宫。 这四个月,使臣出使南华的时间,他在永嘉城中并不是什么事儿也没有,元昌帝已经为他赐婚,楚王妃的人选便是怀远将军的唯一的千金林晚,怀远将军曾经在他麾下任过将领,不过玉无惊到底也不像逸王那般有一只像天玄军那样的属于自己的军队,他只是在必要的时候具有领兵之权而已,因此,只要他有调令,所谓的麾下,便也结束了,只是,军中因为他军功赫赫,也有一些追随的将领罢了。 此时他正在雍和宫中,在齐妃的宫殿之中与齐妃下棋。 母子两人极少有这样的时候,而他也极少像今年这般长期在永嘉城中,齐妃轻轻落下一子之后,看向这个一向有些冷漠的儿子,倒也不觉得什么,道,“还有七日,便是大婚的日子,府上准备得如何了?” “一切有礼部的人在操办,母妃还派了宫中得力的嬷嬷前去把关,已经没有什么问题。” 他虽是这么说着,但是,齐妃还是一眼便看出来玉无惊对于这婚事并不在意的样子,便是以前,阮嫣的婚事,放在他身上,他也是不在意,只是应下了,着人去办,好像只要到时候准时出现在大礼上就可以了似的。 齐妃轻叹了一声,将不知该落在何处的棋子放回了棋盒之中,道,“你对我给你选的这桩婚事不满意。” 齐妃没有再下棋了的意思,玉无惊便将棋盘上地棋子一颗一颗地收回去,“母妃想岔了,儿臣并无不满。” 齐妃似乎是笑了一声,不过那笑意,也多了一些冷意,“皇儿,母妃知道你心中想着的是什么,以前母妃看重阮嫣的时候,你也只是接受了这样的安排,可未像如今一般表现出这等不耐的样子,我知道,不管是阮嫣,还是林晚,你虽是接受了母妃的安排,也只能说明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但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最好也要将心中那些念头扔了,莫说陛下不可能同意阮弗入楚王府,便是母妃也是第一个不同意!” 说到后面,齐妃的声音显然有些严厉。 玉无惊皱眉看向她,“母妃想多了,这些关阮弗何事?” 齐妃不说话,只道了一声,“嬷嬷。” 声音一落,齐妃身边的近身嬷嬷便将一个画卷交到了齐妃的手上,齐妃将画卷放在玉无惊的面前,上边画的,赫然便是阮弗。 玉无惊眼神一缩,冷声道,“母妃这是什么意思?” 齐妃看他周身瞬间升起的寒意,道,“我何意,你心中清楚,我没有去调查你,你府中要处理大婚的事情,嬷嬷在你房中看到了这副画像,皇儿,还有七日楚王妃就要入府,难道你要她对着这画像在楚王府中生活下去么?” “这件事,我自会处理,不劳烦母妃操心。” 玉无惊站起来,有些烦躁地将那画像拿起来,可齐妃却已经先一步将画像拿起,扔进了一边的火盆之中,纸张碰上炭火,火舌瞬间便将画像给吞没了。 玉无惊见此,眸中升起一抹寒意,几乎是下意识阴寒地瞬间盯着齐妃,犹如面对不共戴天的仇敌一般。 齐妃倒是神色淡淡,依旧坐在榻上,高华不已,仰头看着玉无惊,“这件事,你若能处理好,怎么会被母妃发现?既然如此,便让母妃来为你处理。” 玉无惊一身寒意,在齐妃坚毅冷漠的眼神之中,最终还是闭了闭眼,放在身侧的双拳,却紧紧握住,显然是在隐忍着什么。 齐妃见此,难得放软了语气,“皇儿,我是你的母妃,母妃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我这样做,不是在害你,而是在帮你,你如何不明白?母妃承认,那阮弗的确是个好的,但是,她却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人物,退一万步来说,你要知道,日后,你将要走上的是什么样的道路,你现在尽管还能欣赏她,甚至对她还有好感,但是,这人生何其艰难,那些所谓的男女之情,永远不能支撑你日后的所有,你会发现,只有权力,地位能让你感到无往不利。” “只有权力地位,其余皆是一无所有的人么?”玉无惊额角青筋凸起,声音微沉,几乎是低声吼出来。 这样的论调,是他从小听到大的,玉无惊以前从未怀疑过,并且一直想要以此证明自己,证明自己在父皇的眼中即便不是嫡子也绝对不比玉无玦差,一样能四方御敌,保护河山,强盛辰国甚至可堪为君,并且也一直在为此努力和筹谋。但是,当阮弗的身影出现,这个睿智果敢却分明又温暖至极的人,出现在他灰暗的半生时光里,让他第一次对从小到大齐妃告诉自己,自己也一直认定的东西产生了怀疑。 齐妃像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玉无惊一般,先是愣了愣,而后脸色慢慢变冷,原先的那一点点柔软,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嬷嬷已经退下,整个寝殿里便只剩下两母子。 齐妃冷眼看着玉无惊,冷声道,“何为一无所有,母妃怎么不知道,一个女子,就能代替一切,成为了你的所有?” 她句句犀利,直击玉无惊的内心,一句一字地道,“难道你如今就拥有一切了么,皇儿,我从小到大是如何教你的,就是因为没有权利,所以,你如今不是陛下的嫡子,连继承大统都要比别人争夺多一份,如若没有权利地位,没有你楚王在军中战神一般的名声,如今你在朝中的地位只怕连玉无镜都不如,就是因为没有权利和地位,所以,你即便也是陛下的儿子,却永远得不到向陛下对待晋王一样的关注和偏爱,甚至就是因为你如今没有足够的权力地位,即便是想要一个女子,也要看陛下同不同意,看你的母妃是否允许!” 她一句一句,声声击中玉无惊,而玉无惊却在齐妃一句一句的质问中,青色青白交加。 齐妃道,“我从小到大是如何教你的,这皇家的生活,便是刀剑上的生活,你听到了陛下刚刚已经给阮弗和晋王赐婚了,陛下给两人赐婚,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陛下已经在用另一种方式昭告天下这辰国未来的江山是要交给玉无玦的,如此,你甘心么?” 玉无惊久久无声,齐妃说完这一句之后,便不再多言,一甩袖,转过头去,显然也是在生气。 玉无惊不说话,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双眸已经恢复了一片冷硬与果决,“母妃,这江山天地我要,但是,其余我想要的东西,与我是否要那座皇位,并不冲突矛盾!” 说罢,他竟也不与齐妃告别,转身便大步离开了雍和宫。 唯剩下齐妃,依旧坐在榻上,抿唇看着空荡荡的宫殿,面上神色沉得吓人。 其余的东西?若是其余的东西也不在她这个母妃的掌控之中,怎么能要? 正文 第175章 冷冬夜,春意浓 雍和宫,玉无惊离开之后,嬷嬷才走进来,看着齐妃阴沉的脸色,方才有些叹气地道,“娘娘,王爷的性子您也知道,王爷从小到大极少有忤逆娘娘的时候,王爷自长大之后,便常年在外,与娘娘也越发不够亲近了,如今娘娘又何必如此,弄得与王爷之间的关系僵化?” 齐妃脸上的阴沉这才慢慢散去,“本宫对他的期望如何,他一直都是明白的,这些年也做的极好,只是……本宫倒是不知道,他常年在外,何时又有了这样的心思,如今提醒他,也是为了他好,免得他弥足深陷,最后难成大事。” 听见齐妃这么说,嬷嬷也不好再说什么了,齐妃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想了想,最后还是道,“罢了,你明日去一趟楚王府,给皇儿带上一些玉露糕,本宫记得……”齐妃说着,面上的沉郁已经完全消失,倒是带上了一些几乎极少在她身上表现出来的柔和,“本宫记得,皇儿小的时候,每次因本宫发脾气而受了委屈,也不会说,只是默默在自己的房中呆着,那么小的孩子,本宫知道他心中有怨气,但每次本宫拿着一盒玉露糕进去,他便都释怀了……如今孩子大了,却也不像以前了……” 她说到后边,语气越发轻柔,嬷嬷眼神微闪,安慰道,“楚王殿下孝心可嘉,王爷的心里始终是有娘娘的,也一直记挂着娘娘,只是王爷性子冷硬了一些,不懂得如何表达罢了。” 齐妃笑了笑,“但愿吧……” 嬷嬷见此也不再多说,只是,她顿了顿,道,“娘娘,晋王与阮同知赐婚的事情……” 齐妃一改刚才突生起的那一抹温柔,冷笑道,“急什么,赐不赐婚,本宫倒是没有多大的关心,毕竟,就算陛下想要传位给晋王又如何,如今陛下身子还好得很,即便是立诸了,这诸位最后到底是谁坐上去,还不一定呢,只要皇儿心不变,事情便没有到定论的时候。” “那……此事,我们便当真不管么?” 齐妃摇了摇头,“瑶华宫此刻怕是在等着本宫出手呢,不过,本宫偏不出手,这事儿,陛下看得何等重要,本宫若是出手,必定会引起陛下的怀疑,这恶人恶事,自然是要交给别人来做,何况,这么多年了,本宫也忍够了珍妃。” 嬷嬷眉心一拢,“老奴知道了。” 齐妃幽幽道,“这些日子,宣王与文良哲和江府那边,接触倒是频繁。” 这些宫外的事情,不是嬷嬷能接触的,自是有宫外的渠道传消息进来给齐妃,嬷嬷只能不应声,齐妃似乎也不在乎,轻声道,“如此,便添加一把火便是,这永嘉城中的火,也该烧一把了。” 嬷嬷没有回声,整个雍和宫的寝殿都是静悄悄的,却无形中弥漫着一股杀意。 另一边,玉无惊回到了楚王府之后,看着整个楚王府张灯结彩,满府红绫,可他视线却未曾在任何一处上停留一下,大步进入了书房。 他周身皆是冷气,府中的人见此,也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上前去与他汇报府中为他的大婚筹办得如何了的情况,直到他进入书房之后,一个人影方才出现在书房之中。 “王爷。”来人恭敬道。 玉无惊淡淡点头,“事情查得如何了?” “江湖赏杀令,的确是北燕和南华皇室暗中发出的,不过,如今已经轻易被晋王转移注意力。” 说罢,那人将一个东西递交给玉无惊,玉无惊展开一看,正是北燕绿林传得纷纷扬扬的北燕黄陵的藏宝图。 他拿着看了看,似乎笑了一声,“老四倒始终还是好本事,一张五行八卦的废纸,倒是将一帮人耍得团团转。” 这话,来人自是无法与他接起来,只是继续道,“另外,属下已经查探查到消息,表面上,策动了华都百姓在诸国围猎那天暴动的事情与阮同知无关,但是阮同知实则暗中与南华的文昌侯有过接触……” 来人将在南华调查到的一些情况与玉无惊汇报了一遍,虽说不是很详细,但是,一点点情报,已经足够让玉无惊从中推测出了许多信息。 他轻轻摩挲着手指那一张被他成为废纸的东西,神色若有所思,“她为何要做这件事情……”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来人汇报完了之后便也没有再退下,只是静静站在一边等待玉无惊的命令,他是在暗处随时帮助玉无惊查探特定之人的消息的人。 玉无惊良久之后也没有再继续开口说什么,只是道,“萧力,你先下去,另外,让所有人全部停下动作,经此一事,老四不可能没有觉察。” “是……” —— 皇子被赐婚,这事儿,在圣旨下发之后,便是要即可昭告天下的,所以,即便玉无玦与阮弗才刚刚回到永嘉,在这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消息还是很快就传开了。 时隔一年,众人对于阮弗以女子之身入朝的事情早已习以为常了,何况在老百姓看来,只看得表面,两人都是永嘉城中谈及便不会独立与另一个人分开的人,郎才女貌且不说,单单是两人各自的故事都能说上几天几夜了,这时候来了这么一份赐婚圣旨,更是引为佳话,百姓们自然也是觉得再好不过的。 虽然圣旨在下来的那一刻,阮弗有些愣愣的,觉得太过突然,但是,她也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理所当然地应下了第二日一早便跑来同知府门祝贺她的钱素素。 不过唐秋雅不在,钱素素只能一个人独自来,还给阮弗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晋安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如今,神武将军紧张得紧呢,所以,便只能我一人来了,便是我去神武将军府上探望,还要掐着时间算呢。”钱素素不忘与阮弗说起这几个月她离开永嘉的时候,永嘉城中发生的趣事。 阮弗听到也觉得惊讶了,而又有淡淡一笑,打趣道,“神武将军的动作倒是快。” 最后钱素素才道,“对了,再过几日,便是楚王大婚的事情了,阿弗你知道么,这应该是年前最热闹的事儿了。” 阮弗也是刚刚知道不久,是因为阮伯拿了她不在的时候楚王府送来的一张贺帖,她才知道原来是玉无惊要成婚了,不过这也并非是意外的事情,毕竟早先的时候,齐妃便已经在为玉无惊选妃了,何况,玉无惊的年纪的确是不小了。 “我也是刚刚知道。”阮弗笑道,“这事儿,还要你特地与我说一声,难道是有何特殊之处?” 钱素素一笑道,“准楚王妃,是怀远将军家的女儿,名叫林晚,你当是不认识的吧?” 阮弗笑着摇了摇头,“听你这么说,看来你与这位林小姐关系是不错?” 钱素素道,“怀远将军好些年前边去戍边了,林家一家也都跟着过去,几年前,林晚还在永嘉的时候,与我们几人的交情都是还不错的,只是……你也知道,齐妃娘娘曾经有意秋雅……” 钱素素说不下去了,不过阮弗却也明白了几分,道,“能与你们交情不错的,想来也必定是合性子的,你是在担心秋雅就此与林晚之间有芥蒂?” 钱素素点头,眉心还有一些忧愁,“自赐婚圣旨下来,林晚一家回到永嘉之后,我便不敢与她说起秋雅……” 阮弗想了想,也算是知道她今日为何即便是说笑也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了,笑道,“所以你便独自为这件事发愁,并不知晓两个当事人的心情?” 钱素素一听,有些愣住,而后才摇头失笑道,“也是我自己瞎着急。” 阮弗道,“我对林晚并不了解,也不知她是什么样的女子,不过我却是相信秋雅的,何况,这件事,你便是着急也没有用,我们任何人都不能替他们做出决定,再说了,秋雅既然无意,这件事,或许也并不存在什么芥蒂才是。” 钱素素这才恍然大悟,爽然一笑,“阿弗,你说得是!还是你比较通透!” 阮弗这才摇了摇头,看着钱素素又恢复成了那般没心没肺的样子,笑道,“我记得素素与我的年纪也差不多吧,难道钱大人还没有开始为你谋一个好亲家么?” 原本还算是没心没肺的钱素素闻言,面色一红,“阿弗你又来打趣我!” 她腾地一下站起来,好像被什么刺激了一般,哪里还有为唐秋雅和林晚之间纠结的郁气。 倒是让阮弗有些意外了,似笑非笑地看着钱素素,钱素素虽然性子大大咧咧,但却是几个人之中最容易被逗得害羞的,当即胡乱说了几句之后便于阮弗匆匆告别了。 阮弗见此,只是抿唇笑着护送他离开。 花厅里瞬间只是剩下站在他身后的萧风。 阮弗也不回头看他,却开口道,“犹豫了半日,可有何事想要与我说的?” 萧风顿了顿,才开口道,“小姐进入了晋王府,可还会留属下在身边?” 阮弗喝茶的动作一顿,转回头看了一眼萧风,“你既然说了要跟在我的身边,既然未曾做过什么错事,我自然不会将你撵走。” 萧风这才松了一口气,阮弗也不再多话。 —— 另一边,晋王府中,玉无玦捏着手中的一沓纸笺,唇角泛起淡淡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怎么看,都是有点薄凉的。 站在玉无玦身后的人,乃是无棋,“这便是近日暗卫们查到的消息。” 玉无玦一张一张地翻看着,那上边,记载的都是这段出使南华的时候,一些跟在后边想要掌握情况的人马。 他一张一张地看过去,玉无临,玉无衍,玉无央,以及玉无惊…… 不过他面上看起来并无太多异样的神色,只是唇角噙着那一抹薄凉冷淡的笑意,在捏到后边一张纸笺的时候,目光就久久停留在上边,上面反馈的是玉无惊对于阮弗的一些调查。 他倒是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张纸笺看了一会儿,随后,便将所有的纸笺都投入了一旁的火炉之中,火舌一下子便将纸笺全部吞并了。 无棋在旁边开口道,“那些人,越来越无孔不入了,王爷,可要……” 无棋做了一个动作,玉无玦淡淡瞥了他一眼,“不必,眼下尚不是时候,本王还需要他们来做一些事情。” 无棋只能应下,不过,玉无玦瞥了一眼那几乎已经燃尽了的纸笺,道,“日后,再有调查王妃的人,一个也不必留了。” 无棋神色一震,“是。” 玉无玦淡淡嗯了一声,面上也看不出什么神色,反倒是信步往外而去。 冬日天黑的早,如今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见玉无玦这是要走出去的架势,无棋赶忙到,“天色已黑,王爷还要出去?” 玉无玦淡淡觑了他一眼,“不必跟着。”而后便信步往外去了。 无棋一哽,好似瞬间想到了什么一般,当即停住了脚步,不过他唇边却咧一抹傻笑,王爷定是去找王妃了。 阮弗在屏风后边沐浴的时候便知玉无玦过来了,这人一点也不知道要回避一些,弄得她整个人在后边沐浴,半分自在也无,还要当做他不在外边一样心安理得。 最后索性速战速决,一脸不快地从屏风后边走出来,直直看着玉无玦。 玉无玦心情颇好的样子,屏风虽是厚,然而烛光却将她的身子映在了上边,雕花刻鸟,春景如斯,却不及她腰脂似柳,金步摇戛翠鸣珠,鬓发如云,玉搔头掠青拖碧。 见到阮弗出来,他倒是心安理得斜斜靠在榻上,笑看她,“沐浴好了?” 阮弗气得直接将手中用来擦拭头发的布巾扔在他身上,“王爷如今脸皮越发厚了!” 玉无玦轻笑一声,接过她扔过来的布巾,站起身往她走过去,轻轻牵她的手,将人拉到榻边坐下,笑道,“气什么,我可是什么也没有看到,却是被折磨得不轻。” 他还有脸说了! 阮弗怒瞪他! 可她刚刚沐浴过,何况,房中炭火旺盛,暖如春日一般,只见她双颊红润,浑身皆是湿湿雾雾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瞪人的气势。 玉无玦笑了一声,“好了,是我的错,我不该在你沐浴的时候不打招呼便进来,别气了,先把头发擦干,房中虽是有炭火,但凉气从头入,也有小心一些。” 阮弗虽是不情愿,可他话语皆是关心,何况心中清楚,他随是在外边却也未曾靠近屏风一处,她之所以气,是因羞赧更多罢了,因此还是坐下,任由他为自己擦头发。 她头发柔软,玉无玦拿在手中,一点一点仔细的擦着,那动作,如同将她满头青丝视若珍宝,小心呵护。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不过却让人觉得有一股温馨的感觉。 不多久,头发便被擦干了,玉无玦盘膝,与阮弗面对面坐在榻上,今夜,外边又落雪了,雪有些大,还能听到外边雪花压落树枝的声音。 阮弗看了一眼已经被糊上了一层窗户纸的窗户,有些埋怨地道,“外边雪这么大,你好好的晋王府不呆着,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玉无玦将那擦头发的布巾放在软榻旁边的扶手上,一手拿着阮弗的头发,以指为梳子慢慢帮她打理,闻言低头睨了她一眼,道,“阮儿若是舍不得我冒雪回去,便将我留宿府上不就好了。” 阮弗闻言,笑道,“好啊。” 玉无玦倒是诧异了,看了她一眼,阮弗却已经笑道,“我即刻叫盼夏为你收拾一间客房,左右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 就知道她不会这么轻易答应,玉无玦笑了笑,低声道,“你知道我并非这个意思。” 阮弗轻哼一声,显然不想接她的话。 玉无玦也不介意,这些不过是说说罢了,他要留在府上,只怕姨母是第一个站出来将他撵出去的人,所幸他今晚过来,姨母那边并不知道。 可满室暖融融的烛光中,玉无玦看着她多了些神采的面色,看着看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一笑,站起来。 阮弗拉住他,“做什么?” 玉无玦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开自己,笑道,“突然想要做一件事情。” 说罢,他便朝着阮弗的妆台走过去,拿起胭脂盒子,又往书桌那边走过去,在她书桌上拿起一只干净的小毫笔,将东西放在软榻的小几上。 阮弗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玉无玦却看了看她,而后用手轻轻抵在她的额头上,轻声道,“别动。” 阮弗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放在她身边的胭脂盒与画笔,大概知道玉无玦要做什么,竟也不动弹了,只盯着他定在自己额头上手指,轻声怀疑道,“无玦……” 玉无玦只是笑笑,已经拿起画笔,沾了浅浅的胭脂,轻轻点在阮弗的额头上,道,“一会儿便好……” 阮弗也看不到他到底在做什么,只知道他在自己的眉心点上了什么东西,便也不再动弹,任由玉无玦的动作,可她心中还是很好奇,“无玦,你在画什么。” 玉无玦手中不停,柔声道,“一会儿你便知道了。” 阮弗只好不动,约摸过了一盏茶时间,玉无玦才收笔了,好好端详了阮弗一会儿之后,才笑道,“好了。” 阮弗不知是什么,但看他唇边轻柔的笑意,心中便多了些期待,急急便站起来往妆台上的铜镜走过去。 一照才见,铜镜中的女子虽是发无钗环,青丝如瀑散落下来,但是,眉心却多了一抹淡淡的浅粉色的半开的玉兰,眉心一点,竟多了几分曼妙的柔美之感。 她从未尝试过这样的妆样,此时看着竟然觉得有些陌生,可铜镜中的人却又是那么熟悉。 玉无玦从身后环住她,将下巴抵在她的肩头,看着铜镜中的那人,唇角微微勾起,轻声问道,“喜欢么?” 阮弗点头,“很好看。” 玉无玦轻声念道,“凤髻金带,龙纹玉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阮弗听着,升起一阵恍惚,却微微低头,掩掉心中的情绪,道,“无玦,如古书唱词这般平和小意的日子,只怕是我们永远都不会有的了。” 这话有些煞风景,不过玉无玦并不觉得如何,只是笑了笑,“无妨,我们有我们的日子,平和小意也好,轰轰烈烈也罢,只要那人是你,便是圆满的。” 说罢,他已将阮弗转过来,似乎并不给她反应的机会,一手揽着她的腰,一身轻抬起她的下巴,便覆了上去。 阮弗尚未从他这句话中反映过来,便觉得口中的气息全被他夺去了。 他总是这样,将一切选择的权利都交给她,让她无法反驳。 可她也不会辜负他的情义……不再多想,阮弗一手揽上玉无玦的脖子,将自己全然交给了他。 玉无玦双手原先只是在她腰间轻抚着,感受这在那浴室屏风上所见的楚楚柳腰的身姿,只觉得爱恋不已。 可阮弗才刚刚沐浴过,身上所穿的衣物本来就不像白日里那么多,加上这房中炭火燃烧得正旺,只觉得随着随着玉无玦放在自己腰间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抚动的手,那痒意,便从腰间,延到了心里,怎么都止不住,浑身上下也渐渐升起一层燥热之感。 而今夜的玉无玦,似乎很是不太一样,有些热烈,也有些让她不知所措。 阮弗嘤嘤如耳语,“无玦……” 玉无玦渐渐退离一些看着阮弗,却见她双颊如染了胭脂,唇红如点绛,眸中带水,他双眸再次暗沉,那瞳中如星光碎了一地。 阮弗只来得及捕捉他眸中沉碎了的星光。 “无玦……”两字,便又被吞入了腹中。 雪夜严冬,这室内春意正浓。 玉无玦似乎也渐渐不止于此,那烛光映照影子,腰背渐渐弯起。 不知何时,阮弗一时罗带微松,香肩半截,映于烛光之中,一片青色的小衣,上边点着一株红梅,正在那巫峰之处。 玉无玦眼眸一暗,阮弗只觉得肩头一阵冰凉,又似火灼了肩头一般,流连不去。 可又觉得如脱了水的鱼儿。 她叫唤他的名字,好像在呼唤什么,又好像想要抓住什么。 玉无玦一手扣住她的手指,五指交叉,极尽缠绵。 这急促之声中,青色小衣上,红梅初绽,阮弗只觉得一阵非痛非痛,嘤嘤一声,便在轻颤不已。 她声音越发惊慌,一手无意识猛地抓着玉无玦的衣襟,促声叫唤,“无玦……无玦……” 可那声音,于玉无玦而言,却撩人得紧。 窗外雪压了树枝,吱呀一声断了一枝玉兰。 窗内如猫儿轻呜一声,声细如蚊,烛窗上倒映的影子,轻轻颤动着,不知是冷封吹动了火烛还是寒风吹响了窗户。 待道一切恢复平静,阮弗已经被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她被玉无玦重重的厚厚实实环在了怀中。 不论是他还是她,都热烫得要命。 玉无玦轻抚她柔顺的长发,轻唤她的名字。 好像在安抚她,又好像在安抚他自己。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让她感到不安的同时也莫名升起什么期待一般。 玉无玦的声音还在他耳边呢喃,她不是不懂情事的人,上一世,嫂嫂在她入宫前秘密说起的那些房中事儿,也在这个时候在她脑海中渐渐清晰了起来。 她知道玉无玦在克制,但听他的声音以及喷在她脖间如那火盆中的热气一般的气息,她便知道…… 可她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恰是这时候,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冷月荧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阿弗,我做了些夜宵,给你送来一些。” 房中的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反应过来,阮弗下意识的反应便是有些惊慌地看着玉无玦。 他们两人现在的样子,只怕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了。 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急得好像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害怕被最亲近的人发现了一般。 冷月荧显然是有要进来的意思,玉无玦扫了一眼整个屋子,而后沉眸。 房门轻轻被推开,冷月荧手中拿着一个托盘,进屋之后,却见整个屋子空荡荡的,不由得皱眉,自言自语道,“人呢,分明听到房中有声音的。” 说罢,她看了一圈整个屋子,看了看还放在榻上的擦头发的毛巾,又重新拿起刚刚拿进来的托盘,咬牙道,“臭小子!” 说罢,便又脚步匆匆地带上门出去了。 房中重新安静了下来,玉无玦才带着阮弗从床帐的后边走出来,经过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那些旖旎早就消失了,可阮弗不论是耳垂还是脸蛋,整个人都是红红的,忍不住瞪着玉无玦。 玉无玦眸中有些歉意,轻轻拉着她的手,语气歉然道,“抱歉,阮儿,我……” 我什么,到底是他动作猛浪了,控制不住自己…… 可听他语气里的歉然,阮弗却又舍不得了,硬声道,“你快些回去,我要休息了。” 可玉无玦却听得她语气里更多的是羞赧之意,眸中不由得升起欣喜,见她这样的神色,更是舍不得,可却也不敢再亲近,只怕呆会是更加不想走了,只伸手揽了她,在她眉心娇艳的玉兰上落下一吻,“这就走了,好好休息。” 阮弗低头,轻嗯了一声,有些不太情愿地低声道,“你别有歉意,是我愿意的。” 说罢,她便急急转身,便是那件披风也没有脱下,便钻进了被窝之中。 玉无玦有些愣然地看着已经空了的怀抱,而后才慢慢将视线转向那个钻入了被子,背对着自己的女子。 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玉无玦走过去,在她床边蹲下,将盖住了大半个头被子拉下了一些,温声道,“阮儿,我很开心。” 但是,他会把最好的一切,留到的洞房花烛之时,他的阮儿,值得最好的。 阮弗低声吼道,“玉无玦!” 这声音,还更是羞赧多了一些。 玉无玦揉了揉她的头发,轻笑了一声,“好好休息,我走了。” 阮弗没有应他,他便在床边停留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了,直到听到房门传来轻轻一声,阮弗才拉开了被子,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来,放在一边,衣带还没有完全系上,整件衣裳都有些不齐整,她抬手碰了碰肩头,那股陌生地灼热感觉似乎还停留在上边,低头一看,上边已经留下了浅浅的红痕,她脸颊刚刚降了一些的热烫重新又升了起来,咬了咬唇,有些羞恼地衣襟扯回来,可手背还是不小心掠到了小衣上那一朵绽开的红梅,低头一看,那一处青色更加浓了一些,无意的触碰引起的触感是对于刚才那浓烈感觉清晰的回忆,似痛非痛,她有些自暴自弃地埋入被中,全无了睡意,只剩下越发清晰的回忆,以及玉无玦从未有过的热情…… 正文 第176章 西越帝的请求 玉无玦并没有马上离开同知府,出来之后,反倒是去了白莫如的书房。 对于玉无玦的到来,白莫如并无半分诧异,只是微微挑眉看了看他,即便隐藏得深,但他目光还是别有深意地在玉无玦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他将一杯刚刚倒出来的茶推到玉无玦的面前,开口道,“王爷,此处是同知府,王爷深夜前来,对阿弗的名声总是不太好的。” “白先生何时也成了这般迂腐之人,何况,阮儿是我的妻子,即便深夜前来,这府中也还有姨母与白先生,本王可未曾行迹偷偷摸摸。” 玉无玦说得倒是坦然。 白莫如冷笑了一声,而后又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似的,看着玉无玦,越发神色玩味了。 玉无玦显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不就是觉得他冷情二十多年,如今终于对阮儿这般非同寻常的关注了么?那又如何? 面对玉无玦坦然的神色,白莫如倒也不说什么了。 反而是提起了永嘉城中如今的情况,“这两个月,永嘉并不太平。” 他神色有些严肃,但是玉无玦显然并不觉得如何,依旧面色淡淡的,道,“永嘉又何曾太平过,只是,这些时间以来,大概是有人觉得本王离开了永嘉,便不认得局势了,也大概以为,父皇不闻不问,便是一无所知罢了。” 白莫如神色依旧严肃,道,“你知晓便好,当年我与你父皇面对的局势,可比如今还要来势汹汹得多,可今非昔比,那些人竟还想走当年的路子。” 玉无玦冷哼一声道,“这世上的路千千万万条,总有一些人,硬是自己走上了绝路,既然如此,本王便成全他们。” 何况,如今的一切,是阮儿的诸多心血换来的,他绝对不容许有人将之毁损了。 白莫如看他眸中渐渐升起的冷意,只是摇了摇头,最后似是笑叹一声,“这些事儿,也只能交给你了,我是不会再插手了。” 玉无玦皱眉道,“不必你插手。” 白莫如笑意更浓,“那为师便拭目以待。” 玉无玦眼神暗了暗,轻飘飘道,“既然是带着姨母来永嘉游山玩水故地重游的,便别整日呆在同知府中,你们也只有三个月的时间而已,故地之大,三个月能游玩?” 白莫如先是一愣,继而却是笑出了声音,游山玩水?呵!谁会来永嘉这样的是非之地游山玩水,至于故地重游,永嘉城中,何处不是故地,这小子,有必要如此嫌弃他们? 他轻飘飘地道,“阿弗是老夫的义女。”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白莫如哼笑一声,“王爷日后,还得随着阿弗叫我一声义父。” “呵!”玉无玦笑一声,却已经站起身来,淡淡道,“刚才姨母亲自准备了夜宵给阮儿,恐怕你还不知道吧?本王料想,白先生当是没有过这样的待遇。” 白莫如面上并无神色的变化,淡淡道,“老夫与夫人已是老夫老妻,王爷这样的戏码,只能刺激如王爷这样的年轻人罢了。” “是么?”玉无玦轻轻反问一声,似笑非笑看了一眼白莫如,最后竟也什么都没说便离开了。 呵呵,一个男子有多爱自己的女人,便有多看不得她对他人上心而忽略了自己,这无关年龄。 白莫如看着玉无玦神色自信地离开,直到房中只剩下自己一人,他面上的淡然神色方才慢慢消失,轻哼了一声,甩袖站起,想起方才那小子欠揍的样子,又想起冷月荧还从未这般体贴过自己,便神色不爽地回了房。 —— 阮弗虽是被元昌帝放假了,但是,她却不是一个闲得住的人,何况,院阁中还有这么多事情,在府中休息不到三日,她便不声不响地踏进了拙政殿。 如今她与玉无玦赐婚的事情,整个永嘉城中都早已听说了,她一进入院阁,院阁中苦苦等待她归来的学子们便纷纷上前,纷纷恭贺。 除了在玉无玦面前被他弄得往往羞意丛生,阮弗在外人面前,一向是心理承受强大的,因此倒也坦然应下了这些人的祝福,不过,她才刚刚在院阁呆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御书房的安成便亲自来了院阁,说是陛下有召。 元昌帝既然说了让她在年前休息,便不会无故传召,阮弗心中虽是有些疑惑,但还是跟着安成往御书房去了,到了御书房的时候,玉无玦已经在里边了。 两人正在说着什么,见到阮弗进来,两人的视线一起转过来看着阮弗,元昌帝面上还带着笑意,玉无玦见到她,眼神也温和了几分。 不过阮弗一见到他便想起昨夜的事情,今早她起来时候,肩头的红梅尚未消失,仍在昭示着昨夜两人差些失了克制的猛浪行为,她心中虽是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不过面上还是淡定得很,只是看了一眼玉无玦,然后便大大方方进入了御书房,对着元昌帝行礼道,“阮弗见过陛下。” 元昌帝看了看两人的神色,他眼神犀利,即便这两人看起来没有表现出什么,但是总是与以往相见的时候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再看玉无玦唇角勾起的笑意,刚才讨论的事情那么严肃,何来笑意,眸中也不由得多了一些趣味。 看了看阮弗,只是笑道,“起来吧,圣旨已经赐下,不必如此生分。” 阮弗一哽,君臣有道,元昌帝这话,她可不敢当真。 见到阮弗这等神色,元昌帝也只是笑了笑,便递给阮弗一个折子,道,“西越刚刚送来的国书,你也看看。” 阮弗凝眉,但还是翻开,直接看了起来,国书内容不多,但是所请所求,却让他们不得不重视。 阮弗将西越的国书合上,玉无玦已经道,“使臣今早刚刚进入永嘉,一到永嘉便立即进宫求见,递上国书,想让夏侯殊回西越。” 阮弗叹了一口气道,“西越国书从西越发出的时候,我们应当都还在南华,我想,应当是今年之后,西越帝开始有让夏侯殊回到西越的打算,前年,我刚刚回到永嘉,西越在北燕与辰国边界弄出了那些糟糕事儿,也是因为那时候西越帝的身子渐渐有不好的趋势了。” 她这么一说,元昌帝倒是饶有兴趣地看着阮弗。 阮弗也不隐瞒,直接道,“几年前,阮弗曾去过西越,虽是未曾见到西越帝,但是,却已经听闻西越帝尤其重道,道教在西越的发展甚至比中原腹地还有好,我对此事有些好奇,便去查了些,查过后才知道,西越帝老年之后便开始信奉炼丹之事,导致西越的道教也因此而发展起来,可见,西越帝的身子已经大不如前了,如今,夏侯炎这个西越帝最小的弟弟,可是对西越虎视眈眈,西越帝如此操劳,身子自然垮得更快,如今虽是没有传出关于西越帝身子的消息,但是,这个时候让夏侯殊回去,显然是已经到了危险的关头了。” 她说得认真,随着一句一句说来,眉头也微微皱起,显然是在想着什么,元昌帝听罢了,也皱了皱眉头,道,“当初留下夏侯殊,多也是防止西越向北燕靠拢,如今,夏侯殊已在永嘉呆了多年,西越也始终安分,我们既然已经与西越立下了合约,这夏侯殊也当是放回西越的时候了……” 说着,元昌帝看向玉无玦,“你觉得如何?” 玉无玦语气颇淡,“夏侯殊虽是待在永嘉多年,但是此人的心计绝非被多年为质的生活磨掉了,反而越发激发意志,这一点,无须怀疑,西越虽不是极为重要,但是,倘若真的与北燕那边相靠,对辰国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何况,夏侯殊回到西越,对于压制夏侯炎当能起到不小的作用,如今,夏侯炎与燕璟交往过密了,夏侯殊的胞弟虽是自小在西越长大,但论起能力,反倒是不如多年在永嘉的夏侯殊。” “所以,你的意思是也同意夏侯殊此时此刻回西越?”元昌帝问道。 玉无玦道,“父皇心中不是已经有决断,今次召见我们,不是只是商议如何让夏侯殊安然回到西越,以及回到西越之后,辰国当如何暗中相助夏侯殊夺权罢了” 元昌帝欣慰一笑,“那你说,当如何做?” 玉无玦语气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此事,只有我们商议,只怕还是不够的,真正的主角是夏侯殊,也总要看看夏侯殊有几分本事,即便我们能帮夏侯殊,但辰国在西越行事,总是有诸多不便。” 元昌帝点了点头,阮弗道,“王爷说得没错,何况,此番送来国书的西越使臣,其中,想必也不完全是西越帝的人,更不完全是真心忠与夏侯殊的人,西越帝请求辰国派人护送夏侯殊回去,此事,也当斟酌一番才是。” 元昌帝欣慰地点了点头,很自然地道,“因此,既然你们对形势如此了解,此事,便都交与你们去做。” 阮弗一愣,玉无玦却沉了沉眉。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元昌帝将这件事交给玉无玦去做,势必会放诸多权利给玉无玦,其实无形之中,已经将玉无玦放在了诸君的位置上让他来处理这等国家大事。 两人对视了一眼,但到底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应下了元昌帝的话,至少,有一点元昌帝说得没错,与西越的接洽,先前是玉无玦在做,如今这事儿,交给玉无玦,自然也是再好不过的安排。 见到两人应下了,元昌帝才满意地点点头,而他也真的撂了挑子一般,只与两人再说了一些什么,便见两人赶出了御书房。 如此一来,接下来的这几天的时间,阮弗与玉无玦便在西越的使臣之间相互周旋了。 西越帝之所以在诸国会盟的时候着人来让夏侯殊回去,除了因为自己身体本身的原因之外,还因为在诸国会盟的时候夏侯炎不在国中,他的动作自然是要小一些,西越帝的安排也能够更加周密,眼看此时诸国会盟结束,夏侯炎那边也刚刚回到辰国,这段时间之内,必定是与夏侯炎的势力有所较量的,此时正是夏侯炎回到西越正在恢复的时期,因此,夏侯殊回西越,当是越快越好。 与西越的使臣们商议了两日的时间,很快便制定好了方案。 五日之后,夏侯殊回西越。 而此时此刻,夏侯殊的府邸之中,阮弗和玉无玦、以及夏侯殊三人已经对坐了将近两个时辰,来时正当午时,冬日的阳光渐渐出来,外边的雪也正在一点一点地化开,多了一些寒冷。但如今日光也西沉,化开的雪又渐渐有凝结之意。 夏侯殊的府邸里谈话的声音,也渐渐稀落了下来。 良久知之,夏侯殊才站起来,朝着玉无玦与阮弗深深一揖。 玉无玦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如此多礼,阮弗道,“此去万般艰难,还望二王子不忘初心,记得两国之间的承诺,更能让西越族人血脉留存不变。” 夏侯殊在永嘉为质,辰国给了世子之尊,但如今阮弗已经改成其为西越二王子以示对于身份转变的认可。 上一次与夏侯殊正正经经的谈话,几乎已经是将近两年的时间了,当初的少年,已经成长起来,眉宇中也多了更多的沉稳和英气勃发之意。 夏侯殊闻言,道,“本王必定不会忘记今日晋王与阮同知相助辰国之恩,夏侯殊回国之后,定当以永世交好为报。” 阮弗点了点头,“五日之后,天玄军将会护送二王子回国,这几日二王子便做好准备便是,届时,我与王爷亲自为二王子送行。” 夏侯殊面上有些动容,“多谢两位。” 阮弗点了点头,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两人便也不再多说,便出了夏侯殊的府邸。 只夏侯殊站在内门,看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眸中的神色多了一些坚毅,也多了一些动容的东西。 化雪之地,地面并不好走,玉无玦牵着阮弗的手,看她脚下的雪地,眉心皱着,似是生怕她一步小心便会摔着了一般。 冬夜天黑得早,这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阮弗慢慢走在他身边,道,“吴、韩、西越如今已经正式与辰国之间建立了联盟,还剩南梁与西胡夹在中间,不过这两国是不会轻易劝动的了,韩是因为孤立,不得已向辰国求助,吴国想要保全民族血脉,南梁与西胡却没有这等顾虑,这两个,迟早有一日,还会落入南华或者北燕的手中。” “天下形势便是如此,大国吞并小国,小国消亡在历史的洪流之中,何况,中原分裂了两百年,造成的极端便是,若非是诸国并存,强强并生,便是如现在一般,强者更强,弱者更弱,何况,诸国在地理位置上以及两百年前的基础便有极大的诧异,能坚持十国并存到现在这个只有八国并存,且还是名不副实的局面,已经实属艰难,南梁与西胡,到了这一代,已不像几十年前那般,总要有一个依仗,不论辰国如何,这世上也并非人人都会选择辰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阮儿不必惋惜。”玉无玦淡声道,语气里却添了一些安慰的模样。 他知道她总是想尽最大的能力做到更好,即便在这个分裂的局面,知道战乱是迟早的事情,一触即发地战争也总是不会消停,但是,却仍是有想要将战火蔓延得更低更小的想法,这便是她为何多年筹谋,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缘故。 但他舍不得她为此而思虑太多。 阮弗自然明白他的这一层贴心,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倒也不是多惋惜,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玉无玦笑笑,便也不再多说,两人便这般牵着手,在雪地中漫步了,只是不同地是,阮弗身上披了一件厚厚的披风,而他却一身轻松,英姿洒然,真是鲜明的对比,却又和谐的一幕。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177章 楚王大婚,无处安放的情 时间很快过去,十二月二十三本是小年,但今日却也是玉无惊大婚的日子。 前两日已经开始不落雪了,只是地上铺着的一层薄雪还没有完全化开,年关之际,反倒是没有了什么冷风,的确是个适合大婚的日子。 皇室的大婚,礼节繁琐,尤其复杂,大清早的时候,永嘉城内地主干道上便开始热闹了起来,处处都是礼部的人布置好的一切,尤其是怀远将军府,至观凤楼再往楚王府这一路上,更是热闹不已。 如同上次晋安大婚一样,皇室众人大婚,总要在观凤楼上走一遭,让百姓观看,更是为了昭示这个大婚仪式的正式。 辰时刚到,晋王府的马车便停在了同知府的门前,玉无玦才刚刚打开车门,阮弗便从同知府的门内走了出来,她今日的穿戴,并不是常日里贯穿的碧色衣裙,反而是换了一身丁香色的芙蓉缠枝袄裙,玉无玦见她只是一身袄裙,并没有带上披风,原本舒朗的眉头也不由得皱起来,微转身在马车中拿了一件披风,下了马车,快步走上去,不容分说便将披风套在阮弗的身上,轻巧为她系上带子,皱眉道,“怎的不多穿一件。” 说罢,如往常很多时候,自然而然牵起阮弗的手,见她手指并不把冰凉,这才展开了眉头。 “今日无风,并不冷,这样已经很好。”虽是这么说着,阮弗到底对他为自己套上了一件披风的事情并无拒绝的意思,在这些小事上,他往往比自己做得都好,她也早已习惯了。 玉无玦在心中轻叹了一句,抿了抿唇,还是没有说她什么,罢了,日后这些事情,自有他替她操心。 见阮弗轻轻巧巧下了府门的台阶,脚步轻快,道,“是不是大礼将要开始了,晚去了,可是对新人不太尊重。” 玉无玦反被她拉着往前走,见她脚步有些急忙,道,“小心些,地上还有未化的积雪。” 阮弗倒是不在意,这同知府的府门前日日有人走,哪里还有什么积雪,即便有,也是被打扫干净的,只是旁边有一些雪痕而已,他倒是好,活当她是连路走不会走的孩子了? 看了玉无句一眼,阮弗语气轻松道,“地上哪里还有雪,我还不是惯常走路的样子,是你总是担心这担心那的,我哪有这么娇弱?” “如今,阮儿是嫌为夫啰嗦了?”玉无玦挑眉道,但还是牵着她往马车去。 阮弗抬眼扫了玉无玦一眼,这人,这声为夫说得倒是自然而然,脸皮的厚度真是一日胜过一日,玉无玦也不理会她扫过来的眼风,只是低声笑了笑,“这可如何是好,还未大婚,为夫便被娘子弃了,日后岂非是独守空房,长夜寂寂独对天明?” 不过两步路,他就有了这么多牢骚,阮弗咬牙道,“玉无玦!” 玉无玦笑得胸腔震动,阮弗还来不及说什么,便听见同知府的门内走出一人,稷歌的声音也随着响起,“本公子游历四方,可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晋王这般厚脸皮之人,王爷可莫要忘了,长清还没有嫁入晋王府呢?” 玉无玦原本与阮弗玩笑的面上微微一沉,“大婚之日不远了,何况,阮儿既然已是本王的准王妃,本王与王妃之间的夫妻情趣,稷歌公子怎么会懂?” 稷歌被他说得面色一僵,唇角的笑意就僵在了当场,玉无玦见此,冷哼一声,带着阮弗轻轻巧巧进入了马车,马车扬蹄而去。 唯有稷歌,在马车声音响起的时候,方才朗然一笑,摇了摇头,笑叹一声,扬长而去了。 直到马车往前驶去,阮弗才从玉无玦的那句夫妻情趣中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只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玉无玦只是唇角勾着一抹笑意,见此也不说什么,阮弗最后还是叹了一声,“你与稷歌之间有何好置气的。” 稷歌虽不是停在同知府上,但因为白莫如夫妇在京的原因,倒是常常出现在同知府中,而玉无玦每次来,与稷歌的气场都不太和,偏偏稷歌好像总是很喜欢对上玉无玦,对此,阮弗也深感无奈,但这两人的事情,她也没法说什么。 玉无玦闻言,冷哼一声,“本王只是看他不顺眼。” 阮弗无语,玉无玦却幽幽道,“阮儿真要在我面前提起别的男子让我不开怀么?” 阮弗唇角一僵,却笑容可掬道,“只怕我提起任何一个人,只要那人不是你,你都会不快怀,日后我只说你可好?” 玉无句唇角绽开笑意,“如此甚好,知我者,莫若阮儿也。” 阮弗一手拍开他,道,“一马车的酸味儿,稷歌是好友,与任何人都不一样的,你吃的什么醋?” 他能不在意么?尽管知道阮儿待人有度,稷歌于她的情义,绝非只是认识多年的朋友而已,她再次的生命,首先找到的便是这人,那是如兄如父一般的存在,只是,便是因为这样,所以他心中才会在意啊,即便知道稷歌深藏于心的,已不是如今的这个阮儿,但…… 他这么想着,便陷入了某种情绪之中一样,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阮弗见他情绪的变化,不由得伸手点了点他皱起的眉头,动作轻轻柔柔的,即刻便把他从那些纠结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怎的又皱起了眉头?”她大概知道他在纠结些什么,却也并不点破,道,“皱眉易老,如此下去,再过两三年,别人看起来,你我便是老夫少妻了,我可真是要嫌你一辈子的,如此你才更加不开怀。” 可这样的话,无形中已经给了玉无玦最为心安的承诺。 玉无句听她的话,有些哭笑不得,如此给的承诺,倒是别具一格,敢嫌他? “老夫少妻?”他挑眉问道。 阮弗轻咳一声,想要抽回手,却已经被玉无玦握在手中,玉无玦慢悠悠道,“阮儿放心,为夫必会证明,你我之间,即便到了不惑之年,也绝非老夫少妻。” 他意有所指,阮弗自是能听得话外之音,但去一反常态镇定道,“若我到了不惑之年,王爷也快道花甲之年了。” 玉无玦眼睛一眯,面上的笑意更盛了,“留待新婚夜,我们再好好讨论这个问题。” 阮弗最终还是敌不过她,虽是被他面上的笑容看得心中感觉微妙,但还是不动声色地淡淡转头,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一样。 玉无玦见此,当真是心中堵了一口气一般,偏偏又对她无可奈何,最后只能化为一声长叹。 阮弗眼角余光看了他一眼,道,“观凤楼快到了,我们下去走走?” 她存心是想要化解刚才为逞口舌之快引的他心中郁结,这才出口的,玉无玦见此,心中那一抹长叹升起的郁闷也一扫而光了,道,“还远着呢,毕竟冬月,无风也冷,好好坐在马车里。” 他这么说,阮弗也不真的要坚持,只握了握他的手,无声妥协,希望他不要真的践行刚才的新婚夜之言,玉无玦岂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已经晚了,他也不说,无声反握住了她的手,两人便再也无话,往观凤楼而去。 玉无惊是在辰时便接到了林晚,到达观凤楼的时候,便是辰时三刻,阮弗与玉无玦刚刚到了观凤楼,便见新人的队伍也刚刚到达观凤楼。 皇室大婚,与民间一般的女子大婚是不一样的,观凤楼上,林晚的红色盖头已经拿下,只头上的珠冠面前垂下一串一串的珍珠,模模糊糊地遮盖了她的面容,她只是来观礼而已,倒也没有真的距离观凤楼很近,但是,远远见着,便能看到林晚与一般的大家闺秀有些不一样,即便实在这样大喜的日子里,她依旧身姿挺拔,颇有将门女子的风气,站在玉无惊的身边,站在高高的观凤楼上,远远看着,两人倒也算是匹配。 她看着便忍不住叹一声道,“看起来倒也算是一对璧人,不过我倒是没有见过楚王妃。” 玉无玦闻言,转头看了一眼阮弗,对于她这句一对璧人,不置可否,道,“若说佳偶天成,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得上我们的了。” 阮弗有些无语地看了一眼玉无句,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想好么? 玉无玦能看出她眸中的神色,只是笑了笑,继续道,“阮儿对楚王妃很是好奇?” 阮弗摇了摇头,“也不算好奇,毕竟以前没有见过,只是在素素的口中听到一两句,说是与晋安她们的关系还算不错的。” 玉无玦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什么。 观凤楼上的一出,很快就结束了,新人下了观凤楼之后,便继续往楚王府而去了。 只观凤楼的不远处,同样站着几位王爷,遥遥与阮弗和玉无玦这边看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便也都往楚王府而去。 到达楚王府的门前的时候,新人反倒是还没有到来,阮弗与玉无玦下了马车,迎面便走来了玉无寒和玉无凡两兄弟,这还是阮弗回到永嘉之后,首次见到玉无寒,当日百官城门口迎接使臣,他也没有出现。 几月不见,玉无寒看起来倒也没有什么变化,目光在两人相携的手上停留了一瞬之后,便转开了,道,“四弟,饮冰,许久不见了。” 玉无玦淡淡点了点头,“三哥。” 阮弗也笑道,“殿下看起来神色飞扬,可见这段时间很是快意。” 玉无寒笑道,“哪里是快意,只是外出处理了一些事情,昨日方才回到永嘉,倒是错过了你们回到永嘉的时间。” 顿了顿,他又笑道,“我也是回来之后才知父皇已经为你们赐婚,四弟,恭喜。” 玉无玦淡淡点头,“多谢三哥。” 阮弗这会儿倒也不觉得如何,笑道,“今日可是楚王大婚,殿下这般在楚王府门前恭喜我与王爷,倒是让我与王爷喧宾夺主了。” 玉无寒一愣,而后朗笑道,“如此,我只能再为二皇兄备一份大礼了。” 几人说着,便要往楚王府中进去,而另一边,宣王那边也刚刚达到,见到几人,也上前来,笑道,“三哥回来了?” 玉无寒一笑,“是啊,刚好赶上二皇兄的大婚了,也算是来得及。” 玉无临目光在玉无玦和阮弗身上放了一瞬,笑道,“即便赶不上二皇兄的婚礼,也总能赶上四哥与阮同知的大婚。”说罢,他对着两人道,“还未恭喜四哥与阮同知。” 玉无玦淡淡看了他一眼,“恭喜便不必了,届时人好好来观礼便是。” 玉无临笑道,“自然,四哥与阮同知这般佳偶天成,令人羡慕,我岂能不去?” 阮弗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玉无玦目光一顿,玉无寒已经道,“好了,新人也快到了,先进府吧。” 说罢,几人便进去了,只玉无临刻意落后了两步,看着阮弗与玉无玦相携离去的样子,唇角绽开一抹笑意,有件事,只要他确认了,就不信,这两人还能结合得成? 在楚王府中帮忙招待宾客乃是玉无央与玉无镜,楚王与怀远将军的女儿大婚,莫说朝中来了许多文官,便是武将都来了不少,尤其是楚王在军中声望颇高,而怀远将军也是名声赫赫的镇边大将,两人的面子如此大,导致楚王府中的热闹更为浓烈,而玉无央与玉无镜的面上也极尽笑意。 宾客进去之后,不一会儿,新人便到了楚王府的外边,接着自然是拜天地与将新人送入了洞房,不像当初晋安与靳云大婚的时候元昌帝会出现,这一次元昌帝并没有来,便是齐妃都只是派了身边亲近的嬷嬷过来而已,并未向元昌帝申请出宫。 不过众人似乎并不在意这些,看起来宾主尽欢。 此时已经是午后,阮弗与钱素素两人走在花园的道上,两人一边走一边在说着什么,看起来心情倒是不错,便是钱素素也是神采飞扬的模样。 正走着,后边却追来了一个小丫鬟,“钱大小姐,阮同知。” 阮弗与钱素素回头看,便见丫鬟匆匆往她们这边走过来,许是因为跑得有些急,因而面颊还有些通红。 这丫鬟钱素素是认识的,正是林晚身边的近身丫鬟紫鸢,紫鸢上前来,重新与两人行了一礼,“奴婢见过阮同知,钱大小姐。” 钱素素笑道,“今日是楚王妃大婚,你不好好在新房伺候着,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紫鸢福了福身子,道,“王爷在外待客,王妃独自一人在新房中,怕是还有一些不适应,遣了奴婢来问钱大小姐,可否进新房陪伴片刻。” 钱素素掩唇一笑,“原来是这样,平日里,晚儿胆子颇大,如今倒是临阵害羞了么?” 紫鸢央声道,“钱大小姐可莫要再打趣王妃了。” 听此,钱素素也只好点头,“罢了,我便去陪着她吧。” “奴婢多谢钱大小姐……” 钱素素转回头看阮弗,“阿弗……” 阮弗与林晚并没有什么交情,虽然说日后她与玉无玦成婚之后必定也会与林晚成为妯娌,不过也不急于这一时,何况,即便来参加今日玉无惊的大婚之礼却也并非是像别的女子一般严格将自己与男宾那边的界限分开,因此,只道,“你去陪着楚王妃便是,我自己往前过去就是了。” 钱素素见此也不多说,没有林晚的同意她自是不会贸然就带着阮弗去见她,尤其还是何等大婚的时候,因此便也不再多言,与紫鸢一道往新房而去了。 阮弗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而去,不过,还没有走几步,便被一个身影拦住了去路。 这人,正是几乎已经被她忘记了的凤沫染。 上一次见凤沫染,还是在舞阳的生辰宴会上了,中间又隔了她离开辰国去南华的这么多个月,如今再看凤沫染,她的模样倒是没有什么变化,永嘉姝色的样貌即便成为人妇不仅没有被削去半分,反而增添了一些少妇的风韵。 只不过,比起当年如雪夜白梨一般清高绝傲的模样,如今的凤沫染,却没有了那样的气度。 被人拦住了去路,阮弗只是勾了勾唇,看着凤沫染看向自己阴沉的眼神,含笑道,“凤侧妃。” 没错,即便当初元昌帝下来的旨意并非是让凤沫染成为玉无衍的侧妃,但是,后来的玉无衍还是将凤沫染提上了侧妃的位置,而玉无衍的府上,却没有一个正妃。 但是,对于凤沫染来说,侧妃这两个字,却是她一生最大的侮辱。 听到阮弗如此称呼,她脸色一沉,“阮弗,我能有今日,全都是拜你所赐!” 她低吼,盯着阮弗,眼神如淬了毒一般。 阮弗觉得有些好笑,看了一眼凤沫染有些疯狂的神色,“你能有今日,难道不是拜自己所赐,若不是你自作聪明,自掘坟墓,如今,你还是你的凤大小姐,而不是蒋王侧妃。” 凤沫染红着眼睛看阮弗,阮弗冷笑一声,“何况,就你当日做下的事情,我没有立刻要了你的命,已经是看在逸王府的当日办宴会的面子上,凤侧妃若是还有自知之明,可千万不要重蹈覆辙。” 这几个月的时间,对于凤沫染而言,就像是一场做不完的噩梦一样,她始终没有办法冷静下来,而她始终无法见得到阮弗,却在前几日听闻阮弗和玉无玦之间被圣旨赐婚的事情。 她心中多不甘心,她自知晓人事起,便一直在为做晋王妃而努力,可是,如今等待她的是什么? 今日她好不容易软下身段求着玉无衍将自己带来,她知道阮弗一定会出现的。 今日果然在观礼的时候见到她与玉无玦,玉无玦对她呵护备至,从他眸中的柔色便知他对阮弗有多好,那是她从未见到过的神色。 每每想起,凤沫染便觉得自己要失去了理智,她暗中观察阮弗,见到此地无人,便再也忍不住冲出来。 此时听到阮弗的这句话,再想起自己这几个月所过的日子,她便红了眼眶,没头没脑地往阮弗冲过去,“阮弗,我恨你,明明我才应该是晋王妃!” 阮弗脸色一沉,轻巧避开了冲上来的凤沫染,凤沫染只来不及收势,便这般趴在了地上,一身狼藉,回头恶狠狠地看着阮弗。 “自寻死路!”她冷声道。 正想招来附近地丫鬟将凤沫染带走,免得她继续发疯,却见旁脚步声匆匆传来,玉无衍快步走过来,看到趴在地上还没有站起来的凤沫染,抬头面色不善地看着阮弗,“阮同知。” 他将凤沫染扶起来,护在身后,阮弗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冷然道,“凤侧妃只怕是这里不太好,蒋王殿下还是好好照管的好,毕竟今日可是楚王大婚,凤侧妃这般冲撞,冲了我我还能看在新人的面上不如何,若是别的人,可就不太好说了。” 玉无衍唇角抿成一条线,而见到玉无衍出现之后,凤沫染已不向原先那般冲动了,反倒是面上升起了更多的不安。 玉无衍低头看了一眼凤沫染,脸色阴沉,对着阮弗道,“多谢阮同知提醒!” 说罢,便拉着凤沫染离开了,阮弗见此,口中呼出一口浊气,不过想起近两个月凤鹤轩在院阁中的情况,她又皱了皱眉头。 她正想着,便听见身后又是一阵脚步声,下意识回头一看,便见玉无惊一身大红的喜服出现在后边。 不仅是阮弗微微愣住,便是玉无惊见到她一个人在这里,好像也有些意外,今日虽是他大婚,但他心中却并无什么欣喜之色,与前院的宾客喝了一圈之后,更觉得心中沉重,想要会新房,听见林晚和钱素素在新房中说话,便又离开了,却不想,会在这个地方见到阮弗。 今日的大婚上,阮弗与玉无玦相携在一旁观礼,两人时不时低头言语,他都看在眼中,这一场大婚,便越发觉得索然无味。玉无惊是甩了甩头,似乎是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一般。 附近并无人,这会儿热闹的都是前边,她是陪着钱素素过来解决三急之事才会往后边来的,此刻的玉无惊虽然还是如往常一般冷硬的样子,但是面色坨红,显然是有些喝多了的迹象。 阮弗离她只好几步之遥,这样的地方未免惹人嫌疑,在微愣之后便立刻反应了过来,与突然出现的玉无惊点头示意,便转身离开。 她面上坦然,除了一开始的惊讶,并不见别的什么神色。 可玉无惊见此,在她点头示意转身离开的时候却鬼使神差地叫住了她,“等等。” 阮弗只好停下脚步,但还是往后退了两步,对着往前走来的玉无惊淡淡笑道,“今日王爷大婚,恭喜。” 玉无惊神色复杂地看着阮弗,阮弗微微点头,“前院还有许多客人在等着王爷,若是无事,阮弗先告辞。” 岂料,她话才刚刚出口,玉无惊便猛地抓住了阮弗,在她肩头一点,阮弗身形一僵,脸色当即一沉,沉声道,“王爷!” 玉无惊脸色微沉,不理会阮弗,将人一抓,便带到了旁边的假山后边,阮弗脸色一阵青白,却又不能喊出声音,以免招来一些不善之客,若是往常她自然是无所忌惮,但如今她已经指婚给玉无玦,即便玉无玦相信自己,她却也不想让外人因为她而给玉无玦抹黑。 只是脸色阴沉地看着玉无惊。 她虽是动弹不得,但是,还能开口说话,“还请王爷放开。” 玉无惊脸色坨红,身上萦绕着一股酒气,见到阮弗这个样子,竟然低低笑出了声音,“以你的性子,定不是这般妥协的,为了老四,你也会变得这样瞻前顾后么?” 阮弗抿唇不语,玉无惊见此,一把扣住阮弗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可却见阮弗眸中的冷硬,眸中划过一抹短暂的黯然,沉声道,“你我分明比你与他先认识,为何最后站在你身边的人是他!” 阮弗虽是不能动,但是被强迫着看向玉无惊,自是看到了玉无惊眸中的神色,心头划过一抹骇然,有些难以置信。 玉无惊望向她眼眸,她的神色逃不过他的眼睛,突然觉得很是讽刺,近乎呢喃一声,“阿弗……” 心头的骇然被压下,阮弗声音几乎没有什么温度,“今日是王爷大婚之日,王爷可莫要忘记了自己应该做什么。” 她冷然的声音将玉无惊拉回来,“若是没有今日的大婚,你可会对我如此?” 阮弗抿唇,神色清明,答案已经不用猜测,玉无惊见此,又是一笑,“你便如此厌恶我,连与我说一句都不肯?” “王爷是辰国的大将,阮弗敬重王爷,还望王爷莫要将阮弗的敬重在此刻消磨干净。” 虽然明明知晓有朝一日,她和玉无玦定会站在玉无惊的对立面,但是,在阮弗的心中,玉无惊仍然是辰国战功赫赫的楚王,于她而言,撇开别的不谈,她的确是敬重楚王的,而她知道,此刻的玉无惊也绝非醉得全部失去了理智。 “敬重……呵呵,若是有朝一日,我与四弟站在对立面,你的这一点敬重,可会让你站在本王一边?” 不用阮弗回答,玉无惊道,“本王知道不会。” “王爷喝多了!”阮弗淡声道。 玉无惊猛地环住阮弗的肩膀,捏得阮弗有些生疼,一句一句道,“孟长清的志向不就是要中原一统么?阿弗,我会告诉你,今日的这场大婚,什么也不算,你要的中原大统,并非只有老四才能给你。” 阮弗眸中划过一抹愕然,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玉无惊,可玉无惊说罢,面上的醉意似乎也一扫而光,猛地一点阮弗的肩头,不再看阮弗一眼,转身便大步离开了。 只阮弗僵硬的身子慢慢回归,面色有一瞬的苍白,看着玉无惊离开的方向,眉心皱起,抿唇不语。 今天的一切,都太过出于意外。 后边,她自然也没有了多少心情,直道喜宴结束,坐上了马车之后,玉无玦才揉了揉她的手,“累了?” 阮弗摇了摇头。 玉无玦端详着她,早便发现她神色有些异样了,不知在想着什么,将人拉到身边,道,“怎么了?” 阮弗当然不会告诉他今日的事情惹得他不快,不论玉无惊如何心思,她思来想去只觉得无法理解,更是觉得莫名其妙,因此,她心中坦然,只道,“也没什么,只是觉得这皇室大婚,礼节可太繁琐了一些。” 玉无句知道她所想地必定不是这些,但她不说,他便也不继续问,只是笑道,“你若是觉得繁琐,待我们大婚的时候,一切从简便是了。” 阮弗抬眼看了他一眼,“礼部只怕是恨不得做的更加繁琐,你倒好!” “那又如何,本王可舍不得你大婚当日白日还要受尽那些折磨,到了夜间,可如何是好?”玉无句笑道。 又来了! 阮弗今日被他两翻打趣,已经完全不想跟他逞口舌之快,何况也知道这人就是如今赐婚了,才会与她在私下的时候打趣这些事儿,但除却那一晚差些失控了的行为,后边却都规规矩矩的,对自己爱护得很,当真的也是不舍得自己像今日的楚王妃一般那么辛苦,便也不与他计较了。 倒是罕见地伸手环住了玉无玦的腰身,靠在她胸口道,笑道,“如此你倒是不担心外人说你对我不敬重了?”大婚从简,外人的第一反应只怕晋王府对她不满意吧。 玉无玦听此果然皱了皱眉头,不过很快就舒展开,“如此本王便先在大婚之前昭告百姓,申明缘由,说是本王舍不得王妃辛苦,因此大婚从简?” 阮弗笑着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嗔道,“这世上,怕是只有你才能做出这等事情了!” 玉无句欣然一笑,显然并不觉的这样做有何不好。 两人便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回到了同知府,才刚刚下了马车,阮伯那边便又匆匆出来,对阮弗道,“大小姐,府上来了一位公子,说是请见大小姐,已等待多个时辰。” 玉无玦与阮弗皆是讶然,不过阮弗眸中多了一些疑惑,而玉无玦的唇角却抿成一条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178章 孟谦,青衣面圣 同知府的花厅里,一个年纪约为二十五六岁的男子正坐在花厅下首的一张椅子上喝茶,他身形有些消瘦,喝茶倒水的动作举止之间却透露着一股世家公子风流雅致的味道,只是,他整个人看起来,却不像一般的世家公子一般,即便举止矜贵,但样貌却有些消瘦,更有甚者,鸦发青丝中,隐隐藏着几缕白丝,与他的年龄相距甚远,令人觉得刺目不已,他身形有些消瘦,面颊棱角分明,但从面颊的轮廓之中却能看出,此人并非天生如此,眼窝深邃,眉目刻骨,肤色微黄,定然是受过大苦之人,加上此时面上还有一些风尘仆仆的味道,更让人对他生疑了。 同知府中自是有人招待,听到阮弗今日是去参加楚王地大婚之礼了,他便静静在府中等待,全然没有一丝不耐烦的心思。 同知府中的人都是心思活络之人,知晓阮弗并非一般的女子,认识的人,虽然他们不知是什么人,但总的来说,也必定不是一般的人,因此,倒是没有人敢怠慢这个年轻人。 阮弗与玉无玦进入花厅的时候,男子便即刻转头看向两人,他看到阮弗,眉目中划过一抹诧异,但很快消失,然后站起身来,朝着阮弗与玉无玦拱手道,“在下孟谦,见过晋王殿下,阮同知。” 孟谦,虽然在来花厅的路上听到阮伯说,有一位自称姓孟的公子来府上的时候,阮弗的心中也有了一些疑虑,甚至紧张的意思,但是,这时候,真正见到了人,她还是心中一紧,看着眼前的人,眼眶有些酸涩。 孟氏族长一脉的长孙,孟谦,在阮弗前世的时候,他与哥哥是孟家最出色的年轻男子,但是孟谦并不像哥哥一般很早就因为她所在的孟家一脉的关系就已经出仕了,只是,阮弗是知道这个人的,孩提时候,这个人,也像哥哥一般照顾她。 孟氏翻案之后,她不愿再去看孟氏族人,赶着回辰国,避开南华和北燕的追杀是一回事,但是,更为重要的原因是,她知道,已经没有什么理由去见孟氏的族人了,而她也只愿孟氏族人能够安好,在未来的日子,只愿他们走好自己的路便好。 可如今乍然见到隔世之后的亲人,她心中有一股难言的滋味。 孟谦的反应,太过自然,好像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阮弗一般。 阮弗心中虽是万般滋味,但依旧是神色如常,只站在花厅门口不远处,在孟谦行礼的时候便停了下来,隔着距离看着孟谦,那鸦发中的白丝,还是刺痛了她的双眼,这六年,苦了孟氏族人了。 见到阮弗没有马上回应,孟谦面上也并无异样神色,依旧站着,神色温雅,等待阮弗的回应。 玉无玦上下看了一眼孟谦,大概也能知晓阮弗的情绪,宽大的衣袖中,无声捏了捏阮弗的手,而后对着孟谦道,“南华孟家,孟大公子。” “不敢。”孟谦颔首道,“如今孟家不过南华一般读书人家,在下孟谦。” 玉无玦也不在意他这么说,只是点了点头,阮弗已经反应过来,神色也恢复了正常,“孟公子意外来访,倒是让我感到意外至极,请。” 孟谦继续在原来的位子上坐下,阮弗看了一眼他手边的茶壶,淡淡吩咐了一声,“给孟公子备上南方的春茶。” 孟氏虽是世家,但并非奢靡之家,孟家人惯常喝的茶,便是南方早春的茶叶,有些清苦,乃是孟氏族长为让年轻人铭记曾经过往岁月,不可忘记孟氏使命而定下的规矩,后来便成为了家风。 孟谦一去西部荒瘴六年,孟家之人在那西部的荒瘴中,连茶水都未曾喝过一口,虽是不忘使命,但哪里还有这些规矩,此时听到阮弗如此说,也不由得在心中划过一抹怅然。 阮弗神色如常,看向孟谦道,“我记得孟氏翻案,也不过是一月之前,华都的圣旨传到西部的时候,也当是在诸国使臣离开南华之后了,孟公子竟能在此时出现在永嘉?” 孟谦也并不隐瞒,重新站起来,对着阮弗深深一揖,道,“孟氏一族,多谢阮同知相助翻案之恩。” 阮弗神色一凛,唇角抿成一条线,孟氏族人必定是知道文昌侯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但是,她也与文昌侯表示过,这件事,不必说给孟氏的族人听,文昌侯一开始还对她多有疑心,但是最后在她离开南华的时候,其实已经隐隐将她当成了忘年之交,她也相信,文昌侯必定不会是出尔反尔的人。 见到阮弗的神色,孟谦继续道,“还请阮同知莫怪文昌侯,实乃在下无奈逼迫文昌侯,何况,华都之中的诸多事情,外人或许不知,但在下思前想后,便知道此事承了阮同知的情义,何况,孟氏族人在南方,暗中多得交趾之人的照拂,事情虽是隐秘,但孟氏即便在慌瘴中六年不出,对于世事之敏感,却并未葬在荒瘴之中,自然能看得出来。” 阮弗听此,神色一缓,道,“我倒是忘记了,孟公子少年之时,也是惊才艳艳之人。” 而后他看向神色温和的孟谦,道,“孟公子一身风尘,想来是这段时间,快马往永嘉而来。” 她与使臣回国,一路上的速度都是正常速度,如果孟谦在他们一行人回国的半途中快马加鞭的话,倒是真的能够在他们回国之后追赶上来,而看他此时的神色,只怕真的是如此。 她颇有避而不谈孟氏翻案之事,但是孟谦前来,其一便是为了此事,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尚未封口的信封,交给阮弗,“此乃在下决意来永嘉之前,祖父叫在下交给阮同知的亲笔手书。” 阮弗一愣,孟谦已经将手书递上来,阮弗沉默了一瞬,接过,便不再说话,当着玉无玦和孟谦地面,便将信封直接打开,里边,是两张信笺,上边的字迹,笔走龙蛇,苍劲之极,乃是大家风范。 她沉默着看完,脸色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在看到最后一个落款的时候,她眼眸微垂,长睫如蝶翼,掩住了眸中的神色,将阅完的信件折叠成原来的样子,装入了新封之中,叹了一口气道,“还望孟公子代为转告,阮弗铭记孟先生的劝告。” 孟谦却摇了摇头,“此事,恐怕在下无能为力了。” 阮弗眸中划过一抹诧异,孟谦继续道,“此来,孟谦有三事要做,一是为了感谢阮同知相助翻案之恩,而来乃是替祖父送上信件,三来,孟谦想要从辰国借道,前往北燕而去。” 阮弗眸中讶然更甚,不由得与玉无玦对视了一眼。 玉无玦双眸微眯,“孟公子要去北燕,何以借道辰国?” 孟谦道,“中原分裂,即便孟氏遭受劫难,但天不负孟氏,孟氏更不会弃天下,辰国与北燕之间已暗有合作,然,中原之主,必定不是君王无道的南华,也绝不是与邦外之人合伙的北燕,如今,孟谦不才,但这一身躯骨完好,既然天让我孟氏昭雪,孟氏未做完的事业,便由孟谦继续做下去,北燕国君与安国公主之间嫌隙初生,孟谦此去北燕,希望能对中原局势有所帮助。” “本王记得,孟氏高绝一生,当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玉无玦道。 孟谦却朗声一笑,笑声中带着一股洒然之意,他看向玉无玦,“凡夫俗子之思,在下以为,以晋王的智慧,当是与凡夫俗子相异。” 他这么说,玉无玦并不恼怒,只是淡淡一笑,“孟公子若去北燕,必定会是隐姓埋名,从此抛弃孟氏此姓,行事无法光明磊落,以孟公子如今的想法,加上孟公子自身的限制,只能慢慢成为燕璟或者燕玲珑身边的谋士,从中做颠覆之事,手段自然也是阴诡和见不得人之流,孟氏乃前朝世家而来,男子皆是经天纬地之才,却断然不是做这些谋臣之事的人。” 阮弗闻言,也淡淡看向孟谦。 孟谦神色却一如刚才,并没有因为玉无玦的这些话而神色有异,只是摇了摇头,道,“晋王大概也不知道,孟氏尚未成为世家大族的时候,孟氏的先祖,是如何功成名就的?大丈夫行事,当能屈能伸,如今在下所做之事,不过是回到了最初的孟家样貌罢了,当年孟家做过的事情,如今,在下同样能做,宁可天负我孟氏,孟氏绝不负中原!” 玉无玦深看了一眼孟谦,而后,他笑着摇了摇头,心中微叹,他总算是更加体会到,他的阮儿,为何如此执着了,孟氏的血脉之中,永远有着天下人敬畏的执拗。 他也不再说什么。 阮弗闻言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中原大事,岂非朝夕可成,孟公子倘若去北燕,其中凶险,岁月漫长,危机重重,可曾想过?” 孟谦倒是看向阮弗,“阮同知这些年以孟长清之名在中原各地行走,难道未曾想过这个问题么?” 阮弗一愣,自是想过,不过,那又如何? 她笑着摇了摇头,道,“既然如此,想必孟公子已经是思虑周全,借道之事,自是不难。” 孟谦道,“多谢。” 阮弗淡淡点头,“如此,便请孟公子在府上小住几日,待孟公子出发之时,我为孟公子践行。” 孟谦也不推脱,道,“如此便叨扰阮同知了,在下也正有要与阮同知和晋王讨教之意。” 阮弗淡淡点头,“此事不急。”说罢,便吩咐了人将孟谦带了下去。 待孟谦离开之后,阮弗才长长呼出了一口气,玉无玦伸手握住阮弗的手,却发现她手掌竟然一片冰凉。 阮弗下意识捏住玉无玦的手,有些苦笑道,“我也没想到,我竟会如此。” 如此紧张,也如此不知所措,全然不是当初那个冷静自持的人了。 尤其是孟氏族长给她的那一份手书。 玉无玦皱了皱眉,天色已经有些暗下来,她吩咐了旁边的人去给阮弗备膳便带着阮弗往东院的方向去了。 回到了屋中,炭火已经生了起来,玉无玦将她身上披了外边冷意的披风拿下,挂在一边之后,才坐在了她的对面。 阮弗将那已经叠好的信件拿出来,递给玉无玦看。 玉无玦皱眉打开。 阮弗的面上却升起一层恍惚。 那是孟氏族长写给她的,心中提及虽是不知阮弗为何这般尽心尽力替孟氏翻案,并且也不相信阮弗那一套为了南华之乱给辰国谋利的说辞,心中言语真切,字里行间,似乎能够看到一个历经世事的老者对于年轻后辈的谆谆告诫,即便身子西部荒瘴多年,孟氏的风骨却没有被消磨半分,反而是更加坚毅,那位老族长从未在绝境中失望过,一双慧眼,透过眼前蒙盖了六年的灰尘,依旧看出了那个在中原名声大动的孟长清,心底里装着与孟氏一样的对于家国的赤子之心。一番谆谆告诫,将她这个有着莫大嫌疑的人,当成了孟氏的一份子,她如何不心中感动? 玉无玦看完信之后,总算也理解了阮弗的心情,柔声道,“他们能明白你,自是再好不过。” 阮弗点了点头,想起孟谦的请求,道,“我只是没有想到孟谦会自请去北燕。” 玉无玦道,“连你都矢志不渝,更何况孟谦?阮儿,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你已经做得够多,余事,是不能事事都替旁人操心的,你不也说,孟家当年选择南华,自然也能选择北燕,选择辰国,只是时事所迫,不得如此而已,如今,孟氏经此一难,重新做了一个选择,既然他们不愧天地,不愧于心,不论是谁,都不能说什么。” 阮弗闻言,一笑,有些无奈地道,“我一遇上这些事儿,便变得有些不像是我自己。” 玉无玦笑了笑,“你只是当局者迷,关心则乱罢了。” 阮弗也点头,算是应下了,或许这样的结局也是可以的吧,与其庸庸碌碌一生,孟氏的选择,永远都是将全部的生命,交给了百年不变的使命。 她便不在多想,与玉无玦用过了一些膳食之后,便往白莫如的院子去了。 白莫如也刚刚用过晚膳,正在房中拿着一本阮弗批注过的古籍看着,信手也在旁边批注了几句,与其说是看书上的内容,不若说是看阮弗的批注。 不过见他时不时点头,可见心中也多是欣慰的。 见到两人到来,他也不意外,今日府上来了这么一位贵客,他自然是知道,只是与阮弗一样,有些意外罢了,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过问过阮弗对于南华孟氏一案的执着,自然也不会过问孟谦。看了一眼两人,他也没有放下手中的书,只是道了一声,“来了?” 阮弗和玉无玦坐在白莫如的对面,叫了一声,“义父。” 白莫如淡淡点头,将那一页看完之后,才放下手中的书籍,转头看向两人,“夏侯殊的事情解决得如何了?” 阮弗点头道,“已经安排妥当了。” 说罢,便细声与白莫如说了一番关于夏侯殊回国的事情,白莫如听完,点了点头,“这些事,本也不用请示过我,你们两人,万事都思虑得周全,阮儿心细,王爷擅从大方面考虑,倒也算是相辅相成,不过,还是那句老话,这世上,没有万全的筹谋和计策,再周密的计策,也防不过人心。” “义父说得是。”阮弗诚恳道。 说罢,阮弗也主动提及了今日孟谦来府中的事情,听完了之后,白莫如道,“孟氏的长孙,我倒也想要见一见,这几日他在府上,你便让他来与我聚聚。” 阮弗心下了然,只点头应了下来。 三人在书房里边又谈及了一些事情,几乎到了亥时的时候,玉无玦方才从同知府中离开。 今日,多数人的热闹,都被楚王府吸引去了,并没有人知道,同知府中住进了一位贵客,孟谦虽是被带下来休息了,但是到了夜晚,反而是精神了一些,这几日几夜的赶路,本来是很疲劳的,但是疲劳到了极致,便是休息不好了。 此时虽是冬夜,但是并无风,他临窗而立,望着着同知府中几乎随处可见的玉兰。 冬日的玉兰树,只剩下一株株光秃秃的树干,但他还是一眼便能认出来,想起当初刚刚知道世人传言的孟长清与孟氏冤案得翻相关的时候,他们还以为,那聪明的女子,该是与孟阮有关的,但后来才知,是关系甚远的两人,可如今看着满府的玉兰树,他心中也升起了一抹恍惚。 读书人本不说怪力乱神,但此时此刻,他竟有了一股冥冥之中天生命定的感觉。 想起出发之前祖父告诫自己的话,孟谦的面上,便升起一抹动容之色,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长长叹了一口气。 同样的深夜。 楚王府中,热闹已经早早散去。 林晚的盖头自她被玉无惊送入了新房之后便已经被拿下了,她虽是在新房之中,但是前院的热闹也隐隐约约传了过来,这会儿,热闹已经散去,冬夜无风,一切也都变得静悄悄的。 今日钱素素虽是陪了自己大半日,那些紧张的心情已经消失了大半,可这会儿,便又生了起来。 可这新房里,也只有自己一人。 她突然想起齐妃召见过自己两三次,说玉无惊是个性子比较冷硬的人,不懂得对女子温柔,而且他是武将,只怕随时都有可能被派遣出去,日后相处还要她多多包涵。 她虽是与玉无惊订了婚事,但是,两人见面的字数加起来一巴掌都能数得过来,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玉无惊的时候,那时候她还是一个少女,随着父亲去了边关镇守,那一日,楚王不知来找父亲作何,她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只觉得这这男子不愧是辰国的大将,行走之间便凛冽带风。 第一次遥遥的一眼,这人只是在她心中留下了一些震撼,后来便常常听到楚王在何处又是打了什么样的胜仗,后来又只在父亲地口中听闻楚王大帐如何如何好,可见父亲对于楚王也是颇为敬佩的,她是将门之女,历来敬重这样的男儿,更何况还是楚王这样的人物,得知自己被指婚给楚王,她心中滋味难言,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日,但是,她心中并不反感,与她而言,楚王乃是辰国的英雄,这样的男子,想必也是极好的,她多的是日后要嫁人的忐忑心思。 她仰慕楚王,今夜便要成为他的妻子,这等心情,不知如何形容。 她这儿想着,将门之女的洒脱便退了一些,面上也升起一些新妇的羞赧之色。 紫鸢就在一旁候着,见林晚静静坐着,道,“王爷今日待客,可能要晚许多,王妃可能还需要等等。” 林晚看了一眼这等时候也敢打趣自己的丫鬟,道,“王爷怕是喝了些许酒,你去备一些醒酒汤,往常父亲喝多了,便是我为他准备的,你照着备一份拿来房中就是。” 紫鸢抿唇一笑,福了福身子,“知道了,奴婢这就去准备。” 紫鸢才刚刚走了不久,房屋便响起了脚步声,门外也响起了丫鬟恭敬的声音,“见过王爷。” 林晚闻声站起来,却见玉无惊带着一身醉意往新房内走进来,驾着他的,乃是一个他的一个近身侍卫。 见此,林晚早已忘记了刚刚的忐忑,忙上前去,“王爷……” 近卫有些为难,“王妃,今日宾客过多,王爷喝得有些多了……” 新婚之夜喝得这般酩酊大醉,何况新郎还是楚王,谁人有这样的本事敢灌他的酒? 但是林晚多生活在边关,极少与那些囿于宅门的女子相处,本就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对于近卫明显有些异样的话也并不觉得如何,只是道,“快将王爷送入房中。” 门外的丫鬟也纷纷进来,驾着玉无惊往床榻而去。 玉无惊显然是真的喝多了,一身酒气,脸色坨红,连路都走不好,但却也一直沉默着。 被送到了床上,也只是将一只手搭在自己的额头上,闷哼了一声也便也不再说话。 林晚见此,虽是有些初为人妇的不自在,但是毕竟也知道自己已经成为楚王妃,照顾醉酒的丈夫是自己应当做的事情,因此脸热地吩咐道,“去打些热水来,王爷这里有我照料便行了。” 近卫出去了,丫鬟也很快将热水打来,紫鸢也带着一碗醒酒汤回来,一回来便见到玉无惊这般大醉也不由得吓了一跳。 林晚倒是觉得很正常,毕竟以前自己的父亲一醉酒,可是比玉无惊要严重得多的。 她拿过紫鸢手中的醒酒汤,轻轻碰了碰玉无惊的胳膊,“王爷,可要先喝一些醒酒汤?” 玉无惊并无反应,林晚叫了两声之后,便也只好作罢,只是将醒酒汤交到了紫鸢的手中,轻咳了一声,道,“你们都下去吧,王爷这里有我照顾便好。” 紫鸢看着玉无惊这样,心中为自家小姐新婚之夜,夫君却醉成不省人事的样子感到委屈,但却也不敢说什么,只领着丫鬟退了下去。 待到房中只剩下林晚一人之后,林晚才有些颇为费劲地将玉无惊搬到了床上,将玉无惊的外袍脱下来,就着刚刚丫鬟打来的热水给玉无惊擦了擦脸和脖子。 这般看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这般光明正大地看玉无惊,他看起来虽是冷硬,不过林晚觉得这大概是因为他常年在军中的关系,就像父亲分明很爱护自己,但却也不懂得如何表达一样,当初父亲也还担心自己嫁入了楚王府,会因此而受委屈呢。 这般想着,林晚面上一热,急替玉无惊擦了脸,正要换水,却听到玉无惊发出了一个什么声音,她听得不清,忙回头,轻声道,“王爷可是需要什么?” 玉无惊没有回应她,显然还在醉意之中,只从口中发出了一个模糊的声音,“弗……” 林晚并不知道他说什么,又是凑近了一些,“王爷可是渴了?” 她声音轻柔,即便是将门之女,但是面对自己的夫君,还是带着女子特有的温柔的,如同清泉流水一般。 “王爷等等,我去给王爷倒杯热水。”林晚拍了拍玉无惊的手臂,轻声道。 玉无惊却迷迷醉醉地半睁开了眼睛,视线放在林晚的身上,林晚知道他在看着自己,他虽是醉了,眼睛半睁半阖,但这样的眼神,还是让她觉得害羞,不由得低头唤了一声,“王爷……” 玉无惊只是看他,放在床上的手缓缓抬起,放在林晚的鬓发边。 他动作有些温柔,林晚垂眸,耳尖已经红了一片,正要起身,却突然猛地被玉无惊拉住了,倒在了玉无惊的胸膛上,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一阵天旋地转,便被玉无惊压在了身下。 铺天盖地的吻就这么毫无预兆地下来。 林晚一惊,原本是下意识挣扎,但很快就被玉无惊捉住了双手,她更多的是羞意,但嬷嬷说过,新婚之夜便是这样的,她便也不再反抗,任由玉无惊为所欲为。 初经人事,她只觉得羞赧无比,很快在玉无惊的孟浪下发出一个娇柔的嘤咛声音,“王爷……” 原本压在她身上的玉无惊却像是瞬间惊醒了过来,猛地睁开了眼睛,看着身子脸色坨红,唇如染脂的女子,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已经翻身到了一边,一只手覆上了自己的额头。 突然的变化让林晚有些不知所措,刚才玉无惊眼中的清明,哪里像是还有醉意的样子,但却也不知道他为何就停了下来。 良久之后,她才犹豫着开口道,“王爷……” 玉无惊的声音已经没有什么异样,道,“今日也累了一日,你先休息吧。” 经过刚才的事情,林晚还有些羞意,闻言只是轻嗯了一声。 房中便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声音。 —— 第二日,楚王携王妃入宫拜见元昌帝和齐妃,看起来倒是气氛融洽。只不过,嬷嬷并没有从楚王府中将新婚夜铺在信任床榻上的白条呈如雍和宫,对此,齐妃也不说什么,只是拉着林晚说话,不满地斥责玉无惊在大婚之日不知晓分寸竟大醉了,林晚还有些初为人妇的羞赧,并不多言。 然而,几乎也是在同一个时间,辰国北部的雪报传入了宫中。 今年大雪,辰国北方三城遭受了特大雪灾,百姓的房屋几乎全部被压毁,道路不通,造成了不少灾害。 元昌帝得到消息的那一刻,便将部分朝臣叫入了御书房,几位王爷也纷纷奉命前去。 几乎是两个时辰之后,御书房之中的人才纷纷走出来,但是,每个人面上的神色都有些严肃,可见,大雪造成北方三城的灾害很是严重。 如此一来,自然是要派人前去赈灾的,赈灾本就是一件大功之事,但是这碰上这等大雪天气,朝中反倒是没有了抢功的局面出现。 但是此事刻不容缓,最后是楚王请命,带人前去北方赈灾。 这才大婚的第二日就将人派了出去?但是此一时彼一时,没人会说什么,玉无惊接到了命令之后,安排部署了一阵便即刻动身前往北方了,而此时,也才是新婚的第三日,正是女方回门的时候。 对此林晚也并不在意,自是尽责地帮玉无惊收拾好一些衣物,将他送出了府外,道了一声自己会顾好府上的事情让他不必担心。 对于有些担心自己的紫鸢,她只是道,“北方的灾害是大事,王爷是辰国的楚王,自然是要尽心尽力,怎能为了这点小事耽误了民生大事?” 紫鸢知晓她的性子,她只是有些着急,大婚刚过,王妃还没来得及与王爷圆房便算了,如今也是年关将近,只怕几年楚王府中只有王妃一人了。 对于紫鸢的担心,林晚也只是笑笑,只是,无论如何深明大义,心中也难免多了一些失落。 而雪灾的急报在传入永嘉的第三日,便传出了消息,穆家商号捐资百万帮助北方灾民修筑家园,这件事,当即在永嘉轰动了起来,导致不少商户也纷纷效仿,不愿落后,虽然出手未向穆家一般阔绰,但到底出了一份力。 元昌帝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阮弗正在御书房与他说完明日送西越使臣离开永嘉的事情。 对于穆家商号捐助北方灾民的事情,阮弗倒是不感到意外,倒是元昌帝好像终于想起了这件事一般,道,“朕记得,那穆家掌舵人,便是以前跟在你身边的那个青衣女子?” 阮弗莞尔一笑,“陛下心中早已有数,南华商会的事情,只怕逃不过陛下的眼睛。” 元昌帝笑一声,佯怒看了她一眼,“马屁都拍到朕头上了?” “阮弗不敢。”阮弗道,“穆家商号与阮弗之间的确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当年阮弗以孟长清之名在中原各地游走,穆家商号,便是依仗之一,穆家原本是南华官商,当初因为一个冤案而导致家破人亡,如今正是东山再起的时候。” 她说了一些穆家商号与自己之间的事情,并没有要隐瞒元昌帝的意思,何况,穆家要做的事情,还需要得到官方的支持。 辰国出现了这么一个巨大的商号,元昌帝不可能没有去了解,如今再听阮弗说一些,也知晓她的坦诚,最后似笑非笑道,“既然如此,朕是势必要见一见那穆家掌舵之人不可了。” 阮弗一笑道,“陛下见了,或许会有惊喜也不一定。” 元昌帝点了点头,针对此事,倒也不再多说了。 这个穆家,他自是调查过的,掌握这民间这么大的商号,任何一个皇帝都会有所忌惮,所谓富可敌国,便是如此。 经过此番之后,第二日,在阮弗与玉无玦送西越使臣离开的时候,青衣自诸国会盟之后,终于等到元昌帝让她进宫觐见的圣旨了。 这一会见,便是两个时辰。 青衣再次从御书房中出来的时候,便见玉无凡正在御书房外等待着,今日又落了薄雪,他肩头已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雪,青衣只是脚步一顿而已,便朝着玉无凡行了一礼,“见过济王殿下。” 玉无凡嘴唇微抿,此时的青衣,发饰并非是女子的发髻,而是如同男子一般束发,虽是女子之衫,但却干净利落无比,竟颇有女将之风。女子从商,多有不便,她便弃了红妆,换一身青缎长衫,将自己当成了男子使唤。 玉无凡神色有些复杂,点了点头道,“当日还有一些事情尚未解决,自南华回来之后,便也未曾能见你,今日遇上了,便一起走吧。” 青衣神色一顿,但还是点了点头,玉无凡直接道,“去你穆府。” 青衣抿唇,最后还是没再说什么,只道了一声王爷请,两人便朝着宫外而去了。 雪花纷纷落在背后的皇城之中,这个冬日,萧条了许多,似乎在酝酿这一场风暴一般。 正文 第179章 玉无凡的失意 护送夏侯殊回国的,乃是天玄军的将领靳云,这一来一回的时间,至少也是需要两三个月的,对于天玄军,不论是阮弗还是玉无玦都是放心的。 将人送出了城外,看着一堆人马在薄雪中远去,阮弗与玉无玦便回了城。 她与玉无玦才刚刚下了马车,玉无玦撑着一把纸伞为她挡雪,将人带入府中。 只是才刚刚走到门口,便见风雪中传来哒哒的马蹄声,阮弗下意识回头一看,便见薄雪纷飞中,玉无凡骑着一匹红棕色的马儿往晋王府而来。 马蹄在晋王府的门前高高扬起,马儿几乎是立在地面上的姿势,玉无凡翻身下马,一身蓝袍已经被雪花染上了点点痕迹,他面上神色黯然,眸中还有一些焦急,见到玉无玦与阮弗两人听到声音立在府门口看他,他快步上前,焦急看了看阮弗,声音有些喑哑,似乎隐忍着什么一般,“长清……” 玉无玦沉了沉眸,手掌包裹着阮弗的手,看了玉无凡一眼,道,“先进府再说。” 阮弗也点了点头,“外边落雪,有什么事儿先进来再说罢。” 玉无凡见此,也只好点头跟着两人进入了府中。 只到炭火升起,屋中重新变得暖融融,玉无玦将暖壶中的茶水倒出来一杯递给阮弗之后,才看向玉无凡,他自然不知道玉无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可他在府门口那样焦急,这会儿却又欲言又止,他只是看了他一眼,轻飘飘道,“有事说事,阮儿也不是时时刻刻能陪你闲坐。” 阮弗喝茶的动作一顿,轻咳了一声,看了一眼玉无玦,才对玉无凡道,“济王可是遇到了什么难解的事情?” 玉无凡垂眸,“今日青衣去见了陛下,长清,你知道么?” 阮弗先是一愣,而后点头,“青衣既然有意将穆家的中心转到南华,面圣也是迟早的事情,当初在南华,这事儿是你在接洽不是么?” 但他知道玉无凡想要说的并不是这个。 玉无凡眸中的焦急尚没有退去,阮弗才说了一半,他便急着站起来,猛然道,“我想请父皇赐婚,我想求娶青衣!” 阮弗先是一愣,而后与玉无玦对视了一眼。 玉无玦倒是一点也不意外,闻言只是挑了挑眉,并不说什么。 好像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行为有些突兀,玉无凡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 阮弗沉默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道,“你与青衣……你们之间,到底到了何等地步?” 玉无凡叹了一口气,神色黯然,“长清,你早就看出我的心思了,当日尚未去南华的时候,你便提醒过我,青衣与别的女子不一样,我知道,并且也好好考虑过,我确定自己的心意,在南华的穆府中,我曾向她表意,只是……” 说着,玉无凡有些郁气难消地垂眸道,“只是她未曾接受……” 阮弗闻言叹了一口气,道,“你是何样的人,我与无玦心中有数,既然你说自己想明白了,我自然是相信你对青衣的心意,只是,你今日来与我说这些,概是因为青衣与我之间的情分罢了,莫不要说,青衣不是我的婢女,即便是,就算你想要求娶于她,我也需要经她的同意,你今日既然肯来跟我说这样的事情,便表明,此事也并非是你一人的一厢情愿,只是青衣有不得不回避的理由,你可知道是为何?” 玉无凡道,“我知晓,可即便她嫁给我,我不会影响她穆家事业半分……甚至济王府还能帮她……长清,我……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我是不知该如何做了!” 今日,他从皇宫中与青衣去了穆府,自那一日在南华穆府曾与她表白心意,她说这世上,还有更好的女子可以站在他身边,而她一介商女,实在不堪与他为配,何况,穆家大事为完,她并不想理会儿女情长之事,还说了什么恐怕是他误会了云云之类的话,一句一句,皆是客气,皆是冷静,未曾让他感到难堪,但皆是拒绝。 他说了,他等她解决穆家的大事。 可穆家大事一解决,她便独自离开了南华,一声不吭。 后来,回到了辰国,他上门拜访,却始终不得见其人。 他失望,也难过…… 不知道这样无法会见的结局,是巧合是刻意安排,还是她真的太忙碌。 甚至,她连在同知府出现的时间都很少。 直到今日,他守在御书房外面。 可最后给他的,还是一个冷冰冰的拒绝。 这个女子啊,换上了一身儿郎之装扮,她要开创一个中原官商的帝国大业,不达此目标,便不换红妆。 面对他的真情告白,她那么冷静地反问,这千百年的历史中,可有一个皇家媳与中原各家商户之间交流往来?他的情义,她只能辜负,盼他另寻良缘,她不是良配? 可她不是良配,谁才是良配? 这个冷清的女子,当日居住在济王府中护着他的那些日子,即便他们鲜少交流,可他却看到了她的执拗,也看到了她的温善。 她曾经救他于水火,在辰国,在南华…… 而他清楚地知道,一切感情,不是因为感激而已。 阮弗见此,轻叹了一声道,“你们之间的事情,我无从插手,也不能插手,青衣有青衣的顾虑,不论她对你是有情还是无情,也不管那人是你还是别人,以我对她的了解,她若是心慕一人,也绝对不会不顾一切,诚如你现在所言,即便日后济王府能帮她处理事情,可,她身后是一个偌大的穆家,商业的版图才刚刚开始雕刻,皇家束缚诸多,她也有为难之处。” “可你与四哥……”玉无凡皱眉道。 阮弗摇了摇头,“这件事,我帮不了你,也不会帮你去与青衣说什么劝什么,你需好好想一想。” 玉无凡听此,沉默了许久,阮弗却也不再多言了,他原先焦躁的心却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玉无玦听了个大概,见此也并不说什么。 玉无凡最后还是在风雪中离开晋王府了,玉无凡离开之后,玉无玦才对着阮弗道,“他们的事情,自己解决,日后你不要再理会这些。” 自己找不到媳妇,难道还要来麻烦他的阮儿么? 阮弗笑了笑,道,“济王的心思,我是知道的,至于青衣,我不确定,只是,我也只是希望,她不是总是孤身一人,也有个人如你对我一般对她。你也知道,如今穆家落户南华,这永嘉城中,各方的势力,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打青衣的主意,如今还不太明显,只要穆家与皇室之间建立起联系,那一日总会到来,到时候,麻烦的,还是青衣。” 玉无句道,“他们知道青衣与你之间的交情,即便想要打青衣的主意,也要看一看你和本王的面子,哪能如此轻易。” 阮弗忍不住睨了他一眼,“王爷好大的面子。” 玉无玦轻笑一声,揽住她肩膀,道,“青衣既然是穆家的掌舵人,自然也不是好欺负的,你的担心,收一些,不能事事都为别人操心。” 她就是太爱操心了,但就是不怎么操心他。 阮弗愣了愣,顿觉得玉无玦说得颇有道理,当即也点头应下了,玉无玦笑了一声道,“听说东城的红梅开得正好,过两日天气晴朗一些,我便带你出城走一走。” 阮弗有些诧异地看他,却见玉无玦神秘一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 穆府。 辰国的穆府,是穆家早两年前便在辰国南城买下的一处宅子,不过也直到青衣从南华回来之后,那穆府的牌子才堪堪挂在了上边。 此时的青衣,正一人站在窗前,她神色有些怔怔,面上带着一些恍惚,倒是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清冷之色。 她手上还拿着一颗紫色的珍珠,那是一刻钟之前,被她拒绝了去而复返的玉无凡硬塞给她的。她还记得,那人神色决然地说她若是要开创穆家的商业帝国,他便陪着她,等着她,帮她打通官商之间的渠道,助她完成事业,等她卸下大事。 那样的果决,比任何一次都让她觉得这人实在是……太过执拗。 只是……执拗是执拗了,她不能否认自己心中的感动。 从穆家所有人葬身在大火,葬身在屠杀之中开始,她便知道,这世上,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 后来,阮弗出现了,给了她希望,后来是稷歌,后来是白莫如夫妇,那些失却的温暖,似乎正在慢慢回归,可她知道,就像阮弗心中放不下中原一样,她也放不下穆家的事业。 她永远都会记得,在她还提懵懂的时候,祖父将她抱在膝头,教她背诵着穆家的家训。 其中有一条,兼济百姓,汇通天下,她始终没有忘记。 至于玉无凡…… 青衣低头看了一眼在手中已经被捂热了的紫珍珠,轻轻叹了一口气,几番接触,与名动天下的晋王相比,他比不上,与永嘉城中被女子们称为神仙公子一般的淸王相比,他自然也是比不上的,与战功赫赫的楚王相比,他更是也比不上,可所有的比不上,在仅有的几次接触中,当她那一日不假思索挡在他中了蛊毒自戕的剑面前的时候,青衣就知道,自己碰见了这前半生最大的变数…… 如何不动心?只是不能动罢了。 他是皇家子,而自己注定无法作好一个皇家媳。 穆家若想得到皇室最大的支持,也必须与皇室之间建立联系,可那人,不是她这个当家人,有太多事情,需要她亲自来做。 青衣微微垂眸,长睫掩饰下眸中的情绪,最后看了一眼手中的紫珍珠,重新走回了房中,将她放进了抽屉的最底层,那里,还放了一对碧玉耳环,她看着耳环,动作顿了顿,最后还是将珍珠放了进去。 珍珠者,以南珠为珍,白珠为上,紫珠为贵,君赠双明珠,表君珍重意。 --- 阮弗回到同知府的时候,便听说孟谦与白莫如在后边下棋,她想了想,便也往后边而去了。 这几日,孟谦留在同知府中,倒是几乎日日与白莫如在一道,要么求学论道,要么便是如此时一般在下棋,她也偶然从义父口中提及对孟谦的一些赞赏之意,她出现的时候,孟谦与白莫如正是相谈甚欢的时候,见到阮弗出现,孟谦也不觉得意外,只是起身,对阮弗拱手一礼。” 阮弗淡淡而笑,“孟公子不必多礼。” 说罢,她看了一眼两人的棋局,笑道,“看来这几日孟公子和义父倒是投缘得很。” 孟谦笑道,“白先生当年尚未隐退之时,便被封为谋圣,在下与白先生相处这几日,的确是受益匪浅。” 阮弗莞尔一笑,孟谦说完之后,便道,“既然阮同知再此处,孟谦便坦言相告,在下已经打算好后日便离开永嘉,去往北燕” 阮弗有些诧异,“后日,只是,如今大雪封路,何况年关已近……” 孟谦摇了摇头道,“看这两日的天象,这场小雪,当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了,年关接近,也未尝不是出门的好时候,到了北燕,刚好也正是暖春的时节,年后的北燕,当是有所行动了,这时候出发,也刚刚好。” 阮弗听此,抿唇沉吟了一会儿,道,“既然孟公子已经做好了准备,后日,我为孟公子践行。” 孟谦道,“不敢叨扰,如今辰国北方雪灾严重,只怕阮同知正是忙碌的时候,践行一事,在下心领了。” 阮弗叹了一口气,不过孟谦却开口道,“在离开之前,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孟公子但说无妨。” 孟谦沉吟了一下,方开口道,“听闻如今穆家主落户永嘉,与阮同知乃是旧识,在想想要在离开之前,见一面穆家主。” 阮弗闻言,也并不多问,只是道,“我今日会着人传信给青衣,今明两日,她会来府上。” 孟谦颔首,“多谢。” 几人再说了一些话之后,孟谦被告辞而去了,这一处便只剩下阮弗和白莫如。 白莫如看了她一眼,道,“几年未曾与你下棋了,与义父来一盘?” 阮弗一笑,便坐在了孟谦的位置,执过孟谦的棋子,就着刚才已经有些残败的棋局,与白莫如下起了起来。 阮弗笑道,“我的棋艺一向比不上义父,如今还是这样的残局,恐怕抵挡不了多久。” “你一向心思活络,便是残局,也往往能够起死回生。” 阮弗便不再说话,然而,落子几个之后,棋局便也一点一点的起死回生,虽不至于反败为胜,但却也不至于立刻便输得很惨。白莫如方叹了一口气,声音平稳,又似乎带了难言的情绪,“阿弗,二十年前为父离开永嘉,除却当时你义母的身子之因外,还与当时发生的皇后薨逝之事有关,今次我们回来,只怕这件事还会掀起一阵风波,而这件事,是陛下的逆鳞,是晋王身上的一颗火药,也是陛下和晋王之间的心结所在,你如今,你被赐婚给晋王,诸王夺嫡的风波已在暗中被推进,有些要发生的事情,是无可避免的。” 阮弗拿着棋子地手一顿,面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变得严肃起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180章 年夜突发事 转眼间,便到了过年的时间,朝臣在腊月二十九午时之后,各部的衙门便纷纷关上了,往日里总是官吏往来的各部衙门也变得冷清了许多。 大年刚到,原本下雪的天儿在早两日之前便已经放晴,甚至还出了冬阳,虽然依旧是有些冷,但这天气看着,却叫人舒心无比。 没有雪也是极好的,至少,北方那边的灾害也能少一些。 这是阮弗回到永嘉之后过的第三个年,第一年,阮嵩还在,阮府过年的景象却想不起多少了,第二年,东楚被打下,她回朝,受封御书房同知,那时候过年,是与玉无玦两人在这同知府中度过的,当时的同知府还没有人入住,那时候他说开春之后要在府中中上玉兰,如今玉兰已经开了一季,而这第三个年头,却有些意外。 义父义母离开南山,住进了同知府,便是稷歌,也未在桃花林,一众她生命中占据了重要地位的人,都聚在身边,这样的景象,有些不可思议。 要知道,即便是以前,过年的时候,她也未必就在南山,或许正在这中原大地上的哪一块土地,在想着什么,筹谋着什么,哪里还记得过年时候的热闹,想想这么多年,她好像也只与白莫如夫妇过了两次而已,每一次,皆是尚未过了正月,她便动身离开南山了。 如今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有些不孝。 不过所幸,如今尚有补偿的机会。 朝廷依例休朝到正月十五,这段时间,何况元昌帝还放了阮弗的假,虽然时不时召她进宫,到底不像从前那般。 一大早的时候,同知府中便热闹了起来,盼夏与阮伯张罗着将府中布置得精致,便是冷月荧,也显得兴趣盎然,说这同知府中太缺了年味,定要好好装饰一番。 阮弗见此,便也由着他们摆弄了,只要他们高兴便好,今日是大年三十,便是院外都无风,连续了两日的东阳,让白日也多了一些暖意。 但阮弗依旧披着厚重的披风,手中拿着一个暖壶,站在廊下,看着盼夏在院子中指挥其他人挂灯笼,小丫头自跟在她身边之后,便也极少过年,尤其还是这样只有他们自己人的时候,因此兴致格外高昂,阮弗看着看着,便觉得这样静好的岁月,若是能一直延续下去,也是不错的。 她这么想着,又想起了玉无玦,不知此时晋王府如何了,不过他是皇家子,今夜还有皇家的宫廷宴会,不过,阮弗想,他定是不喜欢这些宴会的,定然会在宴会上百无聊赖地陪着陛下和各宫宫人看歌舞,听曲子,必定唇边还是那样温润浅淡的笑意,但眸中却是一片冰凉,就像她刚刚认识他的时候那样,阮弗这么想着,思绪便又飞远了,唇边也不禁化开一抹淡淡的笑意。 稷歌手中提着一个小酒坛,不知何时出现在阮弗的身边,倚着柱子,看着阮弗,眸中带笑,好不洒然。 被这么打量着,阮弗自然也看见了他,神色如常地转头看了一眼稷歌,微微挑眉。 稷歌笑了一声,酒坛子一抛,便定定落在了不远处的假山上,酒坛子才落下,假山中便一个细小的动静,胖胖不知从何处突然窜出来,往那酒坛子而去。 那是从南方运来的桃花酿,自这两日稷歌拿出来之后,胖胖不知怎么的,就上了隐似的,偏偏它极有灵性,能找得到,常常出现的时候便是一身的桃花酿的味道。 阮弗有些无语地瞥了一眼假山上的一酒坛一狐狸,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求一壶桃花酿而不得,他倒好,随意扔。 稷歌却不管,这两日,逗弄那只小狐狸,似乎也成为了他的乐趣之一,偏偏胖胖不知在何处与稷歌看对眼了,竟也不排斥他的接触。 他笑着看阮弗道,“长清,你变了。” 语气还颇有一些欣慰的之意。 阮弗先是一愣,而后摇头失笑,“倒是难得从你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稷歌似是想起了什么,微微眯眼,道,“两年前,你刚刚从南方回到永嘉的时候,可曾记得我们在城东外匆匆一见?” 自然记得,那也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与玉无玦正面相见,阮弗笑着点了点头。 稷歌道,“那时候,你心志坚硬,心中只有中原,还是那个搅动风云的孟长清,那时的你,与五六年前的你,并无差别,再次见面,是在牢峰谷,彼时你心肠冷硬,不惜将自己逼入了绝境,不留余地,那时我便说,你的心,是冷的……” 因着回忆了往事,稷歌语气也带了一些轻柔,“这些年,每次与你见面,似乎都是一样的,但经南华一面之后,我便知道,孟长清,也是有了生命之人,有血有肉,不再只是那个在暗处搅弄风云的人了。”他顿了顿道,语气欣然道,“长清,见到你如此,我很高兴。” 阮弗觉得今日的稷歌,似乎有些不太对劲的多愁善感,他虽是极少这样,但每次如此跟她说话的时候,便如同一个兄长一般,让她感到安心。 阮弗微微低头,抿唇一笑,她变了么,兴许吧,至少多思多虑,常常被玉无玦说起,但她还是转头,语气真诚道,“稷歌,这些年,多谢你。” 稷歌挑了挑眉,“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阮弗倒也不在乎,目光注视不远处假山上的胖胖,那一坛桃花酿已经倒下,正往外咕噜咕噜地留着酒水,胖胖正不亦乐乎地饮着,阮弗声音如同远方来的风一般,带着一股悠远的意味,道,“当初在牢峰谷,你便说,希望我活得并不那么清醒,如今你既说我变了,相比便不是你口中的那般清醒了,只是,稷歌,倘若你欣慰于我的变化,自己又为何还陷在往事之中?” 稷歌闻言,唇角的神情一僵。 但他很快就恢复过来,笑道,“长清一双眼睛,依旧是毒得很啊。”可他也只是这么说而已,便对着阮弗摆摆手,转身往廊檐另一处而去,“与你在一道,我注定是说不过你,罢了罢了……” 只阮弗看着稷歌离去的背影,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晚间用过年夜饭之后,同知府中的许多人便围聚在暖厅中守岁了,桌上瓜果全都备齐了,许是第一次这么多人过年,盼夏早早便打听好了一般府邸人家过年的时候需要的东西,小丫头年夜饭都没有好好用,一放下碗筷就忙着吩咐府中的人布置守岁的时候需用的东西。 虽然白日里有冬阳,但是天一暗下来之后,冬夜的寒冷就越发明显了,暖厅里摆着好几张椅子,中间还放着一个足够大的火盆,火盆的一角正在砰砰砰地煮着热茶,点心和茶水的香味氤氲了整整一处暖厅,稷歌还不忘放两坛桃花酿在一旁温着,空气中弥漫的淡淡酒香,让人觉得舒服至极。 胖胖今日喝了一壶稷歌的桃花酿,此时正窝在阮弗的怀中闭目,慵懒得很,加上盼夏还不忘给它套上了一件鲜红色的小衣,看起来滑稽又可爱。 若是平日,胖胖必定是不让盼夏这么折腾,可今日一壶桃花酿下来,也懒得动作了。 盼夏在一旁叽叽喳喳地与冷月荧说着从南方回到永嘉之后的这两三年的时间,包括阮弗所经历的事儿,说起先前阮府中的一切,冷月荧便与她一道义愤填膺还不忘在旁边数落阮弗给从不与他们说起这些事儿,阮弗只是淡淡而笑,与冷月荧讨好一两声,说起这两三年阮弗的丰功伟绩,冷月荧的面上又多了更多的骄傲,又忍不住与白莫如对比,证明自己的徒儿比他那个名动天下的晋王可是有本事多了,白莫如倒也不反驳她,只是看她的神色,也如同融了暖光一般。 稷歌倒是不怎么说话,只是倚在一边的椅子上,饶有兴趣地听着盼夏与冷月荧的话,手中拿着一只酒杯,萧疏轩举,只是偶尔插一两句话,倒都是打趣的多,弄得盼夏脸红了许多次。 暖厅里正是气氛融洽的时候,玉无玦与玉无痕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暖厅的门口。 一众在暖厅中坐着的人,纷纷停下,皆是抬头看向玉无玦和玉无痕,脸上有诧异,有不解又有疑惑。 玉无痕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同知府,虽然此时同知府中多了几个人,但都是他认识的人,当即倒也不见外,比玉无玦还要先一步开口,笑眯眯道,“今夜同知府好热闹呀,看来,本皇子是来对了。” 说罢,他便当先挤到了稷歌的旁边,鼻子深深嗅了一口,眼尖地发现了火盆旁边温着的桃花酿,眼前一亮道,“这便是桃花酿!” 说罢,便一手抓过去,提起一坛,倒是爱不释手的样子。 众人只是默默看着玉无痕,玉无玦已经漫步走到阮弗身边,自己从旁边拿了一张椅子在阮弗的旁边坐下。 稷歌笑道,“据说年夜之时,皇室会有宫宴,如是没有记错的话,此时晋王殿下当是在宫中陪着陛下守岁,怎的竟然出现在了同知府中,这可不是晋王府上啊。” 玉无痕闻言,诧异道,“你们不知道么,今夜亥时城中会放烟火,是父皇的旨意,希望万民庆年,尾北方灾民祈祷,宫宴便早早结束了。” 稷歌一哽,看了一眼玉无痕像是看傻子一样。 玉无玦挑眉看向稷歌,“稷歌公子来了永嘉之后,桃花林的消息也滞后了。” 这人如此损了,稷歌神色很快恢复,只轻笑一声,“不过区区放烟火的消息,桃花林自是不屑知道,本公子若是真要查,连晋王殿下今夜在宫中吃了什么菜都能查得出来。” 这话原本是大不敬,不过玉无玦听了,也只是挑眉而已,“是么,可惜,本王今夜并未用菜。” 宫宴之上,即便是皇室内部的皇家宫宴,虽然与平常的君臣之间的宫宴不太一样,但是,确实是吃不上什么东西。 稷歌闻言,只是轻哼了一声,倒也不继续跟着玉无玦纠缠了。 倒也冷月荧皱眉道,“你怎么过来了?” “自然是守岁。”玉无玦勾唇道。 冷月荧一哽,依旧皱眉地看了一眼玉无玦,本想说他这么些年,大概年年都是如此,未曾与元昌帝守过岁,但见他面上的神色,终究是没有说什么。 阮弗见此,只是转头看他,“可要在府中用一些东西?” 他的到来,阮弗倒是一点也不意外,想到他刚才说的话,首先便问他是否再用些东西填填肚子,玉无玦摇了摇头,“不必,也并不饿着,陪你坐坐。” 她这么说,阮弗也不劝着,而是直接道,“去看看厨房的饺子好了没有,若是好了,便趁热拿上来吧。” 她这么吩咐,盼夏便即刻站起来,笑眯眯应了一声,一溜烟便往厨房而去了。 过年吃饺子,是辰国的习俗,不过,这饺子,在辰国过年的习俗里并不是随时食用的,民间取了吉祥如意的说法,在子时之后才开始吃,慢慢食用,从年尾吃到年头,意味着新旧相交,大吉大利。 玉无玦闻言,倒也不说什么,只是看阮弗的眸中,多了更多暖意。 听到阮弗这么吩咐,稷歌不禁笑了一声,“长清,你这规矩破坏得可有些不太好啊。” 阮弗倒是不觉得什么,便是白莫如也是在一旁摇头失笑。 盼夏晓得阮弗的心思,厨房的饺子本就没有完全做好,只是做了食材的准备而已,她一进去厨房便吩咐厨娘赶紧先包了一顿饺子,下锅煮好了便着人提去花厅,因此,这一去,便是两刻钟之后方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身后便跟着两个厨房的丫鬟端了吃食在身后。 众人见此,只是笑了笑,倒也没有真的计较民间的风俗非要等到子时才开始食用,饺子一上桌,便纷纷往桌边而去,因着是临时煮出来的一锅,倒也不多,每个人碗中只有七八个,这饺子并非是辰国的做法,那厨娘是南方之人,不论是食材还是饺子面,都做的恰到好处,用一桌子的人,纷纷赞不绝口,哪里够食用。 玉无玦在宫宴上并未进食,原本的确也不觉得饿,只是,看着这一桌子的温馨,当真才觉得肚子的确是饿了。玉无痕从小打大,过年都是在宫中度过的,宫中何曾有过一般人家这样的风俗,因此也是第一次过,那一小碗饺子,没几口便都用完了,再看的时候,大碗中已经没有了饺子,便也吵嚷嚷着自来熟地与盼夏往厨房而去。 阮弗也不阻止,干脆便吩咐了阮伯让府中的人纷纷去厨房那边吃饺子,如此,府中又是一阵热闹,比往日的冷清与安静,更多了一些味道。 玉无玦前面的碗已经空了,他只是靠在椅子上,看着又端上桌子的饺子,倒也没有再动筷了,只是放在桌子下边的手,暖融融的,握着阮弗的手,在这般热闹的场景之中,无人知晓他心中感动。 他要如何感谢她的阮儿?她将这人世的温暖带到了他的身边,那一条漫漫孤寂的长路上,他以为,此生只有刀光剑影,风雪交加,阴谋诡计,即便登上人间的巅峰,俯视这天下,从此也为不识真正的人间烟火的滋味。可如今,眼前的这一切,都清清楚楚地证明了,这半生岁月,分明在让他真切地感受着自母后薨逝之后未曾感受到的温暖。 若时光在这一刻静止,若这一刻的温馨静好永存,若阮儿此时面上的温暖再不碎裂,他想他愿为此,刀山火海不惧,劈天斩地不悔。 可城中烟火未放,去了厨房的玉无痕尚未归来,便是阮弗碗中,都还有两个未动的饺子,原本应该与府中一众人在吃饺子守岁的阮伯,却领着一人匆匆进入了同知府,往暖厅这边而来。 来人神色恭谨,见到玉无玦在阮弗这里,好像松了一口气一般,“见过晋王殿下,见过阮同知。” 阮弗皱了皱眉,并不确定这人是谁,玉无玦抿了抿唇,道,“你是三哥的人?” 来人还跪在地上,“殿下好眼力,小人正是。”说罢他便拿着一个刻着“清”字地牌子出来,“淸王殿下派小人来通知阮同知,宣王在殿下面前,举发左相乃乃高车人血脉之事。” 他语素有些快,语气也很严肃,在场的人闻言,皆是看向阮弗。 他一说完,玉无玦的眉头便狠狠一皱,阮弗的神色也变得严肃了许多,两人对视了一眼,玉无玦道,“我先进宫。” 他还没有迈步出去,外边又有人匆匆进来,这一次,是无棋,无棋的神色也是颇为严肃,道,“王爷,陛下出事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181章 咄咄逼人 约摸半个时辰以前,宫宴差不多接近了尾声,玉无玦便如往年一般,毫无意外地起来告辞了。 元昌帝面上虽然不太好看,但他要走,他也不拦着。只是眸中难免有些无奈而已。 玉无玦小时候,皇后还在,这样的宫宴,自然也是年年有,只是,那时候宴会结束之后,他会与皇后回寝宫,再夫妻小聚一顿,玉无玦那时候也还小,性子也如一般矜贵的小孩一般,闹着要父皇如何如何,倒也其乐融融。以前尚未登上皇位,便没有过那样的岁月,自登上了皇位之后,头两年也是忙碌得很,宫宴过后的年夜,也是皇后陪着他处理政事而过,后来才渐渐好了,可却也仅仅享受了三年的夫妻恩爱的寻常岁月,便发生了许多不可控制的事情,皇后薨逝,最亲近的儿子也因为自己的忙碌而再也未曾享受那样的岁月,父子的感情便这么淡了下来,直到他渐渐长大,记忆中的事情却渐渐变得清晰,知晓皇后薨逝之事之后,父子之间,便留下了心结。 但是元昌帝知道,玉无玦还不完全知晓真正的实情。 玉无玦一走,玉无痕这个跟班自然也是跟着离开了。 齐妃、珍妃与惠妃三妃坐在元昌帝旁边的妃位上,眼看这玉无玦离开,面上倒也没有什么变化,好像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似的。 惠妃是极少发言的,见此,也只是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而已,看着下边玉无寒神色如常,倒是玉无凡不知为何,这些日子,倒是不像往常一般,此时也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惠妃微微蹙眉,但想到此时是宫宴,很快就展开,只寻思这两日趁着他们兄弟来宫中的时候,便问一问他。 玉无惊去了北方赈灾,参加宫宴的便只有林晚了,她是楚王妃,见此倒也神色如常,倒是宣王那边,见此,勾了勾唇角,与玉无衍那边暗中对视了一眼,玉无衍点了点头。 可是珍妃看了一眼已经空了的晋王的位子,见元昌帝脸色不太好,只以为是元昌帝为此生气了,笑道,“晋王年年如此,这岁宴好些年都不曾完整过了,回了府上,可没有宫中那么热闹,往年十二皇子还会留下来,今年也跟着晋王殿下离开了,倒是越发不尊重陛下了。” 下边的玉无临闻言,有些皱眉地看向珍妃,若是往常,发一发这样的牢骚没什么,但是,今夜他却并不想现在就引起元昌帝的情绪。 玉无玦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往年元昌帝都没有说什么,今年更不会,只是会让元昌帝对珍妃不满一些而已。 她看了一眼珍妃,珍妃自是看见了,脸色微变,在元昌帝还没有因为她的话开口的时候,便接着道,“陛下恕罪,臣妾失言。” 玉无玦是皇室嫡子,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一个后宫的宫妃来说什么。 元昌帝听到她这么说,也只是转脸看了她一眼,“好好的年夜饭,你倒是多了许多话。” 珍妃赶忙低头,却微微咬唇,心中不甘。 他的皇儿,便永远不敢在这等时候像玉无玦一样离开宴会。 齐妃见此,在一旁劝道,“陛下莫要生气,今日是年夜,还是大家都开开心心的比较好,这些日子,正是北方雪灾的时候,晋王殿下大概也因为各方的事情而忙碌得很,陛下往年年夜饭过后不也是回御书房处理政事么,晋王怕也是等不及了。” 元昌帝看了她一眼,“你倒是知晓得多。” 这话原也没有多少情绪,齐妃只是笑道,“楚王去了北方赈灾,臣妾作为母亲,自然是要关心一些的,由己及彼,当时当理解一些。” 元昌帝点了点头,倒也不说什么了。 宫宴也渐渐接近了尾声,一个小太监却从侧门往玉无临的位子而来,在玉无临的耳边说了一两句什么,玉无临听完,便是脸色一变。 珍妃在看见这举动地时候,唇边便升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玉无临却是突然起身,跪在大殿之中,对着位上的元昌帝重重磕头,道,“父皇,儿臣请罪。” 这意外的一出,元昌帝直接皱眉,“请罪?你何罪之有,非要在这大年夜的宫宴上给朕请罪?” “此事事关重大,儿臣本想早与父皇说出心中疑窦,但因为事关阮同知,也事关四哥,不敢贸然说出,只命人查探,只盼望儿臣偶然听闻之事,不是事实,可刚刚,事情已经有了确切眉目。”玉无临沉声道。 他这么说,便立刻引起了大殿中许多人的注意力,尤其是玉无寒和玉无凡两兄弟,在听到阮弗和玉无玦的时候,神色皆是凛然。 逸王和逸王妃对视一眼,逸王妃喂着舞阳郡主用膳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便是舞阳,在听到阮弗和玉无玦被提及的时候,一双灵动地眼眸也紧紧盯着跪在大殿中的玉无临。 气氛似乎一下子凝固了一般。 元昌帝眯了眯眼,“哦?事关晋王和阮同知?你倒是说说,你查到了什么东西,这般忌惮?” 元昌帝的语气,倒也没有任何威压,甚至还带着一股自己对玉无玦和阮弗的最大信任。 玉无临抬起头,声音焦急,似乎带着一种悲痛,道,“父皇,当年左相阮嵩,乃是高车族的后裔,此事,温郡王府及阮嵩三女阮姝和确认!” —— 玉无玦进宫的时候,元昌帝的寝殿中已经围了许多御医,外边跪着许多人,而元昌帝却静静躺在床榻上,旁边是惠妃和齐妃在躬身照料,在床榻前的还有太医院的院首,老院首一脸严肃,显然,元昌帝的情况,现在并不太好。 安成虽是安安静静站在一旁,可眸中依旧有些焦急神色,此时,寝殿中并无高声传出。 玉无玦出现在元昌帝寝殿外的时候,温郡王以及阮姝正垂头跪在地上。 自从阮府出事,温氏去世,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阮姝便变了一个性子,虽然这半年来,她一直安安分分,寄居在温郡王府中,但是,心中却已经将阮弗恨上,若非阮弗,她不会落得如此下场,看她得了这个下场,阮弗却依旧过得风生水起,甚至因为出使南华回来之后,人人称赞,还被元昌帝赐婚,而她呢?她什么都没有,甚至连玉无寒都不敢痴念。 前些时候,有一个人,自称是认识阮嵩的人,将一个东西交给她,告诉她,只要这个东西面世,阮弗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本来害怕,犹豫,可听完了那人的话,她就知道,不管对方的目的是如何,只要做了这件事,就一定会达到自己的目的。 而今夜,金殿举发,玉无临声声动情,将阮嵩之事提出,甚至以二十年前皇后去世之事暗中逼迫陛下,一声一口咬定阮弗居心不良,陛下被刺激得直接晕了过去,这样的效果,出乎了她的意料,不过,比她期待的更好。 阮姝正在想着,似乎已经预见了阮弗身败名裂的下场,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意。 可这笑意刚刚升起,她便看见眼角余光中,一抹月色的衣角,她几乎是下意识抬眸,便看见玉无玦一双冰冷无波的眼眸放在自己身上。 阮姝没来由身子一抖,立刻垂下了头,但她好像又反应过来什么一般,强制镇定住。 她死死盯着地面,直到那片衣角消失在余光之中,她原还在等阮弗出现,可除却玉无玦之外,却再也没有别的身影出现。 玉无玦一出现在元昌帝的寝殿中,寝殿中的一众人便齐刷刷地看过来了,只是,每个人的神情都不相同罢了,逸王和逸王妃神色严肃,只是看了一眼出现的玉无玦一眼,玉无凡似乎于焦急中找到了方向,但眸中更多的还是担心,玉无寒也算是松了一口气,玉无央倒是静静坐在一旁,面上并无什么表情,他好似并不打算参与今夜的事情,即便在一开始听到阮嵩是高车族后裔之事,也只是短暂的惊讶了一会儿。 齐妃没有别的反应,他便也不会如何。 这一出,倒也出乎了他的意料,若是二哥在,或许乐意见到这样的结局。 但玉无临一边的人,面上虽是着急,在见到玉无玦进来的时候,眸中却升了一些快意。 “四哥来了!” “老四来了。” 两种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玉无玦没有应下任何人的话,脚步不顿往元昌帝的床榻边走过去,“陛下如何了?” 老太医摇了摇头,“回晋王殿下,陛下乃因气火攻心而晕厥,需要静养。” 玉无玦点了点头,转过来脸,扫了一眼大殿中的人,“好好的大年夜,父皇怎会晕厥,谁做的事?” 玉无衍见此,似笑非笑道,“谁做的事……四哥早先一步离开了,只怕是不知道大殿中发生了何事吧?” 他料定玉无玦必定知道,但还是这么说,玉无玦双眸平静无波地看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玉无衍站出来一步,道,“这件事,可还要问问四哥未来的王妃,还有陛下最信任的阮同知了,半年多前,嘉州假币案揪出了阮嵩,但阮嵩是高车族后裔之事,却没有发现,如今,温郡王和阮嵩遗女大义灭亲,亲自出来提供证据,证明阮嵩乃是高车族的后裔,而当朝阮同知,也就是阮弗,身上流的也是高车族的血脉,四哥说,是谁惹得父皇气得龙体有违,晕厥在地?” 玉无玦静静看他一眼之后,视线转向玉无临,眼中无波,道,“阮嵩之事,是你在查?” 玉无临原本胸有成竹,但是被玉无玦这么一看,不知为何竟也感到心中升起一些压力,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道,压制着他一般,他笑得有些勉强,“想必四哥对这件事也并不知情,阮嵩之事,乃是我偶然得知,高车族当年还在的时候便一心想要拿下中原,此事一直是中原之患……我知道,为了当年皇后娘娘因为中了高车族巫蛊之事,不管是父皇还是四哥都对其讳莫如深,既然如此,我便着人暗查此事,以免父皇和四哥被蒙在谷中,受了阮弗的利用……” 这样的说辞,原本早就应当想好了的,但是,说到此处,玉无临的声音,便没有了一开始时候的信心。 玉无玦没听完,听到这里,似乎是笑了一声,沉声道,“来人,将温郡王一众押下!” 他一出声,外边便出现了一众人,皆是往日的的御林军,甲胄声动,大殿外边便传来温郡王和阮姝不甘愿的声音,甚至温郡王还在喊冤,“宣王殿下……王爷……” 御林军竟然听令于玉无玦,大殿中的有人人脸色沉变。 玉无临与玉无衍猛的站起来,沉声道,“老四,这是何意,温郡王与阮姝乃是指认与揭发的功臣。” 玉无玦嗤笑了一声,道,“功臣?若非你今夜将这两人带入了宫中,重提旧事,刺激父皇,何以有如今这局面?区区一个阮嵩之事,值得你搅弄年夜宴将父皇气晕在榻?若说你没有居心,谁信?” 玉无临和玉无衍想到玉无玦千百种迎击的方式,可想不到他竟然会救直接借着这样的事情反咬一口,皆是不可置信地看着玉无玦,“老四,就是你想要偏袒阮弗,也别忘记了,阮弗身上的血脉,别忘记了当年皇后之事!” 珍妃见此,早已在一旁着急,也顾不得别的,几乎是冲出来,“晋王,当年朝中有乱,皇后娘娘不慎中了高车族人神秘的巫蛊之术,导致皇后娘娘仙逝而去,陛下为此伤心大恸,却未曾查过事情真相如何,今日,好不容易有人发现,原来,一直被陛下信任之人,竟然是仇人之后,晋王殿下为何要维护杀害皇后娘娘的凶人,难道晋王忘记皇后了吗?” 皇后之事,曾经是元昌帝敕令不许提及的往事,这宫中的宫妃,皆是知道这一点,但是,这时候,为了刺激玉无玦,珍妃不得不出此下策。 她就知道,今夜玉无玦不可能会一得到消息就如何,但他们要的就是如今这短暂的时间之内的刺激。 果然,珍妃这话一出来,在场的许多人都沉了脸色。 玉无寒等人在二十年前,也不过是比玉无玦大一点点而已,便会最大的逸王,对其中之事都不是特别清楚,加上并非皇后所生,虽然记忆中有当年发生了大事的印象却只是模模糊糊,而刚才在大殿中,却从玉无临的口中得到了许多消息,加上如今珍妃一番话,更是有些担心地看向玉无玦。 逸王妃与逸王对视了一眼,有些担心这时候的玉无玦会因此而受到刺激,毕竟他们知道这些年玉无玦与元昌帝之间别扭的父子关系,便与皇后有关,担心他此时因为珍妃,因为玉无临或者因为阮弗而做出什么不太合适的事情。就像当年,因为皇后之事被重提,九皇子一句不尊重的话,被他当场打死,最后陛下也是不了了之一般。 然而,玉无玦只是淡淡看了齐妃一眼,勾唇道,“本王需要你提醒?你们倒是有本事违抗圣令,将事情查得清楚。” 他扫了一眼外边的御林军统领,“还愣着做什么,宣王、蒋王、十一皇子中伤龙体,御林军护卫放任不管,脑袋还要不要?” 御林军统领梁羽已经将温郡王等人压下去,闻言,挥了挥手,便有人上前,玉无临脸色大变,“御林军只听令于父皇,你们敢听玉无玦的话,是要造反不成?” “御林军听令于父皇,特殊情况之下,以父皇安危为重。”玉无寒在一边,平静开口道。 玉无玦依旧脸色冰寒,珍妃见此,急急往元昌帝的床榻而去,“陛下,陛下你快醒醒呐。” 在一旁的齐妃忙低声呵斥,“珍妃,陛下需要静养!” 太医院院首也是皱眉不已,玉无玦沉声道,“带出去!” 珍妃和玉无临等人怎么甘心,珍妃大喊,“陛下,陛下!臣妾与宣王乃是为陛下下好,以免陛下蒙尘啊!陛下……” 齐妃眼眸微寒,看了一眼珍妃。 而玉无临等人也被御林军压着,厉声道,“老四,你要夺权不成?” 玉无衍和玉无岐更是挣扎,“大皇兄,八哥,你们便任由玉无玦胡作非为么?” 玉无央眼眸复杂,“老十,今夜这一出,人人都看得出你们的目的。” “你们!” 大殿之中一时纷乱扰扰。 这时候,惠妃却突然发出一声惊呼,“陛下!太医,快来看看!” 惠妃一个声音,几乎是引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众人纷纷站起,便是御林军的动作都停止了,床榻上的元昌帝声音虚弱,但却足以让在场的人都听得见,“传,阮弗进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182章 父子心病 元昌帝的声音虽是有些虚弱,可因为惠妃一声呼叫,让众人都停了下来,珍妃更是神色激动地往元昌帝的床榻看去,挣脱扶住她的宫人,“陛下,陛下……” 玉无临似乎又重新找到了底气一般,一下子甩开欲往自己而来的御林军,“放开!” 形势突然发生了变化,御林军统领梁羽默不作声,但也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站在一旁,便是旁边的御林军也没有离去,只是退到了一旁而已。 老太医见此又上前去看元昌帝,元昌帝在说了那一句话之后,也没有再开口,复而闭了眼再睁开,他刚刚虽是晕过去了,但是,这时候醒来虽不是最好的状态,可身上那股威压依旧,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如何,便是玉无临想要上前也停了脚步。 老太医诊了许久之后,才退开,“陛下肝火虚旺,还需修养,不宜动怒。” 可诊脉的这段时间,元昌帝眸色已经渐渐清明,太医虽是这么说,但最清楚自己身子状况的还是元昌帝自己。 因此,躺在床上,他只是抬手示意了一下,惠妃便即刻会意,将元昌帝扶了起来,元昌帝这才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玉无临上前一步,“父皇……” 可看着元昌帝的神色,他本想要开口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中。 玉无临闭口,不再说下去,但是珍妃却不是。 好不容易等到这样的机会,她岂会错过任何将别人踩下去的机会,珍妃急急上前,跪在元昌帝的榻前,道,“陛下总算醒过来了,陛下救救宣王,晋王殿下要下令御林军杀害宣王啊,陛下。” 元昌帝这会儿并没有表现出先前在大殿上那样的怒气,太医的汤药这会儿也拿来,在惠妃的手上,元昌帝接过来,直接喝了一口,他脸色虽还不是太好,但也还不至于再有晕过去的气象。 珍妃见此,还在继续,“陛下,宣王一心一意为陛下着想,怕陛下被阮弗蒙尘而努力查清事实真相,宣王是一心向着陛下的啊,陛下……” 轻轻的“搭”的一声,药碗被放在了托盘之中,元昌帝这才来看向跪在地上的珍妃道,“朕还不知道御林军在没有朕的命令之下还敢杀了朕的儿子!” 跪在地上原本还想要说话的珍妃身子一抖,当即不敢说出什么话来。 玉无临面色一变,跪在珍妃的身后,“父皇恕罪,今夜事出突然,只是四哥大约认为儿臣构陷,有损父皇龙体,因此着令将儿臣压下,以待父皇醒后再做决断。” 他急急说着,看似是在为玉无玦找台阶下来,但是,一句一句,莫不是借助玉无玦可以号令御林军这件事做文章,想要造成元昌帝与玉无玦之间的嫌隙。 毕竟,不论元昌帝如何看重玉无玦,至少,御林军可谓是元昌帝的亲卫,倘若玉无玦都能号令御林军的话,作为一个帝王,不可能毫无忌惮。 元昌帝又皱了皱眉,没有理会玉无临,道了一声,“派人去同知府了没?” 安成在一旁赶忙应道,“陛下,已经派人去了。” 玉无临听此,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父皇,阮弗……” 他还没有继续说下去,元昌帝便冷声道,“退下!” 玉无临面上微变,垂头不敢再多言。 玉无玦在元昌帝醒来之后便未置一词,这会儿,也只是静静站在一边,似乎半点也不参与今夜的事情一般。 元昌帝沉眸看了他一眼,而后道,“温郡王,阮姝收押,老四留下,其余人全部退下,阮弗来了,便让她来见朕。” 玉无临脸色一沉,心有不甘。 但元昌帝这话一说出来,逸王与逸王妃便当先站起来,“儿臣告退。” 玉无寒和玉无凡也纷纷告退。 便是原本在一旁候着的惠妃和齐妃也纷纷站起来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玉无临和玉无衍虽然仍旧心有不甘,但是,见此也不好说什么,告了一声退,便脸色不好地退下了。 珍妃见元昌帝至始至终都没有理会过自己,不由得咬了咬牙,看玉无玦的眼神,也多了某种狠绝,微沉着脸,也退下了。 整个寝殿中,瞬间只剩下元昌帝、玉无玦和安成两人。 其余人一退下,安成便赶忙上前,元昌帝微一抬手,安成便扶着元昌帝下来了。 玉无玦并没有说什么,元昌帝被扶起来之后便让安成将他扶去了旁边的暖阁,玉无玦见此,自是跟着过去。 元昌帝重新坐下之后,神色依旧带着见玉无玦时候少有的威严,双眸看了他好半晌,才道,“你何时知道阮嵩是高车族人之事?” 玉无玦神色颇淡然,“嘉州假币案未结的时候便已经怀疑七八分,阮嵩落网的时候确认。” 他的回答,出乎元昌帝的意料之外,至少比他所料想的知道的还要晚。 元昌帝继续沉声道,“如此说来,那丫头也是知道自己的身世。” 玉无玦并打打算隐瞒,这件事,之所以不说,不论是他还是阮弗,都存着一些目的,他们也知道,迟早这件事是要发酵出来,不过,却不想,原来是在这个时候,原来是由玉无临提出来,意料之外,但细想之下,又是情理之中。 玉无玦微微颔首,“知道。” 元昌帝只觉得胸中激荡,脸色一沉,重重喘了两口气,看得安成一颗心就要提到嗓子眼上似的,玉无玦见此,眉头一皱,脚步微动,元昌帝却猛地看过来,道,“既然如此,知道一个高车族之人在朝中为官数十载,是何感受?” 他声音微沉,显然因为某些东西触动了他。 玉无玦件元昌帝呼吸不畅,原想上前,但闻言顿住脚步,双唇微抿,道,“无感。” “好一个无感,你能为了当年之事,与朕置气多年,朕倒是没想到,今日竟从你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她是她,高车族是高车族,何况,她与高车族并无干系。”玉无玦依旧道。 可元昌帝到底没有气晕过去,更不是没有了理智,这件事事关重大,玉无玦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把阮嵩之事押下来,因为玉无玦的这句话,他沉默了半晌之后,才道,“既然如此,你说说,为何将这件事押下?” 玉无玦道,“若是当初未把这件事押下,父皇会如何打算?” 元昌帝沉眸,皇后当年薨逝,便与中了高车族的蛊虫之事有关,若是当时知道阮嵩乃是高车族的后裔,元昌帝大概不会饶过任何相关的人,而阮弗,自然也不会继续得到他的重用,更不会有后来的改革吏治之事,或许也不会有如今的院阁的这般成效。 他抿唇,怒气未消,玉无玦继续道,“父皇会做何决定,儿臣心中明白。” “难道,你便全然心无芥蒂?”元昌帝眯眼道。 玉无玦依旧是那样的神色,“儿臣说过,阮儿是阮儿,高车族人是高车族人,她与高车族最大的联系,也不过是血肉里流着高车族的血脉而已,如此,算得了什么。” 顿了顿,玉无玦继续道,“当初,阮嵩将嘉州的假币与矿料运向了何方,直到现在都未曾有消息,自那时开始,边关便在戒严,那些东西,根本就运不出辰国的之外,这件事,还没有完,既然找不到对方,总需要将对方引出来,父皇且看着吧,这朝中,千百的官员,这皇城之中,数以万计的卫兵,倒下了一个阮嵩,背后,不知还有多少双高车族人的眼睛在盯着明处的一切,阮嵩高车族人的事情,被秘密压下,审案的人一个不知,如今,老五为何能知?一个活在深宫之中的宫妃又为何能知晓,再有,温郡王在朝多年,不可能不知道父皇对高车族人之讳莫如深,如今,竟然连着阮姝一起出来说出了这件事,其背后,到底是哪双手在作怪,事情可越来越出人意料了,自阮嵩之后,高车族人之事便时隐时现,高车族虽散了,高车族人对中原中心,只怕从未散过。” 可以说,玉无玦极少有这样与元昌帝说话的时候,一口气说了这么长长一段。 元昌帝在他说到一半的时候,面上的神色也渐渐凝固了起来。 理智,也更加清明,他眯眼道,“这便是你们的计划?” 玉无玦垂眸,“当年母后之死,与高车族的蛊虫密切相关,但是,母后那时候已是常年在深宫之中,从未出过宫,如何与高车族人相接触处,改革失败,局面尚未稳定是一说,但宫中为何出现了高车族人,为何这件事一点线索也没有,母后身边的大部分宫人最后也无缘无故惨死……何况,种蛊还需要放血,何人能够进母后之身?蛊虫又是何时进入?为何母后全无知觉,过了十几二十年了,这件事情一直悬而未决,不仅是父皇心头的一块心病,也是儿臣的一块心病。” 他这么说着,元昌帝眸中竟然升起一些动容之色,这些年,他们父子两人极少这般平和的提到皇后,往常提到的时候,皆是有些暗中的剑拔弩张。 可他这时候说出来,尤其还是这般平静的语气,元昌帝心中滋味难言,那时候他还那么小,记忆本就有限,又是如何记下那么多事情? 元昌帝的声音,带上了一些悲痛,又似乎是更多无奈,“玦儿,当年的事情……” 他欲言又止,那时候,他已经登基了五六年,但是,辰国积贫积弱,需要一番大改革,那时候的元昌帝,年轻气盛,还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登基两三年之后,在他和白莫如的手腕之下,朝中的状况已经渐渐好转,朝局呈现出朝着稳定的方向发展的样子,他以为时机成熟了,便与白莫如商量,强力大刀阔斧对朝中贫弱的状况进行改革,将那些稳固的老势力拔出起来,注入新鲜的血液,那时候,白莫如却认为时机还不是很成熟,但是那时候看起来却又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冒着风险,元昌帝与一些心腹大臣开始筹划这件事,包括其中当时后族,也就是皇后的母家。 只是,那时候的元昌帝还太年轻,尚不知道,他这个新生的帝王,还没有能力阻挡得了当时还在朝中并且颇具影响力的那些两朝元老,改革一事触动他们的利益,他们岂会允许,何况,那几年的风平浪静,不过是那些狡猾的老臣们在暗处等待满腔热枕的年轻帝王如何对付他们罢了。 于是改革一经决定,保守派几乎是拼尽了全力,反噬元昌帝,弄得局面一片混乱,稳定的朝局几乎是瞬间便陷入了混乱之中。 当时的皇后母家,还是元昌帝依仗的心腹,为刚刚登基的元昌帝不知筹划多少,但是在保守派反噬的时候,保守派之人竟然以皇后母族侵扰朝纲,导致元昌帝做了违背圣祖之事,要清君侧而起来反对。 那个时候的元昌帝,还不是现在的元昌帝,在巨大的反噬力量面前,根本就不能完好地解决这件事情,更何况,当时,元昌帝的兄弟尚在,那些人倒戈向保守一派,恨不得将他拉下皇位,几乎形成逼宫之势。 皇后的母族,便是在那一场动乱中衰落下来的。 尚未开始的改革,便在保守派的反噬中夭折了。 他们,在用一种无形的力量告诉元昌帝,即便这个皇位是元昌帝的,但是,这个朝廷,是文武官员共同构成的,没有他们,元昌帝便没有承平之世。 元昌帝若是触碰了他们多年的利益,这个朝局便不在他控制之内,这个年轻的帝王,还不是他们的对手。 冷家为平息保守派的反噬,也为保全元昌帝,只能引咎辞去,当时的老国丈更是因此而大病一场,未能再起,白莫如就此失意,冷皇后,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被人下了蛊虫,被蛊虫控制而欲对元昌帝行不利之事,甚至在被蛊虫控制的时候也不认当时年纪还小的玉无玦,时常处于浑噩之中,在一次被蛊虫控制的时候,差一些杀了玉无玦,冷皇后也几乎被反噬自戕。然当时对蛊虫之解,别无他法,冷皇后知晓事情的严重,在那一次差些杀了玉无玦的状况中,于深宫之中自戕于元昌帝的面前。 可那时候的玉无玦年纪尚小,虽是极为聪慧,但是到底还是一个小孩,有许多事情是看不明白,即便看见了,也不会有太多思虑更还不会成熟待事,当他出现在已经自毙的冷皇后面前的时候,得到的便是元昌帝因为冷皇后欲行刺而错刀杀人的事实。 从此以后,父子心结便解下了。 随着年龄日长,他当然也渐渐明白了,并不是元昌帝杀了冷皇后,而即便是,在那样冷皇后控制不住自己要行刺的情况下,元昌帝便是错手,除了承担心上的拷问之外,无人能如何。 然而,在少年时期,若非元昌帝在当时未曾考虑周全进行那样大刀阔斧改革,如何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冷皇后的薨逝,皇后母族之没落,终究也是元昌帝间接造成的。 而后,皇后薨逝,老国丈冷将军病中大受刺激,也撒手人寰,整个冷家唯剩冷月荧,但当时想要白莫如命的保守派之人不知多少,在一次刺杀之中,冷月荧为白莫如而种了对方的毒,便造成了如今这副只能在南山修养的身子,自此,白莫如亦因冷月荧和远离故土,离开永嘉。 当年的保守派,在二十年的时间里,早已老去,成为一抔黄沙白骨,而元昌帝也不再是当年二十多岁的年轻帝王,这个辰国,终于还是完全掌握在了他的手中,从年轻气盛却处处受制的少年天子,成为稳居高坐,运筹帷幄的一代帝王,二十年岁月下来,那些为了今日的局面而流血牺牲的人,也渐渐成为过往的故事而已…… 暖阁里瞬间又进入了静悄悄的局面,不管是元昌帝还是玉无玦,好似都陷入了回忆一般。 玉无玦的半边侧脸,隐在明明灭灭的灯光中,神情似乎也因此而变得模模糊糊了。 他声音微沉,“母后为我自戕,当年之事,既然如今有人等不及,翻出来了,我便看看,到底是谁人在母后身上下了蛊!” 他才刚刚开口,元昌帝便猛地看向他,“你,知道当年之事?” 玉无玦抿唇,眸中划过一抹复杂,当年还小,即便曾经以为是元昌帝错手杀了母妃,即便在少年时候一直怨元昌帝无法保护母妃,但他既对此耿耿于怀,又怎么会不去查一些东西,他心中更大的块垒在于,母妃是为了自己而死。 这个原因,也成为这么多年来,他无法派遣的自责与心伤。 而当年不论是元昌帝还是冷皇后,是不想让玉无玦知道这样的结果,不想让他知道是为了不伤害他而间接导致冷皇后自戕,因为这样一来,必定会在年纪尚小的玉无玦心中埋下一根永远也拔不了的刺。 他还太小,明明聪慧,但孩子对母亲的感情,往往会因此而在他成长的过程中形成严重的影响,这便是元昌帝和冷皇后共同的默契,可也是因为如此,终究是造成了父子将近二十年的隔阂。 玉无玦垂眸不语,他的自责与对元昌帝的怨一起交织成两种情绪,这么多年来,在他心中萦绕不去,他也不愿去派遣,便形成了这等别扭的父子关系,他克制不住仍旧去孺慕父皇,崇敬父亲,将他当成小时候那个在他心中高大的帝王,但却又无法介怀当年元昌帝筹谋欠缺的改革造成的对冷皇后的伤害,更无法介怀冷皇后之死间接与自己有关。 可他这样的神色,看在元昌帝的眼中,稍稍一想,他便明白了玉无玦的心思,“玦儿,你母后并不希望你为此而感到自责,你却仍旧为此自责多年,父皇当时年少,若是懂得循序渐进之理,而非那般不留后路一般的大刀阔斧,也不会造成那样的局面,这些年,朕心中一直觉得愧疚你幕后,也愧疚于你……为此朕失去了你母妃,也让挚友为此远离故土,也导致辰国的的新气象,晚来了二十年……” 他的语气有些哀伤,加上今夜晕厥了一场,这时候,更显得苍老无力。 玉无玦似乎是被什么刺激了一般,眸中渐冷,抬眸,正想说话,旁边的安成突然开口道,“陛下,阮同知已经到了寝殿外。” 玉无玦原本要说的话,终究被安成的突然插口而停了下来,只是眸中的那一层冷意却未消。 元昌帝一改前一刻苍老无力的状态,按了按自己的额头,“传!” 大殿之外,阮弗刚刚到来,此时,已经是子时,今夜元昌帝下令为北方灾民做祈福的烟火,终究是因为突发的事件而让她只是匆匆看了这一眼。 当初阮嵩的事情落下之后,隐下阮嵩高车族的事情,是她和玉无玦做的决定,那些钱币和矿料去了何处,她不知道,阮嵩是楚王的人,但是,嘉州十几年的筹谋,阮嵩绝非将一切都告诉了楚王,而经过玉无玦的调查,也并没有发现楚王与阮嵩就此事之间形成联系,哪怕,或许玉无惊暗中知道阮嵩在嘉州的敛财行为。 那么,那些东西,究竟去了哪里? 这件事,线索就此断了,那么,还有的一个线索,便是高车族身份之事了。 如此,她便看看,究竟是谁,想要利用这件事。 当时的玉无玦并不同意这样做,利用她自己的身份、安危和名声来查事情,他怎么会允许,但阮弗一意孤行,玉无玦即便想阻拦,也阻拦不了。 而如玉无玦一样,这件事经由玉无临揭开,经由阮姝揭开,可真是让她感到意外。 她一出现在大殿外,众人的视线便纷纷转向她。 逸王似笑非笑看着她一派从容的样子,即便如此,他也有理由相信,今夜的事情,老五讨不到什么好处,莫不说父皇虽然对当年的事情讳莫如深,但一层是因为出自对玉无玦的保护,一层是因为对冷皇后的情义,还有一层,便是为了安定局面,众人只看到了元昌帝对高车族和高车族巫蛊之术之不能容忍,却看不到背后的真正原因,简直是自撞枪口。 逸王妃皱了皱眉,远远与走来的阮弗看了一眼,只是微微点头,阮弗唇边淡淡一笑,对着这些人道,“阮弗见过几位王爷。” 众人神色复杂,玉无寒冷声道,“阮同知可算来了。” 阮弗闻言,只是看了一眼玉无临,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倒让人猜不出她的情绪,高车族是父皇的心病,也是老四的心病,她不相信父皇或者老四对这件事毫无芥蒂。 倒是玉无寒和玉无凡面上有些担心,大殿的门,便缓缓开了,安成站在大殿的门口,对着阮弗道,“阮同知来了,陛下让阮同知即刻进去。” 阮弗点了点头,“有劳公公。” 说罢,她便拾级而上,大殿之门,便又重新合上,原本还在等待的众位皇子,神色各异,只是,惠妃和齐妃,以及珍妃乃是宫妃,自然是不像这些王爷一样在外边等待的,而在在旁边的偏殿之中,因此,并不知道阮弗已经到来了。 但是,坐在偏殿之中的三人,也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坐在一边。 惠妃向来不理宫中之事,反倒是手撵佛珠,闭目不闻不听不语,齐妃坐在旁边,神色端详,眉目平和,只是珍妃,眸中隐隐有不耐的神色,终是忍不住,招了身后的丫鬟,在那丫鬟耳边说了一两句什么,那丫鬟便悄悄离开了宫殿。 正文 第183章 突变之夜 子时,一日中距离日光最远的时候,同样也是黑夜中最为难熬的时候。 深冬的夜晚渐渐起风,守护在寝殿外的御林军们在冬夜与冷风中岿然不动,如同一座座雕像一般,白日原本晴朗的天,在即将到达子时的时候,竟细细密密下了一层薄雪,落在了守在寝殿外边的百个御林军的肩头,如同覆上了一层月光一般。 暖阁的灯光,始终未灭,在这一个时辰的时间之内,阮弗和玉无玦未曾从里面走出来过,便是一点令人猜疑的声音也未曾从暖阁中发出来。 玉无临以为,或许会有砸碎杯盏的声音,或许会有拍案的声音,他的武力虽连玉无凡的都比不上,但这一点耳力还是有的,但一个时辰以来,却始终未曾听闻,只听得见外边黑夜里细细的风声。 随着时间过去,他原本的志得意满也渐渐消失,那些因为发现了阮嵩是高车族人的兴奋,在这还并不算漫长的等待之中渐渐消失,一点一点的瓦解。 因为舞阳郡主的关系,逸王和逸王妃在半个时辰以前就已经离开,等在殿外的唯有玉无寒玉无凡两兄弟,以及玉无临玉无衍和玉无岐。 随着逸王和逸王妃离开,玉无寒和玉无痕倒是渐渐平静了下来,两兄弟一言不发坐在玉无临等三人对面等待,玉无央也未曾出过一言,整个楚王一派的人呢,如今只有他在京,今夜,不论谁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要旁观,就可以。但是玉无临和玉无衍看起来,却渐渐透出了不安。 两人对视了一眼,皆从各自的眸中看到了相似的东西,玉无临与玉无衍神色皆是严肃和凝重,在这一个时辰的等待之中,他们越发怀疑,以元昌帝对玉无玦的偏爱,或许,这件事,他们的孤注一掷,已经走向了败局。 玉无岐是最耐不住等待的人,瞄了一眼发出昏黄灯光的暖阁,只见周围皆是静悄悄,凑近了玉无临和玉无衍道,“五哥,十哥,父皇不会就此算了吧?” 他声音很小,但在这寂静之处,还是仍旧是发出了细微的声响,对面的玉无凡不由得抬眼看了过来,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笑意。 玉无临皱眉,声音低沉,“且等着。” 可他声音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些不确定的意思。 丑时刚刚过了一会儿,前殿的门便“吱呀”一声打开,还在外边等待的几人,纷纷下意识地站起来,看向将里边将门打开了的安成,而后,玉无玦和阮弗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 两人神色如常,看起来,就像平时在御书房与元昌帝商议事情结束了就此出来一般。 玉无临心中咯噔一声,安成却已经在身后开口道,“今夜闹腾了一夜,陛下已经乏了,还有两个时辰便准备上朝了,诸位王爷先回吧。” 安成话毕,玉无玦和阮弗已经出来,两人连看一眼玉无临那边都没有,就要往外而去。 玉无临顾不得两人,赶忙道,“公公且慢,本王还有话与父皇说。” 他说着便疾步走上前,安成虽还是笑着,但面上已经有了一些不满,“宣王殿下,陛下乏了,还请王爷勿要扰了圣驾。” 玉无衍与玉无岐对视一眼,也赶忙上去,“安公公,不知父皇……” 他正开口问着,那边,玉无寒和玉无凡已经朝着阮弗与玉无玦走过来,“四哥,长清,如何?” 两人面上还有一些担心,阮弗摇了摇头,玉无玦道,“先出宫再说。” 他一这么说,便已经言明了御书房一个时辰的谈话的结果,若是今夜阮嵩高车族的事情能让阮弗如何的话,如今这两人便不会这般轻松地走出来,何况,从元昌帝寝殿里那般平静的样子,他们心中早就已经有了答案,只是等不到这最后一刻,便不相信而已。 玉无临暗自咬牙,父皇,你好偏的心,今夜,这等事情若是发生在我什么身上,此时,我是否已经成为戴罪之身。 念及此,玉无临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大声道,“父皇,父皇,儿臣求见!” 他说着,便扑通一声跪在寝殿的门前,“父皇,事关重大,不可轻率处理啊父皇。” 玉无央在一旁看着,只是唇角勾起一些笑意,在他看来,今夜的玉无临和玉无衍简直就是愚蠢至极,不论父皇做了什么决定,那都是天子的决定,他们想一夜之间扳倒玉无玦,且不所不论是一夜之间还是一月之内都不可能,更何况,父皇此时不管做什么决定,都有理由,还不如再等待时机,伺机而动,这么好的机会,他们几个蠢货倒是不会利用,只是……他眯眼看了看玉无临三人,若是玉无临这些年都如今夜一般蠢,可就比不费太多心思了…… 玉无衍和玉无岐见此,似乎是犹豫了一瞬,但还是扑通一声跟着跪在玉无临的旁边,玉无玦和阮弗见此,回过头来,两人对视了一眼,皆是微微眯眼。 刚在在暖阁之中,关于高车族族人之事,阮弗已经与元昌帝说得很明白,其中,关于阮姝和温郡王是如何知晓,玉无临又是如何知道,还有,二十年前,冷皇后薨逝之事,是否与现在的事情有关联等等,在暖阁之中已经做了初步的分析。 这件事,还没有完,虽然阮弗知道元昌帝经过今夜之事之后,至少如今,对她已经是心存芥蒂了,但她没有办法,这样的结果,在当初决定瞒下这件事情的时候,她便已经隐隐猜想到了。 何况,这句身体,既然承了阮嵩带来的高车族血脉,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无法掩盖,这是“原罪”。 但是,玉无临这个时候竟然这般坚持,倒是让她觉得有些疑惑了。 玉无寒和玉无凡见此,皆是脸色不好,今夜的玉无临,可不太符合他平日的样子,即便平日也不见得他斗得过玉无玦,但是,现在这般隐隐之中是强硬逼迫元昌帝的样子,可有些过犹不及了。 玉无凡冷笑一声,“五哥这是要做什么,既然说是兹事体大,便不能轻易草率决定,不论今夜的事情如何,至少父皇如今已经暂时做了决定和安排,五哥,难道还有逼着父皇做出你想要的结果不成?” 说到最后,他声音微冷,玉无临猛地回头看玉无凡一眼,“高车族之事,已经将近二十未现,如今突然出现,事关重大,更有可能关乎皇后当年之事,六弟既然与四哥情同手足,怎能说这样的话。” 玉无凡听了,先是一愣,好像听见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一般,“难道你要父皇陪你耗一夜?何况,五哥何时对皇后娘娘关心至此了?” 始终沉默的玉无玦这时候也开口道,“五哥何必着急,想必父皇已经有了决断,五哥如此做,可不是在让父皇为难么?” 玉无岐见此,抢着开口道,“阮弗是高车族人,父皇和四哥,还有几位皇兄为何对此无动于衷,莫不是被阮弗的巫蛊之术给迷乱了不成?” 玉无岐虽是跟随玉无临与玉无衍,但是,不论是因为年纪的关系还是因为能力的关系,他是极少与玉无衍和玉无临一般直接参与各样政事的,这会儿,说出这样的话,已是口不择言。 阮弗闻言,倒并不觉得如何,只是,玉无玦却瞬间变了脸色,冷眸扫向开口的玉无岐,这眼神,玉无衍再是熟悉不过,当即心中一震,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一般,侧身微微挡住了玉无岐。 这里是元昌帝寝殿门口,玉无玦不会做什么,见此,唇角只划过一抹薄凉笑意,这些人,说起来,不管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最直接的,还不就是想要破坏他和阮儿。 只是,想要借这件事做文章?玉无玦嗤笑一声,“老五,这两年,你倒是越活跃回去了。” 他们原本是想要过了今夜再处理这件事情,奈何,他们竟然这样等不及了? 呵,他这一年多来一直与文良哲那边联系,堂堂大学士文良哲便是这样教他的? 玉无临听此,眸中升起一抹怒火。 而另一边,偏殿中的珍妃也听到了阮弗与玉无玦从元昌帝寝殿中出来的消息,已经带着身边的宫女匆匆走了过来。 她甚至只来得及看一眼阮弗和玉无玦这边,便一下子冲向了元昌帝的寝殿那边,直接跪在寝殿门口,“陛下,臣妾请见!” 这样的闹腾,元昌帝自然是不能再做坐视不理了,里边传来一个有些浑厚的声音,“都进来!” 元昌帝并未在寝殿内室,已经出来,坐在外殿,玉无临一进去,便即刻跪在元昌帝的面前,还是那句话,“父皇,这件事事关重大,儿臣认为,不能草率决定。” 元昌帝这会儿倒也不见先前的生气了,只是,威压之下,仍旧是难掩他眸底的那一抹疲惫之意,显然,刚才与玉无玦和阮弗的谈话,已经耗费比较多的心神。 “哦?不能草率决定,既然如此,你觉得朕当如何?”元昌帝扫了一眼站在前面的几人,语气平静地问道,双目却盯着下边垂头跪在地上的玉无临。 玉无临知道元昌帝在盯着自己,可事已至此,若是不逼迫一把,他便对不起这些日子暗中的探查,对不起想要利用元昌帝和玉无玦因为冷皇后的事情而存在的别扭关系,更加对不起今夜能刺激过元昌帝的好时刻。 他语气坚决,似乎真的是很关心这件事,似乎阮弗今夜不被元昌帝如何便要危及了国本一般,“儿臣认为,阮弗阮嵩既然是高车族之人,并且,还做了诸多危害辰国之事,对于阮弗,不论阮弗今日如何,都不可轻易放其离开,况且事关重大,还当与朝臣商议如何处理方妥。” “呵!”元昌帝嗤一声,“老五,你便这般心急,连一夜都等不了了么,朕记得,你的耐性还不至于如此不佳啊。” 似乎感叹,又似是沉怒,玉无临不确定元昌帝这话到底是何意,但他立刻重重磕头,“父皇,儿臣一心为辰国江山社稷,父皇今日觉得儿臣心狠手辣,不堪为贤也罢,认为儿臣乃是因为与四哥相斗,咄咄逼人,认为儿臣不孝,不尊圣上儿臣也毫无怨言,只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啊父皇……” 他语气恳切,倘若这番话是真的,只怕会让在场的许多人动容,阮弗站在一边,见此,面色平静,只是看着玉无临,眸中划过一抹异样神色。 玉无玦脸色微沉,但这时候也未曾开口说什么。 珍妃见此,跪在一边,也不忘为自己的儿子申辩,“陛下,宣王实是一心为陛下,一心为辰国,绝无不诡之心,乃是一片孝心,一片忠心啊陛下……” “父皇,五哥今夜一查清消息,便不顾仍是大年夜扰乱父皇兴致,不顾因此被父皇怪罪之情而坚决将此事告知父皇,可见五哥诚心,儿臣知道阮同知这两年为辰国做所之事,实在是劳苦功高,然儿臣虽知此事讳莫如深,但仍不得不说,阮同知所谓劳苦功高,谁人知晓是否可是心有所图,便如同当年右相一般……”玉无衍急声道。 元昌帝抿唇看着底下两个儿子,眸中的划过一抹失望,可垂头的两人却并不知道,反而是跪在比较远一些的地方的珍妃,却没有错过。 她当即像是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一般,瞬间便愣在了原地,但随之而产生的,却是一抹不安与害怕。 倘若元昌帝失望,那么…… 难道,今夜就此功败垂成?难道借助元昌帝对冷皇后的感情,借元昌帝和玉无玦之间暗中有芥蒂的父子之情,都不能让元昌帝如何? 眼中的失望,很快就被元昌帝掩下了,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语气似乎带着一股浅淡的疲惫,“老五,你与朕说说,你无意中得到的阮嵩与高车族人之间的联系,是从何处得来?” 玉无临被问得一愣,自阮嵩出事之后,觊觎那些假币和矿料的人,他自然也是其中的一个,因此,这段时间也一直在暗中想办法找到关于那些东西的消息,但一直没有成果,只是,原本查着查着,便查出了阮嵩与高车族一些遗物的联系,后来在继续深入查下去的时候,便查到了阮嵩本就是高车族人的事情,加上阮姝突然出现,提供了更为有力的证据。 他为这件事高兴不已,觉得终于能借着这件事将玉无玦扳倒一次,即便不能扳倒,至少阮弗之事,也必然能够对他造成大伤,他原本想与文良哲商量此事,但是想到文良哲这段时间对自己的态度,加上玉无玦和阮弗赐婚在即,他便不愿等待了,可这会儿,元昌帝问起这件事情,他才猛地意识道,他得到的这个消息,是不是太过突然了,太过顺利,就像安排好了一样。 他一时的怔愣,让跪在一旁的玉无衍和玉无岐皆是紧张,玉无衍见此,忙开口道,“父皇,五哥时刻愿为父皇分忧,阮嵩虽是落网,但背后势力仍在暗处,五哥……” 他还没有说完,元昌帝便沉声道,“所以,你们,一直在找阮嵩留下的银钱和矿料。” 玉无临三人几乎是即刻磕头在地,“儿臣实在是想为父皇分忧!” 珍妃已经从刚才的不安中反应过来,连忙到元昌帝跟前,“陛下,陛下明鉴,宣王实在是只想为陛下分忧啊,陛下……” 她说着,眼中已经带了泪花,阮嵩的后续事件,是大事,元昌帝专门派了人继续跟进,若是旁人在没有他的旨意之下去沾惹这件事情,便落不了一个好。 这会儿,她也着急了。 元昌帝也不理会几人的辩解,珍妃跪在他膝前,他神色平静,低头看了一眼泪眼婆娑的珍妃,道,“爱妃不妨也告诉朕,刚刚在大殿上你如此义正言辞当年皇后之事,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当年皇后的事情虽然闹了不小的动静,但是,真正的实情都被元昌帝压下了,众人能够知晓的便是皇后中毒之事,而今夜他之所以气火攻心,大部分的原因还是在于揭了当年皇后的事情。 珍妃被元昌帝这般看着,闻言几乎是脸色苍白,她猛地转头看向自己的心腹宫女。 元昌帝的视线也随着看过去,那丫鬟见此,脸色瞬间苍白,重重磕头,“娘娘,娘娘,奴婢也是听说的,您忘了么,奴婢只是偶然听说的。” 珍妃好像疯了一般,喊道,“你,听谁说的你听谁说的?你害本宫!” 梦儿被吓得脸上血色全无,“娘娘……” 梦儿是她的心腹宫女,她刚刚入宫的时候,心腹宫女并不是梦儿,但是,当年跟随她入宫的心腹宫女已经不在了,而梦儿一直兢兢业业,为她做了各种她需要做的事儿。 突发的状况,让玉无玦与阮弗那边,皆是感到意外,玉无玦眯了眯眼,视线在珍妃和梦儿的身上扫了一眼,梦儿脸色苍白,只知道跪在地上,“娘娘,奴婢绝无害娘娘之心啊!娘娘……” 她一边跪着,一边磕头,却也一边靠近珍妃,玉无玦眼眸一闪,气从掌出,猛地打向梦儿,可也是在一瞬间的时间,梦儿在即将接近珍妃的那一刻,手掌一番,猛地刺向元昌帝。 “父皇!”同一时间,几道声音同时响起。 珍妃吓得尖叫一声被玉无玦的掌力震到一边,颓然倒地。 玉无寒与于无凡瞬间便冲到了元昌帝的身边,玉无央瞬间瞬间反应过来,“护驾!” 安成吓得尖叫一声,“护驾,有刺客,有刺客!” 殿外的御林军也闻声而动。 但有玉无玦在,梦儿自是伤不到元昌帝,她还没有刺中元昌帝,便已经被玉无玦一掌挥向墙边,口中溢出一抹鲜血,当即便晕在了地上。 只见她唇角勾着一抹笑意,哪里还是往日里跟在珍妃身边的那个看起来并不太起眼的丫鬟的模样。 便是玉无临和玉无衍也是惊讶不已,脸上的震惊神色,久久没有卸下,皆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被惊吓在一旁的珍妃和已经被玉无玦的掌力劈晕的梦儿。 元昌帝可能也没有料到这一点,他有些惊魂未定,被玉无寒和玉无凡挡住了,但很快,他就恢复了镇定,猛地看向珍妃,珍妃脸色苍白,双眼无神,显然也处于浑噩之中。 倒是玉无临等人即刻反应了过来,“父皇!” 元昌帝怒道,“老五,你们要弑君!” 玉无临双腿一软,几乎倒在地上,面上的震惊刚刚卸下,脸色已经是一片苍白,“父皇,儿臣不敢,此乃……” 可他还没有说完,便见元昌帝脸色一阵青白,面上被痛苦之色所取代,玉无寒和玉无凡见此,大惊道,“父皇!” 安成也即刻在一边道,“快,快传太医!” 玉无玦赶忙上前,却只见元昌帝脸色青白交加,神色痛苦,却明显已经发不出声音,阮弗见此,忽而沉声道,“是蛊虫!”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看向她,阮弗快言道,“我被种过蛊,知道种蛊初期是如何,快,将陛下放下,无玦,回同知府寻胖胖!” 玉无玦很快反应过来,玉无寒见此,即刻道,“我去!” 他没有怀疑阮弗的话,也知道当初她被那位公羊先生带走的事情,话落人已经消失在寝殿之中。 可阮弗的话,却让玉无临等人面无血色,元昌帝被宫人带进了内殿之中,玉无玦扫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玉无玦等人和珍妃,对着御林军统领梁羽冷声道,“还不拿下?” 这下子,玉无临等人哪里还有像先前一般反抗的样子,只能怔怔地跪在地上,玉无临更是不可置信,怨恨地看向珍妃。 梁羽面无表情地带人过来,玉无衍和玉无岐却率先反应过来,玉无岐挣扎道,“我们没有弑君!” 玉无央看了一眼内殿的方向,转头对玉无临道,“五哥,事实便在眼前,本王想不到,五哥竟然敢刺杀父皇。” 玉无临猛然道,“本王没有!” 玉无央冷然一声,不再多言,扫了一眼几人,径自进往内殿而去,真是愚蠢! 可梁羽哪里还给他们反抗的机会,“几位王爷这话,还是等陛下醒来再说吧。” —— 元昌帝中蛊,的确是阮弗根据自己当初被公羊先生下蛊的经验得出来的,元昌帝被放在了床榻上,另一边的珍妃和齐妃闻声也赶了过来,阮弗将当年临渊离开永嘉的时候送给她的镯子拿下来,交给玉无玦。 玉无玦只点了点头,便靠近元昌帝,果然元昌帝在会因为玉无玦的靠近和越发痛苦,而玉无玦一旦离开,他便舒缓了一些。 那镯子经过特殊药物制作,能让一些并不是很高明的蛊虫忌惮和不敢近身,这这会儿,元昌帝的反应也证实了阮弗的判断,玉无玦离开,将那镯子交给阮弗,阮弗只能离开到外殿。 太医对此也是束手无策,玉无玦一直沉着脸,珍妃和齐妃虽是闻声过来了,玉无玦却是没有让除了太医、安成、以及他和玉无凡之外的人接近元昌帝,经过刚才珍妃珍妃的事情,如今不得不防。 元昌帝的手背上,有一道伤痕,那伤痕,并非是梦儿造成的,而是梦儿欲要行刺元昌帝,被玉无玦的掌力挥开,珍妃因此而倒向另一边的时候留下的,但不想,最后竟然成为了蛊虫进入身体的入口。 阮弗移到了外殿,珍妃和齐妃被安排在外殿等待,便是玉无央被不让进来的时候也没有过多争辩,见此也走上前来,见到阮弗出来,脸色担忧,“阮同知,陛下如何了?” 阮弗看了一眼两人,惠妃眼中焦急,齐妃同样也是担忧不已,她只看了两人一眼,便微微摇头道,“两位娘娘不用担心,王爷和太医正在里边。” 惠妃和齐妃见此,也不在多问,只退到了一边,只是有些焦急地往内殿中看而已。 玉无央点了点头,只抿唇坐在一边。 玉无寒很快就回来了,捏着还没有脱下那一身红色小衣的胖胖如一阵风似的冲进内殿之中。 阮弗坐在殿外,只听得胖胖一声嗷叫的声音,不一会儿,便听到了元昌帝还有一些微弱的声音。 她也不禁松了一口气。 珍妃和玉无临等人已经被御林军带走了,至于那位梦儿,也被带了下去。 只是,回想起今夜发生的事情,阮弗的唇边只升起一抹冷笑,选择在这种时候刺杀元昌帝,基本是没有成功的可能,梦儿是珍妃的贴身丫鬟,但是绝对不是珍妃的人,珍妃再傻,玉无临再没有脑子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弑君,否则他才真的赔上了自己的命,显然,不论是珍妃,还是玉无临,都不过是被人利用罢了。 那么,到底是谁? 阮弗心中心思百转,面上却不动声色。 这件事不是玉无玦做的,那便玉无惊那边的势力? 只是,玉无惊……阮弗皱了皱眉,对于夺嫡而言,玉无临没了,未必是一件坏事,在还没有达到最后关头的时候,玉无临的存在,实在是一个掣肘玉无玦的最好侧力,玉无惊不是像玉无临一样的傻子,玉无央更不是,他不会做这样的决定…… 她抬眸看了一眼玉无央,玉无央神色如常,倒也迎向了阮弗的视线,眸中神色显然也如阮弗一般似乎在思考玉无临今夜的反常行为,只迎着阮弗的视线,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而今夜,玉无央的一切行为和反应都很正常,完全是不知情的样子,不过更多情况还需要后边查探。 她眸中倏然划过一抹亮光,直线转向了齐妃和惠妃的方向。 齐妃,这个明显在后宫中有野心,却一直处事还算平淡,如珍妃一般,懂得为自己的孩子谋一些福利,比如婚姻大事,笼络朝臣,但比起珍妃,又更加聪明的人物。 觉察到阮弗的视线,齐妃也看过来,她声音还有一丝不确定,迟疑了一下才问道,“阮同知,可是陛下那边有何不妥?” 惠妃闻言也看过来。 这是正常的反应,看了两人半晌,惠妃和齐妃某种的神色,几乎没有什么茶杯,阮弗笑了笑,站起来道,“我先进去看一看陛下。” 惠妃和齐妃闻言,皆是点了点头。 齐妃,她倒是真的不太了解齐妃呢,而她最多的了解,便是齐妃为了巩固玉无惊的势力,而在玉无惊的婚事上简直是煞费了苦心。 阮弗进去的时候,元昌帝身上的蛊虫的确是被胖胖的血引出来了,并不是太高明的蛊虫,胖胖是可以解决的。 元昌帝还有些虚弱,阮弗将手中的镯子脱下来,交给安成,“拿去碾碎了,让陛下随身携带,这是神医临渊研制出来的避开蛊虫的药物。” 安成没有犹豫地接过,玉无玦闻言,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阮弗,脸色微沉,显然不同意她这么做,但是他又心系元昌帝,因此脸色并不好,沉声道,“碾碎,分成两份。” 阮弗只是笑了笑,推给安成,安成接过,即刻着手去办。 这一夜的深宫之中的闹腾,一直延续到卯时才平静下来。 而天亮之后,大年初一,百官要朝拜之事,却不能推脱,元昌帝经过今夜的两翻惊吓,早已是疲累不堪,但仍旧不能缺席初一的朝会。 朝会如往年一样有条不紊的进行,只是,众人却都发现了今年的元昌帝和往常似乎有些不太一样,整个初一的朝会,被一股低气压萦绕着,而朝中的许多人,尤其是宣王一派的臣子也发现了,今日朝会之上,并没有宣王的身影,便是蒋王和十一皇子都见不到。 诡异的氛围,直到朝会结束的时候,仍是没有消失,而有心之人也不由得纷纷在内心做猜测了。 正文 第184章 恐怖的狂热 这个年,注定过得不太平。 早朝之后,宣王派的大臣开始纷纷上门拜访,但是,宣王府闭门不见客。 大家都是在朝堂中活了多年的人,又岂会不明白这不寻常的背后所透露出来的诡异,加上今日朝会的时候,元昌帝略反常的行为,若是大臣们再没有反应,这些年的官可就当真是白当了。 何况,还有一些围在宣王府外边,毫不掩饰的分明是看守宣王府的人。 而继宣王府之后,蒋王府同样也是闭门不见客。 就在宣王一派的大臣为此着急的时候,宫中也终于散出了消息:宣王、蒋王、十二皇子因为不恭圣上,触怒龙颜,被罚禁足在府三月,以进思过。 这大过年的日子,如何触怒龙颜,又为何不恭圣上,没有人知道,但是,元昌帝既然这么说了,那些原本想要打探消息的朝臣,自然也歇了心思,何况,皇帝因此而惩罚自己的儿子,这事儿,谁也不能说什么。 而如今,玉无临等人确实是被幽禁在了宣王府中,在初一的朝会之前,元昌帝只是吩咐了人将玉无临等人押回府中,严加看管,任何人都不得进出宣王府之外,便没有再多对玉无临做出别的什么处分了,只是,阮弗却还记得,元昌帝在吩咐之后,眸中却沉了一抹失望。 经过昨夜一夜的折腾,元昌帝在朝会结束之后只将玉无玦叫进了御书房,小半个时辰之后,玉无玦便从御书房中出来了。 玉无玦出来之后,虽然看起来神色如常,但阮弗知道,他眸中却还有些严肃与不敢放松之意,只道,“陛下如何了?” 玉无玦看向她,脸色才下意识一般渐渐变得有些凝肃,却摇了摇头,道,“昨夜发生了太多事,父皇还需要一些时间恢复。” 阮弗见此,也只是轻嗯一声,点了点头,其实元昌帝怎么会没事呢,且不说昨夜的第一场昏厥,后边又有刺杀,中蛊之事,这一番折腾下来,没有几日的恢复,只怕也是不行。 她心中还有一些思虑,玉无玦却低头看她,唇边柔了抹笑意,道,“去见见那几人?” 阮弗知晓元昌帝将这件事情交给了玉无玦来办,也只点了点头,跟随玉无玦离开了御书房。 而同一时刻,御书房中,元昌帝脸色有些疲惫地靠坐在椅子中,眼底充满了疲惫之色。 安成站在他的身后,见此小心翼翼地道,“陛下,可要去休息一阵。” 元昌帝良久之后才叹了一声,正站起身来,不轻易碰到了一个挂在腰间的香囊带,不由得怔了怔,拿起来放在手中端详了一会儿。 安成见此,在旁边开口道,“陛下,这是从阮同知留下来的,说是民间神医临渊制作的能让蛊虫无法近身的药物。” 元昌帝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哪怕那时候状态并不好,但是他还是有意识的。 见此,他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安成,倒也不说什么,安成见此,忙笑而低头。 元昌帝脚步缓慢,一步一步踱出了御书房,往寝殿的方向而去,身后跟了长长的宫人,包括御林军统领梁羽也带人紧随在后边。 “梁羽,昨日将宣王等人抓回了宣王府,他们可有如何?” 梁羽突然被提名,惯常虽面无表情却恭谨地道,“宣王殿下和蒋王殿下起初一直在挣扎,后来挣扎不过,便也不再挣扎了,只是,一直想要见陛下,也一直在喊冤,说弑君之事,与他们无关。他们是被陷害的。” “呵!陷害?”元昌帝喉咙中发出一声轻笑,因着身子有些虚弱的关系,道,“你觉得呢?” 梁羽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好像除了元昌帝面临危险的时候再也没有任何事情能激发他的面部表情一般,“微臣愚钝,并不了解,但微臣倒是觉得,宣王殿下做不来这样的事情。” 这是一句公允的话,他是御林军统领,很多时候都需要跟在元昌帝的身后,这许多皇子,谁人的心性如何他这个武人不会去琢磨,但是,总会在长时间中形成对一些人的直观印象。 元昌帝闻言,只是摇了摇头,瞥了梁羽一眼,“做不来?梁羽啊,你还是不太了解朕的这些儿子啊。” 梁羽抿唇不语,在他看来,自己自然也算是有勇无谋的人。比起那些在朝堂勾心斗角的人,他只知道要保护好元昌帝这一点,在危险来临时,以元昌帝为先,而宣王,他如何看着,都觉得,无论是比起楚王的还是晋王,都实在是事儿太多,偏偏又不见得哪里能做到很好,至于弑君,以武人的心性来推测,他怎么可能? 元昌帝不管梁羽在想什么,梁羽跟在他身边,许多事情自然都是看在眼里的,他语气有些幽深道,“只是昨日的情况还没有到让他孤注一掷的情况罢了,朕的儿子,朕怎么会不清楚,在这么些个儿子中,老二的性子最是冷硬,但却多了一些性情中人之意,这一点,与朕倒不太相似,老四,也是个外冷内热的,唯有老五,看起来庸庸碌碌,论能力,比不上老二和老四,但是,论起狠心,有时候,却是老二也比不上的。” 元昌帝突然在自己的面前这么评价起自己的儿子,梁羽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忐忑之意,就差一些跪下了,“陛下,微臣惶恐。” 元昌帝回头看了梁羽一眼,“你惶恐什么,朕又不会对你如何,只是……” 他说到这里,又顿了,只是,有些失望罢了,他道,“昨夜刺客的事情,朕不用去查也能看得出来,并非是老五的本意,老五能想到的,不过是想要激化朕与老四之间的矛盾罢了,这宫中,平静了二十年如今终于又升起了一些风波,梁羽,拿着朕的令牌,朕要你御林军好好看着,这内宫之中,还有多少人,与当年之事有关。” “是!”梁羽沉声道。 元昌帝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虽是这么说玉无临,只是,玉无临心中也越发不懂得尊敬圣意了,平日里,这些人明争暗斗,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位只有一个,他们在争,这是皇家的必经之路,就像他当年也是如此走过来一样,只是,争是一回事,若是连他这个做皇帝的都拿来这般明目张胆利用,可就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了。 他朝着寝殿的方向走过去,进入寝殿之后,梁羽便在殿外守候,安成陪着元昌帝进入了内殿之中,元昌帝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轻叹了一声,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与谁人说话,“那丫头身上流着高车人的血,这些年,朕因为皇后的事情,也因为与玦儿的事情,对高车族尤其是其巫蛊之事,深恶痛绝,恨不得处之而后快,只是……” 元昌帝不知有些苍老的双眸看向前方,视线不知聚焦在何处,“若是皇后还在,不知又会如何劝朕了……” 他声音喃喃,在这宽大的内殿中却显得有些寂寥,安成见此,只是静静站在一旁,并不搭话。 —— 另一边,玉无玦与阮弗离开御书房之后,便往关押梦儿的地方而去。 昨夜宫中虽是闹了不少的动静,但是,这件事并没有闹得外边人尽皆知,至少,朝臣是没有知道消息的,倘若知道,一些居心叵测的人不知又要如何利用这件事掀起风浪,而对于涉事之人的解决,如今也还算是低调。 从那个叫梦儿的丫鬟昨夜被玉无玦打晕到现在,也过了将近三个时辰,期间醒来过一次,负责看护她的人,每隔一个时辰便点一次她的穴位,不敢让她醒过来,即便动弹不得去也不敢轻易让她开口,这丫头懂得那些巫蛊之术,谁人也不敢保证她若是会说话,或者有动作的时候会做出一些什么事情来。 见到阮弗和玉无玦来了之后,负责看守的人即刻恭敬道,“王爷,阮同知。” 玉无玦点了点头,“人如何了?” “回王爷,受伤严重,期间醒过来一次,但属下已按照吩咐,点了穴位,并未出现什么问题。” 玉无玦嗯了一声,与阮弗抬步进入关押着梦儿的地方。 梦儿的状况,实在是说不上好,脸色苍白,昨夜被玉无玦劈开的那一掌,玉无玦用了十成的力,虽然最后被她避开了一些,但是,承受在梦儿身上的只怕也有七八成,能坚持到现在而没有当场死亡,可见梦儿还是有一些身手的。 只听得一个“咻”的声音,原本还在昏迷之中的梦儿便闷哼一声,身子微微一动,便缓缓睁开了眼睛,见到站在自己前面的玉无玦和阮弗,眸中一下子生了警惕之色,瞬间变得凌厉得很。 阮弗见此,轻笑了一声,“如此高的警惕性,藏在珍妃身边做了十多年的宫女,可真是屈才了。” 梦儿身上虽还是不太好受,但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恢复了不少,闻言,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些坚定地道,“如今落在晋王和阮同知的手中,是梦儿命该如此,王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倒是嘴硬。”阮弗道。 梦儿抿唇,她受伤了,还靠着墙壁坐在地上,闻言只是抬眸,双眸坚定地看着阮弗,哪里还有深宫丫鬟或卑微或唯唯诺诺的样子,似乎半点也不害怕阮弗和玉无玦会对她做何处置一般。 “那位姓氏公羊的老者是你何人?”阮弗眯眼看了她半晌,突然道。 梦儿闻言,先是神色划过一些细微变化,几乎不被人发现,但却即刻道,“梦儿不知阮同知在说什么!” 阮弗自然没有错过她发话的时候梦儿脸上一闪而过的意外、诧异的神色,梦儿懂得用蛊之道,虽然她所知道的那位公羊先生和梦儿相差甚远,甚至那位公羊先生连皇宫都没有接近过,但一旦想到蛊虫,阮弗便不会忘记那位将御蛊之术运用得出神入化的公羊先生。 这临时一问,也只是临时决定的,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收获。 她当即脸色一沉,显然,梦儿知道那位公羊先生,既然如此,这人必定与宫中有联系,可如何联系,靠阮嵩,可能性太小,阮嵩再大的权利也无法帮助一个明显的外人进入皇宫与这些人暗中行事的人接触。 阮弗脑海中划过一抹亮光,倏而沉声道,“你们尚未入宫之前便已经与公羊先生接触过!” 她问得太过突然,梦儿甚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可阮弗甚至不等她反应过来,便接着道,“他是你们在外的主子?” “不是主子也是你们几位敬重的人。” 她一连三问,句句都不需要梦儿的回答,从第一问开始,梦儿眸中划过惊讶和意外之后,后边的两问,只剩下不可置信的神色,以及盯着阮弗有些阴毒的眼神。 可她即便是不说什么,阮弗看她眼中的神色,便即刻得到了答案。 “果然如此!” 梦儿却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什么,看着玉无玦和阮弗的双眸也有些阴毒,“晋王和阮同知果然是神通广大!” 玉无玦与阮弗对视一眼,沉眸看着显然觉得自己藏着掖着已经没有了必要的梦儿。 梦儿看着两人,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眸带着隐隐的疯狂之意,勾唇笑道,“高车族人精通巫蛊之术,这中原大地,本就应该是为高车族人而存在的,我们可以利用巫蛊之术,控制人世间的一切,控制人心,甚至控制百草树木,飞禽走兽,让万事万物结为我们高车族人所用,建立属于我们高车族的王国,成为主宰天地的神灵,不生不死,教其他异族之人再也不敢瞧不起我们!阮同知身上既然留着高车族人的血脉,为何助纣为虐!” 她一边说着,眸中闪烁这狂热的神色,好像随着她这么一说,便可看到高车族人破开东北的丛林,从丛林中走向广博的中原大地,成为大地的主宰,凌驾在一切之上一般。 越是说到最后,梦儿已是双目赤红,眸中的疯狂之意更甚,阮弗见此,只觉得梦儿有着一股她无法理解和认同的疯癫,“妄想主宰世间万物,不生不灭,简直愚蠢!” 梦儿却如同癫狂了一般,似乎容不得别人驳了自己从小打大坚持的东西一般,“高车族是最古的民族,是最有资格站在大地上的民族,其余的人,都是高车族的奴隶!我们高车族人世代为此努力,这是巫圣之女赐下的最神圣的命令,是唤醒蛊王最神秘的力量,是高车族长生不死的最好方式!” 阮弗闻言,只觉得心中好像被什么东西赌住了,不上不下,她第一次生出一种想要将一群人毁灭的心思,冷笑一声,“野心倒是大,既然如此,这宫中想必还有不少你们的人。” 梦儿眸中皆是狂人,恶狠狠地盯着阮弗和玉无玦。 阮弗突然冷声道,“当年皇后的事情是谁主使,你在宫中的主子又是谁?” 梦儿喘着气看阮弗,理所当然道,“高车族巫圣之女是所有高车族人的主子,我们信奉的是能和蛊王通灵的圣使!” 梦儿显然是一个高车族中放在珍妃身边的棋子,阮弗看了她许久,眸中渐渐升起一抹阴冷,而梦儿的神色似乎也发生了眸中微妙的变化。 玉无玦抿唇站在一旁,看着这疯狂的一幕,眸中的冷意也渐渐凝聚。 “巫圣之女是谁,圣使又是谁?” 梦儿突然双手交叉,眸中的狂热渐渐消退成了无比的虔诚,一手放置在心口,微微昂首,语气虔诚地道,“巫圣之女活在每一个高车族人的心中,每一个流淌高车族血脉的人心中都住着一个巫圣之女,巫圣之女会利用神通之力给我们下达最神圣的命令。”倏而,她猛地抬头看向阮弗,“阮同知也算是高车族人,阮同知的心中也住着巫圣之女,有朝一日巫圣之女被唤醒,便是惩罚叛徒的时候!” 说到最后这一句,她又瞬间变得面目狰狞。 玉无玦脸色一变,阮弗只觉得无风自动,似是升起了一抹煞气,她抓住玉无玦的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这话,若是一般人听着,或许会觉得恐怖至极,甚至心中发毛,阮弗只是颇为冷静地看着梦儿,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眸中依旧是一片清明。 阮弗退开一步,在玉无玦旁边轻声道,“我曾听临渊说过,高车族的蛊术到了一定的程度,便可以利用蛊虫控制一人的心性,让他们成为效忠于一人或者一物的无意识之人,这些人与平常人无异,只在蛊虫被触动的时候去做控蛊之人安排下来的事情,只是倘若蛊虫并非完美,或许,受到某些刺激的时候却能被猛然激发出来,本能维护自己活着维护所效忠的一切。” 显然,梦儿此时的状况,或许就是了。 玉无玦眸色一滞,猛地身手,无形之中以气力捏住了梦儿的脖子一般,梦儿瞬间变得脸色通红,神色痛苦。 玉无玦眯眼道,“皇后的事情,如何发生?” 他声音阴寒,从昨夜到现在,似乎已经隐忍了许久,阮弗见此,眸中升起一抹担忧,但仍是没有阻止玉无玦的任何动作。 梦儿被逼近死亡,却挣脱不开,也发不出一个声音,玉无玦见此,猛地一甩手,梦儿便百摔在了一旁的地上。 “皇,皇后的事情,不关我的事……巫圣之女,没有,没有对我下达命令……”她断断续续地道。 玉无玦看着地上的梦儿,道,“你们高车族的梦想,倒是崇高得很,不过,你身上被中了蛊虫,想必宫中还有不少和你一样的人,既然如此,本王也不怕找不出来,想必他们与你一样,都将高车族看得比生命还重要,既然如此,本王便辱尽你高车族,看看,忠心如你们,如何进入本王的圈套!” 被摔在地上几乎神志不清的梦儿猛地看向玉无玦,脸色苍白无血色,显然这个威胁,对她而言,比要了她的命还重要。 玉无玦唇边升起一抹冷意,道,“本王以为,经过百年,你们凋零了不少,没想到,竟纷纷暗中走出丛林进入了中原,很好,不过,想让高车族对中原取而代之,不过痴心妄想!不过是擅蛊民族,也妄图用这等肮脏之物来控制中原,白日做梦!” 梦儿却像是突然收到了刺激一般,尤其是那一句肮脏之物,让她瞬间便瞪大了眼睛,厉声反驳道,“巫蛊是世上最神圣的东西!” “巫圣之女,蛊王?”玉无玦有些厌恶地盯着梦儿,薄唇吐出的话,却让梦儿惊怕不已,“本王若是剜了你的心,你这巫圣之女,可还会活在你心中?” 梦儿瞬间像是被扼住喉咙一般,眸中的狂热瞬间熄灭,唯剩下恐惧,不安,好像真的很害怕玉无玦真的将她的心剜出来一般。 对于这等盲目而狂人的崇拜者,这样的方式,无疑是命中死穴。 阮弗见此,勾唇道,“你说,若是如此,你们每人心中再没有巫圣之女,蛊王也随着灰飞烟灭,这高车族会不会跟着消失。” 这种花,也只有在梦儿如今这般接近崩溃的时候说出来方有效力了。 梦儿的脸色愈加苍白。 玉无玦道,“本王再说一遍,当年皇后的事情,谁知道多少?” 梦儿惊慌地看着玉无玦和阮弗,只觉得自己心脏的位置似乎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般,跟着从自己身上流失的还有被她们崇敬至极的巫圣之女和蛊王。 “我,我不知道,皇后的事情,不是我做的,我,我负责跟在珍妃的身边,皇后身边暗中有人跟着,我们,我们不知道是谁……” “你昨夜为何突出杀手?” 梦儿猛地抬头,“我听到了巫圣之女的命令,听到了蛊王的诉求……”说着,她眸中便又渐渐升起狂热。 “你们的主子是谁?” “巫圣之女,我们崇信巫圣之女……” “巫圣之女是谁?” 梦儿原先的不安与恐慌却像是渐渐消失了一般,只口中呢喃,“巫圣之女,巫圣之女是高车族的最神圣之人……” 阮弗眯了眯眼,“你们如何与巫圣之女联系?” 梦儿疯疯癫癫,这会儿又有些激动地道,“只有练就了最高明的巫术才能和巫圣之女想通,我要连城最高明的巫术,我要不生不死!” 阮弗与玉无玦对视一眼,皆是皱眉不已,这时候的梦儿,他们不确定是被控制了,还是真的变成了现下这个模样,但却也知道,有人在背后控制这一切就是了。 梦儿断断续续地呢喃着巫圣之女,蛊王之类的东西,好像就失去了意识一般,虽是深受重伤,却挣扎着拜服在地,手掌紧紧贴在地上,朝着室内最为黑暗的方向,拜服在地,口中不断呢喃着,“巫圣之女,永远以巫圣之女之名为尊。” 阮弗见此,转头看了一眼玉无玦,玉无玦眸色微动,见着梦儿这等模样,也知道,是再也问不出什么的了,手掌微动,便见拜服在地的梦儿,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倒在了地上。 这一次,是真的没有气息了。 阮弗被玉无玦拉着带了出来,出了门之后,玉无玦脚步微顿,阮弗却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的声音。 “无玦?”她伸手握住玉无玦的手,突然觉得心中很沉重,皇后的事情一直萦绕在玉无玦的心中将近二十年而,他找了这么多年的答案,如今,看着最为接近答案了,可却依旧是迷雾重重甚至挖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情,阮嵩当初地狂热在她眼中,并不觉得如何,如今见到梦儿这般模样,她方才觉得后怕不已。 若是这深宫之中还有不少梦儿这样的人……事情越是揭开,反而越是扑朔迷离,她原本以为自己的重生已经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如今见到这样的场景,方才觉得浑身通寒。 她尚且如此,尚且能想到这深宫的平静之中暗藏杀机,危险重重,这样狂热的人,是比死士还有可怕的。 当下心中更是不好受,玉无玦反手握住她手,比起刚在眸中多了一些暖意,道,“阮儿,别担心。” 阮弗欲言又止,大多数时候都是玉无玦在安抚她,而她真正安抚玉无玦的时候却是极少的,这会儿,突然不知道如何像往常他安抚自己一般让他心安一些,抿唇了一会儿,才道,“皇后娘娘的事情,我们一定会查出来,高车族之事……” 玉无玦却接口道,“狂热,崇拜、忠心这些被培养起来的东西,未必不是他们的致命一击,我会让人将人给找出来。” 他语气倒是平静,而只有被他握着手的阮弗才知道,这个用力握住自己的手掌的主人,此时心中该是何等滋味。 如梦儿口中说的巫圣之女,到底是真有其人,还是只是他们高车族人尊崇的某一个身份而已,尚不确定,但是有一点至少可以肯定,那位公羊先生,与如今的状况脱不开关系,而他们这些隐藏在宫中处不起眼角落里的人,必定会有一个主子,而这个主子,究竟是谁,却是未知。 她看着玉无玦,重重点头,带了让玉无玦安心的力量。 即便什么也不说,有她在,玉无玦便觉得安心了。 玉无玦唇角微扬,道,“这个梦儿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信,他们各司其次,显然运作得很好,最周密地安排便是不知道彼此是谁,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听命行事就是了,我原本也未曾想过能从她身上打探到母后的消息,这件事,不会那么快解决。” 顿了顿,他声音渐小,几乎已经听不到,“已经寻了将近二十年真相,再等等,又能如何呢……” 这声音虽小,可阮弗就在他身边,又如何听不出来了,当即只觉得心中如同被狠狠蛰了一下,疼得不能自己。 那些人,那些人,她定要他们付出代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185章 阮姝的威胁 幽暗的内室,阮姝抱膝坐在一处,外边是看守她的人,她知道,并且也知道自己现在处于什么样的境况之中。 昨天被玉无玦下令让御林军带走之后,她并不知道后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后来玉无临再也没有出现,她心中就已经有了猜想,也大概知道了整件事情的结局。 如此,还不能将阮弗如何,她是心有不甘的。 她将脸埋在膝盖中,回忆起一个月前,阮弗还没有回到永嘉的时候,有一日,她从温郡王府中出来,原先京中那些想要巴结她,对她极为奉承的人,早已离她远远的,就像她身上有什么恶毒的东西,让那些人不敢接近自己一样,便是在温郡王府中,那些下人,也不见得有多么尊敬自己,在私下里,还不是对她恶言相向。 那一日,她出府,便见到了那些原本恨不得奉承自己的人,她们冷嘲热讽,讥讽嘲笑,甚至当着她的面,毫不避讳,甚至说,即便当着她的面又如何,如今她也不过是养在温郡王府中的一个什么也没有的人,还能如何? 她自然是愤怒的,可即便是愤怒,她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上前去,就给那些人一巴掌,她也忘不了,他们看着她的时候,嫌恶的眼神。 而这一切,都是从阮府没落开始,从阮嵩死去,也从温氏病死开始的,这这些事情,始终也与阮弗联系在一起。 在阮姝看来,倘若不是阮弗,一切便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也就是她极少出温郡王府的那一日,在茶楼的厢房之中,一个带着帷帽的黑衣人找上了她,她还记得当日的情形,那人,她看不清到底是谁,连声音,都是沙哑的,她只是听出了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那人将一个东西交给了她,上边,是阮嵩亲笔的书信。 她虽是刁蛮,但是父亲的书信笔迹她还是看得出来的,上边的内容,让她震惊无比,高车族到底是什么东西,她并不了解,她所看过的那些书里面,根本就没有说过这个东西,可那人告诉她,阮嵩是高车族的人,她是阮嵩的女儿,身上便流着高车人的血脉。 高车族,她对此除了震惊,生不起别的感情,只是倏然想起阮嫣,想必阮嫣才是真正的高车族之人。 那人说了多少东西,他已经不能完全想起来,但很多东西,如旧依旧留存在脑海里。 那人说,只要将这个东西放在陛下的面前,阮弗便会身败名裂,她那些所经受的屈辱,便全部都会加诸在阮弗的身上。 她不知道高车族人要如何,更加不知道高车族之人的打算是什么,那会儿,心中除了想要让阮弗身败名裂之外,便没有想过要如何。 可她心中还是有一些警惕的,这人找到她,让她做这样的事情,她自然是心动不已,但是,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恩惠,她警惕地问对方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对方却只说,他想要看看,天下名士是如何败在她一心维护的辰国身上的,也让阮弗看看,她如此维护辰国,一旦身份曝光之后,辰国给她的结局,她能否受得了,看阮弗如何痛苦,看阮弗与晋王是否还能结合在一起。 阮姝没有去想这番话到底对不对,也是否真实,但毫无疑问,那人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想着,阮弗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有为自己树敌,眼下这人,必定是其中恨极了她的一个,于是,她没有再多想,接下了那人的东西,听了那人的吩咐。 那人告诉她当年皇后的事情与高车族之间的事情,确保此事一出,元昌帝必定不会饶了阮弗。 那人告诉她,她是告发阮弗的人,大义灭亲之举,到时候民间舆论也会让陛下不会将她如何,反而还要称赞她一番,而她还需要寻一个人的庇佑。 于是她先是暗示了温郡王,温郡王起初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的,可皇后之事,加上温郡王府如今一直被打压,其存在就像不存在一般,怎么能没有任何心思? 至于后来,与玉无临联合在一起,自然也是她设计下来的巧合,她不知道这样的巧合是否破绽,可别人告诉她,就算是破绽也没有什么,因为,得到这个消息,宣王只会更加高兴,不会在意别的什么事情。 于是,一切都自然而然了,大年夜,她与温郡王入宫,告发了阮弗,提供了证据,也看到了大殿上,玉无临果然借着这件事,抨击阮弗,揭开当年的事情,元昌帝果然如那人所言的一般,受到重击,当殿晕厥。 那一刻,她便觉得,这件事,几乎已经做得很完美了。 元昌帝的晕厥,只能说明这件事正如那人所言的一般对他冲击极大,可是后来呢…… 后来她看到的不是阮弗被抓捕的下场,而是自己被关进了这个地方,连温郡王如何了,她也不知道。 过去的事情,于这昏暗的地方,一幕一幕地在她的脑海中闪现着。 阮姝忽然就说不清现在是什么感受了。 外间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阮姝埋在膝盖的脸抬起来,只见外边一片光亮。 她听见守门的人恭恭敬敬唤了一声,“阮同知。” 阮姝几乎是一下子,猛地看向门口的方向,双眸死死盯着外门进来的地方。 她只听得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是阮弗与守门的人说话,在问她自从进来之后的情况,守门的人说了什么她没有听得很清楚,而后便是模模糊糊说话的声音。 阮姝突然站起来,手中拿着一只杯盏,双目阴狠的盯着阮弗将会进来的方向。 她听见房门吱呀一声又被关上,而后是传来的脚步的声音。 一下一下,轻轻的脚步声却如同敲在她的心上一般,阮姝在阮弗的衣角出现在门口的时候,猛地将手中的茶杯扔出去,只听得一个哐啷的声响,茶杯在地上碎裂开。 阮弗低头看了一眼碎裂在自己脚下的茶杯,几乎也是一瞬间的时间,门外的守卫匆匆打开门,“阮同知。” 阮弗摇了摇头,“我没事,你们在外边守着就行。” 来人见她却是没事的样子,往里边的方向看了一眼,还是很听话地退下了。 阮弗抬步,越过被摔碎的茶杯,往内室而来,一进来,便看见阮姝双目阴狠的看着自己。 她唇边泛起一抹笑意,凉意直达眼底,静静看着阮姝。 这一次,站在阮弗身后的并不是玉无玦,而是萧风,萧风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处的阮姝。 阮姝见此,不知为何,突然放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阮弗见此,挑了挑眉,走过去,却并没有靠近阮姝,而是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下来,两人中间,隔着一丈多的距离。 她慢悠悠开口道,“你笑什么。” 阮姝笑着笑着,眼中却流出了泪水,“我笑你,笑你虚情假意,一副面孔蒙骗了所有人,笑我,笑我自己不自量力,不仅没有将你如何反而被你所制!” 阮弗垂眸看了一眼自己交握在身前的手,听到阮姝这么说,她似乎是轻叹了一口气,却让人并不知晓她到底是何情绪,“这段时间,你倒是长进了,既然如此,又为何做了昨夜那样愚蠢的事情?” 阮姝突然又变得恶狠狠地道,“因为,我要你死!” 她说着,猛地起身,就想要朝阮弗这边冲过来。 可是有萧风在,她又怎么如意,她还没有冲到阮弗的身前,萧风振臂一挥,阮姝便被甩到了原先的椅子上,气力之大,发出一个巨大的“砰”的声响,阮姝龇牙咧嘴地被甩靠在椅子上,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脸色苍白,一头乱发披垂下来,掩住了半张脸,唇角溢出来的血液也黏上了垂在脸颊边的长发,看起来多了几分狰狞之意。 萧风见此,还有要出手的意思。 阮弗扬了扬手,面无表情地看阮姝,“你是如何得到阮嵩与高车族之间关系的消息?” 阮姝咬牙,并不回答她,处于无尽疼痛之中,一双眼眸死死地看着阮弗。 她不回答,阮弗是不着急,眯眼看了看阮姝,“你认识对方?” 阮姝咬牙不语。 “对方找上你?” 阮姝还是不说话。 阮弗似乎是笑了一声,道,“以你现在的样子,想要找到一个对我如何的人,实在有些难,问你这几句,你即便不回答,我也知道,你自然是没有办法找上对方的,只能是对方找上你。” 这一次,阮姝终于不再沉默,“是对方找上我又如何,我就是想要让你死,既然也有人想要让你死,我为何不成全?” “哦?”阮弗似乎升起了一些兴趣,看着阮姝,“对方想让我死,所以找到你,将阮嵩是高车族的事情与你说了,然后告诉你,只要揭开了我这一层身份,陛下必定会处置我,到时候,你想要的结果便可以实现?” 阮姝不说话,只是咬唇看着阮弗,阮弗看着她的神色,她还是比较了解阮姝的,与当年的阮嫣不一样,阮姝什么样的情绪都太过外放的,恨她就是恨她,能对她不利的事情,她自然是不遗余力。 阮弗摇了摇头,看着阮姝沉眸道,“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阮姝虚弱地笑了一声,可眸中却升起一些快意,“告诉你?我为何告诉你?就算如今我不能将你如何又怎么样,外边有人,恨不得要了你的命,你却不知道那人是谁,阮弗,这样的滋味,不好受吧,日日活在担心与恐惧中的滋味,我怎么会不让你尝试?” 她这话的确阴狠,但阮弗听了,面上却并没有什么异色,“这世上,想要我的命的人多的是,也不差外边那一个,还是,你根本就不知道对方是谁,只是对方告诉了你让我落败的方法,你便想也不想得跟着实施了。” 阮姝脸色微变化,看着她。 阮弗声音平静地道,“你并不是一个聪明人,倘若是我,我自然也不会告诉你我是谁,更不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你恨我,所以对方只需要告诉你如何对付我,你就会按照对方的要求好好地对付我就是了,我猜,对方利用高车族的事情让你对付我,必定也告诉你,即便陛下不喜高车族人,必定也会因为你的功劳而不会对你如何,而你之所以搭上宣王,也是因为想要寻求宣王的庇佑是不是?” 她声音平静,问话的时候始终直视阮姝的双眸,眼底泛着微微的凉意,可阮姝听她说完,脸色却更加苍白了。 阮弗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阮姝发了狠一般地朝着阮弗吼道,“那又如何,我就是要你不得好下场,我落得今日的下场,全都是拜你所赐,永嘉的人都称赞你,你是御书房同时,你是晋王的未婚妻,可是,我呢,我如今是什么模样,阮弗,你以为你今日得到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么,是你,是你没有忘恩负义,是你用我们阮府一府人的命换来的,若不是你将父亲交出去了,陛下怎么会像现在这样看重你,我娘又怎么会得不到你的血而亲自给阮嫣那个贱人换血,我娘又怎么会死去,是你,是你造成的,我要你死,我要你遭受报应,我就是让你不好受!” 阮弗有些无可救药地看着阮姝,冷笑道,“看来你已经是无可救药了,我做了什么,是否要遭受何等报应,你决定不了,看来,你只是知道对方想要置我于死地,却并不知,你只是对方突然看上的一枚棋子罢了,你以为,就算我如何了,宣王会保你,陛下会念你告发之恩?你以为对方只是单纯与我有仇有恨?我告诉你,莫说宣王的意图有多么明显陛下怎么会看不出来,你们想要借助高车族之事,却不知这才是犯了陛下的大忌,你们利用的不是高车族,是陛下,藐视皇权圣意,连陛下都敢利用的人,你说,你还如何保全自己?而对方,你当真以为对方只是因为恨我而已,我阮弗的仇人算起来,只怕能组成一个永嘉城,你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就敢做出这等事情,除了愚蠢还有什么,我告诉你,对方不是想要毁了我,对方是想要毁了整个中原!” 她声音渐渐失了温度,如这冬日里的寒冰一般,看着阮姝,道,“你,和宣王,都不过是对方选上的棋子罢了,对方借你对我的恨意出手,借玉无临对晋王的打压之意出手,但你和宣王却都不懂得真正的圣意,昨夜的事情,倘若我真的落不得一个好下场,你和宣王的下场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你别忘记了你想借助阮嵩女儿身上流淌的高车族血脉来置我于死地,你本身也是,而宣王竟然联合你来利用这件事,却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但那人却是又八九分是高车族之人,这是联合外邦之人,你们还能活?倘若事情不是按照你们设想的方向,就如我现在一样,好端端地坐在你的面前,那么,下场便是你所见的,宣王和你都讨不了一个好处,你们不过都是为他人做嫁衣,成与不成,都会将自己赔进去。” 阮弗说完,阮姝便愣在了当场,阮弗见此,继续寒声道,“恐怕你还不了解真正的高车族人想要做什么吧,他们的目标很简单,就是毁灭中原,毁灭现有的一切,让这世间万物,一切都成为巫蛊的寄生体,包括咱们的好父亲,就是因此而掩藏在辰国朝堂数十年的,你说,你如今将会是什么下场?” 阮弗双眸凉凉地看着她,只见阮姝的脸色也越发苍白,失去了血色,最后竟然坐也坐不稳,径自从椅子上倒了下来。 她神色慌张地看着阮弗,“可是,可是,你也是高车族人……” “我不是高车族人,只不过这具身体,流了阮嵩的血脉,何况……”阮弗顿了顿,低头看了一眼阮姝,“之所以这层身份一直被掩藏,就是为了引出想要借此生事的人,而非我害怕陛下发现,没想到,没有引出当年尚未解决完的阮嵩的事情,竟然引出了高车族人这么多的事情,看来,那些人,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语气平静,可阮姝听着,却怔愣了许久,而后,又是发出吃吃的笑声,眼中流淌着泪水,语气悲怆地道,“原来,原来……一切我以为的反击,不过都是你刻意的利用罢了……” 阮弗沉眸看着她,“所以,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样了?” 阮姝又哭又笑,颓然倒在地上,语气有些恍惚,双目渐渐无神,“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有看见过他的脸,他穿着黑衣,带着黑色帷帽来见我,声音沙哑,说的是中原话,但并不是永嘉人的口音,他的信息我一点也不知道,只是,他知道你很多事情,知道皇宫的很多事情,包括很久以前的事情,皇后娘娘如何去世的事情,便是他跟我说的……我只是按照他的吩咐,按照他的吩咐来做事情而已……” 阮弗沉了沉眸,冷声道,“皇后娘娘薨逝之事?” 阮姝颓然在地的声音忽然颤动了一下,抬头,却见阮弗双目寒凉地看着自己。 她突然想起那人告诉她的话,再看阮弗此时的神色,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声音虽是颤抖,却哟好像带着了某种期望的神色,“你们,你们都不清楚皇后娘娘当年是如何中蛊的是不是,哈哈,你们都不知道……” 阮弗不语,眸底生寒,阮姝却挣扎着坐起来,好像找到了威胁阮姝的东西,“阮弗,只要你保我不死,让我好好活着,我便告诉你,就算你不想知道,你也必定极想为晋王得到答案。” 她说着,狰狞的脸上却带上了笑意,“当年皇后薨逝之事,说起来可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呢,而且,还可真是冤枉……” 阮弗看着她,冷然道,“你最好不要得寸进尺,这世上知道这件事的,也不只你,况且,你的话,有几分可信?” “有几分可信,至少有价值便是了,高车族……我想起来了,那人还说过,高车族之人在宫中的运作,你有时间,但是,你等得了么?” 阮弗眸色微动,萧风却猛然出手,一把掐住阮姝的脖子。 可这会儿的阮姝却像是换了一个性子一般,虽是痛苦却却只是紧紧抓着萧风的手,但眸中却多了更多的狠绝。 阮弗见此,眸色微动,“萧风!” 萧风回头看了一眼阮弗,猛地一把甩开阮姝,阮姝又被重重摔在了地上。 她好像暂时找到了掐住阮弗命脉的东西一样,即便是疼痛难忍,即便是生不如死,可却也知道,有些东西握在自己手中,却是自己的救命符。 阮弗冷笑一声,“你最好,捏得住自己的命。” 冷眸扫了看了阮姝一眼,她不再说什么,站起身,往外走去了。 阮姝的话,自然没有十分的可信度,可哪怕其中只有一条线索,阮弗也知道,不当错过,而此时,她即便答应阮姝,阮姝即便知道七分真相恐怕也只会说出五分,既然她将此当成了自己的依仗,那她便看看,这份依仗,她能捏在手中多久。 她要阮姝说,但必须是全部的! 阮姝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眸中却闪过些不确定之色,因着刚才被笑声所伤,重重咳嗽了两声,但阮弗离去了,却也越发让她觉得心中不安了。 刚才的那一堵,赌的只是阮弗对晋王之事的关心,可如今阮弗离去,她反而不知道接下来面对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但是,她细细回想了那天说话的内容,她如今方才觉得,那人颇为自负的样子,至于当年皇后之死,又想起阮弗如今所言的高车族之事,她忽然觉得通身皆是凉意,猛地,忍不住便又抱膝蜷缩在了一处。 —— 自这一日,去见过梦儿以及阮姝之后,玉无玦和阮弗还没有去见珍妃和宣王府被押在宣王府中的人。 瑶华宫被人重重守护着,里边的不管是珍妃还是宫女,没有人进的来,也没有人出得去。 但不管是阮弗还是玉无玦,似乎都不太担心还会有藏身在其中的高车族人会有任何行动一般,一切,在表面上看起来,似乎都是很寻常的样子。 在外人看来,珍妃和宣王等人,好像真的只是因为惹了元昌帝的不快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但没有人知道,在初一,宫门尚未落锁之前,阮弗和玉无玦便已经顾不得是否会打扰昨夜刚刚受了惊吓的元昌帝,在外求见元昌帝,两人与元昌帝说了将近两个时辰的话,方才离开宫门。 那时候,宫门已经落锁许久。 大年初一,阮弗和玉无玦便这样疲累匆匆在外度过了。 而两人离开宫门之后,御书房的灯火,却几乎亮至天明,元昌帝始终未曾从里边走出来过。 东门外边,阮弗刚刚进入马车,便觉得身子一阵晃悠。 昨夜一夜未睡,今日实在是累极了,她脸色有些青白,所幸玉无玦一下子便揽住了她,她才没有磕在马车上。 有些无力地笑了笑,阮弗道,“大概是许久没有像昨夜那般了,所以,今日还有些不太适应。” 玉无玦揽住她,与她坐在马车里,这会儿,却依旧抿唇,今日去问了梦儿之后,他就带她去宫中的一处宫殿休息了,却不想,他处理了事情再回来的时候,那宫殿里哪里还有她的影子,后来才知道,她只是休息了不到半个时辰,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又匆匆出去,这一去,竟然是去看阮姝的。 这会儿,见她脸色有些苍白的样子,他既是生气,又是心疼,当真是不知道当拿她如何。 阮弗也知道自己今日有些让他担心了,只是那时候,即便是白日休息,梦中却始终萦绕着玉无玦紧缩眉头的样子,看见他彷徨失意的样子,那样的玉无玦,何曾是她所知的那个玉无玦,猛地从梦中惊醒之后,她即便还有困意,却再也无法入眠了。 这件事,不管对方最初的目的是什么,但至少目前,已经成为了揭开玉无玦和元昌帝多年伤疤的一把刀,血粼粼地插在他们的胸口,却无法给一个痛快。 她坐在玉无玦的身边,眼巴巴看着他,捏着她放在身前的一只手。 玉无玦见此,终是将她揽入了怀中,“好了,我没有气你。” 错的明明是她,失信的还是她,可他到底是不愿意她在自己面前这般小心讨好的样子。 阮弗见此,只勾了唇,小声解释道,“我并非忘记答应你,只是想起还有一个阮姝,想要探点消息罢了。” 以她的通透,怎么会是突然想起? 玉无玦捏了捏她的手像是要惩罚她一般。 阮弗也只是笑笑,她知道玉无玦会明白,想起今日去见阮姝的时候得到的那些消息,刚刚在御书房,她并没哟马上跟元昌帝说,元昌帝是极想要知道这件事的,但如今他的状况不好,不宜情绪起伏过大。 阮弗抿唇想了一会儿,便轻声将今日去见阮姝的事情与玉无玦说了一遍。 说到最后,她便分明感觉到玉无玦握着自己的力道有些变大了,显然因此而起了一些情绪的波动。 阮弗静静看他,道,“这件事,我想着还是先回来与你说一说,阮姝所说的,最后有没有什么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我们都不确定,但她恨我,即便说出来,怕也只会以假乱真,藏着一些东西……” 阮弗顿了顿又接着道,“其实,不管她说了什么,结局当是如何便如何,你也不必顾着别人会觉得我连一个妹妹也不放过的名声而口诛笔伐,就对她如何。” 玉无玦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道,“不急,我会让她开口,把该说的都说了。” 阮弗听此,似乎是想了想,也不再继续纠结,她相信玉无玦,只是道,“只是真如所猜想的一般,那个联系阮姝的人,一阮姝的心性和能力,我倒是确信了她也不知道是谁,虽说是个声音沙哑的男人,但到底是不是真的,只怕连阮姝自己都不知道,那时候,你我并不在永嘉之中,当是在回来的路上,也根本掌握不了多少情况,只是……至少知道对方为了此事,已经筹备许久就是了。” 她说着,声音到后边已经带了一些困意,抬手轻轻掩唇,此时与玉无玦在一处,摇摇晃晃地马车,却将她白日百吓跑的瞌睡虫给引了出来。 玉无玦低眸看了一眼,她眼眸微微下垂,长睫如蝶翼,掩盖了眼底一片乌青,他蓦然升起一抹心疼,将一旁的披风拿过来,披在阮弗的身上,轻声道,“抱歉,阮儿,现下也让你受苦了。” 阮弗却一下子睁开了眼眸,看了一眼玉无玦,“即便我受累,也不是你造成的,你与我道什么歉?” 玉无玦尚未说话,她便又道,“如今的境况,既然当初做了决定,就已经想过会有比今日更累各难解的局,只是……没想到竟会揪出高车族如此疯狂的计划罢了。” 玉无玦听她连续两句连珠炮似的话,先是愣了愣,而后才微微扬了扬唇,紧了紧怀中的阮弗,道,“我是不想让你如此疲累,也因为自己在这皇宫中多年,却始终不知,竟还有高车族这样的存在。”也始终不知,当年母后究竟如何被他们算计。 所以直到如今,也无法让你过更为安生的日子,连这新年的时候,也只能跟着他在外边喝冷风。 阮弗轻声道,“你我都不是未卜先知的人,哪能知道那么多事情呢?就算是现下知道了也不算晚,即便如今宫中也有高车族的人,但他们也只能以这种方式出现了,想要实现那种异想天开的梦想,只怕连白日梦都梦不到。” 她后边这话还有些俏皮,玉无玦轻声笑了笑,阮弗重新靠在他怀中,声音又染上了一些睡意,道,“无玦,背后之人,必定不会远离她们的……” 玉无玦轻嗯了一声,动了动,让她的姿势更舒服一些,道,“先睡吧,总会发现那人是谁的……” 阮弗这次倒是没有应声了,在玉无玦的怀中已经闭上了眼睛。 玉无玦只低头看她安静的容颜,一日的疲惫与烦躁,好似就在这一刻被驱散了,他只觉得心中柔软无比。 就在他以为阮弗睡着了的时候,阮弗却如梦呓一般,猛地一下子撰紧了玉无玦的衣襟,梦呓一般地道,“无玦……你不要自责……不要害怕,我会陪你……” 这声音虽小,却如一阵暖风一般吹进玉无玦的心中,他竟觉得眼眶有些酸意,无声搂紧了阮弗,良久之后才声音沙哑地道,“好……” 两人回到同知府的时候,阮弗依旧睡在她怀中,玉无玦将她抱下马车,白莫如和冷月荧已经在府门口等待,见到两人,冷月荧正要上前,却被玉无玦禁声的动作给止住了脚步,玉无玦朝着府门过去,轻声道,“阮儿一日没有休息了,我先带她回房,稍后去书房见你们。” 白莫如点了点头,拉过冷月荧,玉无玦言罢已经朝着阮弗的院子而去了。 昨夜落在庭阶上的薄雪早已化水,黑夜肆意地弥漫着,新的一年,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之中,拉开了帷幕。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186章 阮弗的决定 知道了昨夜发生的事情,而阮弗又进宫一夜未归,加上白日也始终没有回府过,即便白莫如和冷月荧知道事情很是棘手,不好解决,但在府中等待这这些时间,也未曾知道宫中的消息如何,不可谓是不担心的。 玉无玦将阮弗送回去房之后,便直接去白莫如的书房找已经在里面等待的白莫如了。 关于高车族的事情,除却当年皇后之死一事,白莫如了解得更多的还是一些史料的知识,而其余相关之事,却是来了永嘉之后提及的这两年在永嘉发生的事情的时候才更深入了解一些。 书房里,玉无玦言简意赅地与白莫如说了一些昨夜发生的事情,另外还有高车族那个狂热的白日梦之事,白莫如听完之后,脸色也极为严肃。 “倒是没想到,本帅靠着巫蛊之术而活的这些人,竟有如此大的野心。”白莫如轻哼一声道。 玉无玦不说话,只是看着书房中的火盆,燃烧得极为旺盛的炭火,那火舌一下一下地往上窜,映在他的眸中,便如明明灭灭的光一样。 他突然道,“有野心又如何,即便他们能聚在一起,若是想要掌控整个中原,首先能借的难道是巫蛊之术?那些个脏东西,当年早该毁灭。” 白莫如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接下来你们打算如何做?” 玉无玦抬眸,道,“后宫、朝堂,朝臣,既然他们布下了如此大的网,总会在不同的角落塞下人,这些筹谋有多少年了,现下是还不知道,不过,拔多少便先拔多少。” “如你所言,他们以巫蛊之术控制人心,既如此无异于大海捞针,而倘若你决定现在就开始动手,便一定会打草惊蛇。”白莫如看着他道,但是面上却没有太多担忧之色。 玉无玦不以为然,道,“打草惊蛇?即便是惊了,他们仍旧无法躲藏仍旧会继续,本身想要颠覆中原就是一件悬崖行走般的事情,惊的不知道又多少,本王倒是佩服他们的勇气,他们有多少人,这多少人之中有多少高车人,有多少中原人,现下,谁又知道?但既然他们自己露出了马脚,还要本王当做看不见?” 白莫如轻叹了一口气,“如此,只怕又要引起一片朝堂的震动啊。” 玉无玦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道,“每一次生变,必然都会引起震动,与其维持表面的平和,内里却暗潮涌动,不知这暗潮何时变成旋涡将水面上的船只全部颠覆,不如以现有之力,先将水搅动了,引出旋涡,而后才知道前行的方向!” 白莫如深深看了一眼玉无玦,这便是玉无玦,这般年纪之下,却已经有了明君智勇的品质,岿然面对一切变化的沉着与大胆,是古今多少君王不能完全拥有的品质。 其实白莫如倒是不担心这件事,只是想起当年的事情,想起这些年冷月荧也仍在为皇后的事情而黯然,心中却也久久放不下那些尚未解决的事情罢了。 何况,如今还有一个阮弗呢。 只是,白莫如突然道,“既然如此,这个突然暴露出来的丫鬟,却有些值得深思了。” 玉无玦没有说话,只是双眸深邃,眸底映照出来的那一点火舌,渐渐变小,掩盖了他眸中的一切神色。 他并没有在同知府中停留太久,但是,因着回来得太晚,离开的时候,却已经是将要接近子时的时候了。 阮弗第二日醒来的时候,罕见地起晚了,盼夏也不按照她往常吩咐的时辰去唤醒她,待她盯着头顶的床帐发了许久的呆之后,方才将盼夏唤了进来。 她脸色已经恢复了不少,盼夏一进来,便对阮弗道,“小姐,王爷说了,这两日让小姐好好在府中歇息,外边余事有王爷在,小姐不必担心。” 阮弗先是愣了愣,想起昨夜在御书房与元昌帝所说的事情,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她知道这几日,朝中将会做什么事情。 起床用膳之后,她便直接去了白莫如的院子。 --- 在这过年的时日,原本是不开朝,朝臣们或是悠闲在家度日,享受一年一次唯一的长假,或者出门寻访友人,或者是朝堂同僚之间互相往来拜年,即便因为宣王触怒龙颜而被幽禁在府中,但是,这件事,却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原本过年的氛围,在这难得的日子里,是被保持得很好的。 但是,最终,一切的祥和平静还是被打破了。 从初三开始,真正的过年氛围还没有消失,皇宫之内,原本一直低调的高车族之事,如同火把被燃上了一阵烈焰,瞬间在这皇城之中燃烧了起来。 在玉无玦和梁羽的特意安排之下,深宫之内挑起了中原人对高车族巫圣之女和蛊王的藐视、侮辱和不屑之争。毫无预兆,让许多人都不明所以,但是,就是在这样毫无预兆的安排之下,竟产生了与期望中相差不大的效果。 风平浪静被掩埋在深涛之下,表面的平和再也不能维持下去,事情果然如玉无玦和阮弗所想的那般,被蛊虫控制了的高车族人,因为无法接受中原人对他们的侮辱和谩骂,也因为刻意的剜心之举,将深藏在宫内的高车族和许多被巫蛊之术控制心神的人纠了出来。 各宫各院,基本都会有三五个,整个偌大的皇宫,最后被御林军发现的人,竟然多达三百余人。 而在深宫中的这一系列动作正在进行的时候,宫外同样也在进行暗中布局。 也直到这一刻,亲眼看着这些变化发生的御林军们才知道,高车族之人对于巫圣之女和蛊王的维护有多么疯狂,对于那个连白日梦的资格都没有的狂热梦想有多么执着,那些深藏在暗处的人,可以因为外人对巫圣之女和蛊王的侮辱,甚至对于已经被揪出来的人的剜心之举而不惜暴露自己也必定要维护他们心中最神圣的力量。 光是看着这一切,便能让人遍体生寒。 从初三开始,到正月初七,整整五日的时间,连续不断,而原本还在安乐过年的人,却终于知道了在和平表面之下,究竟是谁在觊觎这世上的一切,一时之间,因为被纠察出来的人而造成人心惶惶的局面,而帝心之深不可测,高车民族的狂热与无法理解,一些朝臣的人人自危,即将到来的春闱也因此而受到了不少的影响,永嘉城内,势必会有一番矛盾之争。 也就是在这等时候,正月十五未过,朝中尚未开朝的时候,在玉无玦和梁羽在元昌帝授意之下处理那些被纠察出来的人的时候,阮弗却在同知府的书房之中会见了林墨和李秀。 书房中炭火烧得正旺盛,阮弗看着对面神色皆是严肃的两人,道,“外边的情况你们也都看见了,现下觉得如何?” 林墨和李秀对视一眼,而后看向阮弗,两人的口中皆是吐出一个字,“乱。” 阮弗点了点头,道,“的确是乱,原本的平静不再,高车族之事被纠察出来,且不说宫中现下是如何的,内宫之事,与百姓的关系不大,即便外边查出来的高车族的之人比不上宫中的一半,但是这一小部分,却是惊动了永嘉几乎所有官员的府邸,造成了极大的动荡,没有通知,没有调查,只以最生硬的以最直接的方式将人找出来,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而造成的朝臣失望、自危,即将参加春闱入朝的学子也会因此而忍不住自我怀疑,甚至会怀疑陛下是个善于猜忌,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之人。” 林墨和李秀再次对视,显然,这两日的情况,让他们两人心中都有这一层担忧,而后皆是看向阮弗,道,“既然如此,阮同知可是有何吩咐?” 阮弗摇了摇头,道,“今日来让你们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她顿了顿,又道,“倘若我说,我自己也是高车族之人,你们会觉得如何?” 这两日,高车族之人,可谓是让不少人从心底里感到恐惧,但是,并不是很多人都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知道了有这种异域民族之人闯入了自己的领地,对朝堂造成不利,就像朝廷在抓捕大量的人的时候,只需要告诉别人这些人危害社稷便够了,并不需要将事情从头到尾说清楚。 因此,林墨和李秀皆是震惊地看着阮弗,似乎是不可置信。 阮弗早就料到了两人的反应,见此也只是淡淡一笑,“阮嵩是高车族人在埋在朝中多年的一员,应该也是极为重要的一员,所以,我身上流着的是高车族人的血脉,至于这几日的事情,是因为我的这一层身份被揭发了出来,而对方,或许是想要借机生事,最后却变成了现下这个局面,或许,连对方都想不到。” 林墨和李秀抿唇不语,只是听着阮弗的话,眸中的震惊也渐渐消退。 阮弗静静看着两人,好像在等待两人将这个消息消化一般,良久之后,还是林墨首先开口了,他竟似乎松了一口气一般,“若是如此的话,只怕有心之人会借此抨击阮同知啊。” 阮弗摇了摇头,“抨击是一定的,但是如今已经对我造不成什么影响了,但凡任何变化的发生,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在暴露在前面的那个人,但现下,我要说的是,因为而会给陛下或者院阁造成的压力。 李秀和林墨刚刚松下的那一口气又瞬间提了起来,外边如今变成了这般景象,朝臣正当需要一个发泄的借口,而那些被抓捕的人显然不足以,那么,阮弗这个位高权重的人,显然就…… 想到此处,两人的眉头皆是拧成了一个结。 阮弗见此,眼角稍稍一松,而后才道,“与你们说这些,也并非是要证明什么,外边如今在乱,这一次震动是不可避免的,即便不是现在,也是在不久的以后,这一次,或许不能把所有的高车人都纠察出来,但已经足够打破他们维系多年的安排,经此一打击之后,想要恢复,不仅需要更长的时间,也需要更周密的安排,而再如何周密的安排,也基本是再难成事了,如此,或许也会逼得背后之人越发着急,所漏出来的破绽也会更多,这只能说是一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如今外边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所以,我今日找你们过来,是想让你们来将朝臣的自危和即将到来的春闱受到的影响减到最低。” 林墨和李秀闻言,皆是皱眉道,“阮同知,这件事,是陛下下的旨意,御林军在办事的时候,已经申明,何况,即便没有申明,若是没有陛下的旨意,他们也必定做不到这么多,何况……” 两人顿了顿,神色有些为难地道,“何况,外边如今正升传言,说是当年皇后娘娘的薨逝与高车族人有关,陛下和晋王隐忍多年,如今怎么能容忍?” 因此也才造成了尚未入朝的学子对于春闱的失望。 阮弗摇了摇头,道,“那么,如果这件事并非是陛下主动下令的呢?” 两人皆是一愣。 阮弗看着盆中跳跃的火苗,轻声道,“你们是朝中年轻一代颇有影响力的人,如今的年轻学子也愿意与你们交往,所以,我想着,这件事交给你们,或更好一些,招贤馆如今正是热闹得很,你们便在招贤馆中议论,告诉别人我阮弗就是高车族之人之事,并且,将本次抄查内宫以及百官府邸的意思,暗中说成是我向陛下进言,申明利害,不顾损失,也一定要查之事,原因很简单,一是如今官吏变革之事,堪堪半年,我为维稳定,必定会出此计策,二是阮嵩是高车人,我是阮嵩的女儿,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最有可能向陛下进言,三是别人只会更加相信,比起别的人所说的话,我这个流着高车人血脉的人所言的高车人之事的真实性更为可信。” 她说得平静,但是,她还没有说完,林墨和李秀便震惊无比地看着她,比之先前阮弗说自己是高车人之事然他们感到震惊和意外之外,如今却是觉得不可理解了。 阮弗说完之后,林墨便猛地出声打断了阮弗的话,“阮同知,不可如此,如此,阮同知的名声可还如何维护?” 阮弗看了一眼焦急的林墨,道,“这世上大部分人,其实都是人云亦云之人,此法对付的只是一些心志不坚定,造成如今开始升起的乱象之人,但这世上维持一个国家运转的人,却是这其中的大部分人,有人能够看得明白整件事情的本质,所以不会对朝堂寒心,不会觉得陛下的举动如何,甚至能与陛下同心,但是却是大部分会觉得陛下是过分猜疑之人,你们瞧瞧,即便是如今在朝中做事多年的人,还不是有人自自危吗?但是,为臣之人,伴君之侧,然臣字如何写就?乃目竖立之形。” 阮弗说着,便提出火盆之中的炭火,在地板上,划下一个臣字,她看了一眼两人,便道,“俸君之事,成君之名,比起朝堂运转,我的名声算个什么,最多天下人会觉得阮弗是个心思深沉不择手段之人罢了,但倘若小小的骂名换回局面之利,有何不可?” 她脸色实在是太过平静,可林墨和李秀却是心神一阵,只感觉一阵热血涌上心头,他们看着阮弗,心中不由得升起更多敬意,关于她是高车族之人之事,早已无暇顾及。 阮弗眯了眯眼,道,“何况,若非如此的话,接下来,必定还有人想要借助这件事做文章,既然如此,我便先把文章给烧了,断了后路,我倒要看看,吏治变革之后,想要借着我生乱的人,还有谁。” 林墨和李秀当即一震,“阮同知难道要引辞?” 阮弗冷静道,“这一日,迟早要到来,御书房同知之位,不可能一直放在我手中,不管阮弗这个人有多么强的能力,她背后牵扯的东西实在太多,这两年我做了许多事情,却不是一个真正的为臣之人当做的事情,经此一事之后,除了引退,没有更好的让朝堂注入生机的办法,朝堂需要的是像你们这样的人,而不是我,我只能是个例,不能成为普遍的存在,这个头,我已经替你们替辰国开始了,把路给走了出来,余下的,是你们如何让后来人前赴后继,你们可懂?” 林墨和李秀脸上皆是有些悲痛之色,看着阮弗,看她平静的眉目,竟然觉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阮弗见此,笑道,“你们两人也不必如此,知道了这样的事情还如此待我,我很是高兴,我也不会一说便立刻离开院阁,这件事……” 阮弗轻叹一声,这件事,不知又要如何让玉无玦不快了…… 她继续道,“罢了,眼下先阻止混乱生成吧。” 林墨和李秀起身,对着阮弗深深一揖,而后才离开了。 阮弗却依旧独自一人坐在书房之中,看着火盆中的炭火,不知在想着什么。 直到前面的椅子落下一个身影,阮弗方才抬头,却见稷歌正坐在自己的对面。 稷歌有些神色复杂地看着阮弗,阮弗大概也知道,刚刚她在书房里和林墨和李秀所说的话,稷歌大约已是听到了,见他这个样子,开口道,“作何这么看着我。” “你当真是为了晋王,什么都做得出来。”稷歌一针见血地道。 与其说阮弗今日的决定,是为了元昌帝,莫若说也是为了晋王,因为若是有人站起来借她而反,玉无玦面对的压力,绝对是比元昌帝更大的那个,而如今阮弗若是主动退出那些人举刀相向的地方,他们还能如何呢? 阮弗不以为意,道,“此路要走一百步,如今已算是走了九十九步,剩下的那一步,走不走,对我而言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走了九十九步,踏出来的这条路,已经成了路,后面的人,不差我那一步,便可以走下去,难不成还不许我休息了么?” 她说得倒是轻松,稷歌闻言却是叹了一口气,“长清,你当年信誓旦旦为中原的时候,所说的话,可不是如此的,谁人阻你,你便从谁的身上踏过去。” 阮弗低头一笑道,“可现在已经没有阻我之人,他们要阻止的却是我在乎与维护之人,我踏不过他们的尸体,却可以让他们的刀离开原定的方向,说来有多大的区别呢……以前不畏流血,现在觉得,这血能少流一些便少流一些的好。” 她顿了顿,看着火盆中的炭火,道,“何况,稷歌,阮弗作为孟长清的使命,到了如今,已经可以暂告一段落了,这人间大地,不单单只靠一个孟长清,需要的是无数个像孟长清一样的人,即便没有高车族的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已经足够,我背后有太多东西,若真的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我知道如何做才是最好的。” 她的背后,牵扯的东西、势力实在太多,高车族的事情之后,元昌帝即便信任她,心中也有存了芥蒂,而她的目的,也从来不是权倾天下,只有孟氏不变的使命而已,既然如此,这个御书房同知,做与不做,对她而言,发展到如今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元昌帝不会真的完全放心她,不管她本身看起来如何,所以,不管是为了玉无玦,还是为了她自己,抑或是为了他们两个人,总要一些东西需要妥协,既然如此,她还有何不舍的? 听到阮弗这么说,稷歌也知道阮弗心意已决了,这会儿,除却心中有一些怅然若失之外,她面上又恢复了那轻快的神色。 阮弗似乎是想起什么,道,“高车族以前的事情,还能查到多少?” 稷歌嗤笑了一声,“桃花林立足百余年,难道你以为只在本公子出现的这几年桃花林才会暗中收集消息,高车族尚未离乱的时候,桃花林就已经收集有他们的资料了。” 阮弗眸中一亮,稷歌道,“那些消息,平日里我也不会去看,不过,我可以传书回去,让他们将来一些相关信息誊抄过来给你,只不过……这永嘉城中许多人知道你我之间情谊匪浅,只怕也会有心之人想要搞破坏啊。” “多谢。”阮弗顿了顿,道,“其余无妨,就怕他们没有动作。”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187章 皇后之死 自那一日见到阮弗之后,阮姝再也没有见过阮弗。 她依旧被人关在原先的屋子中,暗无天日,外边的事情如何,她不知道,可她却越来越怀疑阮弗是否真的想知道那人告诉自己的话了。 在这样的怀疑之中,她也渐渐升起了不安。 这个屋子,到底在哪里,她不知道,但是这里的门窗却全部都被盯死了,外边的光亮,始终透不进来一点,在阮弗离开后的那两日,阮姝还是每日都有精力闹的,这无尽的黑暗,仿佛永远处于黑夜之中,没有白夜的样子,如同地狱一般,让她感到害怕感到慌张,没有人说话,连谁人何时送来了饭菜都不知道,那些看不见的东西,她不想去吃,最后却受不住饥饿。 她觉得自己知道皇后是如何死的事情,阮弗或者玉无玦至少现在是不会让自己去死的,但当她以死威胁的时候,却发现,根本就没有人理会自己。 如此情景之下,她越发恐慌了。 阮姝坐在床角的一侧,双眼无神地往着这黑暗之地,那种处于崩溃的边缘,似乎任何一点惊压都能让她瞬间崩溃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不人不鬼的东西了。 “吱吱吱”的声音蓦然在房中响起来,却不知是从何处传过来的,阮姝一惊,原本蜷缩在床上的人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猛地一动。 她不确定自己是真的听到了什么声音,那奇怪的吱吱吱的声音之后,房中又是静得似能闻针落之音,阮姝凝神细听了一会儿,原本不安的心慢慢放了下来,最后却突然听见了房中什么东西被翻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又急又快。 可她并不知道这声音究竟是从房中的何处发出来的,那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好像一双她看不见的手,在黑暗中,无所顾忌地拉扯这某些东西,又如同神鬼之物一般,看不见,摸不着,好似下一刻,那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就会靠近椅子一样。 她越是这么想,越是害怕,往床榻里缩了又缩,但那声音却一下子有一下子没有,直到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碰上了自己的脚。 阮姝下的一声尖叫,“啊——” 她几乎是在尖叫的同时便从床上滚了下来,黑暗中看不清方向,只能死命的按照记忆往前冲过去,“救命,救命——” “我要见阮弗,我要见阮弗……” 她哭着喊着,从床上滚下来之后便往前去,拍打着窗户,拍打门扉,“我说,救救我,我,我要见阮弗……我要见阮弗……我说,我什么都说……” 她已经是接近崩溃的边缘,拍打门扉的声音又急又狠,声音带着哭腔。 直到因为受不住惊吓而晕厥过去。 阮姝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是在原先那个黑暗的房间里,而是在一处看起来虽不是特别好,但却也还算是明亮一些的房间。 突然看到光线,她如同看到了希望一样,她脸色苍白,面上没有一丝血色,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人换了下来,看起来没有了那几日待在小黑屋中那么难闻的气味了,可阮姝却依旧觉得遍体生寒。 她身上并没有什么力气,只是一想起先前在小黑屋中的一切,又忍不住瑟瑟发抖。 这房中,只有她一个人,可是门窗并没有完全关上,她可以看见守在门外的人的侧脸。 有脚步声从外边传进来,阮姝闻声抬头看过去,只是,出现在她眼前的,并不是阮弗,而是玉无玦,而玉无玦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却不像玉无玦一般面上并无明显的表情,而是极度嫌恶地看着她,便是玉无痕。 看守阮姝的,是玉无玦的人,因此,在阮姝濒临崩溃的时候,得到消息的自然是玉无玦。 阮姝想要玩的这些小把戏,在他看来,自然是不够看的,这几日,他忙着处理朝中的那些事儿,所以才让她在这儿受罪,这人曾经想要对阮儿下杀手,不管她知道多少消息,最后,等待阮姝的只有一条死路,只是这死法,到底是痛快还是折磨,只是看她提供的消息能否捏得住自己这条命罢了。 玉无玦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便是往日里时常见到的,温儒俊雅的样子,这会儿,也因为这几日朝中高车族的事情给碾碎了不少,他一身晋王的蟒服,乌发金冠,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只瞥了一眼阮姝,看她狼狈的模样,如同在看一个什么厌恶的东西一般。 阮姝面对阮弗的时候,还有愤怒、生气的勇气,但是面对玉无玦,却是半分别的心思都不敢有。 只是眼神有些瑟缩地看着玉无玦,她是真的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了,生不如死的滋味,大概也不过如此。 玉无痕跟在玉无玦的身后,那一夜阮弗府上吃年夜饭突发之事,让他觉得惊心动魄,后来他并没有进宫,而是被玉无玦安排去处理了阮姝、温郡王乃至宣王那边在那一段时间之内所接触的人。 阮姝的事情,她也听说了,今日他跟着玉无玦进宫处理事情,后来听到有人汇报说阮姝有话要说,便跟着玉无玦过来了。 瞥了一眼阮姝,玉无痕嗤笑一声,“早早说了,便不会想今日一般受罪了,何必呢?” 玉无痕的一句话,让阮姝一阵瑟缩,她不像害怕玉无玦一样害怕玉无痕,可这会儿却也不敢反驳。 玉无玦看了一眼阮姝,而后在她对面远处的椅子上坐下来,“本王给你时间,要么将你知道的事情说出来,要么继续回到那个地方,不过,再回去,只怕便不仅仅是今日你所经历的一切。” 玉无痕也跟着勾唇道,“本皇子倒是知道民间许多惩罚人的小法子,看着可有趣得很呢,比如说,与毒蛇同窟啊,与野狼共处一室啊……” 他津津有味如数家珍一般,可他每说一句,阮姝便是瑟缩一阵。 直到阮姝再也受不了,突然崩溃一般地尖叫一声,“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不要,我不要回去我说,我说……” 玉无玦瞥了一眼玉无痕,玉无痕这才摸摸鼻子,有些自讨没趣,这人连一个黑屋子和几只老鼠都害怕,他怎么可能会做那样的事情,只是看着他这段时间大概真的是吓怕了,再也经不住怕了。 玉无痕不再说了,可阮姝依旧心如击鼓一般,玉无痕所说的那些东西,好像一幕一幕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好像感受到了就要被毒蛇撕咬,被狼群分尸的样子,便是放在身侧的手也紧紧捏住自己的衣裙,还止不住想要发抖。 玉无痕看他一眼,敛了眉目,道,“既然如此,便说吧。” “若……若是我说了,王爷,能否饶我一命?” 玉无玦似乎是笑了一声,“饶你一命,本王给你选如何死的方式。” 阮姝下意识一抖,她还想要说什么,但是,显然玉无玦并不打算给她太多的耐心,“如果你还想跟本王提条件的话,本王没有那么多时间,你想伤阮儿,结局只有一个,若是不说……无棋。” 玉无玦站起来,无棋听到声音,即刻出现在门口,“王爷。” 玉无句瞥了一眼阮姝,“带回去,该如何做,便如何做。” 他说罢,便要抬步往外。 阮姝失声道,“难道王爷不想知道皇后娘娘死亡的真相了吗?” 玉无玦看了她一眼,嗤笑一声,抬步离开。 玉无痕默默无声看了玉无玦一眼,正想抬步也跟着出去。 阮姝见此,紧了紧身侧的手指,看着玉无玦就要转身而去,看着玉无玦的身影,就要消失在房门的转角,她突然崩溃了一般,“我说,我说!” 无棋见此,忍不住在心中一叹,既然如此,当初为何又要那样折磨自己呢。 便是玉无痕都有些同情地看着阮姝,摇了摇头。 如同那一日告诉阮弗的一般,阮姝将自己出府的事情说了一遍。玉无痕并不知那一日阮姝与阮弗说过这些,他本还在听着,但是…… 玉无玦终于不耐烦地放下手中的茶杯,茶杯与桌面相撞,砰的一声响,吓得的阮姝开口的声音一顿,就缩在了当场。 “不想说,也不必跟本王耗费时间了。” 他说着已经站起来,阮姝一惊,赶忙道,“皇后娘娘的死,是晋王殿下造成的!” 她不说还好,一说便语出惊人,玉无玦的脚步顿住,回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阮姝,阮姝却脸色一片苍白,似乎害怕下一刻玉无玦便会立刻杀了自己一般。 便是跟在旁边的玉无痕,眉头也紧紧皱起。 阮姝还在小心翼翼地看着两人,玉无玦重新坐下,玉无痕看了一眼玉无玦又转过头皱眉道,“为何说皇后的死与晋王有关?” 阮姝颤颤巍巍地道,“那人说,说皇后娘娘是个非常聪明的人,身边能够亲近的人不多,尤其是在早年与陛下共同经历过战场杀伐曾经被暗算之后便更加警惕,皇后娘娘的身边有近身心腹宫女、大太监、护卫将重华宫守得牢牢的,且近身宫女和嬷嬷也是皇后娘娘一手调教出来的,若是想要对娘娘下手的话,找不到任何方法,更不可能从陛下身上下,下手,所以,所以还和皇后娘娘住在一起的,当时还,还年幼的晋王殿下便是最好的出口。” 她几乎是一口气说完,玉无玦双眼微微眯,冷眼看着阮姝,阮姝却被他看得心中打鼓,只觉得,此时玉无玦的双眸,带给她的压力,并不亚于先前在那黑屋中感到到的惊慌害怕。 小黑屋,好像时时刻刻都能刺激阮姝的情绪一般。 玉无痕听到这样的话,下意识看了一眼玉无玦,却见玉无玦面上虽是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但是,他却注意到,他捏着茶杯的手,已经是指尖泛白,茶杯在他手中已经碎裂成块,却一滴水都未露出来。 他心中不禁升起一些担忧之意。 看着阮姝,眼眸也冷了几分,“对方如何借助四哥对皇后娘娘下手?” 阮姝使劲地摇头,“我,我不确定,他没有仔细明说,那时候,他只是在提及往事的时候,好像想起了什么很开心的事情而跟我提及的,是我,是我怀疑这么做不能置阮弗于死地的时候,他告诉我,皇后娘娘之死与高车族蛊虫之间的关系,他只,只说是,是利用宫中之人,让让晋王受伤,然后将蛊虫寄放在晋王身上,再通过晋王与皇后娘娘的接触,把蛊虫引到皇后娘娘的身上。” “咔”的一声,玉无玦手中的茶杯别应声而碎,满满一杯茶水,通过碎裂的茶杯染在了他的手上,也落在了他身前的暗色的衣襟上,可他却如恍若未闻一般。 玉无痕心中一惊,“你要本皇子如何相信你说的是不是实话?”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人说的是不是真的,他只是这么说而已,我只是记住了他的话而已!我,我真的不知道。” 其实玉无痕也知道自己问这话有些多此一举,可是他看到四哥的表情,便忍不住,下意识觉得皇后娘娘中蛊不是因为四哥带去的,可阮姝也只是对方话语的传达者。 可是,看四哥的表情,玉无痕心中却纠成了一团,因为四哥的表情告诉他,或许,阮姝说的是真的,当年四哥真的在那段时间受伤,并且之后皇后娘娘便陷入了那些事情之中。 玉无痕觉得心中堵得慌,想要找个什么东西狠狠发泄一般,再想起这些日子揪出来的那些人,他恨不得,恨不得就全部烧光了,一个不留,让他们所谓的高车族,见鬼去! 他狠声道,“还有什么,他们如何在宫中存在多年,又是如何联系,如何运作,都说出来!” 阮姝不敢看玉无玦,刚才那茶杯碎裂的声音,让她觉得,好像碎裂的是自己脖子上的骨头一般,她当即心一横,道,“那人说,高车族人在先帝还在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宫中布局筹谋,慢慢以宫女,太监的形式从宫外进来,从一两人,渐渐发展壮大,并暗中将宫中的一些宫女变成自己人,可,是如何变的,那个人没有说,我,我也不知道,他只说到了,进入宫中的人,只需做宫女应该做的事情,平时什么也不需要做,只要在他们有计划的时候便会通知要做事的人,哪些人,他们之间彼此不联系,也不知身边的人谁和谁是自己的同伴……” “重,重华宫是皇后的寝宫,他说,说陛下尚未登基的时候,重华宫中就已经暗中埋下他们的人……” 阮姝断断续续说着,她表述得有些凌乱,好像也在极力回忆当初那人所说的话,想起什么便说什么一般,但听在玉无玦的耳中,却能拼凑成为完整的东西。 至少可以说,高车族早就已经开始布局筹谋了,并且是极有信心,一步一步地将自己人放入了深宫之中,他们的人很少,只能选择这样的办法,妄图从控制一国皇帝入手,进而控制整个国家,然后便是挥刀向这中原大地。 “当年,二十年前,朝中大乱,陛下为国事所累,皇后娘娘的母家也遭受了重创,王爷,还,还年幼,还与皇后娘娘住在重华宫中,朝中已经也有了好几位皇子,他们觉得,若是陛下在那个时候出事,朝中哪怕随意扶持一位为皇子,就可以控制住局面……把大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阮姝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抬头去看玉无玦,虽然玉无玦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可她却依旧觉得遍体通寒。 玉无玦一言不发,可若是注意看的话,便知道他眸中汹涌的暗潮。 玉无痕心中却是一惊,“他们想要扶持谁?” 阮姝猛地摇头,“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只是这么说而已,就像随便一说一样。” 玉无痕抿唇,“他们在宫中,还有没有主事的人?” 越是到后面,玉无痕和玉无玦的神色却是寡淡,而就是这样寡淡的神色,让阮姝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 “我不知道,他只跟我说了皇后娘娘之死与高车足蛊毒相关的事情,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说,可是,他说,说让我不必担心,宫中已经有了安排,有了规划,让我放心行事,他们的主子,也会,给我提供我想要的东西。” “晋王殿下,十二皇子,我知道的,我都说了,我都说了,王爷,不要把我再送回那个黑屋子,我不要去……” 玉无玦并没有去理会阮姝,只是依旧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着什么。 玉无痕见此,也是静静地不再说什么,这时候,他也不知道说什么,能从阮姝的口中撬出这些东西,已经算是意外的收获,否则,或许他们还要花费更多的经历来解决这件事情。 只是想起阮姝刚刚说的话,玉无痕又觉得,与其知道这样的消息,还不如永远都在寻找。 阮姝还在抽抽噎噎地哭着,玉无玦却突然站起身,往外而去了。 玉无痕见此,也忙跟了上去,背后的阮姝见此,不忘嘶声大喊,让玉无玦放了她,她不要死之类云云。 可走在前面的人,还有谁回头看她一眼? 而玉无痕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玉无玦的身影,他眉头深深皱起,心中也着急不已。 不由得急声吩咐旁边的人道,“去同知府,请阮同知入宫一趟。” —— 另一边,瑶华宫之中,珍妃已经被幽禁许久了,前两日,瑶华宫大动一场,从她的宫中揪出了四五个高车族的人,她并不知道外边各个宫门都在收拾人,只以为,只有自己的宫中搜出了人。 连续被幽禁了许久之后,她已经麻木了。 却不料,宫门外边,传来宫人行礼的声音,她一听见声音,便急匆匆跑出去,却见到晋王独自一人出现在瑶华宫的门口。 珍妃几乎是想也没想,便冲上去,嘶声喊道,“本宫真的没有弑君,本宫没有弑君啊,宣王是无辜的,宣王是无辜的!” 可她自然是碰不到玉无玦的,她还没有碰上玉无玦,便被玉无玦身边的人给拦开了。 这是自打幽禁以后,珍妃第一次见到玉无玦,她双目猩红,被人架着不能靠近玉无玦,大喊道,“本宫是陛下的妃子,放肆,你们放肆,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她一边挣扎着,一边甩开架住自己的人。 玉无玦朝着架住珍妃的人使了一个眼神,原本架住珍妃的人便将她放开了,珍妃恶狠狠地盯着玉无玦,“是你,是你陷害临儿,玉无玦,是你陷害本宫的皇儿,你怕他跟你抢了陛下的皇位!” 玉无玦站在距离珍妃一丈之远,神色平静地看着有些疯疯癫癫地珍妃,道,“玉无临如今正被幽禁在宣王府中,既然你说本王要陷害他,本王让你看看,本王会将他陷害成何等模样如何?” 珍妃原本的激动,在玉无玦平淡的语气中瞬间便卸去了,原本的挣扎,嘶喊,皆在玉无玦的这句话中渐渐消失。 她的脸,一下子失去了血色,使劲地摇头,“不,不,你有事冲着我来,不要对宣王如何,求你……” 珍妃神色凄惶,带着后怕,不断摇头,祈求玉无玦。 玉无玦脸色微沉,“你在宫中,如何得知皇后之事?” 玉无玦拿着玉无临的命来吓珍妃,珍妃不可能不害怕,这会儿,也不敢再有什么别的动作,如同在证明什么东西一般急声道,“是,是梦儿,对,是梦儿,是梦儿告诉本宫的。” “何时告诉你?”玉无玦道。 珍妃根本就不用回想,道,“就在王爷和阮弗赐婚圣旨下来的三日后,有一日梦儿从宫殿外回来,便告诉本宫,说是当年皇后的事情,可能还有别的隐情,与一些老宫人在议论,说是皇后娘娘并非死于中毒,而是因为被人控制了,本宫便去寻了宫中的老宫人,问了当年的事情……” 珍妃断断续续地说着。 起初一开始,她跟这宫中所有被告知的人一样,相信皇后是死于中毒,后来,那一日,梦儿却告诉她,有老宫人说并非是这样的,而是因为被蛊虫控制了,她并不了解蛊虫这种东西,但是,梦儿却说,在她的老家,有关于蛊虫的传说,那些东西,又是如何厉害,如何恐怖。后来她又去找了老宫人求证,虽然提供不出太多的证据证明是真的,但她心中已经信了七八分,只是,还不明白为何元昌帝对此那么讳莫如深,直到……玉无临将在宫外得到的消息告诉她的时候,她才觉得一切皆是天意,天意要让阮弗陷入这一层麻烦之中,也是天意要让玉无玦失去这样的臂膀之力。 只是她没有想到…… 想起现在的失败,珍妃只觉得脑袋一片混沌,不知事情到底是如何变成了这个样子。 明明阮弗是高车族,明明陛下对高车族深恶痛绝啊。 玉无玦面无表情地看着珍妃,“宫中是否还有其他人联系过你?” 此话一问出口,珍妃便震惊地看着玉无玦。 玉无句眼中划过一抹冷笑,任何人一说起高车族蛊虫的事情,谁人不是震惊的,即便不是震惊也应当有所反应,而反观珍妃,对于梦儿的态度,不论是今日还是那一日阮弗被告发的时候,她的表现都不算是正常的,竟然合理接受了梦儿的这个设定,他早就觉的怀疑了。 震惊的神色很快消失,珍妃矢口否认,“没有人联系过本宫!” “是么,娘娘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这个问题。”玉无玦道。 又是这般语气,珍妃看着玉无玦的眼神,眸中惊慌渐渐升起,“本宫不知道那人是谁,有一日本宫醒来便发现床头多了一张信纸,后来年夜那一日她出现在瑶华宫中,寻了本宫宫人一个身份,却让给本宫不去管她……” 珍妃颤着声音说着,的确是如此,她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人,可是那人给了她那些信息,给她在年夜宴的言行出谋划策。 她的目标既然是弄垮阮弗和玉无玦的婚事,便也不愿意去计较这些,何况那人说了,必定会离开,她那一日高兴过了头,以为终于可以胜券在握,到时候还有什么不能掌握在手,没想到…… 可她自知,这是死罪,说完了这些之后,她继续求玉无玦,“晋王,宣王是你的兄弟,求求你……本宫求你……” 玉无玦眉目冷淡,似乎是嗤笑一声,“兄弟?” 而后他对着守住宫门的人道,“好好守着。”便再也不理会珍妃,出了瑶华宫。 只珍妃看着这一幕,疯了一般地喊着,“宣王是无辜的,是无辜的啊……陛下,陛下,本宫要见陛下……” 可回应她的只有重重锁上的瑶华宫的宫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188章 帝心,父心(二更) 经过了几日的纠察,不论是宫内还是宫外,关于埋藏在皇宫中的高车族,都已经纠察得差不多了,而也是在同样的时间,外边隐隐传出了此次朝中如此大的动静,乃是因为阮弗身世之事而引起的。几乎在消息出来的同一时刻,许多暗中对于朝廷,对余元昌帝的怀疑,便转移到了阮弗的身上。 于阮弗而言,这些并无什么,众人对她有再多的怀疑,也只是一些名声上的诟病,造不成什么样的大风浪,而这些诟病,会渐渐消失,但却可以很快将混乱平息下去,也避免了暗中操作的人想要借机生事,更避免了对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进行的春闱考试产生的影响。 白莫如知道她这么做之后,也只是轻叹了一声,道了一句阮弗的选择是正确的。 之所以轻叹,只是感到可惜罢了。 这个女儿,从收她做义女开始,他便知阮弗对中原的心志,就如同他当年对辰国一般。 只是……就像他借着当年的事情离开辰国一样,而阮弗借着本次的事情放开了集中在手上的势力出来。 这世上,过刚易折,从来都是不变的道理。 像她这样颇有影响力,谈笑间便可让敌人灰飞烟灭的人,是任何一个帝王都忌惮的,加上她本身的异族人的血脉,阮弗若想走得长远,就要学会以退为进,懂得取舍,如此,方能不负心中的信念。 白莫如原本还想着如何与阮弗说一说这件事事情,却不想,她做得更好。 如此,他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玉无痕派人来同知府中找阮弗的时候,阮弗正在与白莫如说话,对于玉无痕让自己入宫之事,阮弗虽是心头一些疑惑,但这会儿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随人进宫了。 从同知府到宫门的时间并不长,刚刚入宫,便见玉无痕迎面走了上来,他眉目中还有一些担忧之色。 见到阮弗,却又如同松了一口气一般,“四嫂……” 他突然称呼得如此亲热,让阮弗有一些不太适应。但自从那一日之后,玉无痕因为忙于别的事情而未曾再见过阮弗,怕她因此而心中升了芥蒂,这时候,也语气尤为坚决地道,“四嫂,不论你是谁,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是十二认定的四嫂,你不要管那些人议论什么!” 阮弗有些哭笑不得,这时候也不计较称呼什么的里,一边跟着玉无痕走一边道,“谢谢你,十二,我没事,你叫我匆匆进宫,便是与我说这些事的么?” 玉无痕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便与阮弗说起了阮姝已经将她所知道的事情与玉无玦说了的事,阮弗听罢了,眉目也微沉。 玉无痕道,“虽然四哥很多时候对许多事情都不太在乎,但其实皇后娘娘的事情却是折磨了四哥这么多年,这时候,四哥又听到了这样的消息,我有些担心四哥,所以就叫你进宫了。” 阮弗轻叹了一口气,“你四哥不会因此而受不住的。” 玉无玦……想想玉无玦的心情,阮弗的心中却又沉了几分,看了看这偌大的皇宫,眸中情绪越发复杂了。 她并没有马上按照玉无痕的要求去找玉无玦,但还没有多走几步路,便见前面走来了安成。 “老奴见过十二皇子,阮同知。” “安公公怎么不在父皇跟前伺候,倒是跑来这里了?”玉无痕问道。 安成慈和一笑,道,“阮同知好些时候没有进宫了,陛下知晓阮同知刚刚进宫了,便派了老奴来请阮同知前去一见。” 安成虽是这么说,但是,玉无痕却一下子升了紧张之意,“父皇找了四嫂可是有什么事情?” “陛下传唤阮同知,自然是为了朝堂的事情。”安成摇头笑道。 玉无痕还要说些什么,阮弗却已经提前开口道,“既然是陛下传见,还请安公公带路,阮弗即刻去见陛下。” 安成笑着点头,阮弗只是笑着对玉无痕点了点头,算是安抚他那些因为近来之事而担忧的心,便跟着安公公去见元昌帝了。 元昌帝这几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看起来也恢复了往常时候的精神,虽是尚未开朝,但是发生了这许多事情,元昌帝实则已经坐镇御书房了,何况,元昌帝其实还算是一个勤勉的皇帝,一年三百六十多日,几乎没有一日不出现在御书房中。 阮弗到来的时候,逸王、淸王和肃王正从里边走出来,见到阮弗,三人也并不诧异,显然刚才元昌帝吩咐安成过来找阮弗的时候,这三人已经清楚了。 在御书房门口相见,逸王只是挑了挑眉,淸王眉目依旧如往常清润,对着阮弗微微点头,玉无央见此,也是对着阮弗微微点头。 阮弗与三人见礼之后,便直接在安成的带领下进入御书房了。 元昌帝在御书房的偏殿之中,那儿,是阮弗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了,许多时候,她来御书房,不论是见元昌帝还是因为元昌帝批阅奏折之事,都是在这偏殿中的。 “阮弗见过陛下。”进入偏殿之后,阮弗对着元昌帝行礼道。 元昌帝从桌上的诸多折子中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阮弗,道,“来了,安成,寻一张椅子过来,今日折子多了些,让这丫头帮朕看看。” 安成应了一声是,而后便让宫人从旁边搬了一张椅子过来给阮弗。 元昌帝指了指旁边的一堆折子,道,“这些是刚刚逸王、淸王和肃王送上来的折子,所记录的都是这些日子纠察出来的高车族之事,你也看看。” “是。”阮弗应了一声,便拿起元昌帝所说的那一堆折子中的一本,倒也细致地看了起来。 上边记录了那些人,就如同梦儿一般疯狂,只是程度略有不同罢了,而这些人,也并非全部都是高车族之人,而是地地道道的中原人,经过统计发现,处于皇宫之中的人,高车族之人占了一半,但是,在宫外的官员府邸,中原人所占据的比例却是多一些。 而其中还有一张折子,被元昌帝的朱笔给批了出来,上边却讲述了一个悲戚的故事。 在百多年前,辰国南方有一只从事商旅的队伍,在从商的过程之中,商队的主人在辰国东北部边境救下了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那女子后来便跟着商队行走,渐渐与那商队年轻的主人生了感情,随后跟随商队主人回到了商队在南方的家,两人生了感情,后来自然是见了父母拜堂成亲,而男方的父母也是开明人物,并不觉得来路不明的姑娘有何不好,据记载那姑娘生得极美,说是天仙也不为过,父子两人便过了一段如胶似漆的恩爱日此,但不知为何后来渐渐传言说那姑娘是狐妖幻化而来的,但夫妻两人恩爱非常对于那些中伤的流言并不觉得如何。只是,这样美丽的故事并不能维持下去,那商人常年经商外在,见到的人自是数不胜数,即便家中的夫人貌如天仙却耐不住旅途寂寞,在一次回家之后便带回了一个女子纳为妾室,原本的恩爱夫妻因为突然出现的女子而成为一对怨侣,但那女子在商旅途中却首先怀上了男方的孩子,男方的父母虽是开明,但却因为尚未出世的孙儿而任由事情的发展……事情到了这一步,便发生了变化,这故事之中记载的,便是人们说那女子用了妖术控制住了那个男子,也将那男子的妾室的和其孩子一道杀害了,在当地,引起了人们的谩骂,认为这样蛇蝎心肠的人是不配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的。当时的情况,记载不详,但从一些隐约的记载之中却可以想象当时的那个女子,必定是做了人神共愤之事,也做了许多让当地之人不能理解的害怕的事情,才有妖怪与谩骂之说,却没有任何人去讨伐那已经变心了的男子,接下来的记载,便是那女子用妖术控制住了一带的人,最后导致许多人死于非命。 故事记载到这一处便断了,但这个故事出现在桌案上,阮弗便不得不做他想法,果然,在翻下去的时候便是高车族的一些史料记载,所记载的便是当时高车族中操控巫术的圣女同样在那一段时间之内离开高车族最后回来之后便变了一个性情的故事,这是高车族中关于族长一脉的圣女唯一的特殊之处。 至于那个故事,流传之后的版本便是如此,记载至今,一直有人认为那女子是妖魔鬼怪,但是,在高车族的卷宗之中发现了这些东西之后,阮弗已经有理由相信七八分,那所谓的妖术,或许就是能够控制人心神的蛊虫了。 她刚刚看完了这个故事,元昌帝便开口问道,“有何想法。” 阮弗苦笑一声,“若是单单只是从这个故事来看的话,阮弗会以为,那个女子,因此而受到了刺激,此后不断做报复,直至如今,因为他人的谩骂而势必要摧毁这世上的一切,让自己成为主宰之人。” 元昌帝睨了她一眼,“你的想法倒是大胆。” 阮弗摇了摇头,也并不打算隐瞒,“江南桃花林,是这天下情报最集中的地方,桃花林中或许也有高车族更多更为详尽的情报,阮弗已经请桃花林的主人帮忙调查了。” 元昌帝闻言,点头,恍然有所悟地道,“朕倒是差些忘记,你这丫头,往常在外行走多年,认识了江湖上诸多人,江南的桃花林,听说,叫什么,稷,稷歌公子来着,如今还在你府上做客,与莫如交情倒也不浅。” 这些事自然是瞒不过元昌帝的,阮弗也只应下,“正是。” 元昌帝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如今朝中人人自危,皆以为朕是那昏君,为了一个高车族的事情而人人都怀疑,你看看,多少人尚未过完年便上了折子来给朕。” 阮弗接过,看那些折子,虽然自危之人不少,但是其实他们都明白这件事非做不可,只是,有的人,心中没有那么清正,总会因此而担心。 阮弗看了几张之后,便将折子放下了,如往常与元昌帝议事一般大道,“这样的情况,阮弗早在决定隐瞒下高车族身份之事的时候便大约猜到了会有像这样的局面,只是那时并不知道,这背后还有高车族人这般计划,只以为,他们觊觎中原想要借此踏入中原的大地。” 元昌帝看阮弗,“既如此,对于高车族此事,你的看法又是如何的?” 阮弗抿唇,似乎是想了想,而后道,“追求更好的,是人之本性,如今,中原掌握在我们中原人的手中,因此,对于土地的归属是与生俱来的,但是,高车人觊觎中原,便也如同草原人、安夏人想要踏上中原的土地一般,都是为了生存之斗争罢了,阮弗说不出对错的问题,只是,人有追求更好的东西的本能,同样也有维护属于自己的东西的本能。” 她说的是实话,并没有因为现在的事情而对高车族人进行大抨击,而是很客观地对待这件事情,但是,却也并不同意高车族人的行为。 阮弗摇了摇头,继续道,“草原看中了中原的鱼米之盛,安夏看中了中原的富丽堂皇,人争国斗,不外乎于此,而高车族人却比草原、安夏更加疯狂,此事本身没有对错之分,更多的是强弱之别。” 元昌帝听着,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叹了一口气,“若是朕问的是别人,只怕,他们都会告诉朕,高车族人如何该死,的确,在朕看来,他们的确该死,可你能与朕说出这样的话,朕很是欣慰。” 作为一个帝王,元昌帝既然有征服天下的野心,对于高车族人之事,便显得冷静了许多,但是,显得冷静,也并不代表他能接受这样近乎白热梦的东西。易位而处,他当然也有政府宽大天地的野心,但是,却不是一高车族这等失却天地良心的方式。 “多谢陛下。”阮弗诚恳道。 元昌帝摇了摇头,睨了阮弗一眼,似是笑着说,“按礼说,你是阮嵩的女儿,朕本不该再继续重用你,但你却又是莫如的义女,这事儿发生之后,莫如便也从未与朕说过任何你的话,便连皇宫也未曾一入,可见不论你是何人,莫如一如既往信任你,必定以辰国之利为先。” 阮弗眸中升起一抹暖意,白莫如的确是这样的,她知道,以白莫如那双洞察一切的双眼,又这么会看不出她身上的那些奇怪之处:一个十岁的孩子,便已经有了那般为中原为天下的坚定心志,也有了那等算计天下人的心计,若是不怀疑,才是奇怪之处。 但是,她从未掩饰过,白莫如见着也从未问过,就像每个人都知道,即便再亲密的关系,仍会有一些谁人也不能相告的秘密一般,而除此之外,她们只要彼此以诚相待便可。 阮弗唇角微弯起,“义父之恩,阮弗感念不已。” 元昌帝摆了摆手,“罢了,不论你是何人,你的心性,朕还是信得过的。” 元昌帝顿了顿,阮弗知道元昌帝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得元昌帝继续道,“你的心性朕信得过,朝廷至今微乱,尚未有人在朕的面前抨击院阁,抨击你,朕便知道你已经为此事铺好后路,但,朕的这双眼睛看得出来,与其说你是为了院阁,莫若说是为了老四。” 阮弗脸色微变,虽然知道元昌帝知道这些事情,但是却不想元昌帝直接出口,让她一时之间,有些复杂的感觉。 元昌帝也不为难她,“为老四也没有什么错,你万事以他为先,这两天来,做的事情,朕看在眼中,从未动过老四的利益,朕的心思你一向猜得准,你能事事以老四为先,朕很放心,不过……对于皇家之子来说,没有家事,家事便是国事,国事关乎社稷。” 阮弗心中微凛,已经明白了元昌帝的意思。 说到这儿,元昌帝的神色变得微微严肃,“朕要你答应朕一件事。” 阮弗心中百般想法,不显于面,脸色微正,“陛下请说。” “老四一心待你,将你当成唯一,朕也真心喜欢你这丫头,但你毕竟不是中原的血脉……” 元昌帝话说到一半,阮弗脸色便凝重起来,然而,元昌帝的话还没有说完,外边便响起了安成的焦急的声音,“晋王殿下,晋王殿下,陛下和阮同知正在议事……” 但玉无玦脚步不停,元昌帝听到声音,脸色严肃了许多,看向门口的方向,已见玉无玦脚步生风,直接走至元昌帝的面前,“儿臣参见父皇。” 元昌帝皱眉道,“如此急匆匆作何,还有没有体统了?” 玉无玦脸色微寒,在阮弗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将人拉到了身边,直视元昌帝道,“父皇的要求,我不会答应。” 元昌帝脸色微沉,“你!” 玉无玦依旧是一脸无可商量地直视元昌帝,他站着,元昌帝坐着,竟成为一种俯视之态,这原本是非常不尊敬人的,何况对面之人还是他的父皇,但他却好像不知道一般。 阮弗知道元昌帝要说什么,这会儿,也不发一言,只被玉无玦拉着站在他的身后。 元昌帝与玉无玦对视了许久之后,才道,“朕是为了你好!” 玉无玦却好似不管这几句话一般,“若父皇真是为了儿臣好,便不要这样干涉儿臣的事情,儿臣此生,只有阮儿一人,也只会是她一人。” 元昌帝脸色生寒,若阮弗是正统的中原血脉,玉无玦是不是只有她一人,元昌帝的意见并不大,但是,这天下将来总有一日要交到他的手上,难道这中原大地的江山,有朝一日会落到一个流淌高车人血脉的孩子身上么? 但玉无句放下这么一句话之后,却不再听元昌帝的话,直接道,“儿臣先行告退。” 说罢便未再停留,直接将阮弗给带出了御书房的偏殿。 直到离开了御书房之后,阮弗依旧感觉道玉无玦身上的低气压,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在他后边叫道,“无玦。” 玉无句停下脚步,转回头,一脸严肃地看着阮弗,眸中还带着一丝怒火。 阮弗心中咯噔一声,但唇角却泛起一些无奈的笑意,“你都知道了?” 玉无句这一次好像铁了心一般,半分没有给阮弗好脸色,直接道,“跟我走!” 正文 第189章 衷情 玉无玦虽是拉着她往前走,但到底还是顾忌阮弗的脚步的,也并没有走得很快,阮弗知道他心中肯定是有些不平,倒也不在这时候如何,只乖乖跟在玉无玦的的后边,表现出前所未有的乖巧。 他们是往后宫的方向去的,一路上虽是有宫人相见,不过见了两人也只是垂头行礼,倒也没有别的什么反应。 直到重华宫三个字出现在阮弗的眼中,她只来得及看了一眼,便被玉无玦带了进去,重华宫自皇后去世之后便再也没有人入住,但里边却依旧是二十年前的模样,只留了几个宫人和一个老嬷嬷,见到玉无玦进来,也没有人阻拦,只守门的人对他行了个礼而已。 直到进入了重华宫的前殿之后,玉无玦才放开了阮弗的手腕,转回头,便见阮弗乖巧地看着他,他还没有开口,阮弗便已经抓住他的衣袖,“无玦,你在生气。” 这声音还有一些轻柔,玉无玦看着她,突然觉得心中的那些不平,出不来也下不去,硬生生闷在胸口,偏偏又不能对她如何,可真是难受得紧! 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沉了脸道,“还知道我会生气?嗯?” 阮弗扯过他的衣袖,人却往他更近一步,攥住他腰身两边的不料,垂眸看着他衣袍上的金蟒图案,似乎是想了想,而后才道,“你生什么气呀,陛下也是着急而已,哪能没有一些芥蒂?” 因为身高的关系,玉无玦垂眸,只看到她头顶乌黑的长发,发髻中间别了一只精致的发钗,听她这么说,更是心中火气环绕,“如此说来,你觉得父皇的决定是对的?” 阮弗脸色微变,被他问得一噎,这人,分明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还这般来曲解她! 不过转念一想等下要解释的事情,阮弗最后还是决定,先好好安抚他的情绪吧,道,“我没有跟陛下说什么……” “这么说,你原本打算说什么?” 阮弗一笑,抬头,目光清亮地看着玉无玦,道,“我原本打算跟陛下说,陛下跟我说的这些,我无法答应,因为,这世上,有一个人对我情深义重,他愿意此生唯我一人,愿意将毕生深情交付在我的身上,如此,我便一生对他好,顾他忧喜,念他安乐,一生相扶,携手并肩,绝不做伤他之事,也决不许这世上任何一人伤他!” 玉无玦低头看她,在她清亮的眼眸中,最后还是长叹了一声,将阮弗揽入了怀中,道,“这些话本是我该说的,怎能让你来说?” 阮弗笑了笑,“你我还要区别些什么?” 是啊,他们还需区分彼此么?玉无玦心中的那些郁气,渐渐消散,轻声道,“这世上,除了你,便无人伤得了我了。” 阮弗没有说话,只轻轻靠在他怀中,沉默着。 最后还是玉无玦的声音首先在她头顶响起,“阮儿,不论外边如何变动,你都不需要牺牲自己。” 他说过,她不必为他做出任何改变,这是当年许下的诺言,她必定还记得,却从未让他守住这份诺言。她该是明白的,只要做她想做的事情便可,至于因为这一次的事情掀起的风波,他自然会平定,并且会很快解决。 阮弗知道他说得是外边如今因为李秀和林墨的关系而已经转移到她身上的风向,只是勾了勾唇道,“无玦,你总是忘记一件事情。” 玉无玦眸中升起一些疑惑,低头看她,阮弗缓缓道,“你总是忘记了,我们之间,本也从来也不算是谁为了谁而做出了牺牲和让步,你便是我,我便是你,我们做的任何一件事情,也从来不单单是为了对方而已,而是为了‘我们’。” 她只需这么说,玉无玦便明白了阮弗的意思,将阮弗紧了紧,可即便是如此,她却也忘记了他并不愿意她受到那些人的诋毁,这世上,大丈夫可忍辱负重,却不能教妻儿被他人所辱。 但这些,他却又不愿意与她说,她是为了他好,说出来,徒惹阮弗的歉疚罢了,只一点愁郁在眸中消散不去,还好,还好今日外边一传起这些消息的时候,他便已经有所行动了。 “罢了,日后再做这样的事情,先与我说一声可好?”玉无玦道。 阮弗心思细腻,这时候自然也发觉了玉无玦话语里浅淡的苦涩和无奈,她本也是心思活络之人,加上她这么说了,玉无玦便沉默了不再言其他,当即心中一动,却是想起自己许多时候,做起事情来,仍旧还保留着以前孤身一人的时候独自决断的性子,或许他们之间不必事事都与对方报备,但有些事情,即便她能一个人解决,却也还需要顾及玉无玦的感受,而玉无玦却事事都能顾得上自己……” 想到此处,阮弗不禁觉得自己有些自私,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尚未张口,转念一想,心中明白玉无玦必定不愿意听她那些道歉的话,只郑重点头,“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玉无玦看她认真的眸色,还有一些残余的歉疚之色,只弯了弯唇角,两人相视一笑,却多了几分岁月的温柔之意。 阮弗这才慢慢解释道,“其实,早在被陛下授命御书房同知的时候我便已经知道自己不会在这条路上一直做下去的,无玦,当时辰国需要一个人来带动这等变革的力量,陛下也需要一个破陈革新的人,我便是那个人,这无关利用与不利用的关系,我回到辰国的目的,便是如此,陛下信任我,在我心中,陛下也是一个明君,我心中还有一些不甘心的执念,御书房同知、辰国的时局给了我一个机会,如今,我将这条路走了出来,接下来,不管是从哪一个方面来说,都应该到此为止了。” 玉无玦当然明白阮弗所想的是什么,就像他明白白莫如当年离开永嘉的另一个原因一样。 “有我在,还担心那些事情做什么?”叹一声,玉无玦道,“过去的事情,我必不会让你再经历,何况,你与那些人不一样,你既说父皇是明君,难道她还不知道你的心形?否则,当初何必启用你。” 听他有些别扭的语气,阮弗笑了笑,道,“我自然知道,只是,难道我日后只做你的晋王妃不好么,你便会将我限制在后院,再也不能做别的事情了么?” 她带着点点笑意看他,眸中还有揶揄之色,玉无玦被她问得一噎,“自然不会!”只见阮弗眸中流光转转,只胸中发出一声喟叹,“我倒是愿意你不再劳累,不再忧心那些事情,只是,那样,便不再是你了……”玉无玦抬手,轻抚她的唇瓣,道,“这张嘴,总是有本事让我不能对你如何。” 阮弗浅浅一笑,“不是我不能让你如何,而是这世上,你是最懂我的人,无玦,只要你懂得,一切便都够了,以前我奢望天下、中原、河山、社稷、百姓,心中装了无数的东西,有时也会觉得沉重却不能放掉,可如今却越来越觉得那些东西还在我心里,却被我心中的另一人分担掉了那些重量……无玦,你要记得,无论身在高位,还是处于低位,这江湖庙堂,我总是与你站在一处的,永远。你当日给我的承诺,我从未忘记,也盼你不要忘记这是我今日给你的承诺。” 玉无玦心中震荡,只觉得瞬间便萦绕了诸多复杂而不能言说的情绪,涤荡在心,让他久久不能平静。 这便是他的阮儿,他聪慧果敢的妻子,他心有玲珑的伴侣,他刚柔并济的最心爱的女子。 玉无玦将阮弗重新纳入怀中,喟叹一声,“能得阮儿,是我三生之幸。” 阮弗唇边升起一抹笑意,能与他相识,又何尝不是自己三生有幸呢? 好一会儿,阮弗才将这重华宫的前殿环视了一圈,道,“你今日怎么带我来重华宫了。” 玉无玦语气里多了几分怅然,“许久没来重华宫中看过母妃了,今日带你来看看。”他顿了顿,道,“若是母妃还在,必定会极为喜欢你。” 重华宫中,常年有宫人在,因元昌帝对皇后的情意深重,重华宫日月供奉这香火,从未断过,元昌帝也会时常过来,有时候,一呆便是一两个时辰,据说,前几日,元昌帝便独自一人在重华宫中呆了一个早上,出去之后,安成便传太医去了元昌帝的寝宫。 玉无玦带着阮弗在皇后的画像前站了许久,而后才重重跪下,却什么也没有说,阮弗就在他的旁边,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想起玉无痕说的今日的事情,此时只觉得对玉无玦心疼不已。 从知道自己的母后是因为保护自己而自杀,这些年一直背负着这份自责生活,到如今,知道自己间接造成了皇后中蛊导致后来的一系列事情,这时候,又该承担多么大的心理压力,玉无玦这些年来,一直因为这件事情而与元昌帝之间关系别扭,始终认为是元昌帝无法保护母后,可这会儿,他知道自己无意之中成为了整个事件的刽子手,元昌帝即便是竖起了铜墙铁壁般的屏障,又如何防得了自己的儿子? 阮弗分明感觉到跪在冷皇后画像前的玉无玦双肩双微颤抖,似乎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东西一般,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狠狠砸过,疼意蔓延至全身的骨骼。 可这会儿,她不能做什么,只无言跪在玉无玦的身边,伸手握住将玉无玦垂放在身侧的手,刚刚碰上他的手,玉无玦便猛地将阮弗的手紧紧握在自己的手中,阮弗只听得一声低低的,带着无尽压抑的“母后”。 她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抬头望着画像上的那个女子,一身皇后的宫装,高华雍贵,可她眉目却带着柔意,如一个慈爱的母亲在看自己的孩子与丈夫一般,虽有皇后的威严,却将一身的凌厉之气收敛得干干净净,在香火的缭绕中,她似乎在低头看着自己的孩子,慈爱的眸中,只有宽容,只有仁和。 这是阮弗第一次见到冷皇后,与她想象中的有些意外的不太相符,可却与觉得理当如此,一个能让元昌帝二十年念念不忘的女子,一个养出了玉无玦这般聪慧的孩子的母亲,一个在辰国历史上必定会与帝王在史册的某一页熠熠生辉的女子,让她心中升起无比的尊重。 她在心中轻声道,以后,身边的这个男子,还有她来倾心相付,绝不让他在经历如当年一般痛苦的事情。 拜过皇后之后,玉无玦好像恢复了不少,但是,两人并没有马上离开重华宫,玉无玦牵着阮弗的手,在重华宫中走了一圈,待到了一处假山边上的时候,他才停下来,盯着那一处假山,看了许久。 “怎么了?”阮弗的视线从前面的假山上移开,转头看向玉无玦。 玉无玦不知在想着什么,面上的神色有些恍惚,他的视线一直放在假山那一处,良久之后,他才道,“阮儿,母后的死,是我造成的。” 阮弗心中一沉,“无玦……” 玉无玦看着那一处假山道,“当年,我还小,朝中混乱,宫中混乱,母后和父皇都很忙碌,有一日,我见母后黯然伤神,上前去问她为何这样,可她一见到我,面上便又出现了如往常一般的笑意,却并不与我说别的事情,让宫人带我自行出来玩儿……我心中不快,便一个人躲在了这假山中,母后喜爱兰花,那假山上不知何时开出了几株兰花,我寻思着,母后宫中的盆景已经多日未曾换过新的花样了,若是我将他们摘回去,母后必定会开心,结果……” 玉无玦望着假山的某一处出神,似乎还能见到当年那个为了莫名其妙开在假山上的几株兰花而爬上假山的孩子的身影,那时候,他也不过是五六岁,对于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来说,即便已经渐渐开始习武了,但却也还是连基础都没有完成的,这座由于许多山石堆叠而成的假山,却是有些困难。 玉无玦闭了闭眼,道,“结果,我爬上了假山,摘到了花儿,最后,却脚下生滑,摔了下来,幸好攀附住了凸出来的山石棱角,可等到宫人来找我的时候,我身上已经被山石刮出了伤口。” 阮弗静默无声地站在玉无玦的身边,可心却心惊不已,失足么?当年的她也不过是五六岁的即便能抓到凸出来的山石又能支撑多久,何况,若是没有那些凸出来的山石,这样高度的假山,摔下来便是非残即死! 压下心中突然升起的后怕,阮弗紧了紧玉无玦的手,可她知道玉无玦想要表达的是什么,可她多想告诉他,当年的事情,真的不是他的错。 玉无玦道,“我受伤了,除了知道自己受伤之外,其余之事完全不知,但却是在我受伤之后,母后才开始出现了被蛊虫控制的情况。” 玉无玦只是说了这些事情,阮姝说,当年的人无法设计皇后,但是,却可以对玉无玦这个还很多事情都不懂的孩子下手,当时的重华宫中,必定潜伏高车族的人,但是以皇后的智慧,那个人必定不能像珍妃身边的梦儿一般是个贴身的心腹宫女,只能是重华宫中不起眼的人,所以,他们无法靠近皇后,也无法在重华宫中布局,但是,利用一个小孩子,却是更加容易的事情。 阮姝说,当年之人设计玉无玦,通过玉无玦而对皇后下手,她不知道当年之事,究竟是如何做到地,但是,玉无玦却从未怀疑这一点,那么他心中便认定了,并且也在这样的提醒中想明白了当年的事情究竟如何发生,这时候,她无法安慰他或许当年的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无玦……”阮弗扯了扯玉无玦的衣袖,柔声道,“当年的事情,并不是你的错。” 玉无玦抿唇沉默,阮弗将他转过身过来,看着自己,阻隔了面向假山的视线,道,“当年你还只是一个孩子,你为了皇后娘娘开心去假山上寻一株皇后娘娘最喜欢的兰花,这本身并非是你的错,摔跤,受伤,也不是你的本意,甚至你的出发点始终都是好的,皇后娘娘只会为此感到开心,而且,如是娘娘现在知晓的话,也必定不希望看到你如今在此处为当年的无意之举而黯然伤神,悔恨歉疚。” 这样的道理,谁都能懂,可是能懂,却无法真的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玉无玦并不是一个钻牛角尖的人,但心中的自责,是不论岁月如何,都不可能完全消失的,就算知道母后若是知晓的话,也必定不愿意这样。 就算当年没有他这一出假山之摔的事件,瞄准了皇后想要对此下手的人也还会有别的后招,是抵挡也抵挡不住的。 玉无玦轻叹了一口气,垂眸将阮弗纳入了自己的怀中,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气味,心中也渐渐放松了下来,闭了闭眼,轻声道,“我知道的。” 阮弗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了,只轻轻拍了拍玉无玦的后背。 两人在重华宫走了一圈,只是在假山和前殿中留的时间长了一些,玉无玦在带阮弗离开之前,却带着阮弗去重华宫中见了一位老嬷嬷。 老嬷嬷见到阮弗,有些冷硬的面上也露出了一些笑意,“这位就是王妃了。” 这是重华宫中唯一的老嬷嬷,当年跟在皇后身边伺候的一共有两位嬷嬷,皆是从皇后还在闺中的时候便跟过来的,如今的一位,正是晋王府中打理内院之事的冷嬷嬷,这位……玉无玦在带她来的路上便已经说过了,冷嬷嬷是皇后还没有嫁给元昌帝的时候就跟在皇后的宫中,是皇后身边的心腹之人,与皇后之间与其说是主仆关系,莫不如说更像是情同姐妹一般,自从皇后去世之后,冷嬷嬷照顾了玉无玦很长的一段时间,直到玉无玦成年,开始去战场之后,冷嬷嬷才向元昌帝申请回到重华宫,日日伴在皇后的身边,玉无玦对于冷嬷嬷,还是带着很多敬意的。 阮弗见此,也对着冷嬷嬷行了一礼,倒是让冷嬷嬷一惊,“王妃,使不得。” 阮弗笑道,“阮弗敬佩冷嬷嬷,这个礼,冷嬷嬷理当收得。” 冷嬷嬷有些冷硬的面上不由得动容,忍不住抬手擦了擦眼泪,道,“娘娘若是在天有灵,今日必定会非常高兴。” 玉无玦只是带她来见一见冷嬷嬷,以表示对冷嬷嬷的尊敬,很快便又离开了,只是在离开之前,冷嬷嬷却仍旧是叫住了玉无玦,“王爷,陛下每月初一、十五、三十,都会在重华宫中度过,平日里,若是有时间也会寻常来重华宫。” 很显然,冷嬷嬷是知道父子之间的心结的,往常她不会对此说什么,只知道,若是皇后娘娘还在,必定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如今,终是忍不住了。 玉无玦点了点头,“本王知道了,日后若是父皇来,还望嬷嬷仔细些。” 冷嬷嬷眼角一松,道,“老奴省得。” 如此,玉无玦便带着阮弗离开了重华宫,一路从重华宫中走出来,两人漫步而行,说着高车族的这些事情,便见前边有太医匆匆而来,见到阮弗和玉无玦出现在后宫之中,先是一愣,而后便上前行礼,“见过晋王殿下,阮同知。” 玉无玦淡淡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倒是阮弗看着太医身后的丫鬟面上焦急的神色,也让开了路,“赵太医这般急色匆匆,可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玉无玦虽是不说话,但任由阮弗的样子也让赵太医即便着急也不能忽略不看,道,“微臣是往雍和宫而去。” 赵太医身后的丫鬟有些焦急,阮弗看着,却道,“齐妃娘娘生病了么?” “回阮同知,娘娘这两日睡眠不好,犯了头疼之症,因此传唤赵太医,娘娘在宫中还等得着急……” 阮弗笑了笑,道,“倒是我耽误赵太医了,赵太医快去吧,免得齐妃娘娘等不及了。” 赵太医见此,匆匆起身,与宫女一起往雍和宫的方向而去了。 看了一眼赵太医离开的方向,眼中划过一抹疑虑,但终是没有表现出太多,阮弗继续与玉无玦道,“在雍和宫和毓秀宫中搜出的高车族人的情况如何?” 玉无玦听她这么问,也不去问为何单单问了雍和宫和毓秀宫,而是就将雍和宫和毓秀宫的情况跟阮弗说了一遍,“雍和宫中搜出了四人,皆是宫女,其中一人是掌事的嬷嬷,另外三人皆是不太起眼的外殿宫女,毓秀宫情况也是如此,两宫搜出的人员数量情况,与其余宫殿并无太大的差别……何况,这么多个宫殿,搜出来的人除了多是宫女,并且是并不太起眼地宫女之外,并无什么规律可言。” 阮弗闻言点了点头,玉无玦也不着急,道,“阮儿可是有何怀疑?” 阮弗微微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道,“无玦,你不觉得,高车族的事情,似乎是横空出世一般么?即便阮姝和宣王将我的身世抖出来了,但是,事情却完全没有必要进行到这一步,背后的人既然已经筹谋多年了,那么,就应当有所警觉才是。” 玉无玦并不意外她会这么说,只是道,“的确是太过轻易了,不过……如此也证明了,他们已经没有太多忌惮,他们隐忍的时间,也快要走到尽头了。” 阮弗轻叹了一声,“还有阮姝,我觉得阮姝知道得太多了,对方即便要为了事成而说出了皇后娘娘的事情,但完全没有必要提及高车族的分布情况,虽然提及了,也不见得能有多大的用处,但是,倘若是我引诱一人为我办事,绝对不会多此一举。” 因为谁知道阮姝能不能成功,最后又会落在什么样聪明的人手中? 玉无玦摇头失笑道,“那只能说明是阮儿的筹谋比那些人周全多了,不过也并非是不可的,除非他们高车人之间已经不同心了……” 他幽幽说着,眼睛微微眯起,似乎看见了什么阮弗一时还没有看清的真相一般。 阮弗忍不住抬头看他,眸中还有一丝疑虑,“分心?” 玉无玦点头道,“倘若是我们,在同一个组织之中,分成了两派甚至更多,一派或许激进,一派或许还保留保守之态……” 他话还没有说完,阮弗眼波一转,便即刻明白了玉无玦的想要表达的意思,她拊掌道,“我明白了,现下,在背后筹谋的高车人之间,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团结了,毕竟,最高的宝座,人人都想坐上,而他们之间相互依赖,却都谁暂时也不能离开了谁,他们原本是想要借助此事来暗中逼迫你我,但最后却有人单独行事,有意将高车族的事情抖出来,闹得满城风雨,目的或许还不止一点,而是逼迫迟迟没有动作了另一方合伙人!” 玉无玦听她瞬间通透,先是愣了一愣,而后笑道,“阮儿果然聪慧。” 阮弗有些无语地看着他,他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若是还不明白,便枉费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了。 玉无玦笑道,“这个方法,便与我们现下所做的差不多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过这一千与八百,却并非是半斤八两的区别。” 别人内部已经隐隐闹翻,但他们却能够维持稳定,这一千与八百,只怕是黄金与废铁之间的区别了。 阮弗想了想道,“既然要谋国,事情便简单多了,这宫中,和朝堂之中,当有位高权重者能够直接进入朝堂的核心,那么,此人,绝非仅仅是阮嵩而已。” 两人说话都极为小声,好像在喃喃细语一般,说到此处,阮弗的神色变得凝重了许多,想起阮嵩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想起阮嵩必定不是一个做于自己无益的事情的人,她眯了眯眼眸。 玉无玦与她对视一眼,阮弗以眼神示意,玉无玦只是弯了弯唇角,轻声道,“阮儿莫急,迟早总会知道是不是的。” 阮弗只是点了点头,却不再多言。 --- 另一边,雍和宫中,齐妃靠在床榻上,头上钗环未佩,一头长发披散在身后,她的确是生病了,脸色苍白,眼底还有乌青之色,显然是这几日睡得并不够好。 赵太医已经离开了雍和宫,寝殿之中,此时只剩下齐妃和一个老嬷嬷。 老嬷嬷将一碗汤药端到齐妃的床边,对着伺候在周围的宫女道,“你们都下去,娘娘用了药,还需好好休息。” 宫女齐声应是,接着便纷纷退下了,前殿的大门又被关上,隔绝了寝殿内外的景象。 老嬷嬷将药汤端到齐妃的面前,“娘娘,先趁热喝了。” “嗯。”齐妃轻嗯了一声,但也只是这浅淡的一声,也能听见她声音里边的疲惫,以及明显沙哑的样子,看得老嬷嬷又是眸中升起一些着急和担心。 齐妃却若无其事一般,只是两三口喝下了那浓黑的汤药,将碗交给老嬷嬷之后便以手抵额,轻轻揉捏了起来。 老嬷嬷将药碗放在了一旁的端盘之中方才走到齐妃的身边,抬手揉上齐妃的额头,代替了齐妃原本的动作,“娘娘莫要思虑太多,这几日,娘娘已经是累坏了,当好好休息才是。” 她这么说着,低头不经意一看,却从一头原本乌黑的鸦发中发现了几缕白丝,当即不由得心中一惊。 齐妃却慢慢睁开了眼眸,声音有些疲惫地道,“你叫本宫如何不担心,本宫倒是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在私底下给本宫来了这么一手,这是要逼本宫啊。” 嬷嬷听见她这么说,只道,“娘娘聪敏,事情发生的时候,便已经反应过来,从而没有太大的动作,更没有生硬阻止太多人,还好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 齐妃轻哼一声道,“若是引起了别人的怀疑,现下皇儿只怕是要危险了,本宫也等不及皇儿能掌握更大的能力便要被他们逼着起事了,真是一群蠢货,我们都等了多少年了,也不差这三五年了,现下打乱了计划,将本宫在宫中多年的布局打乱了,他们能有什么好处,以为如此本宫和皇儿就要被他们拿捏在手中了不成?” 她动了怒气,脸色也愈显得苍白一些,嬷嬷赶紧劝道,“娘娘,勿要动气,事情还有回寰的余地莫要伤了自己的身子。” 齐妃也知道,这几日为了挽救一些势力,她不得不动用了几乎入宫以来便没怎么再用过的巫术,因着太过情急被反噬了才造成如今这个局面,不由得重重叹了一口气,道,“阮弗和玉无玦都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只怕会对本宫生疑。” 嬷嬷在背后抿唇不语,齐妃叹了一口气,“如今皇儿在北方赈灾,北方……永嘉的情况,消息不知是否已经传到他的手上,现下城中正是戒严的时候,本宫也不好与皇儿传递消息……” “娘娘,冷先生先前尚未与王爷去北方赈灾。”老嬷嬷提醒道。 齐妃霍然睁开了眼睛,眯了眯眼,道,“冷先生总有办法解决眼下的事情,罢了,本宫也不需要操心那么多,现下,什么也不做才是最好的,无为而为,这么多年本宫都走过来了,难道还怕现下这一块绊脚石么?” “娘娘能这么想就好了,楚王殿下得到消息,必定会有自己的主意。”嬷嬷道,接着又好像很是欣慰地道,“老奴看着,楚王殿下如今是越加重视如何壮大自己的力量了。” 齐妃闻言在,也不再多言,只是叹了一口气,他早当如此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190章 风波 从后宫出来之后,元昌帝和阮弗便没有再去见元昌帝,高车族之事,还有许多事情待处理,玉无玦自然也还是忙碌的,两人便直接出宫了。 元昌帝已经离开了御书房,安成刚刚与他汇报了玉无玦和阮弗刚刚离开皇宫的消息,他听完之后,脸上一片怅然,神色竟显得突然苍老了好几岁一般。 安成自然知道原先在御书房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会儿,却也不敢吭声,只元昌帝独自一人靠在榻上,凝重的神色渐渐散开,良久之后,他才重重叹了一口气,“朕是一个父亲,可朕更是一个帝王啊……” 安成在一旁将头垂得低低的,却是不敢发话。 可元昌帝也只是这么一叹而已,面上愁色未消,许久之后方才站起来,慢慢往外而走,安成默默跟在元昌帝的身后,见着元昌帝略微凝滞的步伐,却不见了年前的那一般龙虎之气,不由得心中一酸,正想抬袖,但心中又想起自己如今的境况,却又不得不忍下了这个动作。 —— 北方。 大雪已经停下,年前因为雪灾而被压塌的民房正在修建当中,但是,因为大雪封路,修建的工作一直都很是困难,加上这几日虽然并没有下雪,但是,自玉无惊来到北方之后,这一边的天气却是时不时还会下雪,并且雪势比永嘉城中的任何时候都还要大,因此,灾民民房的修缮工作并还没有安排好。 除此之外,因为大雪冻坏了食物,粮食也成为了一个问题,灾民的温饱还需要朝廷的补给,所幸眼下的辰国国库在元昌帝多年的经营之下仍旧是充盈了,对付这一场造成了北方多地灾害的大雪仍旧是游刃有余,只是,人力有时候终究还是难以抵抗天象,所以,即便万事俱备,银钱充足,但还是因为天气的恶劣导致救灾的行动迟迟未能收到满意的效果。 玉无惊并不需要日日在外边奔忙和监督救灾的工作,他只需要带着元昌帝的旨意到来,召集北方三城的官员们在一起,共同商讨救灾之策,然后再交给下面的人实施,而他只需要做一个总的监督,在大方向和大决定上拍板子就可以了。 北方三城,此地是靠近大周以及草原东部的霍木林大部落之地,可以说是疆界之地,玉无惊虽是武将,辰国的边境之地几乎也都涉足过了,但是呆得到最长的时间还是在南方,也就是杨水江防线,而北方,历来都是玉无修镇守的边线,在这次的大雪灾之中,镇边的将士也控制住了局势,并没有让草原东部的霍木林部落及其周围的小部落造成边境之乱。 至于大周,大周本就已经向辰国称臣,这时候自然不会挑起事端,毕竟大周在辰国更北的地方,辰国北部三城的灾害尚且如此严重,大周便更加不必说了,而且大周的物资也没有辰国丰富,他们不像草原那般好战和勇莽,不会在这等时候来辰国夺食物。 外边的北风猎猎而动,会议大厅里还能听到如同狼嚎一般的风声,玉无惊一身墨色的亲王便服,比起在场的许多大臣们将自己裹成了一团棉花似的,玉无惊身上却只套了一件外袍,似乎是感受不到任何寒意一般,看得在场正在讨论的北方三城的官员们打心底里感到寒冷,但心中又不得不敬佩楚王的这等风姿。 玉无惊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些官员们的救灾建议,并不太出声只是偶尔在某个官员说到他认可或者感兴趣或者不是特别明白的时候才会停下来问一两句,让别人说清楚,全程一副公事公办,神色冷硬的样子,让一开始便想着按照楚王的喜好来办事的人找不着路子,之后便也只能恭恭敬敬、踏踏实实救灾了。 说了许久之后,其中一位官员道,“接下来的救灾方案大致如此,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玉无惊倒也没有什么反对的意见,点了点头,“这两日便可实施,事情还要给诸位大人办。” 在场的大臣们纷纷站起来,语气恭敬道,“是微臣分内之事。” 玉无惊点了点头,只再吩咐了一两句之后便让人退下了,众人也赶忙就刚才讨论出来的方案下去做准备。 这会议大厅,是如今玉无惊暂住的府邸,这些官员离开之后,他却依旧还坐在会议大桌的主位上,神色几乎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看着听着外边已经听习惯了的风声,皱了皱眉,道,“永嘉城中还没有消息传来?” 此次跟他出来赈灾的是玉无镜,闻言也看了一眼外边的天气,“二哥,天气这般恶劣,只怕消息也难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传到北方。” 玉无惊只是抿了抿唇,不知在想着什么,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是他的一名随身护卫,“王爷,冷先生来了。” 玉无惊眸色一动,只见府邸的管事已经将一位披着厚厚的羊毛披风的男子领了进来,他头上戴着粘帽,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但玉无惊却还是只看一眼便知道这人就是原本应该还呆在楚王府府上的军师冷崖。 冷崖口中呼出的气还是一片白雾,见到玉无惊,赶紧上前行礼,“见过楚王殿下。” 玉无惊已经站起来,皱眉道,“冷先生不必多礼,先生怎么此时来了北方,可是永嘉出事了?” 冷崖点了点头,从厚厚的衣袖中取出一个信封交给玉无惊,“北方大雪封路,老夫也是赶路,绕道了几日方才进入了北方,想必王爷这段时间并未收到永嘉城中的消息。” 玉无惊点头,脸色已经凝重起来,玉无镜见此,正要凑上前去看给玉无惊的信件写了什么东西,却听见冷崖轻声道,“娘娘认为,此时不宜多与王爷传递消息,因此,也未曾联系过王爷。” 他一边说这话,玉无惊却已经一边将信封打开,看起了里边的东西,而冷崖看了一眼此时还在大厅中的人,微微沉声,将这段时间永嘉城中发生的事情与玉无惊说了一遍。 他还没有说完,玉无惊却已经看完了信件,旁边的玉无镜听着,更是震惊无比。 待到冷崖说完之后,玉无惊便猛地一把将手中的信笺捏成了碎片,冷崖眉目微敛住,“王爷!” 玉无惊面上表情依旧是冷硬,“先去书房再说。” 说罢,他便当先迈开步子往书房去了,冷崖和玉无镜见此,忙跟着上前。 玉无镜的心中可谓是复杂无比也震惊无比的,对于一个皇室的皇子,对于历史自然是很了解,当然也知道曾经有过这么一个高车族的存在,虽然他的印象中,所知道的也仅仅是高车族存在,但其实对于高车族的了解并不多,直到听见了冷崖与玉无惊说的这件事情,听到了阮弗的身世之事,也听到了玉无临玉无衍和玉无岐三人因为揭发阮弗之事而至今还被元昌帝软禁在宣王府中,他第一时间产生的却是一抹莫名的兴奋,以冷崖如今讲述的高车族的那些疯狂的计划,莫不说父皇不会允许,便是与之相关的人也必定会受到牵连。 但他虽是高兴,却还没有昏了头脑,玉无惊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竟然冷静如斯,可见,在此之前,玉无惊或许已经知道了阮嵩是高车族人之事,自然也知道了阮弗的真正的身世。 但其实无人知晓,玉无惊原先并不知道阮嵩高车族的事情,高车族,这个名字,在他从小到大的成长中便如同魔咒一般出现在他的记忆之中,而这一切的来源,自然是出自齐妃。 玉无惊还记得,小的时候,在他还懵懵懂懂的时候,齐妃便告诉他,等他长大了,便要做那人人上之人,告诉他他身上肩负的不仅仅是辰国的未来,还有高车族世代的责任,那责任是什么,玉无惊是不明白的,但潜移默化的岁月里,齐妃的每一句话,却敲打在了他的心上,她口中描绘的那个高车族,是神话一般美好的民族,让他小时候的心便因此而雀跃,但齐妃却千叮万嘱,这是能是他们母子之间的秘密,不可让第三个人知道,直到有一次,他失口在别人面前说起了高车族三个字遭到了齐妃一次让他此生难忘的惩罚,那一年,他四岁半,却因此而独自一人在黑暗的地室呆了两日两夜,那等害怕的滋味,至今记忆犹新,只有几碗水,没有饭菜,也是那一次,玉无惊第一次知道了,在自己母妃的面前,有很多他害怕却不得不接受的东西。 高车族……后来,他渐渐长大,高车族的提醒在他的心中越来越淡,但是每一次一提及这三个字,他心中便生出了一分不知何时养成的认知,这个秘密的、需要他来替自己的母亲承担的使命。 直到今日,永嘉城中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的母妃,不得不将许多他本该早就知道却未曾知道的事情告诉他。 高车族……高车族,原来是这样的一个存在,那么多年的习惯,让他心中形成地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认知,却从未去怀疑,去查找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民族的信息。 原来竟是如此么? 所以,此时的玉无惊,在看过来自齐妃的信件之后,才如此生气,可是生气是一回事,齐妃在心中的提醒和告诫,乃至对于眼下形势的分析,却又是另一回事。 玉无惊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而玉无镜来不及多问为何玉无惊不一早就接着此事来发挥从而打压阮弗的势力,他匆匆跟上冷崖的脚步,心中只觉得,哪怕是救了北方十个城市的灾害都比不上这个消息来得那么让人开心。 “冷先生,你可真是雪中送碳啊!”玉无镜道。 冷崖并没有在玉无镜地跟前说起齐妃与高车族之间的关系,因此,此时的玉无镜,乃至就在永嘉城中的玉无央都还不知道这背后牵扯到的还有齐妃和玉无惊,冷崖听到这句话,在心中感叹了一句,有些沉重地道,“只怕不是雪中送碳,是雪上加霜雪啊。” 玉无镜没有听明白,但他过于兴奋以至于并不去了解冷崖话语背后的无奈。 进入了书房之后,冷崖还没有开口说话,玉无镜便急忙开口道,“二哥,你还有何可担心的,这对我们而言,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五哥得了这样的机会竟然还能将事情搞砸成这个样子,若是放在我们手中,四哥这时候,只怕不会像冷先生说的那般无事,想想这些年父皇和四哥的关系,父皇哪里能容得了,四哥当真有心无芥蒂,只是没有一把适当的燃烧得更旺的火来燃起来罢了!” 他越说越激动,好像已经看到了玉无玦等人被他们打压得死死的样子,可他才刚刚说完,又马上反应道,“七哥还在永嘉,此时七哥必定也会有主意,可听冷先生的话,七哥好像没有什么动作,齐妃娘娘也没有,这……” 他微微激动的话还没有说完,玉无惊便已经沉眸道,“老八,你先出去看看赈灾的物资状况。” 玉无镜面上略微激动的神色一收,看着玉无惊面色沉硬的样子,眸中划过一抹复杂与怀疑,“二哥与冷先生商量事情,我,还不能听了么?” 冷崖赶紧道,“怀王殿下多心了,只是老夫有这等通病,与王爷议事时候习惯了只是面对王爷罢了,怀王殿下若是介意,自可留下。” 玉无镜一笑,眸色虽是还有复杂,却也不纠缠,道,“原来如此,此事事关重大,还需要冷先生与二哥好好商议才是,既然如此,本王先出去,后边再问二哥便是。” 说着,玉无镜便出去了。 等到书房里只剩下玉无镜和冷崖之后,冷崖方才脸色有些沉重地道,“王爷,此时并非是王爷生气的时候,齐妃娘娘并非有意隐瞒王爷这些事情,有时候,不知道一些事情,对于王爷来说,只会有害无利。” 冷崖一如既往,在面对复杂形势的时候,总是能给玉无惊以最清醒的告诫。 玉无惊闭了闭眼,放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看来,冷先生和母妃之间的联系,比本王知道的还要多了。” 冷崖这时候也并不否认,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何况,他知道前一段时间,因为一些事情,玉无惊与齐妃之间还有一些芥蒂,这时候,已经到了不该再继续隐瞒什么的时候了,正好也让此时此刻的玉无惊知道,元昌帝对待高车族的态度,让他不再迷恋于一些不应该的人和事,收了心思,做真正应该做的事情。 因此,冷崖微微垂首道,“王爷,在下也是高车族之人。” 玉无惊猛地眯了眯眼,一双冷眸看向冷崖,虽然已经猜到了但是这等滋味却着实不太好受,冷崖却神色坦然地迎视玉无惊,道,“在下是臣,本不该如此与王爷说话,但如今正是危机当头,有些话,在下不得不说,王爷可生气,也可赶走在下,但王爷需要知道,高车族分离历史由来已久,虽然如今在辰国布局了一番,乃至娘娘入宫之前的事情已经无法追溯,但布局筹谋之事,已经不容退缩,若是退,便是横尸百万。娘娘是名臣之女出身,王爷的外祖家虽然现已无人,却是能够追溯的名臣之家,加上娘娘在宫中历来低调,因此,陛下不会怀疑,但王爷需要知道,如今陛下所做的一切已经意味着陛下对高车族的态度,所以,王爷没有后路可退,高车族多年的布局和血脉,背后千万之人,全系在王爷一人的身上,王爷也断没后路可退,您是齐妃娘娘的儿子,是高车族后裔中唯一有资格问鼎天下之人,王爷若是还有逐鹿之心,不落人下,当知道如何解决眼下的危急。” 冷崖说得很是平静,可他说每一句,便让玉无惊眸中的寒意更盛成一层。 这些,他都清楚,更加清楚若是元昌帝知道了自己与齐妃的事情,这个天下,只怕他和玉无玦争一争的机会都没有了。 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玉无惊的眸中,已经恢复了往常一般的冷漠与坚毅,他沉眸看了一眼冷崖道,“冷先生不必提醒本王,本王知道该如何做。” 冷崖在心中轻呼了一口气,这几日的长期赶路,冒着风雪的日子,也算是值得了。 重新坐下了之后,冷崖才道,“晋王和阮弗都不是好糊弄之人,陛下对阮弗看起来并心无芥蒂,另外,阮弗极有可能已经在此前便知道自己高车血脉的身份,这一次,陛下对她并没有做出任何处置,反而将这件事交给了晋王来主理,娘娘担心,晋王和阮弗会发现什么而怀疑到娘娘的身上,另外……我们内部也出现了一些问题,不过,王爷不必担心。” 玉无惊抿唇不语,齐妃的意思,他自然是明白的,“此事本王自有打算,冷先生放心,母妃在宫中不会有事。” 冷崖是极为了解玉无惊的人,听到他这么说,便也放心了。 二人在书房里密切交谈了几个时辰,而后玉无惊便将玉无镜叫进了书房,吩咐了他一些事情。 当夜,在北风猎猎之中,通往关外的道路上,一批骏马在北方呼啸之中往北奔驰而去,浓浓的夜色,完全掩盖了马背上那坚毅却又冷硬的身影,而寒冬之中,更无人注意这时候会有一匹马往关外而去。 —— 永嘉城中,正月已经在一片隐而待发的动荡中过去,二月很快到来。 高车族纠察之事,已经告一段落,那些被抓捕的人到底去了哪里又受到了什么样的刑罚,除了处理这件事的人,是没有人知道的。 事实上,这些人都被玉无玦放在了地牢之中,这些人,用处自然是不太大,但是,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都被种下了蛊虫,控蛊之人利用蛊虫来控制他们。 因此,在后来的陆陆续续的几天中,他们也发现,被放入了地牢之中的人,无缘无故便会爆体而亡,就像当初追杀阮弗与玉无玦的那些人一样。 这些人爆体而亡的速度很快,但他们身边没有很是了解蛊虫的人,通过一些仅有的史料和玉无玦身边对医蛊有一些研究的人的不得已为之之下,只能让其中大部分尚未因为蛊虫而受害的人进入沉睡之中,从而避免了背后控制之人下手。 但是这显然并不是一个长久的办法。 因此,正月尚未过的时候,阮弗便已经传信去给临渊,让临渊来一趟永嘉,即便这些人的用处不大,但是,既然对方这般迫不及待地就利用蛊虫将这些抓到的人杀害了,显然,背后定是有什么他们暂时还不知道的东西。 正月十六开朝之后,高车族之事早就在朝臣们中间传开了,至于阮弗的身份,更是在她刻意的言论之下人尽皆知。 正月十六一开朝,朝中便升起对阮弗的怀疑,但情况并没有很严重,当初她让林墨和李秀将事情的矛头引到她的身上,此举是为了引导民间的舆论从而减少天下人尤其是读书人对朝廷、对元昌帝的矛头,但是,这个举动,对于朝中的官员却未必有完全的效果,但是,林墨和李秀也都不是泛泛之辈,这两个上一年的三甲,经过一年的历练,早已在政事上变得成熟和沉稳了许多,加上对阮弗举止的震撼和敬佩之意,即便答应了阮弗的话,却也在背后做着努力,将严重的后果减少到最低。 如同上一年一样,正月十六开朝,便是朝臣对阮弗的鞭挞,但是比之上一年情况的激烈,这一次,却是诸多官员对于阮弗这个有着异族血脉的人的出言维护,不论是林墨还是李秀,更是言之凿凿,在百官面前称赞阮弗,调理分析,有凭有据分析阮弗的真心大义,两位辩才滔滔的年轻官员,将一一众各怀心思的人堵得哑口无言。 加上玉无玦早有准备,正月十六朝堂上反对的人,自然是只剩下玉无临一派的人,而玉无惊一派的人,也只是在旁边观望而已。 那些人,自然是构不成什么威胁,何况,如今,玉无临玉无衍都不在朝中出现,他们那边的士气早就被打压了,而阮弗既然已经赐婚玉无玦,与玉无玦便是一条线上的人,在那些支持玉无玦的官员看来,阮弗不论从能力上还是从别的什么地方上来看,都值得他们维护,加上元昌帝对阮弗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之意,正月十六的那一场争论,很快就被打消。 不仅如此,永嘉城中在事情发生的时候升起的议论,学子之间的怀疑也渐渐消失,即将到来的二月初九开始的春闱,也在眸中暗中的风向的引导之下,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这一切,阮弗都看在眼里,自那一日元昌帝见过她,对她说了那些没完的话中途却被玉无玦强硬打断之后,元昌帝便也没有再对她说起过这些什么,虽然是传唤了她两三次,但态度却如往常一样,如同那一日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 阮弗这会儿倒是不知道元昌帝的想法了,不过倒是无妨,元昌帝不提,她自然也不会主动去触碰那些事情。 —— 另一边,肃王府中,听着下边的人汇报的消息,玉无央若有所思地道,“老四的本事,还是这般只手遮天,悠悠众口,竟然也被他这样堵上了。” 来汇报的乃是玉无央手下的心腹,道,“在消息还没有出来之前,晋王便已经有所准备了,因此,宣王的人讨不到好处。” 玉无央嗤笑了一声,手中撵着一张信笺,来人见此,抿唇道,“王爷,接下来如何?” 若是往常,遇上这样的事情,他们自然是要暗中也出手的,但是,这一次,却很反常,玉无央并没有吩咐下来什么事儿让他们去做,虽然做了,但却并不能对晋王那边造成什么影响。 玉无央摇了摇头,“暂且不做了,我们能拿到老四如何,何况,摊上了高车族的事情,还是不要去惹一身腥的好。” 来人也只好点头,玉无央只是挥了挥手,便让他退下了。 来人退下之后,玉无央却依旧撵着手中那已经被他撵了许久的纸笺,微微低眸,眼中划过眸中情绪。 这两日,听说齐妃身子不舒服,他自然是要去见的,但齐妃却是不见,自从高车族的事情发生之后,齐妃便没有什么动作,甚至这两日还提醒他不要有什么太大的动作。 玉无央的眼中划过一抹思虑,对于高车族之事,齐妃的反应,可实在是有些让他费解了。 —— 阮弗虽说是要离开院阁,但却也不会那么快,正月十六开朝之后,她虽然不是日日都来院阁,但总还是会来几日的,院阁之中的人,除了李秀和林墨之外,几乎没有人得到她要离开的消息,而竟也没有人因为先前爆出了她高车族的身份之事而对她态度有所转变,依旧是如同先前那般恭敬。 阮弗对此,亦是看得很开。 在拙政殿的偏殿之中,林墨和李秀坐在阮弗的对面议事,事情议论完之后,这两人却没有马上离开,阮弗大约知道这两人在担忧什么,笑道,“现在院阁好好的,一切都已经走上正轨了,有你们两人在,即便我没有日日来,也不会出什么事情,何况,这院阁之中,还有还有程老大人、梅老大人坐镇,你们还有什么呢可担心的?” 阮弗口中说得这几个老大人,曾经都是翰林院的老人,乃是清正的名臣,是元昌帝几位放心的心腹大臣。 林墨和李秀哪里是担心院阁的事情了,李秀终于开口道,“阮同知,如今院阁的许多人,都还不知道你有隐退之意,若是知道了……” 若是知道了,只怕许多人都会无法适应乃至不能接受。 对此,阮弗倒是淡然一笑,“慢慢就适应了,这院阁的存在,乃是为陛下培育的得力之臣,日后,来来往往,你们目送往来的事情只会多见,我只是做第一个离开和到来罢了。” 她说得倒是云淡风轻,可林墨和李秀却有些怅然,阮弗也不再多言,只说了几句之后便让两人出去忙着了,她自己在小偏殿里边再多停留了一会儿便起身出去了。 院阁里,所有人都还在忙碌,如往常一样,她的起身出来,并不会打扰了那样的氛围,似乎所有人都早已习惯了她的走动,阮弗出来的时候,只视线在拙政殿内逡巡了一遍,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细碎如春光。 这经由她一手创办的朝廷机构,日后只会变得越来越好。 她才刚刚走出来,迎面便遇见了凤鹤轩,说起来,自打回到永嘉之后,与凤鹤轩见面的机会倒是少了许多。 突然遇上阮弗,凤鹤轩似乎也感到很意外,但还是即刻点头示意道,“阮同知。” 阮弗笑而颔首,“凤大人。” 凤鹤轩似乎是顿了顿,笑道,“许久不见阮同知,不知阮同知可有空,与老夫喝一杯茶。” “的确是许久不见了。”阮弗也笑道,“前段时间我与王爷出使南华,回来之后也是杂事缠身,虽是来了几次院阁却也极少见到凤大人,凤大人这段时间也是辛苦。”她虽是这么说着,但却并没有进去与凤鹤轩喝茶的打算。 凤鹤轩眸光一闪,“哪里,同是为院阁做事,只是……近段时间,老夫也听到了一些外边的言语,阮同知便听听算是,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阮弗唇边依旧是笑意,“自然。” 她既然没有要留下的打算,凤鹤轩自然也没有强留人的意思,只道,“想必阮同知还有得忙,老夫不便打扰。” 阮弗点头示意,而后便离开了,只凤鹤轩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唇边升起一抹嗤笑。 阮弗一路从拙政殿走到了宫门口,她的马车尚在宫门口,今日临渊到达永嘉,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此刻应该已经在同知府了。 只是,她距宫门口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便见一匹快马匆匆而来,口中还不忘大喊,“请见陛下,北方快报!” 他手中还扬着一个令牌,隔得太远,阮弗并不知那究竟是什么,可这样的阵仗,她熟悉,这是军报。 那人未到宫门口便被拦下,显然他一路携带风尘,宫门口的人翻看了令牌之后,便引着那人匆匆往宫内而去。 阮弗眸色微沉,北方快报?北方难道出事了,可他和玉无玦这段时间,却是半点消息也得不到。 望了一眼御书房的方向,阮弗没有离开宫门,反而转身往宫内而去。 正文 第191章 珍妃之死 草原的霍木林部落南下,与此时镇守北边的镇边军们打起来了。 这个消息,有些意外。 草原是逐水草而居的民族,一到冬天,他们便陷入物资匮乏的时节,从每年九月开始,草原上的草开始枯黄,猎物也渐渐隐藏起来之后,草原周边和中原周边便开始打起来了,目的其实很简单,自然是为了粮食,但是,即便是打起来,大多数时候也只是一些小打小闹,成不了什么事情,而更多的时候,还是一些人强行去抢边界老百姓的东西,有时候,真是防不胜防,而像这般直接将战报传回了朝中的的情况,可谓是少之又少,若是如此的话,一般也就意味着大战是在所难免的了。 元昌帝不可谓是不意外,得到这样的消息,他便立刻将玉无修、玉无玦等人传入了宫中,阮弗还没有离去,自请去见了元昌帝。 因此,玉无玦等人还没有来的时候,元昌帝便首先与阮弗说起了这样的事情。 来人拿回来的战报还是很详细的,如今刚刚过了二月,这人是在七日前冒着北方还未消融的风雪八百里加急将战报拿回来的,据战报里边的记载,霍木林部落是突然来势汹汹,完全没有任何预防,而在过去那么多年,虽然辰国与霍木林部落有接壤之处,但是,在冬季的时候,霍木林部落却从未向这般打过辰国的主意。 卷宗写得很是详细,霍木林部落的部落将领,只一个名叫做鹏傲的人,这人是霍木林部落有名的勇士,曾经也曾带领霍木林部落进犯过辰国,是个很难缠的对手,因此,战报上已经明确指出,辰国此时北方对付霍木林的镇边军,在鹏傲的手中吃了不少亏。 而此时北方城经过雪灾之事,本就是在恢复之中,又遇上这等事情,当即让北方三城升起了一些乱象,可谓是内忧外患。 元昌帝让阮弗看完了战报之后,只神色严肃,不知在想着什么。 阮弗将战报交到安成的手中,也没有马上出声和开口,元昌帝这时候才看了她一眼,“看完之后,有何想法?” 他惯常了问阮弗这样的问题。 阮弗摇了摇头道,“霍木林部落,是个深藏不露的。” 元昌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阮弗缓缓开口道,“草原一百多个部落,无法凝聚,各个部落之间还是分开的,但是,处于东部的霍木林部落,在东部却是一家独大,周围的小部落,几乎已经成为了霍木林部落的子部落,每一年,光是进献给霍木林部落的,便不知道有多少东西,按照往年来看,与边疆打打闹闹起来的,都不是霍木林部落,而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部落,如今霍木林部落做出了这等大阵仗,的确是个野心颇大的。” 顿了顿,阮弗道,“陛下,若是没有足够的利益,只怕也惊动不了霍木林部落。” 元昌帝嗤笑了一声,“朕自然是知道的,草原一百多个部落,西部已经渐渐融合,中部虽然还有争闹,不过却也不太成气候,今年,草原部落酋长中出现了一个倒是有些手腕的,那位落霞公主,想必你也听说了,不过东部嘛,是个桀骜不驯的。” 显然,元昌帝的消息也很灵通。 阮弗愣了一愣,元昌帝眸中精光一过,不知在想着什么,“老二在北方处理赈灾之事,虽是暂时镇边了,却也不是一个好法子。” 他正说着,外边已经有小太监来报,说是逸王和晋王到了。 两人一进来,皆是神色凝肃的样子,元昌帝也不多话,直接将已经看过的战报交给逸王和玉无玦,道,“你们也看看。” 玉无修看完之后,脸色并不好看,他身上多了一些张扬的气息,显然对于那些人并不以为然。 倒是玉无玦捏着那张信件看了一会儿,皱眉道,“父皇打算派人前往北方?” 自从高车族的事情过后,玉无玦和元昌帝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像以前那般了,虽然转变得不是很明显,但却能在只言片语中感受出来,只是父子两人大概都有一些别扭,所以,都存在一种默契的配合一般。 听到玉无玦这么问,元昌帝道,“你觉得不妥?” 玉无玦摇了摇头,“北方尚还在救灾中,二皇兄固然可以暂时离开,但终归不是好办法,北方显乱,灾区还需要有人坐镇,霍木林部落的战力在草原几个部落之中算是彪悍的,此时守边的将领,大约也并不是鹏傲的对手。” 元昌帝闻言,沉吟了一会儿,道,“既然如此,你觉得当如何才是好的?” 阮弗也抬眸看向玉无玦,玉无玦捏了捏手中的信笺,眯眼道,“就看霍木林部落能玩到多大了。” 玉无修心头一震,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拱手道,“父皇,让儿臣去北方。” 元昌帝见着两人的模样,似乎沉吟了一会儿。 阮弗在一旁看着,眸中渐渐升起了一些思绪,但却抿唇。 三人再离开御书房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这时候,元昌帝已经将让玉无修去北方的旨意下达,三人离开御书房之后,阮弗方才道,“这一次,北方的消息,来得好是突然。” 玉无玦走在她身侧,道,“北方天气便是这般恶劣,消息传到永嘉必定是滞后的,所以,我们先前无法得到消息。” 走在旁边的玉无修听着两人的对话,笑了一声,“本王后日便要出发了,这永嘉城中的烂摊子,便留给你们解决了,不过……这一去,怎么也需要个把个月的时间,看来,是等不到喝你们喜酒的时候了。” 礼部那边已经定下日子,晋王大婚的时间就在三月二十,如今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显然玉无玦并不觉得玉无修来不来有什么关系,淡淡提醒了一句,“霍木林不是好对付的,此番突然来势汹汹,只怕你是要被缠在北方了。” 玉无修眯了眯眼,“本王也不是好对付的。” 说罢他又看了一眼玉无玦道,“不过,四儿,但愿你们的大婚之礼还能如期进行。” 玉无玦凉凉看了他一眼,“不劳皇兄操心。” 玉无修朗笑一声,有些揶揄,倒也没有说什么,自顾往前而去了。 阮弗有些好笑地看了一眼因为逸王的话而脸色有些不太好的玉无玦,玉无玦轻哼一声,如同向与阮弗做保证一样,“我们的大婚之礼,自然会好好如期进行。” 阮弗轻咳了一声,道,“临渊今日到永嘉了。” 玉无玦眸中顺便便多了一些郁气,阮弗只摇头失笑,“早日解决高车族的那些事儿,你我不也能更加安心么?” 玉无玦不应话,不过也算是勉强答应了。 两人还没有走到宫门口,背后却已经与人匆匆传来,“王爷,阮同知。” 来人的神色有些严肃,是守在瑶华宫外边的人,玉无句眉头一皱,便听那人道,“王爷,珍妃自缢了!” —— 珍妃是割腕失血过多而死的,显然,人死的时间并不是太久。 玉无玦与阮弗进入瑶华宫的时候,便见瑶华宫为数不多的伺候的宫女皆是颤颤惊惊的跪在一处,抽噎着不知该如何是好,珍妃的尸体仍在她的寝殿中,她身上穿戴的,并不是寻常的宫装,而是正式的宫妃的宫装,妆容化得一丝不苟,她趴在妆台上,脸朝着门口的方向,一只手放在旁边的水盆之中,水盆中,血与水混合在一起,已经是一片猩红,加上珍妃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可怖,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并没有合上,让刚刚踏入宫殿的人见到这副景象,便身上升起一股恶寒之意,怪不得来人汇报说,见到珍妃这个样子的那个宫女,当场被吓得晕死了过去。 阮弗与玉无玦见到这个景象,两人对视一眼,可还没有踏进去,玉无玦便当先拉住了阮弗,皱眉不已,显然并不想让她接触,阮弗有些无奈地扯了扯他的衣袖,玉无玦拗不过他,但却没有立刻进去,而是转头向旁边的守着瑶华宫的人,道,“何时何人发现珍妃自缢?” 守门的人只往里边瞄了一眼,便低垂着头向玉无玦汇报道,“回禀王爷,约在半个时辰以前。”顿了顿,他又将情况说得更为详细一些,道,“往日珍妃娘娘在辰时的时候便起身了,但是今日却未曾见人起来,卑职……卑职看守不利,并没有意识到,等到丫鬟送餐进去的时候,方才发现,珍妃娘娘已经自缢于室内。” 这些只是负责看守的人,刚刚开始的时候珍妃还是很闹腾的,但是,时间久了便不像一开始那般折腾了,这些看守的人自然是不会去管珍妃在里边折腾什么,而瑶华宫上下照顾的宫人,虽说还是以前的丫鬟,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是珍妃的贴身丫鬟,加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珍妃性情变得暴戾,这些宫女,自然是能不接近便不接近。 因此,才造成了这等直到现在才发现珍妃死亡的局面。 那守门之人说着,还将一个信笺交到了玉无玦的手中,“这是在珍妃娘娘的寝宫中发现的珍妃娘娘留下的死前线索。” 玉无玦捏过看守之人递上来的东西,那是一张寻常的纸笺,但是,上边却是珍妃所写的宣王并无弑君之意,让元昌帝饶恕宣王之类的话,言辞恳切,莫不充满了一个母亲对于儿子的信任和期盼,甚至信件的后半部分,还对宣王进行了一番恳切的叮咛,看起来的确像是一个母亲在临死之前的谆谆教导和恳切之言。 玉无玦接过信件的时候,阮弗便站在他旁边跟着看了起来,看完之后,两人对视了一眼,皆是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些疑虑。 正想着,瑶华宫外边也传来了一些响动的声音,正是御林军梁羽,显然来人也在第一时间便告知了珍妃之事,但元昌帝却是让御林军来,可见对这件事,元昌帝也存了别的心思。 “见过王爷,阮同知。”梁羽拱手道。 玉无玦只点了点头,“进去看看吧。” 不管是玉无玦还是梁羽的御林军,都不是专门查案的人,但即便如此,依旧还是有处理这样的事情的本事的人。 梁羽着人进去看了一眼,不一会儿,珍妃睁眼面对室外的尸体便被安置到了一旁,梁羽回来,沉声道,“珍妃娘娘的确是自缢而亡。” 阮弗听完,不置可否却是摇了摇头,梁羽见此,皱眉道,“阮同知觉得此事还有蹊跷?” 阮弗盯着珍妃留下的那一一张信笺道,“我只是觉得,珍妃并不是一个会这般自缢的人,珍妃如今是何心性,梁统领问问守在瑶华宫外边的人,珍妃这几日虽是没有那么闹腾了,但是依旧还在折腾,这样的人会可能突然之间便割腕自缢了么,何况,我并不认为,以珍妃的性子会做出割腕自缢这样的事情,她下不去这个手。” 顿了顿她又道,“再来看看这封信,前半部分,是写给陛下看的,言辞恳切表明宣王并无害君之心,后半部分谆谆教导宣王日后该如何贤德,这原本没什么,但是,放在珍妃的身上,却是有些违和了。” 她这么说着,便抬头去看玉无玦,玉无玦唇角微微勾起,显然是极为赞同阮弗的话,珍妃这样的人,不到最后一刻,怎么会选择自缢了,何况,如今元昌帝并没有给玉无临判下什么罪名,只是一个幽禁,还是有期限的,且期限并不长的幽禁呢。 珍妃的心性,还没有那么弱。 梁羽听此,却是抿唇了。 而后玉无玦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吩咐道,“搜宫吧。” 搜宫是大事,这件事还需要元昌帝的同意,梁羽心中一震,道,“卑职即刻去请旨。” 玉无玦点了点头,梁羽便转身离去了。 阮弗与我玉无玦对视了一眼,道,“这件事,来得有些突然。” “虽是突然,但显然亦是有备而来。” 岂料两人才刚刚说了这么两句,梁羽还没有离开瑶华宫的宫门,便见外边有御林军的的人匆匆而来,“梁统领,瑶华宫外的莲池中发现了一具宫女的尸体。” 此时正是二月的时候,莲池未生,还是一片萧条的荷塘,很容易发现里边的人,玉无玦与阮弗听此,已经抬步而去,被发现的尸体已经被打捞起来,是一个穿戴宫装的宫女,一见到这个宫女,守着瑶华宫的人便惊呼了一声。 玉无玦看过去,那人便有些抖着声音道,“王,王爷,此人是负责给瑶华宫送膳的宫女。” 玉无玦和阮弗唇角微抿,阮弗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分说,返回瑶华宫,却一边取下了身上的香袋,那是先前手上被磨成了碎片的防止蛊虫近身的手镯,她将一些洒在了珍妃的旁边,却静静站在尸体前面看了好一会儿。 玉无玦已经折回,站在她的身边,果然,不出一会儿,便见从珍妃的手腕中蠕动出一只半寸长的东西,看起来恶心至极,正是他们如今再也不会陌生的蛊虫!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的眸中看到了一抹了然之意。 出了这样的事情,才刚刚见过元昌帝的两人,便只能再次折回去见元昌帝,待再离开皇宫的时候,已经又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今日,可谓是出了许多意外。 回去的路上,阮弗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玉无玦代过他的手,在她额头上轻轻揉捏着,“别为这些事情伤神。” 他不禁有些担心,阮儿时常有这样揉捏眉心的动作,是否是因为事情太多伤神而引起的,如今她还那么年轻,长此以往,日后必定会很难受。 阮弗习惯了并不觉得这些有什么,将玉无玦的手拿下来,道,“我没事。”叹了一口气,道,“只是没想到,他们还会从珍妃的身上下手。” 的确,珍妃知道的东西有限,甚至于连对高车族都是一知半解的。 玉无玦摇了摇头,将阮弗揽到自己的旁边,捏着她有些冰凉的手慢慢度过一些内力,道,“对珍妃下手,不过是其表象罢了,对方的目的,只是想要引起一些动乱罢了。” 阮弗想了想,用手指指向一个方向,道,“你说的是宣王?” 玉无玦点头,“玉无临虽然是个不怎么样的人,但是,对珍妃的感情,却足以让他做出一些不计后果的事情,加上珍妃的那一封信……”玉无玦摇了摇头,显然是已经判定了玉无临的后果。 阮弗道,“陛下会释放宣王?” “是要放的,恐怕,此时珍妃亡于宫中的事情,是已经瞒不住了,那些宣王一派的人,是一定会替玉无临求情的。” 阮弗懂得其中的道理,想了想,苦笑一声,“看来对方可真是煞费苦心了。” “这等时候,做得越多,错得越多。” 阮弗皱眉道,“会是她么?” 玉无玦摇摇头,“十有八九,只是,我们现在还没有任何凭证罢了,珍妃之事,不过是一场烟雾弹。” 阮弗闻言抿唇不语,眸中划过一抹复杂。 两人回到同知府的时候,里边已经传来了临渊和稷歌以及白莫如夫妇相谈甚欢的声音。 正文 第192章 断线 一屋子的人相谈甚欢,一旁的餐桌上,还只剩下尚未吃完的饭食,可见,在阮弗还没有回府的时候,这群人已经光明正大地在她同知府的地盘上用过晚膳了,最重要的是,没有给她留份的自觉。 见到阮弗和玉无玦双双出现,白莫如夫妇和稷歌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不过几人倒是停了下来,临渊离开永嘉大半年,这会儿,见到人,却依旧如往常一样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看着走进来的两人,道,“长清,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提信叫我来永嘉一趟,我等了半日,这时候方见你这主人来见。” 临渊还是以前那样的性子,每一次见到阮弗的时候,要么是爱理不理地在鼓捣他的药物,要么是不由分说便掐住她脉搏来诊断,要么就是如现在这般,不过现在这般,自然多是给阮弗旁边的玉无玦找不痛快的。 玉无玦也只是给了临渊一个淡淡的眼神,好比没有看到似的。 阮弗倒是懒得理会临渊许多,开口道,“你还要我亲自出城迎接?” 临渊先是一愣,而后笑道,“也是,你我之间,自然不必那些虚礼。”说罢,拿起茶杯饮了一口茶,显然心情颇为愉悦。 稷歌倒是在一旁颇有看好戏的姿态,便是冷月荧这个做义母的也是跃跃欲试,想要看到玉无玦面上吃瘪的表情。 不过显然这些人都想太多了,玉无玦转身对阮弗道,“今日还未用膳,去厨房用一些。” 阮弗自然懂得这些人的心态,临渊和稷歌自不必说了,自因她而认识玉无玦并且在某些事情生进行过某些或许她也未必完全知道的交易之后,便从来都是不对盘的,但是这种情况她也不知道要如何处理,总之,这些人与玉无玦呆在一处便没有安生的时候。 听到玉无玦这么说,她也是公事公办地对临渊道,“临渊,你今夜好好休息一番,明日去看那些人。” 临渊脸色顿时如同吞了黄莲一般,捂住心口,几乎咬牙道,“长清,你倒是惯会奴役我!” 稷歌在旁边朗声一笑,拍了拍临渊的肩膀,颇为安慰地道,“哈哈,刚刚既然说了不必虚礼,长清自然不会与你计较这些。” 临渊顿时一脸便色,阮弗与白莫如夫妇打过招呼之后,正要往后边而去,不过立刻被临渊拦了下来,“长清,我给你把把脉。” 这事儿本是不急,阮弗刚想说不必,不过玉无玦却已经皱眉拉住了阮弗,“不急,我让人给你准备晚膳,先让他看看。” 对于阮弗的身体,他一向在意,尤其是临渊,虽然是不待见临渊此人,但却不得不承认临渊的医术。 阮弗有些无奈,却已经被玉无玦推着上前,临渊只瞥了一眼玉无玦认真的神色,伸手掐在了阮弗的脉搏上。 阮弗无奈,只好如此,不过还是有些无奈地道,“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能有什么事情?” “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临渊听到她的话,原本诊脉的时候闭着的眼睛猛睁开,有些不认同地看了阮弗一眼。 阮弗听此,也只好闭口不言。 一会儿之后,便是冷月荧都有些担忧地问临渊如何了。 临渊有模有样地放开阮弗的脉腕,瞥了一眼神色也有些凝重,显然也在等待答案的玉无玦,慢悠悠开口道,“比六年前好了许多。” 这是什么答案,还不如不说,阮弗提醒一声,“临渊!” 临渊轻哼一声,“六年前我就与你说过,这身子好好养着,上一年我来永嘉也与你说过,这身子也当自己好好爱惜,你倒好,显然是没有把我这个大夫的话听进去,晋王殿下显然也觉得自己神通广大,并不担心长清的身体。” 玉无玦沉声,“怎么回事。” 阮弗沉眸道,“临渊,不要危言耸听。” 临渊举手做无奈状,“行行行,比起六年前是休养好了,不过,大半年也你太折腾自己,先是出使南华,一个南华耗费你多少心神?你现在看着跟没事人似的,其实内里焦灼,一不小心一场大病便能让你回到几年前的样子,后来又是回来之后的这些永嘉的破事,你是很好,不过在这么消耗下去,你这身子,不过几年,便是一个不定因素,小痛小病不断,长清,你在玩命!” “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阮弗反驳道。 临渊嗤笑一声,不再多言,起身离开,显然是被气得不轻,那仙风道骨地味道哪里还有,不过走了几步之后,到底还是顿了脚步,“我去给你开副调理的药方!” 说罢便又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厅堂里的人也是被突发的情况弄得有些懵,稷歌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道,“长清,好自为之。” 说罢便也起身离开了。 白莫如倒是比较宽心一些,带着还有些惊讶和担心的冷月荧离开了,瞬间,厅堂里便只是剩下阮弗和玉无玦,玉无玦眉头紧皱,当年临渊离开永嘉的时候,他便与临渊问过阮弗的身子情况了,他知道阮弗那些年思虑太多,加上身子自小不好的缘故而有许多需要注意的地方,只是…… 阮弗有些无奈,道,“无玦,临渊只是有些危言耸听,我的身子好不好,你还看不出来么?” 不过玉无玦这一次,显然是不像往常一样听阮弗的话,眼中还升起一些懊悔,他应当时刻关注,亲自为她调理的,道,“我日后日日督促你,即便你心向政事,婚后也当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我不会让父皇再拿任何事来烦扰你。” 阮弗顿时无语,不过眼下也并非是与玉无玦争论的时候,只好闭口不言,不过心中还是有些泄气,玉无玦这个样子,俨然就是想让她赋闲一段时间了。 但她并不认为有什么事情耗费自己太多心神,眼下却也只有打算以后再说了。 玉无玦虽是生气懊悔自己没有好好顾好阮弗,不过到底更加关心阮弗的身子,厨房那边自然不是真的没有给阮弗留饭菜,自他们进来之后厨房那边便已经在准备了,因此不一会儿便端上了餐桌。 玉无玦陪着她用过了晚膳之后,阮弗回房之后他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凝眉去找了临渊。 —— 同样的黑夜,珍妃自缢于瑶华宫中的消息,不胫而走。 一个后宫的宫妃自缢,原本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对于担心了一个过年时期的宣王党的人来说,这却是一个好机会。 而几乎也是在同样的晚上,珍妃自缢于宫中的消息,便传到了此时此刻被就幽禁在宣王府的玉无临的耳中。 “哐当” 这样被幽禁的日子,已经一个月,从一开始的不甘,反抗到如今已经是麻木,可是,听到珍妃在宫中自缢的消息,还是让这位已经多日沉迷在醉酒之中,形象有些邋遢的王爷一下子惊醒了过来,手中的酒坛应声落地,发出哐当的声音,半坛酒洒了一地,溅了他脚边的衣裳。 这汇报的人,是宣王府中的谋士杨先生,杨先生已经年过半百,近来也因为宣王如今的情状而担忧不已,如今听到这个消息,再看玉无临这副消极落拓的样子,不由得更加担心了。 “王爷……” 玉无临带着一身的酒气,猛地站起来,几乎抓住了杨先生的衣襟,将人提起,“你说什么,母妃……母妃……” 他双眼通红,目呲欲裂,“母妃……母妃自缢了。” 虽然平日并非日日进宫,但是,珍妃为宣王做了多少打算,这些年母子又是如何内外联合起来的,作为宣王府的谋士杨先生自然是懂得,也懂得玉无临与珍妃之间的感情,这会儿,被玉无临的动作一吓,但还是抖着声音,道,“是宫中,传出的消息,王爷……宫中传出消息,娘娘为了替王爷申辩罪名而自缢以替王爷正名……” 玉无临猛地一甩杨先生,杨先生一把老骨头被他摔在一边自是难受,可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玉无临眸中疯狂,怒吼道,“玉无玦,本王不会放过你!” 他喊完,竟又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双手掩住自己的双目,痛声呢喃,“母妃……母妃……儿臣不孝……” 杨先生见此,忍者身上的疼痛,却无言奉劝。 —— 珍妃自缢的消息虽是传出来了,但是,并没有明明白白传出是自缢的消息,宣王一派的人得知的时候,也只得到了珍妃病逝的消息,这个消息的真实性有多少,没有人去怀疑,但是,珍妃病逝,对于宣王一派之人来说却又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宣王一派的人立刻上书给元昌帝,让元昌帝免了玉无临的幽禁之罚,让宣王出府为母妃守孝之类。 而被幽禁在府中的玉无临,也上书,承认了自己先前的错误,请求元昌帝让他出府,去为母妃诵经戴孝,之后他再请回责罚。 这件事,元昌帝自然是不能不应,因此,在大臣和玉无临上书之后,他便下旨免除了玉无临和玉无衍等人的责罚,只说是过了珍妃葬礼之后再议论这件事。 阮弗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与玉无玦和临渊等人在查探那些被抓回来的中蛊了的高车族人。 是无琴与玉无玦汇报的,玉无玦听罢,并没有任何表示,只道了一声,“多关注玉无临与江府、文府的的动作。” 无琴便领命下去了。 阮弗正转回头想要说些什么,玉无玦便当先开口道,“不用担心,我自有安排。” 阮弗顿时被噎住,她还真不是担心,自那一日临渊诊脉之后,这厮便一直都这样,半点也不让她费神了,她也只好作罢了,反正她能想到的东西,玉无玦没有理由想不到,因此便也闭口不言。 临渊正在兴致勃勃地研究那些人,自从上一次的事情之后,这半年的时间,临渊在医蛊上的确多了许多研究,这两日,已经利用药物将那些人体内的蛊虫控制住,甚至将那些蛊虫引了出来。 玉无玦皱眉上前,“如何?” 临渊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伸手去过旁边的一个药瓶子,在其中一人已经被化开的伤口上洒下药粉,而后又用银针在那人身上的几处穴位刺了下去,不出半盏茶的时间,便见从那伤口中慢慢出现了一只半寸长的蛊体。 这场景有些恶心,临渊却如获珍宝一般将这些蛊虫一个一个搜集进了一个专门的瓶子之中,待一切都做完之后,他才收拾了一下,若有所思地道,“倒也不是什么很厉害的蛊虫,不过,这蛊虫有些特别,在人体内的时候能控制住一人的心神,离开了人体之后,却能让那人完全不知道自己曾被控制住一般。” 说罢他扫了一眼已经将蛊虫拿出来了的那些人道,“想必晋王也是深有体会,这两日,这些人,个个都是懵懂状态,什么都问不出来,甚至莫名不知自己先前做了什么。” 就是因为这样,玉无玦这两日的心情才会不好。 临渊勾唇晃了晃那个用来搜集蛊虫的瓶子,若有所思地道,“不过,这个东西,虽然不是什么很厉害的东西,养起来却有些难度,这东西还有一个母蛊,可并不是下蛊之人简单操作便得的,更为重要的是,三个月喂一次母蛊之血,不然,就会没有效用,看来,这皇宫铁壁,晋王还有许多不知道的地方啊。” 他虽是这么说,但眸中却是多了许多冷意。 玉无玦和阮弗自然不会去怀疑临渊的话,两人听了这番话,对视一眼,眸中皆是多了一些凝重。 阮弗道,“母蛊如何喂血?” 临渊眸中微冷,“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是掺了一些母蛊之血便能配成百多个人的用量,厉害的不是蛊,而是下蛊之人,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只怕与那位公羊先生不相上下,另外,近段时间,这些人爆体而亡,下蛊之人必定耗费心神,我这两日取蛊虫,已明显感觉到另一方力量的博弈,显然这些东西取出来,就能发现一些端倪,不过究竟是何端倪……只怕也不仅仅是我刚刚与你们说的这些。” “下蛊之人会有何症状?” “如花粉过敏状,手起红斑,不过也要看对方的用蛊之数如何。” 玉无玦和阮弗皆是沉默,不过临渊的关注点更大,对于他而言,这些东西,又是一个挑战。 阮弗道,“我们还需进宫一趟。” 玉无玦点头,也不再理会对这些东西还兴趣颇大的临渊了,与阮弗便双双出门了。 两人才刚刚到皇宫见了元昌帝,便得到了消息,自昨日之后,宫中不少宫妃和丫鬟皆是患上了一种类似于过敏的病症,正是手起红斑,身体乏弱的症状,二月虽是寒春,但宫中已经有一些植物抽芽了,花儿也**了不少,每年二月至四月这段时间,便是宫中不少娇弱一些的宫妃开始为此过敏的时候,严重一点的,也有就此而并入膏肓的。 阮弗和玉无玦听到这样的消息,心中便了然了。 元昌帝得到这个消息,也是神色凝重,又是留着两人在御书房中过了许久才让两人离开。 不过经此一事之后,却好像是没有任何动作一把,刚刚获知的这个消息,却是任何人也不知道。 但高车族的事情,到了这一步,却好像是渐渐消停了下来一般。 二月中旬,传回了西越的夏侯殊已经安全回到西越国都的消息,而随着这个消息一起落在阮弗桌案上的,还有一份来自桃花林的消息。 那便是当日稷歌所言的,为阮弗提供的高车族过去的一些历史和秘闻。 稷歌将厚厚的一沓纸仍在了玉无玦的面前,道,“为了将这份消息传到永嘉,我桃花林的弟子,损了两个,伤了十几号人,这笔账,本公子可要与晋王好好算算。” 玉无玦已经拿起桌上的卷宗看了起来,闻言只是淡淡开口道,“桃花林的防卫还有待提高。” 稷歌俊脸凝住,向阮弗控诉,“长清!” 阮弗到底还是过意不去的,“稷歌,抱歉。” 稷歌瞬间便闭口了,摆摆手,“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伤,桃花林本就是做这一行生意的,再说对方来势汹汹,不过……”说到此处,稷歌又咬了咬牙,“对方的确高出我的预料,竟然一个有价值的都没有被抓到!” 对于稷歌和桃花林来说,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阮弗眸色也是凝重,“不急,慢慢来。” 稷歌冷哼一声,倒不打扰看卷宗的两人了,他也是刚刚收到了卷宗才知道了高车族那么多个弯弯绕绕的东西。 阮弗和玉无玦所看的这些卷宗,记载的都是过去将近百年的历史,高车族一些浮沉起落,而其中,便记载了一件事情,百年之前,高车族还没有分离,仍旧在中原东北部的林子里生活的时候便已经形成了自己的部落生活的规则,蛊王是族长方能拥有和养出来的万古之王,能控制高车族任何蛊虫,并且是代代传承下来的,而他们之中,还有一个巫圣之女,这个巫圣之女,便是族长的女儿,并且是其中极具驭蛊天赋的女儿,另外还有长老之类云云,其规制非常严格并且自成一套,不过这些都没有什么,一般许多异域民族都会有这样的崇拜,而高车族之人崇拜的,便是他们的蛊王和巫圣之女。但是,在百年前的记载中,却并没有任何提及高车族拥有像如今的疯狂的白日梦一样的东西。 厚厚的卷宗还在被两人翻着,阮弗的眉头却渐渐皱起,翻到了一处之后,看了看几页的内容,便将视线凝在了某一处。 她将卷宗放在桌面上,玉指如葱,指着一处的内容。 “这里。” 玉无玦放下手中的东西,看过去,便见上边记载了一处应当算是高车族秘闻的东西,其记载的便是九十年前,高车族的巫圣之女曾经离开过高车族一段时间,便是在那一段时间之内,高车族中因为巫圣之女的离开而出现了一些纷乱,巫圣之女是圣洁之人,也是高车族的信仰,他们自然是不允许的,而后便选了另外一个巫圣之女,但是不久之后,这位离开的巫圣之女却又回到了高车族中,不过那时候,她却带回来了一个女孩子,而这样的巫圣之女是不被认可的。据记载,当时她便遭到了全体高车族人的指责,不过这位巫圣之女,却并没有因此而如何,而是不动声色将当时已经被重新选上的巫圣之女谋害了,并且靠出神入化的驭蛊之术收服了反对她的人,但是从此以后高车族却变了一个样子,更多了一些戾气。 至于对那个被巫圣之女带回去的孩子,记载其当时取名容容。 玉无玦皱眉,看向阮弗,“阮儿是怀疑此处?” 阮弗点了点头,长指在那个时间节点上化了一处,“这个时间点,与呈给陛下的那张折子上的记录的那个时间节点,是相吻合的。” 玉无玦自然是看出来了,自然也还记得他也看过的那一张折子,玉无玦摇了摇头,道,“是个不该被忽视的巧合,不过……” 他将自己手中的卷宗交给阮弗,“那个孩子的信息,隐藏在此处。” 阮弗一看,卷宗上的记载已经被标记出来,八十五年前,高车族生乱,巫圣之女的女儿容容被带离高车族,后被当时在北方征战的辰国一员将领所收留,这名将领,便是当时辰国已经有了一定名望的小将王宗。 秘闻中记载的高车族巫圣之女便到此为止,之后关于这位容容的记载便再也没有了。 阮弗不由得皱眉,“王宗又是何人?” 玉无玦勾了勾唇,“王家早已全部埋身沙场,无后人生存,唯一的后人,多年前,已经死在我的剑下。” 阮弗心中一惊,便听见玉无玦道,“康妃,九皇子玉无囿的生母,便出自王家。” 阮弗隐约知道,当年九皇子因为对皇后不敬的事情而被玉无玦一剑刺死,却没有被元昌帝追究,这时候听到这样的消息,也不由得心中凝重了许多。 稷歌看着两人的神情和对话,加上他已经看过这份卷宗,当即一想便明白了,不由得喷出一口茶水,形象极为不雅,“呵,生生处处不无戏啊。” 玉无玦神色微凝重,道,“无琴。” 无琴应声而落地,“王爷。” “再查康妃,王家。” 无琴虽是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倒是应下便退出去了。 所欲的卷宗记载,关于高车族的信息,最是有价值的便是这一个部分了,其余的看起来,皆是一些虽算是秘闻,不过也仅仅限于因为不知才称之为秘闻的事情,并不连贯,看起来也成不了什么影响,只有这两位巫圣之女,与中原有非同寻常的联系。 线索到了这一处,便好像断掉了一般。 阮弗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卷宗,苦笑道,“我总有一种感觉,这是一个很大的陷阱。” 玉无玦若有所思,但还是拍了拍阮弗的手,示意她不必着急,线索突然查到已经死去了的康妃的身上的确是有些出人意料,这便意味这,与先前的预想与怀疑,便与之相冲了。 阮弗摇摇头,道,“有些事情,还要细想了,不着急,慢慢来。” 只稷歌看着这两人这般默契,耸了耸肩,不作他言。 这边,高车族的事情在外已经渐渐消停下来,阮弗和玉无玦的查探已经转入了暗线,明面上是未再掀起风浪了。 逸王那边,已经到达北方,与霍木林部落的猛将鹏傲开展战场之争,消息传回朝中,战况激烈,霍木林部落勇猛,但逸王率领的兵卒也不是好欺负的。 北方的灾情在入春后已经缓解,玉无惊却没有回来,而是向元昌帝请命留在北方协助逸王抗敌,元昌帝便应下。 三月入春,永嘉城中开始热闹起来,阮弗已经被勒令在同知府中待嫁,不能出府更不能与玉无玦见面,便是元昌帝都不再传召她了,春闱也已过去,学子们的成绩也纷纷出榜,而她和玉无玦的大婚之礼,也正在筹备和安排之中。 正文 第193章 盛世婚嫁(题外有红包通知) 三月二十,是个极好的日子,北方的寒冬早已过去,此时已经是春意盎然,自三月份开始,晋王府便陆陆续续筹办大婚事宜,其实之前也已经开始筹办,但自打玉无玦和阮弗从南华回来之后,后边便有一大波的事情亟待解决,因此,这筹备婚嫁的事儿到底是不怎么隆重,到了三月之后,晋王府中便变得热闹非凡了,进进出出,置办的家居、茶几、桌椅便一批接着一批地往府中送,而且单单是看那些样式,便知道晋王有多么看重晋王妃,因为搬进去的家具样式,皆是比较符合阮弗的心意,皆是比较江南舒雅的小意的风格,这是阮弗惯常的风格,便如同同知府一般。 三月二十一早,天还未亮的时候,同知府中便已经掌灯热闹起来,府中玉兰花已盛开,新绿成趣,大朵大朵的玉兰花绽放其间,整个同知府都萦绕着一阵玉兰的芬芳,而花开高处,迎风摇曳,宛若天女散花,让整个同知府美如仙境,自三月之后,因为阮弗即将出嫁而来同知府串门的一些好友,倒都对此赞不绝口。阮弗每每也只是会心一笑,便是这只住了一年的同知府,玉无玦却把最珍贵的玉兰品种移植了进来,这是他的心意,她明白。 专门为阮弗梳妆的喜娘,是从宫中安排过来的颇有份量的老婆婆。 阮弗大婚的时候,随着天气渐渐转好,北方逸王和玉无惊对霍木林部落的战役却还在继续,霍木林部落也是一个能强撑着的,打打闹闹到了如今已是许久,双方正僵持着,因此,两人这时候都未在永嘉。 逸王妃一早便带着舞阳郡主来同知府了,她是逸王的妻子,在诸皇子中也是极具声望的,按礼说当在晋王府上与宾客们在一处,不过却是来了同知府给阮弗送嫁,可见于阮弗的情谊非同一般。 从天尚未亮的时候阮弗便被叫起来,先是一阵沐浴,而后又是熏香又是绞面,一阵忙碌下来,如今已是天亮,但阮弗一头长发却也只是梳了半妆,正坐在妆台前等宫中专门的嬷嬷过来为她上妆,她已经是一身大红的嫁衣,那嫁衣是云锦织造局一年方能织得一丈的鸾凤锦,云纹流光,红凤藏其间,穿在阮弗的身上,可见金贵。 逸王妃就坐在阮弗的旁边,看着她穿上这一身流光凤衣,不禁感叹道,“也难为四弟了,要能为你做出这一身嫁衣,这鸾凤锦少说也要用上两三丈,加上我觉得四弟当是不会允许自己新郎官的衣服与你材质不同,这鸾凤锦,便不知要花费多少了,看来是预谋已久啊。” 说罢,晋王妃掩唇笑道,分明有些打趣阮弗的意思。 阮弗平日里虽是只对玉无玦脸庞薄一些,但是,这会儿被逸王妃打趣,面上也多了一些不好意思,这鸾凤锦玉无玦虽是没有说过,不过那一日嫁衣送过来的时候,冷月荧便已经提及,若是要准备她和玉无玦两人的喜服,这鸾凤锦,只怕是要准备个一两年的时间,那小子倒是筹谋得早。 因着不好意思,她还未来得及上装的脸颊便有些微烫,如同染了一层胭脂一般,轻咳一声道,“喜服的事情,都是无玦准备的,我未曾过问,因此也不太知道。” 逸王妃听此,颇有兴趣地打量这阮弗,“阿弗,你当不会是害羞了吧,或是紧张了?” 阮弗闻言,心中却多了一些打鼓,虽然两辈子加起来,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只是,人不一样,感觉总归也是不一样的,这种情绪,大抵类似于近乡情怯吧,被逸王妃这么一打趣,她连耳尖都是烫的,生了一层粉意。 逸王妃倒是难得见到她这个样子,历来所见到的阮弗都是所向披靡,比她这个真正的战场上拼杀的人还有坚强一些,即便是面对千军万马和别人的百般刁难也能游刃有余,这会儿,竟能让她看到这等女儿家娇羞的一面,让她心中也不由得升起感慨,到底是女子,即便是活成了男子一般的坚强,在这等人生的重要时刻,却怎么的都是柔软的。 阮弗微微低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逸王妃的问题,说不紧张是假的,但比起紧张,她只觉得心中有一股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感觉。 逸王妃却一把抓住她的手,笑道,“不用紧张,你与四弟之间经历了这么多,如今走在一起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这样的心情我能理解,当年我嫁给王爷的时候,便是一整夜都睡不着,那等心情不知如何形容,不过女子的一生,大概最美好的回忆,便是这一时一刻了。” 听到逸王妃以这般过来人的口吻与自己说起这些,阮弗的心中好像也平静了一些,道,“多谢王妃,我也还好。” 逸王妃笑一声,打趣道,“叫什么王妃,今日开始,你当开口叫我一声大皇嫂了。” 阮弗一噎,当即不知如何应言,又是惹得晋王妃一阵打趣。 因为来得比较早,舞阳郡主被放在同知府的客房中休息了,这会儿也被嬷嬷领了进来,比起阮弗刚刚回到永嘉的时候,那时候舞阳郡主才四岁半,这会儿已经是六岁多了,小丫头长高了不少,也伶俐了许多,见到阮弗也从未陌生过,倒依旧如往常一般对她很是亲昵,被嬷嬷领进来之后,一双大眼睛溜溜转着看阮弗,咧嘴笑道,“阿弗姑姑今天真好看。” 舞阳今日也特地装扮了一番,看起来既喜庆又可爱,阮弗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蛋,“舞阳今日也很漂亮啊。” “母妃说,今日是阿弗姑姑和四叔成亲的日子,所以阿弗姑姑是最好看的,四叔一定会移不开眼。” 阮弗一哽,不由得看向逸王妃,逸王妃也只是掩唇一笑,眼中有些无奈,这不是她的原话,但舞阳说出来都也差不多了。 逸王妃有些好笑地纠正女儿道,“以后要叫四婶婶了,不能再叫阿弗姑姑了。” 舞阳听罢,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了转,竟然也不问为什么了,对着阮弗就甜甜叫了一声,“四婶婶。” 阮弗看了看分明面带揶揄地逸王妃又看了看乖巧的舞阳,所幸这红烛满室,也没人看得出来自己脸颊生热,只伸手摸了摸舞阳的脑袋。 两人这边正说着话,冷月荧便带着几位嬷嬷进来要给阮弗梳妆了,逸王妃便也带着舞阳在一边等待,一边看。 冷月荧平日里虽是有些跳脱的性子,可今日,却也不太像平日一样,换了一身绛红的衣裙,连妆容都精致了几分,看起来倒是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几分。 见到冷月荧过来,阮弗叫了一声义母。 冷月荧接过嬷嬷手中的梳子,缓缓为阮弗梳发,看着铜镜里映照出来的美人儿,笑道,“我家阿弗生得真真是美。” 这话带了无尽的感叹,也带了一些叹气。 阮弗眸中升起一些暖意,想起这些年,即便极少待在冷月荧的身边,但自当年冷月荧救下命悬一线的阮弗之后,也从未过问她的生活,只一味地支持她做任何事情,念及再过不久义母又要和义父回到南山,下次见面,却又不知是何时了,心中也升起一些失落,“义母……” 冷月荧笑了笑,抚着她的长发,如同安慰最珍贵的掌上明珠一般,道,“我与你义父一生无儿无女,好不容易得到了你这个女儿,可你倒好,这几年,却从未叫过我们一声爹娘。” 阮弗一听,的确如此,这几年,一开始称呼的是师父,后来变成义母,却始终未曾叫出这一声爹娘,不由得有些自责,赶忙起来,冷月荧还诧异她突然的动作,阮弗便已经站起来又跪下,对着冷月荧道,“娘,是女儿不孝。” 冷月荧眸中升起泪花,怔了怔,显然是不曾有人唤过自己这个称呼,神色显然有些激动,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赶忙将阮弗拉起来,“好,好女儿,快起来。” 她声音已经有些哽咽,倒是逸王妃在一旁看着这一番,心中也升起一些感动,白夫人的情绪她是能够理解的,当年她在战场上受伤之后,大夫便说她这一生都不能再生育了,可幸好她还有舞阳,可即便如此,却依旧还想要为自己的丈夫再生儿育女的愿望,这会儿,心中也不禁升起一抹怅然,又见舞阳乖巧坐在自己怀中,心中更是升起了更多怜爱。 笑了笑,逸王妃道,“白夫人,今日可是阿弗大好的日子,白夫人可莫要过于激动而洒泪了。” 冷月荧赶忙擦了擦自己眼角湿意,笑道,“瞧我,这是做什么。” 说罢又拿过梳子继续为阮弗梳发,但明显面上还留存这原先的那一些情绪,不免感慨道,“想当年,带你回去南山的时候,你才多大点的人,一点也不像一个十岁的小丫头,看起来,与七八岁的女娃娃还差不了多少,转眼间,未过几年,阿弗就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了,时间过得可真是快啊。” “这几年,是我不好,时常出门,没有时间在爹娘跟前尽孝。”阮弗垂眸道。 “尽不尽孝的,这世上多的是各样的方式,我与你义父,也无须你日日跟在身前,你啊,是个与别人不一样的,有自己的想法,别人也左右不了你,是个性子执拗又坚韧的,当年那个清清冷冷的女孩儿,已经出落得这般亭亭……阿弗,娘相信,日后你会过的好的,那小子虽是不讨我的喜,但他是真心待你的,这世上,我也只放心将你交到他的手中。” 阮弗莞尔一笑,道,“我知道……” 冷月荧摇了摇头,颇有些语重心长地道,“只是,你们终究不是寻常百姓家只为柴米油盐酱醋茶而愁的夫妻,将来面临的事情,数不胜数,意外的情况,也不计其数,我与你义父之间,始终是你义父在让着我,别人的夫妻相处之道是如何,我是不明白的……只是,有一点却是任何时候都不会变,那便是相互,尊重是相互的,爱也是相互的……女儿啊……日后,你们面临的选择,遇见的情况,远比我与你义父之间的复杂得多,更不是只为了自己考虑而已,或许还有许多身不由己,每一处,每一点,或许都是一场考验,而每一个解决不利的问题,或许都是一个小小的矛盾积累……阿弗,娘不希望是受到委屈,但娘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大抵像是每一个要将女儿嫁出去的母亲一样,今日的冷月荧,尽是各样的叮嘱,更多了不舍。 阮弗也安安静静地听着,“娘,我知道……” 冷月荧点了点头,抚着阮弗一头柔顺的长发,笑道,“好了,让嬷嬷为你上妆吧。” 嬷嬷原本就一直在一旁等待,这会儿得到允许,也赶紧上来为阮弗上妆,冷月荧倒是与逸王妃坐在一旁等待了。 天亮之后,同知府中也迎来了许多宾客,晋安郡主如今已经是五个月的身孕了,肚子已经显怀了不少,但今日是阮弗大婚的日子,她自然是要来的,靳云还在从西越回来的路上,她是跟随宁阳长公主一道过来的。 母女两人正走着,晋安郡主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不远处正在与朝中一些人说话的一人,道,“娘,那位就是白先生么?” 宁阳长公主顺着晋安郡主的视线看过去,唇边升起一抹柔和的笑意,只见白莫如正在与朝中的几位新贵说话,今日是阮弗大婚,这位当年被称为“谋圣”如今却已经不问世事,回到永嘉之后也是闭门不见客的人,还是为了女儿的婚事而见了这许多人。 宁阳长公主点了点头,道,“怎么,晋安也知道白先生?” 晋安郡主一笑道,“以前听阿弗说过,加上民间还有不少赞誉,不过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女儿知道的也不是太多。” 宁阳长公主的视线从未往那一处移开,笑道,“二十年前,白先生名动永嘉,声动中原的时候,你尚未出生,知道的自然是不多,如今,刚及弱冠的人,还知道这个人,知道当年这个名字如何让永嘉多少人为之疯狂的,也已经不多了。” 这倒是激起了一些晋安郡主的兴趣,“娘,以前的事情你与我说一说。” 宁阳长公主一笑,不由得想起二十年前的旧事,那时候,她还是辰国皇帝最宠爱的妹妹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那时候,白莫如是元昌帝情同手足一般的臣子,他们之间还是许多交情的,只是当时年少,二十载岁月过去,变的终究变了,有些没有变的也始终未变……想起这些,宁阳长公主不由得摇了摇头,那也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如梦一场。 她道,“都是二十年前的故事了,等你诞下麟儿,娘再与娘的小外孙讲讲那些故事。” 晋安郡主脸一红,“娘……” 宁阳长公主笑道,“好了,做母亲的人了还这般小女儿,进去看看阿弗,今日可是她大喜的日子。” 正说着,那一边白莫如或许觉察到了宁阳长公主与晋安郡主这边的视线,已经转头过来,看到宁阳长公主和晋安郡主,眸中似乎闪过一些愣然,隔着很远的距离,宁阳长公主看得并不是很真切,不过,倒也是点头示意了一下,而后便与晋安郡主转身离开了。 走了几步路之后,晋安郡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道,“娘,你曾说喜欢阿弗,是因为她曾有故人的影子,难道与白先生和白夫人有关么?” 宁阳长公主一愣,而后唇边升起一抹笑意,“难为你还记得娘说过的话。” 晋安郡主却很快就被这句话移开了注意力,“娘说的哪句话女儿不记得!” 宁阳长公主也只是摇头失笑,并不再多说。 阮弗这般聪慧的人儿,又何止只是故人之影呢? 两母女正走着,前边的岔路便也走来了一人,正是如今的楚王妃林晚,林晚大概也想不到会在这儿见到宁阳长公主,赶忙上前见礼,“见过宁阳长公主。” 林晚曾经与晋安等人的交情是不错的,虽然这几年因为林将军的原因而离京,不过倒也没有削减了那份感情,宁阳长公主笑道,“还叫什么长公主,如今你已经是无惊的王妃,与他一般叫我宁阳姑姑便是了。” 林晚面上还有一些羞意,但到底是将门出身,很快就应声叫到,“宁阳姑姑。” “好孩子。” 晋安郡主也不忘笑着打趣道,“二皇嫂哦……” 这两人原本也算是友人,这分明是带了打趣的话让林晚也觉得不好意思了,“晋安,你还是这般喜欢打趣人!” “我哪里算是打趣你了,难道你不是我的二皇嫂么?” “你……”林晚无从反驳,倒是宁阳长公主笑道,“好了好了,咱们去看看阿弗吧。” 林晚虽是与玉无惊成亲了,但是这段时间,玉无惊不在朝,除了因为齐妃生病之事而入宫请安勤奋了一些,倒是日日在楚王府中,也不怎么出门,虽是早就知道了阮弗,不过毕竟是两种类型的人,阮弗与一般没事总是参加一些宴会的闺阁女子不一样,因此倒也迟迟未能见到阮弗。 两人到来的时候,在嬷嬷的帮助之下,阮弗的妆容已经完成了一大半,发髻挽好,妆容上好,只是,头上的钗环样式还在一个一个地试,冷月荧似乎总是不太满意,倒是阮弗也不反对,反正时间也还没到,便由着冷月荧拿着好几套首饰过来试,直到她满意为止。 宁阳长公主与晋安等人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副样子,众人见到她,纷纷起来,“见过长公主、楚王妃,晋安郡主。” 逸王妃几人也转过头来,宁阳长公主见此,摆了摆手,“今日是阿弗大婚的日子,那些虚礼不必了。” 逸王妃也站起来,“宁阳姑姑来了。” 冷月荧那边也停下了动作,看到宁阳长公主,也笑道,“长公主大驾光临。” 长公主一笑,“月荧,咱们也将近二十年未见了,没想到如今见面,却是在阿弗的大婚之礼上。” 冷月荧也笑道,“是啊,将近二十年了,这两年阿弗在京,我还要多谢长公主的照顾。” “阿弗是个可人的孩子,对我胃口,自然是要多照顾一些。”宁阳长公主笑道。 又转头看着阮弗,道,“真真是标致,今日老四定是要移不开眼才是。” 阮弗低头莞尔,“长公主可别取笑我。” “叫什么长公主,叫姑姑。”宁阳长公主佯装斥道,逸王妃也忍不住笑道,“姑姑可别打趣阿弗了,不然今日的胭脂都不用上了。” 阮弗心中有些无奈,只好闭口不言,安安静静乖乖巧巧任由这些人打趣好了。 林晚和晋安以及逸王妃便在一旁等待着,选首饰的事儿,便自然而然落到了宁阳长公主和冷月荧的手中,阮弗便也任由两人折腾,不过,到底没有折腾多久,还没有到辰时的时候,便一切都做好了,冷月荧甚至着人在阮弗的额间绘了一朵半开的玉兰,看起来,更多了几分妩媚之姿。 大红嫁衣,红唇点绛,凤冠霞被,屋中的几人打量着阮弗一身已经完成的新娘妆,皆是满意地点头,逸王妃不禁叹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蜞,齿如瓠犀,螓首娥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顾倾城,再顾倾国。不外乎如是。” 其余人皆是赞同点头,阮弗被这么多人看着,也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了,晋安郡主笑道,“我可不像大皇嫂那般说个什么诗句来形容你,不过,我知道,今日阿弗定会让四哥移不开眼睛。” 一旁的林晚笑道,“是啊,可真是好看,看得我都羡慕了。” 晋安郡主笑道,“这话二皇兄回来我可要与他说说,咱们楚王妃不太满意当日也让我好生羡慕的婚事呢。” 林晚被她打趣,脸颊生热,“晋安,你!” 如此又是惹得屋中一阵笑意,宁阳长公主看着晋安笑道,“好了好了,阿弗今日的风头可别被你抢去了!” 冷月荧摇头失笑,一挥手,道,“好了,就这样,在等小半个时辰,迎亲的队伍大概也到了,阿弗先好好休息,娘出去看看。” 冷月荧笑着和宁阳长公主出去了,外边便也纷纷进来了一些与阮弗平日里交情还算好的人,进来的正是钱素素与唐秋雅,唐秋雅是前几日才刚刚回到永嘉的,众人见到她还有些惊讶,两人进来,与逸王妃行过礼之后便笑着对阮弗道,“阿弗,恭喜。” 说罢又是掩唇一笑,“不对,应当说,晋王妃,恭喜了。” 阮弗被打趣多了,这会儿已经免疫了,笑道,“秋雅何时回来了?” 便是晋安和林晚这边,也是惊讶,唐秋雅倒是不急,看向林晚笑道,“晚儿大婚的时候我还没回永嘉,这一声恭喜,不知道是否还算赶得上?” 林晚佯装生气道,“自然是赶不上了,你的添礼可要给我补上!” 两人相视一笑,似乎回到了从前一般,唐秋雅笑道,“自然,楚王妃,我可不敢忘记给你的补礼。” 倒是钱素素笑道,“还补礼什么呀,只怕过些日子就要给秋雅添礼了。” 众人皆是疑惑地看过去,唐秋雅面上明显多了一些羞意,钱素素笑道,“今年的状元郎,可是秋雅外祖家那边的人,可不就是秋雅未来的夫婿,人家昨日刚刚上门提亲了呢。” “秋雅,你……”众人惊呼,唐秋雅脸已经红了,道,“今日是阿弗的大喜,可别打趣我,要打趣,打趣咱们晋王妃去。” 众人又是一笑,新房中的氛围便又融洽了一些。 辰时三刻的时候,同知府外便传来了迎亲队伍的声音,阮弗这边,被盖上了盖头,便被迎出了府门,皇家的婚礼,如当初晋安郡主和楚王大婚一般,先是观凤楼上观礼,而后才是绕着皇城主道走一圈,往晋王府而去。 不过,今日的大婚之礼,绝对是永嘉城中许多年来最盛大的一场婚礼,围观的百姓只是看着从同知府中抬出来的一箱箱嫁妆便知道了,想当初下聘的时候,也是长长的一道进入同知府,今日这长长的一道,比当日更长了。 围观的老百姓不忘议论,“据说,晋王的聘礼有二百四十抬呢,据说比寻常王室娶亲的规制多了一倍。” “可不是,只怕我这辈子,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盛大婚礼了。” “据说,穆家还给阮同知添了一百来抬的嫁妆……” 穆家卿衣的名字在永嘉的商界已经形成雷霆之势,便是普通老百姓也是知道,当下,羡慕的不知有多少人,今日这场盛大的婚礼,必定是道不尽的佳话。 稷歌与临渊站在同知府的门口,看着这长长的队伍,笑道,“长清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这般轰动,如此盛大的婚礼,只怕,百年之后也未必有人能够及得上啊。” 临渊道,“她值得如此盛世婚嫁。” 稷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唇边勾起一抹凉笑意,“只可惜,还是有人见不得今日的热闹与美事。”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不说话,不过唇边却升起一抹冷笑。 —— 观凤楼上,一双新人伫立,远远一看,便让人觉得郎才女貌,登对得很。 下边是许多观礼的老百姓,观凤楼太高,不是每一人的表情阮弗都看得清楚,何况,自己的眼前,还有一串阻挡了视线的珠帘。 玉无玦就站在她的身旁,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牵住阮弗的手,看着底下朝拜的百姓,唇边升起一股满足的笑意,在阮弗的身边轻声喟叹道,“阮儿,今日,我已等了许久。” 阮弗不禁转脸过来看他。 她今日美极了,比任何时候都还要美,这一眼,顾盼之间全都是情意,玉无玦叹一声,颇有些不满地道,“真恨不得将你藏起来,这般美好,只让我一人看见。” 阮弗闻言,不由得低头笑了一声,在一幕,在不远处的人看来,又是一幅让人不忍打搅的画卷。 人群后边,玉无临与玉无衍站在一处,看着观凤楼上的两人,唇边升起淡淡的笑意。 “真是一对金童玉女。”玉无临看着观凤台上的两人道。 玉无衍也笑道,“可不是么?四哥等今日,只怕也等了不少时候吧” 玉无临笑着摇了摇头,“走吧,今日老四大婚,本王可要亲自上门,送上一份大礼呢。” 玉无衍笑一声,跟上了玉无临的步伐,往晋王府而去。 下了观凤楼之后,便是往晋王府而去,晋王府中已经是宾客云集。今日大婚,朝中,或者应当说是是永嘉城中的文武官员都来了,整个晋王府热闹非凡,与同知府一样的是,这热闹之中,酒香之外,还弥漫着一股让人不能忽略的玉兰芳香。 比起同知府中刚刚种下了一年的玉兰树,晋王府中的玉兰花,已经有了好些年的年岁,树枝高大,花朵密集,一树一树绽放,为今日的喜庆增添了无限画意。 逸王妃等宾客早在新人之前便已经到达晋王府中,更为重要的是,元昌帝今日也摆驾晋王府,穿着一身皇帝的朝服过来,亲自为晋王主持婚礼,外边的御林军,排了长长的队伍。 如此可见,陛下对于晋王和晋王妃的看重。 因此,这晋王府中即便是热闹,却也多少带了一些拘谨,元昌帝显然觉得等了太久了,忍不住看旁边的安成,“新人怎么还没过来,你去看看。” 只是在这么一小段的时间之内,元昌帝已经问了许多遍了,安成也有些无奈,道,“陛下,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元昌帝有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朕当然知道!” 安成无奈摸摸鼻子,但还是传人往门外去看,但还没有出去,便见外边传来声音,说是新人到了。 正说着,一身红衣的阮弗和玉无玦已经被人簇拥着进来,元昌帝的面上这才抹开了一笑意,挥手道,“吉时都快到了,赶快让新人行礼。” 皇帝都发话了,自然是无人敢耽搁,整个婚礼的流程都很顺利,因为元昌帝过来观礼了,所以,新人在行过大礼之后,还要当场给元昌帝敬茶。 元昌帝显然是很高兴,还当场给新人赐下了大婚的礼物,从一边的盒子中拿出了一块玉佩交给玉无玦,那是一块方形的玉佩,但里边却雕刻了一只蟠龙,在朝中做事的人谁人不明白,那是代表太子的皇家玉佩。 在场外的人眼观鼻鼻观心,本有人想要说些什么话的,但是,元昌帝已经先一步道,“这玉佩,当做是朕给你的大婚添礼了,好好拿着。” 玉无玦面色平静接过,“多谢父皇。” 元昌帝接着又拿出一只凤簪,交给阮弗,“这是你们母后当年的凤簪,如今,朕将它交到你手中,也算是你们母后的一片心意。” 众人见此,更是神色各异,各有心思,阮弗倒也平静地接过了,“多谢陛下。” 元昌帝笑着挑了挑眉,“还叫陛下?” 阮弗倒也从善如流,又是叩首,道,“多谢父皇。” 元昌帝笑得很是欣慰,道,“好了,既然大礼成了,日后好好过日子,朕在这儿,你们也拘谨得很,朕先走了,明日可莫要晚起,朕还在宫中等着你们敬茶。” 说罢,元昌帝便站起身,挥了挥手,“诸位爱卿自便。” “恭送陛下……” 对于刚才元昌帝的行为,百官看在眼中,多有揣摩,但大部分人却也并不表现出太多,将元昌帝送走了之后,新人便被带入了新房,外边,自然有淸王、济王以及十二皇子还有晋王府的人来招待宾客。 全程将元昌帝的动作看在眼中,玉无临与玉无衍的神色有些复杂。 “五哥……” 玉无临轻哼了一声,“那又如何,过了今日,又算得了什么。” “五哥站在这里做什么?”后边传来玉无凡的声音,带着一些笑意。 玉无临转过身,看着玉无凡,笑道,“是老六啊,今日四哥大婚,这般盛况,永嘉城中可有好些年没有见到了。” 玉无凡笑道,“可不是,不过谁人都知道,四哥爱重四嫂,五哥看来盛况如此,只怕四哥还觉得不够满意呢。” 玉无临朗声一笑,道,“说得也是。” “走走,去喝几杯,难得今日的大喜之日……” —— 另一边,新房之中,玉无玦挥手让一众丫鬟婆子都退下,方才细细盯着阮弗看。 挑了盖头,将那一串串珠帘拿下来,此刻映入玉无玦眼中的,是一张精致如画的脸,阮弗自他挑开盖头之后,脸颊便开始发烫,此刻,连耳尖都是热的。 平日里不管再大方而冷静自持的人,此刻,在这样的新婚之日,在自己的丈夫面前,多少还是有些羞意的,见玉无玦站在几步开外,已经看着自己很久了,一双眼睛,缱绻爱意,柔得如同春水,她有些声音不自然地道,“你总是盯着我看做什么。” 玉无玦轻笑,朝着阮弗走过去,“阮儿很美。” 阮弗不言,玉无玦心知她害羞,但也并不点破,轻声道,“今日累不累?” 阮弗摇了摇头,虽然这一整日便没有消停过,但的确是不算怎么累的。 玉无玦却爱怜得紧,在她嫣红的唇上啄了一口,“外边还有许多人,你先吃点东西,休息休息,等我回来?” 阮弗点头,玉无玦却怅然一叹,又将阮弗搂在怀中,道,“真不想出去,时时刻刻瞧着你便觉得好。” 这话惹得阮弗一阵轻笑,轻轻推开了玉无玦笑道,“这话若是被外边的人知道了,指不定如何骂你晋王昏聩。” “这话,自然只有你才能知道,何况……”他抬手轻抚阮弗的眉眼,道,“美人如斯,巫山神女,我只盼云雨不散,更何况只是苦那春宵日短了。” 这动听的声音,竟然说出如此没羞没躁的话来,阮弗落得一个大脸红,瞪着玉无玦,“你,你……” 可她你了半天也不知如何说玉无玦。 玉无玦却爱极了她这等害羞又不能将他如何的样子,埋头在她脖子间低低笑出了声音,“阮儿不必害羞,日后,咱们多的是这样的日子。” 在阮弗还没来及得发作之前,他又抬头在她唇角落下一吻,道,“好了,别生气,我叫大皇嫂过来陪你?” 阮弗脸上的热烫没有消失,但无奈又不能对他如何,只能摇头,“我没事。”顿了顿,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道,“别喝太多。” 玉无玦一笑,“我心中有数。” 说罢,握了握她的手,在她眉心落下一吻,便离开了。 玉无玦一离开,阮弗看着满室的红烛暖张,想起方才玉无玦那些话,又忍不住摇头失笑,玉无玦离开之后,盼夏便接着进来了,得了玉无玦的吩咐,盼夏一进来,便笑嘻嘻道,“王妃可要吃些东西?” 阮弗笑着睨了她一眼,“先给我宽衣吧。” “啊?”盼夏惊讶,阮弗也不多做解释,只看着盼夏等她过来,盼夏见她这等神色,也只好点头。 晋王府中的热闹一直延续,直到日头快要落下的时候,还依旧是觥筹交错。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日是晋王的大婚,因此,晋王府上上下下,都没有往日那般戒严,上下似乎都沉浸在王爷大婚的喜庆中,不少人,甚至已经醉倒,酒桌上的文武百官,也有许多已经站不起来。 期间,已经不见了玉无临的身影,在与玉无玦喝过两杯酒之后,他便提前离开了。 夕阳将天边染了一层鲜艳的颜色,此时的玉无临,却并非是在自己的府邸之中,而是在宫中,反观元昌帝,虽是高高坐在龙椅之上,但是,脸色却是一片阴沉。 玉无临站在下边,面上却并没有任何恭敬之意,一个人从殿外毫无阻拦的进来,在玉无临身边说了一句什么,玉无临笑了一声,看着位上的元昌帝,道,“父皇,如今大家可都在四哥府上庆贺四哥今日大婚呢,四哥府上的喜酒可真是醉人,如今,说是文武百官,都已经醉成了一片,不省人事呢。” 元昌帝闻言,额角青筋凸起,“老五,你今日真的要如此大逆不道?” “儿臣怎么是大逆不道?”玉无临笑了一声,道,“儿臣只是想为父皇分忧而已,儿臣也是在凭自己的能力,让父皇下传位的诏书罢了。” “你!”元昌帝抓起手中砚台,就要对着玉无临砸过去,这时候,殿外却走进了两个人,正是已经在家休养两年的文良哲和因为吏治改革而已经没有官职在身的江太尉江通。 元昌帝额角青筋凸起,“果然是你们!” 文良哲依旧是忠诚的老臣形象,一进来,便直接跪对元昌帝道,“陛下,改革官制,老臣实在不忍看着辰国背典忘祖啊!” 正文 第194章 逼宫(题外有奖励活动) 元昌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反复问了一句,“背典忘祖?” 年迈的文良哲依旧跪在地上,抿唇一言不发,以老臣之姿公然教训皇帝本事大不敬之罪,但是,显然他就是坚持自己的观点。 元昌帝看着大殿中站着的几人,倒是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打量了一番文良哲,道,“文良哲,你也不必跪着了,从二十年前你就开始反朕,今日这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亏你说得出来。” “陛下,老臣遵从先皇的圣喻,以安邦守制为本,朝廷典制乃从太祖皇帝开始,轻易变更便可遭致国之动荡,老臣乃是一心为了陛下,为了先帝打造的江山社稷!”文良哲颇为激动。 冷笑一声,元昌帝道,“为了江山社稷?哼,你若是敢说为了你自己的利益朕敬你一声,可惜你今日实在无能!冥顽不灵,为己之私!” 文良哲一惊,一张老脸通红,看向多了一些威严地元昌帝。 元昌帝倒是懒得理会他,看了一眼玉无临道,“老五,这便是你为自己找的谋臣?这么多年,朕说过多少次了,你却是一句都没有记住,朕说过,与人谋事者,必定要制得住对方,万不可让对方成为自己的变数,如今你倒好,这一年多来,与文良哲狼狈为奸如此之久,却仍旧是摸不透文良哲的用心!” 玉无临面上微变,但还是镇定住,笑得有些勉强道,“儿臣虽是没有父皇的魄力,但儿臣更相信互惠互利之事!” “互惠互利,朕看,这江山就是交到你手中你也守不住,迟早便被这些人捏在手中!”元昌帝冷哼一声,看了一眼外边,反倒是问了一声站在身边的梁羽,“梁羽,让文华殿外边的人都滚出来,既然已经敢逼宫了,还畏畏缩缩的不敢出来见朕是要如何?” 文华殿是平日里除了御书房和寝殿之外,元昌帝最经常在的地方,面对突然的宫变,梁羽面上却没有一丝慌张,道,“回陛下,围住文华殿的,应当还有一些江湖中人。” 正是因为如此,梁羽才寸步不敢离开元昌帝。 元昌帝冷笑一声,看向因为元昌帝先前的话而脸色阴沉的玉无临道,“老五,你的本事倒是大得很,江湖之人都能引进皇宫之中!” 玉无临道,“那也多亏父皇偏爱四哥,如此任由四哥筹办大婚之礼,也对亏了父皇的好儿媳,认识诸多江湖中人,那些人为您的好儿媳送来了添礼,进入了永嘉城……不然,如此多的江湖中人,儿臣可真还不知如何悄无声息地让他们出现在永嘉城中呢。” 玉无临显然对于此次逼宫很有信心,这时候说出来的话,也是运筹帷幄一般。 元昌帝嗤笑一声,显然并不屑,而文华殿外边,随着声音落下,便见出现了上百个布衣之人,显然,绿林人数并不止这些,梁羽站在元昌帝的身边,却时刻留意着屋顶、窗外的动静,他知道,在屋顶、窗外,还有不少不是他们自己人的人。 其中一个黑衣人,大大咧咧地步入文华殿,巡视了一番,笑道,“老子还是第一次进入皇宫呢,都说这皇宫之中撬下的一块砖头都是黄金,看来,这一次,是赚大了,宣王殿下。” 玉无临无声瞥了他一眼,那人见此,索性闭口了,不过看着位上的元昌帝竟然在这等情况下还能处变不惊,面上也不禁多了一些心思。 江湖之人懂得审时度势,这会儿也不禁怀疑了。 元昌帝冷眼看了那人一眼,看向江通,道,“只怕还不止这些人吧?” 江通一挥手,殿外便出现了几个人影,其中为首的一人,正是皇城护卫军的副将,而那位主将,却已经被捆绑在一边,随同皇城护卫中的几人一起被压着进入了文华殿。 皇城护卫的主将一进入文华殿,便跪在地上,痛声道,“陛下,微臣失职,陷陛下于危险之中!” 那副将一脚将他踢开在一边,元昌帝见着那副将,此人他还是认识的,曾经也赞赏过一番,冷笑道,“朕在这皇位上坐了二十多年,不想还是看走眼了。” 那副将却是拱手,道,“微臣还要多谢陛下当年赏赐与提携之恩。” 元昌帝眯了眯眼,“你与江通又是何关系?” 皇城护卫,必须是出身清白之人,元昌帝方能放心,这位副将,当初得到的消息,可与江通之间没有什么关系。 那副将对着旁边的江通一拱手,“少时曾受江太尉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元昌帝若有所思地看着,最后嗤笑一声,“所谓救命之恩,也不过如此,只怕,你也是想要从龙之功吧。” 那副将听了,额角青筋凸起。 江通已经是将近花甲的年纪,但是因为是武将的原因,看起来却比实际的年龄还要年轻一些,见此,道,“肖副将兢兢业业多年,老臣多年前便让人写过折子让陛下提携,奈何陛下却始终没有动静,可阮弗一个女子,却一出现便是御书房同知的要职,如此厚此薄彼,肖副将自然也是要为自己以及后代的未来考虑。” “哈哈!”元昌帝大笑一声,竟多了一些枭雄之态,“江通,今日你所做作为,看来也是不满朕改革吏治,裁撤太尉的决定!” 江通微微拱手,显然并不否认,文良哲已经站起来,道,“宣王殿下一心拱卫太祖定制,陛下既然已经老了,便当让位与贤,恢复前制,好好做几年太上皇便是。” 玉无临从袖中拿出一个明黄的东西,道,“父皇劳碌多年,儿臣已经拟好传位的诏书,只要父皇在上边盖上传国的玉玺。” 元昌帝冷笑一声,“老五啊老五,这么多年,你始终是没有长进!就凭一些乌合之众、江湖中人,凭借一个皇城护卫,就敢跟朕逼宫?你难道不知,没有手握兵权的逼宫之举,最后的下场会是如何?” 玉无临冷笑一声,“父皇还是不要与儿臣浪费时间了,大皇兄与二皇兄如今在北方,其余之人,只怕,如今都在四哥府上,朝中手握兵权的人,此刻,怕是都醉生梦死在您的好儿子的大婚之礼上了,父皇难道还能指望四哥来救您么?听儿臣一句话,在传位诏书上盖上玉玺,日后,父皇便是最为尊贵的太上皇。” “即便你坐上了朕的这个皇位,又能如何,老五,你能坐稳几日,谁能服你?勤王兵马一到,你如何抵挡。” 玉无临冷笑一声,“此事就不烦父皇操心了,看来父皇是执意不肯盖上印章了,既然如此,那儿臣只能选择最激烈的方式了!” 玉无临话落,他便退后几步,而文华殿外的诸多江湖中人便即刻冲入了文华殿之中。 —— 另一边,晋王府中,来参加喜宴而没有离去的文武大臣,几乎已经全部醉倒在了桌上,整个晋王府,看起来确无一个清醒之人。 玉无衍带着人,将晋王府重重围住,而他的身后,还跟着上百来人,进入了晋王府之后,看着醉倒一片的人,眯了眯眼,扬声道,“进去搜,务必将晋王妃带出来。” 话毕,他身后之人便往晋王府后院的新房而去,玉无衍继续转头对着身后的几人道,“你们去看看,晋王在何处。” “是!” 可是,还不待第一批往后院而去的人进入后院,玉无衍吩咐找晋王的声音才刚刚落下,便听得一阵惨叫的声音,那几个原本是要往后院地去的人,已经被人打了出来,就扔在玉无衍的脚下。 玉无衍脸色一变,转头便看到前边的门口出现了玉无凡的声音,“老十,你好大的胆子!” 而玉无凡的身边,还有同样脸色生寒的玉无寒,但却没有玉无玦的身影,玉无衍马上反应过来,一挥手,“拿下!” 说罢,他身后的人便举着弓箭和刀剑将突然出现的玉无寒和玉无凡两人围住。 单单是看这些人的身手,便知其中有朝廷的兵马,还有一些,看起来并不是朝廷之人,乃是绿林之人。 玉无寒扫了一眼举着刀剑和弓箭对往他们的人,冷声道,“老十,你今日当真是如此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玉无衍重复了一句,往后微微退开,笑道,“三哥说错了,并非我大逆不道,而是,你们将我逼上了这条路!” “你若现在悬崖勒马,父皇或可还能放你一条生路。”玉无寒道。 “父皇?”玉无衍冷笑道,“恐怕父皇已经是自身难保了,我的生路自然是由我自己来取,何必父皇给我。” “如今这样的境况,难道你还有十足的把握么?”玉无寒道。 玉无衍在看到玉无寒等人的时候,心中便已经预感不好,玉无寒和玉无凡还能安然无恙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他们的计划出现了纰漏或者说已经被玉无玦知道了,但是如今却也只能先咬牙撑下来。 听到玉无寒这句话,玉无衍脸色微变,但还是道,“至少三哥和六哥还在府上不是,还有这满朝的文武百官,难道父皇和四哥真的见死不救?” 显然,这些人,都是玉无衍的筹码。 但是,他才刚刚说完,后边便传来一个嗤笑的声音,“蒋王殿下莫非是忘了,在本公子的眼皮底下用毒,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来人正是神医临渊,玉无衍脸色生变,浑身已经全然戒备,他身后的人,也是随时准备拼杀的模样。 玉无衍对于临渊还是有些戒备的,道,“不是明智的选择,本王也做了,难道临渊公子还能不顾所有人,也以毒控制本王的人?” 临渊淡笑着摇摇头,“本公子自然不会学蒋王这等下作的手段,但是,本公子历来不喜欢本事没有好好学便在本公子面前班门弄斧的人,何况,还是在长清的大婚之宴上,搅了本公子观礼的雅兴!” 说到最后,临渊脸色微变,广袖翻飞,便见从袖中飞出一抹抹寒光,只听得细微的“咻咻”的声音,便见玉无衍身后的几人瞬间倒在了地上。 临渊虽是不会武功,但一手银针却用的出神入化,对付一些一时防备不了的人自然是不在话下。 玉无衍见此脸色微变,“三哥与六哥便是武功再强,难道还能以一敌百能毫无顾忌么?”玉无衍冷笑,一挥手便见自他身后被押出几人,这些人,正是今日来参加宫宴的部分女眷,其中包括宁阳长公主、晋安郡主、逸王妃、林晚和唐秋雅等人,这些人满色苍白,看起来皆是身子疲软之像,已经没有太大力气,全部都是被人押着送到了玉无寒和玉无凡的面前。 两人脸色微变,宁阳长公主被人押着过来,虽是没有什么力气了,但还是厉声道,“无衍,你放肆!今日你也要杀了我么?” 玉无衍笑了一声,看了一眼宁阳长公主道,“宁阳姑姑,侄儿这不是放肆,而是在用别的方式筹谋自己的未来,今日多有得罪,来日侄儿必定会加倍补偿姑姑的。” 宁阳长公主气得发抖,但奈何身体疲软却不能如何。 逸王妃牵着舞阳郡主,她是习武之人,耐力比别的人好,看着玉无衍倒是比较镇定,道,“十弟,你们的计划已经失败了,何必做垂死挣扎。” “失败了么,那可未必见得,想必四哥如今已经赶往皇宫了,不过他来得及么,在你们还在这里大宴宾客的时候……”顿了顿玉无衍笑道,“今日,可真是一个好日子,大皇嫂受一些委屈,等到大皇兄回来了,我会让你们一家团聚的。” 扫了一眼身后被人架住的这些女眷,玉无衍看着还完全清醒的玉无寒和玉无凡道,“如何,三哥,六哥,两位真的不顾及宁阳姑姑和大皇嫂了么?” 宁阳长公主本就是一个刚烈之人,闻言,厉声道,“无寒无凡,不必顾忌我,他不敢杀了我们,将这个犯上作乱的逆贼拿下!” 玉无寒和玉无凡脸色微变,“宁阳姑姑!” 玉无衍闻言,脸色微沉,扬手厉声道,“拿下!” 言罢,他身后之人便迅速朝着玉无寒和玉无凡出手。 显然,经过了刚才的几句话,晋王府中却再没有其余的人出手,玉无衍已经确认了只有这么几个人,今日的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已经减少了一大半,如今,他只能做最后的硬拼。 而他身后之人,也架起箭羽射往玉无寒和玉无凡的方向。 两人见此,脸色一沉,忙出手抵抗,反倒是临渊,微微往旁边一退,唇角勾着一抹笑意。 玉无凡一边御敌,一边狠声道,“临渊公子,还要袖手旁观么?” 临渊舒然一笑,“本公子自然不会袖手旁边,可惜,你们晋王殿下还有别的计划啊,本公子一出手,岂不是一口茶的时间便将这些人全部解决了。” 但他虽是如此说,双眼微眯却看向被玉无衍的人押为人质的那些人,广绣翻飞之间,众人之闻到一股药香之味。 玉无凡见此不再理会临渊,一挥手,夺下其中一人的长剑,看了一眼玉无衍,挥开射过来的箭羽,就要往玉无衍的方向而去。 玉无衍显然已经闻到了药香之味,指着临渊狠声道,“杀了他!将这些人带走!” 一部分人和密集的箭羽将玉无寒和玉无凡拦住了,便接着一部分的人往后院而去。然而,没有进入后院,便被人打了出来,青衣今日是以穆家家主的身份来参加阮弗的大婚之礼的,随着被打出来的人,她一身清绝,便出现了玉无凡和玉无寒等人的面前,一把长剑挑开往玉无凡而去的刀尖,只见青光一扫,形成凌厉的剑势,往几人过来的箭羽便全部落地,动作迅速,如破风般,尚未看得清楚便见一抹身影如破竹往玉无衍的方向而去。 她动作太迅速,几乎一气呵成,但还没有碰到玉无衍,便被玉无衍身后快速飞出的一人振开了长剑,从侧面飞出一人直取青衣侧腹,玉无凡一惊还来不及阻拦她这般勇猛的动作,见此心中大骇,破开身边之人,忙往青衣而去,长剑刺向青衣侧腹偷袭之人,青衣为避开侧边的攻击而被前方的长剑震往后边,玉无凡忙飞身上来忙扶住青衣的后背,却仍旧是被旁边一人一刀划了长臂,他忍下胳膊的疼痛,怒道,“你不要命了!” 说罢又是一剑挥向一人的肩膀。 青衣脸色微变,看他胳膊蓝袍劈裂,被鲜血染红,双眼一红,正要提剑上前,却被玉无凡一把拉住。 青衣皱眉看了他一眼,玉无凡虽是气她如此拼命但终是不能在这个时候说她什么,只一把将人拽到了身后,看着那突然出现的人。 青衣面升恼怒,冷眼看了一眼刚刚震住自己长剑的人,沉声道,“黑云寨!” 那人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子,粗声道,“正是我黑云寨,小女娃功夫不错,不过火候还未到,再过十年方能在武林上排名!” 青衣冷哼一声,“果然是做杀人生意的土匪,想不到,堂堂宣王竟然与土匪合伙做这等生意!” “有钱不赚,岂非对不起自己的良心。”那黑云寨之人轻蔑一笑,对着玉无衍道,“蒋王殿下放心,此处交给我们!” 玉无衍点头,“劳烦!” 说罢,已经挥手,着人带着宁阳长公主快速往后退,刚刚临渊虽是洒出了药粉之香,但是显然这些人还没有恢复这么快,何况其中只有一个逸王妃懂得武功,而她还要顾及舞阳郡主。 这些人被玉无衍带着后退,而他的身边,也迅速出现了几个看起来身手极为厉害的人。 青衣看向一旁的临渊道,“你还等什么,再不动手我烧了你药材!” 临渊脸色一沉,咬牙切齿,“与长清相处久了,个个都拿这件事来威胁本公子!” 黑云寨之人,显然也注意到了旁边的临渊,沉声道,“动手!” —— 玉无衍尽管已经做好了后撤的准备,但是,他还没有退出晋王府,便被拦住了去路,阮弗已经换下那一身大红嫁衣,套上了一件大婚头两三日当穿戴的红衣,头上的发髻虽是没有变,但那些珍重的钗环已经除去,只别了一只金色的玉兰发钗,“蒋王殿下今日还没有好好喝上一杯喜酒,既然来了,怎么就如此离去了?”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玉无衍看不清楚阮弗的容色,但是听到这个声音,却让他浑身一震,几乎十足肯定地道,“阮弗,今日的事情,你早就知道!” “现在知道也为时不晚。”阮弗道。 阮弗的身后却传来一个轻笑的声音,“蒋王殿下莫不是怀疑我桃花林的能力,我桃花林既然是收集消息之处,岂会不知这永嘉城中,突然出现这么多江湖中人,其动向如何?比起对江湖之事的了解,只怕还没人比得上桃花林。” “稷歌公子,这里是辰国,可不是你南华!”玉无衍沉声道。 “那又如何,本公子乐意!”稷歌勾唇道。 他话音才刚刚落,便见另一处传来一个声音,赫然正是凤鹤轩,而凤鹤轩的身后,还押着显然已经不省人事的六位六部尚书,“晋王妃就算再算无遗策,只怕也不能不保住这些人的性命。” 阮弗看了一眼被凤鹤轩押送过来的六部官员,“凤大人果然知道该如何威胁我。” 玉无衍那边被人挟持住的唐秋雅见到唐大人,失声道,“爹!” 凤鹤轩冷笑一声道,“自然,老夫知道,晋王妃将这朝廷,可是看得比自己还重要呢,若是六部之人少了一根头发,或者损失了那么一两个,阮同知只怕是会以死谢罪呢。” 说罢,他一挥手,最当先的吏部尚书唐大人已经被带到阮弗的面前。 几乎是与此同时,凤鹤轩的身后传来一个着急的声音,“慢着!” 唐尚书的儿子唐安匆匆而来,怒道,“凤鹤轩,你不是说不会将我爹如何么?” “大哥,你竟然联合外人算计父亲!”唐秋雅怒声,有些不敢相信地道。 唐安已经顾不上许多,道,“凤鹤轩,你分明只让我拿我父亲吏部的印鉴,借我爹之口将六部官员押下,你说不会将我爹如何!” “唐公子到底还是太年轻了,我的确不会将唐大人如何,不过总是要拿出一些人来让晋王妃束手无策不是吗?”凤鹤轩笑道。 “你!”唐安脸色一变,另一旁的唐秋雅却失望至极,连看都不愿再看唐安一眼,只是看着不省人事的唐大人心焦不已。 另一边,东方良才也走出来,笑着对唐安道,“唐兄何必着急,唐大人这不是没事么,咱们为宣王殿下做事的,自然要防患未然,不拘小节,过后再与唐大人好好认个错便是了。” 凤鹤轩看着阮弗,笑道,“如何?阮同知?” 阮弗脸色微沉,“你们今日果然做了万全的准备,不过,这样完全的准备,没有我的允许,你们也做不到!” 凤鹤轩脸色一变,“你!” 阮弗脸色微冷,却是一扬手,便见晋王府的围墙上出现了一些并非他们自己的人,而凤鹤轩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便突然觉得脖子被什么东西扼住了一般,转眼之间,人却已经被原本站在阮弗身后的稷歌给掐住了脖子。 凤鹤轩怒目圆瞪,看着阮弗却发不出声音,不等阮弗开口,形势之间突然的转变让玉无衍脸色大变,但也只是一瞬间的时间而已,便见围墙上之人跳下来,只听得几声烈如疾风的声音,眨眼之间,原本还被玉无衍的人挟持住的宁阳长公主已经被逸王妃一把拉住,拽网阮弗这边,而她自己本身已经全然恢复,玉无衍尚未看得清便见刀剑声动中,那些原本被自己的人挟持住的便被换到了阮弗自己人的手中。 慌乱之中玉无衍脸色大变,道,“杀了阮弗!” “简直是找死!”稷歌声音一寒,将手中的凤鹤轩甩给身后的一人,只见昏暗的天色中白光闪过,原本护卫玉无衍身边的人惨叫几声,却都已经全部倒下。 玉无衍见着这等情况,不由得瘫坐在地,便见周围几把长剑迅速将他围住。 形势转变不过是瞬间的时间,那边,玉无寒等人也匆匆赶来,玉无衍见此,更是脸色惨白。 阮弗看了他一眼,脸色微寒,冷声道,“带上,随我入宫!” 正文 第195章 怒骂老臣,如此父子 就在文华殿外的诸多人准备冲入文华殿的时候,只听得几声嗖嗖的声音,文华殿外便倒下了几个身影,而文化殿内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只见一个大红的身影,一闪而过,而后只听得一声惨烈的叫声,便有几个原先已闯入了文华殿内的人被扔在了文良哲和江通以及玉无临的脚下。 玉无玦身上大红的喜服还没有换下来,待众人看清的时候他已经站在元昌帝的面前,虽是一身红衣,但面色冷肃,竟比平常少了几分温润,多了几分凌厉,看着大殿中出现的这些江湖之人,扫了一眼文良哲和江通,“两位果真好谋算!” “晋王!”江通和文良哲失声道,显然,对于玉无玦出现在这里,有些不太敢相信。 突然出现的红色身影还没有让玉无临看清楚,便见大殿中的几个人被扔到了自己的跟前,玉无临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到了玉无玦的声音,这会儿也是脸色大变,“玉无玦,你怎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你以为你今日真的大事能成?”玉无玦笑一声道。 玉无临等人已经为突然的情况而震惊,皇城护卫的副将见此,大声道,“来人!” 玉无临也是对着大殿中的江湖之人道,“快!拿下玉无玦。” 玉无玦这会儿,显然是孤身一人冲入了文华殿之中,玉无临立刻反应过来便不顾一切下命令,道,“玉无玦,你也不过是孤身一人,任你武功盖世,难道凭你区区一人的也能抵挡住这千百之人?” “我既能出现在这里,难道你以为你依仗之人还能成事?”玉无玦道。 玉无临脸色微变,但还是江通和文良哲反应比较快,“宣王殿下,还当控制住文华殿为重!” 掌控了文华殿,便是掌控了元昌帝,显然这几人也并不认为玉无玦一个人能让他们如何,只要控制住了元昌帝,外边的人难道不会投鼠忌器么? 元昌帝看到玉无玦出现,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但是看到玉无临依旧这般垂死挣扎,脸色黑沉,“老五,你当真如此冥顽不灵?” 玉无临冷笑道,“父皇,儿臣已经没有选择!” “好!果然是朕的好儿子。”元昌帝气息起伏,怒声道,“梁羽,给朕拿下这个逆子!” 梁羽应声,“是!”说罢,便飞身往玉无临而来。 江通见此,脸色大变,“来人!护住宣王殿下!” 大殿之中的人见此,也很快反应过来,这些江湖中人,本就是玉无临重金买来的,这会儿,金主陷入危险之中,自然是要赶忙上前救助的,形势转变之间,一部分人围在玉无临的身边,而另一部分人已经往高位上的元昌帝而去。 但是,玉无玦的出现,分明已经是扭转形势的一个开头,往位上的元昌帝而去的人还没有接近元昌帝,玉无玦却已经挡在元昌帝的面前,虽是手无寸铁,但他内力精纯,发力之下,众人只觉得一阵窒息之感压面而来,便已经被玉无玦的气力推翻在地。 几乎也是在同一时间,文华殿四周角落、屋顶之处飞身而出多个凌厉身影,这些俨然便是护卫每一代帝王的皇室隐卫,若非是生死关头,没有帝王的命令绝不会出现的人,文华殿中的江湖之人虽是身手不错,但是与玉无玦和这些专门为了保护皇帝而培养的人,也是差了几分的。 形势的转变不过是在转眼之间,玉无玦挥开前边一人的身影,架住元昌帝的一只胳膊,父子两人对视一眼,几不可察微微点头,玉无玦便已经带着元昌帝破顶而出,消失在了文化殿中。 江通等人见此,忙朝这文华殿外大喊,“弓箭手!” 但是,回应江通的,却不是早先准备在文化殿外的弓箭手,取而代之却是包围住了弓箭手的更多永嘉守卫以及镇守三道宫门的御林军。 其人数之众,显然已经昭示了他们的落败。 江通惊骇之下,不由得后退,“怎么,怎么会……” 转眼之间,玉无玦已经带着元昌帝重新落在地上,站在文化殿外的,看着被围困在文华殿内的玉无临等人。 扫视了一眼这些人,元昌帝声音浑厚,“拿下这个逆子!” 期间为首的一人,站出来,正是本应当烂醉的永嘉守卫的统领,“尔等还不快速速就降!” 原本围住文华殿的那些人,见到明显比自己更大的阵仗,哪里还能不害怕,何况,玉无临在军中本就没有什么影响力,这些人,原本也是护卫皇城的人,但是,总领要造反,他们也只是听令而为,这时候,看到元昌帝如此,更是不敢再造次,纷纷放下了弓箭。 至于那些江湖中人,虽是不想就此反抗,但是,到了这皇宫的铜墙铁壁之中,跟了玉无临,自然也只有认栽的份了。 见此,几个朝中将领纷纷站出来,“微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降罪,叛军已全部被控制。” 元昌帝点头,看了一眼文华殿中的江通、文良哲以及玉无临等人已经全部被控制住,御林军也将这些人押在文华殿之中,那些江湖中人,也纷纷被押了出来,这些人,自然是不能放过的。 瞬间,整个文化殿便只剩下了玉无临、文良哲和江通几人,元昌帝这才带着玉无玦信步进入了文华殿之中,路过玉无临的时候,只是满眼失望地看了一眼满身狼狈的玉无临。 玉无临自知大势已去而满身狼狈,但,不论是文良哲还是江通,却都是心存不甘的。 玉无临被押着跪在地上,元昌帝重新坐在位上,“老五,你还有何话可说?” 玉无临抬头,看了一眼元昌帝身边的玉无玦道,“如今儿臣虽是失败了,但是,父皇和四哥,难道便能不理会晋王府上上下下的人么?” 岂料他这话才刚刚落下,便听见外边传来声音,“五哥原本是打算将晋王府上下如何?” 这声音,正是玉无痕的声音,他一早便随着玉无玦离开,但是却并未进宫,而是在宫外部署,控制住玉无临的人,刚刚在外边,正好与正在进宫的阮弗等人遇上,便一道来了宫中。 正说着,玉无痕和阮弗一众人,已经将玉无衍等人带入了文华殿中,玉无寒等人也在其列,阮弗一身红衣,身旁跟着众位皇子,押着玉无衍。众人进入文华殿之后,纷纷道,“儿臣救驾来迟,父皇受惊!” 元昌帝满意地点了点头,“都起来吧。” 而玉无衍却被押着跪在地上,同样也是狼狈至极。 玉无玦站在元昌帝身边,看阮弗安然无恙,面上也总算是放松了几分,阮弗抬眸与他对视一眼,两人的眼中皆是升起一些暖意。 玉无衍扭过头看着同样跪在一边的玉无临,“五哥……” 元昌帝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两个儿子,摇了摇头,“你们两人,实在是叫朕失望至极!” 事已至此,到了这会儿,玉无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双目赤红,看着位上的元昌帝道,“父皇早就知道会有今日的行动。” 玉无玦、阮弗不论是宫中还是晋王府中,所有一切,表面上看起来与他原先计划的都是一样的,但是,现下却成了这个局面,不仅宫中的局面如此轻易扭转,便是晋王府中的众人也都是安然无恙,若是说,这些人今晚才知道他的计划,如今,无论如何他都是不相信的了。 元昌帝摇了摇头,看着面上不甘的玉无临道,“老五,朕早就给过你机会!” “哈哈哈,给过我机会!”玉无临突然放声大笑,声音中多了一些凄惨,也多了一些悲愤和不甘,咬牙看着位上的元昌帝,道,“给我机会,父皇所说的给我机会,便是如此!明明知道会有今日的行动,还将一切筹谋布局得如此好,让儿臣钻入这个陷阱,造成今日这等逼宫的不可挽回的局面了,父皇如何让我相信,你不是在为四哥扫清障碍,牺牲我这个儿子!” “放肆!”元昌帝怒声道,“你敢说,朕给你提醒,你便不会做下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么?”元昌帝一拍桌子,发出一声震耳之声。 玉无临却是被这一声厉问给惊得说不出话来,此时虽是不甘,但是他知道,若是元昌帝知道自己有这个逼宫的心思,这个计划,只怕会更加提前。 他无法反驳元昌帝的话,帝王威压之下,岂是他能够承受的,这会儿,只能颓然倒在地上。 元昌帝见此,胸膛起伏,指着颓然跪在地上的玉无临道,“这两三年来,你笼络朝臣,朕放手,让你们争,可你是如何做的,笼络人心,暗中着人来反对朕,这便是你作为朕的儿子应该做的事情?朕看着你们争来争去,可你却已经大胆到直接对你的兄弟下了杀手,你以为朕不知道么?栽赃陷害,连朕都利用的人,朕看,你这些年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面对元昌帝的指责,玉无临明知自己已经是走到尽头了,今日的事情已然是失败,今日之后,即便自己不死,只怕也没有能见天日的可能了,可是,即便如此,他又如何甘心。 到了这会儿,如同垂死之人最后的挣扎一番,他双目赤红,道,“儿臣即便无法无天,那也是儿臣凭自己的本事,可是父皇呢,父皇明面上让放手,实际上何曾给我儿臣什么机会,二皇兄在军中有声望,四哥在民间朝野皆是贤王之名,这些年父皇对四哥的偏爱,何人看不出出来,对儿臣,哪怕是对二皇兄,只怕只是当做四哥未来的踏脚石罢了,既然如此,儿臣今日之事,还有何错处!” 他说出了这么一番话,却是让元昌帝气得青筋凸起,指着玉无临道,“你,你这个孽子!” 玉无玦本站在元昌帝的身边,见此,忙扶住元昌帝的后背,玉无寒和玉无凡等人,见此皆是大惊道,“父皇!” 玉无凡哪里能允许玉无临这般放肆之言,“做下如此错事,五哥不自己反省,还要如此为自己狡辩!” 玉无临冷声道,“老六,你心无大志,甘愿跟在四哥的后面鞍前马后,却不知,自己也不过是四哥路上的踏脚石罢了,他日四哥哪里还能容得下你们!” 玉无凡气得脸色通红,“你!” 对于这等指责和挑拨之言,玉无玦显然并不太理会,那边,元昌帝已经恢复过来,见此,却有些疲累地挥了挥手,“将这个孽子带下去,朕不想再看见他!” “父皇!”玉无衍大声道,“今日的事情,皆是儿臣怂恿五哥,皆是儿臣的主意,并非五哥地本意啊父皇。” 玉无临震惊地看向玉无衍,“老十!” 玉无衍却继续道,“父皇,此乃儿臣之罪,并非五哥之过,五哥只是因为珍妃娘娘过世而心情沉郁一时不察啊父皇……” 元昌帝叹了一口气,有些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玉无衍,看了一眼为此而震惊的玉无临道,“你竟连老十都不及!” 但玉无衍的这番话,也不过是想要独揽罪过罢了,元昌帝挥了挥手,“带下去!” “父皇!” 梁羽却是不管,在元昌帝挥手之中,却已经将人给脱下去了。 文华殿中才重新安静了下来。 元昌帝有些疲惫的看了一眼还站在文华殿之中的人,道,“晋王府如何了。” 他看得是阮弗,阮弗道,“晋王府中无事,文武百官只是喝多了一些,有神医临渊在,不成大碍。” 顿了顿,不等元昌帝继续问,阮弗便已经继续道,“朝中大臣,尤其是六部几位尚书受到了惊吓,但人却并无大碍,如今还在等候父皇传唤。” 元昌帝嗯了一声,扫了一眼文华殿的大门,道,“江通、文良哲等人随同宣王逼宫,按罪当斩,如何做,按照律令来,老六,这事儿,今夜你着人收拾收拾。” 玉无凡领命称是。一挥手江通等人已经被带走。 顿了顿,元昌帝才有些疲累地道,“罢了,今夜也闹腾了一夜,外边那些人你们看着收拾收拾,都下去吧,让六部进来见朕。” 众人见此,也忙告辞称是退下。 玉无玦皱眉看了一眼元昌帝,但终究是没有说什么,也退出了文华殿,不过众人还没有完全走出去,元昌帝便已经道,“老四,外边的事情先交由你们夫妇两,老三老六和十二留下。” 众人的脚步顿住,虽是心有疑惑,但还是停下了脚步,阮弗与玉无玦对视一眼,应了一声是,却也不再停留,往殿外而去。 转眼之间,大殿里便只剩下了元昌帝和三个儿子,以及被吓过但已然恢复过来的安成。 “不知父皇还有何吩咐?”几人拱手对着元昌帝道。 元昌帝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沉默了半晌之后,“刚才老五的话,你们都听到了?” 几人沉默,但都明白元昌帝所言的是指玉无临不甘的偏爱之辞。 这会儿,三人皆是应下,“是。” 元昌帝道,“你们是何想法,可曾觉得朕偏爱老四,将你们当成老四的垫脚石?” 玉无痕最是快言快语的人,加上他历来敬重玉无玦,玉无玦在他心中,与其说是兄长,莫若说是具有寻常父亲形象的人,这会儿,他当先开口道,“五哥不过是不甘之言罢了,何况,就算父皇偏爱四哥那又如何,与五哥相比,难道不是四哥更应当得到敬重么,不论是朝中还是民间,四哥的名声从来不差,这些年四哥为咱们辰国所做的一切,如何荣誉都是四哥应得的,何况,四哥才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四哥待我们如何我们心中清楚,四哥从未将我们当做绊脚石,若是有谁对四哥不满,十二首先第一个反对!” 玉无痕一口气说了许多,越是后边越是有些义愤填膺。 元昌帝摇头看了他一眼,却并不说什么。 玉无寒和玉无凡却不像玉无痕一般想法简单,心中也明白元昌帝的意思。 玉无凡摇头道,“五哥之言,不过是偏激之词罢了,况且……” 无论是玉无凡还是玉无寒,面上都是一派坦然之色,元昌帝看着两人突然喟叹了一声,不等玉无凡继续说,便摆手道,“罢了,问你们也是不如不问,都下去吧。” 几人见此,倒是有些愣然,不过还是躬身退下了。 且说另一边,出了文华殿之后,外边天色早已天色黑沉,经过今日这场玉无临失败的逼宫行为之后,这皇宫之中却并没有发生什么混乱。 玉无玦扫了一眼外边的景象,反叛之人已经全部被带了下去,其中主要之人的家眷,相关的参与者,也都已经派人去捉拿,他才有些歉意地握住阮弗的手,今日本是他们的大婚之日,也本应当是他和阮儿最好的日子,如今却成为了这个样子。 阮弗心知玉无玦的想法,只是对他笑了笑。 今夜的结局,也并非是玉无玦的过错,自玉无临的软禁惩罚被取消之后,玉无临与文良哲和江通之间暗中的联系便越发频繁,而永嘉城内多了这许多江湖之人,他们又岂会无动于衷,早在珍妃死之后,对于为何一定要珍妃死的原因他们早有怀疑,心中不能没有防备和猜想,加上这永嘉城中的动静,玉无临的行动,自然是一步一步被推算了出来,他们想到了玉无临必定会寻一个恰当的日子来做一些什么事情,而近来最恰当的日子,不外乎他们的大婚之日。 玉无玦是不可能允许大婚之日被延迟的,但也不会允许玉无临破坏自己的大婚之礼,暗中防备,万般筹谋,不想,玉无临竟然会选择逼宫这等激烈的方式。 摇了摇头,阮弗笑道,“今日之事,有一半也算是我们自己选择的,无玦,你无须为此自责。” 玉无玦捏了捏她微凉的手,叹一声,“累不累,你先回府,后边这些事,自有人处理。” 阮弗摇了摇头,正要说些什么,便见旁边御林军梁羽道,“晋王,晋王妃,文良哲声称要见王爷和王妃。” 玉无玦皱眉,阮弗听罢,却道了一声,“既如此,我与王爷去见见。” 文良哲已经被押送下去,这位年迈的老大臣因为这一路的挣扎,显然有些狼狈,见到阮弗与玉无玦一身红衣双双出现,他怒目圆瞪,不由分说直接道,“晋王,今日的事情,是你为宣王挖下的陷阱!” 玉无玦看了一眼有些激动的文良哲,“本王何须为谁挖下陷阱,今日的事情,难道不是你和江通两人为己谋私的结果?” 文良哲却怒而甩袖,“晋王明知自己的兄弟今日会举事,却依旧未曾阻拦,等到宣王今日酿下大错却将人一网打尽,真是好毒的歹心!”文良哲双目通红,指着玉无玦怒道。 玉无玦面上倒是没有什么生气的模样,在他的眼中,文良哲的此番行为,不过是个失败的疯子罢了。 但是他不为了文良哲而感到气愤,阮弗却是不会!‘ 她看了一眼文良哲生气的样子,下意识站在玉无玦的身前,颇有一种要保护玉无玦的意思,看得玉无玦有些哭笑不得。 她一身红衣烈焰,几乎从未在平日里这般穿戴,此刻穿在身上,竟然颇有一些气势,阮弗道,“你口口声声说晋王在下套给玉无临,等着玉无临今日自投罗网,难道你文良哲自诩两朝元老,不也是早怂恿玉无临犯上作乱,逼宫造反?枉你一个朝廷的大学士,枉你活了七十载,枉你自称文人之师,今日竟然说出这种话出来,文良哲,为人臣者,你不配,骂玉无玦,你更不配!” 文良哲活了这么个岁数,谁人不是对自己尊敬有加,谁人不尊称自己一声文老,可今日竟然被阮弗如此骂了,他自然受不了这等刺激,盯着阮弗,胸膛起伏却是上气不接下气,“你,你……” 而他你了半天却也你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而是看着阮弗冷然的面容,被刺激得瘫坐在地上,好一副狼狈的样子。 阮弗垂眸看了他一眼,继续冷声道,“事已至此,枉你七十岁的高龄还如稚儿一般分不清是非对错,你敢逼宫,却不敢承认自己阴奉阳违,早已违背了作为学士,作为人臣,作为曾经的文人之师所犯的大错,却将错误都归到别人的身上,王爷与我今日来见你,实在是白走这一趟,我告诉你,从今往后,整个文家,所有文良哲教育出来的学生弟子,永远会沾上一顶沽名钓誉、不敬皇权的帽子,文良哲,文家、你的学生们是毁在你的手中!” 最后一句话,可谓是对文良哲的致命一击,原本已经被刺激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文良哲,竟然被气得直接双眼翻白,就这么被晕死了过去。 但阮弗一张俏脸上却还是带了一些怒气,玉无玦有些好笑地拉住她,“好了,别气了,这老匹夫向来都是如此,不值得你去气。” 阮弗不满地回看他,“他这般说你,我怎能不气!” 玉无玦无奈失笑,“好了,你骂也骂了,文良哲就算还能醒过来,只怕联想到过去的种种,也会痛不欲生,可我却不想你因他生气。” 什么因他生气,阮弗是个极能控制情绪的人,这般直接生气的模样,几乎是没有过的,这会儿,不过一切都是因为玉无玦罢了,他心中懂得,也珍惜并且感动于眼前的女子竟然在这等时候站在自己的身前这般维护自己,即便知道她始终是对自己好的,可这会儿,被一个女子护在身后,玉无玦并不觉得如此挑战了自己男子的尊严,反倒是升起了一层感动。 这便是他的妻子,他的王妃,将来与他站在高处,共看这天下的人,也唯有她才可以如此。 阮弗却轻哼了一声,瞥了一眼文良哲道,“罢了,总之也知道他口中吐不出什么好话,我原只是知道他冥顽不灵,可如今才知道,哪里是什么冥顽不灵,分明就是一个疯子。” 一个妄想毁灭辰国此番建立的制度,拥护另一个上位者,重新归复过去旧制的疯子罢了! 虽是如此安慰阮弗,但玉无玦低眸看着文良哲的时候,眸中却多了一些冷然,牵过阮弗的手,道,“今夜也闹腾了许久,这些自会有别的人来处理,我们先出去。” 阮弗也只好点头,与他一道往外走。 外边关押着的还有江通、凤鹤轩、以及一些早就已经归附玉无临的人,其中包括东方良才和吏部尚书之子唐安,刚刚阮弗这般怒骂文良哲,自然是有不少人已经听见了的,但他们却只能见到阮弗和玉无玦往外而去的身影,江通不是文人,更没有文良哲那样的优越感,自然不服阮弗的这句话,他趴在栏杆上大喊,“阮弗!来人,来人我要见阮弗!” 阮弗路过,自然是听到了江通了声音,不过只是毫无情绪的看了他一眼,却并不停留,与玉无玦往外而去了。 唯有另一边,凤鹤轩却是静静坐着,东方良才面上只有一片惊慌,唐安如丧考妣一般,其余的人,也皆是因为今晚失败被入狱而神色沮丧,自知再无活命的可能。 见到江通这般激动的模样,凤鹤轩终于冷哼一声,“江太尉,别喊了,阮弗岂会见你。” “你!”江通怒视凤鹤轩。 凤鹤轩冷笑一声道,“成王败寇,败在孟长清和玉无玦的手下,你也不算败得太窝囊。” “难道你就如此甘心么,你位屈阮弗之下,已经多久!” 凤鹤轩终于抬眸看向因为生气而满脸通红的江通,道,“不甘心又能如何,还是江太尉觉得,你此刻还能出去,莫说出去,怕是你江府上上下下,都因此而受到牵连了!” 这话终于提醒了焦躁的江通,他脸色僵硬,神色中慌厝全生,竟就此瘫坐在了地上。 旁边的东方良才,这时候,终于战战兢兢呢喃道,“东方家,东方家要完了……” 凤鹤轩听此,冷笑了一声,东方家怎么会完了,教出这么个东方良才,也果然是东方家的一个失败,东方家若是知道了此事,只怕会立刻将东方良才移出族谱,不认这个子孙了,岂会因小失大。 他唇角划过一抹嘲讽的笑意,终究啊,还是没有人斗得过阮弗和玉无玦啊,只是,他等着看,等着看这朝中,还有一个绝对比玉无临还要强劲的对手,一个能够动辄千军的对手,看他玉无玦如何应对这场皇位之争! 宫变之后,宫中的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在处理,但其实也无需处理什么,元昌帝后边传唤六部之后,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只知道六部之人在文华殿中约摸逗留了小半个时辰,只是再出来的时候,吏部尚书唐大人却是被抬了出来。 阮弗和玉无玦离宫的时候,东方已经渐渐显出了鱼肚白。 回到晋王府的时候,晋王府中的一切都已经收拾好,有临渊在,那些人自然是没有什么事儿。 天色渐亮,东方化白,一夜未眠的元昌帝方才走出文华殿,在这晨光熹微之中,站在文华殿的大门口,轻轻叹了一声。 安成站在元昌帝的身后,“陛下,摆驾何处?” 元昌帝却没有应话,径自往一处而去了,安成见此,只好默默跟上。 从被关押进来之后,玉无临倒是没有闹过什么,但他是皇室之子,自然知道关押自己的这个地方是什么地方,这是历朝以来,关押皇族中犯了罪不可赦之处的地方,进入这里的人,若不是再也出不去,便是再出去的时候,便是一具尸体了。 玉无临此刻的心情,只怕每人能够理解,他和玉无衍并非是关押在一处的,正在胡思乱想间,便听见一阵脚步声。 玉无临抬头一看,却见门外出现了元昌帝的身影。 他几乎是下意识本能起来,跪见元昌帝,“父皇……” 元昌帝走过去,站在几步之外,隔着一道门看着玉无临,“老五,你可后悔?” 他声音有些浑厚,有些沉重,有些让人不确定到底含了什么情绪。 玉无临闻言,颓靡的面上却是突然笑了一声,“儿臣凭自己的本事做到了这一步,不曾后悔!” 元昌帝闻言,终于闭了闭眼,“你是朕的儿子啊!” 连你也要来反对朕! 玉无临自嘲一笑,“儿臣是父皇的儿子,可父皇可曾将儿臣当成您的儿子,在您的眼中,除了四哥是您的儿子,还有谁能入了您的眼?”他抬起头,却是平静了许多,看着元昌帝道,“从小到大,父皇给四哥的,哪一个不是最好的,四哥做事,父皇可以全权放手,交与权利,可是落在我们手中,父皇却提防了四五分;四哥连您的宫妃和儿子杀了您都可以无动于衷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甚至还要为他掩盖事实,若是我们,只怕等待的便是这一个地方;便是圣意,若是我们知晓了,一不下心,便是揣度圣意,居心叵测,若是四哥知晓了,落在父皇的眼中,便是儿子的关心,父皇偏心至此,让儿臣如何服气!” 说来说去,到底是不甘罢了。 元昌帝这一次,却不像上一次那么生气,而是看着玉无临这般质问。 他摇了摇头,却是颇为失望,“老四得到的一切,都是应当地,你只知道朕偏爱老四,却不知他为朕为辰国做了什么,而你又做了什么?老五,同样是朕的儿子,老四幼年失母,却成为辰国的顶梁支柱,他如今多得到的一切,即便有朕的偏心,那也是他自己得到的,而你呢,你是朕的儿子,却联合外人朝臣来反对朕!文良哲是什么人,他是要反朕的江山,朕的制度,朕的社稷变革的人,你是如何做的,你与这等人暗中交往,朕给过你多少提醒,你又何时听得进去,明知朕防备这样的人你却将这些人当成自己的心腹,今日是要拿这些人来反朕的江山,将朕这那些年的改革全部摧毁,你说你是朕的儿子,你的心可曾与朕在一处过?这些年,为了争,你又是如何做?你的手,伸向了何处?河道、军饷……数不计数!你手下的人,又是将手伸向了何处,你们是在毁了辰国的江山啊,你说你是朕的儿子,你便是如此与朕背心,时时刻刻做着破坏朕的江山的事情而不甘心朕不偏爱你们么!” 玉无临闻言,早已面如土色,背心……反对…… 这些字眼,如同泰山一般压于自己的头上,也如一把刀一般让他心中惊颤。 元昌帝一番话,如同一盆冷水一般剿灭了他所有的不甘。 “父皇……” 元昌帝却摇了摇头,不愿再看玉无临一眼,转身而去,“老五,你太让朕失望!” 说罢,元昌帝便不再停留,往外而去,只玉无临看着元昌帝离去的背影,怔怔跪在地上,面如土色…… 正文 第196章 浴室 昨夜的逼宫行动,在玉无临自以为的轰动之中展开,但是结局却是那般的惨淡,等到天光大亮的时候,一切已是恢复原样,除了参与这件事的人,以及以收场的身份出现的人,没有人知道昨夜,在晋王大婚之夜的深宫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反倒是不少人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睡在自己的府邸之中,联想到昨夜本是去参加晋王大婚之礼的,方才觉得过意不去。 但是醒来之后,更大的问题是发现已经错过了上朝的时间。 未等他们从接连的惊骇中恢复过来,便接到了消息说元昌帝今日放朝一日,百官休沐,但是却没有给出什么名头,众人虽然是疑惑,但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然而,就在休沐的这一日,有心之人却也发现了,似乎经过一夜之后,永嘉城内的风向已经发生了变化。 文府被抄家,流徒千里,永世不得回永嘉。 文良哲的门生想要入宫求情的却都面无血色而出。 同样的,已经在官吏变革被撤去职位的太尉府,也受到了这等惩处。 除此之外,朝中的几位原本名不见经传,但是,平日里大家却心知肚明分明也是玉无临一派的人,也同样受到了相似的惩处。 而后,未出半日,朝中传出消息,宣王、蒋王,剥夺黄带,革出皇家,关押大宗院,永不释放,其余家眷、府邸之人折为官奴,无被赎之权。 即便再不知道在他们昏醉的这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人,到了这会儿,有再多的疑惑也早已被解开了,这皇室之中,能被如此对待的必然是发下了十恶不赦之罪,何为十恶不赦?谋反、大逆、谋叛、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内乱。 众人心中都已经明了。 虽是没有人知道,但是元昌帝却并没有下旨禁止议论这件事,昨夜参与了这件事的那些宫城护卫,在一些人的明问暗敲之下也吐露了一些事情,但朝中之人谁人不是已经修炼成为了人精,自然也能在只言片语之中推出究竟发生了何事。 最后也只剩下一阵唏嘘了。 同知府中,玉无玦、阮弗正和白莫如夫妇坐在一处。 虽然完整的大婚已经被搅黄了,但是,玉无玦和阮弗毕竟是换了更贴拜过天地,皇家族谱之中也录上了晋王妃的大名,只差那一个绝美的洞房之夜因为这两日事多,玉无玦怜惜阮弗尚不得好好休息而未成之外,其实一切都已经是大礼完备了。 这三日回门的礼节,无论如何,都是不能缺少的。 所谓三日回门,回的自然是同知府,见的自然也是白莫如和冷月荧。 那一**宫的事情两人自然是已经知道了始末,不过两人都是不再理会朝事的人,因此也并不多问,但是,阮弗与白莫如在一处,说的更多的还是天下大事,白莫如不问朝事,阮弗与玉无玦与他在一处说的还是朝事。 因此,回来说了一些家常之话后,不可避免的便说到了这件还没有完全过去的逼宫事情。 阮弗道,“昨日,吏部尚书唐大人因为唐安与宣王谋逆之事而进宫请辞,不过却被陛下给挡回去了,礼部王大人的女儿嫁给东方良才,已是东方良才的丈人,但他算是个中立之人,平日里与宣王的接触不多,但不知是不是听闻唐大人入宫请辞之事,竟然接着唐大人之后也入宫请辞了,陛下为了此事,生了不少气。” 她叹了一声,说起了这件事。 玉无玦坐在她的身边,道,“唐大人和王大人这些年在吏部和礼部,都是重要的把手,不过……许多人却都知道,两人在政事上兢兢业业,但却有些让人无奈的迂腐,唐安做了这样的是,唐大人不可能没有觉察,但只怕唐安从来不听劝解以至于酿成这等大祸,唐大人必定会觉得有愧于父皇,何况他昨日还被唐安拿来威胁于你,以唐大人的心性,当会有今日这一出。至于王大人……”玉无玦摇了摇头,意思不言而喻,六部之人都是上了年纪的老臣子,个个在政事上的能力都是无可挑剔的,眼下也只有他们这些人方能挑起六部的大梁,但是,有其长处也必有其短处,这些人都太过于拘泥,便是当初阮弗入朝之事,后来虽是接受了,也是历经了很长的时间。 阮弗也懂得这一层。 白莫如听了两人说的这番话,并不针对这件事说什么,反而是摇头笑了笑道,“乱象叠生,万事相因相果,如今的局面,也与前面发生的事情互成因果,你们也要心中有数。” 玉无玦和阮弗对视一眼,皆是点了点头。 而后,玉无玦似是笑了一声道,“从高车族之事到玉无临逼宫,期间发生的事情好似没有联系,不过却谁也离不开谁,他们想要利用此事来迷惑视线,却不知诸多事情放在一处反而会惹人生疑。” “只怕他们也是被逼急了,不过,你们也无需冒进。”白莫如点头道,而后又问起了时隔许久的霍木林引战的事情,“北方那边的战事如何了?” 战事虽然还在继续,但是,消息却也不断传回朝中,玉无玦道,“霍木林撑不了多久了。” “霍木林在草原东部虽是一家独大,但历来少与中原交兵,如今如此突然交战,总不会如此偶然。” 玉无玦道,“北方那边已经传回了一些消息,在霍木林与北方交战之前,霍木林内部起了一些冲突,疑似煽动,不过……从大皇兄传回来的消息看,此番交战,霍木林保留了不少实力,看起来……”他眯了眯眼,唇边划过一抹笑意,“看起来,倒像是闹着玩儿似的。” 白莫如闻言,唇角微抿,却是不言了,玉无玦倒是一派闲适,手中轻捏着阮弗的手,眸中笑意清浅,可阮弗却觉得,他必定又是在思虑着什么事儿,或者在计划着什么了。 冷月荧早在一旁听得不耐烦了,看了玉无玦和白莫如一眼,有些没好气地道,“阿弗,你随我过来,咱娘儿俩说些悄悄话,这大好的日子,倒是让他们两人整日里尽说些朝堂大事,好似一日不说这辰国的天就塌了似的。” 说罢她已经拉过阮弗,直接将阮弗带离了玉无玦的身边。 白莫如一怔,有些无奈地看冷月荧带阮弗离开的背影。 只阮弗回头,对着两人点了点头,唇边划过一抹浅笑,跟着冷月荧往外走了。 剩下两人依旧还坐在厅中,不过白莫如的脸色却依然还有一些严肃,他看向玉无玦,眉目中更多了一些凝重。 反观玉无玦,却依旧还是那一派闲适的模样,只他唇角噙着的那一抹笑意,昭示着某些别人看不懂的不同。 两人在同知府用过午膳之后便离开了,不过玉无玦只是将阮弗送回到了晋王府的门前便又要出去了,在马车里的时候他便已经说过,阮弗心中明白,便也不多言,自个儿回了府。 玉无玦此番是亲自去拜访吏部尚书的,这一去,便是大半日的时间,待到晚膳时间他才回来,只不过用过晚膳之后他又去了书房。 阮弗也并不多理会,唐大人虽是有些迂腐,多于拘泥,但在政事上却是个明白人,玉无玦今日,是为了他执意辞官的事情而上门拜访的。如今,吏部和礼部两位尚书因牵连之过而纷纷想要请辞,于朝堂不稳,这是必须要阻止的事情,但是有一个恰当的人与这两人陈明利害,以政事之由止息了这两人的请辞之心,便不会再生变故。 玉无玦去了书房,不过她却是需要回房,今日从同知府中回来之后,晋王府的内院管事冷嬷嬷便将她拦住了,讲了半日的晋王府内院管理之事,将诸多账册之类的东西都交到阮弗的手上,可她虽是精通政事,对于查账这等琐屑之事,历来是敬而远之的,只是冷嬷嬷太过坚持,她坚持这听了半日,这会儿之觉得头脑还有些昏沉。 三月底的天儿,已经暖了许多了,她才刚刚回房,盼夏便迎了上来,今日她也跟着阮弗听了半日冷嬷嬷的唠叨,但冷嬷嬷是王爷敬重的人,阮弗自然也是敬重她,而她晓得阮弗的性子,知晓她疲心于这些事儿,因此,便笑着上前,“王妃今日累了吧,可要先沐浴沐浴?” 这分明是打趣的话,阮弗睨了她一眼,道,“瞧你那点小心思,哪一日我让冷嬷嬷将这些事情都交给你,看你还乐?” 盼夏忙求饶,“别呀,盼夏还要照顾王妃,哪里有时间做那些事情。” 阮弗也只是说说罢了。 盼夏却笑道,“王妃既然无心这些事情,与王爷说一声便是了,王爷必定不会舍得王妃劳累。” “就你知道得多!”阮弗笑道。 盼夏却掩唇一笑,“盼夏当然知道,王爷最是舍不得王妃了。” 阮弗叹了一口气,终究是夫妻,这些事儿她不做便是玉无玦来做,只摇头失笑。 不过这事儿不提了,盼夏却有些小纠结了,想想因为这两日太过忙碌,王爷和王妃都还没有圆房,这…… 阮弗看她突然升起的小纠结,笑道,“又怎么了?” 盼夏毕竟还是一个小丫头,光是想想这件事便有些脸红道,“王妃,您与王爷好像还少了一个大婚的之礼还没有完成……” 她说得有些别扭,但阮弗却一下子便听明白了,闻言轻咳了一声,睨了一眼盼夏,耳根已是悄悄发烫,突然想起今日回同知府的时候义母说的话,说什么希望下次来的时候能有个小子来玩儿…… 有个小子来玩……他与玉无玦都未曾圆房,哪里来的小子,下次来又是什么时候,如今已经是三月,怀胎还需九月,若是义母年底还再过来,还能来得及么? 阮弗忽然被自己的想法震惊了,忙甩头,轻咳了一声道,“咱们盼夏虽是小丫头,操心的事儿倒是许多。” “王妃……”盼夏口中已是求饶之语。 阮弗心下一叹,这两日同床而眠,玉无玦始终顾忌她白日的劳累而无事,但其实她自己并不觉得白日劳累,可这等事情,总不能她自己跟玉无玦说自己不累吧,她虽是大胆,但在这等事情上,还是有些羞赧。 因此只笑着对盼夏道,“好了,你去着人给我备水,我去沐浴。” 话到了这儿,盼夏自然也不好多说,但是听阮弗说是去沐浴,却道,“王爷在后房为王妃开辟了一个温泉浴池,王妃用浴池岂非比浴桶更好。” 这话倒是提醒了阮弗,早在前些日子,也不晓得临渊与他说了什么,玉无玦便下令着人在这房屋的后边开辟了一处直接连通卧室的浴池,说是经常浸泡有利于她调养身子,在大婚之前浴池便已经建好了,先前也曾与她提过。 在原本没有温泉的地方开辟这样的温泉浴池,期间不知花费了多少心思,光是从别处引水便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不过这温泉浴池自打建好之后确是真的没有用过。 阮弗不多想,听到盼夏提及,便点头道,“也好。” 说罢便往卧室的后房而去,与寝室不过也只是一墙之隔,以一个雕花的屏风遮挡了门口,倒也方便,盼夏知晓阮弗沐浴的时候不喜有人在近旁照顾便也退出了房间在门口守着。 只不过……阮弗才刚刚进入这浴室,便停驻了脚步,脸颊发烫。 不为别的,玉无玦这厮,将这浴室布置得实在有些让人浮想联翩! 一个宽大的浴池,长宽约有两丈之多,但浴池一角有一个鲤鱼的石雕,那温泉之水便是从那鲤鱼口中流入了浴池,温泉水出口之处,还冒着丝丝热气,将整个浴室蒸得水汽缭绕,而周边的墙上,皆挂了诸多字画,只是那字画……实在有些让阮弗不愿抬头去看,什么池鱼相戏、鸳鸯交颈,瞧那一笔一画,分明出自玉无玦之手,偏偏这厮一笔一画画得缠绵,让人看了,分明是佳画却忍不住脸红,还有那浴池周围的帐幔又是怎么回事,分明一个好好的沐浴的地方,偏偏布置得这般隐约或见,欲见不见的,加上浴室以夜明珠点亮,那光芒柔美,多一份嫌亮,少一分嫌暗,却多了许多暧昧,即便如今她一人在这浴室中,却还是通身的不自在,真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阮弗脸颊也不知是被这浴室的热气蒸的还是被这浴室的景象羞的,一张脸涨得通红,扫了一眼便匆匆出来了,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一出来盼夏肯定会疑惑进来看,到时候让盼夏看见了岂非更加不好。 念想一升便又折了回去,想想反正玉无玦此时在书房,定然不知自己在用这浴室,等他回来了,自己也早已沐浴过了,心下一定,便又心安理得了,只脱了衣服就着台阶下了浴池。 可才刚刚入了浴池,这温泉之水浸润全身,便让阮弗通身升起一层暖融融之意,只觉得浑身血脉舒张,便是这两日积累的未觉的疲累好像都因此而被驱逐了一番,原想着快些起来的,这会儿倒是舍不得这温暖之处了,只散了长发,靠在池边半张石上,闭目享受。 而玉无玦回到书房,其实也并无什么大事,只是取了纸笔写了一封信,封好之后便交给无棋了。 那是往北方而去,交给逸王的信,无棋接过之后,不言其他便又退下了。 玉无玦正待回房,外边冷嬷嬷却已经请见,他素来敬重冷嬷嬷,这书房冷嬷嬷也是可以来的。 冷嬷嬷所来,不为其他,为的正是今日将内院之事交给阮弗的事情,这会儿是来给玉无玦汇报的,不过她也看出了阮弗在这件事上并不太热情。 玉无玦听罢,只是笑了笑,“嬷嬷,阮儿不太喜这些事儿,日后王府中的事情,这些事情,也不必拿去烦她了,一并交给嬷嬷便是,按照往常,年尾拿来给我看一眼便可。” “可是……”冷嬷嬷终究是不太赞成的,“以前王妃还没有进门,这些事儿交给王爷处理自是应当,如今王妃既然进门了,府中中馈大事自然是要交给王妃,不然岂非是让别人说王爷薄待了王妃。” 玉无玦摇了摇头,“在府上,没人敢说这种话,嬷嬷也不必多说,按照以往便是,阮儿与别的人不一样。” 玉无玦都这么说了,嬷嬷也心知玉无玦的性子,加上阮弗才刚刚嫁入晋王府,但是在外的名声冷嬷嬷早就知道了,对阮弗可谓是满意至极,也晓得玉无玦将她护在了手心,既然玉无玦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也没有反对的理由,总之怎么的都是王爷在爱护王妃。 不过玉无玦却道,“日后,阮儿的事情,嬷嬷也不必与我说,这府中,她的话,便是我的话。” 冷嬷嬷是个明白人,见着往常总是一个人冷冷清清的玉无玦这般维护阮弗,眼睛都笑开了,“唉!老奴明白!” 说罢,便与玉无玦告了一声退便退出了书房。 玉无玦摇头失笑,便往主院而去了。 阮弗这会儿才刚刚入浴,盼夏还在门外守着,见到玉无玦回来,笑着行了一个礼,玉无玦顺口问道,“阮儿呢?” “王妃正在沐浴。” 玉无玦原本要进门的脚步一顿,“沐浴?” “是。”盼夏应道,“在后房的浴室沐浴。” 玉无玦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轻咳了一声,还没有开口说话,盼夏双眼溜溜一转,好似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儿似的,道,“盼夏想起来了,今日还没有给王妃炖汤药,既然王爷回来了,盼夏便现去给王妃炖汤药了!” 所谓汤药,确有其事,是临渊认为阮弗身子还没有彻底调理好而开出来的药方,每两日用一副,但今晚并非是用药的时候,这话,不过是给自己找一个离开的借口罢了。 玉无玦也不揭穿这明显的谎言,阮弗何时用汤药,他比任何人都仔细,岂会记错,只似是而非地嗯了一声,便径自进房了。 盼夏说完一番话,却是脸儿早已通红,想着王爷和王妃还没有圆房的事儿,心中暗暗对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见玉无玦进了房,她拍了拍自己的脸,一溜烟便走了。 阮弗也才刚刚进入浴池不久,这会儿正是享受的时候,不期然听到后边的声音,料想大约是盼夏将自己要换洗的衣服拿进来了,她头也没回,依旧靠在池边,道,“衣服放门口屏风上,不必拿进来了。” 只吩咐这一声,她依旧在闭目享受,但却没有听到声音,反而听到了身后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阮弗猛地睁开眼睛,转回头,隔着朦朦胧胧的帐幔,便看到了玉无玦模模糊糊的身影。 她猛地站起来,惊道,“你怎么在这里!” 玉无玦只着了一身织锦的白色中衣,正站在门口不远处,料不到阮弗竟然会有这般大的动作,他原本进来的时候便知看到纱幔背后她靠在浴室边的小半个身形,以及那一头已经带了湿意的长发,水汽蒸蒸之中只让他觉得似有仙人在水中,心中微妙的感觉刚生,不想阮弗竟然从这浴池中站了起来,而此刻她身上只着了一件肚兜与亵裤,双腿隐在水中,而身上仍旧是新婚里准备的肚兜花样,紫红为底,上边绣了一株白玉兰,正是娇艳惹人采摘的时候。 她猛地站起来,巫峰如满月,竟让他脑海中第一时间便想起那一夜他去同知府,她在后边沐浴,身影倒影在屏风上的画像,那一抹新月,他早已想要捧在手心。 一时间,一切重合,几乎让他呼吸一窒。 但阮弗才刚刚站起来,肩头一凉便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动作,惊叫一声又猛地沉入了水中,可她动作太急,旁边阶梯在水中太滑,这动作让她瞬间便歪了身子。 可她还没有倒下,便听见水声哗啦,一双大掌已经贴上她后腰,牢牢稳住她。 玉无玦见她这动作,简直是又气又无奈,“小心些,急什么!” 正文 第197章 游鱼戏水 一只大掌稳稳放在阮弗的腰后,这般力气,她自然是无法忽视,加之因为泡浴的关系,她身上还有一件肚兜儿,后背却是裸露的,这会儿,也不知是热水的缘故,还是玉无玦掌心本就是那样温热的,阮弗只觉得后腰那一片,也连带着热烫了一片。 而两人入了水,浑身皆是湿漉漉的,玉无玦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素色中衣,湿了水儿,贴在身上,如同无物,还能看待衣裳底下肌肤的颜色,因水流之故,他衣襟已经半开,胸膛赤裸,这般情境之下,比平日里温润如玉的样子,多了一种她不能忽视的性感。 阮弗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有些不受控制的跳动。那种无言的急切不知如何形容。 耳边是玉无玦着急的轻斥,怕是真的恼了她刚才急切钻入水中而差一些滑下台阶的样子吧。 阮弗先前虽然也曾与玉无玦亲密过,甚至上一次在同知府中的时候,还差些擦枪走火了,但是,毕竟还不像现在这般亲近,虽然知道两人已经是夫妻了,可是前世加起来,两辈子的经验,面对这样的亲密之事,这会儿,还是不知所措得很。 她下意识抓住玉无玦水下的衣襟,反是道,“你,你怎么进来了?” 这么说着,可她眼睛却盯着水面,耳尖早已红得一塌糊涂,视线似乎不知该往哪儿放似的,可她习惯了说话的时候看着玉无玦,这么一问,才看进他眸中便又慌忙移开了视线,看着别处,就是不看玉无玦。 玉无玦难得见到阮弗这般样子,平日里千军万满面前还能岿然不动,在朝臣百官面前还能侃侃而谈,在别人面前那般自信丛生游刃有余的人,却只有在他的面前才会露出这样小女儿的娇态。 见惯了她平日里的冷静自持,这会儿,玉无玦却难得升起了一些恶劣的心思。 他笑着,轻声问道,“这里是我们的浴室,我不能出现在这里么?” 阮弗在浴室呆得时间比较久一些,这会儿她鬓发微湿,粘在脸上脖子上,因为热水的蒸腾,或许还因为现在的害羞,脸颊也是红红的,如同染了一层胭脂一般,比那一日新婚之日,他揭下盖头见到的那个妆容精致的女子还有娇媚几分,玉无玦光是看着便觉得心中已是醉了。 他倒是饶有兴趣地观赏着阮弗的娇态,实则心中已经是心猿意马,原本扶在她腰后的大掌,拇指微动,带了一层薄茧的指腹轻轻在她腰间揉捏着。 “我洗好了,我先出去,你沐浴?”情急之下,阮弗急忙开口道,说罢,也不等玉无玦回应,便转身往阶上走。 玉无玦轻笑了一声,将人揽到怀中,就着旁边的阶石坐下来,将阮弗揽到怀中,笑着看她,“明明是个面对何事都大胆果决的人,这会儿,怎么害羞了?” 他这么说,阮弗可就不愿意,想也没想便抬头瞪他,“我哪有害羞!” 可她眼眸含波,比那春水还要撩人,哪里还有半分瞪人的气势,便是平日里瞪人,在玉无玦眼中,也更多是娇态,何曾有过威慑的气势了。 这会儿,他也顺着阮弗的心意,笑道,“好,你不害羞,是我害羞了!” 这话,说着还不如不说。 阮弗挣脱他,水声哗啦一片,就要起来,不想理会这突然就会油嘴滑舌的人。 在这种时候她自知不是他的对手! 玉无玦哪里舍得让她离开,将人拉了下来,道,“好了,是我的错,先别离去,这温泉水你对有益,多泡一会儿有益于调理你的身子,你才刚刚进来没多久就走,可还没有起作用。” 他到底是关心她的,一说起身子调理的事情便皱起了眉头,面上哪里还有调笑的心思。 阮弗最是见不得玉无玦这样为自己担心,这会儿也乖乖留下了,只是,多少还有一些别扭,含糊不清地咕哝了一声,“我,我去披件衣服。” 这咕哝之声虽是小声,但玉无玦却还是听见了,这会儿,笑也不是,气也不是,道,“你听说过谁泡温泉水,还穿着一身衣裳的?” 说罢便又将阮弗揽入了怀中,可他这么一说,阮弗便又不同意了,不满地看着玉无玦,“那你呢?” 这话倒是让玉无玦笑出了声音,“阮儿是不满我也穿着衣裳?既然如此,我脱便是。” 这话一出来,阮弗便知道又被套进去了,“你!” 玉无玦却笑了一声,也不驳她的什么话,倒是放开了阮弗,就在她跟前慢条斯理地将自己身上衣襟早就散开了的中衣脱了下来,那宽衣解带的动作,那翻动衣襟的动作,明明可以一气呵成,可这厮偏偏就是不,一件衣服被他脱得好像好如何了似的,可具体是如何阮弗心中不知道更说不出,就是觉得焦躁的很。 可玉无玦虽是脱着衣服,眼睛却一定不定地看着她,唇角噙着笑意,明明是温端的模样这会儿总多了一些说不清的风流轻佻,偏偏又不惹人厌。那眼波,比这浴池之中的水还要让她感到热气扑面,可偏偏不知为何,自己的眼睛还要往他身上看,如同不受控制似的。 阮弗一颗心砰砰乱跳,忽然闭了眼睛,鞠了一捧水甩他身上,大有一股上了脾气的样子,“要脱便脱,不脱你便穿着!” 玉无玦何曾见过她这样,知她是羞恼所致,这会儿也不存心逗他了,但却是低哑着声音道,“阮儿,带子打结了,我解不开,你帮我?” 阮弗也不知是何情绪,好像真的是为了帮他尽快解开带子免得他这般轻佻戏弄他似的。她一闻言便有些急切地伸手去抓玉无玦衣襟的带子,下意识要帮他解开,可那带子似乎跟她有仇似的,怎么解都解不开,不仅解不开,反而是越来越紧了,她自然是烦躁,越是烦躁越是解不开。 加上心理的那一些不自然,自然是多种情绪萦绕在心,早就搅乱芳心一池春水。阮弗索性一把扔了玉无玦的衣襟带子,有些气恼地道,“不解了!” 可她还没有抬头,却觉得下巴被轻轻捏住,还没有反应过来,玉无玦的双唇便覆了上来。 “那便不解了……” 这一声,低哑得很,如同含了许多情义在喉中,道不尽,磨成沙,已经含糊在了四片唇瓣间。 水波微动,浴池旁边的沙账无风自动,翩翩而起,却萦绕了一室的缠绵,道不尽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诱惑。 良久之后,只见宽大的浴池水面上,一件白色的中衣漂浮于上,那衣襟的带子,却不在衣襟上,在朦朦胧胧的水雾之中,依稀可见,它如纤细的游鱼一般沉入了水底。 阮弗半靠在玉无玦的肩头,他上身衣裳已去,留了个光溜溜的上半身在水中,可她这会儿,虽是在水中却如同失去了水的鱼儿,趴在他肩头喘气说不出话来,两片唇瓣,如那清晨滴了露水的玉兰一般,总让人忍不住想要去采摘,雾蒙蒙的眼中,含春带情,缓不过气来,也无法缓过来。 她这会儿倒是不说话了,更不愿看玉无玦。 玉无玦也好不到哪里去,想来自己几乎忍不住,却不想早早便在这等时候便结束了这事儿,那一日大婚,因为多了玉无临的事情而没有给她一个完整的大婚之礼,他心中总是对阮弗多了一分歉疚,因为他是晋王,他是玉无玦,他要面对的事情,有时候连自己都要让位出去,可阮弗是他的妻子,是他心爱地女子,跟着他,也总免不了要为各样的事情而让步。 他舍不得,却永远没有两全的办法。 而她却永远比他先一步体谅他的两难,在他还没有想出两全之法的时候便为他做了决定,每每让他气也不是,怒也不是,却越发怜惜她,只盼在每一日的相处中给她更多。 今日,他定是要为她补上一个洞房之夜的,即便大婚的红烛已经燃尽了,但却想给她一个最难忘的夜晚。 让她从一个少女成为人妻,给予她一个男人最直接的爱意。 稍稍平复了之后,他便揽着阮弗坐在浴池旁边的台阶上,看她嫣红地双唇,只觉得腹中有股蠢蠢欲动之感。 阮弗的害羞已在被他一点一点地瓦解,但还是眼睛不敢直视他光裸的上半身。 玉无玦笑了一声,唤道,“阮儿。” 阮弗下意识抬头看他,玉无玦笑了笑,抬手将粘在她脸颊上的湿发拨到耳后,笑了一声道,“我们是夫妻。” 阮弗一怔,而后才反应过来,倒是弯了弯唇角,是轻嗯了一声。 不过这一次虽还是有些害羞,却仍旧如同以往两人亲密的时候那般,她伸手揽过玉无玦的腰身,轻嗯了一声。 玉无玦笑了一声,阮弗终于觉察他今晚是真的心情颇为愉悦,因着身高的关系,阮弗脖子以下已经全部没入了水中,但玉无玦的胸膛却是露出了水面,如今三月末的天儿,晚间还有有些凉的,她压了压玉无玦的肩头道,“你下来一点。” 玉无玦笑了一声,只听得哗啦一声水声,原本坐在他旁边的阮弗便被她提着腰坐在了他的怀中,而他的肩头却的确是没入了水中。 “这样可好?”他问道。 阮弗轻哼一声,转头不看他,倒也不说话了。 玉无玦唇角弯起,道,“阮儿,大婚虽是过了,咱们却还差一个洞房,你觉得此处如何?” 说着他眼睛扫了一眼四周,笑着道,“账幔翩翩,明珠如月,一切正当其时……早知道当日布置的时候,当将这账幔换成红色的,将明珠换成紫玉珍珠,如此才不负这一番意境。” 他说得煞有介事,阮弗却直接被他刺激了,嗔怒道,“玉无玦,你敢!” 玉无玦挑眉看她,阮弗看了一眼四周的东西,道,“你将这账幔撤去,将墙上那些画儿拿下,日后不许再放进来!” 这色厉内荏的模样,分明是害羞的,可玉无玦却问得一本正经,“为何要撤去,账幔挡风,好一番情趣,墙上的画,皆是我亲手所画,一笔一画皆是费了心思,为此连续两夜未曾入睡,阮儿便如此嫌弃么?” 账幔挡风?莫说这浴室连窗户都没有一个,怎会有风进来了,而他竟然还好意思说自己连续画了两夜的游鱼戏水和鸳鸯交颈图,阮弗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说,日后她若是在这浴室泡澡,难道还有天天面对这景象不成? 不过此时的她自是不会知道,这墙上的图不过尔尔,这池边的账幔也不过如此,日后这浴池里边发生的故事,只会让她消受不起,让她不得不怀疑,玉无玦建这浴池,是否真的是为了给她调理身子的了。 不过那也是日后的夫妻情趣罢了,不为外人道尔。 可此时她道行太浅,但是如今这一点便已经有些消瘦不起,“你,你惯会胡言乱语!”她本想用别的词儿,但愣是说不出口,最后只能以一个胡言乱语来概括。 “这哪里是胡言乱语?”玉无玦笑道,“分明是你我之前的夫妻情趣,纱幔助兴,墙画成趣,方不会让阮儿觉得无趣了才是。” 她哪里觉得无趣,分明是他自己为自己谋利!阮弗这么一想又觉得不对,哪里来的利可谋! 可在别的事情上,阮弗哪一次不是占了上风,可偏偏就是在这等时候,总是说不过玉无玦,也不知这人到底哪里来的这些她未曾想过的花样。 阮弗说不过他便故技重施转头不理他,决心如往常一般晾着他。可玉无玦岂不知她的心思,倒是爱极了她这等耍性子的时候,平日的阮弗实在是太过稳重也太过冷静自持,以至于时时刻刻都能收拾好自己情绪,但玉无玦却不愿意她这样,至少在他面前的时候,还能有一些脾气,让他明明白白看见她的不满和不愉快。 因而,每每这等时候,都会让他心中涌起一些异样的情绪,这会儿却是笑道,“难道不是么,方才我们便因此尽兴。” 方才?他说的方才,自然是他耍诈偷香的事儿。 阮弗哪里说得过他,只是坚持道,“我不管,反正明日你要将他们拿走,不然日后我便不来这儿了!” 还真的耍起了性子,玉无玦闷闷笑了一声,“好,明日我换掉。” 换掉了他再换些别的花样进来便是,总之没有游鱼戏水和鸳鸯交颈,不是还有别的么?若不改称鸳鸯戏水,也别有一番趣味。 阮弗却有些恼怒于玉无玦这般样子,她肯定不信他现在说的话,一双眼瞪着她,却水波粼粼。 玉无玦却是不笑了,何况她坐在自己的怀中,却始终不安分,他哪里受得住,如今她又这般控诉一般地看着他,蒸蒸水汽之中倒是惹人怜爱得紧。 “阮儿,别这样看我。” 阮弗却是不依,大有他不同意彻底将这些东西拿走便将他看到天荒地老的意思,却不知自己这时候这般坐在他怀中,半身赤裸看他的眼神,已经让玉无玦眸中烈焰燃起,玉无玦与她对视,终是叹了一声道,“你若是一直这样看着我,我怕我今夜会化身为狼!” 说罢,他不等阮弗因此而反应过来,在她突然红了一张脸的瞬间,伸手一手扣住阮弗的腰身,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双唇又压了上去。 这张唇瓣,他总是要不够,如花蜜一般,让他舍不得,只稍看一眼,便想要采撷而去,藏着不为人所见!可真是疯魔了! 两人脖子以下全都没入了水中,阮弗却被他比先前更烈的热情烧灼了一般,玉无玦覆在她腰间的手轻轻挠了一下,阮弗便忽然的一颤,而后便软了身子,几乎沉入水中,下意识伸手环住了玉无玦的脖子,身子却也因此而贴上他的。 与她的娇软不一样,他的胸膛那般坚毅,相触的感觉那么鲜明,她脑海中猛地想起在同知府那一晚,他咬住那个地方带来的惊颤,如此便忍不住轻咛一声,含羞带怯的,像是不满他这般戏弄她一般,又像是不满自己总是想起上次的事儿。 玉无玦却在她唇瓣上轻轻咬了一口,留下浅浅的痕迹,看她软着身子倒在自己的怀中,那唇瓣却如院中雨后的玉兰一般,更让人想要采撷了。 玉无玦眸中一暗,阮弗只觉得一口气还没有喘过来,便又被他夺去了气息。 连着三次,他却像是一个在耍弄敌人的将军一般,一次比一次更为激烈,似乎在探她的底一般,每一次都让她感到意外,也每一次都让她感到更加吃力,更加不知如何应对,在这种事情上,她的学习能力,永远不及他,也不知他为何会有这些那么多花样,那么多折磨人的手段。 怪不得没人能赢过他! 阮弗软在她怀中,脑海中却还是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这厮倒像是颇有经验的样子,分明不像是从未接触过女子的人! 可她心中这念头才一闪而过,玉无玦却好像已经觉察到了什么一般,在她腰间轻轻一捏,她便下意识不满地嘤咛了一声。 这嘤咛一声,却如同什么信号一般,导致那鼻峰之下,两片玉兰绽放,却被风雨拍打,落了缠绵的雨滴在其上,久久不去,却始终在那玉兰花心,辗转逗留,似是要溜遍每一处才罢休,可明明已是辗转于中每一处,却迟迟也不肯离开。 阮弗只觉得自己像是要窒息了,不想却突然觉得自己大腿膝上三寸之处,如有异物划过,还不她惊骇,便觉察一双手掌,如游鱼覆上,摩挲不止。 忽听水浪拍打的声音,期间夹杂一声难以控制的惊叫,可那声音才刚刚破口,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吞下了,呜咽不出。 水声却还在继续,池边的纱幔依旧无风翩翩,一会儿飘过半池池水,缠绵在水中相拥的两人的头顶,一会儿又往侧边飞动,不知它下一次究竟要往哪儿去,不得章法,亦如水下作乱的那条鱼儿一般,撩拨得阮弗恨不得将他捉了,扔上案板,可它却狡猾得紧,每每总是让她捉摸不到,倒是自己被它戏弄得没了章法,煎熬得很。 明珠的光辉,四面而来,浴池中的人影,无法映成影像,但见缭绕的水雾之中,隐隐约约相拥的身影。 以及,那宽阔的水面之上,两管裤脚,漂浮于上,那裤管纤细,看起来却并非是完整的,而是被人截了大半,漂浮于水上隐藏在白雾之间。 待水浪声停,在浴室之中,喘息之声却越发明显了。 阮弗如同遭了一场大劫一般,早已说不出话来,只能重重喘息,唇瓣嫣红,眉眼存了一汪春水,玉无玦低眸,看着她,早已是情难自禁,但见她这般模样,更是受不住,在阮弗还没有反应过来,竟瞬间将她放在了石阶之上,屏息沉入了水中。 水面水雾缭绕,阮弗却看得清玉无玦的动作,见此脸色腾的红了一片,比任何时候更甚!早就羞得不知所措,初经人事,她哪里守得住这般。这厮平日看起来温温,即便知道他内心并非如此却也不想他竟然这般猛浪! 玉无玦却不管,虽是知道她在挣扎,却依旧我行我素,在这种事情上他并不打算让着她,难见强势。 衣裤单薄何况还是亵衣,他是习武之人,目力过人,但见那水中景象极美,如玉兰落水,沾惹了最重的湿意,几要凋零,又似花苞落水,极尽舒润,正待绽放。 他只想知道是否如她最爱的玉兰一般芬芳。 待阮弗料到玉无玦想要做什么的时候,早已来不及阻挡,只觉得自己双腿被压住了一般,忍不住一蹬,却觉得自己的脚掌被握在了一只带着薄茧的手中,那手轻轻在她脚背上一抚,她便如同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般,整个人一颤,便觉得腿侧被一头软发擦过,那条可恨的鱼儿,早已换了一种她不敢想象的方式在折磨她。 无耻得很! 她只来得及惊叫了一声,不想这声音一出口,便带着让自己心惊的颤意,还带着自己未曾意识到的娇媚,哪里是她会发出来的声音,她忙闭口忍着不敢出声,但却控制不住喘息和胸膛起伏,如缺了水的鱼儿。 可水下那条鱼儿却不饶过她,直将她折磨得欲生欲死。 她哪儿还能忍得住,又哪里是那条可恨的鱼儿的对手,早已不知自己越是压抑的声音越是刺激那条鱼儿,那猫儿叫唤一般的声音,不仅吓不走那条鱼儿,反而让他变本加厉了。 一阵惊颤之中,阮弗只来得及伸手抓住池边的账幔,发出一声绵长而娇媚的叫声之后,便只听得水浪翻腾的声音,池边的账幔已经被她扯落,覆在了池水之中,也将那不知何时漂浮在了水面上的分明已经从两侧被划开了的短短的只剩下了一尺的亵裤覆盖住,如同覆盖了什么羞耻的秘密一般。 她还在一片难以启齿的感受中还没有缓过来,便只听得一阵破水的声音,那条可恨的鱼儿终于钻出水面。玉无玦却只是对他一笑,眸中醉意让她差点不识,而后哗啦的水声想起,一颗脑袋埋在自己身前,一阵嗫咬的疼痛,突生的感觉,与那一夜重合。 阮弗发出一声黏腻的尖叫。 “无玦!” 阮弗未匀过呼吸,慌乱叫一声,玉无玦却已经伸手,将她抱在怀中,肌肤相贴,出了水面,他身上,只剩下一条沾了水的亵裤,他未说一句话,却抱着阮弗出了水面,扯过池边的账幔覆在了阮弗与自己的身上,往门口而去。 内室已经燃了烛火,大婚时候,婚床上的大红喜被还没有被换掉,依旧如烈焰那般,玉无玦脚步有些着急,待将阮弗放在那大红喜被上的时候,两人身上却已经是一身干燥了。 阮弗身上除了那紫红打底的肚兜儿,哪里还有遮盖之物,一接触床被,她便伸手将一旁的棉被拉过来,遮住了自己,脸颊飞红,如身下地大红喜被一般。 玉无玦笑了一声,声音干涩得很,可唇瓣却是一层水光,忽略不得。 阮弗视线犹疑,身上的浪潮尚未退却,哪里受得住他这般情意缠绵地看着自己。 “无玦。”她又叫了他一声。 玉无玦应了一声,伸手将半张床帐放下,掀开那大红的喜被,缠在了两人的身上。 他微微拨开阮弗的碎发,在她发烫的脸上印下一吻,便唤她一声,“阮儿……” 从眉眼,到鼻峰,从脸颊到唇角。 一声一声呼唤。 那声音好似来自远方,沉了万年的期盼和等待。 又好像近在耳边,呢喃着爱人最动听的情话。 可那情话却单调得很,来来去去只有她的名字,可每一口每一声听在她的耳中,便教她沉沦,沉沦这在时光之中,不愿醒来。 另一边的床帐被放下,掩盖了大红喜被上交叠的身影,只闻帘后声动,传来阵阵喘息的声音,似泣似诉,而后,便见一件素白亵裤从帘后滑出,接着便是一件紫红色的小衣,那小衣上半开的玉兰也沾了夜露一般,惹湿了一片。 红烛滴泪,堆砌了一层残泪,久久之后,动静方息,弯月已往西,只见那闭合的帘后忽的伸出一截皓白的手臂,可刚刚伸出,却又被另一只更为强劲的手臂给扶住,五指缠绕,折回了帘内,似乎怕被人瞧见一般,掀翻一角闭合的床帘,只瞬间的掀开,便见红被翻飞,纠缠了一榻,羞云怯月,声动渐起。 这漫漫长夜,还未过了一半。 正文 第198章 闲情,康妃的线索 第二日阮弗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无可避免的大概成为了这段时间起得最晚的一次。 只不过还没睁开眼睛,刚动了动,便觉得自己一身皆是酸痛,下意识发出一个细微的声音,便听见头顶上传来一个含笑的声音,“醒了?” 是玉无玦的声音,他已经不知醒了多久,身上披了一件松松垮垮的中衣,就坐在床头看着她。 他目光温柔缱绻,比昨夜那个情动时候人少了一些霸道。 一夜折磨,阮弗的羞意早已被她磨尽。她睁开眼睛,也顾不得别的什么,就开口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不用去上朝么?” 玉无玦倒是被她问得失笑了,“阮儿难道不希望在我们洞房之礼之后的第二日便醒来便看到我?” 任何一个女子,自然都不会想要在昨夜那般缠绵之后第二日醒来却找不到丈夫的身影,不过,虽是这么想着,阮弗却往被子里埋了埋,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笑道,“反正日日见你,有何关系。” 虽是这么说着,唇角却扬起了几分,显然是心情很愉悦。 不过这话,玉无玦可就不太乐意听了,颇是委屈地道,“这才新婚,阮儿便如此嫌弃为夫了么?” 说罢还拿着鸦发未梳的脑袋在阮弗尚还光裸的肩头蹭了蹭,蹭得阮弗一阵痒意,忍不住轻笑出声。 或许是因为昨夜两人闹腾得太晚,她这会儿轻笑的声音还带了一丝沙哑和艰涩之意。 阮弗忍不住推他,“你起开,别闹……” 不过这会儿的玉无玦显然是幼稚得很,才不理会阮弗这话,蹭着蹭着便又在她身上点火了。 他这一夜几乎未睡,昨夜那般疯狂,是他失控了,让她流了许多泪,待他后半夜为她清理身子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如何猛浪,心中又是懊悔又是怅然。可清醒之时,脑海中却始终滑过她在自己身下承欢时候的模样。 他想,自己要变成一个重欲的人了。 阮弗身上未着一物,清爽干净得很,却有一股独属她的芬芳之味,让玉无玦一旦吸入,便觉得食髓知味一般,何况…… 看着她肩头留下的深深浅浅地痕迹,尤其是心口那一块地方,更是如此,玉无玦哪里还能无动于衷,轻轻浅浅的吻,又在昨日留下的痕迹上印下了新的痕迹。 天光大量,床帐轻动,又被一只长臂给放了下来。 红被之中,又传出了阵阵轻喘的声音。 盼夏守在门外,分明是听到了阮弗和玉无玦起来的声音,但是不一会儿便又听见里边传来了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尤其是她是习武之人,耳力过人,什么声音听不到,这会儿,一张脸如同滴了红墨汁一般,吩咐着几个提着水盆的丫鬟道,“王爷和王妃,大概还没有起来,都先下去吧。” 几个丫鬟连头都不敢抬,便又跟着盼夏下去了。 到底是昨夜太过闹腾,玉无玦即便是食髓知味也不敢把阮弗闹腾得太多伤了她,因此,自然,最后苦的还是他自己,等两人再出屋门的时候,也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不过那时候,已经是差不多到了午膳的时间。 身为一府的主人,阮弗长这么大,几乎从来不会在过了辰时将近午时的时候才起床,可今日竟然如此晚,再加上旁边的盼夏看着自己便一张脸红得通红的模样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不分明昭示着自己与玉无玦大白日的在屋中做了什么么,当即越是这儿想着,越是羞恼,径自用膳,也不理会玉无玦了。 玉无玦倒是没什么,与阮弗一双眸中含带控诉的样子,他倒是春风满面,整日唇角皆是挂着笑意,好似很知足的样子,就恨不得挂着一张招牌让每一个看见他的人都能明明白白看得出来“本王很高兴”了。 于是,用过午膳之后,玉无玦出门了,阮弗一想起昨日的事情便羞恼,而后将浴室里那些个纱幔和挂画一股脑全都拿了下来,塞进了房中的一个箱子之中,大有一股让他们永不能见到天日的气势,这事儿,晚间回来的时候玉无玦自然是知道了,见此大概是想到了阮弗自己做这件事情的表情,又是一阵发笑,阮弗却是恼得连着几日都不用那个浴池,不过这浴池本就是为了给她调理身子的,因而,玉无玦最后还是好说歹说了许久才让她每日进去泡一会儿。 阮弗自然是明令禁止他不许在她泡浴的时候进去,玉无玦倒是遵守了规定了,不过他虽是不进去,刚开始几日,阮弗却几乎每日沐浴的时候都会想起那一夜两人在这浴池的猛浪之举,直至最后竟也麻木了,不过这已是后话了。 玉无临等人被关进了大宗院,剩下的其余的人,自然也是当被如何的便被如何了。 一切看起来还是风平浪静的样子,自从那一日得到桃花林的消息,高车族的事情又牵连到已经死去的康妃母家王家之后,玉无玦便一直在派人调查王家过往的事情。 转眼之间,已经到了四月初。 正是踏青的好时节,晋王府中的玉兰花花期未过,依旧是一片盎然之意,这里的植株已经有了不少年岁,枝丫横生,多了许多妙趣,玉兰开放的地方,不仅芳香四溢,便是地上也铺了一层落花。 阮弗尤为喜欢这一点,不管是基于过往的那些念想,还是玉兰本身的意味,或者这一株一株的玉兰,曾经代表了这个种植了满院玉兰的男子,在岁月洪荒中没有尽头的刻苦思念和执着。 如今朝中并无大事,院阁的事情她也渐渐交出去,就等过了这一段时间,院阁那边做好了安排她便与元昌帝请辞交接,其实说是请辞,倒也不算是什么请辞,毕竟其实院阁的总理事,也不像六部或者别的衙门那般需要一个证明身份的印鉴的东西,因此,她这会儿也算是闲下来了。 此刻她正拿着一本书卷在小亭中翻阅,这是近几日无事的时候她爱做的事情,只是今日与往日多了一些不一样的地方,小亭的外边,却是玉无玦在挥毫拨墨。 这样的景象,已经不知是多少次了,不过以往他在挥毫拨墨的时候,对面并没有那个此时正在安静看书的女子罢了,此刻身旁也没有个伺候的丫头,不过两人倒都是显得很惬意。 一幅画很快就好了,画作上的女子坐在亭中,眉目安静,正在翻阅一本书卷,而她的身后,是大片大片正在盛放的玉兰,玉无玦很是满意自己的画作,再抬头看,却发现阮弗那边,好像在他作画的时间一直未曾看过来一眼,也不由得叹气了,走过去,将她手中的书抽走,道,“我画了许久你便在这里看了许久,眼睛不难受么?” 阮弗这会儿终于转回头看他,觉得自己很是无辜,“不是你要作画,我若是动了,你还能画得好。” 玉无玦简直是被她气到,他倒是发现了自成婚之后,他的阮儿便无缘无故多了一些气到他偏偏又让他无可奈何的本事,这会儿他先是气着了又笑道,“便是你不在我跟前,我也能将你各样姿态画出来。” 阮弗轻哦了一声,又伸手将他手中的书卷抽出来,她看得正起劲呢。 玉无玦自然不会给她,“先休息一会儿,伤眼睛!” 说罢直接将书卷扔在石桌上,好似那书卷与自己有仇似的。 阮弗无奈,不过倒也不去抢着,玉无玦却拉着她往亭子外边走,让她去看看那一幅画,这举动,颇有一些幼稚的邀功的意味。 真是越发黏腻了! 这自然不是阮弗第一次看到玉无玦作画,不过却是她第一次看到玉无玦画自己,她不知道自己在玉无玦的心中是什么样的,不过画作上那个安静看书的女子,却分明比她所知道的自己还有美上几分,那样的美,也并非是妆容所赐,衣裳衬托,而是,她从来不知道,光是那一笔一画,便将她内里的那一分安静不乏灵动,娇柔不失坚忍给刻画得入木三分。 究竟是需要多少功力,也究竟是需要多少次反反复复地刻画,究竟是要有多少了解,需要多少内心相知的程度,一个人,才能对方或许都未曾发觉的形象给刻画出来。 阮弗低头看着那副画,心中却涌起无限的感动,久久不言。 她不言不声,倒是玉无玦有些慌了,“怎么了……” 阮弗摇了摇头,突然转身抱住了玉无玦,“我不知道在你心里我究竟是如何的好。” 玉无玦大概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她自然是不知道她在自己的心中有多么好的,那一分好,足以让他费尽所有岁月守护她的安宁,守护她的贞静与坚韧。 他眼中多了几分暖意与温润,笑道,“你很好,比你所知道的自己还要好。” 这样的话,却让阮弗破笑而出,不过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阮弗道,“那你书房中被你藏起来的那一幅无脸画像又是谁的,藏得那么好,画得也很仔细!” 玉无玦的东西,一向都是准许她碰的,她当年早就听凤沫染提及过玉无玦有一幅很是珍重的无脸画像,那时候她心中便已经有些好奇和猜想,不过到底是不愿去问也不愿去证实,而前两日她在书房中翻找的时候也曾无意中在暗格的抽屉里见到,这会儿见他作画,却又忍不住开口。 她这么一说,玉无玦便身形一僵,显然被被阮弗这突然一问给问到了。 说起那幅画…… 他便有些难以启齿。 当初在战场上粗浅的交手,他和孟阮相识,虽然大概谁也不认得谁,可那段岁月,是镌刻在少年时光里最珍贵的回忆,后来,孟阮成为了南华的皇后,他也离开了战场,可却始终也无法忘记那个让他在战场上一败涂地的女子,记忆中没有那个人的画像,可不知是哪里着了魔,却始终有那个人站在城门上英姿飒爽的身影,或者站在千军之前,或灵动俏皮,或沉稳灵敏的模样。 即便,在记忆中,她五官不识,眉目模糊,可总萦绕在自己的心间,直到后来孟家出事,南华的皇后也去世,他才理清那些不可控制的感情源于何处。 玉无玦永远不会忘记,因为一个五官不识甚至身形都是模糊而不确定,一个让他经历人生战场上的第一个失败的女子,是如何在他毫无预兆的情况之下冲进自己的内心。 也不会忘记,某一个深夜因为梦见一个模糊的身影而从梦中惊醒,第二日窘迫地将身下的床单偷偷扔掉的窘迫,那是他少年时光中最大的意外。 这时候被阮弗问起了那些本应该是已经过于遥远的事情,他是真的无所适从。 他还在想着,阮弗却已经幽幽开口道,“难道是王爷少年时候,心慕的哪个女子成?” 这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可玉无玦紧张她会误会,任是再聪明的人,这会儿竟然也听不出阮弗语气里的笑意和揶揄,急忙解释道,“不是,那人是……” 他又不愿意说那人是孟阮,就是她自己…… 阮弗难得见到他这般有些着急却又无措的样子,忍不住闷笑出声,玉无玦听到她闷笑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松了一口气,却有些无奈。 阮弗心中却有些高兴,轻声问道,“那人,是以前的我么?” 玉无玦叹了一声,到底不会否认,只是轻嗯了一声,可他似乎是有些犹豫一般,他不知道自己的这等心理落在阮弗的眼中又该是一种什么样的行为,毕竟那个时候,她的身份已经不仅仅是孟家的嫡女。 “阮儿……”玉无玦有些无力地道,“我这样,是不是很令人厌恶?” 阮弗先是一怔,而后便明白了玉无玦的忧虑所在,是啊,按在现在如今正常的情况来看,那时候的玉无玦,岂不是对别人的妻子,还是别国的皇后存了那样的心思。 只是……这种事情又该如何判断呢?是非多错,又岂是那么分明那么清晰? 何况,人心有偏,有些事情因为是某一个人,所以不用多错来判断,也无需理智来思考,若是她听说别人是这般觊觎人妻,必定不喜,可如今这个人是他,是玉无玦,她怎么会责怪? 阮弗轻轻摇了摇头,看着玉无玦的眼眸道,“不会,但是我很感激现在。” 玉无玦双眸分明因此而增亮,似乎是得到了某种救赎一般,唇角弯起,顿了顿,他便牵着阮弗的手往书房而去。 他从暗格之中将那幅画拿出来,画卷已经有一些泛黄,分明是已经有了年岁,画卷四边有些毛边,可见过往常常拿来看。那画卷上,没有什么背影,只是一幅黑白的水墨画,画像上的女子,除了五官,其余的都画得用心而仔细,可即便是没有五官,却依旧能让观画之人感受到画上女子的神采飞扬,骄傲自信。 玉无玦看着那副画,笑了笑,“我从不知你长得如何。”顿了顿,他又看着阮弗,唇角的笑意,暖如窗外的春阳,“不过没有关系,不论如何,总之你现在便在我身边,你便是你,谁也替代不了。” 阮弗闻言,笑了笑,似乎融化在他暖阳一般的笑意中,轻声道,“我几乎也忘记,以前的模样了。” 可她虽是这么说,却要从旁提笔,欲要在那画像空白的脸上画下什么东西,只是提起笔,却忽然不知如何下笔了。 玉无玦笑了一声,接过阮弗手中的笔,重新放在了笔架上,意思已是不言而喻,过往那些,是什么样的已经不重要了,即便他不曾认识她,即便他不识她五官的模样,上天还是将这个人送到了自己的身边,如此,已经足够了,那个在苍凉的岁月中已经化为尘土了的身躯,已经是过去的旧事,不论是他还是她,此刻都已经是全新的。 阮弗只是摇头失笑,笑自己突生的这个想法,她心中虽然始终不忘记自己要做的事情,但此刻才真正明白,她的执念之中始终没有对过去的仇恨的执着,对过去的人与过去的事的不可放手,人生一世,她也不过是两世罢了,不管是一世还是两世,其实做的都是同一件事,而这一生,只是遇到了一个更懂得自己的人,得到了一个更明白自己的时遇。 “是啊,都过去了……”她道,却是伸手将那画卷重新卷了起来,放进了暗格之中。 她道,“还是现在画的那一幅好看一些。” 玉无玦摇头失笑,“既如此,日后闲时便为你作画。” 阮弗睨了他一眼,虽是不应声,唇边却扬起了一抹笑意。 这般闲时的日子毕竟是不多,两人才在书房中呆了这么一小会儿,外边便响起了无琴的声音。 玉无玦对于被人打扰,显然是不太高兴,连脸色都沉了两分,“何事?” 无琴有些无辜,这两日无棋已经说过,没事不要来打扰王爷和王妃,尤其是当王爷和王妃在一处的时候,他没有无棋那么多个心眼,想不太多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但这会儿,是真的有事。 “王爷,康妃和王家的事情已经查了。” 这件事,在一个月之前便开始查了,这会儿,才得了更为准确的消息,玉无玦与阮弗对视一眼,“进来。” 无琴这才进来,将一份卷宗交到了玉无玦的手上,里面已经写明白,如今,康妃的母族已经没人了,这件事查起来也算是费了许多时日。 无琴将东西交给玉无玦之后,玉无玦并没有别的什么吩咐,只挥手让他退了下去,阮弗这才接着他手中的卷宗看起来。 这份卷宗并不算太厚,记述的东西也算是详尽但是也精简,但却能将王家这百年来的事情道得清楚,两人看着看着,眉头便渐渐皱起来了。 康妃出自王家,王家出自将门。 元昌帝还没有登基的时候,与当时的诸皇子也如同现在的诸皇子一般争夺辰国的皇位,那时候为了自己的势力,不得不以裙带的关系而求娶大臣的女儿,不过除了皇后也就是玉无玦的母亲之外,其余之人自然不会是府门正正的嫡女,但是,这个王家,当时嫡系并无嫡女,只有一个庶女,这个庶女,便是后来成为四妃之一的康妃,当时毕竟是唯一的女儿,即便是庶女也还颇得王家之人的宠爱。 再往回追溯,事情便越发有意思了,其中记载道,八十多年前的王家长房子孙,也就是上溯第四代子孙,在战场上带回了一个名为容容的女子,但当时那位王家长房子孙已经有了妻室,那位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女子,便成为了那位王家长房子孙的侧室,这事儿并不引人注意,毕竟男子一妻一妾这样情况是再正常不过,而记载之中那位容容进入王家之后便与王家之人相处融洽,在当时还成为一时佳话,毕竟那位容容也是美貌艳丽之人,王家那位享尽齐人之福的子孙可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 容容…… 不论是在时间地点还是人物上,与高车族记载中的一一切都是完全吻合的,玉无玦和阮弗几乎已经不怀疑了。 后来,当时的王家长房媳妇没过两年便病死了,这位妾室因为性情上也得王家之人的认可,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王家的长房媳妇,至此安定下来,为王家生儿育女。 事情到了这一步,似乎也没有什么价值的东西了,王家在当时,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之处,这位被从战场上带回来的长房媳妇最后也成为了王家的老祖宗,四代同堂延续下来,直到十几年前,王家之人全部没有。 包括康妃。 而对于这位康妃的记载,这卷宗中却有一点极为惹人注意。 康妃在八个月的时候,被人抱走了,当时这位王家的老祖宗差些就此受到刺激而长病在床,直到一岁五个月的时候,康妃才被从府外找了回来,据当时的记载是被人贩子拐走了,但是人带回来之后,康妃的生母却如论如何都不认这个女儿总觉得这个女儿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但是王家的老祖宗却坚持这就是自己的曾孙女,为此,康妃的生母因此而抑郁大病,众人却只当她是因此而疯癫了不认女儿,不久康妃的生母便也因此而病逝了,康妃就此在王家成长,直到及笄之后成为元昌帝的妃子。 这个记载…… 玉无玦和阮弗看了,默契地沉默了。而对康妃的调查之中也发现,康妃身上没有任何与高车族如今相关的东西。 而那位王家的老祖宗也没有任何如如今的高车族相似的东西。 一切查来的消息,都让所有的猜想偏离了原来的轨道,远离了原先的线索和推理。一切证据在眼前,却透露着一股不能忽视的诡异。 可就是因为太过偏离的诡道,方才让阮弗和玉无玦觉得,事情不应当是这个样子了。 苦笑了一声,阮弗放下手中的卷宗,道,“难道事情查到了这会儿,又将一切都断掉了么?” 玉无玦虽是皱眉,却仍旧是安抚她,“不要着急,继续查。” 阮弗叹了一口气,还能如何,自然也是继续查了。 不过她皱了皱眉,道,“当年与康妃在同一个时间入府的,是齐妃。” 玉无玦点了点头,“父皇如今的四妃,如今母家都已经全部没落,不然,这朝中的争斗,只怕也不是如今这个模样了。” 阮弗点了点头,齐妃……一个太过不引人注目的人,在这深宫之中既然想要为自己的孩子谋利,就不当这般无为。 阮弗道,“齐妃?” 玉无玦笑了一声,“不着急,正在查。”齐妃是玉无惊的生母,若是查的话,必定会引起玉无惊的警觉,这件事,并不是那么好做,因此也不能着急。 阮弗自然也懂得这一层,便也不再多言了。 正文 第199章 草原酋长部落 肃王府,玉无央站在书房的窗前,看起来有些闲情逸致地看着院子里已经冒出了新绿的枝条,唇角微微勾着一些笑意。 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灰衣的男子,正在神色谦恭地与他说话。 灰衣男子声音有些克制的微小,显然汇报的是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事情。 但玉无央却始终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来打断这人的话,倒是神色平静地听着,良久之后,书房的这一处才恢复了安静,玉无央却摆了摆手,“你下去吧,多盯着点儿。” “是。”灰衣的男子并没有任何犹疑便退出了书房。 唯有玉无央仍旧站在原地,抬手,将放在手中捏了许久的信件抬起,又重新看了一眼。 那是来自北方的玉无惊的信件。 七日之前,他刚刚用飞鸽发出了一封信封,如今才堪堪过了七日,便收到了信件,不过这信件的内容,并非是答复他传过去的那封信,但所提醒的东西,却与他要问询的东西并无太多的差别,显然,或许永嘉生变的时候,在他还没有办法将消息传出去的时候,玉无惊已经有了暗中获取消息的渠道。 他就知道,自己的皇兄,不会十年边关,只在战场上部署和收获而已。 -- 过了四月,白莫如夫妇便也要离开永嘉了,虽然说冷月荧如今的身子已经调理得比当年好了许多,但是,外边终究是比不上她已经居住了二十年的南山那般养人,阮弗的大婚之事落定,白莫如便也打点着回南山的事情了。 如此一来,阮弗自然是舍不得,这几个月与义父义母相处的时间,可谓是是比前几年的许多时候都要长许多,可即便是时间要长许多,却仍旧因为她这段时间依旧很忙而没有太多的时间来陪伴白莫如夫妇。 这会儿,临近送别的时刻,更是多了许多不舍。 四月,天气已经暖和,城外漫山遍野皆是绿意,春阳也暖融融的。 白莫如夫妇便是这一日要离开永嘉回南山的,阮弗与玉无玦自然是要来送行。 阮弗是不舍的,马车里,从永嘉城中出来,如今已经离开永嘉城门十里之远了,不过她仍旧与冷月荧坐在马车之中。 平日里,她并不是话多的人,可这会儿,因着这一份离愁别绪,却一路上都在叮嘱冷月荧回到南山之后还要时刻注意调理身子,这般不放心的样子,倒是让冷月荧也多了一些伤感。 “好了,阿弗,这些事情娘心里都知道,你也别担心。”叹了一口气,她道,“天下无不散只宴席,何况,日后,我们又不是不能见面了。” 这会儿,反倒是冷月荧反过来安慰她了,甚至还打趣道,“你以前是个话少了,如今这个样子,倒是让娘有些不适应了。” 阮弗噗嗤一笑,因着冷月荧这句话而消淡了一些离别的情绪,道,“也罢,即便女儿再担心这些,也总没有义父来得仔细。” 冷月荧笑着摇了摇头,“你呀!” 语气里也多了一些无奈,不过时隔两年之后再见到的这个比当年的冷清多了几分温柔的女儿,她的心里是欣慰的。 阮弗只是笑笑,冷月荧却已经对这马车外边道,“就送到这儿吧。” 马车果然应声停下,外边,玉无玦自然是坐在马上一路同行的,自然也听了阮弗一路的絮絮叨叨,这会儿也是有些无奈。 冷月荧和白莫如双双下了马车,阮弗也跟着下来,冷月荧道,“就送到这儿吧,再送下去,便要离开永嘉地界了。” 白莫如脸上也多了几分缓和的笑意,因为今日的离开,昨日,玉无玦几乎与白莫如和阮弗在同知府的书房中呆了一个下午,该说的事情自然也已经说完了,这会儿,也不过是一两句送行的话。 “都别送了,这一路已是安排好了。”白莫如道。 比起阮弗的不舍,玉无玦不会,倒是拿出了一个方形的盒子交给白莫如,那盒子是金黄镶边的,道,“父皇给你的。” 白莫如也不问是什么,直接收过了玉无玦递过来的东西,就放在了马车中,淡淡道,“就送到这儿吧。” “阮弗抓着冷月荧的手,依旧叮嘱道,“爹娘,一路平安。” 而后才看向另一边的稷歌,神色有些郑重,“稷歌,这一路上,有劳你了。” 稷歌还没有离开永嘉,白莫如虽然已经不再理会朝事,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这世上便没有打白莫如夫妇主意的人,这一路上,是稷歌和桃花林的人,以及玉无玦暗中安排的一些人一路护送两人回南山的。 稷歌闻言,洒然一笑,“长清,放心,有我在,谁人也不能如何。” 阮弗对稷歌自然是放心的,闻言也只是感激地点头。 倒是稷歌看着她地样子,笑道,“你若是不放心,与白老头一道回南山便是了,晋王总不会拦着你不是?” 言罢,玉无玦便转眼淡淡看了一眼稷歌,稷歌倒是坦然得很,勾唇笑着看玉无玦。 阮弗叹了一口气,道,“眼下并非我离开永嘉的好时候。” 听她这般郑重认真的语气,稷歌看着玉无玦也不由得乐了,他还是了解长清的,即便是如今新婚燕尔,她依旧可以因事而放下新婚的丈夫,他就好看玉无玦憋屈。如此,果然看到玉无玦眸中升了一些无奈,对阮弗道,“不用担心,这一路上我都安排好了。” 阮弗也只好点头,又重复与冷月荧说了一两句先前的叮嘱之后,冷月荧与白莫如便钻进了马车,车夫扬鞭,马车便往南而去了。 稷歌坐在马上道,“长清,再会了!下次我再来永嘉,你可得好好招待我。” 阮弗笑道,“一定。” 稷歌朗然一笑,打着马儿也离开了,唯有阮弗站在原地,看着绝尘而去的一小列队伍,轻轻叹了一口气。 玉无玦走上前去,揽住她,“这么不舍么?” 这酸酸的语气,阮弗轻叹了一声,用手戳了戳他的胸膛,道,“这个醋,你也要吃么?” 玉无玦轻哼一声,意思不言而喻。 阮弗却轻叹了一口气,靠在他胸膛,道,“无玦,若是没有义父义母,可能便不会有今日的我,当年,那个身子孱弱的阮弗,或许也活不到今日了。我很感激,他们是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之外,对我,最没有任何私心的人。” 玉无玦因为她的这句话,心中一颤,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知道……” 知道你所珍惜的那些人,对你而言必定是重要至极。 在他缺失的那五年里,是那些她用心对待地人,帮她在这艰难的世道上活了下来。 两人再回到晋王府的时候,晋王府的管家便告知就在他们送白莫如夫妇离开这这段时间,临渊上门来告辞。 阮弗听了,有一些怔然,临渊的到来,是因为高车族的蛊毒之事,还因为她的大婚之礼,只是……这段时间,一直不见临渊有说要离开,反而是在永嘉中寻找一些珍贵的药材,不想这会儿竟这般告辞了。 刚刚送走了白莫如夫妇和稷歌,这会儿临渊也以这样的方式告别,她有些怅然。 玉无玦见此,在心中轻叹了一口气道,“临渊是个拘不住的人,大概也只是不想与你辞行。” 阮弗摇头笑了笑,“临渊的确是个不喜欢告辞的。”她想起上一次临渊来了永嘉,与阮明轩离开的时候,最后也是坐在马车中,一路未曾下车与他告辞,好像,每一次与临渊相见,永远都是这般没有告辞的时候。 摇了摇头,她道,“临渊可有留下什么话儿?” 管家将一个盒子和一封未封口的信拿出来,“这是临渊公子留下的,说是要给王爷和王妃。” 未封口的信是给玉无玦的,玉无玦挑了挑眉,倒是接过了,直接打开来看,阮弗倒也不凑上去,直接打开了临渊留下来的盒子,不过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阮弗一打开,便见里边放了一只手钏,她皱了皱眉,拿起来看了一眼玉无玦,眸中却有一些疑惑。 玉无玦却已经将手中的信件放下,轻叹了一口气,看着那一串雕琢的完好的手钏,从阮弗的手中接过来,轻叹了一口气,他的确不想将这东西放在阮儿的身上,但却知道这东西对阮儿很好,他唇边升起一抹浅淡得让人觉察不到的苦涩,道,“大婚的礼物,与先前他给你的那一只手镯的功效一样,不过,这个,任何蛊虫都能防着,待在你身上,我也放心些。” 阮弗一怔,而后才点头,的确是想起这事,大婚的时候临渊似假非假地说大婚的礼物他还没有准备好,等他离开的时候再给阮弗,不过后来他还是送了阮弗一堆药王谷这世上不知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珍贵药丸,她便也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上,这会儿倒是想起来了,也笑道,“原来如此。” 她这般坦然,玉无玦只无奈一笑,她虽是是聪明之人,但临渊太懂得掩藏心思,所以即便她再聪明,也对这些隐藏得太深的心思觉察不了,何况,她从来只认为自己与临渊之间是君子之交……不过如此也好。 阮弗却对已经被玉无玦放下的信件有些好奇,“临渊还说了什么?” 玉无玦不动声色地将信件叠好,瞥了她一眼,道,“也没什么,只告诉我这手钏的作用,以及一些高车族的事情,另外还有这两年当如何看好你,调好你的身子。” 阮弗微囧,轻哦了一声,玉无玦倒也没说什么了。 --- 送走了白莫如夫妇,稷歌和临渊也纷纷离开,阮弗这些年经历的分别何其多,往常并不觉得如何,那些对冷月荧的不舍消散了之后她便又恢复如初了,何况她本身就不是一个沉溺在这些情绪之中的人。 玉无临逼宫的事情,相关的人也都承受了彼此应当承受的后果,也就是在这等时候,北方霍木林部落南下侵扰的战事,也渐渐平息下来。 御书房之中,阮弗与玉无玦应召来见元昌帝,元昌帝将一封折子交到放到两人跟前,“这是从北方传回来的消息,你们也看看吧。” 玉无玦接过来,直接翻开来看,阮弗就坐在他旁边,侧目便能看到折子上写的是什么,这折子是逸王从北方传回来的,今日刚刚到到,里边详细写了一些北方与霍木林的战况,霍木林已经退兵,战事已经消停,折子自然是班师回朝的请求,但其中更为重要的一个信息是,提到了本次霍木林退兵的一个原因还是因为草原部落没落了几十年的酋长一部,插手了这件事。 草原虽然有上百多个部落,但是,草原并非是从一开始便这般分散的,早在以前,草原一百多个部落还以草原酋长部落为首,所谓酋长部落,便如同中央王朝一般,其余草原部落都以酋长为首,听从酋长的安排,每年向酋长进献岁礼,但是自从五十多年前酋长部落衰弱之后,草原便成为了这般七零八落,以大大小小十几个大部落为首,四周围聚,不将酋长部落放在眼中的样子了。 而玉无修传回来的折子中却是提到,本次酋长部落直接在霍木林骚扰他们的时候从侧面出击,一举对霍木林出手,霍木林内部危机,自然只能对外撤兵,而在此之前,酋长部落那边,却已经有人暗中与玉无修联系过了,希望可以双方联手,玉无修的目的是击退霍木林部落,而草原酋长那边,是想要借机融了霍木林的势力,双方各取所需,玉无修经过权衡之后,便果断与草原酋长联手了,毕竟,就算是联手,最后也是他们草原自己内部的事情。 看完了逸王传回来的折子之后,玉无玦与阮弗对视一眼,眉目皆是有些凝重,草原酋长部落兴起的事情,他们自然是知道的,那是草原人的事情,玉无玦与阮弗对草原也有打算,即便并非是让他们纳入中原却是时刻关注,因此,酋长部落中多了一位据说是智勇无双,大智大勇的落霞公主,也早有耳闻。 “酋长部落如此,看来是计划不小啊。”阮弗道。 玉无玦点头,“草原已经七零八落了这么多年,这些年来,大大小小部落都不将酋长部落看在眼里,如今酋长部落势力突然横空出世,这一年来,也是大举收服周边的大小部落,如今草原中部已经是酋长部落的天下,势力也引起了大大小小各个部落的忌惮。比起西部,他们或许更想先对东部出手。” 元昌帝敛眉点了点头,道,“说得不错。” 说罢,他又拿出一张折子给两人,道,“这是昨日刚到的,草原那边发来的国书。” 玉无玦才刚刚接过,元昌帝便已经直接开口与两人说道,“草原打算国访。” 所谓国访,便是除却一国的重大节日重大事件需要使臣拜访,比如说是新帝登基、皇帝大婚、国寿或者战后协商或者再前段时间的诸国联盟之外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互相访问之举,而且一般情况下的国访,也是和平之举,多有联合的意思。 玉无玦很快便看完了草原递交的国书,交给了一旁的阮弗,道,“父皇意下如何?” 元昌帝道,“朕倒想看看,这位能将周边部落修理得这般服服帖帖的新冒上来的落霞公主,到底是何人物。” 玉无玦一派闲适,道,“既然如此,那便看看。” 就这么两三句话的时间,阮弗也放下了折子,笑道,“我对那位落霞公主,倒也是好奇得很。” 元昌帝道,“如此便让靳云等人从西越回来的时候在北部停留一段时间,等着一道护送他们入永嘉。” 玉无玦点头应下。 两人并没有在宫中多留,元昌帝与两人说了这件事之后,便又将玉无玦和阮弗打发出宫了,而前往北方让玉无修和玉无惊回朝的消息也以加急的旨意送了出去,七日之后,北方收到来自朝中的旨意,玉无修和玉无惊正式班师回朝。 北方原先就是有边境驻军的,玉无修带去的也只有三万兵马而已,但这三万兵马最后却没有跟着回来,而是留在了北方,班师回朝的,只有玉无修玉无惊等人,以及一批百人左右的护送队伍。 因此,不出半个月的时间,玉无修与玉无惊便风尘仆仆回到了永嘉。 两人一回来,首要的事情自然便是进宫与元昌帝汇报北方的情况,刚刚到达宫门便见从里边出来的阮弗和玉无玦。 玉无修和玉无镜已经下马,在宫门口见到阮弗和玉无玦,也是有些意外,不过,逸王看了一眼已经换了一身妇人装扮的阮弗,首先对着两人笑道,“恭喜两位,本王这声迟了一月的恭喜,不知还可还能凑效?” 阮弗低眉一笑,倒是不客气应下了,“自是不迟,多谢大皇兄。” 说罢,也朝着玉无惊点头示意,“二皇兄。” 玉无惊沉眸看了她与玉无玦交握地双手一眼,很快移开视线,嗯了一声。 玉无玦对于玉无修的调侃倒是没什么,淡淡道,“父皇还在等你们。” 玉无修倒是好笑了,“成婚了还是这般脾气,也不知弟妹如何受得了你。” 这话自然引来玉无玦一句刀眼,“与你何关。” 玉无修耸耸肩,不再多言,摆手道,“罢了,我先进宫觐见父皇。” 说罢,拍了一记玉无惊的肩膀,两人便一道进了宫门。 正文 第200章 元昌帝的反应 御书房里,听完了阮弗的话之后,元昌帝似乎沉吟了一会儿,道,“你确定真的要如此做?” 阮弗莞尔一笑,“确定。” 顿了顿,她又继续道,“在臣媳成为御书房同知之前,便与父皇谈过这个问题……我也只是一个引头人,院阁已经步入正轨,林墨和李秀的能力在过去一年间也得到得到了极大的锻炼,自从南华回来之后,想必父皇已经有发现了这两人的变化,他们都是院阁最初的成员,最明白如何将院阁运作下去,我在里面,如今发挥的作用并不大……况且,今年的新科进士也都是极为出色的人物,若是我再继续霸着这个位子,可倒是将别人的机会给全部占去了。” 说罢,她还摇头笑了一下,再抬首看向元昌帝,道,“父皇,如今这个决定,是经过我深思熟虑的。” 她说得轻松,诚恳,显然是准备了许久的。 元昌帝双眸有些复杂地看着阮弗,道,“你是个太聪明的,一不小心,朕在你面前还要吃亏。” 阮弗忙道不敢。 元昌帝却摇了摇头,叹道,“这便是你这段时间,越来越鲜少插手院阁之事,凡事都只交给李秀和林墨几人的原因,看来,还没有与朕说这件事之前,你倒是先给自己做足了功夫,就等着挑子一撂,事儿都解决完了,再到朕跟前来直接交代了这件事?” 元昌帝声音多了一些威严,这话也的确有些严重了。 阮弗站在大殿中,垂首道,“还请父皇恕罪。” 元昌帝摆摆手,“罢了,你起来,朕还能将你如何,不过……” 顿了顿,元昌帝声音却严肃了几分,“朕不会同意你如此做。” 阮弗有些震惊地抬头看向元昌帝,元昌帝冷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朕不知道你们那些心思,以前莫如是如此,你如今也是如此,你们倒都是一个鼻孔出气,莫如当年离开的时候,便与朕说过来日必定会给辰国培养出一个让朕满意不输于他的人才,如今倒好,这人才才刚刚入朝一年多,便想着要离开了,你们父女两人,当真朕的朝堂来去自如。” 阮弗神色有些微妙不可言说,眉头微微拧起,元昌帝这话…… “父皇,这件事……” 她还要说什么,元昌帝却已经打断了她的话,“别的不用多说,院阁你去也行不去也行,不过这御书房同知的事情,该当如何还是得如何,这段时间你因此懈怠了,朕体念你们新婚,从明日开始,你继续回御书房,一切恢复如旧。” 阮弗在心中轻叹了一口气,面上纠结,元昌帝见她这番模样,便道,“朕的确不否认,因你高车族血脉的关系而心有芥蒂,但你是个明白人,这辰国的未来,当会如何,即便朕不说,你心中也明白几分,朕的心思,你一向猜得准,朕不是为了你,而回为了老四!” 阮弗闻言,即刻跪下,“父皇!” 元昌帝显然只是点到为止,道,“起来吧,这件事,日后不必再跟朕说了,朕将你指给老四,并不是只是给他找个王妃而已,这御书房中折子太多,安成,匀出一部分过去给这丫头看看!” 阮弗张口还要说什么,却只见元昌帝神色严肃,显然是不想再听她多言,“不要让朕失望!” 元昌帝已经这般模样了,阮弗还能说什么,抿了抿唇,只能认命地点头,去看折子了。 这……与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玉无玦今日出城去办事了,晚间的时候才回来,他一回来便听说阮弗在用过晚膳之后便一直在书房呆着,匆匆用过了晚膳之后他才往书房而去,见到他,阮弗却也神色如常地迎了上来,“回来了?” 玉无玦轻嗯了一声,却见她并非在书房中处理公事,反倒是在翻书,她日常阅读哪里会来书房,来书房的时候若非是因为公事,便是在想事情。 玉无玦揉了揉她的手,“怎么了。” 想起昨夜睡前她说的今日去见元昌帝要说院阁的事情,又问道,“今日进宫去见父皇了。” 阮弗轻叹了一口气,有些哀叹的看玉无玦,“今日我与父皇说了那件事,但父皇一口回绝了我,还叫我明日开始继续进御书房,一切如旧,院阁的事情我可以不继续,但御书房的事情他不同意。”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玉无玦心中早有猜想,不过先前一直没有跟她说罢了,她心中的那些顾虑,不是他三言两语便能将她说服的,他深知元昌帝的心思,又岂会不知元昌帝的用意。 听此,只是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日后院阁的事情便不去理会了,索性林墨他们也能将事情做好,何况今科进士已经入朝,御书房的事情,父皇既然让你做了,你便做就是。” 阮弗抬眸看他,玉无玦笑着拢了拢她耳边的碎发笑道,“难道真的甘心只做我的晋王妃,日后便将这天下之事,全部放下。” 阮弗沉默,玉无玦却已经道,“父皇有父皇的用意,阮儿,我也有我的私心,没有院阁的事情缠着你,我也宽心一些,如此你不必太累了,而我却需要一个明正言顺的理由。” 用一个明正言顺的理由,从现在开始,就让你站在我的身边,始终与我共看这世事百般,让一切拥有都变得自然而然,你有凌天志,我必为你做双翅! 阮弗心中明白,即便元昌帝有意将辰国的皇位传给玉无玦,甚至很是认可自己的能力,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元昌帝希望自己的势力和手腕与玉无玦之间没有落差。 不管这个帝王多么英明,都逃不开对于皇权的维护。 她心中再清楚不过了。 可玉无玦这么说,她想了想之后,便也重重点了一个头。 玉无玦一笑,眸中却多了一些别的笑意,“不过你若是真的不想做,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阮弗被他这突然变化的语气弄得有些疑惑,下意识抬眸去求解。 玉无玦一只手掌却已经覆上阮弗的腹部,轻轻**,意有所指地道,“若是这里有了我们的孩儿,父皇必定不会让你辛苦。” 他这么一说,阮弗便不禁想起自新婚以来两人没羞没臊的生活,忍不住瞪他了他一眼,玉无玦却因此而轻笑出声。 盈了一室的笑意,可见他心情之愉快。 而后两日,阮弗的确去院阁将事情与林墨和李秀那边正式交接,至于新的院阁理事,最后还得需要元昌帝亲自认命,不过也不外乎就是林墨和李秀当中的一员了,再此之前,阮弗心中已经有了猜想的人选。 对于阮弗的离开,院阁之中这些跟着她一起开创这个朝廷机构的人自然是不舍,整个院阁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便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楚王府,玉无惊与玉无修回朝已经有七八日的时间了,回来之后,便也没有太大的事情,不过他是武将,平日里也只是在永嘉城内和城外的军营中走动比较多,自从诸国联盟定下五年和平的条约之后,便没有什么战事,武将除了自行在军营中操练之外,倒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了。 他坐在书房中,对面是玉无央,他刚刚与玉无惊说了关于今日已经传出来的阮弗离开院阁的事情,说完了这件事之后,玉无央有些怀疑地问,“二哥,这件事,你觉得如何。” 玉无惊面上倒也不见别的什么神色,对于阮弗退出院阁这件事,他先前并不知道,如今知道了之后反应也是平淡得很,倒是让玉无央有些疑惑。 玉无惊沉默了一会儿,看了一眼为此还在思考地玉无央道,“继续留在院阁,对她而言,并非是什么好事。” “可是,她离开了院阁,却仍旧如往常一般进御书房。”玉无央道。 玉无惊摇头,“这是两回事,老四了解她,不会只让她做一个晋王妃而已。” 玉无央抿唇,对于玉无惊这番话,却显得有些神色古怪,不过究竟是没有说别的什么,今日来也纯碎只是与玉无惊说一说这件事而已。 抛开这个话题,玉无央继续道,“二哥回京之后,便没有进宫看过齐妃娘娘,昨日我去拜见娘娘,娘娘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却是惦念二哥惦念得紧……” 玉无惊淡淡瞥了他一眼,“我知道了,这两日我会进宫一趟。” 玉无央并不知道玉无惊与齐妃母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导致他分明知道齐妃这段时间身子并不是很好,却回到永嘉之后也依旧不进宫拜见,只能这般提醒,如今得到玉无惊的这句话,便也松了一口气。 玉无惊的心思却不在这些地方,眯了眯眼道,“草原还有几日便要进入永嘉了吧?” 草原酋长部落要与辰国国访的事情,玉无央自然是就知道了,闻言也点头道,“还有七八日的时间。” 提起草原部落,玉无央也是勾唇道,“据消息,本次来的正是那位草原上名噪一时的落霞公主,本次国访,不知草原那边,是有何用意,二哥可是有何打算?” 玉无惊掀眼,道,“本次霍木林落败,皆因酋长部落子安背后出手。” 玉无央还不知道这个消息,闻言也是震惊,道,“二哥,怎么回事?” 玉无惊现下并没有隐瞒自己在北方的时候私自去见霍木林部落首领的事情,不过只是隐藏些挑起霍木林与北方战事的真正原因而已。 玉无央听完了之后,神色却严肃了许多,“二哥……父皇若是知道了这件事……” 那样的结果,绝非是他乐意看到的。 玉无惊唇边划过一抹笑意,道,“父皇不会知道这件事,我们与霍木林不过是各取所需,草原若是全部落到酋长部落的手中,可不是一件好事,老八,你可明白?” 玉无央最是接触这些政事,但是他接触的更多是辰国内部的事务,草原那边却鲜少去了解,知道那位落霞公主在草原很有名气,但始终是知道得到不多,直到这次知道了草原来国访之事,方才有意去留意草原那边的消息,不过显然已经是很滞后了,此时再从玉无惊口中听到这样的事情,甚至在他还不知道的时候,玉无惊便已经与草原部落那边有过联系了,让他心中也升起了一些复杂。 但即便再复杂的心思,他也明白玉无惊此时跟自己说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只两三句话中他便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草原那边,落霞公主虽是名声大动,但是她毕竟是一个女子,此次也绝非是她一个人而已。 果然,玉无惊道,“本次来的人中,还有一些人,与落霞公主那边关系紧张,落霞公主是何用意,你我不必多猜便知道。” “若是我们与草原那边接触,只怕父皇会起疑心。”玉无央道。 玉无惊却直接从桌上拿起一张纸,用笔沾墨在上边写了一些什么东西,而后交到玉无央的手上,玉无央眸中还有一些疑惑,但结果一看,眸中却有些不敢相信,“二哥,这些……” 玉无惊却神色平静,道,“与你说此事,是希望你知道接下来如何做。” 玉无央点头,语气也严肃了几分,“我明白了了。” 玉无惊这才点头。 两人便又细细说起了一些朝中的事情,玉无央正打算起身告辞地时候,外边去传来了林晚的声音,“王爷。” 玉无央先是皱了皱眉,而后,道,“进来,有事么?” 林晚应声而进,手上拿着一个托盘,“厨房那边说王爷还没有用膳,我拿一些点心进来给王爷。” 说罢,林晚身后便跟着两个丫鬟,手中拿着食盒,将点心拿进来放在了桌子上,而后才到,“便是有事商议,王爷也当注意时间用膳,想必王爷与肃王还有事情商量,我先下去。” 玉无央见此,笑道,“有劳皇嫂了。” 林晚淡淡点头,算是应过,说罢,便要退下去,玉无惊皱着的眉头却渐渐松开,道,“母妃身子不太好,你这几日有时间便多进宫陪陪母妃。” 林晚一怔,而后应了一声,便退出来了。 这是玉无惊回来之后最常与她说的话,这句,已经是他回来之后的说的第三次了,她整日整日地进宫陪齐妃,最后待在王府中的时间反而是没有那么多。 她性情虽然不像一般的闺阁小姐那般细腻,但有些事情,还是能够体会出来,玉无惊对她这个王妃,除却新婚之夜那一夜有些失控之后,后来,始终是冷淡和克制的,这冷淡并非是不将她当成自己的王妃,相反,玉无惊尊重她,甚至将整个王府内务的事情都交到她的手上,只是……他似乎不将自己当成她的丈夫罢了。 连嬷嬷都为她和玉无惊还没有圆房的事情而担心不已,但她能如何?玉无惊对此事显得冷淡,她也是无法,甚至连子安齐妃面前,也是有些压力。 她有些怅然地离开了书房,想起外边所言晋王与晋王妃之间鹣鲽情深的佳话,心中便升起许多羡慕。 林晚离开之后,玉无央看着桌上多出来的点心,虽是觉察出来了玉无惊对林晚的这份并不太大的兴趣,不过他始终不敢抬多说什么,只是有意无意的提醒道,“二哥,怀远将军下个月才离开永嘉,再回边关,他似乎对二哥大婚之后便将皇嫂留下有些许不满。” 玉无惊闻言,似是皱了皱眉,“此事我心里有数,你不用多言。” 虽是与玉无惊关系好,但是,玉无央也不是能管他的私事的人,只是,他与林晚的婚事,背后还有一个需要巩固的怀远将军,因而不得不出声提醒罢了。 玉无惊既然已经这么说了,他自然是不能再多言了。 正文 第201章 为母之心 雍和宫中,林晚坐在齐妃的下首,接过嬷嬷端过来的汤药,递到齐妃的手中,语气还有一些担忧地道,“母妃这两日觉得如何,可还有头疼之症?” 齐妃接过她手中药碗,轻轻抿了一口,而后又用汤勺一勺一勺地舀入口中,半碗汤药见底之后她才笑着对林晚道,“你这孩子也是有心了,不过是前些日子天气变化的时候染了一些风寒罢了,倒是难为你日日进宫来来问候我,就差亲自侍奉了,本宫瞧着,本宫倒没什么,你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了。” 林晚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道,“侍奉母妃,本就是我的责任。” 一旁的嬷嬷见此,也笑道,“楚王妃这是代替王爷照顾娘娘,只是老奴看着的确是该补补了,这些日子,娘娘病了,王妃也跟着瘦了一圈,等下王妃出宫,还当带一些补品回去才是。” 齐妃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将上一年陛下赏赐给后宫的那一盒金丝燕窝拿出来,回去给楚王妃补补。” 林晚忙道,“母妃,万万不可,还是留在宫中给母妃补身子要紧,儿媳身子好,不用进补。” “怎么不用了!”齐妃佯装不满道,“本宫就你这么一个儿媳妇,不给你补要给谁补,本宫还等着你给本宫上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孙子呢。” 这话倒是真的让林晚感到害羞了,当即也低头,不敢再拒绝齐妃的话,只道,“儿媳多谢母妃。” 齐妃这才点点头,不过却看了林晚半晌,从她眉目之中便也看得出来林晚和玉无惊并没有圆房的事实,她眸中多了一些复杂,道,“楚王这些日子也回来了,本宫看,这段时间永嘉城内也没有什么事情,我这身子不过是一些风寒之症,你也不必日日进宫,多留些时间在王府中,楚王是个性子冷的,你多体谅一些,如今时机正好,你们大婚之后还没有做的事情,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林晚面色发红,几乎不敢抬头看齐妃,“母妃……” 齐妃拍了拍她的手,和蔼笑道,“本宫是过来人,什么看不出来的。” 对于林晚而言,齐妃的话,的确是有一些压力,可这会儿,她也不能说别的什么,何况,被丈夫的母亲这般提醒,也让她感到无从辩驳,只能小声应下。 齐妃道,“楚王这些日子在忙什么,回永嘉之后便许久不进宫了。” 林晚赶紧道,“王爷今日本来是要进宫拜见母妃的,但进了宫门之后便被陛下叫去了御书房,因此,要晚一些过来。” 齐妃闻言,方才点了点头,眉目中多了一些松缓。 与林晚再说了一些事情之后,外边果然传来雍和宫宫人汇报的声音,说是楚王过来了。 “儿臣见过母妃。”玉无惊迈入宫殿,朝着坐在榻上的齐妃跪行了一礼。 林晚赶忙站起来,“王爷。” 玉无惊站起,看了一眼林晚,点了点头,齐妃才看了一眼对面的座位,道,“坐着吧,瞧你匆匆而来,急什么。” 玉无惊在齐妃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林晚依旧坐在玉无惊旁边的一张与小榻同高的小凳上,这时候倒也不多说话,只坐在玉无惊的身边。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玉无惊的面上并没有离开永嘉许久之后见到母亲的那种感情,齐妃也不说话,只是端起茶杯来,似乎是要饮茶的样子。 林晚坐在旁边自然是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她对很多事情其实并不了解,不过却记得太医的吩咐,“母妃,太医说过,如今还不宜饮茶。” 齐妃这才笑着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瞧我这记性,倒是忘了这件事了。” 林晚笑笑,起身道,“儿媳与嬷嬷去给母妃准备些润喉的汤。” 齐妃笑得慈和,“难为你了。” 林晚没有再说什么,行了一个礼之后便退下了,只是退出了齐妃的宫殿,却轻呼出了一口气,不难看出她眸中划过一抹几乎不被觉察的苦涩,不过她即便心性没那么复杂,却始终明白隐藏情绪的重要性,尤其是在这宫中,因此,呼出这一口气之后,她面上却又重新覆上了一抹笑意,看不出任何异样。 整个宫殿中,只剩下玉无惊和齐妃两母子,沉默继续蔓延了许久,齐妃才轻叹了一口气,“你是在怪母妃么?” 玉无惊抿唇不语,齐妃的笑容却多了一些苦涩,“皇儿,母妃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这世上千难万阻,母妃要你承担你应当承担的,甚至将母妃身上当承担的一部分也给你承担了,是为了让你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事情,至于那些未曾与你说过的事情,是因为,如今的你,可以不必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是对你有利,你明白么?” 她说得语重心长,或许也因为生病的关系,而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以往那么强势,也没有那么中气,带了一些淡淡的温和,这是很多年以前,也是少年时期之前的玉无惊,屡次期盼能够听到的声音,可如今,这样的声音出来的时候,却让他再也升不起那种期盼太久之后的欣喜。 唇角微微勾起,玉无惊的面上滑过一抹嘲讽,“母妃究竟还瞒了我多少事情?阮嵩,冷崖……我身边,到底有多少人,是母妃的人?” 齐妃深呼了一口气,语气也冷静了一分,“本宫的人,便是你的人。” 玉无惊的神色同样沉静得过分,只是看着齐妃。 在他沉静的目光中,齐妃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突然拔下头上的钗子,在玉无惊沉静的目光中,挽起袖子,就往自己的手臂上刺去。 玉无惊瞳孔一缩,迅速制止了齐妃的动作,沉声道,“母妃这是做什么?” 齐妃的眸中划过一抹欣慰,但却没有放开手中的钗子,“今日,本宫便与你讲一讲一些过去的旧事,本宫本以为,如今还不是讲述的时机,但事情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个份上,若是不说,只怕小小的变化,便能置你我母子于险境,如今,我们面临的是腹背之敌啊皇儿!” 玉无惊在这一阵因为齐妃的话而升起恍惚之中,制止齐妃的动作刚刚松动了一下,齐妃便猛地将手中的钗子刺入了自己的小臂之中,一时之间,鲜血流出,在她白皙却有了一些浅浅的皱纹的手臂上,布开一层细细的血网…… 林晚与嬷嬷再回来的时候,宫殿中的母子两人,已经在细声交谈了,齐妃的脸色有些苍白,看得她心中一惊,“母妃,可是哪里不舒服?” 齐妃摇了摇头,“只是有些乏了罢了。”她瞥了一眼林晚端进来的汤,道,“拿来给我喝一口,用完之后我去休息一下,你们夫妻两人也先别急着出宫,待我醒来与我用过膳之后再出宫不迟。” 林晚赶忙将汤拿过来,齐妃喝了两口之后,被嬷嬷扶着进入了寝殿,宫殿中只剩下林晚和玉无惊两人。 林晚有些不明所以,“王爷……” 玉无惊道,“今日你陪着母妃,也累了,在偏殿休息一会儿,陪母妃用膳之后再回去。” 林晚点头,但还是道,“我不累,王爷接下来要作何?” 玉无惊看了她一会儿,才道,“我去太医院那边问问太医母妃的身子,你留在雍和宫中休息吧。” 说罢,他目光在林晚的身上停留了许久,最后竟却没再说什么便径自出去了。 —— 几乎也是在同一个时间段,玉无寒和玉无凡两兄弟也是在毓秀宫中陪着惠妃。 这两人进宫的时候,大多数时候是不太能同时的,能同时的时候,要么是逢上过节的时候,要么是一道进宫拜见元昌帝之后,还有空余的时间才一道过来。 惠妃看着两个儿子,也不禁叹了一口气,“咱们母子三人,倒是许久没有这般聚在一起了。” 这话说得兄弟两人,皆是抬头,眸中带了一些歉意。 惠妃这才一笑道,“好了好了,母妃知道,你们都是大忙人,能偶尔进宫来看看我,母妃便已经满足了,瞧瞧,凡儿这段时间可是太辛苦了,人都瘦了一圈了?” 惠妃看着,语气也心疼了许多。 倒是玉无凡完全不当一回事,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玉无寒,“三哥,我真的瘦了不成?” 玉无寒淡淡瞥了他一眼,才对着惠妃道,“母妃不必担心,六弟不过是长身子罢了。” 玉无凡听罢,唇角微抽,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玉无寒,轻嗤了一声。 惠妃倒是被两个儿子的话逗笑了,但还是嘱咐道,“你们啊,惯会哄我开心。” 玉无凡得意一笑,不过,惠妃却是话锋一转,道,“前些日子,你们宁阳姑姑进宫与我叙话,说到晋安那孩子,如今已经有了六七个月的身孕了,听着我心中可是羡慕得紧……” 惠妃话一出口,玉无凡便觉得头皮发麻,果然…… 每次他与玉无寒一道进宫拜见惠妃,便少不了这样的话。 惠妃看了一眼两个儿子如临大敌的神色,只当做没有看到,淡淡地道,“你们两人看看,如今楚王成婚了,楚王妃这段时间还常常进宫给齐妃请安,晋王也成婚了,都道晋王与晋王妃鹣鲽情深,还有舞阳郡主都已经六岁了,你们……你们倒是好,真打算光着一辈子,没一个给本宫养老送终的人了么?” 惠妃不过四十岁的年纪,竟然已经说出了养老送终这样的话,两人听了,面色一变,“母妃,慎言!” “你们就知道让我慎言,怎么不知道给我找一个儿媳妇?” 玉无寒面上倒是一派坦然,真当自己是那无欲无求的神仙一般,惠妃最看不惯他这个样子,“还有,寒儿也是,这永嘉城中心慕你的闺中女子不知有多少,你倒好,一个也看不上,难道你真当自己是神仙,要求娶天上的仙女儿不成?” “母妃哪里的话。”玉无寒有些无奈。 惠妃哼了一声,看向玉无凡,“还有你,只怕等到十二皇子的孩子都与舞阳一般大了,你还是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是不是?” 玉无凡一噎,垂头小声咕哝了一句,“儿臣早就放在心上了。” 这话虽是小声,甚至惠妃还听不太清楚,但是,知儿莫若母,往常跟玉无凡说起这事儿的时候,玉无凡哪一次不是打哈哈过去的,这会儿,倒是不一样了,加上他这等欲言又止的样子,惠妃眸中一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还是凡儿相中了哪一家的姑娘?” 玉无凡立刻否决道,“没有!” 惠妃脸色微沉,道,“前不久花朝节上,我倒是听说了,闻家的小姐弹了一首曲子,说是送给你的,这事儿……” 惠妃的意思很是明白,花朝节在十多日前举办,请了各方优秀的人士,花朝节上也的确有一家小姐说是要弹什么曲子给他听,那是闻家的小姐,是如今的肃王侧妃的堂妹妹,但却是闻家嫡系的嫡女,如今刚过了及笄之年,他记忆中根本就没有与这位闻家小姐的交集,哪想在花朝节上她竟然这般出言为自己弹了一首曲子,而那时,青衣作为穆家商号的主子,也被邀请去参加花朝节,整个花朝节,因为这件事,他可谓是忐忑非常,后来还特意去穆府解释了这件事,说自己与那位闻家的小姐没有任何关系,哪知青衣却一点也不放在心上,让他那一整夜气得不行偏偏又不能如何。 这事儿传了一些,外人只道这位闻家小姐痴心于他,他为此前几日还烦躁得很。 这什么闻家小姐,他哪里消受得起? 玉无凡怕惠妃真的因为他这般迟迟没有娶妻的意思而真的胡乱指了那闻家的小姐,赶紧道,“母妃,没有的事,儿臣与闻家的小姐没有丝毫瓜葛,这件事,只是误会一场。”他顿了一下,又忙着解释道,“儿臣心中已经有心意的女子了。” 这话看得,不仅是惠妃眸中升起惊喜,便是玉无寒也是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玉无凡与青衣的事情,他的确是不知道的。 玉无凡这才意识道,自己情急之下说了什么,不由得又皱起了眉头。 惠妃见他神色,更事确定了几分,眸中升起一抹喜色,“凡儿有心仪的女子了,是朝中哪家的小姐?” 这会儿,玉无凡却是有些不知从何说起了,见着惠妃这般颇有兴趣的样子,只能埋头,将盘子中的点心胡乱塞到自己的口中,含糊道,“她不是朝中哪家的小姐……” 惠妃闻言,有些皱眉,但更多的是疑惑,她想不明白除却永嘉城中这些大臣家的孩子,玉无凡还能对什么人上心。 她还要再问一些什么,玉无凡却已经制止道,“母妃您先别问了,总之您知道,儿子并不是没有不娶妻的意思就是了,只是如今时机还不太成熟,待时机成熟了,儿臣必定告诉你。” 他说得郑重与认真,惠妃心头那一抹他就是哄着自己的怀疑也就此消散了不少,只听得玉无凡道,“所以,母妃日后不必催着儿臣这件事了……” 惠妃眉心微跳,“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 玉无凡不语,惠妃却是叹了一口气,本来想再问玉无凡什么的,可见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也只好先打消了念头,毕竟从儿子的神色中,她好像知道了一些什么,只暗暗记在了心中。 倒是玉无寒,玉无寒还是那般坦然,“此事不急,如今草原国访,正是大忙的时候,儿臣要忙于朝事。” 他要忙于朝事,惠妃自然是不能说什么,儿子的权宜之计,她还不明白么,只是……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 玉无凡和玉无寒并没有在毓秀宫中呆得太久,没一会儿,便出宫了,今日进宫,也是因为元昌帝要他们进宫商议再过几日草原使节进入永嘉的事情。 另一边,玉无惊与林晚在雍和宫中陪齐妃用过了晚膳之后,方才离开。 比起下午突然的脸色苍白,齐妃休息过一阵之后,脸色已经好了不少。 晚膳是亥时一刻用的,晚膳过后,只剩下落日的余晖,用过晚膳之后,玉无惊和林晚便离开了,只齐妃坐在还没有收拾的餐桌前,看着桌上的东西,轻轻叹了一口气。 嬷嬷过来扶着齐妃起来,“娘娘……” 齐妃扫了一眼餐桌,叹道,“将这些东西都拿去倒了吧……本宫也是没法子才出此下策,那东西,你放在他们碗中了没有?” 嬷嬷笑道,“已经安排好了,娘娘放心,合欢散是要用过两个时辰之后才会如此,届时,王爷和王妃,刚好是入寝的时间。” 齐妃轻嗯了一声,倒也不说什么了。 晚间,四月的天,如染了一片墨色,林晚天黑下来之后便觉得自己身子有些不明所以的不舒服,隐隐升起一抹陌生的燥热,她以为是因为天气渐渐转热了的缘故,便也不太多理会,只是沐浴的时候,吩咐人将冷水放得多了一些。 沐浴过后,有些好转,她便如往常一般在室内看了一会儿书,便回了床上。 玉无惊虽是与她共处一室,但是一直以来,他每夜都会回得比较晚,每每是她快要睡下的时候方才回来,最后她也只是替玉无惊宽衣之后两人便躺下了。 今夜,也无例外。 她才刚刚铺好了床,外边便想起了脚步声,林晚身上只穿了一件中衣,闻声便迎了上去。 “王爷回来了。” 玉无惊嗯了一声,林晚已经钗环尽去,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两边的脸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更加娇小一些。 不知为何,玉无惊觉得她今夜的脸颊微微嫣红,与往常总是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甚至,自己看她的时候,也多了一些跟以往不太相同的东西。 眯了眯眼,玉无惊道,“夜间凉,你不必每夜都等我回来,早些休息。” 林晚怔了一下,嗯了一声,玉无惊却已经自顾往屏风后边去了。 她心中轻叹了一口气,只转身回了床上。 良久之后,林晚才感觉到床榻的另一侧有了动静,而后,灯火熄灭,一切进入了黑暗之中。 她却是睡不着,有些不可控制的烦躁,心中始终在想着今日齐妃的那一番话,但却不知如何开口。 长夜无声无息地蔓延,林晚却因为白日的事情而迟迟不能入睡,而她也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燥热却越发明显。 就在他感觉到自己在这微凉的夜晚竟出了一身汗,身上有种不可疏解的不太对劲的感觉的时候,腰间忽然覆上一直手臂。 林晚呼吸一紧,却听见耳边玉无惊的呼吸的声音多了一些急促的感觉。 日日与玉无惊同眠,虽然时间不太长,但是,她了解玉无惊。 “王,王爷……”她小声呼道。 玉无惊却突然猛地翻身,覆在林晚的上方,黑暗之中,一双林晚看不清的眸子,紧紧盯着她,两人交错的气息,都灼热得很。 林晚看不见,却蓦然升起一抹紧张,而连带这紧张一起升起来的,还有一股体内压制不住的燥热。 她有些受不了,声如蚊蚁一般细小,又带着自己并不曾觉察的身子的磨蹭,“王爷……我,我有些不舒服……” 黑暗之中,玉无惊却看得见这张脸上的神色,嫣红的脸颊,鬓发微乱,呼吸之间,微微急促,这一张嘴分分合合。 他知道自己的身子不太正常,可是黑夜之中,身下这张脸,他感觉自己再熟悉不过…… 林晚因为难受而轻轻哼叫了一声,口中却不自觉叫出玉无惊的名字,似乎在寻找某种救赎一般,“无惊……” 玉无惊却突然猛地俯下身,呼吸急促之间,准确地覆上了身下那张唇。 窗外暗夜无声,窗内,却渐渐响起缠绵之声…… 正文 第202章 幼稚的晋王 永嘉城内,穆家商号下的一间酒楼中,阮弗和青衣正临窗而坐。 自阮弗成婚之后,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面了,自从上一次见过元昌帝之后,穆家与皇室之间进行了一些合作,青衣也开始了穆家在中原各地的商业计划,因此,这段时间也一直很忙,但她毕竟是穆家的掌权人,虽然许多事情需要亲力亲为,但更多时候还是和一些如今穆家商号下职责比较重大的掌柜商议一些事情,亲自部署一些事情而已。 事情过去了几个月,再大的部署也渐渐安排下去了。 今日出门,阮弗也并非是特意来见青衣,只是她出门在外,更习惯的还是来穆家的酒楼茶馆,倒是青衣今日刚好在如意楼,因此两人便索性坐下来聊了一会儿。 “商号的事情做得如何了?”阮弗问道,“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 青衣摇了摇头,“有陛下的支持和旨意,在辰国各地,官府都能给予支持,目前倒也没有太多的问题,只是距离永嘉比较远一些的地方,还有些人不太敢冒险罢了,再多的,也不过是商号之间的竞争而已,不过,穆家的底蕴在那里,自从……案子翻了之后,当年那些脱离而去的人,也有一部分想要回来,在一些事情上,倒是开了方便之门,王妃不用挂心。” 阮弗摇了摇头,“我倒是不挂心,你是穆家的后人,在商业上自然承得了穆家的能力,不过,如今也只有先在辰国坐稳了,才能一步步拓展中原各国各地的市场。” 青衣点头,“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 阮弗却是想了想,道,“草原使节进京的事情,你当知道了吧?” 青衣点头。 而后顿了顿,道,“王妃觉得穆家应当借这个机会进入草原?” 阮弗莞尔一笑,“以你在商业上的敏感度,只怕是早就有想法了吧?” 青衣道,“的确是,穆家的心愿,始终是建立通行中原乃至天下的商号,济福于民,前些年,草原的状况不似现在这么好,穆家的能力也还有限,还不是开通往草原那边的商路的好时节,但是,这两年草原那边情况好转,尤其是中路,虽然酋长部落内部还有一些明争暗斗,但在大的局势上却已经能渐渐把握住了,若是穆家选择在这个时候开辟经由草原往西、往北的商路,确然是一个好时机,不过……这件事,总也需要与酋长部落那边联系,尤其是……刚开始的时候,商路的建设与开辟,还需要草原官方的支持和维护。” 青衣说得郑重而认真,显然这件事是经过她深思熟虑的了。 阮弗笑了笑,“看来你已经想好如何做了,如今的穆家可谓是半官半民,陛下也尤为看重,这件事,你还需要先与陛下那边说,待草原使节进京之后,陛下会安排穆家与草原那边的接洽,前两日,陛下也曾提过这件事,想来是不会有太多的变故,如今,不仅是穆家,辰国与草原边境之地,也需要做一些让百姓获益更多的事情,趁着这几年还有一些太平的日子。” 青衣若有所思地点头,“我明白了。” 倒是盼夏看着两人在这里说了许久的事情,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 虽然跟在阮弗的身边许久了,甚至头几年的时候阮弗是与青衣一道在处理穆家的事情,但她是个懒的,极少参与这些事情,因此也听得不太明白,只有些晕乎乎的。 她眨了眨眼睛,“青衣姐姐,现在可比以前厉害多了!” 青衣看她还是以前那般小丫头,好似永远也长不大的样子,有些无奈地笑道,“你以为像你么,跟在王妃身边那么多年,还是这副长不大的样子,也不知,平日里,是你照顾王妃多一些,还是王妃照顾你多一些。” 盼夏这就不满了,鼓起一张嘴,气呼呼地看着青衣。 青衣觉得好笑,伸手戳了戳她的脸蛋,盼夏轻哼一声,不过双眼一转,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情,“前些日子,青衣姐姐去了南方?” 青衣看着她,沉默了好久,挑眉道,“怎么,这是想出去玩了?” 以往的盼夏无不是跟着阮弗在各地行走,这两年,的确是安定了许多,只怕这丫头嫌闷得慌了。 盼夏眸中放光,“才不是,王妃留在永嘉,我就留在永嘉,王妃出去,我才出去。” 青衣这才噗嗤一笑,“嗯,长大了,心也定下来了!” “青衣姐姐!” 阮弗和青衣见着盼夏这般模样,皆是笑了出来。 不过盼夏眼尖,却一下子看到了楼梯上来的钱素素、唐秋雅等人,不过……在两人身边,却还有两位男子,盼夏笑道,“王妃,那边,唐小姐和钱小姐。” 阮弗应声看过去,果然见到两人,不过待见到两人身边的人之后,又是挑了挑眉头。 那边,唐秋雅等人也见到了阮弗,神色中还有一些意外,唐秋雅与钱素素对视一眼,神色中却多了一些懊恼,不过与唐秋雅和钱素素的的微微懊恼有些不一样的是,两个男子见到阮弗,眸中却是放光,面上难掩高兴之色。 这两人,如今都是在翰林院中学习的人,据她了解,两人虽是经验不足,但却是有些能力,林墨和李秀皆曾赞誉过这两人,显然是很看好,院阁下一批再增人的话,林墨显然已经在考虑这两人的能力了。 见到那边,阮弗笑道,“秋雅,素素,可要过来一起坐坐?还有,陈大人和元大人?” 陈修齐和元徽自然是求之不得,两人对视一眼,神色中皆是有一些激动,走上前去,“晋王妃。” 阮弗点头示意,一张八仙桌,几人坐下还是卓卓有余的,既然已经碰上了,唐秋雅和钱素素自然也没有不来的道理。 因此也过来,分别在阮弗和青衣的旁边坐下来。 穆家在永嘉城中的身份和地位,如今,几乎已经是所有人都了解了,自然不会觉得如何,也纷纷与与青衣点头打招呼。 阮弗笑道,“今日好巧,你们两人是相约好一起出门的吗?” 哪知唐秋雅可钱素素立刻否决道,“不是!” 这否认的速度之快,加上两人脸色微红,阮弗便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了,笑着看了一眼两人,又看向陈修齐和元徽,道,“看来也是偶遇了,今日倒是个好日子。” 陈修齐到底是几人当中年龄与资历比较大的,甚至比阮弗都还要大上好几岁,虽然难掩心中对于阮弗的敬服之意,可他也还不笨,明显知道阮弗这话多的是打趣的意思,也不由得无奈道,“在下原本是与……与雅儿一道走走的,不想偶遇元兄和钱大小姐,正好如今也是用膳的时候,因而便相约一起来如意楼用膳,哪知却碰上了晋王妃,还请王妃饶过,雅儿面子薄,可不要再玩笑了才是。” 唐秋雅一听,桌子下案子扯了扯陈修齐的袖子,瞥了他一眼,大有不让他再说的意思。 阮弗掩唇一笑,“我自然知道,看来,陈大人便是唐尚书挂在嘴边的乘龙快婿了。” 陈修齐耳尖微红,这会儿倒是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倒是元徽,立刻道,“可不是,刚刚陈兄还说了,已经定下了与唐大小姐成婚的日子,就在今年五月底,如今也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正在筹备呢,请帖只怕也是快要发出去了。” 阮弗笑道,“秋雅可还没有与我说起这件事,那便先恭喜两位了。” 唐秋雅到底面子薄,哪里受得了这些,挣扎道,“阿弗,别说了……” 倒是陈修齐这会儿即便是有些害羞,却也在桌子下握住了唐秋雅的手,“的确是,到时候还望王妃能上门喝一口喜酒。” “自然,秋雅是我的朋友,你们若是不请我,我可是不愿意的。” 她说完又看向钱素素,“素素与元大人……” 钱素素轻咳一声,“他是我哥的朋友,我尽地主之谊带他在永嘉城逛逛!” 她这会儿倒是脸不红心不跳了,旁边的元徽一噎,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阮弗看着这两人,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过倒是挑眉看了看元徽,元徽这才解释道,“我在永嘉游学,上一年有幸与钱兄相交,倒是颇谈得来。” 阮弗这才点头,道,“元大人在永嘉游学也有两三年了吧,我记得上次见到元大人,还是在招贤馆的时候……” 哪知元徽一听这话,双眼便放光似的,“王妃还记得我!” 他这等如同他乡遇故知一般的神色倒是让阮弗愣了愣,只见元徽神色激动地道,“两年前在招贤馆中,白饮冰一席话,震耳发聩,让我受益颇多,但是,此后便再也没有白兄的消息,让我失落好一阵,在我心中,实在是已将白兄当成了良师益友,后来才知道,白兄便是阮同知,但在下却无颜上门拜访……” 这突然的转变和激动的情绪又让阮弗愣了愣,而后才笑道,“元大人……” 元徽却已经立刻反应过来,觉得自己方才有些激动了,赶紧道,“王妃见谅,实在是我……我有些激动,有些冒犯了……” 旁边的钱素素见她这般见到阮弗就如同见到了至圣先师一般的神色,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轻哼道,“你以前在府中与我哥交谈的时候,一说到阿弗便是这等样子!” 而后有看向阮弗,道,“阿弗,你别理他,不过他崇拜你,这是应当的,就算他在学个十年八年,定也不及你一半。” 元徽有些无奈,“是是是,晋王妃是天下名士,才学八斗,哪是我能比得上的。” 而后才有些歉意地看向阮弗。 阮弗却笑了笑,这两人的相处模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能说什么,元徽明显是一步一步都在让着钱素素。 她笑道,“元大人还年轻,过个十年八年,想要成为一代名臣,却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素素话可不要说得太满。” 钱素素瞄了一眼元徽,轻哼一声。 倒是看得旁边几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不论是陈修齐还是元徽,对阮弗都带着极大的敬服之意,如今竟然能与当朝阮同知同桌而食,自然是一桌子上都在与阮弗请教一些问题,相谈甚欢的样子。 两人神色崇敬,微微激动,就快将自己当成学堂里请教老师的学生了。 看得唐秋雅和钱素素在旁边也是无奈,她们自然是都知道两人对于当朝阮同知有多么敬服,这会儿见到了,却忍不住在心中泛起了酸意。 元徽神色有些激动,甚至站起来,有些语无伦次地道,“阮同知,晋王妃,今日真是让我受益匪浅,寥寥数语,却让我豁然开朗,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我都不知该如何表达我对阮同知的敬服之意。” 陈修齐也是笑道,“这个问题,元兄想了多日,也曾与我讨论过,不过我们却太过于拘泥了,如今终于豁然开朗……” 阮弗有些无奈地笑道,“你们只是缺乏经验罢了,如今也才刚刚入朝,还有的是时间,多留心一些,思路便会开阔,你们能成为今年的新科进士,自然也是有才识之人,我曾从翰林院老大人的手中看到过你们写的文章策论,见解独到,务实,很是不错。” 得到夸奖的两人,眸中增亮,显然觉得自己即便在今年的春闱中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但是却没有阮弗当面的肯定来得开心,毕竟他们都曾见识过阮弗在政事上的能力。 几人正是相谈甚欢的时候,楼梯口那边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打趣的声音,“四嫂,你这传道受业,都从院阁到酒楼来了。” 正是玉无痕的声音,阮弗抬眼看过去,却见玉无玦、玉无凡和玉无痕以及一直跟在青衣身边一道做事的杭之山也在其列。 玉无痕话落,便朝着几人走了过来,面上带笑,除了阮弗,原本还坐在桌子上的各人几乎全部站起来,纷纷对几人行礼,“晋王殿下,济王殿下,十二皇子。” 玉无痕摆摆手,“出门在外,随意便好。”说罢便很是不客气的在阮弗对面坐下来了。 玉无玦神色看起来好似没有什么,不过视线却在陈修齐和元徽的身上逡巡了一遍,而后看向阮弗,唇角微微勾起。 阮弗轻咳一声,看向玉无玦,“你们怎么在这里?” 玉无凡的视线从一旁的青衣身上移开,道,“四嫂,我与四哥与杭公子在隔壁议事,没想到原来你们在这里。” 杭之山见到青衣,也过去打了一声招呼,“穆姑娘。” 青衣微微点头,“辛苦你了。” 杭之山倒觉得没什么,商业上的事情,这段时间,大部分都是他和玉无凡在交涉,玉无玦却已经在阮弗的身边坐下来,原先与阮弗相谈甚欢的几人,自然只能移到隔壁桌去了,不过相隔不远,倒也不见得不方便。 玉无玦在桌下轻轻握住阮弗的手,放到自己的膝盖上,阮弗道,“事情谈完了?” 玉无玦摇摇头,“倒是没有,不过,听闻王妃来了,便出来看看。” 这话听着,旁边的人都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 然而,阮弗一哽,她还不知道么,连她给胖胖喂食他都有一堆不满的理由,如今……瞧瞧他刚刚把元徽和陈修齐逡巡一遍的眼神,她就觉得只怕这人此刻心中不爽得很呢。 玉无玦几人的到来,打破了原先几人相谈甚欢的局面,毕竟这些人是皇子,其中一人还是让许多人仰望的晋王,所以,陈修齐与元徽对视了一眼之后,便道,“王爷与王妃若还有事相商,下官先行告辞。” 玉无玦懒懒看了旁边的一桌子一眼,神色如常,“无事,既然来了,便一道坐,刚好到了用膳时间,传菜吧。” 玉无玦都已经这么说了,众人还能如何,自然是又坐在了原位。 玉无玦这才不紧不慢地对着陈修齐和元徽那一桌道,“刚才在谈论些什么,本王听着好是热闹。” 见玉无玦主动问起这个问题,刚刚因为玉无玦等人的到来而停下的话题,又继续了起来,元徽神色又染上了一些激动,“下官与晋王妃在讨论一些政事,承蒙王妃指点,下官觉得豁然开朗。” 陈修齐也道,“正是如此,王妃在政事上的见解果然独到,下官获益匪浅。” 玉无玦瞥了一眼阮弗,微微一笑,道,“王妃说你们两人资质不浅,他日必成大材。” 阮弗有些无语,她刚刚并不是这么说的,只是这两人才识不错倒是真的。 陈修齐和元徽对视一眼,有些谦虚地道,“王妃谬赞了,下官还有许多不足之处,还要多向晋王妃学习。” 玉无玦极为认同地点头,“是要多学习,不过王妃既然都如此夸奖了,想必也不是差的,本王倒也想听听你们对政事的见解如何……既然今日得闲,嗯,就以今年开年以来,北方受灾之后恢复的事情说一说吧。” 玉无玦这般温和随意的语气,阮弗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打算不开口了,由着他去吧。 于是,接下来,桌上的好几个人,都看到晋王殿下一副温和的样子,对陈修齐和元徽两人提出的关于北方灾后修复的一切见解和建议否决了个遍。 虽然人人都觉得那些建议的确是一些不错的建议,对于两人年轻人来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对出这些措施,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但是,每每对出,言语温和的晋王殿下总能一点一点否决两人,直弄得两人神色焦急,脸色苍白,脸上充满了对自己的怀疑。 就在两人回答不出来,玉无玦在温和地等待之中,挑眉看了一眼阮弗,大有“这两人可不是什么颇有资质之人”的意思中,在如意楼的饭菜上来的时候,饶过了两人,最后竟然还轻飘飘地留下了一句回去再好好想想。 两人早已被打击得没有了见到阮弗时候激动的神色,整个饭桌上皆是恍恍惚惚。 阮弗能说什么,她肯定,自己若是多说一句什么,只怕陈修齐和元徽两人今日要羞愧而亡了。这人,真是越发幼稚了!这耍无赖的本事越发像吃不到桃花糕的胖胖了! 倒是玉无玦神色悠然地坐在阮弗的旁边为她布菜,对于阮弗看过去的微妙眼神,全然不觉得有何不妥,好像他刚才就没有做过什么以智力压人的事情一般。 倒是玉无痕和玉无凡在旁边看着,心中早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是四哥的小心眼罢了,他哪里容得人在四嫂面前这般表达敬服之情的,又哪里喜欢四嫂如此夸奖别人,不过为了自己以后的好日子,倒是都没有笑出声,只能压着闷笑。 便是青衣,一向持重沉稳的脸上也浮现了一些笑意,她时不时与在旁边的杭之山说一些什么,只是蓦然抬头的时候却见玉无凡双眸正有些恍然地看着自己。 两人对视一眼,青衣平静地移开眼眸,玉无凡见此,眼神却有些黯淡。 他就坐在青衣的斜对面,自然看她面上刚刚升起的那一抹笑靥,青衣极少笑,为数不多的几次,都让他心中一颤,某些想法,便也越加浓烈。 用过午膳之后,陈修齐和元徽因为刚刚的打击又恍恍惚惚地与玉无玦等人告辞离开了,唐秋雅和钱素素两人便也与阮弗告辞,阮弗看着四人离去,还能听到唐秋雅细声安慰的声音和钱素素毫不客气嘲笑的声音,不由得摇了摇头。 这才看向玉无玦,叹了一口气。 玉无玦唇角噙着笑意,悠悠然,轻捏着她的手指把玩,爱不释手。 玉无玦看了一眼青衣,道,“商业上的事情,这两日陛下或会宣你进宫。” 青衣点头,“青衣明白,多谢王爷提醒。” 玉无玦点了点头,道,“遇到什么问题便找老六,他能解决。” 青衣似乎是顿了一下,而后才沉声道,“是。” 玉无凡却双眼放光,有些感激地看向玉无玦。 就在几人打算下楼的时候,忽然听得旁边窗外出来一阵阵尖叫的声音。 如意楼的位置绝佳,窗户下边便是闹市,哗声四起,几人便面色微惊,只见下边的街道上,一辆马车被一匹骏马驾着往前,但是那骏马却如同发狂了一般,并不听从指挥,只一个劲的往前横冲直撞,弄得闹市上一片慌乱,尤为狼藉,街上的人也纷纷恐慌闪避,但马车的前方,却有一个老人与小孩站在马路中间,看着那辆马车冲过来却如同被吓傻了一般,睁大了眼睛看着横冲过来的马车撞过来却无动于衷。 青衣面色微变,眨眼之间便见一个青色的身影一闪,窗户边已经不见青衣的身影,玉无痕忙趴到窗户边一看,转瞬之间,只见那横冲直撞的骏马被一双手扯住缰绳,几乎也是同时的,但见手起刀落之间,众人只见鲜血飞溅,一匹骏马便这般直接被斩落在了众人的面前。 马车猛然停下,发出一阵哐当地声音,抽气地声音纷纷响起。 这一幕,真是太惊险。 旁边已经有人立刻到路中间,将腿软的祖孙两人带离了。 玉无凡有些心惊地落在青衣的身边,扯过在身边,有些心急地怒道,“这马烈性过大,你这般直接下来,极有可能被伤你知不知道!” 说罢,他竟然不管周边的人和被斩杀在地的马儿,以及那因为猛然停下有些狼藉的马车,直接拉过青衣的手,便见那拖住缰绳的手掌中间已经划过一抹极为碍眼的血痕。 见此他便皱了眉头,细细看着,那表情看起来受伤的好像是自己不是青衣一般,青衣却一下子挣脱了出来,“劳烦王爷担心,我无事。” 玉无凡微怒,“你!” 但青衣却便皱眉看向那马车,却见,马匹被斩杀,马车安定下来之后,已经被震开的车门里,一个女子靠在车壁上,正脸色苍白地看着马车前边的玉无凡和青衣。 青衣又恢复了淡漠神色,玉无凡却微微皱了皱眉,这人,正是闻家嫡女,自官吏改革之后,如今的都察院左右督御史中,左都御使的女儿,也就是前些日子花朝节上,当众直言为他弹奏一曲曲子的闻宁玉。 或许因为马儿受惊的缘故,闻宁玉坐在马车中,有些惊魂未定,脸色苍白,看起来好不狼狈,与当日花朝节上那个在音律上被人赞誉的艳艳女子,有了一些违和。 见到玉无凡在外边,马车中精魂未定的丫鬟几乎是爬下马车,似要喜极而泣,直奔玉无凡而来,“济王殿下,快救救我家小姐!” 玉无凡额角青筋猛跳,几乎是下意识扯着青衣就往旁边退了一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203章 落霞公主 先前马儿受惊了,马车里的人因此而被惊吓到,人倒是没事,只是看起来脸色苍白而已。 在丫鬟匆匆下马车求救的时候,马车里的闻宁玉也渐渐缓过来了,她稍稍平复自己,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还是笑道,“好了,绿兰,我,我没事了,别担心。” 听到闻宁玉的声音,绿兰才匆匆返回马车上,扶住闻宁玉。 这马车上并没有闻家的标志,但看起来有些华丽,外人一看便知道必定是富贵人家的马车,当时情况紧急,青衣也未曾细看这马车究竟是何人,玉无凡更不知这便是闻府的马车,也更不知这马车中便是这位前些日子还传对他痴心一片的闻宁玉。 但即便是知道,也不能不出手,这街上到处都是人,马车横冲直撞,伤了百姓,也不是他们愿意看见的,可这会儿,马车虽是停下了,人也救下了,玉无凡却有些头皮发麻,这样的情况之下,人自然是不能就此离开。 闻宁玉已经被丫鬟扶着下了马车,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看玉无凡的眸中,不难看出那一份惊喜之意。 “济王殿下……” 玉无凡点了点头,“闻小姐。” 闻宁玉行了一礼,好似没有看到玉无凡身边的青衣一般,面上有些感激,眸中带了一些大劫过后的的泪光,却强忍不落,倒是有些楚楚可怜的坚韧,“宁玉多谢济王殿下出手相救,这,这马儿宁玉也不知怎么了,进入这街市不久之后,就突然发了狂,将车夫甩下了马车,造成现在这个局面……若非是王爷出手,宁玉今日可真不知道该如何交代。” 玉无凡道,“宁大小姐误会了,救下你与你的马车的,并非是本王,是穆姑娘。” 说罢他低头看站在一边神色清冷,显然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正准备转身离开的青衣。 闻宁玉闻言,这才看向青衣,有些吃惊地道,“原来是穆姑娘。”她伸手,一把抓住青衣的手,但青衣刚刚勒住缰绳的时候伤了手掌,被闻宁玉这么一握,下意识皱了皱眉头,闻宁玉却好像没有觉察一般,依旧感激地道,“穆姑娘身手了得,今日城门相助,改日宁玉一定上门拜访。” 玉无凡皱眉看了一眼闻宁玉握住青衣的手,青衣却已经将手抽了出来,面上不动声色,“举手之劳,不必道谢,这条街是闹市,原本马车便不好通行,闻大小姐日后出门,还是将马车停在闹市之外比较好。” 闻宁玉面上有些尴尬,脸色苍白了几分,“多谢穆姑娘提醒,今日之事……实非我本意……。” 旁边的丫鬟见此,眉目有些不满,小姐好心好意感谢她,这人倒是好,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做给谁看似的。 不过她到底没有出声说什么,青衣说罢,也不再看闻宁玉,便转身离开了,另一边,茶楼中,阮弗和玉无玦已经从如意楼中下来,旁边的百姓因为这一幕,也纷纷围聚了过来。 青衣转身,正要离开,闻宁玉却叫住她,“穆姑娘想必便是如今永嘉城中的商业大户穆家的家主吧,今日承蒙穆姑娘出手相助,宁玉改日必定登门造访。” 青衣皱了皱眉,看了一眼闻宁玉,倒也没说什么。 玉无凡挂念青衣手上的伤口,正要跟着离开,却被闻宁玉叫住了步伐,“济王殿下……” 玉无凡匆匆道,“闻小姐想必受惊了,还是先回府比较好。” “王爷!宁玉……” 说罢玉无凡正要离开,可才走了两步,却听见绿兰惊呼一声,“小姐!” 玉无凡闻声转过头来的时候,闻宁玉已经身子一软,倒在了绿兰的怀中,“王爷!”绿兰惊慌道。 但声音一叫出口,绿兰便觉得自己手臂一轻,闻宁玉却已经倒在了一个女子的怀中,盼夏身子一闪,便接住了闻宁玉,这会儿,却笑道,“你家小姐受惊了,还是尽快叫一辆马车带回府中的好,不然附近若是有医馆,将你家小姐带去也可以。” 绿兰却怒道,“你是谁。” 她才刚刚出声,如意楼的门口,阮弗的声音便响起来了,“你叫绿兰是么,去给你家小姐找一辆马车吧,盼夏,先将闻小姐扶入如意楼,这般在大街上成何体统。” 盼夏倒是半点也不担心的样子,笑着应下了。 那被提名的绿兰见到如意楼门口出来的阮弗和玉无玦,却猛地一惊,“晋王,晋王妃。” 玉无玦没什么表示,阮弗淡淡点头,“嗯。”说罢她看了一眼被盼夏扶入了如意楼的闻宁玉,道,“前面街角可寻到马车,你家小姐可耽误不得。” 说罢,也不等绿兰如何回应,阮弗便道,“闻小姐毕竟是个闺中女子,六弟,十二,你们先离开吧,这里有我便好。” 玉无凡也不含糊,点头道,“如此,便有劳四嫂了。” 说罢,他却不离开,反倒是进入了如意楼,青衣已经上楼去,他挂念青衣手上的伤口,想也不想便追着她的身影而去。 阮弗与玉无玦微微点头,玉无玦也不说什么,与玉无痕一道离开了。 绿兰见此,咬了咬牙,看了一眼闻宁玉,脚步匆匆往街角而去了。 闻宁玉被放在了一旁角落的桌子上,阮弗看了一眼地上已经被斩杀的马儿,对如意楼的掌柜道,“掌柜的,将前边的街道收拾收拾,免得惊吓了百姓。” 掌柜的利落应了一声是,便着人将街道收拾了,顺便也解散了围观的百姓。 阮弗看了一眼闻宁玉,视线放在在她微微颤动的眼眸上,叹道,“闻小姐看来是受了不小的惊吓,但愿真的无事。” 盼夏道,“还好没事,不然可还不知道后果将会如何严重呢。” 阮弗移开视线,看着外边正在被收拾的烈马,幽幽道,“烈马用于拉车,本就是不符合常理的事情,闻小姐大概不太明白这些,因而做了一些危险的事情。” 她声音微微,好似叹气一般,趴在桌上的闻宁玉,没有任何动静。 不一会儿,绿兰便回来了,她还有些焦急,一道回来的,还有先前被甩下了马儿的一撅一拐的车夫,绿兰回来之后,匆匆与阮弗道了谢,便将闻宁玉扶上了马车离开了。 阮弗见此,才走出了如意楼,走到街角,果然看见晋王府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那一处,玉无玦坐在马车中,阮弗还没有走近他便一把打开了车门,阮弗倒也不意外,笑着朝他伸过手去。 玉无玦轻轻一拉,阮弗便被拉入了马车之中,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幕,玉无玦也不多问什么,阮弗倒是道,“这位闻小姐,倒是有些意思。” 玉无玦挑了挑眉,“有何意思,比起你,自是不如。” 阮弗有些无语,道,“左都御使的女儿,这两年,倒是未曾听过永嘉城中闻宁玉的什么消息,据说是今年才刚刚回到永嘉的。” 对于这些事情,玉无玦自然是不关心,也并不知道,闻宁玉的心思,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即便玉无玦不了解,前不久外边传出来的闻宁玉对济王一片痴心的消息,他也不可能不知道。 他对此没有什么想法,但阮弗却不以为然,轻靠在玉无玦怀中,她笑道,“都传外边闻小姐对六弟痴心一片,隐隐也有听说六弟对闻小姐有过什么救命之恩,这件事又是怎么回事。” “别人的事情,关心那些做什么。”玉无玦道。 别人……她抬头不满地看了一眼玉无玦,“六弟算别人么,青衣算别人么?” 玉无凡怎么不算别人?玉无玦不以为意,不过到底不敢说青衣在她眼中是别人,只哼道,“玉无凡自然是别人!” 阮弗倒是被他气笑了,“无玦!” 她看得出来青衣与玉无凡之间隐约的扭捏,她不知两人日后会如何,但是,显然此时此刻她还是关心这件事的。 玉无玦安抚她,“好了好了,这件事,你若是想知道,问问十二。” 他话音一落,外边便响起了玉无痕的声音,“四哥,我是别人,我不知道!” 玉无玦不以为意,凉声道,“你确定?” 外边沉默了一会儿,玉无痕不满的声音又传入马车内,“四嫂,四哥总欺负人!” 阮弗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好了十二,后边我帮你讨回理儿。” 玉无痕这才轻哼了一声,道,“这事儿,还是前两年的时候了,那时候四嫂还没有回到永嘉,有一日六哥出城办事,路上就碰见了闻家的这位大小姐,就是刚刚碰上的这位,那时候据说是闻家大小姐正是去上香的时候,路上遇见了一些不要命的匪徒,想要打劫了闻家的马车,被六哥碰上了六哥自然出手,护下来闻小姐一路人,这件事过后,那位闻小姐便对六哥多有感激,曾两次登门拜访,后边的事情,就是这样了,六哥成为闻小姐的救命恩人……” 他说着说着,便又扯到,“不过那时候据说闻小姐外祖母身子不好,要她回去尽孝两年,这件事便也不了了之,这事儿原本也过去了的,我差一点就忘记了,不过这闻小姐今年才刚刚回京,倒是没有想到她对六哥还这般念念不忘。” 阮弗大约也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如此。” “四嫂,有什么问题么?” 阮弗道,“没什么,只是问问罢了。” 玉无痕嗤笑了一声道,“当年那位闻小姐在路上遇到匪徒的事情,其实也不过是闻府内部的宅院之争罢了,不然那好好的路上,毕竟在永嘉城之外,谁不要命了来这儿做什么匪徒。” 阮弗在马车里听着,倒也不说什么,宅院之中的争斗,十家九户免不了,尤其是在这永嘉城中。 玉无玦道,“那也是老六的事儿,咱们且别去管他。” 阮弗自然不会去管玉无凡的事情,只是多问了一些罢了,自然也是点头。 玉无玦这才满意地勾唇。 外边的玉无痕听着马车里的动静,有些百无聊赖地哼了一声,他就知道,四嫂哪里会给自己讨什么理儿!他便也不再多问,过了一条巷子,人影一闪,马车外边便没有了他的影子,马车一路慢悠悠回到了晋王府。 不过才刚刚回到晋王府,阮弗一路上还在想着事情,玉无玦倒是默默跟在她身边,两人才刚刚进了房,阮弗只听得啪嗒一声关门的声音,她被这突然的声音从思绪中拉回来,转过头来,“你……” 大白日的关什么门这句话还没有说出来,玉无玦却已经从背后环住了阮弗,阮弗一个激灵,“无玦……” 玉无玦低声在她耳边问道,“陈修齐和元徽真的有你说的那么资质非凡,他日必有大成么?” 阮弗只觉得头皮发麻,可他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问得虽然是这种拈酸吃醋的问题,但语气却如同耳鬓厮磨一般,如夜间他在她耳边呢喃一般,他握住自她的七寸,她哪里受得了,小动作地避开,也不管自己原先说过的话了,道,“没有的事情,我说的不过是客套话,你还听不出来么?” “是么?”玉无玦轻问道,却突然俯身含住阮弗的耳垂,一边含糊道,“元徽那人,当年你在招贤馆才见了他一面,现在都还记得!” 这醋都吃到八百年前了! 阮弗闭了闭眼,咬牙切齿又耐不住他对自己耳垂的折磨,软了大半的身子却还是怒道,“玉无玦!” 玉无玦才不管她色厉内荏的怒气,放过她的耳垂,却眷恋上了她扬起头的时候露出的白皙脖子,“阮儿,我不高兴了!” 这委屈的语气,阮弗还没有从他随意的转变之中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抱起,往床榻而去,转瞬之间她便被玉无玦压在了床上,“玉无玦,现在是白天!” “白天也无妨。”玉无玦唇角轻扬,细细密密的吻却已经落在阮弗的脸颊上,一边道,“阮儿心里,只能觉得我好,夸了别人,为夫心里会很难过的……” 他说着,便又微微抬起头,正正看着阮弗,道,“就算为夫现在不是最好的,日后也必定是最好的……” 阮弗从他漆黑的双眸中,却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自己,好似藏在了他的心底,被他专注而郑重地呵护着。 她知道,玉无玦心里始终还有一些隐藏的别扭,那样的别扭,来自于过去发生的许多事情的形成的影响,他少年失母,自己拼杀过来,手中不知沾惹了多少白骨,他算无遗策,深谋远虑,心思不知比常人多了多少窍,加上皇后的事情虽是过去了,却始终被他压在心底,藏着一分散不去的自责和愧疚,即便这世上那么多人都在仰望晋王殿下,但玉无玦内心深处,却时刻清醒和明白,外人所说的那个清风朗月、温润如玉、朗朗如日月入怀的晋王殿下,并不是真实的自己,就像他脱去了少年的不羁与稚气之后,永远留给世人这般温润俊雅的外壳,而实际上,他并不是。 可阮弗并不知道,玉无玦明白自己的不择手段,比起那些阮弗欣赏的真正的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盛世开太平的读书人,多了太多心思,芝兰玉树只在其外,真正的内里,却是芝兰腐败之后碾入尘土的模样。而在他看来,阮弗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好到他即便给了她一个统一的中原,四海升平的盛世,仍然觉得不够,也不足以匹配。 以致于,阮弗每一次对多元徽或者陈修齐甚至林墨这样的人多一分夸耀,他便入了自己的心魔,却又小心翼翼,不能让她发现,害怕一旦发现,阮儿便会知道更多自己的不好。 轻轻叹了一口气,阮弗看他沉如远山一般的双眸,轻轻抬头,轻柔的唇瓣印在了玉无玦倒映着自己的眼眸上。 她唇角微微勾起,看着他眸中的那个自己,道,“无玦,对我来说,你才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别的人,再好,也是别人,不是你,也不是你的好。” 她在告诉他,她喜欢的那个人,爱的那个人,就是这个叫做玉无玦的男人,不管他在世人眼中如何,也不管她曾经经历过什么。 玉无玦眼眸陡然增量,好似一个孩子得到了莫大的奖励一般。 “阮儿……”他有些痴迷的唤她。 阮弗伸手环住他的脖子,轻声笑道,“所以,晋王殿下,日后可以不要妄自菲薄,这般吃醋了么?” 哪知玉无玦听见这话,却脸色一僵,看着阮弗脸上的吟吟笑意,俯身缠住了这张让他又爱又恨的嘴儿,而一旁的床帏已经被他腾出一只手放下。 青天白日的,紧闭的房中竟渐渐响起了喘息的声音。 盼夏原本是跟在后边的,这会儿却听到了房中传来的声音,也不禁红了脸,挥挥手让外边的丫鬟都远离主屋一些,也径自下去了。 == 七日之后,草原使节进京。 靳云等原本护送夏侯殊回西越的人转到北方,迎接使节,但进入永嘉之后,军队被安置在了城外,只有一小支百人护送的队伍,以及草原使节一队浩浩荡荡的队伍。 阮弗和玉无玦奉诏前来接待草原使节,远远便见百余人的队伍朝着永嘉而来了,队伍的背后,扬起大道上的尘土,玉无玦穿戴了亲王的朝服,阮弗倒是没有穿戴晋王妃的那繁复的朝服,但是,看上去,却是极具标志的阮同知的天青色玉兰锦袍,看起来也郑重了许多。 草原使节的队伍之中有马车,但是,远远看过去,最醒目的还是队伍中间一道嫣红的身影,那身影,让人不禁想起了草原上最是艳丽的花,想起那莽莽苍原上,暗夜之下熊熊燃起的篝火,正是如今酋长部落中,极具声望的落霞公主。 阮弗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待一行人到来了之后,才与玉无玦对视一眼,两人迎上去前去,而那位落霞公主,早早便看见了几人,在玉无玦和阮弗刚刚迎上去的时候,已经腿儿一蹬,利落的翻身下马,不顾身后众人,走上前来。 阮弗见此,挑了挑眉,微微一笑,“落霞公主。” 草原的女子,长相原本多高挑一些,肤色也不像中原人那般白皙,但是落霞公主虽是身材高挑,但肤色却是透着一股与草原大多数女子不太一样的白皙,长长的头发,编成了许多个辫子自头上垂落下来,她看起来也不过是双十年华,额前挂着一颗明珠,发上挂坠着许多极具草原地域特色的首饰,双眸明亮,神采飞扬,隐隐约约可见一股草原儿女的大气与豪迈。 自打看清阮弗之后,她便一直在打量这位早就在中原大动,名号已经传到了草原的当世奇女子,这会儿,人也毫不避讳地打量着阮弗,带着一些赞赏,也带着一些不曾掩饰的疑惑。 而阮弗微微一笑,眸色沉静地看着她,落霞公主这才行了一个草原的见面礼,笑道,“你就是晋王妃,天下名士孟长清,辰国御书房同知阮弗?” 她好像看不见旁边的玉无玦一般,只看了一眼,也不行礼不打招呼,就这么看着阮弗。 玉无玦到不觉得如何,视线一直放在阮弗的身上,阮弗微微扬唇道,“正是我,公主便是那位一举将酋长部落收服于手,结束草原百年纷乱的草原明珠?” 落霞公主听着,爽然一笑道,“你们中原人有句话,叫礼尚往来,你这么跟我打招呼,是我理解的礼尚往来么?” 阮弗一笑,“公主觉得是,大概便是了。” 落下公主却笑道,“你们中原人说话,难道都是这样不清不楚的么?旁的人,我必定不喜欢,不过你说来,我不反感。” 阮弗眨眨眼,道,“那我应当多谢公主大度。” “谢什么,本公主不敢说本公主是草原上厉害的人,但是,你却是你们中原女子中最厉害的人,能与你相识,是我的荣幸。” “能与公主这样的人物相识,也是我的荣幸。”阮弗道。 “你与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公主却与我想象中的相差无多。” “哦?” “豪爽利落,顾盼神飞,巾帼之色。” “虽然我听不太明白第三个词,不过我知道你在夸奖我,我喜欢。” 玉无玦的视线终于转移到落霞公主的身上,眉头微微皱起,“请公主先入城吧。” 落霞公主对于危险的感知很是敏锐,玉无玦的话虽然很正常,不过却明显感觉到了话语里边的疏离,不过阮弗还是很客气友好地样子,她到底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有些莫名其妙。 落霞公主身后的人也纷纷上前来,与玉无玦和阮弗行礼,玉无玦只点了点头,阮弗道,“驿站已经为草原使节安排好了,还请公主一行与我一道入城。” 落霞公主点头,“好,多谢了,本次国访,本公主还有多了解你们中原,晋王妃既然说有幸结识我这个朋友,可要带本公主这个朋友游一遍中原强国的盛京景象才行。” “……自然。” 正文 第204章 公主诚意 阮弗带领一行人进入驿馆之后,落霞公主才召集此次草原使节的人过来介绍给阮弗和玉无玦。 “这位是我的堂兄,布达王子。” 阮弗与玉无玦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年轻人,这人一身蓝白相间的草原人的袍服装,身形高大,但是头上佩戴的金冠却是让人不能忽视的,不过落霞公主一开始的时候没有马上给他们介绍这个人,他们自然是不太着急。 何况,阮弗和玉无玦人对他们自是早已有些了解,即便落霞公主不说也不会全然不知道。 布达王子约摸二十六七岁,但是,长相虽是与草原人一般粗狂,但偏偏又带了一些中原人的斯文,使他看起来倒是不太像草原人,多了一些中原人的英俊。 布达王子笑起来,唇边还有一个酒窝,使人看起来,多了几分亲和。 被落霞公主引荐之后,布达王子也与阮弗和玉无玦行了一个礼,“晋王殿下,晋王妃早听闻两位大名,布达敬佩之极。” 玉无玦看了看布达王子,“王子的中原话说得很好。” 落下公主虽是能用中原话与他们交流,但是,却带了较为浓厚的草原口音,而这位布达王子,仅仅是从这两三句话中便能让人听得出来并没有什么草原的口音,反倒是很流畅自然,就像经常说一样。 布达王子笑道,“的确是,我的阿妈是中原人,我自小便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原话,不过毕竟是在草原长大的,因此,中原话说得也并不多,若有不当之处,还请晋王殿下和晋王妃海涵。” 阮弗笑了笑,“王子说笑了,听起来王子的中原话说得很好,当是不会说错话才是。” 布达王子微微一笑,“听闻晋王和晋王妃也曾去过草原,想必两位还是能听得懂草原话的。” 阮弗笑道,“说来惭愧,我的草原话说得并不好,大约只能说一些简单的,不过听倒是没有什么问题,王子若是想要草原话交流,还得与我家王爷讲才好。” 布达王子似乎也不介意,笑道,“我早就听闻晋王乃是才智无双之人,如今有幸得来中原一游,日后还请晋王多多指教。” 玉无玦轻轻颔首,“好说。” 旁边的落霞公主见此,眼神微闪,道,“堂兄若是还有别的话,还是等着过后再与晋王和晋王妃指教才是,我可还要与晋王和晋王妃介绍咱们草原来的人。” 布达王子这才让开,不过不等落霞公主继续引荐草原来的人,布达王子却已经主动道,“这两位分别是我酋长部落有名的勇士,安吉和巴图。” 两人纷纷与阮弗和玉无玦行礼,本次来中原,草原那边原本是以落霞公主为主的,按理说着引荐的事情当落霞公主来做,但是布达却主动揽了过来,旁边的几位跟随而来的草原使节微微皱眉,用草原话在旁边细声说了些什么,不过落霞公主见此,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好整以暇地站在旁边,等着布达将一众人引荐完了。 布达所谓的引荐,介绍的是一些本次跟随而来的部落勇士,草原与中原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勇士在部落之中的地位是极高的,这样的地位,就如同中原朝堂中的重臣或者大将一般。 待到引荐了好几位勇士之后,布达好像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事情一般,转头对落霞公主道,“妹妹见谅,哥哥是迫不及待与晋王和晋王妃介绍我们草原的勇士了。” 落霞公主倒也没说什么,笑道,“这些都是我们部落数一数二的勇士,的确要好好介绍一番,后边,咱们可还要与中原的大将们切磋切磋呢,不知晋王殿下意下如何?” “公主既然有心,双方切磋也并无不可,本王上奏之后,必定进行安排。” “那就好,本公主期待着。” 阮弗扫了一眼草原的各个使臣,落霞公主大概简单说了一遍跟随而来的还有哪些人之后,阮弗便道,“今日公主与诸位先可现在驿馆中休息,明日之后,再进宫与我朝陛下见面,届时,辰国必定会设宴接待公主与王子。” 落霞公主也爽快地答应下来,安顿好了草原一众人之后,玉无玦和阮弗才离开驿馆。 靳云等人已经站在驿馆外边守着,见到阮弗和玉无玦出来,也上前行礼。 玉无玦点了点头,道,“安排一些人护着吧,不用刻意也不用太明显。” 靳云点头。 玉无玦才道,“此番辛苦你了,你先安排余事情,晚些来府中见我。” 靳云沉声应下,不过阮弗却及时道,“靳将军还没有回府吧,晋安如今已是将近七个月的身孕,想必靳将军也是思念得紧张,可先回府一看,晚一些再来王府也行。” 靳云眸中划过一抹激动,但还是首先去看了玉无玦的神色。 玉无玦闻言,眸中划过一抹暖意,点了点头。 靳云神色激动,“多谢王爷,多谢王妃。” 说罢,他好似激动过头了一般,竟不等玉无玦和阮弗说什么,就这般转身离开了。 阮弗看着,轻轻笑出了声音,“靳将军铁骨铮铮的男儿,到了这时候,才多了一些为人夫为人父的柔情。” 玉无玦不置可否,却低声道,“若是我,只怕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阮弗闻言,轻瞥了他一眼,倒没说什么。 两人便朝着宫门而去了,他们是要与元昌帝汇报今日接到使节的事情的。 晚些的时候,靳云便来了晋王府,阮弗与玉无玦见到他的时候,不难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些喜色,不用想便也知道大约是因为回府见过晋安郡主了。 阮弗也只是会心一笑而已,与靳云问了一两句晋安的情况之后便道,“靳将军,此番护送三王子回去,觉得如何?” 说起正事,靳云的神色又变得严肃了许多,道,“事情果然与王爷和王妃当初料想的所差无几,我们往北,接近辰国与北燕的地界的时候,便开始遭到频繁的骚扰,三王子也暗中被人刺杀多次,这次,我们折损了上百多人。” 玉无玦沉吟点头,这样的情况早已是料想到的了,折损百人已经是周密安排之后的结果。 阮弗唇角划过一抹冷笑道,“进入西越之后,情况当时更加糟糕了吧。” 靳云点头,便也将一路人进入西越之后的情况与阮弗和玉无玦说了一遍,他们护送夏侯殊进入西越之后,碰上的明明暗暗的刺杀便也越发猖狂了起来,夏侯殊多年没有回西越,那些人是谁的人也没有一时半刻就看得出来,但西越内部这几年的确是混乱的,几番回合之后便也渐渐确定的,除却夏侯炎这个皇叔之外,还有一些旁的兄弟,其中,即便是在西越的境内,也还有来自北燕的人。 “北燕的人。”阮弗眼角微动,听到这儿,道,“看来,燕璟是已经与夏侯炎联合了。” 玉无玦道,“自诸国联盟之后,北燕在中原西北部就开始有动作,夏侯炎既然主动找上门了,北燕自然不会将到手的肉拱手相让,西越帝虽然没有争雄中原的心,甚至想要保住族人血脉,但是,夏侯炎还年轻,未必没有,他的血脉观念只怕也不如西越帝,想要与北燕联合,里边,或许还有安夏的事儿。” 靳云听此,点头道,“王爷说得没错,的确也有安夏的事儿,天玄军常年在北方,末将有幸得见安夏民间高手的一些招数,此番刺客里边,的确出现了两次安夏人。” 阮弗闻言,只轻轻叹了一口气。 靳云便又继续说起了一路上将夏侯殊送到西越京都之后的事情,西越帝的确是重病了,在西越皇都,已经是藏不住的消息,而夏侯殊回国之后,面临的便是直接与夏侯炎争夺权力的过程,西越帝重病之中,根本就不能给夏侯殊提供太多的便利,只留了几个心腹的大臣给夏侯殊,而西越的朝中,还有许多人对这个突然回来的三王子还有不服之意,一时间,西越的情况有些混乱。 阮弗听罢,只点了点头,“夏侯殊已经回去了,西越的政局能够掌握得如何,也只能看他的本事了。” 玉无玦却道,“我们留下一些人手在西越,放心,夏侯殊不会那么快就玩完,何况,别忘了,孟谦已经到了北燕,不用多久,燕璟大概也不能将太多的心思放在西越身上了。” 阮弗莞尔一笑,“我自是知道。”语气还颇有一些骄傲的意味。 说完了西越的事情,阮弗想了想,好整以暇地道,“靳将军这一路上护送草原的使节进京,可有什么发现?” 靳云言简意赅,“内部不和。” “哦?”阮弗倒是一点也不以为,只是笑吟吟地问道,“靳将军说说看。” 靳云下意识皱了皱眉道,“表面上看起来,落霞公主与布达王子是亲睦的堂兄妹,但其实一路上,布达王子都在暗中与落霞公主较劲,此番使臣之中,也有将近一半之人与落霞公主并非同心之辈,与布达王子一道给这落霞公主添了不少赌……这一路上,单是末将护送的半程,落霞公主便遭遇了三次暗杀。” 阮弗笑着摇了摇头,看玉无玦。 玉无玦好似颇为了然一般,道,“布达王子的父亲是草原部落酋长也就是草原王的弟弟,但这位弟弟却英年早逝,因此,布达王子一直养在的身边草原王身边,从上一代开始,酋长部落已经式微,酋长自然是王不王,正不正的,尤其到了这一代,更是个不理事的,还有一些懦弱昏庸,这位布达王子的母亲不仅是个中原人,据说,还是个中原人去往草原之后身份比较低微的女奴,因此布达的身份一直很尴尬,只是,草原王唯一的弟弟留下来的唯一的孩子却让他疼爱至极,几乎当成了亲生孩子来看待,这位布达王子也颇有本事,但即便有本事,那也本事正统的草原王的儿子,何况,还是女奴所生,因此难得草原人的尊重,而草原王偏偏是个昏庸之辈,看不出布达的野心,或者即便看出了又别的心思也不一定。” 阮弗这下也算是明白了,也就是那位草原王自己养了一个白眼狼,现今这个白眼狼成为了自己女儿的公敌,随着落霞公主的声望渐渐提高,布达王子自然是想要分一杯羹,甚至想要将落霞公主这两年收服周边部落的成果占为己有。 若是他们没有猜错的话,从落霞公主有动作开始,布达王子也跟着搅和在其中,这其中的复杂,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的了。 当即叹了一口气,与靳云再说了一些这一路上的事情,天色便也渐渐暗了下来,阮弗和玉无玦让靳云回去了,而后两人却仍旧没有离开书房。 阮弗不知在想着什么,玉无玦笑着揽过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阮弗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笑道,“你说草原那边,多的是强者为道,说起来,草原王不成事,如今总算多了个落霞公主出来,且不说这位落霞公主的母亲本身也是部落的公主之一,而落霞公主本身这两年在草原上就有百年前的部落酋长的风姿,草原人又不抵触女子为首,如今还有人这般不服气,究竟是为了什么?” 玉无玦却全然没有她的这些疑问一般,反而是道,“若阮儿是草原人,想必也如落下公主一般一心想要收拢草原归统了。” 阮弗自然是点头,就像她如今在做的事情一般。 但是,玉无玦却摇了摇头,“可是草原并非所有部落都想要归统,不说一百多个部落如今因为落霞公主还剩下不到一百个,草原已经分裂了许久,渐渐式大的部落,有了自己的利益,自然不想归统至酋长部落之下,成为一朝臣子,这只是其一而已,其二便是,酋长部落式微,内部的人如同一盘散沙,早已没有当年之势,草原是否归统,与他们无关,有些人尸位素餐多年,早已有获取自己利益的渠道,落霞公主地出现,顺了有些人的意,却也逆了有些人的意,还有这位昏庸的草原王,大概也不如他的现任一般明白,大约不乐意让自己的女儿成为王者为未必,否则为何落霞公主这两年孤军奋斗,却传不来草原王任何消息……” 阮弗一愣,大部分她都猜到了,至于那位昏庸的草原王的用意,她倒是一时没有想到,而后才笑道,“第三呢?” 玉无玦低头看她一眼,“第三便是,落霞公主身上,有让即便想让草原大部分人都想恢复一统但依旧不能信服而产生矛盾心思的东西。” 前两个原因,阮弗不用玉无玦多说,很快就能想到连边关联地七七八八的事情,只是这第三个答案,倒是让她有些迷茫了。是真正的不解。 “比如说?” 玉无玦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阮弗脸色微沉,别开脸不想看他。 不过玉无玦却笑了笑,道,“现在不知,不过很快就知道了。” 罢了,阮弗轻叹了一口气,却还是道,“如你所言的,草原王不成事,也不知这位落霞公主是如何冒出来挑起了这一方重任的,此番虽是国访,但中原这几年的太平是肯定的了,落霞公主的意思看来是想要与我们联合,收统草原,草原如今分崩离析对中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若是太过统一了,也会成为一个麻烦,你说父皇是如何想的?” “草原统与不统,对中原皆是有利也有害,只看收统之后,双方的关系如何,就算落霞公主真的很有能力,偌大的一个草原,想要收服,也不是三五年便能成事的,我们插手一把,未尝不可,若是不插手,反倒有可能北燕甚至安夏那边都会插手,既然如此,岂能便宜别人,何况……”顿了顿,玉无玦道,“若是我们与草原那边联盟,也需要一些相互遵守的协议。” 相互遵守的协议……阮弗皱了皱眉,“联姻?” 玉无玦不置可否。 “若是这样的方式的话,双方似乎都没有什么合适的人。” 玉无玦却笑了,“即便不是联姻,也总有别的方式,这世上,最牢固长久却也最脆弱简单的,还是权钱的交易。” 阮弗一愣,轻叹了一口气,“无玦,我觉得自嫁了你之后,我的脑袋大约还留在同知府中。” 这话却让玉无玦轻笑出声,爱怜的抚了抚阮弗的脸颊,“没关系,有为夫在便好。” 阮弗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玉无玦却道,“无论何时,都不能永远维持和平,但一段时间之内,是没有问题的,阮儿,我们管不了千秋万代的事情,甚至这一生一世,也只能管个三五载。” 幽幽叹了一口气,阮弗道,“我自是知道。”她心中明白,无论与草原之间是否联盟,无论草原如今是否同意,民族之间的争夺,就如同中原立朝千百年来十几次的改朝换代一样,不可能永远维持和平,只能在一段时期内,不触碰各自利益的前提下维持一些情意和利益而已。 不过这是历史的必然,无论是她还是玉无玦心中都明白这一层,阮弗便也不再多想,道,“这位落霞公主,倒是很有趣的人,当年我虽是去过草原,可却未曾听过她的名号,这段时间,我可要好好招待招待。” 说起这件事,玉无玦便想起今日落霞公主对阮弗言语上的欢喜,眸中划过一抹暗色,看了阮弗一眼,容色依旧温和,也没有说什么,只眼中划过一抹思量。 == 第二日,元昌帝在宫中设宴,接待草原使节。 落霞公主依旧是一身红衣装扮,不过却郑重了许多,连头上都带上了代表部落酋长公主的羽毛纹饰,一身大红的草原公主的长裙,让她看起来明艳非常。 她的身后,跟着的是一众草原而来的使节,一进入大殿之后,便直直向元昌帝行礼,“落霞代我草原王向辰国皇帝陛下请安,祝愿辰国皇帝陛下福寿安康万世永昌。” 元昌帝朗声一笑,“落霞公主果然是一带巾帼女英,快快请起。” “多谢皇帝陛下。” 落霞公主起身,不过却没有往自己的座位而去,而是依旧站在大殿之中,道,“为了表达诚意,本次,落霞带了一份大礼呈献给皇帝陛下。” “哦?”元昌帝饶有兴趣,看着落霞及她身后一干人,道,“公主还给朕带了礼物?” “正是。”落霞公主点头道,说罢,她便一抬手,安成极有眼力见的一个眼色过去,便见外边宫殿的门口迎进来一个足足有一个成年男子高,宽为五尺的大盒子。 元昌帝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幕,“这便是公主准备给朕的礼物?” “还请皇帝陛下笑纳。”说着,落霞公主便着人打开了那盒子,盒子一打开,便见一道金光映射而出,那一人高的盒子里,映现的赫然是一株金光闪闪的金雕,珠玉点缀,栩栩如生,好不华丽。 重臣看得,都倒抽一口气。 元昌帝的唇角的笑意,微微凝滞了一下。 便听见落霞公主说,“鹰与雕是我们草原上的圣物,唯有王者能与之匹敌,如今,我草原部落,以金鹰为镇,如今将金雕送至辰国,希望金雕护佑辰国与我草原长久修好,也护佑陛下和辰国百姓长久康健。” 元昌帝听罢,朗声一笑,“好,好,公主准备的礼物,朕很是喜欢,请公主入座。” 落下公主唇角弯起,似乎颇为元昌帝的态度感到满意一般,而从赠送的这只金雕,一开始,也表明了落霞公主乃至草原的态度。 落霞公主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对面便是阮弗和玉无玦的位置,而玉无玦和阮弗旁边的位置,却是玉无寒的位置。 落霞公主坐下之后,还颇为愉悦地朝阮弗笑了笑,笑容明媚而友好,但是,她的眼光很快就发现了坐在玉无玦位置旁边的玉无寒,明快的笑意倏地一顿,眸中划过一抹错愕、不可置信、激动…… 她的神色,全然映在脸上,直直愣愣地看着玉无寒的方向,玉无寒自然也注意道了,倒是坦然地看过来,唇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但眼眸却没有什么波澜。 元昌帝自然也觉察道了,不免笑道,“公主这是怎么了,莫非是与淸王相识?” 落霞公主被元昌帝一句话收回了思绪,原先的所有情绪在眼中全然消逝,对着玉无寒微微颔首,却道,“落霞昨天才刚刚到永嘉,不过外边却已经听闻了不少辰国的百姓对朝中几位王爷的赞誉,原来这位便是清雅逍遥的淸王殿下。” “哈哈,淸王在民间的确得了个逍遥公子的雅号,公主第一日来便捉得了这一点,莫不是看上了朕的儿子?” 玉无寒有些无奈,“父皇……” 草原儿女敢爱敢恨,这话落在中原女子的耳中,少不得要害羞许久,但是落霞公主却不会,笑道,“落霞自是欣赏淸王殿下,若是皇帝陛下想要落霞带回一个中原的夫婿,可是要先打得过落霞才行!” 她这话颇为豪爽,半点也不扭捏,倒是然元昌帝颇为开怀大笑。 但是,即便是如此,阮弗却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落霞公主见到玉无寒的时候升起的复杂情绪,当下与玉无玦对视了一眼,倒也不说什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205章 第205 风流韵事 一场接风宴,宾主尽欢,期间也没有谈起什么家国大事,落霞公主是第一次来中原,即便一开始的时候她表现出对中原的好奇和草原儿女固有的豪爽性情,但是,在宴会上的交谈,却还是让人能看出一个草原公主应有的沉稳、睿智的气度。 席间,元昌帝倒不显得多么威严,与落霞公主也聊一些草原上的趣事,大谈草原和中原风俗的异处,倒是相谈甚欢的样子,然而,即便是这样,阮弗还是发现了,落霞公主在看向玉无寒的时候,稍稍有些异样的眼光,即便隐藏得很好,却还是生生削了几分她草原儿女固有的性情。 但是,玉无寒却始终表现得很是平静和坦然,席间,面对落霞公主的目光,他也坦然迎视。 阮弗和玉无玦不明所以,但始终也没有表现出什么。 直到接风宴结束,阮弗等人将草原的使臣送出宫门。 落霞公主笑道,“你们中原的酒就是不如我们草原的烈,本公主喝下去,般如同参了水一般。” 这话虽是有些不敬,不过经由落霞公主说出来,却不会让人觉得她有何不敬,反倒是多了一些玩笑和打趣的成分在里边,阮弗笑道,“中原文化与草原文化自是不同,便如人的性情也是不一样的,草原的酒便如公主的性情一般。” 落霞公主想了想,道,“这便是你们中原所说的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么?” 阮弗一笑,“公主的中原文化,可没有自己所说的那般拿不出来。” 落霞公主摆手道,“晋王妃,你可少唬我,即便你们这么说,你也不像是你们中原的酒养出来的女儿,按照这样的说法,你也当是文文弱弱的,可当不起孟长清的大名。” “公主说笑了,我能做的也不过是比旁人多了一些思虑而已,如今,虽文有所成,不过,可不像公主这般身怀武艺。”阮弗笑道。 “那有什么。”落霞公主不以为意,“我还没有来的时候,早就听说了你晋王妃许多本事的故事,能在中原各地行走的人,想必马术一定不错,我们草原人,可不管你功夫如何,单一手骑术,就能让人敬服,来日,本公主可要与晋王妃比试一场,看看你的骑术如何。” 阮弗自是欣然应下,“公主既然盛情邀约,阮弗却之不恭。” 落霞公主轻哼一声,显然心情很是愉悦。 接风宴散了之后,诸位参加宫宴的王爷和大臣们也纷纷离开,落霞公主与阮弗在前边这般说话,身后自然是跟着许多大臣,以及几位王爷,并非所有人都听得清落霞公主与阮弗说了什么,不过看起来,两人之间的相处倒是颇为愉快。 玉无央原本在与朝中的某位大臣说话,见到阮弗与落霞公主这边的声音,唇角升起一抹笑意,自然而然走过来,道,“皇嫂与落霞公主倒是相处得很愉悦。” 不过一句问候一般的话,没有什么情绪,阮弗闻言也笑了笑,道,“公主与我性情相投,八弟也知道,我曾去过草原,自然与公主之间多了一些闲话。” 玉无央不置可否地点头,笑道,“也是,皇嫂几番出入草原,向来与公主之间也有不少共同语言。”末了他看了看落霞公主,笑容一派温和,笑道,“公主在永嘉,若是有何需要的,本王若是能做一二引荐,还请公主说一声。” “好说。”落霞公主道,“本公主听说肃王殿下一直在永嘉,想必对永嘉的人情风物最了解,若是有难处,本公主一定不会忘记肃王殿下。” 玉无央点了点头,与落霞公主客套了一两句之后,便也彬彬有礼地告辞了。 阮弗见此也不说什么,他们一行人走到了宫门口,落霞公主很快与阮弗告辞了,不过虽是告辞了她却两翻回望宫门,似乎在等待什么一般。 阮弗也不动声色,道,“可需我护送公主回驿馆。” 落霞公主一笑,摆摆手,“在你们永嘉城内,本公主就算不相信你们永嘉的护卫,还是相信晋王殿下的部署的。” 阮弗含笑点了点头,也不反驳,落霞公主正要离开,宫门那边,却已经走来了玉无玦等人的身影,他与玉无寒与逸王都迟了一步,见到玉无玦等人过来,落霞公主要离开的脚步便顿住了。 阮弗微微点头,与到来的三人打过招呼。 逸王性情不拘小节,尤其是对于落霞公主这样的人也带了一些欣赏,笑道,“今日招待,落霞公主可有宾至如归之感?” 落霞公主一笑道,“自然,辰国盛情款待,本公主很高兴。” 逸王笑一声,“王妃想必也会很喜欢公主的性情,公主若是还有闲暇,可去找王妃聊聊。” 落霞公主眼神微闪,“自然是,逸王妃是你们辰国难得的女将,本公主早就想要见识一番。” 逸王也点点头。 落霞公主带着笑意的眸光这才看向玉无寒,此番宫宴,玉无寒已经被落霞公主暗中“欣赏”过多次了,自然也并不陌生,落霞公主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也只是一瞬,抿了抿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后竟也什么都没有说,只与在场的诸位点了点头,便告辞离开了。 待到草原的一众使节离开之后,阮弗等人才将视线放在了玉无寒的身上。 玉无寒有些无奈,逸王笑道,“瞧着今日落霞公主看老三并不陌生的样子,莫不是当年老三奉命去草原的时候与落霞公主有过交集。” 玉无寒抬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有些无奈,“大皇兄想多了。” 逸王挑了挑眉,“本王可不觉得自己想多了,刚才落霞公主分明是还有话要说的样子。” 玉无寒轻叹了一口气,“或许,我真的在此之前与落霞公主见过面吧,只不过……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罢了……” 说到后边,玉无寒的声音忽然有些飘忽了。 说罢,他微微抬手,与几人告辞了之后,便这般轻飘飘地离开了。 “这……”逸王指了指离开的玉无寒,又看了看还是一脸不解的玉无玦和阮弗。 玉无玦淡淡瞥了他一眼,“皇兄有这些闲心去管三哥的事,不若想接下来做什么。” 逸王冷笑一声,没好气地道,“本王要你来教!” 说罢,他好像又不解气一般,“本王就不信你心中不想知道!” 玉无玦勾唇一笑,“没兴趣。” 说罢,也不给逸王说什么的机会,便揽着阮弗往逸王府的马车而去了,唯留下逸王一人咬牙切齿地看着两人离开的反向,最后竟也摇了摇头,径自离开了。 == 草原使节到来,接下来,双方自然就是针对合作与联盟的事情进行讨论,合约条款,都是双方进行细细商议的,这事儿,急不来,不论是草原还是辰国这边,双方似乎都有一种慢工出细活,不急不缓的态度。 自从宴会之后,第二天开始,落霞公主便连续两天进宫,与元昌帝商议双方的事务,如此一来,一道繁忙的,自然还有几位理事的王爷,不过,过了三日之后,节奏又放慢了下来,便是落霞公主,也显得有了许多闲暇的时间,这一日,竟直接来了晋王府,说是要让阮弗当一回永嘉城的向导,与她去永嘉城内一逛。 对此,阮弗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经过这几日双方共同商讨诸多大事之后,她大约也算是摸清了落霞公主的脾气,在政事上,此人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虽然此番是草原主动请求联盟合作,但是,这位落霞公主,可没有几分被动者的态度,看起来倒是颇具手腕,而阮弗隐隐之间,也产生了一种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之感。 其实说来,还是双方各自都是这样的感觉。 因此,落霞公主看阮弗自然也是越发顺眼和喜欢。 只不过,好像玉无玦并不太喜欢看到这样的场景罢了,彼时,玉无玦与阮弗正在书房中,告别了前两日的繁忙,阮弗与玉无玦好不容易偷得一些休闲的时光,他自然不愿意让落霞公主就此将阮弗霸占了去,因此一听到落霞公主上门,他便首先沉下了脸。 阮弗有些哭笑不得,“与草原的交洽也进行了一小半,如今,诸事看起来还是蛮顺利的,你怎么就看不惯她?” 玉无玦瞥了他一眼,“为何,阮儿还看不出来么?” 阮弗笑着将怀中的胖胖放到玉无玦的怀中,点了点因为近段时间被玉无玦欺负多了而开始炸毛的胖胖的头,颇有些怅然地道,“怎么办,你爹爹连一个女子的醋都要吃,咱们家就要变成卖醋的了。” 玉无玦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阮弗,有些嫌弃地看了看怀中炸毛的胖胖,道,“你说谁是这玩意的爹?” 阮弗很是无辜,“盼夏说我待胖胖如亲儿子一般,你说谁是他爹爹?” 玉无玦不气反笑,一把将怀中的东西拎起来,一甩开,胖胖嗷呜一声,在空中翻了个跟头便窜入了一旁的纸筒中,藏了起来,玉无玦嫌弃地道,“本王的儿子,岂会是这玩意?” 阮弗抿唇一笑道,“难道重点不是咱们家就要变成卖醋的了?” 玉无玦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竟然也不像以前那般否认,无奈地道,“阮儿,落霞公主可不是一般的小公主,哪里需要你做什么向导陪着她去逛永嘉,已经入夏了,午后便有些暑热,你若因她累着了我会心疼。” 入夏……如今不过是四月底五月初的天儿,正是天气正好的时候,哪儿来的暑热,阮弗失笑,“昨日才刚刚答应过落霞公主。” 玉无玦存心不放阮弗出去陪落霞公主,道,“阮儿不想知道落霞公主与三哥之间的事情?” 阮弗有些怀疑地看玉无玦,她和他都不是什么八卦事情人,显然,玉无寒不说,落霞公主好像也不刻意做什么,这显然都是两个人之间的私事,她虽有些疑问,可也不至于很想知道。 她默默不语地看着玉无玦,玉无玦却扬唇道,“我倒是想看看,这位落霞公主,迟早回去找三哥,今日来找你,你若无事,她必定会借此大家都无事理她的时候一探三哥……” 阮弗终于知道他要做什么,打断他,“无玦,那是三哥的事情……” 玉无玦不以为然,“关乎两国,便无私事。”说罢,不等阮弗说什么,玉无玦便已经对着外边等候的管家道,“去与落霞公主说一声,王妃今日不便出门,对于昨日约定之事,本王改日赔礼道歉,请落霞公主改日再来。” 管家自是应下而去了。 至于不方便之事……阮弗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玉无玦却笑着全然受下。 果然,落霞公主听到这样的说辞的时候,也只是摆摆手,表示自己不介意,改日再来还找阮弗去逛逛。 而后她便果断离开了。 沉寂地午后,此时,正是大街上热闹的时候,但是,淸王府中却是一片安静与惬意,一阵悠扬地琴声传过来,良久之后,渐渐停歇。 玉无寒坐在亭中,一把推开眼前古琴,唇边含着一抹俊雅谪仙一般的笑意,最后还是走出来,站在亭前,看着墙边的一颗大树,那树上,浓郁的绿意之中,隐隐约约或可见到一抹艳红的衣角。 玉无寒道,“公主既然已经来了,何不下来?” 树木轻动,但不见人影,而后稀稀疏疏一动之后,树上果然飘落了一个人影下来,此人正是落霞公主,不过与平日里所见的那个爽朗大方的草原公主相比,这时候的落霞公主,反倒是多了一些道不明的扭捏之感。 不过也是转瞬即逝,毕竟藏身在别人的府邸中,竟然早就被别人发现,也是一件不太美妙的事情,她走上前来,干干道,“淸王殿下……” 玉无寒点了点头,“公主前来本王府中,却不走大门,不知何用意?” 落霞公主却轻叹了一口气,唇边的笑意,多了一些说不清的复杂之意,忽而正色道,“王爷四年前,可曾去过草原?” 玉无寒抿唇看了落霞公主片刻,却是不语。 落霞公主一笑,笑容多了一些悲戚的意味,好像也不需要玉无寒回答一般,她身上那一股明艳的感觉,好像渐渐消失,被一股沧桑取代了一般,继续问道,“王爷四年前,可是去过酋长部落奇尔哈林腹地,在奇尔哈林腹地的雪山中,救过一个被狼群围攻的草原女子,一路伴随那位草原女子离开雪山?” 玉无寒眼角的笑意渐渐下沉,无端升起了一抹凝肃,“公主如今已是酋长部落的公主,何以来问本王这些问题?” 落霞公主却突然笑了,“本公主是不是我草原部落的公主,与本公主问王爷这些问题有何关系,本公主只是想寻一个答案而已,当年,那个被人陷害,陷落在草原雪山中的小女子与告诉本公主,这世上,草原之大,天地之宽,永远有比眼前的雪山深沟还要让人难以跨越的坎,但是走过去了,便少了一个;这世上,不止是草原,还有比草原更远的地方,可争斗,弱肉强食是时间大多数地方的存在的东西,草原是,草原之外也是,草原内部和草原与中原也是如此,只有强者,才有选择和迷茫的权利。” 她一句一句都斩钉截铁,“那个少女告诉本公主,这些,都是那个带她走出草原最神秘的雪山的人告诉她的,从此,她要从一个弱小的草原娇花变成草原上的太阳,王爷,你是不是去过草原?” 落霞公主紧紧盯着玉无寒,好似不想放过玉无寒任何一丝神色一般,这个在万事面前自有一套,甚至可谓雷烈风行和果决的草原女子,此时此刻,没有了公主的威严与倨傲,就像草原上无数个偶尔使出了任性脾气的少女一般。 玉无寒叹了一口气,微微摇头道,“我只是没想到,当年的那个草原上孤零零的少女,竟然便是如今的落霞公主,草原王的女儿。” 玉无寒话一出口,落霞公主便沉默了许久,看着玉无寒,眼圈渐渐泛起一抹红意,良久之后,终于噗嗤一笑,“我不是落霞公主,我是当年被陷雪山的娜仁托娅。” 玉无寒摇了摇头,作了一个请的姿势,“公主先进来吧。” 四年前,被困在雪山深沟之中,那个无助的迷茫的只会哭泣的女子,还瘦弱得很,甚至身量也不足现在,玉无寒没有想到,多年之后,原来,事情竟然也发生了如此多的变化。 == 将近一个时辰之后,落霞公主才离开淸王府,不过,既然不是从正门进来的,自然也不是从正门离开。 待两人离开之后,玉无寒才对着某个方向,有些无奈地开口,“四弟,弟妹,既然来了,便下来吧,两位可不是做梁上君子的人。” 他声音一落,玉无玦便揽着阮弗轻飘飘地落在了玉无寒前边不远的地方。 玉无寒有些无奈,“今日,我这府邸的墙角,大概被人踩遍了。” 阮弗有些歉意地看玉无寒,玉无玦却并不觉得什么,揽着阮弗坐在了不远处,笑道,“原来,三哥还有这么一段风流韵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206章 雪山往事 风流韵事? 玉无寒面无表情地看着玉无玦,看得阮弗也瞪了玉无玦一眼。 什么风流韵事,三哥和落霞公主虽是有一段他们都不知道的境遇,但可不是什么风流韵事,何况,以玉无寒这般清隽的姿态将风流韵事与他扯上关系,阮弗实在也觉得这是一份罪过。 玉无玦倒不觉得什么,他看玉无寒,向来不觉得这位是个无欲无求的神仙公子、逍遥公子之属,不过是性情所致,不向玉无凡那般沉在政事之中罢了。 好半晌之后,玉无寒才有些无奈地开口,“饮冰,自你嫁给四弟之后,四弟倒是变得越发幼稚了,你如何受得了?” 阮弗抿唇一笑,看了一眼玉无玦瞬间变得有些黑沉的脸色,道,“人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已经这样了,大约也只能受着了。” 玉无寒看了看这两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人,只是摇了摇头,并不说什么,只是阮弗道,“三哥,刚才的事情,实在抱歉。” 玉无寒瞥了一眼玉无玦,“三哥自是知道你做不出这种事情,概是老四带你来的,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知道了便知道了,无须道歉。” 阮弗莞尔一笑,道,“只是我们没有想到,原来三哥与落霞公主之间还有这样的渊源。” 玉无寒似乎也是叹了一口气,谁又何曾想得到呢? 四年前,酋长部落的草原王,在草原上还是有名无实的昏庸模样,那时候,阮弗还没有回永嘉,草原在那个时候有了一些乱象,但不明其意,元昌帝担心如同几年前的那阵混乱,便给了当时还在外边游历的玉无寒一份密旨,让他去一趟草原,查探一番草原这些年的虚实如何。 如此他便踏上了进入草原之路。 从辰国边境,进入草原内地,玉无寒化作在外游历的富贵公子,如今天下纷乱,也并非没有像这样的人,因此倒也并不这么引人注意,倒也让他打探出了一些草原的情况,骚乱不过是因为草原内部的一些部落纷争罢了,这纷争祸及边境的部落才导致元昌帝的觉察,而不放心,玉无寒一路暗访,也一路记下所经历的几个部落的情况,摸清了一百零八个部落将近一半的部落的情况,一路还算是顺遂,甚至在后期准备撤离的时候,还对如今那个名存实亡的草原酋长部落考察了一番,如此才有了深入奇尔哈林腹地的事情,齐哈尔林深处是一片雪山,玉无寒那时候还不是特别清楚草原的气候,分明进入齐哈尔林的之前,还是很好的天气,但进入雪山之后,却开始下雪,导致他在雪山中一时早不到方向。 不过他是个随心所欲的人,身上还带着一些干粮,即便是雪山,习武之人的耐力也足够他坚持许久,只是想不到,某一天深夜在雪山中休息的时候,听到了一阵狼嚎的声音。 齐哈尔林腹地的雪山中有白狼,而且是很凶猛的白狼,这是草原上的人一直在传说的事情,玉无寒进入雪山的头两天还在担心这个问题,但是经历过两个相安无事的晚上之后,他虽是没有完全放松警惕却也不想一开始那般,此时听到狼嚎的声音,下意识的自然是想要避开,但是,在狼嚎地声音之外,却听到了一个女孩子呵厉的声音。 他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却也不是不管闲事的人,一开始不能辨认,便细细听了两声,果然确定狼群之外的确有女孩呵斥的声音,是草原话,他多年游历,自然听得懂,当即便却悄悄过去,这一看,也足以让颇有经历的他大吃一惊。 只见茫茫雪山之中,一个雪坑深沟里,一个衣衫破裂的草原女子,身上一阵白一阵灰,沾惹了一些血迹,差一点就与雪山融为一体,手中拿着一根断了半截的木棍,而她的身边,足足有七八只正在等着着随时随地将她扑倒在雪坑中,将她撕裂的白狼。 月光映照整个雪山,玉无寒将狼群、女孩都看得清清楚楚,也看将那个被狼群围攻的女孩发抖、害怕、倔强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甚至她手背因为握着木棍防范而泛起的青筋,也被月光、雪色映照一片。 此时的玉无寒,回想当初,大概已经记不得自己是什么心情了,甚至这些年都未曾回想起过这件事事情,只是,如今一旦回想,却仍旧记将当时的情况,记得一清二楚。 阮弗听着,有些心惊,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她虽是与玉无玦偷听了一会儿,但除去知道玉无寒与落霞公主曾在雪山中有过一段经历之外,对细节并不太了解。 这会儿,竟有些听着说书人的故事一般,在紧张之处跟着一起紧张了。 那女孩便是落霞公主无疑了。 玉无玦握着她的手,也觉察到她突然升起的紧张,不由得摇了摇头。 玉无寒笑道,“然后,自然是落霞公主完好地从雪山中出来了。” 当时他在外边围观,只是震撼,而当他反应过来之后,饿极了的狼群,哪里还等得了,何况,那不过是一个手中只有一根木棍的女孩而已,从带头的白狼第一个冲入雪坑之中开始,后边的狼群便跟着连续冲入了雪坑,玉无寒手中的长剑,在意识之前首先猛地掷向那个带头的白狼,白狼的动作生生在半途停下,落在了那女孩的面前,那女孩忍者瑟瑟发抖,竟然极快一把抽出狼身上的长剑,猛地挥剑斩杀不断往自己而来的狼群,玉无寒自然是上前帮忙,七八只凶悍的白狼,并不是好对付的,当周围的白狼全部倒下的时候,那女孩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染红了一片,散发着白狼血液的腥味,玉无寒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斩杀了白狼,血腥味必定会引来别的狼群,两人自然不能多呆,可玉无寒还没有动作,这个原本还在瑟瑟发抖的女孩,却一下子拉住玉无寒,用生硬而别扭的中原话,拉着他离开了那个雪坑。 那时候她一身狼狈,却目光清凉。 记忆,好像越发清晰摄入了玉无寒的脑海之中。 将每一个细节,都慢慢扩大。 一路上,那个女孩始终在沉默,但却默默跟在他的身边,在玉无寒看来,当时的落霞公主,还真的很小,在她面前,如同晋安一般,她虽是默默跟在身边,但身上的衣服已经没有一件好的,玉无寒不得不将包袱里仅剩的一件衣裳给她,却不知那女孩子换了衣裳之后,终于默默哭了出来。 安慰人这种事情,除却某时候在言语上宽慰一些惠妃,玉无寒自然是没有怎么做过的,因此,也只是默默站在一边,生火,看着她哭,直到哭累了她就睡过去了。 而后,两人便慢慢在雪山中摸索,一开始维持着一种天涯过客萍水相逢的情意,玉无寒知道了她的名字,也知道了她是被人掳进雪山扔在雪山深处引来狼群所致,不过并没有细细问,因为在这样的背景之后,玉无寒隐约明白那必定也是一段悲伤的故事。 这女孩一路上大多数时候是沉默的,过了好几日才渐渐与玉无寒说话,因为玉无寒会说草原话,两人便用草原话交流。当时的落霞公主,还是一个弱小而迷茫的女孩,甚至问出了玉无寒怎么才能变得像他一样强大,一样不畏惧白狼群,玉无寒不知是在雪山中独自一人寻路太过迷茫,还是真的对这个与晋安一般的女孩生了一些怜惜,便对他说了一些话。说了什么,如今回想起来,连他自己都不太记得了,只是想着按照自己的性子,大约是一刻宽慰,开导、劝解的话。却没有想到,时至今日,竟然因为那些临时鼓励、开导、劝解的话,让当年在雪山默默哭泣的迷茫的女孩,韬光养晦,在出了雪山之后,成为了现如今,这个明艳张扬的落霞公主。她用两年的时间,猛烈出击,让酋长部落从有名无实变得让如今草原各个大小部落都升了忌惮,甚至只身前来中原,寻求最强国的联盟和庇佑,从当年在雪山中迷茫着问他如何变得更强大的小女孩,变成了在元昌帝面前,也能不动声色为草原获取更大利益的一个部落首领、草原公主。 这其中一切细节,玉无寒自然不会全都告诉阮弗与玉无玦,隐去了一些,但阮弗和玉无玦也算是明白了这个故事和这份渊源。 阮弗有些唏嘘,“若是没有三哥当年在雪山深处一番话,也不知,如今的草原会是什么光景。” 玉无玦握了握阮弗的手,摇了摇头,道,“落霞公主并非凡人,只是当时大约年纪小,因此不如现在,即便没有三哥那番话,她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儿,迟早有一日,草原王还是要让位给自己这位女儿。” 阮弗笑了笑,她从来不敢轻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作用,即便这位是精明的落霞公主,道,“但是,若是一念之差,三哥当年的话,并非是这些,或者救下了落霞公主的并非是三哥,而是一个与三哥理念完全相反的人,如今是何样光景,谁又知道呢?” 甚至,若是当年玉无寒并不在雪山中,没有恰好碰见落霞公主,没有恰好救下她,如今,这世上是否还有落霞公主,谁又晓得呢? 玉无玦自然不会去反对她的意见,更不会与她争论,很快就放弃了自己的立场,“阮儿说得对。” 玉无寒坐在对面,默默地看着两个听故事的人,竟然这这般在他面前品头论足,饮了一口茶道,“两位故事听完了,还要在我面前拿我做消遣?” 阮弗微微一笑,玉无玦道,“既然三哥和落霞公主之间还有这般渊源,我看,本次谈判的事情,便交给三哥来做吧,反正三哥如今也算是闲着。” “呵!”玉无寒笑一声,“你倒是会算计。” 玉无玦含笑不语。 玉无寒没有应下,也懒再理会这两个前来偷听故事的人,站起来道,“故事听完了,茶也两凉了,本王不送!” 说罢,便径自悠悠离去了。 阮弗见此挠了挠玉无玦的掌心,“你真的打算让三哥来做这件事?” 大抵是受了玉无玦厚脸皮的影响,她好像忘记了如今他们还在玉无寒的府上似的。 玉无玦悠然一笑,抓住她作乱的手,“三哥有与落霞公主的情分在那儿,让三哥来做,总好一些不是么?” 顿了顿,玉无玦笑道,“何况,阮儿不觉得,落霞公主对三哥……” 阮弗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不说当年雪山之中半个月相互结伴的旅途,单是如今落霞公主这般秘密来找玉无寒,说起当年之事,却未曾把自己当做一个草原上的公主,只将自己当做当年认识玉无寒的那个草原少女,再加上一个女子看男子的神态,阮弗自然是明白一些东西的。 只不过……那个人毕竟是玉无寒,在此之前,是与她有君子之交的淸王殿下,如今是他和玉无玦的三哥,怎么想,阮弗都觉得好像有点亏待了玉无寒一般。 玉无玦好像明白她的心思似的,揉了揉她的手,道,“阮儿,三哥年纪也到了,既然他看不上咱们辰国的女儿,或许,落霞公主就是个不一样的呢?” 阮弗有些震惊地看着玉无玦,有些不可置信。 莫说就算玉无寒与落霞公主之间真的有什么,这个可能性也太小了吧,落霞公主断然是不会来辰国的,那岂非是玉无寒去草原…… 她有些不敢想象。 玉无玦有些欣赏地看着阮弗面上的表情,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道,“试试看不就知道了,就算没什么,也没什么不是么?” 他说得那么不当一回事,阮弗有些怀疑地看着他。 玉无玦却已经拉起阮弗的手,道,“咱们出去走走,好久没有与你去逛逛了。” 他好像忘记了先前告诉落霞公主的阮弗身子不便的事情,就这般堂而皇之地出尔反尔,带着阮弗大大方方地离开了淸王府,弄得淸王府守门的护卫莫名其妙地送走了两人,却不知两人究竟何时来了淸王府。 == 玉无寒虽然是没有答应玉无玦像是突然兴起一般的要求,将辰国与草原谈判的事情应下来,但是,过后的几天,玉无寒还是接手了这件事情。 阮弗对此,没有表示什么,后知后觉地明白了玉无玦的老谋深算。 不过,两国虽是还在谈判,落霞公主看起来倒是一点也不显得很忙碌,自上次邀请阮弗出门被婉拒之后,这一次,从宫中出来,不等玉无玦同意,便直接在宫门口将阮弗带走了。 落霞公主对中原许多事物都好奇,第一件事,便是拉着阮弗进入了一家衣料和首饰店铺,让阮弗给她挑选一身当下中原贵族女子的装扮,而后选了首饰,让人好好整理了一番,小半个时辰之后,再出现在大街上的,已经是一个时下中原为出阁的贵族女子装扮的落霞公主。 阮弗笑道,“公主换上了这一身,倒是颇有几分中原女子的模样。” 除却身材更加高挑,眉目深刻,脸型没有那么婉约之外,的确是很像。 落霞公主虽然兴致勃勃地给自己倒整了一阵,但或许是因为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依旧显得有些别扭,听到阮弗这么说,不由得伸手看了看自己,“是么,不过我还是有些不太习惯,你们中原女孩穿的衣服,都是这般宽袖长裙的么?这样穿,还不知如何跑马呢。” 阮弗掩唇笑道,“大多数女子是这样穿的,中原公主的装扮比这些还要复杂,不过也有窄袖的短打,不过穿在公主身上,可不如这样好看。” 落霞公主了然点头,不多久便适应下来了。 阮弗笑道,“公主这几日在永嘉可还习惯?” 落霞公主想了想,道,“除却你们这儿的食物,其余的倒也还可。” “中原的饮食文化博大精深,公主才刚刚来,感受不过一二而已。” 落霞公主眨了眨眼,“我用的都是驿馆里边的厨子做出来的东西,但我听说,你们有高手藏在民间的说法,这永嘉城中,许多酒楼的饭菜,可都是让人赞不绝口的。” 阮弗看了一眼前边的如意楼,“公主若是感兴趣的话,咱们就在前边的如意楼试一试。” “好!”落霞公主欣然应下,拉着阮弗往如意楼而去,不过,刚刚进入如意楼,里边便传来一些热闹的声音。 如意楼宾客往来,热闹自是不少的,只是……今日的热闹,好似变了一些味道,刚刚走到如意楼的门口,便听得里边传来掌柜的声音,“小子手脚不利落,还望王子海涵,今日的酒菜,算是如意楼给布达王子接风如何?” “接风,就凭你一个小小的酒楼也给本王接风,本王要见你们东家。” 阮弗和落霞公主对视一眼,眸中的欣喜在听到声音的时候,已经消失了一半,落霞公主脸色微沉,当先进入了如意楼。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207章 为难,决心 如意楼一楼大堂,布达王子正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神色不善。 如意楼的掌柜站在一边,神色有些为难。 食客们已经因为这些突然的变故而纷纷站起来,谁都知道这段时间是草原使节进京的时候,中原人还有一些浓重的民族观念,表面上没有什么,其实对草原人还是有些抵触的。 尤其这永嘉城中,十之八九,非富即贵。 旁边已经有人小声议论和指点。 落霞公主今日换了一身中原的装扮,富贵人家模样,一进来,未细看,掌柜的一时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布达王子没有认真看,何况他并不注意,也不知突然出现的人就是落霞公主。 直到落霞公主的声音响起,“堂兄这是怎么了?” 这声音带了一些笑意,布达王子却突然坐直了身子,无端升起一些警惕,看向来人,“落霞!” 两人其实是在用草原话交流。 落霞公主扬唇看了他一眼,再瞥一眼桌上的东西,“堂兄的脾气,都从草原带到中原了,好端端的在别人的酒楼发什么脾气,将这里当成了你的帐篷不成?” 闻言,布达王子脸色微沉,一旁的掌柜见此,上前来,道,“原来是落霞公主,今日布达王子在小民店中用膳,店中小子手脚不太利索,弄错了王子的菜品,并非是对王子不敬。” 布达王子的桌子上,有一道白马肉,草原人有忌食马肉的传统,落霞公主却只看了一眼,眸中划过一抹异色,便转移了视线,桌边还有一个战战兢兢的小伙计,脸如菜色。 落霞公主却挥了挥手,用中原话对那掌柜的道,“不过是误会一场,既然是上错的菜,撤下去便是,想必这是别的客人的菜,入乡随俗,我们草原人不吃,不过也不会阻止别人吃。” 掌柜的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是布达王子脸色微沉,“落霞,这是对草原最大的亵渎,你作为草原公主,竟然如今简单放过?” 他这么一说,便激起了身后两个随行武士的愤怒之情。 落霞公主不以为忤,“不然呢,你想要如何?见了这如意楼的东家,你是想把别人削了还是怎么的,布达,这里是辰国永嘉,不是你草原上的地盘,何况,你是来谈判的,不是下战书的。” 虽然是草原话,周围的人几乎没人听得懂,但是布达王子还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讥诮道,“我们草原何时怕过中原人,堂堂公主,把我们草原的脸都丢光了,我们是来联盟的,但是大王在你前来辰国之前说了什么,你忘记了么?” 两人的对话,对于别人来说是一阵叽里咕噜,落霞公主脸色微沉,阮弗却在这时候走了进来,扫了一眼大堂中的境况,笑道,“如意楼的股,本妃也有一些在里边,道还是能说上两三句话的,布达王子既然执意要找如意楼的东家,如意楼的东家不在,不如与本妃说说。” 布达王子料不到阮弗竟与落霞同时出现在这里,看到阮弗施施然走进来,方才反应过来什么。 他神色有些复杂地看阮弗,“晋王妃。” 阮弗点了点头,如意楼的掌柜见此,也上前去,“王妃。” 落霞公主却道,“不过误会,没什么,晋王妃也不必理会,上错的菜,换一个就是了。” 阮弗却扬手阻止了落霞公主的话,“是如意楼的伙计手脚不利索,弄错了王子的菜,犯了禁忌,便是对客人的不敬,王子有些脾气也是应当的,这菜撤下去,换一道如意楼的八珍品上来,王子今日的膳食,算是本妃请了如何?” 说罢,她又瞥了一眼站在旁边战战兢兢的小伙计,“这小伙计看来是新来的,也还不太懂得草原的饮食习惯,掌柜的,当带下去教一教才是,或者,亲自给布达王子赔罪,也是应当的。” 掌柜的看了一眼旁边那因为这句话而战战兢兢的小伙计,神色凝肃了许多,“王妃说得是,是小老儿教导不周。” 说罢,掌柜的上前两步,对着布达王子道,“王子见罪,今日的意外,日后定不会再发生。” 布达王子脸色微沉,愣是再也说不出什么。 阮弗都已经这么说了,这么多人看着,即便是想要为难,布达王子也只能几番变幻脸色,最后也只能笑道,“晋王妃说笑了,既然是王妃进股的酒楼,想必不会真的对我们草原不敬,一切都是误会。” 说吧,布达王子也笑着对掌柜挥挥手,示意不再追究这件事。 落霞公主这才道,“让晋王妃见笑了,我们草原人,性情总是这般直爽。” 阮弗见此,又看了一眼用得差不多了的膳食,轻笑一声,“不碍事,布达王子毕竟出于对草原传统的维护罢了。” 落霞公主看向布达王子,“晋王妃今日请我用膳,堂兄可要一道?” 布达王子笑了笑,“落霞与晋王妃请便吧,我已经用得差不多了,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做完,不打扰两位。” 落霞公主点头,布达王子拱了拱手,眯眼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肴,便带着身后的两个武士离开了。 大堂里便渐渐恢复如初,掌柜地看了一眼那小伙计,沉声道,“先带去后边。” 阮弗却并不理会,目光最后在那小伙计的身上停留了一瞬,也不说什么。 想这等低级的差错,如意楼定然不会发生,这里边的小伙计,哪个不是经过严格训练?合格了方能跑堂,不然这如意楼的生意,穆家的商业,也不会在短短的几年时间内突飞猛进,商业上的严谨,是青衣的底线。 可热渐渐又落座,而阮弗已经带着落霞公主往楼上常去的雅间而去。 待坐下之后,落霞公主的脸色还是有些不太好看。 就阮弗所知,自打来到永嘉之后,据说,落霞公主和布达王子已经明明暗暗有过两三次的争吵,这会儿,也不说什么。 倒是落霞公主轻叹了一口气,看向阮弗道,“让王妃见笑了,堂兄实在有些没事找事。” 阮弗笑一声,“我以为公主怎么的,也应该护一护自己人才是。” “自己人?”落霞公主讥笑一声,“不过是养在我阿爸身边以一条白狼罢了。” 说罢,他看阮弗,唇角又多了几分笑意,“晋王妃是聪明人,应该一眼就能看到我与堂兄之间的关系,说实话,在草原上,我如今的处境并不太好,以前,我还只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阿爸便觉得我与他不太像,那时候我还小,阿爸并没有提防我多少,这两年,阿爸连我也不信任了。” 明明是做着历代草原王应该要做的事情,可是,如今的草原王,面对自己女儿这般颇有历代领袖风姿的样子,却在暗中打压,扶持布达王来对抗落霞公主,这关系,可实在是让人觉得糟心。 阮弗含笑给落霞公主倒了一杯茶,“时局艰难,既然如此,公主为何还是这样不改前志,九死不悔,知难而上呢?” 落霞公主看了一眼阮弗,轻哼一声,“这话,你还用问我么?” 阮弗摇了摇头,不说什么。 落霞公主轻叹一声,“我不敢说草原以后一定不会对中原如何,在我的记忆里,中原和草原,历来都是纷争不断的,甚至在大一统的时候,也有一些边境部落与中原打仗,这是王庭也阻止不了的事情。但是,我想把草原收服,可不是为了来对付你们中原人,部落的战争减少了,我们草原人才能好好放牧,与你们友好通商,相互往来,我们才有更多食物,更多绫罗绸缎来买卖,繁衍生息,需要更多和平时候,你们中原人人一直说我们逐水草而居,但是我么也需要安定地时候来放牧养羊,我不想草原上那么多儿郎无家可归,孩子一出生,就跟随阿爸阿妈因为突然的战乱跑来跑去,最后饿死在雪山,或者成为狼群的食物……还有……我想,晋王殿下和晋王妃,也不想要总是打仗,不想要不知道什么时候,双方就突然发动了战争是不是?” 阮弗静静听着落霞公主这番话,含笑道,“自然是,若是能好好的,谁想总是打仗呢,中原也乌烟瘴气了两百年不是么?不过,我要如何相信,公主真的能掌握住一个偌大的草原呢?” 落霞公主轻呼了一口气,“只要辰国提供援手,这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阮弗幽幽道,“不说草原那边,如今布达王子在永嘉便有不少小动作,比如今日在这如意楼中,与其说,布达王子是对食物不满,在我看来,倒更像是想要挑起中原和草原双方的不满罢了,想必在草原,布达王子留给公主的,必定也是极大的难题。” 落霞公主抿唇不语。 阮弗继续道,“而且,就我所知,在草原,虽然草原王对公主颇有暗中阻挡的意思,但是,王庭之中却还是有不少人想要跟随公主的,只是……我们得到的消息,却是不太乐观,好像,有些想要支持公主的人,对公主有些我们不太明白的矛盾。” 落下公主苦笑一声,“果然是什么也瞒不过晋王妃。” 阮弗不语,含笑看着落霞公主。 落霞公主倒也算是爽快,倒了这时候,只是轻呼了一口气,“四年前,本公主在奇尔哈林腹地地雪山受伤了。” 阮弗眉头微动,虽是一点也不意外她提到奇尔哈林的雪山,前几日她与玉无玦刚刚听玉无寒讲了一段故事,只是……受伤…… 对于阮弗的不意外,落霞公主倒是一点也不在乎,道,“因为那次受伤,大夫断言我日后将会难以……产子。” 说罢,落霞公主有些无奈地摇头。 阮弗眉头一皱,却见落霞公主呼出了一口气之后,又有些云淡风轻的样子,“以晋王和晋王妃的思虑,肯定也想到了如今我草原的状况为何如此复杂,不过是因为大家觉得,我这个颇有领袖风范的公主,将来可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一个没有孩子的领袖,必定会因为继承的问题而再次引起斗争,所以,自然还有人摇摆不定。” 阮弗想过许多种可能,却想不到是因为这一层关系。 她微微抿唇,落霞公主却已经道,“不过他们都太小看我落霞下了!晋王妃,你可知道我的本名叫做什么,娜仁托娅,娜仁托娅翻译成你们中原话,是霞光的意思,但是,我阿爸给了我这个封号,可就算是这个封号,现在我依旧把草原中部掌握在手中,这一次,与你们辰国联盟而成,回去之后,晋王妃便能看到,王庭内部必是我说了算,我阿爸做不到的事情,由我来做。” 阮弗扬了扬唇,“我明白了。” 两人说到此处,厢房外边刚好传来上菜的地声音,阮弗道,“我们相信公主的能力,今日既是来用膳的,公主可先尽情享受。” 落霞公主也一改刚才的模样,笑着应下了。 一段饭倒是吃得顺心,饭桌上两人也不提及政事,用过午膳之后,落霞公主又拉着阮弗在永嘉城各样的首饰店、衣料店大逛,直到太阳将近落山的时候,阮弗才将人送回驿馆,回了晋王府。 玉无玦正在房中拿着一本书看着,见到阮弗回来忙放下手中的书站起来迎上去,眉头微微皱起,“怎么这么久才回来,累不累?” 阮弗笑着摇了摇头,“还好。” 玉无玦却已经挥手,让盼夏下去传菜了,一把揽住阮弗,阮弗惊呼一声,人已经被他打横抱起。 所幸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她便也心安理得放下心了,“不就是两三步么,我哪有这么娇贵。” 玉无玦把她放在榻上,道,“今日碰见布达王子了?” 阮弗点了点头,“一些小事而已,没什么。” 玉无玦显然是已经知道了的,也点了点头,道,“是个不安分的,这两日,暗中与冷崖见了一面。” “冷崖?”阮弗忽然顿住,挑了挑眉。 那不就是玉无惊帐下的人。 玉无玦点了点头道,“当初高车族的事情发生之后,冷崖暗中冒着风雪去了一趟北方,最近才刚刚回来。” 阮弗眉头微皱,玉无玦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道,“放心,没什么大问题,我会让人暗中看着。” 阮弗自然相信玉无玦,只点了点头,倒也没说什么,玉无玦却皱眉捏了捏她的小腿,道,“先用膳,过后再去温泉池泡一泡,我给你捏捏脚掌,下次别再跟落霞公主出去了,要出去,让她跟三哥出去。” 阮弗有些哭笑不得,看他这样认真郑重的模样,也不想反驳他了。 在饭桌上,阮弗与玉无玦说了一番今日与落霞公主出去的事情,听完之后,玉无玦道,“若是如此的话,落霞公主回到草原,最好的事情,便是成婚,只要成婚了,许多问题都能解决,不过……如今草原王还在,即便是想要成婚,只怕事情也不好打算。” 阮弗叹了一口气,倒也不说什么了。 不过晚膳还没有用完,外边无琴便匆匆而来。 “王爷,王妃,驿馆中,布达王子与落霞公主吵了一架,弄出了不少动静。” 玉无玦放下筷子,“不少动静?” “不过并没有传到外边,只是,看守驿馆的人,受到了一些牵连,如今已经沉寂下来了。落霞公主命人将布达王子禁闭在室内,着人看管着,只是,布达王子带来的武士,隐隐之中与落霞公主的人有些冲突。” 玉无玦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派些人去保护一番,公主远道而来,可别伤在辰国了才好。” 无琴沉声应下,而后便又匆匆离去了。 阮弗轻笑了一声,“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不过这么直接插手,真的好么?” 玉无玦动作闲闲继续给阮弗布菜,“没什么,也要看看落霞公主如何对待了,她若是能解决好了,我们就相信草原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能掌握在她的手中。” 阮弗也点点头,算是了然了,“两国比试切磋的事情父皇定下日子了么?” “就在三日之后。”玉无玦道,“如今正逢草原多事之秋,落霞公主不会离开草原太久的。” 阮弗点头,“比试之后,六弟与青衣那边,商业上也该做一些准备了。” “你别操心那些,自有他们处理。” 阮弗莞尔一笑,却也不反驳,点头应下。 然而,此时的玉无玦和阮弗哪怕已经有了准备,最后,原本一场双方意在友好的切磋,最后却并非那么顺利,反倒是引起了一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矛盾。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208章 误伤? 三日后,皇家演练场,文武百官集聚。 宽阔的演练场中,两匹马儿,一红一黑,正在急速奔驰,而演练场中,却设置了许多关卡,或是高低起伏的木栅栏,或是毫无规律的套马索,关卡的设计,竟然一点也不亚于专门用于训练骑术的地方。 而此时的演练场中,红马绕着演练场奔驰,黑马紧赶在后,演练场高台上的文武百官几乎是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演练场中的两匹马儿,或者说,是马上的两个身影,其中尤以武将的神情最为激动和紧张。 只见演练场中,红马在前,急速奔驰,前边隔着不定的距离便设置一根的套马索,套马索的高低没有任何规律,一般闯入的马儿,面对这样的情况,大多过了两根套马索之后,便有可能摔下了。 因此,高台上观看的武将也是瞪直了眼睛,看到红马进入了套马索的区域,紧张得多人已是身体前倾,甚至微微站起,就怕错过什么,也害怕马上的那人会摔在地上。 “进去了!” 一个中年武将抑制不住激动,低吼道。 玉无玦听到声音,捏着茶杯将要送到嘴边的手顿了顿,不动声色瞥了一眼这个微微激动的武将,只见这人,双拳紧握住放在身前,是真的紧张,他淡淡看了一眼,便又移开了视线,神色清闲,唇边带着一抹笑意看向演练场中。 “唉!跨过去了第一根!” “好骑术!” 原先那中年武将的声音激动而出,另一个坐在他旁边的武将在见到那红马轻轻松松跨过第二根套马索的时候也猛地站起来,拊掌应和道。 这声音不可谓不大,另一边的文官看着虽然也有些激动和意外,但是,到底是比较矜持,因此不像这两人直接站起来,这般惊呵出声,但不少人,面上神色还是随着演练场中马儿的动作而一颗心七上八下。 玉无痕悠悠然靠在椅子里,看着这些人的神色,轻嗤了一声,虽是有些吊儿郎当,但是,看向场的马儿的身影,还是唇角泛着骄傲的笑意。 “第四根套马索,唉,高点,高点!” 一阵拍掌的声音,开口的人就差冲上前去帮助那演练场中的马儿走了。 而此时此刻,高低不一的演练场,套马索所在的区域,一红一黑两匹马儿,已经并驾齐驱,马上的两人扬鞭驱赶马儿,发出清亮的呵斥的声音,回响在整个演练场中,只见那红色的马儿在进入套马索中间区域的时候,刚刚跨过了一根套马索,前边两丈远的地方便是一根三尺高的套马索,再前边半仗远的地方,竟然便有一根四尺高的套马索,按照这样的设计,马儿在奔驰的过程中,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是很难顺利通过了那三尺高地套马索之后再跨过那四尺高的套马索的,十之八九,是要被套马索给绊倒而摔下来了。 高台上,辰国的文武百官,见此,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原先那激动的中年武将更是发出一个惋惜而惊恐的声音,“不好,只怕王妃是要过不去!危险……” 可他这话还没有说完,便见演练场中那红马在要跨过那三尺高的套马索之前,马上束发简装的女子却一扬缰绳,那红色的马儿,竟然前蹄高高扬起,几乎与地面垂直,而马上的人却依旧稳稳坐在马上,红马扬蹄,竟然直接跨过了两根三尺高和四尺高的套马索,再落地的时候,马儿的前蹄已经落在一根低矮的套马索前,后蹄在后,扬长而去,身后高高低低的套马索,竟然一点也难不住它。 高台上的武将几乎全部激动地站起来,“晋王妃好骑术!” 没错,今日,草原与辰国双方的切磋,如今这马术的切磋,在场中的便是落霞公主和阮弗,落霞公主心血来潮想要与据说马术很好的晋王妃在演练场中比试的时候,还是遭到许多人反对的,甚至辰国的官员都认为落霞公主这是在没事找事想要欺负人,但是,阮弗却莞尔一笑,应承了下来,便是玉无玦都不阻止什么,看起来对阮弗很是相信的样子,元昌帝也是笑眯眯的一句“小心些,不然晋王可要找朕的不是”应下了这件事。 原先还有许多人担心的,但这会儿,看着演练场中飞扬的两个身影,十之八九不明就里,不见过阮弗骑术的人,也是激动非常,尤其是朝中的武将,此时看阮弗这无可挑剔的骑术,简直双眼放光,如同见到了当世奇才一般。 玉无痕懒洋洋地笑道,“我就说四嫂的马术是无可挑剔的,连我自己都承认比不上,所以说,诸位大人,刚才实在是多虑了。” 这会儿,众人也反应了过来,压下心头的激动和对这场比试的震撼,纷纷道,“晋王妃果然是文武双全,样样精通啊!” “是啊是啊,没想到,晋王妃的骑术,比军中那些人还要纯熟,实在是让我等愧疚!” 赞美之言不断溢出,玉无玦唇角微扬,看着演练场红马身上的那女子,眸中柔和了许多。他是不担心的,阮儿的骑术他心中清楚,但是今日,仍旧是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虽然那匹红马是千里挑一的良驹,但若是没有极好的马术,也配合不好。 元昌帝笑容满面地看着场中的人,草原那边,布达王子笑道,“晋王妃果然是骑术了得,落霞已经是我们草原部落中,女子骑术最好的人了,如今晋王妃与落霞不相上下,小王佩服。” “布达王子客气了,公主的骑术也是极好的,在辰国,可找不到第二个如公主这般文武双全的女子了。”元昌帝笑着应道。 布达王子一笑而应,只是看着场中的两个人影,神色却有些复杂。 演练场中,经历了所有关卡之后,阮弗与落霞公主双双下马,两人对视了一眼,眸中皆是升起一抹对对方欣赏的笑意,“都说公主的骑术在部落中堪称第一,如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落霞公主笑道,“有晋王妃在,本公主这个第一,可不敢当了。” 阮弗莞尔一笑,“我不过是借着这千里良驹罢了,再就是多了一些技巧而已,在巧不在技。” 落霞公主豪爽一笑,“能驾驭得了千里良驹也是大本事,这演练场实在太小,改日有时间,本公主可还要邀你一起再去赛马。” “好!”阮弗笑着应下,将手中的马儿交给演练场中负责处理的人,与落霞公主一道往高台上走去,落霞公主却笑道,“最好的跑马的地方,还是我们草原啊,王妃日后可要去一去草原,本公主好好招待招待。” “一定!” 两人说着,便回到了高台上,高台上的文武百官见到两人回来,也纷纷出言称赞,阮弗笑着一一应下了。 元昌帝显然是很高兴,直接将冷皇后年轻时候的马服直接赐给了阮弗。 以皇后旧物为赠,这是极大的荣誉,并且有非同寻常的意思,百官听着,心中各自明白,却已经没有任何人出来说什么,阮弗也笑着应下了,回到位置上,坐在玉无玦的身边。 玉无玦含笑看了看她,在桌下握着她的手。 元昌帝为了表示对落霞公主骑术的欣赏,也赏赐了一斛明珠,落霞公主也毫不推辞地应下了,待坐下之后,方才多了些娇俏地往玉无寒的方向看了一眼,如同邀功一般。 玉无寒倒始终神色平静,只是含笑微微点头。 这一场骑术,不仅是因为比试的双方是两位奇女子,还因为两个女子都是以极高的马术而让高台上的人折服,因此,这份激动的心情久久不去,但是,双方的切磋,却并非是仅仅于此,随后还有射箭、兵器、武打之类。 自然也是精彩纷呈。 草原与中原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往来,双方的切磋,对于在场的许多人来说或,今日都是第一次看见,因而,自然是全神贯注,而此时此刻,演练场中,正是武打的比试。 出场的是辰国的一名武官,而草原那边,是酋长部落中颇有名声的巴图武士。 巴图武士以力气大但是行动敏捷而著称,据说,巴图武士被草原人称赞为最厉害的王庭武士,在落霞公主收服草原的过程中,曾经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在草原上,得到了很多草原人的称颂,其地位,不亚于靳云这个神武大将军在辰国的影响力。 高台上的人对于演练场中,巴图武士与辰国武将的比试看得津津有味。 辰国武士高瘦,而巴图武士却高壮体胖,落霞公主含笑看着演练场中的形势,玩笑道,“皇帝陛下,虽然在前两场的切磋中,你们辰国的将军的确很厉害,但是,如今对上了我们草原的巴图武士,结果可就难说了。” 元昌帝朗声一笑道,“朕看,这巴图武士的确是难得的武人,看来,这场比试,我辰国是要输了。” 落霞公主一笑,倒是应下了,然而,就在这一瞬间的时间之内,高台上的草原人却发出了一阵惊呼的声音,只见演练场中,原本还占上风的巴图武士,却突然倒在了地上,而原先与他比武的辰国武士,忙扔下手中的长剑,走过去,却见巴图神色痛苦,倒地不能起,口中呜呜呀呀说着他听不太明白的草原话。 高台上的人觉察到不对劲,纷纷站起来,而已经有草原人,快速往演练场而去,演练场外围,也有负责人往演练场上去。 元昌帝的脸色不太好看,逸王和玉无寒也纷纷下来高台往演练场而去。 巴图的身边围聚了一群人,马上便有人回来跟元昌帝汇报,“陛下,巴图武士手筋断裂!” 那边也有草原人回来,用草原话与草原的使臣那边说了一些什么,大概也是汇报巴图的状况。 结果双方话一出口,草原那边便义愤填膺,巴图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实在是太过非同寻常,辰国人伤了巴图武士,他们岂会善罢甘休。 尤其是还是以这等断掉手筋毁人武功的狠毒方式。 阮弗与玉无玦对视一眼,玉无玦却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刚才比并没有注意场上两人的动作,阮弗不由得心中一沉。 元昌帝立刻道,“将巴图武士带回后殿,着太医,即刻前去查看。” 但是,那边,布达王子却猛地站起来,沉声道,“双方切磋点到为止,如今辰国却公然伤了我草原最让人敬仰的巴图武士,不知皇帝陛下这是何意,是看不起我草原还是有意折辱我草原的武士?” “布达王子,双方交手,虽说是点到为止,但是刀剑无眼有时候也不是人为可控制的,我辰国绝非是有意伤了你草原的武士,这件事,是一场误会,何况,事情还没有清楚。”布达王子的话刚刚出口,另一边,玉无央的声音便响起了,他有意调和。 “误会?”布达王子嗤笑一声,“手腕筋脉挑断,需要什么样的刀法,本王看,肃王武艺一般,不懂,不过,晋王和楚王是习武之人,想必是很明白的,本王和一点也看不出这是一场误会。” 随着布达王子的话出口,草原那边,稍微懂得一些中原话的人,也纷纷站出来,半是中原话,半是草原话的表达对辰国的不满,无不指出巴图是草原上令人敬重的武士,这般挑断筋脉的事情,对他们是一种屈辱。 阮弗微微抿唇,那边落霞公主看着眼前这一切,终于站起来。 布达王子显得有些激动和愤怒,“落霞,中原人这么侮辱我们草原,显然是不想好好谈判,没有合作的诚意了,既然如此我们……” 他愤怒的话还没有说完,落霞公主便淡淡打断了布达王子的话,“堂兄!” “落霞,你……” 落霞公主站起身来,“这件事,希望皇帝陛下可以给我草原一个合理的解释,巴图在切磋中伤在了辰国,本公主也无法向草原交代。” “落霞!”布达王子震惊地看着落霞公主,“巴图是王庭武士,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身为使臣之首,怎么能无动于衷?” 落霞公主淡淡看了布达一眼,没有说什么,却让原本还在据理力争的布达忽然闭口不言了。 他神色愤怒,他不说话了,但是,草原那边确实有两个时辰在落霞公主身边低声说了什么,神色很是严肃。落霞公主用草原话说了一两句,便派了两个人离开,去看巴图。 落霞公主也道,“落霞相信,皇帝陛下不会在这种时候这般折辱我草原的武士,不过不管是为了草原还是为了巴图,本公主是一定要弄清楚这件事情的。” 元昌帝点头,“自然是,朕定然也不会让公主和巴图武士无缘无故受了委屈。” 说着,原先在比市场上与巴图武士比试的那武官已经被带到了高台上,一见到元昌帝,他便上前请罪,“陛下降罪。” “到底是怎么回事?”元昌帝沉声道。 武官眸中也是还没有恢复过来的震惊,将比试的过程与元昌帝简单说了一遍,“……臣自知不是巴图武士的对手,到后面已经越发吃力,只差一点便要被巴图武士的双拳从上击压而下,臣本能扬手反抗,以剑柄抵触,原本剑刃是不会碰上巴图武士,但不知为何巴图武士突然改变了力道,臣只觉得巴图武士的力气好似突然松懈而去,往旁边一撞,臣还来不及收剑,巴图武士往下压的手腕便暴露在外,划过了长剑。” 元昌帝听闻,皱眉沉默。 落霞公主也不说什么。 布达王子冷笑一声,“演练场上的人只有你和巴图武士,既然是你辰国怎么说,事情便是怎么样的。” 那武官一听,“王子若是不信我一人之言,还可去问巴图武士,今日之事,绝对是比市场上的意外,绝非是辰国有意侮辱草原武士,比试之事,也是我机技不如人,不能及时收手而伤了巴图武士,绝非是我辰国有意侮辱,为补偿巴图武士,我愿意接受陛下和公主的任何惩罚!” 这武士也是个烈性之人,而他显然也明白若是继续深究下去会激起草原人更多的愤怒,辰国和草原之间,必定会更多误会和矛盾。 说罢,他竟直接倾身抽过布达王子脚边的匕首,毫不犹豫刺向自己的手腕,玉无玦神色一变,猛地拍掌过去。 然武官手中的匕首哐当落地的同时,他也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声音,其左手手筋,已然被自己挑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209章 可以跟我回草原么? 御前动刀,乃是大不敬之罪,众人虽见这武将神色激动,却不想,他竟然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证明自己。 在那千钧一发之刻,旁边御林军统领梁羽已经护在元昌帝的身旁,布达王子更是料不到这人的身形竟然会这么快,被他抽走了身上的匕首就算了,若是这人情绪过度,真的对他如何,只怕他刚才是一点也招架不住,这时候一时愣住,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武将自断筋脉,面上有痛苦之色,已颓然跪倒在地。 玉无玦脸色微沉,看了一眼,挥挥手,已经有人上来将这人带到了旁边。 布达王子反应过来,“即便是如此,那也……” 可他话还没有说完,旁边便走出一人,在落霞公主的耳边说了什么,落霞公主听罢,眉头微皱,却也点了点头,道,“皇帝陛下,巴图武士刚刚已经说了,此次比试,辰国并没有暗中下手,此番失误,相信贵国不是有意的。” 元昌帝微微松了一口气,“虽说是比试之中的失误,巴图武士毕竟伤在我辰国,不论如何,朕也当对公主有个交代,朕会着人用最好的药材来医治巴图武士,还请公主放心。” 落霞公主微微点头,“本公主相信皇帝陛下的诚意,也相信辰国的诚意。” 另一边,玉无寒与玉无修也回来了,简单说了一下巴图武士的伤势,虽然是伤了筋脉,但是,那个时候的巴图武士,也不是全然没有避开,只是避开得没有那么及时罢了,因此,并非是完全伤了,以最好的疗养筋脉的药材再加以仔细调理,还是有七八成恢复的可能的。 而这段时间之内,玉无寒与逸王两人也在草原使臣的见证下,与巴图武士了解了大概的情况。 玉无寒道,“巴图武士缓解过来之后,也说明了当时比试的情况,按照巴图武士所言,当时,他身上的力气似乎突然被抽走了,无力还击,因此,才有后来的事情。” 这位巴图武士,虽然是被中伤了,但是,在疼痛缓解过后,却还是与他们解释了这么一番。 闻言,布达王子脸色阴沉,却是不再说什么了。 这场两国之间的切磋,最后因为巴图武士的受伤而终止,不过,到了这会儿,比试也进入了末尾阶段,落霞公主去看了巴图武士,说了一些话之后,便着人将巴图武士带回了驿馆,那位性情刚烈的武官,也被带去给了太医。 一场原本因为巴图武士受伤而即将要激发的矛盾,最后却这般平淡收场,辰国的官员呼出了一口气,纷纷离散而去,巴图武士被送回了驿馆,落霞公主与元昌帝等人告辞之后,也带着草原的使者回了驿馆。 此事看起来似乎翻篇了,但对于阮弗等人来说,却还没有。 “三哥,御医可有诊断出什么?”阮弗直接开口道。 玉无寒摇了摇头,“按照巴图的说法,那个时候,是突然卸了力道,并且是一瞬间的时间,待他摔落在地的时候,已经没有了那样的感觉,所以在外人看起来,巴图受伤,便是我们的人暗算的结果。” 阮弗皱眉道,“如何确定,那一瞬间,不是有人暗算,而是巴图自己出了意外?” 玉无寒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因为巴图身上,并没有任何被暗算留下的痕迹。 “你有何怀疑?”元昌帝看向阮弗,问道。 阮弗与玉无玦对视了一眼,而后道,“父皇,巴图伤在辰国,最直接的结果便是草原和我们的谈判会受到一些阻力,甚至有人可以用舆论而破坏双方的结盟,眼下,并非无人不想见到这样的结局,若是再狠一些,今日巴图武士就死在了比试上,只怕,草原和辰国的结盟,会就此谈崩。” 这个后果,元昌帝自然是想到了,他看了看玉无玦和阮弗,“你们两人有何想法?” 玉无玦道,“落霞公主对此事并不多言,想必,不论巴图的受伤是意外还是人为,落霞公主心中还是有数的,只是……原本应该借助巴图挑起的矛盾是事端没有被挑起,另一些事情,只怕就该发生了。” 另一些事情是什么,自然是针对双方联盟的阻力。 元昌帝脸色微沉,玉无玦却继续道,“不过,就算有人不想辰国与草原那边结盟,此事针对的,应该还是落霞公主那边。” 元昌帝看向他,“怎么说?” 玉无玦眯了眯呀,笑道,“这两日,若是落霞公主没有针对此事进宫与父皇说什么,便能说明这个问题,我们也不必插手了。” 元昌帝料不到他下一句竟然是这样的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 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玉无玦,元昌帝似乎想了想,却摆了摆手,“罢了。” 但另一边,玉无央却道,“四哥何以这般肯定,方才我们因为此事已经闹出了不少动静,草原人彪悍,只怕不会轻易放过此事,若是后边再有意外,当如何?” 玉无玦唇角微微勾起,道,“双方谈判,自然不会那么顺利,不过我想,落霞公主心中当是有数的。” 玉无央开口,什么也问不到,闻言便也只好作罢。 元昌帝也不多说什么,让几人退下之后便摆驾回宫了。 回去的路上,马车中,阮弗靠在玉无玦的怀中,道,“今日的事情,你觉得是布达的手脚么?” “十之八九。”玉无玦道,“落霞公主反应若此,想必心中也明白了一些什么。” 阮弗幽幽叹了一口气,“兵行险招,不过,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倒也不算是兵行险招,不过是赌一把罢了,布达成不了什么大事儿,在辰国,落霞公主想要对付他,还绰绰有余,并且,有些事情,能在外边做了,便在外边做了,回了草原之后,反而不好行事了,你日后与落霞公主在一道,或许可以给她一些建议。”玉无玦轻抚她背后的发丝道。 阮弗轻笑一声,“落霞公主哪里还需要我给她什么建议,能做到这一步也是个明白人。” 玉无玦摇了摇头,低头在她眉心印下一吻,道,“这世上,最聪慧的便只有一个你,落霞公主如今虽将草原收拾得不错,但还是欠了些火候,只怕,不久之后,便会传来草原那边生事的消息了,与草原的谈判,还是需要尽快解决的好。” 阮弗皱了皱眉,显然也想到了一些什么东西,只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蓦地又想起了些什么,她有些揶揄地看玉无玦,“王爷不吃醋了?” 玉无玦将人一提溜,放到了膝上,有些咬牙切齿地看她,“还不乐意了?” 阮弗发出轻笑声音,“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玉无玦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若是与草原那边交好,我会很放心。” 以落霞公主的决心和毅力,此番联盟之后,阮弗若是与未来掌握草原的人有一些比较好的交情的话,对她也是一件好事。 阮弗莞尔一笑,也不打趣他了,两人静静坐在马车中,往晋王府而去。 == 另一边,回到驿馆之后,落霞公主安顿好巴图武士,与巴图武士说了几句劝慰的话之后,便直接着人去找布达王子了。 不过,来人还没有去叫布达王子的时候,布达王子便气冲冲地来找落霞公主了。 人一出现,布达便直接开口道,“落霞,今日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不追究?” 落霞公主神色凝肃,面对布达王子直接的质问,冷笑了一声,“我还想问问,堂兄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巴图在比试中受伤了,不说巴图在草原的地位我们应该重视这件事,就是因此在与中原的谈判中,我们也可以一次加大筹码,落霞,你……” 不等布达王子说完,落霞公主便直接抬手打断了布达王子的话,“不必说了,堂兄,你以为今日的事情,我什么也看不出来么?” “你什么意思?”布达王子脸色暗沉。 落霞公主站起来,脸色也不好看,“堂兄的心思,在我面前就不必掩藏了,你在辰国的动作逃不过我的眼睛,我不知你今日究竟是如何对巴图动手导致了这样的结果,但是,你若是说今日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我一点也不相信,草原和辰国结盟,是必须的事情,这段时间,你却一直在暗中破坏,堂兄,既然如此,别怪落霞不客气了。” “落霞,你究竟在说什么?”布达王子后退几步,有些警惕地看落霞公主。 落霞公主却一挥手,旁边便上来几人,将布达王子围住,这几人,都是落霞公主的人,布达王子见此,脸色阴沉道,“你要对我怎么样?” “既然堂兄不顾草原的利益非要破坏双方的和气,那么,这段时间,堂兄就好好呆在驿馆中等我与辰国谈判好了,咱们便立刻回草原。” “你要软禁我!” “堂兄水土不服,需要在驿馆中好好休息,日后若是有人来见布达王子,便说王子不便见客!”落霞公主冷声道。 布达王子与挣扎,却已经被落霞公主的人制住,落霞公主果断挥手,人已经被带下去了。 落霞公主深吸了一口气,布达王子被带下去之后,她身上却如同松懈了什么一般,眸中露出淡淡的疲惫之色,但只是一瞬间,她便即刻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再抬头,又是那个骄傲明艳的草原公主。 接下来的两三日,落霞公主的确是没有因为巴图的事情而与元昌帝说什么,当日一触即发的矛盾,就这般被轻易压了下去,当然不乏有些暗潮涌动,前来辰国的草原使臣,也有一些人的明里暗里被落霞公主控制住了,表面上还是一片平和的模样,但暗里已是蠢蠢欲动。 驿馆之中,布达王子的房屋周围,暗中围着一些戒备森严的人,布达王子已经在屋中独自呆了几天,这几天,落霞公主的人将她看得很严,他在屋中的动作虽是没有被限制,但是就是出不了这个屋子。 一个稍微有些年老的草原使臣,身后带着三个人,往布达王子的屋子而去,即刻被外边的人拦住。 但他神色严厉,用草原话与守在外边的人说了一些什么之后,手中拿出了一个牌子,外边的人见此,脸色微变,但还是不得不放行,那年老的使臣,便撇下原先跟在后边的人,独自进了布达王子的房间。 原本还有些烦躁的布达王子见到老使臣,便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大人!” 老使臣显得要镇定多了,但还是看到了布达王子面上的焦躁,微微沉声道,“王子,还请不要着急,自乱阵脚。” 布达王子皱眉道,“落霞这一次是真的下了血本了,恐怕她已经觉察到我们做了什么了。” 老使臣却不太担心,“王子,还请记住,大王是站在你这边的,现在是在辰国,就算公主想怎么样,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让王子白走了一趟辰国而已!” “难道本王子不远万里来辰国,就是为了陪落霞白走一趟!”布达王子显然是不甘心。 老使臣叹了一口气,“王子放心,不会白走这一趟,如今公主远在辰国,草原那边虽是还有公主的人,但已经来不及了。” 布达王子闻言,唇角泛起一抹笑意,对老使臣拱手行了一礼,“那么,一切就劳烦大人了。” 老使臣点头,又叮嘱了布达王子几句之后方才离开,只布达王子在屋中,脸色微微阴鸷。 另一边,穆府。 落霞公主与青衣、玉无凡两人正在商议双方通商的事情。 草原人逐水草而居,并不像中原人那么重视商业的发展,但是,一个没有商业发展的民族,注定是要落后的。 落霞公主既然有收服草原的决心,便会考虑商业之事。 双方已经针对草原与中原的商业之事谈了一个上午,这会儿也渐渐进入了尾声。 落霞公主道,“若是按照济王殿下和穆姑娘的安排和设想,两三年之内,奇尔哈林西南部地区,便可以成为接纳中原、草原、甚至西方来客的大场所了?” 青衣点头道,“奇尔哈林北部虽是连绵的雪山,但是,西南部却有一条宽阔的河流通过,一直以来,西南部也是奇尔哈林整个地区中水草最繁荣和丰美的地方,草原人一年大部分时间都能在这里放牧,这里也是人口最密集的地方,用来发展成为商会场所,是再适合不过的地方,只要公主遵照双方的约定,两三年之内,奇尔哈林南部绝对是草原上人人争夺想去的地方。” 针对中原途径草原往西而去的商路开发,双方已经交谈了两日,落霞公主自然也明白了这件事会给草原带来的益处,商路开发,中原和草原的商贸往来也会更加频繁,更加受到保护,甚至一定程度上来说,这件事对落霞公主本身收复草原就是一件大好的事情。 不过…… 落霞公主笑道,“济王殿下和穆姑娘说的这些,本公主都是明白的,只是,这件事若是要做的话,我们草原这边的人,本公主很快就能安排好,不知,中原这边,朝廷和穆家,分别是谁来做?” 青衣道,“此事自好安排,穆家在边境已有所行动,不日之后,我大概也会前往边境安排此事。” 玉无凡也道,“双方既然已经商谈好此事,辰国必定会在各处予以便利,让事情发展顺利,希望公主也一样。” 落霞公主爽快应下,“自然是,有济王殿下和穆姑娘在,本公主就放心了!” 青衣也含笑点头,三人再说了一些初期的安排和计划,再次确定之后,落霞公主便起身告辞了。 青衣起身送人,落霞公主已爽快地摆手,随着穆府的下人离开。 待落霞公主离开之后,玉无凡方才皱眉道,“你真的打算亲自去边境处理此事?” 青衣点头,“事关重大,草原这两年还有些乱象,不亲自过去,我不太放心。” 玉无凡叹了一口气,语气软了两分,“青衣……” 他才刚刚开口,外边,穆府的管家便匆匆来报,“小姐,闻府大小姐上门拜访。” 青衣闻言,嗤笑了一声,“闻宁玉?” 管家皱眉点头,青衣笑了一声,“告诉她我没空见她,让她回去。” 管家也不多问什么,得了青衣的话便又返回。 站在一旁的玉无凡莫名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位闻小姐怎么会来找你?” 向来持重的青衣,也忍不住有些脸色不好地看了一眼济王,“这就要问王爷了!” 说起这个闻宁玉,青衣也是皱眉不已,自打上次在如意楼前斩杀了闻府的马儿之后,这位闻小姐不知是吃错了什么东西,隔日便上门拜访,她见了,结果不到两日的时间,这姑娘又再次上门拜访,经过了第一次相处之后,她倒是自来熟了,言语之间明里暗里说一些关于玉无凡的事情,这些拙劣的试探,她见过那么多人,面对商场上那些老奸巨猾的老商人都能游刃有余,  自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可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莫名升起烦躁。 玉无凡总是莫名跟她扯上关系,比那牛皮糖还要粘,甩也甩不开! 看她脸色不太好,玉无凡有些无措,青衣看他这个样子,呼了一口气,“王爷请便,我还有事出去。” 说罢,她也不给玉无凡再说什么的机会,径自离去了。 唯剩玉无凡还留在原地,皱眉不已。 穆府的外边,穆府的管家与闻宁玉道,“闻小姐,我们家小姐正出门处理一些事务,无暇招待闻小姐,闻小姐请回吧。” 闻宁玉好脾气地笑道,“穆姑娘是大忙人,自然是穆家的事情要紧,既然如此,宁玉便不打扰了。” 说罢,她回头,对着旁边的人道,“二哥,穆姑娘今日没空,看来咱们只能改日再来了。” 闻家二公子却皱了皱眉,看向穆府一旁的骏马以及守护在一旁的人道,“穆姑娘没空?可若是我没有看错的话,这是济王殿下的座驾。” 管家对于眼前这个没有眼力见的年轻人笑而不语,闻宁玉眼神微闪,已经拦住了还想要再说些什么的闻家二公子,道,“今日也并非是大事,只是闻家名下有一些商业上的事情想要与穆家合作,劳烦先生与穆姑娘说一声,改日我们再来拜访。” 管家点头应下,闻宁玉也不再说什么,带着闻家二公子离开了。 重新回到了马车上,二公子方才有些不满,“妹妹,穆卿衣分明是在府中,你怎么说不见就不见?” 闻宁玉抬手打断二公子的话,道,“二哥,事情不宜急。” “你不着急?”他有些惊讶,毕竟这位妹妹的心思,如今闻家上下都已经知道了。 闻宁玉笑道,“着急也没用,反而会适得其反,二哥比我还沉不住气。” 闻二公子悠然一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咱们家若是能与穆家攀上关系,日后,可是极大的造化。” 闻宁玉笑而不语,唇边划过一抹嘲讽,穆卿衣岂会看得上他二哥,而她这么做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 落霞公主离开了穆府之后,却并没有回驿馆,挥手让跟在身后的人自行先回了驿馆之后,她唇边笑意升起,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清王府,王府管家的脚步声打断了书房前院子的宁静,“王爷,落霞公主来访。” 玉无寒先是一愣,放下手中的书卷,站起身,“去请公主进来吧。” 说罢,他兀自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往前院而去。 到前院的时候,落霞公主已经在花厅等待了,她今日并未穿那一身红艳的草原公主府服饰,自从那一日与阮弗逛街的时候  换了一身中原人的装扮,后来她时常换上中原姑娘的装饰,看得多了,便也不觉得突兀了。 今日她穿了一身鹅黄的群衫,加上她本就眉眼动人,当下竟有一些说不出的灵动之感。 见到玉无寒出现,她腾地一些站起来,笑容明媚。 玉无寒颔首道,“公主今日怎么来了清王府?” 落霞公主站起身,有些局促地摆弄了一下自己的裙摆,道,“刚刚我已经和济王殿下还有穆姑娘谈好了商业上的事情。” 玉无寒坐下,对落霞公主做了一个请坐的姿势。听到落霞公主这么说,有些诧异,“看来商业上的事情很是顺利。” 落霞公主却没有坐下,她看着玉无寒,脸上蓦地染上了一层红霞,“玉无寒,你可以跟我一起回草原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210章 巴图之死 玉无寒、玉无玦、玉无凡以及玉痕凡等人正聚在一起,有玉无痕在,几人聚在一起的时候,自然都是相对愉悦的时候,玉无痕是个好玩的人,永嘉城中发生了什么热闹的事儿,十之八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几人聚在一起,说了一些政事之后,闲话下来,玉无痕便说起了永嘉城中的一些趣事了。 “四嫂,你知道么,前几日,林大人的夫人不是刚刚诞下一个麟儿么,这是林大人的第一个孩子,据说,那一日,林夫人临盆的时候,林大人紧张得在外等着,结果婴孩的哭声从房中出来之后,众人正喜冲冲去看孩子的时候,林大人竟因为紧张了许久直接跪在了地上晕过去,弄得林府一阵兵荒马乱,结果,林夫人产下孩儿好好的,倒是林大人需要人照顾了大半日,如今这事儿,已经传为朝中调侃林大人的趣事了,便是父皇都给林大人放了好几日假期,调侃了一番。” 他说着,又自顾自乐起来,“林大人休沐回朝之后,因为还不会抱小孩儿,在院阁中闲暇之余便学着如何抱小孩,如今整个院阁中的人,都拿此事来调侃林大人。” 玉无痕口中的林大人,便是林墨。 这件事,阮弗自然也已经听说了的,不过只是只言片语而已,笑道,“十二倒是什么事情都知道得这般清楚,看来最近过得很是顺心如意。” 玉无痕立刻惊恐道,“四嫂,你可别怎么说,我就这段时间闲下来而已。” 说罢他又惊恐地瞄了一眼玉无玦,害怕因为阮弗的这句话而让玉无玦突然给他派个什么任务。 不过玉无玦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另一旁的玉无凡道,“你个小孩儿,懂些什么,也就你将这事儿当成一件趣事来调侃了,林大人不过是爱重林夫人和刚刚出世的孩儿罢了。” 玉无痕轻嗤一声,“说得好像六哥就很懂似的,咱们这儿,可只有四哥成婚了。” 玉无凡闻言,似笑非笑道,“十二,看来,六哥是许久没有与你好好切磋切磋了。” 说罢,玉无凡已经站起来,竟然取笑他,这小子看来是欠扁了! 玉无痕本就坐在玉无寒的身边,闻言立刻惊恐地站起来,跳到玉无寒的身后,“三哥救我!” 玉无寒被他这么一叫,好像从某种思绪中回过神一样,先是怔愣了一下,而后才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你们两人,还当自己是小孩?” 然而,他的动作,众人却是看在了眼中。 玉无痕和玉无凡也忘记了刚才的小摩擦,有些奇怪地看着玉无寒。 玉无寒被两人看得神色也有些碎裂,微微坐正了身子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玉无寒有些担忧地道,“三哥,你这几日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玉无痕也在一旁猛地点头,“三哥以往可不会像今日这般走神。” 玉无寒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两人,“没什么。” 玉无寒今日与他们聚在一处,出神了许久的事情,阮弗和玉无玦自然也发现了,只不过是不比玉无凡和玉无痕两人看到他这个样子而升起担心。 玉无痕和玉无凡显然是不太相信,但见玉无寒不想多说的打算,只能闭口不问。 “难道是与草原那边的谈判不太顺利?”玉无痕无意道。 玉无寒瞥了他一眼,只当做没有听到这个问题。 草原的事情并非遇到什么问题,只是…… 那一日,落霞公主亲自上门,问了他一句能否跟她去草原,一句听起来直白而又隐晦的话,却将她的心思都道尽了。 玉无寒首先的反应竟然是愣了一下。 然后,他缓缓摇了摇头,对于落霞公主这个问题,他内心很是平静,不生起一丝波澜,本来想说一些什么解释的话,但是,落霞公主仅仅是看到了他的摇头,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直接出手朝着他打过来。 动作又狠又快,比当年在雪山中他所见的那个身影要进步了许多。 她一言不发就出手,他只能抵挡,最后自然是落霞公主打不过她,一停下来就直接不给他解释地问是不是心中有中意的女子了? 他哪里来的心中有中意的女子,若说曾经有过,也早早冲淡了抽身了。 而对于落霞公主,以及记忆中雪山里的那个女子,只是多了一些相熟的情分而已,以及那半个月在雪山中相互扶持的跋涉之外的一些渊源。诚如这永嘉城中不少人将他当做一个神仙一般的皇子一样,也诚如自己无欲无求的心性一般,世间为情所苦的心情,都离他太远了。 所以,对于落霞公主的那个问题,他同样是摇头。 结果他这一摇头,落霞公主便再次出手,只不过,她最终还是没有打赢他就离开了淸王府。 结果第二日,落霞公主便上门道歉了,也不问追问他前一日的问题,只是,草原儿女就是藏不住情意的,她直接将满腔的心情与他说了一遍。 玉无寒似乎有些理不清那时候的心情,直至如今,依旧一样。 然而,他以为那会是终结,却不知,将满腔心情付与他之后,落霞公主便不再掩饰自己,这几日,倒是频频来淸王府,对于他拒绝的理由也罔若未闻,大有一种“不管你喜不喜欢我,反正我就是喜欢你,若你在我离开之前还不能喜欢上我,那我就不再勉强你的意味。” 他着实有些无奈。 阮弗见此,唇角微微扬起,道,“听说这几日,落霞公主时常拜访淸王府,想来,三哥与落霞公主的谈判,是遇到了一些问题?” 话虽是这么说,可这语气中,却没有令人感道玉无寒真的遇到了麻烦。 玉无玦也随着阮弗道,“想来是落霞公主提出了一些三哥不能答应的条件,这才导致事情进展得不太顺利。” 玉无寒有些无奈地看着两人,这两个是在场唯一的知情人,竟然还这般来打趣他,“的确是遇到了一些问题,三哥无能,看来这事儿,还是要交到四弟和四弟妹手中才好。” 阮弗轻笑出声,玉无玦轻哼一声,“三哥谦虚了,以三哥和落霞公主的情分,许多事情,大能迎刃而解。” “三哥和落霞公主的情分?”玉无凡和玉无痕几乎是同时出口,有些震惊地看着玉无寒,双眼就是在求答案的模样。 玉无寒神色淡淡地看了一眼玉无玦,“祸从口出,弟妹不管管么?” 阮弗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抽身而出,表示自己不理会这事儿。 玉无寒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我先回府了。” 他实在不想与这几人再呆下去,但想起这两日的事情,还是有那么一些苦恼。 然而,他才刚刚站起来,外边,无琴便匆匆进来,“王爷,王妃,出事了。” 玉无玦脸色微凝,无琴道,“巴图在一个时辰之前亡于驿馆中!” 巴图自从受伤之后便在驿馆中养伤,经过后边确诊之后,也确认了巴图的伤并不会造成终身残疾而不能用武,只要接下来好好疗养便可,而这个疗养的过程,是太医院中精于筋脉受伤的老御医负责的,此人年轻的时候曾跟随元昌帝行军,长期在军队中为受伤的将士做治疗,在治疗这等外伤方面,很具经验。 作为草原人的精神象征之一的巴图武士,交给这位老太医,自当是不会出错的,而这位老太医也每隔两日便来驿馆中为巴图换药,虽然时间过去不久,但已经有了一些成效,不想这一日他来给巴图换药的时候,刚刚到来,驿馆中人便告知巴图正伤口疼痛,难以忍受且不能纾解。 老太医赶忙上前查看,但巴图的伤口却并没有恶化的迹象,不仅没有恶化的迹象,反而是变得更好的,但是,无论用了什么方法,无论是针灸还是用药,巴图的疼痛愣是不能缓解过来,而她痛苦的来源,便是伤口之处。但是,这在一过程中,老太医竟也探不出巴图伤口的疼痛缘何而来。 草原的人不明就里,自然将责任推到了太医的头上,巴图伤口的疼痛苦无法缓解,在一次晕厥之后,直接僵了身子,化为一具慢慢变冷的尸体。 阮弗和玉无玦在听了无琴的话之后便一路赶来驿馆,一路上无琴已经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而如今来了驿馆,又听驿馆之中的人又将事情说了一遍。 老太医经过这般折腾,已经是筋疲力尽,神色也显得憔悴了不少。更为打击他的是病人在自己面前死去而他却始终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见到阮弗和玉无玦出现,老太医在一阵打击中几乎忘记了行礼。 与巴图一道前来的另一名武士安吉,因为巴图的突然死亡而愤怒不已,见到阮弗,也大声质问,要求辰国给一个交代,他原本就因为巴图受伤的事情而愤懑,如今更是不满。 阮弗皱眉,看着愤怒的草原使臣,还有沉默不语的落霞公主,道,“公主可有请草原的大夫看过是怎么回事?” 落霞公主倒是比较镇静的,虽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心中也有不少愤怒,但更多是还是面对突发事情之后的镇定和对突然之事的疑惑。 她微微抬手,示意一帮愤怒的草原人稍安勿躁,才微微点了点头,道,“刚才已经让人查过了,巴图武士身上并没有什么别的伤口,受伤的筋脉也在愈合中,另外,也查不到任何中毒的迹象。” 阮弗点了点头,看向那位老太医,老太医不用阮弗开口,便直接道,“王爷,王妃,微臣一再检查过巴图武士,伤口并没有任何问题,药物也没有问题,便是这两日的饭菜也检查了,并没有发现任何导致巴图武士疼痛加剧的问题,这……巴图武士身亡,实在有些让人匪夷所思,微臣无能,定请陛下降罪。” 说出这番话,老太颜面垂首在地,医羞愧不已。 玉无玦直接道,“公主怎么看这件事情?” 落霞公主道,“巴图在这个时候出事,无论如何,本公主只想要查明事情真相,既然不是中毒,不是他杀,并且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事,总不能什么缘由也没有,查不清这件事情,不仅本公主无法与我草原交代,无法让这么多人心安,晋王殿下和晋王妃,想必也是一样的。” 虽然落霞公主与阮弗经过这段时间的相识有了一些情分,但是,情分在国家利益面前,实在是微不足道,他们都是明于此理的人,阮弗与玉无玦对视一眼,微微点头,“正是如此,公主所思所虑,的确是我们认可的,只是……” 阮弗扫了一眼落霞公主身后的人,“还请公主见谅,并非我怀疑贵国使臣,只是,如今在驿馆中,最能与巴图武士接触的,还是公主自己的人。” 落霞公主闻言皱了皱眉道,“不会,能接近巴图武士的都是我自己的人。” “公主确定么?” 落霞公主抿唇,好一会儿之后,方才点头。 玉无玦双眸眯了眯,“那么,布达王子呢?” 落霞公主这会儿却沉默了,可她也知道布达的目的,因此并不让布达的人再接近巴图以借机生事,想了想之后,落霞公主也不避讳身边的人,道,“若是巴图的话,我们不会什么手脚都查不到。” 若是巴图做事,怎么会一点痕迹也不留下来,就是因为一点痕迹和不留下来,没有伤口,没有中毒,莫名加剧地疼痛,突然僵硬死去,一切匪夷所思,才让他们这些旁观的人升起恐慌。 落霞公主道,“以我对巴图的了解,巴图出手,绝不仅仅是这样,布达王子也不会死得这么痛苦。” 而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件事,也才显得更加扑朔迷离。 几人正说着,突然地,无棋匆匆进来,在玉无玦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玉无玦闻言却脸色一变,而几乎也是同时,一名草原人也匆匆进来,用草原话低声说了两句什么,落霞公主脸色微变,甚至跟在落霞公主身边的草原使臣们面上也升起惊恐之色。 原来,不过是这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巴图莫名其妙在驿馆中死亡的消息便传了出来,外边不知从而哪里传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言论,道草原本次出行乃大凶之行,以巴图为始。 外边已经有人议论,巴图莫名的死亡,只是一个开始而已,草原时辰,凶险在前。 刚刚发生了巴图的事情,草原人还不明白巴图之死的原因,这会儿又传出这样的言论,驿馆中的草原人已经有些躁动,落霞公主也是脸色微沉,“晋王,晋王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公主稍安勿躁,怕是有人想借机生事,还请公主让诸位使臣先呆在驿馆中,外边的虚实,还需查探一番。” “难道要我草原的人日日呆在驿馆中不出头么?外边为何会传起这样的言论?晋王和晋王妃如何保证我们在驿馆中便是万全之策?”一名懂得中原话的使臣直接开口道。 阮弗微微抿唇,“本妃与王爷不能完全保证,但是,外边的言论突然升起,其中有一大部分必定只是制造声势而已,还请诸位镇定,莫被外边的言论乱了阵脚,还有巴图武士的死因,诸多疑点,如今的情况,或只是引起辰国与草原双方的慌乱,本妃与王爷保证,此事,必定给给草原一个交代,绝不叫诸位莫名委屈离去。”顿了顿,阮弗又看着一种草原的使臣道,“但是,巴图武士才刚刚出事,外边的言论便升起,此事本妃与王爷会查,可若是查些让人不太愉快的结果,辰国也必当计较。” 她说得诚恳而严肃,暗中又施下了威压,在事情还模糊之前,也提醒草原人自己这件事未必与他们没有关系。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即便不是聪明人也能想到些什么,刚刚升起的激动,便渐渐沉了下来。 阮弗这才看向落霞公主,“公主。” 落霞公主神色也凝肃了几分,对身后的一人吩咐了几句什么,“晋王,晋王妃,事情发生在辰国,此事就麻烦辰国了,本公主保证本公主与辰国联盟的诚意。” 玉无玦和阮弗点了点头,而后便离开了驿馆。 发生了这等事情,他们进宫见了一趟元昌帝之后才回去。 巴图的事情自然是要查的,回去的路上,回想起巴图的一切症状,加上近段时间以来的事情,阮弗不得不作他想。 她微微皱眉道,“无玦,你可觉得,眼下巴图出事的症状,有些熟悉?” 没有痕迹而让人在顷刻之间死亡,这样的死法,他们已经见过不少了。 玉无玦微微揽住她的肩膀道,“高车族,巫蛊?” 阮弗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玉无玦继续道,“的确是有些像,当初临渊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些东西,无琴已经拿过去验了,待回府之后就会知道答案了。” 阮弗点头道,“其实,不论是南华还是北燕,尤其是北燕,都不希望草原和中原结盟,背后破坏的不知有多少人,今日驿馆中的事情才刚刚发生,不过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外边便已经传出了那些消息,此事显然已谋划多时,不说主谋是谁,只怕南华、北燕的细作都参与进去,跟风作浪了!” 玉无玦道,“不怕他们有所动作,有动作了我们才能出手,细作的事情阮儿不必担心。” 阮府摇了摇头,“细作的事情,担心不大,眼下最担心的,还是藏在暗处的那些不确定的人,我总有一种预感,前边高车族的事情被我们那般大张旗鼓处理之后,后面的这些平静,才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征兆。” 玉无玦也抿唇,“双方都已经觉察,表面的平衡的确是维持不久了。” 两人回到晋王府的时候便直接去了书房,无琴几乎是后脚便跟着进来。 “如何?”玉无玦直接道。 无琴皱眉,“回王爷,拿临渊公子留下的引蛊粉去检测,发现巴图身上的确有蛊毒留下的痕迹。” 高车族的事情还没有结束,临渊在离开永嘉之前曾经留下了一小瓶经过半年对蛊虫的研究后研制出来的引蛊粉,可以通过引蛊粉与血液混合之后产生的变化来推测此人生身上是否沾上了蛊虫,巴图莫名其妙的死亡,联系当下还没有解决的事情,阮弗和玉无玦的少不了要考虑巴图莫名的死亡与蛊毒相关。 如今确然证实了巴图身上的确有蛊虫留下的痕迹,其实已经不用怀疑是否还因为别的方式而引起死亡了。 阮弗轻叹了一口气,“不必纠察南华和北燕细作之事了,看来,高车族已经跟草原联系上了。” 顿了顿,阮弗道,“我去见一趟落霞公主。” 玉无玦微微点头,抿唇道,“万事小心。” 阮弗点了点头,便出去了,方才在驿馆中不便在诸多草原人面前提及高车族的事情,但如今确定巴图之死已经与蛊虫相关了,从多方面考虑,此事自然不能瞒着落霞公主。 玉无玦脸色微沉,阮弗离开之后,看了一眼无琴道,“暗中护着王妃,仔细一些。” 无琴自是懂得其中重要,点了点头,便也不再说什么,离开了书房。 无琴一离开,无棋便接着进来了。 “王爷,流言是从城中的茶馆流出来的,在几乎是在巴图出事的同一时间,有一个中年男子在茶馆中评说当下草原和辰国的局势,言语多有煽动之意,且不过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便闹得满城风雨。” “同一时间……”玉无玦轻轻咀嚼着这四个字,唇边升起一抹玩味。 无棋心中一紧,“王爷,属下已经着人辟谣。” 玉无玦却摇了摇头,“不必。” 无棋有些错愕地看着玉无玦,不辟谣,岂非让草原和中原双方都陷入困境?局面混乱对于现在而言并非是好事。 他有些错愕地看着玉无玦,却发现玉无玦眸光悠远而深邃,看着窗外随风跳动在枝叶间阳光,唇角勾起一抹弧度,那是无棋再熟悉不过的弧度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211章 引蛇出洞 午后晴空,万里无云。 肃王府的书房门口传来一阵声音。 玉无镜脚步匆匆跨进玉无央的书房,“七哥,外边的流言你听说了么?” 玉无央放下手中的书卷,动作不急不缓,“什么事情值得你这般大呼小叫的?” 玉无镜面上带着莫名的兴奋和惊讶,“七哥,我刚刚在外边,你道我听到了什么消息,巴图死在驿馆,就在前两个时辰的事情,而与此同时,不知是从哪传出来的流言,说草原此番来辰国,乃是凶险之行,巴图的死,就是一个开始……” 玉无镜的话还没有说完,玉无央便猛地站起来,抬手打断了玉无镜的话,“巴图死了?呵,这的确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玉无镜原本还想要仔细说一些外边的事情,但是听到玉无央这么说,面上有那么一些惊愕,“七哥早就料到此事了?” 玉无央看了他一眼,道,“巴图的死,只是顺势而为,只是……布达如今不是正被落霞公主软禁在驿馆么,还能这般在永嘉兴风作浪?” 他疑惑的是这一点,玉无镜说到这里,见玉无央面有所思,想了想,有些试探地问道,“还是……此是我们……” 未等玉无镜说完,玉无央便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将他未出口的话压在了口中。 玉无镜也算是明白了。 此番草原来辰国,落霞公主来势汹汹,根本不能与他们之间有任何合作,而那位布达王子却不一样,他与落霞公主的目的不同,自然需要请求联盟,那么,他的选择,只能是他们这一派的人,可就算与布达之间有所合作,他们也绝非到了替布达在永嘉城做出这等自掘坟墓的事情的地步。 玉无央沉了沉眸,道,“想要让一个流言传出来,本就不是一件难事,布达若是没有些本事,也白长了一颗想要取代落霞的心。” 两人正说着,外边却匆匆走来一个身影,“王爷。” 玉无央凝眉,“何事?” 来人进入书房,低声道,“布达王子那边传来消息,巴图之事,并不是他们动的手脚,布达王子担心落霞公主或会顺势将此事扣到他们头上。” 玉无镜闻言,震惊地看着玉无央,“七哥,这……” 玉无央的脸色更加阴沉了,摆摆手,让来人下去了,玉无镜面上的震惊还没有恢复过来,“不是布达,也不是我们,总不会是落霞公主那边,更不会是巴图自己出了问题?” 玉无央冷声道,“此事先与二哥说一声再说。” 玉无镜这会儿也渐渐镇定了下来,闻言,深吸了一口气,“七哥,你不觉得二哥身上有许多未曾告诉我们的事情么?” 玉无央抿唇不语。 玉无镜声音却愈加冷硬,道,“七哥别说不是,你自己早就发觉了,只是不说而已,我们兄弟两人,一心为了二哥,一路也在为二哥铺路,但二哥却始终对我们有所隐瞒。”说到这里,玉无镜不禁想起了上一次在北方救灾的时候,许多时候,玉无惊与冷崖商议事情的时候,都会首先将他支开,他心中也渐渐生寒。还有近来发生的许多事情,玉无惊显然都比他们要明白得多,就像一座无形的屏障,将他们隔开了,玉无惊站在另一边,而他们站在另一边。 玉无央见他不忿至此,道,“二哥自有二哥的用意,我说过,这种话,日后别说了,当年若是没有齐妃娘娘,你以为还有我们兄弟今日?”说罢,他也不再解释什么,便直接出了书房。 只余下身后玉无镜一人愤愤,面色阴郁。 === 另一边,阮弗与落霞公主见了一面之后,再离开驿馆,已过了午后。 她一从驿馆出来,便见马车旁边多了一人,他淡淡看了一眼无琴,径自进了马车。 马车缓缓前驶之后,阮弗略有些疲惫的声音方才从里边传出来,“眼下正是无玦身边用人的时候,你是他的暗卫,我身边已经有萧风跟着,实在不必再多一个你,” 这话是对无琴说得,她说完,周边沉默了半晌,无琴微微冷硬的声音才传出来,“属下奉命行事。” 阮弗笑了,低声道,“罢了,我回去自与他说。先别回王府了,在外边听点风声再回去。” 马车在她的话语中调转了一个方向。 阮弗直接寻了一座茶馆坐下来,茶馆里三三两两的人,或能听到几句纷纷猜测巴图的事情的话语。 虽是小声,但是并不压抑。 阮弗只是静静听着。 时至如今,玉无玦没有说过要压下谣言之事,她自然懂得他的心思,今日去见落霞公主之后,她们之间已经达成了一些共识。 只不过,在茶馆中,意外地发现了一个身影。 阮弗看过去的时候,那边,坐在茶馆另一个角落的冷崖也看到了阮弗,正起身朝着阮弗这边走过来,“晋王妃。” “冷先生不必多礼。”阮弗淡淡笑道,“不知冷先生是来喝茶的,还是挺听故事的?” 冷崖颔首一笑,“两者皆是。” 阮弗做了一个请坐的姿势,冷崖便在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多谢王妃。” 阮弗道,“倒是许久未在永嘉城中见到冷先生了,听说冬月大雪的时候冷先生后随楚王去了北方?” 冷崖微微颔首道,“区区在下,唠烦王妃记得,是在下的荣幸。” 阮弗一笑,“冷先生是楚王麾下名士,想当初攻打楚州的时候,冷先生还曾言将本妃当成了知己人物,本妃自然是印象深刻。” 冷崖道,“惭愧,如今这话是万万不敢再提了。” 阮弗也不介意,道,“冷先生想必听了不少时候了,不知对于如今大家众说纷纭的事情,如何看?” “想必王妃心中已经有高见,在下的看法,不足为道。”冷崖摇头道。 “却也未必见得,冷先生不妨说说,这事情今日才刚刚发生,本妃还一时找不到应对之策,因此才来这茶馆听听外边的风声,如今既然遇到了冷先生,也想听听先生的想法。”阮弗道。 阮弗都如此说了,冷崖自然不会不说,沉吟了一会儿,冷崖便道,“流言若此,已是显而易见,只是有心之人想要破坏草原今次与辰国的联盟罢了,另有,流言不会无中生有,巴图武士出事,或真如流言所说,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或许,接下来,草原的使臣会有危险。” 阮弗点头,表示很赞同冷崖的这番话,“既然如此,冷先生觉得,当如何做才好一些呢?” 冷崖道,“众口相传,流言具体从何处传来,已很难查起了,若要阻止,也主要拿出事实才能让人相信,不过,避免真的让流言成真,也当有一些措施才是。” 阮弗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却道,“今日,巴图武士不幸身亡于驿馆中,至今还差不到真相,不管是草原那边的大夫还是咱们辰国的御医,皆未发现真相,此事,实在蹊跷,冷先生阅历丰富,不知可有什么想法?” 冷崖闻言,眸中划过一抹惊楞,“竟有此事。” 阮弗眸光微动,不经意道,“是啊,什么也查不出。” 冷崖好似反应过来了什么一般,面上的惊愕稍微减少一点,道,“突然时期,即便是有人为之,也不当如此才是。” 阮弗叹一声,“是啊,竟有这样的事情,如今,草原那边,也因为此事而多有不忿,这场联盟,尚未达成,反倒是生了诸多波折,也着实让人感到无奈。” 冷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道,“在下阅历丰富谈不上,只是,在下曾经听说过一些事情,说是草原人有一些秘密之处,尤其是在死生大事上,总是来得比别的地方神秘,有时候让人觉得匪夷所思。”说着他又了然笑道,“不过,如今是特殊时期,巴图武士之死因此的可能性极低,即便是,只怕也是被人利用的。” “被人利用?”冷先生如此觉得?” 冷崖一笑道,“由不得在下不如此觉得,想必王妃比我心中更加清楚才是。” 阮弗淡淡一笑道,“冷先生倒是许多事情都是明白人。” 冷崖悠然一笑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罢了。” 阮弗点点头,冷崖道,“虽然说阻止流言的确费力,但不阻止,却也不是一个好法子,王妃好似不担心的样子。” “本妃怎能不担心呢?只是,冷先生也说了,这等费力之事,即便阻止了,该发生的事情只怕还是要发生。”她说罢,便站起来,道,“出来了好一会儿,冷先生自便,本妃先行一步。” 冷崖站起身来,微微垂头,“恭送王妃。” 阮弗往外而去,走了两步之后,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冷崖道,“冷先生消息灵通,不知可知道前些日子发生的高车族巫蛊之事。” 她突然发问,冷崖神色却是平常,看着阮弗,倏然微笑道,“永嘉城中弄出这么大动静的事情,在下自然是听说了,王妃何故有此一问。” 阮弗摇了摇头,“没什么,高车族之事历史久远了,许多人都不太清楚,本妃想起冷先生阅历丰富,想要顺便问问。”她不等冷崖说什么,便道,“待此间事了了,若是有时间,还要与冷先生请教请教。” 冷崖忙道,“不敢,在下所知也只是近来因永嘉城众人提及罢了。” 阮弗唇角微勾,却没说什么,转身离去了。 而身后的冷崖,看着阮弗离去的背影,面上的神色却渐渐蹦起,唇角微抿,似有所思。 === 永嘉城中的关于草原此行乃凶险之行的流言依旧没有平息下去,不过却也没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不论如何,巴图武士是要被带回草原的,而驿馆中的草原使臣,也被更为严密的保护了起来。 而自从巴图武士出事之后,几日以来,草原之人却也未曾再有人出事,众人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下了几分。 而落霞公主似乎也从大局出发和考虑,并不追究此事,很快就与元昌帝敲定了双方联盟的条约,正式盖章和签字,至此,草原与辰国双方的联盟正式成立。 落霞公主前来辰国,最大的事情便在于此,此事过后,她便没什么大事,只准备回草原的事宜。 但是双方交好之后,落霞公主与阮弗之间的关系便更好了,索性眼下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了,阮弗便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带落霞公主游览永嘉景致。 今日两人约了一道去游湖。 太平湖是永嘉城南的一个巨大的湖泊,通城内外,北方本就是湖泊相对比较少的地方,太平湖可谓是一处不可多得景致。 尤其如今正是初夏,太平湖大半都覆盖了翠绿的荷叶,莲叶甜甜生长在湖中,而湖边也是绿树成荫,夏花绚烂。 两人都是女子,落霞公主为了映衬这颇具风格的画舫还换了一身中原女子的装扮,此刻正闲坐在画舫中与阮弗观看湖上与湖边的景色。 画舫已至湖中心,落霞公主观看了一路,也忍不住赞赏道,“这湖中的景致不错,与我们草原的湖泊看起来,景色相差甚大,就比较适合晋王妃你这样的人。” “哦?公主难道不喜欢?”阮弗给落霞公主倒了一杯茶,笑问道。 落霞公主轻笑出声,“我还是比较喜欢我们草原的景色,我们草原上的湖泊,有的虽然没有这太平湖这么大,但是,对我们来说,每一个湖泊,都是天神的恩赐,给我们草原人带来福祉,湖在我们草原人的心中,是与雪山一样神圣的地方。草原的景色,可不像这里,在我们草原上,湖泊倒映地,能看到碧蓝的天空,白色的云朵,有时候还会有成群结队的鸟儿栖息在湖边,看起来壮观极了,当然,也会有成群的牛羊在湖边引水,可不像你们中原,弄一条船儿在上边,船还装饰得跟一个房子似的,上边尽是唱小曲儿的人。” 落下公主说着,面上已经升起一些怀念之色,阮弗轻笑道,“照公主这么说,日后我可要去草原一趟才不辜负公主所言的美景了。” 落霞公主爽然一笑,道,“自是要去的,不过现在去可不太好,日后等草原安定下来了,本公主定会传书给你,到时候,你可别因为辰国国内的事情推辞才是。” 阮弗笑道,“自然,到时候公主可不要忘记了。” 落霞公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道,“不如咱们来定一个十年之约如何,十年之后,我再来一趟中原,你也去一趟草原,看看十年之后的事情与今日相比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阮弗一愣,倏然笑道,“好,就定一个十年之约。” 落霞公主见此,爽然拿起手中的茶杯,而后似乎是想到这是茶水而不是酒水,有些愣住,阮弗却笑道,“以茶代酒,今日一诺,来日必践。” 说罢她举起茶杯,落霞公主也爽快笑道,“今日一诺,来日必践。”说罢,她痛快饮下一杯茶水,而后解下身上的一个玉质的小铃铛,递到阮弗的面前,道,“这算是我送你的,当做咱们日后践行诺言的信物。” 阮弗也将身上的一块玉佩拿下来,交给落霞公主,“彼此彼此。” 落霞公主很愉快地接过了,此时,太平湖上的两人,皆是想不到,十年之后,草原已非今日的草原,太平湖的湖水升升降降,周边的景色变了又变,而今日游湖的两个女子,十年境遇,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十年之后践行的诺言,一个铃铛,一块玉佩,又将会延续一段此时的两人都料想不到的故事。 落霞公主道,“这次来草原,终于算是做了一件顺心的事情。” 阮弗闻言,挑眉道,“哦?难道公主此番未曾顺心过不成?” 落霞公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幽幽洒在湖泊上,道,“除却那些自讨没趣的人带来的麻烦,的确有些遗憾。” 阮弗不懂声色看着她,见她幽幽叹了一口气,才道,“可是因为淸王?” 落霞公主猛地回头看她,“你,你知道?” 说罢,她反倒是升起了一些不好意思,又咬唇不语了。 阮弗微微点头,“三哥与公主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些。” 落霞公主叹了一口气,好似不在意地一笑,“遗憾归遗憾,我倒是想让淸王……算了,能在这里再见淸王,我已经很满足了,本公主回去之后,大概不久之后也要成婚了,或许是某个部落的王子吧,不过我猜想他应该打不过我,不过也没什么,本公主对草原有责任,本次成功联盟,回去之后还要巩固草原的势力,这本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说得毫不在意,听起来是将自己的婚姻当成了政治的联盟,可这世上的女子,怎么会不希望自己将来的丈夫,便是心中心仪的那个人,即便是落霞公主这样的人,即便她明白自己的婚姻将会与草原的利益联合在一起,心中也不可能没有过少女的期盼。 如今她话语轻松,可阮弗却依旧听出了无奈,听出了不得不妥协的那种疲累,有时候,越是让人觉得无所谓的态度,才是越在意和遗憾的。 而玉无寒是否真的对落霞公主什么心思也没有,阮弗也不肯定,更不会说什么,只在心中幽幽叹了一口气,比起太多人,她如今是再好不过了,遇上了一个玉无玦,便是遇上了这辈子最好的归宿。 她不说话,落霞公主却像是专门想要扯开这个话题似的笑道,“听着湖边传来的都是你们中原缠缠绵绵柔柔弱弱的歌声,不若我给你唱一首我们草原的歌如何?” 阮弗温温一笑,“洗耳恭听。” 落霞公主便闲闲靠在了榻上,望着画舫外的湖面,口中哼起了一首草原的歌曲,调子一会儿轻快,一会儿哀婉,一会儿缠绵,含了许多情绪,也让她的面容看起来模糊了许多。 阮弗听着,却静静垂眸了,这一首草原歌曲,她曾经听过,唱是是草原姑娘阿卓玛爱上了一位救过自己的勇士,然后热烈追求勇士,但是,勇士却一直不接受的到最后接受,两人甜蜜便痛苦的是过程。整个唱词,唱出了阿卓玛的遇见勇士时候的欣喜、害羞,也唱出了对勇士的爱意和在勇士多次拒绝之下,曾经难过失望但是却没有放弃的心情,最后,因为阿卓玛的热烈追求,勇士终于动心,但是在成亲的那一日,勇士却突然化为老鹰飞走了。而此时阿卓玛才知道原来那位勇士是空中天鹰化为人形,但不能有人间的情爱否则就只能成为空中不断飞翔,不能停下直到累死为止的老鹰,而他因为阿卓玛的追求而克制不住自己生了人间的情爱而受到了惩罚,歌曲的后半部分,唱出了阿卓玛的失望、痛苦、后悔,以及日日在草原追着那只天鹰的执着。 这是一首著名的草原民歌,草原上的女子几乎都会唱,阮弗静静听着,恍然之间,只觉得,望着画舫外边的落霞公主,眼角划过一抹晶莹,可那抹晶莹之后,原本该是阿卓玛痛苦和愧疚的唱词,她却调子一扬,生生唱出了几分不一样的味道。 阮弗叹了一口气,却忽的脸色一变。 只见船身微微晃动,似有大浪而来,落霞公主的曲调有一瞬间的停顿,但也仅仅是一瞬间而已,调子一转,她便又继续了,宛若不知刚才的动静。 然而,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太平湖中,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原本平静的湖泊上,猛然出现了上百个黑衣人的身影,水声划破,黑衣的身影动作迅猛,齐齐朝着画舫中的阮弗和落霞公主而去。 “嘶”的一声,画舫顷刻之间被刺破,一个迅猛往画舫而去的人,发出一个撕裂般的惨叫声音,竟直接比被从画舫中打了出来。 湖泊上的黑衣人齐齐朝着画舫而来,纷纷从水中破出,而几乎也是在同一时间,原本平静无人的太平湖四周,也出现了一道道灰衣人的身影。 湖上一抹身影,踏水而来,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便已经站在阮弗的身边,一把揽过阮弗,眉头微微皱起。 落霞公主嗤笑一声,看了一眼赶着出现的玉无玦,什么也不说,手中非同中原人的弯刀飞出,直接划过一个黑衣人的脖子,弯刀却像是知道方向一般又转回了她的手中。 而玉无玦也未曾理会落霞公主,一把揽过阮弗,又踏水而去,离开了画舫,站在岸边。 而也仅仅是在这一瞬间的时间之内,湖中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已经被湖边的灰衣人包围住了。 湖中原本猛然出手的黑衣人,这会儿也明白了什么,被面巾遮盖的脸庞虽是看不出什么神色,但是眸中的惊讶却是显而易见,“埋伏!” 其中一个黑衣人大声道,“撤!” 落霞公主已经跃上画舫,闻言冷笑一声,手中弯刀飞掷出去,“想撤,也要看本公主同意不同意,本公主憋屈了几日引蛇出洞,怎么能连蛇都没有打到就让跑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212章 屠戮,谁做局? 落霞公主话落,黑衣人想要撤退已是来不及,原本平静的太平湖上,厮杀渐起,屠戮生成。 自从巴图莫名死亡之后,草原那边看起来什么都不做,甚至仍旧和辰国这边签订了双方联盟的条约,但流于表面的,大多数都是假象罢了。 巴图死亡那一日,阮弗见过了落霞公主,与落霞公主言明了高车族以及蛊毒之事之后,两人心中便已经有些怀疑了,怀疑布达是否暗中通过某些关系与高车族的人联系上。高车族人想要取代中原,自然是不希望草原和辰国之间建立联系,甚至还会想方设法破坏双方之间的合作与联盟,若是想要破话,最好的办法自然不只是让巴图出事而已,最好的方式,是在落霞公主身上,只要落霞公主出事,双方之间的联盟,便会松垮。 但是,落霞公主警惕非常,旁人不容易近身是一回事,而如果没有足够的手段,也达不到目的。 既然如此,阮弗和落霞公主便商定了一个引蛇出洞的办法。 除此之外,阮弗和玉无玦还进行了其他方面的考虑。 既然如今还有不少藏在暗处等待蓄力的高车族人,既然他们中有想要寻一个冒进的机会的人,既然如今朝中局势渐渐明朗,四周皆是短暂的承平局面,定然是有人已经忍不住要蠢蠢欲动了,既然如此,那么,他们就给这些人提供一个机会,借由这次他们同样不希望看到的辰国与草原的联合为诱饵,将那部分藏不住的人引诱出来。 落霞公主、草原、甚至可能会引发的草原和辰国之间的动荡,这么大的一个诱惑,她有足够的理由相信,那些已经等不及,急于为上一次的失败而找一个成功的机会来赢取信任和获得成就的人是不会放过的。 此如行军打仗一般,她太明白这些失败过,急于求成的人的心思了。 这段时间,看起来是因为风平浪静的一切而放松了警惕,但实则是外松内紧。 而高车族的人自巴图出事之后,也未曾再出手,或许也不过是为了等待一个一击即中的机会罢了。 那么,她便看看,到底谁更有耐心,谁更加运筹帷幄,在这场一局又一局的谋局中,谁才是做局之人。 在这样的一个组织中,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这部分的人被逼着出现了,另一部分的人便不可能再隐而不动,如今,中原诸国皆是想要渡过一个和平的时期,不管是为了养精蓄锐也好,或是真的想要偏安一隅也罢,辰国内部该处理的事情,也当尽早处理,否则,接下来几年的中原强国,只怕不会有太大的进步。 阮弗与玉无玦站在湖边,双眸如秋波,平静之极,湖上的厮杀已经愈发激烈,落霞公主这几日一直忍着,忍到了今日,终于算是吐出了一口恶气,自是不愿意放过这些人。 而原先就埋伏在太平湖周围的灰衣人,乃是玉无玦和朝廷的部分人,更是在黑衣人一出现的时候就围上去,将其绞杀。 夏日的太平湖上没有一丝风,午后天气微微闷热,但湖面上却是一阵波澜,掉落的人,染江的血液,无不昭示着这一场屠杀是多么的激烈。 但黑衣人的人数也有上百来人,且个个的身手都并非一般,太平湖上久久不能恢复平静,如诗如画的画舫上已是一片狼藉。 玉无痕匆匆赶来,见到的便是这等厮杀的画面,看到阮弗安然无恙,他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了,阮弗和落霞公主亲自作为诱饵,玉无玦怎么都是不放心的,自打阮弗与落霞公主出现在湖面上之后玉无玦的脸色就没有好过,玉无痕一连大半日都不敢跟他说话,这会儿,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再看一眼黑衣人中落霞公主鲜明的身影,玉无痕道,“四哥,落霞公主不会有事么?” 即便落霞公主的身手亦是不错,但在这样的刀枪剑雨中,谁也不能保证什么。 玉无玦眼眸微微眯起,“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自有分寸。” 玉无痕哑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话只要不放在四嫂的身上,四哥都能轻轻松松说出来。 就在两人说话的当口,玉无寒和玉无凡不知何时出现在玉无玦和阮弗的身后,两人沉默不语看着湖面上的厮杀。 几位皇子都出现了,黑衣人也早就明白了今日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计谋,下手便也更加狠辣,落霞公主再好的身手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中也渐渐落了下风。 阮弗只觉得身旁一阵疾风刮过,便见原本站在他们身后沉默不语的玉无寒,眨眼间便出现了在太平湖上。 玉无寒虽是看起来温柔俊雅的模样,但是,他一旦出手却凌厉异常,一出现在江面上,便直接劈开一条路往落霞公主而去。 阮弗微微皱眉,转头看玉无玦,“三哥?” 玉无玦面上倒是没有什么担心,“无碍。” 阮弗的视线重新回到湖面上,但是,玉无玦的视线,却已经穿过宽阔的太平湖,往太平湖对岸看过去,湖面上是影影绰绰的厮杀,对岸是什么,寻常人看得不太清楚,但玉无玦却好似发现了什么东西一样,面色的神色,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玉无寒已经冲杀到落霞公主的旁边,阮弗看不太真切两人的动作,但已经能够感觉到玉无寒正带着落霞公主退出太平湖。 然而,便是这突然的时刻,忽而听见太平湖上传来一阵不知名的笛音,低低萦绕在太平湖上,而随着这笛声响起,原先渐渐落了下风的黑衣人却猛然变得凶猛了起来。 “是蛊!”阮弗冷声道。 玉无玦左手抬起,朝着太平湖边的一个方向做了一个手势。 玉无痕见此,沉声道,“四哥,我去!” 说罢他便要抬步离开,往玉无玦打手势的方向而去。 不过他才刚刚迈出了一步,玉无玦便沉声打断了他,“留下!” 玉无痕脚步一顿,一咬唇,最后看玉无玦不可违逆的样子,还是哼了一声,没有出去。 玉无玦这才道,“你不是对方的对手。” 玉无痕虽然身手也不错,甚至这两年的历练也有了很大的进步,但,若让他去应对这个操控蛊虫的人,玉无玦终究还是不放心的。 也不过是一瞬间的时间,太平湖上黑衣人迅猛的攻击只增不减,就在玉无玦与玉无痕开口的这么一瞬间,阮弗却看清楚了太平湖上黑衣人身形,他们如同瞬间增加了比先前更高半成的功力一般,每个人似乎都有以一当十的本事,而随着笛声的变化,他们的动作,身形也都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一个个不怕死的杀人机器。 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血腥味,无风而闷热的午后让她无缘由的升起一股难受至极的胸闷之感。 她下意识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脸色微微变白。 她的反应,站在她身边的玉无玦自然是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忙扶住她,皱眉道,“我们先离开。”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的时间中,湖面上原本在围杀落霞公主的黑衣人,竟然分出来一部分人朝着湖边的玉无玦和阮弗而来,玉无玦侧身来看阮弗的时候,四个黑衣人,身形迅猛地朝着他们出手。 “四哥!” “嘭!” 玉无痕的声音和迅猛而来的黑衣人被玉无玦的掌风击落地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的。 玉无玦一手揽住阮弗,将她的头埋在自己的胸膛,一手运力,波澜微起的太平湖水便如同一头猛兽一般被他运在半空,水力如巨石,猛地对着朝他们而来的黑衣人击去。 而玉无玦已经一旋身,带着阮弗离开了湖边。 突然的动静,让阮弗脸色苍白,胸闷之感更为浓重,她闭了闭眼,埋在玉无玦的胸前,调整自己的呼吸,压下心头的那一抹难受之感,却压不下苍白的脸色。 玉无玦见此,眸中划过一抹慌乱,“阮儿,可是哪里不舒服?” 阮弗压下心头的难受之意,再睁眼的时候,那一股胸闷已经消失了不少,看玉无玦担忧的神色,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而几乎也是在同一时间,萦绕在太平湖上的笛音猛地变了一个调子,接着笛音断断续续响起,最后消失,阮弗看向湖面的方向,只见在笛音消失的时候,湖面上的黑衣人如同瞬间失去了方向与力道一般,纷纷被击落在水中。 她抓住玉无玦的胳膊,看着这场已经渐渐进入了尾声的厮杀,轻声道,“看来,是要结束了。” 她的状态虽然好了一些,但是,玉无玦却还是有些担心,尤其是看她还有一些苍白的脸色,道,“如此废力,若是仍旧什么收获也没有,岂不是白费力气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阮弗摇头道,“我没事,大约是今日午后太闷热,这湖边的血腥味过浓了,因而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她说着,望向湖面,看着渐渐恢复了平静的太平湖,道,“希望不枉费了这一场动静。” 玉无寒已经带着落霞公主回到了湖边,落霞公主的身上,有一些狼狈,但是,仍旧不掩盖一身公主的风姿。 阮弗迎上去,“公主如何了?” 落霞公主冷笑道,“我没事,倒是你脸色苍白,还好么?” 阮弗轻轻点头,落霞公主已经沉声道,“我还要立刻回驿馆,布达那边,还不知会有什么动作,剩下的事情,便是你们辰国的事情了,这些人,本公主看着也是恶心至极。” 阮弗点头道,“公主万般小心,只怕布达王子有些不太好的手段。” 落霞公主点头,冷笑道,“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她说着,微微转过头,深看了一眼玉无寒,最后还是抿唇,与众人拱手告辞,便如一阵风一般掠去了。 太平湖上已经恢复了平静,永嘉的护卫兵马也在这时候匆匆赶来,见到玉无玦等人,护卫队长有些胆战心惊,“晋王殿下,晋王妃,永嘉城中发现刺客,诸位王爷可还好?” 玉无玦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平静的太平湖,道,“无碍,此刻已经伏诛,余下的事情便交给你们了。” 护卫队的队长点头,“是!” 今日的这番行动,玉无玦自然是已经打过了招呼,之所以不大规模应用皇城的护卫队,自然是想要尽可能不让百姓觉察,减少百姓的恐慌,这会儿,自是让他们将余下之事收拾干净。 另一边,无棋的身影快速掠出,“王爷。” “如何?” “抓到了。” 玉无玦点头,道,“先带回去。” 说罢,他也不再吩咐什么,当先带着阮弗离开了这个地方。 而此时此刻,永嘉城中的驿馆之中。 布达王子所在的院子里,还守着几个人,这会儿,一位老大人却带着十几个人气势汹汹往布达王子的院子而来。 这位老大人,便是上一次来见过布达王子的人。 守门的人自是要将人拦下,“大人,请止步。” “让开!”那老大人冷声道,“我要见王子。” “任何人在没有公主的同意和令牌下都不能来见王子,上一次,大人私自来见,已经是犯了禁忌了。” 老大人显然是不想多说,直接对着身后的人使了一个眼色,他身后带来的人便要强行进入布达王子的院子中。 此时,驿馆之中,其余听到动静的使臣也纷纷出来,这里边,大部分人都是追随落霞公主的人,自然知道布达王子的企图,自然是要拦下。 而老大人显然是一个动手不动口的行动派,双方的人马瞬间便剑拔弩张了起来。 里边的布达王子,早就听到了动静,也从里边出来,见到外边的动静,厉声道,“让开!” “王子,公主有令,王子不得离开院子。” 布达王子冷哼一声,“公主有令,不得离开?本王子要做什么,何时需要落霞来规定,何况,你们也要看看,你们的公主还能不能安然无恙回来下命令。” 众人脸色微变,布达王子却微微侧开了身子,便见从原本应该是没有外人进入的院子,走出了一个中年的老者,守在门外的人脸色微变,布达王子唇边升起一抹笑意,似乎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因为动静纷纷往这边来的草原使臣,瞬间便被老大臣后边的人制住了。 就在拦着布达王子的护卫面前,那些人往草原使臣的口中塞入了什么东西。 护卫的脸色大变。 布达王子却大笑出声,“落霞,你注定不是我的对手。” 说罢,他脸色瞬间变冷,只见那不知何时出现在布达王子身边的中年男子,唇角微微扬起,不动声色,手指轻轻扣着身上的一块木牌,发出并不会让人注意到的声音,甚至,许多人都没有注意他的动作,便见那些些被制住的使臣突然变得神色痛苦,纷纷发出呻吟喊叫的声音。 布达王子唇边飞起笑意,“怎么样,你们还要拦着我么?” 这些人都是落霞公主的人,护卫见此,已经有所忌惮,布达王子对着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中年男人微微点头,而后脚步悠闲地迈开了步子,时隔多日之后,终于踏出了这个困了他多日的院子。 “王子,你究竟做了什么?”一名还有理智的落霞公主的人咬着牙问道。 布达王子微微一笑,“自然是要做真正对草原有利的事情,落霞年纪还小,许多事情,都做的不好。如今有人要对落霞不利,我当然是要去救救她。” 他笑容悠然,似乎已经预见了,落霞今日必定会出事,即便不出事,也没有精力在这个时候对付他,非死即伤,等到她恢复的时候,他已经将许多事情做好了。 然而,布达料不到,他还没有来得及高兴,便听见一声呵斥的声音,落霞公主一身中原女子的装扮,便从墙头一跃而下,“布达,你在做什么?” 布达悠然的脸色在看到突然出现的落霞公主时大变,似乎不敢置信一般,不自觉后退了一步,更是迅猛而下意识得朝着周围看,而那老大人原本带来的人也是在瞬间的时间将落霞公主围住。 落霞公主倒是看起来一点也不害怕,她身上还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身上还有血迹,看了一眼那位老大人,冷哼一声,“阿布善,你果然等不及了!” 阿布善赶紧道,“公主,我只是不忍心看着公主被他人利用,对自己的堂兄不利。” “哼,被他人利用,你说的就是辰国皇室么?” 阿布善抿唇不语,落霞公主却不再看他,而是看向脸色大变尚未恢复过来的布达王子,“你想要怎么样?” 布达王子经过刚才的情绪变化之后,也稍稍清醒了一些,“你怎么会在这里?” “否则呢?”落霞公主扫了一眼外围的人,“不然我应该在哪里,布达,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死在外面了?。” 布达猛地后退一步,落霞公主气势凛然,他不禁脸色有些苍白,但却被旁边的中年男子微微扯住了手腕,人才没有真正往后退去。 落霞公主的目光落在中年男子的身上,道,“你是什么人?” 那中年男子终于不再沉默,语气恭敬地道,“我是布达王子的人。” 落霞公主双眸微微眯住,深深打量一眼中年男子,看向布达,“你想要如何?” 布达王子见着落霞公主进来了好一会儿,整个驿馆中还是一如预料的那般沉静,不禁微微松了一口气,心中也越发镇定了许多。 他微微一笑,“今日你在外面遭遇了刺杀,草原公主在别国遭遇刺杀,可是一件大事,你受到了惊吓,日后,双方接洽的事情,我来做便行,另外,我们离开草原也太久了,也当回去了是不是?” 落霞公主冷哼一声,“布达,你还是一样的蠢得无可救药!” 布达脸色一变,“落霞,我劝你别做不必要的反抗。” “你休想!” 布达王子唇边冷笑一声,只见刚刚才平静了下来的许多使臣,个个脸色大变,神色痛苦蜷缩在地。 落霞公主见此,脸色一沉,布达王子笑道,“如何?” 他再了解落霞不过了,这些人的性命捏在他手中,落霞不可能会无动于衷。 而蜷缩在地的草原人虽是神色痛苦,但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声音,“公主,公主不要管我们……” 落霞公主眸中怒火升起,“布达,你在自掘坟墓!” 布达王子笑道,“今日驿馆中的人,不管是你的人,还是辰国的人,大概都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哪怕知道了,那也是后边的事情,只要不危害双方的利益,我想,他们不会介意,拿主意的是你还是我。” 落霞公主紧咬双唇,她定定看着站在布达王子身边的人,握在手中的弯刀微动。 “布达王子这话说得是不是太早了?落霞公主若是在辰国出事了,我辰国怎么好与草原交代?” 随着声音响起,驿馆的外边纷纷涌进一批士兵,将驿馆之中的人纷纷围住。 来人正是玉无寒和玉无凡。 转变一而再,再而三,局势俨然是已经完全不在掌握之中,布达王子脸色微变,“淸王殿下,济王殿下,这是我们草原内部的事情,辰国只怕不好参与。” 玉无寒悠然笑道,举手投足皆是优雅,“王子与公主的事情的确是草原内部的事情,但是,保护使臣,也是我辰国的责任,何况,这驿馆中,还有一个我辰国非抓不可的要犯。” 布达王子脸色有些僵硬,“草原与辰国的盟约不会变化。” 玉无寒依旧是悠然一笑,“条约既然已经定下,定是不会再改的,只是,本王此番而来,乃是保护使臣,捉拿要犯。” 他说着,目光直指布达王子身边的中年男子。 布达王子还没有真正意识道,但站在他身边的中年男子却神色大变,落霞公主也是在这个时候突然迅猛出手,朝着布达抓过去。 布达神色大惊,堪堪避开,然而,落霞公主的本意却并非是要抓布达王子,而是布达王子身边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也是些身手的人,比布达王子还先一步觉察到落霞公主的用意,脸色一变闪开,但落霞公主手中弯刀却迅猛出手,朝着中年男子过去。 那中年男子低身避开,落霞公主的第二把弯刀却又迅猛地跟上,也几乎也是在同一时间,另一边的玉无凡也迅速加入。 而那中年男子一边避开落霞公主和紧跟而来的玉无凡,手中动作不断,不断敲击着手中的一块木牌,原先那些被控制住的使臣便显得越发痛苦,失去了理智一般地嘶声喊叫。 玉无凡冷声道,“斩他双手!” 那中年男子闻言,脸色大变,更是迅速敲击手中的木板,落霞公主见此,眸中沉怒,一把弯刀飞掷,围着那中年男子旋转,而另一把弯刀被她握在手中,朝着那中年男子迅猛而去。 中年男子要避开飞掷过去的弯刀,手中动作一段,身形一旋转,也避开了落霞公主抄往腹部地刀剑,但是,几乎也是在同一时间,玉无凡朝着那中年男子的门面一把刺过去,中年男子被落霞公主的弯刀和玉无凡的长剑围阻,自是只能往另一个缺口而去,却不料,两人的本意便是如此,之间玉无凡迅猛的撒出一层药粉,中年男子无法躲避,药粉扑面,发出一声撕裂的呐喊之声,手中的木板掉落在地。 玉无凡冷笑一声,“临渊公子留下的东西,果然好用!” 众人只见一阵血液飞溅,待看清的时候,便只见地上落下了一双断掉的手掌。 那中年男子已经颓然倒在地上,玉无凡长剑抵住他的脖子,迅猛点上他身上的几处穴道。 而与此同时,在中年男子的面前,掉落一只金褐色的蛊虫,落霞公主眼角划过一抹厌恶,在那中年男子的面前,一刀将蛊虫斩成两半,刀刃微微挑起,那被斩落的蛊虫便朝着布达王子的门面而去。那中年男子见此,似乎忘记了断腕的疼痛,睁大了双眸,绝望而又愤怒地看向落霞公主。 布达王子已经被突然的变化惊得愣愣在一旁,见此惊叫一声,只觉得脸上被什么东西黏糊糊沾上,触感恶心,味道恶臭,他似乎是双腿一软,便瘫在了地上。 而他的人,也被玉无寒和玉无凡带来的人给团团围住。 落霞公主这才站回头看向布达王子,她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冷漠,道,“你以为,若是没有我的同意,今日的事情会发生么?你说的没错,在辰国做事,总是比回到草原比较方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213章 谁利用谁 布达王子猛地抬头,看向落霞公主。 落霞公主视线放在周围布达王子的人身上,那些布达王子用来威胁她的使臣,已经因为中年男子身上的那一只蛊虫被她一刀斩成了两段而稍微缓解过来,但是,每个人仍旧还是脸色发白,心有余悸在一旁重重喘着气。 落霞公主这才转头看向玉无寒与于无凡两人,“淸王殿下,济王殿下,麻烦两位了。” 玉无寒微微点头,那边,玉无凡已经着人将那中年男子压着往外。 玉无寒道,“既然人已经抓到了,草原之事,本王亦不便插手,不过,为防止还有暗中之人像今日这般对公主和布达王子不利,本王留了一些人下来,供公主差遣,这位是翟林。” 翟林闻声站出来,拱手道,“落霞公主。” 落霞公主松了一口气一般,对玉无寒道道,“多谢淸王殿下。” 而后才看向翟林,“有劳了。” 翟林默不作声,但却站在了落霞公主的身后。 玉无寒点了点头,这才道,“公主小心。” 说罢,他便转身吩咐身边的几人道,“留下,保护驿馆,听任落霞公主差遣。” “是,王爷!” 玉无寒不在说什么,背过身离开的时候,他的眸色却是暗沉了许多。 待到玉无寒和玉无凡相继离开之后,这个驿馆内院才终于渐渐安静了下来,而玉无寒留下的人,很快在翟林几声的吩咐之中,重新防守起来,有条不紊地站在应该站的位置。 经过刚才这一阵的缓解过后,布达王子这边的人已经慢慢反应了过来,阿布善看着落霞公主这样的阵势,大声道,“公主,难道你要联合辰国,对布达王子不利么?” 落霞公主冷笑一声,“是我在联合外人,还是你们联合外人想要置我们草原于是险境之中。” “我不明白公主在说什么?” “阿布善,你倒是惯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你以为,你藏得有多好,让你跟在身边,随使臣一起来辰国,一是我阿爸的命令,我没有违抗,二是我想要看看,你究竟能装多久,现在,终于忍不住了,这一次来辰国,你以为你暗中的小动作,本公主看不见?”落霞公主看着阿布善,厉声道。 她这两年身处高位,语气之间已经可以自然组不怒自威。一开始的时候,落霞公主说话的语气多少有些刻意压人的意味,那时候的阿布善,仗着自己是草原王庭中的老臣,连大王都要让三分,因此,多倚老卖老,自然不会将落霞公主一个小女娃放在眼里,但是,这两年,落霞公主成长的速度却是他意料之外的,此时,她已经不用刻意装出威压的气势,只是这么看着阿布善,厉声责问,阿布善就感到一阵压迫之感。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落霞公主,“你,你……” 你了很久,阿布善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落霞公主却扫了一眼周边的阿布善的人,“你们想要将我从高位上赶下来,也要看你们有没有这样的本事,还没有从草原出发的时候,本公主就看到了你们的野心,在草原,你们没有能力和把握对我怎么样,就想利用离开了草原,进入辰国的机会,你们的算盘倒是打得好,到时候我就算死伤在了辰国你们也有本事把痕迹抹去,或者,一个死伤严重的公主,自然无法在草原做什么,也够不成什么威胁,再不济,你们还可以拿些别的什么东西来威胁我,就像今天一样,我说得对么?” 布达王子狼狈摊在地上,落霞公主说完,他被人一把扯住,拉着一把按倒在了另一旁的石砖地板上,落霞公主的人,刀剑依旧对着布达王子。 布达王子发白的脸色已经渐渐恢复了过来,只是形容狼狈,听到落霞公主这么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还……” 落霞公主冷哼一声,“既然你们想要借助来辰国的机会对我下手,我为何不能借助这个机会对你们下手,鹿死谁手,如今一见分晓。” 布达王子闻言,双眸赤红,犹如疯魔了一般,他挣扎着站起来,怒吼道,“落霞,你在设计杀我,大王不会允许,大王不会允许!” 落霞公主的唇角划过一抹冷笑,“不会允许,那又如何,我倒是很喜欢他们中原的一句话,山高皇帝远,阿爸远在草原,你还指望能有人来救你,何况,就你今日做下的事情,回到草原,迎接你的是千刀万剐,而不是我阿爸的特赦令。” 布达王子闻言,猛地瘫在地上,好像反应过来了什么一般。 是了,如今他落在了落霞公主的手中,如今他的把柄握在了落霞公主的手中,今日,他还想借着这次机会控制住落霞和她身边的人,在这驿馆中还借用别的手段来威胁落霞公主,如今,成王败寇,一见分晓,他怎么会还有机会? 可是,落霞又是怎么知道的,知道今日的刺杀,知道他今日的动作。 好像看出来布达面上的神色到底是在想什么一样,落霞公主也打算让他败得明白,道,“布达,我们也算是知己知彼的人了,我知道你的野心,你也知道我的目的,表面虽是和平,可惜你很愚蠢的当真了,你不愿意看到草原和辰国的合作,必然会阻挠,巴图在比试场上受伤,就是开始,的确,我是没有抓到你动手的证据,但是,本公主不需要证据,你否认也好,承认也好,事情是你做的,就是你的做的,接下来巴图无缘无故身亡……” 落霞公主说到这里,眸中划过一抹悲痛,看向布达的眼神也更多了一些恨意,“巴图无缘无故身亡,我的确是看出了不是你动手,但是,必定与你相关,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竟然辰国前段时间闹得极为轰动的高车族人都联系上了,我竟然不知道你有这么大的本事!没错,你想利用高车族的人来对付我,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建立起了什么利益联系,但是,我知道,就算你和高车族人暗中勾结,你也只是高车族人手中的一颗棋子,高车族同样不想看到草原和中原联盟,所以,他们对巴图下手了,就用你今日对付我的人的方式!但是,对巴图下手,还不够,他们的目的在我!” 说了这么多,布达王子早就在反应过来了,等到一双眼睛,看落霞公主,他恍然大悟,可落霞公主却眼眸平静地俯视他,布达王子咬牙道,“你的目的也不仅仅是我,还在帮助辰国逼出高车族的人。” 落霞公主冷笑道,“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既然知道,竟然还敢跟高车族的人勾结在一起,布达,你是觉得别人眼瞎了还是脑袋都跟你一样不好使?” 她说话如此不客气,布达王子闻言,一张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恶狠狠地看着落霞公主。 落霞公主继续道,“这群异想天开的人想要对草原下手,借本公主的刀,也要看我同意不同意,说来,这次,还要感谢你如此不怕死的布局筹谋,不然,待回到了草原再收拾你,可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万般计划,到头来,成为了为他人做嫁衣,布达王子听着落霞公主的一番话,愤怒不可言表,只重重地呼吸着,脸色青白交加,最后竟猛的吐出一口鲜血。 落霞公主眼神淡淡地看了布达一眼,挥挥手,“将人带走。” “哈哈哈,落霞,你以为事情结束了么,你以为你真的打败我了么?”布达吐出一口鲜血,猛地挥开过来拉住自己的人,神色阴桀地看着落霞公主,道,“落霞,事情还没有结束,就算你现在败在你手里的了,你说得对,山高皇帝远,我就看看,你的手,现在还能不能神得到草原那边!” 落霞公主眼神冷漠地看着布达王子,挥挥手,道,“带走!” 落霞公主几人的对话,都是涌草原话在进行,在驿馆中的辰国护卫虽是看遍了全程,但却没有人能听得懂。 == 另一边。 昏暗的地牢中,玉无玦双手负后,脚步闲雅的迈入,即便是在这样昏暗,肮脏的地方,可他每一步,似乎都走在香花铺地的小径上一般优雅。 地牢中的一间房间,哐啷一声被打开,里边,正关押着一个中年的男子。 男子头发已经须白过半,听到牢门哐啷打开的声音,原本坐在稻草铺就的床铺上的他,倏然睁开了眼眸,阴桀地看了一眼玉无玦,复而又闭上了眼睛。 玉无玦倒也不介意。 这人样子有些狼狈,倒是从容不迫的模样。 牢门就这样被打开,玉无玦进去,好像也不担心这个人会对自己如何,他打量了好一会儿这人之后,才道,“高车族左派长老堂,你排行第三,姓阎,阎其隆。” 阎其隆闻言,阖住的眼眸微动,而后,缓缓抬头,看向玉无玦,他眸中没有任何惊慌,一副视死如归的平静。 玉无玦唇角微微勾起,看了一眼身旁的无棋,无棋极有眼力见的从手中拿出一个瓶子,对着阎其隆道,“这里边,有两只蛊虫,王爷花费了好多力气才从那两人的身上取下来。” 阎其隆闻言,猛地看向无棋手中的瓶子,他是擅蛊之人,只是闻着味道就能知道那里边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太平湖边,跟着一起被玉无玦的人抓住的,还有另外两个人,另外两人的修为,他心中有数,若是玉无玦的手上的确有什么对付蛊虫的东西,绝对能将那两个人身上的蛊虫给拿走,进而逼问。 不过所幸的是,那两个人,知道的东西,并不算多,而应该知道的东西,想必也已经被挖了出来。 只是…… 对于他们擅蛊的高车族人来说,杀蛊,实则是对他们最大侮辱。 而玉无玦竟然还这般拿到他的面前。 阎其隆咬了咬牙,冷笑道,“既然如此,晋王便看看,能不能也从我身上拿下什么东西。” 玉无玦微微摇头,嗤笑了一声,“本王听闻,真正擅蛊之人,并非是养了一直蛊中王者,而是将自己当做一直蛊虫来养,你是长老堂的人,想必用蛊之术已算是出神入化了,不过……” 他适时顿住,阎其隆却脸色微便,玉无玦笑了一声,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道,“高车族也算是下了血本了,竟然放你一个长老堂排行行三的人出来做诱饵。” 阎其隆沉眸,在内心盘算着玉无玦究竟是知道了什么,还是只是未知的试探。 但是,玉无玦却没有那么多心思与他废话这么多,道,“的确是需要放出足够大的料,才能钓到足够大的鱼儿,本王不否认,你们很不怕死,若是能够毁了草原和辰国的盟约,再搭上一个落霞公主,甚至给你们一个挽回败局的机会,甚至,顺道逼迫你们高车族另一部分人出手,也算是一举多得,牺牲一个去去长老堂的长老,算得了什么。” 阎其隆看着玉无玦,一双眼眸,因年月之久而变得苍老许多,他沉声道,“我不知晋王在说什么,既然已经被晋王抓到了,今日的行动,就是我们失败,晋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本王不会杀你。”玉无玦道。 阎其隆看向玉无玦,眼底复杂。 玉无玦刚刚的话,不可谓不震惊,他们至今相信,虽然和辰国皇室之间撕破了脸皮,但是辰国皇室必定还不知道在他们背后还有多少力量,但是,从玉无玦刚才的话却表明了他知道他们内部如今是什么状况。 这让他心中升起许多疑虑和怀疑,但却不得不沉着应对。 玉无玦唇角轻轻勾起,但眸中却是一片冷意,“本王知道你在想什么,没错,本王的确还不确定你们背后还有一些什么。你们打得好算盘,不过,到底还是冒进了,你必定以为就算不能完成今日的所有计划,也一定是以自己的暴**迫一些人动手,对了,从上一次阮嵩的身份出手开始,想必你们北部已经矛盾重重,你们只怕也等不到更加合适的时间了,只是可惜了……有些人,未必不想要借助本王的手,除了你们,毕竟,被人威胁逼迫的滋味,任何人都不会喜欢。” 阎其隆沉默不语,可他额角青筋却渐渐凸起,显然已经处于眸中情绪的爆发边缘。 是了。 他们急于挽回败局,急于想要一个机会,也急于想要让高车族的人尽快成事,甚至胁迫巫圣之女出手。 可是,他们怎么能忽略,巫圣之女尽管依赖他们,却时刻也防着他们? 可是,这是高车族内部的事情,玉无玦不可能知道,这位擅长推算人心地王爷,正在以这样的方式,跟他们赌一把,不仅要证实自己的想法,还想要将计就计,从中得到想要地东西。 尽管内心一斤震动非常,但是,阎其隆面上还是镇定,“晋王殿下的手段,就是挑拨离间么?” “挑拨离间?”玉无玦饶有兴趣一般地问了一句,他倏然一笑,不理会他的故作镇定,话锋一转,“据说到了阎先生这个地步,用蛊之术已经是出神入化,即便相隔遥远,在一定的距离之内却可以用蛊传达消息。” 阎其隆眼神一缩,面生警惕之色。 玉无玦道,“阎先生承认也好,否认也好,本王并不关心,不过本王倒是可以告诉阎先生一个消息,只怕,阎先生这番为了高车族的事业而身先士卒的牺牲是要徒劳一场了,不管你们高车族人内部是明争还是暗斗,不管你们是等不及了要出手还是借刀杀人,本王都只有一个目的。” 阎其隆脸色微变,在昏暗的地牢中,只有他自己清楚此事自己的心中又多么着急。 他么的确是等不及了,内部的矛盾已经越来越激烈,这时候,高车族内部分成了两派,一派保守一派激进,矛盾的产生需要一个巨大的转变来解决,否则他们等不到高车族人踏进中原的那一刻就会土崩瓦解,而这个巨大的转变,就是他们的人掌握政局。 而显然,他明白,玉无玦早就算计好,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他们高车族的人出手,一举击之,是一个巨大的赌注,赌不赢没什么,而一旦赌赢了,高车族就再也没有可能。 阎其隆想起这人的谋算,再想起高车族这多年的规划,长笑一声,“晋王殿下未免太小看我高车族的巫蛊之术了,老夫即便是死了,也不会让你得偿所愿!” 玉无玦预期平淡,“阎先生不会死。” 他说罢,犹看不见阎其隆猛然震惊的神色一般,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手指轻轻捏住,就扔在了阎其隆的面前,“本王相信,阎先生不会想要死得这么快。” 一张薄薄的纸条被扔在了阎其隆的面前,纸条上整整齐齐写了一列的名单,阎其隆抓在手中,一看之下,脸色大变。 玉无玦却继续道,“本王最近还查到了一些消息,康妃王家之事,呵,王家的老祖宗,是你们高车族圣女的后代,当然,本王查康妃,什么也查不到,不过最近却发现了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康妃小时候曾被人掳走过,再回来的时候,被王家的老祖宗认定为嫡亲的曾孙女,但本王进来查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康妃并非王家的嫡亲孙女,想必阎先生对于其中的一些秘辛知道得很清楚,不知与本王所知的,是不是符合。” 他一说完,阎其隆不可置信,但却有隐忍地看着他,“王爷想要说什么?” 他声音带了一些难以觉察的颤抖和惊怕。 玉无玦却只是笑笑,摇了摇头,“没什么,突然想起这件事,想与阎先生说一说而已,对了,跟在布达王子身边的那位,应该是阎先生的胞弟吧。” 阎其隆猛地抬头看玉无玦,双目欲裂,重重喘气。 玉无玦道,“那位既然能与布达走在一起,只怕与阎先生地感情是不太好的,不过殊途同归便是了,阎先生放心,本王不会对他如何,阎先生为了高车族的大事而舍生忘死,但是,只怕令弟的觉悟没有阎先生这么高。” 说罢,他便转身,对着护在牢房处地人道,“好好看着。” 最后扫了一眼牢房内瞪大了双眼的阎其隆,玉无玦的唇角划过一抹厌恶,离开了地牢。 正文 第214章 淸王的决定 这一日,天色将暮未暮,继太平湖在城南刮起一阵并不引人注目但是却足够让有心之人知道的动静之后,在渐渐昏暗的夜色中,永嘉城内外的许多地方,却也在暗中涌起另一阵狂潮。 一些看起来平常的民居,或者有些年岁的酒楼,或是隐藏在深巷中的宅院,纷纷掀起了一些动静,隐藏在暮色之中的动作,被夜色掩盖,但却足以震动一些人在维持在表面的平静。 夜半时分,在床榻上的阮弗轻轻翻了一个身,手臂伸过来的时候,却摸到身边的位置空了,并且有了一些冰凉,她慢慢睁开了眼睛,床榻的另一边已经不见了玉无玦的身影。 她还有些睡眼惺忪,但觉察到身边真的没人了,还是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推开被子坐了起来。 今日回来之后,她还小憩了一会儿,没想到那一小憩,最后竟变成沉睡过去,她原本是靠在软塌上,醒来的时候,发现天色已经黑了,而她自己竟也好好地躺在了床上,她有些无奈,竟不知自己沉睡自此,什么时候被人放在了床榻上都不知道,更无奈的是,这一日不过是与落霞公主出去游湖,回来之后竟然比以往都觉得疲乏一些,不禁怀疑自己这段时间,是不是真的休息不够,但是细想之下,自己这段时间,别说是休息不够了,反而是休息得更好了,以往有时候子时了都尚未入睡,但是这几日,倒是亥时刚刚到一会儿,她便开始困意来袭了,甚至早起的时候都还要比以前晚了一两刻钟。 别人都说春困秋乏,到了她这会儿,倒是变成了入夏了便犯困。 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阮弗从旁边扯过一件披风,才刚刚发出了一点动静,外边便响起了盼夏的声音,“王妃?” 阮弗道,“王爷呢?” 盼夏闻声进来,“王爷在书房。” 阮弗微微抿唇,稍稍一想便知道玉无玦大约在做什么,她将拿在手中的披风放下,扯过外袍套在身上,道,“我去书房看看。” 盼夏自知也阻止不了什么,虽然王爷吩咐过若是王妃醒了也要让王妃好好休息不必去书房,但阮弗动作若此,即便说了也没用,便也不阻拦了。 而阮弗已经穿戴好,道,“走吧。” 三更半夜的晋王府,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偶尔还能听到一些虫鸣的声音,盼夏提着一个灯笼走在前边,主院其实也有书房,不过是一个小书房,只是玉无玦与阮弗平日里单独呆的地方,若是有事以及需要外人进入的话,一般会在王府的书房中,今夜玉无玦只所以不在主院的书房,其实还是因为不想在主院闹出什么动静打扰了阮弗休息。 王府书房距离主院并不是很远,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阮弗便出现在了书房外,书房的灯火明亮,但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阮弗未到,玉无玦却已经觉察到了脚步声,闻声从书案上抬起头来,皱了皱眉,果然看到阮弗的影子映在了门前地地板上。 玉无玦站起来,走到门口,阮弗也刚刚到来,他微微皱眉道,却还是伸手牵住了她,“怎么过来了?” 阮弗随着他进入了书房,笑道,“醒来发现你不在了,想着你应该在书房,便过来看看。” 玉无玦握了握她的手,发现并不冷,眉头才渐渐舒展开,温声道,“不困么,我一会儿便回房了。” 阮弗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放在书案上的一张张折子,道,“今晚的事情还顺利么?” 玉无玦轻轻点头,拉着她在书案后边宽大的椅子上坐下,道,“还算是顺利,有不少收获。” 今日,太平湖上的那场厮杀,自然不是只有杀了那些黑衣人的收获而已,比起别的,那些黑衣人显然是微不足道的,正如他们的目的是对付整个隐藏在背后随时都有可能制造出他们意想不到的事情的高车族一样,太平湖的厮杀,引出来的阎其隆,他们明里暗里扯出的一些名单,据点,不论对方想借刀杀人还是别的目的,他们都一一收下,并且将这些据点拔除了。 阮弗拿起桌上的几张纸看了看,玉无玦却已经从她手中抽走,道,“伤眼,别看。” 阮弗莞尔一笑,“你夜半不睡觉也要看这些东西,可发现了什么。” 玉无玦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凝肃,“这些地方,往近了看,看起来的确没有什么联系,但往远了看,的确却都有一个共同特点。” 阮弗微微挑眉,脑海中将先前看过的那几张纸过了一遍,再结合这些日子的怀疑,眸中渐渐清明,与玉无玦对视了一眼,“是她么?” 玉无玦点了点头,“应该没错了。” 阮弗笑了一声,“倒是藏得够深的。”顿了顿,她脸色微微一变,“那父皇那边?” 玉无玦眉目微敛,道,“放心,父皇那边,暂时还算是安全的,何况,还有临渊的药方在,一般的东西,也不能对父皇如何。”怕只怕,在他们尚未觉察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对元昌帝动手了。 阮弗点了点头,道,“真是母女连心,当年,王家的那位少夫人,怎么也不愿意承认找回来的女儿便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最后得了那样的结局和下场,其实……她才是最明白的人,但那位老祖宗,只怕是早就有所打算了,因此才来了这么一招偷龙换凤之举。” 玉无玦道,“也算是多年的布局了,不然岂非是轻易被发现了,如今拐拐弯弯之后才被发现,可见当年王家老祖宗的那一阵安排,也是最好的选择,不然,留在王家的巫圣之女,如何学得一身本事?” 阮弗点头,认可了玉无玦这番话,“既然如此,那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做?这可是一件棘手的事情,何况她就在宫中,宫外的事情倒还能解决一些,宫内的话,这么多年来,只怕明里暗里都有一些让我们投鼠忌器的东西。” 这些问题,玉无玦怎么会没有考虑到?但此时他不愿阮弗大半夜还为此伤神,道,“明早先进宫见父皇。” 阮弗点了点头,只是说了这么一会儿,她便又升起了一抹疲惫的感觉,忍不住抬手,掩唇打了一个呵欠,瞬间,一双眸中便盈满了泪水,看起来,更是动人了。 可这会儿的玉无玦却升不起别的旖旎的心思,眸中划过一抹心疼,已经揽着阮弗站起来,“困了?先回房。” 阮弗也笑着点头,“眼下的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你也该回去休息了,再大的事儿,明日起来再做也不迟,如今已经确定了一些事儿,何况你如今又是这般大手笔出动,对方即便着急,也不敢贸然有所动作。” 她才感刚刚说着,便觉得双脚腾空,人已经被玉无玦抱在了怀中,不禁有些哑然。 玉无玦低头看她一眼,“到底是谁更需要休息?” 他都已经放下事儿要与她回房了,倒是她还这般喋喋不休的。 阮弗唇边升起一抹笑意,伸手环住他的脖子,轻轻靠在玉无玦的肩头,索性也闭口不言了。 倒是玉无玦眸中升起更多心疼之色,下巴轻轻摩了摩她的鬓发,道,“这段时间可是太累了?” 她的作息的变化,他自然是发现了,想着这段时间草原的使臣到来之后,她的确也是诸事烦身,加上还有御书房同知这事儿,玉无玦不禁抿唇,心中默默升起盘算。 阮弗却笑道,“也不是觉得累,大约是天气渐热,人容易变得困乏了吧。” 玉无玦不再说什么,却在心中微微记下,道,“明日着人来看看。” 阮弗轻嗯了一声,虽是应着,却是不以为然,她一直有根据临渊的方法来调理身子,并不觉得自己有何不舒服之处,但想着这些日子的状态,心中不禁又觉得自己最近实在是太过娇贵了。 == 不过,第二日她终究是没有让大夫来给自己查探身子,因为玉无玦进宫之后不久,她便也跟着进宫了。 落霞公主也在宫中。 但这一次,落霞公主是来与元昌帝辞行的。 阮弗微微敛眉,落霞公主主动与阮弗解释道,“草原那边传来消息,王庭内部有些乱,是布达在那边的人动了手脚,因此,我需要尽快回草原。” 阮弗闻言,也敛眉道,“草原的情况如何?” 落霞公主道,“在来辰国之间,我便已经做好了安排,王庭会在这段时间有所行动,已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一时之间,还成不了什么大事,但如今条约已经定好,按说我们也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位上的元昌帝发话道,“朕的意思是,派人护送落霞公主回去,你们觉得如何?” 落霞公主站在一旁,道,“落霞的确需要辰国相助,若今日不是来辞行,落霞还要与皇帝陛下提及这件事,当然,此事还需要拟定条约,此相助,只借助人力、物力,若是皇帝陛下觉得可行,双方之间可以拟定条款。” 她的条款,已经简单拟定,并且交给了元昌帝。 阮弗闻言,眉头微微挑起,落霞公主倒是能利用资源。他们已经与草原签订了协议,最后自然是希望落霞公主能够真正掌握草原,而且不论是从长远的眼光来看,还是只是看当下落霞公主与辰国之间的关系,落霞公主上位,都是极好的选择,但是,此时的落霞公主,仅仅有草原的力量是不行的,还一些一些外面的帮助和联盟。 阮弗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元昌帝的意思,她抬眸与玉无玦对视了一眼,却没有马上开口。 元昌帝看着着两人,玉无玦终于开口道,“既然已经与草原建立联盟,对于天下而言,此事自然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维护合作者回国,也并不能让人说什么,何况……既然辰国与草原之间有合作,派一些人去草原维护正当的利益,也是应该的,公主若是也有这样的共识,也不枉为一件美事,倒是能避免许多麻烦。” 派一些人去维护正当的利益?落霞公主心中一哂,玉无玦是欺负她不是中原人,听不懂中原话么,这分明是说让一部分辰国的人,并且不是一般的人,而是暗中行动的人甚至是军队前去草原。 对于任何一个国家来说,别国的军队进入本国,本就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不过,如今草原和辰国之间的形势非常,除却联盟之外,借力辰国,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事情,不管是阮弗还是玉无玦,都曾在她还没有来辰国的时候与草原那边有过联系,放着这部分力量不用,岂不是可惜了。但是,仅仅是这部分力量还不够。 落霞公主笑道,“本公主自然是相信皇帝陛下和晋王的,若能得皇帝陛下相助,是落霞的荣幸。” 元昌帝点头,睨了一眼说出这种道理的玉无玦,可元昌帝自己的话就没有玉无玦这么委婉了,“既然如此,你认为派谁去比较合适?” 玉无玦道,“公主的身边需要一个对草原形势比较了解,也让公主相信的人。” 落霞公主闻言脸色微变,却听得玉无玦道,“父皇不妨听听三哥的意见。” “老三?”元昌帝似乎有些意外,便是阮弗都有些意外地看向玉无玦。 玉无玦却微微一笑,元昌帝抿唇,眸色微深地看了看玉无玦和阮弗,最后沉声道,“宣淸王进宫。” 一旁的落霞公主见此,抿了抿唇,眼眸微闪,神色有些疑惑地往玉无玦那边看了一眼。 不多久之后,玉无寒果然在殿外求见,进入大殿之后,见到大殿中的几人,他眸中划过一抹异色,“不知父皇召见儿臣,所为何事。” 元昌帝道,“老三,落霞公主要回草原了,如今草原情况有异变,落霞公主向辰国寻求帮助,此事,你如何看?” 说罢,元昌帝使了一个眼色,而后安成便拿着一张折子走下台阶,交给了玉无寒。 玉无寒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只元昌帝说这么一两句话,他便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倒是觑了一眼一旁的玉无玦,“父皇有意将此事交与儿臣?” “你意下如何?” 玉无寒直接道,“儿臣认为不妥。” 元昌帝看了一眼玉无玦,又看玉无寒道,“你曾多次进入草原,草原诸多部落的情况你也是最了解的,说说看,为何不妥?” 玉无寒道,“儿臣的确多次进入草原,也曾了解过多个部落的情况,若论带人进入草原助公主一臂之力,实在是儿臣所不擅长的。” 但其实是,玉无寒更不想因此而让落霞公主误会或者对他还抱着什么想法。 元昌帝不知道这一点,但元昌帝倒是认同他这番话,玉无寒是个没有野心的人,颇有闲云野鹤的意味,即便在朝中处理了不少政事,但是那些政事都不需要他动用太强硬的手腕,只需要他统筹,他聪明、心细甚至有能力是一回事,但这么多年的性子下来,却并非真的适合做这些事。 落霞公主在旁边不语,从私人感情上来说,一方面她的确是希望玉无寒能与她一起回草原,但另一方面,她又不愿意强人所难,对他来说,这个曾在雪山中陪着她一路跋涉的人,因为她草原公主的身份,只能成为心头的一抹朱砂,她知道,自己是留不住这个看起来无欲无求的人的。 玉无玦却在旁边幽幽开口道,“再没有比三哥更适合的人了,大皇兄常年在北方驻守,草原人对大皇兄颇有敬畏之意,二皇兄对草原的情况不了解,六弟需要处理双方商业上的计划,至于其余的,除了三哥之外,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了,朝中其余人,皆是不合适。” 而后玉无玦又看向落霞公主,道,“若是三哥前去草原相助,想必公主会如虎添翼。” 落霞公主微微颔首,面上浮起一些笑意,“能得辰国相助,的确是本公主的助力。” 玉无寒眉头微微皱起,玉无玦声音却有些轻,道,“乱象生起,三哥也的确是需要出去一趟了。” 玉无寒闻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深深看了一眼玉无玦,最后抿了抿唇,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有一瞬间似乎谁人也看不懂的交流,但却透着一股默契的平静。 玉无寒垂眸,大殿中沉默了片刻之后,落霞公主张口,“皇……” 然而,玉无寒却抬头看元昌帝,语气坚定了几分,“儿臣领命。” 落霞公主猛地转头看玉无寒,眉梢眼角都添加了几分不可置信和欢喜之意。 正文 第215章 胖胖闯祸 玉无寒态度的转变,元昌帝也不深究,毕竟朝野上下,思来想去,的确是没有比玉无寒更为合适的人了,此番玉无寒前去草原,是要相助落霞公主一臂之力,助她平定乱象,尽快掌握酋长部落的大权的,只有落霞公主真正掌握了大权,取代草原王,才能更大限度保证辰国与草原之间的联盟,而许多事情也方能进行。 敲定了这件事,再商量了如何安排人手的事情之后,落霞公主便确定了第三日离开辰国回草原,而玉无寒也需要立刻去着手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两人离开皇宫之后,落霞公主显然是很高兴,原先还有的那些担心在商议事情的时候都因为玉无寒周到的考虑而消失殆尽,即便她明白很多事情,即便她明白,玉无寒的帮助只是一阵子而已,最后终究会离去,但对她来说,已经很好,很够了。 她面上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一出了皇宫之后,就对玉无寒道,“多谢你。” 玉无寒淡淡点头,“双方既然已经缔结盟约,辰国自然是要鼎力相助的,公主不必道谢。” 落霞公主并不因为这句话而有什么异常的神色,唇角的笑意还是那么明艳,“不论如何,最后,都是你与我一道回草原了,玉无寒,我很高兴。” “公主。”玉无寒淡声提醒道。 落霞公主摆摆手,“你不必跟我说那些话,你自有你的意思,本公主怎么想的,你也管不着。” 说罢,她又飞快地道,“我回去安排回草原的事宜,你也尽快去做准备吧。” 说罢她也不等玉无寒回应,转头便如一阵风一般地离去了。 唯玉无寒站在宫门口,看着落霞公主离开的背影,兀自摇了摇头。 == 玉无寒与落霞公主离开了,但是,玉无玦和阮弗却没有马上离开。 今早玉无玦刚刚进宫,便碰上了落霞公主前来辞行的事情,要与元昌帝说的事情,他还没有来得及说。 此时,御书房中,元昌帝坐在上首,看着玉无玦呈交上来的折子,越是看,元昌帝的脸色越是难看,站在下边的玉无玦和阮弗也是始终沉默不言。 这折子,是今早玉无玦才誊写的,花费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元昌帝反复地看了又看。 御书房中的气氛,压抑而沉闷。 “啪”的一声。 折子被元昌帝重重地摔在御案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元昌帝脸色凝重,嘴唇紧抿,呼吸也浊重了几分,显然是愤怒得不行了。 “混账!好一个巫圣之女,朕倒是没有想到,朕的身边,竟然藏着这么一个高车族的利器!” “父皇息怒!”玉无玦和阮弗赶忙道。 元昌帝到底是一个帝王,即便知道了这样震惊的消息,即便因此而动怒,但还是能克制住自己情绪的人。 他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怒气,再睁开眼眸的时候,他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只是沉怒的面容仍旧昭示着元昌帝对这件事的反应。 “齐妃,齐妃啊,真是藏得好深啊!”元昌帝摇了摇头,声音里带了许多复杂的情绪,这些年来,齐妃在宫中,的确算是低调的,虽然因为玉无惊的关系而也有一些别的心思,但是,对于元昌帝来说,这是一个深宫的妃子能为自己的儿子做的,不论是决定玉无惊的婚事与大臣之间的联姻还是为玉无惊争取能从他这儿争取到的利益,都无可厚非,毕竟后宫这些年,也算是平静。只是,他想不到,高车族巫圣之女的继承者,就这般明目张胆地隐藏在自己的身边二十年,而他,一无所知。 而齐妃,是与楚王联系在一起的,这些年,因为玉无惊的能力,元昌帝交给他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如今一想起来,元昌帝方觉得自己的身边危险重重。 但是,以前的玉无惊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元昌帝同样也有自己的判断,然而现在呢?元昌帝微微拧眉。 百般念头,一闪而逝,元昌帝声音微沉,“即便如此,朕如今,一时半会却不能将她如何啊。” “齐妃在父皇身边二十余多年,背后牵扯了多少东西,此时,还是一个未知数,这深宫之中,又有多少人是高车族的人,现下并不能完全肯定,即便知道了齐妃便是隐藏在深宫中的巫圣之女,若是贸然行动,只怕会遭遇反扑。”阮弗微微皱眉道。 确定齐妃是隐藏在背后的人,巫圣之女是高车族人拥趸的对象,齐妃在他们心中的位置不可取代,哪怕如今齐妃站在他们的面前告诉他们她就是高车族的巫圣之女,元昌帝都不能马上对她如何,因为,谁也不知道,在他们还没有对元昌帝上心的那些年,齐妃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毕竟,她藏在深宫之中,带着高车族那般疯狂的目的入宫,不可能一事无成。 元昌帝自然是懂得这一点的,他看向玉无玦,道,“既然如此,你需要朕做什么?” 不能对齐妃如何,但是,却不能什么也不做。 玉无玦道,“父皇只需要看住雍和宫便可,如今,高车族内部矛盾重重,一派保守不前,一派急于求成,这段时间,他们频频出手,最大的原因乃是因为内部不定,如今,我们再次拔除他们的据点,由不得他们还继续沉默,既然不知道背后牵扯了多少力量,那就将他们的力量全部引出来。” “你们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你确定他们还能如你所想出手,而不是藏得更深?”元昌帝沉声道。 “已经不能再藏了。”玉无玦语气笃定,“只要父皇开始防备齐妃,事情便会暴露,他们不得不出手,即便胜算不如意,也只能赌一把,否则,便再也没有机会。” 而昨夜,他们拔除了那么多的据点,这些据点,与谁相关,并不难查出来,依照齐妃这么多年隐藏却从未露出马脚,可见是个心细的人,而她若是得到了消息,很快就会发现别人能从那些这些据点中发现什么。 “全部引出来,你们有多少把握?” 玉无玦摇了摇头道,“这是一场赌局,双方都已经参赌,谁也不能再退出去了,如今考验的,是谁更坚定谁更耐性。” 揉了揉额头,元昌帝道,“朕知道了,进宫的消息朕会封锁住,这段时间,不会有人能进入雍和宫,你们要做什么,自去做,有需要的便与朕说。” 阮弗与玉无玦齐齐应下,要说的事情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元昌帝看着两人道,“还有何事?” 玉无玦微微抿唇,神色严肃,拿出一个东西交给安成,“不知父皇身上是否沾了蛊,还需验一验比较好。” 元昌帝闻言脸色一变,玉无玦道,“临渊研制的验蛊粉,可通过查探人的血液而验出体内是否有蛊虫,还请父皇一试。” 事关重大,元昌帝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安成,验!” 安成知晓其中的关键,已经快速拿过玉无玦手中的那个小瓶子,元昌帝竟直接拿过刚刚喝茶用的茶杯,直接用御案上的裁纸刀割破了自己的指头,血液顺着手指滴入了茶杯之中。 安成赶忙就小瓶子中的药粉撒入茶杯之中。 轻轻晃动之后,安成将茶杯放拿到玉无玦的面前,他同样有些忐忑的看着玉无玦。 玉无玦看着茶杯中没有因为洒了药粉而有任何变化的血液,微微蹙眉,轻轻摇了摇头,元昌帝道,“如今,你该放心了。” 玉无玦轻轻抿了抿唇,微微点头,“儿臣告退。” 元昌帝挥了挥手,阮弗与玉无玦离开之后,元昌帝的脸色却仍旧不见好。 安成知晓了这么大一件事,想起那蛊虫的厉害之处,即便是宫中的老人,这会儿,也还是有些不放心,“陛下。” 元昌帝却沉声道,“着楚王进宫。” “是。” 离开的皇宫之后,玉无玦神色依旧没有松缓,阮弗道,“还在担心父皇么?” 玉无玦也不隐瞒,微微点了点头,道,“我不太放心父皇。” 虽然刚才验蛊粉什么也验不出来,但是,玉无玦却不敢真的就此相信元昌帝是真的没事了。 临渊即便是医术无双,但蛊虫并不是他一直接触的东西,这验蛊粉也是近来对蛊虫的研究才研制出来的。 阮弗轻声安抚他,“或许也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若是真的早早便对父皇下手,他们也会担心事情暴露。” 玉无玦点了点头,无声揽住了玉无玦。 阮弗却道,“齐妃的身后是楚王,当初高车族所言的,扶持的皇子,也只能是楚王了,只是,这么多年来,楚王的行事作风,却没有高车族人的影子,那些年,他在南方,一直是辰国在南方的屏障,在朝中的事情,倒都是肃王等人在为他做,这件事……若说他早有所谋,的确不太像,若说没有,也不可能。” 玉无玦叹了一口气,“齐妃是个心思极深的人,换位而想,我若是齐妃,也定然不会将这事儿与二皇兄说,说得越早,不可知的变故越有可能发生。他们若要成事,不管二皇兄知不知,他们只需要不断创造机会,将二皇兄捧上高位,届时一切便能迎刃而解,只是……”玉无玦眯了眯眼,“发生了上次你的身世被宣王挖出来的事情,高车族打动一场,他若身在其中,到了此时,便不可能什么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了,如今,齐妃也不该再继续瞒了。”因为他知道,如今玉无惊想要赢的心比以往更盛,既然如此,不管他的心态如何,高车族都是一把为他准备了多年的利器,虽然最后他如何对待这把利器,如今谁人也不知,但不可否认,至少如今是能利用的。 阮弗沉默不语,玉无玦道,“可还记得霍木林叛乱之事?” 事情没有过去多久,阮弗自然是记得的,玉无玦眸色深深道,“从宣王挖出你的事情开始,到后边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如今,都可以连城一条线了。” 玉无玦的声音清冽,有些幽静,但此时听在耳中,竟让人感到一股不可名状的沉重。 阮弗只听得他道,“宣王想要揭开你的身份对付我们,但是其实是被高车族的人借来起事,按照高车族人的计划,应当有所行动,但是,齐妃却什么也不做,可见,她认为时机并不成熟,毕竟,最好的时机,应当是楚王掌握更大权利的时候,所以,为了不被发现,不仅要拉出一批人让我们查到,还要引开注意力,所以,我们从朝臣家中,从宫中查到了一批人,但这批人都是被蛊虫控制的人,根本无用,然而,高车族想要起事,不可能用蛊虫控制所有人,因此,这部分人是被推出来挡风的。后来珍妃死了,珍妃的死,必然会刺激玉无临,加上漫漫无期的软禁,玉无临被逼至极限,也只能有一个选择,若是再有人从旁煽风点火,以玉无临的性子,最后会选择逼宫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如后来所见,玉无临逼宫了,玉无临逼宫不仅打垮了一个对手,同样也能在我们防范玉无临,并且因为抓到另一部分人而放松对高车族的警惕,如此,可以趁乱重整高车族内部,而霍木林出兵,只是其中的一步棋而已,但这步棋却起到了几个作用,首先引开放在高车族人身上的注意力,其次是引走大皇兄,暗中助推玉无临逼宫,这一连串的事情之内,高车族人即便有天大的矛盾,内部也当被安抚下来,而玉无临的逼宫,至少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算是齐妃的一个胜利的果实,足够安抚一阵子。” 阮弗听了玉无玦这么一番话,已经暗暗心惊了,查了齐妃,知道了齐妃的目的和身份,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就这般轻易被他串联了起来。 诚然,这些都是猜想,但是,这样的猜想,其实是非常合理的,也刚好与高车族人的目的契合在一起。 而这段时间,原本应该沉寂并且因为前段时间的重创之后而沉寂的高车族人,因为草原的国访,又不得不抓住这个机会。 阮弗细细想着这其中的关键,道,“所以,霍木林出兵,其实有可能是楚王的手笔?” 玉无玦不置可否,低眸看了看阮弗道,“至少,他目前是有对草原的计划,别看布达如今已经败在落霞公主的手下了,这一次,他未必什么收获也没有。” 阮弗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这也是你让三哥与落霞公主回草原的目的之一。” 玉无玦点了点头,唇边升起一抹笑意。 阮弗却轻轻叹了一口气,“高车族,终于还是毁了一个辰国的大将。” 想当初,她也曾极为敬佩玉无惊,可若是这段时间,那么多事情都与他相关,那些曾经的敬佩,倒是显得好笑至极。 而玉无惊原本也可以是一个辰国的守护者,即便他和玉无玦之间注定成为政敌,阮弗却也不会因此而对他有任何不敬的想法,真正让她感到惋惜的,还是因为一个高车族,让玉无惊走上了这条路。 但这就像是命运的枷锁一般,齐妃……高车族……锁住了这个原本应该光明磊落与玉无玦争锋的人。 她只是这么感叹着,玉无玦搂着阮弗的腰身却紧了紧,阮弗无声地看了他一眼,微微咋舌,连这种醋都要吃,她也是无言以对了。 两人才刚刚回到晋王府,玉无凡便从里边出来,显得有些着急的样子,他见到阮弗和玉无玦回来,直接开口道,“四哥,三哥真的要与落霞公主一道去草原?” 玉无玦闻言,挑了挑眉,却未发一句话,玉无凡也意识到自己有些着急了,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玉无玦牵着阮弗进了府中,道,“进去再说,你也得离开永嘉了。” “啊?”玉无凡惊叫一声,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玉无玦却已经牵着阮弗进去了。 他只得匆匆跟上。 然而,阮弗却没有立刻与玉无玦和玉无凡去王府的书房,她还要回主院的书房一趟,只是,她才刚刚进入主院,便觉得从侧边飞过来一个白色的身影,倏的一下往她猛地蹿过来。 盼夏的声音,几乎也是同一时间响起来,“胖胖!” 阮弗因着胖胖突然往怀中蹿过来,猛地后退了两步,却还是稳稳接住了从高处跳入她怀中的胖胖。 她常常从外边回来的时候便得到胖胖这样的迎接待遇,为此玉无玦曾经不满过,怕胖胖伤了她,不过阮弗倒是觉得没有什么,这么小的一只,能将她如何? 这一次,她同样伸手接过,然而,猛地后退了两步之后,她正想训斥一顿这小家伙,却突然升起一抹眩晕的感觉,眼前划过一阵黑雾,整个人身子一软,竟倒在了地上。 赶过来的盼夏见此,脸色一白,“王妃!”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216章 喜当爹 大书房里,玉无凡跟在玉无玦的身后,“四哥,我要离开永嘉?” 他说着,有些疑惑不解地坐在玉无玦的对面,连一开始来跟玉无玦确定玉无寒一定要去草原的事情他似乎都忘记了。 玉无玦点头,“嗯。” “如今永嘉不是需要我们的时候么,三哥去了草原,我若也离开了,你岂不是孤军奋战?” 玉无玦觑了他一眼,道,“正是这个时候,才让你离开,你和三哥离开,都是一样的道理。” 高车族的事情,这段时间,玉无寒和玉无凡都是参与在里边的,自然懂得如今是什么状况,这会儿听到玉无玦这番话,也是皱眉,不太明白,既然正是纷乱,正是玉无玦要出手的时候,怎么能让他们离开。 而这又与三哥离开有什么关系。 他一时还没有理清头绪。 玉无玦也不指望他马上就能反应过来,道,“高车族与草原那边,有些瓜葛,三哥要去一趟,此是其一,另外一点便是,你,三哥都不在永嘉了,父皇身边少人,我身边少人,这是一个机会,明白?” 提点到这个份上,玉无凡便一下子反应拉过来,稍稍细想,便沉声道,“只是,若是如此的话,若是高车族真的动手,岂不是极危险,何况,那位……” 玉无玦微微抿唇,“我自有安排,何况,你此次也并非只是因此而出去……” 两人正在书房说着话,外边无琴的脚步匆匆,“王爷,王妃出事了!” 玉无凡神色还是凝重地听着,然而,只听得到无琴的这句话,便觉得眼前一阵疾风一闪而过,刮得他脸颊生疼,原本坐在他前面神色淡然的玉无玦已经不见了身影。 他难得的愣了一下,一直以来都知道四哥对四嫂尤为看重,可眼前的这一瞬间的场景,还是让他足足震惊了一会儿。 便是无琴都还站在外边,维持着拱手报告的姿势。 玉无凡轻咳一声,站起身来,微微皱眉,“四嫂怎么了?” 无琴面无表情,除却玉无玦之外,他自然不会与任何说王妃的任何事,王爷离开了,他自然也是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了玉无凡的面前。 玉无凡皱了皱眉,联想到这几日高车族的事情,也不由得脚步更快了一些往晋王府的主院而去。 主院里,阮弗已经被盼夏放在床榻上,她脸色有一些苍白,玉无玦脚步有些慌张地进入内室,就看到阮弗正躺在床榻上,他向来温润淡定的双眸此刻几乎是聚满了风暴。 盼夏站在床前,转头看到玉无玦的时候,便看到了玉无玦这等模样,也不由得心中咯噔了一下,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玉无玦。 玉无玦赶到床边,看了看阮弗,沉声道,“怎么回事?” 盼夏被吓了一跳,有些战战兢兢地将刚才阮弗回来,胖胖从高处飞跃下来窜入她怀中,之后阮弗便突然晕倒的事情说了一遍。 而一旁的罪魁祸首胖胖,似乎是知道自己闯了什么祸一般,已经自顾自缩在了软榻的另一角,也没有了平日的活泼,看起来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玉无玦,又有些委屈得看着躺在床榻上的阮弗,发出细微的呜呜的声音。 玉无玦听完了盼夏的话,一扫眼便看见那边的胖胖,他眸中划过一抹不悦,那阵势,似乎下一刻就能把胖胖捏死一般。 胖胖是灵物,何况玉无玦还是它的主子,它自然明白玉无玦的情绪,这时候,见到玉无玦这般神色,也本能觉察到了危险,吓得身上的白毛,一下子便竖了起来,看起来滑稽非常,但盼夏却一声也不敢笑,它也不敢跑开。 “林大夫来了,林大夫来了。”冷嬷嬷已经第一时间去将府中的大夫叫了过来,玉无玦却依旧紧紧盯着阮弗,生怕她下一刻就消失不见了一般。 盼夏见此,赶忙道,“林大夫,快过来看看!” 林大夫是一个中年的男子,一直是晋王府的常驻大夫,少年时期的玉无玦自建府自住之后,他就跟在玉无玦的身边,其实还是元昌帝钦定过来的,那时候的玉无玦因为练功等原因时常有磕磕碰碰的时候,身上因此也有不少伤口,也都是他处理的,不过后来玉无玦长大之后,便也用不上他了,但他一直待在晋王府之中,直到王妃入府之后,玉无玦才又重新造访了他,时常询问一些阮弗身体调理的事情。 玉无玦神情凝肃,林大夫见此也不敢慢了动作,赶忙上前去给阮弗搭脉。 玉无玦站在旁边,若是细看的话,还能看待他垂在身侧的手,有些颤抖,眸中划过一抹克制的担忧。 林大夫诊脉有些慢,盼夏在一旁看得有些着急,一盏茶过后,他依旧没有作声,便是玉无玦的耐性已经有些告罄了。 冷嬷嬷在一旁站着,有些担忧地开口道,“林大夫,王妃怎么样了?” 林大夫这才摇了摇头,看得玉无玦脸色微微苍白,盼夏忙道,“是不是王妃怎么了?” 她说罢,玉无玦便冷冷扫了她一眼,盼夏忙闭口不敢再说。 林大夫慢悠悠地站起来,看了一眼纷纷担忧的众人,尤其是玉无玦面上担忧的神色,轻叹了一声,才笑着开口道,“恭喜王爷,王妃。” 玉无玦闻言,有些不悦地看着林大夫。 不等玉无玦发怒,林大夫笑道,“王妃有喜了。” 听到林大夫的这句话,玉无玦却整个人突然变得僵硬了一般,后背绷得直直的,一张脸上,原先的担忧如瞬间崩坏一般,变得面无表情。便是大敌当前只怕他也不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他像是要确认一般,语气有些生硬而严肃,“你再说一次,王妃怎么了?” 林大夫捋着胡子笑了笑,“恭喜王爷,王妃的确是有喜了。”成婚不过月余,晋王府中便要添了小主子,这可是一件大事。 林大夫在心中默默想着,日后药卢也当多准备一些别的药物了。 玉无玦却没了声音,有些缓慢地转回身,视线胶在阮弗的身上,依旧的面无表情。 倒是盼夏和冷嬷嬷立刻反应了过来,面上升起欣喜之色,盼夏更是瞪大了一双眼睛,欢喜地道,“真的?” 对于自己多次诊断之后才下定的结论遭受到这样的怀疑,林大夫地脸色一沉,倒是冷嬷嬷比较明白林大夫的脾性,很快反应过来,“林大夫确诊,自然是真的,也怪我,没有注意到王妃这段时间的变化,没有仔细一些,林大夫,王妃如今的身子如何?” 冷嬷嬷虽是没有生过孩子,但至少有这方面的应对经验,赶忙问道。 而一旁的玉无玦,还没有从僵硬的神色中恢复过来,他一双眼睛始终在看着阮弗,几乎没有人发现,他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眸底深处,那是一种不可置信,一种欣喜,一种意外,一种无法形容的幸福,可又带着那么一些慌张和无措,乃至于融成了一种空白的,让他看起来,再也不是面对什么事情都游刃有余的模样,生生多了一些面对某种未知的情况不知如何反应的神色。 听到冷嬷嬷这么问,他的视线从阮弗的身上离开,有些僵硬地转过来,看着林大夫。 林大夫道,“王妃的身子很好,经过这段时间的调理,并没有什么问题,方才的晕倒,只是女子有孕的时候,会出现的症状,接下来,只需要好好休息便可以了,王妃的孕期已有一月,头三个月还需要好好养护才是,不过王妃现下无须用药,老夫开一个方子,平日里给王妃补补身子便是。” 冷嬷嬷高兴得合不拢嘴,“好,好,多谢林大夫。” 林大夫笑道,“分内之事。” 冷嬷嬷抬手抹了抹自己的眼角,“谢天谢地,晋王府终于要添小主子了,盼夏,快,快与林大夫去拿方子。” 盼夏诶了一声,应下,跟着林大夫去了外边,冷嬷嬷这才上前,“王爷,恭喜王爷,王妃……” 她还没有说完,玉无玦便抬手阻止了冷嬷嬷的话。 这时候,玉无玦的唇边这才升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眸中如淬了外边的日光一般,熠熠生辉,他面上僵硬的表情渐渐消失,声音都不自觉轻了几分,道,“先别宣扬。” 冷嬷嬷也不问为什么,只不住地点头,“老奴晓得,待王妃胎儿三月稳了之后再宣告不迟。” 但玉无玦的原因并非是这个,可他也没有解释什么,只依旧看着床上的阮弗,眸中的神色,柔和得如同满月之光。 冷嬷嬷见此,眼中划过欣慰的笑意,不动声色地退下了,将房间留给了夫妻两人。 玉无玦在床边坐下,目光柔柔,他抬手轻轻抚了一下阮弗的脸颊,无声笑了出来,唇角的弧度,是前所未有的愉悦,目光渐渐下移,放在了阮弗的腹部,轻抚阮弗脸颊的手放开,隔着被子放在她的腹部,但是,还没有碰上,他却又顿住了,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面上的笑意又突然僵住,眸中划过一些不知所措的疑惑,硬是不敢将手放下。 == 阮弗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有了一些昏暗的颜色,她有些疲惫地睁开了眼睛,一睁开眼睛,便见玉无玦坐在床边盯着自己看,他神色柔和,眸中泛着一层光。却与她保持眸中不被觉察的距离。 “醒了?” 阮弗微微一愣,觉察到他的声音有一点喑哑,似乎在克制和隐忍着什么。 但她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饿不饿?” 阮弗微微摇头。 “可有哪里不舒服?”他语气关切。 阮弗笑着摇了摇头,“我刚刚晕倒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说着,挣扎着要站起来,玉无玦却已经先一步,俯身将她揽入了自己的怀中,隔着一层被子,但他身子却与她保持一些距离,尤其是腹部的位置,略显得僵硬。 阮弗还有些讶异于他突然的动作,便听到他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沙哑沙哑的,又轻又柔,“阮儿,你要做母亲了。” 阮弗一愣,一时竟什么话也说不出。面上的表情,有些无知的懵懂,是平日里不会出现的。 玉无玦放开他,轻轻握住她的双肩,双目灼灼地看着她。 他又确认了一遍,向自己与林大夫确认一般,柔声道,“你要做母亲了,我要做父亲了。” 这么轻柔的声音,如一片羽毛一般轻扫在她的耳边,阮弗眨了眨眼睛,只觉得心中升起一抹奇异的感觉,忍不住抬手,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腹部,她不知道这里何时孕育了一个小生命,但这会儿,却感觉道心中那种奇异的柔软,在慢慢发酵…… 好半晌之后,她才有些语无伦次,“无玦,我……我不知道……” 玉无玦轻轻放开她,却见她眼眸有一层湿润的光在闪动,在昏暗的房间里,有些熠熠逼人。 他忍不住吻上她的眼眸,而后离开,“林大夫说,已经有一个月了。” 怕她担心,玉无玦又道,“不过,你和孩子都很好,不用担心。” 阮弗的唇角,忍不住扬起,重重点了点头,她第一次做母亲,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她有些不知所错,玉无玦看着她这般眼角眉梢都是喜色的模样,只觉得心中那种愉悦而幸福的感觉,似乎要饱胀出来。 成婚不过月余的时间,孩子的事情,他从未考虑过,甚至在过去的那么多年月之中,他一直没有想象过自己的将来,有一个除了阮弗之外的小生命加入,但是,如今,真正来临了,才知道这种感觉是如何的。 此时的阮弗,因为这份惊喜,眸色柔和,整个人,似乎都因为知道自己的腹中孕育了一个生命而变得柔、变得温暖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些与平日不一样的傻气,让他看了,便不想再移开眼眸。 但是,回想起自己刚才,在阮弗还没有醒来的时候,他就坐在床边看着她,一刻也舍不得移开眼眸,那时候的自己,又是何等模样呢?很多惊喜,但也有一些惊慌和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迎接这个小生命,这个属于他和最爱的女子意气孕育的小生命,甚至等她出生以后,他要如何做,才能将这世上最好的一切,给自己的妻子和孩儿。 那时候的他,一定也如她现在,透着一股傻气。 这一个时辰的时间之内,他几乎已经设想过了,将来会有一个与阮弗一般的女儿,然后,他会参与她全部的成长,从襁褓婴儿,到亭亭玉立的少女,她会如阮儿一般聪慧……光是这样想着,玉无玦便觉得心中有个角落,软软塌了一角,那份身为人夫身为人父的责任也更大了。 他覆上阮弗覆盖在腹部的手,动作很轻很轻,几乎不会有任何力量,但只是刚刚碰到,又不敢多碰。那里还是一片平坦,阮弗感受不到什么,他自然也是什么也感受不到,只额头抵着她,问道,“开心么?阮儿,我很开心。” 阮弗自然是开心的,但她自然也发现了玉无玦情绪的变化,他极少有这样开怀的时候,即便有,也不曾像如今这样喜形于色,甚至,他的眼角,还有一些红润。 她心中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不乐意了,道,“你好像比我还开心,孩子才刚刚有,你就这样高兴,若是以后孩子出世了,你岂不是更加高兴?” 玉无玦注意到了她语气里的变化,心中却软得一塌糊涂,他低低笑了两声,忍不住将头埋在她的脖子间,呼吸喷洒,让阮弗忍不住挣扎一些,玉无玦忙固定住她,不让她挣扎,他声音还带着一些笑意,“阮儿吃醋了?” 阮弗沉默了一下,“就算再高兴的事儿,你也不会像今日这般。”顿了顿,她抬手触碰上玉无玦的眼角,那细微的红润让她心中那一抹奇异的感受有些强烈,“无玦,你是不是很喜欢这个孩子?” 玉无玦的笑声抑制不住,“我们的孩子,我自然喜欢。” 阮弗沉默了,她好像没有注意到自己此时此刻的小情绪,玉无玦微微坐直,看着她的双眸,道,“我们才新婚不久,我还未曾想过会这么快有一个孩子,如今他的到来,让我有些意外……也有些……”说道这里,他表情有些微妙,语气一换,道,“阮儿,我喜欢这个孩子,是因为这个孩子是你与我的孩子,她将来,必定是一个可爱的小公主,有你一般的眉眼,与你一般聪慧,会叫你母妃,叫我父王,我们会看着她成长……以前未曾觉得,但如今,却觉得,这才是我与你之间,最完满的形式。” 他幼年失母,独自成长,纵然有元昌帝这个父亲,可是,皇家之内的亲情,永远不是寻常百姓家那般亲和,而因为一些心结,又生生错开了与元昌帝之间的父子情,一直造成他如今心中的遗憾,以及那种无法言说的情绪。玉无玦始终都是明白这一点的,就是因为太过明白自己,所以,他不希望日后自己的孩儿还要经历这些。 阮弗听到他这么说,心中的那些异样的情绪,渐渐淡去,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可这会儿,她心中如灌了蜜一般甜,原先那些莫名其妙的小情绪,突然就被他轻易抓走了,再不留一丝痕迹。 玉无玦看她唇角的笑意,笑道,“不醋了?” 阮弗怎么会承认自己刚才莫名升起的那一股情绪,道,“你怎知会是个女儿,若是个儿子呢?” 玉无玦可能没有进行过这种设想,因此阮弗一说出来,他便瞬间愣住了,神色也有一些皲裂。 若是个儿子…… 是个儿子…… 不是个与阮儿一般的小公主…… 将来那小子,会占据阮儿的怀抱,或会分走阮儿的精力…… 玉无玦似乎预见了什么事情一般,神色凝重,久久说不出话来。 阮弗想不到自己一句话能将他变成这个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她又摸了摸自己仍旧没有什么变化的肚子,道,“我倒是觉得,将来会是一个儿子……” 玉无玦赶忙伸手轻轻捂住阮弗的嘴巴,“不可乱说。” 阮弗乐了,拍开他的手,轻声笑了出来。 玉无玦见此,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正文 第217章 这样的玉无玦让她心软 有孩子的喜悦虽然冲击了阮弗和玉无玦的头脑,但是,若真的考虑眼下的情形,如今并非是要孩子的最好时机,毕竟高车族的事情就近在眼前,这个麻烦尚未解决,随时都有可能造成威胁。 然而,即便是这样,这个孩子既然在这个时候来到了世上,作为父母,便不会不保护好他,因此,阮弗也认可了暂时将她怀孕的消息压下来,等过一段时间稳定了再说的决定,到时候,即便不说,她显怀了,别人自然也是能够看得出来的。 她已经从一开始知道自己怀孕了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后边醒来之后,又与林大夫细细询问了一些自己的情况,以及日后应当注意的事情,同时,又得了冷嬷嬷的一些告诫,而冷嬷嬷更是因此而对阮弗的衣食住行都做了一些调整。 但是……玉无玦这个第一次做父亲的人,似乎反应总是比她还要大一些。 阮弗以为她醒来地那个时候,看到的玉无玦的反应已经是最大的了,却未曾想到,其实,那不过是冰山之一角罢了,那时候的玉无玦,只是还没有从喜悦中恢复过来,而喜悦渐渐压下之后,晋王殿下的想法,似乎让她有些无奈…… 先是用膳的时候,比她自己还要仔细,夹菜布菜,就差接过她手中的筷子将碗里的饭菜送到她的口中了,让阮弗有些哭笑不得。 甚至连她去沐浴,玉无玦都不放心,一会儿担心浴池里的台阶太滑了,她会摔着,一会儿又担心还没有下水的时候她会着凉,一会儿又担心她哪里不方便,连沐浴都想要亲力亲为。 她不过是怀了孕而已,玉无玦就变成了这样,哪里还有平日里悠然冷静的模样,阮弗甚至都怀疑这个人还是不是她的玉无玦了,最后好说歹说之后,才不至于让玉无玦帮她沐浴,不过她也只能妥协了并没有进入房后的浴池沐浴,只用浴桶在屏风后边洗浴而已,玉无玦在外边,还时不时叫唤她一两声。 她有些无奈,但心里又有些甜蜜蜜的。 这样有些不太冷静的玉无玦,对她而言,是新奇的,甚至让他感到可爱,他还没有成为人父的喜悦中恢复过来,现下一心一意牵挂的都还是她和这个刚刚知道的孩子,甚至因为林大夫说了一句若是孕中不仔细而导致她有损,他便紧张了许久。 这种感觉,有些难以形容,心中是甜蜜蜜,但她又有些无奈。 此时,两人躺在床上,因为白天休息了许久,加上因为得知自己怀孕了的喜悦,阮弗还有些睡不着,但她此时此刻,能感觉到躺在自己身边的玉无玦全身上下都是僵硬的。 阮弗有些无奈,动了动身子,一只手在被窝中摩挲着,但她一动,玉无玦便立刻反应道,“阮儿,怎么了?” 阮弗叹了一口气,在被窝中抓住玉无玦的手,却发现,他手心中有些微微汗湿,往他那边移动了一些,玉无玦忙道,“小心些。” 他们同塌而眠,因为她怀孕的关系,玉无玦还担忧在睡觉的时候会不小心碰到她而伤了她,因此,自两人躺在床上之后,他便一直僵着身子,也不敢如往日一般将她揽在怀中,但是,又不肯分房而睡,害怕半夜阮弗若是有什么需要他不在旁边而不知。 阮弗却挪了挪,靠入玉无玦的怀中,道,“无玦,你不需要这样担心的。” 玉无玦见她这样的动作,更是僵硬了几分,虚虚揽着她,还要避免碰到她的腹部。 见他这样的动作,阮弗小声道,“虽然我是第一次怀孕,但是,也没有见谁家的孕妇怀孕了之后,小心成这个样子的,大夫虽是说头三个月需要多加注意,也只是让我避免有太大的动作罢了,你这样……让我有些不太适应。” 玉无玦沉默了好半晌。 阮弗以为他还在考虑和纠结她说的话,咬了咬唇,道,“还是你只顾孩子不顾我了?” 这句话具有极大的杀伤力,玉无玦僵硬的身子微动,动作快但是又小心地将阮弗从自己的怀中拉开,道,“怎么会,我只是怕伤到你……若是腹中的孩子有何不好,最后……” 他语气严肃而又着急,就像在基于证明自己一样,阮弗听着,却沉默不语,即便是在这昏暗的夜色中,玉无玦还是看清了她面上的神色,待看到她一双清亮的眸子,也才反应到自己一晚上僵硬的身子,这时候,已经恢复了过来。 玉无玦的话没有说完,但昏暗中却见阮弗双目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没说完的话,也留在了口中,皱了皱眉,他也不禁有些无奈了,但还是轻声反驳了刚才自己的话,道,“不说这样的话。” 阮弗有些开心的环住玉无玦的腰身,“所以,晋王殿下,虽然我知道你很开心,也因为担心我而想得太多,担心过度,但是……” 她的一双手在黑暗中摸上玉无玦的脑袋,轻轻点了记下,却让玉无玦感受到了这份力道,阮弗笑道,“但是,请晋王殿下不要这么草木皆兵,也不要将我当成易碎的瓷娃娃,更不要觉得我们的孩儿什么也受不住好么,他是你的孩子,若是这般娇嫩,可怎么好?所以,尽快恢复你的以往的悠然冷静,运筹帷幄好么?因为本妃一点也不希望,怀胎十月,孩子的父亲却是在这种瞎紧张的状况中陪我度过的。” 玉无玦听着她这番话,抓住她作乱的手一把塞回被窝,将她平放在床榻上,起身环抱住她,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僵硬,但腹部仍旧是僵硬地弯起,道,“我们的孩儿,自然是最好的……嫌弃我?” 阮弗轻轻笑了一声,却什么也不说。 玉无玦惩罚似的在她的唇上咬了一口,离开,叹了一声,“我也只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做……” 他语气还有些懊恼,任他能应付这世上许许多多的事情,但是,对于刚刚怀有身孕的妻子,却不知如何做,才能做到最好。 难得晋王殿下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阮弗微微抿唇,却觉得内心柔软得不行,她道,“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就是因为做得够好,所以,原本是最聪明的人,才会这般不知所措。 黑暗中,玉无玦似乎抿唇想了想什么,最后轻笑了一声,在阮弗的眉心落下一吻,道,“睡吧。” 阮弗唇角微微勾起,抬首在他唇上轻轻一碰,玉无玦眸色微黯,声音低得如同耳语一般,“阮儿,接下来,有十个月我不能对你如何,别这般撩拨我。” 阮弗本意哪里是想要撩拨他!听到他这么说,当即闹了一个脸红,抬手盖住他的脸往旁边一拔,道,“睡觉!” 玉无玦见此,低低叹了一声,重新在阮弗的身边躺下,不过却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 第二日阮弗醒来的时候,玉无玦已经醒过来,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在榻上正在翻着一本书,听到床这边传来的动静,他便立刻抬眼看过来了,见到阮弗睁开了眼睛,便起身走过来,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醒了?” “怎么还在?”她会比平时起得晚一些,已经是自己预料之内的事情,但这两日应当有些忙才是,玉无玦竟然还在屋中。 玉无玦笑了笑,道,“没什么事情,起来了,还是再睡一会儿?” 阮弗笑了笑,已经从被窝中出来,“起来吧,昨日你还有事情未与六弟说完,三哥明日也要与落霞公主去草原了,今日的事情,还多着呢。” 她要起来,玉无玦也不拦着,不过神色却微微严肃了一些,道,“其余的事,自有我来做,你好好休息便是。” 顿了顿,他又道,“三哥自知道要做什么事情,老六也先不急着离开了。” 阮弗有些疑惑地看他,玉无玦却伸手,隔着一层棉被轻轻覆上阮弗的腹部,道,“这件事,我要尽快解决。” 阮弗稍稍一想,便明白了一些,也不说什么,倒是有些促狭地笑道,“看来,王爷已经恢复过来了,不似昨日那般毫无头绪了。” 说起自己昨日的状态,玉无玦眸中便闪过一丝懊恼,见着阮弗还这般笑他,不言不语,直接覆身过去,以唇堵上她的嘴巴。 “唔……”阮弗轻呼一声,双手抵上玉无玦的胸膛,“别……” 玉无玦自是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一吻作毕,稍稍退离了一些,只轻含住了她的下唇,颇为耐心的厮磨着。 “不许笑!”他道。 阮弗却突然一下子离开了她,头埋在他的肩膀住,低低笑道,“等将来咱们的孩子出生,我一定告诉他,他的父亲因为他的到来而如何欢喜。” 玉无玦轻哼一声,道,“咱们的小公主,我自然是欢喜的。” 虽然阮弗觉得未必就是玉无玦口中的小公主,但是,玉无玦在昨天一瞬间的犹疑之后,却坚定地认为她肚子里的就是一个小公主,并且执拗地拒绝其余的答案。 她笑道,“未必是小公主,我倒是觉得是儿……” 一个“子”还没有说出来,玉无玦便已经抬手压住了阮弗的唇瓣,“我说是小公主,便是小公主。” 阮弗眨了眨眼,也不跟他争论了,这会儿,却见窗台上传来一声细细的“嗷呜”的声音,正是昨日闯祸了的胖胖。 昨日胖胖因为窜入阮弗的怀中导致阮弗后退的动作有些猛,加上怀孕早期的症状而陷入昏迷,玉无玦差些就将这小家伙给丢出去了,不过后来得知是阮弗怀孕,再加上一系列的反应导致玉无玦后来没有空理会它,但胖胖是通灵之物,与阮弗比与玉无玦还要亲昵,一整夜都在主院的屋顶上,今早一听到阮弗在房中的声音便跑到窗户这边来。 但是,玉无玦却一点也不待见胖胖,昨日因为胖胖而导致如阮弗晕倒,幸好没出什么事情,但是想起阮弗如今万事都当小心,实在是觉得这小家伙,是一个碍事的东西。 胖胖见到玉无玦脸色阴沉地盯着自己,自是感觉到危险的迫近,身上的白毛又忍不住竖立了起来,朝着阮弗委屈而悲戚地唔唔叫唤着。 阮弗看着玉无玦的脸色,岂会不知他在想什么,对着窗户边的胖胖招了招手,但是胖胖却只是呜呜叫唤了两声,因为玉无玦威胁的眼神而不敢靠近。 阮弗摇头笑道,“无玦,又不关胖胖的事情,你别这样吓它。” 说罢,她已经掀开被子起身走过去,正想去安抚这只受伤的灵物,但玉无玦已经先一步拦住了她,“不许靠近它。” 阮弗有些无奈,笑道,“你这样会吓着它,它平日里与我玩闹惯了,日后小心一些便是了。” 看着胖胖的白毛都快要竖起来了,阮弗也是不忍。 玉无玦皱了皱眉,正色道,“它平日里就惯会与你玩闹,好好的一只灵狐,养成了家猫,也该放出去了。” 阮弗一怔,“家……家猫?你确定?” 胖胖显然是听得懂两人的话,见此,不由得浑身戒备地看着玉无玦。 玉无玦点头。 阮弗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你打算放它去哪儿?” 玉无玦安抚道,“如今你有孕了,我不放心留它在府中。” 阮弗皱眉,玉无玦见此,正正看着她道,“若是它在府中,以它往日里的行径,不论如何保证,我都是不放心的,还是,阮儿愿意让我时时刻刻因为它而担心你?” 听到玉无玦这么说,阮弗自是摇头,加上昨日他的担心实在是让她印象太过深刻。 玉无玦笑道,“所以,我们将它送出府,待你日后生下了孩儿,再带回来也是不可,到时候,或可给我们的女儿当做玩物也是一件好事。” 阮弗似乎沉吟了一会儿,看着玉无玦坚定的神色,最后还是点头,“这样……也好……” 唯胖胖坐在窗台上,一双绿色的眼眸惊恐地看着玉无玦和阮弗,似乎是不敢相信原本最疼爱它的女主人竟然也要将它送走了。 玉无玦眼里都是笑意和满足,如同解决了一件天大的麻烦一般,笑道,“那就送给舞阳吧,日后当也当是练习给我们的女儿作伴了。” 舞阳自打第一次见到胖胖就很欢喜,并且每与胖胖在一处总是将这只灵狐折磨得快要比上一只家猫。 阮弗见他这般神色,也反应过来了,没好气地道,“你是早就想送走胖胖了吧?” 玉无玦不置可否。 阮儿还没有嫁入王府的时候,胖胖在她身边如何都是可以的,但是,阮儿嫁入王府之后,这家伙却还如以前那般往榻上钻,时不时占据阮儿的怀抱,他自然是不乐意了,尤其是阮儿对它尤其好。 阮弗有些哭笑不得,想了想,又有些歉意地看了一眼蹲在窗台上生无可恋的胖胖,道,“还是送进宫中给父皇吧。” 玉无玦眼神一闪,“好……” 这一日,玉无玦已经不像昨日刚刚知晓阮弗怀孕那般紧张和不知所措了,整个人都恢复了过来,虽还是小心和仔细,但已经又变成了那般万事运筹帷幄,悠然淡定的晋王殿下,神清气爽地让人送走了恋恋不舍的胖胖之后,他又着人将玉无凡叫进了晋王府,便是玉无寒也来了一趟。 对于昨日阮弗突然晕过去的事情,玉无凡自然是挂心的,但昨日他问什么也不知道情况,今日自然是详细询问一番,虽然事情并没有与外人道,但是阮弗和玉无玦也不打算瞒着玉无寒和玉无凡等人,当即只是抿唇一笑,简单说了自己有孕的事情,只道让他们挂心了。 得知这个消息,玉无寒和玉无凡都是高兴的,玉无凡笑道,“也怪不得四哥昨日离开之后便不再见人,原来是四嫂有喜了。” 玉无玦淡淡瞥了他一眼,道,“所以,昨日与你说离开永嘉的事情,先不急。” 玉无凡皱眉,还是点了点头,才道,“四哥打算怎么做?” 正文 第218章 楚王受伤 几人在晋王府的书房呆了将近两个时辰,而后,玉无寒和玉无凡方才离开。 离开之前,玉无寒从身上拿下一块玉佩,交给阮弗道,“大概侄儿出生的时候,我还未来得及回来,这份出生礼,便先提前给了。” 这是一块男子用的玉佩,是上等的暖玉,是方形的,上边雕刻着一只蟠龙图案,阮弗见此,并没有接手拿过,“还有十个月的时间,届时,三哥也总会回来一趟,再不行,日后回来再给也是可以的。” 玉无寒笑了笑,道,“拿着吧,算是三哥一分心意。” 阮弗见此,看了看玉无玦,而后才伸手接过,“我替孩子谢过三哥。” “一家人,说的什么客气话。”玉无寒道。 说罢,他伸手拍了拍玉无玦的肩膀,与玉无凡一道离开了。 第二日,落霞公主等一行人启程回草原,而玉无玦以护送落霞公主回去为名,带着一万兵马相随,阵势浩浩荡荡,比落霞公主来的时候,还要壮观。 阮弗虽是有孕在身,但也不至于什么也做不了,送行之事,自然还是可以做的。 一番双方的国访,虽然时间不是特别长,但是,阮弗与落霞公主的交情,却是意外的要好许多,临别之际,落霞公主道,“若非草原那边有事,我倒是多想在永嘉城停留一段时间,许多事情都还未与你做,如今要走了,可真觉得可惜。” 阮弗笑道,“公主若是还有不舍,待草原事了了,再来一趟中原便是。” 落霞公主微微挑眉,一笑道,“我可还记得咱们之间还有一个十年之约,再来,等着下次吧。”她顿了顿,又笑道,“晋王妃,你可别让本公主失望了。” 阮弗颔首笑道,“希望公主也别让我希望,我在辰国,静待公主在草原的好消息。” 落霞公主显然是很自信,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与前来送别的辰国大臣们告辞的玉无寒,笑道,“自然,过不了多久,晋王妃就能得到好消息了。” 阮弗笑道,“好。” 落霞公主顿了顿,语气微微压低了几分,“你们辰国还有那些高车族的事儿,今次他们不能借用我们草原如何,接下来,只怕还有另一番计划,你们辰国的局势,也不比我们草原好到哪里去,你可得小心些。” 阮弗点了点头,“多谢公主提醒。” 落霞公主继续道,“还有,霍木林部落,我得到消息,霍木林部落内部出现了一些类似于是被蛊虫控制的现象,不过,现在还并没有切确的消息,依照你所言的高车族当年所在的位置,以及霍木林几十年来,大大小小搬迁过的地方,两者之间有联系也不是不可能,此事我还在查,你们也多一些心眼。” 阮弗眼神微闪,微微点了点头。 落霞公主也不欲多说,她知道,以阮弗和玉无玦的能力,许多事情必定都是心中有数的,这两三句话,也不过是顺便的提醒罢了。 虽是与阮弗之间趣味相投,彼此欣赏,交情不错,但落霞公主也不可能在分别的时候像别人那般真的依依不舍,与阮弗爽快地告别之后,便挥挥手,回到了草原的队伍中了。 那边,玉无寒正在与一众辰国的臣子以及几位皇子告辞,阮弗与落霞公主这边说完了话之后,便朝着那边走过去,与玉无寒说了一些话之后,玉无寒便翻身上马,对着众人拱手道,“诸位,告辞了。” 看着一队人马扬尘而去,送行的官员也纷纷往后退回。 玉无玦转回头看着阮弗,此时已经将近午时,夏日的天儿,这时候已经有些热浪了,玉无玦皱了皱眉,下意识抬手遮住了晒在阮弗头上的阳光,道,“太热了,先回马车,我们先回王府。” 今日他原本是不希望阮弗出来送行的,但是,经过这段时间之后,落霞公主与她交情匪浅,她自是不能不来,况且她只不过是怀孕了还不至于到连出门都不行的地步,何况,就算没有与落霞公主之间这般深厚的交情,以她晋王妃和御书房同知的身份,也应当过来的。 这时候,也不反驳玉无玦的话,笑着点头,道,“好,我没事。” 玉无玦眉头依旧是皱着,问道,“累不累?” 阮弗摇了摇头,微微抿唇而笑,玉无玦见她神色是真的没有异样,这才松了一口气。 同样是前来送行的玉无镜见此,笑着道,“外边都说,四哥与四嫂鹣鲽情深,原本小八便觉得本当如此了,如今见四哥如此体贴,方才知道,原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玉无玦淡淡看了他一眼,不做理会。 倒是阮弗笑道,“八弟这是来打趣我与你四哥了么?” 玉无镜干笑两声,“四嫂说的哪里的话,小八怎么敢拿两位来打趣。” 阮弗淡淡而笑,另一边,玉无痕却轻哼了一声笑道,“八哥这是羡慕了不成,四嫂既是四哥的妻子,四哥当然是要体贴相待了。” 玉无镜笑笑,没有说什么,只是落后两步,走在玉无玦和阮弗的后边,看着玉无玦小心地护着阮弗走路,一手虚虚拦在她的腰后,透露着一股小心翼翼的模样,无声笑了笑。 旁边的玉无央见此,倒也不说什么,反倒与旁边的玉无凡道,“老六,我记得的父皇将与草原之间商业合作的事情交与你了,眼下落霞公主也回去了,商业那边的事情,不知你……” 玉无凡一笑道,“父皇虽将此事交给我了,不过,这也不是说做便能立刻着手去做的事情,还有许多准备与部署需要进行,落霞公主虽是回去了,不过,真正要开展这件事情,只怕也还需要个把月的时间,不急。” 玉无央点了点头,“若是有何需要帮助的,与七哥说说,七哥能把帮忙的,必定帮忙。” 玉无凡笑道,“自然,七哥在朝中人脉颇广,商业这事儿,有时候与地方打交道,也是一件麻烦事儿,到时候若是有力所不能及之处,还望七哥不嫌麻烦才是。” “对了,本次商业开展,在民间是以穆家为主的,穆家的能力我也早走耳闻,我手上有些产业,也想借此次机会与穆家那边合作,不知六弟能否引见穆姑娘?”玉无央道。 玉无凡笑了一声,“七哥想与穆姑娘合作,怎的找上我了,还需要我引见?” “毕竟这段时间,多是六弟与穆家那边接洽,我想着如此能否沾沾六弟的光。”玉无央笑到。 玉无凡无声笑了两声,“做生意,讲的是盈利往来,我只怕没什么光给七哥沾啊。” 玉无央颔首而笑,也不反驳,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往城内而去。 阮弗是与玉无玦坐在马车里的,马车刚刚进入城门不久,便传来一阵哒哒哒的马蹄的声音,来的乃是楚王府的人。 阮弗坐在马车里,但还是听得马车外边,哒哒哒的马蹄声停了下来,先是着急地与马车外骑马的几位皇子见了礼之后,才着急地对玉无央道,“肃王殿下,楚王殿下受伤了!” “什么?”玉无央一惊讶,“二哥怎么会受伤了?” “王爷昨日奉命出城,今早回来的时候,路上遇到了埋伏刺杀,对方人数过多,王爷敌不过,因此才……” “二哥伤得如何?” 来人抿唇,神色凝重了许多。 玉无央见此,忙对着马车里的玉无玦道,“四哥,我先走一步了。” 说罢,他也不等玉无玦回应,立刻打马离开了,在一旁的玉无镜听到这个消息,也是震惊不已,见到玉无央焦急地打马离开,这会儿什么也不说,也赶紧跟了上去。 突然的情况,发生得太过意外,马车外,骑在马上的玉无凡和玉无痕对视一眼,皆是凝眉,难见的严肃。 玉无痕想了想,道,“四哥,我去看看。” 马车里,玉无玦发出了一个轻嗯的声音,只听得外边马蹄上哒哒,玉无痕已经打马离开了。 玉无惊受伤,在外遇刺,尤其是在这等时候,还是从城外回来的时候,的确是有些让人费解,而且还专门有人过来找玉无央告知,可见事情是有些严重了。 阮弗和玉无玦依旧坐在马车里,这一阵小小的插曲之后,马车仍旧在继续前行。 阮弗微微皱眉道,“奉命出城?父皇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让二皇兄出城?” 玉无玦摇了摇头,道,“昨日,城外的军营出了点事情。” “出事?”阮弗有些疑惑地看玉无玦。 玉无玦道,“传来的消息,是误用了东西导致军营中大部分士兵出现了腹泻的现象,有些严重,如今,城外还有十万兵马是掌握在二皇兄手中,军中出事,自是要去看一看。” 阮弗点了点头,不过,误用了东西,这种事情虽不是不可能发生,可发生在这种时候,便有些让人匪夷所思了。 而这时候传出来了楚王受伤的消息,也是有些让人不得不多想,但无论如何多想,玉无惊在这时候受伤,显然并不是一件好事。 阮弗抿了唇,玉无玦却道,“无须多想,待十二回来,看看便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阮弗只好点头,松了眉头。 另一边,楚王府中,王府的主院里,不断有大夫鱼贯而出鱼贯而入,房中还围着七八个看起来有了不少资历的大夫,楚王妃林晚站在一旁,有些焦急地看着给玉无惊放血、诊脉、用药的大夫,眼圈已经有了微微的红润。 丫鬟紫鸢站在一旁,见着林晚担忧的模样,脸上也是焦急,但林晚虽是担忧不已,可面上却仍旧维持着一股冷静的模样,眼圈虽是泛红,可却没有发出任何唉声叹气的声音。 直到放在床榻前的水盆里,里边的水已经变成了紫黑的颜色,并且散发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道之后,大夫才将玉无惊手腕上割开的伤口给包扎起来,一个小厮将那盆滴了许多自玉无惊身上留下来的血液的紫黑的水盆拿走,另一个小厮又放了一个清澈的水盆下来,大夫拿出一个小药瓶,往水盆中撒入了一层白色的药粉,药粉遇水即熔,大夫却拿出一根细细的银针,在玉无惊的指尖上一扎,血珠顿时从玉无惊的指尖滴落进入了水盆,但那血珠却并非是鲜红色的,而是有一些黑紫混合在其中。 旁边的林晚见此,抬手轻轻捂住了自己嘴巴,眸中的神色更是担忧了。 如此反反复复,水盆换了一盆又一盆,玉无惊的十个手指尖都被银针给扎过了,最后,大夫在玉无惊的口中放入了一颗赤色的药丸之后,才轻轻叹了一口气,也直到水盆中被血液染了的水不再是紫黑的颜色,大夫才松了一口气。 林晚赶紧道,“王大夫,王爷如何了?” 王大夫是楚王府中的大夫,也是玉无惊的随军大夫,见此,叹了一口气,道,“王爷体内的毒已经被控制住了,暂时还不会有毒发的危险,不过,王爷何时能醒过来,如今还是未知的,老夫也只是根据古法来为王爷进行简单的清毒,也只能先用清毒丸来缓解王爷中毒的迹象,真正要解毒的话,还需要研制解药,王妃放心,老夫定会尽心为王爷研制解药的。” 林晚还是不能放心,但还是道,“有劳王大夫了。” 王大夫眸色凝重,只点了点头,不过,看着玉无惊,他的神色,还带着一股疑惑。 外边传来匆匆的脚步声,玉无央的声音在外边响起,“二皇嫂,可否进去?” 林晚听到玉无央的声音,赶忙道,“七弟来了,快进来吧。” 玉无央这才脚步着急地进入房内,看到躺在床榻上,双眸闭合,脸色苍白,唇色有些淡淡发紫,以及身上包扎了许多处的玉无惊,这才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在来的路上,已经听人汇报过了,但是真正见到玉无惊这个模样的,还是让他脸色变得阴沉无比。 林晚叹了一口气道,“王爷在回城的路上遇到了刺杀,随行的侍卫死伤在外,只有萧力一人将王爷护送了回来,王爷回到府中的时候,已经不省人事了。” “二哥现在如何了。” 林晚道,“毒还尚未解清,只能先压制,暂时不会有事,只是王爷不能醒过来,王大夫在研制解药,不过……王爷究竟是中了什么毒,现在还查不出来,只能先以寻常方法压制体内的毒素。”林晚说着,有些担忧地看着玉无惊。 玉无央闻言,眸中划过一抹阴郁之色,道,“还请皇嫂不要太担心,刺杀之事,我会着人去查清楚。” 林晚点了点头,“有劳七弟了。” 玉无央沉眸,看了看玉无惊之后,看了一眼王大夫,王大夫会意,与玉无央一道退了出来。 玉无央才沉声道,“怎么回事?” 王大夫眸色微沉,道,“肃王殿下,老夫一时半会也看不出王爷体内究竟是何毒素,不过……有一点却是非常奇怪。” “有何奇怪之处?” 王大夫道,“根据老夫多年行医的经验,人体若是中毒,必定与血液相关,但是,王爷的血液虽是呈紫黑色的,可血液中并无毒素,毒素积累在王爷的体内,虚虚实实,无法探究究竟,似是中毒,又不似中毒,若说没有中毒,王爷的一切表征迹象既是中毒之象,清毒丸在王爷体内也可生成变化,若是是中毒了,王爷的血液变黑,却分明都毒不倒一只老鼠……”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219章 暗杀 听完了王大夫的话,玉无央沉默了许久,“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确定二哥是否中毒?” 王大夫有些犹豫和为难。 玉无央见此,沉声道,“尽快!” 王大夫也知道事关重大,认真地应下了玉无央的话便离开了。 玉无镜这才上前,“七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二哥怎么会受伤?以二哥的功力,寻常人怎么伤得了他?” 玉无央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但是面上的神色有些凝重和严肃。 玉无镜想了想,皱眉,低声道,“会不会是……” 是玉无玦那边? 他话虽是没有说出来,倒是玉无央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摇了摇头,玉无镜也知道,玉无玦不会做这种事情,即便做,也不该选选择在永嘉城外这种地方,当即有些不解的低头沉思着。 但是,在一旁的玉无痕显然能听得懂两人的意思,很不屑地嗤了一声道,“四哥做事光明磊落,像这等残害兄弟的事儿,岂会是四哥做的,八哥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玉无镜冷笑了一声,“五哥可不就是前车之鉴?” “八哥的意思是二哥要步五哥的后尘?”玉无痕道,“何况,五哥本就是咎由自取,还是八哥觉得五哥本就无错?” “你!”玉无镜面生怒气。 玉无央见着两人这个样子,沉声道,“够了,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争什么?” 玉无镜别过脸,不说话,玉无痕轻哼了一声,这才道,“我去看看二哥。” 说罢他也不等玉无央和玉无镜两人再说什么,径自离开,玉无镜虽是生气,但见玉无痕去看玉无央,也忙跟在后,生怕他如何了似的。 只玉无央依旧留在原地,脸色有些阴沉。 “肃王殿下。”冷崖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玉无央转过头,却发现冷崖不知何时现在他们说身后,他对冷崖还是很尊敬的,点头道,“冷先生。” 冷崖拱手见礼,见着玉无央的神色,道,“王爷在为肃王殿下担心么?” 听到冷崖这么问话,玉无央有些不悦,“难道冷先生不担心?” 冷崖往主院的方向看了一眼,还能看到忙碌的大夫的身影,道,“王爷出了这等事情,在下自然不可能不担心,但是,此并非是王爷第一次遇刺,比起担心王爷,在下冒昧提醒肃王殿下一声,王爷不觉得自从落霞公主在太平湖遇刺之后,永嘉城内发生了什么变化么?” 玉无央皱眉道,“冷先生何意?” 冷崖但笑不语。 玉无央皱眉,“冷先生的意思,本王不是特别清楚。” 冷崖道,“王爷的情况在下已经与王大夫了解过,若是一般的刺杀,王爷如今的情况,绝非如此,要么重毒致命,要么就伤不到王爷,肃王殿下何不结合此时的形式来看这件事情?”他声音缓缓,清淡却带着一股让人不能忽略的力量,也让玉无央不得不因为冷崖的话而深思。 冷崖见此道,“王爷发生了这等大事,王爷当告知齐妃娘娘一声才是。” 玉无央双唇紧抿,良久之后,他出声,“本王知道了。” 玉无痕离开了楚王府之后,便直接去了晋王府,玉无玦听了玉无痕的话之后,也并不多说什么。 但是,之后的两天,虽是没有什么具体的消息传出来,但每日却仍旧有太医出入楚王府,玉无惊受伤之事仍旧没有什么起色,人也仍旧没有醒过来,但也仍旧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好似进入了某种莫名其妙的昏迷之中似的。 而与此同时,永嘉城中,某种不安,躁动乃至于警惕,也在渐渐地扩散着。 这一日,阮弗刚刚从御书房出来,便遇见了从宫中出来的林晚,隔着并不太远的距离,林晚自然也看见了她,她原本面上有一些愁容,见到阮弗,却有些意外,甚至神色也有些复杂,但还是走上前来,与阮弗打招呼,“晋王妃。” 她语气有那么一瞬间的犹疑,似乎不知该称呼阮弗什么,那一声四弟妹,显得有些过分亲近,而显然,她与阮弗之间并没有那么近的交情,然最重要的,并不止于此,而是,她与阮弗并不是一样的人,阮弗的身份不仅仅是晋王妃,也不仅仅是有与她同样身份的皇家媳,更为重要的是,她还是辰国的御书房同知,是元昌帝最为信任的人之子,地位几乎与玉无玦等同,甚至在某些方面,有超过玉无玦的作用。 而她,仅仅也只能是楚王妃而已,加上楚王府与晋王府不论是明面上还是私底下的立场,都注定了她们之间不会有很好的交情。 何况,她心中还明白了一些难以言说的事情…… 然而,即便是如此,林晚却不能不承认,在她心中,对阮弗存在的那种敬佩,羡慕,甚至某时某刻将之当成了心底深处的所向往的人的复杂感情。 听到林晚这一声招呼,阮弗也并不觉得如何,微微点了点头,林晚轻呼了一口气,扯了扯唇角,道,“想必你是刚刚去见了父皇,从宫中出来?” 阮弗点了点头,微微扬唇,“二皇嫂是刚刚从雍和宫出来么?” 林晚点了点头,但略微有些皱眉,“王爷受伤之事,想必晋王也知道了。” 阮弗点了点头,“此事自是听说了,不知二皇兄现下如何了?” “还是没有什么起色,如今我也是什么法子都没有,宫中每一日都有太医去楚王府中为王爷看脉象,我想,这件事,母妃也总该知道的,本想进宫跟母妃说一声,但昨日我来拜见母妃开始,却始终不得见。” 她说着,略微有些苦恼和皱眉,语气带着一些疑惑。 阮弗心知肚明,闻言只是道,“齐妃娘娘毕竟是二皇兄的母妃,哪有不担心的道理。” “是啊,只是,母妃不见人,尤其是在此时……让我觉得有些不安心罢了。”林晚摇头苦笑道。 阮弗微微点头,却也不再说话。 两人走到宫门口,两个府门的马车分别位于宫门的两边,眼看就要各自朝着两边走过去,林晚突然开口,叫住了阮弗,“四弟妹!” 阮弗抬头看向林晚,只觉得她眼神有些复杂,林晚却笑了笑,“我可否如此叫你?” 阮弗点头道,“自然。” 林晚道,“你与晋安,秋雅,素素她们都是朋友,可惜在你们成为朋友的时候,我并不在永嘉,当我回到永嘉的时候,咱们注定要处在两个不同的立场上,已经无法真正坦然,所以,我很遗憾,没有秋雅与你之间的交情。” 阮弗神色平淡,对于林晚忽然跟自己说这些东西感到有点奇怪,但还是静静听着。 林晚继续道,“但,说实话,我心中敬佩你,这是我的坦然之处,我投之以桃,不求你报之以李,这等微不足道之处,出口已让我羞愧,但我今日只想与你问一个问题,希望你如实相告。” 阮弗不动声色,看了林晚好一会儿,而林晚也始终坦然的看着她,她才微微点头,“二皇嫂请问。” 林晚深呼了一口气道,“永嘉可是要发生大事了?” 她虽不是阮弗,但并非没有眼力见之人。 阮弗闻言,看着今林晚,微微点头。 林晚见此,却也没有深问下去,“我明白了。” 说罢,她只是与阮弗行了一个告别礼,便转身离开。 阮弗看着林晚离开,也并无什么表示,径自往晋王府的马车而去。 马车往晋王府的方向而去,她坐车马车中,一副凝眉沉思的模样,直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萧风,怎么……” 她在马车中开口,话还没有说完,外边,萧风声音微沉,传入了马车之中,“王妃,还请留在马车之中,莫要出来。” 阮弗闻言,抬手要推开车门的手顿住,只这么一瞬间的时间,便听见外边传来刀剑碰撞的声音。 这条路,并不在闹市,甚至有些远离闹事,却也是阮弗从皇宫回晋王府需要经过的一段地方,而晋王府的马车,一进入这个地方之后,前边,便被一行十几个黑衣人拦住了去路,这世上,永嘉城中,光天化日之下,敢拦住晋王府的马车的人,自然不是怕死之辈,因此,马车被迫停下来,这些拦路的黑衣便不声不响地冲上来,朝着马车砍过来,目标,显然就是坐在马车里面的阮弗。 但是,自阮弗怀孕之后,玉无玦对她的保护,便更加了一层,正逢如今的特殊时机,更是不敢怠慢,因此,在黑衣人出现的时候,晋王府的保护在阮弗身边的暗卫也是立刻出动,其中更有无琴这样的高手在其中,因此,一般时候,这等刺杀之事,对方必定是坚持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但是,这一次的刺客,却处处透露着一种怪异之处,这些人,面无表情,如同木偶一般,只知道朝着阮弗所在的马车提刀而来,即便被晋王府的暗卫砍杀了,也不会倒下,甚至倒下之后,仍旧能够再次面无表情的站起来,似乎能够不死不伤,不生不灭一般,直到血液流尽,而且,其功力,毫不受到影响。 无琴一直跟在阮弗和玉无玦的身边,见此马上反应了过来,“王妃小心,是蛊!” 阮弗闻言,眉头一皱,但并没有太多意外,静默无言,而马车外的厮杀仍旧继续。 马车里,阮弗微微闭眼,一手轻轻抚摸自己的腹部,面上的神色越发坚定,但马车外边,虽是厮杀激烈,却无人能够接近阮弗所在的马车,随着一阵烟花在空中炸裂,很快的,四面八方便涌出了许多灰色衣服的人,如同木偶一般只会砍杀的黑衣人,随着更多灰衣人的出现,也纷纷倒在地上。 巷子外边,也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来人正是在附近巡逻的护卫,“微臣来迟,还请王妃赎罪。” 阮弗这才打开车门,看到马车的周边,躺着不少尸体,其中还有几个自己人,皱了皱眉头,阮弗道,“无碍,这些黑衣人,你们尽快收拾干净了,别惊扰了周边的百姓。” 护卫对队长自是应下,阮弗也不多留着,吩咐人将在这场厮杀里出事的护卫带走,便往晋王府而去。 永嘉城的某一处的高楼处,远远看着,可以将阮弗所在的巷子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此时此刻,高楼之处,站着两个人,将这一场厮杀,尽收眼底,看到阮弗的马车安然离去,男子轻叹了一口气,“晋王妃啊……” “这一番徒劳之功,公羊先生不感到可惜?”旁边稍微年轻的男子轻声问道。 此时,站在高处的,正是消失了许久公羊先生。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男子,轻笑了一声,“可惜?有何可惜,晋王妃若是能在这永嘉城中出事,老夫才觉得奇怪。” “既然如此,先生为何……” “为何还要弄出这番动静?”公羊先生借口道,“老夫不指望永嘉城中的这场厮杀能对阮弗如何,不过,老夫倒想看看,这场角逐中,她晋王妃能坚持多久?” “如此岂非打草惊蛇?” 公羊先生冷哼了一声,“现在何来打草惊蛇之说?事已至此,随时都能出手。” 旁边的中年男子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三长老……” 公羊先生闻言,唇角划过一抹不屑,“落入了晋王手中,你们还想救出来?当初决定拿他来当幌子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过今日的局面?” 中年男子听着公羊先生的质问,并不敢接口,公羊先生冷眼看了他一眼道,“就是你们急于求成,导致我们如今陷入了被动的局面,连圣女都无法联系!” 中年男子脸色紧绷,垂首不敢应话。 另一边,阮弗回到晋王府之后,府中的人便立刻迎上来,她在外边遇刺的消息已经传过来了。 “王妃可还好?”冷嬷嬷担心的上前,道,“老奴已经着人叫林大夫过来,让林大夫给王妃看看才好。” 阮弗点了点头,道,“嬷嬷不必担心,我无事。王爷还没有回来么?” 冷嬷嬷摇头,“王爷说过今日会晚些回来,请王妃放心。” 阮弗点了点头,今日玉无玦出城办事,不过却是她进宫之后方才离开的,这两日他每日出城,但回来的时间却都不定。 然而,阮弗不知道,此时此刻,城外竹林深处,竹叶潇潇,同样也在酝酿一场更为惨烈的厮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220章 灼心之泪 自从有孕了之后,冷嬷嬷对阮弗的膳食就格外用心,一般过了申时三刻之后,就会开始传膳,而玉无玦也必定都会在每日这等时候,出现在院子中与她一道用膳,一般来说,过了酉时一点,他就会出现了,但今日已经到过了酉时一刻的时间,莫说是出现在院子里与她一道用膳了,便是一个消息都没有传回来。 阮弗眸中也渐渐多了一些焦躁之色。 玉无玦昨夜说过,今日最迟在申时过一点便会回到府中,因她有孕了的关系,有些早期的反应与症状,还说过回来的时候会在香薷斋给她带回一盒芙蓉酥,芙蓉酥外凉内温,适合现下的她食用,还能减少一些她首次怀孕的不适之症,他不是食言之人,更不会在这等事情上食言。 而今人还没有回来,只能说是发生了一些意外之事。 她这么想着,正想召唤无琴进来,外边便响起了冷嬷嬷的脚步声,冷嬷嬷提着一个小食盒,道,“王妃,方才香薷斋的掌柜送来了芙蓉酥,说是王爷今日出门的时候给王妃定下的。” 冷嬷嬷一边说着,一边走进来,面上的神色颇为欣慰,打开食盒,道,“这芙蓉酥刚刚做好了,不宜久留,王妃近来喜欢这一味点心,现下距离用膳还有一段时间,可先尝尝几块,当是开胃……” 冷嬷嬷还没有说完,阮弗便突然抬手打断了,“嬷嬷,香薷斋的掌柜说,这是王爷早先便着人订下的?” 冷嬷嬷有一瞬间的错愕,而后应声道,“是啊,掌柜的刚刚送来的时候,正是如此说的,想来是王爷今日出去的时候,担忧回来得晚了,因此便提前预定了,掐着时间点,想着王妃这时候当是在府中了,因此才着人送过来的。” 阮弗听了,眉头却微微凝起,盯着那芙蓉酥看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都,“无琴。” 无琴就守在外边,闻言应声出现在阮弗的面前,“王妃。” 阮弗抿了抿唇,道,“你出去看看,王爷为何还不回来?” 她的脸色是少见的严肃,无琴闻言也不多问,沉声应下之后,便又立刻消失在了院子中。 一旁的嬷嬷闻言,道,“王妃……这……” 阮弗皱了皱眉,没有出声,但坐在榻上等待的样子却更加让人觉得似乎有大事要发生了。 时间慢慢过去,直道酉时三刻,厨房已经将膳食搬上了桌子,无琴却仍旧没有带回任何消息,玉无玦更是还没有回来。 阮弗也越发坐立不安了。 冷嬷嬷虽是知道她此时的心情,但还是上前提醒道,“王妃,先用过膳食吧,王爷若是知道王妃担心至此,必定会担心。” 阮弗想起玉无玦自己的小心翼翼,加上近日遇刺之事,虽是让她觉得有些难安,但还是听了冷嬷嬷的话,移步到桌边。 冷嬷嬷与盼夏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上前去给阮弗盛饭和布菜,但阮弗提着筷子吃了一两口之后,却迟迟没有再下筷了,往日里,盼夏见此,必定是要说一通的,但是,今日她站在阮弗的身后,眸中也只流露出一些焦急的神色,好半晌之后,才道,“王妃,再不用膳,饭菜就要凉了。” 阮弗轻叹了一口气,冷嬷嬷见此,劝了一两句之后,阮弗方才继续动了筷子。 而此时,晋王府,远离主院的另一处院子,或者说,林大夫的药卢之处,却是有些兵荒马乱。 林大夫的药卢中,不断走出几个晋王府的小厮,手中端着一个个水盆,而水盆里的水,却并非是清水,而是带着淡淡的血腥味的血水,而整个药卢里,在草药的味道之外,还弥漫这一股掩盖不住的血腥味。 药卢的床上,躺着一个人,脸色苍白,俨然是玉无痕,他看起来伤害得尤为严重,但是,如今却没有人围在旁边看着,反倒是矮榻的另一边,坐着一人,林大夫一脸凝重地在给他包扎伤口,正是阮弗担忧着为何还没有从城外回来的玉无玦。 玉无凡站在一旁,身上也有一些伤口,但是,看起来比正躺在床上的玉无痕和此时正在让林大夫治理伤口的玉无玦都要好许多。 玉无凡的声音有些担忧,“林大夫,四哥如何了?” 林大夫声音有些严肃,“王爷身上的伤口,大多数伤在要害之处,胸口这一处,只差半寸便要伤到心脉了,何况,伤口有些深,这段时间,还需好好休养,不宜动手。”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玉无玦的伤口撒药,玉无玦上半身的衣物已经退下,退下的白色里衣,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片,而上半身,也可以看到一道道深色的伤口,胳膊上,小腹上,胸口之处,皆是深深浅浅的伤口,虽是用了最好的创伤药物,但还在溢出血丝,可见伤口之深及危急。 在林大夫撒药的时候,他虽是一言不发,但是从紧绷的身子便可看出其在艰难忍耐,额上冒出了细微的汗珠,俨然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疼痛。 林大夫说完之后也是一言不发,持续拿着纱布止血、撒药,然后包扎伤口。 而这小小的药卢,也围了不少人,其中一人,正是原本应该听从阮弗的命令出去寻人的无琴。 无棋也受了伤,受伤的程度也不亚于玉无玦。 玉无凡听着林大夫的话,眸中的担忧更多了一层。 然而,原本闭目在忍受着的玉无玦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动静小一些,王妃怀了身孕,对血腥味尤为敏感。” 林大夫闻言,抬眼看了一眼玉无玦,继续包扎伤口,“王爷先别说话,出声震动心肺,对伤口不利。” 玉无玦闭了嘴,但是又猛然睁开了眼睛,“什么时辰了?” 无琴在一旁应道,“王爷,酉时三刻了。” 玉无玦道,“回去告诉王妃,就说我在城外遇刺了,并无大碍,如今正在书房与十二等人议事,让她先用过了晚膳,在院中等我或者再来书房都可。” 无琴闻言,微微一顿,似乎有犹豫之色,但玉无玦却厉声道,“还不快去。” 无琴一直跟在两人身边,自是懂得玉无玦的脾气,但是,更懂得阮弗的脾气,闻言拱手,无声应下,退了出去,玉无玦好终于松了一口气一般。 林大夫见此,却非常不满,这位爷,年轻的时候是个不安分的主子,让他这个大夫时常失去耐心,如今,成年了倒好,仍旧是个不安分的主子,这么两三句话的时间,他胸口的伤口便有溢出了一些血液。 林大夫终于没好气地道,“王爷若是还要说话,老夫便是在世神仙也救不了王爷,若是不想让王妃和未出生的小世子担心,请王爷莫要说话!” 玉无玦好似没有听到似的,但却真的抿唇不语了。 主院里,阮弗听了冷嬷嬷和盼夏的话,又拿起筷子吃了几口饭,正当她觉得某种不对劲的时候,外边便响起了脚步声,阮弗猛地抬头看过去,变见无琴匆匆而来。 她猛地站起来,“无琴,如何了?” 无琴垂眸走进来,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王妃,王爷已经回来,回城路上遇到了一些麻烦之事,因此耽误了,如今正与济王殿下及十二皇子在书房议事,一时无法回来与王妃用膳,请王妃先自行用膳。” 阮弗见此,沉默地看了无琴好半晌之后,皱了皱眉,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点了点头,“你在一旁等着。” 说罢,她一声不发,坐下来,神色平静地用膳,任由冷嬷嬷和盼夏为自己布菜,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用了与平日一样多的膳食。 冷嬷嬷见此,终于松了一口气,但是,阮弗在放下筷子的时候,突然对着无琴,神色微微冷漠地道,“说罢,王爷发生了什么事情。” 无琴毫无意外地抬头看向阮弗,他知道什么也瞒不过阮弗的,王爷虽是担心王妃看见了自己初时受伤的恐怖模样而不让王妃知道,更是担心王妃有孕受不了太浓重的血腥味,导致她今日都无法用膳而刻意隐瞒,但有道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王爷这番话,无疑已经让王妃生疑了,尤其是他在药卢中呆了这么长的时间,身上沾惹了血腥之味,以王妃如今对异味的敏感之处,怎么可能觉察不出来。 因此,听到阮弗这么说,无琴道,“王妃,王爷受伤了……有些严重。” 阮弗猛地一下站起来,险些打落了桌上的筷子。 而另一边,药卢之中,林大夫已经为玉无玦包扎好伤口,玉无玦也被移到了药卢旁边的一处房间中休憩,玉无凡神色担忧地道,“四哥,你……” 玉无玦闭了闭眼,脸色仍旧是苍白,人看起来也少了许多生气,“我无碍,你去看看十二,他比我伤得还要严重一些,另外,着人传话出去,就说,我受伤严重,昏迷不醒。” 玉无凡神色严肃,“我知道了,四哥放心。” 玉无玦点了点头,声音虚弱,道,“夜半的时候,着人叫太医来府中一趟,不要弄太大声势,该知道的人,知道便行。” 玉无凡又应了一声,看着玉无玦脸色不太好,道,“事情我会安排好,四哥今夜当好好养伤才是。” 玉无玦闭上了眼睛,只发出了一个轻嗯的声音。 玉无凡见此,正要退下,不防外边传来一阵脚步声,恭敬的声音纷纷响起,“王妃。” 玉无玦闻言,刷了一下睁开了眼睛,原本有些虚弱的样子,在他猛地睁眼的时候便被掩去了一大半,看起来,好像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失了点血导致的血色不足一样。 他唇角升起一抹无奈的笑意,玉无凡反应过来的时候先是震了一下,一转身,果然看到阮弗神色担忧地出现在了门口,而她是身后,跟着的正是小心翼翼的盼夏,和始终面无表情的无琴。 阮弗一出现在门口,看着玉无玦静静躺在榻上的样子,她阖了阖眼眸,再睁眼睛的时候眸中浓烈的担忧已经被一股冷漠所代替。 玉无凡摸了摸鼻子,走上前去,“四嫂……” 阮弗见他,眸中的冷漠少了几分,透出一股淡淡的关心,“林大夫说你也受了一些伤,虽不算是大伤,但也不能忽视,先去休息着吧,其余的事情我来做。” 玉无凡松了一口气,虽然他并不赞成玉无玦瞒着阮弗的举动,但见阮弗这时候出现了,也觉得心头挪开了一块大石头,他点了点头,便退出了房中。 阮弗这才看向躺在榻上的玉无玦,玉无玦声音的虚弱减少了几分,有些无奈朝她伸手,“阮儿。” 他并不指望受伤之事能瞒住阮弗,只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身上的伤口,也不想在那个时候扰她用膳,让她闻到那些浓重的血腥味,从而影响了她如今已经因为有孕而难以捉摸的食欲。 阮弗神色冷漠地看着玉无玦,但并不难发现她眸中还有一些怒火,气玉无玦,更是气自己,明明不论是盼夏还是冷嬷嬷,都有些奇怪,还有那一盒芙蓉糕,绝对不是玉无玦着人定制的,因为他不做这等计划外的事情,但她就是没有早一步知道,甚至分明已经有所怀疑了,却还是听话地先用了膳食方才问无琴到底发生了何事。 她刚刚已经与林大夫问过了玉无玦的情况,也见到了玉无痕伤势之严重,可想而知玉无玦当时遇到的所谓刺杀,是何等危险。 她极少有生气的时候,但一旦生气起来,整个人也是执拗得让人无法。 恰好这时候,林大夫着人将玉无玦的药端了上来,面对玉无玦伸出的手,阮弗冷着一张视而不见,看得玉无玦眸中多了更多的苦涩。 阮弗直接拿过了小厮拿上来的汤药,坐在玉无玦的床边,舀了一勺黑乎乎的,有些难闻的,甚至会让她因为有孕而觉得胃内翻涌想要呕吐的汤药,但她却无暇顾及这一点,只觉得心中那钝钝的疼痛的感觉,从心底弥漫至全身,让她拿着汤匙的手,也渐渐有些颤抖。 一汤匙的药,被她轻轻吹了一口,虽是不说话,甚至神色也不见好看,但还是动作小心地送到了玉无玦的唇边。 玉无玦轻轻叹了一口气,握住阮弗有些不稳的手,就着汤匙将那苦不堪言的药给喝了下去。 阮弗一言不发,他除了刚才那一声呼唤之外,也未曾再说什么。 虽然她冷着一张脸,但玉无玦知道,她其实什么都懂的。 真是个聪明的让他感到无奈的女子。 可是两汤匙的药过后,阮弗便没了动作,低垂着头看着手中的药碗,一滴眼泪,啪嗒一声落在了手中的药碗之中。 除却某个时候,玉无玦何曾看到阮弗流泪,这一下,觉察的时候也不禁慌了神,却见这一滴泪落下,阮弗双肩微微颤抖,无声无息,玉无玦却觉得刚喝下的苦不堪言的药汤,将那一抹苦味,扩散至全身,尤其是在心口,浓得化不开。 他有些无措,顾不得身上的伤口,忙伸手揽住阮弗,拍了拍她的肩膀,焦急地道,“阮儿,我无事,真的,别哭……” 身上的伤口虽是因为动作而生疼,但玉无玦觉得,更疼的是自己的心。 他一手轻拍阮弗的后背,一手抬起以指腹为她擦掉无声落下的泪珠,只觉得,每一滴泪珠,都烫在了他心口。 “阮儿,我不是有意瞒你……你若是不知,这时候我也会着人去告诉你……别生气,是我的错……”他有些焦急,也有些慌张,他想到了阮弗会因此而生气,而质问,因此而担心他但唯独没有想到阮弗会因此而流泪。 阮弗只是无端生起的情绪,记得林大夫的话,哪里敢让玉无玦乱动,胡乱抹了一把自己不知为何控制不住的泪水,赶紧止住了玉无玦,声音有些软有些哑地道,“你别动,林大夫说了,伤口太深,这两日要好好养着。” 见她如此,玉无玦哪里还能不听她的话,当即便躺好,一动不再动了,见着阮弗有些通红的眼眸,这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别担心,我没什么大事。” 阮弗红着眼睛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看着手中的汤药,想到自己的泪水滴了进去,鼻音浓浓道,“无琴,重新倒一碗汤药过来……” 她话音才刚刚落下,手中一空,玉无玦却已经将她手中的汤药拿走,一口灌入了口中。 “你!”阮弗有些气急看着他。 可玉无玦眸中神色柔和,微微苍白着脸看她,让阮弗一下子便没了脾气。 其实,又何曾有脾气呢? 玉无玦将汤药在一旁的矮几上,这才揉捏着阮弗湿意未干的手,见她神色松动,轻声道,“别气,我将今日的事情和我为何会受伤之事全盘告诉你可好?” 正文 第221章 做戏做全 阮弗轻叹了一口气,对着房外的无琴道,“去叫林大夫过来一趟,王爷的伤口又裂开了。” 说罢,她轻轻压着玉无玦在榻上躺下,道,“余事不急,急也不在这一时半刻,我明白你想做什么,伤口才刚刚包扎好,今夜先好好养伤,有什么事情,明日起来再说。” 她都这么说了,玉无玦自然是听阮弗的安排,当即便好好躺在床上,也当真不与阮弗解释什么,因为他知道,阮儿如此聪明,从得知他受伤的那一刻,必定就已经知道了他接下来想要做的事情。 林大夫果然很快过来,见到玉无玦身上的伤口果然崩开了一点,又溢出了血丝,只冷着脸重新给他换了药,包扎好之后也一言不发的离开了,显然是生气了。 重新换了药,阮弗便勒令玉无玦在林大夫的药卢休息,也不让他回主院了,玉无玦自是没有什么意见,加上药效作用,在榻上躺了一会儿之后,呼吸便渐渐平稳了。 阮弗坐在床边,看着玉无玦躺在榻上,脸色还有一些苍白的样子,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良久之后,才出了门。 她只吩咐了站在门边的无琴好好守门之后,便朝玉无凡所在的地方而去了。 可她却不知,在她出了门之后,榻上的玉无玦,却又缓缓睁开了眼睛。 玉无凡虽是受了一些伤,但并无大碍,见到阮弗过来,忙起身,“四嫂。” 阮弗淡淡点头,看了看他,“可还好?” 玉无凡点点头,“多谢四嫂关心,我并无大碍。” 阮弗点了点头,神色才有些松软,道,“十二如何了?” 提起玉无痕,玉无凡眸中的担心便更多了,玉无痕至今都还没有醒过来,他内伤外伤都受了,倒不是严重至生命垂危的地步,但是,内伤难治,也实在是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 阮弗轻叹了一口气,玉无凡却道,“我刚刚听闻,四嫂今日从宫中回府的时候也遇刺了?” 阮弗点了点头,“高车族的人,也并不是意外之事,在这永嘉城中想要刺杀我,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对方怕只是想要给我一个提醒,或者警告。” “提醒?”玉无凡皱眉。 阮弗摇了摇头,“大事将起,如今,这场即将到来的变动,已经不是未知的角逐了。” 玉无凡紧紧抿唇,阮弗这才道,“与我说说,今日遇刺的情况。” 提及今日的事情,玉无凡尚有一些后怕,松了一口气之后,才道,“今日我们从城外回来,在竹林中便遇到了那些人,来势汹汹,出手如同杀人的木偶一般……” 玉无凡回忆起今日的事情,双眸微眯住。 玉无玦这么多年,也遇到了不少刺客,无一不是真正要让他命丧当场的,因此,任何一次遇刺,于他而言,都可寻常对待了,但是,今日所遇见的刺客,如木偶一般的杀人机器,甚至杀不死的模样,很快便让他们明白了这些人究竟是些什么人,与高车族打交道了许久,即便对方一直在暗处,也足够了解蛊虫这等东西,何况那些刺客,身上的内力、功法,显然都是有些邪乎的,因此还有何不明白,是高车人在出手罢了。 阮弗听到此处,明白了一大半,玉无玦遇上的与她今日遇上的,应该都是同一类人。 她道,“所以,你们便将计就计了?” 玉无凡道,“四嫂都明白四哥的计划?” 阮弗轻嗯了一声,“说是将计就计,或许也不算是,无玦大约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吧。” 从知道她怀孕开始,玉无玦对高车族的耐性便越发便小了。 玉无凡点头道,“正是,如今虽然我们知道了对方会有所动作,但因为四哥在永嘉城中,许多事情都能运筹帷幄,对方即便是做好了七八分的准备,仍旧是忌惮四哥,因此,只会拖后,甚至做更多的筹谋,包括今日的刺杀,能将四哥如何了最好,若是不能,对方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若是四哥今日当真出事了,机会难得,对方必定会选择在这段时间动手,因此,四哥便索性让对方认为,他今日受伤严重……” 阮弗轻叹了一口气,虽然她从来就不因为玉无玦武功高强而觉得他在面对这等刺杀之事时每一次都能安然无恙,但是,这段时间是特殊时期,他不可能不设防,而今竟然还如此损兵折将,她心中一开始是担忧不已的,但是,后来便也很快就想通了,他必定是借机将那些人都引出来。 可饶是如此,听了玉无凡的话,她手心仍旧是出了一把汗。 见到阮弗沉默不语,玉无凡不禁有些担心,担心是否今日玉无玦的所作所为,让她不满。 “四嫂,你……” 阮弗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了,这两日,无玦大约还是要养伤为重,许多事情可能都要麻烦你了。” 玉无凡忙道不敢,阮弗点了点头,眸中却骤然升起一抹冷意,“今次之后,我必定要让高车族再也掀不起任何风浪。” 玉无凡微一惊骇,眸中也多了一些冷冽之意思。 这一夜,宫门原本已经落锁,然而,在巳时的时候,晋王府的人手持晋王妃的令牌,叩响了宫门,守着城门的人,只见晋王府的人匆匆往太医院而去,此事还惊扰了陛下,不多久之后,便见太医院的一帮太医匆匆出了宫门,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有些严肃,而更为重要的是,连元昌帝身边的心腹太监安成也在深夜奉旨出宫,在太医之后,往晋王府而去。 这一场动静,虽是有些大,但是,但守着宫门的人却得安成公公的特别叮嘱,万不可冒出一句事关今夜动静的话,而太医的离去,虽是有声势,却刻意做得很隐秘,加上这深夜的动静,看起来也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然而,即便是如此,几乎是在太医离开皇宫的同意同一时间,永嘉城中,于暗处关注着某些动静的人立刻便得到了消息,几处暗影,纷纷往永嘉城中的多处而去。 几乎也是在太医被送进晋王府的时候,隐藏在晋王府外围的一些暗影,也在以一种隐秘的方式,传达着某些消息。 太医进入晋王府,足足两个时辰,到了后半夜的时候方才离开,但离开的,也只是一半的人数而已,剩下的一半,却是在天明的时候都未见出来,而晋王府主院的灯火,也亮了一夜,然而,却极少有人知道,晋王府主院的主人,今夜并没有出现在里边。 更不会有人知道,今夜,玉无玦休息得极好。初时伤口愈合的关键时期过去,次日醒来的时候,他神色已经恢复了不少,阮弗怕碰到了玉无玦便在另一处歇下,然玉无玦刚刚醒来她便出现在了房门外。 见到玉无玦醒过来,神色恢复了不少,她也松了一口气,上前去,握住他的手,关切道,“如何了,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玉无玦摇了摇头,抬手抚了抚阮弗的发丝,道,“我无碍,让你担心了。” 虽然玉无玦说自己无碍,但阮弗仍旧是不放心,看了他好久之后,又叫人去将林大夫叫过来。 玉无玦也由着她去了,林大夫很快就过来,给玉无玦诊了脉查看了伤口之后,才满意地点头,“虽是只有一夜的时间,但今夜王爷并未出现发热之症状,可见伤口恢复当是没有问题,然,接下来,仍需要好好休息,饮食清淡才好。” 阮弗一一记下了,林大夫又给玉无玦原来的药方添加了两味药之后,才着人去煎药。 阮弗这才松了一口气,吩咐人打了水过来给玉无玦洗漱。 玉无玦见她这般亲力亲为的样子,虽说是极为难得,乐意享受,但到底是不舍,接过了她手上的巾帕擦了脸之后,又喝了一碗清粥,喝过了林大夫着人哪里的汤药之后,眼见阮弗神色满意之后,方拉着她坐下。 虽然阮弗不需要他的解释,但他还是将自己的打算与阮弗说了一遍,与阮弗所知与猜想的并无太大的差别,虽然遇刺是有些意料之外的事情,但是,将计就计却已经是计划之内的事情。 故意受伤,制造假象,引敌出手,请君入瓮。 可高车族人何其狡猾,自然不会轻易相信,若是想要让他们相信,还需做好万全的准备。 阮弗道,“你的计划我都明白,不过做戏就要做全面,我今早已经往药王谷那边传信,晋王府里里外外的戒备也加固了几层,只是,接下来,你又当如何行事?” 玉无玦微微一笑,“这段时间,十二大约要在王府中养伤一段时间了。” 阮弗点头,神色微微有些疑惑,不过还是道,“自然。” 明明是在说接下来的打算,可怎么就突然说到了玉无痕的事情? 玉无玦伸手抚了抚阮弗的脸颊,道,“昨日遇刺的时候,原本对方是要向我出手的,但是十二替我挡住了,因此伤得比较重,林大夫说是内伤,大约需要调理一个月的时间,一月之内,只怕十二一日十二个时辰,约摸有十个时辰都会在沉睡中治疗……这段时间,要委屈阮儿日日对着一张十二的脸了。” 听到他这么说,阮弗皱了皱眉,而后恍然大悟,“你……你是想要借用十二的身份。” 玉无玦微微颔首,外边,无琴已经拿着一个包袱进来,恭敬道,“王爷,东西拿到了,十二皇子那一份,济王殿下与林大夫已经拿过去。” 玉无玦微微颔首,“放着吧。” 无琴面无表情地放下东西,而后便退出了房外。 阮弗几乎立刻过去将包袱打开了,只见里边放着一个锦盒,锦盒一打开,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赫然出现在眼前。 她回头看了一眼玉无玦,便见玉无玦神色柔和,含笑看着他。 经过一夜休息,虽然林大夫依旧仍旧叮嘱玉无玦要好好休息,但是适当行走,且不动用武力导致伤口裂开,其实已没有太多的问题,于是,小半个时辰之后,玉无玦所在的这个房间,便见一张顶着玉无痕的容貌的人靠坐在了榻上。 阮弗仔仔细细瞧着盖上了一张人皮面具的玉无玦,也不得不承认,这张做成了玉无痕样子的人皮面具实在是十足十的像,若是忽略那双看着自己的带着柔和情意的双眸,阮弗当真会以为这人便是玉无痕了。 纵观朝中的诸位皇子,倘若真的要论下来的话,玉无痕的身形与玉无玦是最为相似的,尤其是这两年,玉无痕也在渐渐长身子,光是看背影,与玉无玦便有八九分相似之处,只是,两人,一个惯常都是嘻哈玩闹的形象,一个却是温润如玉的样子,气质上的差别,让人难以觉察两人之间的相似之处罢了,而玉无玦如今覆上了一层面具,再加上稍微改变一番周身的气质,俨然就是一个玉无痕。 何况,人人都有惯常的思维,自是不会有人刻意去怀疑和观察这个人不是玉无痕这个可能了。 见阮弗这般直直地看着自己,顶着一张玉无痕的脸的玉无玦勾了勾唇,道,“阮儿若是一直这般盯着我的脸看,只怕十二醒过来之后,我便让他离开永嘉历练几年,经了风霜再回来了。” 阮弗闻言一愣,有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我若是日日去十二那边盯着他那张脸上的面具看,你会乐意?” 玉无玦闻言,果然沉了脸。 阮弗见此轻笑出了声音,玉无玦看着她眉目中的担忧被笑意取代,眸中也多了一些无奈。 他赶紧将阮弗拉过去,阮弗怕牵动了他的伤口,也不挣扎,赶忙走过去,但是,此时此刻的玉玉无玦顶着这么一张脸,实在是有些让她无所适从。 玉无玦轻笑了一声,自然也是不愿意如此做,抬手将那人皮面具撕了下来,这才继续与阮弗叙话。 午后,永嘉城中,无声之处起了一些流言,却无形之中于相互传播。 说是晋王殿下昨日遇刺,如今受伤严重,甚至有可能危及生命,甚至还传出了,晋王妃因此而晕倒的传闻。 听闻消息的朝中一些人臣子,纷纷上门想要拜访,但晋王府却闭门不见客,甚至,连院阁只要臣子林墨和李秀上门拜访,也不得其门而入,如此更加惹人怀疑了,关于晋王受伤严重危及生命的说法,也渐渐被定了下来。 阮弗坐在往宫门而去的马车之中,自是听到了外边小声议论的声音。 “……晋王和晋王妃恩爱非常,出了这样的事情,不知王妃如何了?” “据说,据说昨夜城外的厮杀很是惨烈,今日外人进城的时候还说那竹林深处的土地被鲜血染了一大片……可见晋王殿下危矣……唉,可惜了晋王妃……” “小声些,莫要乱说话……” “……” “晋王妃昨日好似也遇刺了,惊动了永嘉城的护卫……” “唉……今日永嘉城内也是戒备森严,以前从未听闻晋王殿下出过事,难道当真是要变天了啊……” “……” 马车外边,杂乱低语的声音与街市的喧闹,一道传入了阮弗的耳中,她闭了闭眼,唇边升起一抹薄凉的笑意,未发出一声,马车缓缓往宫门而去。 只是,在马车走动的时候,微风掀开马车车窗的帘子,映出一张苍白无神的脸,被一些有心之人看在了眼中。 于是,只在阮弗从晋王府往宫门而去的这一段时间,关于晋王受伤的流言,又多了一个版本,从晋王妃为此晕倒,到黯然伤神、以泪洗面再到阮弗进入宫门的时候,已经流传成晋王受伤严重恐不治,晋王妃黯然伤神人憔悴及晋王殿下其实已经出事,晋王府押下消息不许外流。 而同一时间,永嘉城的高处,有人目送这阮弗的马车,一路往宫门而去,只道她在宫门口下了车,身影消失在了宫门之内。 正文 第222章 未雨绸缪 “见过父皇。”阮弗与元昌帝行了一礼。 元昌帝忙道,“行了,这些虚礼就免了,你坐。” 阮弗怀孕的事情自是没有瞒着元昌帝,因此,元昌帝自知道了这件事之后,每次让阮弗入宫,几乎都让阮弗直接坐下说话。 阮弗谢过元昌帝之后,便一旁的矮凳上坐下,元昌帝这才语气有些焦急地道,“老四如何了?” 虽然安成已经去晋王府见过玉无玦,回来之后也与元昌帝说了一番玉无玦的情况,但元昌帝仍旧是有些不放心。 阮弗微微点头道,“父皇莫要担心,无玦现下已经无事,皮外伤愈合需要一段时间,昨夜情况也尚好,并未出事,今早大夫去看过之后,也道经过一夜,恢复尚好。” 以阮弗对玉无玦的关心能够说出这么一番话,元昌帝也松了一口气,“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然而,这口气松了之后,元昌帝眸中的怒火便不再掩饰,只闻得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元昌帝一只手拍在手边的茶几上,茶几上的茶杯因为震动而倒下,洒了一地的茶水,“敢对朕的儿子下手,朕看他们是越发猖狂了!” 阮弗凝眉,赶紧道,“父皇息怒。” 元昌帝冷哼一声,缓缓平息了怒气之后,才看向阮弗,“说罢,你们还有什么计划。” 他虽然是担心玉无玦,但是,这些年玉无玦是如何度过的,元昌帝并非心中没有数,如今,外边的消息传成那样子,元昌帝心中亦是有自己的计较。 阮弗今日进宫,为的就是这件事,因此,直接与元昌帝说了玉无玦接下来的计划。 一个时辰之后,阮弗从御书房中出来,然而,等她出来的时候,御书房外边,六部的几位大臣,林墨和李秀早已在外等候了。 见到阮弗从里边出来,这些人也并没有任何意外,但是玉无玦的事情,他们都听说了,甚至在从府上来到皇宫的这一路上,几乎也将各个版本听了个遍,这时候见到阮弗,不免有些担心,纷纷上前,神色凝重,“晋王妃……” 阮弗朝这几人点了点头,“几位大人可是在等候陛下传唤?” 几人点了点头,但还是纷纷开口道,“晋王妃,晋王受伤一事……不知现下如何了?” 阮弗轻叹了一口气,这口气轻轻的,却莫名让她的眼角增添了几分悲伤、无力、无奈以及众人极少在她身上看到的那一种无助的感觉。 只是这么一点,众人便已经已经知道,外边的传言,只怕十之八九是真的了,晋王殿下是真的受伤严重。 “还请王妃宽心,晋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 阮弗苦笑了一声,“多谢唐大人吉言,但愿……”她顿了顿,开口说话的声音极轻极轻,“但愿王爷能够熬得过去……” 说罢,她又重新扬唇一笑,“这段时间,我只怕是并无太多的心力在朝事上,朝中各事还要劳烦几位大人了多尽心了,另外院阁那边,也许多要注意一些。” 林墨和李秀见着阮弗这般强颜欢笑,却并不知该如何出言劝慰她,毕竟阮弗在他们的心中,一直以来都不是娇弱的女子,但如今…… 两人只能郑重地点头,阮弗点了点头,“陛下还在等待诸位,本妃先告辞了。” “晋王妃慢走……” 阮弗点了点头,转身离开,长长的宫道上,她的背影,显得孤清而又单薄,也唯有这个时候,方才让人觉得她也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女子,一个丈夫受了重伤无能为力的女子罢了…… 几位等待在御书房外边的大臣们见此轻叹了一口气,微微摇头,往御书房而去。 安成已经在门口等待了,见到几人过来,道,“几位大人请进,陛下已经等待多时了。” 几人闻言,赶紧快步进入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元昌帝靠坐在高椅上,神色凝肃,带着一抹肃杀之意,让进入了御书房的几人皆是心中一凛。 几人纷纷朝着元昌帝行礼之后,元昌帝方才重重叹了一口气,“诸位爱卿可知朕为何单独宣你们入宫?” 几人面面相觑,但见元昌帝这般凝重的神色,心中虽是有些猜想,但皆是不敢确定。 元昌帝看着几位心腹大臣的神色,摇了摇头,“这皇城,只怕是要乱了啊。” 几人闻言,皆是大惊,林墨和李秀面上的震惊神色算是少了一些,但是,诸如唐大人这样的老大臣,面上几乎是可以用惊恐来形容了。 “陛下……” 元昌帝摆了摆手,直接从桌子上拿了一个折子,翻了翻之后,递给安成,“这是刚刚晋王妃离开之前,留下来的,是今早晋王写给朕的折子。” 几人面上的神色更是震惊,刚刚在御书房外边还看到阮弗,说起玉无玦受伤之事,晋王殿下这时候难道不应该是昏迷不醒?如何写折子? 但是元昌帝显然并没有给这些人想太多的时间,折子交到安成的手上,安成恭恭敬敬拿下来,“几位大人请看。” 情况至此,几人也顾不上别的,直接拿着安成递上来的折子,便当殿看了起来。 一张折子在五六个人的手上传了一遍,待看完的时候,已经是一刻多钟之后的事情,但无一例外的是,看完了折子的人,面上的神色,皆是震惊、是愤怒、是不敢置信…… 唐大人似乎已经顾不得在殿前失仪,一脸震惊,“陛下……这……” 他手上还拿着那一张折子,虽然方才阮弗已经与元昌帝说过了玉无玦的计划,但是,在阮弗进宫之前,玉无玦还是手写了一分折子呈交给元昌帝,上边所讲的,便是高车族如今在永嘉城中的情况,以及接下来,他所要做的事情,甚至也解释了,如今外传的他受伤的事情,其实也不过是一场计谋而已,折子交给几位大臣看,他们完全看得明白,也知道如今永嘉城内的情况究竟是如何,然而,就是因为如此,他们才如此震惊。 “陛下……微臣失查,竟不知城内情况已经危及至此。”唐大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其余几人也纷纷跟着跪在地上。 元昌帝摆了摆手,“朕叫你们过来,不是来与朕请罪的,晋王的折子你们也看到了,觉得如何?” 岂止是如何,经过前段时间对高车族清理之事,虽然后来一切都慢慢平静了下来,但是,这些人心中都是有数,那一阵动荡,或许将清理了朝堂之一角,然而,实际上,起到的作用,并比特别大,只是治标不治本,假以时日,对方必定会卷土重来,到时候,到时候的祸患,便能震荡朝野。 而玉无玦这番连根拔除的计划,自然是再好不过…… 震惊过后,几人也慢慢回过神来,又拿着手中的折子细细看了一遍,当真确认了现下的情况之后,也纷纷表达自己的意见,但也皆是同意之言语。 这些是心腹大臣,元昌帝自是乐意见到这样的局面,见着几人对于玉无玦的的提议没有其他的意见,元昌帝道,“既然诸位爱卿都同意晋王的提议,此事便如此定下了,接下来永嘉城中的状况,必会发生巨大的变化,朝中将来如何,城内的百姓是否能够安然,以及朝堂诸臣的安危,都系在诸位爱卿了的身上了。” 这番言语,可谓是元昌帝对他们地信任,几人纷纷表示,必定会竭尽全力。 元昌帝见此,满意地点了点头,然而,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却道,“诸位爱卿都是朕的肱股之臣,朝廷的栋梁之柱,兢兢业业之心,朕一直都看在眼中,朝中有你们在,朕无论如何都是放心的,即便是百年之后……” 这话颇有些交代遗言的意味,几人听到元昌帝说到这儿,各自对看了一眼,却是纷纷跪在地上,额头垂地,“陛下……” 元昌帝道,“你们知道朕是何意,高车族之事,在辰国经营多年,朕始终未曾觉察,才导致了如今其发展越发壮大,甚至到了危及国本的时候,这是朕的失察之过,如今,四方暂时安定,高车族的忍耐,却已经渐渐走到尽头,一场浩劫在所难免,晋王尚且有拔除根本的心,朕自是不愿再看他们他们能有死灰复燃之象,然而,朝中高车族分布在暗处,若想查清,乃是千难万难之事,此番晋王以己安危引敌出没……但万事皆是可有意外发生,高车族多年的经营,朕并不敢确定到头来不会出现任何差错,今日你们在此,朕便首先告诉你们,此番行动,朕若是有任何闪失……” 几位大臣闻言,皆是面色惊恐,“陛下慎言!” 元昌帝却始终面色平静,道,“此乃未雨绸缪之言,诸位爱卿不必惊恐,朕若是有任何闪失,辰国大统,交与晋王,晋王在朝野声望皆高,不仅有明君之相,且始终秉承朕的治国大略,朕自是放心不过,朕也相信他能撑得起辰国的社稷,然若是乱象发生,诸位爱卿需第一时间拥护晋王,并尽心辅佐!” 这么多年来,元昌帝从未有过关于立诸的任何言论,然而,却在这个时候提出了这件事,甚至还是这般平常的语气。在场地几位大臣,心中又是担忧又是惊恐,感到惶惶不安。 但此时此刻,他们却都只能无声跪在地上,听候元昌帝这番如同交代后事一般的话。 安成始终静静立在一旁,御书房中出现了一瞬的安静,元昌帝转过头,跪在地上的几人只觉得听到了安成轻微地脚步声,而后,不久就,又听到安成渐渐靠近地脚步声。 “诸位大人……”安成平静的声音响起。 几人抬起头,却见安成的手中抱着一个长条的金黄的雕刻着蟠龙图案的盒子,元昌帝道,“立诸的圣旨朕已经拟好,今日的话,希望诸位爱卿记住了。” 上了年纪的唐大人几乎是热泪盈眶,朝着元昌帝深深拜服,“臣遵旨……” —— 另一边,阮弗出了宫门之后,便往晋王府而去,然而,就在她从御书房离开,往宫门而来的这么一段时间,这皇宫身苑的某一处宫墙之处,却有一个身影,朝着皇宫的西北角而去,那边,正是雍和宫的方向。 雍和宫中,齐妃已经多日没有出过寝宫了,也多日无人前来拜访,对于这番变化,她心中已是有数,但却仍旧表现得不骄不躁。 嬷嬷从殿外走进来,脚步有些匆忙,在齐妃的耳边说了几句话,齐妃闻言,唇边升起一抹笑意,“晋王妃来见了陛下之后,陛下便即刻召见六部几位官员,还有院阁的理事?” 嬷嬷声音刻意压低了许多,“正是,外边的人悄悄传了消息进来,晋王妃在御书房中留了一个多时辰,后边几位大臣也留了一个多时辰,如今几位大臣已经离开,分明已是午时,陛下却未曾传膳。” 跟在元昌帝的身边这么多年,齐妃自然是懂得元昌帝的脾气,大事将生,元昌帝便会这般,整日整日待在御书房中,甚至不传膳。 她笑了笑,手指轻轻抚着摆在窗台上的一朵玉簪花,那玉簪花原本已在雍和宫中消失了许久,但这两日,不知为何,也不知如何,竟然又出现了。 “是么?”齐妃笑着问了几句,“昨日晋王遇刺了,如今陛下这般模样,看来,晋王的情况,是不太好了。” 嬷嬷淡淡一笑,并不说话。 齐妃轻笑了一声,轻抚玉簪花的手一顿,再放手的时候,那一朵娇嫩的花朵,已经被她掐在了手中。 站在她身后的嬷嬷,只听到一个冷笑的声音,“今夜,本宫想要见见故人了。” 另一边,阮弗刚刚回到晋王府,才刚刚从马车上下来,王府的管家便匆匆迎了上来,与阮弗说了几句什么话之后,便见阮弗蓦的脸色一变,而后脚步匆匆往府中进去了,也便是在这等时候,晋王府不远处的一处角落,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 楚王府中,林晚刚刚给玉无惊喂了药,看着玉无惊连着几日也没有一点醒来的迹象,轻叹了一口气。 恰巧,外边传来冷崖的声音,“王妃,老夫可否进去看看王爷?” 林晚闻言,站起身来,走出了门外,“是冷先生。” 冷崖微微点头,林晚轻叹了一声,道,“王爷刚刚用药了,冷先生若是想去看望王爷,便进来吧。” 冷夜轻轻点了点头,“多谢王妃。” 林晚微微摇头,冷崖是府中的贵客,玉无惊更是对他礼遇有加,冷崖进来之后,她便如往常一般道,“王爷还未醒来,冷先生请自便,本妃先去给王爷看第二碗药。” 冷崖点了点头,林晚见此,也不在多言,往门外而去了。 房门大开,但房中,却只有冷崖和躺在床上的玉无惊两人,冷崖看着玉无惊,神色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慢慢靠近床边,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他却从袖中拿出了一个手掌一般大小的布包,布包一打开,便见里边排放着几根银针。 冷崖看着银针,神色悠远,却坐在了玉无惊的床边,挽起他的袖子,将几根银针拿下,动作利落而熟练地刺入了玉无惊手臂上的几处穴位,轻轻碾压,不过是几息的时间,便见玉无惊手臂上,皮肉如同变得透明了一般,皮肉之下,血液流动的模样,竟是一清二楚,密密麻麻的血网,让人觉得人触目惊心。 然而,更为触目惊心的是,那密密麻麻的血网之中,随着几根银针继续落下,便出现了一个个如同米粒般大小蠕动的东西,穿梭在血网之中,它们慢慢蠕动,肉眼可见,却几乎与血液的颜色融为一体,若非细细观察,必不能发现,而随着这些东西的蠕动,玉无惊原本平静的面庞,也渐渐升起了一些痛苦之色,甚至额头上沁出了密密的汗珠。 冷崖见此,眸色微沉,继续拿出几根银针,这一次,却是扒开玉无惊的衣襟,直接刺入了玉无惊的胸口几处大穴,银针没入肉体,只留了半寸在体外,而随着银针没入,玉无惊的神色也渐渐恢复平静,他手臂上,皮肉下的血网也渐渐变得模糊,那些蠕动的东西,也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 冷崖松了一口气,看着床榻上恢复了平常的玉无惊,却如同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平静地将玉无惊身上的银针拿下来,放入了原先的布包,站起身,未发一言地离开了。 正文 第223章 冷崖劝言 阮弗脚步匆匆进了府门之后,还没有经过第二道门,脚步便缓了下来,面上那一瞬的惊慌,早已消失不见,“人走了么?” 问出这句话,她语气还有一些冰冷。 萧风闻声出现在阮弗的身后,语气微沉,“回王妃,人已经离开了。” 阮弗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却首先往林大夫的药卢而去。 里边,覆着一张玉无玦的脸的玉无痕仍旧静静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变化,萧风并不跟阮弗走进去,而是站在门外,目不斜视。 不多久之后,阮弗才从里边出来,往另一处院子而去,那里,才是玉无玦真正呆着地方。 他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坐在书案后边,在翻着东西看,神情闲淡,带着一股儒雅之气,此时他面上并未带着面具,见到阮弗进来,他正要起身,却被阮弗制止住了,脚步有些匆忙地走过去,“可还好?” 玉无玦见着她脚步有些匆忙,皱了皱眉头道,“小心些。”说罢还是不顾阮弗的制止,站起身来牵住了她的手,在另一边的软榻上坐下。 阮弗却仔仔细细看了他一会儿,眼见并没有任何不妥这才松了一口气。 玉无玦却皱眉道,“我无碍,日后走路小心些,否则你让我如何放心。” 阮弗淡淡一笑,眼睛微弯,“我知道,我心里有数。”她一手覆上自己的腹部,道,“这里还有一个小家伙,我记得呢。” 玉无玦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不在这个时候去纠正她那个“小家伙”的称呼了。 抬手抚了抚阮弗的发丝,道,“今日进宫如何?” “父皇比较担心你,不过我已经与父皇说过你的伤势了,父皇如今当是安心了一些,至于我们要引出高车族的计划之事,父皇也同意了,我出宫的时候,六部几位尚书和林墨李秀,以及翰林院的几位老臣都在等待父皇传召。” 对于这样的结果,玉无玦并不感到意外,阮弗接着道,“朝中的事情,父皇会有安排,接下来,便是如何逼迫他们出手的事情了,你如何做?” 玉无玦道,“这些日子,你便好好待在府中,余事莫管。”顿了顿玉无玦握住阮弗的手放在手中揉捏,动作中带着不难觉察的眷恋,继续道,“从明日开始,我会搬去十二府中住上一段时间。” 阮弗眸中升起一抹担心,“你的伤……” 玉无玦摇了摇头,“已经不碍事了,不过是皮肉伤而已,我不会动武,若是不放心,你挑着几个大夫跟我过去?” 阮弗轻叹了一口气,瞥了一眼玉无玦,“罢了,即便是搬去十二府上,只怕你仍会趁着某个时间又偷偷跑回了府中。” 玉无玦莞尔一笑,“知我者,莫若阮儿也。” 阮弗才懒得与他贫嘴,与他说了几句话之后,外边便传来王府管事的声音,“王妃,肃王殿下前来拜访王爷。” 闻言,阮弗挑了挑眉,“倒是来得够快。” 玉无玦并不意外,道,“外边的传言,只怕是要将我传得半条命都不剩了,他也理应来看看了。” 阮弗点了点头,道,“让他现在花厅等着,我一会儿便过去。” 王府的管事应下之后便退下去了。 玉无玦这才握住阮弗的手,道,“我与你一道去看看。” 阮弗按住他的手道,“你好好休息,我去见见便是了。” 玉无玦本来还想要说什么,只见阮弗神色不容反驳地看着自己,只好摇头道,“也罢,无需理会过多,将人打发掉便是。” 阮弗点了点头,“我知道。”说罢,便站起身,施施然离开。 玉无玦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房门之外,柔和的神色方才渐渐退却,眸中升起一抹浅淡的深思,“无琴。” 无琴应声而现,“王爷。” * 阮弗到达花厅的时候,里边已经传来了玉无凡和玉无央说话的声音,见到阮弗过来,两人赶忙站起来,“四嫂。” 玉无央看了看阮弗,今日阮弗穿了一身素色的衣服,银白色的衣裙好似将她整个人往日的明丽都压下了几分一样,加上眉眼里边淡淡的忧郁之色,让人蓦然便觉得她身上那一股化不开的忧虑。 玉无央站起身,上前拱手,“四皇嫂。” 阮弗淡淡点头,人已经进来,在主位上坐下,往日里唇角常常带着的那一抹笑容,也已经消失不见,“七弟今日怎么过来了,自我嫁入晋王府之后,这还是七弟第一次上门拜访呢。” “未曾登门拜访,是我之过。”玉无央从善如流,顿了顿,他抬眼看阮弗,语气里也多了一些担忧,“听闻昨日四哥出城办事,回来的时候遇刺了,今早城中却已经传了许多关于四哥受伤的流言蜚语,便是十二也……不知四哥现下如何了?” 说到后边,他语气当真是焦急。 阮弗闻言,轻叹了一口气,“也不知外边的流言都变成什么样子了,我才刚刚从宫中回来,这才坐下便听说了七弟来访,还没有听人说外边的流言如何了。” 玉无央闻言,抿了抿唇,道,“外边的流言,也只是流言蜚语罢了,皇嫂不必理会。” 阮弗摇了摇头,微微垂眸道,“王爷的确是受伤了,外边并非是流言蜚语。” 玉无央瞳孔微缩,阮弗道,“也不知道外边的流言怎么说,七弟在来的路上想必也听了一些,不妨与我说说。” 玉无央摇头,“流言不尽其实,外边已有人传着说皇嫂为此已经病倒,如今我见皇嫂虽是面有思虑,气色不足,但也并未如流言所说,因此,流言所传的四哥受伤严重,昏迷不醒之言,想来也是以讹传讹了。” “以讹传讹?”阮弗摇了摇头,却是站了起来,“七弟今日专门过来,就是为了看王爷,既然来了,便随我来吧。” 说罢,阮弗便当先站起来,往花厅的侧门而去。 玉无央愣了愣,玉无凡唇边划过一抹不屑之色,却还是道,“老七,这边去吧。” 玉无央沉了沉眉,去还是跟着阮弗的方向过去了。 看到躺在床榻上的玉无玦,饶是玉无央也是震惊不已,这人脸色苍白,唇色失血,整个房间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汤药的味道,显然并不仅仅是受伤不轻这么简单,是真的昏迷不醒,并且只是看着这副样子便知道,只怕玉无玦真的会躺在床上昏迷许久,好似不会醒过了一般。 玉无央皱了皱眉,惊愕不已,“四哥怎么会……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 阮弗坐在床榻边,抬手为躺在床上的人将被子往上扯住了一些,看着被覆盖了玉无玦面具的玉无痕,轻轻叹了一口气,眸中的担忧之色并不掩饰半分。 她道,“这段时间,高车族人之事,七弟总不会忘记了吧?” 闻言,玉无央身形一震,“高车族,皇嫂的意思是,四哥受伤是因为……” 阮弗点点头,“没错,你四哥的功力如何,想必你心中也是有数。”阮弗这话说得平常,但却是抬眼淡淡看了一眼玉无央。 玉无央眼神微闪。 阮弗却并不如何,继续道,“这世上能这般伤得了他的人,并没有几个,昨日他遇刺,那些人,大概是中了高车族人的蛊毒,功力野蛮非常,出手处处透着诡异,所在才导致了现下的局面。” 玉无央似乎处于某种震惊之中,良久才反应过来,道,“皇嫂的意思是说,现下,高车族的人隐藏在永嘉城中,是在对四哥不利?” 见着玉无央的神色,阮弗眼眸微沉,却点了点头。 “这……” 阮弗冷笑了一声,已经站起身来,“先出去吧,别打扰了王爷。” 玉无央这才反应过来,跟着阮弗出去了。 到了室外,阮弗才道,“此事确然是高车族之人所为,如今,高车族人频繁在城内、城外、甚至永嘉附近活动,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顿了顿,阮弗看了一眼玉无央,都,“七弟,肃王府与晋王府之间的立场是如何的,咱们心知肚明,今日你来探望无玦,究竟存了什么心思,我们也明人不说暗话,如今,你也看见了……” 玉无央闻言,眸中划过一抹尴尬,“皇嫂,我确然是真的听闻了外边的流言才……” 阮弗却抬手阻止了玉无央的话,道,“别的不必多说,但是,高车族却是对辰国不利之人,现下,楚王受伤,尚昏迷不醒,而无玦也……不论如何,我想提醒七弟一句,辰国的敌人,是高车族,不是咱们内部的自己人。” 玉无央道,“皇嫂说得是,我明白。” 阮弗沉沉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点头,“既然如此,想必七弟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才是。” 玉无央拱手道,“皇嫂放心,我绝不会让高车族之人危害辰国。” 阮弗点了点头,眉心流露疲惫之色。 玉无央见此,便道,“四哥吉人自有天相,四嫂与临渊公子是友人,想必已经替四哥寻医问药,还当宽心才是。” 阮弗微微点头,“虽是受伤,只是需要疗养的时间多了一些而已。” 玉无央点头,与阮弗说了几句宽慰的话之后,方才离开。 看着玉无央离开了,玉无凡这才皱眉道,“四嫂,以老七的性子,怎么直接说出了高车族之事?” 阮弗摇了摇头,道,“不管他知道了多少,这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若是咱们什么也不说,才会觉得奇怪,何况,即便说出来,也并没有什么,肃王心思深沉,有时候是个优点,有时候却未必不是他的缺点,不管他今日是带了试探的目的而来,还是真的自是想要确认你四哥的情况如何,如今,咱们提出高车族的野心,他心中定然会有疑问,一旦有疑问,不能及时解决,便会犹疑。” 玉无凡轻呼了一口气,“四嫂考虑得到周到。” 玉无央是个心思深沉之人的确没有错,这一次,玉无玦受伤,外边又传成了那个样子,他心中必定是有疑虑的,疑惑于玉无玦此番行为是否有何用意,如今得知是因为高车人之事,加上若是接下来,玉无玦当真要逼迫对方动手,这局势,便是可利用的地方。 只是……玉无凡皱了皱眉,“方才见老七的神色,似乎他并不知道齐妃与高车族那边的关联。” 阮弗皱了皱眉,道,“十之八九是不知的,高车人野心若此,若是玉无央知道了,未必不会怀疑齐妃日后会卸磨杀驴,怎么可能还会被其所用?” “呵,倒是难为了!”玉无凡轻嗤一声,不过他好似又反应过来什么一般道,“既然如此,为何四哥和四嫂不……” 阮弗摇了摇头,“说了固然是好,至少玉无央未必会真的还会听齐妃的话,只是,谁也不知他究竟如何决定,这世上谁还拒绝无上的权利,何况,最坏的结果,若是事成,齐妃也不会真的将人赶尽杀绝,只不过放给的权利没那么大罢了,而且……楚王想必也不会对他如何。” 玉无凡点了点头,但还是皱眉,阮弗道,“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是,没有玉无央两兄弟,齐妃也必定不会那么顺利,不顺利,这件事如何能在极快的时间之内解决?” 玉无凡这才恍然大悟,“还是四嫂考虑得到周全。” 阮弗摇了摇头,唇角却升起一抹苦笑,轻声道,“六弟可听说过史上记载的宣武帝杀弟的事情?” 宣武帝杀弟,是上千年前的一段历史了,玉无凡不知阮弗为何提及,疑惑地看着她,“四嫂怎么突然提及这段史事。” 阮弗语气幽幽道,“宣武帝有一一母同胞的兄弟灵王,但宣武帝的母亲却因为生下宣武帝的时候差些难产而极度厌恶这个儿子,因而对灵王溺爱有加,一心一意为灵王谋夺皇位,为了小儿子排挤自己的大儿子,导致宣武帝幼时便受了不少磨难,但是后来继承皇位的却是对国有利的宣武帝,宣武帝的母亲对此很是不满,而灵王在母亲的溺爱之下也成长为野心勃勃之人,宣武帝继位之后,与太后里应外合,想要谋夺王位,结果宣武帝是如何做的呢?” 这段历史,但凡是有些学识的人都是了解的,更何况是玉无凡这样的皇室子弟,玉无凡道,“宣武帝始终知道太后和灵王一直在里应外合,纠集兵马想要谋国,但始终一言不发,甚至还听从太后的命令将上好的封地和兵权交给了灵王,养富了灵王,导致后来灵王拥有足够的兵力,一路顺利打回都城,加上太后里应外合,都城几乎倾覆,最后是宣武帝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力挽狂澜……” 说到着了,玉无凡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四嫂这是……” 阮弗轻叹了一口气,“我大概也是在做宣武帝当年在做的事情,如今史书上记载的,宣武帝对胞弟维护有佳,恩赐不断,却将灵王骂得到体无完肤,承受千年骂名,只道他野心勃勃,忘恩负义,对宣武帝崇拜有加,对他当年击杀胞弟,守护都城的计策赞不绝口,然而,其实在我看来,却未必如此,谁又能能说,宣武帝不是一直以来就在将灵王养成一只将来会推翻自己的狼?他若是一开始就对灵王不利,甚至软禁灵王,后世对他的评价,只怕不是如今这般的圣主,毕竟在灵王没有谋反之前世人眼中的灵王,也不过是一个纨绔的王爷罢了。今日,我做的这件事,目的也如那宣武帝一般,肃王不会站在你四哥这一边,即便是将来……不论将来如何,他好则袖手旁观,不好则会是你四哥的绊脚锁,而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人出现,也不会留到以后让你四哥落人口实,你可明白?” 更为重要的是,这其实也是元昌帝暗中的意思,虽然没有明说,可是阮弗知道。 元昌帝想要为玉无玦扫清日后的障碍,但却想将此事交给阮弗来做,其中是何心思,阮弗并不打算深究,因为,这本身也是她想要做的事情。 她的丈夫,将来的史书上记载的他将会是浓墨重彩的君王人物。 玉无凡并不知晓阮弗的那些心思,但听完阮弗一番话,眸中震惊之色,久久不散。 尤其是阮弗说这件事的时候,后边的语气,渐渐冰凉,哪里还是那个平日里对他们温和以待的四嫂。 可……可这才是那个可以以一己之力游走在中原诸国的孟长清不是么。 “四嫂,你……” 阮弗见着他震惊的神色,忽然一笑,道,“这么,六弟怕了么?” 玉无凡这才反应过来,眸中的震惊渐渐消散,“四嫂一切都是为四哥考虑,我有何畏惧?” 阮弗笑了笑,却没有再说什么。 * 另一边,玉无央回到府中之后,便听闻冷崖已在府中等候了。 他眉头微皱起,往书房而去,冷崖已经在里边等待了许久,见到玉无央回来之后,道,“王爷回来了?” “不知冷先生到来,所为何事?” “王爷刚刚是从晋王府回来?”冷崖不答反问。 玉无央沉眸点了点头。 冷崖轻笑一声,“老夫看王爷的神色,看来,晋王的确如外边所传一般,受伤严重?” 玉无央道,“的确是,昏迷不醒,我看,比二哥还要严重许多。” 冷崖眸色深深,划过一抹思虑,却并未说什么。 玉无央道,“不知冷先生……” 冷崖眸中的思虑一闪而过,唇角升起一抹笑意,从袖中拿住一个东西,放在玉无央的眼前,玉无央看了,瞳仁一缩,猛地看向冷崖,“冷先生!” 冷崖见着玉无央的神色,道,“王爷害怕了么?” 玉无央咬牙道,“这是二哥的兵符,可召唤城外二十五万兵马。” “的确是。”冷崖点头道。 玉无央沉声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冷崖忽的沉下了脸,“王爷这段时间还能见到齐妃娘娘?” 玉无央脸色一沉,只听得冷崖继续道,“恐怕王爷还没有觉察,娘娘已经被陛下软禁在后宫了吧?” “怎么会,前些日子,本王的侧妃还能进宫给齐妃娘娘请安。” 冷崖嗤笑了一声,“也只能进去,只能请安了而已,王爷若是不信,不若去问问楚王妃,看看楚王妃这段是时间是否还能如往日一般进宫给齐妃娘娘请安。” 玉无央闻言,眉头深深皱起,冷崖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此事必定不是信口开河,但是,他冷冷看向冷崖,“冷先生又是如何知道的?” 冷崖道,“老夫是如何知道的,并非是重要之事,只是,王爷可曾想过,楚王此时受伤,而娘娘几乎也是同一时间被陛下软禁在雍和宫,为的是什么?” 玉无央并非愚笨之人,只稍稍一想,再看一眼冷崖手中的兵符,便道,“冷先生的意思是……” 冷崖无声点了点头,玉无央却道,“怎么可能,二哥是辰国的大将,辰国不能少了二哥,父皇怎么会在此时……” “因为此时,四方安定,九国有约,已经用不上楚王殿下了!”冷崖冷声道。 玉无央紧紧抿唇,眸中还有犹疑之色,冷崖却并不急着刺激他,道,“如今王爷昏迷不醒,辰国的士兵不会承认一个昏迷不醒的王爷,这块兵符,也迟早要被交到陛下的手中,王爷是楚王殿下的左膀右臂,在这等时候,当有一些决断之力,还望王爷三思才是。” 玉无央眸色沉沉,冷崖继续道,“何况,近段时间,永嘉城内,戒备森严,想必王爷也看出来了,高车族活动频频,这皇城,以及陛下,也当被好好保护才是,而这如何保护,自是看水手中有能挥刀杀敌的兵马了。” “只是,二哥如今……” “楚王殿下如今正在昏迷之中,何时醒来谁也说不准,然而,王爷若是在惊醒之时,只怕会顾忌与陛下的父子之情以及宫中的齐妃娘娘而不会有所动作,楚王殿下信任王爷,既然如此,王爷还有何可犹豫,何况……晋王妃嫁入晋王府,陛下的心意,王爷难道还不明白么,还是王爷真的要等到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中原大统,晋王的声望水涨船高,再劝着楚王与晋王拼个高下,届时与今日比起来,胜算如何?在说句大逆不道之话,陛下可还等得了二十年的时间……”冷崖声音平平,但是每说出的一句话,似乎都在以某种方式刺激着玉无央。 玉无央闻言,沉默了许久之后,才道,“我知道,冷先生请先回去吧。” 冷崖见此,深看了一眼玉无央,也不再多说,却将手中的那块兵符放在了书房的桌案上,“老夫告辞了。” 冷崖才刚刚走了一两步,玉无央却忽然叫住了他,“冷先生留步!” 冷崖转回身看着玉无央。 玉无央眯着眼看了冷崖好一会儿,“冷先生还有何私心?” 冷崖道,“自是有私心的,王爷追随楚王殿下,为的是兄弟情义和日后腾达,而老夫也并非是淡泊名利之人。” 玉无央拧眉看着冷崖。 冷崖道,“容老夫再说最后一句,如今楚王殿下无法行动,未必不是最好的时候,王爷与楚王殿下兄弟情深,与其等待将来让史书给楚王殿下记上一笔不太光彩的过去,不如现在,由王爷将一切交到楚王殿下的面前,楚王殿下,只能被动接受,虽然是一样的结果,但却是不一样的事实。” 说罢,他也不等玉无央的反应,与玉无央拱了拱手之后,便退出了书房。 离开书房,冷崖唇角才生起一抹冷然笑意,往日里有些超然的眉眼,渐渐变得深沉。 * 深夜的雍和宫,一派宁静,主殿里,齐妃的宫殿内,只留着一盏昏黄的烛火。 而主殿外边,却没有任何守夜的人。 齐妃仍旧穿戴整齐,静静地坐在榻上,手中翻阅着一本书卷,更漏之声与烛火之声交互混合在一起,在寂静的深夜,发出细微的声音。 齐妃的书页又翻开了一页,便见摆放在前边,那已经燃尽了的香炉发出一阵小小的嗡嗡的声音,几乎不能为人所闻,但她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唇角升起一抹笑意,齐妃从榻上站了起来。 她才刚刚站起来,便听见从内室的屏风后边,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娘娘,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故人相见,还请现身。” 正文 第224章 都城乱 随着齐妃的声音落下,屏风的后边,便走出一个人影,此人正是冷崖。 冷崖从屏风后边走出来,与齐妃隔着几步的距离,见到齐妃,他面上神色恭敬了许多,“见过圣女。” 冷崖朝着齐妃行了一个大礼。 齐妃微微点头,看了冷崖许久之后,才轻叹一声道,“多年不见,这些年辛苦冷先生了。” “不敢。”冷崖赶紧道,“辅助王爷,本就是老夫的分内之事,更是高车族的大事。” 齐妃闻言,神色松缓了更多,满意地点了点头,此时,她身上流露着一股淡淡的倨傲之意,转身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之后,才对冷崖道,“楚王现下如何了?” 冷崖就站起齐妃不远处的地方,道,“圣女放心,楚王一切都好,蛊虫在王爷身上生效,无人觉察得出来,近段时间,王爷安然于府中。” 齐妃这才轻呼了一口气,眸色中升起的那一股淡淡的恍然之意,也因为这口气而吹开了,不留半分。 齐妃这才道,“有冷先生在,楚王在外边的情况,我自是放心的,如今陛下虽是什么也不做,更没有任何动作,但我在宫中,实则已经等同于被软禁,行为处事,也是处处受制,便是今夜与冷先生相见,也是花费了许多心思,只怕冷先生也不能多留,因此,之情发展如何,还请冷先生尽快与我详说。” 齐妃都如此说了,冷崖自然不会有所拖延,当即也将事情与齐妃汇报了一遍,“虽然陛下未曾有何动作,但是,近段时间以来,城中戒备之森严,却是有目共睹的,自上一次晋王在太平湖击杀我等族人之后,拔掉了诸多暗桩……如今,族中两派皆是损伤严重,如今城内戒备,晋王是想方设法想要断了我等内外的联系。” 齐妃听完这一番话,轻笑了一声,“断了我等内外的联系?呵,都说晋王智绝天下,可惜,终究是不太清楚咱们高车族人的本事,高车族人之间的联系若是单单只是靠人言,只怕也撑不到今日了。” 冷崖笑道,“圣女英明。” 齐妃摇了摇头,“我本来想着等到皇儿更为成长一些,掌握了更大权利,直接接手了辰国的皇位,免了这么多的流血之事,可惜……事与愿违,族中那些个废物……”说到这里,齐妃顿了顿,神色中多了一些不快的阴霾,“这些个废物,不信任本宫的皇儿,如今辰国未定,就已经等不及了,赶着本宫的皇儿上位,想要尽快瓜分了这辰国大地,也不看看,如今中原是个什么样子,江南富庶之地,是不是他们能够轻易踏足的!” 冷崖眉头微皱起,“圣女息怒……族中的几位长老,想来只是等不及了。” 齐妃冷哼一声,“一只脚要跨进了棺材的人,说什么等不及?” 冷崖闻言,默默不语。 齐妃道,“公羊先生这段时间可进入中原了?” “自太平湖击杀,以及多出暗桩被晋王拔除之后,公羊先生已经第一时间赶到中原,如今已在永嘉城内主持大局,族中长老异动,已经被公羊先生制住,请圣女宽心。” 齐妃点了点头,“公羊先生回来了,本妃就放心了,论用蛊之术,族中,便是我也比不上公羊先生……”虽是这么说着,但是齐妃的语气并不完全放心,顿了顿道,“公羊先生那边,你还是多看着一些。” 冷崖懂得其中的道理,闻言更是凝重点头。 齐妃道,“这一次,便是本宫觉得时候未到,也不得不出手了,陛下已经觉察……本宫也等不了了,如今陛下按兵不动,本宫猜不透圣意,但绝不能坐以待毙。” 冷崖道,“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就等娘娘在宫中放出的好消息。” 齐妃微微眯眼,“肃王那边如何?” 冷崖微微勾唇道,“今日老夫已将王爷的兵符交给肃王,傍晚十分,肃王已经带着兵符去城外,城外二十五万兵马,其中十员大将,十中有七皆是王爷的人,而这其中的一半还是咱们族内自己人,娘娘大可放心。” “皇儿的人,本宫自然是放心的,如今,皇儿那边的事情,便交给冷先生了。” 冷崖恭敬地应下了,但,顿了顿,他还是道,“只是肃王那边……” 齐妃轻笑了一声,“肃王……本宫当年将这两兄弟抱回雍和宫中领养的时候,为的就是今日,也为了给皇儿寻个足够分量的盾牌,冷先生便放心用吧。” “老夫明白了。”冷崖笑道。 “如此天色已经不晚了,冷先生便先出去吧。”齐妃轻叹一口气道。 冷崖却没有立刻告辞,抿了抿唇,“娘娘可知,为何陛下会突然怀疑娘娘?” 齐妃笑一声,“这宫中,没了宣王,便只剩下本宫了,何况,上一次……族中那几个想要逼着本宫出手的废物,必定是泄出去了一些信息,不然,陛下不会在这么快的时间之内怀疑上本宫,可惜……如今陛下也只是怀疑而已,没有足够的证据,他也不能在本宫的面前如何,何况,本宫在这深宫中呆了二十多年,陛下不可能不怀疑我没有提前为自己铺设好路子,不会贸然对我如何。” 冷崖却道,“即便如此,只怕事情也不会那么简单啊,如今晋王虽然是受伤了,并且今日肃王确认了消息,只是,老夫这心里,却始终觉得有一些不敢确定之处。” 齐妃道,“冷先生是谨慎之人,而晋王也并非是一般人,尤其还是这等时候,自然是需要多加考虑,只是……事情是公羊先生安排,说句实在话,本宫虽是不太相信公羊先生对于族中大事的地坚定之意,但是,对于公羊先生的驭蛊能力,却是深信不疑的。” 听到齐妃这么说,公羊先生也只好抿唇道,“老夫明白了。” 齐妃点了点头,公羊先生这才拱手道,“老夫先行告退。” 齐妃点了点头,冷崖便如来时一般,我那个屏风后边而去,只听到一阵细微的声音,这个主殿之中,便只剩下齐妃一人了。 齐妃坐在榻上,茶几上的茶水早已凉透了,她却依旧坐在原地,静静不动。 良久之后,她才轻叹了一口气,手掌一挥,便见她袖中飞出一对小小的如同金蚕模样、实则却连绿豆大小都不足的小东西,在昏黄的烛灯之下,这对小东西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但是,待渐渐飞往昏暗的地方,便隐隐约约可见其透着一股淡淡的金黄色泽,不引人注目,却也不会让人忽视了。 它们动作极快,只从齐妃的袖中飞出,便瞬间穿过窗户,往雍和宫外飞窜了出去。 齐妃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眼角透出一股浅淡的疲惫之色,嬷嬷也在这个时候从殿外走进来,“娘娘。” 齐妃轻嗯了一声,“扶我去榻上躺一躺吧。” 嬷嬷赶紧走过来,齐妃不言不发地由着嬷嬷扶往榻上而去了。 * 玉无玦如今已经以玉无痕的身份在永嘉城内活动,虽然众所周知,玉无痕一直跟在玉无玦的身后,以玉无玦为尊,然而,对于许多人而言,玉无痕即便是是个皇子,也是身无官职,甚至不理政事,往日更是连上朝都不怎么上,除非元昌帝有令或者是玉无痕自己有所求的时候才会出现在朝堂上,而他更不像玉无凡那般与朝中各部之间皆有联系,且如今更是因为辰国商业发展之事与户部之间有着不能让人忽视的联系,因此,玉无痕始终是个让人知道其存在却不会特别关注的人。 因此,当玉无玦即便顶着玉无痕的身份在永嘉城中活动甚至出现在朝堂上的时候,也不会让人觉得有太多的惊讶之处。 何况,他看起来,还不会做什么事情,只整日无事的时候便往晋王府中跑,这倒是符合他一派的作风。 众人不会觉察到他,但这些日子,玉无玦却并非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做。 御书房之中,玉无玦仍旧顶着一张玉无痕的脸在觐见元昌帝,这已经是这几日以来,玉无玦第二次以这张脸来见元昌帝,不过倒也并没有让人觉得突兀。 元昌帝看了看他,见他虽是玉无痕的模样,但在他面前,举手投足之间,却全然都是自己的习惯,不由得摇头失笑。 玉无玦抬眼看了元昌帝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元昌帝道,“这几日情况如何?” 玉无玦道,“昨日老七有出城了一趟,不过几个时辰的来回,不过,已经得到消息,突云营几位将领的家眷,今早已经暂时离城了。” 元昌帝挑眉,“离城了,呵,为将之人,对于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竟然这般没有自信,手中分明掌握二十五万兵马,便是有逸王和地天玄军,有朕的皇城护卫和禁军,硬拼起来,说不准,失算的还是朕呢。” 玉无玦道,“以防万一,也并无不对,若是二皇兄醒着,这些人自然是不会像如今这般没有底气,只是,二皇兄不醒,他们自然是没有十足把握,未雨绸缪,无可厚非。” “你倒是看得开!”元昌帝冷哼一声道。 玉无玦微微勾唇,“突云营是跟在二皇兄身边最久的一队兵马,几位主将也是跟着二皇兄一路斩杀过来建功立业,得到父皇的赏赐,如今,能有这般行动,大约是老七拿着二皇兄受伤之事来做文章,激起了他们的反抗之心罢了,何况……” 玉无玦顿了顿,从袖中拿出一张薄薄的纸张交给元昌帝,“突云营这几个主将的背景,这段时间,我着人查了查,却是查出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只怕就算是没有老七做的文章,这突云营在或许在二皇兄尚未发觉的时候便已经成为了二皇兄的拥护者。” 元昌帝拿过来一看,只见那薄薄的纸张上,写着的正是如今突云营的几名主将的背景,从这几人出现在军中的时候一直追查,竟然竟然发现了诸多细密的联系,而最后的结果都将这些人指向了同一个方向——高车族。 元昌帝“啪”的一声将那纸张仍在桌上,“好,这是好得很!” 玉无玦不以为意,唇角的笑意,杂了一丝嘲讽。 朝中有不少高车族的人,元昌帝心中早已明白,这会儿虽是生气,但也还不至于不可遏制,只冷声道,“朕倒要看看,还有多少人,这么多年,竟然丝毫不露藏在朕的眼皮底下!” * 玉无央并未频繁出入城外,只是在前两日频繁出城之后,之后的这几日,也一直都好好待在永嘉城内,自己的府邸之中。 而晋王府中,关于晋王已经惊醒的消息始终没有发出,甚至外边竟已经传出,晋王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晋王府大门紧闭,晋王妃也再也未曾出门过。 楚王府中,玉无惊依旧昏迷不醒,林晚日日在前尽心照料,眼中全是担心,便是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而与此同时,永嘉城内的局势也渐渐由一开始的戒备森严变得明显可见的,透着一股让百姓已经觉察到的不安之意。 辰国元昌帝二十七年,六月初,已经进入盛夏时节,某一日深夜,永嘉城城西一处官员的府邸,朝中一位大臣无故亡于府邸,第二日,府中的下人发现的时候,只见这位大臣尸身被白蚁所覆,面部被啃咬得面目全非,恐怖至极。 然而,还不待京兆衙门和刑部将此事查清,继永嘉城西发生的这件莫名其妙的事情之后,城北的几户人家的健壮儿郎,不知为何,也是在一夜之间,从健健康康的男儿,变成了完全没有自我意识,如同被人控制了一般的木偶人,吓得城北百姓一片恐慌。 城西相继出事,且事情怪异至极,导致永嘉城内人心惶惶,百姓极为不安,而一些原本默默无声的年轻学子,突然莫名奇妙出现,在城内大开言论,言语之间将城西与城北的事情夸大其词,煽动百姓的不安。 而似乎也是一夜之间,关于永嘉城内异常情况出现之事,不知从何处传了出来,竟明目张胆地与高车族扯上了关系,关于蛊虫之事,也同样被人夸大其词谈论,导致百姓的恐慌更盛。 但是,仍旧是有一部分年轻的学子在这等时候,纷纷出现试图扭转形势,改变百姓的态度,以期望减少恐慌。 于是,在这样的境况之中,城内的混乱可想而知。 元昌帝二十七年,六月初五,元昌帝在早朝上听闻朝臣说起永嘉城内的状况的时候,突然晕厥,后太医初断,陛下晕厥,并无病症,而多日来的高车族蛊虫之事,也很快联想到了元昌帝的身上,但一经某位太医提出,此人便被大太监安成着人拉走了,事情被压下。 然而即便如此,蛊虫殃及帝王的消息,仍旧是不胫而走。 城内、朝中皆是恐慌一片。 六月初六,多日不出府的晋王妃终于出府进宫,单独去见了昏迷不醒的元昌帝,而晋王妃离宫门之后,元昌帝不出两个时辰便醒了过来,但人却仍旧是虚弱无比。 元昌帝醒来之后,下的第一道圣旨便是紧守皇城,以皇城护卫在城中大肆追查高车族之事。 几乎同一天深夜,城中便有人家几十户被皇城护卫带走。 然这还不是结束。 六月初七,就在永嘉城内,依旧人心惶惶的时候,太阳才刚刚落山,城中青石板路上方踱上一层温暖的金光,百姓便已经纷纷回家,关门闭户,只怕祸从天降。 而深夜之时,永嘉城外,突云营二十五万兵马,连续拔营,黑压压的军士在突云营十名大将的领导之下,直往永嘉城而来。 大军迅速往永嘉四个城门而去。 待永嘉城的护卫发现的时候,二十五万大军,已经以后围合之势逼近永嘉。 “来者何人?”永嘉城南,看守城门的士兵看着黑夜中行动自如,黑压压一片不知与多少人马多少势力的人,一边惊慌着人去回报消息,一边大声呵问。 黑暗之中,并无火把照亮,只城门的火把将近前的景象照亮了,便见近前,高头大马,马上之人披甲执锐,俨然是对敌的状态。 明明灭灭的城门灯火的映照之下,突云营十将之首的严照大声道,“突云营,因永嘉城内出现高车族人危机陛下安危,我等奉命进城护驾。” “可有陛下圣旨。”守城的士兵隐约已经觉得将有大事发生,双腿已是颤抖之象,但仍旧是大声问了出来。 严照在黑夜中似乎是笑了一声,笑声清晰,在初夏的风中传入了守护城门的士兵的耳中,“圣旨嘛,自然是有的……” 然严照的声音才刚刚落下,便听得噗嗤一声,一只利箭,已经自他身后射入了城门上那开口问话地士兵的胸口之中。 那士兵睁大了眼睛,只来得及虚弱喊一句,“快……快凑请陛下……” 然而,他的声音立刻便被严照的声音掩下下去,“杀!” 接着无数的箭羽,自严照的身后往城门上飞射而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225章 都城乱(二) 宫门九重,何况,严照带领的一路突云营三万兵马,只是从南门攻破了永嘉城的大门而已。 当突云营的第一支利箭射上城门士兵的胸口的时候,隔着重重宫门,正阳殿中的元昌帝已经得到消息了。 自从前两日元昌帝在朝堂上当殿晕厥之后,这几日便再也未曾上过朝,一直在正阳殿中修养,正阳殿以外的宫人,每日只见到御医匆匆往正阳殿内而去,却未曾见元昌帝出来过,便是大太监安成也是神出鬼没,神色焦虑,似乎这天就要塌了似的。 而如今,楚王受伤,昏迷不醒,晋王同样受伤,亦是昏迷不醒,除却十二皇子曾经进宫见过一次元昌帝之后,便再也不见任何皇子进宫探望,而怀王玉无镜曾经来过一次却未曾允许进去探视之后,后边再也未曾来过。 众人都以为当殿晕倒的元昌帝,此时此刻,应当是躺在床榻上,行动不便的,而然,此时,正阳殿内的情况,却有些让人出乎意料。 永嘉城门,守门的护卫还没有将突云营闯入城内的消息传入宫中,御林军统领梁羽却已经首先得到了消息。 元昌帝正坐在一个棋盘的前面,手中拿着一颗黑子,听到梁羽汇报的消息,他执棋的手顿了顿,“已经进入宫门了啊。” 梁羽表情冷漠,腰间佩着一把长刀,一只手垂在身侧,一只手却始终放在刀把上,道,“是。” 元昌帝点了点头,手中的黑棋落下,“倒是快。”他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刻漏,似乎是在叹气,“二更天了啊,倒是比朕想的还要早一些。” 坐在元昌帝对面的是依旧顶着一张玉无痕的脸的玉无玦,在元昌帝的黑子落下之后,他便也将手中的白子放在了棋盘上。 一子落下,顷刻之间便将原本还胜负尚未分明的棋局扭转了一个局面,元昌帝眼睛一眯,只见棋盘上的黑子已经被玉无玦一个白字杀得片甲不留,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玉无玦竟然让他感受不到多少危机的前提下,一子绞杀了他全盘的棋子。 棋局已成为定局,玉无玦抬头看了看元昌帝,“如此说来,父皇是打算将突云营的兵马引入皇城之内?” 元昌帝已经才从棋盘上的失败中回过神来,“宫门九重,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还需兵马守护,朕看着怎么的,每个宫门至少也需要三四千人人马,宫门之外,城门仍需有人控制,突云营能真正进城,最后再进入宫门的,也只剩下几万人马,朕倒要看看,老七能有多大的能耐,借用突云营来逼朕。” 玉无玦摇了摇头,“父皇此举未免太过兵行险招。” 元昌帝朗声一笑,笑声何曾有一丝病气,“朕活了这么岁数,什么险招未曾经历过,然而,人生至此,朕的儿子却都学了谋逆之事,从老五到老七,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这皇城兵马便两翻大动!” 玉无玦嘴唇微微抿住,神色微动,却道,“二十五万兵马,还有一部分需去拦住大皇兄的天玄军,天玄军战力过强大,人数或可去掉四分之一。” 元昌帝冷哼一声,却不再说话了。 * 永嘉城中,黑夜,初夏的夜晚,并不酷热,甚至,今夜的夜空,还多了几片乌云,遮住了尚有一些朦胧的弯月。 天早就彻底黑下来,二更天的夜色,即便有火把照亮也看不清十步之外的东西。 城门之南,门上的守卫在一刻钟的时间之内便已经换了一批人,城南的城门大开,又是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只见城外铁骑沉沉的涌进了一批人。 永嘉城内,白天黑夜都有巡逻的士兵,尤其是在黑夜,巡逻的士兵更是尽职尽责,防备更为森严,城门的动静,很快就被他们发现了,而当他们发现的时候,南门的突云营士兵,已经有一半进入了城门,当报信的烟火还来不及射向天空的时候,屠戮与厮杀的动作便已经充斥在南城的门口。 严照一马当先,率先带人冲入了城门,将前来的皇城护卫屠杀之后,便对着身后的副将挥令道,“带五千兵马,前往晋王府,务必把晋王府给我看牢来了。” “是!”副将拱手领命,扬手一挥,沉沉的脚步声响起,黑夜之中已经有一队人马往晋王府的方向而去。 严照当即又指着身后的一员小将道,“你带一批人,往逸王府而去,将舞阳郡主与逸王妃带出来!” “是!” “你,带人去济王府” “你去十二皇子府上。” 严照有条不紊的吩咐下去,得到命令的将领无人反驳纷纷领命,带着兵马离开。 即便离开了许多人,在严照的身后,仍旧有大量的兵马,严照见此,沉声呵道,“其余的人,跟我来,往宫门去!” 就在严照进入南门之后,在南门下达命令的时候,永嘉城的东门,西门与北门,纷纷遭受袭击,西门与东门或还能顽强抵抗一阵,然而,北门却是在突云营的兵马一出现的时候,城门上守门的小士兵才刚刚要跑去与队长汇报,一转身,却已经被身旁的同伴一刀抹了脖子,他在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便已失去了意识,而北门的守门士兵,却根本不用突云营的将军说话,直接打开城门,突云营一过来,便毫无障碍地快马入城,士兵脚步不停,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北门城门重新落下,似乎什么事情也未曾发生过一般。 皇城之中,突云营的兵马在极快的时间之内扫荡各处,夜半的动静,早已惊醒了睡梦中或者尚未进入睡眠之中的百姓,但百姓早就觉察了这两日城中紧张的氛围,因此,听到外边并不算陌生的马蹄声,匆匆的混乱的,夹杂着刀剑相撞发出的声音的动静,无人敢出门。 突云营的兵马很快接近宫门,宫门的守卫比城门更严,突云营一出现在宫门守卫的视线之中,便立刻被阻拦了。 然而,在严照带人逼近宫门的时候,便见一旁,一匹快马匆匆而来,马上之人,正是肃王玉无央。 玉无央一边踏马而来,手中高高举着一卷明黄的圣旨,“陛下有旨,高车族人于城中作乱,大开宫门,突云营进宫护驾!” 城外士兵进宫护驾,这种事情从未有过,宫门守卫自然是不信,“宫门落锁,我等未曾受到陛下着外军进宫的旨意!” “大胆!陛下安危和圣旨,岂容你质疑!”严照身后,一人厉声呵道。 宫门的守卫见此,冷笑了一声,一抬手,宫门上已经有许多士兵拿着弓箭对准城下的突云营。 严照见此,眯了眯眼,但是,眼角却闪过一丝不屑,他身后的这群兵马,是战场上厮杀回来的军队,面对宫门护卫的这些阵势,自然是不当一回事。 宫门上传来一声呵斥的声音,“突云营造反,杀!” 如雨的箭羽秘密急急的往下。 手中拿着明黄圣旨的玉无央见此,脸色阴沉如黑夜,“宫门护卫抗旨不尊,突云营杀!” 两个严厉的声音在黑夜之中毫无交织,但此处宫门的厮杀却已经展开。 此处乃是朱雀门,朱雀门是距离元昌帝的寝殿最近的一道宫门,厮杀过半,宫门轰然从里面被拉开,突云营见此,已如潮水一般涌进了朱雀门中。 而此时此刻,朱雀门的城门,已经被鲜血染了斑驳一片。 玉无央紧随其后进入朱雀门,朱雀门之后,却是一片宽广之地,即便是距离元昌帝的寝殿是最近的一处地方,若是想要杀进正阳殿,仍需要长久的时间,更何况,御林军不仅守护在元昌帝的身旁,更是紧紧守护四个城门。 突云营的兵马进入朱雀门的时候,玉无央首先看到的,却是负手站在不远处,身后站着一批宫中护卫的玉无痕。 兵马在朱雀门前停下来,玉无央从突云营的身后走过来,眯了眯眼,似乎有些意外,“十二。” 玉无玦淡淡看他,却并不作声。 玉无央轻笑了一声,骑马上前一步,“十二的身子如何了?七哥听说,你为了四哥也受了挺严重的伤,如今四哥受伤在府中,今日你站在此处,是要与七哥为友还是为敌?”面对玉无痕,他衣襟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你当真要如此做?”玉无玦道。 “高车族人在城中作乱,危及父皇安危,十二七哥这是位父皇安危着想,不得不叫人进宫护驾。”玉无央道。 轻轻摇了摇头,“何必用这等冠名堂皇的理由。” “看来,十二是打算与七哥为敌了。”玉无央沉声道。 “你觉得你今夜能又多少胜算?”玉无玦扫了一眼他身后的突云营,问道。 自然不会是万无一失,更何况,玉无痕竟然在他还不知道的时候出现在这里,玉无央不得不做其余的怀疑,但他还是眯着眼道,“胜算这等事情,即便是在事情发生的时候,咱们也是难以把握的,十二,这世上,每人能在做事的时候便保有十分地把握,即便事你智绝天下的四哥四嫂也不能,但是,今日我走到了这一步,便只能走下去,如今你孤军奋战,何必如此呢?” 玉无玦神色平静,虽然是一张玉无痕的脸,但其实举止投足之间却都是玉无玦自己的模样,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火把映照之下的玉无央,淡声道,“本王记得,你从未在战场上领兵打仗过,既然连一具把握都不敢说出口,今夜带着突云营逼宫,玉无央,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语气,不是玉无痕的语气,玉无央闻言,猛地一惊,神色惊恐地看着眼前之人,“你不是十二!” 玉无玦嗤笑了一声,衣袖抬起,快速拂过自己的面庞,再放下的时候,手中提着一张薄薄的东西,而玉无玦的样貌,却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他道,“如今,本王再问你一具,你还敢又几分把握?” 玉无央大惊,如同见到了黑夜地鬼魅一般。 突云营前的严照见此,也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晋王!” 而突云营的兵马,手中箭羽,也齐刷刷地对准了玉无玦。 黑夜之中,火把映照之下的皇城,玉无玦眼波平静地看着举着弓箭对准自己的千军万马,可他眼眸之中,却让人觉得,眼前的危险,好像并不存在一般。 而就在千军万马,无数弓箭对准玉无玦和他身后的人的时候,永嘉皇城之中,某一处,一个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人影,戴着宽大的氅帽,在混乱的皇城中,手中拿着一直小小的短笛,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在自己的手掌中,漫步往晋王府的方向而去。 几乎也是在同样的时刻,雍和宫中,齐妃主殿中弥漫着一阵袅袅的香火,她坐在榻上,沉静闭目,雍和宫中,却安静极了。 片刻之后,她猛地睁开了眼睛,眼前小几上发出阵阵烟雾的香炉,突然猛烈地震动了起来,几乎是在眨眼的时间,香炉的盖子如同被什么东西大力地震动了一下,盖子瞬间从桌子上飞了出去,就在这么一瞬间的时间之内,深宫之处,许多宫殿,某一个或许正在守夜,或许正在沉睡的宫女,猛地睁大了眼睛,神色凄厉,却面色僵硬,在黑夜之中透着一股鬼魅的味道。 坐在软榻上的齐妃,也是猛地睁开了眼睛,与此同时,她华贵的衣袍,袖子之中,有什么东西,慢慢滑了出来,在昏暗的室内,并不让人看得清楚。 正文 第226章 孕期小番外一(微博看过可不订) 1。关于儿子还是女儿 自打晋王妃怀孕了之后,晋王殿下的日常就变成了如下形式: 逸王殿下:恭喜弟妹喜得贵子。 阮弗:谢谢皇兄。 晋王殿下:滚!是女儿! 玉无凡:太好了,我终于要有小侄儿了! 晋王:滚!是本王的女儿! 玉无痕:太好了,以后我会带着小侄儿玩遍永嘉! 晋王:滚!远离本王的女儿。 众皇子:恭喜弟妹(皇嫂)喜得贵子。 晋王殿下:……本王若是生了个儿子,本王让你们生不出儿子! 玉无凡玉无痕(惊):四嫂,四哥竟然敢嫌弃你的孩子! 晋王殿下:……儿子女儿本王都喜欢 ** ** 2。关于宝宝的名字 怀孕到五六个月的时候,玉无玦怕阮弗劳心劳神,基本上就严格禁止阮弗接触政事了,既然如此,阮弗自然是乐得自在。 于是闲下来的阮弗,便想到起一件大事——给宝宝起名字。 像每个初次做母亲的人总是想要给宝宝一个最好的名字一般,阮弗一连几日在书房中冥思苦想,翻遍了许多书籍,分别为男孩和女孩选了好几个字,但最后却是无法决定下来。 她这等异常的情况玉无玦自然是很快发现了。 这一日他从大书房中回房之后,却见阮弗靠在床上,凝眉不知在想着什么,他走过去,抓起她的手,柔声道,“在想什么?” 阮弗皱眉看着他,声音有些未曾觉察的娇嗔,“想宝宝的名字……我为咱们的儿子选了好几个字,只是还没有决定好……”话毕她眼前一亮,“你来决定?” 儿子? 玉无玦闻言,虽然面上却仍旧带笑,但眼底却渐渐升了凉意,而沉浸在选字苦恼中的阮弗却没有发现,“哦?是么?阮儿说说,都选了一些什么字?” 阮弗愉快地掰着手指头数道,“晔啊、泽啊、尧啊、辰啊、瑞啊、铭啊……” 她一边想一边掰着手指头,玉无玦眸色却渐渐暗沉。 呵!他的名字可是礼部那边按照皇家惯例定下的,凭什么儿子取名字能得到这等待遇。 他突然一下子握住她的手制止阮弗继续说,“不必如此麻烦。” 阮弗一愣,错过他眸中的精光。 玉无玦笑道,“女儿的名字,咱们自是是要好好想想的,须得谨慎才好,此事,在得知你怀孕的时候,我就已经想着了,等到咱们的女儿生下来,咱们便决定一个最好的。” 阮弗眨眨眼,原来他比她想的还要早。 却听得玉无玦继续道,“倘若真的是个小子……名字自然是由礼部来定,不过阮儿若是想要取个小名,也不必这般麻烦……”说罢,他一眼看到阮弗放在床边的书,只见翻开的那一页,上边一句‘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他言扬唇一笑,直接拿了书本过来将那“离”字指给阮弗,“便这个字了……” “离……离儿……”阮弗有些不确定得问他。 离儿?离儿……玉无玦在心中咀嚼了两遍,果断认定是个不错的名字。 于是在阮弗的惊愕之中玉无玦极快拍板决定了。 阮弗不死心,抓着玉无玦的胳膊商量,“无玦,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日后儿子问她为何取了这个小名,她要怎么回答?是你爹随便指着书上的一个字决定的? 还是……想到这里,阮弗蓦地明白过来,咬牙道,“玉无玦,你故意的!” 什么离儿,分明是这厮一点也不待见儿子! 玉无玦悠然一笑,“怎么会?那是我们的孩子,我看此字不错,不然,难道是莫儿?别儿?小新?小相?” 阮弗定定看他,在他坚决的神色中败下,掩面无言。 玉无玦抬手扶住她,笑道,“如此,便决定了,日后别为这些小事费神。”说罢,他一把丢开那本书,眸中灿然生光。 阮弗在心中默泪:儿子……娘亲对不起你…… 正文 第227章 覆灭(上) 公羊先生甫一出现,不论是不论是青衣还是盼夏,甚至是阮弗身后的无琴,警惕都升了一层。 盼夏与青衣不动声色地退后,护在阮弗的左右两边,皆是神色凝重,青衣手中的青剑,已经染血,而盼夏手中的长鞭,因为割下了那将军的头颅,此时此刻,同样沾了鲜血。 两人分别护在阮弗的左右,于黑夜之中,在火光映照之下,如同两个修罗一般。 公羊先生在几步开外的地方停住脚步,原先躁动不安的士兵因为阮弗视线的转移,以及她面上微变的神色,不知是受到了什么感染,竟然都渐渐停了下来,晋王府前的氛围,不过眨眼之间,已从一开始的剑拔弩张,经由躁乱变成了这会儿的微妙难言。 阮弗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看着不远处站在夜色中的那人,“公羊先生,倒是许久不久。” 公羊先生似乎是笑了一声,手中一把短笛,轻轻敲击在手掌之中,他身上披了一件带着帽子的大氅,整个人的身形包裹在黑色的大氅之中,灰白的头发披散在后,胡须垂至胸口,带着一股江湖人一般的闲散,与上一年与阮弗相见,已经有了更多变化。 “晋王妃,别来无恙?”他客气地开口,声音平静。 “拜公羊先生所赐,本妃这一年来,可时时刻刻苦恼于贵族带来的麻烦。”阮弗声音微冷。 公羊先生似乎是笑了一声,“能让晋王妃这般玲珑的人感到苦恼,倒也算是老夫手下这些个小东西的福气。” 他说着,脚步悠闲地走上前几步,好似一点也不害怕一般,而他的脚步刚动,晋王府中,便闪出十几个灰衣人的身影,将公羊先生和他身边的四个黑衣男子全部包围了起来,面带警惕地看着他们。 阮弗微微抿唇,眯了眯眼,这种时候,这位公羊先生会在永嘉阮弗一点也不意外,只是,她和玉无玦明明暗暗着人查探过之后,除了知道这位公羊先生在永嘉城中留下过痕迹之外,却始终未见其人,更别说能查到他自己真实的踪迹了。 若是没有猜错的话,以他驭蛊的能力,在高车族中的地位必定是非同凡响,今日的行动,这位公羊先生最好的用处,难道不是出现在皇宫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她脑海之中,百般思虑翻腾而过。 对于围在自己周围的晋王府暗卫,公羊先生也不以为意,脚步停了下来,他扫了一眼周围的晋王府暗卫,悠然开口道,“王妃想必在好奇,老夫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纵然阮弗有百般忌讳,但是,如今再见公羊先生,与上一年所见的感觉,已有一种明显的不太相同的感觉。 人的双眼,若能犀利都一定的程度,便可从一人周身气质的变化,甚至面目表情的转变之中明白这个人身上的改变。 即便这位公羊先生如今什么也没有做,阮弗却是知道,一年不见,他在运用蛊虫能力上,必定已经是有了极大的突破。 阮弗挑了挑眉,也不着急,公羊先生不出现在宫中,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而她稍稍细想,便大约猜到,公羊先生会出现在这里,因了她或者玉无玦的原因居多,不管他知不知道玉无玦在宫中,出现在晋王府的目的,都是为他们或者为她而来,而他最后,只怕还是会出现在宫中,既然如此…… 阮弗眯了眯眼,若是药王谷主真的承了她的邀请来永嘉的话,今夜也应当出现了,只是,直到现在,她不仅得不到药王谷主的消息,也并不知道药王谷主到底答不答应她的要求来永嘉,为今之计,只要先拖着这位公羊先生,也给玉无玦更多的机会和时间了,若是药王谷主来了的话…… 因此,她静静站在不远处,隔着人群看向公羊先生,“愿闻其详。” 公羊先生好像知道阮弗在想什么一般,好似知道阮弗有意在拖延时间一般,“以晋王妃的才智,能说出愿闻其详一词,倒让老夫惊讶不已。” 阮弗淡淡点头,“人非神圣,岂能先天便知未曾发生的事情,能猜透别人的想法?如今永嘉城内境况究竟如何,公羊先生与本妃心中皆是清楚的,本妃能想到的,大约也只是,公羊先生觉得,此时出现在晋王府比出现在皇宫更合适罢了。” “哈哈哈哈……”公羊先生朗声一笑,“出现在晋王府比在皇宫更为合适?不愧是晋王妃!老夫也不妨告诉晋王妃,老夫此前,并不打算来晋王府,只是,在宫门之外,老夫有幸看到了晋王殿下,方知道,如今的情况,布局之人,并非是我等族人,其中,晋王殿下的手笔,只怕还要更多,既然如此,老夫便想着来看看,晋王府上如何了,倒是没有想到,原以为王妃不当在府上才是,不想,竟然被老夫撞见了这一幕。” 阮弗微微抿唇,却听得公羊先生继续道,“晋王妃不妨猜猜,老夫看见了什么?” 阮弗眸中微动,但面上还是维持这冷静的神色,只是看着公羊先生,并不言语。 公羊先生笑了一声,“朱雀门外,千军万马,纵然晋王殿下这段时间受伤之事只是一个幌子,但是,老夫却不敢真的相信晋王殿下当真是什么事情也没有,朱雀门的千军万马,宫门之内还有王妃未曾知晓的状况,老夫倒是想要看看,今夜的局,晋王和晋王妃想要如何破开。” 阮弗眯了眯眼,“突云营之前,公羊先生便这般毫不掩饰,看来已经是有恃无恐了?” 公羊先生嗤笑了一声,不以为意。 而围在晋王府周围的突云营士兵们这时候也从阮弗与这个他们并不知道是何人的老头儿的对话中,隐约明白了什么东西,越发显得躁动不安。 阮弗嗤笑了一声,道,“即便今夜成事又如何,高车族现在已经被百姓抵触,突云营甚至是打着防范高车族的旗号进城的,若是最后知道了策划今夜之事,将突云营当成枪使唤的是高车族,即便高车族成事了,又能如何?公羊先生莫不真的相信成王败寇一切皆在掌控之中?百姓皆是愚昧之人?百官皆是软骨之辈?甘愿低下头颅为你们所用?” “国若无主,大厦将覆,若是辰国只剩下唯一的血脉来继承九五之尊之位,即便不愿意,又能如何?除非,晋王妃觉得,辰国学子,愿意成为亡国之奴?读书人的心思,确然难猜,但读书人却也是个死心思,辰国国号不变,改变的不过只是上层的统治者,庙堂与江湖,本来就相距万里,谁会在乎坐在高位上的是何人,即便在乎,王妃可见,如今百姓纷纷闭户不出,谁人知晓,今夜宫门之内,朝夕变迭,又是谁主的局?”公羊先生悠然道。 阮弗却忽然心中一沉,围在晋王府外边的士兵们见此,群龙无首之人,看看阮弗,又看看这位公羊先生,竟都没哟任何动作。 公羊先生扫了一眼这些人,道,“至于突云营的性命,全系在今夜的双方身上,是肃王殿下,还是晋王殿下,只看谁能赢了今夜的局,不过……即便晋王才智无双,算无遗策,乃至武功可谓天下翘首,神功至上,王妃也当值一力降十会之理。遇上我高车族的蛊毒,一时半会,晋王只能束手无策,待晋王不被束缚的时候,今夜的一切已经成了定局!” 公羊先生这么一说,周围的突云营之人便躁动不安起来。 盼夏见此,她是个急脾气的人,忍不住呵声道,“危言耸听,辰国士兵何时成了高车族的走狗,如今你们被人拿着当枪使唤,还执迷不悟犯上作乱当真要听着老头的话,绞杀晋王府不成?” 这些士兵只是一般的士兵,听从的都是发号施令,脑海之中被灌输的是忠君听令的思想,遵从的是手拿兵符的人的话,只听得盼夏继续呵斥声道,“听从晋王妃之令,皇家对突云营今夜作乱之事,网开一面,拿下高车族,戴罪立功!” 她话音刚刚落下,那边的公羊先生便趁着脸扫过来一眼,“多管闲事的丫头!” 声音虽是轻,但却带了某些危险之意。 果然公羊先生话音刚落下,猛地什么东西便我那个盼夏的方向射扫过来。 阮弗沉声,“盼夏小心!” 盼夏自是早已反应过来,东西尚未近身染血的长鞭一扫,那东西已在尚未近身的时候被她在空中劈成了两半,落在府上,赫然便是一只有婴儿小指般大小的蛊虫。 恶心至极。 盼夏只扫了一眼,便已被那东西惹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果然是个手脚利落的丫头!” 公羊先生说着,语气已经变了几分,原先围在他周边的晋王府的暗卫见此,也立刻围攻了上去。 围着公羊先生的暗卫足足有十多个人,但是,公羊先生周围的四个黑衣人,武力却是超出了这些暗卫,几乎能够以一当十。 原本围着晋王府的突云营兵马,此时已在双方的夹击之中乱了阵脚。 盼夏呵斥一声,“突云营既是奉命进城防范高车族,如今这老头是高车族的头子,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没有将军的命令,不知上方的结局,突云营的士兵却仍旧记得进城的初衷是得了将军因为高车族作乱而进宫护驾的命令,当即也不再犹豫,纷纷反应了过来,往那四个黑衣人而去。 而自暗卫出手之后,公羊先生却并没有被围攻的窘迫和危机之感,反倒是暗中被那四个如同木偶一般却功力深不可测的人护着不着痕迹地往后退。 他见着突云营的人已经反水,冷笑一声,手中的短笛放在唇边,一阵悠扬的笛音在黑夜之中响起。 笛音响起的瞬间,四面八方,从黑夜之中出现许多如同那四个黑衣人一般的人。 他们明明动作迟缓,甚至到了凝滞的地步,面无表情,形同木偶一般被人操控,但是,对于这许多人,却个个身手不凡,刀剑加身而不倒。 阮弗瞳孔一缩,青衣已经挡在她的身前护送着退后了几步。 而几乎也是在同一时间,混乱的声音之中,马蹄的声音在晋王府府门前的街头响起,其中一人策马在上,一边大声呵斥,“突云营听令,撤离晋王府,突云营听令,撤离晋王府!” 来人是个中年男子,黑夜中阮弗的看不清那人的容颜,而那快马毫无阻碍地出现穿过形同木偶的黑衣人出现在突云营士兵的身后,“突云营听令,撤离晋王府,进宫护驾!” 阮弗瞳孔一缩,对上那人,那人对着她轻蔑一笑,站在阮弗身后的无琴见此,猛地朝着那人而去,但那人却是个功夫不俗之人,双脚一蹬,竟然错开了,无琴冷声道,“禄绍!” 此人乃是突云营十将之一。 禄绍唇角划过一抹冷笑,大声道,“公羊先生!” 他一出声,身后几多个形同木偶的黑衣人便齐齐朝着无琴发难,缠住了无琴。 禄绍重新回到马上,手中高举令牌,“撤离晋王府!” 一声令下,原本围在济王府周围的突云营士兵竟纷纷撤退而去。 青衣和盼夏不敢离开阮弗半步,甚至不能去对那禄绍如何。 阮弗脸色黑沉,“没想到,禄将军原来也是高车族之人。” “晋王妃,突云营为护驾入宫,保护王妃之事无能为力,见谅了!” 他不承认,也不否认,却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突云营快速撤离,晋王府便只剩下暗卫和护卫还能抵抗。 公羊先生很满意这样的结局,悠扬的笛声轻轻变了调子,府门前的厮杀,浓重的血腥味,终于让阮弗升起诸多不适之感。 她脸色变得微微青白。 公羊先生的笛音终于停下,但是,无数分明是被蛊虫控制的黑衣人却仍旧在与晋王府的暗卫和护卫搏斗。 刚刚禄绍所传的进宫护驾之言,只是想把这部分突云营调离晋王府,让她在这里自生自灭。至于宫中的情况究竟如何,她此时并不知道。 公羊先生终于朝着阮弗走过来,晋王府的护卫和暗卫们即便想要保护阮弗,可是被那些被蛊虫控制的黑衣人缠住了,也是有心无力。 阮弗面上却始终保持着镇定之色,公羊先生道,“老夫不入宫,能得王妃与晋王殿下交换一些东西,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或许,还是事半功倍,老夫听闻,晋王与晋王妃鹣鲽情深,就不知,辰国的江山、陛下与晋王妃之间,到底孰轻孰重,对了……以及……” 她双目扫向阮弗的腹部,“以及晋王妃腹中的孩儿……” 阮弗瞳孔猛的一缩,脸上维持的镇定终于出现了皲裂。 公羊先生似乎很是得意于自己这一番话,青衣和盼夏也终于脸色发沉。 “你以为本妃能让你用于去威胁王爷?”阮弗沉声道。 “晋王看重王妃,老夫相信晋王殿下。” 府门前的厮杀仍在继续,那些被蛊虫控制的人完全掌控了局势,青衣和盼夏见此,已将阮弗挡在了身后,公羊先生距离阮弗还有几部之遥远,见此,唇角只是冷笑一声,笛音再次响起,阮弗只听得一阵嗡嗡的声音,便见四边飞来了许多东西,如一年前那一夜,她被公羊先生带走,而公羊先生利用蛊虫在院中布局挡住了玉无玦等人一般。 她脸色微变,只见之着数不清的蛊虫往自己而来,青衣和盼夏挥鞭弄剑,却也斗不过这些小东西。 被黑衣人缠住的无琴见此,脸色微变,手中狠厉,手中一把长刀,加以浑厚的内力,将其中一个黑衣人拦腰劈成了两半,正要往阮弗这边飞奔而来,却又被其余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府门之中,萧风终于匆匆而来,“王妃!” 他脸色大变,迎上去与盼夏一道对付那些东西。 公羊先生志得意满。 阮弗虽是脸色已变,但是,却因为临渊送地手环而将那些蛊虫与自己隔绝开来,一时之间并没有被波及,无数的蛊虫离她皆是远远的。 公羊先生眼色一使,便有人接着往阮弗而来。 而因为公羊先生竟然能看出自己已经怀了身孕,阮弗便多了一些忌惮,她知道,公羊先生想要用自己威胁玉无玦,而一个活着的自己,才是最好的人质,一时之间,公羊先生不会伤她,但是腹中的孩儿,他未必会手下留情,何况,她还不想被拿去威胁玉无玦。 公羊先生冷笑一声,“晋王妃,事已至此,成败已定,何必做无谓的挣扎?” “事情还没有到最后一步,成败便未定,公羊先生言之尚早!” “是么?” 阮弗眯眼道,“公羊先生驭蛊能力非常,想必先生能做到这般,定是将蛊虫养在了自己的身上,百般了然于心,若是先生的性命都没有了,想必这些脏东西,也用不了了,更遑论永嘉城中许多赖以为生的脏东西!” 公羊先生闻言,冷笑一声道,“晋王妃果然是通透之人。” “不过……晋王妃想要杀了老夫,也要看看王妃有没有这样的本事了,千年之蛊,就在老夫的身上,若是只要老夫还有一丝气息,还有一滴血肉,便足以将这蛊养成,若非灰飞烟灭,千年之蛊,又怎么称为千年之蛊!” “多谢公羊先生解惑!”阮弗冷笑道,而后对着半空大喊一声,“药谷主,既然已经来了,还请现身!” 她声音一出,公羊先生脸色便一变,猛地朝着周围看去,阮弗却手指灵活,袖中的贯虹弩被她从袖中拿出来,就在一眨眼的时间之内,就在转瞬之间,贯虹弩对准公羊先生,弩箭激射击出去! 而也就是在眨眼的时间之内,原本被黑衣人缠着的无琴终于得以抽身,几乎也是在阮弗的弩箭激射出去的时候,掌风朝着公羊先生的门面而来。 但公羊先生却也并非是轻易被杀之人,阮弗弩箭激射而出的同时,公羊先生身边也同样有黑衣人斩断弩箭,直接朝着阮弗而来。 无琴并无三头六部,阮弗一击失败,再来已是没有可能。 而另一个黑衣人也挡住了朝着公羊先生门面的掌风,重新与无琴缠斗在一起。 眼看阮弗就要落入那黑衣人的手中,青衣盼夏等人焦急不已却无能为力。 猛然的,就在青衣和盼夏想要与黑衣人鱼死网破也护住阮弗的时候,空中却传来了声如洪钟之音,“公羊老头!” 这声音对于公羊先生而言,实在是太过熟悉,他那一瞬间被阮弗欺骗放下的不安竟然在还没有完全放下的时候又重新升起。 “咻咻——” 半空之中传来什么东西激射而出的声音,原本抓向阮弗的黑衣人被半空中激射出来的东西击中,木偶一般没有神情的脸上,好像突然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眼眸微动,脸色也终于有了变化,但却齐齐倒在了地上。 公羊先生顾不上阮弗,后退几步,咬牙道,“药王谷主!” 可他视线猛地逡巡,却一时并看不到所谓药王谷主的人影。 半空的传来朗声大笑之音,一个穿戴灰衣,以木簪簪发,神色威严、年过半百的老头快速降落在阮弗的身后。 几乎也是在同一时间,夜空中划过几抹亮光,药王谷主宽广的袖中飞射出根根银针,朝着公羊先生而去。 但银针飞出的瞬间,公羊先生周身却也突然出现许多蛊虫,阮弗只听得见银针刺入物体的声音,眨眼之间,便见公羊先生的脚下出现了许多蛊虫的尸体。 青衣和盼夏见到药王谷主,皆是大喜,“药谷主!” 药王谷主却目不斜视,虽是站在阮弗的身边,但双目却是看着公羊先生,冷声道,“看来,这段时间,你便是专门研究如何用活人在做这等事情,将蛊虫放在人的身上为你所控!” 公羊先生显然与药王谷主是死敌,见到药王谷主,神色也不似在阮弗跟前一般轻松和悠然,阮弗已经明显能够感觉到公羊先生的警惕已经升到顶点。 可他还是冷笑出声,“药王谷不问世事,怎么,如今,竟成了晋王府的人了么?” 这等挑衅,药王谷主自然是不会接下,冷哼一声,看了一眼晋王府门前的厮杀,冷声道,“刺这些人腋下,掌心,耳后,头顶,破蛊!” 他一出声,公羊先生便脸色大惊,晋王府的暗卫闻言,尝试攻击这些位置,一招得手,便见先前即便刺中心脏也仍旧还能坚持长时间屹立不倒的人竟然就此倒在地上。 药王谷主一出现,指挥了先前不得其法的人,这场人与蛊之间的厮杀,便变了方向。 公羊先生见此,脸色一变之下,手中短笛放在口中,重新吹出一曲刺耳的笛声,四面八方,忽然涌现许多蛊虫。 在药王谷主的指点之下,黑衣人纷纷倒下,但无数蛊虫的出现却让人心中发毛。 药王谷主住冷哼一声,广绣翻飞,阮弗便见空中星星点点,不知是何物随风而动一般出现在半空,竟与出现的蛊虫在半空中交汇…… 两方激斗。 药王谷主却道,“老夫无欲参与皇城之斗,今日承王妃的邀请,只为这祸害世人的公羊老头而来,此时宫中情况恐怕不佳,王妃尽可离去!” 阮弗也好不含糊,脸色凝肃,“有劳药谷主!” 药谷主微微点头,那边青衣和盼夏等人已经出现在阮弗的面前,阮弗正欲带人离开的时候,药王谷却突然道,“王妃是阮嵩之女,体内承高车族族长一脉的血液,必要时刻,或许能派上用场,不过王妃如今有孕在身,还望慎重!” 阮弗眸色深深,将眼底的意外深藏,沉声道,“本妃明白了,多谢公羊先生相告,此处劳烦公羊先生了。”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地带人离开了。 直往宫门而去。 青衣盼夏等人自是紧随其后。 走了几步之后,阮弗开口,“问得如何了?”她问得是萧风。 “王妃,已经问出来,是天玄军中人,逸王妃的亲卫之首。” 阮弗眸色微微沉,“青衣,你去!” 青衣毫不含糊,沉声应下之后,身形一闪,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而此时此刻,宫门之中朱雀门前,已经是一片厮杀。 宫中之人与突云营在朱雀门前短兵相接,一场厮杀,让朱雀门前的血腥味,随着深夜的微风飘散而去。 既然是布局,宫中便不可能只是这么一些人而已。 严照善于用兵,可更善于用兵,更能统筹全局之人,这辰国上下,没有一个人能比得过玉无玦。 士兵在厮杀,宫内的护卫并非只是一般的宫中护卫,突云营的人迟迟不能通过朱雀门再往内宫而去。 而俨然,玉无央也并非是只有这么一些准备,他一声令下,便见自身后的朱雀门,出现了许多并非士兵的人。 这些人,一上来便直往玉无玦而来,身手只狠戾,与玉无玦往常所遇见的刺杀如出一辙。 只稍稍一眼,玉无玦便知道,这些人,是专门为自己而来。 他唇边冷笑一声,手指轻动在这些人一出现的时候,掌力骤然翻飞,只见朱雀门前,掉落在地上长刀、长剑、箭羽,一切兵器,都好像被玉无玦控制在了手中一般,竟然随着他掌力的翻飞,如狂风骤卷。 只听得嗤嗤嗤的声音。 玉无央近乎惊恐地看着,在黑夜之中,玉无玦如同神祗一般,周身自成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气度,他的武力太弱,在玉无玦面前,几乎可以被当成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因此,他只感觉,整个朱雀门之前,好像掀起了狂风骇浪一般。 他已经看不清玉无玦的身形,只见着朱雀门前,黑夜似乎更沉了一层,便见刀光剑影之色,全在玉无玦的掌控之中,为往他而去的黑衣人,在距离他甚至还有一丈之远的时候,就已经在他功力的席卷之下,纷纷被刀枪箭羽刺中。 鲜血洒落。 如雨而下。 玉无央脸色发白,不敢置信,“怎么会……” 怎么会如此,玉无玦的功力,他从未见过,更何况虽然知道如今受伤的是玉无痕而并非是玉无玦,但是,玉无央相信,玉无玦绝非是真的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可是,为何他如今仍旧能有这般神功? 不仅仅是玉无央,便是领兵的严照也看到了这一幕。 他是武将,懂得功夫,并不像玉无央一般只是看表面来体察,从刚才玉无玦的动作之中,他已经完全明白了玉无玦此时功力,即便是十个自己一样人,在他面前,只怕也只有如这些黑衣人一般被他斩杀的命运。 因此,他心中的那一点点掌控欲心的的信心,也在慢慢塌陷。 更别说是对很多朱雀门前的士兵而言。 晋王神功在世,以一敌百,加上晋王即便不怎么领兵打仗,在军中的名字却丝毫不亚于楚王,甚至在某些时候,某些地方比楚王更甚。 朱雀门前,突云营在玉无玦一番斩杀黑衣人的动作之中,士气大变。 玉无央苍白的脸色迟迟没有恢复过来。 玉无玦却终于看向了他,唇边升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可看在玉无央某种,却从头凉到了脚。 另一边,宫门之东。 玉无凡带着一队人马,正在与突云营十将之一的蔡功短兵相接,蔡功也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宫门东的厮杀,持续的时间比朱雀门还要久。 就在朱雀门和东宫门双方皆是在厮杀的时候,往宫门而来的阮弗在还没有接近宫门的时候,隔着一条街,却被一对人马拦住了去路。 玉无镜高坐在马上,似乎已经在此地等待了许久,“四嫂……” 阮弗眯了眯眼,看向玉无镜,“八弟……” 玉无镜笑了一声,“如今城中正是大乱的时候,四嫂独自出门,让弟弟好不放心,不知四嫂要去何处,不如,我护送四嫂一程?” 他说着,他身边的人马,却已经将阮弗一行人重重围住。 阮弗微微垂眸,轻声道,“不劳八弟。” 话一出口,玉无镜脸色一沉,双方人马却似乎生了某种默契一般,不严不语,便是兵刃相交。 朱雀门前,玉无央正以为自己会被玉无玦如何的时候,在玉无玦的身后,内宫之中,却出现了十几个着太监衣服的人,在那些黑衣人被玉无玦击杀的时候,如猎豹一般,猛地朝玉无玦而来。 玉无央瞪大了双眸,玉无玦却如同五识全开一把,在那些人还并未近身的时候,便快速转头,温润的脸庞,如同修罗。 如神功力再现,这一场搏斗,同样不能将他如何。 而就在这个时候,朱雀门前一片轰动,玉无玦站在无数尸首面前,抬眼,便见冷崖带人前来,而他的身后,正被押着一人,那人在夜色之中,宽大的氅帽包裹全身,帽子戴在头上,一看身形便是个女子。 而朱雀门前的突云营士兵,已经明显有了不敌之意。 形势将会如何,已经可以推测。 玉无玦无声看着出现的人,站在夜色之中,高大的身形让人觉得恐慌。 玉无央见到冷崖出现,如同大将得了军师一般,激动道,“冷先生!” 冷崖冷笑一声,却是看向玉无玦,“晋王果然好手段!” “呵!”玉无玦嗤一声,他周身无人,自立在无数尸身前,可气度叫人不敢小觑,“不比冷先生,隐藏多年,等待今朝。” 冷崖不以为意,瞥了一眼黑夜之中隐藏在大氅之下的女子,开口道,“老夫在来宫门的路上,有幸遇上了晋王妃,毕竟今夜城中大乱,晋王妃怀着身孕,老夫只好亲自着人将王妃护送而来,老夫觍颜,与王爷要了一分恩情如何?” 那大氅之下,的确是一个女子无疑,冷崖说着,笑看玉无玦。 玉无玦眼睛微微眯住,如聚了风暴,朱雀门前,黑夜压人,如溺水之困。 正文 第228章 覆灭(下) 玉无玦一张俊脸沉入黑夜。 朱雀门前,他的脚下浮尸遍地,从那些人身上留下的血液,几乎已经将朱雀门前的广场染成了一片血色,而他哪怕手握修罗之刀,手中皆是人命之数,在这看似无尽的黑夜之中,仍旧是那样的高华无尘。 冷崖站在突云营之后,含笑看着玉无玦,而他身后的黑衣人,已经上前,手中的长剑,就抵挡在那大氅之下的女子的脖子上。 深夜无风,距离太阳升起,还有两三个时辰。 可那大氅无风自动,宽大的帽子翻飞之下,露出笑半张不甚分明的脸蛋。 玉无玦的视线,紧紧盯着那大氅之下的女子。 冷崖含笑,默默的看着这一切。 玉无玦双唇紧紧抿住,却单脚一踢,落在脚边的一把长剑被他一踢,便在空中翻腾了一圈,最后稳稳落在他的手中。 冷崖神色神色一凛,好像知道玉无玦要做什么一般,“王爷果然是为了江山,连晋王妃都可以放下的人。” 玉无玦冷笑一声,“那也要看看,此人是不是能威胁得了本王。” “王爷未免太过自信了,这世上,没有算无遗策之事,即便是晋王殿下,也不会万事尽在掌握之中,今夜我既然敢站在王爷的面前,直面王爷,又怎么会轻易下注?”冷崖悠然开口道。 玉无央好像也反应过来什么一般,原先被玉无玦的至上神功惊住的神思也渐渐恢复了过来,听到冷崖的话,也如破罐子破摔一般,“四嫂,看来,你在四哥的心中也不过如此,四哥为了咱们辰国的江山,连你和你的孩儿都不顾了!” 玉无玦冷笑一声,手中长剑朝着冷崖身边的那人飞掷而去。 黑夜之中,如同什么划破了黑幕一般。 可玉无玦手中的长剑堪堪飞射出去,一个破空的声音便从朱雀门的另一侧传来,好似冲破天际,沙哑、不安,“四哥!是母妃!” 玉无玦脸色猛地一沉,长剑已经刺破长空而去,那边的冷崖在听到玉无凡绝望的声音的时候,唇边升起一抹胜利者一般的笑意。 但玉无玦动作却更快,长剑朝着那大氅之下的人而去,在玉无凡的声音划破黑夜而来的时候,他足下翻飞,以更大的力度踢出一把长刀,紧随着那长剑而去。 而在玉无凡声音发出的同时,他手中的长剑,也同样往半空之中往惠妃地方向而去。 原先往惠妃而去的长剑在半空中发出一声“铛”的声音。 在距离惠妃只有一尺的距离,长剑与长刀相撞,应声碎裂,掉在地上。 黑色的大氅,被长剑与长刀相撞的力气一震,升起一阵猛风,女子身上的氅帽终于翻飞落下,映出一张鬓发微微凌乱的脸,正是惠妃无疑。 长刀与长剑相撞,从玉无凡方向而来长剑,在朱雀门前的广场上落下,与地面的石板相撞,在黑夜中,发出一声悲戚的声音。 玉无凡目呲欲裂,飞身而来,然而氅帽翻飞,黑衣人的长剑,毫无阻拦地放在显然已经惊吓过度的惠妃的脖子上,划出一道小小的,但依旧让目力过人的玉无凡清晰可见的血痕。 惠妃看不清儿子的面庞,只能大概分辨出儿子的方向,她嘴唇嗡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一幕放在玉无凡的眼前,让他硬生生停住了前进的脚步,生生落地,站在不远处,与玉无玦和冷崖等人,形成品字形站在原地。 因为惠妃,不敢轻举妄动。 玉无玦看出那人并不是阮弗,若是阮弗的话,冷崖不会做出那些没有必要的手脚,干干脆脆拿着人到他的面前,这样的威胁,比什么都有用,而他更相信的是,除非阮弗是故意的,否则不会轻易这么被冷崖胁迫,而这个时候,她绝对不会做这等冒险的事情 源于心灵和默契和信赖,已经让他们即便是在生死面前,即便相隔两地,也同样能够心灵相通。 但是…… 惠妃…… 惠妃为何在冷崖的手中。 宫中起势,玉无凡自然是要安置好惠妃的,而惠妃的出现,只能说明惠妃身边的人,是高车族的人,百般等待,只为了此时此刻。 而方才,他若是真的一把长剑扫过去,伤了惠妃,只怕,只怕今夜的形势或许还能像他们安排的那般走下去,玉无凡、玉无寒和他之间,都将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而冷崖,似乎也在有意引导,果然是一件双雕之计。 玉无凡站在另一处,脸上却是无尽焦急之色,“母妃……” 他声如猛兽低吼,焦灼不已。 便是玉无央也有些意外,他自然不会相信这个人就是阮弗,但是,却也想不到,冷崖手中之人,竟然是惠妃。 冷崖却轻轻笑了一声,“晋王与晋王妃果然是心有灵犀,老夫这点小伎俩,果然是不够王爷看的,不过,惠妃娘娘毕竟不是晋王的生母,所以,王爷出手,果然是不留余地,就还有这么一点点,惠妃娘娘,今日就要伤在王爷的刀下了。” 玉无玦闻言,嗤笑一声,“拙劣的离间之计。” 冷崖的话,当着惠妃,当着玉无凡的面说出来,自然别有用意。 但是这种这种明显的离间,即便是现在因为惠妃被冷崖挟持在手而焦灼不已的玉无凡,也不会中计。 冷崖双眼微微眯住,借用惠妃,显然是一个意外,他原本的计划是随便用一个女子,易容成为阮弗的模样来威胁玉无玦,他并不真正指望这样的威胁真的能让玉无玦束手,毕竟即便是真的阮弗在他手上,他同样也不确定,阮弗与玉无玦之间有没有某种他并不知道的交流方式,而让所谓地挟持,成为一场闹剧,甚至是为他人做嫁衣。 这样的冒险之事,他自然是谨慎不已。 只是他一点也不介意用惠妃这个意外。 早就前两日,玉无凡便暗中安排了惠妃的安危之事,只是……齐妃既然在宫中多年,经营二十多年,又怎么会什么事情也不做,可怜惠妃,直到被人带走了才知道,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贴身宫女,也是刻意安排,就会了等待有朝一日面临这类局面而起作用。 冷崖不在意地笑笑,“济王与济王殿下兄弟情深,如今,惠妃娘娘在混乱之中受我等保护,老夫觍颜,想为此与两位王爷讨一分人情,就不知两位王爷是否应允了?” 惠妃站在一旁,将冷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可她无法动弹,急切的眼眸之中,只有无尽的挣扎与焦灼之色,想要对着玉无凡的方向摇头,却无能为力。 可黑夜之中,玉无凡却能看得清楚齐妃的神色。 玉无玦双唇紧抿住。 玉无凡有所忌惮也不敢轻举妄动。 冷崖看了一眼玉无凡,继续道,“济王殿下一心为晋王殿下的大事着想,如今,晋王却是不肯为了惠妃娘娘的性命,应了老夫一个人情么?” “你闭嘴!”玉无凡忍无可忍。 冷崖冷笑了一声,挥挥手,原先动弹不得的惠妃,终于在黑夜之中挣扎了起来。 玉无凡双目赤红,“住手……” 冷崖唇边扬起一抹笑意,玉无凡终于焦看向玉无玦,“四哥……” 他声音是带着一丝惊慌与害怕。 玉无玦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 那边,玉无央终于开口道,“既然如此,六哥,别怪弟弟我请了!” “慢着——” 就在玉无央挥手,想要对惠妃有所动作的时候,朱雀门的城门上,传来一声清脆的大叫的声音。 盼夏的声音在朱雀门上响起,“看看我手上的人是谁,谁跟动惠妃娘娘一根汗毛,我便将玉无镜的人头给割下来!” 随着这声音响起,众人齐刷刷地仰头,看着突然出现在朱雀门的城门上的人。 朱雀门城门之人,果然是盼夏的身影。 她神色冷肃,周身皆是煞气,而他的周边,几十个晋王府的暗卫,而朱雀门上的守军,纷纷散在两旁,皆是不敢上前。 盼夏的手中,正架着一把长剑,而她手中之人,赫然就是原先在半途上想要拦下阮弗一行人的玉无镜。 玉无央瞬间瞪大了双眸,“老八!” 玉无镜还是能够说话的,但已经被盼夏的威胁吓白色了脸色。 从朱雀门的城门往下看,无数的人头映入眼帘,浓重的血腥味飘入口鼻之中。 被盼夏制住,玉无镜声音颤抖而且惊慌,“七哥,七哥救我……” 冷崖见此,脸色一沉,他自然是认出了盼夏就是阮弗手下那个本事不错的丫鬟,不想,玉无镜竟然在阮弗的手上,而在这个时候,竟然还被拿来威胁他们。 对他而言,玉无镜是个无关紧要的角色,甚至,为了玉无惊,他甚至觉得玉无镜并没有存在的必要,只是,玉无镜是玉无央的同胞兄弟! 脸色阴沉,冷崖开口道,“晋王妃果然好手段,只是……怀王与惠妃娘娘比起来,老夫相信,惠妃娘娘的价值还是更大一些。” 玉无央惊慌,“冷先生!” 而城门之上,被盼夏挟持在手的玉无镜终于大喊道,“七哥,七哥,冷崖是高车族的人,齐妃娘娘是高车族的圣女,今夜的计划,是他们高车族想要夺权啊七哥……” 玉无央闻言,猛地看向冷崖。 眼中是惊骇不已。 可他却见冷崖神色冷凝,却没有一丝否认的意思。 再看那边,玉无凡和玉无玦,对于这个消息,同样完全没有意外的神色,就是突云营的大将严照,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岿然不动。 似乎在转瞬之间,玉无央明白了一切一般。 “七哥,救我。”城门之上,玉无镜的声音继续传来。 盼夏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勾唇看着玉无镜在他面前呼救。 而城门之下,站在冷崖的身边,玉无央沉声道,“冷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肃王追随楚王多年,难道要在关键时刻问老夫这等无关紧要的问题么,高车族也罢,不是高车族也罢,楚王殿下迟早会有这么一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还是肃王殿下不相信楚王殿下?”冷崖沉声道。 玉无央双唇紧紧抿住。 他好像思考了一瞬,眸中诸般复杂渐渐沉淀,沉声道,“救老八!” * 此时此刻,永嘉城外,天玄军在逸王和逸王妃的带领之下,分成两批,朝着永嘉城而来。 而逸王妃带领的一部,已是逼近永嘉之势。 突云营的人的确是分了人去阻挡天玄军,但是,突云营的人却是想不到,天玄军在逸王带走一部分人之后,还留下一部分给逸王妃,而这部分的人却是在逸王率部离开之后,才离开大营。 而守候在外等待的突云营斥候,却只能查探到逸王所带领的兵马的消息而无法得知逸王妃的消息。 因此,当逸王妃的兵马和埋伏在外的突云营短兵相接耽误了进城的时间的时候,逸王妃已经带着另一部分突云营往永嘉城而来。 天玄军逼近永嘉城。 永嘉城东门,士兵早早就看到天玄军的身影,那悍勇的军队,纷纷踏马而来,骑兵的凌厉之色,在黑夜之中也散发着如黑夜一般的压力。 “将军,天,天玄军,天玄军来了!” 小将匆匆汇报。 无人不对天玄军有着天生的敬畏。 城门之上,守着永嘉东门的将领,是突云营十将之意的齐将军。 听到小兵汇报说天玄军到来,他眼中反而是划过一抹兴奋的光芒,就着高高的火把,就看到在东门前边开阔之地,黑夜之中马蹄响彻大地的铁骑,铁骑之声越传越近。 “天玄军竟然这么快就到了!” “将军,领兵之人是逸王妃!” “哈哈哈哈……”齐将军大笑出声,“好!弓弩准备,本将军倒要看看,是天玄军的铁蹄厉害,还是这永嘉城门固若金汤,突云营的弩箭更胜一筹?” “弓箭手,准备!” 随着齐将军一声令下,永嘉东门上,齐刷刷站了一排人,人人手中皆是拉满了的弓箭。 逸王妃带着天玄军的人马近前,永嘉城东门,已是万箭等候。 双方对峙,一队人马在城下,一队人马在城上。 天玄军军阵整齐,即便奔袭而来也不见任何疲惫之色和风尘之气,面对万箭齐发之势,同样也是面不改色。 齐将军站在城门之上,居高临下,看着逸王妃,“没想到,逸王妃的动作倒是快。” 逸王妃微微抿唇,身上着一身战袍,“齐将军,如此犯上作乱,何苦拉上突云营?” 齐将军脸色微沉,“末将奉命进城护驾,倒是逸王妃,带着天玄军入城,此举恐怕不妥。” 逸王妃冷笑一声,事已至此,自是不愿在与齐将军对话和周旋,“好一个进城护驾,如今高车族掀起城中大乱,突云营成了刽子手额帮凶,齐将军倒是一副高义之态,本妃佩服!” 齐将军脸色微变,却见下边的逸王妃扬手道,“攻城,突云营叛上作乱,拿下!” 在军中,逸王妃和逸王妃的命令等同重要,逸王妃命令一下,天玄军便齐齐而动。 城门之上,齐将军也是扬手,万千箭羽,齐齐朝着城下的天玄军而去。 天玄军之悍勇,在辰国军队之中的名声几乎无人能出其右,永嘉城门上的突云营士兵即便占据优势,在面对不怕死,悍勇无匹的天玄军的攻城之举的时候,同样也是压力非常。 攻城还在继续。 但永嘉城既是皇城,起坚固程度,也是不容小觑。 然而即便如此,即便应对这万千箭羽,他们仍旧是逼近了永嘉城的城门。 逸王妃同样也与天玄军的士兵们奋勇杀敌。 而就在混乱的千军万马之中。 逸王妃却还并不知道,在千军之中,在战场之上,护在自己身边的亲卫营队长,自己一直以来都尤为信任的亲卫营队长,却在她的的身后,拔刀相向。 “噗嗤”一声,刀剑刺入肉体的声音,正在阻挡箭羽的逸王妃猛地转回头,却见自己的一名亲卫,挡在自己的身后,而亲卫营的队长,手中的长矛却刺向了这个为自己挡住了身子的亲卫。 逸王妃眸色惊骇。 亲卫营的队长却桀然一笑,“王妃,得罪了……” 他的身手,显然比平常表现出来的还要好。逸王妃大惊讶,一边阻挡城门上的箭羽,却还要受制于这个还来不及让她多想的亲卫。 城门之上,齐将军将这一幕看在了眼底,他眸中升起一抹笑意,拿过一名小兵递上来的弓箭,朝着逸王妃的后背。 长弓拉开,箭羽破空射出。 逸王妃根本不知晓情况。 然而…… 在箭羽尚未碰上晋王妃之前,一个青色的人影,于千军万马之中飞驰而来,手中一把青剑,隔开齐将军射来的箭羽,而她的反应更快,趁着那亲卫营与逸王妃厮杀的时候,长剑转了一个弯,在那亲卫营的队长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一剑刺中他的后心。 逸王妃惊讶,“青衣姑娘!” 青衣道,“王妃得知亲卫营队长乃是高车族留下的祸端,派我来助逸王妃一臂之力!” 逸王妃也不多问,只抿唇,“多谢!” 新一轮的厮杀还在继续。 齐将军见着城下的局势,眼眸升起怒火,“蒙征呢?蒙征为何还不来?” 小兵赶紧道,“回将军,已经着人去请蒙将军!” “再去!”齐将军怒道。 而此时此刻的蒙征,却是在阮弗的面前。 他眉头紧锁,看着阮弗,“晋王妃的话,如何让微臣相信?” 阮弗容色淡然,道,“蒙将军心中其实是相信的,孟家世代为将,即便在蒙将军的父亲一代已经有所衰落,但本妃相信,蒙将军心中必定还有自己的选择,高车族之乱?进城护驾?这等借口和理由,难道蒙将军会相信么?” 蒙征抿唇不语,阮弗继续道,“蒙将军不相信,否则,蒙将军此时此刻,应该是将本妃拿下,用以威胁,而不是在听本妃在说这些话,可见,蒙将军内心之抉择,并不让本妃感到失望。突云营报家卫国,我不知蒙将军在随着突云营进入永嘉城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从龙之功抑或别的,若只是单纯的从龙之功,本妃今日不会站在这里,因为突云营和本妃是两个不同的立场,但是突云营如今被利用成为高车族引乱的助手,甚至是最重要的,事关高车族起事能否成功的助手,本妃想蒙将军必定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将来有一日,高车族以蛊虫,统治整个中原地区,而蒙将军,成为间接的见证者和帮手!” “王妃!”蒙征突然打断阮弗的话。 阮弗也不着急,只静静看着蒙征。 外边传来一声“报——”的声音,一个小兵匆匆闯进,“蒙将军——” 他还没有说接下来的话,却见阮弗站在蒙征的对面,不由得惊愕不已,“将军,这……” 蒙征却猛地一拍桌子,不过眨眼的功夫,那前来想要汇报消息的小兵已经被拍晕在地。 蒙征沉声道,“微臣知道该如何做!” 说罢,也不等阮弗再说什么,便转身出去了。 阮弗这次轻呼了一口气,脸色有微微煞白,淡然的神色,也渐渐从脸上消退。 无琴站在阮弗的身后,“王妃……” 阮弗却道,“走,去朱雀门!” 而永嘉东门,蒙征终于姗姗来迟,齐将军见此,正要上前,“蒙老弟……” 他还没有说话,蒙征却突然出手,腰间佩剑出鞘,眨眼之间抵上了齐将军的脖子。 齐将军大惊,“蒙征!你要如何?” 蒙征不理会,他大吼一声,“打开城门,放天玄军进城!” 突然的情况让逸王妃等人猛地抬头看向城门。 也只是那么一瞬的时间,永嘉东门发出震动之声,黑夜之中,两扇门之前的缝隙大开。 * 此时此刻,朱雀门前,城墙之上,城墙之下,双方对峙,却暂时没有让步。 玉无央再次重申一遍,语气也变得严肃了许多,“冷先生,本王说,救老八!” “王爷放心,老夫保证,怀王殿下不会有事,除非,晋王殿下和晋王妃,是不想要惠妃娘娘的命了。” 一方怀王在手,一方惠妃在手,形势终于在这个时候僵住了。 玉无玦的身后是重重宫殿。 然而,就在双方这般这般僵持的时候,进入朱雀门之后的第一座宫殿,重华殿上,一抹明黄的轿撵,却在火把的簇拥之下,出现在了二楼的楼阁之中。 几乎也是在同一时间,自重华宫的后边,出现了许多行如木偶一般的人。 这些人,是太监、是宫女、是宫中的护卫,甚至也有不少黑衣人。 除此之外,重华殿周边的宫墙之上,也无声无息布满了人,人人手中皆是弓弩在手,千千万万的弓弩,正在对着朱雀门前,站立在千百尸体之前的玉无玦。 齐妃着一身绛红色的宫装,终于在这等时候现身在重华殿的门前。 玉无玦抬头,便见,隔着遥远的距离,重华殿上,二楼的阁楼之上,轿撵之上的那人,正是元昌帝无疑。 见到齐妃出现,冷崖的神色似乎放松了许多。 他的唇边,也升起一抹笑意。 玉无央着急地看向齐妃,“齐妃娘娘,救老八。” 齐妃轻笑了一声,站在重华殿的门口,而她的身边,守护着八个宫人,其中四个宫女,四个太监,成八卦的方位站在齐妃的身边呈守护之势。 “你和老八,皆是本宫的儿子,就跟楚王是本宫的的儿子一般,本宫焉能不救?这么大的人了,这么些出息,让本宫如何放心?” 分明是轻柔耳朵的话,但是,在玉无央知道齐妃就是高车族的圣女之后,甚至,这一年来,所有关于高车族的纷乱都与他无关的时候,他心中便渐渐升起了害怕。 何况还是在这样的时候。 齐妃继续道,“惠妃妹妹的命,总不至于比陛下还要尊贵不是?如今,陛下就在重华殿之中,周围都是拿着弓箭的人,若是一不小心,便伤了陛下,只怕,便是一百个惠妃妹妹受伤了,也是万死难辞其咎不是么?” 说罢,齐妃转过头,看着玉无玦,面上的神色,却是慈爱的,“晋王殿下,你说本宫说的是也不是?” 玉无凡见此,着急地看向重华殿上那一抹明黄色轿撵,只见梁羽和安成皆是护在安元昌帝的轿撵两旁,但是显然有所顾忌而不敢妄动,除了梁羽和安成之外,还有几个并非是跟在元昌帝身边的太监和宫女,他们脸上的表情,皆是木然,就像齐妃身边的八个宫人一般。 “妖妇!你到底对父皇做了什么?”玉无凡怒道。 齐妃轻轻一笑,却从袖中拿出一只小小的短笛,放在唇边,一阵悠扬的笛音便在朱雀门前传开,在黑夜之中,听着如微风一般和煦,但是,却让玉无玦和玉无凡明显感受到了,那些木然的宫人,以及黑衣人隐约的躁动之意。 而悠扬的笛音响起的那一瞬间,便听得重华殿上,安成的嘶声大喊,“陛下!” 惊慌之声,让玉无玦和玉无凡的脸色皆是一变。 安成在重华殿的上大身嘶喊,“晋王,晋王,陛下中蛊了啊,陛下……” 玉无玦脸色一沉,双眸扫向齐妃。 齐妃听见,眼角闪过一丝笑意,“济王到底年轻,这脾气还是要改一改的好,这急躁的模样,可一点也不像惠妃妹妹。” 玉无凡怒不可遏,但因为顾忌元昌帝和齐妃,却也不敢再轻易出言以免激怒齐妃。 而也是在这等时候,朱雀门外,一片躁动地声音。 齐妃神色淡淡地听着那躁动的声音,而朱雀门的城墙之上,原本的突云营士兵也是脸色大变,“天玄军来了!” 齐妃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那士兵的声音一出,便只听得几声嗖嗖嗖的声音,城门上的突云营士兵便倒下不少,朱雀门的城门再次大开,一批天玄军涌进来,而高高的城门之上,也跃上了几个身影。 玉无玦眼角一飘,并没有发现阮弗的身影。 齐妃见此,也突然冷笑一声,“天玄军,看来诸位皇子都已经来了,既如此,今日,本妃便为我皇儿换一个未来!” 手中的笛音再次响起,那笛音不同原先的和煦悠扬,却听在耳中,慢慢变得尖锐刺耳。 随着那笛音出来,重华殿的宫墙之上,也快速飞出了好几个人影,这些人,正是高车族隐藏多年,行踪诡谲的高车族的诸位长老。 笛音响起,黑衣人,木偶一般的宫人,如同受到了刺激一般,木然的脸上却终于升起一抹狂热之色,无神的双眼,顺便充了赤红之色。 而这笛音虽让木偶宫人变得残暴和嗜血,听在其余人的耳中,却是魔鬼一般的声音,让人头疼欲裂。 便是悍勇的天玄军也难逃厄运。 “四哥!”玉无凡大惊失色,“怎么会如此!” 高车族人以笛音控制蛊虫他们并非是不知道,可从来不见那些没有中蛊的人受到这笛音的影响。 齐妃却终于朗声一笑,“高车族的驭蛊之术,本宫的秘诀,岂是你们能够知道的?” 随着笛音在朱雀门的上空环绕,他们只看见那些如木偶一般的宫人,似乎成为了刀枪不入的人,朝着他们厮杀而来。 冷崖的眸中升起一抹兴奋,而不论是玉无央还是玉无镜,看着眼前地这一切,皆是大惊失色。 他们从来不知道,原来,高车族的驭蛊之术,竟然还有这等本事,而齐妃一人,便可以驾驭这些人,抵挡千军万马。 而因为元昌帝的存在,让玉无玦等人皆是投鼠忌器。 就在玉无央和玉无凡惊讶不已,就在因为突然的宫人朝着他们厮杀而来的时候,盼夏在城门之上大喊一声,“刺这些人的腋下,手心、头顶!” 他声音一出,齐妃却冷笑一声,这一声大喊,让与那些木偶宫人厮杀的人下意识顺从,可哪怕刺中了他们的掌心与腋下之处,这些人,仍旧无法倒地,倒是让许多没有被蛊虫控制,而内力又不深厚的人,难受不已,动作凝滞。 而玉无玦的周边,却是高车族诸多长老齐齐出现。 在这等时候,高车族长老堂似乎已经摒弃前嫌,齐齐联手,一起围攻玉无玦一个人。 七大长老一起围攻,玉无玦脸色一变,而七大长老却手段凌厉,张牙舞爪朝着玉无玦而来,比起刚刚那些黑衣人,七大长老的功力显然不止是更胜一筹,而七个人的配合,也不像那些没有自我意志的黑衣人和木偶宫人一般不晓得合作,而是配合紧密,让玉无玦无所遁形。 玉无玦唇边笑意薄凉,俊雅的面上,仍是不急不躁,七大长老见此,互相对视一眼,“晋王好身手!” 说罢,却猛然换了一个阵型,玉无玦堪堪避开前面一人的的攻击,背后却无法逃过其中一人的攻击,当即被击了一掌。 他脸色微变,七大长老却双眼微眯,无声之中似乎在传递着什么信息。 冷崖旁边,惠妃看着黑夜之中的那一幕,听着齐妃的笛音,却似乎并不如别人那般变得脸色苍白,她瞳孔睁大,似乎想要表达什么东西。 忽然,惠妃只感觉架着自己的长剑脱离了脖子,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觉得身子一轻,被一抹强大之力,往上拉去。 突然的变化让一直注视着朱雀门前情况的冷崖猛地反应过来,却在他反应过来之时,只见黑夜之中一抹青色的人影,在眼角视线中一晃而过,而惠妃已不在身旁。 在与高车族之人厮杀的玉无凡分身过来注意惠妃那边的情况的时候,却见青衣从天而将,将惠妃从冷崖的手中救走,一个旋身,跃上城门的时候,心中大喜。 这一大喜,一个分身,却让身边,打杀不死的人划破自己的后背和胳膊,顿时鲜血如注,火辣辣的疼意让他嘶叫一声。 盼夏见到青衣的身影,手中的刀背一劈,玉无镜已经倒在地上,“青衣姐姐!” 青衣只来得及看了盼夏一眼,什么话也不说,眼角扫向朱雀门前在与玉无凡厮杀的人,放下惠妃,却一句话也不说,从城墙之上飞身,往玉无凡的方向而去。 惠妃还没有从被青衣救走突然中回过神来,甚至还没有看见青衣的样貌,待站稳的时候,却只见一抹青色的人影,朝着玉无凡的方向而去。 她终究是担心儿子的,在这千军万马的厮杀之中。 可她只来得及看已经飞至玉无凡身边的青衣一眼,便转回身,急急抓着盼夏的手道,“晋王妃,晋王妃呢?” 盼夏被惠妃抓得一懵,“王妃……王妃不来朱雀门……” 惠妃的脸色,再也没有往日的淡然可言,此时此刻,多了更多凝重,她着急地道,“去找晋王妃,快,广陵散,用广陵散冲齐妃的笛音,广陵散不羁、大气,能干扰齐妃的笛音。” 惠妃说得太过笃定,让人不容怀疑,盼夏心中的疑问陡然升起,但惠妃却厉声道,“还不快去,支撑不了多久了!” 盼夏见此,也不在说话,看了一眼朱雀门下的景象,咬了咬牙,就此跳下城门。 而此时,阮弗正朝着朱雀门而来,朱雀门内的笛音,她自然早就听见了,城内是何等的厮杀,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盼夏的身影,匆匆出现,未曾近前,便大喊道,“王妃,广陵散!” 阮弗眸中划过一抹疑惑之色,却忽地听见,此时此刻,朱雀门上,除了那阵阵尖锐刺耳的笛音之外,竟然还夹杂这一阵箫音,那箫音的音调具体是什么,说不出来,可与那尖锐的笛音重合自一起,却莫名让那份尖锐的笛音,少了些许锐利。 而此时此刻,朱雀门城墙之上,吹奏箫音的,不是别人,正是惠妃。 她手中的玉箫,却与别的箫并不一样,短了将近一半,可吹奏出来的箫音音色却并不会有改变,甚至曲调也是完整的。 而这箫音一出,朱雀门前,那些被蛊虫控制住的人的动作,显然凝滞了许多,也让被笛音所扰的士兵不再那么难受。 玉无玦猛地看向城墙之上的的惠妃,但也只是看一眼,便专心应敌。 而箫音一出,七大长老便大惊失色,“是她!” 言罢,竟然有两人分出去,身影朝着城上的惠妃而去。 另一边,玉无凡也是大惊失色,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母妃竟然有这样的本事,可他来不及想太多,便见朝着惠妃而去的那两个身影,他却抽身不开。 玉无凡额头青筋凸起,“母妃!” 青衣在看见高车族两个长老朝着惠妃而去的时候,已经飞身而去,在半空中截住了两个高车族的人。 站在城下的冷崖见此,更是惊讶不已。 齐妃听见这与自己笛音相撞的箫音,也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惠妃,眸中划过的是意外之色,显然,惠妃在这时候能让能起到这等作用,是出乎了意料之外的。 青衣的身影飞身而去,在城下应敌的逸王妃见此,也退出那些只会无意识攻击的宫人,朝着城门飞跃而去。 冷崖却在下边大喊,“弓箭手,弓箭手!” 严照见此,不及多想,便一举跃上城门,半空却被逸王妃给截下下来,而突云营之中已经有人架着弓箭,朝城墙上的惠妃而去。 “噗嗤——噗嗤——” 弓箭射出去的声音在混乱之中让人难以注意,但城墙之上尚未原先跟着盼夏而来的晋王府的护卫,一时半会却仍是能够起到保护惠妃的作用。 以一对二,青衣的身手再好,也达不到玉无玦的程度,因此,勉强吃力,却只能硬拼,直道盼夏的身影再次出现,配合默契的两人在面对两个高车族的长老的时候,也还是能够应付。 “王妃呢?”青衣在厮杀之中问道。 然而,在盼夏还没有来得及回答的时候,混乱的厮杀之中,尖锐刺耳的笛音之中。 只听得一声铮铮的声音。 一曲横空出世一般的广陵散,如沙漠之中注入的清泉,如冬日之中吹入的春风,如万千冰雪之上洒落下的一抹阳光。 温柔却固执地在那尖锐的笛音之中劈开一刀裂缝,将齐妃尖锐的笛音,全然打碎。 朱雀门的上方,环绕着一首广陵散的乐曲。 原本在吹奏着笛音的齐妃双眼猛地瞪大,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笛音瞬间消失,齐妃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她的视线猛地扫向琴音来源之处。 却见,在朱雀门不远处的一处高阁之上,明光殿之上,阮弗不知何时竟然在众人都不知道的时候出现在了那一处,而她的身边,只有无琴好萧风两人守护在侧,夜幕之中,齐妃看不清阮弗的面容,但确却能从那模糊的身影确定那人就是阮弗无疑,而能将广陵散弹奏出这样的气势的,也唯有阮弗一人了。 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齐妃的面上神色却瞬间变得狰狞了许多。 因为广陵散强行插入,朱雀门前的黑衣人,以及木偶一般的宫人的动作皆是凝滞,甚至出现了不协调,就像原本一直在循规蹈矩,如今被另一个声音干扰了之后,便不知应当如何做了。 而阮弗的琴音一出来,城墙之上的惠妃,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一般。 她的箫音终于停止,却是看向了阮弗的明光殿所在的方向,唇角露出一股淡淡的笑意。 还在被五大长老围困的玉无玦见此,却不像别的终于不再被齐妃的笛音干扰的人那般高兴,他眉头紧锁,但即便如此,他下手的力道却更加凶猛了。 阮弗坐在明光殿的阁楼之上,并不能看得真切朱雀门之前玉无玦的身形,一把临时找来的古琴,在她手指的弹跳之中,琴音自手下流泻出去,可她唇瓣紧抿,因为,朱雀门前激烈的厮杀,浓重的血腥味,在加上弹琴的费力,让她整个人都感到一股无法掩藏的疲惫之色。 可琴声出现,朱雀门前境况大变,她便知道自己的用处究竟有多大,强忍着胸闷和反胃呕吐之感,她知道自己不能离开这里。 齐妃见此,唇角划过一抹冷笑,笛子再次放回唇边,尖锐的笛音变了一个调,与广陵散的琴音如两座冰剑相撞一般,在朱雀门的上空,形成交锋。 而随着这激昂、尖锐、变调的曲调,笛音的声音,几乎要将广陵散的琴音给覆盖,朱雀门之内,那些被蛊虫控制住的宫人和黑衣人,攻势更加猛烈。 厮杀还在继续。 永嘉城的城门,逸王带领的天玄军终于也冲入了城内,便听得皇宫高处传来的震人耳膜的琴音和笛音交杂的声音。 他眉目微沉,指挥靳云带一部人对付城内的突云营,而后带着一部分人马不停蹄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而明光殿的琴音出来的时候,琴音和笛音交加出现的时候,另一批黑人人,也悄然出现在明光殿之下。 厮杀延至明光殿。 不断有黑衣人,从窗户、从屋顶、从屋檐,飞身而至,靠近阮弗。 无琴和萧风一言不发,两人的双手,一手握着一把长剑,对于迎上来的黑衣人,来一个斩杀一个,但阮弗的四周,却无一具尸体。 她脸色显得有些苍白,手指在琴弦上飞快拨弄,一手广陵散,原本疏阔大气的曲调,激越高昂振奋人心的音律,因为飞速跃动的指尖而转换了一个调子,与那尖锐的笛音在空中无声厮杀。 阮弗突然眉头一皱,弹琴地十指,竟然已经沁出了一滴滴血珠,琴弦之上,染了血色,那血液似乎渗入琴弦之中,铮铮琴音,忽然多了某种无形的力量,生生压下了齐妃的笛音。 噗的吐出一口鲜血,齐妃脸色煞白,笛音再次中断。 笛音中断,那些原本因为笛音的激昂变化而变得更为凶狠的木偶宫人,却像是生命在绝对的高潮之中走到了尽头一般,笛音一停,他们的动作便突然变得凝滞。 这样显而易见的变化,很快就被天玄军的人发现,而逸王也在这个时候,带着更多的天玄军,自朱雀门中涌入,城墙之声,天玄军取代原先的突云营,形势转换,快得令人难以置信。 宫墙之上,原本举箭相对的突云营,被纷纷出现的天玄军取而代之。 万千箭羽,对准了齐妃和冷崖以及玉无央,甚至已经冲入了朱雀门的严照带领的突云营。 但是,齐妃的身边,那八个宫人,却似乎永远呈守护之势在守着她。 重华殿分主要殿和左右偏殿。 齐妃在原先的厮杀之中已经被带上重华殿的左殿,见着情况骤然的转变,她突然发出了疯魔一般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既然如此,今日,大家便同归于尽!” 冷崖见此,好像知道齐妃要做什么,大惊失色,“圣女!” 原先在与玉无玦交手的五大长老见此,好像反应过来什么,见着齐妃说出这句话啊,猛地看向齐妃,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齐妃却猛地丢弃了手中的笛子,仰天大笑出声,她神色冷肃,再无往日的模样,双手高高扬起,分明是毫无武力之人,在这无风之夜,她却衣袖翻飞,如风鼓动一般。 站得远的人根本不知道,但目力好之人,却分明能看得到,齐妃双目紧闭,口中分明念念有词。 而众人都还不知道齐妃到底的要做什么的时候,耳边忽然听得一阵阵嗡嗡的声音,朱雀门的上空,不知何时,出现许多颜色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蛊虫。 七大长老脸色大变,顾不得再对付玉无玦,不可置信地道,“是禁术!圣女动用了禁术!” 冷崖见此,已然明白是什么,眉目深深皱起。 只听得那边,七大长老传出激烈的声音,“禁术一动,沾蛊着魔!” “圣女这是想要大家同归于尽啊!” “不行!赶快阻止圣女!” 果然,话音未落,便只听得见朱雀门前,突然爆发出一阵阵凄厉的惨叫之声。 那些来不及挥开那些蛊虫,被突然出现的蛊虫沾身的士兵皆是发出惨烈的叫声。 见此,在场的众人皆是恐慌不已。 玉无玦见此,因长时间与七大长老过招,以一对五,早已消耗了大量体力,却还是很快做出决定,道,“老六,开城门,带人撤离!” 朱雀门在玉无玦一声令下,轰然打开。 重华殿左殿的齐妃,身边依旧围着那八个宫人,她依旧还在维持那样的动作,但是,看得见此时此刻重华殿左殿上的情况的人,却忍不住心头发毛。 因为,就在这一瞬间的时间,齐妃头发尽散,一头黑发,竟已在转眼之间,变成白发,如雪一般的白发,散落在身后,而她也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待众人再看见她的脸的时候,却发觉,她脸色苍白,在黑夜之中,竟如那头白发一般。 看起来恐怖至极。 明光殿之上,阮弗的琴音已经停止,然而,此时此刻的她却有些无力,腹部传来微微的不舒服之感,加上胸闷恶心之感,强压不下,让她只能坐在原地,隔着遥远的距离,与重华殿遥遥相望,看着重华殿左殿上发生的那一幕。 朱雀门下,叫声凄惨,环绕在她的耳边,半空之中,嗡嗡的蛊虫,若夏日飞蚁一般,充斥朱雀门。 猛然的,她瞪大了双眸,因见那朱雀门下,突云营之中,带火的箭羽正朝着明光殿而来。 而无琴和萧风却还在应付突然出现的黑衣人。 火箭刺破窗户,大火猛地燃烧起来。 玉无玦猛地回头,便见明光殿上,火光升起。 而与此同时,重华殿之上,元昌帝坐在的楼阁,同样也在瞬间,漫起大火。 而就在明光殿的大火燃烧起来的时候,盼夏和青衣等人,不等说什么,已经朝着明光殿飞掠而去。 齐妃站在高处,冷眼观看这因为自己而产生了无比混乱的朱雀门,嘴角噙着笑意。 明光殿那边,青衣和盼夏出现,玉无玦便猛地飞身往重华殿而去。 但是,他一飞身而起,无数的蛊虫便好像有了意识一般,齐齐往他缠绕而去。 两处失火,逸王妃和玉无凡等人,自然是第一时间冲向了重华殿,但是,他们一出现,便横空飞出了许多黑衣人,将他们都缠住,便是重华殿之上,梁羽也同样被原先保护在齐妃身边的宫人给缠住了。 “父皇!”混乱之中,玉无凡大喝一声,叫声响彻朱雀门,然他被重重黑衣人拦住却无法靠近重华殿一步。 逸王同样也被诸多人齐齐拦住。 漫天的蛊虫,聚在玉无玦的身旁,明光殿之上,火光映入阮弗的眼帘,她只看得见,黑夜之中,玉无玦被无数的蛊虫缠绕一身,她几乎呼吸凝滞,而飞身而来的盼夏和青衣在登上明光殿的时候也被左右出现的黑衣人给缠住了。 阮弗怔怔看着朱雀门半空的一切,良久之后,药王谷主的话,曾经的临渊的话,在他耳边如风吹过,停留一瞬,她好似明白了什么一般,强忍着不适之感,突然咬破了自己的手指,血珠自指头涌出,滴落在琴台上,她却猛地将指尖的伤口抹在了一根根琴弦上,闭上眼睛,带着犹疑的试探,好像在回忆什么东西一般,拨动琴弦,一股熟悉的尖锐的旋律划破长空响彻朱雀门。 正是原先齐妃吹奏的笛音中的一个片段的小调。 只一个小心犹豫的试探,琴音流泻而出,便见朱雀门中境况生变,蛊虫好似生了躁动不安,在玉无玦的周边聚聚散散,让玉无玦得了喘息的空间。 阮弗抬手,看着自己染血的之间,再次拨弹一次,脑海之之中似乎有什么拉力一般在拉扯着她,却见琴弦上的血液,慢慢渗入琴弦之中。 指尖划过琴弦,旋律再次响起,蛊虫应声而动。 站在重华殿上的齐妃猛地回头,便闻原先只是试探的琴音,完整流泻而出。 而黑衣人,宫人,这一次,却变得如同正常人一般,在弥漫的琴音之中似乎再也不受蛊虫的控制了。 “怎么会?”齐妃大惊道。 而正也因此,明光殿之下,无数的人往明光殿而来,七大长老也不例外,几乎不可置信地看着阮弗所在的方向,也飞身而来。 逸王妃见此,没有任何犹豫,带着一众天玄军也往明光殿的方向而来。 明光殿之上,青衣和盼夏挥手斩杀已经变得正常了的黑衣人,回头看到阮弗随着琴音变化,而变得有些痴痴醉醉,面上的神色竟然像那些曾被控制住的黑衣人,脸色大变,“王妃!” 可阮弗却好像听不见了一样,只会弹琴,似乎也不受自己控制一般地停不下来。 隔着半空,明光殿的火光之中,玉无玦在密密麻麻的蛊虫之中,自然感受到了蛊虫的变化,也感受到了那些黑衣人的变化。 他并不知道阮弗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盼夏一声惊慌害怕的声音,却让他心头一震。 暗夜之中,只听得玉无玦一声大吼之声,“皇兄!” 逸王猛然回头,脸色一沉,遥遥看了一眼重华殿,眼见上边梁羽与恢复正常的黑衣人的争斗已经渐渐占了上风,而御林军也终于纷纷往重华殿而去。 逸王与玉无凡对视一眼,手中长剑一挥,身边的黑衣人当即被格开,玉无玦的身边,再也不见一个人影,流出大把大把的空地。 众多黑衣人和宫人,皆在外围,想要近前。 逸王和玉无凡两人也飞身出去,在玉无玦的三丈之外。 两人在刚刚落下,黑衣人和宫人还不得进玉无玦身前,只听得一阵龙吟虎啸的声音,自那一团蛊虫中间发出,在场的所有人,但凡在此时此刻将视线放在玉无玦身上者,皆听见那龙吟虎啸之声,似有震动天地之力。 一声龙吟虎啸之音,围成一团的蛊虫忽然如同沙子一般,从玉无玦的身边飞掷出去,掉落在地。在无数密密麻麻的蛊虫之中,便见,玉无玦于半空之中,双臂展开,如大鹏之翼又如那大鲲扶摇直上九天之色,大风刮起,朱雀门上火把尽灭,一切沉入无边的黑夜之中,唯有明光殿和重华殿上的火光映照整个朱雀门,众人睁大了眼睛,只见自玉无玦展开地双臂之中,黑夜之中,似有飞龙之形,猛虎之势,一朝生起,愤起而飞。 银光乍现,飞龙出,猛虎现! 那幻影,让人不知是真还是假。 但飞龙与猛虎,却在朱雀门的上空飞驰盘旋,幻化不断,龙吟虎啸之声,响彻在每个人的耳中。 可比那飞龙与猛虎更让天地为之色变的,却是朱雀门内,那个与千百尸体同在的高华男子。 没有人能受得了这样的一幕,还不待再看那飞龙猛虎之时,四周之人,皆是被玉无玦的功力震慑,俯倒在地,而朱雀门之内,无数宫人与黑衣人,更是血肉模糊,再无生机。 龙吟虎啸音息。 飞龙猛虎色褪。 朱雀门前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明光殿与重华殿的火光在广阔的黑暗之中照亮的一切,在一切都平息下来的时候,只能是模模糊糊的影像。 而这也足够让人看见,朱雀门内,再无生还的黑衣人以及被蛊虫控制的宫人。 便是武力高强的七大长老,没有死,也是痛苦倒在明光殿之下。 但凡进入了朱雀门的高车族之人,无意能够幸免,甚至天玄军也匍匐倒地。 而朱雀门宽阔的广场之上,已经处处都是尸体,流血潺潺,恐怖不已。 便是远离玉无玦早有准备的逸王和玉无凡,也被这一幕给惊得匍匐在地,被宫人和黑衣人的尸体所压。 玉无玦再次落地,黑暗之中,却无人能够看见,他脸色顷刻的苍白,喉咙一动,一股腥甜弥漫在口中。 他身形微动,将将倒地,却猛地定住。 脸色变幻,青白交加,如大限将至。 然而,没有人知道这一切。 众人能够再次看见的,是他广袖翻飞,随后落在地上的许多长剑断刀,自他后背升起,不知是百把还是千把。 却齐齐对准了重华殿左殿齐妃。 猛地,他广袖一挥,长剑与长刀,都有了自己的意识,破空而去的声音,划出破风之音,几乎只是在眨眼的时间之内,明光殿内,齐妃瞪大的眼睛。 她的眼眸之中,长刀长剑齐齐飞来。 “噗——” 刀剑没入内体的声音在玉无玦的耳边响起,他脸色微白,溢血的唇角牵起一抹薄凉地笑意。 疲惫蔓延至眼底,但他转眼见着明光殿上的大火,整个人却如飞鹰一般,旋身消失在了朱雀门内。 飞身往火光蔓延的明光殿而去。 而逸王和玉无凡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齐齐飞身,往重华殿而去。 明光殿上的琴音还未消失,但玉无玦的出现,却让任何人都不敢再靠近了。 阮弗痴痴醉醉,不明所以,神色渐渐变得木然。 玉无玦自火光之中走来,脚步轻轻走到她的身边,但见阮弗脸色苍白,心头划过一抹疼痛,身子几乎摇摇欲坠,但他却生生稳住,上前,只轻轻覆住阮弗弹琴的手背。 琴音顿住。 阮弗抬起苍白的脸看她。 神色茫然。 玉无玦唇角牵起一抹笑意,声音温柔如滴水,“我带你走。” 说罢,不等阮弗反应,玉无玦已经小心翼翼揽过她,于火光之中飞身离开,落在了朱雀门城门的最高处。 阮弗在她的怀中,两人一落地,玉无玦便在阮弗身上的穴位一点,阮弗当即软在他怀中陷入了沉睡。 被他小心翼翼抱在怀中。 他脸色却苍白无比,双手轻轻颤抖,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 可仍旧坚持抱她。 重华殿之中,元昌帝已经被逸王和玉无凡带出来。 而重华殿的左侧,齐妃和八个宫人的身上,皆被长刀刺中。 八个宫人已经倒下。 唯有齐妃,却依旧站在那窗前,双眸看着被救走的元昌帝,发出凄厉的笑声。 正当此时,朱雀门外,一个身影,猛地飞跃而出。 “母妃——” 声如洪钟,带着嘶哑。 竟是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玉无惊! 可朱雀门内,在他脚下,只有无数的尸体和染血的地面。 他目呲欲裂地看着重华殿左殿的那个身前被长剑长刀刺中了的白发妇人,想飞身上去,去倒地不起,脸色苍白不已。 高空之中,齐妃看着突然出现的儿子。 火光映照,可她视线已经模糊不清。 看不清,甚至并不知道玉无惊所在的方向,一切都变得模糊。 玉无惊仍旧披着头发,身上的衣服,还是生病是所穿的那种衣服,脚上是一双布鞋,显然是蛊虫失笑之后猛然惊醒便飞奔而来的。 齐妃的苍白的脸上终于留下两行清泪。 她伸出了手,似乎试图想要触碰自己的儿子最后一次,“皇儿……” “母妃……”撕裂的声音,在朱雀门内响起。 玉无玦站在朱雀门的城墙之上,神色几乎没有起伏地看着这一幕。 玉无惊猛地转头看向玉无玦。 第一次,他的眼中露出了祈求的神色。 玉无玦看见了,神色坦然,眼神漠然。 然而,他将阮弗的头轻轻靠在自己的胸膛,动作温柔极了,似乎害怕惊扰了怀中的人儿,那只手捂在阮弗的耳边,低头看了一眼怀中脸色苍白的人,再抬头,看向火光之中的重华殿,薄唇吐出两个字,“放火。” “不——”玉无惊狂声大叫。 然而,他的呐喊,无人理会。 半空之中划过许多火箭,火箭投在重华殿偏殿的屋顶与窗台上,投在屋内的帐帘之上…… 重华殿偏殿内,顿时火光冲天…… 只听得齐妃疯魔一般的声音从火光之中传过来,“皇儿……皇儿,你记着,母妃不会让你死,母妃不会让你死……儿,你是母妃最骄傲的儿子,你要记着,记着这些人,他们是让你母妃灰飞烟灭,这辈子,你求而不得爱而不得,你要记着,你要记着要如何做才能对得起自己……” “哈哈哈,玉无玦,你便等着瞧,本宫即便灰飞烟灭,高车族也不会灭亡,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永远有高车族的存在……” 熊熊火光,淹没重华殿。 也将齐妃含恨的疯魔的声音吞噬在了大火之中。 唯剩玉无惊,失神一般跪倒在朱雀门前的千百尸体之中,怔怔地看着重华殿的火光。 火光湮灭,天边的鱼肚白重新出现。 重华殿只剩下一片灰烬,朱雀门内的那个人影,却始终未动。 正文 第229章 醒来 没有人知道玉无玦与玉无惊说了什么,只是,第二日,玉无惊出现在了元昌帝的寝殿之中。 自打齐妃在元昌帝的身上下蛊了之后,早就在几年前,玉无惊在军中的权利越来越大的时候,齐妃就已经在暗中将元昌帝身上蛊毒的解药放在了玉无惊的身上,长此以往,融入血液之中。 如此做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为齐妃自己可能的失败留一条别无选择的后路。 雍和宫的掌事嬷嬷是齐妃的心腹,她在这场宫变中留下来的意义,就是为了揭开这个秘密,在最后的关头,将玉无惊从齐妃的罪孽中拉出来。 而事情果真如齐妃生前安排的那般,即便失败了,玉无惊仍能够完全脱离这件事。 换血之举对于太医院的院首来说,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难的是,传递血液的那一方心甘情愿,没有任何反抗的情绪。 玉无惊躺在另一张床榻上,太医院院首神色微微严肃,道,“楚王殿下放心,过程之中并无痛苦,只是需要王爷心态平和。” 自离开那个关押着他的宫殿之后,玉无惊的面上几乎看不到别的情绪,听到太医院院首如此说,也只是平平淡淡地嗯了一声。 太医院的院首有些为难,毕竟害怕过程之中若是楚王生了抵触的情绪,最后的结果,不仅仅是楚王自己出事,而是陛下也同样会出事,这样的结果,不是他可以承担的。 何况以玉无惊如今的处境,他的担心,也并非是多余的。 他有些为难地看向玉无玦。 玉无玦并不多言什么,只是阖了阖眼眸,轻轻点了头。 太医院院首无奈,只能咬着牙上前。 匕首在灯火上烤了许久,划开玉无惊左手腕的脉搏,玉无惊在手腕划开的那一瞬间,闭上了眼眸,也将眸中的所有情绪,藏在了眼底。 换血已经开始,需要十二个时辰之久,玉无玦站在床榻前看了一会儿,抿了抿唇,而后便退出了元昌帝的寝殿。 外边,原先等待着求见元昌帝的百官已经被玉无玦打发走了,见到玉无玦出来,玉无凡脸色担忧地往内殿看了一眼,“四哥,你真的放心二皇兄……” 话没有说完,玉无玦淡淡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可担心的,他既然做了,便不会中途做些什么事情,好好在外守着。” 玉无凡闻言,也只好闭口不言。 逸王坐在旁边,倒是没有任何担心的神色,只是往内殿瞟了一眼,叹了一声,“齐妃可真是为老二煞费了苦心,只是,以老二的性子,只怕,齐妃的这份苦心,终还是会成为他心中的一根刺或是一道心魔。” 玉无玦闻言,抬眼看了一眼逸王,并不说什么。 御医在内殿中小心翼翼给元昌帝换血,外边,玉无玦等人静静等候。 一切顺利,期间并没有出现任何意外,十二个时辰之后,太医院的院首终于松了一口气,为皇帝做这等事情,承受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待将元昌帝与玉无惊的手腕的伤口都包扎好了之后,太医院院首的背后,已经湿了一层,年过半百的老太医,差一点就跪在地上。 “所幸一切都顺利。”太医院院首轻呼了一声。 玉无玦等人站在元昌帝的床榻边,看着元昌帝面上的黑紫之色已经消淡下去,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可见是没有其余的危险了,眸色也方放松了一些。 太医叮嘱道,“刚刚换了血,陛下暂时还不能醒过来,微臣为陛下开一些调理的药方,循这药方,慢慢固本,陛下的身子会慢慢恢复,两三日之后,便可醒过来。” 玉无玦点了点头,视线看向另一旁的玉无惊。 太医会意,道,“楚王殿下与陛下换血之后,因着身子调整,这两日也暂时陷入昏睡中,只是,楚王到底年轻,想来会比陛下早醒过来一些。” 玉无玦点了点头,“楚王的身子可有异样?” 太医摇了摇头,“王爷放心,楚王身子并无异样,楚王因为……因为体质特殊,于陛下有毒的血液,于楚王而言,不过也是寻常,微臣开一副药方,为王爷调整之后,一个月之内,楚王殿下便可恢复如前。” 玉无玦点了点头,“好好料着。” 太医又应下了,玉无玦着人将玉无惊安置到了元昌帝寝宫旁边的一处宫殿,派了专门的人照料,而后在元昌帝的寝宫里呆了一会儿之后,便出宫了。 如今,元昌帝已经没有大碍,玉无玦心上的大石也算是落地了。 回到晋王府的时候,他才刚刚进入府中,王府的管事便告诉他阮弗醒了。 玉无玦便立刻往主院而去。 他进去的时候,阮弗大约是刚刚醒来不久,气色虽是显得好了一些,但仍旧还有久睡之后刚刚醒来的神色,她半坐在床上,背靠床架,不知在想着什么。 听到门口响起的脚步声,她才抬头看向门口,见到是玉无玦进来,朝着玉无玦笑了笑。 玉无玦快步走过去,虽是见着阮弗醒了,但心中仍是有些不放心,隔着被子,准确地握到了阮弗的手,语气有些焦急,“可还好,有哪里不舒服么?” 阮弗含笑,轻轻摇了摇头,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抚了抚玉无玦的因为消瘦而变得有些棱角分明的脸庞,道,“我没事,很好,刚刚醒来的时候林大夫来看过来,倒是你……” 玉无玦一把抓住她的手,却顾不上她说自己怎么了,“我看看。” 虽阮弗说自己没事了,但他还是仔仔细细盯着阮弗瞧了许久,眼见阮弗真的没有什么异样了,才相信她的话。 阮弗见此,也不打断他,只是含笑看着他,见这玉无玦终于停下来了,她一双眸子,却仍旧是盯着玉无玦的脸庞看。 也才不过是三日,她昏睡了三日,醒来的时候,许多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变化,那些变化究竟是什么,有多少,此后又会造成什么样的震动,此时此刻的阮弗,是不想理会的,而在她的眼前,最明显的变化,只是她的丈夫,只不过这三日的时间,便有了些许消瘦,消瘦到她醒来之后看到他的第一眼,便这般清晰地看出来了。 “无玦,你消瘦了……”阮弗轻声道。 玉无玦唇角微微扬起,不以为意,似乎是轻叹了一口气,“你不知我这几日有多担心。” 他的语气,虽然竭力保持平淡,但是,阮弗却还是能听到玉无玦语气里的那一抹后怕,她刚才醒来的时候,问起玉无玦在何处,盼夏不小心说漏了嘴,玉无玦这两日,白天在宫中,夜晚回来的时候便守着他,似乎没有得到好好的休息。 而林大夫在给她诊脉的时候,她也看出了林大夫的欲言又止,这才知道了玉无玦的身子状况,如今再看他如此,只觉得心中隐隐作痛。 “我知道……”阮弗轻声道。 她怎么会不知道玉无玦有多么担心自己呢,她这般昏迷不醒几日,加上那一夜,她在明光殿弹琴之事,这么多的未知,玉无玦心中如何不担心? 她继续道,“别担心,我现在很好,林大夫说,宝宝也很好,至于那一夜的事情,我自己其实也不是特别清楚,不过,我如今并无不适之感,只是药王谷主告诉我我是高车族族长一脉的后裔,血液别有用途,临渊当年还在研究高车族蛊虫之事的时候,也曾提及这一点,那一夜,只是我突然想到的尝试,具体为何能如此,只怕日后还要再问问药谷主才行……” 说到这里,阮弗又顿了顿,“药谷主可能还没有离开永嘉,你派人去寻一寻他……” 见阮弗一醒来便说这些事情,玉无玦赶紧打断她,道,“好了,别急,我已经着人去寻药王谷主了,你安心在府中养着便是。” 阮弗莞尔一笑,抬手轻轻戳了戳玉无玦的脸庞,“还说我,你呢?” 玉无玦轻笑一声,一手握住阮弗戳着自己的手,这样的感觉真好,看到她这般鲜明地在自己的眼见,能说会笑,会伸出手来触碰他,让他一颗心,饱涨得不行。 玉无玦一手却扶住她后脑勺,阮弗只觉得一阵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玉无玦的唇瓣已经准确无误地攫住她的唇瓣,呼吸缠绵。 盼夏拿着小粥进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两人这般缠绵的场景,有些猝不及防,一声王妃,开口叫了一半,生生被自己咽了下去,马上退到了门外。 阮弗听到声音,赶紧推开了玉无玦,玉无玦知晓她害羞,也不愿在这种时候为难她,见着她眸中因此而生了一层水雾,脸颊微红,更衬了起色,轻笑了一声,在她眼上印下一吻之后,才对着外边的盼夏道,“拿进来吧。” 再开口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 盼夏站在门外,虽不止一次见到阮弗和玉无玦亲热,但还是每次见到都害羞不已,轻呼了一口气,压下脸上的热意,才端着小粥进了房中,“王妃才刚刚醒过来,大夫说王妃久未好好进食,今日宜用些清淡的。” 阮弗点了点头,玉无玦却直接接过了盼夏端盘中的粥碗,“我来吧。” 盼夏福至心灵,笑着应了一声,便退出去了,将房间留给阮弗和玉无玦两人。 阮弗笑着摇了摇头,伸手去接玉无玦手中的粥碗,玉无玦却已经避开,小心舀了一勺递到阮弗的唇边。 阮弗见此,也不与他争着了,乖乖吃下玉无玦送到唇边的粥米,一碗粥,不一会儿便用完了,玉无玦拿着帕子帮她擦了擦唇角,“还要么?” 阮弗摇了摇头,刚刚醒来不久,即便许久未曾进食,这会儿却也吃下太多的东西。 不过吃过了东西,气力也恢复了不少,她喝过一杯玉无玦端过来的热水之后,才开口道,“父皇如今如何了,宫中的情况又如何了?” 玉无玦叹了一口气,对她这般时时刻刻都不停一息地关心这些事情,实在是感到无可奈何,伸手揉了揉她的长发,才道,“一切有我,父皇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你先好好休息,我后边再与你说说着两日的事情。” 阮弗见此,似乎是想了想,也只好作罢,便再也不问了。 除她刚刚醒过来之后感到还有一些疲惫之外,过了午后,她便恢复过来了,而林大夫第二次来把脉的时候也确认了阮弗再无大碍,玉无玦这几日便能够没有休息好,晚间时候,阮弗硬是拉着他早早便休息了。 玉无玦大约是真的累坏了,加上自那一夜之后,便也得不到好好的护理,如今,元昌帝脱离了危险,阮弗也醒过来,整个人一放松,刚刚沾了枕头不久,呼吸便渐渐沉稳,人已经睡着了。 阮弗却是睡不着,这几日睡得太多,刚刚醒来,却完全酝酿不出睡意。 只是,看着玉无玦陷入沉睡之后,俊雅无害的模样,阮弗靠在床上,一只手腾出来,指尖在玉无玦的脸庞上顺着脸部的线条描摹了一圈。 玉无玦在沉睡之中,好似并没有觉察,依旧睡得很好,全然没有警惕之色。 阮弗笑了笑,正要将手拿开的时候,沉睡中的玉无玦好像被什么惊动了一般,猛地颤了一下,抬手猛地一抓,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一般。 阮弗以为他是要醒过来了,却不料,玉无玦猛地一抓,抓到了她的手之后,好像握住了熟悉的东西,又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是,双手却抓着阮弗的手,再也不肯放开了。 阮弗愣了愣,而后,看着玉无玦,唇角扬起一抹笑意,眼中的轻柔,如柳絮吹拂一般,轻轻地躺在了他的身侧,靠前,在他下巴印了一吻,再退开,将自己融入了玉无玦的怀中,玉无玦分明是在沉睡中,却还是下意识伸手揽住了阮弗,还避开了她的腹部。 阮弗笑着闭上了眼睛。 此后的两日,玉无玦依旧在晋王府和皇宫两处地方来回走动,而阮弗已然恢复过来。 这一日,两人正在府中用早膳,外边,却有人匆匆来报,说是元昌帝醒过来了。 阮弗和玉无玦对视一眼,早膳已即将用完,玉无玦便放下了筷子,道,“我先进宫。” 阮弗道,“一起。” 玉无玦抿了抿唇,最后还是没有拒绝阮弗,但因着有所顾虑,还是要求阮弗用完了早膳之后,两人才进宫。 阮弗在昏睡期间发生的事情,虽然玉无玦以让她好好休息为名并没有在她一醒来便与她说,但是,第二日晚间从宫中回来的时候,还是与阮弗说了,因此,阮弗如今已经完全知道元昌帝中蛊和解蛊的来龙去脉。 而玉无惊,在昨夜的时候已经醒过来,醒过来之后,身体并无异样,也可正常行动,而他虽是醒过来了,却也并没有离宫依旧在正阳宫隔壁的宫殿之中。 阮弗和玉无玦在正阳宫外请见元昌帝的时候,元昌帝已经被安成扶着起来用膳了。 虽是刚刚醒过来,元昌帝起色倒也不错,这两日换血之后的昏迷,也似乎不是昏迷而是在精心调养一般。 而另一边,逸王和玉无凡正静静地站在旁边的位置,元昌帝见到两人进来,看了一眼玉无玦和阮弗,“你们来了。” 两人给元昌帝行了礼,元昌帝点了点头,“朕很好。” 见此,玉无玦拉着阮弗站到了一旁,皱了皱眉,元昌帝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别站着了。” 玉无玦毫不犹豫地带着阮弗在旁边坐下,一旁的玉无凡和逸王摸了摸鼻子,却脚步未动。 元昌帝瞥了一眼两人,“你们两也别站着了,坐下。” 两人这才道,“多谢父皇。” 说着便坐在了旁边的位子。 元昌帝神色如常,安成站在他的身后,也是一言不发,元昌帝吃了几口清粥之后,道,“这几日的情况与朕说说。” “父皇刚刚醒过来,这……” 玉无凡开口,本想让元昌帝先休息一会儿的,但他才刚刚出口,元昌帝便淡淡瞥了他一眼。 玉无凡只好闭口,与元昌帝说起了那一夜宫变之后直到现在发生的事儿。其中包括朱雀门前的屠杀,也包括元昌帝昏迷期间,他们擅自对那些人做的处理,自然也包括元昌帝和玉无惊换血之事。 这一说,便是两个时辰。 话毕之后,元昌帝才轻叹了一口气,“这几日,辛苦你们了。” 几人忙道不敢。 元昌帝这才看向阮弗,“朕的小皇孙可好?” 阮弗微微低头,唇边含笑,“多谢父皇关心,一切都好。” 元昌帝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行了,朕既然醒过来,该做的事情自然是要做。老二还在隔壁宫殿?” 玉无玦沉声点头。 元昌帝叹了一声气,“罢了,朕去看看他,你们都出宫去吧。” 几人对此也并无异议,纷纷与元昌帝告退。 宫殿中,玉无惊正坐在榻上,外边传来元昌帝到来的声音,他愣了愣,而后起身去迎驾,“儿臣参见父皇。” 元昌帝抬步进来,“起来吧,你也刚醒来不久,免了这些礼数。” 说着人已经在主位上坐下,玉无惊已经站在起来,垂首立在旁边。 元昌帝看着眼前这个儿子,往日所见的玉无惊,神色中多是冷硬之色,可如今再看,并不难发现眸中黯然。 元昌帝轻叹了一口气,“老二,朕问你,若当日你并非昏睡在床,可会参与那一夜的夺宫之事?” 正文 第230章 玉无惊的结局 元昌帝神色并无严厉之感,玉无惊垂首立在一旁并不马上言语,但原先淡漠的眸中,却多了一些别样的情绪。 元昌帝见他垂首立在一旁,不作声,不由得沉了声音,“说话。” 玉无惊忽然往前一步,在元昌帝的面前跪下,以首俯地,“儿臣乃戴罪之身,恳请父皇收回兵权。” 他说得刚毅有力,语气中透着一股心意已决的沉着与坚定。 这一句说完之后,玉无惊便一直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地面,久久不起来。 元昌帝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愣了一瞬,这时候,见到玉无惊这般坚定的神色,原先的惊愣,早已消失,他面上神色复杂,变幻了又变幻。 最后闭了闭眼,将眸中的所有情绪在掩藏在一双早已看透了这皇室争乱的眸子里。 没有再问玉无惊任何问题,也不对他这个突然的请求说什么,元昌帝站起来,“既然如此,朕准了。” 说罢,他已经从主位上站起来,往外走去,掠过玉无惊的身边。 元昌帝离开了,才进入寝殿一会儿,甚至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他从宫殿中出来,却没有回正阳宫,而是往御书房的方向而去。 安成跟在元昌帝的身后,这时候却也不敢说什么。 进来御书房之后,元昌帝便直接给玉无惊下了一道圣旨,而后,宣朝中六部尚书、院阁理事以及几位大学士进宫见驾。 午后,圣旨便进入了玉无惊暂居的宫殿之中,圣旨只收回了玉无惊的兵权,勒令玉无惊于楚王府中修养,无诏不得自行出入。而他楚王的封号未变,原先享受的亲王俸禄也无有变化,对于玉无惊而言,最大的变化,便是彻底远离了朝堂,也远离了战场。 第二日一早,玉无惊便被人带出宫回府。 如今的楚王府,虽然玉无惊不在,但是,却没有被封起来。 自从那一夜宫变,玉无惊突然从床上醒过来,并且一言不发匆匆离开之后,林晚便一直在担心,而不等第二日,在当夜的时候,林晚便已经知道了当夜齐妃逼宫的事情,而第二日,永嘉城中出了这么大的变化,关于逼宫,关于突云营造反,关于齐妃与高车族之间的事情,她也已经完全知道。 可是,在她的眼中,玉无惊在这个过程之中一直都是昏迷的,一直都是局外人。 即便她对这件事真震惊不已,但是,不论那个主导了宫变的人是齐妃,还是肃王,或者是别的什么人,她的眼中所看到的只有玉无惊始终与这件事无关,可是自从那一夜宫变之后,玉无惊便再也没有回府过。 突云营九名大将被当场斩首,肃王和怀王被押入死牢,朱雀门内血流成河,她是知道的,甚至第二日前往朱雀门的时候,也看到宫人在清扫朱雀门的时候将一具具尸体从里边运出来,形容恐怖,看这便让她恶心了许久。 她知道,玉无惊被带走了。 只是,她不知道玉无惊将会如何。 她去晋王府求见阮弗,但却得到不论是阮弗还是玉无玦皆是不见客的消息。 她去神武将军府见晋安,虽然曾经与晋安是好友,但是,晋安却告诉他,对于玉无惊,不论是谁,或许都没有办法做什么,一切都只能看陛下的决定。 她写了一封书信着人传去给远在边关的父亲,剩下的也只能在府中等待,这一等,便是好几日的时间,慌得她越来越害怕玉无惊就此会在宫中出事,再也回不来了。 紫鸢看着林晚已经一个人在窗前坐了一个早上,早膳也只是吃了两口便再也吃不下了,楚王不在府中的这两日,王妃的日子,便是这么过来的,当下看了,也不由得心焦不已,却又不能做些什么。 她走上前去一步,轻轻唤了一声,“王妃……” 林晚抬头看向紫鸢,紫鸢赶忙道,“王妃放心,王爷与当日的事情无关,何况王爷军功赫赫,是辰国的大将,为社稷立下汗马功劳,必定不会有事的,何况还在将军在……” 林晚闻言,只是苦笑了一声,微微摇了摇头,并不多说什么。 紫鸢见此,本想再劝几句的,但话还没有开口,外边便传来嬷嬷的声音,“王妃,王妃,王,王爷回来了……” 嬷嬷许是疾步过来告知林晚这个消息的,声音还有些喘,可她话还没有说完,林晚便猛地站起来,不待嬷嬷再说下去,她便快速往前门而去。 她脚步匆匆,眼中既是惊喜又是担忧,还有一丝千般等待之后,希望快要变成绝望,却又在决出获得新生的激动。 她到达前边的时候,玉无惊正从府门外走回来,才刚刚进了二门,林晚刚刚出现在月亮门门口,便见到了玉无惊从外边走进来。 玉无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甚至比当日躺在床上的时候,看起来脸色还有正常一些,没有了那种病态之感,只是,也只是一眼,林晚便觉察到了玉无惊眸中,某些已经改变了的东西。 跟着玉无惊回来的,是宫中的两位太监。 林晚愣愣地站在门口,看着玉无惊往自己所在的方向走过来。 玉无惊抬头,便见到了林晚站在前边。 只稍一眼,他便抿了抿唇,也停住了脚步,看着林晚,眸中情绪却因为眼眸微垂而让人看不出来,不知在想着什么。 林晚唇角弯起一抹笑意,慢慢朝着玉无惊走过去,“王爷回来了。” 跟着来的两个小太监赶忙与林晚行礼,“见过楚王妃。” 林晚点了点头,玉无惊喉中发出一个轻嗯的声音,小太监见此,道,“既然王爷已经回来,奴才便先行告退,回宫与陛下复命了。” 玉无惊没有应声,两个小太监似乎也不需要他应声,福了福身子,便告退了。 玉无惊不再说什么,直接往内院而去,林晚见此,吩咐旁边的人送走了两位公公之后,便跟着玉无惊往后院而去了。 没有立刻问玉无惊这些日子的事情,林晚在回院子的路上,已经吩咐人为玉无惊准备了沐浴的热水,顺带也吩咐了厨房替玉无惊做一些吃的东西。 玉无惊一回府,她便一改原先的颓靡不振之感。 只是,很快的,林晚的内心的兴奋还维持不了多久,这份兴奋,很快就消失了。 因为,楚王府外边,出现了一些原本并不是楚王府的人将整楚王府看守了起来。 圣令下达,楚王无诏不得自行出入府门。 得到这个消息,楚王府上下的人,都有些人心不安。 但是,林晚心中的愉悦被冲淡,很快便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也不再打算问玉无惊这些日子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情,着令出王府的管事安定人心,勒令府中除了自由出入之外,一切照旧,不得在王爷跟前抱怨,更不能说一句闲言碎语之后,便回了主院。 林晚自加入楚王府之后,一直带人温和,像如今这般雷厉风行之色,还是管事第一次看到,很快应下了林晚的话,着人却处理府中因为突然的变化而生起的某些躁动。 林晚回到主院的时候,玉无惊已经沐浴完毕,桌上的膳食为动,他正站在窗前,不知在想着什么。 一头黑发,还带着沐浴之后的湿气,散在身后。 无人敢靠近他,便是守着饭菜的嬷嬷都不敢上前去规劝。 林晚却拿过一旁干净柔软的巾帕,朝着玉无惊走过去,唇边含笑道,“王爷头发未干,妾身替王爷擦擦头发,虽是夏日的天儿,但天气未曾辱暑,还是容易着凉。” 玉无惊没有出声,甚至动也不动。 林晚见此,并没有停下,而是走上前去,站在玉无惊的身后,拿着柔软的帕子为他慢慢擦拭头发,两人就这么不声不响。 玉无惊只是在林晚碰上他的头发的时候,急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身子,而后,便再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了。 待头发擦干了之后,林晚才道,“王爷,膳食已经备好了,不若先去用一些?” 玉无惊没有往桌边而去,终于转过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林晚,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的看着林晚,只见女子眉目之间,是淡淡的温和,此时正认真看着他,眉目之中,温和之外,透着一些令人难以觉察的坚毅。 若是仔细看的话,玉无惊才发现,这眸温和与坚毅并生的双眸,与那人,竟有两三分相似之处。 玉无惊淡淡将视线转开,开口与林晚说了回府之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句话,“府中的情况你可知晓了?” 林晚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点头,轻声道,“知道。” 玉无惊似乎是自嘲了一声,“从今以后,这府中便是一座牢笼,你若是想要……” 不等玉无惊说完,林晚便已经开口打断玉无惊的话,“王爷不必为我做任何考虑,我既然已经嫁给王爷,便是王爷的人,是楚王府的人,即便不能做到生死与共,但必定与王爷荣辱与共,不论楚王府日后是就此下去,还是仍会有变数的一日,我都不会离弃。” 在玉无惊的印象之中,与林晚的交流实在是太少,而唯有的交流,大多数时候,林晚都是对他带着一些敬意,甚至畏惧,甚至不知如何做的陌生之感。 这么多日子以来,两人仍旧是养不出夫妻的情意,唯有的一次不受他控制的失控,也是当初他从北方赈灾回来不久之后,首次去见齐妃被无声下药的那一次了…… 而此后,两人便未曾再有夫妻之间的交流,而林晚看起来,也始终也逆来顺受,未曾有一句怨言,今日,林晚说出这么一番话,足足让他愣了好一会儿。 林晚却似乎不在意玉无惊的反应似的,微微低头,虽是轻声,但足以让玉无惊听得见,“不论外人如何看到王爷,也不论王爷身上背负了什么东西,对于我而言,王爷只是我的丈夫,世人千千万万,百年流光,历史演变,史书难言,王爷在我心中,始终都是那个勇猛的将军,是值得林晚钦佩和爱慕的男子。” 她大约是从来不曾说过这样的话,更何况,面对的还是自己的丈夫,说到后边,连耳朵都变红了。 玉无惊见此,虽是没有看到她的神色,但却因为她这番话而心中升起了某种不知如何形容的波澜,最后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罢了,去用膳吧。” 玉无惊回府之后,接下来,元昌帝便又下了圣旨,分别对了此次逼宫的人进行了最后的处决。 玉无央与玉无镜被赐予两倍毒酒。 突云营二十多万士兵,除却蒙征因为在宫变发生的时候及时悬崖勒马而没有与其余九将一起被就地处决之外,中郎将以上的军官全被被革职。 突云营兵马全部被瓦解,二十多万兵马分散进入辰国各地的兵马之中,全部打散,突云营不复存在,圣旨下达之后,蒙征自请离京城,前往北方苦寒之地镇守,元昌帝恩准了蒙征的请求。 而被抓住的高车族七大长老,全部赐死,处以凌迟之刑罚。 曾经,玉无惊身边的军师冷崖处以腰斩之刑。 自圣旨宣布之日起来,立即行刑。 死牢的位置在地面之下,圣旨已经传达至玉无央和玉无镜两兄弟,在天牢中呆了太久的两兄弟,已经不知外边日月几何了。 这漫长的几日,因为未知而变得更加漫长。 小太监拿着一个端盘,端盘里边放了两杯酒给两人,圣旨已经宣布完毕了。 玉无央沉默地接旨了,从被押进死牢的那一日起,他就知道这一日终究会到来。 他很平静,只是,玉无镜却并不平静,听完了圣旨之后,他有些激动,“楚王呢,楚王呢?” 小太监很是好心地告诉他,“楚王殿下以血救了陛下,如今已经回府。” 玉无镜听完,脸上神色如丧考妣,直直愣坐在了地上,不死心地确认一遍,“你是说,楚王什么事情也没有,没有被押入牢中,也没有得到父皇的处置,而是安然无恙地回了府中?” 小太监有些不耐烦,怠于理会玉无镜的话,“怀王殿下,啊,小的错了,是八皇子,圣旨已到,还请八皇子遵从旨意,喝了这杯酒。” 玉无镜却如同入了疯魔一般,道,“七哥,你听见了么,啊,我们兄弟两人辛辛苦苦为了谁,如今落得了什么样的下场,而最应该的人却仍旧完好无损。” “够了,老八!”玉无央沉声道。 “够了?怎么够?”玉无镜很是激动,“如今难道你还不知道,齐妃那个老妖婆安的什么心么,从她将我们带进雍和宫的那一日起,就是为了利用我们两兄弟,给二哥做靶子,哥,这口气,你咽得下?” 玉无央闭了闭眼睛,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多了一些疲累,“就算咽不下,你又能如何,老八,别忘了你如今在什么地方,从我们决定这么做的那一天开始,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日,如今,我们是不是二哥的垫脚石,已经不重要,一切已经结束了。” 玉无镜闻言,不可置信地看着玉无央,“哥,你……” 玉无央伸手拿过端盘上的两个酒杯,将其中的一杯递给玉无镜,“老八,已经结束了,怪只怪,我没有将你护好,让你跟着我陷入了这些朝堂的泥淖之中,将来若是见到了母妃,我是无颜相见了。” 说罢,他深深看了一眼玉无镜,将左手酒杯中的酒一口灌入了自己的喉中。 玉无镜睁大了眼睛,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哥——” 玉无央笑了笑,脸上的神色渐渐破碎,转为痛苦之色,右手拿着的那只酒杯,也在这一阵痛苦之中掉在了地上,玉无镜奔上前,“哥,哥,你怎么样?” 他声音带了一些哭腔,看着玉无央痛苦的样子,不知所错。 玉无央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在玉无镜的怀中痛苦挣扎了一会儿之后,便闭上了眼睛,玉无镜抱着玉无央,垂头嘶喊,“哥——” 一旁的太监淡淡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似乎轻叹了一声,转身朝着身后的人道,“再去倒一杯酒来。” 而这一次,玉无镜却再也没有出声了,只抱着玉无央无声痛哭。 晋王府中,玉无玦听到人汇报天牢之中的情况之后,没有说什么,便挥挥手让人退下了。 阮弗听罢,不禁叹了一口气,“其实说起来,肃王和怀王,也的确是可怜之人,齐妃尽心培养他们,也只是为了今日的作用罢了。” 玉无惊不欲她再多想这些事儿,道,“这世上,何来许多可怜之人,既然选择了这一条路,便是你死我活的过程,余事别多想。” 阮弗自是明白,当即也不再多言。 玉无玦这才道,“已经发现了药王谷主的踪迹。” 阮弗抬头看向玉无玦。 玉无玦语气里有些无奈,若非是情况特别,他并不愿意阮弗此时去见药王谷主,药王谷主此人行为古怪,他本想请他入府,但每一个去见的他的人他都不见,便是他自己去,也见不到人,只道若是想要见他还需本人亲自去才行。 而非是想要尽快知道阮弗身体是否真的不受血液的影响,他实在不想让阮弗此时出去见他,但却也知道此事拖不得。 阮弗听到玉无玦这么说,心中便有了几分猜测,“你着人去见过药谷主了?” 玉无玦不瞒她,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阮弗笑道,“药谷主性情特别,我们还得去亲自去见见他,顺便,看看公羊先生在他手中如何了才行。” 玉无玦抿了抿唇,阮弗伸手握了握玉无玦的手,“我们明日出城吧,此番药谷主亲自来永嘉,我已经是承了一分大情,若我不亲自去见他,却是不合理了。” 玉无玦轻叹了一口气,抚了抚阮弗的头发,“好。” 正文 第231章 见药王谷主 第二日,惠风和畅之日。 永嘉城中看起来已经平静了下来,即便昨日元昌帝下的那一道圣旨,也仍是惊起了层层浪花,但某些人,即便在自己的一生中,可谓是惊天动地,轰轰烈烈,在别人的故事里,却连一个配角也比不上,更遑论是专门的关心? 永嘉的百姓,最想要的还是安居乐业的和平,皇城之下的学子们,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也让他们无法对高车族的那些人升起任何的同情,即便议论的声音仍旧存在,但是,却已经慢慢偏离,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自是,回顾这一年,如今也才六月,不过是八年的时间,宣王和楚王相继在朝中失去了影响力,晋王一家独大,曾经因为多方势力活跃在朝堂之中而让百官纷纷猜测的多子夺嫡,时至今日,似乎已经没有悬念了。 而曾经在朝中或是支持宣王或是支持楚王的人,如今面对玉无玦,也渐渐多了一些揣摩和猜测,而随着玉无玦成为夺嫡的最后赢家,朝中之人也明白玉无痕和玉无凡与他交好,此后,竟也纷纷将主意打到了玉无凡和玉无痕的身上,甚至,逸王那边,也有见缝插针之势。 然而,不管现下永嘉城中情况如何,玉无玦却是不去理会了。 元昌帝醒来之后,并无不适之症,雷厉风行地处理这后续的事情,他便也不再担心什么,这一日,便与阮弗一道出城,去见药王谷主。 马车已经出城,在路上行驶了一段,而后半段,路途渐渐不平坦,马车时不时摇晃,自马车第一次摇晃,玉无玦阻止不成之后,他一路上便一直小心揽着阮弗,生怕阮弗因此而感到不舒服,而眉头也一直是皱着的。 阮弗见他双唇几乎要抿成一条线了,不由得弯了弯唇角,“我真的没事,这些颠簸,还不算什么,还有一会儿就到了,你看我如今不是好好的?” 玉无玦低头去看她,见她脸色当真是无虞,抿着的唇角才渐渐放松了一些,但是,随即又想到,等见过了药王谷主之后两人还要回去,到时候马车又是颠簸一路,阮儿又要受罪了,唇角又抿住了。 阮弗见着他的神色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笑道,“坐着马车你都还这般嫌弃,不若等会回去的时候,你要背着我走吗?” 玉无玦闻言,突然眼睛一亮,看向阮弗。 阮弗却知道他当真了,不由得摇头,“我说笑的,哪里要你背着我,又不是什么大事。” 玉无玦终于扬唇,道,“背着也没关系,不过是一段路罢了,害怕为夫背不动不成?” 阮弗可不敢在这时候质疑他的能力,只好笑道,“是我舍不得不行?” 玉无玦唇角的笑意终于扩大,“自然可以,只是,娘子心疼为父,为父更加心疼娘子。” 阮弗说不过他,瞥了他一眼,表明不愿与他贫嘴。 玉无玦笑着揽过她,心中却更为愉悦了。 两人打趣着这么两三句之后,玉无玦眉宇间的皱痕也消失了,心中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也只有阮儿能这般无声无息地消除他神色之中所有可称之为不快的东西了。 马车再走了一会儿之后,便到了药谷主如今暂居的地方。 这是一处山脚之下,分明马车可以直达,只是,药王谷主在这山中布了阵,若是不小心靠近的人即便对这个地方也颇为熟悉,也未必能够发现山脚下这不起眼的地方竟还有一间小小的院落,看起来,院落建成已经是多年的事情,但却始终未见破败之意,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条,院子里还散发出种植的药草生产地或浓或淡的味道,药草之香,闻在鼻中,竟觉得有几分舒适之感。 阮弗与玉无玦下了马车,往院子里走过去,刚刚走到院门边,便从门扉的裂缝中看见药谷主正从室内走出来。 他显然也发现了前来拜访之人,隔着一扇门,便直接在里边道,“晋王和晋王妃既然已经过来了,便自请进来吧。” 说罢,也不等两人进门,便又转身回了屋子里。 阮弗和玉无玦对视一眼,吩咐了随同前来的无琴和萧风两人在外等候,便一道进入了院子里。 院子并不大,周围都种了各种两人并不知晓的草药,不过,药王谷的谷主能种植的东西,自然不是凡物,两人便不多好奇,只是顺着开拓出来的小路往主屋走去,只是,走了两三步之后,两人便也发现了这小路看起来只是小小的曲折,但是,其中却也并不缺乏门道,隐约之中竟也多了一些五行八卦阵位的知识。 两人发现了之后,便也变得小心了一些,不过,阮弗的五行八卦的学识虽然比不上破解军阵的时候那么从容,所幸玉无玦博览无数,五行八卦对他而言并非难事,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两人便出现在了主屋里,药谷主的面前。 药谷主见到安然无恙的两人,也点了点头,神色之中竟也有一些欣慰之意,“老夫便知道,院中雕虫小技,必定为难不了当今晋王和名士孟长清。” 玉无玦道,“药谷主过奖,若是药谷主有意为难,只怕本王如今还不能出现在药谷主面前。” 听见玉无玦这番话,药谷主又不禁抬头更为深沉看了一眼玉无玦。 院中的一切布局分明是为难之意,而在此之前,前两日玉无玦也曾派人甚至亲自前来请他前往晋王府,但是他都拒绝了,如今,他终于带着阮弗亲自上门,但是,语气之中却全然没有不虞之色,如此期待,的确是不失为一代贤王。 药王谷主虽是不是完全明白永嘉城的大乱,但却也知晓一些过程,如今想来,也唯有玉无玦这样的人朕的能在诸多皇子之中这般脱颖而出了。 药王谷主这般想着,心中又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其实也并不难怪,若非是这世间一等一的好男子,又如何能得这世间最传奇的地女子的青睐?只是……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徒儿…… 根本不知道药谷主在玉无玦一句话之间便已经心思百转的两人见着药谷主似乎心中所思,也不由得眸中多了一些疑惑,彼此对视了一眼。 阮弗才开口道,“此次永嘉城中混乱能在可控之内,并没有造成太多百姓恐慌之事,还要多谢药谷主及时出现。” 药谷主这才反应过来,微微摇了摇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两位坐吧。” 待阮弗和玉无玦坐下之后,药王谷主才继续道,“两位不必谢我,药王谷虽在济世,但也算是隐世而居,尽管外边天翻地覆,但只要只要无对药王谷不善之人,药王谷便不会出手帮任何人,更不会出手对付任何人。” 顿了顿,药谷主继续道,“此次老夫前来永嘉,为的并非是承了晋王妃的邀请,乃是为了那公羊老头。” 上一次,公羊先生出现的时候,药王谷主也是不声不响就突然出现在了永嘉,而这一次,也是公羊先生出现的时候,原本在阮弗并不太确定的猜测之中药王谷主也出现了。 阮弗见此,不由得道,“公羊先生与药谷主之间……” 药王谷主倒是神色平淡,道,“原本双方并无事,只是,多年前,公羊老头为了炼蛊,做了一些有损我药王谷的事情,药王谷与此人之间乃是世仇。” 听到药谷主这么说,阮弗也不欲多问了,抿了抿唇,与玉无玦对视了一眼,道,“既然如此,公羊先生现下……” 药谷主微微皱眉,沉声道,“晋王妃放心,他既然在我手中,我便保证,他此生都不能出现在晋王妃的面前,更不会再做危害百姓之事情。” 阮弗却松了一口气,“药谷主的本事,我自是知道,既然药谷主如此说,我自是相信。” 但是,旁边的玉无玦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虽然本王相信公羊先生既然落在了药谷主的手中,便当没有翻身的可能,只是,本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药谷主微微沉眸,“晋王殿下请说。” 玉无玦微微扬唇,薄唇吐出的话,却有些残酷,“本王要他一双能够养蛊的手。” 药谷主闻言,微微眯眼,“晋王是不相信老夫,不相信药王谷能困住一个公羊老头?” 玉无玦摇了摇头,道,“不敢,药王谷乃天下医药之首,药谷主更是药王谷的谷主,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本王心中钦佩不已,只是,正如药谷主与公羊先生之世仇一般,本王与他也有一段仇。”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听者却依旧能够从他话语中听到那一股不容反驳的强势。 这个人,拥有许多帝王不能拥有的容忍气度,却也与许多帝王一般,带着天生地不可违逆的高贵。 药谷主微微抿唇,玉无玦淡淡扬唇道,“若是本王没有猜错的话,药谷主虽是与公羊先生之间有所仇怨,但能让药谷主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便离开居住一生的药王谷,这份仇怨,只怕只占据了七八成,药王谷之人,为药而生,终生皆是研究药物,但是,药王谷发源于中原,对域外、外族的巫蛊之事,极为不擅长,即便如今也小有研究,但成效并不能让药谷主满意,公羊先生的作用,只怕还在这一点,药谷主想要研究蛊虫。” 玉无玦语气平淡,但说出来,却笃定非常。 便是阮弗听了,都有些惊愣地看向药王谷主,却见药王谷主并不否认,只是抿唇,眸色微沉看着玉无玦。 可阮弗已经从他的神色之中看出来,药王谷一心想要抓走公羊先生,为的还有这一层目的。 玉无玦淡淡地看着他。 药谷主终于道,“不愧是晋王殿下,如此猜心之举,只怕无人能及。” 语气有些讽刺之意。 玉无玦不以为意,却是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本王就更需要公羊先生一双手了,本王不管药谷主的目的何在,与公羊先生有何仇恨,但本王却是不想,日后,再有蛊虫流传至民间。” 说到最后,他语气也变得严肃了一些,“哪怕如今药王谷主能给本王足够的保证,本王也相信以药谷主之力,有生之年必能在此领域大放异彩,也绝对会控制此事,不让蛊虫为祸世人,但本王却更相信这世上人心难测,药谷主也无法与本王保证,一旦这东西保存下来,几十年之后,药王谷中的人,会如同今日的药谷主在本王面前这般信誓旦旦保证的一般。” 每个人对于陌生的东西,都难免会有猎奇的心理,尤其还是这个相近的领域,即便是药王谷主也不能免俗。 而每一个存在这极大的危险东西,不管交到多么心存善意的人的手中,可是,这世上之人并非皆是心存悲悯之人。 最终,药王谷主还是闭了闭眼,沉声道,“晋王请便,只要留着他一条命让老夫带回药王谷便可。” 玉无玦终于微微点头,“多谢药谷主。” 药谷主却不愿再说此事了,转头看向阮弗,“晋王妃是为了当日老夫所言血液之事前来?” 阮弗点头,“还请药谷主解惑。” 说着,她便与药谷主说了当日在明光殿生让血液沁入琴弦而对中蛊之人产生影响的事情。 药王谷闻言,轻叹了一声道,“想必当初临渊也曾与王妃论及这一点,高车族族长一脉的女子血液之特殊。” 阮弗点头。 药谷主沉声道,“的确是如此,高车族的族长一脉,之所以沿承了族长的地位,并非是他们的驭蛊能力,甚至,他们是高车族中唯一不能养蛊的人,但是,却因为血液的特殊,让他们成为高车族中即便不能养蛊但也无法让人忽略的存在,那便是因为,他们的血液能对蛊虫产生影响,甚至在某种情况之下控制蛊虫……此,临渊并不清楚,他唯一知道的只是族长一脉血液之特殊,否则,不会精心研制那手环给晋王妃。” 阮弗下意识抚摸了自己的手腕,玉无玦却微微不悦地看了一眼药谷主。 药谷主却继续道,“王妃所言的血液融入琴弦之中控制蛊虫之事,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甚至称之为基本能力,这等能力乃与生俱来,高车族离乱太久,已无法成就体系,因此,无族中老人提醒,这项能力的发现也越来越晚,甚至无法被发现,王妃在面当日朱雀门的特殊情况之时,或许只是刚好被刺激而激发了体内的民族本性,因此方才会模拟圣女控制蛊虫的笛音来反控制那些被蛊虫控制的人。” 阮弗闻言,终于皱了皱眉,“既然如此,齐妃是圣女之后,而我是阮嵩的女儿,两者之间分明是对立的,齐妃为何没有早早便防着我?” 公羊先生摇头道,“高车族离乱至今,已是百年历史,传承断断续续,圣女一脉与族长一脉早已分离,何况,就算知道,在高车族之中,此事也是寻常之事,族长只负责民族传承之事,蛊虫的发扬才倚靠圣女,历史上也从未记载族长和圣女之间因为这样的事情而发生过任何冲突,因此,若是未能注意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除此之外,老夫想不到别的可能了。” 阮弗闻言,终于点了点头,“公羊先生所言在理,倒是我不了解高车族之过往。” 公羊先生道,“老夫知道王爷和王妃心中定是疑惑,虽然临渊接触的蛊虫不多,但是,药王谷也并非真的没有研究过这些东西,只是对于传承之人,有所限制罢了。”顿了顿,药谷主看了一眼玉无玦道,“王爷放心,药王谷所研究,绝非是公羊老头手中一般的害人之物,只用于医人。” 玉无玦并没有什么。 阮弗却仍旧是疑惑,“既然如此,为何族长一脉的的人,尤其是女子,血液竟然如此特殊?” 药王谷主叹了一口气,“此事,具体就不得而知了,只是……据说,在千年以前,他们族长一脉的先祖,曾经历过一场浩劫,后来高车族中之人便将两件事情联系了起来,至于究竟如何,如今再无人说得准。” 药王谷主轻叹了一口气,玉无玦微微眯眼道,“药谷主对高车族的过往倒是清楚。” 药谷主语气淡淡,“药王谷若是想要从无至有研究蛊虫,自是要研究高车族之历史。” 玉无玦闻言,只是笑了笑,道,“高车族如何,本王不管,本王只想知道,此事会不会对阮儿产生影响。” 药谷主道,“王爷放心便是,不会对王妃如何,只不过这种事情,到底耗费心力,耗费心血,还是能不做的便不做的好。” 玉无玦抿了抿唇,心下已经有计较了,只无声点了点头。 阮弗心中的疑惑解开了,便也渐渐抛开了这件事,与药谷主闲话起了些药王谷的事情,询问了一番阮明轩跟着临渊回去之后的事情。 她当年刚刚成为阮弗的时候,因着身体的缘故与药王谷有些交情,虽然与药谷主交情不若临渊,但到底客气,便也说了一些。 药谷主在玉无玦的请求之下为阮弗号了脉,倒是由衷赞叹了一声临渊为她开的调理的药方,也言明了阮弗和腹中的胎儿皆是完好,只是仍旧是建议阮弗修养,远离纷争一段时间,待腹中孩儿到了后期之后,再另当别论。 玉无玦神色严肃地听着,一一记下了。 而后,在她与药谷主叙话的时候,玉无玦便离开了一会儿,他去了哪里,阮弗自是知道的,却也并不说什么。 只是过了一刻多钟之后,玉无玦才重新回来,再回来的时候,便带着他与药谷主告别了。 药谷主也不留着两人,只与阮弗说了自己明日便会离开永嘉的事情,阮弗当先与药谷主告别了,顺便还拿出了一封尚未封口的信件交给药谷主,要他交给在谷中跟着临渊学习的阮明轩。 药谷主应下,目送着两人离开。 出了药谷主暂居的小院,阮弗要上马车,但是玉无玦却拦住了她,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阮弗似乎是不依,玉无玦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之后便不由分说直接在阮弗的身前蹲了下来。只见阮弗有些着急着看他,玉无玦却回身,笑着与阮弗说了几句什么,阮弗便回头,看了一眼小院半开的门扉,最后还是趴在了玉无玦的肩头上。 英俊的男子,背着女子走过那些不平坦的小路,两人说话的声音已经不太真切和清楚了,但余音还是传到了药谷主的耳中,药谷主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空荡荡的马车跟在两人身后,一颠一簸的,但那背着女子往前走的人,却那么轻快。 这一幕,那么温馨,然他生起了一些错觉。 他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往屋子里走。 那一年,也是这般惠风和畅之日,药谷主花红柳绿,百鸟纷飞,景色如仙境,比现下的荒郊野外,实在是美了太多,而他仍旧年轻气盛,背上也曾背过一个娇俏灵动的女子在花海之中徜徉。 只是……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只能活在记忆里的事情了。 正文 第232章 惠妃的故事 去见过药王谷主,确定阮弗并无大碍之后,玉无玦便也放了心,不过,得知反控蛊虫会有所损耗,玉无玦便也不太喜欢这种东西存在与阮弗的身上,只不过此并非人力所能控制,不过好歹日后阮弗大约是不会动用这些东西了,就算是心中不快,也算是被阮弗给安抚了下来。 第二日,药王谷主的确是带着公羊先生离开永嘉了,公羊先生也的确是废了一双手。 阮弗没有再见过自宫变那一夜之后的公羊先生,并且也完全没有再见此人的打算,即便隐隐约约从暗卫的口中知道公羊先生很想要见一见她,但是她觉得已经没有必要了。 而在此之后的几日,日子也渐渐平静下来,那一场因为掺杂了高车人而成为辰国历史上最诡异的宫变,终究也成为了历史中的一个印记。 千百年之后,再沉重的历史,也因为那龙吟虎啸的传说,因为那奇诡无比的蛊虫而成为历史中最难以解开的一个难题,是是非非,众说纷纭,都成为里时间长河中一朵浪,汇入浩瀚汪洋。 只是,在这场宫变之中,褒贬自有公道,所有人,却似乎都忘记了一个人,那就是如今后宫之中,唯一还能够在元昌帝面前说得上话的惠妃。 毓秀宫还是原来的模样,可是里边的人却换了有三分之一。 毓秀宫的小佛堂,仍旧是不变。 每日晨起之后,惠妃便按照惯例在佛堂中静坐上一两个小时,或是抄抄佛经,或者是坐禅,念诵一段佛经,这样的生活,一年三百多日,若非是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最近几年皆是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今日,她刚刚在佛同念诵了一个时辰的佛经,刚刚从小佛堂里走出来,嬷嬷便迎了上来,“娘娘,济王殿下已经自殿外等候娘娘一个时辰了。” 惠妃愣了一下,“凡儿来了。” 说罢,她好像又立刻反应了过来似的,“这两个儿子,个个皆是如此,分明知道我会每日做上一两个时辰的早课,却改不了在这种时候来见我的性子,还不让你们来通知我,平白在殿外等待了多时。” 说罢,齐妃便对着门口的宫女道,“快去请济王进来。” 嬷嬷扶着惠妃坐在一旁的软榻上,笑道,“王爷这也是孝心可嘉,不愿来打扰娘娘做早课。” 惠妃笑道,“罢了罢了……” 正说着外边已经传来玉无凡的声音,“母妃可不要错怪嬷嬷,是儿子不让嬷嬷去打扰母妃,若是打扰了母妃,母妃明日必定会加长做早课的时间,如此岂非是耽误了时辰。” 他一边说着,一边大步走进来,朝着惠妃跪下,“儿臣见过母妃。” 惠妃赶紧道,“好了好了,快些起来,好不容易来看母妃一趟,咱们母子之间,何必行那些个虚礼。” 玉无凡便也笑着站起来,如往常一般坐在惠妃对面的榻上。 惠妃笑道,“如今倒好,都学会护着嬷嬷了,难道母妃在你眼里便是随意惩罚宫人的人?” 嬷嬷在一旁也笑道,“王爷可别误会了娘娘,娘娘可未曾怪过老奴。” 玉无凡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母妃说的哪里话。” 惠妃也不拆穿他,只是道,“瞧瞧你,这段时间可是太忙了?我看着你脸色都憔悴了一圈,胳膊上的伤口如何了?你父皇交给你的事情可都做完了?” 玉无凡拍了拍自己的胳膊,不在意一笑,“母妃放心,儿子没事,那点小伤,算不得什么,父皇交给我的事情早已做完,儿臣算是闲下来了,有时间多陪伴母妃。” 惠妃叹了一声,有些心疼地看了看他的胳膊,“那也要小心一些。” 玉无凡咧嘴一笑,也不强争辩,道,“儿臣知道。” 母子两人又闲话了几句,只是玉无凡便渐渐心不在焉,神色微微怪异地看着惠妃,似乎欲言又止,又似乎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说些什么。 惠妃看他这个神色便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那一日宫变,她在城门上吹箫,扰乱了齐妃的笛音,造成了片刻的松懈之刻,玉无凡这几日,一直很忙,自那一日宫变将她送回毓秀宫之后,却也未曾有时间再来问候,只着了人过来问询她的情况,如今万事皆定,他心中的犹豫和疑问定然是更多,眼见这万般皆定,而她却一如既往置身事外,便是元昌帝都未能提及此事,可见元昌帝已经知晓其中一些事情,只是身为儿子的他不知,心中定然是焦虑不已的,而他在自己面前历来是掩藏不住心思。 惠妃喝了一口茶,淡淡笑道,“想问我什么便开口问吧,看你面上也是藏不住事情的模样。” 玉无凡讪讪地挠了挠头,“母妃,当日在朱雀门上,为何您能阻扰齐妃的笛音,而且,您的玉箫……我从来没有看见过。” 惠妃轻叹了一口气,却是伸手从袖中抽出一只短小的玉箫,平常所用的玉箫,多是一尺八寸,可惠妃的这一只,却只有一半,放入袖中,也并不觉得有何不便之处。 惠妃将手中玉箫交给玉无凡,“便是这一把,你三哥虽是也喜欢音律,但其实也未曾见过这把箫,若非当夜事出突然,只怕你也不会有见到这把箫的机会了。” 玉无凡拿过来,仔仔细细看了看,除了觉得这箫比平常的箫短了一半之外,其余的却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玉箫表面光滑不已,可见,收藏之人,是时常拿出来抚摸的。 玉无凡看了看,又重新交还给惠妃,惠妃接过,却是拿在手中轻轻抚了抚,神色中带着某些怀念之色。 玉无凡问得小心翼翼,“母妃,这玉箫,可是有何特别之处。” 惠妃笑了笑,道,“这是你外祖母留给我的遗物。” “外祖母?”对于这个名词,玉无凡确然是陌生的,自他出生之后,却也未曾听闻过自己关于惠妃的母族的任何事情,而因为没有,惠妃也从未主动提过,他便也从来不觉得如何,如今乍然提及,竟是让他当即愣了愣。 惠妃笑了笑,已经将手中的玉箫重新收好,道,“你外祖家事情,我从未与你提及过,多的也是因为你外祖家如今已经无人了,即便提及,对于你们兄弟而言,也不过是一段陈旧的往事罢了,并无益处。” “可是如今……母妃又为何愿意提及了?” 惠妃摇了摇头,道,“既然你心中有了疑惑,如今我便与你说一说。”说着,她顿了顿,“你可知道,上尧苏家?” “上尧苏家,那是三十多年前,上尧一带的文人世家,其地位与如今的赣州东方家、云州云家在辰国的地位是同等的,在当时,与这两家,并称为辰国文人之首。” 说到这里,玉无凡蓦然顿了一下,“母妃的母姓,乃苏……” 惠妃笑了笑,道,“没错,我便是苏家如今唯一还存在世上的血脉。” 玉无凡震惊了许久,惊讶地看着惠妃,却久久也说不出话来。 惠妃轻轻叹了一口气,“云州、赣州,皆是在辰国的南部,乃是辰国最富庶的地方,学风浓重,自前朝以来便具有良好地条件维持家族生存,但是,上尧却是在辰国西北部之地,西北寒凉,要维持一个文人之家的生存可见艰难,可见其付出的更多。当年,苏家乃是西北唯一的文人之家,只是……当年,北燕与辰国之间干戈不断,两国交战乃常有之事,中原未分裂的时候,苏家是中原的苏家,而辰国成立之后,苏家便成为了辰国的苏家,北燕刚开始并无其他意思,只是北燕文脉缺乏,若是想要进驻中原,还必须要有一支有足够影响力的文人氏族做为开山辟路的先驱,北燕便看上了苏家。” 玉无凡听到这里,心中一惊,“世人流传,三十多年前,苏家因为不愿臣服在北燕招服之下而集体殉难,难道是另有隐情之事?” 这是先如今世人说法中最多的。 惠妃的唇角升起一抹嘲讽地笑意,而这也是这么多年来,玉无凡第一次在惠妃的脸上看到这种笑意,只听得惠妃道,“这自然是世人以讹传讹,当年,陛下尚未登基,而辰国与北燕之间也是恶战在即,双方兵马交接的时候,北燕生了歹心,以苏家之人的性命为威胁,想要让陛下弃城投降,当时陛下因为顾忌苏家全部人的性命而束手束脚,在城中几乎是弹尽粮绝,被北燕逼得退无可退,情况危急不已,但苏家乃是文人清骨之身,岂会做这等被人威胁作为人质的事情,文人一身傲骨,即便手无缚鸡之力,一根脊梁,也是顶天立地,苏家不愿意成为北燕这等丧失人道之人的工具,便举家自刎,并且制造了最大的声势让陛下无所顾忌,最终,得知苏家因此而殉国之事,便背水一战,斩杀北燕大将数人,成为了当年终止北燕与辰国干戈多年的局面……” 玉无凡震惊地听着这一段往事。 这些并未成为刻人史书的历史,上一辈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也并未成为现下人口中口耳相传的往事,他知道得并不多,如今乍然知道,只留下胸腔一点震意,久久不息。 “那母妃……” 惠妃道,“当年苏家虽是集团殉难,却你的外祖母却仍旧是留了最后的私心,给我的毒药只是小半份,造成假死……后来,是皇后娘娘……当时,还是陛下的正妃的皇后娘娘,在陛下攻城的时候,将我救了下来,也是当时的皇后娘娘,在我万念俱灰的时候,劝慰与开导我,不然,母妃便不是今日的母妃了,这世上是否还有你,也未可说了。” 玉无凡心中震惊久久不散,讷讷地道,“所以这便是母妃一直以来都比别人敬重皇后娘娘的原因么?” 惠妃点了点头,笑道,“皇后娘娘确是一位好皇后……” 玉无凡轻叹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惠妃微微垂眸,道,“你外祖父学富五车,精通五行八卦之事,这短了半截的玉箫,便是苏家五行八卦下的另一番研究所得,当年,我还小,但印象之中却也记得,你外祖母曾与你外祖父借用音律,加以五行八卦之味来让音律产生扰乱人心的作用,那一日,得知齐妃用音律控制了蛊虫之事,我便想到了这一层,因此,才有了你那一日所见到的事情。” 说到这儿,玉无凡也总算是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不由得歉然道,“母妃,是儿子不孝,从未了解过这些往事,无法与母妃分担那些痛苦之事。” 齐妃摇了摇头,笑道,“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三十多年了,再多的痛苦,也化成了结痂的伤口,早已不痛了,如今,你在朝中,尽心做事,你三哥,如今也去了草原,凡事皆是慢慢图谋,母妃不求你们日后能如何,但只望你们能读努力,多尽心,做好本分之事,一人之力终究有限,但举国之力不可小觑,有朝一日,北燕皇室,终究会成为我们辰国的刀下之臣,北燕舆图,有朝一日,也会成为我们辰国万里舆图中的一部分。” 玉无凡点头,似乎是承诺,“儿子未曾知道那些过往的时候,不曾有过如此坚定的决心,如今既然已经知道,必定不会让当年外祖一家这般枉死而去!” 惠妃点了点头,唇边笑意欣慰,“好儿子……” 玉无凡道,“所以,这也是母妃同意三哥离开永嘉的原因么?” 惠妃笑了笑,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竟一点也看不出在她身上,曾经发生过的沉痛过往,她有些语重心长,道,“你三哥自有你三哥的打算,我不强求他,你三哥的性子,像极了你外祖父,他明白自己该要做什么事情。” 玉无凡有些期待地道,“那我呢?” 惠妃笑了笑,似乎是想了想,“你……可能比较像你的叔祖父……” 当年的苏家老爷子兄弟两人,玉无凡自是听说,即便了解得不多却也形成了些许印象,那位也是学富五车,但却潇洒豪爽之人,闻言不由得咧嘴笑了笑。 惠妃见他这个模样,也不由得摇头失笑。 母子两人言谈之间,渐渐将已经被沉埋了许久的苏家往事翻了出来,惠妃与玉无凡说了一些被世人误解的过往,让玉无凡也就此开了眼界,长了见识。 直到午后之后,玉无凡在毓秀宫中用过膳了,考虑到惠妃需要午后小憩,方才打算告辞。 只是,在离开之前,惠妃却忽然道,“凡儿,上次在城门上救下我的那位青衣姑娘,是不是你心悦的女子?” 玉无凡闻言,神色忽然僵住,大概是料不到惠妃会突然由此一问。 惠妃见着他的脸色,心中便已经明白了。 只是玉无凡不语,她便也不语。 良久之后,玉无凡的耳朵都红了些,他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母妃觉得她如何?” 惠妃睨了自己的儿子一眼,“我若是说不喜,你会如何?” 她脸色微沉,神色严肃,玉无凡不及多想,便急急道,“母妃,青衣真的是一个好姑娘,她救过儿臣许多次,她是如今咱们辰国商业的背后掌托人,不仅仅能力卓著,而且是蕙质兰心,非常聪颖之人,武功高强,那一日,不是不顾危险,在城门之中保护母妃安全么……” 越是说到后面,玉无凡的声音便越发着急,好像急于证明青衣是一个极好的姑娘,以让惠妃在三言两语之中便能立刻喜欢上青衣一般。 惠妃见此,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 这一笑,也让玉无凡停了声音,见着惠妃面上温和的笑意,也知道自己着急过头了,母妃明明只是说若是而已。 惠妃笑道,“即便我说不喜,只怕你还是不会听我的意见,整日追在别人姑娘身后跑是不是?” 玉无凡颇为丧气和哀怨地看了一眼惠妃,“母妃何故取笑儿子?” 惠妃笑道,“好了好了,只稍一眼,母妃便知道,她是一个好姑娘,母妃很喜欢她。” 玉无凡眼前一亮,“真的?” 惠妃点了点头,不说别的,不说她是否真的了解这位姑娘,但是,当夜在城门上一见,她救下了自己之后,一言不发便立刻飞身往玉无凡而去,替他挡住敌人,甚至不顾自己安危将最安全的区域留给了玉无凡,她便已经知道了。 玉无凡喜于惠妃对青衣的喜爱,“儿臣就知道,这么好的姑娘,母妃一定会喜欢。”说到这里,他忽然又皱眉头,“只是,她好像对儿臣并并不是特别上心……” 不特别上心?惠妃摇头失笑,自己的这个傻儿子,哪里懂得姑娘家的心意,只稍那么几眼,她便看出来了,那姑娘对他哪里是不上心了,只是道,“既然想要让人家姑娘满意,你便要有十分的诚意,也要明白姑娘家的心意和忧患之处,多为别人着想。” 玉无凡不知是否已领会惠妃这句话的精髓,但是,惠妃却不愿意多说了,只将玉无凡打发走了。 待玉无凡离开之后,嬷嬷才与惠妃笑道,“济王殿下,这回终于动了真心了。” 惠妃笑了笑,“那位姑娘,据说当年回京的时候,还是以晋王妃身边人的身份回来的,不想,晋王妃身边的人,个个皆是卧虎藏龙……她呀,好歹也曾在危难之中救过我性命,于情于理,我都该见一见她,晚些你带着我的口谕去请求陛下,我想让她进宫一见。” 嬷嬷笑道,“老奴省得,娘娘放心。”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233章 问心 惠妃想要见一见青衣,果然晚间的时候,嬷嬷就去与元昌帝求旨了,元昌帝也并不多问什么,很快便应下。 第二日,青衣刚刚从外边回来不久,惠妃的宣召就到了府上,青衣接了旨意,便随着宫人进宫了。 彼时正是接近午时的时候,等她到达宫门,也正正好是用午膳的时候。 毓秀宫中,膳食已经在准备之中,青衣由着宫人引领,步步往毓秀宫而去。 “穆卿衣见过惠妃娘娘。”接了旨意,青衣只来得及回去换了一身衣裳,妆容与平日在外行走是所见的并无什么两样,但是,或许因着性子和行事风格的关系,倒也得体大方。 对于惠妃突然宣召她入宫的事儿,她面上并无表现,进入毓秀宫之后,便朝着惠妃行礼了。 惠妃见此,温和地笑了笑,“好孩子,快起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眼嬷嬷,嬷嬷已经立刻会意,着人搬了一张凳子过来,就放在惠妃旁边的位置,惠妃道,“快别站着了,坐着。” 青衣有些受宠若惊,“娘娘,可不要折煞民女。” 惠妃笑了笑,神色仍旧是和蔼的,“本宫与你有缘,心中欢喜你,叫你坐着,便是坐着,在本宫这里,没有别处的拘谨,你只当毓秀宫是类似穆府一般的存在就是了,若是不愿,本宫还要担心,你行走在外,见多识广,见过不少景致,是不是也看不起本宫这毓秀宫了。” 青衣哪能让惠妃说出这等话来,神色恭谨,却也不卑不亢,忙道,“娘娘言重了,青衣不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便神色微微严谨地坐在惠妃前侧边的椅子上。 惠妃笑了笑,“这才对,本宫这宫里,寻常也不会有像你这样的女孩儿过来,你倒是第一个。” 青衣道,“是青衣的荣幸。” 青衣坐下之后,嬷嬷便吩咐人将茶点拿了上来,惠妃这才笑道,“穆家家大业大,想必你这段时间也是忙碌不已,只是,本宫贸然让你入宫,可会耽误你在宫外的事情?” 青衣微微摇了摇头,“娘娘言重了,穆家虽是诸事繁杂,但毕竟也有底下之人去做。” 惠妃笑了笑,“那些事情,本宫却是不太明白,只是,不管你忙碌与否,这段时间,本宫都是想要见一见你的。” 青衣神色依旧恭谨,“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惠妃笑了一声,“你这孩子,二八芳华的年纪,却总是这般神色严谨的做什么,如今本宫不是你生意台上的对手,你呀,也别如此严肃待本宫。” 闻言,青衣神色稍稍缓解了一些,“娘娘说得是,是青衣的不是。” 惠妃摇了摇头,笑道,“可知本宫为何要见你?” 青衣眉头微动,十七八岁的少女,尽管眉宇之间仍旧带着些许贵气,颇有世家之风,一看便知拥有极高的涵养,只是,或许是因为经历过太多尘世的浮沉,见证过太多商海的悲欢荣辱与得失,那双依旧年轻的眉眼之间,已经不像这个年纪的世家少女一般,有着独属她们的年轻与愉悦,那些隐藏在眉眼深处的过往,曾经的伤痛,过于清醒的理智,让她流露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有的神色。 惠妃看着青衣这双眉眼,竟然也有片刻的恍神,好似,又看到了三十年前的自己,那时候,家破人亡,亲眼目睹了所有人在自己面前死去的悲伤与绝望,好像从被刻意尘封的记忆之中蔓延出来,让她心中微滞。 青衣觉察到惠妃片刻的恍神,不由得开口道,“娘娘……” 惠妃回过神来,温和地笑了笑,“瞧本宫,年纪大了,便容易分神了。” 青衣道,“娘娘还是风华时候。” 顿了顿,她继续道,“娘娘为何宣青衣入宫,还请明示。” 惠妃笑道,“当日在朱雀门,本宫被人挟持用以威胁陛下和济王、晋王,是你将本宫从歹人手中救走,于情于理,本宫都应当亲自感谢你。” 青衣眸色微动,“娘娘言重了,事出突然,情况危急,青衣只是尽力所谓。” 惠妃点点头道,“你毕竟不是宫中的人,也不是陛下的军队,本宫说一句让陛下不高兴的话,你只怕也是多承了与晋王妃的交情才会加入这件事,但你身后,毕竟系着一个庞大的穆家,一举一动,皆是要想好该如何走,在当时的危机情况之下,你不仅要暗中观察,抓紧时机,救本宫于危难之中,后来,更是在万千敌军之中,与济王共同御敌,单单就这一点而言,本宫也必须要感谢你。” 惠妃语气诚恳,加上自青衣进来之后,她说话的语气始终是温和的,半点没有一个宫妃会有的盛气凌人之感,而大概是常年念佛的关系,她虽是贵气,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自内而发的温和,如同一个寻常人家的母亲一般。 青衣在生意场上纵横捭阖,见过不知多少人,至今也从未见过像惠妃这样,由内而外透着一股温和的人。 当下内心升起一抹淡淡的情绪,无怪乎,这样的母亲,才会养育出淸王和玉无凡那样诚挚的人了…… 她片刻的恍神,只是一瞬间而已,惠妃却道,“这段时间,朝中皆是紧张,本宫身份特殊,不能出宫,也因着局势的关系,不能早些宣你进宫一见,那一日,在朱雀门上,本宫看到你为了凡儿挡了那些人的刀剑,落了伤口,过了这么些日子,不知可好了没有?” 不知不觉间,惠妃在青衣面前称呼玉无凡的时候,称呼已经从济王变成了亲昵的凡儿。 青衣下意识碰了碰自己的胳膊,那里曾经被划伤了一刀,经过这几日,其实已经在恢复当中,何况,那人在第二日便匆匆着人送来了最好的治疗创伤的药物,如何还会有事? 青衣微微阖了阖眼眸,心中划过某些不太确信的猜想,却也很快压在了心底,“多谢娘娘关心,民女已经无碍。” 这句话出口,她的语气已是客气疏离了几分。 惠妃微微叹了一口气,看向嬷嬷,“嬷嬷,去把毓秀宫最好的祛疤的祛痕膏拿来,给青儿拿一些回去,女孩子在身上留了疤痕,终究是不太好的。” 青衣语气疏离了客气了,但惠妃却无形之中,对她越发亲昵。 青衣忙道,“还请娘娘收回,民女不敢当。” 惠妃正色道,“谁人敢说你不敢当,你最是当得。” 青衣抿了抿唇,最后还是默然。 惠妃这才笑道,“本宫瞧着你很是得眼缘,喜欢得紧,叫你一声青儿,总可以吧?” 青衣扯了扯唇角,神色不见惶恐,不见惊喜,宠辱不惊,“娘娘厚爱。” 惠妃对她的客气恍若没有见到一般,另一边,嬷嬷适时开口道,“娘娘,穆姑娘,膳食已经准备好了,还请娘娘和穆姑娘移步。” 惠妃站起来,“罢了,先去用膳。” 青衣只能跟着惠妃往旁边去用膳。 膳食是在青衣在进宫的路上就已经准备好了的,惠妃指着对面的椅子道,“你便坐在此处便是了。” 待青衣坐下之后,她才笑道,“第一次与你相见,本宫也不知你究竟喜欢什么口味,这些菜肴,你看着喜欢不喜欢?” 青衣看了一眼桌上的膳食,微微阖眸道,“娘娘精心准备,民女并不挑食。” 惠妃笑道,“本妃也是过来人,女孩子家即便是好于吃食,心中也总要几样不是特别喜欢的菜肴,你可别诓骗本宫才是。” 青衣道,“不敢。” 惠妃这才放心的一笑,“别尽坐着,用膳吧,凡儿也是个不挑食的主,每次来本宫公里,本宫做了什么膳食,他都吃得开心,从小到大,却也是个让本宫放心的。” 青衣闻言,默默不语。 惠妃看了她沉默的样子,只是笑了笑,并不说什么。 其后惠妃便随便与青衣说了一些话,让青衣与她讲讲在外边行走的时候曾经遇到过的有趣的事儿,或者是她印象中的某个地方,问询一番青衣如今那些地方又变成了什么样子。 只是说着说着,惠妃似乎总是能够感叹到玉无凡的身上去,到了这儿,青衣心中不太能断定并且被压下去的猜想,也已经是印证了八九分了,当即不由得心中苦笑不已。 只是,膳食还未用过一半,毓秀宫外,便传来宫人汇报的声音,说是济王殿下来了。 惠妃神色有些意外,“凡儿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青衣见此,忙站了起来,道,“济王殿下来见娘娘,民女还是回避一番的好” 惠妃赶忙挥手让她坐下,“你继续吃,哪有用膳用到一半去避人的道理,何况,他才是那个不速之客。” 青衣抿了抿唇,见惠妃这般果决的模样,也只好坐下。 玉无凡只着人在宫外通报了一声,便脚步匆匆进来了,昨日已经见过惠妃,他未曾想过惠妃会请青衣进宫,今日本来是进宫见元昌帝,出去的时候却在宫外见到了有穆府标志的马车,问了一身才知道是母妃召见了青衣。 他也不知怎么的,想也没想,便脚步匆匆地折回来了。 玉无凡大步流星地进入毓秀宫,“儿臣见过母妃。” 青衣也站起身来,与玉无凡微微点头行礼,“济王殿下。” 玉无凡只来得及匆匆看了一眼青衣,对着惠妃行礼了。 见着他着急的模样,惠妃笑道,“什么事这么着急,我正在与青儿用膳呢?你若是无事,便出宫去。” 听着惠妃亲昵的语气,玉无凡神色不确定地看了一眼青衣,眼神之中似乎是询问,青衣自是看见了,只是淡淡地移开了视线,什么答案也没有给玉无凡。 惠妃在一旁早就将两人私底下的互动看在了眼中,闻言轻咳了一声。 玉无凡这才道,“儿臣入宫见父皇,便来毓秀宫见见母妃。” 这般着急的模样,连额头上都出了汗滴,来毓秀宫何须如此着急,惠妃自是不信,却也不戳穿他,道,“昨日才刚刚见过,本宫能有什么事儿,罢了,既然来了,便一道坐下,用膳便是。” 玉无凡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是。” 三人又重新坐下,只是多了一个玉无凡,青衣便觉得有些有心无力。 比如,惠妃道,“青儿,这糖醋里脊做得不错,你尝尝。” 玉无凡道,“母妃,糖醋对伤口恢复不好。” 青衣默然。 再比如,惠妃道,“这是虾蓉馅饼,本宫尤为喜欢这道菜,你尝尝。” 玉无凡:“这才乃北风风味做法,青……穆姑娘惯吃南方菜。” 青衣:“……” 惠妃终于横了自己的儿子一眼,“这样不许,那也不许,你让人吃什么,母妃怎么不见你平时用膳的时候有如此多禁忌。” 玉无凡也知道自己实在是过了一些,只好讪讪不语,惠妃笑了一声,“罢了,想来你们倒是时常在一起用膳,青儿的口味,你比我还了解。” 青衣抿唇不语,玉无凡又讪讪地看了青衣一眼,只见青衣神色如常,不见生气,但也不见有别的异动,当即一颗心七上八下,不知如何形容。 心中既希望她有些气恼,如此便说明至少她是在意某些东西的,却又不希望她气恼,免得生了误会。 一时又想起,母妃今日请她进宫,不知是说了些什么,会不会惹她心中不愉快,或者会不会误会今日入宫是他私底下借着母妃的手给她施压,明明说过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如今却做成了这个样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让她失望。 一颗心焦灼不已,玉无凡只在心中企望这顿膳食尽快结束,等出宫了他一定与她解释所有事情,他说了等她,便会等她,绝不做勉强之事,说了帮她实现汇通天下的愿望,便绝对不会耽误她。 玉无凡一门心思,已经不知翻腾了多少,惠妃将他眉目的焦灼和患得患失看在了眼中,不由得心中叹道,自己这个傻儿子,再看青衣平淡的神色,也不由得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只是,玉无凡没有等到膳食用完,元昌帝知晓他还在毓秀宫,一道旨意,又把他召走了。 为此,他脸上的焦急再也掩饰不住,临走幸之前,小声而快速地对青衣道,“今日之事,我晚些与你解释。” 青衣又哪里不明白,他对于今日自己进宫之事,也全程都是意外,饭桌上这人眉目之焦灼已让她明晓了今日之事与他无关。 玉无凡走了,膳食也差不多用完了。 惠妃笑着摇了摇头,道,“本宫就两个儿子,淸王历来是不需要本宫操心的,只是,凡儿,大约是每个做母亲的,都逃不开这样的心思,心里,总是多不放心小儿子一些,凡儿在外人看来,严肃沉静,只是在本宫心中,还是一个傻小子罢了。” 青衣默然。 桌上的东西,已经被宫人收走了,惠妃道,“本宫不知你心中有多少顾虑,但本宫却看到,这个傻儿子,将一门心思放在了你身上,若是你当真是无情无义,本宫自是不会说什么,只是,本宫是女子,女子最是能明白女子的心思,本宫看得出来,你对凡儿,并非是冷漠无情……如今只有我们两人,凡儿也不在,你当本宫只是一个长辈,你本宫说说,为何如此?” 惠妃声音慈和,只是,一段饭的时间之后,经由初进宫时候对青衣的引导,再道饭桌上的试探,如今可谓是单刀直入了。 青衣已经明白了惠妃的意思,微微低头道,“多谢娘娘厚爱,青衣何德何能。” “这些是虚话,本宫不愿意听,本宫喜欢你喜欢得紧,若是能有你为儿媳妇,是本宫的福分,也是凡儿的福分。” “娘娘见谅,青衣福薄。” “这是你真心话?”惠妃语气微微严肃了一些。 青衣笑了笑,依旧道,“娘娘,士农工商,青衣在末,三教九流,商贾在末,五行八作,难登大雅,济王殿下是皇家贵胄,青衣能得济王殿下青眼,不敢再奢望别的什么。” 惠妃语气忽然严厉了,“胡说!” 青衣站在一边,沉默不言。 惠妃道,“且不说你今日与本宫说的这句话,本就是违心之言,你让本宫如何相信?再一说,你说的那些个士农工商,三教九流,不过是世间俗人的看法罢了,本宫看你,眉目灵秀,不卑不亢,一举一动皆是大家风范,何况还是与晋王妃交好的人,岂会将那些东西看在眼中,若是你真的看在眼中,今日,中原便不会有穆府这样商业大家的存在,此言,究竟是你对本宫的交代,还是在自欺欺人?” 一向温和的惠妃,难得会有这样严厉的时刻,青衣心中一笑,她先前所见的那个温柔的人,只怕此时此刻,这才是她潜藏在骨子里不会消失的宫妃之范吧。 苦笑了一声,青衣与惠妃行了一礼,“娘娘见谅,正如娘娘所言,青衣身后,还有一个庞大的穆家,穆家背后,是几代人承平天下的心愿,也是几代人汇通天下的志愿,穆家唯剩青衣一单血脉,此事,只能交由青衣完成,济王殿下将来会成为朝中栋梁之人,济王胸有才学,将来或会是一代贤王,而青衣却是商贾之身,奔赴四海八方,行的是男子之事,接触的是天下形形色色的人,穆家心愿一日尚未达成,青衣的脚步便不会停下,即便心愿达成,将来,等待青衣的,仍旧是比此时千百倍更甚的忙碌,而济王殿下,将来会如何,青衣相信,娘娘心中有数,如此,青衣实难做到娘娘心中期待的儿媳,更难以站在济王殿下的身边,即便娘娘和王爷不嫌,可是,世人皆是活在条条框框之中的人,大乱之时,未见教条,天下承平之时,教条便成为人身的枷锁,半点由不得自己,娘娘又可愿意,将来因为青衣的关系而让济王殿下受了委屈?” 这一番实在是肺腑之言,惠妃听吧,却足足怔愣了许久,看着青衣眉目平静的样子,久久说不出话来。 青衣道微微阖眸,“今日打扰了娘娘,若是娘娘无事,还请允许青衣告退,今日之事,便当做从未发生过。” 惠妃从刚才的怔愣之中回过神来,再看眼前年轻的女子,分明是与她当年一般差不多的年纪,可她当初在万念俱灰之中几乎想要追随家人而去,但是眼前的女子,眉目却太过平静了,也有了太多的隐忍了。 即便从未说过一句玉无凡在她心中究竟是如何的话,但,一句一句,惠妃皆能听出一个女孩最大的诚意和最好的保护。 惠妃忽然想起自己,当年,她也曾体会过这样的心情,记忆之中,那个人,是父亲最得意的弟子,记忆之中,也是那般决然的在自己的面前死去,留下一段空余悲恨的记忆给她,让她此生,将那些记忆刻如了骨髓,再也不对任何人升起过任何念想。 女子的心事,女子的决然,她如何不懂,当年,她也是恨不得用自己的生命让那人活下来的。 闭了闭眼,惠妃道,“此事,凡儿知道么?” 青衣微微垂眸,“大约知道。” 惠妃轻叹了一口气,上前去握住青衣的手,道,“从一个母亲的角度来说,我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夫妻圆满,和和乐乐,但那只是一个平凡母亲的心愿,本宫的儿子,是当朝皇子,与寻常百姓,甚至与一般贵族人家的儿子,是不一样的。因此,从一个女子的角度来说,本宫却希望,你们之间,不是现下这样的局面。孩子,世人的眼光,永远都不可能一致,更何况,这世上之人,千千万万,并非人人心存善意,即便你已经做到最好,即便你如今不是穆家的家主,手中并非掌握这庞大的商业,或只是常人家的女儿,或者是世家大族的女儿,甚至是一国的公主,即便天时地利人和,你们在一起,也未必真的就此顺遂下去,而将来没有被世人谗言一句。你要做的,便是无愧于心。” 惠妃温热地手,握住的青衣的手背,如同一个慈祥的母亲一般。 青衣心中蓦然升起一层感动,酸胀不已,连她自己都意外于今日会与惠妃这般坦白,究竟是想要用一个母亲的心来守护儿子的将来,还是只是因为压抑了太久,想要说出来?她轻声道,“娘娘,青衣不敢确定,将来是否真的问心无愧。” 惠妃柔声道,“不敢确定的将来,也好过终其一生的悔恨,一生后悔,将再也体会不到何为幸福……好孩子,你还太年轻,即便经历过悲伤离别,见识无数,得失之心,却仍旧太重,你要问一问自己的心……” 正文 第234章 不一样了,是不是? 问一问自己的心…… 这样的话,一点也不像是从惠妃的口中说出来,惠妃看出了青衣的疑惑,但是,却没有继续与她说下去了。 她只是如同一个慈和的母亲一般,因为某些时候,某些只有她自己方能明白的共鸣而对青衣喜爱有加。 惠妃不再多说,而青衣也因为惠妃的一席话,而心中复杂无比,并没有做任何深问。 不多久之后,她便出宫了。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她第一次因为自己和玉无凡的事情而变得心乱如麻。 曾经坚定做下的心里建设,却因为今日见过惠妃之后,而变得松动,这样的松动,让她感到些许不安,却又无法派遣。 索性破罐子破摔,青衣往车壁内一靠,微微闭上了眼睛,以手抵额头,将往事追忆。 曾经的记忆力,有家人惨死在大火之中的模样,有自己家破人亡,在世道生存的艰难,有与阮弗一起,重新建设穆家商号所遇到的艰难困苦,曾经以为的那些过不去的坎,曾经经历过的所有辛酸,如今再回想起来,已经能够一笑置之。 还有关于跟随阮弗回到永嘉的时候,与玉无凡之间的点点滴滴。 永嘉城门口,因为一只拦路的狗,她第一次在双方都知道的前提下正视这个人。 是的,那一次,并不是她第一次见到玉无凡,在没有跟随阮弗回永嘉之前,她来过永嘉几次,自然是见过这位济王殿下,从前,只在心中感叹一声这位皇子的风采,却从未生了别样的心思,可不知是在什么时候,慢慢的就变得不一样了? 是曾经有过的交手?是阮弗身份尚未暴露之前的追藏?还是她曾暗中跟随他为阮弗暗中做事,两人有过暗中地交手? 还是他曾经出手的维护? 还是即便她当初以阮弗的丫鬟的身份跟在身边,他仍旧那般诚挚对待过自己? 青衣说不上来,只是无数的回忆之中,唇角却悄悄弯了起来,连自己也未曾觉察。 记忆之中,总是别人口中严肃刚正的济王殿下,在自己面前却是诚挚如少年的样子,执着却憨傻的模样,还有与她表明心意的时候,患得患失笨拙不已的模样,都与所有人见到的那个人的模样相去甚远。 青衣想着想着,便笑了起来。 马车已经穿过条条街道,停在了穆府门前,她才刚刚下了马车,旁边,便传来了一个声音,“穆姑娘。” 青衣循声望过去,微微皱眉,“闻小姐。” 闻宁玉笑了笑,朝着青衣走过来,“穆姑娘,许久不见。” 青衣微微点了点头,看向闻宁玉旁边的青年男子,此人她还是认识的,正是如今闻家二公子。 闻宁玉笑道,“穆姑娘,这位是我二哥,二哥,这便是你一早便想来见的慕家家主。” 闻二公子笑了笑,朝着青衣拱手道,“穆姑娘之名,在下早有听说,幸会。” 青衣微微点头,闻宁玉已道,“闻家有些生意上的事情,想要与穆家合作,二哥早就有心拜访穆姑娘,这不借着宁玉与穆姑娘相识,倒是从宁玉这里找了路子,还望穆姑娘不要见怪才是。” 青衣淡淡看了一眼闻宁玉,不置可否,只对着两人道,“既然是谈生意的,两位里边请。” 闻宁玉也不介意,只是笑笑,便与闻二公子一道进入府中。 闻家曾经有一个庶女是玉无央的侧妃,在这场宫变之中,肃王府不复存在,闻家也曾胆战心惊过,但是所幸这些日子陛下未曾对闻家有任何言辞,也渐渐放心下来,行事也更加小心了,没有了肃王府这一层靠山,因此,闻家大概有想要另辟蹊径的意思。 因为玉无玦如今以需要陪着阮弗,自身功力尽失身体不好为原因,几乎将朝中大多数事情都扔给了玉无凡和逸王,而玉无痕还没有醒过来,又少了帮手,因此,玉无凡被元昌帝刚刚放走不到一个时辰又急招而去之后,直到傍晚才能得以自由。 一得以自由,玉无凡连济王府都不回,甚至也不往晋王府与玉无玦汇报一番今日的事情,便匆匆往穆府而去了。 他来穆府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往常来的时候,还会装腔作势地着人去通报青衣一声,但是今日顾念着青衣会对自己产生误会,竟然就这样急匆匆进了穆府,而穆府的格局他也早就了然于心。 只是,这会儿,见过了闻家兄妹之后,青衣也正将两人送出二门之外,碰巧与匆匆进来的玉无痕撞了个正着。 玉无痕也想不到青衣这会儿正在见客,视线几乎是在第一眼便见到了青衣,旁人自是见不得,“青……” 一生称呼尚未出口,便发现了青衣身边的闻宁玉两兄妹,以及青衣微微阻止的眼神,为开口的话,便这般重新咽入了喉中。 闻宁玉两兄妹更加诧异于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见到玉无凡,而刚刚的玉无凡,神色的确是不太冷静,以女子最敏锐的感觉,闻宁玉已经从玉无凡尚未说完的话中知道了玉无凡想说的是什么。 两人与玉无凡行了一礼,玉无凡已经恢复正常,淡淡对两人点头。 倒是闻二公子,道,“不想竟在此处见到济王殿下。” 玉无凡皱了皱眉,唇角微扯,“本王也不想,竟在此处见到闻二公子。” 闻二公子面上神色微微僵住,却是闻宁玉开口道,“二哥与宁玉来与穆姑娘说一些生意上的事情,想必是王爷与穆姑娘有事相商,如此,宁玉便不打扰了。” 说罢,她微微福了福身子,与青衣和玉无凡道,“宁玉先行告辞,三日之后,祖母大寿,还请穆姑娘赏光前去一聚。” 闻二公子也笑道,“至于两家合作之事,日后,在下与穆姑娘再寻个时间好好商量,如此,济王殿下,穆姑娘,在下先行告辞。” 直到两人离开穆府之后,玉无凡也来不及去理会那两人,青衣还没有开口,他便焦急地道,“今日的事情你别误会,母妃招你进宫,也是我始料未及的事情,我没有打算借母妃给你施加任何压力。”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有些不敢肯定,“母妃今日有没有与你说些让你为难的话?” 青衣摇了摇头,抬头瞥了一眼玉无凡,“你说呢?” 时值日落之时,夕阳正要落下,在西方的天空铺开了一层烂漫的红霞,就在青衣的身后。 她抬头瞥他一眼,神色并无异样,还是往日那般惯常的神色,甚至,因为背光的原因,她的脸色,有那么一点点的灰暗。 玉无凡心中一哽,道,“若是当时让你为难了,我替母妃与你道歉,那些话儿,你也别放在心里去,但我听母妃说她很喜欢你,不论如何,你要相信这句话是真的。” 青衣忽然笑了笑,“惠妃娘娘没有为难我,我很感激。” “诶?”玉无凡有瞬间的惊愣,他似乎有些跟不上青衣的变化。 青衣只是扯开唇角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玉无凡有些不确定地看着青衣,“如此说来,你没有生气?” 青衣不回答,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是轻叹了一声,好像有些口随心向一般,难得的放纵,轻声道,“边境那边已经传回了消息,大约再过十日的时间,我便要出发去草原了,此去,也不知会是多久,或许是一年,也或许是两三年,期间我或许会因为其余的事务回到永嘉,或许也并不会……我自己也不确定,如今,辰国内的事情都已经交代了下去,余下的事情,穆家手下的人都可以去做了,我会留些心腹在各地,以后将会由他们与你接洽。” 当初草原使臣回京的青衣便说过会去草原,而后出了高车族的事情,便一拖再拖,加上那边也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如今贸然提及,玉无凡还是惊愣了一下。 只是,此番来见青衣,却让他心中升起某种不一样的感觉。 比如,她主动解释了她什么时候会离开永嘉,甚至前面说了一长段无关紧要,平日里不会说的话,甚至,面对他更为关注她情绪的话,她还是想往常一样转移了话题,但总是有一些他还来不及抓住的变化。 玉无凡似乎还处于某种愣然之中。 青衣轻叹了一口气,“王爷若是无事,便请回了,今日的事情,并无大碍。” 说罢,她便转身往回走了,玉无凡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脚步,整个人,似乎就要融化在夕阳的余晖之中,直到青衣的身影即将消失,他看着青衣的背影,突然叫到,“青衣。” 青衣的脚步顿住,半转了身子回来看玉无凡。 隔着五六仗远的距离,青衣无声,眸色依旧平静,烂漫的夕阳,却在她身后散开了一朵花儿。 玉无凡突然脚步快速地走上前。 就那么五六仗远的距离,十几二十几步的脚步。 青衣却阖了眸,盯着玉无凡走过来的脚步,一步一步,越发接近,夕阳将他的身影,在背后拉开了一条长长的暗影,青衣盯着那个暗影的移动,心跳的速度蓦然加快了,那是即便坐在谈判桌前,面对商场中老奸巨猾的商业滑头,也是从未有过的经历。 玉无凡靠近她,抬手捂住青衣的双肩,用了一些力道。 青衣并没有反抗,他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看着她隐没在夕阳之中灰暗的脸色,道,“不一样了,是不是?” 青衣无声,双唇却微微抿住了,没有给他任何回答。 因为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却整日焦躁不已。 玉无凡却紧紧盯住她微垂的眼眸,在等待她的答案。 良久之后,青衣的声音几乎化在了风中,“如果……将来,会有后悔的一日……” 可她的话没有说完,突然觉得,握住自己双肩的力气变大了许多,她抬眼,却见自己的眼前放大了一张脸,挡住所有光亮。 唇瓣上传来陌生的触碰。 青衣蓦然睁大了眼睛,却见那双好看的眸子微微阖上,自己的唇瓣,被轻轻啃咬了一下。 她蓦的一惊,下意识地挣扎和反抗,但整个人却被抱得更加紧了,一股湿湿软软的触碰,蔓延在口腔之内,热烈而又克制。 那样清楚而明白。 青衣忽然就放软了身子,闭上了眼睛。 玉无凡心中一喜,纠缠激烈。 然而,门口却蓦然响起一个声音,吓得青衣猛地推开了玉无凡,看也不看出现在门口的人,便匆匆转身快步离开。 玉无凡反应过来,已经不见了青衣的身影,微微恼怒地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人,却见杭之山正一脸尴尬地站在原地,“济王殿下。” 玉无凡呼出了一口浊气,咬牙道,“你最好有天大的急事。” 杭之山轻咳了一声,“其实并无急事,在下只是就商……” 玉无凡闭了闭眼,不再理会杭之山,直接追着青衣方才地方向而去。 只留下杭之山,在原地微微惊愣,而后又无奈的摇了摇头,心中不由得暗道,还从来没有见过穆姑娘竟然也有这等脸皮薄害羞的时候,只是……这两人一直以来不都是,如今怎么会…… 他也不及多想,今日只是例行与青衣说一下名下诸多商号的情况,眼下,还是先别出现在她眼前了,便又折身回去了。 另一边,离开了穆府之后的闻家两兄妹。 一出了穆府,闻宁玉的脸色便暗沉了下来,闻二公子瞧着妹妹的脸色,打趣道,“玉儿,这如今还是在穆府的门前呢,你这脸色,该收敛收敛一些。” 闻宁玉闻言,恼怒地看了一眼闻二公子,“二哥管好自己便是了!” 闻二公子摇头笑了笑,倒也不说什么,直到两人上了马车,往前走了之后,闻二公子才道,“我看着,济王殿下与那位穆姑娘之间,接洽倒是挺多的,今日瞧见济王,显然是在没有通报的情况之下便匆匆入内了,玉儿,别怪哥哥没有提醒你,一个男子能这般自由出入在一个女子的府中,你不知道如此意味着什么?” 闻宁玉冷声道,“那又如何?” 闻二公子嗤笑了一声,“好妹妹,二哥是该说你聪明还是说你傻,若是如此,你还能如何,就凭借当年谁还记得济王在半路上救了你一命的事情,你便想要做些什么事情。” 闻宁玉笑道,“有何不可,莫说如今什么也不是,就算济王和穆卿衣之间如何了,没有圣旨,便什么也不是。”顿了顿,垂眸道,“二哥,你觉得穆卿衣如何?” 闻二公子嗤笑了一声,“玉儿,你连二哥都要算计么,这位穆姑娘能成为穆家的家主,你以为她只是你这样囿于宅院之中的寻常女子,只怕你的那些小心思,早就被她看在了眼中,穆姑娘美则美矣,不过,你哥哥却是无福消瘦,惹上了穆家的当家人,你是觉得,咱们闻府想要赶着上去让穆家吞并么?” “吞并闻家?”闻宁玉反问道,“哥哥是不是糊涂了?闻家是朝中大官,穆家就算有财有势,难道还能无所顾忌对闻家出手不成?何况,如今朝中便只有晋王了,日后将会如何,大家心知肚明,济王是晋王身边最亲近的人,若是拉上了这层关系,还怕日后闻家不昌盛上几代人么?” “好妹妹,那也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何况,别说二哥没有提醒过你,你以为穆家只是民间寻常的商贾人家,穆家的背后,是晋王府,除此之外,穆家若是没有皇室支持,你以为能这般快速在辰国乃至中原都风生水起,你太天真了,注定不是穆卿衣的对手。” 闻宁玉冷笑了一声,“等着瞧吧。” 闻二公子心中轻叹了一声,“你要作何都随你,但是,别拉上整个闻家,父亲如今坐上左都御史的位置,已经足够了,你这一生享尽富贵,好男儿趋之若鹜了,别做别的傻事。” 闻宁玉微微嫌弃地看了一眼闻家二公子,“二哥何时变得这般胆小怕事了?” 闻二公子气绝,冷笑了一声,“玉儿,看来,该与母亲和父亲说说,你也到了婚嫁的年龄了。” “二哥!”闻宁玉冷声道,“除了济王,整个永嘉城,有谁与我堪配,你最好别插手我的事情。” 闻二公子扶了扶自己的额头,被他气乐了,索性不再说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235章 册立太子 六月已过了一半,天气渐渐入暑,白日的时候,也渐渐多了一些暑热之气。 晋王府的花园之中,阮弗与逸王妃正坐在一处。 阮弗如今的身孕,也已经接近三个月,而随着进入了夏日,衣裳也渐渐变薄,她的腹部只是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变化,但若是仔细看的话,也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冷嬷嬷按着时辰给阮弗拿来了一碗甜汤,看着阮弗喝了下去之后方才放心地拿开。 舞阳趴在一边的桌子上,看着阮弗一口一口喝下了碗中的汤水,小丫头的眉头紧紧皱起,神色也渐渐纠结了起来,待冷嬷嬷端走了托盘之后,舞阳方从随身携带的小挎包里拿出一颗小小的糖丸,递到阮弗的面前,“四婶婶,你苦不苦?” 阮弗和逸王妃见此,忍不住对视了一眼,皆是轻笑出声,阮弗接过舞阳递过来的糖丸,却是塞入了她的嘴巴之中,笑道,“四婶喝的不是药,是一般的甜汤,不苦的。” 糖丸被塞入了舞阳的口中,她不满地看着阮弗,听到她这么说,又有些不太确定问道,“真的么?” 阮弗点了点头,“不然,我叫嬷嬷给你也盛一碗来,让舞阳也尝尝好不好?” 舞阳虽是相信了阮弗的话,但还是果断地摇了摇头,以前她生病的时候才会喝这些汤药,并且每次都很苦,可是嬷嬷或者母妃每次都骗她喝过了汤药,再吃糖就不苦了,但是其实每次都是苦的,只是,她不是每一次都告诉母妃而已。 她已经长大了,不能连喝药都害怕,但是四婶婶那么好,怎么可以喝那些苦苦的药? 舞阳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阮弗,“四婶婶不用喝药了,是不是已经不生病了?” 逸王妃抚了抚女儿头顶的软发,笑道,“别胡说,你四婶婶哪里生病了?” 舞阳反驳道,“我明明看见了,那天大夫给四婶婶把脉,四叔生了好大的气,后来连四叔也生病了,倒在了地上。” 宫变之后天亮的那一日,晋王府中发生的事情,舞阳似乎还记忆犹新。 逸王妃笑道,“那不是生病,是你四叔和四婶婶太累了,需要睡觉,知道么?” 逸王妃见此,又对着阮弗笑道,“大约是这丫头从未见过你们那般模样,因此,吓坏了,后来我来带她回府的时候,死活不肯跟着我回去,就想守在你和四弟的身边,王爷还笑道,若是我与王爷出事了,不知道这丫头会不会有这份心意呢?” 这自然是取笑之话,舞阳却听进了耳中,忙回身抱住逸王妃,“父王和母妃不会出事的,舞阳长大了要保护父王和母妃,不让坏人欺负母妃。” 逸王妃爱怜地抚了抚女儿的头发,“等你长大呀,母妃还不知要等多少年呢。” 舞阳鼓着脸,认真地道,“等我长到母妃这么高,我就长大了,舞阳会多吃饭,再也不挑食了。” 阮弗和逸王妃闻言,皆是笑出了声。 点了点舞阳的鼻子,逸王妃笑道,“你四婶婶是要有小弟弟了,所以才要吃东西,不然小弟弟会饿,个小丫头,心思比大人还要多。” 舞阳眼前一亮,盯着阮弗看了看,又看了阮弗前后左右,“小弟弟在哪里?” 逸王妃笑道,“小弟弟还没有出来,再过不久你就可以见到他了,现在还在你四婶婶的肚子里呢。” 舞阳惊奇地望着阮弗的肚子,却发现睁大了眼睛也看不出一个小弟弟的模样,不由得更加疑惑了。 她伸过手想要去碰阮弗的肚子,逸王妃却拦住了她,道,“小心些,没轻没重的,不小心碰到了四婶婶,母妃可要打你的小手。” 阮弗笑道,“不碍事,舞阳也是知道分寸的孩子。” 逸王妃笑道,“你现在孕期也还差些日子才到三个月,虽是看起来有了一些迹象,但能摸出什么来,她就是好奇罢了。” 舞阳听见自己的母妃说得如此小心,当即也不敢去碰阮弗了。 阮弗却笑了笑。 逸王妃是过来人,见着阮弗的气色也还算好,道,“孕期两三个月的时候,最是艰难的时候,反应也是最为强烈的时候,我看你脸色也算是好的,如何,近来可有哪里不舒服?” 阮弗微微摇了摇头,道,“平日里倒是还好,若是闻到一些腥味,便会觉得有些胸闷恶心之感,早上醒来也会有一些,不过林大夫说,这些都是正常反应。” 倒是玉无玦的反应比较大,每次早上若是看到她醒来之后若有干呕之症,便如临大敌一般,神色比她还要严肃,而自她闻了鱼腥之味将某一日的早膳全都吐出来之后,晋王府中便再也闻不到鱼腥味了,甚至连池塘里的鱼儿也都被搬走了,她有些无奈,只觉得玉无玦有些小题大做了,但看他事实小心翼翼的模样,便也由着他了,若是这样能让他放心一些,她倒也没有什么反对。 逸王妃笑道,“的确是正常反应,你如今的情况比我当初好多了,当初怀着舞阳的时候,我是有一段时间,一点东西也吃不下,最后还是王爷想方设法,变了许多花样才能勉强吃下东西,不过那段时间倒也只是折腾了我一个月而已,只是一个月之后,我胃口好了,王爷却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阮弗淡淡而笑,或许,如今的玉无玦,便如同当年的大皇兄吧,她道,“大皇兄对大皇嫂好,所谓关心则乱。” 逸王妃笑了笑,“若说这永嘉城中,最是令人羡慕的夫妻,除了你和四弟,还有谁。” 阮弗低眉一笑,倒也不反驳。 逸王妃笑道,“如今是六月份,待孩子出生的时候,已是明年开春的时候了,到时候,晋安的女儿也长了小半岁,算是有个伴一起长大了。” 晋安郡主前些日子临盆了,生了小千金,这事儿,阮弗是知道的。 阮弗笑道,“晋安倒是好,如今可算是轻松了,我却还要等待六七个月呢。” 逸王妃笑道,“不急,六七个月眨眼便过去了。” 提及这一点,逸王妃虽是口口声声称阮弗肚子里的是小弟弟,但还是感叹道,“也不知将来出生的是一个小世子,还是小郡主。” 阮弗道,“尚未可知,只不过,无玦一直坚信会是个女孩儿,我倒是无所谓,不管是男是女,总归是自己的孩子。” 逸王妃点了点头,但还是诧异道,“我以为四弟会首先想要一个小世子。” 毕竟,谁也不能免俗,阮弗若是能够一举得男,对她来说,会是一件更好的事情,当然,若是第一胎不是个男孩儿,也并无大事,将来自是还会有自己的儿子的。” 阮弗只是笑笑,唇角的笑意多了一些柔和,她自然是知道玉无玦的那些心思的,不是不喜欢儿子,也不是不期待儿子的出生,只是,比起来,或许她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比较大罢了。 舞阳在一旁,静静听着两个大人谈话,蓦然道盯着逸王妃的肚子道,“母妃的肚子,会不会也有一个小弟弟?” 逸王妃闻言,眸中划过一抹一闪即逝的痛楚,但面上的神色还是柔和了,“或许以后会,不过母妃已经有舞阳了,不想有小弟弟了,四婶婶肚子里的小弟弟,不就是舞阳的小弟弟了么?” 舞阳看了看阮弗,又看了看逸王妃,最后对于母妃的喜爱还是超过了最喜欢的四婶婶,埋入逸王妃的怀抱,似乎是觉得对阮弗不好意思,“可是舞阳想要母妃的小弟弟。” 逸王妃内心轻叹了一声,这一次却不回答舞阳的话了,但舞阳安分也不过一会儿的时间,眨眼便看到了花园里因为夏日花开而飞舞的蝴蝶,一溜烟便跑开了,“蝴蝶!” 逸王妃在后边道,“小心些……” 说罢已经有丫鬟匆匆跟上,逸王妃却终于叹了一口气。 阮弗大约知道一些逸王妃的心情,这时候,也不知如何开口安慰。 逸王妃却苦笑了一声道,“童言无忌,虽是有舞阳了,我到底也还是贪心之人,只是,舞阳的愿望,是永远都不能实现了。” 阮弗微微正色,“大皇嫂……” 逸王妃唇边的笑意多了一些和善和释怀,“当年我在战场上受了伤,伤了腹部,大夫说,这辈子,是再也不能要孩子了,幸好当时已经生了舞阳,倒也不觉得遗憾,只是时间久了,便也觉得心中多了一些惋惜罢了。” 阮弗不知该说什么安慰逸王妃,只能静静听着,“是真的没有药物可救了么,不若请药王谷的临渊……” 逸王妃笑了笑,道,“临渊公子曾两次来永嘉,在你不知道的时候,王爷已经私下去见,当时伤在了要害之处,加上时间过久,已经没有办法。” 阮弗抿了抿唇,“舞阳是个好孩子。” 逸王妃笑道,“是啊,舞阳的确是个好孩子,只是,你大皇兄一直认为,当年我是因为救他才被伤了,虽是不说,这些年来,他心中也仍旧存着愧疚,这也便逸王府中一直只有我一个女眷的原因。” “大皇兄对大皇嫂一片情意,感人至深,也并非是出于愧疚。” 逸王妃笑了笑,“我知道……”只是看着阮弗,眸中生了些羡慕。 花园的另一边,响起了一身脚步声,逸王和玉无玦已经谈完了事情,正朝着两人走过来。 逸王一手还抱着舞阳,小丫头追着蝴蝶去了,脸上红扑扑的,额头也生了汗水。 逸王一边走过来,一边笑道,“王妃与弟妹在聊些什么?” 逸王妃眸中羡慕的神色还没有完全消散,阮弗却笑道,“我们在聊大皇兄对皇嫂一片赤诚,令人羡慕呢。” 逸王挑了挑眉,已经走到逸王妃的身边,道,“弟妹在四弟面前说这话,莫非是暗中隐喻四弟做的还不够好么?” 阮弗看了一眼玉无玦才笑道,“皇兄,在别人夫妻面前挑拨别人感情,可不是一件厚道之事。” 逸王忙道,“弟妹可别如此说皇兄,四儿可不是一个好惹的主,皇兄还想安安全全带着王妃和舞阳回府呢。” 阮弗微微一笑,玉无玦轻哼一声看了一眼逸王,不欢迎之意显而易见。 逸王也不再打趣两人,揽着逸王妃,牵着舞阳的手便出去了。 花园里只剩下阮弗和玉无玦,玉无玦道,“累不累?” 阮弗摇了摇头,“与皇兄说了什么?” 玉无玦笑了笑,“没什么大事,一些天玄军接下来几年演练的事儿,还有追踪高车族残余势力,不过都不是什么大事,你不要操心。” 阮弗也从善如流的点头,“好。” 玉无玦看着她清丽的面容,眸色渐深,捏着她的下巴,道,“羡慕皇兄和大皇嫂?” 阮弗痴痴笑了两声,“我就这么说,你还真信了?我何须羡慕别人,我已经有一个最好的你。” 玉无玦眸中光芒更盛,手指抚了抚阮弗的唇瓣,“今日吃了糖?”否则怎么连话都这么甜了? 阮弗笑道,“的确是吃了糖,嬷嬷做的甜汤,太甜了。” 这几日,因着怀孕的关系,她的口味一而再再而三改变,如今嗜甜,玉无玦是知道的。 玉无玦慢慢靠近她,“很甜?我尝尝?” 阮弗哪里不懂他要做什么,眼神微闪,轻声道,“这是在花园呢?” “不会有人进来。”玉无玦声音模糊,已经尝到了她口中尚未消失的甜汤的味道,的确很甜很甜。 而晋王府外,逸王夫妇等人进了马车之后,舞阳大约是玩累了,没一会儿便在逸王妃的怀中睡了过去。 逸王见此,伸手接过舞阳道,“太重了,我来抱着。” 逸王妃失笑,她是习武之人,舞阳这点重量对她而言,算什么? 不过却拿着帕子擦了擦女儿的额头,道,“本来想顺道去靳云府上看看晋安的,如今舞阳睡着了,只好改日再去了,晋安生了一个女儿,前些日子太忙,我都还没有见过,听说孩子刚刚出生,宁阳姑姑便说与晋安小时候长得七八成像。” 不难听出逸王妃语气里的羡慕。 逸王将舞阳小心放在马车里边的榻上,伸手揽过逸王妃,“我们也有舞阳,舞阳刚刚出生那会儿,长得也极为像你。” 逸王妃笑道,“如今倒是不像了?” 逸王无比诚恳地点头,“如今也像……” 逸王妃闻言轻叹了一口气。 逸王下巴却已经轻轻抵在了逸王妃的肩膀上,声音微沉,“竹儿,是我对不住你。” 逸王妃很快便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轻斥道,“又说这些话,你哪里有对不起我的地方?” 逸王模糊的嗯了一声,脸已埋在逸王妃的发丝后边,却是不出声了。 逸王妃轻轻拍了拍丈夫的肩膀,“我们现在已经很好了,有了舞阳,你待我这般我,我们一家人过得很好,我已是很满足了,那些过去的事情虽是留了一些遗憾,不过也早已过去了,我们都不要耿耿于怀了好么?” 逸王久久不作声,良久之后,才发出了一个闷闷的声音,“好。” 逸王妃微微一笑,靠在了丈夫的怀中。 这一生,有深爱自己的丈夫,有一个乖巧的女儿,便已经足够了。 * 三日之后,百官上朝。 这一日,在尚开朝以前,对于百官而言,依旧是一个平常的日子。 百官在早朝上照例上奏,夏日到来,南方的防洪赈灾之事要开始筹备,而夏收的事情也要开始准备,除此之外,惯例的朝会,在辰时之后,渐渐走向结束。 安成站在元昌帝的身边,笑眯眯道,“诸卿可还有要事启奏?” 事情奏送完毕,往常也从来不会有安成主动问这么一句话的时候,但是,这一次安成却问了出来,百官面面相觑,不知陛下可是有什么要事要吩咐。 却还是纷纷摇了摇头。 元昌帝见此,扫了一眼底下的几个儿子,还有眸中带了些许疑惑的百官们,道,“既然诸卿无事启奏,那朕便说一说一些事情。” 玉无玦在下边,闻言忽然微微抬眸看向了元昌帝。 元昌帝的视线也正好放在他的身上,只是一眼,便继续道,“自朕登基以来,如今已是二十多年,期间大风大浪,辰国也几经浮沉,二十年社稷,并非一桩一件都能做到让百姓全身心满意,这些年,辰国经历了大乱,也成就了大治,辰国由中原十国之一,成为如今中原强国之首,由二三十年前尚有的贫弱困境,成为如今中原诸国不敢缨我锋芒的大国,是诸位爱卿的努力,是百姓的福气,也是朕的福气。” 百官赶忙道,“微臣不敢,陛下圣命,功在社稷。” 元昌帝却是摇了摇头,“然而,朕即便做了诸多对辰国有益之事,但近一年以来,朕仍旧是觉得愧对列祖列宗,今年二月,宣王逼宫,不到半年的时间,肃王和怀王联合兵马,与异族勾结,再次逼宫,造成朝廷震荡,实乃朕之罪过。” 百官闻言,已是惶恐不已,便是几位皇子也纷纷跪下,“人心之变,非陛下之罪。” 元昌帝摆了摆手,“不到半年时间,辰国便经此大变,造成朝堂两翻混乱,朕思虑多日,几番反省,认为,实乃国无诸君,诸王争乱所致,经朕思前想后,为杜绝日后再发生此事,当为国立下诸君,册立太子!” 册立太子?百官震惊地看着元昌帝,实在是料不到元昌帝会在如此一个平凡的早朝上确定立太子之事。 便是玉无玦也微微皱眉看向元昌帝。 元昌帝脸色却严肃了许多,道,“诸君既定,便可减少纷争,如今,在朝的诸子,皇长子逸王乃天玄军统领,守护辰国北线边界,为辰国立下汗马功劳,皇三子清王,民间诸评皆善,皇六子济王,忠心耿耿,有朕左膀右臂之能,皇十二子,近年历练,皆有所长,可堪为栋梁之才,以上诸王,皆有栋梁之才。然则,皇四子晋王,乃皇后所生,乃朕唯一嫡子,惊才艳艳,冠绝天下,多年来,兢兢业业,四海八方,皆是功业,收服大周,征战楚州,于辰国功在千秋,朕经思虑,决定立皇四子晋王玉无玦为太子。” 说罢,安成已经拿出一份明黄圣旨,看了一眼下边的百官,高声念道,“储贰之重,式固宗祧,一有元良,以贞万国。皇四子晋王玉无玦,器质冲远,风猷昭茂,宏图夙著,美业日隆。孝惟德本,周於百行,仁为重任,以安万物。王迹初基,经营缔构,戡翦多难,征讨不庭,嘉谋特举,长算必克。敷政大邦,宣风区奥,功高四履,道冠二南,任总机衡,庶绩惟允。职兼内外,彝章载叙,遐迩属意,朝野具瞻,宜乘鼎业,允膺守器。可立为皇太子。所司具礼,以时册命。” 百官高呼,“陛下圣明。” 玉无玦跪在大殿之中,沉声道,“儿臣领旨。” 元昌帝点了点头,在安成宣读圣旨的时候,已经有宫人端着托盘出来,其中一个托盘放着属于太子的印鉴,另一个托盘放着属于太子的金冠。 元昌帝走下来,亲自拿起了属于太子的金冠,走到跪在大殿中的玉无玦的身前,替他将金冠带上。 而后,他才看着玉无玦和百官道,“都起来吧。” 百官起来,却又重新对着玉无玦跪下,“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千岁。” 玉无玦站在元昌帝的身边,看着百官行礼,声音不见波澜,“起。” 正文 第236章 逃跑的太子和太子妃 阮弗在府中,在玉无玦还没有回来的时候,便已经得知了玉无玦在今日的早朝上被册立太子的事情,因为诏书已经颁布在永嘉城中,而她也成为了太子妃。 这个消息,是盼夏告诉她的,盼夏还将诏书下发至百姓的时候,许多听到消息的百姓,或者城中的学子对于元昌帝旨意的赞誉。 小丫头描绘得绘声绘色,却见阮弗神色并无太多惊喜,也并无太多意外,不由地停下来,“王妃,你怎么了?” 阮弗摇了摇头,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盼夏说的,轻声道,“无玦能有今日的位置,本就是众望所归。” 盼夏却依旧陷在玉无玦被册立太子的兴奋之中,对于阮弗这句话只是听进了耳中,愉悦地道,“王爷,不,太子本就是冠绝天下的人!” 阮弗笑着摇了摇头,站起来,走至窗边,却已是无言了。 站在窗台边,看着夏日阳光灼人,带着一股热意,花园里夏花绚烂,浓荫蔽日,一切正当盛时。阮弗的唇边,勾起一抹浅浅地笑意。 册立太子,她一点也不意外,即便不是今日,也是迟早的事儿,自诸皇子成年之后便开始的夺嫡之争,随着这一年相继发生的宫变,已是渐渐落入了尾声。阮弗自是不会否认,无论是宣王的宫变,还是前些日子齐妃领着高车族人发起的浩大的夺宫之举,其中,并不缺乏她的手笔、布局、筹谋和暗中推动,可那又如何呢?她就是要让玉无玦成为这场宫变最大的赢家,让玉无玦成为辰国的诸君,将来,成为一代开创霸业、创造盛世的雄主,成为那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即便经过千百个朝代,依旧让人不会忘记的一代帝王。 那是属于他的荣誉,也只有他才能担得起这样的荣誉。 微微低头,阮弗看着自己还并不太显怀的肚子,抬手抚了抚,动作轻柔,唇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孩子,你来的正当是时候,因为你将会有机会看着你的父亲如何将这四分五裂的中原收复一统,他将会成为你的榜样。 玉无玦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的事情了,彼时阮弗还在午后休憩,还没有醒过来。 晋王头上的玉冠已经被取下来,那一顶代表太子的金冠,日后将会成为他身份的象征。 室内一切安静,午后的阳光撒在窗外,但是为了避免阳光太强而影响阮弗的睡眠,窗户的四周已也挂上了一层薄纱,堪堪挡住了撒进来的阳光,却又不会让室内过于昏暗,反而是透着一股暖洋洋的,让人不觉便可昏昏欲睡的光。 玉无玦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轻轻走到床边,阮弗正躺在床上,一张薄被盖在身上,露出了肩膀的部分,午睡已有了一小段时间,她的脸颊泛了一层浅浅的红润。 玉无玦唇角的笑意都变得温和了许多,忍不住抬手轻抚了一下阮弗的睡颜,看着眼下的时辰,按照平日里午睡的时间,她至少也入睡了差不多两个时辰了,因着有孕的缘故,她如今真的是越来越嗜睡了,只是,若是中午睡得超过了两个时辰,晚间便难以入睡,玉无玦即便不想叫醒她,抚着她容颜的手指,却渐渐加了力道,变成了轻轻的揉捏。 果然看见睡梦之中,阮弗眉头轻轻皱了一下,而后大概是觉察有人在碰自己的脸颊,有些不舒服了,伸手挥开,只是刚刚一挥开,那触感又来了,玉无玦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这般孩子气的动作,殊不知他自己捏着阮弗的脸的动作才是真的孩子气。 轻轻笑了一声,玉无玦轻唤她,“阮儿,阮儿,该起来了……” 阮弗在她的动作之中,已经清醒了一些,只是有些迷迷蒙蒙,加上夏日正是好困的时候,身子疲乏得紧,哪里起得来,拍开了玉无玦的手,含糊不清地应一声,却一手拉过薄被盖在了脸上,蒙着被子嘟囔道,“唔,我再睡一会……” 怎么能如此……可爱呢? 玉无玦在暗自摇头,发现自阮弗怀孕了之后,便多了一些小性子,是他往常从未见过的,尤其是这等时候,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只是,每每如此,他总是心软得不行,也总是想着,若是日后生了个女儿,定然要好好疼爱着,不求她日后成为如何才华横溢的世间奇女子,却要将阮儿自小缺失的东西补在女儿的身上。 虽然很乐于见到阮儿这般模样,但玉无玦却深知不能让她继续睡下去了,否则夜间该是睡不着,第二日便会头疼了。当即便扯开了阮弗的被子,几乎半跪床边,堂堂晋王,当朝太子,便是面对帝王的时候,都极少下跪,但却这般自然而然,毫不犹豫地跪在心爱女子的床前,轻声唤着还昏昏欲睡的妻子,“阮儿,该起了。” 阮弗听见了,眼眸依旧闭合着,不知真假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却完全没有睁开眼睛的意思。 玉无玦笑了笑,见她如此,不由得倾身上前,双唇覆上阮弗的因着睡眠许久而有些干燥的唇瓣。 轻轻吮吸,小心啃啮,缠绵得不行。 阮弗哪里知道他会有这样的动作,“唔……” 趁着她轻呼一声的空隙,一条湿滑的舌头已经钻入了阮弗的口中,肆意在她口唇之中蔓延和扫荡,干燥的唇边,为温热的湿濡浸润,这般捣蛋之下,阮弗的睡意早就被折腾没了,何况原先本就是半睡半醒之间。 “唔……无玦……” 玉无玦却没有停下的打算,自知道阮弗有孕之后,他们便再也没有行过夫妻之礼,而如今其实也还算是新婚燕尔的时候,他能忍下那些冲动,已经是克制非常了,两人之间自然也有不少如这等时候亲昵的亲吻,不过玉无玦都不太敢深入,怕伤了阮弗,方才也只是想借机弄醒她,但不知不觉,便食髓知味,不愿放开了。 阮弗唔叫的声音非但没有让他停下来,反而是由跪在床边,渐渐脱了鞋,上了床边,躺在阮弗的身侧,浅尝辄止的吻,渐渐变得火热了起来。 阮弗喘息不已,睡意渐渐被这熟悉的情欲所取代。 两人吻得难分难舍,床帐之内,只是摩挲的声音和粗重的呼吸声音,但玉无玦终究还是克制自己的人,湿吻从唇瓣移至阮弗的脖间的时候,他便停了下来。 阮弗红着一张脸,干燥的唇瓣,已是红润一层,双眸微湿地看着趴在自己身侧,却一手小心护着她腹部的玉无玦。 玉无玦眼眸微深,抬手覆住的阮弗的双眸,这双眼睛,可真是要命。 “无玦!”阮弗下意识抬手扯住他的手掌。 玉无玦声音低哑,“阮儿,再看着你,我怕是要要忍不住了。” 阮弗果然是不再动了,唇角却渐渐勾起,“如此你不看着我就是了,盖着我的眼睛做什么。” 玉无玦笑了一声,侧身一番,已躺在阮弗的身边,渐渐平复原先升起的那些燥热,笑道,“娘子生得貌若天仙,一日不看着,为夫的心里便一日不好受。” 阮弗笑一声,“贫嘴。” 阮弗的睡意已经全部被驱逐,玉无玦却躺在了她的身侧,将她往自己的怀中一览,阮弗枕在他的胳膊上,一只手放在他身上,如抱着他一样,道,“今日父皇下旨册立你为太子了。” 玉无玦轻嗯了一声,声音有些慵懒,如同在鼻中发出来的一般,“圣旨来的倒是突然,先前我一点风声也从未得到,便是朝中诸臣,只怕也不知道父皇会突然宣布册立太子,不过……这也都是迟早的事情,日后和如今有都是一样。” 阮弗笑了笑,一只手在他胸前作乱,道,“那不知太子爷现下感受如何?” 玉无玦摇了摇头,“太子也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我还是以前的我,该做的事情还是当做,只是,日后只怕是国中许多事情压身,比先前更加忙碌,怕陪着你的时间越来越少。” 说到后边,不难听出玉无玦语气里的感叹。 阮弗却不以为然,笑道,“陪着我的时间?日后你要忙,我便不要忙着了么,哪里需要你时时刻刻形影不离陪着我了,所谓在其位者谋其政,你我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怕是一道陪着孩儿长大的时间少了些才是真的。” 玉无玦抓着她的手在唇边吻了吻,没有再说什么,阮弗也只是抬首看了玉无玦一眼,两人对视之间,暖意融融,一切已在不言之中,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些必须的取舍,便是无可避免的,而唯一能够做到的,只是减少遗憾而已。 玉无玦被册封为太子之后,似乎也不见有什么变化,日子还是照常而过。 这一日,青衣前来晋王妃与阮弗告辞。 “这几日就要离开了吧?”阮弗道。 青衣点了点头,“时间已经定好了,一切也准备就绪,永嘉的事情也已经安排妥当,青衣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再回永嘉与王妃一见了。” 阮弗摇了摇头笑道,“再远,也都还是在辰国的土地上,在中原之一隅,你也总会有再回来的时候,趁着这几年太平日子,当做的事情做好了,才能免去日后的后顾之忧。” “青衣明白。”青衣道。 阮弗点了点头,微微眯眼道,“早先我们计划在在北部暗中秘建粮仓的事情,既然你如今要亲自前去北方,便也当将这件事提上日程了,这几年的太平日子,也不知能够维持多久。” 青衣点了点头,“王妃放心,我既去了北方,此事必定会安排妥当。” 阮弗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做事,我自是放心。” 只是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道,顿了顿,道,“听说前几日在闻家老夫人的寿宴上,出了一些意外之事?” 提及这件事,青衣唇边划过一抹冷笑,道,“不过是闻家贪心不足蛇吞象,自取其辱罢了,王妃如今有孕在身,那些糟心之事,莫去理会,青衣能自己解决。” 那一日在闻家老夫人的宴会上,闻家有人想了些龌龊的手段想要对她下手,虽然后来搅弄之下成为了闻家的丫鬟觊觎主子的把戏,平白闹了一场笑话,不过,青衣并非傻子,自然看得明白其中的事情,不过是计划失败临时补救罢了,若不是看在闻家老太太最后没有偏护的面子上,以及其余人皆是不知事情的面子上,青衣岂会轻易放过这件事? 阮弗道,“左都御使虽不是一个意志非常坚定之人,却也不是一个糊涂人,只是,在教育儿女这个问题和管理后宅这件事上,怕是不太明白而已,这大概也是闻大人始终为难的原因了,倒是生生被拖累了。就是那位闻大小姐……我看着有些自诩聪明实则糊涂,后边我让济王去见一见左都御使,这女儿的事情教不好,可别拖了后腿才是。” 青衣微微点头与,没有再多说什么,两人便说了一阵话之后,青衣便离开了。 她要长时间离开永嘉,自然是要许多事情要做的,因此也不便多留。 而闻家那边,玉无凡自也是早已知道在闻老夫人的宴会上出了一些状况,虽然青衣没有怎么说,但后边不等阮弗叫他做什么,玉无凡便在某一日下朝的时候,与左都御使从大殿门口一直走到了宫门口,不知玉无凡对左都御史说了什么,据说回府之后的左都御使,却是将那闻宁玉说了一顿,也将闻宁玉禁闭在府中,而阮弗再记得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青衣离开的前一日了。 当她与玉无凡提及左都御使的时候,玉无凡已经摆了摆手,道,“四嫂放心便是,弟弟不会让青衣受了委屈,如今闻御使已经在为闻家小姐相看夫婿,已经没有我们什么事情。” 阮弗闻言,不禁挑了挑眉,看着玉无凡。 玉无凡轻咳一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不太自然地道,“那,四哥四嫂既已无事,我先告退?” 青衣明日就要离开了,他可要抓紧时间与她再珍惜这一日的时间。 阮弗笑着摇了摇头,玉无玦嗤笑了一声,玉无凡不说什么,便愉快的离开了。 青衣离开了,几日之后,阮弗与玉无玦去参加了晋安郡主与靳云的女儿的满月宴之后,第二日,玉无玦便带着阮弗出了城。 两辆马车,其中一辆是一些日常的用品,而跟随着的看起来也并没有太多人,只有萧风、无琴和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无棋,盼夏和因着孕期而将阮弗照顾得极好的冷嬷嬷,再有便是林大夫了。 可人虽是不多,但是却一应俱全,阮弗看着这阵势,也是疑惑了。 马车看起来只是平常富贵人家的模样,并无太子的任何标志,阮弗坐在马车中,有些不解地问玉无玦,“这是要去哪儿?” 玉无玦却故作神秘,笑了笑道,“一个好去处,到了你便知道是哪儿。” 见他如此神秘,阮弗便也不多问了,只是马车行驶得缓慢,一个时辰之后还未到达目的地,玉无玦只让她先在马车里小憩一会儿,大约醒来便到了。 阮弗想了想,压下心头的好奇,当真是靠在玉无玦的怀中,随着马车轻缓的移动而睡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情,而马车也已经停下来,隐隐约约能够听到后边的马车在搬着东西,以及盼夏隐隐约约一惊一乍的声音。 阮弗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便见玉无玦正打算抱着自己下车,便下意识抓了抓他胳膊的衣袖,“到了么?这是什么地方?” 玉无玦笑了笑,抱着阮弗下了马车,马车停在一座山庄的面前,而山庄的四周,皆是林木葱郁,可即便是林木葱郁,却仍旧可以看得出来,其实是经过了别样的布置,看起来清幽雅致,而若是细听,还能在隐隐约约听到寺院撞钟的声音。 马车的后边,盼夏和冷嬷嬷等人已经在陆陆续续搬着东西往山庄里去,阮弗只看到山庄地牌匾上边,书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倾阮园” 那是玉无玦的字迹。 倾阮。 只稍这么一个牌匾,阮弗便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她心中有些喜意,不禁回头看玉无玦,“这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玉无玦笑了笑,“喜欢么?” 阮弗点头,一脸真诚,虽是还没有进去,但是从门口往里边看,她便知道这山庄的布置别有雅致,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只看那从墙头冒出来的枝丫,便已经知道这院中的植物与布置,只怕是按照着她的喜好而来的,何况,还有那龙飞凤舞的园名,便知这山庄主人的心意了。 玉无玦笑道,“早先便布置好了,林大夫说你前些时候操劳过多,这段时间宜好好休息,我知,若是在王府中,你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好好休息,何况如今父皇还立了太子,更是有许多人来打扰你,因此,咱们接下来便在此处住上一段时间,待你快要临盆了,咱们再回城内。” 阮弗闻言,不禁闷头一笑,“你这般打算,父皇知道么?” 她敢肯定,父皇若是知道,必定不会允许。 玉无玦轻哼一声,显然是没有告诉过元昌帝了。 阮弗微微摇头笑了笑,道,“也好,总之你的身子也要修养两三个月。” 玉无玦笑了笑,便牵着阮弗的手进了山庄之中,一变道,“这是紫峰山,山上便是万国寺,景致好得很,前去万国寺之人不会经过此处,所以不会有人来打扰,夏日是万国寺景致最好的时候,等你胎像稳定了些,咱们便可去万国寺游览,万国寺的斋饭是远近闻名的,寺中还有一方荷塘,夏日也正是赏荷的时候,到时你若是想看,我便带着你去,紫峰山的落日,也是难得的精致,我在庄园里建了一座观日台,可以直接在庄园中看落日之景,你必定会喜欢,这段时间,谁也不能来打扰咱们……” 玉无玦一边牵着阮弗的手进去,一边道,语气之中不难听得出憧憬之意以及邀功之色。 阮弗极为给面子地抱住玉无玦的腰身,笑着应好,心中却是暖融融的。 玉无玦能感受到阮弗这心的欢喜之意,唇角的笑意便不曾落下过。 然而,两人却不知,此时此刻的皇宫之中,元昌帝坐在主位上,神色不善,“你的意思是说,太子和太子妃都不在府上?” 前去还没有来得及搬去东宫的晋王府传召太子入宫却空手而回的小太监面对元昌帝的质问,有些想哭,丧着一张脸垂头对着元昌帝道,“陛下,太子府上之人说太子为太子妃安心养胎,已经出城。” 元昌帝脸色微沉,挥了挥手,让那哭丧着脸的小太监退下了,却满脸阴郁。 安成有些不确定,还是道,“陛下,大夫说了,前些日子诸事过多,太子妃的确需要安心养胎。” 元昌帝冷哼一声,“朕当然知道那丫头要安心养胎,你可见朕这段时间可有拿着什么事情去烦那丫头过,他倒是护得紧,朕是如此不知分寸的人么,简直是混账!” 安成又道,“太子受伤,身子也需要好好休养……” 元昌帝冷哼道,“朕要他上阵杀敌了还是做什么了,东宫不能让他休养?晋王府不能让他休养?朕还就不信,以他的能力还能朕的虚弱到什么事儿也做不了了,朕刚刚册立了太子,他便跑了,这让朕的面子往哪儿搁,简直太不像话了!” 安成站在元昌帝的身后,随听着元昌帝如此说,却也知道他未必真的生气,只是气不顺太子竟然不加通告便无声无息出城罢了,只能默默不语。 元昌帝最后还是叹了一声,“罢了罢了,便让他们逍遥几日,传旨下去,尽快将东宫布置好了,待太子回城,即刻搬入东宫!” “是。” 正文 第237章 小性子 玉无玦和阮弗就这么在紫峰山上的倾阮园住了下来,无人打扰,清净得很。 半个月之后,玉无痕终于从昏迷中醒过来,在阮弗和玉无玦离开永嘉之前,便已经确认过,玉无痕身子并无大碍,后边只需要好好休养便可了,因而两人便也放心离去,玉无痕醒过来之后身子尚还有一些虚弱,元昌帝派了专门的太医在府中为他日夜护理着,倒也慢慢恢复了过来。 只是,等到他得知玉无玦和阮弗都不在永嘉,并且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永嘉城中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了,甚至他的四哥已经成为了太子,而当他匆匆跑去晋王府的时候,发现元昌帝已经派人将晋王府中许多一些东西移往东宫的时候,那已经是将近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人醒了之后,恢复便很快了,玉无痕好不容易打听出了玉无玦带着阮弗去紫峰山修养了,正要跟着过去的时候,却被因为玉无玦离开,而逸王也渐渐在城内和天玄军两边奔跑,导致原本分散在诸多皇子身上如今却只剩下玉无凡一个人在处理的事情每日都让他焦头烂额,以致于他每日回府倒在床上便可睡着的辛苦,不等玉无痕想要去见一见最想念的四哥和四嫂,以及未出世的小侄子,他便被玉无凡拉去做了帮手,一刻也不能得闲,导致两兄弟有志一同在一边忙碌一边在空闲下来的时候,纷纷对玉无玦怨念不已。 而日子,也在他们焦头烂额一般的忙碌里快速度过,那些怨念,自是不为玉无玦所知。 日子渐渐入夏,但是紫峰山显然是一个风水宝地之处,即便最是暑热难耐的时候永嘉城内不少贵族和大臣的家中已经渐渐放置了冰块用以消暑,但是,紫峰山上,却似乎并不能感受到太多季节的变化,气候还是如同阮弗刚刚到来的时候,一切恰好得宜,阮弗便也在这样的日子里安心度日,不觉酷暑已去了大半。 如今已是八月时节,自从孕期三个月之后,阮弗原先还不怎么显怀的肚子,便如同一瞬间膨胀了起来,变得越来越明显了,如今虽然也只是将近五个月的身孕,但是,她的腹部看起来,却比寻常人五个月的还要明显一些。 而她整个人也因着怀孕的关系,变得丰腴了不少,却又不显得肥胖,看起来,倒是多了一些温柔,眉眼之间,都可轻易见到那一抹如同暖阳一般淡淡的慈和之色。 跟随而来的林大夫在把脉的时候,曾怀疑过阮弗这一胎是双胎,但因着月份还太小,也不敢做十足十的把握下结论,只能等到阮弗孕期过了五个月之后,才能更好的确定。得知消息的时候,即便大夫还没有十足十的确定,但是,倾阮园上上下下的人却仍旧是开心不已,好似这个消息已经被确定了一般,冷嬷嬷更是不由分说,便快速去着人置办物品,任何东西都要准备双份的,她甚至激动得连着好几日在夜间的时候都独自在诵经念佛以求保佑阮弗和她腹中的孩子平安健康。 阮弗见着大家高兴,虽是不敢完全肯定,却也不拦着。 而且,或许是出于母子连心的关系,虽然大夫现在都还不敢给一个肯定的答案,但是,看着自己与寻常同等月份的妇人还要大了一圈的腹部,她心中便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牵连着自己的,是两个小生命。 而有了这种怀疑和猜测之后,玉无玦也更加小心翼翼了,他好像又回到了阮弗刚刚怀孕的那几日,做什么事情都极为小心翼翼,以前还能由着阮弗自己去沐浴,现在,随着她的肚子越发明显,玉无玦怎么看怎么不放心,连沐浴这种事情都要亲力亲为。 阮弗拗不过他,渐渐的便也习惯了下来。 而随着怀孕初期的症状随着时间渐渐消失,她的胃口也渐渐便好,但却每一餐都用得不多,每日用餐的次数却增加了两次,午后一两个时辰之后会用一次,而晚膳之后的一两个时辰也会再用一次。 此时此刻,正是午后小憩醒来之后的时间,她正坐在桌前食用玉无玦在她醒来之前便已经为她准备的鲫鱼汤,鱼肉嫩滑,鱼汤鲜美,在这山上,也不知玉无玦如何变化出这许多花样来让人给她准备这么多的东西。 玉无玦始终在一旁看着阮弗,等她喝完了一碗之后,才开口,“还要么?” 阮弗摇了摇头,将已经空了的汤碗推到一边,“已经够了。” 玉无玦也不勉强。 阮弗笑道,“这鱼汤如此新鲜,鱼肉嫩滑,不像是从山下带回来的。” 若是从山下带回来的,期间必定是奔波一路,她虽然不擅厨艺,却并非不懂得吃食。 玉无玦笑了笑道,“自然不是从山下带回来的,万国寺后边有一处池塘,里边鱼类诸多,这鲫鱼便是他们每日午后从万国寺抓回来,现做的鱼汤。” “万国寺?”阮弗微微挑眉,他们虽然来了紫峰山许久,但是,却还没有去过山上的万国寺,一来是月份不足三月的时候,玉无玦不太放心阮弗走动,待到足了三月之后,大夫又怀疑她怀的是双胎,玉无玦便更加小心翼翼了,而阮弗人也陷入了某种疲懒之中,未曾想过去万国寺。 玉无玦点头道,“确是万国寺,万国寺后的池塘,养了不少鱼,只是寺中僧人皆食用素斋,这池中的美味,便独你能享了。” 阮弗有些好笑,“出家人不愿杀生,想必他们还料不到住在山下的太子殿下每日去他们寺中拿一尾鱼回来给我做汤食用。”若是知道了,指不定心中如何罪过呢,毕竟这也算是寺中的生灵了。 玉无玦笑了笑,不以为意,“阮儿若是喜欢,莫说是万国寺里的一尾鱼,便是别的,我也为你找来。” 阮弗摇头失笑,忽然道,“再过不久,便是中秋了,往年中秋总有宫宴,我们可要回城?” 玉无玦听罢,微微皱眉,却坚决道,“不回。” 阮弗瞧着他的神色,笑道,“我可是听说父皇已经下令,将晋王府中许多东西都搬去了东宫。” 玉无玦轻哼一声,“那又如何,便是将晋王府半空了,咱们也不回去。” 阮弗不禁觉得好笑,玉无玦小心揽过阮弗,轻叹了一声道,“要回,也要等再过两三个月,在你临盆之前,咱们才会回城,中秋若是回去了,父皇指不定想着什么法子让我留在城中呢,今年以来,父皇是越发疲懒不愿意理事了,届时我便不能陪着你。” 阮弗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胳膊,道,“尽胡说,父皇哪里疲懒了?” 玉无玦轻哼一声,并不多做解释,阮弗道,“我也不要你日日陪着我呀。” 玉无玦闻言,轻轻将阮弗从怀中拉出来,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眸中却渐渐升了些许委屈,就差在脸上写着阮儿不需要我这样的控诉了。 阮弗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脸,“好啦好啦,不回去就不回去,咱们便好好在倾阮园度日。” 但玉无玦还是双目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阮弗不禁觉得好笑,“将来,咱们的儿子出生,恐怕都不会如你这般耍无赖。” 玉无玦皱眉反驳道,“是女儿!” 阮弗噗嗤一声笑出来,“所以,太子殿下,你是认同自己在耍无赖了么?” 玉无玦看她明媚的笑容,眼神一暗,当即小心将人拥在了怀中,低下头,便攫取了阮弗的双唇。 小心吻咬,缠绵不已。 怀孕之后的阮弗,最是受不了玉无玦的**,哪里受得住,不一会儿便身子微微颤抖地软在了玉无玦的怀中。 她如今身上每一处皆是软绵绵的,似乎轻轻一捏,便能捏出水来一般。 玉无玦自也受不住这样的阮弗,两人的气息既急促又灼热,良久之后,阮弗才趴在玉无玦的肩头,轻轻喘着气,眸中带水,脸色红润不已。 玉无玦也好不到哪里去,只将人抱在怀中,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阮弗只觉得他身上的每一处,皆是热的,这热意久久无法消散,她有些控诉地看了一眼玉无玦,趴在他的肩头,小声道,“还,难受么?” 她不说话还好,但一开口,口鼻的气息便喷在了玉无玦的脖子上,玉无玦刚刚平复下来的气息便忽的一变,人也立刻变得僵硬了许多。 “阮儿……”他声音已是沙哑无比。 阮弗就被他抱坐在怀中,自是立刻发现了玉无玦的变化,她也不禁有些心疼玉无玦了,分明顾忌着她有孕在身,却每每也不放过与她亲热的机会,结果每次辛苦的都还是他自己。 阮弗一只手渐渐往玉无玦腰腹移去,声音含糊,“大夫说过,过了三个月之后,便,便可以了,如今已经是快五个月了……” 她声音虽是含糊,但玉无玦却将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阮弗话一出口,他便猛地按住阮弗向下移动的手,固定在自己的腰间,眸色深的看不清,“阮儿……” 阮弗觉得自己能说出这一番话,已经用完了自己小半生的羞耻之心,“你,你要是难受,别忍着……” 玉无玦闻言,重重呼了一口气,狠狠地亲了阮弗一口,将人匆匆抱起,放在了床上,眸色深沉得可怕,轻轻捏着阮弗的下巴,唇角的笑意却不知为何多了一些邪气,“这样的话,虽然为夫很是受用,不过待孩儿出生之后,阮儿若是能对继续与为夫说说,为夫必定更欢喜,不过眼下,你最要紧。” 阮弗只觉得脸颊烫的不得了,玉无玦却只捏着她的下巴又吻啄了一口之后,便匆匆往后室而去。 那是用于沐浴的地方。 他必定又如前几次一般去洗冷水澡了! 阮弗脸上羞愤不已,恨不得将自己埋了,只认命一般地躺在床上,拿着薄被盖住了自己的脸。 待到玉无玦收拾好之后,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阮弗已经从原先的无地自容之中恢复了过来,好似先前什么事情也未曾发生过一般。 待玉无玦出来之后,她已经正襟危坐,一本正在在窗前看书,便是看到玉无玦戏谑的神色的时候,也能忍者控制不住的脸颊的热意与他一本正经的对视。 玉无玦也不揭穿她,走过去坐在阮弗的身边,“在看什么?” 阮弗叹了一声,打算与他说个正经的事情,“无玦,听说万国寺的素斋不错,咱们去尝尝吧?” 玉无玦挑挑眉,“想吃万国寺的素斋?我去着人为你做一份?” 阮弗有些不满地看着他,她就不信他难道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么? 玉无玦笑了笑,道,“你如今怀着身孕,去万国寺内,我怕你受不住香火之味,何况,若是去山上,难免会疲累,到时候若是有万一之事,如何是好?” “我如今身子好得很,即便闻到那些味道也不会受不住,何况,也不过是走动走动罢了,如今才五个月的身孕便已经这般了,若是接下来……只怕更是艰难,想要出去走走更加不可能了,难道我怀胎十月,都要寸步不能离开院子么?”她已经不觉自己语气中多了一些撒娇的成分,声音也软软的,两只手捏着玉无玦的袖子在摇晃。 玉无玦心中有些好笑,不知女儿出生之后会不会也学了她怀孕时候的小性子。 知道她不是一个可以在倾阮园呆几个月不出门的人,但还是不放心,可偏偏又不忍心拒绝她的请求,玉无玦不禁皱起了眉头。 阮弗接续晃着玉无玦的衣袖道,“何况,咱们的女儿也想出去走走呢,你不是最疼爱她么,咱们便去万国寺看看,距离倾阮园也近得很。” 玉无玦好笑地看着她,如今为了让他陪着出门,连腹中孩儿是女儿都承认下来了,不禁捏了捏阮弗的鼻子,道,“阮儿,我最疼爱的是你。” “既如此,你还不答应我?”阮弗从善如流,不满道。 玉无玦笑,“真的如此想去万国寺?” “你曾说万国寺的荷塘碧叶连天,荷花映日,要带我去看,难道要失言不成?”阮弗定定看着他。 玉无玦叹了一口气,也实在是难得,两人相识这么久,也就这会儿,阮弗能与他闹一闹脾气了,原先的确是答应过阮弗,可那时候,他并不知道,五个月的身孕,会让她肚子膨胀至此,只好无奈地道,“大夫看过了之后,说你若是无事,明日我便带你无万国寺。” 阮弗闻言,笑容便越加明亮了,“一言为定。” 玉无玦失笑,“我在阮儿的心中便如此没有信誉么?” 阮弗笑得开心,“自然不会,我无玦答应我的事情从未失信过。” 瞧着她话语里多了的轻快之意,玉无玦只觉得一颗心软软的,恨不得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拿到她的面前。 他的阮儿,怎么可以,这么好呢? 不等玉无玦着人却叫大夫,阮弗便打发了盼夏去将林大夫叫了过来,盼夏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便不由分说将林大夫匆匆带了过来,林大夫也以为阮弗是哪里不舒服,待来了之后方才得知,原来是太子妃想要出去走走而要他前来确诊。 林大夫无奈得很,为阮弗细细把脉,又耐心解答了玉无玦听起来明显是孕妇常识的问题之后,言明了阮弗身子很好,这时候适当走动,对于胎儿的养护也更好,玉无玦再三确认之后,方才郑重点头答应明日与阮弗一道去万国寺。 正文 第238章 万国寺 虽时已中秋,但是,万国寺中的景色却依旧迷人,只是,比起倾阮园,万国寺在紫峰山上的位置比较高,因此,即便倾阮园四季如春,万国寺却已经渐渐开始有了一些秋色。 阮弗披着一件藕色的披风,玉无玦一手揽着她的腰,一身牵着她的手,秋阳并不炽烈,照在人的身上,反而有些暖洋洋的感觉,两人到达万国寺已经有了小半个时辰,从寺庙前的广场漫步到了万国寺的后院。 永嘉城外并不止一座寺庙,但是,若说有名并且规模足够大的话,宣慈寺和万国寺必定是其中唯二的两座,只是,万国寺和宣慈寺规模虽是差不多,但宣慈寺确实辰国立国之后方才建立起来的,而万国寺却比之还有久远得多,便是这古寺钟声,听在耳中,都更觉千山静谧之中的悠远与超脱之意,据说其中的佛经典藏,是当今天下之罪,只是万国寺不怎么招待宾客罢了。 阮弗刚刚回来永嘉那会儿,还曾在宣慈寺中住过一段时间,而比起略显萧索的万国寺,宣慈寺就显得热闹多了,甚至,不少香客都喜欢在宣慈寺中居住以表示对佛法的敬重。 然而,无论是阮弗还是玉无玦都不是信佛之人,两人到达万国寺的时候,只在万国寺前的大殿门口观望了两眼,透过高大的大殿之门,只见殿内隐隐佛光普照,一派威严,两人心中只略微生了一点敬意,便转身往殿后而去了,佛以法以道普度众生,可他们却更加相信,真正能够普渡人的,还是人,而不是那虚无浩瀚、不得窥见其实的佛法。 漫步在万国寺的后边,比起前边略显庄严的模样,万国寺的后院,便显得随意和质朴了许多。 玉无玦走在阮弗的身边,阮弗虽是大着肚子,但这时候,尚未觉得行走有不方便之意,因此,倒也并不如何,只是一边走,一边道,“万国寺的景致当真是不错,我原以为错过了夏日碧叶连天的夏荷美景,这一番来,会生了一些遗憾,没想到那秋莲的景致,却也同样不逊色。” 语气里不难听出感叹之意,两人从寺前往寺后走的这一段,正好经过这片玉无玦曾经提及的荷塘。 玉无玦揽着她往荷塘边走去,唇角微微扬起,笑道,“夏荷是四季盛景之一,万国寺的夏荷之景,亦是远近闻名的,每到夏日的时候,城内便有不少人不辞路途遥远登山入寺以求一观,却往往不知,夏荷易得,随处皆可见,便是寻常人家,园中也少不了一方池塘,夏日的景致,便是那红荷之景了,但却极少有人懂得欣赏秋莲之色,万国寺夏荷虽是繁盛,秋莲略显萧索,但阮儿看这偌大池塘,秋莲萧索却错落有致,瘦影亭亭淡香杳杳,岂不更美?” 阮弗笑着摇了摇头,转头笑看玉无玦道,“自然,谁能比得太子殿下的眼光,咱们太子殿下偏就不喜凡间寻常物,所喜的必定是别人不懂得欣赏的高雅之物。” 玉无玦道,“自然,我眼光一向都很好,譬如别人都喜欢那桃红柳绿,我偏偏只喜欢那春日玉兰,还得是亲手所指的那一株。” 阮弗自是听得懂玉无玦话里的意思,人间三千弱水,他只取她这一瓢饮。 她只是弯着唇角看了他一眼,眸中带了星点笑意,便不说话了。 玉无玦也只是微微笑着,这话说出来之后,便也如同未曾有过这句告白之言,只是两人眼神的交融,却更多了一些暖意。 沿着池塘走了几步之后,玉无玦便不让阮弗继续往前了,“万国寺不比倾阮园,池边湿气过重,咱们往另一处而去,免得着凉了。” 阮弗对于他的过分小心有些无奈,不过却也并不反驳,顺着他的意思往回走了,池塘的周边,立了不少柱子,抑或是放置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石头,阮弗退回来的时候便发现这些大大小小的石头和柱子上刻了不少诗词,所咏叹的,无不是万国寺的景色,而这荷塘之景更不在少数,而按照刻字的痕迹和磨损程度,以及题记所留下的时间,发现有一些已是前朝时候大魏时代的了。 玉无玦解释道,“万国寺已存在几百年,当初中原尚未分裂的时候便已经修建在紫峰山上,至于万国寺的第一代主持,已经无法追查到底是何人了,只道是一个云游四方的僧人,当年他云游至紫峰山上的时候,见到这里景色宜人,便登高远眺,顿觉心境开阔,悟得佛法,那位大师便觉得自己与紫峰山有缘,因此便在此定居而深修佛法,据说一开始只是在紫峰山上的一处山洞之中,后来,人渐渐变多了,万国寺才修建了起来,至今,万国寺中,那个山洞还在,成为了万国寺的圣地。” 阮弗点了点头,“这一段历史,我倒是听说了一些,万国寺与一般的僧寺不同,这里的僧人,只一心研究佛法,而中原佛法地传播,也是从这里出去的,前朝后期出了那样的大乱子,但万国寺却始终安居在紫峰山上,而后,中原不少人士,在战乱流离之中或归隐或放逐或皈依佛门,万国寺之发扬光大,便少不得那个时候,据说前朝的飞虎大将,在大魏亡国的时候,征战至紫峰山一代,无法接受中原分裂的局面,后来在紫峰山归隐了,成为了当时大师的关门弟子,不过另有一说其实是飞虎大将葬身在紫峰山,民间对这位征战四方的百姓存了敬意,接受不得他过世的消息因此才有了这么一说。” 玉无玦点头道,“飞虎大将是否真的在紫峰山上皈依,至今没有定论,而遁入万国寺众人往往忘了俗家的名号,全无记载,即便问询,只怕也只能得出更多空想,不过,我倒是觉得飞虎大将归隐的可能性很小,在万国寺真正待过一段时间,确实有的。” 阮弗叹了一口气,语气转而却又轻松了,“我倒也觉得,这飞虎大将不似皈依佛门之人,那等人物。” 突然提起的这位前朝飞虎大将,便也止于此处了。 玉无玦揽着她继续道,“万国寺与宣慈寺确然是不同的,同样是永嘉城外的两座有名寺庙,宣慈寺香客众多,而万国寺人影萧条,便是这般景象,比之于招待众多宾客,万国寺上上下下的僧众,日日沉迷于钻研佛法之中,都说出家人皆贪嗔痴,我看,万国寺僧众,倒都犯了同一条戒律,痴。” 可不是痴么,痴于钻研佛法。 阮弗笑道,“在别人家的寺庙这样说道人家,你倒是有理了?” 玉无玦不在意一笑,“曾经有过记载,万国寺的僧人最远到达过西方天竺以求佛法,甚至,也记载过东海曾有僧人跨海而来,与万国寺的僧众辩论过佛法,不过,具体如何,就不得而知了,这些并未记载在正史当中,已经无从追究。” 阮弗听着觉得有趣,“西方天竺之地,是交趾往西边之后更远的地方,我以前曾在南华皇室的翰林院藏书中见过一本残本,上边记载了一些域外之人的样貌,据说皆是金发碧眼之辈,与我们大为相异,倒是有趣。” 她自然而言与玉无玦提及前世之事,玉无玦只是低头看了她升起兴味的一双眼睛,道,“你若是对这些有趣,想来翰林院那边也会有一些这样志怪的书籍,我会我着人给你搜集来?” 阮弗笑着摇了摇头,“也说不上兴趣,只是突然提到,想起了罢了,不过,这万国寺,倒是真正神秘,据说现在的主持大师,已是百岁高龄,鹤发白须,却极少有人得以见到。” 玉无玦挑眉,“阮儿想见么?” 阮弗摇了摇头,“咱们皆是与佛法无缘之人,见了大师,也不过是唐突罢了,何况今日只是来走走,你陪着我在这寺中走走便是了,吃了一顿斋饭,咱们便回去。” 玉无玦笑着应好,也并不勉强。 阮弗却突然对着一块被风雨侵蚀不少时候的石子停了下来,玉无玦见她如此,看了一眼那块石头,“怎么了?” 阮弗盯着那块石头道,“瘦影亭亭不自容,淡香杳杳欲谁通?不堪翠减红销际,更在江清月冷中。拟欲青房全晚节,岂知白露已秋风。盛衰老眼依然在,莫放扁舟酒易空。” 她念的是刻在石头上的一首诗,诗的末尾并不像其他诗词一般题名,也并未留下日期,却卡伊看得出来,题刻的年代,已是很远,甚至有的已经被风雨璀璨,字迹虽是能够辨认却已经磨了一些笔画,它是周围的虽有诗词之中唯一一首没有日期和名号的。 玉无玦看了一眼道,“事态变化,万事成空,隐世而居却又深感寂寥,独自派遣,虽是看淡看空了,此人亦是壮志未绸,韶华已逝的无奈罢了。事业未成,可惜时不我待。” 阮弗闻言,轻叹了一口气,与玉无玦对视一眼,两人又一道转头看了看这首年代久远的未曾留名的,与周边诸多单纯咏荷的诗词大相径庭的诗,确实再也不言了。 前边是一处小亭,玉无玦牵着阮弗进去,道,“走了一会儿,先休息休息。” 阮弗其实并不累,却也不拒绝,两人进入凉亭,玉无玦从袖中拿出一块帕子,垫在亭中的石凳上,防止石凳过凉而让阮弗不舒服之后才牵着阮弗坐下。 阮弗看了看着凉亭的四周,蓦然笑出了声音。 玉无玦微微疑惑地看她,“怎么了?” 阮弗笑道,“还记得当初在宣慈寺中咱们寺中品茗之事么?” 忆起往事,玉无玦的唇边也升起了一抹笑意,“自然记得。”再看看这亭中的布置,玉无玦道,“可惜今日少了一壶茶水,也少了宣慈寺的蒙顶甘露。” 阮弗撑着下巴,笑看玉无玦,“无玦,你那时,并不是为了宣慈寺的蒙顶甘露,而是因为我才踏足宣慈寺的。” 玉无玦也不否认,“阮儿想说什么?” 阮弗笑着摇摇头。 忆起往事,玉无玦的心中也多了一些感叹,道,“在雨桥与你相遇,该是你回永嘉之后,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候,因着公孙先生的棋局,只觉得你言谈之间与一般闺阁小姐不太一样,后来经历风雨厮杀,在山洞中躲避之后,便觉得你胆识过人。” 玉无玦一边说着,一边回忆,阮弗撑着下巴听他说着,“然后呢?” “然后回去便着人查了你。”玉无玦睨了她一眼,想起诸多阮弗身份为暴露之前的事儿,便觉得回忆珍贵无比,“但查着查着,便遇到了一些阻碍,虽然不知永嘉城中何时多了你这么个能躲过我追查的人物,虽不见你有任何不善的动作,心中却也并不太放心,想着阮嵩的女儿何时有了这般本事。不过,你既拦着,我便不继续追查下去了,你既然敢拦着,想来是不怕露了自己的力量,我便想着静观其变。”玉无玦笑着摇头道。 说罢,他抬手点了点阮弗的鼻尖,动作亲昵,继续道,“哪里知道,天下名士孟长清原来是如此身份多变,在我眼皮底下搅弄永嘉城的风云。” 阮弗粲然一笑,眸中带了一些得意,“我便想看看,智绝天下的晋王,何时才会发现我的存在。” 玉无玦挑眉,“那我可有让你失望?” 阮弗摇了摇头,“若你真的执意调查下去,不必等到后来去萧玉山,大概你便能发现了,这大概也是我以前不敢光明正大出现在你面前的原因,虽是未曾尝试过,却觉得,孟长清一旦出现在你的面前,连这个人出现的由来,都会被你完全窥视,也不知是何处来的心虚。” 玉无玦道,“我等了你许多年,若是你出现了,我便会更快发现你,你我之间,便不必有那漫长的等待了。” “无玦……” 玉无玦笑着抚了抚她的脸颊道,“不过,等待多久,我都愿意,只要你出现便好,阮儿,一个人的眼睛,最容易泄露最真实的自己,我曾在你眼中看到自己,因而我才相信,并且敢去怀疑,若非如此,我不知将会如何。” 也不知,若是从阮弗的身上,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但最后却确定,阮弗只是阮弗,与他心底深处的人毫无关系,他更不知如何对待自己的心,如此,或许他只会认为,亵渎了那个人罢了。 “我知道……”阮弗笑道,只是想起往事,不免多了些唏嘘,“无玦,你知道了,当日我们在宣慈寺的凉亭之中品茗,谈起孟阮这个人,我已将你当做今生唯一的知己,那时候我便在想着,就凭你那一日之言,我今生必定追随于你身后,助你完成大业。” 玉无玦心湖因阮弗一句话如丢入了一块小石子一般,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眸色渐深,但他却声音平静道,“助我完成大业,然后呢?” 阮弗一怔,而后才到,“这个问题,却当真是未曾想过的。” 玉无玦轻叹了一声,道,“你便不会说一句哄我的?” 当老实的时候不见得有多么老实在,此时她倒是满口真诚了。 阮弗笑着眨眨眼,玉无玦喟叹道,“还好我将你认出了,若不此生要去何处找你?” 两人正说着话,亭子外边,传来一声苍老而有不失清晰的声音,“阿弥陀佛,太子和太子妃光临,老衲有失远迎。” 玉无玦和阮弗听到声音,双双站起来,两人往亭外看过去的时候,便见不远处站着一位花发须白的大师,大师手执佛珠,衣着朴素,只是寺中一般的僧人所穿戴的灰色僧衣,只是他手中佛珠粒粒将近有初生婴儿的半个拳头那么大,并且大约是因为常年念经和捻珠所致,已呈黑亮之色,而大师虽是年迈和头发须白,看起来却是精神矍铄。 阮弗与玉无玦对视一眼,双双走出凉亭,朝着大事走过去,“大师。” 大师慈和地看着两人,玉无玦道,“陛下册封太子也是前不久的事情,听闻万国寺众僧痴迷佛法,不想大师却早已知晓此事。” 大师微微颔首道,“天地之间,一切皆有缘法,太子殿下的运到了,便当到了,只是,出家人戒贪嗔痴,万国寺钻研佛法只为将佛法发扬光大,并无贪嗔痴妄念。” 大师似乎知晓玉无玦原先与阮弗的对话一般,虽是语气平和,却道出了这么一句话。 阮弗在心中闷笑一声,看了一眼玉无玦,却发现玉无玦并没有被抓包的窘迫之感,不由得失笑,“大师莫要误会,太子并无他意。” 大师极为宽容地念了一句佛偈,倒也不说什么了。 玉无玦勾唇笑了笑,道,“敢问大师,可是万国寺主持?” 阮弗微微惊讶地看着眼前衣着普通的僧人,寺中之人的衣着,是有讲究的,即便是万国寺这样的地方也不会例外,若是主持的话,必定是金黄袈裟披身,怎么会如此……如此一件朴素灰袍? 大师见玉无玦认出了自己,也只是含笑点了点头,“太子殿下确然智慧过人。” 玉无玦笑道,“当今万国寺之中,能有大师这般修为,并且是若此高龄之人,也没有几人了,若非是万国寺主持,本宫不知还能做何人想。” 大师微微一笑,却突然伸手抓向了玉无玦,玉无玦见着大师出手的时候,已经反应过来,却不想大师动作极快,只是出手的这么一瞬间,手掌便变幻于无形之中,让他难以分辨真假,还不待他抵抗,便觉得手腕被猛地抓住了。 他下意识反抗,但未来得及,便觉察自脉腕的经脉之处,一股细润的内力被度入自己的体内,如溪流汇入汪洋一般,却让他因为早先宫变之夜受伤而留下症结,如寻得了最适宜的药物,得以修愈,通身被封闭的经脉大穴如被高人打通。亦如干涸的土地被春雨浸润,渐渐升起了畅通之意。 阮弗在一旁看着,刚刚开始还有些着急,却见玉无玦另一只不忘护着自己的手渐渐放松了力道,只柔柔地抓着她,带着一丝安抚,再看大师和玉无玦的脸色,也渐渐放心了下来。 约摸过了一刻钟之后,大师才放开了玉无玦的脉腕,道,“太子曾受过重伤,功力也未曾进入至臻之境,如是长此以往不顾后果,怕终有一日会走火入魔。” 阮弗一听,猛地抓住玉无玦的胳膊。 玉无玦被大师道出了这一层厉害之处,只好轻轻拍了拍阮弗的手,以示安慰。 阮弗咬唇看着他,玉无玦道,“多谢大师,本宫记住了。” 大师含笑点了点头,摘下挂在手腕间的佛珠,“今日既然与太子和太子妃有缘,老衲便将这串佛珠赠与两位,愿我佛得以护佑两位几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安康,护佑天下百姓。” 说罢,大师已经摘下腕间的佛珠放到阮弗的面前。 阮弗有些意外,却并未伸手去接过。 但见大师慈和的样子,只是含笑看着她,似乎是长辈看着一位小辈来拿礼物一般。 阮弗和玉无玦对视一眼,还是犹疑地接过,“多谢大师。” 大师微微笑道,“两位与我佛有缘,佛珠赠与两位,乃我佛命中注定,今日老衲不过做了个中间的见证罢了,还望两位珍惜,也望日后若是天下生乱,两位当怜悯百姓疾苦。” 阮弗和玉无玦对视一眼,虽心中仍对着大师地这番话存在着许多疑惑,但还是郑重地应下了。 大师点头而过,却也不再多说,便与玉无玦和阮弗告辞了。 正文 第239章 喜悦 万国寺一行,原本只是打算闲暇之时的一番游行,却因为遇见了万国寺神秘的主持大师而生了许多疑问。 比如,将一直傍身的佛珠送给他们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但两人看着佛珠也看不出什么花样出来,索性便也不看了,阮弗只让盼夏将佛珠收好,而后便开始郑重关注玉无玦身子的调理之事。 因着玉无玦刻意的隐瞒,她为此还生了一会儿的气,但终究受不住玉无玦无赖一般的哄人方式,最后早早放下了脾气,玉无玦也答应她必定会小心调理,日后必定不会再做那等冲动之事以伤根本了。 日子慢慢过去,怀胎五月之后,林大夫也确定了阮弗怀的的确就是双胎,而五月过后,孕期还不过七月,阮弗的肚子便又大了一圈,隐隐约约,已经有些行动不便。 而随着天气由秋转入了冬季,玉无玦为担心日后不方便,在阮弗孕期七月的时候,便带着阮弗重新回到了永嘉,当然,更为重要的原因是年关将近,不回来也必是不行的了。 两人回到永嘉,才刚刚进入了城门,元昌帝那边便已经派人过来,直接将人带去了东宫,至此,太子和太子妃正式入住东宫,晋王府,成为了一座空置的府邸,等待着他的下一位主人。 东宫之中已是一应俱全,阮弗住进之后却也不曾觉得有何异样,而因着回到永嘉,因为得知她怀了双胎的原因,元昌帝尤为高兴,甚至高兴之余,直接下令,玉无玦可以在阮弗临盆之前,不理朝中事务,安心陪着阮弗便是,而玉无凡和玉无痕等人,更是连天往东宫跑,对阮弗充满了好奇,便是逸王妃也带着舞阳前来,舞阳见到阮弗大得如同放了两个球一般的肚子也是惊奇得不行,不过小丫头觉得自己可能会有两个弟弟,便高兴得到手舞足蹈了。 晋安郡主也带着自己的女儿前来东宫探望阮弗,一时之间,东宫倒是热闹得很。 逸王妃眼带着羡慕看着阮弗鼓起的肚子,道,“想不到这一胎便是双胎了,父皇若是知道这个消息的话,想必早就着人去接你们回城了,哪里等得这个时候,如何,如今已是七个月了,身子重了,可觉得辛苦?” 阮弗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笑道,“也还好,不过,如今月份大了,确实觉得比三四个月的时候辛苦一些。”便是睡觉翻身她都觉得困难,而玉无玦如今几乎是每夜都处于浅眠之中,只要她稍稍有一些动静,便会醒过来,她还没有临盆,但却发现,玉无玦比自己还要紧张了。 逸王妃笑着道,“那大概就要辛苦四弟了。” 阮弗面上含笑,晋安郡主也笑道,“若是这一胎,一儿一女,儿女成双,便能凑成一个好字了。” 阮弗低头笑道,“儿女成双固然是好的,不过,不管是不是,都是身上掉下的肉,怎么的都觉得好,其他的倒是不敢强求了。” 晋安郡主掩唇笑道,“还真是极少见到你说这样的话的时候。” 阮弗闻言,愣了一下,也不由得扶额失笑,毕竟以孟长清和曾经的晋王妃的做事风格来说,随缘、不强求这样的字眼,几乎是与她不怎么沾边的,不过,阮弗却觉得自己自怀孕之后容易变得心软了许多。 几人笑着再说了几句,晋安郡主的小千金已将近半岁,在几个大人说话的时候,也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几人。 阮弗逗弄了她一会儿之,小丫头竟然也不怕生,小手握着阮弗的一只手指朝着她傻呵呵地笑着,阮弗看着看着,便如同见到了自己即将出生的女儿的未来一般。 不过几人说不了多久的话,玉无玦便进来了。 阮弗抬眼看向玉无玦,“怎么过来了,皇兄他们呢?” 玉无玦笑着走过来,柔声道,“已经过了午后了,你该休息了。” 逸王妃和晋安郡主对视一眼,皆是掩唇而笑,晋安郡主道,“四哥这是变相来赶走我们了,怕我们扰了阿弗休息呢。” 玉无玦只是挑眉看她,并不说什么,不过,看向晋安的时候,面上的神色可没有面对阮弗的那般温柔。 晋安郡主抱着女儿摇了摇头,道,“太子伯伯不欢迎咱们咯,小无忧,咱们还是回府吧,等弟弟妹妹出生之后咱们再来玩儿。” 逸王妃也笑道,“好了好了,孕妇最大,咱们先走了。” 阮弗要站起来送两人,逸王妃已经摆手道,“你好好坐着,不用送了。”说罢便与晋安郡主一起走出去了。 阮弗有些无奈地看着玉无玦,玉无玦已经扶着阮弗站起来,往内室而去,道,“先去休息。” 阮弗摇了摇头,“一日不休息也没什么,晋安与大皇嫂难得来一趟,与他们说话,我倒是不觉得困。” 不过虽是如此说着,却依旧由玉无玦扶着自己往床榻而去。 玉无玦却不认同阮弗的话,“现下是不觉得困,不过近来你已形成了习惯,今日午后若是不得好好休息,待晚膳时间,怕你是会觉得困而睡过去,届时影响了用膳,对你不好。” 阮弗也由着玉无玦而去,现下回到城内,已经寒冬时节,屋内生了暖暖的炭火,倒也不觉得冷。 玉无玦扶着阮弗坐在了床榻上,替她脱了鞋子,扶着她躺了下来,阮弗原先还与玉无玦说着不困的话,但一躺在床上之后,便觉得困意袭来了,不禁打了一个呵欠,便是双目也变得湿漉漉的。 玉无玦见着她这模样,不由得失笑。 阮弗有些艰难地往床内挪动了一下,留了位置给玉无玦,“你不上来休息一会儿么?”玉无玦现在夜夜睡不好,阮弗看着,总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变得丰腴了一些,但玉无玦似乎因着过分小心她和肚中的孩子而变得消瘦了一些,便是脸庞的棱角都越发分明了些。 玉无玦见此,也并不拒绝,脱了鞋便躺在了阮弗的身边,轻轻揽过阮弗。 阮弗小心翼翼地往玉无玦的怀中靠了一些,玉无玦握着她的手道,“搬进东宫之后,可有何不适应之处?” 阮弗声音带着些慵懒之意,“在哪里都是一样,总之身边的人都是你。” 玉无玦笑了笑,“倒是越发会说话了。” 阮弗莞尔一笑,因着身边熟悉的气息和味道,困意已经渐渐泛上,声音已经变得含糊了,“若是说还有什么遗憾的话,大约便是晋王府里你亲手所植的那一片玉兰了,东宫中一株玉兰也无,有时候看着,总觉得少了一些什么……” 玉无玦轻轻拍着阮弗的手背,闻言唇角微微勾起,“现下是冬日,不好搬移过来,待天气适合了一些,我便将他们都搬来东宫……不过,晋王府即便空置了,日后没有我的同意,也不会有人住进去,放心,你喜欢那些玉兰,我怎会让他们孤零零在外?” 他说罢,再低头看阮弗的时候,却见阮弗的呼吸已经渐渐平稳,显然是在他说着这么一两句话的时候,便已经睡过去了。 玉无玦失笑,微微摇了摇头,在阮弗的额头落下一吻,抬手轻轻碰了一下阮弗的肚子,只觉得内心感受到一阵奇异的平静,便也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东宫的日子如常,相继有人来看望阮弗,便是元昌帝都三不五时冒着寒天风雪来东宫,而他每来一次,总是着人带着些东西过来给阮弗,便是各个州府送上来的贡品觉得阮弗用得上的,都赏赐了下来。 阮弗对此很是无奈,但元昌帝的赏赐,也只能受着,何况,这赏赐,还都是因为她肚中的孩子。 过年之后,阮弗的孕期也渐渐进入了末尾,稳婆和奶娘之类的,都已在年后纷纷入驻东宫,东宫之中,为婴孩准备的小物件也全部准备齐全,就等着阮弗临盆了。 而随着临盆的日子越发接近,玉无玦便也越发紧张了起来,他虽是极力不再阮弗的面前表现出来,但是阮弗却明显感觉了出来。 如今,还有一个月就要临盆,而肚子也大到她夜间睡眠的时候因为过于沉重而不方便,更是在夜半的时候,无缘无故的腿肚子抽筋而醒过来。 而此时此刻,当她因为腿肚子的不舒服而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小腿已经被一双手在按摩着,赫然便是玉无玦。 阮弗有些愣然,“无玦?” 此时此刻,他盘膝坐在床榻的一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中衣,而她却被一层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她的腿放在玉无玦的膝上,玉无玦正在小心地为她按摩,她隐隐还能感觉到腿部抽筋之意。 “醒过来了?可是太过难受?”玉无玦皱眉问道。 阮弗微微摇了摇头,“你怎么比我还要早啊……” 不难听出她语气有些软软的埋怨之意,明明腿抽筋的是她,连她都还没有醒过来,玉无玦却已经知道了。 玉无玦笑了笑,见她神色并非难受之意,没有解释什么,只道,“还好么?”他近来浅眠,阮弗若是腿部抽筋的话,小腿必先是僵硬一瞬,如此简单的小动作,他留心着,自是能够觉察,因此,不等她醒过来,他已经先下意识地按上了,免得后边她会更加难受。 “已经不疼了,你快睡觉吧。”阮弗软着声音道。 玉无玦却未曾放下手中的动作,道,“不急,再按一会儿,会更好。” 阮弗见此,便也不多说了,只睁着一双眼睛看着玉无玦。 玉无玦摇头失笑,阮弗有些心疼的道,“明明怀孕的是我,最辛苦的却是你,你瞧你都瘦了。” “不瘦,我不辛苦,最辛苦的是阮儿。”玉无玦道。 他何来的辛苦呢,只是注意着一些,本就是作为她的丈夫,作为孩子的父亲应该做的事情,只是,十月怀胎的辛苦,分娩的疼痛,才是她的阮儿所要经受的痛苦,比起来,他所做的这些,却显得微不足道了。 阮弗心中涌着暖暖的感动,却声音埋怨的道,“如今我越发丰腴了,我看着镜子,比没有怀上宝宝之前人都大了一圈了,就算生下了宝宝,怕也不是以前的样子了。” 玉无玦失笑道,“阮儿是什么样都是好看的,以前好看,现在也好看。” “你惯会哄我!现在哪里好看了?”阮弗小声反驳,但唇角却弯起了一抹笑意,她也不能免俗,担心着所有的女子都会担心的问题。 玉无玦看着她,“身上任何一处皆是好看的,阮儿若是不放心,待你生下了孩子,我证明给你看?嗯?” 后边的话,意有所指,阮弗听懂了,脸一红,小声嘟囔了一句,“没个正经!”却再也不在这个问题上讨论了。 玉无玦失笑,揉了揉她的腿肚子,“可还有不舒服?” 阮弗摇了摇头,还不待说什么,便突然惊讶一声,“呀!” 玉无玦一下子紧张起来,“怎么,可是哪里不舒服?” 阮弗笑意盈盈,“无玦,宝宝在动……” 玉无玦一脸惊奇地盯着阮弗的肚子看着,又是好奇,又是担心的样子。 阮弗却忽然抓住玉无玦的手,覆上自己的腹部,“你摸摸看。” 她声音小心翼翼,又带着某种期待。 而玉无玦比他还要更加小心翼翼,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覆在阮弗隆起的肚皮上,似乎在细细的感受着。 只是,阮弗感觉到一阵那时候的胎动之后,后边却又平静了下来,玉无玦有些期待,又有些不知所措,可等待了一小会之后,却发现并没有什么动静。 阮弗有些失望地道,“怎么不动了呀,前几次你不在的时候,他都动的。” 说罢,她似乎自言自语一般,柔声道,“宝宝,动一动让爹爹知道好不好……” 玉无玦有些失笑,看着她这般模样,眼里掩藏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道,“小顽皮,还没有出来便如此折腾人了。” 才这么说着,好像肚子里的宝宝听到了他的声音一样,忽然在玉无玦手掌停留的地方,小小地动了一下。 玉无玦只觉得,好像一只小小的拳头,撞在阮弗的肚皮上,轻轻柔柔地,软软的,却一下子撞进了他的心里,让他心里最柔软的那一角塌陷得一塌糊涂。 阮弗捂着嘴,惊奇地道,“又动了……” 她笑眼弯弯,可抬眼去看玉无玦的时候,却发现,玉无玦好像整个人都傻愣愣在那儿了一般,原先笑容温润的男子,此刻唇角的笑意飞扬,但因着呆愣和惊讶的神色却显得有些呆滞,便是整个人都有些僵住。 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看着阮弗,“阮儿,他,他动了……” 便是说话的神色,都有些呆傻。 阮弗同样有些激动地点了点头,初次为人父母,在这样一个深夜,共同感受到了孩子的动静,却让这对年轻的父母,一瞬间红了眼眶。 玉无玦忍者眼角因为欣喜而升起了那一抹热意,他大概会永远记得这个时候,永远也不会忘记与尚未出世的孩子首次的交流,在这个深夜之中,对于身为人父的感受,那么真实而强烈。 玉无玦却俯下了身子,将耳朵轻轻贴向阮弗的腹部,似乎想要更为真切地感受与孩子的交流。 阮弗也由着,只是看到玉无玦这般惊奇的模样,却突然觉得,玉无玦第一次与可爱、呆傻这样的词沾了边。 或许是有了一开始的交流,又或许是因为腹中的孩子感受到了父母喜悦的心情,当玉无玦靠近阮弗的腹部的时候,腹中又再次有了些小小的动静。 对于阮弗来说,那些小小的动静并不不会让她觉得难受,反而是心软,软得不可思议。 而玉无玦对此,更是充满了惊喜与新奇,却又更加小心翼翼,每次感受到胎动,又都忍不住去看阮弗一眼。 默契的对视与交流,玉无玦离开阮弗的腹部,对着她隆起地腹部落下一个轻柔的亲吻,心中的喜悦,却将所有睡意都冲淡了。 他好像已经忘记了曾经强烈想要一个女儿,并不太待见儿子的初衷,因为,单单是感受到生命的这般奇异之态,便已经让他足够惊喜和期待。 但是阮弗却耐不住因为这一番小小的震动而升起的惊喜,随着惊喜渐渐落下,便是沉着的睡意。 最后她沉沉地睡了过去,可玉无玦却靠在她的身边,盯着阮弗的肚子,看着阮弗的脸,一夜未眠。 他一只手,时不时轻轻覆上阮弗的腹部,即便接下来也未曾再感受到孩子的动静,但却已经足够了,足够让他期待和欣喜。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240章 儿女成双 这一日,东宫上下紧张不已。 东宫主殿外边,等着不少人,玉无痕和玉无凡下朝的时候便得知阮弗在天还没有亮着的时候便开始阵痛,因此下了朝之后便匆匆往东宫而来。 两人到来的时候,东宫的主殿外边,已经站了一众宫女和太监,各个如同在等候听从命令的大军一样。 而此时此刻,逸王和逸王妃正坐在主殿外边的石桌便边等待,只是两人时不时往阮弗闭合的房门内看着,虽然什么也看不到。 玉无痕和玉无凡见到这个架势,不由得一愣,玉无凡道,“皇兄,四哥呢?” 逸王不在意一笑,努着下巴往主殿那边,“在里面呢。” 说罢,他嗤笑了一声,不就是生个孩子么,哪个女子不会经历这样的事情,瞧瞧把四儿紧张成什么样子,他今日过来的时候,竟然看到他堂堂太子,披头散发在宫中,脸色苍白,把他下巴都要惊掉了。便是他面对千军万马命悬一线也不曾出现过这样的神色,如今不就是阮弗生个孩子,竟然把他紧张成了这个样子,也是难得了。 玉无凡和玉无痕不由得往里边看了看看,“四嫂不是要生了么,怎么东宫一点动静也没有,还有,四哥怎么可以在房中?” 逸王斜斜看了他一眼,“你问本王,本王怎么知道?” 玉无凡被噎住。 倒是逸王妃耐心解释道,“女子分娩要经过一个过程,据说,有的女子,会经历一段长时间的阵痛才会开始生下孩子,有的一开始肚子痛,可能就可以马上生下来了,快则不过是一个时辰的事情,慢则可能会经历一日一夜的现象也是会有的。” 说到这里,玉无痕也是震惊不已,“一日一夜?那四嫂岂不是要疼一日一夜?” 逸王妃道,“胡说。” 玉无痕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还是小心翼翼地道,“可是,皇嫂当年生舞阳的时候,我记得花费的时间并不多啊。” 逸王妃摇了摇头,“我也算是幸运了,舞阳只是折腾了我一个时辰罢了。” 逸王闻言嗤笑道,“四儿就是太紧张了,你们跟着瞎紧张什么,日后有了王妃,自然能体验了。” 玉无凡和玉无痕对视一眼,双双看向逸王,“皇兄可别忘记了,当年皇嫂生舞阳的时候,皇兄紧张得差一些就跪在皇嫂的门前了!” 提及往事,逸王没好气地看了一眼两人,玉无凡和玉无痕摸摸鼻子,正说着,东宫门口那边,传来元昌帝携着惠妃走过来的声音,身后还跟着几个御医。 几人和东宫一众人赶忙站起来,“参见父皇。” 元昌帝摆摆手,看向东宫的主殿,皱眉道,“还没生么?” 逸王妃摇头,“回父皇,还没有。” 元昌帝皱眉道,“不是天还没亮就有动静了么,怎么如此久?” 惠妃这才在一旁笑道,“陛下不用担心,太子妃这是头一胎,何况腹中还是两个孩儿,要的时间久一些,也是在所难免,当年臣妾生淸王的时候,可是疼了一整日,到了半夜才将淸王生下来。” 元昌帝皱眉,想起当年确实是如此,一旁的太医院院首也道,“陛下,惠妃娘娘说得没错,老臣看过太子妃的脉象记录,太子妃身子一切都好,只是生下小皇孙,也需要一个过程。” 元昌帝这才点了点头,安成那边已经吩咐人将一张椅子搬过来,几人就这么坐在东宫等着了。 而此时此刻,东宫的主殿之中。 阮弗正坐在床榻上,脸色有一点点苍白,从天还没有亮的时候便开始的阵痛,其实并不是很严重,那样的疼痛,却隐隐约约,一下又一下地持续着。 而此时此刻,屋中已经有五六个稳婆在等待了,更是有一众丫鬟在旁边等待着稳婆的命令,而玉无玦就坐在阮弗的床榻边,一脸紧张地看着阮弗,他头发只是用发带系上,披散在身后,连玉冠都未戴,没了往日的清隽,却多了些居家的温儒,可他薄唇紧抿,于无形之中散发着威压,但见阮弗有那么一丁点儿皱眉之意,他便朝着稳婆着急道,“是不是快要生了?” 或者等得久了,连他自己都未曾觉察到自己的焦躁和不安,“怎么还没有生,怎么还没有动静,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子妃为何这么疼,有没有办法减轻一些疼痛?” 尽管稳婆已经很多次很多次与玉无玦解释了这都是正常的现象,但玉无玦好像就是记不住一般,每一次阮弗一旦有些什么动静,他便显得比任何人都还要紧张,他这么紧张,也导致一屋子的人也跟着紧张不已,便是稳婆,站在一边,也开始小腿儿打颤,丫鬟们更是谁也不敢发出一个声音。 因此整个东宫上下,谁都见过太子和太子妃恩爱非常,但是有太子妃在的地方,太子殿下永远是那般温柔地模样,众人还从未见到玉无玦这般焦躁,易怒的时候。 阮弗的额头已经因为越来越频繁地疼痛沁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但是见到玉无玦如此紧张,只在心中苦笑不已。 照这么下去可不行。 她握着玉无玦的手施了一点力道,玉无玦便如同受惊了一般,“阮儿,如何,可是疼得难受了?” 阮弗摇了摇头,“无玦,我没事,你先出去吧。” 玉无玦坚决道,“我不出去,我在这里陪着你,乖,是不是疼了?” 阮弗虽是没有叫出声,额头上沁出的汗水还是显示了她此时此刻必定是很不好受,玉无玦一边说话,一边就势蹲跪在阮弗的床边,拿着帕子替她细细擦拭汗水。 稳婆和丫鬟们见到玉无玦蹲在在阮弗的床前,吓得连忙跪下来,玉无玦见着她额上汗水沁出,转头对稳婆道,“是不是快要生了,你快看看。” 稳婆赶紧上前去,“太,太子,还没有。” 阮弗忍过刚刚的那一阵疼痛之意,对着玉无玦笑道,“听到父皇到来的声音了,你去帮我叫大皇嫂进来,皇嫂有经验,我想问她一些话,放心,还没有生,我感觉得到,我不是很疼,你等一下再进来陪我好不好,我想吃些东西了,无玦,你去帮我拿来。” 玉无玦闻言,赶紧道,“还不去叫逸王妃进来,另外,让惠妃娘娘也进来,快去给太子妃准备吃食。” 丫鬟听话地应下,匆匆跑出去了。 守在殿外的逸王妃等人皆是习武之人,玉无玦这一声,他们在外也是听见了,未等丫鬟出来叫他们,逸王妃便与惠妃娘娘一道往主殿去了。 玉无玦在里边,却并不出来,“阮儿放心,我哪儿也不去,我会陪着你。” 阮弗心里实在无奈,她哪里是不放心,只是,他这个样子,让她更加不放心吧,她的阵痛越来越频繁,等再疼得受不住了,玉无玦岂不是要疯了? 说着逸王妃和惠妃娘娘已经进来了,逸王妃道,“弟妹,怎么还没有动静?” 阮弗朝着玉无玦看了一眼,“你先在门口等我,我与大皇嫂和惠妃娘娘说两句话就好了。” 玉无玦似乎不肯离开,阮弗终于道,“无玦。”语气严肃。 玉无玦怕她真的着急,赶忙站起来,“我就在门口,阮儿有事一定要叫我。” 阮弗点了点头,玉无玦往门口而去了,逸王妃过去,叹道,“还从未见过四弟这般紧张的模样,看得我都有些心里发憷,你如何了,怎么疼了那么久也不见动静?” 阮弗白着一张脸道,“大概第一胎都是这样吧。” 逸王妃抿了抿唇,“我虽是生过舞阳,但其实经验并不太丰富,你……”说罢,她转头看向惠妃。 惠妃道,“太子妃放心,既然大夫都说,太子妃和小皇孙都很好,必定不会出事,只是女人生孩子都是如此罢了,太子妃不要太紧张,到时候按照稳婆说的做,当施力的时候便施力,不会很困难的。” 阮弗笑道,“多谢惠妃娘娘。” 惠妃慈和地点了点头。 阮弗和玉无玦虽是搬进了东宫,但东宫和深宫之中的后宫毕竟是大相径庭的,因此,这还是她自阮弗和玉无玦搬进东宫之后第一次来看阮弗,生孩子的阵痛,她自是体验过,只是看着阮弗此刻的神色,她也大约知道一些阮弗到了什么时候,但阮弗却依旧能忍着不大喊出来,可见是毅力非常的女子,也怪不得了。 阮弗却扯了扯唇角,“我有点不太放心无玦,皇嫂可否让大皇兄和六弟等人拦一拦,届时别让无玦进来。” 逸王妃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明白了,当年我生舞阳的时候,王爷亦是如此,你放心。” 说罢,她转头看向稳婆,“太子妃还要多久。” 没有玉无玦在旁边,稳婆似乎也不显得那么紧张了,检查了一番阮弗,道,“太子妃可是疼痛难忍?” 阮弗笑得苍白,“这一次,确实是疼痛难忍了,我感觉,是不是快了?” 稳婆慎重地点头,已经利落吩咐丫鬟做准备,“太子妃先含着参片,蓄些力气。” 逸王妃和惠妃见此,也赶忙站起来,握了握阮弗的手,“我们先出去了,你别紧张。” 阮弗额上的汗水渐渐密集,只点了点头。 两人才刚刚出去,内殿的大门便被啪的一声在逸王妃的后边关上了,玉无玦猛地朝里边冲过去,却被逸王妃伸手拦下,“四弟,阿弗快生了,你先现在外边等着。” 玉无玦急红了一双眼睛,沉声道,“让开!” 逸王妃自是不会忘,而惠妃已经站在一旁,房中突然传来阮弗一声吟叫的声音,显然是痛得不行了。 玉无玦再顾不得其他,猛地朝着逸王妃出手,不过他还没有碰上逸王妃,外边便猛地闪进两个身影,赫然是逸王和玉无凡。 两人双双围困住玉无玦。 里边阮弗喊叫的声音陆陆续续传过来,稳婆催促“太子妃用力”的声音也传到了他的耳中。 他着急大叫,“阮儿!” 阮弗却依旧能感知外边的情况,“皇兄,六弟,拦住他!”声音落下又是一阵呻吟的声音。 趁着玉无玦分神叫阮弗的这个时候,逸王和玉无凡两人极有默契地朝着玉无玦一拳扫过去,但玉无玦身手何等了得,双手一避便将玉无凡和逸王挡在了一边就要朝着里边走过去。 逸王妃见此,马上道,“四弟,除非你想阿弗有危险你便进去!” 关键时候,逸王妃还是觉得,阮弗的危险,比十个拦着他的逸王都要有用。 果然,玉无玦停了脚步,面色不善地盯着逸王妃。 逸王妃扶住自己的丈夫道,“如今阿弗要生了,你想想看你刚刚在房中的时候稳婆如何紧张,若是你这会儿进去,惊扰了稳婆,到时候阿弗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你可能承受?” 玉无玦终于身形僵硬地定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逸王妃却终于松了一口气,见他维持着僵硬的姿势,双目动也不动地盯着房门,只摇了摇头。 逸王妃被玉无玦打了一拳,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服,嗤了一声,“早知道一句话能让他这样,本王和何必如此?” 逸王妃有些担忧地看着丈夫,“王爷可还好。” 逸王无谓地笑了笑,“走吧,出去等等。” 外边,元昌帝也听闻动静朝着这边看了过来,见到逸王和玉无凡出来,却不见玉无玦的身影,往里边看了看,明白了什么,与逸王一般的神色,嗤笑了一声,“朕以为,这辈子都看不到他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了呢。” 这边众人在说着玉无玦,那边,玉无玦却始终站在门外,听着门内的动静。 阮弗喊叫呻吟的声音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大声,虽不是扯着嗓门大喊,但他就是能从她隐忍却又控制不住的声音里边听出她承受的疼痛有多大。 而稳婆催促的声音也一声一声地传进他的耳中。 房间里,丫鬟、婆子都各自忙碌,阮弗脸上已是大汗淋漓,头发沾湿,粘在脸上,她一手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不断根据稳婆的要求,吸气、呼气、用力,额上的青筋都已经暴起。 “呃……”身下的床单已经被她抓的皱巴巴的。 稳婆一边注意阮弗的身下,一边鼓励道,“太子妃,用力,再用力一点。” “呼吸,深呼吸,再用力,快了,快了,已经能看到小皇孙的头了。” “太子妃,用力啊,看到小皇孙的头了,再用力一点。” 可阮弗觉得自己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再也使不出一点点力气。 但稳婆催促的话在在她的耳边声声清晰,“太子妃,快用力,小皇孙若是被卡主,会呼吸不畅,就危险了,用力啊,太子妃……” 阮弗闻言,觉得渐渐消失的力气一下子就回来了,猛地深吸一口气,再使出全身的力气。 对,孩子,一定要让孩子好好的。 稳婆见此,道,“对,就是这样,太子妃,继续!” 玉无玦在外边,听着里边的动静,一颗心也跟着上下吊着,焦灼不已。 他从未有过像现在觉得时间如此难熬的时候,听着阮弗呻吟的声音,听着稳婆鼓励的声音,就想冲进去,替阮弗承受那生育之苦,可他却又分明明白,世上许许多多事情,他都可以替阮儿做,唯有这分娩的痛苦,成为母亲的过程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帮助她。 就在他觉得自己再也承受不住,一颗心就要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抓捏得快要窒息的时候,房中随着阮弗一声大叫的声音,一声响亮的哭声终于传出来。 里边传来稳婆大喜的声音,“是个小皇孙!” 玉无玦正要冲进去,却听得稳婆催促地声音又道,“太子妃,再坚持,再坚持,还有一个!” 玉无玦生生停住了脚步,内心的焦灼似乎又更上了一层。 守在外边等候的元昌帝等人,自是听到了婴儿的哭声,也听到了稳婆那惊喜的声音,已经纷纷站起来。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产房之中再次响起一个婴儿的哭声,这一次,玉无玦终于顾不上别的,一下子便冲进了房中。 稳婆的声音响起,“是个小郡主,唉太子怎么进来了,快,快出去,房中血腥味浓重得很……” 玉无玦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风度,他连孩子都没有看一眼,便匆匆跑到阮弗的跟前,“阮儿,阮儿……” 看着阮弗汗湿的头发,苍白的面容,他竟不知自己已掉下了眼泪。 阮弗其实还清醒着,但并没有任何力气,看着那一滴泪珠从玉无玦的眼中掉下来,想要伸手,却抬不起来。 玉无玦抓着她的手,往自己的脸颊上抚去,阮弗只觉得眼睛酸涩湿润,无力开口,“孩子……” 玉无玦一手抚着她的额头,一边吻啄她的手,“辛苦阮儿了,孩子都很好,阮儿……” 阮弗失笑,她难道不知道玉无玦根本就没有看过孩子么,但是她这会儿也是疲累得很,不愿跟他争论,孩子响亮的哭声,稳婆开心的神色都已经昭示了孩子一切安好。玉无玦抚着她汗湿的脸道,“阮儿先休息,一切都好了。” 阮弗疲累,加上因为他在旁边而安心不已,闻言便也闭上了眼睛。 房中的宫人和婆子见玉无玦这般无所顾忌,虽觉得不太合适,但想到太子和太子妃恩爱非常,便也不说什么了,而玉无玦任由宫人为阮弗收拾,他却始终陪在阮弗的身边,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直到大夫确认之后,道阮弗只是疲累了,休息一番便可恢复之后,他才放心。 两个小宝宝,已经被洗干净,被包裹好,由奶娘抱着候在玉无玦和阮弗的面前。 “太子可要先看看小皇孙和小郡主?” 玉无玦一愣,这时候好像才反应过来他和阮弗的孩子已经出生,奶娘见着他这般模样,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却也并不戳破,只笑着一人抱着一个小家伙来到玉无玦的面前。 “太子,这是小皇孙。” “这是小郡主。” 一个是明黄色的包裹裹着,一个是粉红色的包裹裹着。 玉无玦看向两个脸蛋红红、皱巴巴的小家伙,有些不敢相信,瞪大了眼睛,显得有些呆滞和僵硬,似乎是接受不了什么似的。 奶娘似是知道玉无玦在想什么一般,笑道,“太子放心,小孩子刚刚生下来都是这般模样,过几日长开了,便是白白净净的模样了。” 玉无玦轻咳了一声,压下心里的窘迫,又看向两个小家伙,两个小家伙都闭着眼睛,还不能睁开,玉无玦看着这么小小的两个人,似乎就能放在他的手掌上一般,这么弱小的小生命,稍微碰一下都害怕伤了他们。心,忽然就软了,软得不可思议。 奶娘见此,道,“太子可要抱抱小皇孙?” 说着,便把明黄色的包裹递给玉无玦。 玉无玦如今见到儿子,并不像以前那般孩子还没有出声的时候那么嫌弃儿子,只是,他却没有立刻接过儿子,而是看向另一个奶娘手中的包裹,奶娘会意,抱着小丫头走过去,放在了玉无玦的怀中。 那么轻,那么小,只有那么一点点。 放在玉无玦的手中,玉无玦便一下子僵住了身子,他一动也不敢动。 奶娘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包裹,道,“太子放松些,这样抱已是很好,小郡主会很舒服。” 似乎是天生的,也似乎是因着为人父的本能,玉无玦只是僵硬了一下,便慢慢放松了身子。 怀中的小丫头睡得正香,可她面色微微一动,如在睡梦中笑着一般,玉无玦看着,便渐渐勾起了唇角,眸光温柔不已,满腔爱怜,不知如何诉出。 正文 第241章 孩子的名字(题外戳!) 这边,玉无玦抱着小女儿,还在体会初为人父的喜悦之情,但是,等在外边早已听了小孩子啼哭声的人却是等不住了。 玉无痕最是个不怕事的主子,当即在宫殿外边大喊道,“四哥,四哥,快把小侄子小侄女抱出来让我们看看啊。” 便是外边,都有嬷嬷进来说是陛下想要看看小皇孙了。 在里边正在小心哄抱着小女儿的玉无玦闻言,看了一眼阮弗,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道,“别让他们吵着太子妃睡觉,先把小皇孙带出去让陛下看看。” 奶娘不觉玉无玦这话如何,当即便应下,把怀中的小皇孙抱出去了。 玉无玦再看了看阮弗,叮嘱了宫人仔细些便抱着小女儿也出去了。 孩子才刚刚出生,不能受风,如今还是二月的天气,对于永嘉来说,还是早春时节,春寒料峭,还是很冻人的,因此,原先在外边等待的人,已经全部迁移去主殿旁边的偏殿,偏殿里升起了暖融融的炭火,那炭火原先是专门供奉给元昌帝的银丝炭,燃烧之后,炭火的味道并不多,是现下最好的炭了,但为了阮弗和孩子着想,也不知玉无玦从哪儿得来了这许多炭火,导致原本有价无市的银丝炭成了东宫的常见之物。 玉无玦抱着小女儿到达偏殿的时候,被奶娘抱着的小皇孙已经被几个皇子给团团围住,玉无痕更是一副大惊小怪,好像没有见过小孩子的样子。 只是,大家见到这红通通皱巴巴的小孩子的时候,实在是难以将这小子与玉无玦清隽俊雅的模样和阮弗的美貌联系在一起。 玉无痕更是瞪大了眼睛,“这……这怎么跟个小猴儿似的?” 抱着小女儿进来的玉无玦闻言,挑了挑眉,“嗯?你说什么?” 玉无痕几乎是马上改口,“哈哈,我是说,我这小侄子长得好可爱。” 玉无玦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继续抱着小女儿,众人见此,想要上前一探却都碍于被玉无玦抱在手中而不敢上前。 逸王远远看了一眼,只觉得那小丫头皱巴巴的,比舞阳出生的时候还要丑,便再也没有兴趣了,不过,他对小皇孙的兴趣,似乎更大了一些,与逸王妃一道去逗弄被奶娘抱着的小皇孙。 元昌帝在一旁早就等得着急,但是,小家伙被奶娘抱在怀中,又被几个儿子围着,他作为一代帝王,总也不能跟着自己的儿子抢着去围观自己的第一个孙子吧,因此,只能在一旁干看着着急,只是轻咳了两声。 安成极有眼力见,笑着道,“几位王爷,该让陛下看看小皇孙了。” 逗弄着小皇孙的众人,纷纷散开,奶娘这才把小家伙抱到了元昌帝的面前,“陛下,这是小皇孙。” 元昌帝见着被裹在包裹里的小人儿,神色都温和了许多,直接伸手从奶娘的怀中抱过去,动作可没有向玉无玦第一次抱小孩子一般陌生,反而是自然而然,也比玉无玦标准多了,忍不住声音些许激动地道,“看看,朕的小皇孙。” 惠妃站在元昌帝的旁边,也观察着小家伙的神色,却见小家伙虽是被换了怀抱,也被众人围观了好一会儿,却依旧睡得香甜,不由得含点了点头,“小皇孙健健康康,倒是个大胆的,臣妾恭喜陛下。” 元昌帝朗声一笑,“不错。” 说罢,又看向玉无玦手中的粉红色包裹,挑眉示意。 玉无玦淡淡看了一眼,抱着小女儿走到元昌帝的身边,小丫头也是睡得香甜,因为刚刚出生,皱巴巴的神色与他怀抱中的那个,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但是,元昌帝却挑了挑眉道,“不错,这丫头看着,日后定也不输她的母亲。” 说罢,元昌帝将怀中的小皇孙交给奶娘,接过玉无玦手中的小丫头,抱在怀中哄了一会儿之后,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礼部那边已经拟好了皇孙的名字,就叫玉楚琪。” 玉楚琪?玉无玦低眉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表示对这个名字并没有任何异议,“礼部那边决定便好。” 众人闻言,也纷纷围着刚刚出生的玉楚琪看着,纷纷表示这个名字取得好。 元昌帝又看了看怀中的小丫头笑道,“至于这丫头的名字……” 话还没有说完,玉无玦便已经开口道,“女儿的名字,无须父皇费心,此事,由儿臣与阮儿决定便好。” 费心?元昌帝挑眉,再看玉无玦坚决的神色,也大笑道,“罢了罢了,你既是这丫头的父王,便你来取便是,不过……” 元昌帝顿了顿道,“朕赐这小丫头一封号,此后,太子长女封长安郡主。” 一出生便得封号的郡主或者公主,在辰国历史上,是从未有过的,如今元昌帝却将这个殊荣送给了玉无玦的女儿,但是众人见此,也并不觉得奇怪,只是心领神会。 元昌帝道,“就当朕期望这小丫头平平安安长大,岁岁长乐无忧。”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这份殊荣,绝非只是元昌帝的这一分祝愿而已。 玉无玦也并不拒绝,神色淡定地道,“多谢父皇。” 元昌帝笑一声,“安成。” 安成会意,拿出了一个小锦盒,在元昌帝的身前打开,那是一款出生的婴儿便可佩戴的长命锁,只是,这个长命锁却并非一般的长命锁,而是印刻了麒麟图案的长命锁,而背后还刻着一个小小的“皇”字。 奶娘将元昌帝手中的小丫头抱走,元昌帝取过长命锁,走到小皇孙前,道,“孩子刚刚出生,朕也没有什么可送的,就送这一串长命锁,当是对朕的小孙子的期盼了。” 玉无玦皱了皱眉,语气有些阻止之意,“父皇,恐怕不太合适。” 元昌帝看了他一眼,“怎么?哪里不合适了?” 说罢他还扫了一眼众人,逸王当先出来道,“这是父皇第一个皇孙,父皇送一份礼物只是当做毒小皇孙的喜爱,儿臣认为,并无不妥之意。” 元昌帝满意地点了点头,玉无玦淡淡看了一眼逸王,眸中没有什么情绪,逸王耸肩一笑。玉无玦皱眉道,“他还小。” 元昌帝轻嗤了一声,“那又如何,朕不过是给朕的孙子送一个礼物罢了,你着急什么?” 说罢,便直接拿过长命锁,放在了玉楚琪的身上。 玉无玦见此,虽是皱了皱眉,不过最后到底也并没有再阻拦了。 那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长命锁,上边的图案,是只有皇太孙才可以使用的图案,这孩子才刚刚出生,元昌帝就送上了这么一份大礼,玉无玦其实并不乐意,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标志,甚至没有任何直言的表明,但是…… 不容他多想,元昌帝已经戴好了长命锁,之后再留下来逗弄了一会儿两个还在沉睡中的小家伙,便直接带着惠妃离开东宫了,只说了再有时间再来看看两个孙子孙女。 元昌帝离开了,玉无凡和玉无痕等人原本还想要留下来的,想要抱一抱小侄女,但是被玉无玦果断地拒绝了,将人赶出了东宫,那宝贝的样子,就像怕人将自己的女儿给带走了似的。 大概在场的人之中,只有逸王最能明白玉无玦的心情了,离开之前,看着被奶娘抱着一脸一无所知的小侄子,当即在心中暗暗决定,日后必定要联合这几个皇弟将那那小家伙宠得学会上房揭瓦。 但还是在玉无凡和玉无痕抱不到小侄女的不满之中,善意地提醒道,“四弟可宝贝着呢,哪里能容得你们来抱他的小公主,不过,这样的心情,本王最能够理解了,想着,毕竟再过十五六年,就有一个小伙子,出现在长安的面前,那小子会带走长安,成为长安命中比四弟还要重要的人儿,四弟……” 他每说一句,玉无玦似乎就能遇见到女儿渐渐长大,出落得亭亭玉立,而后,在最美好的年华,却被一个他根本不知道是谁的臭小子带走,从此女儿成为了别人家的人,他一想到这儿,心中因为女儿出生的那一点喜悦就被无尽的焦虑给掩盖了,怎么也消除不了。 逸王看着玉无玦这般模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唉,那是本王最担心的问题了,如今,终于有人能与本王感同身受了……” 说罢,他便揽着逸王妃离开了,玉无凡和玉无痕见着玉无玦并不是很好看的脸色,当即便也不敢再留下来了。 待出了东宫之后,逸王妃才笑着道,“你与四弟说这些做什么,长安才刚刚出生,四弟正是宝贝的时候,待他反应过来,有你好受的。” 逸王不在意一笑,“瞧着他那宝贝的样子,连抱一抱都不行,日后还不知怎么宠着呢。” 怎么宠也是别人家的女儿,逸王妃心中暗暗觉得好笑,好似在别人看来,他不宠爱舞阳似的,只是淡淡提醒道,“长安才刚刚出生你就这么说吓着四弟,你可别忘了,你的女儿,如今可已经是六岁多了,王爷,你还有十年的时间陪着她。” 原本逸王并不觉得,但是经由逸王妃这么说出口之后,逸王好像真的感觉到了什么一般,原本还取笑玉无玦的话,如今却一句一句都敲在了自己的心上,原本还得意的神色,转瞬之间,竟然已经消失无形,脸色极为不好地拉着逸王妃离开了。 逸王妃只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阮弗并没有睡得很久,不多久之后便醒过来了,再醒过来的时候,房中光线暖融融的,玉无玦还坐在她的床边。 她一睁开眼睛,便看到了玉无玦望着自己柔和的眉眼。 “醒了?”见到阮弗睁开了眼睛,玉无玦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不见有何异样之感,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嗯。”阮弗眨眨眼,含糊应了一声,再次从睡梦中醒过来,阮弗下意识去碰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手举到一半,却被玉无玦握住了,她也才瞬间想起来,孩子已经出世了,不由得笑了笑。 她挣扎着要坐起来,玉无玦小心扶起她,靠坐在床头,“孩子呢?”阮弗四下看了看,问道。 玉无玦唇角微微勾起,“你在休息,奶娘便抱过去了,可要看看我们的孩子?” 阮弗先前的疲惫被这一觉扫去了不少,闻言有些激动地点了点头。 外边的人已经听到阮弗醒过来的声音,不多久之后便纷纷抱着两个小家伙进来给阮弗看。 两个小家伙被抱过来的时候,竟然已经醒了,都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奶娘一边抱到阮弗的怀中,一边道,“小皇孙和小郡主大约是知道太子妃醒过来了,老奴带着过来的时候便睁开了眼睛,想要快快见到太子妃呢。” 其实,刚刚出生的孩子,即便是睁开了眼睛,看什么东西,都还是模糊了,更别说是认人了,但所谓母子连心,被阮弗抱在怀里的小家伙,大约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竟也安静乖巧得出奇,嘟着嘴巴,朝着阮弗的脸的方向看过去。 玉楚琪被阮弗抱在怀里,小丫头被玉无玦抱在怀里,阮弗看到刚刚出生的一双儿女,心情有些激动,便是眼角都有一些湿意,语气既是爱怜又有些无措,“无玦,这是我们的孩子。” 玉无玦手中抱着小丫头,闻言与微微激动的阮弗看一眼,伸手抚了抚她的眼角,神色无比肯定的点头,轻声道,“是我们的孩子,是与你我联系最深的血脉。” 奶娘见到这一家四口这般温情的模样,便也相视着退了下去,将空间留给他们。 阮弗看了看怀中的儿子,又看了看玉无玦怀中同样也睁着一双眼睛看着自己的小丫头,低下头,在儿子的额头上亲了一口,玉楚琪竟似乎是对着她笑了一般,看得阮弗一颗心都融化了。 “我看看咱们的女儿……”她看向玉无玦手中的小丫头。 玉无玦见此,一手将他手中的儿子抱过来,一手将小丫头交到阮弗的怀抱中,阮弗也照旧在小丫头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怎么看却怎么觉得爱怜。 玉无玦见着这般模样,只觉得心中升起一股无尽的满足之意。 妻子在侧,儿女成双,一个男人最完满的一生,莫过于此了。 他一手抱着儿子,一手将母女两人揽入自己的怀中,阮弗与他相视一眼,眼睛微红,玉无玦低头吻了吻她的双眼。 他道,“这小子的名字,礼部那边已经拟定了,就叫玉楚琪。” 阮弗一愣,“楚琪?琪,美玉也。” 美玉,玉无玦低头看了一眼依旧还是皱巴巴和红彤彤的儿子,“你若是不喜欢这个名字,我们便不用礼部那边拟定的。” 阮弗摇了摇头,欢喜道,“是个好名字,咱们的儿子长大之后,必定也像他的爹爹一样。” 玉无玦对此并不执著,“既然如此,那这个名字便定下了,至于儿子的小名……” 阮弗想起怀孕的时候,因着她时常为儿子的名字焦灼,玉无玦为此吃错,直接指了书上的某定下的儿子的小名,她立刻反驳道,“小名便不必了,叫琪儿便好,等孩子长大成年了,你再给儿子一个字便好。” 她这般着急的神色,玉无玦自是想到了阮弗的顾虑,当即只是低低笑出了声音,那时候,他心中的确有些不平衡,但如今儿子出生,许许多多不平衡,都已经消失,当然,他不敢保证日后,若是这小子占据了妻子太多的时间,他不会如何,只是现下,阮儿说怎么办便怎么办好了。 他笑道,“你决定便好,待这小子长大了,有没有字都不一定了呢。” 阮弗疑惑地看了一眼玉无玦,又低头看了一眼儿子,不过原先因为刚刚抱到儿子,还没有注意,如今却注意到了玉楚琪脖子上挂着的长命锁。 “这……” 玉无玦淡淡解释道,“父皇赐下的,不过只是赐下罢了,没算什么数,待这小子长大,还有十几年的时间呢,且看着就是。” 阮弗闻言,只是摇了摇头,并不说什么。 倒是玉无玦继续看着她怀中的女儿道,“父皇刚刚封了小丫头长安的封号。” 阮弗微微诧异,不过想起儿子都已经得到这般殊荣了,女儿的这个更是不会少。因此,便也只是点了点头,“父皇对两个孩子真是爱宠过度了。” 玉无玦道,“既是你我的孩子,便值得疼爱。” 他这么宠爱这两个刚刚出生的孩子,这才刚刚出世,就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拿到孩子的面前,尤其是女儿,仅仅是这么一会儿的时间,阮弗就分明感觉,玉无玦对女儿的确是比对儿子要明显疼爱得多了。 不由得摇了摇头,笑道,“无玦,我可真怕你将孩子疼得到无法无天。” 玉无玦轻哼一声,不做表示。而阮弗哪里知道,就在逸王离开之后,就在她还在休息的那一段时间,玉无玦已经将女儿的一生在自己的脑海之中完整过了一遍,每每想到女儿会长大那一点,便眉心紧皱。 如此,也导致了小公主在十八岁的时候,才被玉无玦同意嫁出去,而十八年后,当那个把她乖巧懂事,世间独一无二的当朝公主,智慧也远远高出了母亲年轻时候的儿女拐走的时候,玉无玦差些就将那求娶的小子给打残了。 那是他的女儿啊,他一手养大的小丫头,独一无二的小公主竟嫁给了一个小子! 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怅然无法对妻子诉说,玉无玦在心中轻叹了一声,道,“女儿的名字呢?” 阮弗暂时还不能理解玉无玦的忧愁,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因为玉无玦始终认定阮弗怀的是女儿,因此,女儿的名字已经想了好几个,如今就等生下来与阮弗商议决定。 阮弗笑道,“你不是已经列了好几个么?太子爷想必已是心中有数吧?” 玉无玦微微皱眉,“列是列了好几个,只是怎么都觉得不太合适,这是你我的女儿,必得用这世上最好的名字。” 阮弗笑道“最好的名字是如何的?” 玉无玦想也没想,便道,“自是承载了你我的情意,也承载了你我对孩子最好的祝愿。” 不过虽是如此想着,可词书也便那几千个字,如何寻得一个最好的呢? 原本还想笑他过于纠结的阮弗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心中暖意非常,想了想,温声道,“我们这一生,经历诸多事情,我本以为自己会在阴诡的世间搅弄风云,这一生都将会在黑暗中度过,但是,无玦,你出现了,如同日光刺破坚冰,也如黎明破晓,霞光冲破黑夜,让我得以窥见天光,这一声,直至如今,我都很感激,我们经理了这么多的事情,沧海桑田已变,甚至是人世流转已生,至今,儿女成双,我的心中,只觉得感激,觉得温暖,再也不惧怕世间黑暗或将我吞噬……咱们的女儿……就,就叫暖儿好不好?小名就叫暖儿?” 玉无玦已被她一番肺腑之言说得心中涌起一阵阵惊涛骇浪,她说自己是他生命中的光,而她又何尝知道,她才是他生命中的一束暖光,若是没有他,玉无玦便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闻言,得知她这一番心意,他哪里还能说什么不好,含笑着着阮弗,又看了看她怀中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的女儿,爱怜无比,声音竟然也多了一些艰涩,“好,就叫暖儿,我们的暖儿。” 阮弗含笑看了看怀中的,轻轻笑哄着,“暖儿,暖儿,父王和母妃的暖儿……”她有抬手去点了点儿子的脸蛋,“还有琪儿,都是父王和母妃的宝贝……” 玉无玦含笑看着她,这一刻的温馨,便是守在外边的宫人看着都觉得温暖至极。 如此一来,很快的,小公主的名字也定下来了,就叫玉卿暖。 元昌帝在得知小公主的名字的时候,无声笑了一声,这夫妻两人,连取个名字都这般腻歪,也是没谁了。 接下来,阮弗自是坐月子,但是因生了孩子之后东宫便渐渐变得热闹了起来,莫不说元昌帝时常过来看两个孩子了,便是玉无凡和玉无痕等人,每每下朝之后,若是无事便跑来东宫,争着抱两个孩子,而两个孩子也完全不怕生,尤其是待得两个孩子长开了一些之后,眉目之中便也隐隐显示出了与玉无玦和阮弗相似的容貌,尤其是玉楚琪小朋友,眉眼、脸庞之间更是与玉无玦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便是元昌帝都感叹这小子有玉无玦小时候的模样。 而因着两个小朋友并不害怕生人,更是多得了众人的夸赞和喜爱,直道两个小朋友乖巧伶俐,便是舞阳在得知小弟弟和小妹妹出生之后便隔三差五跑来东宫看着两个小孩子,以一种姐姐的姿势保护这两个柔弱的弟弟妹妹,就差些住在东宫了。 不过对于众人的夸赞,玉无玦不置可否,那小子才不像白日里看起来那么精神和乖巧呢,白日看着是乖的,到了夜晚之后,却时常无缘无故哭泣,还非要阮儿抱着才可以睡觉,扰得阮儿没一个好眠的夜晚。 最重要的是,这小子,平日里在他怀里乖乖地对着他笑,但是一哭泣的时候,被他如何抱着都是不肯停下,非要阮儿抱着,有一次他实在是不想扰了阮儿睡觉,便强行点了阮弗的穴道让她睡过去,结果儿子哄不得,阮弗醒来之后见着儿子哭得通红的眼睛,心疼得一整日都不理他,让他心中郁闷难以抒怀,此后再也不敢做这种事情了,而自那之后那小子在他怀中也只会哭得更是大声,导致阮弗现在与他在一处的时候,都不让玉无玦抱着儿子了。 自那一次之后,他因为儿子出生时候升起的爱怜之心便慢慢转到了女儿的身上,只觉得那小子就是欠揍,阮儿就是太惯着他了,等哭够了累了看他睡不睡过去,可惜阮儿舍不得,他对此也很是无奈,只能另想他法了。 还是小女儿好啊,乖乖巧巧的,还会对着他笑,真不愧是自己和阮儿的小公主,最是贴心,最是懂得父王的心意了。 因此,众人来东宫看两个小孩子的时候,只要有玉无玦在,小暖儿几乎都是被玉无玦抱在怀中的,而小丫头与玉无玦也很是亲昵,只要有玉无玦的声音出现,不管是在谁的怀里,都会第一时间转头去找玉无玦的身影。 如此,众人也看得出来了,太子殿下对长安郡主是多么疼爱了。 不过众人无法抱到小公主,只能将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小皇孙的身上,虽然对小公主的疼爱也不会少,但却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和方式的不一样,加上刻意地与玉无句作对的心理,因此在小皇孙得不到像父王对自己的妹妹一般对自己的疼爱之后,间接被养成了一个在稍微长大一些之后,便开始既是暖暖地疼爱和保护妹妹的好哥哥,又是母妃眼中最懂事孝顺和乖巧的儿子,却私底下与自己的父王争风吃醋,还拥有一帮坚实后盾的混世小皇孙,既没有阮弗贞静稳重的性格也没有不过玉无玦温润如玉的性子,不过若是说有的话,也只是在面貌上继承了太子殿下的清隽俊雅,但实则内心早已被几个皇叔和后来时不时出现在永嘉城中的稷歌公子给教歪了,便是阮弗发现的时候,也只能剩下无奈,不过那已是后话了。 正文 第242章 时光荏苒 时光荏苒,一去数年。 东宫,春暖花开,树树玉兰正是绚丽开放的时候。 东宫的一间小宫殿里,一个身着锦衣,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正端正地坐在桌前,手中拿着一只毛笔,面前摊开一张白纸,神色凝重却透着一股孩童的可爱模样,虽然不过四岁的年纪,但已经能从他的此时这番神色认真的形态之中看出其长大之后,必定也是个温润端方的翩翩君子的模样。 只是,这认真的模样维持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见小孩童原本握笔的手一顿,原本标准的握笔方式,竟也一下子变成了用拳头握着的模样,而后随意在白纸上画了几笔之后,竟小小少年老成地叹了一口气,“唉……” 这孩儿,正是如今辰国皇室唯一的小皇孙,也就是玉无玦和阮弗的儿子玉楚琪。 宫殿里还有另外一人,正是照顾着玉楚琪的宫人,见着玉楚琪这般模样,不由得道,“小皇孙,太子殿下还有半日便要回来了,小皇孙的字还没有写完,这……” 小孩儿瘪了瘪嘴,“母妃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这……”太子妃这两日有事儿,与如今已经形成规模的院阁成员们出城去了,要道明日才能回来,今日,他不知已经听着小皇孙念叨了多少次了,这会儿也是无奈得紧。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小小的脚步声,原本因为母妃明日才回来而面色略微有纠结之意的玉楚琪小朋友立刻如同见到了救兵一样,他刚刚站起来,便见门口出现了一个同年龄地的更为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正是如今已经年有四岁的长安郡主,玉无玦和阮弗的女儿暖儿。 “哥哥。”软糯糯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跟着探进来一个扎着两个小髻的小暖儿的脑袋。 玉楚琪几乎是立刻从桌子后边站起来,“暖儿,你可来看望哥哥了。” 说罢就小跑过去,拉着暖儿的手,而他手上还脏乎乎的,带着墨迹。 暖儿也不嫌弃哥哥脏乎乎的手弄脏了自己的衣袖和白白的手指,有些好奇地被玉楚琪一边拉进来一边道,“哥哥,暖儿前一个时辰才来看过你一次呢,父王叫我监督你写的大字,你写完了么?盼夏姨姨说父皇还有半日就回来了,到时候你写不完,父王又要罚你怎么办啊?” 说着,暖儿娇俏可爱的脸蛋似乎已经预见了哥哥真的会被父王更为严厉地惩罚的场景,不由得更加担心了,“哥哥,你好好写字好不好,暖儿给你磨墨。” 见着妹妹这么担心的模样,玉楚琪却一点也不担心,觉察到自己将妹妹的小手弄脏了,妹妹却一点也不嫌弃自己,只得扯过自己的衣袖,小心地擦着妹妹的手,道,“暖儿别担心,哥哥快写完了,还有一张纸而已了呢。” 暖儿转过来,看着桌上那一张纸,还是她一个时辰前过来的样子,哥哥打碎父王书房里的一块砚台,那砚台是某一次母妃外出的时候带回来的,父王可珍爱着呢,为此父王生了好大的气,罚哥哥写了很大很大一张白纸的的大字,大字一定要写得端端正正才可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父王生那么大地气,当时都忘记替哥哥求情了。 想起这些,暖儿也学着哥哥刚才的样子,老成地叹了一口气,又扬起一张笑脸,鼓励道,“暖儿给哥哥送了点心过来,哥哥用过之后,一定要好好写字。” 见到妹妹如此担心,还这么温暖的关心自己,玉楚琪原本那些贪玩的心思,一下子就收敛了,郑重地点头,“嗯,暖儿别担心,哥哥一定好好写字。” 果然,小小的兄妹两人在宫人的伺候之下,一起用过了点心之后,玉楚琪小朋友就认认真真地坐在桌子前边写字了,暖儿也陪在一边,殷勤地一下子抢过宫人为哥哥磨墨的活儿,动作不甚熟练地磨墨,弄得桌子的一角被墨汁脏了一大块,玉楚琪小朋友才四岁,那一张白纸有一张玉无玦平日办事的时候所用的桌案那么大,若是写字的话,能写上几百个字,若是玉楚琪一开始被玉无玦惩罚的时候就开始写,按照他如今四岁的速度和手劲,再加上用膳和午睡的时间,自是可以刚好在玉无玦回来的时候完成的,但是,因着偷懒了一上午,直到暖儿过来劝的时候才真正开始认真写东西,因此,等到玉无玦在落日之前回府的时候,玉楚琪小朋友也才写了半张,而因为中间不能好好休息,不仅手累、手疼,后边的字更是写得越来越不好看。 暖儿很是担心哥哥,但眼见这父皇就要回来了,也是没有办法,眼见这还有大半张白纸,只能安慰哥哥道,“哥哥,你别丧气,暖儿等下与父王替哥哥求情。” 玉楚琪最是知道自家父王数一不二的性子,尤其是他竟然真的不能完成为父王布下的功课,也不由得着急了。 宫人见着兄妹两人着急的模样,暗自对视,只能在心中暗暗发笑,小郡主和小皇孙还小,虽然太子殿下时常惩罚小皇孙,但其实那些都不算是惩罚,而每次惩罚之后,心疼的还不都是太子殿下么,小皇孙好于与太子殿下争争抢抢的,太子殿下看起来也不像疼爱小郡主一样疼爱小皇孙,但这宫里人个个都是明眼人,太子疼爱小皇孙,一点也不亚于疼爱小郡主,只是小郡主和小皇孙,一男一女,方式总是不一样罢了。而且,小郡主乖乖巧巧的,还特别懂事,自是不像小皇孙那般调皮,因此自是不会受到太子殿下的惩罚,更何况,小郡主有时候还会主动帮哥哥说话,就算太子殿下想要惩罚小皇孙,也会因为小郡主而有所顾忌的。 冷嬷嬷不忍心看着东宫的两个小宝贝这么担心,正要过来抱着两人去用膳,但是,玉楚琪小朋友因着神色坚决,怎么也不肯离开,冷嬷嬷也是没有法子,正巧这个时候,玉无玦终于从外边回来了,他一回来,便直接往两个两个儿女所在的这一处宫殿而来。 见到父王回来,暖儿赶紧站起来,走上去,“父王回来了,暖儿给父王请安。” 玉无玦蹲下身子,直接将小丫头抱在了怀里,抬手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今日一个人在府中,玩的开心么?” 暖儿俏生生笑着,“父王,暖儿有哥哥陪着。” 玉无玦挑了挑眉,抱着暖儿在一旁坐下,看了一眼神色略微纠结的儿子。 玉楚琪见着妹妹被父王抱在怀里,眼中略微升起一些小小的羡慕,他觉得,父王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抱过自己了,但还是上前,恭恭敬敬地道,“琪儿给父王请安。” 玉无玦点了点头,扫了一眼桌上还空白着的半张白纸,“今日出门之前,叫你做的事情做完了么?” 玉楚琪有些丧气,低垂着头,“回父王,没有。” 玉无玦神色不见有什么变化,但是,说话的语气却严肃了几分,“一整日的时间,为何没有做完。” 玉楚琪闻言,丧气地低垂着脑袋,他以为自己用半日的时间也可以写完的,何况,还有妹妹在呢?而且母妃如果知道父王惩罚自己,一定会替自己求情的,但是,母妃还没有回来…… 他瘪了瘪嘴,开口的声音多了一点点哽咽,“父王,我错了……” 玉无玦看着儿子低垂着脑袋,一脸丧气的样子,眼中划过一抹不忍,但还是没有说话。 暖儿在玉无玦的怀里动了动,看着父王不说话,也不由得开口道,“父王,哥哥今日真的好好写字了,暖儿就在一旁看着呢,哥哥写得可认真了,我看到哥哥握笔的手指都红了。” 暖儿才刚刚说着,玉楚琪原本放在身侧的手一下子背在了后背,两只小手相互交叠着,揉着自己有些发红的手指头,却还是把头低下来,不让父王看见自己有些雾蒙蒙的眼睛,唔唔,他好想母妃啊,母妃什么时候才回来……他的手又疼又酸…… 玉无玦自是看见儿子的小动作,只是见这那半张纸,还有写到后边便渐渐力气不足的笔画便知道儿子今日做了什么事情,看他眼睛红红的却一脸倔强,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捏了捏女儿的脸蛋,道,“知错了?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玉楚琪忍者哽咽的声音,倔强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狼狈,“琪儿错了,不该贪玩,将母妃送给父王的砚台打碎,也不该不认真完成父王布下的功课。” 暖儿见着哥哥这么丧气的样子,也从玉无玦的膝盖上滑下来,抓着玉无玦的衣袖,道,“父王,哥哥真的知错了,哥哥会改过来的,父王不要再惩罚哥哥了……” 玉无玦道,“知错就改是好事,但是,做事要有始有终,今日的事情你没有做完,你说应该怎么办?” 玉楚琪马上道,“琪儿今日会写完父王交代的功课,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冷嬷嬷在一旁就怕玉无玦真的就此让小皇孙去写字不用膳了,赶忙道,“太子,小皇孙今日还没有用膳呢,小郡主陪着小皇孙也还没有用膳,什么惩罚的,也该用过膳之后再做的好,小皇孙和小郡主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这……” 玉无玦闻言,神色又是严肃了几分,看着玉楚琪,语气也严肃了几分,“今日你贪玩,暖儿因为陪着你,也不能用膳,所以,你看,你不认真做事,连累了如此呵护你的妹妹,你要怎么办?” 这一下,玉楚琪终于意识到因为自己贪玩和不认真,让妹妹也陪着自己不能用膳,想起一般这个时候他们早已用过膳了,妹妹一定饿肚子了,一下子就慌了,声音再也藏不住,哇的一声就哭了,但又想到不能在父王面前哭,让父王看了笑话,只能哽咽着声音,“琪儿错了,暖儿,哥哥错了。” 暖儿哪里能看哥哥这个样子,当即也红了眼圈,拉着哥哥的手,“哥哥别哭了,是暖儿要陪着哥哥的。” 兄妹两人说着说着,就抱在一起互相安慰了,那样子看起来别提有多么可怜与凄惨。 玉无玦按了按自己的眉心,看着两个孩子这个模样,实在无可奈何,只得温声开口道,“好了好了,现下,先用膳,用过膳之后,要把今日没有做完的事情做完,听见了么?” 玉楚琪红着一双眼睛,郑重地点头,“琪儿知道了。” 接下来,玉无玦与两个孩子一道用了晚膳,玉楚琪大约是真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用膳比平日快了一些,想着用过膳之后,一定要去把剩下的没有写完的字写完,他匆匆用完膳,便跑回房去写字了,暖儿见此,也乖乖用完膳之后,也来不及与父王说着什么,便匆匆去了哥哥的院子,她要陪着哥哥写字才可以。 玉无玦见着两个孩子这般模样,唇角扬起了一抹笑意,接下来,冷嬷嬷便与玉无玦说了一整日两个孩子在府中的情况,说起暖儿鼓励哥哥认真写字的时候,笑得尤其欣慰,“小郡主现在虽是还年纪小,但小小年纪,却已经有了王妃的一些风姿,聪明伶俐,贞静大气,假以时日,必定又是王妃的风范。” 玉无玦扬唇笑了笑,道,“去准备一些好消化的点心给他们送过去,琪儿用膳用得太快,你熬些汤水给他。” 冷嬷嬷笑着应下了,其实啊,小皇孙是不知道,太子每一次惩罚他,背后其实都是良苦用心啊。 玉无玦还有事情要忙,不再多说便去了书房,经过两个孩子的房间的时候,果然看到房间里边,玉楚琪在认真地写字,而暖儿在一旁安静乖巧地坐着,玉楚琪脸上神色认真,小小的年纪,玉无玦却觉得儿子这个模样,与自己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见此,心中更是柔软了几分,想起原先见到的那小子红通通的手指,不由得摇头失笑。 亥时的时候,玉楚琪才堪堪完成了那一张大字,平日里的这个时候,已经到了他们应该休息的时间,但是今日的事情没有做完,等到做完了的时候,玉楚琪已经在桌边昏昏欲睡了,待最后一个字落下,他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宫人正准备抱着两个小主子去睡觉,玉无玦便进来了,见到玉无玦,宫人原本要行礼的,但却被玉无玦禁声的动作阻止了,宫人大约也是明白了,便相视一笑退了下去。 玉无玦走过去,将睡着的儿子小心翼翼抱起来,放到了一旁的床榻上,而后也将小女儿抱起来,放在了另一边的床榻上,而后他才替儿子脱下了被墨汁染上的脏兮兮的外袍,放在一旁的架子上,拿过湿冷的毛巾,用内力施了一些温度之后,方才小心翼翼地为儿子擦掉手上的墨汁,以及脸上也沾上了一点点的墨汁。 那胖乎乎的小手,因为握笔的时间太长了,已经变得红彤彤,玉无玦轻叹一声,熟悉地走到一旁的抽屉边,拿出一只绿色的小瓶子,打开,将其中的膏药抹到儿子红彤彤的手指上,睡梦之中的玉楚琪轻轻哼了一声,无意识地叫唤,“母妃……”声音委委屈屈,好似被他重责罚了似的,她不由得低笑出声,“臭小子。” 玉楚琪倒也不哼哼了,又安安静静睡了过去。 玉无玦轻叹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儿子的额头,眸中只剩下爱怜之色。 另一边,暖儿在父王抱着自己放在床榻上的时候,就已经醒过来了,自是将父王照顾哥哥一整套的动作看在了眼中,见到父王照顾完了哥哥,朝着自己看过来,小丫头甜甜地朝着父王笑了笑。 玉无玦笑一声,走过去抱起女儿,小声道,“怎么不睡觉?” 小丫头抱紧了父王的脖子,“父王也喜欢哥哥。” 玉无玦心中好笑,点了点女儿鼻尖道,“暖儿和哥哥都是父王和母妃的宝贝,父王不喜欢你们,喜欢谁?” 小丫头心里高兴,重重地点头,“父王和母妃也是暖儿和哥哥的宝贝。” 玉无玦无声地笑了,暖儿的房间,在玉楚琪的房间的隔壁,父女两人才刚刚出了门,便见黑夜之中阮弗沐着夜色出现在了门口,暖儿小声惊呼,“母妃!” 虽然已过了四年的时间,阮弗也已经过了双十年华,但是,岁月却似乎未曾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的她,仍旧如同当年那般风华绰约,只是,神色与举动之间,更多了许多为人母亲的温暖与柔和。 玉无玦见到她,抱着女儿走上前去,皱眉道,“不是明日才回来么,怎么赶着夜色便回来了?” 说罢他便握住阮弗的手,见着阮弗的手带着一阵凉意,眉头更加皱起了,已经下意识度过内力暖了夜色染上的凉意。 阮弗笑笑,“事情做完了,我便提前回来了,别担心,有无琴和萧风跟着我,路上不会出什么意外。”何况他和孩子都在府中,便是出去,她也多了更多的挂念啊。 玉无玦无奈摇了摇头,阮弗与她对视一笑,一道抱着女儿回了房间,待女儿睡下之后,才又重新与玉无玦去看了看已经熟睡的儿子。 她听玉无玦说起了今日玉楚琪被罚的事情,见着儿子在睡梦中还不忘叫自己,也不由得心疼了。 玉无玦见此道,“这小子,小小年纪,心性便如此不稳,不好好教训教训,我看他明日便敢掀翻东宫。” 阮弗笑,“琪儿虽是贪玩了一些,可也是有分寸的,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玉无玦揽过阮弗,“现下是没有,若是不定一定他的心性,这一日迟早要来。” 阮弗笑着摇了摇头,但其实知道玉无玦心中有数,别看在琪儿的眼中,父王不像疼爱暖儿一般疼爱自己,但是阮弗却知道,即便琪儿小的时候父子两人常常争风吃醋,但是,该给儿子的疼爱,玉无玦一分也没有少。 夫妻两人见着儿子睡得香甜,便轻轻回房了。 儿女的房间,也是在主殿中,就在他们院子的隔壁,阮弗的打算是等两个孩子五六岁之后,再让他们搬到自己的院子里独自睡,如今孩子还小,她自是舍不得的。 阮弗这一次与院阁的人出去,一去便是两日,虽是提前回来了,但玉无玦还是相思难解,虽然这几年夫妻两人也时常因为朝事而有像这样小别的时刻,但每次小别之后的再次相聚,都似乎更感情更甜蜜了几分。 床榻之上,一阵小别过后的翻云覆雨。 玉无玦美目潋滟,如诗如画,上身赤裸靠坐在床头,阮弗的肩头,松松垮垮被他披上了一件中衣,却遮不住肩头的春色,只见那裸露出来的肩头,印着一片片红痕,暧昧至极,她长发披散,脸颊红润俨然是情动过后尚未消失的旖旎之色。 玉无玦见此,喉咙滚动了一番,但想着阮弗舟车劳顿,只将人揽入了怀中,平复心底升起的那一份燥热之感。 阮弗靠在玉无玦的肩头,手指在他胸前作乱,听着玉无玦微微沉重的呼吸声音,不由得轻笑出声。 玉无玦一把捉住她作乱的手指,别有意味地低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笑盈盈的双眸,将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咬了一口,“这几日,出去可累着了?” 阮弗摇摇头,“能累什么,我只是跟着出去罢了,这些年,院阁已经成规模,发展也越加完善,我早已不会再碰院阁的事情,只是,父皇念着我是第一个建立院阁的,因此让我跟着出去,给他们增长一些见识,更多的也是用我这个太子妃的身份好办事罢了。” 玉无玦皱眉,“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你便直接回绝了父皇便是,院阁有李秀和林墨在,还事事让你操劳着,这算什么事情?不行,明日我去跟父皇说……” 阮弗笑,阻止他道,“毕竟我还在朝中做事,虽然不理会院阁之事了,但是陪着他们出去,我倒也是愿意的。” 玉无玦轻叹了一声,“别累着自己便好。” 阮弗摇了摇头,“这两日你时常出城去看天玄军那边的训练,如何了?” 玉无玦道,“距离上次诸国会盟已是五年的时间,北燕那边,也有一些蠢蠢欲动之势,上个月孟谦才传信回来说北燕有囤积粮草的意向,只怕这平静的日子是维持不了多久了,天玄军经过大皇兄这四年的训练,战力已经提高了不少,皇兄和皇嫂的意思是这段时间会找一个时间,让天玄军内部自己进行一番军演,算是沉静五年之后的一次大规模集训。” 阮弗点了点头,“这五年的确是很平静,天玄军并非一般军队,如此也是一件好事,到时候定下来了,咱们去看看?” 玉无玦点了点头,“自是要去看看。”毕竟这期间,也是有不少阮弗的建议的。 夫妻两人再说了一会儿的话,便双双睡去了。 第二日,天色大亮,玉无玦已经去上朝,阮弗起来之后,便往玉楚琪的院子而去,玉楚琪已经醒过来,见着阮弗突然出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惊喜道,“母妃!” 说罢,也不等宫人替自己穿戴好,便蹬蹬蹬跑下床,连鞋子也不穿就跑到阮弗的面前抱住了阮弗。 阮弗见此,担心道,“小心些,连鞋子都未穿……” 说罢已经将儿子抱了起来,摆摆手让宫人退下去了。 玉楚琪一把抱住阮弗的脖子,端的是乖巧无比,瘪瘪嘴,眼睛里已经有了水雾,“母妃,琪儿好想你。” 阮弗亲了亲儿子的额头,笑道,“母妃也想琪儿啊。” 说罢,将儿子放在床上,拿起衣服一件一件给儿子穿上,玉楚琪很是懂事,“母妃,琪儿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穿衣服了,不能让母妃劳累。” 阮弗笑了笑,也停下手看着儿子笨手笨脚地穿上衣服。 衣服还没有穿上,听到动静的暖儿也小步跑了过来,“母妃……” 阮弗也同样将女儿抱起来,亲了亲女儿的脸颊,放在了床榻上。 玉楚琪歪歪扭扭地穿好衣服之后,见到阮弗便有说不完的话,最后还与阮弗说了玉无玦惩罚自己的事情,想起来,语气还非常委屈,“琪儿不是故意的。” 暖儿也在一旁帮腔,“母妃,哥哥真的不是故意的。” 阮弗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笑道,“母妃当然知道琪儿不是故意的,但是,琪儿在打碎了父王的砚台的时候,有没有第一时间认错?” 玉楚琪似乎是想了一下昨日的场景,便低下头,对手指,“琪儿看见父王生气,就忘记认错了。” 暖儿也在旁边道,“母妃,暖儿也有错,暖儿忘记提醒哥哥了。” 阮弗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但是却语气认真而严肃道,“琪儿做错事情了,却没有第一时间与父王认错,这是琪儿的不对,是不是父王惩罚琪儿之后,琪儿也没有跟父王认错?” 玉楚琪低下头,脸蛋已经羞红羞红的,“琪儿认错了,但是,琪儿认的是没有写完父王交代的事情的错,忘记跟父王认不小心打碎砚台的错了,母妃……琪儿是不是不是好孩子了?” 说罢,语气到了后边已经能听出害怕之意。 阮弗笑道,“琪儿是知错能改的孩子,一直都是母妃的好孩子,但是,琪儿要告诉母妃,父王昨日布置你写字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不用一日的时间,用半日的时间就可以写完了,所以就不认真,导致最后不能按时安成?” 玉楚琪低垂脑袋,“是……” 阮弗爱怜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但却语气认真道,“母妃经常跟琪儿说什么,琪儿可还记得?” 玉楚琪最是听阮弗的话,阮弗提醒过的话,从未忘记过,当即便道,“母妃说过,做事情要认真,要有始有终,不能做到一半又去玩儿再回来做,要学会坚持不懈。” 说完,玉楚琪便认认真真地道,“昨天是琪儿不认真,才导致不能做完父王安排的任务也连累了暖儿不能按时用膳,琪儿知道错了,等下琪儿就去与父王道歉,以后在书房的时候一定小心,琪儿记得父王和母妃的话,书房是重要的地方,琪儿在书房的时候,要认认真真跟父王学习,不能捣乱,以后做事情,琪儿也要认认真真的,不能像昨天一样,以为自己用半日的时间可以做完事,便贪玩。” 阮弗在心里发笑,揉了揉儿子的脑袋,“真是母妃的好儿子。” 暖儿在一旁也笑眯眯地道,“哥哥也是暖儿的好哥哥。” 玉楚琪拉过妹妹的手,“暖儿也是哥哥的好妹妹。” 阮弗见着这一双儿女这般模样,笑着将人一人一边抱在怀中,无比满足。 但是玉楚琪依旧撇着嘴,道,“可是,父王总是惩罚琪儿,父王是不是不喜欢琪儿?而且,父王现在都只抱妹妹,不抱琪儿了……”还有父王一直叫妹妹的小名,叫自己都是小子小子或者玉楚琪玉楚琪的叫…… 阮弗愣了一会儿,见着儿子沮丧的神色,摸了摸儿子的脑袋,道,“父王怎么会不喜欢琪儿呢,琪儿是父王的孩子啊,父王每次惩罚琪儿,是不是都只是琪儿做错了事情的事情?” 玉楚琪想了想,好像还真是,只好犹豫地点头。 阮弗道,“父王惩罚琪儿呢,是希望琪儿记住这次的事情,日后就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父王就是因为太喜欢琪儿了,才会对琪儿要求这么高,因为琪儿长大之后,要保护妹妹,还要保护母妃,是不是?” 一番话,果然激起了玉楚琪小小的责任心,郑重地点头,“琪儿知道了,琪儿要变得跟父王一样厉害,等琪儿长大了,要保护母妃,保护妹妹,还有保护皇爷爷。” 阮弗笑了笑,暖儿也在旁边道,“暖儿以后也不要父王抱抱了。” 琪儿却郑重其事,“不,妹妹是妹妹,要父王和哥哥保护。” 阮弗含笑看着两个孩子,却在心中轻叹一口气,想着是不是什么时间该和玉无玦说一下,若是琪儿觉得自己的父王不疼爱自己,可不是一件好事。 她这边想着,另一边,暖儿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凑在玉楚琪的耳边,与玉楚琪说了一阵悄悄话,完了之后,玉楚琪有些害羞,又有些不敢相信的问真的么,真的么? 暖儿给了无比肯定的答案,导致玉楚琪一整日心情都非常愉快。 等到用过了早膳之后,玉无玦也下朝回来了,一听说玉无玦下朝回来之后,玉楚琪便拿着昨夜写完的大字去书房找玉无玦,并且态度良好,郑重其事地认了错。 玉无玦好笑地看着神色认真的儿子,赞赏地点了点头,让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后边,书房里便进来了几个朝中的大臣。 朝臣皆是知道,自小皇孙懂事一些之后,每每他们来东宫议事,只要小皇孙在书房,太子都会将人留下来,小皇孙也会安安静静坐在一边听着他们议论政事,虽然从来不发言,但那认真的模样,却也让他们赞赏不已,尤其是小皇孙粉雕玉琢,乖巧懂事的模样,父子两人坐在一起,他们似乎就看到了另一个小版的玉无玦一样。 众人对此已是非常熟悉,也并不觉得突兀,当即坐下与玉无玦一道商议政事。待众位大臣离开之后,玉无玦才看向端端正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的儿子,道,“听得懂么?” 玉楚琪城市地摇头,“琪儿不能完全听懂,不过,琪儿听出来了,皇爷爷想要让城中的大商户交税,但是他们不肯,父王和大臣们在想办法让给他们肯交税,但是大臣们没有想出办法。” 玉无玦挑了挑眉,“还有呢?” 玉楚琪见着父王的神色,好像得到了赞赏和肯定,道,“父王让这几位大臣回去,从与自己关系好的商户开始,让他们首先交税,让后面的人跟着,这几位大臣,虽然同意了父王的话,但是,其实他们心里是不肯的。” 玉无玦赞赏地点点头,“不错。” 玉楚琪得到了父王的称赞,虽然只是一句不错,但还是红着脸,眨眨眼看着自己的父王。 父子两人像是在商议大事一般。 玉无玦靠坐在椅子里,姿态慵懒,却依旧风光霁月,年过而立之人,让他显得更多了男子的成熟稳重,那一分温润更是不少。 反观玉楚琪,坐在宽大的椅子里,端正而乖巧。 玉无玦道,“可知道什么是交税么?” 玉楚琪想了想,回忆起在书房听父王和几位皇叔谈话的时候听到的内容,便道,“是皇室向民间具有土地和商户的百姓征收的银两,用来供养保家卫国的士兵,也用来修建堤坝和道路等对百姓有利的事情。” 玉无玦道,“那今日听了这么多,有什么想法么?” 玉楚琪两眼放光,“若是琪儿有办法,父王会用琪儿的办法么?” 玉无玦点头,给了儿子肯定的答案,“也得你想出来才行。” 玉楚琪微微激动,“只要父王给琪儿时间,琪儿一定给父王想出办法。” 玉无玦在心中发笑,才四岁的孩子,能想出什么办法,但是他不会打击儿子升起的信心和想要去了解更多事情的愿望,肯定地点了点头。 玉楚琪几乎要欢呼一声了,慢吞吞地爬下了宽大的椅子,郑重承诺道,“父王放心,琪儿这就去想办法。” 说罢,就要风风火火地跑出书房,但是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又有些扭扭捏捏地回到玉无玦的面前,玉无玦挑了挑眉,“又怎么了?” 玉楚琪想着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难为情,但暖儿告诉了他父王昨天晚上在他睡觉之后,抱着他去了床上,还帮他洗脸了,还帮他的手指擦药了,怪不得他今天醒过来,手臂不酸,手指也不疼了,之前他误会父王不喜欢自己,是他的错。母妃和父王都说过,知错能改才是好孩子,可是……跟父王说这样的话,真的好难为情啊。 瞧着儿子这般扭捏的神色,玉无玦觉得好笑,静静看着他,等着看他要说什么。 玉楚琪也并不真的扭捏太久,道,“父王,琪儿也喜欢父王。” 说罢,他不等玉无玦说什么,便一溜烟地跑开了。 玉无玦有些愣然地看着那一溜烟跑开的小身影,良久之后才低低笑出了声音,眸色中多了更多的温和之意。 阮弗这才从后边走出来,见着他这般模样,笑道,“琪儿还小,你这不是为难他么?” 玉无玦牵过她的手,将人揽入怀中道,“不小了,日后他身上的担子重着呢。” 阮弗闻言,轻叹了一口气,不过却也并不反对玉无玦交与儿子的方式,不过想起刚才的事儿,笑道,“我原本以为琪儿误会你,想要与你谈一谈,如今看来,是不必了。” 玉无玦轻抚她嫣红的唇角,“误会什么,那小子就是欠揍,你今日是不是又去哄着他了,他不小了,不能再哄着了。” “哪里不小了,才四岁……”阮弗反驳。 玉无玦笑一声,捏住阮弗的下巴,想着昨夜未尽的温存,不容阮弗再说下去,将她所有为儿子说的话,都吞入了唇中。 良久之后,书房中只传来阵阵喘息的声音。 正文 第243章 天玄军演练 这四年的时间,除却孩子们已经从嗷嗷待哺的婴孩成长为父母心中懂事的小棉袄,辰国的变化,乃至中原的变化也是巨大的。 在落霞公主的手段之下,原本存在感极低的酋长部落,经过四年的时间,已经在草原建立起一个中央王朝,其余的分部落,成为拱卫中央王朝的存在,草原上分裂混乱的局面得到了调整,虽然在东部和西部这两处边远极端的地方仍旧还是不稳定,但已经构不成太大的威胁。 而中原与草原商路之间的畅通,也促进了草原与大陆更西部的民族和国家之间商品的交换,原先只能鲜少与中原通商的草原,如今有好几处城市已经成为三方货物交易的中转站,从前一年开始,草原酋长部落所在的平原一带,开始举办每年一次的商品交易节,以此来促进双方商业的发展。 青衣在这四年的时间之内,也真正让穆家的商号在辰国乃至中原遍布,而穆家生意做大,也在不断回馈百姓,在各地修建学堂、救济百姓、开办商行、钱庄,汇通天下的志向,正一步一步朝着一开始的计划前进,穆家商号经过短短几年的时间,俨然成为民间信用度最高和慈善力最强的商号,无人能出其右。 而在青衣带领之下的穆家商号,虽然名声大盛,但青衣经过年少的变故,已经深谙收敛的道理,至少在元昌帝看来是极为满意的。 而他和玉无凡之间纠缠的四年,也在她离开永嘉三年之后,再回永嘉的时候,告了一段落。 这一日,阮弗与玉无玦双双往御书房而去,刚刚转过一个前朝宫门的时候,便见到玉无凡一脸喜色地从里边出来,远远见到两人,也是惊喜不已地走上来,“四哥四嫂。” 玉无玦微微挑眉,阮弗笑道,“六弟今日这么开心,可是发生了什么喜事儿?” 玉无凡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拱手朝着阮弗道,“四嫂就不要来打趣我了,在我身上发生什么喜事,四嫂必定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阮弗掩唇失笑,也不逗着他了,笑道,“父皇给你和青衣赐了赐婚圣旨了?” 玉无凡重重点头,自从青衣回到永嘉之后,他就开始求着元昌帝给他和青衣赐婚了,求了许久之后元昌帝才终于答应,而他也知道,这期间少不了阮弗和玉无玦的推动,当即对两人是感激不已,“多谢四哥和四嫂成全!” 阮弗摆摆手,“谢我们做什么,一切都是你心意,心意到了,便水到渠成了,何况,如今你年纪也大了,早该到了成家的时候,这四年被惠妃娘娘念叨了不少,如今也算了了一桩心愿了。” 玉无凡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 阮弗笑道,“好了,想必圣旨已经传到穆家了,你快去吧。” 玉无凡应了一声,与两人匆匆告别之后便往宫门而去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玉无玦笑道,“如今也算是了了你一桩心愿了。” 阮弗笑道,“青衣和六弟在一处,我也是极为放心的,不说百年之后将会如何,如今穆家和皇室联姻,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件合适的事情,若非如此,父皇恐怕也不会真的放心穆家,何况,既然青衣与六弟两人有情,这也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玉无玦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两人便朝着御书房而去了。 经过四年的时间,如今的元昌帝,早已过了天命之年,但是,比起四年前看起来依旧威严的模样,这几年之后,却越发显得比实际年龄苍老了几岁,甚至,如今,他的头发已经是一头银灰白发,身形也消瘦了一点。 当年虽是与玉无惊换过血,不再受蛊毒荼毒,但是,齐妃的蛊虫并非没有对元昌帝产生任何影响,初期看不出来影响,但是,元昌帝的身子状况,却是就此日下,到最后演变成只要天气发生变化便可轻易受凉的程度,但随着元昌帝的年龄摆在那儿,这些事情,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因此,这几年,他也渐渐将朝中的许多事情扔到了玉无玦的手上,甚至,太子监国圣旨,在这几年的时间内,都不知道已经发下过多少次,朝臣也对此习以为常了。 两人进入御书房的时候,元昌帝正在批阅奏折,见到两人进来,也放下了手中的东西。 玉无玦道,“不知父皇召见,所为何事?” 元昌帝一边放下手中的东西,一边由安成扶着走了下来,“逸王这几日一直在准备天玄军军演的事情,人不在城内,朕只能找你们过来了。” 玉无玦会意,与元昌帝禀告了一番天玄军训练的情况,而后才道,“军演的事情就定在七日之后,军演的地方,就选在目下天玄军驻扎的军营,那里山地开阔,容纳几万大军进行演练,并无问题。” 元昌帝满意地点了点头,感叹一声道,“天玄军虽是威名在外,不过,朕却从未见过天玄军的悍勇究竟如何,朕倒是想要去看看。” 玉无玦似乎是皱眉思考了一会儿,“父皇若是想要去,也并无不可,只是……” 元昌帝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朕一把老骨头还折腾什么,你们去便可,朕还想留着这把老骨头看些更有看头的东西呢。” 阮弗与玉无玦对视一眼,皆是抿唇,元昌帝笑了一声,拿过一张折子,交到两人的手上,“老三传回来的折子。” 玉无玦和阮弗有些疑惑的接过,很快打开来看,上边简单讲了一些草原现下的情况,最后提到了他即将会回永嘉的事情。 这几年的时间,玉无寒自与落霞公主去了草原之后,便一直在收复草原的事情上以辰国这个盟国的身份给予帮助,并且也在玉无玦的授意之下,暗中查探分散在中原各处的高车族的势力,四年的时间,已是大有成就,当年和草原一些部落相互勾结的人,也很快就落网了。 只是,四年的时间过去了,连当初的阮弗和玉无玦都以为,玉无寒会在草原与落霞公主有一些别的进展,却没有想到,玉无寒和落霞公主什么事情也没有,虽然期间阮弗和落霞公主也始终有通信,只是,后边的,也渐渐从言语之中感觉到落霞公主不再提及玉无寒,言辞之间已经可以将玉无寒当做朋友一般对待。 阮弗不明白四年的时间,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落霞公主的心境变化究竟如何,但是对于这些事情,也只能远远旁观而已。 阮弗抿抿唇,道,“三哥要回来了,草原那边的事情……” 元昌帝道,“草原现下安稳了许多,老三已经在外四年,半年前已经退出草原,长居上阳关外,既然想要回来了,如今也是该到回来的时候了。” 说罢,元昌帝顿了顿,道,“这是草原那边递来的国书,落霞公主要成婚了。” “什么?”阮弗几乎有些失态。 她已经半年未曾与落霞公主通信,却不想得知落霞公主要成婚的消息的时候,竟然是在这等时候。 元昌帝瞥了一眼阮弗,难得见到她会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阮弗反应过来,赶忙行礼道,“父皇见罪,阮弗失态。” 元昌帝没有说什么,却将那国书交给了阮弗,阮弗打开来看,上边的确是落霞公主要成婚而告布天下的国书,而上边所提及的与落霞公主成婚的对象,是目前给落霞公主最大支持的部落的王子。 那人在落霞公主曾经与她的信件之中曾有提及,不过言语却并不多。 玉无玦想了想道,“如今草原部落基本已经在落霞公主的掌控之中,草原王也是名存实亡了,落霞公主若是想要真正的掌握政权,还需要先成婚了才能得到更多部落和大臣的支持,现下成婚,也是一个合适的举措。” 阮弗自是明白这一层的,闻言也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道,“父皇,可需朝中派人前去参加贺礼?” 元昌帝却摆了摆手道,“草原那边只是送来布告的国书,虽是草原一统,公主成婚的日子,不过却不必再专门派人过去了,安排几个使臣前去与老三汇合,老三既在那边,便让他送上一份国礼过去便是,何况……若是再专门派人过去,也只有你们两人合适,只是现下……并非是你们出去的时候。” 两人心中也明白,光是看着落霞公主送来的国书样式便知道落霞公主的用意了,何况草原那边成婚,不似中原这般,落霞公主的重点,还是需要落在草原那边的。 元昌帝继续道,“北燕屯粮的消息,你们打听得如何了?” “确有此事。”玉无玦肯定地道,“虽是民间秘密进行,但粮价抬高,已是确定之事,不仅如此,北燕还在秘密往边境转移大军,半个月之前,燕璟派出使臣去了一趟南华,而近半年来,燕璟和玲珑公主之间的争斗,也渐渐有偃旗息鼓之意。” 元昌帝轻笑一声,“这两兄妹倒是有意思。” 可不是有意思么,这几年来,燕璟和燕玲珑两兄妹之间表面的和睦随着燕玲珑对北燕政事的掌控已经撕破,燕玲珑想要继续掌控更多的权利,而燕璟作为北燕真正的国君,又怎么愿意和燕玲珑共享江山,可惜,前一任北燕帝留给燕玲珑的势力也不在少数,加上燕玲珑掌政多年,手段并非一般,因此,燕璟也不能减除燕玲珑的势力,这几年,辰国自极力建设的时候,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眼睛和燕玲珑两兄妹在斗法,不过虽是如此,北燕仍是不可小觑的。 而五年前去了北燕的孟谦,如今已经成为燕璟最为信任的幕僚之一,高居左相之位,与燕玲珑势力的右相在朝中对抗。 玉无玦道,“燕璟和燕玲珑偃旗息鼓,显然是有下一步的计划,想来也不会太远了,辰国也该做一些准备了。” 元昌帝轻哼一声,“天玄军演练之后,也该回到属于自己的战场了。” 玉无玦沉声应下。 直到两人退出了御书房,回东宫的路上,阮弗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玉无玦道,“还在想着落霞公主的事情么?” 阮弗摇了摇头,“我以为落霞公主和三哥之间能成的。” 玉无玦牵着她的手紧了紧道,“我知道你看好落霞公主和三哥,只是,落霞公主若是真的想要得到草原更多部落心甘情愿的支持,最合适的,还是草原那边的人。” 阮弗叹了一声道,“人生世事无常,总是有一些选择,是无可奈何的,罢了,落霞公主的选择,我也唯有祝福了,只是……三哥如今已过了而立之年,这些年也一直在北方在草原,终身大事没有个着落,也着实让人为难。” 玉无玦笑道,“那是父王和惠妃娘娘应该担心的事情。” 阮弗皱眉,“可三哥清风朗月的模样,我也是在是不知道这永嘉城之中还有谁能与他相配啊。” 玉无玦摇头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 七日之后,天玄军演练。 天玄军的军营在距离永嘉城两个时辰之外的营地之中,在演练的前一天,玉无玦和阮弗便已经提前到来,而这一次,玉无玦连儿子都跟着带过来了。 玉楚琪小朋友四岁了,却极少有与父王和母妃一起出门的时候,这一次,在得知父王和母妃一道出门的时候,他只是很不舍很不舍,打商量想要让父王同意带自己出去,没想到,父王竟然真的就答应了。 一路上,玉楚琪都是兴奋不已,坐在马车里极其闹腾,时不时掀开窗户看着外边的景象。 玉无玦看着闹腾的儿子被阮弗小心抱在怀中,将头伸出了车外看着外边的景象,还时不时转回头与阮弗兴奋地说着自己看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头,将小家伙一把扔入了自己的怀中。 玉楚琪猝不及防,“父王,琪儿要看外面!” 玉无玦在玉楚琪的屁股上打了一小巴掌,“多大的人了,还在你母妃的怀中闹腾,你母妃抱了你一路,胳膊都酸了,也不看看你多大了,还让人抱着。” 被自己的父王打了屁股,玉楚琪即便是还小也觉得难为情,涨红了一张脸,鼓着嘴巴不满地看玉无玦。 玉无玦眯了眯眼经,“嗯?” 玉楚琪在心中轻哼一声,小声道,“琪儿错了,不该让母妃抱着,累了母妃的胳膊。” 玉无玦捏了捏他肉呼呼的脸蛋,眼角笑纹眯起,“乖儿子。” 玉楚琪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屁股,在心理哼哼了一声之后,便乖乖窝在了玉无玦的怀中,道,“父王,母妃,咱们要去哪儿啊?” 阮弗见着父子两人又是这般模样,拿着帕子擦了擦儿子额头上的汗水,笑道,“咱们去军营。” 玉楚琪眼前一亮,“就是逸王伯伯在的地方么?” 舞阳如今已经是十岁的年龄,小姑娘也出落得很是俊俏,因着玉楚琪和暖儿出声之后经常来东宫,有时候还会邀请暖儿去逸王府小住,只是极少得到玉无玦同意罢了,但是虽是如此,舞阳对于两个弟弟妹妹却是喜爱非常,也呵护非常,小姑娘越是长大越是懂事,也越发崇拜自己的父王,甚至在八岁的时候开始缠着逸王要学武,逸王拗不过女儿,也想着小丫头想学便学着了,因此舞阳倒也学了一些三脚猫的功夫,在东宫的时候总是忍不住与玉楚琪炫耀,还不忘与玉楚琪说着自己父王的丰功伟绩,导致玉楚琪现在对逸王是满满的崇拜,也间接导致了逸王在面对玉无玦的时候时常拿这件事来调侃。 如今听闻父母要带着自己去见舞阳姐姐口中很厉害的军营,玉楚琪自是高兴不已。 阮弗点头,好笑道,“琪儿也知道逸王伯伯的军营么?” 玉楚琪很是兴奋,“我听舞阳姐姐说过,逸王伯伯很厉害!” 阮弗笑了笑,“我们就是去那里,不过军营是严格的地方,这一次母妃和父王带你去,是让你去参观,不能随便乱跑,知道么?” 玉楚琪诚恳地点头,“琪儿知道了。” 不多久之后,玉无玦和阮弗便到达天玄军军营所在地。 这几年,玉无玦和阮弗因为天玄军训练的事情也时常出入军营之中,军中的新旧将士,对他们早已不陌生,而太子和太子妃在训练军士上的建议也让他们大为获益,但是,即便是如此,进入军营的每一道关卡,对两人仍旧是极为严格的。 层层关卡,皆是需要令牌。 在军营门口下车之后,玉楚琪也不让父王抱着自己了,抿着唇,眸中虽是仍有好奇之色,却硬是装出一副神色严肃的样子,那模样,或许小家伙以为自己很具有小皇孙的威严,其实在一众人看来,却更多了是可爱罢了。 玉无玦低头瞥了一眼装作少儿老成模样的儿子,只见这小子一身锦衣,双手背负在后,昂首挺胸,一副严肃的样子,不由得唇角扬起一抹笑意,却也不提醒,在军营门口层层放行之后带着儿子一道走入了军营。 过了三道门之后,天玄军的统领便带着一个将领出来迎接玉无玦和阮弗了,诸位将领皆是抱拳行礼,“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 玉无玦淡淡点头,众人也才注意到站在玉无玦身边,还不及他腰身高的小家伙,自是知道这看起来虽是装作老成,却处处透着一股机灵和聪慧可爱之色的便是如今辰国独得一宠的唯一小皇孙,众人见此,见着玉楚琪这般灵动的模样,心中也升起了欢喜之意。军中多是男儿,便是能回家见妻儿的时间都是少的,何况这军中的男子大多数都未成家,如今乍然见到这么可爱的孩子,还是太子和太子妃这般人物的孩子,自是欢喜,众人也有模有样地对玉楚琪抱拳行礼道,“见过小皇孙。” 玉楚琪压下心头见到这么多将领的好奇,学着玉无玦的样子,老成而淡定地点头,“各位将军不必多礼,我只是跟着父王前来参观,你们不必多礼。” 他说得煞有其事,但却并无倨傲之色,看起来反而是懂事和可爱更多,众位将领见着玉无玦并无阻拦的神色,以及阮弗唇边升起的笑意,忍下心中的笑意,阮弗笑了笑,“我与太子只是带着小皇孙过来看看,诸位不必多虑。” “哪里哪里,小皇孙聪明可爱,日后必定是大才之人。”各位将领也纷纷笑道。 靳云和晋安郡主的女儿与东宫的小郡主因着同龄已是好友,加上舞阳的关系,几个小朋友之间倒是熟悉得很,因此对于玉楚琪的性子,可谓很是了解地了,当即只是会心一笑,道,“太子和太子妃请进,末将已在准备商议明日军演之事。” 玉无玦点了点头,带着阮弗和玉楚琪进入了营帐之中。 里边,逸王和逸王妃已经坐着等待,见到玉无玦和阮弗带着玉楚琪进来,也只是挑了挑眉,逸王看着那小小的人儿,笑道,“琪儿怎么也过来了?” 玉楚琪恭恭敬敬与逸王和逸王妃行了一礼之后,道,“琪儿是跟着父王过来学习的。” 逸王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真是个好孩子,琪儿长大之后一定比你父王更厉害。” 得到了崇拜的逸王伯伯的夸奖,玉楚琪很高兴,玉无玦睨了一眼小家伙,不说什么,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好好坐着听讲。” “是。”玉楚琪应了一声,便爬上了半个自己高的宽大椅子,端端正正得地坐好。 玉无玦和阮弗到来之后,会议便开始了,关于军演的事情,已经准备了一个多月,明日便是军演的日子,所要商量的事情早已商量清楚了,如今只是临事之前的最后一番确认罢了。 会议上,诸位将领讨论得热火朝天。 玉楚琪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坐在玉无玦的旁边,看着自己的父王在桌上云淡风轻地谈话,但是一桌子的人却是对他都恭恭敬敬,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父王的时候,也是亮晶晶的,小小的孩子,总是很容易将父亲当成一生的榜样,当成长大之后要超越的对象。 诸位将领见着玉楚琪安静认真地在一旁听讲,那模样不知有多么可爱,当即对小皇孙小小年纪却已经沉着至此生了不少赞叹,暗道无怪乎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孩子,一直听说,太子和朝臣议政的时候小皇孙就常常坐在一旁听着,小小年纪,已经比许多同龄人出色了许多,如今看来,确然是如此了。 一番议论之后,天色已近黄昏,军营之中有玉无玦和阮弗专门的帐篷,但这一家三口却是没有立刻回帐篷,而是带着儿子在军营之中行走。 夕阳的余晖之下,一群将士便能看到这样的一幅温馨的场景,一对年轻的夫妇,分别牵着一个四岁孩童的手,行走了军营的草地上,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的身上,暖洋洋的,似乎是度上了一层金光,看起来温暖至极,小孩童一手牵着父亲的手,一手牵着母亲的手,时不时仰头与父亲说着什么话,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犹如洒满了阳光一般。真是温馨的一家三口,让人羡慕不已。 第二日,演练场的一处高台之上,玉无玦坐在主位上,阮弗坐在下首的位置,玉楚琪也换了一身皇孙黄袍的衣服,坐在玉无玦的身边,忍者眼中的好奇看着场下两边即将准备一场盛大演练的天玄军。 高台四周,黑色的军旗迎风猎猎而动,场面并非沉寂,但坐在高处欣赏的玉无玦和阮弗等人,却能感觉到一股庄严的威压之势,这是辰国最强悍的兵马才能让这么出色的人感受到的震撼。 靳云是两方的统领,他站在高处,手中举着一面巨大的令旗,随着军号响起,令旗挥动,双方的天玄军分拨进入演练场中心。 演练场是原本是草原之地,长着青青的绿草,但是因为将士时常在此地练兵,因此,再多的草地也被践踏成为黄土地了,只留下一些残余青草稀稀落落的生长着。 站在高处,便闻军号响起,见令旗挥动,听鼓声大振,还有那如雷鸣之声的脚步声,将士们已经从演练场的边缘往演练场的中间进行。 如今天玄军五万兵马,以下分别由五个大将军带领各一万兵马,其中分鹰、虎、狮、豹、狼军,五军中分步兵、骑兵、铁甲兵、弩箭兵营各四营,四营虽是根据营号分别训练最熟悉的战术,但是,天玄军各个士兵,却仍旧将各样本事都学了个遍。 铮铮的步伐声响起,跟着演练场中也是黄沙阵阵,但当第二声鼓声响起,两方对阵的时候,依旧可以看到,在黄沙风尘之中,每一个天玄军的将士,仍旧是那样的坚毅和悍勇之色,面不改色。 双方在演练场中对阵,第三声鼓声响起,但见靳云挥动大旗的气势再变,转眼过去的时候,演练场中的双方人马,已经开展搏斗。 只见黄沙漫漫的演练场中,双方兵马,几乎分不出敌我,激烈搏斗之中,随着带领的将军手中令旗的变化,军队或者呈现长蛇、或者天鹰、或是八卦、或呈雁飞阵型变幻于无形。 战鼓雷声,听着好不大快人心。 站在高台之上的玉无玦和阮弗见此,皆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玉楚琪在玉无玦的身边,也是伸长了脖子看着演练场中的场景,黄沙漫漫,已经沾上小家伙白白嫩嫩的面庞,但他仍旧双眼亮晶晶,一眨不眨地看着,甚至在演练场中阵型变幻的时候,掩饰不住激动之情,指着演练场中一队兵马道,“那是雁翅阵!” 玉无玦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赞赏地点了点头,“雁翅阵,臭小子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玉楚琪看得见父王眼中的赞赏之意,也顾不上反驳那一声臭小子,邀功一般地道,“琪儿知道!母妃与父王讨论的时候琪儿见父王画出来,雁形阵横向展开,左右两翼向前或者向后梯次排列,乃是一种用于包抄迂回的阵型,但是后方的防御比较薄弱,向后的排列的雁翅,则是保护两翼和后方的安全,防止敌人迂回,若两翼是机动性比较强的骑兵,则在静止时,可获得处于中央步兵的保护与支援,而又可发挥进攻骑兵的威力,父王说过的,琪儿都记得。” 玉无玦笑了笑,赞赏地点了点头,他和阮弗平日在一起商议事情的时候,只要不是一些特别的事情,都不会避着玉楚琪,玉楚琪看起来年纪虽是很小,但夫妻两人都知道这小子的脑袋里,已经不知装了多少东西了,加上玉无痕和玉无凡也不少带着这小子出门,知道的更是多,如今他小小年纪竟然还记得他和阮儿在讨论军阵的时候提及过的雁翅阵,并且在这千军万马黄沙漫漫的演练场中,还能从双方混战的实图之中看出来,也是在是太过为难了。 旁边尚未入场的其余的天玄军的将军们闻言,更是震惊地看着玉楚琪,其中有将领拍手称赞道,“小皇孙果然聪明伶俐,小小年纪便能识得军阵变化。” 玉无玦睨了一眼儿子,摸了摸他的头,无声笑了一声。 得了别人的夸奖,玉楚琪心中自是轻飘飘地开心,但看着玉无玦还在这里,便老成地摆了摆手,“将军过奖了。” 玉无玦笑了一声,目光继续转向场中,玉楚琪年纪小小,却对将士演练之事有着极大的兴趣,踮起脚尖看着演练场中的情形,为了站稳,小手已经下意识扯住玉无玦的衣襟。 玉无玦低头看了一眼,俯身一下子抱住儿子,玉楚琪被玉无玦抱在怀中,视线一下子就开阔了,看向场中的情形更是清晰不已。 阮弗看着儿子脸上兴奋的模样,也只是笑了笑,心中对天玄军今日的演练却是震撼不已。 一场演练,步兵、骑兵分批进入,一天下来,太阳西斜的时候,演练才真正的完成。 演练完成之后,五万天玄军分别有序地站在底下的演练场之中,各军队的将领分别策马奔驰,走向高台,齐声与玉无玦阮弗和逸王逸王妃行礼,“天玄军演练完成,请太子殿下和逸王殿下点验!” 逸王满意地看着一众士兵,“今日天玄军演练,经过四年训练之后,军威大增,本王很满意,辛苦诸位将军!” “皇恩浩汤,天玄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敢言苦。”下边的将领齐声道。 逸王笑了一声,看向玉无玦。 玉无玦扬了扬手,衣袖无风自动,原本策马前来跪在下边的诸位将领在他的衣袖飞扬之中已经被迫站起来,只听得玉无玦沉定的声音从上方传过来,“天玄军建立之初,乃是为守护辰国北线安宁,军功赫赫,皆是辰国的好儿郎,今日,本宫代行陛下前来观礼,演练之浩大,军威之强盛,军纪之严明,士兵之辛苦,本宫亲眼所见,体会分明,甚是满意,甚是欣慰,望天玄军再接再厉,悍勇不辍,永当辰国乃至中原第一大军!” 这话可谓激励人心,也是对天玄军这四年苦苦在这一处军营之中进行枯燥却不敢懈怠的演练的最好肯定,底下的将士听了,心中自是激动不已,纷纷高喊道,“摸爬滚打锻精兵,千锤百炼造英雄!战兴我荣,战衰我耻!” “皇恩浩汤,天玄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敢止步!” “皇恩浩汤,天玄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敢止步!” 浩大的声音自五万人口中发出,震得山中飞鸟尽起,回声不绝,一声高过一声,更让人心情激动。 玉楚琪已经被玉无玦放在了地上,但是,小小年纪的孩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他还太小,甚至连振奋人心是什么还不能理解清楚,但是,却是在今日,在父亲的影响之下,第一次明白了何为军威,何为气势,何为真正的将士。 他站在玉无玦的身边,仰望着高大的父亲在万千的士兵面前这般淡定从容,仰望着万千的士兵在自己的父亲面前这般激动,小小的心,如同跃进了一个更为广阔的世界一般。 玉无玦微微抬手,底下的声音便已经响起了,他其实并不打算多说什么,对于天玄军这样的士兵来说,战场才是他们最需要和最能证明自己的地方。 因此,当日的演练之后,玉无玦便与天玄军的众位将领传达了元昌帝的旨意,快速安排妥当军中大事,在一个月之内,天玄军在诸位将领的带领之下,分批出发,经由青林山脉、万霞山脉,大军自深山之中,沿着两座南北走向的山脉秘密往北而去,在北方接近北燕和辰国地界的淮山山脉扎营,继续练兵。 天玄军的将士们本就是为北线而生的,回到永嘉四年,未再经历过战争,对于终于不用呆在这个远离北线的地方,他们心中也隐隐明白,经过了四年地沉寂之后,再一次出发,已经是与上一次出发全然不同的意味,这个四分五裂地的中原,终将要在他们的手中有了另一番变化,祖辈口中那个大一统地天下,或许,再也不是征战沙场的他们梦想中的地方,因此自是兴奋不已,众位将领接了圣旨,振奋之情早已难以言表。 只是天玄军的行动是秘密之事,即便是心情激动,当离开了议事的大帐之后,已经一切归于平静。 但军队拔营,大事将起,已是不可避免。 安排妥了军中的事情之后,玉无玦带着阮弗和玉楚琪便赶回了永嘉城内。 回城的路上,玉楚琪因为经过一日的激动心情,已经疲累得睡了过去,被玉无玦抱在怀中,阮弗却是想着今日的天玄军的将领们听到拔营北方的消息的时候那这份的心情而若有所思。 玉无玦见她如此,问道,“怎么了?今日可是累了?” 阮弗摇了摇头,道,“今日看着将士们闻言拔营之事竟振奋若此,有些恍然罢了。” 玉无玦闻言,眉目沉了沉。 阮弗握了握他的手,幽幽叹道,“天下若此,战争是少不了的,你放心,我没有那些心理,只是感叹罢了,待日后战事不断的时候,如今的振奋,只怕就是征夫夜泪了……但愿这即将到来的大战,不要那么漫长。” 玉无玦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道,“不会太长的。” 阮弗莞尔一笑,看着在他怀中睡得沉静的儿子,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244章 大乱将起 两个月之后,原本的永嘉城外的天玄军大营所在地,已经看不到一个人影。 天气已经进入了夏日,东宫的两个孩子,依旧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而自从见过天玄军的大演之后,玉楚琪小朋友不知是被触动了什么,回来之后就坚定地与自己的父王说自己要开始学武了。 玉无玦惊讶于小家伙的变化,不过倒也没有阻止小家伙的决心,只是根据他的成长和身子能够接受的程度,着人给他准备了一些基本功夫练着,算是打基础的。 只是阮弗有些担心儿子还很小,太早学功夫会影响身子,但经过大夫和玉无玦的讲解之后,知晓所谓的打基础,只是一些适当的锻炼罢了,因此便也放心了,但是,见着每日玉无玦起床上朝的时间,小家伙竟然也那么坚持而有毅力起来,在院子里开始扎马步,也是心疼不已,她暗中观察了几日,发现儿子并没有很大的问题之后,便也松了一颗心,只是在儿子的饮食上更加注意了一些。 而哥哥这么早起来做功课,暖儿也是不敢示弱,但听见院中传来哥哥起来的声音之后,小丫头也张罗着起床的事情,不过她并不学武,而是玉楚琪在院子外边扎马步的时候,她便在窗台的另一边读书。 阮儿看着两个儿女这样,心疼不已,但也是没有办法,最后还是玉楚琪知道妹妹也这么早起来,好说歹说之后才让暖儿推迟了一些时候。 而此时此刻的玉无玦和阮弗都不知道,女儿长大之后,不亚于母亲年轻时候的满腔才情,还有那无人匹敌的灵慧,便是在四岁之时,便开始日日在窗台之下的读书开始养成的。 不过此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另一边,当天玄军的大军已经全部消失在永嘉城外的时候,自北方而来的一匹马儿,也在这初夏的某一日,踏入的永嘉的城门。 马上的是一个年轻的俊朗公子,清风朗月,霁月风光,即便他已经在永嘉城中消失五年,但是,只要看见他,众人便能立刻想起这位便是那神仙一般的淸王殿下。 而确然如此,今日正是自玉无寒阔别永嘉五年之后再次回城的日子。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众随从,遥遥望见永嘉的城门,玉无寒便勒马止步了,仰头看着熟悉的城门,塞外草原的日光,并没有对他俊朗的面容产生任何影响,即便早已过了而立之年,但是,他一身朗朗风光,仍旧那般翩然。 身旁的侍从见着玉无寒停在城门口,道,“阔别五年,王爷终于又回来了。” 玉无寒笑着摇了摇头,语气中多了一些感叹,“是啊,五年了,终于又是回来了,不知永嘉城内发生了何样的变化,咱们这一路从北方回来,一路上所见,皆是辰国的大变,想来,永嘉城内,更是变化万千吧。” 侍从一直跟着玉无寒在外,自是不知道阔别多年的永嘉究竟是何等模样,因此只是在一旁沉默着。 玉无寒眯了眯眼,看着永嘉城门上那熟悉的大字,无声笑了笑。 他正要策马进入城内,城内却已经响起一声声熟悉的脚步声,玉无痕和玉无凡皆是策马而来,老远便听到了两人激动的声音,“三哥,三哥!” 玉无寒的唇边升起一抹笑意,打马上前,玉无凡和玉无痕已经快马上来,马头相撞,玉无凡一手拍在哥哥的肩膀上,声音难掩激动,“三哥,你可算回来了!” 玉无痕也道,“是啊,三哥回来也不先提前说一声,我们好去城外迎接,要不是今日去东宫从四哥那儿得知,还不知道今日就是三哥回城的日子。” 玉无寒虽是在外,但是与玉无玦等人的联系从未少过,自然也知道永嘉城内形势的变化,也知道东宫有主之事。 玉无寒笑了笑,“不过是回到自小生长的地方,何须你们去迎接。”看了看两人的身后,玉无寒道,“四弟呢?” 正说着,城门另一处,玉无玦与阮弗携手而来,见到玉无寒,两人笑道,“三哥。” 四年不见阮弗,但阮弗风华依旧,只是做了母亲的人,身上更多了许多温柔之色,而玉无玦不见太多变化,却隐隐可感觉到人变得更多了成熟和温润之色。 玉无寒翻身下马,朝着两人走过去,“四弟,弟妹。” 玉无玦淡淡点头,唇边也升起一抹笑意,“三哥一路辛苦了。” 玉无寒笑道,“你也与我说这些话,怎么不带小侄子和小侄女过来?” 阮弗笑道,“这会儿他们还在做功课呢,三哥若是想见,见过父皇之后,一道去东宫见见便是,两个孩子得知自己有这么一位从未见过面却年年礼物不少的伯伯,都期待不已呢。” 玉无寒很是爽快地答应下来,兄弟几人也并不再城门口多留,而后便直接入宫去见元昌帝了。 离京四年,虽是时时都有消息传回来,但是,玉无寒这一次去见元昌帝,还是花费了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见过了元昌帝之后,玉无寒边和玉无凡一道去见惠妃了。 玉无凡与青衣的赐婚圣旨已经被赐下,婚礼就在下个月,惠妃对于玉无凡已是很放心,只是儿子当年因事离开永嘉,前去草原,这一去便是四年五,期间多年未见,她最多的挂念便也是这个在外的儿子了,如今儿子终于回来,惠妃心情难掩激动。再想起儿子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如今玉楚琪已经四岁,舞阳更是已经要长成一个大姑娘了,不由得也更加焦心了。 “儿臣见过母妃,儿臣不孝,五年未曾在母妃跟前尽孝。”玉无寒一进入毓秀宫,见到惠妃,便直接跪在了地上,对着惠妃磕了三个头。 儿子能回来,已经圆了最大的期盼,惠妃哪里还能让儿子如此,赶紧将玉无寒拉起来,红着眼睛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的儿……” 玉无寒轻轻拍打这惠妃的肩膀,以作安慰,却有些无奈地看向一旁的玉无凡,玉无凡倒是一点也不担心,笑着耸了耸肩,表示谁把母妃惹成这个样子的谁负责。 玉无寒摇了摇头,只好好言劝慰惠妃,直道自己在外一切都好,何况一切皆是公务,也不曾遇到过什么危险之事,说得惠妃渐渐镇定了下来之后,才放心下来。 惠妃也不多问别的事情,想着儿子才刚刚回来,余事只留待日后再说,只留下两兄弟用过膳之后,再细细询问了一些玉无寒一路上回来的情况,而后便放兄弟两人离开了。 不过玉无寒却并没有马上离开皇宫,而是转道去了东宫。 一进入东宫,东宫门内,便跑出一个身着锦袍的小身影,看着玉无寒和玉无凡一道进来,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玉无寒看着小小的人儿,那模样与玉无玦七八分相似的样子,笑了笑,朝着小人儿招手,“这就是琪儿了吧?” 玉楚琪眨了眨眼睛,看向旁边的玉无凡,“六叔……” 玉无凡笑道,“琪儿猜猜,这是谁?” 玉楚琪不曾见过玉无寒,虽是每年都收到玉无寒从外边送回来的礼物,但这会儿还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他眉头有些纠结,后边,带着暖儿出来的阮弗见此笑了笑,道,“琪儿,暖儿,还不快见过淸王伯伯。” 玉楚琪眼前一亮,原来这就是父王和母妃口中所说的淸王伯伯啊。 他拉着暖儿的手上前,对着玉无寒恭恭敬敬的行礼,“琪儿见过淸王伯伯。” 暖儿也是一副端庄的模样,“暖儿见过淸王伯伯。” 玉无寒见着两个孩子,小模小样,但举止之中,却已经有了一些玉无玦和阮弗的模样,蹲下身子与两个孩子一样的高度,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顶,笑道,“真是两个好孩子,你们还知道淸王伯伯的啊。” 玉楚琪当先道,“琪儿当然知道淸王伯伯,淸王伯伯每年都给琪儿和暖儿带回好多好玩的礼物,琪儿都记得呢。” 玉无寒失笑,从身上扯下一块玉佩,交到玉楚琪的手中,又拿出一颗杯口大的夜明珠交到暖儿的手中,“淸王伯伯回来得匆忙,没有给你们带什么礼物,这两个,先拿着玩,过几天,再给你们带更好的来。” 玉楚琪和暖儿对视一眼,笑眯眯接过,脆声与淸王道了谢。 阮弗走上前去,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笑道,“三哥每年给两个孩子不知带了多少礼物回来,他们还小,正是玩闹的时候,不必如此破费。” 玉无寒站起来,摇头笑道,“如此可不一样,毕竟是第一次见到两个孩子,岂能两手空空而来。” 阮弗笑着摇了摇头,道,“无玦已经在书房等待了,我先带两个孩子回院子,三哥先进去吧。” 玉无寒点了点头,看了两个孩子之后,便与往东宫的书房而去了。 东宫的书房里,玉无寒坐下之后,两兄弟沉默了许久,玉无寒才开口说话,摇头失笑道,“几年不回永嘉,变化竟如此之大,这几年,四弟功不可没。” 玉无玦道,“毕竟四五年了,若是当真没有一点变化,辰国大概也只能如此了。” 玉无寒笑一声,没有在闲话别的,而是与玉无玦说了一些这几年在外的事情。 阮弗带着两个孩子回了院子,再往书房而来的时候,两人该说的已经说得差不多了。 阮弗坐在玉无玦的身边,与玉无寒闲话了一番之后,神色微微迟疑,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玉无寒看出阮弗神色的异样,笑道,“弟妹现下做了母亲,可不像以前那般直接了,可是有什么话想要说?” 阮弗闻言,微微一愣,继而笑了一声道,“三哥,草原那边的事情……” 玉无寒道,“一个月前,落霞公主成婚,而在此之前,草原王的身子已经非常不好,加上如今各个部落对落霞公主皆是认可,上百个部落在都她的掌控之中,草原的农牧商业发展皆是出乎意料的好,落霞公主更是得了民心,相信再过不久,辰国便会收到草原那边传来落霞公主的好消息。” 阮弗点了点头,道,“只是,三哥和落霞公主……” 玉无寒闻言笑了笑,神色倒是一派坦然,“弟妹以为我和落霞公主?” 阮弗点点头,神色有一些尴尬。 玉无寒笑着摇了摇头,“四弟和弟妹多虑了,我和落霞公主只是好朋友罢了,何况当年你们都知道,我去草原,并非是因为落霞公主,这几年辰国在草原的事情虽都是我处理,与落霞公主接洽也比较多,但并非是你们想的那样。” 阮弗有些疑惑地看着玉无寒,虽然玉无寒说得坦然,但是,以一个女子的感觉,她觉得事情并非玉无寒所言的如此。 玉无寒却不欲多做解释了,阮弗见他不欲多说的样子,自然也是不再多问,玉无寒再与两人说了一阵话之后,便离开了东宫。 玉无玦和阮弗送着玉无寒离开的时候,阮弗看着沉沉的黑夜,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玉无玦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这等事情,最是不由人的,别想太多了,三哥有三哥自己的选择,如今落霞公主已经成婚了,你也别想太多了。” 阮弗失笑,“大概是与落霞公主是好友,三哥又是我们亲近的人,又因着那一层关系,让我总是忍不住多了一些期待吧,你放心,我不会想太多,如今落霞公主已经成婚,我也只盼着她一切都好了。” 玉无玦点了点头,揽着阮弗朝着院子走回去。 另一边,玉无寒回到了淸王府,五年未曾在府中,但是淸王府却一切变化都没有,花草树木还是当年的花草树木,里边伺候的下人,除却因为岁月增添了一些痕迹之外,仍旧是当年的模样。 淸王府的人早就得了玉无寒今日回来的消息,何况也都时时刻刻准备好了等着主子回来,如今一见到玉无寒踏进府门,淸王府的管事便眼中一阵热泪,“王爷,总算是回来了。” 玉无寒笑意清浅,看着有些激动的管事道,“这几年,辛苦你们了。” 管事的忙道不敢,有些担忧地问道,“王爷可还会再出去?” 玉无寒摇了摇头,“此次回来,若非是奉命行事,当是不会再出去了。” 管事的这才放心下来,面上重新升起笑意,“如此就好,如此就好,王爷出去这几年,耽误了不少时间,如今终于回来了,也可以把终身大事解决解决了,让咱们淸王府看起来没有那么冷清。” 玉无寒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多说什么。 深夜,淸王府中的下人们再次听到了一阵熟悉的旋律,自从王爷离开永嘉之后,这淸王府中再也没有传出过琴弦之音,如今终于再次听到,只是,他们都不是闻音知雅乐的人,并不能明白,阔别多年之后,那琴音里多出来的淡淡的怅然与迷茫,那是清风朗月的淸王殿下的琴音里未曾出现过的东西。 琴音停下,玉无寒站起来,望着西方的一轮弯月,即便是一整日的舟车劳顿之后,他仍旧是没有困乏之意,即便是浑身都是疲累之感,他仍旧是不想睡觉,只是,在这样的夜深人静地时刻,总是容易让思绪飞泛。 将近五年的草原生活,并不像他与惠妃说得那般简单和轻松,不知多少势力想要对他下手,最危险的一次是一年多前,他被人暗杀,暗杀者用了草原上的剧毒,他连接昏迷了一个月,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几乎都是在发烧中度过的,那是最危险的一次,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距离刺杀那一日两个月之后,是在草原王的王庭之中。 想着想着,玉无寒便陷入了草原几年生活留下的回忆之中。 回忆免不得与人事相关,在草原这么多年,最大的人事,便是落霞公主了吧。 玉无寒不得不承认,对于落霞公主,他有一种难言的复杂情绪,随着时间的变化,那样的复杂情绪,也越发不在控制之内,初见之时的怜惜,永嘉城中再见的意外,以及那个女子浓烈的爱意,再到草原相处的上千个日月里的相知……念及过往,玉无寒轻叹了一口气。不得不说,即便是在草原的危险重重之中,他却也难得找到一种放舟五湖的惬意之情,直到,他觉得一切都在变得顺其自然的时候,一切却又都戛然而止。 轻轻叹了一口气,玉无寒不再做他想,转身朝着内室走去了。 而另一边的深夜,草原上,王庭的一处华丽的大帐之中,同样的深夜,一个美丽的女子也是静静坐在窗前,看着西方天空的一轮弯月,只是,她看起来虽是年轻貌美,但神色却有一些消瘦,而若是此时此刻,有人能够看到她的模样,定然不是震惊于她美丽的容颜,而是那一头银丝白发,与年龄和美丽的容颜极为违和的一头银发。 她静静站在窗前,哪怕仍旧是少女的容颜,但却再也没有了少女的灵动与飞扬。 忽然,她的身后走来一个人,手中拿着一件披风,动作轻柔地披在了她的肩上,开口的是草原话,“公主,深夜天气寒冷,不要着凉了。” 这女子,正是如今已将草原大局掌握在手中的落霞公主,她听到声音,转回头,微微扬唇道,“乌力罕,谢谢你。” 被称作乌力罕的人,正是已经与落霞公主成婚一个月的草原公主的王夫,听到落霞公主这样客气的语气,只是摇头笑了笑。 乌力罕看起来牛高马大,眼窝深邃,是一副标准的草原人的长相,但是,他看起来虽是威猛了一些,见着落霞公主朝着自己笑起来,面上却是升起一抹略微憨傻的笑意,两个酒窝映现在脸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真诚了许多。 落霞公主见此,笑了笑,“你怎么还不休息?” 乌力罕道,“公主可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睡不着么?” 落霞公主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着过了一个月的时间,辰国的使臣,也应该回到中原了吧。” 乌力罕没有去过中原,因此不能回答落霞公主的问题,神色中出现了一些为难,落霞公主当然明白这一点,因此笑道,“算了,你也不懂中原距这里有多远,或许很多很多年之后,我们会去一趟中原,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在中原有一个很好的朋友……” 乌力罕却忽然扯住了落霞公主的手腕,有些执拗地看着落霞公主。 落霞公主见此,看着乌力罕,轻叹了一口气,声音却多了些疲惫,“乌力罕,你放心,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乌力罕眼中的担心却更甚了,拉扯着落霞公主的手往回走,而后在帐内翻了一会儿之后,才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颗药丸放在落霞公主的手心,落霞公主见此,唇角扯起一抹笑意,“是我今夜忘记吃药了。” 说罢,便直接将放在手心的药丸放入了口中,乌力罕见此方才稍稍放心了一些。 落霞公主却看了看自己的一头银白的长发,“染发的药快要用完了,你要记得提醒我叫大夫继续研制出来,这一头白发,看着可真是碍眼。” 乌力罕却用力地摇了摇头,肯定地道,“公主很美。” 落霞公主笑了笑,“谢谢。” 乌力罕见她眉目之中忧愁减少了不少,这才放心了一些,落霞公主见此,轻叹了一口气,声音变得小了一些,“乌力罕,你再给我一些时间,再一些时间之后,很多事情都会过去的,我们一起把草原建成最美丽的家。” 乌力罕用力地点头,蹲在落霞公主的面前,双手握住落霞公主的手,原本高大的男子,说话的时候声音竟然轻柔了不少,“公主,乌力罕既然发誓了这辈子要好好保护公主,就会一直陪在公主的身边,不管公主曾经认识谁,记忆里有过谁,乌力罕不在意,在乌力罕的心中,公主是草原上最美丽的公主,是乌力罕心中的太阳,乌力罕永远是公主最忠诚的护卫。” 落霞公主微微一笑,再仰起头的时候,眼中所有的落寞与歉然都消失不见了,只是微微笑着,只是那微笑,是草原上最美的微笑,却再也不是多年前,那般肆意明艳的笑容了。 夜渐深了,草原王帐中的灯火也渐渐熄灭,落霞公主望着窗外那一轮渐渐西沉的弯月,记忆渐渐回到一年多前,也是在王庭的深夜之中,如今夜一般的夜色,受伤的玉无寒危在旦夕,那是她第一次感受死亡距离玉无寒那么近,近到让她颤抖和害怕。 如果一头黑发,草原王庭唯一的玉芝花和此后岁月里的病痛缠身能够换回那个高尘无华的男子,那么,她自是在所不辞。而从此以后,他泛舟五湖,远离一切人事阴谋诡计,而她,守着广阔草原,守护一片祥和安平。 她知道,那也是玉无寒希望的安宁与平静。 一个月之后,永嘉城内,又是一件大喜之事。如今已经成为中原第一商户的穆家家主与辰国济王殿下的大婚之礼将要举行。 莫说玉无凡对于这场婚事已是多年的期待,对于青衣更是珍惜与呵护非常,若非是有皇室之内的规制,只怕他还想着以比之当年玉无玦迎娶阮弗更为盛大的婚礼来举办自己的婚礼。 不过即便不能,这一场婚礼,也是热闹非常。 且不说这是济王殿下的婚礼,更是穆家家主的婚礼,玉无凡这边,是满朝文武的宾客,而青衣那边,是许许多多具有不浅的交情的商号,而穆家下辖的商户们更是乐意看到穆家家主和皇室的联姻,从此穆家的一切便与皇室挂钩,做起许多事情来都会方便许多,也会获得更大的支持,因此,给青衣的添礼和创造的排场更是巨大。 青衣是从穆家嫁入济王府的,而众人皆知,穆家家主与当朝太子妃交情甚是笃定,而这一次送嫁的事宜,是由太子妃亲自主持的,如此众人也知道了,在穆家背后真正撑腰的是太子和太子妃,各界皆是给了极大的面子。 阮弗一早便来了穆府做准备,瞧着青衣一身红衣,妆容完整,只等待时辰一到便能被扶着上花轿了,忍不住赞叹一声道,“终于等到这一日了。” 四年过去,盼夏的性子也变得沉稳了许多,瞧着青衣的模样也笑道,“青衣姐姐今日可真美。” 青衣被两人看得面上一热,不过心中却增添了许多感激,“若非是太子妃,也不会有青衣的今日,青衣感激不尽。” 阮弗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在一开始拉了你一把,能有今日的成就,是你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你最大的功臣,是自己……” 青衣微微动容,阮弗笑道,“好了,别说这些话了,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日后还要叫我一声四嫂呢。” 这话说得青衣微微脸红,只垂了垂头,没有再说什么。 阮弗微微一笑,外边已经传来时辰到了,济王殿下来迎接新娘的声音,阮弗替青衣找出盖头盖在了头上,而后便扶着她出门了。 这一场盛大的婚礼,顺顺利利地完成了,然而,当朝中许多人还沉浸在济王大婚的喜悦之中的时候,一封密信,正从北方,悄然传入永嘉城中。 昨日在青衣的婚礼上阮弗心情很好,多喝了几杯,回来之后,被玉无玦缠了一个晚上,早上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的时候。 今日朝中休沐,因此玉无玦不用去上朝,她醒来的时候,玉无玦正靠坐在床头,头发半披未束,身上只着一件薄薄的中衣,手中拿着一本书在翻阅着,见到阮弗醒过来,他微微侧头,便见阮弗露出的半截肩膀上,一些暧昧而熟悉的痕迹。 他眼神微黯,“醒了?” 阮弗轻唔了一声,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头,“什么时辰了?” 玉无玦笑,“辰时了,可还要在休息一会?” 阮弗闻言瞪了他一眼,心中埋怨他昨夜不知节制,玉无玦倒是很受用,又低下身子与她耳鬓厮磨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外边传来传来无棋的声音。 “何事?” 无棋有些无辜,太子和太子妃这等时候还没有起来,分明是不适合打扰的时候,只是……他们一大早便收到了来自北方的加急信件,但凡是标注了加急的信件,太子说过一定在第一时间交到他的手上。 因此无棋手中拿着一封信封,尽量平静地道,“太子,北方急件。” 阮弗微微一愣,玉无玦微微抿唇,“拿来!” 窗户无风自动,无棋手中的信件,随着玉无玦的声音落下,已经消失在手中,玉无玦指尖夹住,见着上边标注的来自北燕的消息,并且是火漆密封,皱了皱眉,忙打开来看。 信件才刚刚打开,他扫了一眼之后,便皱起了眉头,阮弗见此,接过来一看,这一看之下,她的神色,也几乎与玉无玦一个样,严肃之中,透着一股凝重。 “我们得尽快进宫去见父皇。”阮弗道。 玉无玦点了点头,难得的休沐时间,两人也没有了那些闲情逸趣,起来洗漱一番,匆匆用过早膳之后,便进宫去见元昌帝了。 御书房之中,元昌帝将那一分来自北方的信件看完之后,轻笑了一声,那一声,是来自帝王多年威压形成的自信与大气。 “北燕和南华两国联军,欲在八月十五向中原进军,沉寂了五年,这中原终于又是一场难免的混战了。” 顿了顿,元昌帝继续道,“若是北燕和南华双方联军,兵马加起来会有多少?” 玉无玦几乎是不用思考,“北燕有一百万的可用兵马,若是战事需要征兵的话,至少还能增加五十万,而南华地广人多,人口比北燕多出将近一半,本身已经有至少一百二十万兵马,战时征兵,同样至少能临时再增加六七十万的兵马,两国联军,真正绝对之时,甚至可达到两百万多兵马。” 阮弗想了想,却接口道,“只是,南华虽是有一百二十万的兵马,真正可用的,并不到一百二十万。” “哦?”元昌帝饶有兴趣地看着阮弗,阮弗神色坦然,道,“这几年,皇甫彧地野心虽是从未消失过,不过,在训练兵马之事上,看起来却并未达到他心中的预想,加上曾经发生过一些动摇人心的事情,寒了不少士兵的心,因此,南华的一部分兵马,虽是存在,但并不太成器。” 元昌帝点了点头,“这四年,辰国也做了不少准备,虽说这个时候收到两国联军的消息,朕看,你们心中早已有了想法。” 玉无玦平静道,“虽说是两国联军,实则或许可以称三国联军,北燕、南华以及必定会插手此事的南梁,其余各国情况,虽是不明,但是,据多年观察,可以肯定的是,不论是南华还是北燕,必定也曾经与他们寻求过联盟。如今,西越已经在夏侯殊的掌握之中,而西越这两年已经有渐渐退出中原纷争的意图,我们自可放心,至于吴国,南华曾经派人前往吴国游说,邀请吴国一道加入两国联军,吴国拒绝了,吴国早先便表达过只想守护岭南血脉,既然如此,纷乱之时,父皇也该派人前去吴国一趟了。” 元昌帝沉思着点头,玉无玦继续道,语气幽幽,“此次出兵,北燕和南华家加起来的兵马,最多也只是百万兵马,大争尚未开始,有些底牌,还是当好好藏着的。” 阮弗在玉无玦说这句话的时候,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玉无玦眼中带着一层幽光,明明灭灭,无法分辨。 但她却知道,面对将起的大乱,他是从容的。 将自孟谦手中传来的消息告诉了元昌帝之后,接下来,元昌帝也召见了朝中的几位心腹大臣,并且在这休沐的日子里,也同样传召了几位朝中的大将,这一连续召见的日子,维持了三日的时间。 在此自后,元昌帝发下密旨,命令自永嘉城中如同雪片一般发往辰国各地,在辰国各地早已等到了许久的各处兵马,也在炎炎夏日即将到来的时候暗中调度。 大乱将起,但是,永嘉城中的繁华依旧,谁也不知,平静的生活,在距离永嘉千里之外的地方,正被悄悄地打碎。 玉无玦和阮弗在得到孟谦的消息的时候,也忙碌了起来,而朝臣也发现了,院阁的林墨和李秀两位大人,已经许久没有在朝堂上出现,不过大家都默契地没有提及这件事情,依旧如常地过着日子。 而也无人知道,在初夏悄悄进入盛夏的时间里,林墨和刘秀两人,已经悄然往南方而去。 时节端午,皇室聚宴,阮弗和玉无玦带着两个孩子进宫参加宴会,端午的宴会是一般家宴,都是现如今皇室的成员,不过比往年不一样的是,今年的宴会上,多了两个人,正是已经在府中被幽禁了五年之久的楚王玉无惊。 这些年来,玉无惊的消息,几乎已经消失在了永嘉,人们似乎也渐渐淡忘了这个人,而因为玉无惊的表现,今年年初的时候,元昌帝已经放了玉无惊自由,只是玉无惊仍旧没有出城的权利罢了。 林晚也跟随玉无惊出席,全程的宴会之上,她只安安静静坐在玉无惊的身边,虽然元昌帝允许玉无惊出府了,但是,这还是五年之后的现在,阮弗等人第一次见到玉无惊。 他变得更加沉默了,岁月在玉无惊和林晚的身上都留下了一些痕迹。 宴席之上,林晚隔着半个大殿的距离,与阮弗相视一眼,面上划过一抹淡淡的笑意,阮弗见此,也回以淡淡一笑。 倒是玉楚琪和暖儿未曾见过这两个人,有些好奇地看向阮弗,“母妃,那个是谁呀?” 阮弗笑着摸了摸儿子的脑袋,“那位是你们的楚王伯伯和楚王妃伯母。” 玉楚琪眨眼看阮弗,又往玉无惊和林晚那边看了看,心中虽然有很多的疑问,比如为什么明明有这么一个伯伯,为何他都已经四岁多了还是第一次看见。 不过现下并非是问这么多问题的时候,他便也忍住不问了。 倒是玉无惊隔着半个大殿的距离,往阮弗这边看过来,虽然早就知道阮弗和玉无玦有了两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他们,两个孩子都还小,但却已经能看出他们与阮弗和玉无玦尤为相似,尤其是暖儿,小小年纪,举手投足之间,已经有了母亲的那一股灵慧和风姿,让人看了,便觉得喜爱不已,玉楚琪虽是看着顽皮了一些,但眉眼之间,与玉无玦几无二致的模样,还是让人生了羡慕。 再看阮弗,温婉依旧,而她在宴会上为两个孩子准备吃食,时不时笑着与孩子们说一两句什么话,那种温暖的气质,便如同春风一般迎面扑来。 玉无惊知道,那是一个真正的慈爱的母亲才会有的温暖。 那一种源自骨子里的温暖,如风扑来,让他心中狠狠一颤,即便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再见这样的场景,再生这样的感受的时候,玉无惊知道,自己仍旧逃不开那种致命的感觉。 他忽然狠狠地眨了眨眼睛,旁边的林晚注意道玉无惊微小的变化,担忧道,“王爷?” 玉无惊猛然惊醒过来,定了定神,面对林晚询问的双眸,淡淡道,“没事” 林晚见此,点了点头,玉无惊再转头回来的时候,只见坐在阮弗旁边的玉无玦正含笑着看正在说话的妻子和孩子,而当他在转过头来迎上他的视线的时候,眸中已经没有了笑意,只剩下一片幽深。 正文 第245章 战起 虽是知晓南华和北燕要在八月十五的时候出兵,但是,辰国并不打算坐以待毙,端午之后,逸王和逸王妃已经当先离开永嘉,往北方而去,而北燕和南华若想要八月十五出兵,则辰国必定不会等到对方出手,要在对方还没有出手的时候,掌握主动权。 而六月底七月初的时候,玉无玦和阮弗也要离开永嘉出征了。 自得到孟谦的消息之后,玉无玦和阮弗便变得忙碌了起来,陪伴两个孩子的时间更是变少了许多,等到要离开两个孩子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还没有与两个孩子说他们要离开一段时间这件事情,但是,即便阮弗和玉无玦没有说,两个孩子似乎也能感受到父母忙碌的背后是即将离开的现实。 用过晚膳之后,两个孩子就一直跟在阮弗的身后,也特别粘着阮弗,快要离开了,阮弗自然也不舍得两个孩子,而离开之前要准备的事情也都准备好了,因此,阮弗便也放下手边并不太着急的事情,专门陪着两个孩子。 玉楚琪显得很高兴,两兄妹坐软榻上,与阮弗闹作一团,玉无玦还没有进入房间,便听到夏日的夜晚之中,房中传来了欢快的笑声。 他的脚步顿了顿,唇角微微扬起,便也进入了房中,见到玉无玦进来,两个孩子停下打闹的动作,纷纷转向门口,脆声声叫着父王。 玉无玦走过去,将暖儿抱在怀中,笑道,“在说什么,这么开心?” 暖儿抱着玉无玦的脖子,嘻嘻笑道,“我们在说哥哥。” 玉无玦挑眉看向儿子,“在说哥哥?哥哥怎么了?” “哥哥长大了要帮父王和母妃打走坏人。”暖儿双眸亮晶晶道。 “坏人,哪里来的坏人?”玉无玦看向儿子。 玉楚琪有些傲娇地把脸瞥向另一边,就是不回答玉无玦的话,但是虽是如此,眼角的余光却悄悄地转向玉无玦,想要看看玉无玦的反应。 阮弗在一旁坐着,唇角带着对儿女宽容而温柔的笑意,与玉无玦对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玉无玦便瞬间明白了儿子在别扭着什么,将暖儿放下来之后,扭过儿子的肩膀道,“说话。” 玉楚琪非常不情愿地转过头来,神色有些不高兴,但还是道,“父王和母妃是不是要出去打仗了?” 玉无玦挑了挑眉,“谁告诉你的?” 玉楚琪依旧傲娇着一张脸,瘪嘴道,“琪儿听到父王和母妃说话了,琪儿就是知道。” “所以呢?”玉无玦好整以暇地看着儿子。 玉楚琪低下头,声音带了一些委屈,“琪儿长大之后,要让天下太平,四方安乐,才不要母妃出去打仗。” 玉无玦见着儿子执拗的神色,笑了笑,“小子知道什么是天下太平么?” 玉楚琪脸上的傲娇神色一下子就收敛了,小小的孩子,一脸稚气,却认真地道,“琪儿知道,父王说过,天下太平,万物安宁,乃大治之世,处处平安无事,百姓安居乐业,四海升平,没有战争。” 玉无玦赞赏地看了一眼儿子,“记性倒是不错,那你可知道,如何才能做到太平盛世?” 这个问题太过深奥,玉楚琪看着玉无玦,却是回答不出来,想了许久,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不由得懊恼地低下了头,玉无玦也不苛责儿子,虽然这小子很多时候会与他作对,但实际上却是聪明伶俐得很,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声音是少有的平和与语重心长,“若想要盛世,便需要明君,除此之外,还要有能臣,国家富强,百姓才能安居乐业,而百姓安居乐业了,才能实现你说的四海升平,明白么?” 玉楚琪眨了眨眼睛,对于这两个互相矛盾的说法,似乎不能一下子就理解过来,玉无玦却不与他多做解释,但是,玉楚琪却睁着一双疑惑的眼睛看玉无玦,“要做到像父王这样么?” 他的眼中还有崇拜之色,虽然玉楚琪小朋友经常因为母妃的关系而与自己的父王作对,但是,心中对于父王的崇敬却从来都是不少的,并且暗暗将父王当成了一定要超越的对象,在这个即将分别的夜晚,父子两人竟然讨论起了如此高深的问题,阮弗在一旁看着,眼中有些笑意,却也并不阻止,而暖儿也是饶有兴趣,认真地在一旁听着。 “我?”玉无玦挑眉。 玉楚琪诚恳地点头,“皇爷爷说,父王一直心系中原大业,为百姓造福,将来会是个明君,母妃也说,琪儿要向父王学习。” 玉无玦笑了笑,“小小年纪,倒是知道得多。” 玉楚琪却还在诚恳地求答案,“琪儿说得对么?” 玉无玦摸了摸儿子的头,“等你长大了,自己去判断。” 又是等到长大,很多问题都要等到他长大才能知道答案,玉楚琪瘪了瘪嘴,显然是对这个答案一点也不满意,等到长大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呀。 玉无玦却笑了笑,“所谓明君呢,没有一定的定论,给你看的史书看了么?” 玉楚琪点头。 玉无玦继续道,“你看看,历史上记载,有很多明君,也有很多昏君,有的被称作昏君的帝王,并非不心系百姓,不想成就一番大事业,但是,最后却什么也没有做成,国家在他治理之下依旧是民生凋零,而有的国君,也并不一定被称为明君,可能在他的一生之中,引发过战争,杀过许多人,甚至被红颜所祸,或许在位也不过是十年甚至几年的时间,做的许多事情,被后世的人诟病不已,但他仍旧创造了让百姓安居乐业的时代,你说,这是昏君还是明君?” 这话就有点为难玉楚琪了,皱着眉头想了好久之后,他才有些不太确定地道,“所以,明君和昏君是很难划分的么,就算这个皇帝做了很多错事,可是只要他让天下安宁,就是好的,而就算这个皇帝的品行很好,但是,他要是没有做到让百姓爱戴,就不是一个好皇帝?” 玉无玦并没有给儿子任何答案,玉楚琪得不到答案,也不纠缠着父亲了,却好像陷入了另一种思考一般。 而此时此刻的玉无玦和阮弗都不会想到,幼小的孩童,就是在这样一个平常的夜晚,将如何做一个好的君王这个想法,悄悄的埋在了心中,而未来,大统的天下,两代帝王,持续了将近百年的盛世之景,就是在每一个寻常或者不寻常的日子里,父子两人的这般对话中,开始萌芽并且茁壮成长的。 阮弗终于发话,对儿子道,“好了,先不要想了。”说罢她有有些嗔怪地看玉无玦,“琪儿还小,你尽是丢一些难题给他。” 玉无玦笑道,“阮儿,当年你像他这般年纪的时候,在做什么?” 阮弗一噎,当年她四岁的时候,也早就启蒙了。 玉楚琪却坚定地道,“琪儿不小了,琪儿已经长大了。” 阮弗笑道,“好好好,琪儿长大了,长大了就不能舍不得母妃和父王了。” 听到这样对话,玉楚琪瘪了瘪嘴,这次却是看向玉无玦,“父王和母妃要去打仗多久啊?” 玉无玦道,“怎么,你也想去?” 玉楚琪刚想要任性说是,但是见着玉无玦挑眉看着自己,只好低头不语,良久之后,才抬头看向玉无玦,郑重地道,“父王要保护好母妃。” 玉无玦好笑,“自然!” 玉楚琪别扭了一会儿之后,又叮嘱道,“父王也要保护好自己。” 玉无玦终于双手放在玉楚琪的腋下,将儿子抱起来,与自己平视,道,“在家保护好妹妹,能做到么?” 玉楚琪第一次被自己的父王委以重任,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能!” 玉无玦赞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本宫相信你,等你看完十四朝史,我和你母妃就回来了。” 玉楚琪眼前一亮,十四朝史他已经开始看了,虽然是很厚很厚的书卷,加起来有几十本,但是,他相信,只要他认真,一定会很快就看完了,哪知玉无玦继续道,“看完之后,还要写一本心得,等我回来检查,能做到么?” 玉楚琪这次一点也不排斥父王安排的任务,认真地点头,“能!” 玉无玦放下儿子,捏了捏他胖乎乎的脸蛋,“乖儿子。” 第一次被自己的父王称赞为乖儿子,玉楚琪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阮弗,阮弗抱着暖儿,柔柔笑着看他。 玉楚琪对着玉无玦保证道,“父王放心,琪儿不但会保护好妹妹,也会保护好皇爷爷,好好等着父王和母后回来,等琪儿长大了,就不用父王和母后出去打仗了。” 玉无玦笑着刮了刮儿子的鼻子,也不打击他的信心,“行,本宫就等着你长大的那一天!” 玉楚琪原先得知母妃何父王要离开的郁闷也随着心中志向的升起而消失干净,但想起刚刚和父王的对话,又埋入了阮弗的脖子,阮弗抱着儿子,又是抱着女儿,心中柔软不已,却也升起了更多的不舍。 玉无玦看着妻子和一双儿子,靠过去,将三人一道拉入了怀中,一家四口,安享此时的静谧时光。一时之间,房中的这一处,温馨异常,任是谁看了,都不会忍心打扰。 七月初,阮弗与玉无玦双双往北方而去,调兵遣将之事,在一个月的时间之内已经完成了大半。 而北燕和南华既然两国联军,自然是时刻关注辰国的动向,辰国调兵遣将的事情,不论再怎么秘密,也不可能不闹出一点动静,然而等到他们确定并且开始警惕的时候,为时已晚。 八月初,北燕和南华的两国联军尚未出手,辰国便首先发动了进攻。 八月初一那一日,在辰国和北燕以及南华的交界处,一只运送大量货物的商队从南向北边往西而去,然而,在离开辰国的地界,进入北燕地界之后,商队竟被洗劫一空,为此双方引发了争执,最后事情愈演愈烈,竟然出动了军队,军队一旦出动便如同洪水猛兽一般,一发不可收拾,三国混战,就此爆发。 在后世的史书之中,虽然没有任何详细记载此次导致三国混战的商队被劫事件,但是,后世之人却将这件事公认为三国混战的导火索。 三国混战没有在北燕和南华预计的时间之内发生,并且让辰国抢占了主动权,北燕和南华对此自然非常窝火,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他们没有回旋和反悔的余地,只能就此拉开战线。 北燕和南华两国联军,首先联合出动的兵马便有一百五十万,百万兵马分三线作战,在辰国与南华与北燕的边境线上拉开漫长的战线,东部的战线,以楚江为界,南华和辰国双方兵马在楚江上已经开展如火如荼的战争,而此地有当初因为楚州而训练出来的一直水军,一时之间,双方谁也不见得占了多少优势。中部战线在辰国、北燕和南华的交界地带,这里多是城战和山地战事,而因为是双方交界地带,所以,这里的战事,也是三方兵马都有参与,其中,南华的第一主将赵瑾及其所带领的赵家军就是在此地出没,而北方的战线,则是在北燕与辰国的边界地带,这里只有辰国与北燕双方的兵马,但是,辰国在此处战事主导,却是对此非常熟悉的逸王和逸王妃。 阮弗与玉无玦所在,则是在中部战场。 中部战场因着是三方兵马所在之地,加上城战、野战各类战事都存在,因而形势更为复杂,北燕和南华虽然是形成了同盟,但是,却也存在这一些利益关系,谁也不想让对方将全部战功都独占在手,更为了不在混战的时候让对方地兵马越界,因此还有暗自的争斗。 因此,自打八月份双方开战以来,因为北燕和南华一时半刻并不能做到完全同心,南华和北燕的两国联军,战线已经后退三十里,三十里看起来虽是一个小数目,却也已经是一个城镇的大小距离,而此时,双方正在万利关胶着着。 八月已经过了大半,双方在万利关胶着却已经有十日之久。 万利关原本就在北燕境内,是天下十大名关之一,易守难攻,哪怕是处于人数之弱势的兵力,也能依仗良好的补给、坚固的关口死守一两个月以上。 而此时此刻,万利关莫说是兵马不够,根本既是兵马足够,若是真的要在这个关口僵持的话,完全可以僵持上半年甚至一年也没有问题。 然而,即便现下有足够充裕的时间,阮弗和玉无玦却都不想在哪怕是十大名关之一的万利关上与对方僵持,若是这般僵持下去的话,等万利关内的援军到来了,只怕辰国这边的战斗力也会随之下降了,而南华那边,攻势也会更加猛烈。 时已入秋日,北方的秋意显得更为浓烈了几分。 双方兵马在万利关前僵持,小战事不断,但是,大战却几乎已经停下来了。 阮弗和玉无玦登上高山,在高处远远的望过去,便能看到那一座宏伟的万利关,高大的关口矗立在两座山峰之间,山峰的两旁,是连绵起伏的山脉,但在关口所在地却是峭立的陡壁,在这一处的山口看过去,便知其中凶险,若非是真正对山中地势非常清楚的人,只怕也不敢贸然翻山越岭。 阮弗站在玉无玦的身边,见此叹了一口气道,“曾听人提及,万利关的凶险,并非只是万利关本身已有的坚固,更多的还是依仗两旁的山脉,这山脉广博和深厚,山中常年云雾缭绕,若是想要翻过去,即便是熟稔也未必有这个胆量,因为一旦进入山中,浓阴遮蔽天日,便难以分辨方向了。” 如今他们站在这边山头的高处,隐隐约约便能看到万利关两边的山脉,有着一些朦胧的薄雾在缭绕,阮弗道,“看来确实是如此了。” 玉无玦勾了勾唇道,“万利关存在已经是几百年的历史,每一次改朝换代,这个关口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只要拥有了万利关,就相当于是守住了关内的大片领土,这一次,北燕兵马这般轻易后退三十里,也并不是没有原因的,想要依仗万利关与我们耗着,消磨士气罢了,呵,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阮弗闻言笑了一声,可不是不错么,战事才刚刚开始不久,即便辰国因为反过来掌握了主动权,但是,却在一开始掌握了主动权之后反而遇上了万利关这种久攻不下的关口,可不影响士气么。 阮弗念及此,幽幽开口道,“难道真的只能这般耗着干等下去,等到万利关的援军到了,然后展开混战?” 玉无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轻叹了一口气道,“昨日接到消息,北燕老将邬世和沧鸿已经到了万利关。” “邬世和沧鸿?”阮弗抿唇,“这两位将军是上一代北燕国君留下来的,曾与北燕国君南征北战过,据我所知,这两个人一生都在效忠北燕国君,上一代北燕国君过世之后,两人便效忠于燕璟,而这几年,一直都在北燕中部城镇领兵,作战经历可谓是如今的北燕大将中资历最深的了,只怕是连燕璟都要忌惮三分,怎么如今竟然被派来万利关了么?” 玉无玦笑,“阮儿记忆力果然是无人能及。” 阮弗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玉无玦却望着远方,微微眯眼,“这两人,或许是因为你我才来的万利关也未必。” 阮弗不稍细想,只眨眼之间便明白了,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如此说来,这两人到来之后,这几日,怕是要准备一场恶战了。” 玉无玦无声点头。 阮弗道,“既然如此,我倒也想会一会这两人究竟如何。” 玉无玦转头,看着阮弗面上自信的笑容,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再说话。 事情果然如阮弗和玉无玦所想的那般,两日之后,当辰国的士兵再次挑战万利关的时候,万利关的兵马却不像前几次那般不痛不痒地阻止,只是把辰国的兵马阻止在万利关之外了,而是准备了几万将士来迎接辰国士兵的攻击。 关门打开,北燕兵马如洪水泄出,涌向辰国的兵马,双方的兵马在万利关前打得难舍难分。 阮弗和玉无玦以及几位辰国的将领骑马站在辰国士兵的后边,隔着激烈的战场与万利关关口上站着的几人遥遥相望。 她本身并无武艺,目力并不比别人好,目之所及,关口上的一切景象,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大概,不过,玉无玦和一众站在她身旁的将士,却能够清楚地看见关口上站着的那两个头发花白,身穿铠甲的老将。 而此时此刻的万利关关口之上,沧鸿和邬世也同样在看着阮弗和玉无玦。 沧鸿伸手指向玉无玦和阮弗所在的方向,虽是花甲之年,却依旧声如洪钟,“那位就是辰国的太子和太子妃,玉无玦和阮弗?” 他询问的是旁边一直守着万利关的将领孙将军。 孙将军闻言,语气有些慎重,“就是他们。” 邬世听着孙将军有些慎重,可谓是忌惮地语气,笑道,“万利关是天下雄关之一,多少年来,这个关口几乎从未被人从外边攻破过,孙将军这般语气,难道是这几日,万利关已经在玉无玦的手中吃过亏了?” 孙将军面上有些尴尬,但也不难发现那一抹不喜之意,万利关一直都是他镇守的地盘,如今,国君竟然将这两位老将调来万利关,还要他和万利关的兵马听从这两位老将的吩咐,即便这两位老将是朝中资历颇深的大将,但是对于任何一个将领来说,都不会乐意将自己的兵马交到别人的手中,何况,若是没有这两名老将,他就是拖着玉无玦的兵马在此,等到援军过来,直接以武力碾压也不为过。 因此听着邬世的话,他神色有些生硬,“老将军多虑了,万利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辰国兵马岂能占到便宜?” 邬世淡笑一声,“老夫自是知道,只是看着孙将军过于忌惮玉无玦罢了。” 孙将军压下心中怒气,心中也知晓这位老将的性子,只认真道,“辰国的太子殿下,当年被称为智绝天下的晋王殿下,老将军总不会知道吧,晋王是什么样的人,虽是手中未握一并一卒,却千军听令,曾经用了多少绝计创造了多少大战的胜事,不是末将忌惮他,任是谁,面对这么一个人,大概都不能真正放松。” 邬世看了他一眼,道,“老夫虽是早已听说,却未曾与玉无玦正面交锋过,这一次,国君将老夫派来万利关,老夫倒要看看,玉无玦究竟有多少智力,来攻破这万利关。” 旁边的沧鸿提醒道,“邬兄,可别忘记了,还有那位太子妃,那可是当年名震一时的孟长清。” 未来的时候,两人就已经一道说过玉无玦和阮弗,但是,邬世虽是对玉无玦有极大的兴趣,对阮弗却显得不屑一顾,但是,他却并不如此认为,只是老友的脾气若此,也是无奈。 确然,比起对玉无玦的兴趣,邬世对阮弗存在的兴趣并不大,皱眉道,“沧兄,行军打仗倚靠的是军队,是武力,是行军布阵的能力,这位孟长清,身份未曾曝光的时候,倚靠的是摆弄阴谋诡计的手段,那些手段,用在朝堂之中或许收效不错,但是,放在战场之上,却是不够看了。” 显然,邬世是一个比较固执的人,沧鸿道,“邬兄此言未必尽实,孟长清在朝堂之中的能力不俗,但是,在行军布阵上的能力在我看来,也是不可小觑,可还记得,六七年前,北燕与南华曾在元阳城有过一战,那时候,孟长清便在其中使了不少作用。” 六七年前……邬世皱了皱眉,俨然是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印象了。 两人还在城楼上说着,沧鸿正想要给老友解释一番当年的事情的时候,旁边的将领却忽然大叫,“将军!” 站在关口上的几人,猛地往战场的中央看过去,却发现,原本打得难舍难分的双方兵马,不知何时竟然在战场的中间拉开了一条无形的线。 万利关虽是坚固无比,两旁也是陡峭的山脉,但是,关口前方大片却是开阔的土地,而此时此刻,辰国的兵马,骑兵与步兵分开,而步兵不知何时却在双方混战之中渐渐展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弧形,横穿整个战场,将万利关前的北燕的士兵一个个阻挡在关口与他们之间,而巨大的弧形之外,是辰国骑兵以及弓箭队,而此时此刻,辰国的士兵,一面维持着这样的队形,一面攻击他们,骑兵更是在这样的队形之下保护之下,能够轻易地从两侧嵌入他们的中心,造成更大的击杀,而外围的弓箭手,弩车手,分别向里边的北燕兵马和关口上的士兵发动攻击。 邬世当即皱眉,沉声道,“撤!” 孙将军闻言,正要下令打开城门,不料,那边,就在邬世下命令的时候,辰国兵马的指挥令旗忽而大动,战场中的辰国士兵,随着令旗改变以及军令哨声的变化而改变阵型,半弧渐渐收紧,竟然有一种将北燕士兵围剿在期间的吞噬之力。 邬世见此,大声道,“弓箭手掩护,全部撤回关内!” 命令一下,万利关上万箭齐发,在此境况之下,辰国士兵不得不解散阵型,往后退去,眼睁睁看着万利关的兵马全部撤退入了关内。 阮弗始终冷静地看着今日的战况,辰国的兵马,并没有打算追赶上前,很是干净的撤退,但是,这般干净撤退的背后,却让万利关内的几名将领,尤其是刚刚到来不久的邬世和沧鸿震惊不已。 若不是在万利关前,若是在一处更为开阔的地方作战,今日交出去的万利关的兵马,只怕真的是有去无回了。 辰国的兵马很快就撤退回来了,阮弗勾唇笑了笑,从袖中拿出一封尚未封口的信封,交给身后的无琴道,“本妃早就听闻邬世老将军和沧鸿老将军的大名,此番首次交手,总要问候问候两位老将军。” 她含笑说着这句话,看起来非常温和,无琴也平静的接过阮弗递过来的信件,无声的离开,以轻功飞掠而去,将信件送到了万利关下。 阮弗隔着遥远的距离看着,也并不等无琴真的把信件交给了邬世才离开,无琴离开之后,玉无玦便挥手,辰国收兵的号角便响了起来,辰国兵马也已经撤退回去。 关口之上,邬世看着辰国撤退回去的兵马,但见大军之中的两个不凡身影,即便是千军万马之中,却仍旧是让人当先一眼便能看见。再看看手下之人送到他手中的信封,信封上边,是铁画银钩书就的几个字——邬世将军亲启。单单是从笔画之中便能看得出来,写字之人的心性必行是坚忍之人,那铁画银钩的字体,带着一股女子的柔美,但柔美之中更见刚毅。 手下之人说,这是辰国太子妃给的信件,他皱了皱眉,便打开来看,信封之中只有一张纸,纸上寥寥数笔,只写了几句话,但是,邬世看完之后,却猛地瞪大了双眼,手中薄薄的信纸,随风飘落在了地上。 谁也不知阮弗给邬世的信中写了什么东西,或许,对于如今在万利关前的士兵们来说,太子妃的这一举动,也并不能太引起他们的关注,他们更多关注的,还是双方的作战,但是,自这一次万利关前的一场混战之后,双方又重新回到了僵持的局面,无论是邬世还是沧鸿,都没有进步一再安排其余的兵马再做打算。 又是这般不痛不痒地交战着,辰国的议事大帐之中,几名将领看着这几日的战况,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一番,会议结束之后,其中一名将领道,“可是那一日太子妃与邬世说了什么,不然这几日,邬世怎会如此平静?” 众人闻言也纷纷看向阮弗和玉无玦。 阮弗面上依旧带笑,却并没有马上回答的打算。 这下子,却是将众人的好奇心都挑了起来了,阮弗见着众人的视线都放在自己的身上,终于还是开口解惑道,“没什么,我只是在心中设想了一番那一日的战况以及接下来两位将军可能会想到的战局,在战斗结束的时候给邬世将军看看,想让邬世将军解答一番,本妃的推测,是否与他心中所想一致。” 众人闻言,有些惊愣地看着阮弗,设想……在战斗还没有开始的时候设想别人的作战计划,还在战后将这个想法告知对方,实在也是有些让人背后生寒。 阮弗幽幽笑道,“可惜,本妃等了这好些日子,也未曾等到邬世将军的回信,看来,这个问题是得不到答案了。 众人心中默然,还能如何回复呢,如今邬世和沧鸿来了之后,除却那一日的混战,后边这些日子都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并没有进一步的打算,显然,太子妃那一日的举动已经让初来的邬世和沧鸿生了警惕之心了。 阮弗却是摇了摇头道,“两位老将军大约是怀疑咱们有什么阴谋诡计吧,不过如今咱们确然是一筹莫展啊,不过,此事也不难猜出,万利关前情况大约就是如此,关口、山地、空地,能想出的作战计划大概也就是那几种,两位老将军初来乍到,想要立威,能选择的作战方式也并不多。” 众人听着阮弗这一番话,纷纷咋舌,玉无玦在一旁含笑看着阮弗说话,这会儿终于开口道,“好了,接下来几日,应该不会有什么激烈的战斗,大家还是想想,如何在万利关的援军到来之前拿下万利关吧,不然,一直耗在这儿,不仅给南华那边行了便宜之事,长时间耗在万利关,更不是办法。” 众将领闻言,纷纷抿唇,认真道,“是!” 会议之后,阮弗和玉无玦便携手出了军营,玉无玦道,“邬世此人有些心急的毛病,年轻的时候便是个过于耿直之人,这脾气直到年老了也不见改变多少,那一日被你刺激了,日后明白过来了,想来是要讨回去的。” 阮弗笑一声,“日后倘若真的有对上的时候,我自是不会留着机会给他了,我确是钦佩对方是资历颇深的老将,但以邬世对北燕的忠心耿耿,如此一人,结局要么是马革裹尸,要么便是立于不败之地。” 玉无玦听罢了,并不说什么,只是唇角弯起一抹极浅的笑意。 离开了军营一会儿之后,阮弗才有些疑惑地道,“这是要去哪儿?” 玉无玦笑意有些神秘,“军中缺了大夫,想为军中请一位大夫。” “大夫?”阮弗有些疑惑,“这等时候,去哪里找大夫?” 玉无玦道,“阮儿有所不知,这两年,边境之地时常有一位大夫出现,在不少百姓的心中都有传言。” 阮弗有些疑惑地看着玉无玦,不过见他笑意神秘,显然是不想马上告诉她了,便也不多问了,只心存疑惑地跟着玉无玦离开了军营,走了不久之后,玉无玦一声哨响,一匹马儿便从林子中跑到了他们跟前,玉无玦将阮弗抱上马之后,便翻身上马,坐在了阮弗的身后,驾呵一声,马儿便撒开蹄子往山林中而去。 马儿跑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便在一处山间的茅屋前边停了下来,阮弗坐在马上看着房后升起的袅袅炊烟。 他们虽还没有下马,大约是里边的人听到外边的声音,便匆匆出来看了。 这一出来,阮弗看到那中年妇人,方才恍然大悟,有些震惊,失声道,“沈大娘。” 来人正是七年前阮弗和玉无玦掉落山崖的时候,在萧玉山深处遇见的那对沈家夫妇。 沈家夫妇显然还记得阮弗,即便阮弗已经换上了一身妇人的发髻,见到阮弗的时候,几乎是不用回忆,便能立刻叫出阮弗,“这位是……阮姑娘和阮公子!” 玉无玦翻身下马,也将阮弗扶了下来,沈大娘已经迎着上来了,“哎呀,真的是阮姑娘,贵客呀!”说罢又回头朝着屋里边叫道,“老头儿,快来看看,是谁来了!” 里边的人显然也是听到声音了,阮弗抬眼看过去,便见屋中也走出了人,见到阮弗的时候,果然也满满都是惊讶。 沈家夫妇仍旧如以前那般热情,很快就将两人迎进了屋内,煮茶招待,因着当年的救命和收留之恩,阮弗对两人一直都是心存感激的。 沈大娘将两人迎了进来之后,再看阮弗和玉无玦通身的装扮,以及玉无玦原先牵着的阮弗的手,便笑道,“多年前你们来的时候,还是以兄妹相称,那时候大娘就看出你们并非是兄妹,瞧瞧这通身气度,可是已经成亲了?” 阮弗抿唇笑了笑,看了一眼玉无玦才道,“大娘好眼力。” 沈大娘笑得开心,“大娘是过来人,岂会看不出你们年轻人的那点事情?” 说罢,又看了看两人,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却又皱眉道,“如今外边正是打仗的时候呢,你们怎么跑到这边境之地来了,现下可比以前危险多了。” 说起这件事,阮弗与玉无玦对视了一眼,此时此刻,他也明白了玉无玦所说的找大夫便是找对夫妇。阮弗有些歉意地道,“还望大娘不要见怪,当年虽是承了两位的救命之恩,不过,因着一些特殊的原因,我们却未曾将真实姓名告知,此番前来,却是有事相求。” 沈大娘见此,与老伴儿对视一眼,再看向阮弗和玉无玦的时候,眸中多了一些疑惑和凝肃。 阮弗和善一笑,玉无玦见此,摊开手掌,手中却多了一块明黄的令牌,上边雕龙刻凤,期间刻着“东宫”两字。 正文 第246章 破关! 东宫…… 沈家夫妇有些震惊地看着阮弗和玉无玦两人,一瞬间的惊愣过后,好似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就要对着两人跪下来。 沈大娘开口的声音都带了一些惊颤,“贵,贵人……” 阮弗赶忙阻止住两人要跪下来的动作,玉无玦已经将令牌给收回去。 阮弗道,“两位不必这般多礼,当年我们遇到了一些意外承蒙两位援手相助,心中感激不尽,说来惭愧,此番前来,也是因为沈先生的医术。” 沈家老头闻言,与老伴儿对视了一眼,“太子和太子妃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只要用得上小老儿的地方,必定在所不辞。” 玉无玦与阮弗对视了一眼,道,“听闻近两年来,老先生时常在北燕与辰国边境一带出入,为百姓看病。” 闻言,沈家老头儿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恭谨地应道,“我们夫妇虽然长时间居住在萧玉山深处,但却并非一直都是居住在那里,只是萧玉山中药材丰富,我们是药农,想着采药之便便一直住在萧玉山中,直到前两年,往来北燕和辰国边境这一带之后,发现此处大夫稀缺,因此才停留了下来。” 似乎是怕阮弗和玉无玦不相信似的,沈大娘解释道,“我们夫妇无儿无女,怎么的都是随心所欲的,想着既然这里需要便在这里居住下来了,我们在山中做了半辈子的药农,既然看到了外边有需要,因此便留了下来。” 阮弗微微点头,道,“沈老先生虽说自己是药农,但我们却知道,沈老先生的医术并不亚于当世许多名声鼎盛的大夫,如今外边正是开战的时候,不知两位可愿意随同我们出山,随军而行,在军医帐中做事?” “这……”沈大娘闻言,有些犹豫,更多的是受宠若惊。 然而,夫妻两人对视了一眼,再转头的时候,便与玉无玦肯定地点头,“军中用得上我们夫妇,我们必定尽力而为,只要太子殿下不嫌弃我们夫妇手脚不利索便是最好的。” 玉无玦自然不会嫌弃,如此,原本在深山中的沈家夫妇,在阮弗和玉无玦离开一日之后便被军中派来的人接走了,军中本来就少大夫,而且还是打仗的时候,大夫永远是不嫌多的,真正的大战展开的时候,再多的大夫都忙不过来,而沈家夫妇虽然自诩是药农,但是一手辨识草药和配药用药的功夫却几乎可以说是炉火纯青,尤其是阮弗和玉无玦当年便已经受益过。 而军中之人,对着两位亲自被太子和太子妃吩咐送来的人也是友好客气不已。 只是,阮弗却是有些奇怪了,回了军营之后才对玉无玦道,“原来你早便发现了沈家夫妇的行踪。” 玉无玦摇摇头道,“并不是特别早,虽然这两年早有听闻边境这边出现了一对中年夫妇,时常给百姓看病,并且医术也是不错,不过却并未联想到他们的身上,是近段时间来了北方之后,才发现原来百姓口中所说的便是这两位。” 阮弗笑笑,“倒也是缘分。” 玉无玦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稍后的日子,辰国的将士们在万利关前进行大举攻击,威势之猛,达到空前的地步,但是,万利关依旧固若金汤,那座雄伟的关门依旧让他们无法叩开。 然而,若想更为深入辰国内部,现下,除了叩开这座关门,别无他法。 万利关内,北燕的军营之中,北燕的多位将领聚在一处,“两位老将军,这,辰国士兵如此猛烈攻打万利关,显然是下了决心想要尽快攻破关门啊。” “万利关坚固无比,想要攻破关门岂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邬世道。 底下的几位将领互相对视了一眼,“老将军既然来了万利关,为何不定下战略,我们既然倚靠着坚固无比的关口,还有老将军这般身经百战的老将,凭借关口之坚固给辰国兵马强击,岂不是一件好事?” 沧鸿叹了一口气,“万利关虽然坚固,但却只是一个用于固守阵地的关口,并不适合在此地开展大规模攻击,而且,有辰国的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固守在中部战线,哪怕万利关是适用攻击之地,我方还是需要谨慎出手啊……” 连沧鸿都说出了这样的话,众人心中便是有再多希望却也没有切实可行的想法,而玉无玦和阮弗虽是年轻,但却不能让任何人小看。 邬世扫了一眼在座的人道,“罢了,陛下派我们过来,就是为了守住万利关的,辰国的兵马耗在这儿,其余的战线有进展,咱们也不怕耗。” 底下却有一个将领开口道,“将军,若是我们耗在这儿,南华的赵瑾那边若是进展过大,将战功全部捞了,我们这边恐怕也不太好看。” 众人闻言,皆是沉默。 邬世道,“等援军,半个月之后,援军一道,便转守为攻,现下谁也不能轻举妄动,否则按军法处置!” “是!” 北燕那边的军营之中在讨论如何对付咄咄逼人的辰国士兵,而辰国这边,同样也在想办法如何度过万利关。 这一日,阮弗和玉无玦正在帐中看着军报,外边无琴来报,“殿下,沈先生来见。” 阮弗和玉无玦皆是抬起头,“沈先生?” 说罢,也只是疑惑了一下,便让沈先生进来了。 沈家老头进来之后,阮弗笑问道,“沈先生可是有何事?” 沈家老头与两人行过礼之后,方才道,“小老儿听说,太子和太子妃还有军中的诸位将士们近日一直在为如何攻破万利关发愁。” 阮弗与玉无玦对视一眼,道,“确实是,大军已经在万利关滞留了许多时候,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北燕的援军便会到达万利关,若是在此之前不能攻破万利关的话,到时候,我军便会陷入被动局面,我和太子,今日正在为此事发愁呢,沈先生这个时候过来提及这件事,不知可是有何发现?” 沈家老头恭敬行了一礼,“太子也太子妃知道,小老头这两年频繁在北燕和辰国的边境出入,对这一带,已是非常熟悉。” 阮弗道,“万利关除却关门之外,两边是陡峰和延绵的山脉,难道沈先生知道还有别地出路么?” 沈先生道,“的确还有别的出路,是小老头近两年在山中采药的时候发现的,说是路,也并不是路,而是一处山间的溶洞,与山体内部相连,春夏时节溶洞中有流水,但如今入秋之后,水位下降,已经形成一条能够同时容纳两人出入的小道。” 玉无玦和阮弗闻言,神色微微凝重一些,“沈先生确定?” 沈先生道,“不敢欺瞒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小老儿在采药的时候曾误闯入山洞,发现山洞因常年不见天日,洞中气候特殊孕育了不少草药而出入过几次,后来也曾两次通过溶洞往万利关内而去,那地方虽是狭窄,但并无凶险。” 阮弗沉吟了一会儿,道,“沈先生从溶洞中通过进入万利关内,用时多长?” “一日的时间便可通过溶洞。”沈先生道。 阮弗和玉无玦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若当真有这样的去处,还望沈先生能够带路,让军中将士先去考察一番,若是那溶洞当真能用,沈先生先生今日告知这个消息,实是大军的大益之举。” 沈先生忙道,“小老儿不敢居功,虽是有这个溶洞,不过溶洞毕竟太小,是否有用还要太子和太子妃决定方可,若是能帮得上大军,也是一件幸事。” 玉无玦和阮弗点头,与沈老先生了解了一番之后,玉无玦午后便带人带上沈先生往那溶洞而去。 溶洞隐藏在万利关侧边的山脉密林之中,这山脉在关口的两侧,本来就鲜少有人会在附近攀爬,而万利关太过坚固,加上山中常年云雾缭绕,导致这一带的士兵倚靠这天然的优势而几乎不怎么注意万利关上可能出现的这等缺口。那隐秘的山洞,沈先生带着玉无玦等人去视察的时候,也是寻了许久方能找到。 确然是一个秘密的所在。 日落时分,玉无玦才带着人回来,阮弗在营帐在等待,听到军营外边的动静的时候便迎了上去,见玉无玦回来的时候,身上竟然多了几分风尘之色,可遥遥看着,却仍旧那样赏心悦目。 阮弗一边将人迎入营帐之中,一边道,“如何?” 玉无玦对着她点了点头,“的确是一个好地方,也是一个隐秘所在,不想这万利关附近的山林深处,还有这样的地方。” 确定了那一处溶洞可以通行之后,阮弗和玉无玦与几位将军便制定了作战的计划,玉无玦带领两万兵马,秘密从那溶洞之中通行,绕至万利关的后边,而阮弗和一众兵将仍旧留在万利关前,在他们的信号没有发出来之前,继续攻打万利关。 一切计划都是在悄然之中进行,玉无玦很快就带着两万兵马离开了,阮弗依旧停留在军营之中。 而自从玉无玦离开之后,阮弗便下令,让辰国的士兵以最猛的攻势来攻打万利关,想尽一切办法,必定让万利关内的北燕士兵不得安宁。 命令一下达,辰国中部战线,在万利关前的几十万兵马便轮番上阵,从早到晚骚扰万利关。 与前不久时不时尝试去攻打的行为相比,现在辰国的行为可谓是有些痞气了,但是,阮弗很是纵容将士们,将士们虽是全力攻击,但是并非是豁出了性命去攻打,一旦形势有所改变,便也很快鸣金收兵,如此弄得整个万利关前的将士们苦不堪言。 万利关的城门之上,沧鸿和邬世站在关口之上,看着下边正在叫战的辰国士兵,皱了皱眉头。 在抬头看过去的时候,便见在辰国军队的后边,在中军指挥营之中,见着马匹上一抹天青色的身影,那身影卓绝,可她高坐在马上,背影坚毅,很难让人觉得,那是一个柔弱的女子。 沧鸿站在邬世的身边道,“就不知这位太子妃,现下到底想要做什么了,这般叫着自己的士兵浪费精力来叫战,可实在不太像她的作风。” 沧鸿这段时间一直在搜查阮弗曾经参与过的战役的消息,了解其中的情况,试图从中查探出一些阮弗的作战风格,但是,搜查了许久之后,能搜集到的也不过是几场战役,而几场战役,阮弗表现出来的风格都是全然不同的,沧鸿反复研究了之后也不明白阮弗究竟是属于什么风格的人。 对于武将而言,几乎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风格,有的人喜欢快打,有的人喜欢慢慢来,有的人动作迅猛如北风,而有的人即便复杂变化去也总能找出一个核心的东西,然而,阮弗呢? 想到这里,又想想这几日辰国的士兵突然变化了的攻关方式,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们的遗漏之外。 旁边的邬世听了,却也一直沉默。 任是辰国的士兵如何骂战,万利关关门一直不打开,中军指挥营中,辰国的一名将领站在阮弗的身边,见着前方的形势,笑道,“前两日我军去叫战的时候,北燕那边还会迎战,这两日却是无论怎么叫战都不见有人出手了,这……”说罢,他又笑着摇了摇头道,“沧鸿和邬世两人倒是沉得住气。” 阮弗道,“沧鸿和邬世两位老将资历若此,什么样的骂战没有见识过,或许他们年轻时候骂战的方式比之今日的我们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怕是这些将士在他面前都是不够看的,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前两日之所以迎战,大约只是孙行底下的士兵忍不住罢了,如今吃了些苦头,明白我们只是想挑衅,因此也沉得住气了,只要守着关门不开,我们难道能炸开这关门不成?” 那原先说话的将军在阮弗身后有些讪讪地摸摸鼻子,太子妃年纪轻轻,但是说话总是这般老成,不过是刚刚过了双十年华,却每每让他们在她面前自惭形秽。 “但毕竟邬世是个耿直脾气的,末将以为,他该是最受不住的才是。”那将军又道。 阮弗摇了摇头,“别忘了,还有一个沧鸿将军在呢,这两位将军之所以在北燕颇有资历,其实谁也离不开谁,沧鸿颇有儒将之风,而邬世是真正的猛将,两人交情极好,据说,以前年轻的时候,两位将军都是相互配合作战的,因此才能有今日的名声。” 旁边的将领闻言,神色一凛,眸中对阮弗升起了更多敬意,但还是道,“太子妃,如今我军的行动已属反常,就不怕北燕那边与所怀疑么?” 阮弗依旧目视前方,今日,她距离关口的距离比较近,能模模糊糊看得清楚站在关口之上的人,看着关口之上那两个身影,阮弗微微眯眼,“北燕自然有所怀疑,但是,即便怀疑,又能如何,他们依靠万利关周围的群山,却也依赖万利关周围的群山,本妃猜,他们现下能怀疑的,大约就是我们不断叫战,不断攻关,其实就是为了想要让他们沉不住气罢了。” 身后的将军闻言不再说话,只是微微抿唇。 阮弗看了一会儿之后,扬了扬手,军旗挥动,前边骂战的士兵便停了下来。 阮弗弯唇一笑,踏马往万利关前走过去,身后的人也不阻拦她,唯有萧风和无琴跟在阮弗的身后。 骂战的士兵得不到北燕的回应,而王妃又刚好下了停止的命令,他们便往后退了几步,阮弗打马缓缓走上前,看着站在万利关上的两位老将,缓缓开口道,“两位将军,久仰。” 邬世和沧鸿眯了眯眼,见着下边笑容温婉的女子,却是谁也不敢再小瞧了她,沉声道,“辰国太子妃。” 阮弗微微点头,不待带她说话,邬世便当先开口道,“怎么,如今辰国别无他法,只能以这种骂战的方式来辱骂我北燕的士兵了么?” 阮弗的声音不是特别大,但是站在下边开口说话的时候,关口上的人却是能够听得见的。邬世和沧鸿只见马上的女子似乎是笑了一声,而后开口道,“骂战亦是激战的一种方式,两位将军都是身经百战之人,想来是不会对此有何误会了,只是,碍于万利关内的兵马不出来,无奈只能选择这种方式罢了。” 邬世冷笑了一声,“果然是妇人之态,辰国十多位皇子,如今战场上却无人,靠一个太子妃来军前对敌,也不怕落了世人的笑话。” 阮弗声音始终平淡,“并非辰国无人,只是,早就听闻两位将军的威名,本妃一直想要见识见识,这场有幸能与两位将军对阵的战役,本妃自是舍不得让给别人,好领了领略北燕老将的风采。” “小小女娃,倒是口气大。”邬世道。 这话不过是置气之词,阮弗其实也并不在意,继续悠然开口道,“本妃曾经有幸听得先人提及过两位将军年轻时候已经是北燕将领之中以老辣战术见长的猛将,只是可惜本妃年纪太小,不曾领略两位将军的风姿,如今两位将军再现万利关前,本妃却想看看,万利关有了两位将军,又是何等模样,重复二十多年前的梅关的风采,还是虎关……” 话还没有说完,城门之上,邬世便阴沉着脸道,“放肆!” 呵斥的声音,带着恼羞成怒的情绪。 邬世话一出口,站在阮弗身后的许多士兵便冷脸看向万利关上之上,而万利关上的士兵也是拉弓搭箭,对着下边的阮弗。 阮弗好似不害怕一般,依旧面不改色地看着上边的两人。 邬世俨然是生气了,沧鸿却显得平静多了,伸手拦住了想要发脾气的好友,“辰国太子妃果然是伶牙俐齿之人,这无声无息的激将之法,倒是比你身后的那些士兵高明多了。” 阮弗莞尔一笑,“沧将军过奖。” 沧鸿唇角带着一丝冷笑,表情却显得很是平静,“太子妃果然不负学富五车之名,连二十多年的旧事都知道,老夫此生还能遇上如太子妃这般的敌人,也是人生一大幸事了,确然,老夫与邬将军的名声是在梅关开始的,也的确在虎关历经过一场巨大的失败,败给了当年南华名将的孟家子孙,但胜败乃兵家常事,老夫输得起,败得起,也同样能接受过去的一切,如今,站在万利关上,前尘过往,都是云烟,万利关前,成败如何,太子妃看着便知。” 阮弗闻言,笑,朝着沧鸿拱手,“沧老将军是豁达之人,本妃佩服,如此,接下来,本妃便拭目以待。” 说罢,她也不再说什么,扬了扬手,身后的士兵见此,听令立即往后撤退。 今日的这场仗终是没有打得起来,阮弗带着兵马回去了。 只是关口之上,两名老将看着辰国士兵离去的背影,眉头深锁。 沧鸿的声音多了一些忧虑,“邬兄,你说,事情可是有些奇怪?” 沧鸿点了点头。 旁边,孙将军似乎终于明白过来什么一般,视线从离开的辰国士兵的身上转移回来,“将军,这两日,只见到阮弗一人出现,而玉无玦却从未在军中出现过,这……” 沧鸿和邬世对视一眼,眯了眯眼道,“只怕玉无玦此时此刻,并不在辰国的军中啊。” 孙兴大惊,“莫不是辰国久攻不下万利关,想要通过其他办法而行?” 邬世回头淡淡瞥了孙行一眼,“孙将军对万利关再熟悉不过了,觉得玉无玦还能通过何种方式来攻打万利关,是穿过这云雾缭绕的大山么?” 一句话说得孙行好像又清醒过来了一般,他似乎松了一口气,又想了想,“绝无可能,既然没有飞天之能,除非,辰国士兵有遁地的本事!” 邬世没有再发声,只是沧鸿听着两人的话,也是沉默不语。 然而,不待他们再想玉无玦是否去找援军想要以多的人力来攻打万利关,自这一日阮弗首次与他们这般近距离见过面,进行过一番类似于宣战的谈话之后,后边,辰国兵马的攻击,更是猛上加猛,正如沧鸿和邬世所想的那般,真正想要强力打开万利关。 这样的攻势持续了七日之后,再坚固的万利关,这时候面对坚持不懈的攻击,也显得吃力了。 而这一日,天色尚未完全亮,辰国兵马却已经开始攻打万利关了,从天色尚未亮的时候开始,一直都午时,万利关前,一直都是在交战之中。 万利关内的兵马见着辰国今日才是当真不要命一般的攻击,心中也越发觉得事情非同寻常了。 阮弗在后边的指挥营中看着前边打得火热的战场,双唇紧紧抿住,瞧着空中的太阳,已经是正午的时候,不知无玦的消息什么时候才能传来。 然而,就在他身后的将领也在开始着急,玉无玦是否真的今日从侧方和后位给万利关以一击的时候,他们终于发现,隔着遥远的距离,万利关的后部,升起一朵巨大的红色火焰,火焰绽放的声音,即便是在嘈杂的战场之上,仍能让人听得清楚。 “太子!”辰国士兵见着空中的烈焰,眼前一亮,持续了半日之久的作战升起的疲累似乎也因为那一抹烈焰的出现而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从何处升起的气力。 如此大的烟火联络暗号,关口上的邬世和沧鸿自是已经看见,再看下边如打了鸡血一般的辰国士兵,人人面上皆是大惊失色,“怎么可能!” 恰巧此时,关口之上,北燕士兵来报,“将军,辰国士兵忽然出现在万利关后,西门失守!辰国兵马已经攻入关内!” 沧鸿和邬世双眸瞪大,倒是孙行沉不住气,抓着那士兵的衣领将人提起来,“你说什么?” 那士兵被吓得不行,“孙,孙将军,辰国兵马,太子玉无玦带着兵马从关后……” 不待那士兵说完,孙行一下子甩开那士兵,疾步走下了万利关。 而就在万利关后的烟花终于炸裂的那一瞬间,阮弗扬手,无数辰国兵马攻向万利关。 两个时辰之后,万利关被攻下,被称为天下十大名关之一的万利关,北燕最大屏障的万利关,在固守了将近一个月之后,终于被辰国拿下。 万利关被攻下之后,阮弗很快就与玉无玦汇合了。 关内也经历了长时间地激战,关内地房屋以及三处出口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害,阮弗和玉无玦才刚刚接头,玉无玦见着阮弗并无异样地神色,也松了一口气,原本是阮弗想要自己带兵去万利关的,只是,玉无玦念着溶洞不好行走,而带走的兵马也在少数,实在是无法放心,因此才坚持自己去,如今见到阮弗在这边也是安然无恙,才真正放心了下来。 然而,还不待两人停下说什么话,城中另一处,已经有士兵匆匆赶来,“殿下,邬世自尽了!” 正文 第247章 燕璟之意 等玉无玦和阮弗赶到的时候,便只见到了邬世的尸体,邬世是自刎而死的,在万利关宣告攻破的时候,而沧鸿正一脸平静地坐在旁边看着老友的尸体。 随着万利关攻破,关中的将士或是战死,或是被俘虏了,留在这里的,现下竟然只有邬世和沧鸿两位老将军以及他们已经没有抵抗力了的亲兵。 其实说来,两人若是在亲兵的带领之下,突围而去,也未必不能保全性命,只是,现下两人却都还在万利关中,可见是不想逃走罢了。 玉无玦和阮弗挥退了跟在后边的人,夫妻两人独自进入了沧鸿和邬世所在的小楼。 沧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而椅子的另一边,是已经自刎而亡的邬世,如今日头已经西斜,小楼之中有些昏暗,乍然看着这番场景,不免让人觉得有些阴森之感。 玉无玦进来的时候,沧鸿一脸平静地抬头,看着来人,道,“玉太子。” 玉无玦神色自若,看了一眼邬世之后,淡淡点头,“沧将军。” 沧鸿这才看向阮弗,唇角苦笑,“太子妃果然应了那一日的话,今日老夫果然败在两位的手下。” 阮弗道,“沧将军曾说,胜败乃兵家常事。” 沧鸿一愣,而后,朗声大笑了起来,玉无玦和阮弗看着,似乎也并不觉得有何异样,等到的笑声停了下来,沧鸿才继续慢悠悠地开口,“是啊,胜败乃兵家常事,只是,若是这场失败会导致今后的战局就此扭转,回天乏力,这兵家常事,放在老夫身上,老夫就是北燕的罪臣啊,在前来万利关之前,老夫曾经与国君立下过军令状,只要有老夫在一日,万利关必定不破,关在人在,关破人亡!” 玉无玦和阮弗对于这番话,并不发表任何意见,玉无玦只扫了一眼邬世,道,“本宫会着人,厚葬邬世将军。” 沧鸿有一瞬间的僵硬,而后看着玉无玦平静的眼眸,竟又大笑了起来,“好,老夫败在这样的对手手中,也不枉然!” 玉无玦淡淡看了一眼沧鸿,也不再说什么,眼眸未有波动,便带着阮弗离开了这个地方。 只有沧鸿放声笑过之后,看着玉无玦和阮弗相携离开的背影,依旧静静坐在原处,直到整栋小楼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才闭上了眼睛,喃喃出口,“国君,老臣无能,守不住北燕啊……” 晚间的时候,下边的人便传了消息告诉玉无玦和阮弗,说是沧鸿也自尽而亡了,阮弗听罢,只是挥了挥手,着人葬了两人。 万利关被攻破,辰国的大军进入了关内,几乎也可以说,叩开了北燕大半的国门。 首先得知这个消息的,并不是在北燕国都的燕璟,而是在中部战线与北燕相隔不远的赵瑾。 彼时,在中部战线,南华同样也在和辰国的士兵打得难舍难分,大帐之中,赵瑾捏着传来的关于万利关被攻破的消息,久久不语。 一旁的将领见此,沉眉道,“万利关被辰国攻下,于我们也并非是利事啊,战事才刚刚开始,辰国便这般势如破竹。” 赵瑾低眉继续看了一眼手中的消息,声音微沉,“万利关援军未到,孙行太过于依仗万利关的坚固,有玉无玦亲自在万利关前做指挥,攻下万利关,也并非是意外的事情……只是……” 赵瑾似乎是笑了一声,声音低沉了许多,“只是,没有想到,仅仅是一个月的时间,玉无玦便拿下了万利关罢了……” 旁边的几名将领闻声有些着急,“如今两国联军,北燕那边失利若此,与我们日后的作战也无好处啊。” 原本北燕与南华便是联军,必要时候还要相互联合作战,若是双方的进度有很大的落差的话,对于日后的作战,的确不是一件好事。 但是,也有人执于不同的意见,“北燕失利也未必全然都是坏事,辰国太子和逸王如今都在北燕的战场上,若是趁此机会,咱们咱们这边攻辰国腹地,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只是若是如此的话,岂非是失约之举,我们分明与北燕说好联盟作战……” 另一位将军持反对意见,认为既然是两国联军,便不该在此时这般明显背弃北燕,不过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原先说话的那以为将军反驳了,“南华和北燕的确是联合作战,不过前些日子万利关被辰国围攻,北燕还不是不用咱们支援而必定要等到北燕自己的援军到来,可见,北燕从心里也是不太相信咱们,既然大家心知肚明,该如何做,还不是一件明白事么?而且,就算咱们想要去援助北燕,只怕北燕还未必敢放咱们入境你呢。”他说罢,便朝着赵瑾道,“赵将军,末将认为,此时,趁着辰国主力攻打北燕之时,便是我方深入南华的时候!” 那话没有说完的将军闻言,抿了抿唇,“这……”而后,他看向赵瑾,其余的人也看向了赵瑾,赵瑾一捏手中的消息,“按照原先的计划,远定留守北燕南华边境将士不动,我方加快作战,务必在玉无玦反应过来之前,越过容州!” 众将闻言,皆是凝肃,“是!” 赵瑾抿了抿唇,很快遣散了众将之后,便即刻拟书回朝,一旁的近侍仅此,忙道,“将军可是还另有打算?” 赵瑾一边写折子,一边道,“辰国攻下了万利关,正是入侵北燕的好时机,但此时机也是南华攻入辰国的好时机,辰国不会轻易放弃这等机会,为了防止辰国在后边的战事中形式过好而从北燕转到南华,边境之地,还需增加兵马防止才是。” 这么一会儿说话的功夫,赵瑾已经写好了一封折子,“即刻快马送回国都!” 近侍接过,神色凝重,“是!” 尽管消息滞后,但是,拿下万利关这么大的事情,终究还是传回了北燕的国都。 尽管那已经是将近十日之后的事情,而攻破万利关之后的辰国大军,继续西行,在北燕前来支援万万利关的兵马尚未到来的时候,直接在半路将其击碎,而趁着这一场胜利升起的士气,士兵也一路西行,不过十日的时间,便连续攻下了两座城池,僵持于北燕南部的一座城池之中。而这个时候,万利关失守的消息,才刚刚传到北燕国都,燕璟的桌子上。 燕璟接到消息的时候,直接将御书房里的茶杯给摔碎了,阴沉的脸色,让守在一旁的太监和宫女都吓白了脸蛋。 “来人,即刻着孟相入宫见朕!”燕璟沉着声音。 孟谦很快入宫见燕璟,燕璟也不含糊,直接将传回来的战报交给了孟谦,孟谦看着战报上所言的万利关已经被辰国攻下的消息,双眸沉了沉,叹道,“辰国兵马,果真是速度当先。” 燕璟声音微沉,提醒道,“孟相!” 孟谦淡淡而笑,“万利关被攻破,陛下可有何决定?” 燕璟微微眯眼道,“朕欲继续增加兵马,务必将辰国的兵马阻挡住,另外,在西部战线分拨兵力,阻挠逸王的兵马,另一部分回援对玉无玦形成双方兵马夹击之势,孟相觉得如何?” 孟谦微微摇头,淡笑道,“论起行军布阵之法,臣自是不在行的,不过,按照现下双方形势来看,臣觉得,确然是在增加兵马的同时挡住辰国兵马的脚步,只是,若是现下就增加兵马,不保留后续兵力,是否有些不太合适?” 燕璟沉吟一瞬,“现下,国内可立刻征用的兵马还有多少?” 孟谦思考了一瞬,“按照前些日子户部的统计,现下国内可征用的兵马约为七十万左右,此数据,臣尚未多方核实。” 眼睛却沉吟了一瞬之后,道,“北燕已经养精蓄锐多年,七十万的兵力,朕相信还是有的,即刻拟出征兵诏令,新兵征集之后,即刻前去前线支援。”燕璟转头便去身后的亲卫吩咐,而后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孟相觉得,朕御驾亲征如何?” 孟谦闻言,似乎是惊愣了一瞬,而后赶忙道,“国君三思!” 燕璟道,“朕也并非没有上过战场,早年便与玉无玦在战场上见过,如今前方正是需要士气的时候,若是朕御驾亲征的话,必定能够增进三分士气,士气一增北燕还会怕辰国兵马么?” 孟谦道,“国君,国中不可一日无君,何况,如今战事才刚刚开始,国君便想着御驾亲征之事,此时,虽是战事失利了,却也还未曾到需要国君亲自去增进士气的时候,若是如此的话,日后大战持续,更加需要增进士气的时候,当如何做?何况,将士的士气,不当是由国君来增进,而是需要战事的胜果来增进,还请国君三思而行!” 孟谦说得诚恳,燕璟听着,盯着孟谦看了许久之后,方才朗声大笑道,“孟相说得是,倒是朕思虑不周了。” 孟谦忙道不敢。 燕璟微微一笑,而后道,“真不能御驾亲征,实在是感到有些遗憾,不过,朕不能御驾亲征,必要寻一个能代替朕的人前往军中,鼓励将士,孟相觉得,朝中谁人合适?” 孟谦垂首的眼眸微微闪动,“若是陛下派人前往军中鼓励将士,此人当是陛下亲信之人,也必定是在朝中颇得文武将士尊敬之人,臣以为……” 孟谦还没有说完,燕璟便朗声大笑道,“孟相不必多虑了,朕已经决定了,现下,最有资格去往军中的,便是孟相本人。” 孟谦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国君!” 燕璟笑道,“孟相不必谦虚,朕信任你,满朝文武皆知,朕决定,此番你便代朕去军中鼓励将士。” 说罢,燕璟已经微微俯身欲要搀起孟谦,孟谦赶紧道,“臣接旨,多谢陛下信任。” 燕璟一笑,“新兵征集之后,孟相便与新兵一起前往战场吧。” “是。” 孟谦再回到府中的时候,已经是黄昏落日十分的,燕璟确定了让他随军出行之后,后边又召集了朝中一些大臣商议对策,待他回来,已经晚了。 进入了府门之后,孟谦身后的近侍才皱眉轻声道,“公子,国君让您去军中,或有别的深意。” 孟谦的唇角划过一抹不屑的笑意,“自是有深意的。” 他突然出现在北燕,即便显才露能被发现,并且以最短的时间坐上了北燕左相的位置,但是,对于这个一个突然出现的人,以燕璟的多疑的性格,不可能真的会完全相信,即便这几年他所做的事情,的确合了燕璟的心意,但孟谦心中清楚,燕璟不会真的相信任何人,不然就不会有这几年与燕玲珑之间不间断的斗法了,就好比,方才在商议战事的时候,他是不曾参与的,而这次万利关一失守,燕璟便立刻传召他进宫,问他一个文臣行军打仗的事情,也不过是一番试探罢了,若是他侃侃而谈当如何行军作战,或者同意燕璟御驾亲征,只怕如今便不会这般安然离开皇宫了。 不过……那又如何呢? 前往军中,也是他需要的,这北燕国都,便留给这两兄妹便是。 身后的近侍见着孟谦只是这么一句话,也不多做解释,便也不再多问,恭恭敬敬跟在孟谦的身后进了府。 刚刚进入府中,便有下人匆匆汇报,“孟相,掌政公主已经在府中等待。” 孟谦闻言,眉目微敛,便直接朝着花厅走过去。 燕玲珑如今已经是二十五岁的年龄,这些年一直执着于政事之中,因此,即便到了这个年龄却依旧没有成婚,在北燕朝中,燕玲珑紧紧抓着权利不放,而燕璟却想要从燕玲珑的手中将权利收回去,奈何燕玲珑手中掌握了这个北燕国都内三分之二的兵权,燕璟不敢妄动,这些年也一直在与燕玲珑明争暗斗。 即便是过了双十年华,燕玲珑身上,依旧是一身明媚之色,甚至,比许多年前,更多了一种稳重与大气的气度。 而孟谦虽是燕璟的亲信,但是,燕玲珑却对此人礼遇有加,不曾有过对付孟谦的心思与行动。 见到孟谦进来,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放下手中的茶杯,“孟相。” 孟谦走上前去,拱手道,“臣见过公主。” 燕玲珑唇角笑意不减,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本宫微服而来,孟相不必多礼。” 孟谦在北燕朝中,素来被人觉得有些清高气度,因此,他见此,也只是微微颔首,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不知公主前来,所为何事?” 燕玲珑道,“本宫听说,今日国君下旨了,给了孟相监军的身份,着孟相前往战场,鼓励将士。” 孟谦并无隐瞒的打算,微微点头,“国君圣旨已下,公主消息果然灵通。” 燕玲珑道,“前方战事失利,皇兄自然是要想办法的,孟相深得皇兄信任,若是着令孟相出去,本宫也并不觉得意外。” 孟谦微微颔首。 燕玲珑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道,“只是,孟相毕竟是朝中丞相,此番承旨前往战场,本宫却觉得,战场并非是孟相应当去的地方,皇兄可真是有些思虑不周了。” 孟谦道,“国君信任,臣不敢辜负。” 燕玲珑无声笑了一声,“孟相是聪明人,知道本宫说的是什。皇兄的这番决定,连本宫都觉得不妥了,还是孟相同样也有自己的目的?” 孟谦始终神色清淡,“臣下不敢妄议国君。” 燕玲珑这次是真真切切笑出了声音,声音清脆悦耳,她知道孟谦是聪明人,因此即便孟谦如此说,她也并不打破,微微低头,声音竟然轻柔了许多道,“孟相本是清逸之士,如今入朝,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呢?” 孟谦眼神微闪,不过却一笑置之,“公主,天下读书人,莫不有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孟谦是读书人,自是不能免俗。” “既然孟相有此理想,为何选择北燕,中原格局刚刚大洗,孟相便出现在了北燕,实在是让本宫有些费解。” 孟谦扬唇一笑,笑意之中竟多了几分燕玲珑极少见到的自信,一时让她心头升起一抹异样的颤动。 只听得孟谦道,“因为,孟谦自负有才,比起南华读书人遍布,辰国有孟长清和晋王那样的存在,孟谦更愿意相信,以孟谦之能,在北燕,更能实现自身价值。”他说到这里,微微仰头,那一抹清逸之色,便越发明亮了几分,“若是以孟谦之能,便可让北燕居于辰国之上,或可辅佐出以为当世能军,天下大主,如此,比孟谦在现下辰国或者南华所获得的,都将会更让在下满足。” 燕玲珑双眼紧紧盯着孟谦,道,“如今万利关破,孟相仍旧如此觉得?” 孟谦微微颔首,“公主是北燕掌政公主,臣以为,公主对于北燕,当有更多的自信才是。” 燕玲珑一愣。 孟谦却不再多言,直接站了起来,对着燕玲珑微微颔首,道,“孟谦心意若此,相信公主自当明白。” 说罢,他便点头告辞,“臣还有事,公主请随意。” 燕玲珑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他的府上,也不止一次表达对他的才能的欣赏,想要拉到自己的阵营之中,至于或许还有的别的原因,孟谦的唇角划过一抹嘲讽的笑意,已经退下了。 燕玲珑并不恼火于孟谦的无礼,看着孟谦离开的背影,唇角反倒是升起了一抹笑意。 另一边,皇宫之中,一个黑衣身影无声无息落在了燕璟的身边,燕璟原本看着奏折的头抬起,那黑衣人便走上前去,在燕璟的耳边与燕璟说了几句话,燕璟听罢,唇边划过一抹笑意,“齐家治国平天下?呵!不过,朕的皇妹,倒是有意思了……” 而后他便挥了挥手,没有再说什么,那黑衣人闻言,便也退了下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248章 驻军浦城 辰国大军的军营里,无棋将一则消息交到玉无玦的手中,玉无玦打开,只扫了一眼,便交给了放在一旁的阮弗。 阮弗拿过来,看了一眼,“征兵七十万,现下燕璟就将北燕日后的后备兵马全部招蓦了,也确然是下了血本了。” 无棋道,“消息传出,前方战报一传回北燕国都,燕璟便即刻传召了孟公子入宫相见,之后便发布了征兵诏令,另外,燕璟封孟公子为监军,派孟公子前往前方安抚将士。” 阮弗淡淡点头,看向玉无玦,“北燕的兵马从招蓦起再发往前线,至少也需要月余的时间,日后我们如何作战?” 玉无玦从诸多战报的折子中抽出一张给阮弗,阮弗有些疑惑地接过,但还是很快打开,那折子上边,正是如今南华在赵瑾带领之下的赵家军与辰国的战况,从战报中可见,赵瑾是决定在玉无玦与阮弗带领辰国的兵马与北燕死磕的时候,带领南华的兵马一路杀入辰国。 阮弗将折子合上,“但是,赵瑾同样不会忘记在南华与北燕边境布防。” 玉无玦摇了摇头,“那便布着,赵瑾想要打进辰国,便让他打着,我们继续在北燕作战。” 阮弗挑了挑眉,笑道,“看来,太子殿下已经有对敌良策了?” 玉无玦道,“赵瑾深知,此时并非我们离开北燕战场的时候,而我同样也不想在此时此刻离开北燕战场,赵家军虽是南华数一数二的军队,但,若是真的想攻入辰国腹地,也不是简单之事,当然,倘若他真的能攻到了容州一带的话,我们在北燕的战事,大概也可以有所转变了,届时,赵瑾若是再想从辰国脱身,也并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阮弗稍稍细想,便明白了玉无玦的打算,只是勾唇笑了笑,“你倒是有信心,后边的战局,还不知是如何。” 玉无玦道,“放心,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听到他这么说,阮弗也放心了,微微点头,示意无棋退下。 此后,辰国跨过万利关,继续向北燕西部进攻,而赵瑾带领的以赵家军为主力先锋的南华军队,也从中部战线一直往辰国内部攻打而去,在赵瑾所在的战线,虽是没有像玉无玦和阮弗这样的存在,但是,与赵瑾对峙的,却是两名辰国的老将,并且长时间在中部一带的城池镇守,赵瑾虽是南华的猛将,若是想在辰国已经经过几年准备的布防和防线加固之后仍然攻入辰国,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自万利关战事之后,中原各处的战事,越发显得激烈。 九月底,北燕国内征兵完毕,而孟谦也随同新兵一道出发,赶往祁穆山一带,而此时此刻,辰国的大军已经攻入祁穆山一带,几乎接近北燕边中部地带的地方,不过是两个月的时间,北燕一连失去六个城池,损失之惨重让燕璟在御书房中不知摔坏了多少东西,而此时此刻,北燕的大军,也招蓦了二十万兵马,这二十万皆是新兵,未曾经过战场的磨练,而因为前方战事紧急,新兵到达战场之后,便与祁穆山一带的辰国兵马短兵相接,彼时正是战事激烈的时候,这而一群新兵刚刚进入战场,加上旅途疲惫,以及因为祁穆山水土不服升起的疾病,竟然未曾经过历练便已经损失惨重,二十万新兵,经过祁穆山一场战役之后,只剩下不到十万。 消息传回北燕国都,燕璟还没有从北燕连续失却城池地惊诧中回过神来,又被重重打击,弄得北燕朝堂之中人心惊惶不已。 燕璟只好继续下发征兵诏书,然而,这时候,户部那边,又给了燕璟大击,经过三番两次核算,北燕近年之内最多能征招的兵马,只有四十多万,而这个数字已经达到上限,若是真的完全将这四十多万兵马全部征入战场,则必定会让北燕损伤根本,国无壮丁,一个国家的脊梁便会倒下。 如此一来,燕璟的打算便就此破产。 燕璟大发雷霆,却也无计可施,战事吃紧而辛苦,城池连续失却,只能在艰难之中等待冬日来临之后的僵持战来缓解。 而西部战线,经过了四年多时间特别训练的天玄军,也已经不只是当年的悍勇,起作战能力之提高,已让如今的北燕招架不住。 北燕欲从西部战线调集兵马前往中部战线,支援与玉无玦和阮弗带领之下的辰国兵马对抗的军队,兵马的确是调走了一部分,但是,还没有按照原定的计划调动足够的兵马,原本是打算转攻为守,与逸王带领的兵马西部僵持的打算却被辰国猛烈的进攻而击碎。因为,僵持的时间不足半个月之后,辰国兵马便在逸王的带领之下破城而下,在西部战线攻入北燕。在此情况之下,北燕东南至中部沿线一带的北燕兵马都以为逸王会就此带兵沿线攻入北燕深处,已经蓄势待发,准备与逸王的兵马进行一场恶战,却没有想到,逸王的计划并非如此,他竟然并不直接攻入北燕的内部,而是转道往西而去,与玉无玦的兵马在冬日的大雪封路之前在北燕城池浦城会师。 十二月,北方早已进入冬季,北地一带也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整个中原战场的战事,也终于因为恶劣的天气而得到了缓和。 此时此刻,双方僵持,辰国的大军,停驻在北燕城池浦城之中,玉无玦和逸王的军队,也已经在浦城会师,不论是北燕还是辰国这一边,在恶劣天气之中,都没有大规模行军的计划,加上冬季本就是粮草艰难,补给不易的时候,更是不想乱起战事。 辰国的兵马入住浦城之后,浦城的百姓原本因为大军到来而人心惶惶,甚至已经举家逃走,但是后来发现,辰国兵马入驻之后,并没有任何伤害百姓的事情,甚至,还会帮助他们修复因为战事而被破坏了的城池,在艰难之时,还会开设粥棚,救济百姓,更为重要的是,辰国兵马入驻之后的城池,穆家商号也会入驻,在这样战事艰难的时刻,反倒是辰国兵马占据之后的城池,能给战中的百姓一些安抚和温暖,而若是逃亡至此时此刻北燕士兵所在的城池的话,反而过的更为艰难,北燕因为战事吃紧已经顾不上持续蓦兵是否会损伤根本了,因此,才不过十一二岁的孩子都要因为不断的征兵而被带走,如此一来,自然让百姓升起许多反抗的情绪。而北燕别处城池的百姓得知辰国兵马所在皆得百姓平安的消息之后,在战事还没有到来之前,便已经有百姓逃亡至辰国兵马占据的城池了,如此弄得北燕各处城池的太守更是头疼不已,下了禁令关闭城池,不许百姓出城,而后果便是闹得城中百姓惊慌不已,但也是无可奈何。 而南华的军队,在赵瑾的带领之下,尚未到达容州,而是被辰国的大军绊在了中部驼峰山一带,驼峰山是辰国地势较高之处,一到冬日,便是大雪封山,这大雪封山的日子,比其余的地方,时间要长,温度也要更低,赵瑾带领的南华军本想在冬季来临之前跨过驼峰山,但是在驼峰山一带,却遭到辰国士兵多方兵力的围攻,终究无法跨过驼峰山,而最后大雪已经封山,赵瑾带领的军队只能在此地停住,但驼峰山偏偏是物资缺少的地带,长达三个月的大雪封山的日子,辰国的粮食补给,也成为了一个问题。 更为严重的是,赵瑾的军队皆是南方人,极少经历过北方大雪持续封山的日子,将士的适应也成为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虽是未曾有消息传出来,但是,以阮弗对南华军队的了解,也可以猜想得出赵瑾军队此时的艰难,而反观辰国军队,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之中,竟与往常无二。 为期八个月的战事之后,中原似乎与沉寂的冬日一般,渐渐平静了下来,但人人都知道,这个平静只是短暂的,而这个严酷的冬日,是一场来自于非人力产生地困难的考验。 大雪刚刚过去,持续了两日的大雪之后,此时此刻,浦城大街小巷之中,已经被白雪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雪深足足有半尺之多,也压坏了一些百姓比较脆弱的民房,而因为是在战时,更因为是在冬日,百姓流离,不少人,尤其是流亡而来的百姓,家中几乎无法生米做饭。 但阮弗早已在几年前便计划了在北方建立粮仓之事,因此,对于辰国而言,粮食补给,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因此,在别处城池粮食困难的时候,辰国大军所过的城池,百姓却依旧能够享受正常的生活。 阮弗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大氅,这大氅是北地的雪狐的皮毛制作而成的,穿在身上,暖和得紧,与玉无玦漫步走在浦城的街道上,看着街道两旁正在被修葺的百姓的民房,满意地点了点头,她转过头与玉无玦道,“大约是地域使然,这一带百姓的房屋都比较坚固,即便在这样的大雪之中,被大雪压坏的房屋,也并不多,灾害并不是很严重。” 大氅之下,玉无玦紧了紧阮弗的手,确定她的手并不凉,才道,“北燕与辰国虽然都属于北方,但毕竟位置不太一样,北燕相对干旱一些,即便是这样的大雪天气,最多也只能持续两三日而已,而辰国倘若真的碰上大雪天的话,持续个十天半个月也是常有的事情,两相比较之下,双方灾害情况自是不同,北燕若此,已经是很好了。” 阮弗低头一笑,环视了一圈,“不论如何,少一点灾害总是好的。” 这一场中原的战乱,无可避免,而战乱给百姓带来的损失是不计其数的,若是在其他地方能减少一些损失,自然是好的。 两人这般漫步在街道上,虽然并不是人人都认识两人,但是,浦城之中还是有不少百姓认识两人的,而浦城之中的百姓,多的也是原北燕的人,但是,北燕的百姓,对辰国的军队和玉无玦等人并没有敌意,见着两人走在街上,若是认识的话,也只是远远看着,若是不认识的话,也是因为两人气度不凡而多看两眼。 再往前走之后,便是城中正在给百姓布粥的粥棚,粥棚之事并非是士兵来做,而是一些原有商户来做,几年发展下来,穆家在中原各国相对大的城池之中皆是有商号存在,因此,一般布粥的地方,也是穆家商号所在的地方。 阮弗和玉无玦远远看了一会儿之后,发现粥棚那一处,秩序良好,并没有没有什么问题,也并不打算上前去看,只是,那一处粥棚的人已经发现了两人出现,正要上前来,却被阮弗一个动作阻止住了,那人见此也并不上来了,但是阮弗和玉无玦这边,还是引起了原先在排队领粥的百姓的注意,见此,玉无玦和阮弗相视一眼,便转身离开了,并不打算在这里造成什么轰动。 只是两人并不知道,在他们离开之后,原先在排队领粥的百姓便开始渐渐有了一些轰动,这些排队领粥的百姓,几乎都是从别处流亡都浦城来的百姓,在这里能得一饭一食,并且不必在寒风中露宿,对于他们而言,已经是上天的恩赐,因此对于玉无玦更是感恩戴德,所言莫不是表达对玉无玦和阮弗的感激之情。 阮弗和玉无玦再走了一段路之后,便遇上了同样相携而来的逸王和逸王妃,逸王远远便看见了阮弗和玉无玦,挑了挑眉,朝着两人走过来了。 “四弟,阿弗。”逸王妃笑看两人。 玉无玦淡淡点头,阮弗道,“皇兄和皇嫂怎会在此处?” 逸王道,“去了一趟浦城太守府。”说到这里,逸王嗤笑了一声道,“原先那浦城太守虽是弃城而逃了,不过,四弟从军中选出的这人,倒是有些本事,这浦城被他打理得倒是井井有条,如今百姓对着新上任的太守,也是极为认可。” 原先的浦城太守弃城而逃之后,辰国占领了浦城,玉无玦便从军中选了一人出来任命为当地的太守,那人虽是从军,不过从前却是一个读书人,之所以弃文从武,是因为家道中落而不得已为之,入了军中之后,却是成为了军中一名将令底下的军师,这一路行军打仗,玉无玦也注意到了这个人,因此在浦城急需太守坐镇的时候,玉无句便顺势将此人提拔上来了。 而这个年轻人,虽然未到而立之年,却是个心中有主意的,浦城被他打理得倒是井井有条。 阮弗笑道,“何大人是个能人,能做到如今这般境地,也证明了他的能力在此,放在军中虽是也有不少用处,但到底是屈才了。” 逸王点点头算是认可了,道,“方才去了一趟太守府,何大人倒是与我提及了一件事情,正想回去与四弟和弟妹商量呢。” 玉无玦挑眉,逸王笑道,“如今已经是腊月,还有不久便是过年时候了,城中百废待兴,但是,何太守想着做一些事情来增加增加过年的氛围,顺便……” 逸王说到这里,笑了笑,“收一收民心。” 玉无玦挑了挑眉,“皇兄有何想法?” “既是过年,自然是要做些好事,四弟觉得呢?” 玉无玦挑眉不语。 逸王眯了眯眼道,“赵瑾被困在驼峰山,这时候军粮已经成了一个问题,南华那边,也该做打算了。” 阮弗道,“皇兄的意思是……不过,南华运粮的地方,距离浦城并不近吧,何况,北燕与南华边界之处的布防,在我们在北燕的战事更为顺利之后,似乎更加严密了。 逸王却看着玉无玦笑道,“的确是不远,不过,也并非没有办法,相信四弟会给我们一个惊喜不是么?而且……十二快到浦城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249章 破竹之势 回了在浦城暂居的府邸,阮弗便急忙开口问玉无玦,“你与皇兄到底做了什么打算,神秘兮兮的,那南华的粮草,又是怎么回事?” 纵观现下的情形,阮弗一时之间当真是无法想明白,玉无玦到底在做什么打算,他们在北燕,却想着劫持南华的粮草,现下辰国大军虽是粮草充足,但行军打仗的时候,永远是不嫌粮草多的,何况辰国大军并非单纯行军打仗,百姓在后,几乎等于拖家带口。 因此,无论想出什么办法,对于阮弗而言,想要劫持南华的粮草,都是不太现实的,莫不说天气不好,举止艰难,还隔着遥远的距离。 她一副诚心求教的样子,心想莫不是这段时间,随着战事停止,天气寒冷,她怠于思考事情而变得反应迟钝了么? 玉无玦瞧着阮弗诚心求教地模样,却并非如往常一样立刻开口给她解惑。 “想知道?”他眼中带着笑意,看阮弗分明也在一边思考,一边询问他。 阮弗不疑有他,诚恳地点头。 玉无玦摩着阮弗的手,微微低头,“阮儿,自从行军打仗以来,我们已经许久没有亲热过了。” 阮弗的脑袋还沉浸在原先关于南华粮草的思考之中,不料玉无玦的话题转移得这么快,一时竟让她反应不过来,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再想起方才他这样赤裸裸的话…… 许久没有亲热过了…… 亲热过…… 阮弗脸一红,猛地甩开玉无玦的手,“乱说的什么话!”这人怎么说着说着就说起了这种事情! 玉无玦岂会容许,被甩开的同时已经一把握住阮弗的手,笑道,“我何曾乱说话,分明是事实,往常居住营帐之中有所顾忌,如今在浦城府邸,可无人打扰我们,我们也打扰不到别人。” 已经是两个将近五岁的孩子的母亲了,这些年,阮弗也早已领会了无数这位当朝太子在某些事情上撒泼耍赖的本事,可谓是厚颜无耻,虽然自觉被锻炼得已经没了羞耻之心,但是,每次他这么赤裸裸的请求,还是会让她面红心热的。 尤其听到玉无玦这么说,忍不住身手扭了扭玉无玦腰间的软肉,咬牙道,“太子殿下,什么叫白日莫宣淫你不懂么?” 玉无玦低低一笑,根本不将阮弗那点力道放在眼中,当下也懒得与阮弗装模作样博同情了,早已将人牢牢固在了怀中,道,“阮儿若想知道我心中打着什么主意,总要拿点东西来与我交换才行。” 阮弗瘪瘪嘴,“你不说我总能想得出来……唔……” 话还没有说完,玉无玦便捏住她下巴,迫使她抬头,一双唇瓣,已经攻略城池。 他口中还含糊有声,“但我却想告诉阮儿……” 多年技巧,玉无玦早已懂得如何让她瞬间软了身子,阮弗哪里能反抗得了,被玉无玦压在床榻上的时候,在他火热的撩拨中,迷迷糊糊地想着,这厮分明是早有打算了,以后她再也不要求着他问什么鬼问题! 阮弗再次醒来的时候,外边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房中升起了暖融融的炭火,发出微弱的光芒,她身上已经换了一套里衣,但全身上下却如同被碾过一般酸麻。 她正要坐起来,房门却在这个时候打开了,玉无玦端着一个托盘进来,昏暗之后见到床榻上坐起的人影,笑道,“醒了?” 阮弗轻嗯一声,玉无玦将端盘放在桌子上顺便也点起了灯火,再看过去的时候,便见阮弗长发未梳,披散在身后,容色嫣红,秋眸剪水,分明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竟然还有几分少女的神色。 玉无玦眼眸微黯,但见阮弗盯着自己看不善的神色,不由得笑了,在她榻边坐下,抓起他的手摩挲道,“阮儿,你要知道,为夫已经饿了三四个月了。” “什么三四个月!”阮弗反驳,“分明期间也有过几次……” 玉无玦好笑地看着她,“有过几次?” 他们一路行军打仗,一开始的时候,因为住在军营之中,周边多是将士,要阮弗在军营之中与他亲热,自是放不开,后来若是不住在营帐之中的时候,战事也往往是吃紧的时候,玉无玦自然也舍不得她劳累还被他折腾,两人之间曾经有过的亲热,他也顾忌着怕阮弗消受不起而并不尽兴,如今浦城诸事也定,阮弗已完好休息了几日,他自是等不及了。 阮弗轻咳一声,别开脸。 玉无玦笑着抚了抚她的脸颊,低声道,“那些都不作数,像今日这般,才可以……” 像今日这般,阮弗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玉无玦,什么叫像今日这般,他今日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变着法子折磨她,每每让她欲仙欲死招架不住,若是日后每次皆是如此…… 想到这里,阮弗下意识摇了摇头,玉无玦低笑,在她唇角印下一吻,“好了,外边下雪了,如今也无事需要你操心,饿了吧,先起来用些东西。” 阮弗咕哝一声,“被你折腾若此能不饿么?” 玉无玦笑,“是为夫的不是,不过,娘子既然这么说,便是很满意为夫的表现了,我很高兴,日后会再接再厉。” 阮弗终于羞愤,“玉无玦!” 玉无玦声音掩饰不住笑意,“好了,先去吃东西,不然该凉了。” 阮弗羞愤归羞愤,但一想到始作俑者,便也自我安慰,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不过她倒也还记得玉无玦说的要与他说他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玉无玦一边看着她用膳,一边道,“若是我们想要直接从此处去拿南华的粮草,自然是不现实。” 阮弗舀了一口粥,看玉无玦。 玉无玦看着她,眼眸温和,继续道,“但是,阮儿,我何时说过,要把南华的粮草运回此地。” 阮弗一愣,“你原先与皇兄分明如此说,要给浦城百姓过年……” 话到这儿,她突然顿住了,“你根本就不是打算用南华的粮草来给百姓过年,而是打算用现有浦城军用粮草分拨一部分给百姓过冬,而南华的粮草你也势在必得,留作后用。” 玉无玦点点头道,“浦城并不靠近北燕和南华的边境之地,但是,说是不靠近,来回也不过是两日的时间罢了,自浦城往南而行,在南华与边境之地,是南华北部一处牧场所在之地,牧场规模虽是不大,不过也并非没有用处,而阮儿说错了一点,我并非打算用将士的粮食分拨给百姓,要用,也是用别人家的。” 阮弗放下碗筷,有些无力地道,“所以,太子殿下是看上了南华那一处牧场了么?冬天休沐,那一处牧场,这时候,只怕也成为了边境一带南华军队的粮食了。” 玉无玦微微扬唇,“的确是,阮儿觉得如何?” 阮弗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她已经不想思考了。 玉无玦笑了笑,语气却渐渐严肃了一些,“古书有围魏救赵的故事,今日,咱们不妨借用借用,这几日在城中行走,我已经听到浦城百姓说了不少北地气候的特征,腊月前期大雪若此,年前十日左右的时间,天气便会慢慢放晴,年后便再无大雪天气了,此是一个好时期,赵瑾如今被困在驼峰山,一时半会定是出不来的,北燕战场战事已经打到浦城,还差一步便可进入北燕中部,大军进入北燕中部之后,战事便完成了大半,其余的便可交给皇兄和其身后的大军了,年后,大军也该转道南华了,此时转道南华,赵瑾无法回援,东部战线的军队若是回援的话,东部战线必然失利,南华陷入两难境地,正是我军进攻的大好时机。” 玉无玦说到这儿,阮弗也算是明白了,“所以,你的打算是,看起来是去边境抢粮,其实是为了打开从北燕进入南华的国门,国门被击,南华必定想派兵前来阻止,双线作战,未必能阻止得了,而你安排了在这等时候去抢击赵瑾的粮草,把赵瑾困死在驼峰山,而我们带着兵马,就此转道南华?” 玉无玦点头,阮弗道,“所谓围魏救赵,何人围魏?” 玉无玦唇边泛起一抹笑意,“阮儿可还记得当年牢峰谷之事?” 牢峰谷?阮弗猛地反应过来,“牢峰谷被你做了何种安排?” 玉无玦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当年之事,我并非要牢峰谷如何,只是借着牢峰谷当家运货行路之便,在南华北部的山林中,养了一些兵马而已。” 阮弗深吸一口气,在别国的深山密林之中养自己的兵马,还这般悄无声息,连她都不知道,不得不说,阮弗这时候,心中是震惊的,她有些艰难的问道,“不少,是多少……” 玉无玦伸出了一个巴掌,阮弗瞪大了双眼,“五万……” 玉无玦笑着点头,阮弗几乎是拿着崇拜的双眸去看玉无玦,南华的军队若是运粮给此时已经踏进辰国的赵瑾的话,必定会经过那一个地方,如此的话,这一批突然出现的大军猛力出击,必定会造成重伤,而这一批军粮,就是辰国大军的军用了,而后这匹大军再南下,与玉无玦汇合,必定对南华造成重击。 七年前,玉无玦便已经为今日的事情做好了这一部分的打算,她相信,用这一只军队来打击赵瑾的粮草,是现下的临时起意,但是,在别国培养自己的军队,这样大胆的行为与计划,也只有玉无玦能够做的出来了。 对于阮弗的不可置信和眸中的崇拜之色,玉无玦很是满意,笑道,“现下,可还有什么不明白?” 阮弗愣愣地摇了摇头,叹一声,“还好,你我并便是敌对的双方。” 玉无玦笑笑,是啊,还好,他们并不是敌对的双方,若当真若敌对的双方,而他心中又存在这一分感情的话,故事又将会如何发展? 果然如玉无玦所言,不日之后,浦城兵马大动,北燕兵马也已经觉察了,在这大雪严寒之中,冒着恶劣的天气加强防卫。 然而,在他们加强了防卫之后,却发现,辰国兵马并没有对付他们,玉无玦竟直接带人,直往南华而去,南华境内的边境将士猝不及防,尚未反应过来,玉无玦已经带人越过边境,直接攻入了南华,而南华军队原先虽是有防范,但却更加相信尚在北燕的辰国军队并不会这么快就攻入南华,因此,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因此,当浦城之中的百姓正在浦城太守的安排之下热热闹闹的过年的时候,玉无玦已经带着一部分大军转道南华了。 当玉无玦的兵马与南华边境的兵马打起来的时候,南华北部深山,惊现一批军队,将赵瑾的粮草劫在了半路,大军顺道南下,与玉无玦的兵马形成双方夹击之举,共同攻击南华。 在这寒冷的冬日,当所有人都以为战事会因此而消停一段时间的时候,辰国神兵出世,迅速占领了南华西北部的大片领土,至此,与北燕东南部被辰国大军占领的军队形成围合之势,重新布妨,领土慢慢向东部延伸,从后方切断了赵瑾的退路,被围困在驼峰山的赵瑾,只能继续往前,而前方等待他的,将会是何种情状,相信赵瑾心中已经非常清楚。 消息传回驼峰山,外边无人知晓赵瑾的心情是如何的。 东部战线也无法回援,楚江虽是结冰了,但是东部战线的辰国水军却未曾让南华掉以轻心,南华国都,皇甫彧得知消息的时候,只能尽快征兵,南华似乎也就此陷入了与北燕一样的泥淖之中。 玉无痕正月的时候到达浦城,并未在浦城呆多久,在玉无玦越过北燕与南华边境的时候,便直接与逸王告辞,直奔那被养在南华深山的五万大军而去。 二月底,五万大军南下与玉无玦的军队汇合,而北燕战场,沉寂了一个冬日之后,在逸王带领之下的火热战事也重新开始了。 驼峰山大雪渐渐化开,赵瑾被逼得不得不行动,但前后皆是困境,即便想要在这等时候从南华抽身南下救援,也已经不可能了,而阮弗与玉无玦带领的军队进入南华之后,战事一路顺利,比在北燕时候不知顺利了多少倍,阮弗在南华行军,便如在家门前指路一般,军中将士对于太子妃指点如神的能力崇拜不已,虽然不明白为何太子妃为何对南华诸多城池的将领尤其是老将熟悉若此,甚至有的城池,直接打开城门迎接他们入城,导致辰国军队势如破竹,被称为“神兵”,在南华的战事,也是一路酣畅淋漓。 三月底,玉无玦和阮弗带领之下的军队到达与华都仅有一城之隔的虞城,直逼华都,而辰国水军,在楚江破冰之后,全力攻击,南华节节败退,士气大降,辰国很快跨过楚江。东部和中部战线,开始汇成一线,如大浪冲岸,扫过南华的土地。 四月中旬,传出消息,吴韩两国,正式与辰国结交,撤出中原大战,偏安一隅。 消息传出,其实不管是南华还是北燕,都明白了吴国和韩国的立场,所谓撤出中原大战,其实是已经表示了对日后在这场中原大战之中的战胜国臣服的意思了。 不过半年的时间,辰国大军便将南华和北燕大半的领土收归所有,这等气势,还有谁不忌惮呢? 而逸王和逸王妃带领之下的兵马,在玉无玦和阮弗的军队到达虞城的时候,也生擒北燕左相孟谦,强击北燕大军,直逼北燕京都。 两则消息传回国内,元昌帝大喜,当即在朝堂封赏了一众有功的将士,圣旨拟好,分别派淸王和济王前往两处战场,大行赏赐之事以鼓励将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250章 最后的防线 南华华都。 因为辰国的大军已经逼近虞城,与华都仅仅是一城之隔,虽然如今汇聚了南华剩余的所有兵力在虞城对面布局,但,心中有数的人都明白,这只是最后的挣扎罢了,赵瑾远在北方,形势危急,围困不下,这将近半年的时间,连消息都没有办法传回来,但是,却也没有传出赵瑾覆灭的消息,谁也不知道辰国在打什么主意。 但是,南华的朝堂之上,却是人人自危。 皇甫彧已经连续好几日都不能睡一个好觉了,情绪也是焦躁无比。 朝中文臣不知如何,武将也大多数都被派出去了。 前方的状况传回朝中,皇甫彧在御书房中,几乎将御书房中能够杂碎的东西,全部杂碎了。 “玉无玦,阮弗!” 捏着手中的消息,他双目赤红。 底下正在等待的大臣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皇甫彧怒道,“辰国的大军都打道虞城了,你们说,该怎么办?” 皇甫彧双目赤红地盯着弟底下跪拜的大臣,似乎要是得不到答案,就要将人给杀了似的。 旁边的章公公,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这一切,竟如同一个木偶人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底下的大臣终于颤颤巍巍地道,“陛下,陛下……不若,不若与辰国议和吧……” 皇甫彧冷笑一声,“议和,爱卿是在说笑么,这时候了还议什么和?” 原先说话的那个大臣见此,忙道,“微臣不敢,微臣绝无戏言之意,只是,只是,如今辰国大军已经打到虞城,百万大军在虞城围成大势,绝非,绝非是南华现有的军队能够对付的啊,皇上……为江山社稷着想,臣……” 那大臣的话还没有说完,皇甫彧手中砚台便砸了过去,“滚!” 砚台砸中了那大臣的额头,登时鲜血如注。 两眼一翻,那大臣就此晕了过去。 其余的大臣见此,都再不敢出声。 但皇甫彧却陷入了某种暴躁的情绪一般,“滚!,都滚开!” 大臣忙脚步匆匆地退出了御书房。 御书房之中,只剩下皇甫彧一人,章公公打了一个手势,原本在御书房伺候的太监和宫人,全部都退了出去。 章公公这才走上前,站在皇甫彧的身后,轻声道,“陛下……” 皇甫彧却颓然坐在了地上,神色灰暗,面色蜡黄。 与几年前诸国会盟的时候,那个看起来还是年轻的皇帝相比,如今的皇甫彧,多年时光,好似将所有痕迹都刻印在了他的脸上。 赤黄的脸色,凹陷的眼球,清瘦的颧骨,实在很难让人想象,不过几年的时间,当辰国在蒸蒸日上,南华在努力维持现状的时候,这个曾经盛极一时的帝国的皇帝,竟然变成了这样的情态。 皇甫彧颓然坐在大殿中的台阶上,抬手掩盖住疲惫的面容,“你说……朕是不是真的错了……” 章公公蹲下身,将皇甫彧扶起来,“陛下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为了皇甫家的江山,何错之有?” 皇甫彧在章公公的搀扶下,艰难的站起来,声音依旧带着无法掩饰的颓败和灰丧,“若是朕没有错的话,为何,为何孟氏一族去了之后,南华便江河日下了……” 章公公忙道,“陛下慎言……” “呵呵……呵呵……”皇甫彧扶着旁边的柱子站起来,笑声凄恻,“慎言……朕慎言还有什么用呢?你听见了么,阮弗啊,阮弗对南华的大将了如指掌啊,了如指掌,那些大将,有多少,曾经出自孟氏门下,上天……这是来惩罚朕的啊……” 章公公终于不敢言语了,只能看着皇甫彧慢慢踱出了御书房,往后宫的方向而去。 后宫之中,这两年新建了一处宫殿,是在十年前被大火焚毁的宫殿上建立起来的。 宫殿建立起来之后,谁也不能住进去,但章公公是皇甫彧身边的人,自然知道这宫殿建起,是为了何人,因此,每次也只是默默随着皇甫彧去那宫殿,却是每次都守在殿外,不曾知道,皇甫彧进入宫殿之后,到底是要做什么。 这一次,章公公跟在皇甫彧的身后,也在那新建的宫殿前停了下来,宫殿的大门上,书就两个大字——怀宫。 章公公没有进去,照例停在了宫殿外。 宫殿之内,没有伺候的人,皇甫彧一步一步走进去,便见宫殿内殿的墙上,画着一副女子的肖像,婉丽聪慧,还是少女模样。 肖像的前边,有一方坐垫。 皇甫彧坐在了坐垫上,凄恻笑了一声,“孟阮……孟阮……你去了,南华也要随着你去了……也是,南华强盛,本就是孟氏造就的,如今没了孟氏,朕也守不住的……守不住的……” 喃喃的低语,如同醉语,似乎是平静的,又似乎带着某种怨愤…… 南华皇宫的另一处宫殿。 徐贵妃的宫殿之中,宫女进来,在徐贵妃的耳边说了一两句什么话,而后便退开了。 徐贵妃轻声道,“陛下又生了大气?罢了,今夜做好准备,陛下只怕是要来本宫这休息了……” 宫人恭恭敬敬地应下。 徐贵妃的脸上,容色依旧那么浅淡站在窗前,看着高墙宫殿里洒进来的阳光,慢慢抬头,宫中骄阳,被重重屋檐挡住了,她移动了脚步,便见屋檐一角,刺目的阳光刺进眼中。 徐贵妃眯了眯眼睛,抬手挡住了那刺眼的阳光,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带了一些自嘲,“在阴暗之地呆久了,连阳光都怕了。” 另一边,南华文昌侯府,徐子昌脚步匆匆进入了父亲的书房,“父亲!” 文昌湖双鬓的白发越发明显了,见到儿子郑重的脸色,神色却依旧那般清淡,“什么事,急色匆匆的。” 徐子昌被父亲说得有些赧意,停了脚步,正色道,“辰国大军已经攻至虞城,父亲知道此事了么?” 文昌侯悠然喝了一杯茶,神色不见波澜,看了一眼眉头微皱的儿子道,“陛下是守不住南华的。” “父亲!” 文昌侯抬了抬手安抚了一下儿子,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让徐子昌坐下,而后才开口,“从当年诸国会盟之后,我便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日,陛下生性多疑,刚愎自用,有雄主之心,却无雄主之能,这一点,为父以为,你很早就应该看得明白了。” “父亲,我……”徐子昌顿了顿,最后只得轻叹了一口气,“我明白的。” 文昌侯也是幽幽叹了一口气,“昌儿,你要记住我的话,徐氏,是中原的徐氏,并非南华的徐氏,天下大争,文人手无缚鸡之力,但守的也是天地生民,你知道为何辰国大军停驻虞城而不继续乘胜南下么?” 徐子昌眉目凝重,“愿听父亲指点。” 文昌侯摇了摇头道,“辰国,是在逼陛下自行降国啊……” 比起战死,降国的帝王,才是千史诟病的。 徐子昌闻言一震,却听得外边传来小厮通报的声音,“侯爷,陛下传旨召见。” 徐子昌闻言赶忙站起来,“父亲,这是……” 文昌侯却站了起来,笑了一声,“陛下终于来了圣旨传召我这把老骨头了。” “父亲早就知道陛下会传召您?” 文昌侯道,“眼下,只有咱们文昌侯府还有那些用处了,战事失利的消息传出来之后,陛下的行为举止,早已让朝中的文臣武将心寒不已,而陛下,一直都觉得,徐家的存在,是为何皇室。” “父亲,你不能进宫!”徐子昌忽然道。 文昌侯悠然一笑,“昌儿,我是要进宫的,这么多年了,徐氏是不能再这般碌碌无为下去了。” 说罢啊,文昌侯不再多言,站起来,整了整衣冠,就此走出了书房。 虞城郊外的大山之上,阮弗与玉无玦站在高山之上,可以将底下广袤的虞城土地尽收眼底。 辰国的大营,坐落有致,以将帐为中心,百万大军形成八阵图围合之势,从高处远远看过去,竟有种吞并日月,容纳江河的威猛之势。 阮弗见着这般景象,忽然笑了笑,“不过半年的时间,南华半壁江山便塌陷,我自己都没有想到,动作会如此之快。” 玉无玦紧了紧她的手,道,“南华,毕竟不比以前了,这些年,皇甫彧大概也真的不再那么年轻了。” 阮弗听着玉无玦这么说,无声笑了一声。 她伸手指了指前方,山河与天相接,远远的还能看见与辰国大军对阵的南华的士兵,旌旗飘摇,军营座座,“这是南华的最后一道防线了,越过了这道防线,华都便在掌握之中,而对面的大营之中,七名南华的老将,十几名年轻的将领,从我们的军队南下开始,从北方节节败退下来,年轻的将领且不说,七名老将,其中有四名出自孟家,是我祖父的学生。” 玉无玦轻叹了一口气,抽出手,将她指向前方的手指握在手心,轻声道,“这一次,我们越过去。” 阮弗微微摇头道,“南华若是亡了,他们必定也会随着南华而去,这一路行军打仗而来,我所生的最大感触……无玦,你知道是什么么?” 玉无玦低头看她。 阮弗缓缓说道,“最大的感触,便是,一个国家,皇室式微,本身便已经意味着一场悲剧,诚如南华,因为孟氏的存在,南华形成了多少代的依赖,不可否认,必定不仅仅是在皇甫彧这一代想要将孟家置于死地,但当孟家不再的时候,南华便也没有了能力保护自己了。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如孟氏这般的存在其实也是一个国家的悲剧,也是孟氏本身的悲剧。” 玉无玦皱了皱眉,有些不赞成,“阮儿,国无悲喜,只有掌政者本身才有悲喜,生不逢时,非人之过,乃天下之过也。” 阮弗眸色微微动容,抬头去看玉无玦。 却见他眉目微沉,眸中带着一股坚定之色。 阮弗有些愣愣地看着他。 玉无句却揽了揽她的肩膀,“起风了,下山吧。” 阮弗点了点头,唇角渐渐漫开一抹笑意。 辰国的百万大军,依旧驻扎在虞城与南华大军遥遥相对。 辰国大军驻扎虞城之后,双方的战事,表面上看起来是缓和了下来,但是,事实上并非如此,双方依旧有交战,南华的大军,在几名老将的带领之下,坚守着最后一道防线,但是奈何不经辰国的多方骚扰。 南华心中已经明白,那所谓还能坚守的最后一道防线,不过是辰国的一场戏罢了。 然而,即便是如此,南华却知道,这条最后的防线,现下,不能守,也要守住! 然而,这一场戏,诸多人猜测不一,却不知,其实只是一个男人为自己的妻子做的一场保留罢了。 每一日,雪片一般的消息,都从虞城对面的南华军营之中传回华都,华都渐渐人心不安,皇甫彧暴躁的情绪也让南华朝中许多大臣感到不安,至此,华都中的许多学子,朝中诸多大人对于皇甫彧越发感到心寒。 百姓不安,军心难定。 与辰国大军对峙不到一个月之后,虞城对面的南华大军,在多方压力之下,渐渐显示崩溃之意。 而东部战线,南华节节败退,水军上岸之后,几乎全军覆没的下场也成为了压倒虞城对面的南华大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将领接连损失,七名老将,一个月之内,连续损失三名,消息传回华都,皇甫彧终于病倒在床。 皇甫彧第三次召见文昌侯之后,文昌侯终于在某一日清晨,驾着一辆平实的马车,离开了华都。 而此时此刻,虞城,华都近在眼前,正是士气高涨的时候,玉无凡也终于带着元昌帝的封赏圣旨到达军中。 一番大肆封赏之后,辰国军中士气更为高涨,而这边的热闹,也传到了对面的南华大军的军营之中,如此更是让南华的将士愤懑不已,偏偏又不能如何。 一番封赏之后,眼见玉无凡仍旧风尘仆仆的样子,阮弗道,“六弟一路辛苦了,先随我们入府休息一番,今日这般惊喜,今夜军中是要庆贺一番了。” 玉无凡咧嘴笑了笑,“还没有恭喜四哥和四嫂一路旗开得胜呢。” 阮弗笑道,“也得感谢四弟在朝中调度得当,让将士从未缺粮。” 玉无凡摸了摸鼻子,随着阮弗和玉无玦等人回了虞城暂居的府邸,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一般,从袖中抽出一封信件给阮弗,不料,他还没有开口说什么,阮弗也还没有接过,便被旁边伸出的一只手直接抽走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第251章 议和? 回了暂居的府邸之后,舟车劳碌的济王殿下原本是要去休息一顿的,连阮弗都已经开口了,不料,玉无玦直接将人丢去了书房。 被奴役惯了的济王殿下无奈之下,只能怨念无比地去了书房。 阮弗好笑道,“六弟一路劳顿,你也不让人休息休息。” 玉无玦不以为然,“不过表象罢了,能有多劳顿,既然他来了,你便也轻松一些。” 阮弗不与他一道争论,却念着方才那封信,“信呢,快拿出来我看看,瞧那字迹,是琪儿和暖儿的消息。” 玉无玦从袖中抽出信封给他,上边字迹虽是工整,但是不难发现尚有一些稚气。 阮弗连忙接过,尚未拆封,只看着眸中已融了暖意。 玉无玦笑,不由得叹了一声,“只怕阮儿接到我的信件,都未曾有过这般欢喜的时刻。” 阮弗一边抽出信件,一遍瞪了他一眼,“都老夫老妻了,还尽说这些算酸话,连孩子的醋都吃!” 玉无玦笑,当真是无赖了,“阮儿又不是第一日知道。” 阮弗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信件已经展开,足足十几张之厚,当下道,“离开了这么久,我可想念琪儿和暖儿想念得紧,你就不想?” 玉无玦抽出一半的信件,“那臭小子,我想他做甚,想我们暖儿倒是想念。” 虽是这么说着,却已经将后半封信拿走,看了起来。 信件的确是玉楚琪和暖儿写的,得知六叔要前往战场的时候,两个孩子几乎是连夜赶写出来的。 上边所写,无不是两个孩子对于父母的思念,以及自从父母离开之后,他们都做了一些什么事情,看了什么书,恨不得一封信中,将这大半年的日常都事无巨细的与父母分享。 阮弗看着看着,便红了眼圈。 她从未与两个孩子分开那么久,说不思念是不可能的,以前孩子还在永嘉的时候不曾觉得,即便有过离开一两日的经历,但终究知道,不过这么一两日,便能回府看到儿子女儿了,但却是一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儿子女儿是否长高了,期间又经历了什么事情,她一无所知。 即便知道他们不会饿了,寒了,也会有人照顾得妥妥帖帖,只是,那一分源自母亲对儿子的担心,总是无论如何也少不了的。 玉无玦见她红了眼圈,将人揽入怀中,低声叱道,“那小子,待回去了之后,我必要抽他一顿。” 阮弗抬眸瞪他。 玉无玦用指腹揉了揉她的眼睛道,“不让我揍他,便别伤神。” 阮弗叹了一口气,“没有消息的时候,只道是思念,如今乍然得了孩子的消息,便有些忍不住了。” 玉无玦将他揽入怀中,温声道,“好了,那小子在永嘉,这时候指不定如何闹腾呢,我们不久之后,就可以回去了,你若是真的想念得紧,便先回永嘉,南华的战事,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 话还没有说完,阮弗便不满地看着玉无玦,“说的什么话!” 玉无玦笑了笑,抬手抚她的脸颊,“我便知道娘子定是舍不得为夫。” 阮弗终噗嗤一声笑出来,也不打算与玉无玦计较了。 两人还在屋中看着孩子的来信,玉楚琪还专门附带了一封给玉无玦的信件,所写的便是这大半年的时间他读了玉无玦吩咐的十四朝史之后的一些感触。 语气虽还有稚嫩,但却见了一些独到之处。 阮弗看着,叹气道,“半年多不见,琪儿倒是成长了不少。” 玉无玦道,“你我所生的儿子,自是不会太差。” 瞧着这语气,平日里分明多是嫌弃儿子的样子,但是在对儿子能力的赞赏上,玉无玦从来都不会否认的。 阮弗笑了笑,两人还在房中的时候,外边便有人来报,“太子,外边有一位公子来访,说是,说是想要见见太子妃。” 玉无玦和阮弗双双停下,玉无玦微微眯眼,“公子?” 来人道,“那位公子只道了一句桃花,说太子和太子妃会知晓。” 阮弗却马上反应过来,“是稷歌。”说罢,已经将孩子的信件折好,收回了袖中,“咱们出去见见。” 说罢,也不等玉无玦说什么,阮弗便直接走出门了,只留下玉无玦一人,看着阮弗离开的背影,神色不善地瞥了一眼那前来汇报的小兵。 小兵只觉得一阵寒气自脊背升起,却不知究竟是怎么了,瞧着太子妃的样子,所来的分明不是什么陌生人才是啊…… 府邸的花厅里,稷歌已经懒洋洋坐在椅子上等待,听到阮弗的脚步声,瞥了一眼花厅侧方的月亮门,还没见着人,便道,“长清,战场清苦,连一杯好茶都没有,反正虞城距我桃花林不远,虞城离了你也败不了,不若与我回一趟桃花林,你也好些年没有回去了。” 话音刚刚落地,便觉指风一闪,一股劲风夹着力道从自己的身侧擦过去。 稷歌身形一闪,已经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月亮门门口,玉无玦携着阮弗出现,不冷不热地看了一眼稷歌,“好茶待贵客,稷歌公子便算了,若是受不了战场清苦,稷歌公子便好好呆在你桃花林便是。” 稷歌瞧着玉无玦不快的神色,嗤了一声。 倒是阮弗笑着走上前来,“稷歌,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稷歌笑,挑衅一般看了一眼玉无玦,“好着呢,一年多不见面,长清风采依旧啊。” 这些年,稷歌也并非没有与阮弗见过面,尤其是阮弗生下了两个孩子之后,更时不时便来永嘉,只是每次都不得玉无玦的招待罢了,更有甚者,有一次玉无玦竟生生给他桃花林惹了一些麻烦事,导致稷歌一年没有时间去永嘉,不得不在暗地里将玉无玦骂了一个遍。 加上稷歌每次来永嘉,玉楚琪便对总是想着法子带自己玩儿的叔叔好奇不已,更让玉无玦不待见他。 所以,对于稷歌突然出现在虞城,玉无玦显然是不不欢迎的。 玉无玦揽着阮弗走过去,在主位上坐下,皱眉道,“你来虞城作何?” 稷歌嗤笑了一声,“太子殿下莫非是忘了,辰国可是在攻打南华,本公子身为南华子民,怎能坐视不管?” 虽是这么说,但任是谁都听不出稷歌公子有多维护南华的领土。 因此玉无玦微微挑眉,也是不屑地嗤了一声。 每次两人见面,阮弗都有一种头疼和无力之感。 “稷歌……” 稷歌摇了摇头,语气颇为可惜,“真是白费了我们多年的情分了。” 阮弗扶额,稷歌见此也不打趣了,道,“也没什么大事,虞城既然距离桃花林不远,你们已经再此驻军许久,却不过去,本公子看不过去,来看一看,太子殿下是不是江郎才尽,打不过去了。” 玉无玦连看稷歌一眼都懒,对于这样的话,半分波澜也没有。 反倒是阮弗解释道,“驻军虞城,也是别有打算,可是桃花林接到了什么消息?” 稷歌勾了勾唇,“皇甫彧病重了。” 阮弗挑了挑眉,“皇甫彧生病,如今华都不是已经传出了消息?” 稷歌伸出一个指头,摇了摇,“此病非彼病。” 玉无玦见此,终于微微正色,“皇甫彧出了问题。” 稷歌往椅背里边一靠,便道,“据宫中传出的消息,所谓陛下忧心前方战事而病倒的说法,只是皇室给出的说法,事实上是,皇甫彧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 桃花林搜求江湖消息是能手,但是并不意味着桃花林不能接收皇室深宫里边的一些消息,只是更为艰难罢了,如今稷歌前来,告知这个消息,阮弗是不会怀疑的。 当即与玉无玦对视一眼,两人都微微点了点头。 稷歌继续道,“还有另外一个消息,文昌侯进宫见过一次皇甫彧之后,便离开永嘉了,若是没有估算错误的话,还有几日的时间,大约就会与两位见面了。” 阮弗微微挑眉,“这种时候,皇甫彧终于想起文昌侯了么?” 稷歌只是负责来传达消息的,闻言,只是耸了耸肩。 玉无玦在一旁道,“纵观如今的南华,只有文昌侯背后的徐氏能真正借助一些旧日的风骨召集起南华的文士了,若不是没有办法了,皇甫彧显然也不会想到文昌侯。” 阮弗轻叹了一口气,“看来,距离大局落定的时间是不远了。” 玉无玦点了点头。 稷歌到来见着两人在一旁如此说话,道,“两位说话可否顾忌一些,我这个地地道道的南华人还在这里呢。” 阮弗微微失笑,道,“稷歌日后有何打算?” 虽然如今桃花林的势力仍旧遍布中原,但是这两年,桃花林已经有渐渐收势之意,甚至在北方的据点,稷歌都已经在玉楚琪周岁的时候,以礼物的形式送给了玉楚琪,其实也就是交到了玉无玦和阮弗的手中,如今,桃花林最旺盛的势力是在中原的南方,但是,阮弗却也知道,这两年,桃花林在南方也在做收敛之势。 稷歌耸了耸肩,“待这天下格局大改之后,桃花林便也不用存在了,本公子也刚好卸下这些没完没了的杂事,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阮弗皱眉。 稷歌却仍旧是那般潇洒风流的样子,眼波在玉无玦和阮弗身上流转了一番,笑道,“待天下大定,春花秋月,春山冬雪合该也让我好好赏识一番,听说这些年,交趾那边发展倒是不错,经由交趾出海,可以去往远方诸国,据说那儿与中原的风土人情皆是相异,本公子在南华呆了大半辈子,也该出去走走,倒是两位,只怕日后便不会有这等机会了。” 稷歌说得轻松,阮弗不知为何,竟突然升起一种难言滋味。 稷歌见此,笑了笑,“此番前来,除却告诉你们这个消息之外,也算是道别了,长清,中原至此,我先提前恭祝你大业完成,可能等不到中原真正大统的日子我便走了,此后山水相逢,后会有期。不别了。” 阮弗站起来,“稷歌。” 稷歌将手中一块雕刻着繁复的桃花图案的墨玉丢到了玉无玦的怀中,玉无玦猛地伸手接过,看了一眼,微微皱眉。 稷歌已经站起来,勾唇笑道,“长清,咱们相识十年,这份情义,从未辜负,只是……我心中亦有自己的私心,多年前曾答应过一位好友,踏遍千山美景,万水风光,如今好友虽是不在了,但此诺,却仍是要践行的。” 说罢,他转头,对着阮弗微微一笑,这好像还是这么多年来,稷歌第一次对着阮弗如此笑,没有往常的肆意和潇洒,笑意暖如三月的春风,“中原大统了,天下事了,我也放心离去了。” 说罢,他摆摆手,看了一眼玉无玦。 玉无玦难得对稷歌多了几分认真,“保重。” 稷歌嗤笑一声,对着阮弗摆摆手,“我走了,长清勿念,后会有期。” 声音落下的时候,稷歌人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阮弗却仍旧怔愣地站在原地。 玉无玦见此,轻叹了一口气,揽了揽阮弗的肩膀,“人已经走了。” 阮弗从怔愣之中反应过来,对着玉无玦扬唇笑了笑,“稷歌是一辈子的朋友。” 玉无玦低声道,“我知道。” * 稷歌带来的消息,终究是准确无误的。 十日之后,一封带着南华国书印玺的信件,交到了玉无玦的手上,正是南华使者来见的请求。 这所谓的南华使者,便是文昌侯。 普通平时的马车,将文昌侯迎入了虞城中大军暂居的府邸。 这一路走来,文昌侯从华都出发,经过南华的战区,而后进入辰国所在的战区。 南华可谓是一派民不聊生之像,但是进入辰国军队驻扎的地方之后,百姓虽然说不上是安居乐业,但是,却不像外围那般民不聊生,至少,这城镇之中的大街小巷之上,是有百姓行走的,而街坊巷铺也是开业的。 越是如此鲜明的对比,文昌侯心中越是感叹丛生。 因为他知道,南华的皇帝,永远也做不到这一点。 玉无玦已经派人前来迎接文昌侯,正是玉无凡。 “文昌侯一路辛苦了。”玉无凡的声音在外响起。 文昌侯下了马车,见着玉无凡的模样,上前去拱手道,“济王亲自迎接,老夫不敢当。” 玉无凡笑笑,“南华徐氏如今可算是南华文人的标杆,前来迎接文昌侯,是本王的荣幸。” “济王殿下客气。” 玉无凡伸手,“我朝太子已经府中等候,文昌侯请——” “请——” 文昌侯并非是独自一人过来的,身后还跟着几位南华的大臣。 见着玉无凡对文昌侯客气至此,对他们却好像看不见一般,南华的其他使臣也是面上不好,但他们是来议和的,因此即便心中不快,却也只能忍着。 进入虞城大军办公的府邸之后,玉无凡道,“我朝太子和太子妃已经在书房等待文昌侯,请文昌侯移步,至于几位大人,府中已经提供休息的地方,舟车劳顿,请几位大人移步。” 南华的其余使臣自然是不肯,“辰国这是何意?我南华是来议和的,可不是来虞城休息的,还请辰国太子出来一见。” 玉无凡对着外人看起来是很和善,但是其实并不是一个好惹的人,勾唇笑道,“原来诸位大人也知道自己是来议和的,我朝太子妃敬重文昌侯,议和之事,只愿与文昌侯详谈,至于其他,恕不奉陪。” “你,辰国简直欺人太甚!” 玉无凡笑道,“不然,诸位大人怎么会来议和呢?而不是来打架?” 南华那边的大臣见此,还要说话,却已经被文昌侯阻止住了,“诸位大人,稍安勿躁,本侯自去见辰国太子。” 在一行人之中,文昌侯资历是最深的,众人见此,也不敢再多言了。 玉无凡勾了勾唇,伸手带路,“文昌侯请——” 文昌侯淡淡点头,便被直接带去了书房,书房里,玉无玦和阮弗已经在等待。 待文昌侯进入了书房之后,见着依旧风华正茂的两人,再想起来虞城之前去宫中见过的皇甫彧的模样,也不由得心中微沉了。 阮弗当先开口道,“多年不见,侯爷依旧精神矍铄,风采依旧。” 文昌侯摆了摆手,道,“见过太子和太子妃。” “文昌侯客气。”玉无玦道,待文昌侯坐下之后,才道,“老夫愧不敢当,如今,太子和太子妃才是风采更胜当年。” 阮弗淡淡点头,书房里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双方打过了招呼之后,便任由沉默发展下去了。 好一会儿之后,见着阮弗和玉无玦都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文昌侯才开口道,“老夫此番前来,所谓何事,想必两位心中都已清楚了。” 阮弗坐在一旁,淡笑不语。 玉无玦道,“还请文昌侯详说。” 文昌侯叹了一口气,“自从去年七月底开战至今,已经将近一年的时间,中原分裂,但凡有雄心壮志之人,皆是想要恢复中原大统,如前朝大魏中期的盛世局面,相信太子和太子妃皆是明白,即便不是南华首先开战,这一场中原大战,也是在所难免,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而老夫相信,这个时间,即便不是上一年七月,也并不会太久了。” 玉无玦淡淡点头,显然并不否认文昌侯地这一番话。 文昌侯继续道,“开战至今,辰国势如破竹,仅仅三个多月的时间,便占据北燕大半领土,南华也艰难应对,时至今日,南华半壁江山尽失,东部防线崩塌,便是赵将军的赵家军也被围困辰国境内,脱困不得,老夫料想,已是凶多吉少……事已至此,我朝陛下心有不忍,怜悯将士,怜悯百姓,不忍战火继续荼毒中原,因此,老夫奉旨前来与太子和太子妃,议和,划定江山,和平交治。” 文昌侯说着一番话,语气始终是平静的。 倒是半分没有请求议和的模样。 待说完之后,他便看着玉无玦。 玉无玦微微扬眉,“划定江山,和平交治?如此说来,不知南华想要把江山从何处划开?” 文昌侯道,“陛下的意思,请辰国大军后退三十里,以阳门关为界,北部领土,划分辰国,南部领土,继续由南华统治,陛下有生之年,绝不与辰国干戈相见。” “两国联军,北燕如何?”玉无玦问道, “事已至此,北燕如何,南华一概不管,议和之后,只愿南北和平分治。”文昌侯对答如流。 书房似乎又重新陷入了寂静,玉无玦没有说话,文昌侯也没有继续说的意思。 良久之后,玉无玦似乎是笑了一声,“皇甫彧的想法若此,不知侯爷的想法如何,就算是半壁江山,不知皇甫彧还守得住么?” 分明是狂妄的话语,甚至带着一些傲然,但是,经由玉无玦说出口,即便是文昌侯,却也无法辩驳,也没有觉得玉无玦话语之中有任何对南华的蔑视之意。 因为,玉无玦根本就不用蔑视,而是,这本身就是事实了。 文昌侯顿时觉得心中有些无力,叹了一口气道,“这确然是陛下的意思,老夫方才所言,只是陛下此番下旨给老夫,让老夫做议和使臣的交代。” 玉无玦道,“所以,侯爷的想法如何?” 文昌侯看了一眼阮弗,语气多了些严肃,“当年诸国会盟,老夫第一次在辰国与太子妃相见的时候,乃是在猎场的地下宫室之中,当时,太子妃以中原大局为由,阻止了老夫的一场糊涂事,当时,老夫便与太子妃说过南华徐氏的立场,时隔多年,如今,老夫的立场依旧。” 玉无玦看着玉无玦,之间这位年过半百,双鬓斑白的一代侯爷,神色凝肃,面上布了皱痕,双目却依旧炯炯有神。 玉无玦唇角微松,点头,“侯爷的意思,本宫知道了。” 文昌侯继续道,“徐氏不会阻挡辰国的脚步,但是也绝不会做打开国门迎接王爷入城之人,天下大争,老夫早已老了,只能顺势而为。” 阮弗与玉无玦对视一眼,道,“侯爷放心,侯爷什么也无需做,只需保存徐氏风骨,便是对天下最好的守护。” 文昌侯终于站起来,对着阮弗和玉无玦一揖。 待文昌侯重新坐下之后,玉无玦才开口道,“南华议和,就算本宫同意,辰国大军亦不会同意,何况,本宫也根本不会同意这件事。” 文昌侯叹了一口气,“老夫在来虞城之前,就知道辰国会有这番答案,陛下……终究是……” 说到这里,文昌侯摇了摇头,却是不愿多说皇甫彧了。 议和之事,文昌侯只是传达了皇甫彧的意思而已,根本就没有打算与玉无玦多做周旋的意思,因为没有谁比他更加明白辰国的打算,而这个分裂至今的中原,也早就应该接着这个机会,回到它原先的样子了。 怜悯百姓?避免战火? 当天下大势遇上纷争之时,真正的慈悲与怜悯,绝非是放任分裂,大小干戈不断,而是浴火重生。 书房的议事之后,文昌侯和几位使臣仍旧留在虞城的府邸之中。 而自文昌侯从书房出来之后,跟随而来的议和大臣也纷纷上前询问情况,文昌侯只是摇了摇头。 众人便知议和的结果是如何了。 只是…… 即便是这样,南华的使臣却也还没有放弃,一边往华都传递消息的时候,一边与玉无玦周旋,只是无论众人如何周旋,文昌侯深知,此是无用之功罢了。 因为议和之事,辰国与南华的大战就此暂停,对于南华来说,也终于算是松了一口气,而被围困在北方的赵瑾的大军,也终于避免了全军覆没的结局,南华未表示议和的诚意,皇甫彧一道圣旨,在双方短暂的和平时期,着令赵瑾带着残兵南下,而玉无玦默许了这个决定。 正文 第252章 赵瑾之殇,南华降国 虞城和华都之间传递消息,并不需要太久的时间。 文昌侯已经知道南华与辰国议和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失败,因此,在驿馆停留的几日,尽管朝中的大臣仍然在不遗余力地与玉无玦周旋,但是,文昌侯却是什么也不说了。 而玉无玦也根本就不打算与南华周旋,因此,直接将这件事扔给了玉无凡。 玉无凡自然也是受不住这种事情,与南华的议和大臣更是对不上。 周旋了几日之后,文昌侯一封折子,着人送回了南华皇宫。 皇甫彧自从上一次急火攻心晕倒之后,而后的日子,便过得有些消沉,在这等危急存亡的时候,竟然连早朝都没有了,大臣求见,也只能在皇甫彧的寝宫见到他。 这两日,接连有关于南华与辰国议和的消息传回来,辰国的态度强硬,每每都让皇甫彧的脾气暴躁无比,不仅朝中的大臣,便是宫中的人都是大气都不敢出。 皇甫彧的寝殿之中,大太监章公公将传回来的折子交给皇甫彧,“陛下,文昌侯从虞城传回来的折子。” 皇甫彧躺在床榻上,面色有些发黄, 闻言道,“赶紧给朕拿来看看。” 章公公忙将折子交上去,一接过折子,皇甫彧便急急忙忙的打开,然而,折子才刚刚打开,顷刻之间,皇甫彧的脸色便变得黑沉无比,原本被他拿在手里的折子,也被他猛地摔在了地上,“好个玉无玦!” 皇甫彧几乎是咬牙切齿。 章公公见此,赶忙跪下,“陛下息怒。” 皇甫彧脸色一阵黑一阵白,胸口起伏不定,坐在床榻上,一手撑着床面,死死地盯着被他扔在了地上的折子。 恰好这个时候外边传来小太监通报的声音,“陛,陛下……贵妃娘娘求见。” 皇甫彧猛地一甩手,“不见!” 小太监见此,忙退下,章公公却忍者皇甫彧的怒气,道,“陛下,娘娘这是送药来了……” 寝殿之外,徐贵妃站在门口,身后是随身的宫女,手中还拿着一个食盒。 这样的景象,这段时间,皇宫之中是常常能够见到的,如今,皇甫彧的身子,是徐贵妃在打理。 小太监退出来,对着徐贵妃道,“娘娘,陛下这会儿正在忙着,还请娘娘过一会儿再过来。” 这不过是托词,其实,寝殿里的声音,徐贵妃在外边等着求见的时候,已经听见了。 听到小太监这么说,徐贵妃也不觉得如何,淡淡一笑,“本宫是来给陛下送药的,等一会儿过来,便过了时辰了,罢了,你在外边候着吧,本宫自行进去,陛下若是怪罪了,有本宫担着。” 说罢,也不等小太监再说什么,徐贵妃接过宫女手中的食盒,踏进了皇甫彧的寝殿之中。 宫里的人其实都明白,自打前些年许皇后去世之后,便只有徐贵妃一人能近得陛下的身,其余的宫妃,也成为了铺垫,因此,徐贵妃说要进去,小太监也不敢忙着。 徐贵妃进入寝殿之后,便见皇甫彧坐在榻上,皇甫彧脾气不好,知晓徐贵妃进来了,呵斥道,“出去,朕说了,不见任何人!” 徐贵妃的脚步不停,依旧提着食盒进去,“陛下让臣妾出去,臣妾送了药进来,让陛下喝下去了,再出去便是,绝不扰了陛下的眼。” 徐贵妃的声音不急不缓,面对皇甫彧的时候,似乎永远都带着那一抹温婉与宁静,莫名便让人感到心安,这也是为什么这几年,皇甫彧一直让徐贵妃跟在身边的原因。 见此,皇甫彧闭了闭眼,倒是没有再说什么了,将食盒放在桌子上,然后打开,将里边的汤药拿出来,端至皇甫彧的面前,“陛下,趁热喝吧,天大的事儿,都不及身子要紧,身子好了,还有什么不好的呢?” 皇甫彧接过药碗,将徐贵妃端过来的汤药猛地喝下去。 徐贵妃接过空碗,拿出帕子为皇甫彧擦了擦唇角。 皇甫彧经过方才的大脾气之后,好像逐渐安定了下来。 章公公有些求助地看向徐贵妃,徐贵妃见此,将药碗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然后蹲下身,将被皇甫彧仍在地上的折子捡了起来,放到床榻旁边的小几上,“可是前方战事吃紧,陛下心中忧思过甚?” 皇甫彧瘪了一眼那折子,声音有些阴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想要议和的是他们,如今,议和不成,谈不拢,却只会拿着折子回宫问朕该怎么办!” 徐贵妃听此,不语,她永远都懂得,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 皇甫彧眼神阴鸷,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沉静的徐贵妃,“爱妃,朕是不是真的要成为亡国之主了?” 徐贵妃一愣,而后安抚道,“怎么会,陛下诚心求和,眼下虽是谈不拢,但是,诸位大人,必定会竭尽全力的。” “呵呵,诚心求和……诚心……谁又知道,朕是迫不得已呢?”他一会儿情绪激动,一会儿情绪好像又有很平静,看起来并不是很正常。 然则,这样的时间,已经维持了一段日子,便是时常跟在身边的章公公,都只是觉得陛下因为如今的局势而情绪不稳定,并没有别的关系。 徐贵妃安抚道,“列祖列宗,会懂得陛下的心意的,不会怪罪陛下。” 这句话,不知是哪里触动了皇甫彧的心思,他原先平静凄恻的神色又猛地变化了,死死地掐着徐贵妃的手腕,“列祖列宗不会怪罪,连你也觉得朕是一个废物,是一个守不住南华的废物是不是?” 徐贵妃脸色微变,“陛下!” 便是章公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皇甫彧,也不由得脸色大变,“陛下,陛下……” 皇甫彧却好像听不到声音似的,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徐贵妃,好像在看着别的什么人似的,掐着徐贵妃的手越来越紧,他好像有恢复了力气似的,猛地将徐贵妃甩向了另一边,“连你也看不起朕,啊,你们,你们都看不起朕!” “你们都不把朕放在眼中!” 他甩开徐贵妃,徐贵妃身子不稳,一下子被甩到了地上,额角碰到了桌子的边缘,顿时升起一阵眩晕之感。 皇甫彧站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徐贵妃,神色阴鸷。 章公公见此,赶忙过去,“娘娘,娘娘没事吧?” 徐贵妃微微甩头,“公公,陛下情绪不稳,快宣太医!” 寝殿这边的动静,让整个宫殿内的人都惶惶不安,不一会儿,太医一贯而入,皇甫彧终于又安定了下来。 徐贵妃坐在床边,似乎额头未曾受伤一般,“太医,陛下的身子如何了?” 太医摇了摇头,“陛下思虑过重,这段时间,情绪极为不稳,若是受了刺激,便极容易变成方才的样子。” 徐贵妃道,“如此,可需要给陛下调理药方?” 太医点了点头,“老臣这就重新去写方子。” 闹腾了许久之后,寝殿之中方才重新安静了下来,徐公公这才对着徐贵妃道,“娘娘,陛下这里有老奴在,请娘娘先回去休息。” 徐贵妃点了点头,再看了看皇甫彧之后,便离开了皇甫彧的寝殿。 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之中,贴身的宫女看着徐贵妃额角的淤痕心疼不已,“娘娘的额头都受伤了,陛下……唉,算了,奴婢先给娘娘抹些药膏。” 徐贵妃道,“不碍事,你也别着急了。” 宫女可不依,去柜子里拿药膏去了。 徐贵妃坐在椅子上,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额头,唇边却升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皇甫彧,还是这副样子,当年是,现在也是,永远要靠别人来承认自己不是个废物! 徐贵妃在寝殿之中休息了一会儿之后,便听见外边传来宫女急匆匆地脚步声,宫女进入了宫殿,低声道,“娘娘,不好了,陛下醒来之后,便马上派人去查抄文昌侯府,陛下认为文昌侯之所以多日议和失败,乃是因为于国不忠。” 徐贵妃听罢,却非常平静,宫女有些迷茫,“娘娘,您……” 徐贵妃悠然一笑,“咱们陛下,总是喜欢将所有过错推到别人的身上来彰显自己是正确的,查抄文昌侯府,呵!自从孟氏没了之后,文昌侯府便是南华的文臣之首,陛下这是要自取灭亡啊……” 宫女愣愣地看着徐贵妃,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查抄文昌侯府的圣旨已下来,华都之中,百官纷纷来见,阻止皇甫彧的这一行动,但就是因为这样声势浩大的阻止的行动,让皇甫彧的脾气更加暴躁,更是听不进去百官的任何语言。 消息很快传到了虞城,文昌侯得知这个消息的手,没有任何表示,只是轻叹了一口气。 第二日,文昌侯便带着议和大臣与玉无玦告辞了。 阮弗看着文昌侯与来时无二的神色,道,“侯爷此回华都,可知会有何结果?” 文昌侯一笑,神色竟有悠然之意,“老夫知道太子妃想要说的是什么,只是,这是文昌侯府的命,陛下已经无计可施了,想要找一个人来挡在身前,担下亡国罪名。” “既然如此,侯爷又何必急着回到华都?” 文昌侯摇了摇头,“陛下不会真的杀了文昌侯府,老夫在华都,等着太子和太子妃的大军。” 玉无玦和阮弗点头,拱手道,“侯爷一路平安。” 文昌侯点头,转身,踏上了马车。 议和失败,消停了一段时间的战事便重新起来了。 而议和失败之后,皇甫彧似乎也是破罐子破摔了,直接下旨给虞城对面的南华大军,务必要阻拦辰国的军队。 然而,辰国的大军若是要过去,又能如何阻拦呢? 而短暂的和平之后,赵瑾的赵家军,已经脱离驼峰山,撤回了南华国内,与东部战线残余的兵力在南华中部汇成一线,回到了南华的赵家军,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南华第一的军队。 赵家军一共有二十万之多,深入辰国之后,再被围困在驼峰山,赵家军加上南华的其余军队损失过半,然而,这个过半之中,几乎全部都是南华的其余军队,赵家军的主力,却是生存了下来。 这个消息,玉无玦和阮弗早就知道了,而这也是为何玉无玦默许赵瑾带着赵家军回到南华国内的原因。 赵瑾与东部的残余兵力对抗上,接着如今四五月的好天气,大军行军的速度可谓是前所未有的的快。 加上一路从北方南下,大军部署得似乎很是得当,赵瑾绝处逢生一般,接连收回了南华的四个城池。 以赵瑾所在的赵家军为中心,在南华的中部,形成了辰国大军包围之下的新阵营。 消息传回华都,皇甫彧大喜,赵瑾回到南华,便如同他的定心丸一样,如此一来,皇甫彧再次下达命令,与辰国的军队死磕到底。 虞城前方,后方皆是战火纷飞。 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身处虞城的阮弗和玉无玦却是一派悠闲的模样,似乎并不为形势若扰。 玉无玦看着后方传回来的战报,赵瑾的带领之下的赵家军,正在凶猛进攻。 他将消息传给阮弗,阮弗看了一眼之后,便淡淡地放下了纸笺,“以赵瑾的聪慧,若是在平常的话,必定不会选择这么猛烈的进攻,即便赵家军再如何悍勇,也是双拳难敌四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接连攻下四城,本身就是有问题的,只是赵瑾已经没有机会了,也没有选择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赵家当真是南华的忠臣良将!” 玉无玦道,“赵瑾如此猛烈攻击回来,即便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也没有办法,若是时间来得及的话,或能在虞城背后造成一击,缓解前方战局的紧张,即便不能,赵瑾也只有这个选择了。” 阮弗点了点头,长指在那信笺上敲了敲,“无玦,我去平潆吧,我想看看赵家军。” 阮弗话语平静,玉无玦见此,轻叹了一口气,“自赵瑾退回南华之后,我便知道,你迟早要开口与我说这句话。” 阮弗眨了眨眼,笑看他,“既然如此,你必定做好了让我暂时离开的准备。” 玉无玦皱了皱眉道,“暂时。” 阮弗一笑,“当然是暂时,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其实……也说不上是什么执念,只是,对赵家军总是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执念而已。” 玉无玦握了握她的手,“我知道了,我让十二跟你去,一切小心。” 阮弗郑重点头。 太子妃离开虞城的事情,并没有引起什么轰动,毕竟阮弗在战事之中的存在,更像一个军师一般的人物,只能在重要地方进行一番指点,或者进行战局部署的安排。 两军交战,玉无玦继续镇守虞城,而虞城背后,是赵家军和辰国的军队在纠缠。 虽然是收回了南华的四座城池,但是,赵家军也是损失惨重,加上东部战线的所有将士,在分走了回收城池之后镇守的城池的兵马,如今赵瑾手中能用的,也只剩下了十来万的兵马。 现今,辰国兵马正与赵瑾在平潆交战。 平潆的大将,正是当年在楚州跟随阮弗作战过的吕光临吕将军。 自从当年楚州一别之后,吕光临一直带军守着东部一带,此时战事繁复之后,才出现在了接近南华东部一代的平潆之地,见到阮弗的时候,也是尤为激动。 阮弗与玉无痕随着迎接的人进入了平潆的大帐,“吕将军,多年不见,还是威猛依旧。” 平潆的部将谁也不知道阮弗会来,直到刚刚众将在商议战事的时候,外边送来了阮弗的印信,吕光临方才如梦初醒,赶紧将人应了进来。 这位老将,这么多年过去,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可是见到阮弗的时候,却仍然记得六七年前,楚州大战,那个少女的风采。 因此,吕光临显得很是激动,“太子妃,这……太子妃不是与太子一道在虞城,怎么会来了平潆?” 阮弗笑笑,“当年在楚州与吕将军合作过一次,多年不曾与吕将军一道作战了,见着吕将军在平潆,本妃便来看一看。” 吕光临微愣,立刻反应过来,“太子妃可不要寒碜末将,太子妃的本事,末将万万不敢当。” 那话原本也不过是说笑,吕光临看了一眼,阮弗的身后只有一个玉无痕,不由得到,“太子妃只与十二皇子一道过来么?” 阮弗微微点头,笑着,已经在会议桌上坐下,“吕将军这是嫌本妃没有带几名大将过来么?” 吕光临道,“太子妃说的什么话,不过一个赵瑾,小子本事不小,但也不用太子妃亲自出手。” 阮弗笑了笑,这才正色道,“此次本妃前来平潆,并没有放开消息,诸位也不必刻意宣扬了,” 吕光临与众将彼此对视,“太子妃,莫不是真的为赵家军而来?” 阮弗扬唇笑道,“本妃就是想来会一会赵家军,有何不可?” 吕光临自是摇头,一时半会,也不知阮弗在打什么主意。 众人这才重新坐了下来,继续方才未商量完的事情。 * 而自阮弗来了平潆之后,双方的战事也更为激烈了。 已经几日过去了,赵瑾所带领的赵家军,竟还能坚持得住。 站在平潆的城墙之上,看着一场恶战过后,有些凌乱的战场,吕光临站在站在阮弗的身边,道,“赵瑾这小子,倒是有不小的本事,被围困在驼峰山三个月之久,却依旧还能在双方的夹击之下保存了大部分的主力,如今,仅仅依靠十几万兵马,也能在平潆之外坚持许多日,不得不说,末将行军打仗一辈子,也是极少见到这样的军队和将领。” 阮弗目视前方,淡淡道,“若非如此,赵瑾也称不上是南华第一的大将了,论行兵布阵,指挥军队,南华无人能出其右,而赵瑾的赵家军,自存在开始,军队的训练方式便自成一套,与南华的其余军队皆是不一样的,因此若是以对付一般军队的方式对付赵瑾和他带领的赵家军,虽然也会有效果,不过总归是收效不大,战线也会被拉长罢了。” 吕光临叹了一口气,“难道这便是赵瑾被困在驼峰山这么久还能出来的原因。” 阮弗笑了笑,微微点头。 吕光临这才郑重点头,“怪不得,末将以为,不多时便能将这十几万军队解决了,如今却……” 阮弗摇了摇头道,“吕将军作战经验丰富,只是,可能与赵瑾对峙的经验太少,加上自从当年一战失败之后,这几年,赵瑾一直在有目的的训练赵家军,难以抵挡,本就是情有可原之事。” 吕光临摇头笑道,“不过即便如此,赵瑾只怕也是坚持不太久了。” 阮弗道,“赵瑾别无选择,若是拖下去的话,相信他会拖得很久,但是,现在南华情况危急,容不得赵瑾拖下去,所以,他一定会背水一战,一定会主动进攻,这段时间,赵家军这般猛烈进攻的目的,便是在此。” 吕光临自是明白这第一点的,不由得道,“如此,太子妃可有何良策?” 阮弗目视前方苍茫之地,手指突然指向了一个地方,“那边,可是姚水谷?” 吕光临点头,阮弗却是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方才道,“吕将军,着众将议事吧。” 吕光临眉目微沉,“是!” 另一边,赵家军大营之中,赵瑾正站在沙盘之前,看着如今的大军形势图。 旁边,跟着的是赵瑾的亲卫。 现下的赵瑾,眉目微沉,带着一股冷意,当年在元阳城想要与玉无玦对阵进行比试一番的青年意气,已经从他的面上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亲卫看着赵瑾眉目紧锁的样子,开口道,“将军,这几日,两军交战的时候,南华那边的战术,似乎时时刻刻发生变化,且所表现出来的,似乎对我军形势很是了解,也极为了解将军的战术,如此,对眼下形势,实在是不利。” 赵瑾点了点头,目光依旧放在沙盘上,平潆所在的地方。 “嗯,我知道。” “既如此,将军……” 赵瑾伸出一只手,阻止亲卫的话,“不必说了,即便前面是龙潭虎穴,赵家军也绝对不能退,华都危在旦夕,赵家军即便是全部战死,也要为陛下争取最后的时间。” 亲卫微微动容,“是!” 此后,平潆之内,南华的大军与赵瑾的赵家军,战斗依旧激烈。 看着底下纠缠在一起的两方人马,阮弗也不得不感叹,赵瑾的赵家军,最适合在这等广阔地方开战,以赵家军之威猛,很容易形成吞并山河之势。 这一只忠诚于皇甫彧,却多次被皇甫彧不信任的军队,终究是留不住了。 阮弗在心中轻叹了一口气,看向战场的后方。那边,赵瑾高坐马上,目光沉定的看着战场之中的形势。 相隔有点远,阮弗看不清赵瑾的模样,却也知道高坐马上,身穿铠甲的那人就是赵瑾。 而此时此刻,赵瑾也在看向阮弗的方向,即便很多年未曾见过阮弗了,甚至阮弗的装扮,也不是当年去南华的时候的模样了,可是,只稍一眼,赵瑾便认出了这个人便是阮弗, 因为,有些人,不论如何岁月如何变化,只要她站在那里,便能让人一下子认出来。 赵瑾看见了,旁边的人自然也看见了,不由得惊道,“赵将军,那,那不是辰国太子妃?” 赵瑾无声点了点头,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辰国太子妃不在虞城,为何会出现在平潆,难道说,这几日战事如今艰难,皆是因为阮弗出现在了平潆?” 赵瑾沉默了许久之后,看着站在平潆城门上的人,终于地声道,“阮弗……怎么会这么了解赵家军?” “将军,这……” 赵瑾扫了一眼战场中形势变化,不断压进的辰国大军。 今日的战事,已经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之久。 辰国的大军应对自若,反倒是赵家军显得很是艰难。 眼见这形势越发危机,赵瑾果断下命令,“撤军!” 撤军的号角响起,战场之上,数万的赵家军全部后退。 城门之上,阮弗看着急速往后退却的赵家军,眯了眯眼。 吕光临在一旁看着,手势一挥,令旗猎猎响动,辰国的大军,并没有追击的打算。 平潆的大战很是激烈,而虞城这边的大战也是同样很是激烈。 皇甫彧下令全力攻打辰国之后,守在虞城前面的南华大军便猛烈发动进攻。 而在虞城驻守了这么久之后,玉无玦也并不打算继续待在虞城了。 南华既然这么久还迟迟不愿归降,那么他便只能选择促进一步了。 捏着平潆传回来的消息,玉无玦沉默不语。 玉无凡在一旁道,“四嫂在平潆与赵家军对阵,赵家军自四嫂过去之后,便不比先前了,但是,赵瑾若是想要坚持的话,看来还是能坚持一段时间,四哥,可要前去帮四嫂?” 玉无玦摇了摇头,“没有人比阮儿更了解赵家军了,谁去,也没有多大的用处。” 玉无凡沉默了,玉无玦却低头看着从平潆传回来的消息,似乎是低声轻叹了一声,“阮儿离开虞城,也将近半月了。” 似乎是自言自语低喃的声音。 玉无凡没有听清,“什么?” 玉无玦突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抬起头来,神色中多了几分果决。 “传令下去,虞城大军,准备全力开往华都。” 玉无凡精神一震,“四哥!” 玉无玦道,“已经等了太久了,若不如此,皇甫彧以为,本宫只是跟他玩玩儿。” 玉无凡道,“是!” 玉无玦道,“召集众将开会。” 玉无凡应下了一声之后,便快速退下了。 * 辰国元昌帝三十四年,六月初。 驻守虞城月余的辰国大军终于发动,不顾虞城背后虎视眈眈的赵家军,辰国太子带兵进攻华都。 守护在华都前方和虞城对面的南华军队与辰国短兵相接。 大军连续大战两日两夜。 南华阵营中,唯一剩下的四名老将全部战死。 消息传回华都,华都一片震惊。 群臣慌乱。 亡国已在眼前。 至此,虞城对面,华都前方,南华的最后一道防线被击毁。 玉无玦带着浩浩荡荡的大军,兵临华都城下。 当玉无玦的大军往华都浩浩荡荡开去的时候,这个消息,也传到了赵瑾的手中。 赵家军得知消息的时候,加上连日来在平潆的攻击计划全部都被粉碎,长期坚持的士气,终于在华都终于被辰国掌控在手的时候全线击碎。 而赵瑾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是在战场上与阮弗对阵的时候,消息传来,赵瑾差点翻身马下。 平潆之地的辰国将士得知消息的时候,群情激奋。 南华各处能活动的各路辰国大军,得知消息,全线汇合,再此情形之下,全力围攻中部的南华军队。 赵瑾收复的四个城池,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全部被辰国的军队重新收复。 而士气崩溃的赵家军,终于在辰国大军的逼迫之下,被迫退往平潆不远处的姚水谷。 前后伏击,四面楚歌,曾经被成为南华第一的赵家军,终于在挣脱了驼峰山的绝境之后,陷入了姚水谷的死地。 此时此刻,赵瑾的身边,只剩下不到一千的兵马,这一千兵马,其实说来,可算是赵瑾的亲卫,在战场之中保护赵瑾的存在。 只是如今陷入姚水谷之中,赵瑾知道,赵家军已经全部完了。 阮弗打马,随军而行,站在姚水谷一处高地,看着陷入了绝境之中的赵瑾,沉默不语。 这时候的赵瑾,有些狼狈,铠甲破裂,刀戟斩断,墨发乱飞,身上也是一块块斑驳的血液,脸上也被将士的血水洒了不少。 阮弗首先开口,“赵将军。” 赵瑾仰头,看着高处的阮弗,昂首大笑了一声,“没想到,赵家军最后是覆灭在太子妃的手中!” 阮弗声音沉静,“除了本妃,没有谁有资格覆灭赵家军。” 赵瑾自知无力回天,一双漆黑的眼睛,只是盯着阮弗看。 而姚水谷高地,万箭对其姚水谷内的赵家军。 “只有太子妃有资格?”赵瑾嗤笑了一声,“不知太子妃何出此言,赵家军与太子妃可有私仇?” 阮弗看着赵瑾道,“这几年,赵将军着力训练赵家军,赵家军的战力,比往年提升了许多,能从驼峰山出来,坚持至今,是赵将军的本事。” 赵瑾死死地盯着阮弗看。 阮弗却神色平静,看了一眼底下的形势,道,“这些日子,与赵将军对阵的时候,本妃终于将心中深藏多年的所学拿了出来,越是如此,越是感叹于赵家军的威力,可见,赵将军已将少时所学,运用得炉火纯青了……只是,本妃也时常在想,这么多年来,每当将军在训练士兵的时候,是否会想起当年教授将军一身兵法的人,心中或升起一点点的愧疚呢?” 赵瑾闻言,猛地看向阮弗,眸中带着一抹不可置信。 阮弗微微扬唇,“当年在南华相见,本妃早便想问赵将军一句话,这些年,赵将军午夜梦回,可曾梦见过恩师?” “你……你怎么会?”赵瑾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看着阮弗平静的神色,震惊之色,久久不去。 阮弗轻笑了一声,“如今,在赵将军的眼中,忠君重要,还是护国重要?将军若为护国,赵家军不会陷入今日的困境,将军若是只为忠君,赵家军的命运若此,也是上天作弄。” 赵瑾盯着阮弗看,看着高坐马上,沉静的妇人装扮的她。 这人,曾经也是一个柔弱无力的女子,可是,她却比任何人都要坚毅,似乎是谁都战胜不了的。 这么聪敏伶俐,这么一切皆在掌握之中。 阮弗沉静地望着赵瑾,见着赵瑾面上的神色,一点一点劈裂。 不知是想起什么,赵瑾笑了几声,笑声悲戚。 他抬头望天,突然好像回到了少年时候。 那个玉兰飘香的府邸。 他与恩师学了兵法,即将离开的时候,经过花园,听见女子嬉闹的笑声。 他下意识回避,却在花园的门口撞上了一个七八岁的女孩。 女孩双目灵慧,转着灵动的双眼问他,“你是谁?” “我是赵瑾,是来与帝师学习兵法的。” 女孩笑得开心,“这么说来,你就是祖父的学生了,咯咯咯,那还是我的师叔呢!” 他问,“你是……” “我是阮儿,孟阮……” 我是阮儿,孟阮…… 我是阮儿,孟阮…… 女孩轻灵的笑声,时隔多年,犹在耳边。 赵瑾仰头望天,似见姚水谷的蓝天白云之下,有那盛放的玉兰,玉兰树下,少女娇俏的身影。 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可笑声似哭。 手中长刀挥动,众人只觉得眼前血光一闪。 昔日南华的第一名将,终葬身在姚水谷之中。 * 华都前方,玉无玦的大军已经停留了两日,没有攻打这一座已经具有几百年历史的都城,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一旦大军攻打进来,谁也挡不住。 皇宫之中,华都内的大臣,已经因为辰国的士兵兵临城下而集聚在皇宫之中,而此时此刻,皇甫彧的身子,也更加不好。 原本只是消瘦的模样,此时此刻,已经是瘦骨嶙峋。 皇宫之中有些混乱,大臣们跪在寝殿外边。 这时候,谁也不会再有誓死捍卫皇城的誓言,也谁都不再提及要投降的话题。 徐贵妃一身高贵的妆容,这几乎是自从入宫以来,她穿戴得最为惊艳常日宫服。 此时此刻,别的宫殿的宫妃,也在偏殿守着皇甫彧,却唯有徐贵妃能近得皇甫彧的宫殿。 有人进来,给皇甫彧汇报宫外的情况,“陛下,辰国大军限令,若是,若是……城门不开,大军便打进来,不知陛下是要……降国,还是,还是战死……” 汇报的人一句话说得战战兢兢,这样的话,说出来,简直就是把自己的脑袋送上去给皇帝削。 皇甫彧躺在床上,闻言瞪大了眼睛。 他声音沙哑,有些虚弱和无力,“绝不……绝不降国……” 太过沙哑的声音,来前来汇报的人根本听不清楚。 但是,他不敢再问一遍陛下究竟在说什么。 旁边的徐贵妃看了一眼,声音依旧淡淡的,“陛下身体抱恙,你着令守城将军先与外边的诸位大臣想想办法,切勿轻举妄动,南华危机,便在此时此刻了。” 那人原本就害怕不已,得了徐贵妃这么一句话之后,终于应声退了出去。 皇甫彧伸出手,抓住徐贵妃的手,双目几乎要瞪出来,沙哑的声音,带着最后的挣扎和果然,“不要……不要降国……朕绝不做降国奴……” 徐贵妃微微一笑,轻轻抽动自己的手,笑得温和,“陛下放心,臣妾知道,陛下要做南华的明君,即便守不住南华,也不会做亡国奴的,皇甫家的子孙,那么骄傲,只能战死,怎么会做降国奴呢?” 徐贵妃的声音依旧温和,只是,皇甫彧即便在病中,依旧能听出她语气里的言不由衷。 皇甫彧行动不便,死死盯着徐贵妃。 徐贵妃微笑着把皇甫彧放平,躺在床榻上。 她却站了起来。 居高临下地看着皇甫彧,抬手碰了碰自己的额头,抚了抚鬓发。 好像自自言自语,又好像在与皇甫彧说话。 “臣妾进宫,如今算起来,也有十多年了,没想到啊,十多年了,臣妾都老了……从南华还是蒸蒸日上的时候,到如今一落千丈,臣妾看着他升,看着他落,臣妾的哥哥,曾经为了南华的安宁繁盛,长居边关,陛下还记得么?臣妾的哥哥,曾经汗马功劳,一路追随陛下,过了这么多年了,不知道陛下还记不记得……若是哥哥还在的话,想必,看到今日的这个局面,也会像方才陛下说的这般,宁可战死,决不投降吧?是啊,徐家的男儿,铮铮铁骨,怎会做那软骨的降国之人呢?” 听着徐贵妃幽幽说起往事,床榻上,皇甫彧的神色却大变,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徐贵妃,似乎要把她挖出一个洞一般。 徐贵妃却缓缓笑了,坐在床榻边,伸手抚了抚皇甫彧的鬓发。 “陛下,太医说了,您身子不好,不宜大动,也不宜情绪激烈。” 皇甫彧想要伸手,抓住徐贵妃的手,但徐贵妃却轻而易举地躲开了。 皇甫彧剧烈挣扎,徐贵妃声音温柔道,“陛下,您怎么总是那么不听太医的话呢?” 徐贵妃说罢,转过头,看着近身宫女端着药碗走进来,道,“瞧,时辰又到了,陛下该喝药了。” 宫女将端盘交给徐贵妃,徐贵妃看着端盘中的药,微微笑了一声,在皇甫彧的面前,丹蔻涂甲,在药汤中碰了碰,而后拿起药碗,舀起一汤匙的汤药,凑近皇甫彧,“陛下,该吃药了。” 皇甫彧自是不肯,沙哑着声音挣扎,“恶妇……恶妇……” 徐贵妃并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对着宫女道,“扶着些陛下。” 宫女应声过去,将皇甫彧扶起来,徐贵妃将汤药凑近皇甫彧的嘴唇,皇甫彧挣扎,汤药从唇边落下。 徐贵妃也不在意,一边给皇甫彧喂着汤药,一边拿着丝帕温柔擦拭,很有耐心一般。 一碗汤药,真正能入了皇甫彧的口的并没有多少。 徐贵妃一边喂,一边慢悠悠地道,“可是啊,臣妾的哥哥,那么忠于陛下,忠于南华,那么不想让南华有今日这样不得不对人投降的时候,陛下,还是容不下他……陛下要杀孟家,可是哥哥有什么错,为何要牵连进来?难道就因为,哥哥忠的不是陛下,是南华么?陛下的心,可真小……” 她好像只是在说着无关重要的事情一般,皇甫彧眼中的惊恐却在一点一点地放大。 而后渐渐的,在徐贵妃温和的眼神之中,变为无力。 徐贵妃喂完了汤药之后,替皇甫彧擦了擦唇角的药残汁,道,“陛下这半生,除了杀了孟氏,杀了南华的功臣,便一事无成,而南华,还在陛下的手中,从蒸蒸日上变成了这般局面……臣妾知道,陛下累了,陛下不忍心百姓受苦,陛下愧对列祖列宗……陛下,想要降国了……” 本就无力的皇甫彧,听到徐贵妃的最后一句话,眼睛猛地瞪大,开口的时候,连沙哑而微弱的话语都没有了,只有一阵谁也听不懂的咿咿呀呀。 徐贵妃挥手让宫女退下。 章公公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见到皇甫彧的模样,大惊,“陛下!” 徐贵妃站起来,轻叹了一口气,“章公公,方才宫外传来消息,陛下怕是受了刺激了。” 这段时间,一直是徐贵妃在照顾皇甫彧,很多时候,很多人听不出的话,都是靠徐贵妃传达出来的,章公公见此,大惊道,“娘娘,这该如何?” 却见皇甫彧抬手,似乎想要做什么。 章公公明晓,赶紧道,“快,让诸位大臣进来!” 原先因为辰国大军传出的消息而在外边议论纷纷的诸多大臣鱼贯而入。 皇甫彧无力地瞪向徐贵妃,张唇似乎想要说什么。 章公公凑近了,听了许久之后,方才听出皇甫彧想说的是徐贵妃。 “娘娘!” 徐贵妃走进,神色关心,“陛下想说的是什么?” 皇甫彧却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徐贵妃。 嘴唇嗡动,眸中挣扎,不知在说什么,徐贵妃慢慢靠近,挡住了所有视线。 众臣见此,垂头不敢大声说话。 好一会儿之后,徐贵妃才离开皇甫彧的床边,退离两步,神色凝重无比。 然后跪下,对着皇甫彧的行大跪之礼。 “陛下!” 众臣见此,皆是不知怎么了。 “娘娘,陛下,陛下有何吩咐?” 徐贵妃深吸了一口气,眼圈微红,神色动容,“陛下有言,为免百姓疾苦,南华……降国!” 寝殿之中的所有人见此,大惊失色,而后,全部跪下,以头抵地,声音悲呛,“陛下……” 然而,却是没有任何人看见,床榻之上的皇甫彧,最后而无力的挣扎。 而此时此刻,华都城门之外。 玉无玦站在千军之前,看着紧锁的城门,神态悠然。 玉无凡站在一边,盯着城门看了许久,“四哥,皇甫彧只怕是不愿意降吧?” 玉无玦微微摇头,神色半分也不担忧。 这时候,后边传来哒哒哒的焦急的马蹄声,玉无玦转回身,便见阮弗与玉无痕正策马而来。 千军已经让开一条路,玉无玦原本悠然的神色这时候才终于升起一抹惊喜之意。 待阮弗下马之后,他才道,“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阮弗面上还有风尘仆仆之意,瞧着玉无玦惊喜的神色,笑了笑,看了一眼华都的城门,“里边情况如何?” 玉无玦道,“还在等着。” 阮弗这才点头,叹,“终于到了这一日了。” 玉无玦握了握她的手,“可还好?” 阮弗一笑,与玉无玦说起了平潆的战事,两人正说着话,却忽然听见一阵声响。 华都城门大开。 再看城门之上,华都群臣皆在,一抹明黄的身影,被人搀扶着出现在城门之上。 大太监章公公手中高举一个托盘,其中,是南华帝王冠冕,龙袍,以及一方帝王印玺。 辰国的大军见此,千军万马,视线集中在华都城墙之上。 玉无玦微微眯眼。 阮弗见此,目光转向那一抹模糊的明黄的身影,容色有些恍然,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后世记载,辰国元昌帝三十四年,六月初十,太子玉无玦帅军兵临南华城下,未伤一兵一卒。南华末帝皇甫彧,携百官,脱龙袍,去冠冕,登门降国,至此,南华亡。 后史还记载,太子玉无玦带兵进入南华皇宫之后,对投降之人,绝不斩杀,分封旧臣,甚至派兵守护城中百姓安全,却独独放火焚毁了皇宫之中的一处宫殿。 据南华皇宫之中的老宫人所言,那一座宫殿,名为怀宫。 至于宫殿之中有什么,却是没有人说得出来了,有人说,那里藏了机密之事,也有人说,那里藏了美人,更有人说,那里有着南华皇室宝藏的秘密,众说纷纭,没有一个答案,但是,后世为此创造出来的怀宫故事,却是说也说不尽。 正文 第253章 北燕覆灭 北燕皇宫,一个信封,放在燕璟面前的御案上,信封已经被打开,一张写了几个字的纸笺,正摊开在燕璟的面前。 而此时此刻的燕璟,坐在椅子上,坐姿并不笔直,而是整个人如同融进了椅子似的,眉目中透着一股淡淡的疲惫之色。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整个北燕的皇宫,显得有些寂静,燕璟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头,轻叹了一口气。 “阮弗……玉无玦……呵!动作真是快啊……” 寂静的大殿之中,连个陪同的人都没有,只听得见燕璟叹息的声音。 忽然,大殿的外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一人提着灯笼,在大殿的门口停了下来。 燕璟抬头,朝着门口看过去。 地上有一道人影,并没有掩藏的意思。 燕璟笑了一声,“皇妹,既然来了,便进来吧,夜间风大,别在外边呆着了。” 门外的人,正是燕玲珑。 燕玲珑见此,微微摇了摇头,将灯笼交给守在大殿门外的宫人,迈着步伐走进来。 “皇兄也还没有休息?” 燕璟道,“皇妹不也是还没有休息么?连皇妹都未曾休息,皇兄怎敢休息了呢?” 燕玲珑笑了一声,“皇兄这是取笑我呢?” 燕璟嗤笑一声,拿起御案上的那一封信件,“瞧瞧,刚刚从南华得回来的消息,啧!不到一年的时间,南华便没了,玉无玦的动作,是真的快啊。” 关于南华亡国的消息,燕玲珑已经收到了,燕璟也知道燕玲珑收到了,但是,仍是将消息递给了她,燕玲珑也接过来看着。 只是看了一眼,燕玲珑眸中不知在想着什么,将手中的信件重新放在了桌上,“皇兄便是因此而深夜忧思么?” 燕璟道,“皇妹不也是么?南华没了,北燕指不定什么时候也是如此呢,是明日,还是十日之后?” 燕玲珑皱了皱眉,“皇兄,慎言。” 燕璟唇角微微勾起,笑意讥诮,“皇妹何时也相信慎言这等话了,瞧着,这个时候,辰国逸王和逸王妃带领的大军已经越过北燕中部了,南华事了,辰国的百万大军,便会从南华境内开往北燕,届时,辰国境内,东部有逸王的大军,南部有玉无玦的大军,北燕便是插翅也难逃南华的厄运啊。” 燕玲珑微微皱眉,“皇兄,真的别无他法了么?” 燕璟看了她一眼,“皇妹觉得呢?” 燕玲珑沉默。 大殿里一时之间陷入了某种安静。 许久之后,燕玲珑似乎是嗤笑了一声,“皇兄,这几年,你我为了手中权力,一直争斗不止,好好的一个北燕,最后竟变成你我同胞兄妹手中争夺的玩物,曾几何时,我们兄妹两人,原本是相互辅佐,在诸多皇室血脉中杀出一条血路,将权力收归手中,相互扶持,亲密无间,后来……后来怎么的就变成如此了呢?” 燕玲珑的声音有些凄恻,最后的语气中,带着一股迷茫,一股自嘲的意味。 燕璟靠在椅子里,视线放在大殿中晃动的烛火之上,神色有些恍然,“是啊,什么时候呢,呵呵。” 燕玲珑站在旁边,道,“还记得小时候,父皇还在的时候,我们便一道跟随在父皇的身后,替父皇处理政事,皇兄看着折子,我将折子一件一件放好,父皇对我们严格要求,皇兄看不完的折子,我便偷偷帮着皇兄,太傅布置下来的作业,我们兄妹两人想着办法做好……少时的记忆多么鲜明啊,如今,长大之后,反而只剩下,在朝堂权利之中,明争暗斗罢了。” 燕璟嗤了一声,“皇妹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燕玲珑摇头,“没用了,这几年,咱们明争暗斗,不过都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听着燕玲珑难掩悲伤的语气,燕璟嗤笑一声,“还是皇妹,舍不得孟少卿?” 孟少卿便是孟谦在北燕之名。 恍然听燕璟提起这个名字,燕玲珑看向燕璟,苦笑了一声,“孟少卿,北燕左相,只一个孟氏的子弟,便将我们兄妹两人玩团团转,皇兄说,此人,我该不该记恨一辈子?” 燕璟道,“皇妹若是记恨,寻个人,潜入辰国的军中,拿了孟少卿的人头回来便是!” 听到燕璟这么说,燕玲珑却突然没了动静了。 燕璟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孟少卿,孟少卿,呵呵,好一个辰国,好一个孟少卿!” “皇兄,你要如何?” “要如何,北燕支撑不了多久了!何况,就算北燕亡了,朕还不想亡!” * 另一边,逸王与逸王妃所在的军营之中,逸王手中拿着一则消息,急速打开,一看之下,面上升起狂喜,放声大笑了出来,重重将那一则消息拍在了桌子上,“好!” 他声音豪爽,一声爽快的好字之后,提起桌上的茶杯,将杯子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好似那茶水是美酒佳酿一般。 “太好了!”逸王又道了一声,逸王妃笑着看丈夫,“可是四弟那边传回了什么好消息。” 逸王拉过逸王妃,握着那消息,神色有些激动的道,“南华降国了!” 逸王妃眼前一亮,神色也很快升起激动之意,“当真!” 说罢,已经拿过逸王手中的信纸看了起来,“王爷,这……四弟与阿弗果真是所向无敌!” 逸王妃很是高兴,逸王同样也是,甚至已经顾不得自己的王妃去夸赞玉无玦了。逸王妃道,“这个消息,要敬告全军,将士知道了,必定情绪高昂!” 两人正说着,大帐的外边走进来两个身影,其中一人正是前两个月送来元昌帝赏赐圣旨的淸王玉无寒,然而,除此之外,还有一年轻人,此人正是原先的北燕左相孟谦,传言中被辰国大军捕获的北燕监军。 孟谦当初随同大军来到前线,便一直随军而行,但是,年后,双方开战的时候,北燕失力,孟谦所在的地方,全军覆没,不少北燕将领都被俘获了,其中自然也是包括孟谦的。 不过孟谦是何身份,逸王和逸王妃都知道,因此,虽是说捕获了,孟谦在辰国的军中却还是能得到礼待的。 两人一进来,便见逸王和逸王妃如此高兴,孟谦笑道,“王爷和王妃高兴至此,想来是太子那边传回了好消息。” 玉无寒也道,“看来是极大的好消息了。” 逸王面上掩不住兴奋,“老三与孟公子不妨猜猜。” 玉无寒向来没有这样的趣味,微微挑眉,摇了摇头。 孟谦稍稍细想,便道,“前些日子,太子已经达到虞城,想来,如今,华都已是尽在掌握之中了。” 逸王拍手赞道,“孟公子果真神人也!” 玉无寒一愣,面上升起一些舒心的笑意,似乎也并不太意外这样的结果,自从玉无玦带领大军驻在虞城之后,他便知道这一日迟早要来,因此只是笑着道了一句,“四弟与弟妹果然动作迅速!” 孟谦摇头失笑,“若非如此大消息,想必也不值得王爷高兴若此,在下先恭喜王爷,恭喜王妃恭喜辰国旗开得胜!” 比起逸王的情绪激动,孟谦显得很是平静。 逸王让两人坐下之后,方才笑道,“孟公子对于这个消息,似乎并不太意外。” 孟谦摇头道,“并非是在下不意外,而是,在下觉得,理应如此罢了。” “哦?”逸王微微挑眉,“毕竟,孟公子也是南华人。” 孟谦道,“王爷此言差矣,在下是中原人,或是南华,或是北燕,或者辰国,何处容得下在下,在下便是何处的人,若非如此,此时此刻,孟谦当在南华,与国共存亡。” “哈哈!”逸王朗声一笑,“孟公子大义,本王佩服。” 孟谦淡淡点头,这才道,“其实在下也是有些意外的,这场中原大战,不论是南华还是北燕,其实都已经筹谋许久,准备多时事,不过,从昨年战事开始至今,甚至还不到一年的时间,辰国的速度便若此,若是南华与北燕这期间未曾有过什么训练还情有可原,只是,事实并非如此,而辰国却依旧能够时时刻刻占据有利地位,在下也是佩服不已。” 逸王轻哼了一声道,“辰国始终志在中原,若是像皇甫彧和燕璟两兄妹那般尽做些自掘坟墓的事情,今日的中原大战,未必不是另一番光景。” 孟谦淡淡点头,“也是因了辰国有太子和太子妃这样的人物,还有王爷这样的大将,即便一国分两军作战,辰国仍旧是占据了上风。” 逸王勾唇不语。 孟谦继续道,“如今南华已经攻下,王爷也已经跨过北燕中部,此后,至北燕京都一路,皆是一片开阔平坦之境,不知王爷可想好了接下来的行军计划?” 逸王笑道,“南华降了,辰国双面夹击,到了此时,还怕北燕跑得了?” 孟谦点头道,“虽说如此,但是,在下不得不提醒王爷一句,这些年,燕璟与安夏国王之间交情不错,而燕璟的为人,绝非是降国之人,更是不愿战死之人,或许,此时此刻,已经在做另一番打算了。” 虽然一直都知道北燕与安夏那边有勾结之意,但是,逸王却是从未想过双方之间,在这样的关头或会有这样的联系。 听到孟谦这么说,他也皱起了眉头。 孟谦却继续道,“在下多年在北燕,常年跟随在燕璟的身边,对燕璟还是有一些了解的,此人绝非是心念执着之人,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南梁如今被交趾那般绊住,加上南华北燕战事皆是失利,原先打算的三国联军最后崩塌,但是,北燕后方,却一直有一个安夏,而燕璟的后宫之中,还有一位来自安夏的公主贵妃,在下觉得,王爷还是需要尽早做打算的好。” 逸王神色有些凝重,“本王知道了。” 不过顿了顿之后,逸王便道,“即便安夏和北燕的关系不错,但是,如今正是北燕危亡的时候,安夏若是淌这一趟浑水的话,日后少不了与中原敌对,安夏若是明智的话,未必愿意接下这两兄妹。” 孟谦摇头,“如今,咱们只是做设想,而不管是以前还是日后,安夏与中原敌对都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倘若燕璟兄妹真的得了安夏的救助,中原也未必会因为这两个人的性命而与安夏开火,加上,倘若北燕能拿出足够的诚意给安夏呢?” 逸王皱眉道,“孟公子的意思是?” 孟谦双眼微米,目视前方,不知在思考什么,“有一事,在下也不确定,但是,隐隐约约有些猜想罢了……”顿了顿,孟谦继续道,“王爷可知道,前朝大魏灭亡之后,传言有一批财宝被尘封了起来,无人知道在何处,至今两百过后,依旧各有说法。” 这件事,史书中也有不少的版本,逸王自是知晓的。 “孟公子的意思是,燕璟知道此事?”顿了顿,他又道,“大魏后期纷乱不已,国库亏空严重,怎么会还有财宝留下,虽然一直众说纷纭,可本王看此事的可信性并不多。” 孟谦眯眼道,“事情越是模糊的时候,越是惹人怀疑,而且,燕璟应当是知道一些关于大魏后期的密事,关于那一则财宝,在下认为,即便不是财宝,也必定是有价值的东西,而燕璟,当时知道一些,只是并不全,否则北燕早占为己有,这些年,在下在北燕,虽也未曾从燕璟口中听说什么消息,却隐约知道,燕璟曾经派人前去查探过这方面的消息,而这,似乎也是燕璟两兄妹最后矛盾激化的开始。” 逸王与逸王妃对视一眼,“此事可就真是玄乎了。” 沉默了许久的玉无寒终于在这个时候开口道,“不管是否真的有宝藏,即便有,也不管北燕是否确切知道这一批宝藏之所在,但是,安夏贫瘠,只要有一丝希望,甚至燕璟只要拿出了一个前朝大魏的东西,足够让安夏相信,安夏都会对北燕伸处出援手了。” 孟谦也微微点头,“在下正是此意,关于宝藏之事,在下与王爷的想法一致,但是,安夏未必。” 逸王与逸王妃对视一眼,微微点头,神色却是凝重了许多。 六月二十。 继南华降国之后。 太子玉无玦着济王留守华都,处理华都一应事情,而后带着大军,从南华出发,大军北上,直捣北燕。 同一时间,逸王和逸王妃也同样带着大军从辰国中部出发,逸王与玉无玦所带领的军队对北燕形成双方夹击,辰国大军,全线进攻北燕。 北燕不敌。 六月底,玉无玦带领的军队到达北燕与南华的边境,北燕边境大军全军覆没。 同时,逸王带领天玄军及更多辰国大军,自中部开始,接连攻城,十日之内,连破三城。 七月初七,北燕南部四城成尽失。 七月初十,北燕南部名将阵亡。 七月十五,逸王带领的大军进攻至北燕都城三成之外之地,北燕都城再无庇护。 八月十五,北燕南方尽失,六州十七城尽归辰国。 八月二十五,玉无玦军队与逸王军队在北燕汇合,百万大军直逼北燕都城。 八月二十七,辰国大军兵临城下,北燕退无可退。 然而,八月二十八日,北燕皇宫内,北燕帝与掌政公主自焚于宫,北燕大乱,辰国大军攻入皇宫之内,北燕覆亡。 深宫大火,连着烧了一日一夜都未灭,待大火被灭的时候,北燕皇宫已经被烧毁将近三分之一。 然而,就在辰国大军攻入北燕都城的时候。 北燕都城往西百里之地,一辆马车,正在被千名护卫护送着一路往西而去。 马车看起很是平实普通,如同一般人家出行所乘坐的马车一般,便是护送着的人,看起来也是一般的人,只是,若是细看的话,便能看到这些跟随在马车后边的人,其实行走的脚步矫健,每一步皆是沉稳而有力。 而此时此刻,马车之中正坐着三人,一男两女,男子眉目有些冷峻,正闭目养神,而两名女子,其中一名正靠坐在男子的旁边,看起来神色担忧,另一名,则坐在男子的对面,神色严肃。 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传言在北燕皇宫自焚了的燕璟和燕玲珑,而另一名女子,则是北燕贵妃,现安夏国的公主。 马车速度有些快,但是看起来并不是很着急,这个队伍并不显混乱。 北燕都城,距离安夏边境并不是很远,若是这般行走的话,十日左右的时间,便可以到达边境。 而如今已距离都城百里之地,与安夏边境已经不远,若是快马而行的话,一日便可到底边境之地。 燕璟依旧在闭目养神,而燕玲珑坐在对面,掀开马车的车帘,看了一眼车外的景象,轻轻叹了一口气。 燕璟这时候终于睁开了眼睛,“都已经离开了,皇妹还叹什么气,舍不得了?。” 燕玲珑放下窗户的帘子,微微摇头,“如今,辰国大军当已经攻入皇宫了,世人只道北燕皇室已亡,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燕璟轻哼了一声,并不说话,即便是在这样的境况之下,燕璟面上并无亡国的任何可称之为悲伤甚至不甘的神色。 安夏公主一直坐在燕璟的身边,看着两兄妹说话,也并不插嘴。 燕玲珑却皱了皱眉道,“皇兄,我们此番计划,当真能瞒得过辰国么?” 燕璟闭了闭眼,“或许能瞒得过一时罢了……不过,一时也已经足够了。” 燕玲珑微微抿唇,正要开口说什么,马车忽的停了下来。 她脸色一变,马车外已经响起了守卫的声音,“保护国君!” 燕璟和燕玲珑见此,忙打开车门,便见在马车的外围,围了半圈人,而这些年,正是辰国的军队。 他们动作迅速,在外围围成了一个大半圈,而燕璟的人也将马车护在中间,所有人皆是神色严肃地看着外边的人。 这里是黄沙之地,周围高低不平,若是有埋伏的话,也是并非不可,只是…… 他们终究是太过自信了么?不认为辰国的兵马会出现在此处! 军队打开一个缺口,玉无玦的身影缓缓出现。 见到玉无玦,燕璟几乎是咬牙,“玉无玦!” 玉无玦悠然一笑,微微点头,“国君。” 燕璟道,“太子这是什么意思?” “北燕传言,国君与掌政公主自焚于宫中,本宫不太相信,因此,派人出来搜寻搜寻。” 呵!搜寻,辰国的大军在北燕东部与南部,没有攻入都城之前,绝对不会出现在国都后方的西部,而玉无玦的人竟然能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出现在这里,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玉无玦早就知道了他们会做这样的选择! 果真是算无遗策! 事已至此,燕璟便也没有再藏着掖着的打算了,直接出了马车。 马车里,安夏公主扯住燕璟的衣袖,担忧道,“国君……” 燕璟拍了拍她的手,什么也没有说,还是下了马车。 “果然是什么也瞒不过太子!”下马车之后,燕璟看着玉无玦道。 玉无玦并不说话,抬了抬手,周围围住燕璟一行人的人,便越发靠近了燕璟的马车。 只是,双方人马正待短兵相接的时候,后方也突然传来阵阵的马蹄声。 高地之上,一群胡人兵马出现在了后方。 听到声音的时候,原本在马车里的安夏公主急忙钻出了马车,看到突然出现的人,神色有些激动,“哥哥!” 她即刻下了马车,朝着后方的人看过去,神色激动,如蒙大赦。 玉无玦微微眯眼,看向这群兵马所在的方向,以及为首的一个年纪为三十多岁男子。 那人身穿胡服,形貌有些粗狂,并非是中原人,何况有了方才安夏公主的一声哥哥,玉无玦很快便猜到了此人的身份,正是安夏国如今深得安夏皇帝宠信的四王子。 四王子的身后,有不少安夏的兵马,人数几乎于与玉无玦带来的兵马的人数相近。 玉无玦看向安夏那边的时候,四王子同样也是在打量玉无玦。 这些年,安夏虽然不少于对中原的野心,但是,双方之间真正兵马相接的时候是很少的,因此,四王子也几乎是第一次见到玉无玦,但是,即便是第一次,也足够让人感到惊艳了。 首先开口的是安夏的四王子,他只是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便扬眉看向玉无玦,“想必这位便是辰国大名鼎鼎的太子了,失敬!” 玉无玦微微点头,扫了一眼安夏四王子的兵马,“安夏兵马进入中原,不知四王子这是何意?” 四王子爽朗一笑,“安夏兵马进入北燕境内,可不是在辰国境内。” 玉无玦一笑,“如今北燕都城已被我辰国攻破,北燕国土沦丧,北燕疆界所至,便是辰国国土所在,四王子,大概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四王子闻言,脸色微变。 燕璟的护卫,却带着燕璟慢慢往后退却。 玉无玦自是看见了,也并不着急阻止。 四王子脸色微微一变之后,又倏然笑道,“安夏并无冒犯之意,只是,本王的妹妹是北燕的贵妃,如今,北燕国亡,本王只是想要迎接妹妹回国而已,却不冒犯中原一兵一卒。” 玉无玦唇角微勾,“若是如此,本宫自然也不会阻止四王子,只是……” 他的视线看向燕璟,“北燕国君和掌政公主……” 四王子道,“既然北燕亡国,北燕国君便是我安夏国的驸马,本王既然迎接了妹妹回国,驸马自是少不了的,太子说是么?” 这句话,对于燕璟而言,本也算是奇耻大辱,四王子话一出口,他的脸色便黑了下来,但是,顾及眼前的形势,燕璟也不好发作。 四王子虽然神色平淡,但是,其实面对玉无玦的时候,还是有些紧张的,毕竟安夏的人马再多,这时候双方交火,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玉无玦似乎是笑了一声,“恐怕,不太方便。” 四王子脸色微微一变。 玉无玦却已经道,“四王子要带走安夏公主,本宫没有异议,不过北燕既然已经被我辰国攻破,国君自是不能交与别人,还需留给我辰国才是,四王子自带兵马与公主离去,至于本次安夏擅自越过边境之事,本宫可以不追究,不过,最好不会再有第二次这等事情,否则,本宫便也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四王子脸色微沉,“太子,莫要欺人太甚!” 四王子话才刚刚出口,辰国兵马微动,一阵声响,双方的兵马,似乎就要开火之意。 玉无玦却依旧神色悠然,看向四王子,“本宫劝四王子最好考虑清楚,为了一个北燕末帝,在此时与中原对阵,是否是一件合适的事情……还是……”玉无玦嗤笑了一声,“还是,安夏真的相信,北燕当真知道前朝大魏宝藏藏在何处?” 听到玉无玦这么直接的话语,四王子神色僵住。 便是燕璟,也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玉无玦。 “太子这是何意?”四王子冷声道。 玉无玦却没有进一步的解释,而是看向燕璟,“倘若真的有前朝大魏的宝藏,北燕又怎么会交与安夏?” 安夏也并非是愚蠢之辈,对于燕璟所言的事情自然是保持怀疑的态度,毕竟倘若真的有这个东西,北燕未必真的肯交出来,而即便是交出来了,为未必是全数的,因为,燕璟可不是愚笨之人。 此番安夏出境,目的是为了接救北燕国君,但这个目的,并非是必须的,如果救了一个北燕国君而让安夏与辰国直接对上,自然是得不偿失。 因此,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四王子便爽快道,“太子殿下说笑了,本王并无他意,既然辰国一定要带走北燕国君,还望太子允许本王带着妹妹离开。” “自然。”玉无玦也极好说话,这时候,他也不想让中原和安夏那边的关系太过紧张。 说罢,四王子便看向妹妹,“过来!” 燕璟和燕玲珑明白四王子的意思,当即怒道,“四王子!” “安夏竟出尔反尔!”燕玲珑怒道。 四王子看向两人,“安夏只是允诺了必定会派人前来带回我国公主,这些年,公主在北燕深得国照顾,本王谢过,不过,北燕与辰国之间,乃是中原事务,安夏不愿参与。” 说罢,又看向依旧不太愿意走过来的安夏公主。 安夏公主似乎是在祈求四王子,四王子神色微冷,扬了扬手,身后便有两个人出现,带走了安夏公主。 安夏公主挣扎着转回头看燕璟,四王子神色一冷,直接将人放在了马上,用安夏语说了一句什么,安夏公主便被直接带走了。 四王子这才转头看向玉无玦,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着玉无玦拱手,“太子,本王告辞!” 玉无玦微扬手,辰国士兵对向安夏的箭羽便全部都收了起来。 继安夏的兵马出现在这个地方,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一阵黄沙又重新飞起,安夏的兵马,已经掉头往西而去。 玉无玦这才看向被围困在场中的燕璟和燕玲珑。 这时候的燕璟,脸色已是阴沉不已,“太子好算计!” 玉无玦不为所动,冷眼看着燕璟及其一众护卫。 燕璟冷哼一声,“既如此,朕也没有什么选择了!” 说罢,他扬手,身前身后的所有护卫齐齐围住燕璟与燕玲珑两兄妹,齐声高呼,“誓死保护国君!” 这些人,是燕璟最好的亲卫,人数虽是少,但是,却是贵在精。 玉无玦见此,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身后的辰国兵马,已经齐齐往前冲去。 一时喊杀声、兵器相撞的声音在这一片黄沙之地响起。 北燕都城西部的这一块领土,原本荒无人烟,自是无人知道,这里,曾经沙尘飞起,黄土弥漫,血腥味混合黄沙飞起。 一点帝王,魂飞于此。 激烈的厮杀在无人知晓的这个地方进行了足足半个时辰的时间。 半个时辰之后,血染黄沙,尘泥落定,满地尸首。 后世有史记载,北燕末帝自焚于宫。 也有史记载,北燕末帝与掌政公主在辰国攻入都城的时候,实则已经出逃,在都城西部百里之地的黄沙之地被捕于太子玉无玦之手,北燕末帝抵抗失败,亡于辰国兵马刀下。 正文 第254章 大结局 等玉无玦带人回到北燕都城的时候,已经是北燕都城被攻下一夜一日之后的事情。 只不过,北燕与南华并不一样,南华是皇帝下旨降国,但是,北燕却是切切实实被辰国攻入了都城,占领了皇都之后,宣告灭国的。 因此,南华的朝中大臣,在皇帝的旨意之下,即便心中抑郁难解,也不得不降国,而不愿意成为降臣的人,要么闭门在家,要么离开朝堂,即便是反抗的行为,看起来坚定,却也是没有太大的风雨的,而南华各地的官僚,也在玉无玦的旨意之下,奉上表书承认州府所在皆是辰国领土之意。 但是北燕不一样,即便都城攻下了,宣布灭国了,这个比较悍勇的民族,依旧有还在征战的人,在北燕都城以西以北的州府,仍旧有些军队,在得知都城被攻陷之后,当地的驻军,拥兵自重,自立为王。 尤其是在靠近南梁一带的地方,地方诸君与南梁的军队联合起来,拥兵自重,自立为王,在当地地盘上做土皇帝,与辰国对着干。 不过,这些也是在外的情况,北燕都城之内,倒是一切都控制得很好。 而在玉无玦带着人马去围截燕璟的时候,阮弗已经在大军之后进入了北燕国都。 北燕之内一应事务,皆在她和玉无寒以及孟谦的带领之下有条不紊地处理着。 不过,行军打仗,消耗的更多是体力,而处理这些政务,尤其是一个被宣告灭国了的国家庞杂的政务的,却也并不比行军打仗轻松到哪里去。 何况,阮弗还是一路从南华行军过来,攻下北燕都城之后,便就马上接手北燕的事务,而自北燕被宣布投降之后,她便一刻也没有休息过,过了一日一夜之后,待玉无寒和孟谦再见到她的时候,她正从北燕宫门外匆匆赶回。 而玉无寒和孟谦两人正从宫门之内往外而去。 见到阮弗过度苍白了的脸色,两人也顾不上马上出去了,忙上前,玉无寒皱眉道,“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你先回去休息一番,北燕城内的事情先不用打理了。” 孟谦也是皱眉赞同。 阮弗摇头笑了笑,“也还好,大概是这几日随军而行性,有些疲惫罢了,我不碍事。” 顿了顿,她也没有听从两人的意见,道,“现下的情形处理得如何了?” 两人虽是不太赞同阮弗如此,但还是与阮弗说起了宫内的情况,以及北燕群臣的情况,孟谦在北燕做事多年,其实并非只是为了获取北燕的消息,他在北燕许多民生大事上都有建树,不然也不会轻易坐上丞相的位置,因此,对北燕的朝堂还是有一定的控制力的,这一夜一日的事情虽是处理得有些艰难,倒也算是不负所望。 与阮弗简单说明了之后,阮弗笑了笑,点头道,“有孟公子在,北燕民生状况,我自是不太担心的。” 孟谦莞尔一笑,玉无寒却是摇了摇头,“民生大事,孟公子却是不用担心了,不过,北燕朝臣对于孟公子的言辞,却是……” 孟谦曾任丞相,由来身份揭开,其实不过是辰国的人,因此,不管这个人的能力如何,在北燕的朝臣看来,也不过是一个小人罢了。 此番孟谦随着大军再次回到北燕都城,甚至以上位者的身份来对待他们,自然是受到了许多人唾弃,即便许多人不负辰国,却也知晓自己已经成为亡国之臣,别无他法,但是,对于孟谦,不论如何,都是看不起的。 玉无寒这么说,阮弗微微皱眉。 她还没有说什么,孟谦便开口道,“淸王殿下与太子妃过滤了,在下当初既然做了这个决定,便能料到会有今日这番境地,在下并不在乎,人活一世,生前身后名,不过百姓口中的一时谈资罢了,在下并不在意。” 孟谦说得坦然,倒是全然没有敷衍和自欺欺人之意。 孟谦都如此说了,玉无寒和阮弗自然是不会再提及这件事。 三人都是大忙人,说不了几句,只是见面了之后互通各自处理的事情的情况罢了。 孟谦和玉无寒还要往宫外而去。 两人并不放心阮弗,他们本是是男子,便都已经觉得有些疲累了,何况阮弗呢? 见着两人这般郑重其事的劝说,阮弗也只好答应了下来,表示自己待会一定会去休息。 外边的事情还有些紧急,玉无寒和孟谦见此,便也不多说了,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阮弗朝着宫内走去,身后跟着的依旧是无琴和萧风。 她自顾自走在前面,抬手揉了揉有些疲惫的额头,日落的阳光铺撒在地,给这一座已经易主的皇宫度上了一层光辉。 阮弗不用转回头,便已经开口道,“想说什么便说吧。” 这话,是对身后的无琴说的。 无琴仍旧是一派认真严肃的表情,“太子妃已经忙了一日一夜,身体已是承受之限,这般不顾念身子,太子心中必定不放心。” 阮弗笑一声,“你倒是比三哥和孟谦会说话,懂得用无玦来压着我。” 无琴垂眸,“没有人比太子更在意王妃了。” 阮弗摆摆手,“得了,我知道,我自己如何我比别人更清楚,无玦那边传回消息了么?” 对于阮弗的不合作,无琴也是没有办法,听到阮弗问起玉无玦的情况,只好道,“无棋已经传回消息,太子在百里之外,已经成功伏击北燕国君和掌政公主。” 阮弗点了点头,这个消息,显然已经在意料之中。 她继续道,“安夏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无琴抿了抿唇,“目前传回来的消息是,安夏四王子入境了,不过而后很快便带人离开,路上无人阻拦。” 阮弗稍稍细想之下便明白了,“无玦必定是有安排了,不过现下安夏那边是安分了,却未必真的如此,北燕边界之地,有几个大将,平日里便不太听燕璟的话,这一次,趁此混乱之际,未必不会与安夏那边有所合作,到时候,也是一件麻烦之事,罢了,你着人多注意一些情况。” 无琴应下,阮弗这才进入了北燕的一处宫殿之中,而她才刚刚进入大殿,大殿旁边的走廊之上,便连续走来了一小队的士兵,每人的手上,都抱着一沓卷宗。 阮弗只是扫了一眼,眉头都不皱一下,直接进入了大殿之后,在桌边坐下,身后跟来的人,便直接把卷宗放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 在坐下的瞬间,便直接把手边一沓卷宗的最上面一本拿了下来,动作一气呵成。 无琴与萧风对视一眼,见此,便知道,这又是忙碌的一夜了。 下半夜的时候,才进来了一帮人,将阮弗批阅过的折子全部带走。 阮弗站起来,走至窗台前,才发现,东方的天空已经起了一层微白的光亮。夏日的夜晚,本就比较短,没想到这么一会儿,便已经是即将天亮的时候了。 她眼中的疲惫之色,再也掩盖不住,抬手揉了揉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便听到殿外传来一阵声音。 “见过逸王妃。” 无琴和萧风的声音同时响起,阮弗看向门口,看到逸王妃正端着一个端盘进入殿内。 阮弗莞尔一笑,走上前去,“皇嫂。” 逸王妃走上前来,将手中的端盘放下,“我听说你这一整夜都待在这大殿之中看折子,已经连续两夜没有怎么休息了,便过来看看。” 说罢,她似乎好好端详了一番阮弗的模样,有些不赞同地道,“你应该去休息了。” 阮弗在桌子旁坐下,笑道,“也的确该去休息了,手中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皇嫂和大皇兄那边如何了?” 逸王妃道,“军中之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城内外的防御已经重新做了部署,有王爷在,城防之事,你不必太担心。” 阮弗笑道,“有皇兄和皇嫂在,我自是不担心的。” 逸王妃看着阮弗将她拿来的参汤喝下去之后,才道,“走吧,你也先别忙着了,先回去休息休息,再这么忙下去,非得忙出病不可,到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 阮弗也没有再硬撑下去的打算,今夜处理完了那些关乎北燕城内以及各路的折子的事情,许多事情便没有如昨日那么着急了。 当下她便也应下了逸王妃的话,与逸王妃离开皇宫,回城中原先就准备好的府邸休息。 也许是这两日当真是累坏了,阮弗这一觉一睡过去,并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但是,再醒来的时候,发现屋中竟然还是与睡前一般黑暗,也不由得有些愣然了。 她有些怔愣地呆在床上,看着黑暗的屋中,屋外也是静悄悄的,正待起身的时候,却发现房门突然打开,屋外的烛光顺着房门地缝隙进了屋内,顺便,也把房门口的人影映照了出来。 即便在黑暗之中,玉无玦也看得清楚阮弗面上的表情,“醒了?” 阮弗眨了眨眼,有些愣愣,“无玦……” 玉无玦走过来的时候,顺便把桌子上的灯烛点上了,屋内瞬间变得亮堂,他走到阮弗的床前坐下,看着仍旧还反应不过来的阮弗,抬手抚了抚她因为睡眠太久而有些微红的脸颊,“还困么?” 阮弗看着他,下意识摇头。 玉无玦笑,“这才几日不见,阮儿便不认得为夫了么?” 他这样调笑的话一出口,便把阮弗原先的那一点点怔愣给消灭得一干二净了。 阮弗拍开他的手,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 玉无玦依旧笑,屋内亮堂了许多,却也将阮弗的面容映照得更加清晰了,即便经过了一日一夜的休息,脸颊恢复了一些红润,但是,眼底的乌青却不会因为这一整日的休息而全部消失,眼底的疲惫之色,也不会那么快就消失干净,何况,他回来之后,便与无琴了解了阮弗这两日的情况,自然是明白这两日阮弗有多么辛苦的。 若是往常的话,一回来见到阮弗这个样子,玉无玦必定是不满意的,但是,如今,再此情况之下,玉无玦却无法对她说出一句苛责的话。 北燕刚刚攻下,需要具有足够影响力的人来主持大局,才能更好也更快地掌控大局,而作为辰国太子妃的阮弗,无疑是最适合的,尤其是,阮弗在政事上的手段和能力绝对是无可挑剔的,他不在北燕城内,所有事情便全部都交到了阮弗的手上,玉无玦无法苛责她为何不好好休息,因为他知道,阮弗不会在事情没有定下之前安心去好好休息,她一定会尽己所能地去帮他分担。 除了心疼,他还能说出什么苛责她的话么? 倘若说心中真的有气的话,更多的是对自己罢了。 抚了抚阮弗的脸颊,玉无玦声音微低,“这两日,可是累坏了?” 阮弗在他温热的手心蹭了蹭,仍旧坐在床上,身上只着了一件中衣,笑了笑,靠入玉无玦的怀抱,摇头道,“也还好,并不是很累。”说着,她便笑了笑,“是不是年纪大了,不比从前了,如今熬个一两日,便睡成这样,外边又是黑夜了吧,我是不是已经睡了一整日了?” 玉无玦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说的什么老了,阮儿不过是双十年华,外边已是辰时了,你连着劳累了两夜,也当好好休息的。” “你今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竟听不到一点动静。”阮弗抛开方才的问题,问道。 玉无玦道,“午时便回到了城中,见着你在休息,我便不让人来打扰你了。” 阮弗微微坐正了身子,“燕璟与燕玲珑那边……” 玉无玦言简意赅,“人已经葬身在外。” 阮弗闻言轻叹了一口气。 玉无玦一只手揉捏她的手指,道,“叹什么气呢?” 阮弗道,“只是感叹一声罢了,当年,我初出山的时候,燕璟在北燕,也算是一代枭雄人物了,如今,不到十年时间,中原格局大变之后,南华不在,而北燕也相继灭国,南华与北燕,两者相比之下,燕璟其实比皇甫彧更有一国之君的魄力,最后,却也只剩下埋骨黄沙的结局,实在可悲可叹。” 这一番话,不过是对这十年境遇,世事变幻的感叹罢了。 阮弗是无端生起的感叹,玉无玦旁地没有听进去,不过倒是将阮弗夸赞燕璟的话听进去了。 他有些玩味地看着阮弗,“一代枭雄人物?” 阮弗光是看着玉无玦的模样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不痛不痒地道,“难道不是么?同样是少年掌政,燕璟面临的难题可是比皇甫彧要多,且不说南华文人汇聚,更有能臣辅佐,北燕却是缺乏文气,朝中还有不少使绊子之人,北燕却比南华发展得要好,能否认燕璟不是一代枭雄人物,并且,同样具有称雄天下的野心,燕璟做的,可比皇甫彧实际多了,只是可惜了后来,因为与燕玲珑争权而落入圈套罢了,不然,今日北燕,只怕没有那么容易便被拿下。” 瞧她说得一本正经,玉无玦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升起的那一点点醋意,翻腾了好多遍之后,只能压在心中,酸着自己闷着自己。 他不应阮弗的话。 阮弗懂得他的心思,忽而一笑道,“不过,若非如此,定然也是没有资格成为你的对手的。” 玉无玦被她一句话愉悦了,抬手捏了捏阮弗的下巴,在他唇瓣上轻轻咬了一口,“灌了一碗黄连,再来一碗甜汤,说的便是你这样的了。” 阮弗笑看他,“如此,太子殿下,喝是不喝?” 玉无玦笑,“喝,自然是喝,莫说了黄连了,砒霜都喝。” 阮弗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玉无玦不在意一笑,道,“可是饿了,你睡了一整日,我让人传膳?” 阮弗点了点头,见他一身刚刚从外边回来的模样,便也知道大概玉无玦也是还没有用膳的,当下便什么也不说,让人传了膳食进来。 膳食原本就已经准备好了,不过顾念如今已经是深夜,因此只是一些清淡的小粥和寻常的菜式。 玉无玦和阮弗并不在意这些,两人便在桌前吃了起来,整个屋子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温馨的味道。 餐桌之上,玉无玦一边用膳,一边与阮弗说起了此番前去拦截燕璟的事情,提及安夏出现的时候,阮弗也并不意外,最后只与玉无玦提及了一些安夏的野心之举,关于安夏,两人之前也曾考虑过诸多方面的事情,而玉无玦也不愿意阮弗太过劳累,因此,也说得并不多,表示自己已经与安排了,如此,阮弗便也不多言了。 用过晚膳之后,玉无玦在房中陪着阮弗坐了一会儿,因为已经睡了一夜,阮弗并没有什么睡意,两人靠坐在床头,阮弗便与玉无玦说起了这两日城内的事情。 罢了之后,阮弗皱眉道,“边防之事,大约还是要交给大皇兄和大皇嫂来处理,至于北燕政务之事,除却交给旧臣之外,还需要有人来主持大局,你觉得如何?” 玉无玦想了想,便道,“三哥估计需要留在北燕一段时间,另外,我会让六弟尽快赶到北燕。” 阮弗疑惑,“六弟?六弟不是与十二一道在南华,处理南华那边的事情?” 玉无玦摇头道,“在政务上,六弟比三哥更为擅长,两人合作的话,亦会事半功倍,至于南华那边……” 玉无玦低眉看她,“我已经想到了更好的人选。” 阮弗有些疑惑地看着玉无玦,玉无玦却只是微微勾唇,“阮儿,还有比六弟更为适合南华的人。” * 北燕都城府邸的书房里,孟谦坐在玉无玦和阮弗的对面。 “这段时间,辛苦孟公子了。”玉无玦开口道。 这是自到达北燕之后,玉无玦真正第一次有空与孟谦面对面坐在一处谈话。 孟谦面上依旧是温和的神色,虽然因为北燕被攻破之后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而导致脸色有些青白,但是,却仍旧无法掩盖不住他原本文雅的气质。 听到玉无玦这么说,孟谦道,“太子客气了,都是在下分内之事。” 玉无玦淡淡点头,孟谦这才与玉无玦说起了这几日北燕城内的境况。 一番详细说明之后,玉无玦认可地点了点头。 孟谦道,“北燕都城之内已是大定,辰国兵马不伤百姓,百姓并无抵触情绪,至于北燕旧臣,偶有反抗,也是在情理之中,接下来便是民生政务的大事,以及西部和北部北燕旧部不愿意投降之事,不知太子接下来的打算如何?” 玉无玦道,“西部北部的北燕旧部,自有逸王和逸王妃带领兵马,继续西进,倒是孟公子的打算如何?” 玉无玦似乎并不是特别担心北燕不投降的旧部的问题,连还在垂死挣扎的南梁都不太看在眼中,反倒是更为关心孟谦的问题一般。 孟谦似乎料不到玉无玦会这般反问自己,明显愣了一下,却只见玉无玦神色淡淡的看着自己。 便是坐在一边的阮弗,也有些疑惑地看着玉无玦。 孟谦很快反应过来,莞尔一笑之后,方才道,“在下在北燕多年,对北燕政务,倒还是比较熟悉的,太子若是不嫌的话,在下自是愿意继续留在北燕。” 玉无玦却道,“相比之下,孟公子更愿意去南华还是留在北燕?” 孟谦文雅的神色,终于在玉无玦这一句话出来之后,有了变化,有些震惊地看着玉无玦,便是阮弗,也是一下子转脸去看玉无玦。 “太子,这……” 玉无玦淡淡道,“如今北燕和南华皆已在辰国掌中,不管是北燕,还是南华皆有其旧臣,处理地方政务,自然少不了原本地方官员,只是,既然两地都已经归入辰国的版图,辰国便没有继续留着当地原本官员全权掌理当地政务的道理,孟家原本就是南华的世家,如今虽是隐退南方,不问南华政务,不过,本宫却仍旧相信,在南华,没有比孟家更为了解形势的人了。” 孟谦听到这儿,脸上震惊的神色已经渐渐消失,变得平静下来,“太子的意思是……” 玉无玦唇角微微勾起,“本宫如是将南华的军政大事就给孟公子,不知孟公子可能让本宫放心?” 孟谦神色一凛,几乎只是考虑了一瞬间,见着玉无玦淡然的神色,以及看着自己平静的眼眸,站起来,朝着玉无玦深深一揖,“孟谦定不负所望!” * 直到孟谦离开了书房之后,阮弗似乎还有些缓不过来。 玉无玦瞧着她的神色,笑了笑,伸手将人拉到自己的身边,笑问她,“很意外?” 阮弗深吸了一口气。 玉无玦虽说南华的事情,他已经有了主意,甚至,阮弗还来不及问他,并且觉得南华的事情,可能更多的是交给文昌侯等处理,却想不到,玉无玦不知何时,已经决定了用孟谦,甚至启用原本就已经因为多年前的事情而淡出朝堂了的孟家子弟。 原先她从未想过这个可能,如今,怎么能不震惊? 瞧着玉无玦的神色,阮弗心中渐渐平静了下来,看他笑得揶揄,显然这个想法,并不是最近生成的,而是决定了很久的。 她不由得问道,“你是何时决定如此做的?” 玉无玦抓着她的手在手掌中揉捏,发觉阮弗的手竟变得有些干燥了,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西北气候太过干燥,这才在燕都呆了几日,手便已经变成这样了。” 阮弗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快说!” 玉无玦也不吊着阮弗,笑道,“前一年,三国战争起的时候,我心中便有这个想法了。” 阮弗默,突然不太愿意与玉无玦说话了。 玉无玦笑着将人揽在怀中,这才慢慢解释道,“孟家虽然说对朝堂失望了而退居南方,但你我知道,这几年,交趾的许多大事,孟家都有参与的,孟氏并非是对朝堂失望,只是对皇甫彧失望罢了,阮儿,孟氏终究是南华的第一氏族,曾经,多少子弟,都是南华的栋梁之才,血液之中,流淌的是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念,若只是留守南方,守着交趾寸地,此后在中原日渐繁盛的时候,反而渐渐消淡下去,你可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阮弗抿唇不语。 不管是从自己的私心来说,还是就孟氏一族原本对政事的敏锐来说,阮弗都不愿意孟氏就此远离朝堂,对于孟氏的每一个子弟而言,只有朝堂,才是适合他们的,江湖,只是暂时的栖居地罢了。 见着阮弗不语,并且有些皱眉的模样,玉无玦淡淡笑道,“不仅你不舍,我也不舍,如今天下大定,中原即将恢复一统,辰国也需要在南华启用更具有号召力的人,孟氏与文昌侯徐氏两族联合起来,必定能够将南华民间的文人士子号召起来,如此一来,南华的朝堂、政务方能注入更多新鲜的血液,将取代原有旧部臣子,真正安定下来,以最快的速度,让地方民生政务,都进入常态。” 他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阮弗如何不明白玉无玦的用心,而她也不会否认,玉无玦所考虑的这一些,对于现下的南华而言,才是最好也是最快的的办法。 但是,还有一个原因,即便玉无玦不说,阮弗也会明白,那就是为了她。 为了她这个始终有着一颗孟氏子弟灵魂的人。 不再多说什么,阮弗心中涌起一阵暖流,靠在玉无玦的怀中,“无玦,谢谢你……” 玉无玦抬手抚了抚她的背后的发丝,唇角微微勾起,并不多言了。 另一边,逸王与逸王妃也以最快的速度重新整理燕都的防务,并且重新收编了北燕原有的军队。 等到两人做好这一切之后,已经是将近十日之后的事情。 待到两人回城之后,才得知了玉无玦打算起用南华孟氏,让孟谦回到南方,而将玉无凡调回北燕的事情。 得知这个消息,逸王挑了挑眉,看了一眼玉无玦,“你倒是信得过孟家。” 玉无玦不以为意,“有何信不过?” 比起玉无玦心中的诸多打算,逸王显然有自己的想法,“孟氏当年的灾难,就是因为功高盖主之由,如今,南华刚刚覆灭,你便这般毫不犹豫地启用孟氏,虽然孟尧去世了,但是孟氏如今的族长,也有不少影响力,对于南华学士几乎是一呼百应,你心中便没有担心的?还与孟谦,本王虽是欣赏孟谦这样的能人,但是,你可别说,你当真相信孟谦自愿来北燕,当真是为了什么回复中原的旧志,而完全没有借此让孟氏重新发扬光大的私心。” 玉无玦神色仍旧是淡然无比,“信不信,又如何?难道皇兄还会相信,这世上的读书人心中只有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志愿,而没有一点私心?” 逸王脸色一变,微微噎住。 玉无玦摇了摇头,“且不管孟谦的想法如何,至少,孟家两代之内,必定是心系百姓,效忠辰国的,至于如此,为何不用?” 孟家都知道,阮儿曾替其洗清冤屈,为了这一分情意,孟家在孟谦及其一代之内,必定不会生了异心。他心中亦是有打算之人,不然也不会答应帮助孟谦来北燕。 逸王对于行军打仗,自有一套,但是,对于朝堂大事,却没有太对心思,今日说这番话,只是顺势与玉无玦说一声,如今听到玉无玦这么说,当即摆手道,“朝堂的事情,本王管不着,你心中有数便行了,本王今日来找你,也并非说朝堂之事,接下来你如何打算?” 玉无玦道,“北燕政务自有三哥处理,六弟也会尽快赶来,但西部与北部旧部,却是不能任其发展下去,如今北燕内部军务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皇兄和皇嫂,还需继续西进,扫平旧部。” 逸王也正是这样的想法,闻言点头,“我也是如此认为,没道理燕璟都死了他们还想着反抗不成。” 玉无玦微微勾唇,不再多言。 接下来,逸王和逸王妃带着大军,继续西进,旨在收服北燕残余旧部和还在垂死挣扎的南梁。 而玉无玦则和阮弗以及玉无寒等人继续留在北燕,处理北燕的军政大事,玉无玦本就是辰国太子,在离开永嘉之前,元昌帝给了他任命官员乃至全权处理政务的权利,因此,对于如今的北燕臣民和旧臣而言,玉无玦的话便是原先如燕璟的话一般的存在。 头顶的天已经变了,对于百姓而言,没有比安定的生活更重要的事情了,因此,并无什么抵触的情绪,而北燕顽固的旧臣,也随着玉无玦的手段渐渐瓦解了下来。 而不少原先北燕具有影响力的旧臣,却随着形势渐渐稳定下来,也将眼睛放在了玉无玦和玉无寒的身上,尤其是所有人都知道,辰国太子成婚六载,除却太子妃之外,再无旁的女人,尤其是心眼明亮的人都知道,未来的天下,必定是掌握在这位太子的手中的,而玉无寒至今为止更是依旧单身一人,不少有心思的人,自是打起了一些别的主意。 不过别看玉无玦和玉无寒看起来都是翩翩温良的模样,对于旁人的这些心思,又岂会不明白,因此,对于北燕旧臣,所用可谓是雷霆手段。 但是,众人在玉无玦这儿碰壁了,就想着把主意打到了阮弗的身上。 甚至有的臣妇,直接带着女儿去见阮弗,说什么让女儿在阮弗的手下学习一段时间之类的话,阮弗原本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对于诸位大臣的那些心思,虽然心中有数,却并不太放在心上,待一些臣妇将女儿送到自己手下之后,才反应过来事情已经发展成什么模样了。 她在心中给玉无玦记了一笔之后,倒是来者不拒地将那些旧臣的女儿给留了下来,为此,玉无玦得知消息的时候,脸还黑了一段时间,让玉无寒取笑了不少。 然而,结果,阮弗将那些女孩儿留下来之后,不到两日的时间,那些女孩儿便纷纷叫苦不迭,忙着叫家人将自己送回去了,因为跟在阮弗的手下,根本就是做丫鬟在做的事情,比如为阮弗抱着卷宗,从一个宫殿,走到另一个宫殿,跟着阮弗出门,视察城内各处的处理情况,跟着阮弗出门处理民生政务等等一干事情,不但处理不好,反而添了不少乱子,甚至弄巧成拙,激起了百姓的反抗不满,弄得狼狈不已,而阮弗也不并严厉批评他们,只是冷静地看着,让她们自己想办法解决事情,但这些旧臣家的闺阁小姐,谁人不是自小学着琴棋书画和后宅之术长大的女孩儿,如何能解决这些问题,一整日下来,只剩下焦头烂额,甚至连饭菜和茶水都顾不上。 她们心中并非是没有抱怨,但是阮弗淡淡一句话“当年本妃行走中原,跟着太子行军打仗一路的时候,莫说顾不上用膳了,便是连着几日不得安睡,也是寻常的事情”便让所有人都消了声。 玉无玦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原本黑沉的脸色,终于稍有好转,对于旧臣将自家的女儿送给阮弗调教的事情,便也不再管着了,倒是饶有兴趣地看着阮弗变着花样的吓那些各有心思的闺秀们,结果,那些人想要接回自己的女儿的时候,阮弗却是不肯了,扬言教不好人,她心中有愧,务必要将人教得妥妥当当之后,方放人回去,如此一来,那些人就只能叫苦不迭了,而等到十天半个月之后,阮弗终于放人的时候,那些被送到她手下的人,早已是被磨得没了脾气,此后却再也不敢再有臣子将女儿送到玉无玦和阮弗的面前了。 而即便是如此,玉无玦仍旧是在北燕旧臣之中有了一番大动作,对那些别有心思,不懂收敛的人完全不留情。加上阮弗虽是暗中收拾了一番人,不过却因此让玉无玦睡了好几日的书房,玉无玦不满之下,手段更是严厉,如此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北燕旧臣,便被收拾得妥妥帖帖的了。 日子渐渐入了深秋,孟谦去了南华,孟氏一大批子弟重新出现在朝堂之中,与原先的文昌侯一道,掌理南华政务。 而玉无凡也终于赶到了北燕,阮弗和玉无玦回朝的事情,也终于要打上了日程。 * 深秋,辰国境内,已经是秋高气爽的天气。 永嘉皇城的御花园之中,景色已经变成了秋景,秋风丝丝,有了一些凉意。 不过,此时此刻的御花园,却是传来了一阵阵笑声。 玉楚琪和暖儿,正与宫人们在御花园之中放风筝,上一年阮弗和玉无玦离开永嘉前往战场之后,玉楚琪和暖儿便被元昌帝接到了身边,不管是元昌帝还是玉无玦,都在有意识地培养玉楚琪,因此,两个孩子便在宫中住了下来。 孩子长身子本来就是很快的事情,上一年离开的时候,两个孩子还不到五岁,如今,经过一年之后,快要六岁的两个孩子,身量便一下子拔高了不少,加上得知父母都出去打仗了,急切想要快点长大保护母妃的玉楚琪越发勤奋刻苦地练习武艺,身高更是明显增高了不少。 今日天气晴好,玉楚琪做完了功课之后,便与暖儿一道来御花园中放风筝,两个孩子深得宫人的喜爱,并且也没有那些娇气和蛮横的脾气,在宫中每一处几乎都是自由的,加上元昌帝对两个孩子的疼爱只怕连阮弗都比不上,更是让两个孩子自由出入各处宫殿,不过两个孩子倒也是懂事的,一般也不去一些不当去的地方。 风筝已经在秋风中高高飞起了,玉楚琪手中拿着线头,与暖儿一起,仰起头看着天上已经变得很小很小了的风筝。 暖儿突然转头看向哥哥,“哥哥,纸鸢飞得好高啊,你说母妃和父王能看得么?” 玉楚琪皱了皱眉头,显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哥哥也不知道……” 末了他见着妹妹黯然的神色,赶紧道,“不过父王和母妃都在忙着打仗呢,就算纸鸢飞得很高,可能也看不到。” 暖儿见着哥哥安慰自己的模样,眯眼笑了笑,“哥哥不用安慰我啦,我知道母妃父王是看不见的,北燕和南华都好远呢。” 说罢,暖儿的声音又小了下去,“不过我好想念父王和母妃。” 提及父王和母妃,两个孩子虽然五岁多了,但毕竟还是小孩,都想念得紧,玉楚琪面上也升起了一些愁容。 元昌帝原本是在御书房批着折子,久了之后便打算出来走走顺便当做是休息一番了。 听说两个孩子在御花园放风筝,元昌帝便想也不想地就往御花园而来了,还没走到便看到御花园上空的纸鸢了,但是,走近了之后才看到两个孩子神色落寞,两两对望的样子,看着竟然有些可怜。 元昌帝挑了挑眉,抬手阻止了要行礼的宫人,笑道,“怎么了这是,放纸鸢也不开心了?” 听到元昌帝的声音,两个孩子齐齐转过头来,“皇爷爷。” 宫人已经接过玉楚琪手中的风筝线,两个孩子便朝着元昌帝小跑过来,“给皇爷爷请安。” 元昌帝笑着捏了捏玉楚琪的脸蛋,瞥了一眼空中的纸鸢,“纸鸢飞得不高,不开心了?” 被皇爷爷这么哄着,已经懂事了不少的玉楚琪脸蛋也有些红了,倒是暖儿道,“皇爷爷,我们在想父王和母妃能不能看到纸鸢呢。” 元昌帝恍然大悟,“原来是想念父王和母妃了啊。”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虽然觉得心里难为情,还是笑眯眯的,元昌帝佯装生气道,“就只想着父王和母妃,就不想着皇爷爷么?” 两个孩子扑进元昌帝的怀中,“我们也想皇爷爷,皇爷爷最好了。” 元昌帝被哄得朗声大笑,“嘴巴这么甜,就哄着皇爷爷高兴呢。” 两个孩子被元昌帝这么一打岔,原先那些想念父母的情绪,便瞬间消失了不少,元昌帝问询了一些两个孩子的功课情况,然后看着玉楚琪拿着木剑在御花园像模像样地舞了一回剑,称赞了一番之后,便打算继续回御书房了。 不过还没有起身,安成便面带喜色地出现了,“陛下,前方传回消息了。” 所谓前方的消息,必定是玉无玦传回来的,玉楚琪和暖儿闻言,也双眼发亮地看过去。 元昌帝一愣,“拿来给朕看看。” 两个孩子也一脸期待地看着。 安成赶忙将封了火漆的折子拿过来,交到了元昌帝的手上,元昌帝急忙打开一看,看到上边的消息的时候,不由得愉快朗声大笑。 安成见此,笑道,“可是太子和太子妃传回了好消息?” 元昌帝拿着折子,面上的笑意再明显不过,甚至笑得脸色都发红了,“确实是是好消息,南华和北燕被齐齐拿下了!” 南华和北燕被拿下的消息,虽然并不是同时传回永嘉的,但是,因为路途遥远,即便是加急的信报,在传回宫中的时候,也需要大半个月的时间。 安成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一愣,有些不敢置信,而后赶忙跪下,大声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中原归统,指日可待啊。” 御花园中的宫人也纷纷跪下恭贺元昌帝。 玉楚琪和暖儿却是听明白了,“父王和母妃打了胜仗,要回宫了么?” 元昌帝笑道,“是啊,你们的父王和母妃,很是厉害啊。” 说罢,元昌帝站起来,“传旨下去,太子和太子打了拿下辰国和北燕有功,朕要……要……” 可才元昌帝才说了这么半句话,脸色却猛地一变,重重喘起气来,接下来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 安成和两个孩子见此,脸色大变,“陛下!” “皇爷爷!” 元昌帝却脸色通红,又重重地坐回了椅子上,眼前一黑,却是不省人事了。 元昌帝晕倒在御花园中,吓坏了小皇孙和长安郡主的事情,一时之间让御花园内手忙脚乱,不过安成懂得如何处理事情,严令禁止了宫人传播消息之后,才跟在太医的身后询问元昌帝的情况。 惠妃得知消息的时候早已过来了,今年以来,元昌帝的身子便越发明显地不好了,稍微有些天气的异常便容易染了风寒,或者也越发容易觉得疲惫了,前段时间,便只是一阵咳嗽都经历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好,如今却又…… 两个孩子很是担心,但却也知道这时候不能添乱,只乖巧地在一旁看着,神色担忧不已。 太医给元昌帝诊脉之后,惠妃才道,“陛下如何了?” 太医神色恭谨,“陛下大病初愈,身子有些须虚弱,方才是情绪过激,血气上涌,微臣开一些安神调理的方子给陛下服用,只是……近段时间,陛下是不宜情绪起落太大了。” 惠妃点了点头,“除此之外,陛下的身子可还有别的症状?” 太医有些为难,“陛下一切都好。” 惠妃叹了一口气,心中明白了。 元昌帝大小病不断,但其实并没有诊断出别的什么病症,其实,也不过是人老了的关系罢了。 当下也不再多说什么,吩咐人去给元昌帝熬药,在照料起居上越发注意了一些。 * 另一边,楚王府中, 玉无惊站在窗台前,神色怔怔地看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晚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便见玉无惊这副模样,当即走上前去,柔声道,“王爷。” 玉无惊转过来来看她,冷漠的很色也稍微缓和了一些。 林晚嫁入楚王府以来,便一直跟在玉无惊的身边,便是当年出了齐妃那样的事情,玉无惊被禁足在府中,林晚也从来都是不离不弃的。 她心中明白,玉无惊并不爱自己,但是,却也从未苛待过自己,对她这个王妃也很是尊敬,这几年的相处下来,虽然生不成像阮弗和玉无玦那样的夫妻感情,但说起来,倒也多了一些淡淡的亲情。 林晚道,“王爷可在在为何事忧愁?” 玉无惊沉默了一会儿,就在林晚以为他不会再开口说的时候,玉无惊的声音方才传入了她的耳中,“太子和太子妃已经将南华和北燕拿下了,消息刚刚传回来。” 如今玉无惊就相当于一个闲散的王爷,这一年外边在打仗,也不见玉无惊关心过战事的事情,只是偶尔进宫,与元昌帝对弈一两局,剩余的时间,便大多数都是呆在府中或是看书,或是偶尔练练武了,这般闲散平常的日子,实在很难想象这人便是当年的辰国战神。 林晚料想不到,听到这个消息,当即也震惊了一下,甚至没有想到,为何几乎不理会朝事的玉无惊,会在外边还没有传扬的时候,便这么快得到这个消息。 出于将门之女的性情,林晚的眼中也升起了一层光芒,“这……南华和北燕两国,同时么?” 玉无惊点头,“相差也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如今,中原大地,都已经收归辰国所有了。” 林晚高兴地道,“真是一个好消息,怪不得外边将太子与太子妃的名号传得神乎其神,不过一年的时间便收统中原,实在是令人震惊不已。” 玉无惊道,“是啊,不到一年的时间,真是让人震惊不已……” 林晚这时候才想起,玉无惊本身也是一个在战场上挥杀四方的武将,如今却…… 她笑了笑,抬手覆上玉无惊的手背,“倘若有王爷在的话,想必,这个时间,也会缩得更短。” 玉无惊低眸看了一眼林晚,并没有说什么。 良久之后,玉无惊看院中北风吹得沙沙作响的树叶,道,“最近天气转凉了,你便少一些出门,好好留在府中便是。” 林晚不觉此话有何异常,笑着应下了。 * 元昌帝生病之后,宁阳长公主便也入宫探望了。 “皇兄如今觉得怎么样了?”宁阳长公主看着元昌帝的脸色,很是担心。 反倒是元昌帝,看起来似乎并不是特别担心自己的身子,笑了笑,“朕的身子,朕自己心中明白,也就如此了,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心。” 宁阳长公主皱眉,“皇兄还是需要好好调理的好。” 元昌帝摆手道,“朕活到这个岁数,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倒是你也先别急着安慰朕了,有生之年,还能看到玦儿安定了中原,完成百多年来中原各国不能完成的事情,朕心中高兴,也便没有什么遗憾了。” 这话看似很看得开,宁阳长公主却不认同,面上升起一抹忧愁,“皇兄……” 元昌帝摆手道,“好了,你也别如此,让琪儿和暖儿瞧见了,又要闹腾了。” 宁阳长公主叹了一口气,便也不能说什么了。 这时候,寝殿外边,传来楚王求见的通报。 这一年的时间,玉无惊隔三差五还是会进宫见一面元昌帝的,父子两人也不提朝事,玉无惊大多数时候只是与元昌帝下了一盘半盘棋便离开了,元昌帝似乎也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尤其是,因着近年来身子越发不好,对于玉无惊这个儿子,情感也越发复杂了。 这时候听到玉无惊在殿外求见,也道,“让他进来吧。” 玉无惊进来之后,与宁阳长公主和元昌帝行了一礼。 宁阳长公主对于玉无惊心中还是有不少感叹了,见此道,“无惊来了。” 玉无惊点头,“听闻父王身子抱恙,儿臣入宫看一看。” 元昌帝摆手道,“朕的身子也便是这样了,你心中清楚,也并无什么大事。” 玉无惊道,“父王身子康健,无论如何,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元昌帝淡淡点头,看了一眼对面的椅子道,“坐吧。” 宁阳长公主见玉无惊来了,便也不再打扰父子两人说话,叮嘱了元昌帝两句之后便告退了。 元昌帝这才看向玉无惊道,“前方传回了消息,老四他们已经将南华与北燕攻下了,朕心中高兴,不免情绪激动了一些。” 玉无惊闻言,神色终于有所明显松动,“有四弟在,南华和北燕被攻下也是迟早的事情,儿臣恭喜父王。” 元昌帝笑了一声,“朕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罢了。” 玉无惊道,“四弟虽非武将,但素来有智绝天下的名号,行兵布阵之事,自有一套,加上太子妃同样也才情卓绝,儿臣想,对于四弟而言,这一年的时间,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元昌帝看了玉无惊一眼,瞧着他说话的时候,神色清淡,却也不见敷衍之意,心中明白他这几年的心境,自从当年被禁足,后来又被释放之后,楚王实则已经算是名存实亡了。 这一年多来,元昌帝从未与这个儿子提及过那些事情,只是如今…… 他看着玉无惊道,“那么,你呢?” 玉无惊微微垂眸,“若是儿臣,自是比不上四弟的。” 元昌帝定定看了玉无惊一会儿,终于还是叹了一声,扯开了话题,说起了一些别的事情。 玉无惊并没有在元昌帝的寝殿呆得太久,不多久之后,便离开了。 离开之前,元昌帝吩咐道,“这段时间,你也不必进宫请安了,朕已经下旨,让老四回朝了。” 玉无惊闻言,恭声应下了。 待寝殿里只剩下元昌帝和安成之后,元昌帝的面上的神色,才渐渐变得有些沉郁。 安成在一旁伺候着,见着元昌帝面上没有了一开始的喜悦之色,不由得小心道,“陛下,可是有何处不适?” 元昌帝微微摇了摇头,半晌之后,方才问安成,“你可觉得近来宫中可与异样之处?” 安成一惊,“陛下,这……” 元昌帝道,“你不必紧张。” 安成已经跪在地上,一口气却是不敢送下来,“奴才愚笨,并不觉得……” 元昌帝见此,似乎是笑了一声,轻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朕是真的老了……” * 另一边,玉无惊离开了元昌帝的寝殿不远处,还没有走多远,便碰上了暖儿。 这一年多的时间,暖儿与玉无惊在宫中也碰上过几次,甚至,林晚和玉无惊进宫的时候,也曾带着礼物来送给过两个孩子,因此,倒是不陌生的,加上玉无惊对暖儿,似乎也很是喜爱。 见到玉无惊,暖儿脚步停下,规规矩矩地与玉无惊行了一个礼,“楚王伯伯。” 玉无惊在这里见到暖儿,也有些意外。 暖儿已经五岁多,眉眼之间,与阮弗越发相似,尤其是神态礼仪,更是与如今的阮弗有了七八分相似。 玉无惊蹲下身子,与暖儿平视,“暖儿是要去看皇爷爷么?” 暖儿诚恳地点头,“楚王伯伯也是来看皇爷爷的么?” 玉无惊一笑,“是啊,楚王伯伯刚刚去看了皇爷爷,不过皇爷爷这会儿休息了,暖儿等一会儿再去看皇爷爷比较好。” 暖儿本来就是因为知道元昌帝身子不太好,才做完了功课之后赶来的,这时候听到元昌帝已经休息了,自然是不愿意去打扰,当即也不再犹豫,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暖儿等一会儿再去看皇爷爷。” 玉无惊笑了笑,他性子原本就是冷硬的,更是极少在脸上看到笑意,但是,面对暖儿的时候,眼中却总是不自觉带了笑意。 然而,即便玉无惊是笑着的,但是,暖儿却歪着头看了玉无惊好一会儿,方才道,“楚王伯伯不高兴么?” 玉无惊笑着摸了摸她头发,“暖儿怎么会觉得楚王伯伯不高兴。” 暖儿想也不想便回答道,“是母妃说的,人不高兴的时候,就算是笑着,可是眼睛也会泄露出他是不高兴的。”说罢,暖儿便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楚王伯伯是不是担心皇爷爷的身体?” 玉无惊没有回答暖儿的话,只是听及暖儿提及阮弗的时候,眸中划过一抹恍惚,“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暖儿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虽然玉无惊没有明说,但是,她还是问道,“楚王伯伯为何不高兴?” 玉无惊摇了摇头,道,“楚王伯伯不高兴,暖儿愿不愿意陪楚王伯伯走一会儿?” 暖儿毫不犹豫地点头。 玉无惊唇角微微勾起,牵着暖儿的手往前走,暖儿抬头看了玉无惊好一会儿,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便也微微抿唇,似乎在思考什么。 身后还不远不近地跟着一批宫人,玉无惊并没有走多远,也不往后宫而去,只是在前边的一处亭子停了下来,“暖儿想不想母妃?” 暖儿有些疑惑玉无惊为何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不过还是诚实地道,“想……” 玉无惊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发,却不说什么。 暖儿有些不确定今日有些奇怪的楚王伯伯怎么了,想了想道,“楚王伯伯也想念自己的母妃了么?” “母妃?”玉无惊似乎是笑了一声,笑意有些冰冷,让暖儿更加不明所以了,以前发生的事情,她还太小,根本就不知道,这会儿,越发觉得玉无惊有些奇怪了。 见她不解的模样,玉无惊叹了一口气道,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楚王伯伯,已经没有母妃了……” 他声音太轻了,暖儿也不知是听见了没有,但是瞧见了玉无惊眼中的落寞,小丫头于心不忍,她轻轻拍了拍玉无惊的手臂,安慰道,“楚王伯伯不要难过,如果想念母妃,就跟暖儿说一说,暖儿不会笑话楚王伯伯的。” 小丫头软软糯糯的声音,带着安慰之意,也带着牵动人心的力量。 玉无惊心中一暖,她的眉眼,真的是像极了阮弗,让他心中升起一抹恍惚之意,也升起一种难言的波动。 可她就算是聪明,仍旧是不谙世事的。 玉无惊似叹气,看着小丫头熟悉而又陌生的眉眼,眼角的笑意,有些悠远,又有些真实,他道,“是啊,想念母妃了……暖儿这么聪明,不知道长大之后是什么模样。” “等暖儿长大了,楚王伯伯就知道了……” “楚王伯伯大概是等不到暖儿长大的时候了……不过暖儿长大之后,大概会像母妃一样吧……” * 自前方南华和北燕被攻下的消息传回来,元昌帝因此而情绪激动导致身子突然变不稳定之后,后边跟着太医的方子调理下来,竟然也是时好时坏的,连着政事,许多都已是来不及处理了。 然而,此时此刻,除却楚王之外,诸位皇子都不在永嘉城中,然而,索性还有一个院阁可以在元昌帝来不及处理国事的时候即使处理国中大事。 但是,消息一传回来,元昌帝便下令犒赏三军,同时将院阁的李秀派去了南华,一道处理南华军政大事。 而日子也在悄悄过去,日子从深秋往初冬渐渐过度。 看似风平浪静的永嘉城,却无人知道,他实则暗藏了腥风血雨。 十月底,玉无玦和阮弗奉旨回到永嘉,而彼时,元昌帝的身子已经不太好,宁阳长公主已经如侍疾,朝中的大事,在阮弗和玉无玦回永嘉的过程中,也已经交给了院阁的人来处理。 玉无玦和阮弗回到永嘉的时候,永嘉已经进入了初冬的季节,寒冷的北风刮在脸上,让人的脸色生疼。 两人在路上的时候,已经得知了元昌帝如今正在病中的消息,因此,脚程也加快了不少,原本应该是急切回来,至少面上也应该带着一些得胜归来的神色,但是,此时此刻,不论是阮弗,还是玉无玦,神色都极为严肃。 阮弗的手中,紧紧攥着一个东西,那是一块小玉佩,原先是放在暖儿身上的,但是,就在昨夜,这个东西,被送到了她和玉无玦的手上。 她同样是骑在马上,时不过午时,初冬的天,暗沉沉的。 跟着玉无玦和阮弗回来的有五万大军,天下未定,南华和北燕的边防,城池都需要兵马住驻守,他们不可能带着更多的大军回来了,而原本两人回永嘉,也并不完全是因为战胜归来,而是京城地局势需要他们罢了。 但是,在前一晚,阮弗得到暖儿的玉佩之后,玉无玦便又下令,重新调集永嘉附近的兵马,得令之后,即刻挥师进入永嘉。 而此时此刻,他和阮弗,距离永嘉城门,不过三四里之远。 看着阮弗有些不对劲的脸色,玉无玦抿了抿唇,安慰她道,“阮儿,别太担心,两个孩子不会有事的。” 带来暖儿的东西来的,是玉无惊的人,这些年,虽然玉无惊无所作为,但是,玉无玦还是派人注意了玉无惊的动向,但是,这一年,两人在外行军打仗,忙碌得很,根本就来不及顾得上永嘉城内的消息,更是不知道,玉无惊竟然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手上还有一批可用的势力。 就在他们攻破南华和北燕,甚至还要更早之前,玉无惊就已经暗中慢慢伸手,控制住了永嘉城的一切,玉无寒、玉无凡皆是不再京城,半个月之前,因为穆家商号在南方的事情,济王妃青衣也离开永嘉,永嘉城内,阮弗也彻底失去了第一手消息,剩下的人事,虽然觉察到了城内不太对劲的氛围,但是,消息却已经传不出去了。 而因为元昌帝病重的消息传出来,两人急于回到永嘉,一时之间,竟然尚未发觉变得有些微妙的情况。 或者说,是因为玉无惊太善于控制形势了,即便闲散了五六年,即便远离了战场,但是,他终究是一个运筹帷幄的大将,整个永嘉城,成为了玉无惊最善于掌控的战场,每一个人,在他手中,都成为了能被他控制住的兵卒。 永嘉护卫,皇城兵马,能够在第一时间控制住皇城的兵马,都在他无声无息的布局和筹谋之中,或是威逼利诱,或是不得已而为之,成为了听命于他的人。 等到阮弗和玉无玦发现情况有异的时候,已经是近在永嘉了。 虽然势力几乎全部都被控制和约束了,但是,玉无玦和阮弗的人,也并不全都是无能之人,这如此长的时间之内,还是有人能够想办法和他们联系上的,如今的阮弗和玉无玦,已经大致知道了城内的情况如何。 听到玉无玦安慰的话,阮弗轻轻叹了一口气,紧了紧手中的玉佩,垂眸道,“我知道……” 而此时此刻,皇宫之中。 最为重要的院阁,外边已经围守了一圈的兵马,原本应该在大殿之内翻阅折子的人,这会儿并不是在翻阅折子,而是被迫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神色凝肃。 院阁已经被控制起来了,这是皇宫之中,除却元昌帝之外,最为重要的地方。 另一边,元昌帝的寝殿之中,元昌帝仍旧躺在床榻上,他病了大半个月,身形已经消瘦了许多,颧骨凸出,神色苍老得让人担心。 安成默默在一旁伺候着,但还是时不时抬头,看着站在窗台前的一个身影,而这个人,正是一早便进宫,并且在极快的速度之内,将整个皇宫控制住的人。 安成暗自摇了摇头,他不知道玉无惊准备这一切准备了多久了,只是看着元昌帝这个样子,担心不已。 这时候,大殿外边,传来一阵阵脚步声,站在窗前,静默不语的玉无惊身形才终于松动了。 外边传来一阵小孩子清脆的声音,“放肆!放开我!” 是玉楚琪的声音,虽然年龄还小,小皇孙的气势还是有的,这一声放肆,声音虽然还是稚嫩,但已经含了一些威严。 他们原本是在自己的宫殿中做功课,但是,功课做到了一半,宫殿中却是来人,粗鲁而不由分说地将他们带到了元昌帝的寝殿之中。 玉楚琪挣扎着不让人抓着自己,小心将妹妹护在身后,“你们走开!” 暖儿虽然被突然的情况吓到了,脸色也有些苍白,但是,还是强装镇定,带走他们的人,并不是他们认识的人,而宫中奇怪的形势,两个敏感的孩子,也觉得有些不一样的,但是,他们还太小,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玉无惊听到声音,两个孩子已经被带进了大殿之中。 “放开他们。”玉无惊淡漠的声音响起。 安成见到两个孩子被带进来,赶忙过来,往两个孩子而来,但很快就被人拦下了,“楚王殿下,小皇孙和群主还小啊,您不能这样……” 玉无惊扫了一眼安成。 没有人钳制玉楚琪和暖儿了,玉楚琪将妹妹护在身后,看着安成的哀求,加上一路从自己的宫殿到元昌帝的寝殿上这一路,宫中人人自危,与往日明显不太一样的样子,心中也敏锐的觉察到了危险,这时候,看到玉无惊站在这里,也立刻认定了就是他们的这位楚王伯伯做了坏事。 玉楚琪扬着小脸,虽然心中还是害怕,却把妹妹护在了身后,看着玉无惊道,“是你,你要伤害皇爷爷!” 玉楚琪和玉无玦长得有相似,小小的脸蛋,扬起来,这骄傲和倔强的模样,与玉无玦小时候,几乎是一抹一样的,特别是那双眼睛,玉无惊看着,便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候,玉无玦也是这般模样,深宫中最骄傲的皇子,深得父皇和皇后的宠爱,他曾经见到,他可以在父皇和自己的母妃面前,肆无忌惮的模样,而那是他永远也不能获得一切。 玉无惊似乎是笑了笑,“小小年纪,倒是像你的父王。” 玉楚琪脸上强装镇定,“你囚禁了皇爷爷,还控制住了皇宫,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玉无惊道,“囚禁,小小年纪,你知道什么是囚禁么?你皇爷爷是病重了,可不是我在囚禁他。” 玉楚琪倔强地看着他,“等我父王和母妃回来,一定不会放过你!” 玉无惊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你父王回来?以后,你能不能见到你的父王,还未知呢,若是你父王回不来了,你说怎么办?” 玉楚琪毕竟还太小,才五岁多的孩子,即便有了心智,但是在这样的形势之下,更多的是害怕,闻言当即大声道,“你胡说,我父王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他一定会回来,打走你这个坏蛋!” 玉楚琪可能是被逼急了,大声喊了一句之后,却突然向玉无惊冲过来,抓住他的手臂,想也不想的咬了上去,还伸脚对玉无惊拳打脚踢,“打走你这个坏蛋,你伤害皇爷爷,你是坏人!” 他年纪还太小,这点力道,对于玉无惊而言,根本就不算是什么力道,但是,却也因此冷了脸,当即一甩手,玉楚琪便被他摔在了一边。 暖儿见此,惊叫了一身,赶忙上去,“哥哥!” 安成也吓了一大跳,“小皇孙!” 玉无惊冷着脸站在原地,睨着玉楚琪倨傲不屈的样子,唇角划过一抹冷笑。 暖儿一手扶住哥哥,小丫头的脸上也是一片怒意,怒气腾腾地看着玉无惊,“你这个坏蛋!不许是伤害哥哥!” 玉无惊看着暖儿生气的模样,想起前几次他进宫的时候,这丫头见到他,总是温暖贴心的模样,再看她这个时候的神色,冷笑一声,“坏蛋?暖儿说楚王伯伯是坏蛋,可真是不乖。” 玉楚琪见着他这个模样,又是把妹妹护在一边,“你走开!” 安成着急不已,上前扯住玉楚琪的大腿,“楚王殿下,小皇孙和小郡主还小,你不能伤害他们……” 玉无惊冷笑了一声,恰是在这个时候,宫殿外边,急匆匆传来一个宫人,“王爷,太子和太子妃兵马已经到了城门之外三里之地!” 安成大喜,但立刻明白过来此时宫中的情况,暗中又捏了一把汗。 两个孩子却没有想那么多,虽心中早已害怕不已,这时候,突然听到这个消息,便好像重新获得了支撑一般,“父王,母妃……” 玉无惊冷笑一声,“这么快就到了?” 他说罢,没有给两个孩子反应的时间,直接伸手,抓住了暖儿。 暖儿猝不及防被玉无惊抓在了手里,大惊,“放开我!” 玉楚琪护不住妹妹,当即红了眼睛,站起来朝着玉无惊扑过去,“你放开暖儿,你这个坏人。” 一个孩子的力道对于玉无惊而言,聊胜于无,不顾暖儿的挣扎,而身后已经跟着上来两个宫人,抓住了玉楚琪。 暖儿哭叫,“哥哥,哥哥,你们放开哥哥!” “暖儿,坏人,不许你伤害暖儿,暖儿不要怕,哥哥来救你……” 玉无惊不顾两个孩子的挣扎,冷笑了一声,直接抱走了暖儿,吩咐了一声外边的人,守好宫中的情况之后,便带着暖儿朝宫门口过去了。 而此时的皇宫之中,被控制住的,还有今日一早便被元昌帝的旨意召入宫中这时候却迟迟见不到皇帝的诸位大臣,形势若此,他们也不得不怀疑了,但是,等到所有人反应过来,或者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他们已经被囚禁在了大殿之中,进出不得,只剩忐忑。 * 而此时此刻的永嘉城南门,一抹玄色的身影,正站在城门之上,而他的怀中,还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儿。 玉无玦和阮弗带着兵马走近,还没有靠近的时候,便见站在城门之上静静等待的人了。 那是玉无惊,以及被他抱在怀中的女儿。 玉无玦脸色微沉,阮弗也看到了那个身影,虽然目力不及玉无玦,但她心中就是明白,上边,还有自己的孩子。 她脸色一变,再没有了往日的冷静,“暖儿!” 玉无玦伸手握住阮弗手,给她以安抚,阮弗却无论如何也冷静不下来,这一路的担惊受怕,在见到城门上的女儿时候,便有些要崩塌的趋势了。 她抓住玉无玦的手,慌张道,“无玦,是暖儿,那是暖儿啊。” 玉无玦反手握住阮弗的手,声音微沉,“阮儿,不要害怕,我知道,我知道那是我们的女儿……” “怎么办,暖儿在他的手上……” 玉无玦抿唇不语,他抬了抬手,身后的兵马也跟着停了下来。 他依旧坐在马上,带着阮弗,慢慢靠近了永嘉城的城门,只道将城门上的身影看得清楚。 暖儿被玉无惊钳制在怀中,远远便见到父王和母妃带着兵马朝着他们走过来,小人儿已经挣扎得疲累,但是,见到玉无玦和阮弗的身影的时候,还是哽着声音大喊,“父王,母妃……” “父王母妃……” 阮弗眼中升起酸意,“暖儿……” 玉无惊一身玄色的身影,站在城门之上,看着底下的两个身影,一年多的时间不见,玉无玦还是那个样子,一身凤华,而阮弗,也仍旧是旧时的模样,只是,战场的风霜,终究还是在她是身上,留下了一些痕迹,这个曾经很温和淡然的女子,此时此刻,一身劲装,温和之中,不失那一抹凌厉的味道。 暖儿看到父王和母妃,原先还剧烈地挣扎,这会儿,就突然安静了下来,她就是相信,只要父王和母妃在,就没有打不跑的坏人。 但她还是大喊道,“父王,救哥哥,哥哥和皇爷爷还在里面。” 玉无玦和阮弗已经下马,站在城门下,原本凌厉的神色,在看向女儿的时候,也温和了许多,带着安心的力量,“暖儿放心,父王和将哥哥和皇爷爷救出来。” 玉无惊嗤笑了一声,将暖儿交给身边的宫人,暖儿这会儿也不哭不闹了,安安静静任由宫人将自己看住。 玉无惊站在城门之上,看着玉无玦,玉无玦站在城门之下,两人一高一低,可即便是这样的姿势,即便玉无惊居高临下看着两人,却永远也不会让看着的人觉得玉无玦就是那个低人一等的人。 两个身影,一高一低,阮弗虽是担心女儿,但是,这个时候,不论心中如何着急,却也不会做出什么激怒玉无惊的事情。 玉无惊的心思,经过这几年的沉默和闲散之后,其实已经是很难猜测了,阮弗并不知道,今日,他到底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不论此时此刻,他能如何控制中宫中的情况,但是,这般在他们回来的时候控制住皇城,都不是明智之举,就算此时此刻,他们一时被受制了,而玉无惊就算控制住了皇城,又能如何呢,勤王的兵马,随时都可以杀进永嘉,更何况,如今在外的两百万兵马,没有一兵一卒是控制在玉无惊的手中的,他唯一能够控制的,不过是仗着手段,威逼利诱,暂时控制住了永嘉城罢了。 玉无玦给了阮弗一个安心的眼神,才终于转头,看向皇城之上的玉无惊,“真没想到,最后完全控制住永嘉城的,竟然是皇兄。” 玉无惊的声音,听不出别的什么情绪,目光却看向玉无玦身后的几万兵马,“老四,这世上,还有你想不到的事情么?这些年,即便我无所作为,一举一动,还不是掌握在你的手中。” 玉无玦道,“若是皇兄的一举一动,皆在我的掌握之中,今日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玉无惊的声音微沉,似乎又带了苍远的意味,声音散在这永嘉冷肃的初冬中,让人觉得沉闷不已,“你我之间,迟早要有这么一日的,不在在战场上,便是在朝堂上,只是……连我都想不到罢了,最后,不是战场,也并非是朝堂,竟然在这永嘉的城门之下,想来,倒也是可笑非常。” 玉无玦微微垂眸,“既然如此,皇兄又何必如此呢,今日,不管结局如何,皇兄都不会有好下场。” 玉无惊嗤笑了一声,“有没有好下场,却未必是你说了算。” 玉无玦道,“大皇兄手握兵马,三哥和老六在外,随时都可以回京,南华和北燕的形势,并非让他们离不开,如今,皇兄唯一的筹码,便是父皇和宫中大臣,若是这一切筹码,都不成了筹码,皇兄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玉无惊大笑,好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老四,我竟然不知道,你有朝一日,也这般愿意成为别人案上的鱼肉么?” “孰为刀俎,孰为鱼肉,如今尚未成为定论。” “老四,你总是这般自信,即便,现在,你的儿子和女儿,在我手上,竟然也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玉无玦看着他,脸色微沉,这一次,却是不接话了。 初冬冷肃的天气之中,城上的兵马,千万箭羽,对准了玉无玦以及玉无玦身后的兵马,然而,即便是如此,却不是剑拔弩张的任何气势,气氛就像这阴沉沉的天气,让人捉摸不定。 玉无惊站在城门上,也不见剑拔弩张。 他语气幽沉,带了无人能够理解的复杂一般,“老四,我们之间,年龄相仿,自小便是一起长大的,然而,这一生,即便自小没有了母亲的庇佑,你依旧成为了辰国人人崇仰的晋王殿下,智绝天下,远筹帷幄,决胜千里,而我,即便身边有母妃庇佑,却时常身不由己……” 说到这里,玉无惊顿住了,似乎是笑了一声,觉得与玉无玦说这样的话,有些可笑。 玉无玦却并不打断他,静静听着。 玉无惊却突然笑出了声音,不打算继续说那些漫长的故事了,“你我一起长大,你是辰国智绝对天下的晋王,而我是辰国的楚王,你我的名声,在辰国一文一武,成为庇佑辰国的存在,可我知道,即便如此,你在兵马运用上的能力却丝毫不差于我。” 玉无玦终于道,“皇兄在朝堂中的能力,也并不逊色。” 玉无惊突然大声笑了起来,声音却多了一分冷冽,“是啊,所以我一直以为,即便不是在战场上定生死,也当是在朝堂之中决定胜负,这个天下,不是你的,便是我的,只可惜,造化弄人,我们的胜负,不在战场,也不在朝堂!” 玉无玦抿唇不语。 玉无惊继续道,“我的母妃,杀了你的母后,而你,同样也杀了我的母妃,我们之间,已没有仇恨可言,然而,前事重重,这一生,我从来没有一次真正替自己打算过,唯一这一次,是真真切切,自己的决定。” 玉无玦垂眸,“那又如何?皇兄今日的决定,也并非是明智之举。” 玉无惊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放声大笑了起来,“你我都知道,早晚会有这一日的,这几年的日子,人非人,鬼非鬼,我也受够,想必,你也不乐意见到我的存在,而未来……呵!更无法相容,既然如此,不能在战场上决定胜负,也不能在朝堂之上定生死,今日,便在武功之上,一分高下如何?” 玉无玦抬眸看他,“皇兄知道我的武学如何。” “老四,你未免也太自信了。” 玉无玦眼眸微动,眯了眯眼,“看来皇兄这几年,也并非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做。” 玉无惊道,“如何,你今日敢跟我一决生死么?” 玉无玦摇了摇头,“没有这个必要,不管输赢如何,皇兄的结局,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玉无惊笑了一声,“老四,我便说你太过自信了。”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冷冽了几分,扬手指向皇宫的方向,“看到皇宫了么?那里,有你的儿子,有你的妻子一手建立起来,即便父皇病中,依旧能顾将朝堂打理得井井有条的院阁,还有一众大臣,可是,我只给你三个时辰的时间,咱们在这里一分胜负,三个时辰之后,若是胜负不分,你不能将我打到,踏入城内,一切,便都灰飞烟灭!” 嗜血的味道,阮弗在一边,闻言脸色瞬间苍白了起来。 玉无玦脸色一变。 玉无惊看了一眼阮弗,眸中划过一抹复杂神色,最后冷冷看向玉无玦,“老四,还在等什么?” 玉无玦一言不发,两人隔着空气,四目相对,早已是硝烟滚滚。 蓦然的,阮弗只觉得身旁一阵劲风飞过,一个身影,已经跃上了万丈高空。 再抬头的时候,城墙之上,已不见了玉无惊的身影。 阮弗再抬头,只见高空之中,一黑一白,两道劲风纵横交错,刀剑相撞的声音,在半空之中交汇。 阮弗此前,从未见过玉无惊的身手如何,从未认真看过玉无玦出手的样子,即便是在六七年前的朱雀门之变,她也未曾来得及看清玉无玦那龙吟虎啸的武力。 但是,她一直都知道,玉无玦的武力,是她所不能理解的高强。 而玉无惊…… 她垂了垂眸,阴沉的天气之中,神色越发难以分辨。 身后的兵将,轻轻打马走上前来。 “太子妃,这……” 还不待阮弗说什么,城门之上,守城的将军便已经开口道,“太子妃,末将知道,你的用兵之能,必定在末将之上,如今双方兵力相等,即便是太子妃想要攻城,也未必能在三个时辰之内攻下城门,何况,小郡主还在城门之上,如今,太子和楚王尚在比试之中,太子妃何不等等?” 阮弗微微垂眸,没有理会那位将领的话,看了看城墙上,分明害怕,却努力安静下来,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高空的女儿。 她微微抿唇,对着身后的的将领道,“先等着。” 阮弗都已经发话了,身后的将领自是不会有什么动作。 阮弗随时表面平静,实则忧心如焚,看向高空,她并不懂武功,加上玉无惊和玉无玦的功力高强,她根本就看不清两人的身形,只是,看到高空之上,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如劲风在刮。 刀剑相撞的声音,一声一声传入她的耳中,敲打在她的心上。 她慢慢垂下了头颅,一会儿之后,猛然抬起,看向高空之中的那两道劲风,瞬间清明了不少。 玉无惊,这一番,是存了死志了啊…… 他不可能不明白,这时候控制了永嘉的皇城,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不管他将形势控制得如何,今日不败在玉无玦的手下,他日,也必定败在勤王兵马的手下,而不管哪一种结局,对他而言,都不过是一样的结局罢了。 可是……如果没有今日的事情呢? 玉无惊永远都是玉无惊,是那个曾经是辰国的战神,但今后却永远只能成为一个闲散王爷的存在。 名将未老,战刀已断。 英雄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 而他如今的一切,更像是但求一死! 阮弗因为得知永嘉城内情况便而升起的担忧和焦灼,终于慢慢变得沉静。 她的心中越发清明了,但眸中的光芒,却也越发讳莫如深了。 一声清啸,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阮弗再抬头看向空中的时候,只见一黑一白的两道劲风,已经相互融合在了一起,如同太极圆盘,八卦之阵。 阮弗一言不发,唇角微微抿起。 蓦然的,两道劲风急剧分开。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如在空中寻到了某一处支点一般。 玉无玦和玉无惊分立两边,刀光剑影,完全消失。 分明是在毫无支点的半空之中,两人却稳稳站立。 而黑白两道劲风一停,但闻龙吟虎啸之声。 地上的无数兵马,只见半空之中,两人之间,想成了两股气流,金光炸裂,龙形虎象,在半空角逐。 龙吟虎啸之声,响彻半空。 一时之间,让底下的人,惊呆不已。 阮弗见此,面上却仍旧不见担忧之意,便是一心关注父王和暖儿,也是静静地看着。 而随着那龙吟虎啸的声音响彻半空。 永嘉城中的百姓,纷纷抬头而看,便是因为皇城突然而藏在家中的人,听到声音的时候,也忍不住第一时间开窗抬头看向空中。 那金光炸裂之像,半空中龙虎交汇的景象,惊呆了许许多多的人,更有不少人,从房内跑到院子外边,看着空中的景象,不明所以,却仍旧跪拜在地,祈求上天庇佑。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人们之间,还有流传着太子和太子妃胜仗归朝之日,空中龙虎交汇,乃天命所归之像的传言。 而此时此刻,永嘉城外,宜远书院,尚鸿先生听到声音的时候,也出门抬头望天,最后,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 万国寺之中,主持大师看了一眼空中的景象,道了一句阿弥陀佛,便重新回了禅房之中,盘膝打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半空之中,相对而立的两个身影,不见动静。 初冬的天,过了寅时三刻之后,便黑了下来,空中的人影,已经看不清了,唯一能够看得清楚的,只有那龙虎相斗的场面。 地上已经亮起了一层火把。 但是,阴沉沉的天气,仍旧没有让那些亮起的火把,将黑夜照亮,反倒增添了更多压抑的气息。 时间正当酉时。 玉无惊所言的三个时辰的当口。 火把笼罩的永嘉南门,龙吟虎啸之声发出一个尖锐的声响。 众人只看见,半空之中,直直坠落一个黑色的身影。 而另一边,白色的身影飘然落下。 阮弗不自觉松了一口气,只突然看见身后略过一个黑色的身影,正是萧风! 他直直往玉无惊飞身而去,试图接住玉无惊的身影,然而,终究是动作不够快,砰的一声,城门的黄泥之地,玉无惊的身影掉落在地,鲜血晕染了黄泥。 阮弗对于突然飞身出去的萧风,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萧风急急赶到玉无惊的身旁,脸色微变,“王爷……” 玉无玦却已经飘落城墙之上,扬手一甩,已将女儿抱在了怀中。 暖儿惊魂未定,紧紧抱着玉无玦的脖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父王……” 玉无玦拍了拍女儿的后背,“乖,没事了,没事了……” 哄了女儿之后,他才带着暖儿飘然落在玉无惊的面前。 玉无惊的身上,升起一抹惨然的笑意,他极为艰难地转头,“老四,你赢了……” 玉无玦紧紧抿唇,“你若求死,何必如此?” 玉无惊的视线,看向暖儿,惊魂未定的小丫头,看着他,脸上还有害怕的神色,紧紧抱着玉无玦的脖子,但是,却还是虽然=是在害怕,也努力转头想要看着在地上的他。 除了今日的事情,玉无惊一直都对她很好,小丫头年纪还太小,看到玉无惊这个样子,即便害怕,心中还是下意识不想让曾经对自己很好的楚王伯伯死去。 萧风跪在玉无惊的身边,一言不发。 玉无惊笑了笑,“这样死,有何不好?老四,我早就该死了……” 玉无惊的声音,有气无力,视线却始终看向暖儿,“暖儿,楚王伯伯是不是一个坏人?” 原本被玉无玦安抚好了的暖儿,却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楚王伯伯……” 玉无惊无力地抬手,对着暖儿招手,玉无玦抿了抿唇,放下了女儿,也不阻拦,暖儿一落地,便往玉无惊跑过去,“楚王伯伯……” 玉无惊有气无力,“暖儿的脸都哭花了,楚王伯伯是个坏人……不值得暖儿哭的……” 暖儿摇头,“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楚王伯伯与皇爷爷认错了,就不是坏人了!呜呜……” 玉无惊笑了笑,“可是,楚王伯伯没有做错事情……我只是……只是和你的父王,终究要有一场生死之战罢了……” 暖儿或许还不是太明白什么叫生死之战,但却知道,玉无惊流了很多很多血,是要死了的,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不断摇头,“暖儿不要楚王伯伯死……呜呜……” 阮弗已经走了过来,将哭得伤心的女儿揽在怀中。 玉无惊的视线看向阮弗,最后还是落在了暖儿的身上,“暖儿别哭了……” 阮弗拍了拍女儿的后背,暖儿靠在她的肩上抽泣着,“母妃,母妃,我们救救楚王伯伯好不好?” 阮弗柔声安慰暖儿,玉无惊唇边升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我这一生,从未感受何为温暖,这段时间,却从你的女儿身上,感受到了……” 阮弗垂眸道,“你原本可以感受到的……” 玉无惊轻轻笑出了声音,缓缓闭上了眼睛,声音微弱得好像听不到,“从今以后,这世上的一切,都是你们的了,悲欢离合,冷冷暖暖,都再我无关了……” 玉无玦神色晦暗,而随着玉无惊摔落在地,鲜血不断溢出,城门之上,守城的将军,也完全没有死守的打算。 玉无玦挥了挥手,不再看玉无惊,正要让兵马进城。 然而,此时此刻,城内却跑出了一辆马车。 士兵正待拦下,林晚却突然打开了车门,声音焦急,“太子,太子妃,让我见见王爷!” 阮弗眉头微微蹙起,“放楚王妃过来。” 林晚也来不及感谢,马车近前,她脚步匆忙地朝着玉无惊跑过来,看到地上流淌了一地鲜血的人,早也控制不知,跪在玉无惊的身边,捂唇哭了起来。 “王爷……” 玉无惊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林晚。 他的唇角扯起一抹笑意,“你来了……” 林晚已经泣不成声,“王爷……” 她不顾一地的鲜血,抱住玉无惊,“王爷为何这么傻……” 这么多年来,玉无惊对林晚,终究是有一些感情的,即便不是爱情,却已经足够了。 他轻声道,“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 林晚也不问玉无惊为何如此做,她不断摇头,“王爷没有对不住我,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玉无惊不说话,林晚却抱着玉无惊,将流血如注的人放在自己的膝上,她一边哭,一边不断为玉无惊擦拭体内流出的血液,却发现,怎么擦,都止不住。 她声音哽咽,“我都知道,王爷是辰国的英雄,本就是潜龙,怎能搁浅浅滩?我知道的……王爷不愿永远在王府之中翻卷赏花,辰国的楚王,若非是在战场上挥杀,也该在朝堂之中纵横的,我知道,现在在生活,并不是王爷想要的……” 玉无惊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身上流淌的血液,似乎也将他的意识慢慢地拉走。 林晚流泪不止,抱着玉无惊,自顾自地说着。 阮弗和玉无玦在一旁看着,却也并不阻止。 玉无惊没有力气说话了,林晚却哭得像断了气一样,却仍旧不肯放下玉无惊,也仍旧不肯离去…… “我知道的……” “可是,王爷……我们有了孩子,你知道么?” 她哭着将玉无惊被鲜血染红的手放在自己府腹部,“这里有一个小生命,她已经一个月了……” 玉无惊的意识,还没有完全失去。 他听到林晚的声音,想要睁开眼睛,却无论怎么用力,都觉得眼皮沉重得再也睁不开。 “我知道王爷的计划,我一直都知道王爷想要做什么的,我想,不管最后如何,我总要随着王爷一起的,可是,我不知道我们的孩子的存在……” “等我知道孩子存在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林晚似乎很努力想要跟玉无惊说话,她紧紧抓着玉无惊的手,不顾身上的衣裙已经被玉无惊的血液沾染上了。 “王爷,你不要这么快睡着,想想,想想我们的孩子……等他出生以后,我们一起教导他长大,一起疼爱他们,若是男孩……王爷就教他们武艺,让他长大之后,成为将王爷一样的战场英雄,若是女孩儿……咱们便一起疼爱她,让她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孩子……王爷,呜……春天,春天……我们带着孩子去踏青……夏日,我们带着孩子去赏荷……秋日,我们去放纸鸢,冬日赏雪……” “我们一家人快快乐乐的,王爷再也不是一个人了,没有再让王爷身不由己,我们一家人,有属于自己的温暖……” 林晚一声一声说着,每一句,都在憧憬这与玉无惊的未来。 即便是哭得断断续续,但仍旧从那些语气之中想象出未来的场景,那些,只有温暖的场景。 林晚抱着玉无惊一声一声地说。 而玉无惊的意识,却慢慢涣散了。 他的脑海之中,飞过许许多多的画面。 幼时严格的母妃,鲜少关注自己的父王…… 少年时期的战场生涯,孤星冷月的战场星夜…… 让他羡慕不已的玉无玦与玉无寒和玉无凡的兄友弟恭…… 身不由己的,从未给过自己温暖的母妃…… 曾经追逐过的阮弗的身影…… 朱雀门大火之中,齐妃被燃烧的身影…… 那一切,都渐渐变得模糊了。 最后一点一点,还有那么一点点清晰的,却是这五年多来,楚王府之中,林晚陪伴的身影。 那个倔强却又温柔的女子…… 那个细声叮嘱他关心他的女子…… 那个与他荣辱与共,不离不弃的女子…… 那个,跟他说,她有了他们的孩子的女子,那个正在憧憬着与他的未来的孩子的女子…… 玉无惊的眼前,只剩下无尽的黑暗,渐渐的,再也听不到林晚的声音。 放在她腹部的手,慢慢滑落了下去…… 这一生,他所求,究竟是什么?未曾从母亲身上得到过的温暖,从另一个女子身上看到过的婉和,他以为,那便是自己想要找寻的安然,直到生命陷入了最后的黑暗。 他才知道,曾经,也有过一个女子,默默在侧,将他缺失与始终寻找的一切,给了他。 而当他发现的时候,却发现,那是此生唯一,也是最后的温暖了…… “孩子长大了之后,我会告诉他们,他们的父亲,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林晚还在继续说着,但玉无惊从腹部滑落的手,却是那么鲜明。 她哭泣的声音,骤然顿住。 默默地将玉无惊抱在怀中,弓起北部,抱得更紧更紧了…… 永嘉南门的天色,已经完全暗沉。 双方兵马,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无声动容。 预计之中的恶战没有展开,而原本是战场的地方,此时此刻,只有一片鲜血,以及,一个女子无声哭泣的背影。 阴沉沉的黑夜,初冬的天气。 没有肃杀,只有无尽的压抑。 玉无玦挥手,城外兵马大动,往城内而去,却都有志一同地绕开了城门前,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背影。 后史记载:元昌帝三十四年,初冬,太子与太子妃得胜归来,值楚王叛逆,太子与楚王于都城南门决战,楚王败。 (全文完) 正文 第255章 尾声 楚王与太子于城南比武,楚王亡,永嘉城情况大改。 后来,阮弗和玉无玦才知道,所谓的三个时辰灰飞烟灭,不过是虚惊一场,玉无惊的计谋罢了,没有任何威胁,而随着玉无玦和阮弗带兵进入了城内,皇宫之中,原本被玉无玦控制住的人,全部缴械投降。 玉无惊当真是存了死志的了,虽然看起来真正控制住了永嘉城内的情况,实际上,却并没有严格防护,只要玉无玦和阮弗攻入城内,只怕一切便不在话下了。 而如此种种,却只能更加证明了一个事实。 一切,不过是玉无惊求死之志罢了。 他在用一种更为激烈的方式,选择死在玉无玦的手下。 对此,阮弗只在心中轻叹了一口气。 她入宫之后,两个孩子便一直黏在她的身边,而其余的事情,也都交给了玉无玦去做。 形势很快就镇定下来,太子回朝,百官也都松了一口气。 而元昌帝,是真的病了,待玉无玦回来的第二日,才醒过来,醒过来之后,才与玉无玦说了不到一盏茶时间的话,却又沉沉睡去了。 对此,玉无玦和阮弗的心情都不敢放松。 玉无惊的尸体,被林晚带回了楚王府。 事情已经过去了几日,永嘉城内,一切都已经恢复了正常。 东宫之中,哄着两个孩子睡下之后,阮弗才出门,便看到萧风站在一旁,待阮弗坐下之后,萧风才跪在了阮弗的面前。 他一言不发。 阮弗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是楚王的人。” 萧风震惊,抬头看阮弗。 阮弗摇了摇头,“如今你可以告诉我,跟在我身边作何了?” 阮弗一开始是不信任萧风的,留下自也是看着萧风想要做什么,最后却只是发现,萧风并不做什么事情,甚至也从未对外传过她的什么消息。 萧风沉眸,“楚王曾经对属下有恩,接近太子妃,不图不利,王爷只是想多关注太子妃……” 萧风说得诚恳,阮弗却抬手阻止了萧风的话,这些话,她便不愿意听了。 萧风见此,无声沉默。 阮弗摆手道,“这些年,你也不曾如何,甚至几次救我于生死之中,我不会对你如何,但身边却也不会留下你,你自离去吧。” 萧风也不多言,站起来,朝着阮弗拱手,“多谢太子妃。” 说罢,他没有任何犹豫地退了出去。 只留下阮弗,仍旧静静坐在原地,看着门外萧条的初冬之景,轻轻叹了一口气。 太子归国,万事安定,而元昌帝在第二次醒来之后,第一句话便是下旨,将国事全部都交到了玉无玦手上。 此后,元昌帝的身子便一直都是这样,总也不见好,太医也是没有法子。 元昌三十四年的冬天,渐渐过去。 元昌帝三十五年,正月十八,前方传回消息,逸王和逸王妃带领兵马,收服北燕西北和南梁之地。 正月三十,吴、韩、与北周,带上千里舆图,往永嘉而来。 二月底,三国使者汇聚永嘉,逸王和逸王妃带兵回归,淸王和济王却仍旧留守北燕,处理一应事物。 三国与辰国称臣,玉无玦给三国分封王侯,吴韩周撤国号,封封地,定侯爵之名。 元昌帝终于还是熬不过元昌三十五年的春天,于元昌三十五年三月十五甍逝。 举国哀恸,淸王和济王从北方赶回,封地侯爵纷纷进入永嘉追悼。 元昌帝三十五年三月底,太子玉无玦登基,称太康帝,登基大礼,同册封皇后,定下太子玉楚琪,国号不变,年号不变。 同时,册等逸王为骁亲王,淸王为德亲王、济王为荣亲王,十二皇子为孝亲王。 天下大定,辰国翻开历史的新篇章。 元昌三十五年七月,楚王妃诞下一女,玉无惊死了之后,玉无玦并不追究林晚,因此,林晚仍旧好好生活在楚王府之中,直到林晚诞下一女之后,孩子长到半岁,林晚请求入宫,见了一趟已经为皇后的阮弗,之后,离开皇宫,不到一个月之后,林晚便带着孩子去了北方,那里,是怀远将军驻守之地。而萧风,也跟随去往北方了。 时间慢慢过去。 交到了玉无玦手上的辰国,也始终安定如斯,而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众人深知,如今后宫无妃,只有皇后一人,但诸臣却并不觉得有何不可,因为,有了阮弗这样的存在,皇帝已经不需要妃子来牵绑朝中的众臣子了。 时间到了年底,不管是南华还是北燕的事务,都已经彻底安定了下来,玉无寒等人也全部都回到永嘉。 也就是在这一年,玉无玦终于宣布,中原归统,辰国疆域东西南北所达之地,曾经四分五裂的中原,再也没有南华,没有北燕,没有南梁吴韩等国,新的王朝——大楚,正式定国,而历史上,大楚王朝的第一个盛世,太康盛世,也随着新朝的建立,慢慢到来。 (全文完) 正文 第256章 孕期小番外一(微博看过可不订) 1。关于儿子还是女儿 自打晋王妃怀孕了之后,晋王殿下的日常就变成了如下形式: 逸王殿下:恭喜弟妹喜得贵子。 阮弗:谢谢皇兄。 晋王殿下:滚!是女儿! 玉无凡:太好了,我终于要有小侄儿了! 晋王:滚!是本王的女儿! 玉无痕:太好了,以后我会带着小侄儿玩遍永嘉! 晋王:滚!远离本王的女儿。 众皇子:恭喜弟妹(皇嫂)喜得贵子。 晋王殿下:……本王若是生了个儿子,本王让你们生不出儿子! 玉无凡玉无痕(惊):四嫂,四哥竟然敢嫌弃你的孩子! 晋王殿下:……儿子女儿本王都喜欢 ** ** 2。关于宝宝的名字 怀孕到五六个月的时候,玉无玦怕阮弗劳心劳神,基本上就严格禁止阮弗接触政事了,既然如此,阮弗自然是乐得自在。 于是闲下来的阮弗,便想到起一件大事——给宝宝起名字。 像每个初次做母亲的人总是想要给宝宝一个最好的名字一般,阮弗一连几日在书房中冥思苦想,翻遍了许多书籍,分别为男孩和女孩选了好几个字,但最后却是无法决定下来。 她这等异常的情况玉无玦自然是很快发现了。 这一日他从大书房中回房之后,却见阮弗靠在床上,凝眉不知在想着什么,他走过去,抓起她的手,柔声道,“在想什么?” 阮弗皱眉看着他,声音有些未曾觉察的娇嗔,“想宝宝的名字……我为咱们的儿子选了好几个字,只是还没有决定好……”话毕她眼前一亮,“你来决定?” 儿子? 玉无玦闻言,虽然面上却仍旧带笑,但眼底却渐渐升了凉意,而沉浸在选字苦恼中的阮弗却没有发现,“哦?是么?阮儿说说,都选了一些什么字?” 阮弗愉快地掰着手指头数道,“晔啊、泽啊、尧啊、辰啊、瑞啊、铭啊……” 她一边想一边掰着手指头,玉无玦眸色却渐渐暗沉。 呵!他的名字可是礼部那边按照皇家惯例定下的,凭什么儿子取名字能得到这等待遇。 他突然一下子握住她的手制止阮弗继续说,“不必如此麻烦。” 阮弗一愣,错过他眸中的精光。 玉无玦笑道,“女儿的名字,咱们自是是要好好想想的,须得谨慎才好,此事,在得知你怀孕的时候,我就已经想着了,等到咱们的女儿生下来,咱们便决定一个最好的。” 阮弗眨眨眼,原来他比她想的还要早。 却听得玉无玦继续道,“倘若真的是个小子……名字自然是由礼部来定,不过阮儿若是想要取个小名,也不必这般麻烦……”说罢,他一眼看到阮弗放在床边的书,只见翻开的那一页,上边一句‘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他言扬唇一笑,直接拿了书本过来将那“离”字指给阮弗,“便这个字了……” “离……离儿……”阮弗有些不确定得问他。 离儿?离儿……玉无玦在心中咀嚼了两遍,果断认定是个不错的名字。 于是在阮弗的惊愕之中玉无玦极快拍板决定了。 阮弗不死心,抓着玉无玦的胳膊商量,“无玦,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日后儿子问她为何取了这个小名,她要怎么回答?是你爹随便指着书上的一个字决定的? 还是……想到这里,阮弗蓦地明白过来,咬牙道,“玉无玦,你故意的!” 什么离儿,分明是这厮一点也不待见儿子! 玉无玦悠然一笑,“怎么会?那是我们的孩子,我看此字不错,不然,难道是莫儿?别儿?小新?小相?” 阮弗定定看他,在他坚决的神色中败下,掩面无言。 玉无玦抬手扶住她,笑道,“如此,便决定了,日后别为这些小事费神。”说罢,他一把丢开那本书,眸中灿然生光。 阮弗在心中默泪:儿子……娘亲对不起你…… 正文 第257章 悲哀(被放错分卷的正文章节) 昨夜乌云蔽月,朱雀门内血染大地。 七大长老伤残过半,中蛊之人在玉无玦的功力摧毁下爆体而亡,侥幸生存之人,也随着齐妃湮灭在大火中而再也无法构成任何威胁。 满地的尸体,天光之后,朱雀门未曾开启。 但高高的宫门,却阻挡不了血腥之味,也阻挡不了潺潺流血自宫门的缝隙流往宫墙之外,干涸在土地之上。 血液渗透在地砖之中,与地砖化为一体。 今夜之后,宫人在朱雀门前冲了三日,仍是无法洗净青砖地面。 浓重的血腥味,让见识过这场厮杀的宫人,往后的日子,每每走过朱雀门,都忍不住心惊,但凡是记得今日之事的人,但凡是在昨夜的黑夜之中见识过那个神功盖世的男子的人,见识过黑夜之中的龙吟虎啸之象之人,无不在心中惊骇而不敢忘记。 朱雀门前,地砖上洗刷不掉的血迹,每每在细雨纷飞的时节便散发出腥淡的血腥味,提醒着每一个守护在朱雀门前、途径朱雀门进入皇宫内院的人,在元昌帝二十七年六月初七的流血之夜。 这一夜的诸多事情,终将会载入辰国的史册之中。 或成为惊醒后人的史事,或成为讳莫如深的宫廷秘闻。 这一夜,朱雀门内浮尸遍地。 这一夜,肃王和怀王借高车族人之力逼宫造反。 这一夜,隐藏深宫二十多年的高车族圣女动用族内禁术,被焚毁在重华宫偏殿。 这一夜,辰国第十一代皇帝被蛊毒所伤。 这一夜,突云营谋逆不成,十员大将,除却蒙征,全部伏诛当场。 …… 最浓墨重彩的是,这一夜,晋王神功现世,以一己之力斩杀高车族千百人在朱雀门前,彻底结束这一场宫变。 天边的鱼肚白才刚刚显现,重华殿与明光殿成为灰烬。 留下来的宫人,在晨光中慢慢处理着满地的尸体,而火光之中,跪在朱雀门前的那个身影,也早已被带走。 清晨。 大约是因为昨夜乌云遮月,因此,并无明亮的阳光如往常一般洒在永嘉城的主街之上。 但天光却足够明亮。 永嘉城的主干道上。 当天光终于刺破黑夜的时候,一间商铺的门从里边打开,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儿在大人没有注意的时候欢喜地从门内探出一个脑袋,他面色红润,神色欢喜,眼中皆是新生的亮光。手中抱着一只用于耍弄的玩具球,随着他脑袋探出一个头,怀中的球儿,却咕噜噜掉下,往门外而去。 小孩儿不及多想,撒开短腿就要往门外跑去,想要捡回玩具球,但脚步还没有跨出去,便被身后的大人一个提溜拽回了屋内。 “呜哇哇——球球……球球……” 大门嘭的一声快速关上,也将小孩儿哭叫的声音隔绝在了门内,隐约还能听到大人呵斥的声音,“哎哟,猴儿崽啊,球儿哪有你小命儿重要……” 就在大门关上的那一瞬间,门外的街道上,整齐地走过一批军队,而军队的身后,却押着形容邋遢的一队人,小孩儿的玩具球滚落军队走过的地上,被后边各磕磕绊绊跟上的人踩在地上,压扁了大半…… 哪怕天亮了,街道上的百姓们依旧是关门闭户,不敢开门做生意。 而此时此刻,晋王府中。 玉无玦脸色尚是无血的苍白,却双唇紧抿,不必仔仔细细去看,便可以发现他眼中布满了血丝,眼底浓郁的乌青之色,好似再也化不开了一般。 如此模样,确然有些狼狈,只是这时候,晋王府上上下下的人,却也没有人敢上前去劝一句让他去洗漱及休息之类的话。 床榻边,林大夫正在小心翼翼地给阮弗把脉。 冷嬷嬷站在旁边,焦灼地看着林大夫,却又不敢催促林大夫赶快给一个结果。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细细碎碎且焦急的脚步声,“四婶婶,四婶婶……” 舞阳不知何时已经起来了,正从自己的院子跑到阮弗和玉无玦的主院中。 在她的身后,还追着一个丫鬟,“郡主,郡主小心。” 舞阳却不停,小步跑着过来,一腿刚刚跨进了主院的门槛,玉无玦微冷的眼神便扫了过去。 舞阳何时见过玉无玦这样的眼神,后一只脚还没有跨进来,撞见了玉无玦的眼神,便当即僵在了原地。 她有些惊恐地看着玉无玦,声音也带了有些畏惧,“四叔……” 玉无玦见着她这般神色,似乎也反应过来什么一般,只是皱了皱眉,但神色也算是稍稍舒缓了一些,不做理会,又转过头去看床榻上的阮弗。 冷嬷嬷这才焦急地走上去,“郡主怎么过来了?” 舞阳好似还留在对玉无玦那个眼神的惊惧之中,说话的声音小了许多,“嬷嬷,我来看看四婶婶……” 冷嬷嬷好言劝道,“王妃还在休息,郡主先回院子可好,等王妃行了郡主再来看王妃……” 舞阳已经虽然只有六岁,但其实已经明白了许多事情,看到林大夫在给阮弗把脉,便知道阮弗定是生病了,在小丫头的认知之中,生病便意味着难受与喝苦苦的药,她每次生病,都会哭,特别是在母妃不在身边的时候,还会特别想念母妃,因此,看着里边的阮弗她却没有走,瘪瘪嘴,眼中瞬间便蓄满了泪水,开口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哽咽了许多,“嬷嬷,四婶婶是不是生病了?” 舞阳这孩子着实可爱,自阮弗嫁入府中之后也来府上玩过几次,冷嬷嬷对她自是爱怜不已,此时看到舞阳这模样,哪里忍心,赶紧拿出帕子擦了擦舞阳的眼泪,“郡主不要担心,王妃没事的。” “我可以进去看四婶婶么?”舞阳瘪嘴,可怜巴巴地看着冷嬷嬷。 “这……”冷嬷嬷有些为难,回身看了一眼玉无玦。 玉无玦在里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不知舞阳的话还是因为什么,触碰到了他的哪一根神经,他开口的时候,声音还有一些疲累,“进来吧。” 冷嬷嬷带着舞阳进去。 舞阳脸上纠结,被冷嬷嬷带进去之后,便跑到床尾,一双眸子定定看着床榻上的阮弗,生怕一眨眼阮弗便会不见了似的。 但她又转头去看了看玉无玦,知道玉无玦的脸色并不太好,再也不是以前看到的那个好看的四叔了,眨了眨眼,再睁开,发现阮弗并没有动的时候,她便小步走到玉无玦的身边,抬手扯了扯玉无玦的衣袖,小声,却诚恳地咬牙道,“四叔,四婶婶会没事的。” 声音很小,诚恳,还带着一股坚韧地执拗。 玉无玦转眼看了一眼双眸还带着湿意却执着安慰自己的小丫头,抬手拍了拍舞阳的头顶,眸中碎了柔和的光。 唇角的笑意,却牵不起来。 林大夫终于放开放在阮弗腕脉上的手。 冷嬷嬷赶忙道,“林大夫,王妃如何了?” 林大夫看向玉无玦,“王爷莫要担心,王妃只是劳累过度,动了一些胎气,如今胎儿未满三月,正是需要小心的时候,而昨夜事情过多,扰了王妃的心神,才导致王妃疲累过度,身体透支。” 不等冷嬷嬷继续问腹中胎儿的情况,林大夫看着玉无玦焦灼的眼神,似乎终于松了一点点,便继续道,“小世子也无事,前段时间,王妃大量进补,身体状况比往常好了许多,只不过接下来这一月,王妃还是需要清静休养,万不可忙于他事,耗费心神了才是。” 玉无玦点了点头,虽不似刚刚将阮弗带回来的时候那么担心的了,但还是皱眉看着榻上依旧在沉睡的女子道,“既然无事,为何人还不醒?” 林大夫微微一笑,“王爷不必担心,王妃陷入昏睡,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老夫也有一些外服之药让王妃能尽快醒过来,只是考虑到王妃与小世子若是陷入昏睡更有利于恢复,因此,还是顺其自然的好,最迟三天之内,王妃必定能醒过来。” 玉无玦这才点了点头,只是想起阮弗昨夜弹琴之事,本来想要问一问的,但考虑到林大夫对于蛊毒之事,并不是特别擅长,因此便也先按下不问了,“除此之外,王妃的身子,可还有别的异样?” 林大夫摇头,“只出了动了一些胎气,王妃并无大碍。” 玉无玦这才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挥挥手示意林大夫退下。 但是,林大夫却没有退下,反而是严肃地道,“王妃虽是无事了,但是,老夫看来,殿下却是有大麻烦了。” 玉无玦愣了一下,苦笑一声,正要开口说什么,但还来不及开口,口中便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刚刚站了起来,人还没有站直,便突然地软倒在地。 惊得房中的人纷纷大叫,“王爷!” 舞阳也是哇的一声,见着这个场景,大哭了起来。 冷嬷嬷顾不上舞阳,赶忙着人将玉无玦放在榻上。 林大夫轻叹了一口气,却不意外,“将王府扶到榻上。” 冷嬷嬷看了看榻上的阮弗,又看了看晕过去,脸色苍白的玉无玦,脸上之焦急,当真是无以形容,“林大夫,王爷,这……” 林大夫不紧不慢给玉无玦把脉,却语气严肃,“王爷损耗精气过度,能撑到现在,全靠一口气,此时已是透支,这才是真正的透支,这口气,怕是撑了一两个时辰了,如今听闻王妃无事,咋一松懈,人便撑不住了。” 冷嬷嬷听得脸色发白,“这……” 林大夫没好气地道,“精气损耗九成,王爷这三个月之内,是不能再动武了,需好好休养才行。” 冷嬷嬷叹了一口气,看了看阮弗,又看了看玉无玦,当真是觉得,晋王府的主子,一个两个,都不是好伺候的主儿。 玉无玦虽是晕倒了,但也只是损耗过度,那一阵松懈之后的晕倒,睡了一夜之后,人便醒了过来。 人一醒过来,他便猛从床上坐起,下意识看向身侧,没有阮弗的影子,惊得忙从床上下来,往门口飞奔而去,外边的无琴听到动静的时候赶紧进来,“王爷。” 玉无玦被无琴拦住,好像才反应过来这是主屋的偏房。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开口的声音,虽是还能听到一些中气不足之感,却还足够清晰,“本王睡了多久?” 无琴道,“一日一夜。” 玉无玦点了点头,回身随意的披上外袍,皱眉道,“王妃如何了?” 无琴知晓玉无玦最挂念的便是阮弗,便道,“今早林大夫已经来看过王妃,王妃并无事。” 玉无玦点了点头,不再问,便直接往主屋而去。 见过了阮弗,但见阮弗神色安详,并无异样之后,他便放心了许多,林大夫继续过来给玉无玦把脉,与玉无玦说了他的身体状况,以及三月不能动武之事,玉无玦听了,似乎也只是听进了耳中,并不觉得如何。 这副样子,让林大夫好一阵恼火,但还是耐着性子提醒,“王爷万不可不以为意,习武之人,最忌讳透支过度,昨夜王爷的情况险之又险,只差一点一身功力便全部废弃!” 玉无玦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本王知道了。” 林大夫听着这显然不够重视的语气,冷着脸给玉无玦开了药方,冷声冷气地提醒了几句之后,便气呼呼地收拾药箱要离开。 这种事情,他的作用显然比不上王妃,不若等王妃醒来之后再与王妃说一声。 玉无玦却显然明白林大夫的想法,淡声提醒道,“王妃醒了之后,别往本王知道你那此事去烦她。” 林大夫气得胸口起伏,啪的一声,合上药箱,连告退之言也不说,气呼呼地离开了。 当真是为医莫入晋王府! 林大夫这边才刚刚离开,便听见主院外边玉无凡风风火火地声音,“四哥,四哥……” 话说着,人已经进入了主院,但一进来便迎上玉无玦微微阴冷地眼神,玉无凡赶紧止住了接下来要说的话,声音压低了几分,“四哥……” 虽是如此,但还是听到他语气里的担忧,“四哥……你,如何了?” 玉无玦这才淡淡点头,“并无大碍。” 玉无凡皱了皱眉,虽说并无大碍,但习武之人可以凭借气息来判断一个人的身体状况,自然知道玉无玦此时亏损严重,尤其是他脸色还有苍白,神色并不是很好的样子。 但玉无玦显然并不愿多说,玉无凡只好挠挠头道,“四嫂那边如何了?” 玉无玦淡淡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父皇如何了?” 说到元昌帝,玉无凡便沉了脸,“不好。” 玉无玦出府进宫的时候,永嘉城中已经恢复了正常,街市开业,好似前一日的那场风雷之动并没有发生过一样。 入得深宫,才见元昌帝依旧躺在床榻上,面色发紫。 安成一脸忧心地站在旁边,见着玉无玦进来,眸中也增了一层光亮。 而寝殿之内外,还跪着一众御医,个个都是眉目严肃,正在交头窃耳谈论什么。 自前夜的宫变将元昌帝救出重华殿之后,玉无凡便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元昌帝的身边,自然是明白了在元昌帝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加上前夜齐妃来带走元昌帝的时候,安成一直跟在身边,自是晓得。 他道,“齐妃入宫二十多年,早十几年前,便无声无息在父皇身上下了蛊虫,前夜宫变的时候,我们在前边处理,齐妃便将父皇身上的蛊虫唤醒了,前夜齐妃虽是死了,她在宫人身上的蛊虫也没了功效,但是,在父皇身上,却仍旧没有消失,御医确诊父皇现下看起来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体内的蛊虫,却在蚕食父皇生命,只要父皇一日不醒来,蛊虫便一日成长,终在一月之内,父皇……” 说到后边,玉无凡的声音也多了一些煞气。 玉无玦沉着脸,扫了一眼底下的大夫,“没有办法?” 太医院的院首赶忙站出来,“晋王殿下,这……微臣无能,陛下的体症虽是容易诊出来,只是……只是……” 玉无玦薄唇紧抿,知晓御医对于蛊虫的陌生,却也不能发作。 安成一脸焦急,看着元昌帝,就差抬起衣袖抹泪水了。 而经过前夜之事之后,百官也已经纷纷进宫,虽然昨日已经被玉无凡打发掉了一批,但是这一大早,便又有人进宫。 元昌帝自重华殿被救出的消息瞒不过这些人,因此百官都已经知道了元昌帝重病之事,经此大难,不少人心中却是害怕辰国就此毁泰山崩塌。 诸多事情,并非齐妃死了,高车族人被他们摧毁了便无事了。 玉无玦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却在这时,外边传来小太监匆匆来报的声音,玉无玦脸色微寒,“何事?” 小太监赶忙道,“晋王殿下,雍和宫掌宫嬷嬷求见王爷,说是,说是……若想要救陛下,还望王爷前去一见。” 玉无玦猛地抬头,看向那小太监,小太监却把头埋在了地上一般。 满殿的人听到这个消息,皆是看向玉无玦,玉无凡脸色严肃,“四哥……” 玉无玦抿了抿唇,沉声道,“去见!” * 与玉无央和玉无镜不一样的是,玉无惊并没有被关押进死牢之中,反而是被单独放在了一处宫殿之中。 逸王和玉无凡并没有要苛待玉无惊的意思,只是将人放了宫殿,然后着人在外守着,不让人进去,也不让人出来。 只除了逸王亲自将人带进来,守在外边的人知道逸王与玉无惊说了一些话之后,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来过,而玉无惊也始终安静的坐在里边,未曾发出别的声响。 送饭的人,一日三餐,餐餐不落地送进去,只是,当下一餐送进去的时候便发觉,上一餐送进去的,玉无惊根本就没有动。 玉无惊曾经是辰国的大将,为辰国立下多少汗马功劳自是不必言说,即便知道了前一夜高车族人逼宫之事,即便知道玉无惊的生母齐妃便是高车族的圣女,即便玉无惊被押送进了这个地方,却没有任何人敢对玉无惊不敬,若是说还有何可言说的心情,那大概便是对于这位大将的某种惋惜了。 守门的人神色严肃,蓦然抬头,便见前边出现了玉无玦的身影,恭敬道,“晋王殿下。” 玉无玦点了点头,负手,一眼不发地进入了宫殿,却也没有人询问和阻拦他什么。 曾经,朝中形成了以宣王、楚王和晋王三派的夺嫡之争,如今宣王早已下了舞台,而楚王如今也……剩下的已是没有争议的事情了,众人嘴上不说什么,但其实心中都明白了将来辰国会交到谁手上。 玉无惊面无表情地坐在宫殿内的一张椅子上,听着外边的脚步声,不用多想,也知道来人便是玉无玦。 门被玉无玦从外边推开,他进来的时候,便当先看到了坐在椅子上,脸色麻木的玉无惊。 而后,他的视线转向旁边的桌子,上边,四菜一汤,却留了残羹冷炙的痕迹,饭菜完好无缺,是没有动过的样子。 玉无惊抬头看他,只一眼,便如同无人出现过一眼,移了视线,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 没有失败者的愤懑,没有阶下囚的卑微。 玉无玦见此,在玉无惊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两人却是相对无言。 玉无惊只是在玉无玦进来的时候看了他一眼,此后便垂了眸,万事万物不放在眼中一般。 最终,还是玉无玦首先开口了,他声音冷静,如往常一般温润,开口的声音,如润了水的茶叶一般,沉定而听不出别的情绪。 他缓缓道,“齐妃入宫二十多年,二十年前,在父皇身上下了蛊毒,蛊毒平日并不影响父皇的日常,若是没有前夜的事情,只怕齐妃一辈子也不会催动父皇身上的蛊虫,蛊虫催动之后,便会蚕食父皇的身子,一个月之内,必死无疑。至于解药,最是艰难,也最是简单。”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玉无玦的视线放在玉无惊的身上。 玉无惊终于抬头看玉无玦。 玉无玦似乎却并不急着说下去,却道,“前段时间,皇兄从城外回来,遭遇刺杀,昏迷至前夜,如今想必皇兄也明白了其中缘由,之所以昏迷至今,并非中毒,只是被蛊虫控制罢了,蛊虫控制皇兄多久,皇兄又何时醒来,经过昨夜之事,皇兄是聪明人,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玉无玦的语气,始终平平,并没有将玉无惊当成一个失败者。 这平淡如常的语气,就像两人不是处在这被守卫守住的宫殿之中,而是在寻常的日子里,谈论政事一般。 玉无惊听到此处,眸中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破碎出一声嗤笑。 玉无玦道,“齐妃将蛊虫的解药放在皇兄身上,父皇中蛊,唯有皇兄能救,却要皇兄心甘情愿,与父皇血液交换。心甘情愿……一旦开始,但有一丝不愿,皇兄与父皇,皆是被反噬,届时,便是两命。”顿了顿,玉无玦道,“换与不换,皇兄皆是不会被身体所伤。”这一次,语气多了一些复杂。 而说到这里,玉无玦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只坐在玉无惊的对面,唇边升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似乎在等待玉无惊的反应。 玉无惊听到了这么,无神的眼眸微动,良久之后,他才终于笑了一声。 “呵!呵呵……” 笑声很轻,却很讽刺,甚至不难发现那一股自嘲之意。 而后笑声,渐渐变大。 “呵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喉中发出的笑意,越发带着一抹凄然。 原来如此,原来母妃说的他一定不会死便是如此。 经过一夜一日,即便他什么也不做,即便这段时间他一直处于昏迷之中,其实又怎么会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中蛊,然后母妃带着高车族的人策划起事,不管这件事成不成功,处于昏迷之中的他,都与这件事无关。 突云营的兵马被玉无央带走,是他兵符被拿去滥用。 带着突云营进城,搅弄那一夜混乱的是玉无央和玉无镜,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突云营拥戴的,不论何时,都还是他。 而母妃在二十多年前在父皇的身上下了蛊虫,却将自己变成可以解蛊的药人。前夜的宫变之中,母妃催动了父皇身上的蛊虫,若是宫变成功,自然无人知道这件事,若是宫变失败了…… 失败了……他除了是齐妃的儿子,除了身上留着一分高车族的血脉之外,却因为昏迷不醒而与此事无关,而宫变失败,父皇昏迷,还需要他心甘情愿以血相救。 如此一来,哪怕他是齐妃的儿子,父皇醒来之后,也不能将他如何? 因为天下人之口诛笔伐,必定不允许父皇如此待他。 一切事情都已经清楚…… 玉无惊眸中渐渐升起一抹苍凉、疲累、绝望…… 喉中溢出的笑声,越来越大,却也越来越凄凉。 “哈哈,哈哈……” 他突然便放声大笑了起来。 可那样的笑声,谁也听不出得意之色。 反而充满了哀凉。 也充斥着化不开的浓浓的悲戚。 宫殿之中,无说话之声,夏日的风,卷起掉落在地上的碧绿落叶。 守在门外的人,只听得见玉无惊悲哀的笑声。 那笑声,却并不让任何人感到殿内的那人有了疯魔之色,而是,闻那笑声,心中生了悲凉。 玉无玦静静地坐在对面,他知道,不用多言,只需要告诉玉无惊这两件事,玉无惊便能明白事情的牢笼去脉。 笑声由低变高,又由高变低。 渐渐消失,归于平静。 最后变成留在玉无惊脸上的颓败,不甘、无力、疲惫、悲哀、自嘲…… 母妃啊母妃……你这一生,所做的事情,究竟是为了我,还是只是为了你自己,是为了我将来能坐上那个皇位,还是为了有朝一日,你让我以皇帝之尊,将所有我陌生的高车族人迎入中原? 正文 第258章 宝宝成长记之家庭地位急剧下降的太子殿下 1。 两个孩子出生之后,玉无玦很是高兴,尤其是对小女儿,更是宠爱得不行。 不过,虽然如此,玉无玦很快便发现了多了孩子之后,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孩子刚刚生下来的时候,阮弗还是坚持夜间的时候,让孩子跟着一起在房间的小床上休息的,平日里看着,两个孩子都很乖巧,尤其是暖儿,即便是刚刚出生,也像极了阮弗现下贞静婉和的性子,一到了晚上,被玉无玦抱在怀中哄了一会儿之后,便乖乖的在父王的怀抱中睡过去了,但是,玉楚琪可就不一样了。 这一晚,夫妻两人抱着两个孩子哄着睡觉,暖儿已经在玉无玦的怀中甜甜睡去了,玉无玦将暖儿小心翼翼地放在小床上之后,看向阮弗怀中已经呼呼大睡的儿子,手还放在阮儿的衣襟前面,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小声道,“这小子这么沉,抱了这么久,快放到床上去。” 阮弗不由得失笑,儿子刚刚出生不久,有何沉? 不过瞧着儿子睡得香甜,也笑着转身将儿子放下了。 然而,原本在她怀中沉沉睡着的儿子,一接触小床之后,轻轻挣扎了一下,嘴巴一瘪,竟然小声呜咽了起来。 阮弗见此,赶忙把儿子抱起来哄着。 玉无玦皱了皱眉,“我来吧。” 说着伸手接过阮弗手中的儿子,阮弗原本就已经哄得很好了,结果玉无玦一伸手接过,玉楚琪挣扎了一下之后,竟然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吓得阮弗赶忙伸手接过儿子,轻轻拍着拍着儿子的后背哄起来,还不忘瞪了一眼玉无玦,“乖啊,琪儿乖,娘亲在这里,咱们不要爹爹抱抱……” 玉无玦黑脸:“……” 2。 孩子三个月之后,在玉无玦前百般的要求之下,阮弗终于同意把儿子放在隔壁的小偏殿睡觉了。 暖儿一直都很乖巧,玉无玦很是安心,每天都哄着女儿睡下之后,然后不情不愿地看着儿子在阮弗的怀中沉睡了小半个时辰才能好好被阮弗放在床上,才带着阮弗回房休息。 不过,刚开始的时候,阮弗总是不放心两个孩子。 比如,睡到半夜,阮弗猛地醒过来坐起来。 玉无玦被她惊起,揽过她的肩头,“怎么了?” 阮弗着急抓着他的手,“无玦,我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玉无玦无奈,“外边什么声音也没有,阮儿,是不是做梦了?” 阮弗却不管,急忙下了床,披上一件衣服,“不行,我去看看孩子……” 说罢,看也不看玉无玦一眼,披上衣服便离开了,玉无玦怔怔地看着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无奈起床,跟了出去。 再比如,好不容易,两个孩子今晚都睡得乖巧了一些。 阮弗与玉无玦回房了之后,两人坐在床上,正打算重温因为孩子的到来而久违了的亲热。 玉无玦可能因为被冷落了太久,格外的热情。 不停地揉啊揉啊。 阮弗在他的攻势下很快便软成了一滩水。 然而,就在玉无玦打算攻略城池的时候,隔壁的房间即刻传来一声响亮地“哇”的声音。 阮弗几乎是瞬间便从意乱情迷中恢复了过来。 “无玦!快停下!孩子哭了!” 停下? 到了这个份上,玉无玦怎么停下? 一双眼睛,沉得化不开。 “阮儿……” 阮弗却猛地推开玉无玦,“不行,不行……孩子……” 隔壁房间的哭声实在太大,阮弗简直无法忽略。 玉无玦见着她着急的模样,知道若是阻止她,后边不定要如何生气呢。 闭了闭眼,压下体内的躁动,刚一翻身,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阮弗便一翻身,往身上套了衣服之后,看了不看他一眼,便脚步匆匆往隔壁房间去了。 玉无玦无奈苦笑,听着隔壁传来的妻子安抚儿子温柔的声音,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语气又酸又无奈,“忍着吧,现下,在阮儿心中,那臭小子最重要!” 3。 孩子两岁多的时候,玉楚琪和暖儿已经学会了说很多话,走路也走得很好了。 这一次,阮弗因为穆家的事情需要出京一趟,玉无玦留守府中。 晚上,给两个孩子沐浴过来,玉无玦一人一个,抱在了床上让他们自己玩耍。 两个孩子玩着玩着,便渐渐犯困了。 到了睡觉的时间,睡前总是需要母妃哄一会儿的玉楚琪小朋友终于想起了一整日都见不到母妃了。 不由得拉了拉玉无玦的衣袖,“父王,母妃呢?” 玉无玦瞥了一眼委屈的儿子,“你母妃不在府中,困了就自己去睡觉。” 玉楚琪撇嘴,“琪儿想要母妃……” 瞧着儿子快哭了的模样,玉无玦完全没有要哄的意思,他就是觉得阮儿太惯着儿子了,两岁了还需要哄着睡觉,怎么长得大? 当即道,“你多大了,天天还哭着要你母妃抱着。” 玉楚琪也是有脾气的,“琪儿就要母妃,琪儿想母妃了……” 玉无玦挑眉,“可是,你母妃不要你了,看到没有,你每天晚上都哭着要你母妃,你母妃受不了,今晚就不出现了。” 玉楚琪闻言,瘪了瘪嘴,当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暖儿不忍心看着哥哥哭得这么伤心,当即抱着玉无玦的脖子,不安,“父王父王,不要哥哥哭。” 玉无玦对女儿格外宽容,“暖儿不怕,哥哥就是太爱哭了,母妃不喜欢爱哭的小男孩,不过父王和母妃都很喜欢暖儿的。” 暖儿很是纠结,一下子看着父王,一下子又看着哥哥。 玉楚琪哭得伤心,“呜呜呜,母妃,母妃……” “呜呜呜,母妃,父王欺负琪儿……” 暖儿见哥哥哭得伤心,也不要父王的怀抱了,与哥哥抱在一起,伤心地哭了起来,“呜呜呜,哥哥……不喜欢父王了……” 玉无玦:“……” 连最暖心最疼爱的女儿竟然也这么对自己? 第一次在阮儿不在府中带着儿子睡觉的太子殿下,当晚就把两个孩子弄得伤心不已。 元昌帝得知消息的时候,赶忙派人过来将两个被父王吓到了的孩子抱走了。 哄不了孩子的玉无玦黑着脸看着安成将两个孩子哄好了又抱走之后,又黑着脸吩咐了不许任何人在太子妃回来的时候提起这件事。 却不知道,第二天,阮弗回宫的时候,直接去见宫中接回了两个孩子,也得知了玉无玦的光荣事迹。 玉无玦得知消息的时候,赶忙到东宫门口接人,也准备好了被阮儿说道一顿,并且暗戳戳打算后边一定不饶过玉楚琪那找事的臭小子。 不想阮弗欢欢喜喜带着两个孩子回东宫的时候,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马上来说他,反倒是玉楚琪开开心心的,好像没有发生过昨日的事情一般。 玉无玦不由得有些心里打鼓,“阮儿累不累?” 阮弗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笑着与两个孩子进了宫殿。 玉无玦跟在身后,沉眉跟进去。 进了宫殿之后,玉无玦使着眼色让冷嬷嬷将两个孩子带走。 阮弗这才终于看他一眼,玉无玦赶紧道,“阮儿,两个孩子玩累了,让嬷嬷先带下去。” 这时候,玉楚琪才笑眯眯地道,“父王羞羞,欺负小孩子……” 玉无玦:“……谁教你的?” 玉楚琪晃着小脑袋,“母妃说了,琪儿和妹妹是母妃的孩子,母妃最喜欢我们了,一直都喜欢我们,母妃才不喜欢欺骗小孩的父王。” 阮弗睨了一眼玉无玦,很是配合地摸了摸儿子和女儿的脑袋,“乖孩子……” 玉无玦:“……” 正文 第259章 番外之玉楚琪——斯人若彩虹 番外之玉楚琪 大楚建国已经是十五年之久,在太康帝玉无玦和靖睿皇后阮弗的治理之下,大楚已经跨入了太康盛世。 如今的大楚,疆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广阔,南起南海边缘,与交趾交接,并且两国和睦相处,还在南部建立了从交趾与大楚边界通往海外的口岸,早在几年之前,口岸就已经建好,并且大楚的商人纷纷从南部出发,往海外而去,那一处地方,便也成为了海陆相交的商埠,沿海一带,不论是交趾还是大楚的南部,都因此而宾客往来,络绎不绝,即便不是京都之地,但是却已经在短短的十几年时间之内,成为了大楚最富庶的地方之一,而南边的百姓也因此而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对于深宫之中的帝后更是感恩戴德,每年从南部送上的来自海外和南部特产的贡品不知几何,纷纷进入了皇室之中。 而大楚的北部与草原交界,落霞公主也在十几年的发展之中真正当上了草原的女王,与中原一直友好相处,加上当年在辰国和穆家商号的帮助之下建立的商路,如今已经大大拓展,真正惠于草原与中原两处。至于西部,则是继续与安夏相接,而北部,则是与苍茫的森林交接,森林之中究竟是什么,无人知道,只是,听说,森林过去,便是北边冰原之地,并没有人居住了。至于东边,自然是东海之地。 大楚的帝后恩爱非常,太康帝兢兢业业,选贤举能,是民间无人不称颂的明君,而靖睿皇后更是巾帼不让须眉,帝后之间的故事,早已随着越来越安定的国家而成为百姓口中衍生了不知多少个版本的佳话,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自然是帝后二十多年始终鹣鲽情深,太康帝为了靖睿皇后虚设六宫的事情。 而鉴于靖睿皇后的能力和太康帝本身对于群臣的驾驭能力,对此,朝中早已无人再有别的什么心思了。 不过,虽然大臣们对皇帝没有别的什么心思了,对如今朝中唯一的皇太子,却是仍旧有不少的心思。 皇太子玉楚琪现下已经是弱冠之年,按说皇子到了弱冠之年也应当有妃子了,不过,莫说是侧妃了,群臣们发现,皇太子玉楚琪身边,竟然一个可疑的女子都没有。 皇太子小时候虽然爱哭,甚至与自己的父皇争风吃醋,但是,长大之后,那性子便渐渐收敛了,风流中带着点潇洒,俊逸中带着点温雅,腹黑中带着点中正,刚正之中似乎又带着点儿玩世不恭的味道,以至于十五岁便开始监国的皇太子便已经让群臣摸不准性子了,越发觉得比起陛下年轻的时候那温雅的模样,如今的皇太子,让人更加看不懂。 而玉楚琪十二岁的时候便开始进入天玄军中学习了,十五岁的时候便带领一批千人的天玄军横扫西北,将在大楚边境蠢蠢欲动的安夏国打得落花流水,自此名声大振,人人皆称皇太子不亚于陛下当年的风范,而朝堂之中,众人皆知,自皇太子十五岁之后,陛下便把大部分的国事交给皇太子处理,太康盛世说来,有一部分也算是皇太子的功劳,以至于大楚的盛世,接连三代,百年繁盛,史上绝无仅有,不过,这也算是后话了。 现下,正是早朝时候,今日玉无玦并不出朝,玉楚琪暂代父职,听完了大臣们絮絮叨叨的一番话之后,淡淡瞥了一眼下边几个蠢蠢欲动的老臣,“众卿可还有本启奏?” 底下的大多数大臣,都是默默低头,表示自己并没有事情启奏。 不过,却依旧是有朝中的几位老臣的,这几位老臣,皆是元昌帝在世的时候留下来的六部尚书了,虽然因为年纪大了,官爵加身,职位轻松了不少,但是,在朝中的威望却是不能让人忽视的。 只见其中一位老臣的神色似有松动。 玉楚琪早便看见了,勾了勾唇道,“王大人可是有事启奏?” 这王大人是前礼部尚书,闻言忙道,“启禀太子殿下,微臣觉得,殿下如今已过弱冠之年,按礼说,也当到了选妃的年纪,老臣以为……” 话还没有说完,玉楚琪便打断了王大人的话,“哦?王爱卿给本宫看好了哪家的小姐?” 王大人大惊,“臣惶恐,太子妃人选乃是大事,岂是老臣能决定的事情?” 玉楚琪依旧勾着唇看着底下的大臣们,选妃这件事也不是今日才说起的,朝中的几位大臣,顽固惯了,能力很好,就是太迂腐了,说什么他弱冠之年还未选妃乃是于理不合,见缝插针地就说这件事,弄得人烦不胜烦。 玉楚琪一边在脑海里神游天外,看了一眼底下跟着王大人之后也蠢蠢欲动的几个官员,“诸位爱卿也觉得本宫应当选妃了?” 几位大臣难得见到太子竟然主动提及这个话题,心中虽是奇怪,但还是惊喜不已,纷纷表示如今陛下就皇太子膝下一子,太子应当为了国家安宁而尽快选妃云云。 玉楚琪一改常态,认认真真地听着,待大臣们说完之后,方才问道,“诸位爱卿既然说,本宫选了一个太子妃,对于国家安宁大有益处,不知,诸位爱卿觉得太子妃最好的人选是何人啊?” 提及这个,原本还极力进言的老臣,却一下子面面相觑了。 好在前礼部尚书王大人道,“太子妃人选自然要好好选定,臣以为,太子不若广发诏书,在众臣家中择选秀外慧中之女以供选择。” 玉楚琪听完了,也叹了一口气,“唉,本宫也是如此想的。” 进言的众臣大喜,可大喜还未过,便听得玉楚琪可惜而又幽幽的声音道,“诸位爱卿也知道,本宫的母后,是被天下称颂的靖睿皇后,本宫的皇姐,乃是骁亲王唯一的爱女,自小便有乃父之风,不过及笄之年便已经是我大楚唯一的公主将军,至于本宫的妹妹,大楚众卿更是知晓,十二岁便辩得院阁诸学子哑口无言,十三岁便一计安定中州瘟疫之乱,十四岁便已经名声大起,开通中原与东海的出海之道,是天下人认定的第一公主,在本宫的眼中,太子妃若无母后的风范,无皇姐的英睿,无皇妹的敏慧,如何堪当太子妃?如今,莫说中原,便是放眼天下,诸位爱卿可寻得到一个如母后如皇姐如皇妹一般的人物堪当太子妃?” 这听起来是商量的满含可惜的话,却让底下原本极力劝言太子一定要纳妃的大臣们当即哑口无言,莫说集合了靖睿皇后,舞阳公主和长安公主,也就是如今东海国皇后所有优点于一身的人,便是找到其中一个有以上一人优点的人,也是难上加难啊。 这世上,有几个阮弗,又有几个舞阳公主,更不可能还有一个年纪轻轻便比之当年的靖睿皇后还要出色的长安公主了。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与长安公主、舞阳公主乃是当时绝无仅有的女子,若是按照此标准来寻找太子妃,怕是……” 玉楚琪语气和气无辜,“诸卿不是说太子妃与国事安定密切相关?若非如此,如何能助本宫安定国事?若是届时寻了一个太子妃,不仅安定不了国事,反倒是给本宫添乱,甚至心术不正,不怀仁慈,善妒之类,导致国事不稳,如此重责,是要本宫来担呢,还是今日极力劝言的诸卿来担任呢?” 瞧瞧这无辜的话语,却让底下的重臣齐齐跪下,“太子殿下,慎言!” 玉楚琪轻轻叹了一口气,“好了好了,本宫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江山社稷好,只是,本宫亦是痛心不已,国家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却也导致了国中女子喜好安逸,再不负当年母后与皇妹和皇姐的智慧了,至于太子妃的人选,唉……众卿便好好看着吧……” 瞧瞧这无比惋惜的语气,太子殿下莫不是在说国中女子不堪为太子妃? 重臣纷纷有口难言,再想想家中女儿,当即觉得心中当真是郁闷难解? 太子这是一棒子把他们所有的心思打死了啊,家中的女儿,算是没有办法罢了…… 可皇太子都已经如此说了,原本还在极力劝言的老臣们心中也是郁闷不已,太子殿下的条件如此苛刻,竟然还拿着日后的安稳来压人,分明是不想选妃的借口,可那借口天衣无缝,实在是让人无从反驳。 最后还是在林墨一句太子殿下还年轻,太子妃的人选当好好甄选之后,大臣们才退了朝。 原本在朝堂之上还痛心疾首模样的玉楚琪,下了朝之后,不屑地轻哼一声,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是玉楚琪近身的宫人,闻言笑道,“太子殿下今日可是让众卿为难了,只怕后边免不了陛下教训一顿了。” 玉楚琪不以为意,“母后最疼本宫了,就算父皇有意见,只要母后同意了,还不是一件小事?” 小太监笑,还是太子殿下最了解陛下的性子。 玉楚琪眯着眼睛想了想,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下了脚步,道,“那些老大臣必然是没那么快就退缩的,你派人传出话去,就说,想要做太子妃的人,必定有七分皇后娘娘的贤惠,多一份少一分都不行,否则便是对皇后的不敬,要有五分舞阳公主的英气,本宫最不喜孱弱无能的女子,还有公主的智慧,本宫最厌烦除却琴棋书画什么都不懂的女子,要文能定国、武能安邦,长得呢,三分清秀,三分艳美,三分端庄大气,还要有一分灵慧……至于身高嘛……” 玉楚琪还没有说完,便听到旁边传来一个不善的声音,“找你如此选妃,这辈子便孤独终老吧!” 说话的正是玉无玦。 “文能定国,武能安邦,你是想要找一个丞相还是找一个太子妃?”玉无玦继续问道。 现下的玉无玦早已到了知天命执念,但是,却已经是丰神俊朗的模样,而她的身边,站着的正是阮弗,岁月已经在两人留下了不少痕迹,但是,却也让阮弗变得更加温和了。 听到声音,玉楚琪忙上前,行礼,“见过父皇母后。” 玉无玦淡淡看了一眼已经与自己一样身量的儿子,发现再也不能俯视这小子了,心中升起一抹莫名的感觉。 阮弗今日身子不太舒服,玉无玦陪着她,便不上朝了,将国事交给儿子,阮弗正由玉无玦带着出来散散步,便听到了儿子的这番高谈阔论,也听闻了前边的朝中的事儿,不由得笑道,“你呀你,都已经长大了,还像个孩子似的。” 玉楚琪面对阮弗的时候,永远是一个乖孩子,“母后,儿臣也是为了母后着想啊,若是太子妃人选不好,日后母后岂不是要闹心了?” 说罢,他毫无惧意看玉无玦,“父皇,你说儿臣说得对不对?难道母后不是文能定国武能安邦,儿臣学着父皇,必要寻一个时间独一无二的女子,有何不对?” 玉无玦轻哼一声,不说话。 阮弗瞧着父子两人,在心中笑了笑。 玉楚琪继续道,“何况,当年父皇也是二十六才将母妃娶进门,儿臣如今不过弱冠之年,还想在母后跟前尽孝呢,娶妃之事,确然过早了。父皇乃儿臣的榜样,儿臣当与父皇学习。” 阮弗闻言,觉得好像的确也是如此,不过玉无玦很快便拍了拍阮弗的手背,“阮儿,他已经这么大了,自己的事情能自己解决,难道我们要一辈子跟在他身后替他擦屁股么?” 阮弗闻言,觉得玉无玦的话更在理,当即点头道,“你父皇说得没错,你大了,你的打算如何,母妃自是不会再干预了,不过,你啊,还是要定一定心才行。” 玉楚琪内心哀嚎,玉无玦轻哼了一声,内心暗道,“臭小子,天天在你母后面前晃悠,想要你母后分了心思给你,也要问过朕的意思才行!” 于是,太康帝语气严肃地道,“自己的事情,自己来处理,别想着拿你的母后和妹妹来赌众臣悠悠之口,被朕知道了,你这辈子,便别想再出皇宫了!” “母后,你看父皇!” 阮弗笑,“你父皇说得没错,别耍弄心思。” 玉无玦很满意妻子站在自己这一边,在玉楚琪还没有反驳之前,便已经道,“刚刚收到了安夏那边的国书,安夏新皇登基,你去吧。” 玉楚琪大惊,“安夏新皇,难道不是当年被我打得屁滚尿流的小皇孙?小小安夏登基,竟然还有儿臣去道贺?” 玉无玦道挑眉看他。 父子两人的默契几乎瞬间形成,玉楚琪突然笑道,“儿臣知道了,父皇放心。” 呵!小小安夏,到了本宫这一代,也该让你彻底无法生事了! 玉无玦满意地带着妻子离开了,唯剩下玉楚琪在御花园中不知在想着什么,身边跟着的小太监却觉得太子的笑,诡异奇了,不知又在想着什么主意。 而三日之后,永嘉传出了太子中意的太子妃人选的标准,让许多闺阁女子的心碎了一地,更有甚者,不知又从哪里流传出来,太子殿下条件如此苛严,其实是因为喜好男色,用以掩盖如此事实方才提出如此苛刻的条件。一时之间,又是一片哗然。 不过,此时的玉楚琪已经不知了,因为彼时,太子已经带着使臣出发安夏,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在安夏境内,而他不知,当真正遇上那个人的时候,他才知道,所有的标准都是为了一个人而生,原先所有曾经有过的设想,都可以因为一个人的出现完全妥协。 正文 第260章 番外之玉楚琪——斯人若彩虹2 安夏国在大陆的西北边,几百年前原本还只是一个部落,不过,后来出了一个具有号召力的首领,将分散各地的部族归统一起,渐渐发展下来,便成为了如今的安夏国。 现下的安夏新皇,是上一代安夏国主的嫡皇孙,如今也不过是刚过弱冠之年,但上一代国主病逝,却将皇位传给了自己的这位孙子,而不是在朝臣原本猜测中的四王子,也就是如今的南王。 不过,安夏先皇有这样的安排,自然也并不仅仅是因为出于对唯一的皇孙的喜爱,其中还关涉到安夏的未来,难忘好战,晚年的安夏国主却有了休养生息的心,自然选择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好战但同样不失心计的皇孙。 玉楚琪虽是与大楚的使臣们一道出发,不过,皇太子虽然看起来如云端高阳沉稳雅致,但实在并不是一个安分的主子,才刚刚离开了永嘉不久,皇太子只留下了一封简单的书信,而后便轻飘飘自去了,等到使臣们发现的时候,哪里还有皇太子的身影? 如此,也是无法了,使臣依旧继续上路,但却也并不见得有何异样。 然而,玉楚琪虽是脱离了队伍,但是,却并没有隐瞒身份的打算。 顶着一张在天下诸国贵胄看来辨识度极高的脸,玉楚琪就这么明晃晃地进入了安夏国都。 随行跟在后边的暗卫们不由得在心中泪目:太子殿下您是来游玩的还是来参加安夏的登基大典的啊?不知道安夏的小皇孙跟您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么?而且就如此,与跟着使臣来有何区别呢? 确然是不共戴天之仇,毕竟,在安夏与大楚当年的战事之中,就是玉楚琪带领天玄军,使计让当时出征的安夏新皇柴宴的父王战败而终的。 果然,玉楚琪的身影一出现在安夏的都城之中,此时此刻的安夏皇宫,柴宴就马上收到了消息。 少年国主的脸上闪过一阵阴郁,声音也不免多了一些狠厉,“呵!玉楚琪,倒是大胆。” 前来汇报的心腹见此,眉头皱了皱,“国主,大楚皇太子此行,莫非是有别的深意,天下人都说那位……心思难猜,他独自前来,心中便没有思虑么?” 柴宴皱了皱眉,“朕虽然少与玉楚琪交手,却也知道他定不是做无用之事之人,这一次……不管是为了什么,总之,既然来了,朕总该会一会他。” “国主要前去见大楚皇太子?” 柴宴抿唇道,“朕的那位四叔的心思,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不管朕与大楚之间有何恩怨,但是现下,绝不是让玉楚琪和南王相互接洽的好时候,若是南王和大楚之间进行了什么朕不知道的约定,朕这登基大典能不能成,还是一回事呢!” 心腹听罢,面上微凝。 而这边,玉楚琪的消息才刚刚传到柴宴的耳中,草原使者已经到来的消息却也在此时出传来了。 柴宴面上一凝,“草原使者也来了?”顿了顿,他又问道,“为首的可是草原王夫?” “正是!”来人汇报道,“另外,启禀国主,除却草原王夫之外,此次前来的,还有草原的玉珩公主。” 柴宴眯了眯眼,“玉珩公主……” 来人没有再说什么,柴宴似乎也在思索着什么,一双微挑的双眸微微眯起,掩饰不住背后的谋算之色。 玉楚琪进入了安夏国都之后,在安夏最繁华的大街上悠闲逛了一圈。 安夏本就不比中原繁华,即便这里是国都,与永嘉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而玉楚琪既是阮弗和玉无玦的孩子,相貌上自是无可挑剔,加上这等王侯之气,天子之姿,自是引起了不少安夏人的注意。 不过,对于,玉楚琪显然并不在意。 此时此刻,安夏国都最好的酒楼上,玉楚琪正坐在一间厢房之中,看着大街上的百姓。 草原的使臣进城,安夏派人迎接了,此时此刻,正是草原使者进城的时候,一队几百人的人马,身着极具辨识度的草原服饰,正往驿馆而去。 玉楚琪只是看了一眼,为首的是人至中年但已经英武的草原王夫。他十岁那年曾与阮弗去过一趟草原,自是见过此人,倒还是有些印象。而此次,前来迎接的,却是安夏现今的丞相,也是柴宴的心腹。 玉楚琪见此,唇边始终带着一抹清润的笑意,让人看起来觉得极好亲近,但却又因为其气度而不敢让一般人轻易近身。 他正喝着茶,门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玉楚琪抬眸一看,待看清来人的时候,面上难得有了一丝意外,“阿澈,你怎么在这里?” 来人一身水色青衣,只是看起来面容冷峻,难以接近,面无表情的模样。 此人不是别人,乃是当今的德亲王也就是玉无寒的义子。 玉无寒早些年出去的时候带回来一个小男孩,名为上官澈,乃是西南大族上官家的后人,只是上官家在对抗南梁的时候遭逢巨变,只留下一子,后来玉无寒将其认其认作义子,一直养在身边,年纪与当时还是七八岁的玉楚琪是一样的,后来上官澈便在阮弗和玉无玦的同意之下,几乎与玉楚琪一道长大了,只是,或许是早年经历和家境变化,让上官澈变成了这等冷峻的性子,即便他是玉无寒的孩子,却一直以玉楚琪的伴读、近身侍卫自居。 但两人既是一起长大,交情自然不浅。 上官澈进来,朝着玉楚琪微微点头,面无表情地道,“皇后娘娘不放心。” 玉楚琪文雅的面容终于有片刻的破碎,虽然很喜欢母后的关心,可是这样……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看着上官澈又那般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不由得往榻里靠,唇边升起一抹笑意,可还不待他开口说话,上官澈便继续面无表情开口道,“有一个关于你的消息,大概也快传到安夏了。” 玉楚琪微微皱眉,“什么消息。” 上官澈嘴唇微动,“相传,大楚的皇太子至今不娶太子妃,甚至传出了如此苛刻的条件,皆是因为,皇太子本身就是为了掩盖自身短袖之嫌。” “噗——” 上官澈刚刚说完,玉楚琪口中的茶水喷出,“你说什么?” 一向对玉楚琪还算是恭敬的上官澈,这一次却没有什么好脸色,甚至唇边泛起一抹冷笑,不说话。 玉楚琪皱眉想了一会儿之后,眯了眯眼,“呵!如此说来,外人传言本宫喜好谁?” 上官澈黑着一张脸,看了一眼玉楚琪。 玉楚琪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指着上官澈,脸色如便秘,“阿澈,不会是你吧。” 上官澈的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的声音,但脸上的黑气更重了。 玉楚琪终于讪讪一笑,“既如此,你为何还跟着过来?”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不说知根知底,但其实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 玉楚琪稍一细想,便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了,轻笑了一声,“想必是父皇叫你来的。” 呵呵,也只有他的父皇会做这等让人看他笑话的事情了! 上官澈却没有回答他这句话,沉声道,“虽然安夏跟大楚之间有世仇,不过,如今安夏新皇初登基,内部还有一个南王虎视眈眈,安夏对大楚的态度也得改观。” 玉楚琪道,“此事显而易见。” 上官澈顿了顿,“如今的安夏,可是有不少公主郡主的。” 玉楚琪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阿澈,你不会想要说,此番你随我前来安夏,是为了阻止柴宴想让他的姑姑妹妹们嫁到大楚?” 这一次,上官澈的脸终于彻底黑下来,顾不得眼前这位是皇太子殿下,一个指风过去,可谓是恼羞成怒了。 玉楚琪却轻松伸手一挡,微微侧身,上官澈的指风便擦着他的肩膀过去,将他身后的椅子击碎。 玉楚琪笑,“阿澈,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这点脸皮都没有可如何是好?” 上官澈冷笑一声,“太子殿下度量大,就不知未来的太子妃如何看待这个问题了。” 玉楚琪唇角微抽,不过,很快便不在意,未来的太子妃?那是什么? 玉楚琪虽是自小见着父母的情深长大的,但是,身为大楚未来的接班人,他心中却没有任何如父皇对母后那样的深情,至少,于他而言,这世间,怕是没有一个会让他感到心动的人,他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对于眼光高得不行的皇太子来说,除却妹妹和母后,世间女子皆是庸脂俗粉,不值一观。即便未来他也会娶一个女子,在如今的玉楚琪看来,也并非是为自己娶妻,而是为了给大楚一个太子妃罢了,而他提出的那些苛刻的条件,也并非是玩笑,若为大楚寻一个太子妃,何不选一个对江山社稷有利的? 瞧他眼角的冷意,上官澈便知道他在想什么,这时候也不说话了。 正当此时,外边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不知辰国太子殿下前来,可真是我安夏的不是。” 玉楚琪挑了挑眉,这声音自然是不陌生。 果然,话音刚落,安夏南王便跨步进来了。 玉楚琪也不起身迎接,依旧闲适地坐在原位,只朝着来人淡笑一声,倒是坦然得很,一点也不觉得他这个别国太子甚至能威胁安夏的人出现在安夏国都而不首先拜会安夏皇室有何不妥,“南王。” 南王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少女,玉楚琪微微挑眉,倒也没什么表示。 不过,少女看着玉楚琪,倒是微微红了脸颊。 南王已经走过来,“太子这般悄无声息出现在安夏,莫非是嫌我安夏礼待不周?” 玉楚琪道,“南王说笑了,本宫瞧着安夏都城风光不错,好不容易先赶来游玩几日,这安夏都城还未曾走完呢,就被南王抓到了。” 南王朗声一笑,“安夏的确与中原不同,太子若有兴趣,自当可好好游玩一番。” 说罢,顿了顿,看向旁边亭亭玉立的少女,“这是本王爱女,墨阳郡主,太子若是有意,这几日让墨兰带着太子走走?” 墨兰郡主闻言也站出来,盈盈一笑,“早闻大楚皇太子天人之姿,墨兰心中仰慕,如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玉楚琪只当做没有听见,唇角噙着一抹笑意,淡淡喝茶。 墨阳郡主脸色微变,她自不是一般的郡主,在安夏,也是有第一才女之称,可玉楚琪这会儿却是像没有见到她一般,半分面子也不给。 南王面上也有尴尬之色,看了一眼墨阳群主,倒也主动揭过了这一节,寻了些话题与玉楚琪攀谈起来。 其中自然是不乏想要与大楚合作的野心,言语中进行了一些暗示,不过,已经掌管国事多时的玉楚琪自是打得一手好太极,最后,南王倒是什么也没有打听,也得不到玉楚琪什么承诺,喝了几壶茶之后,无功而返。 待南王离开以后,上官澈才皱眉道,“南王想要与辰国合作,拉下他那个侄子?” 玉楚琪道,“南王最不缺的就是野心,怎能甘居一小子之下,身为人臣,不过……啧,比起让南王掌握安夏大权,不如让柴宴身居高位,或许两人斗得狠了,便无心打中原主意。再不济,柴宴掌政,安夏未来的发展,当不会比在南王手中进步更快……” 上官澈道,“南王来此见你的消息,只怕已经传到柴宴耳中,那边只怕也不安分了。” 玉楚琪显然并不在意,他就是要让柴宴知道,就算知道了,如今柴宴忙着登基大事,也分不出多少心思来。 而另一边,南王离开酒楼之后,脸色便沉了下来。 墨阳郡主咬了咬唇,“父王,我……” 南王脸色微沉,“这些年,玉楚琪身边也没什么女子出现,墨阳,为父对你抱以厚望,你可知道?” 墨阳郡主点头,“父王,墨阳明白,只是,女儿看,玉楚琪虽是看起来清润亲和,实则不好相与,墨阳怕是……” 南王道,“你是本王最聪明的女儿……早闻玉楚琪与大楚皇后母子情深,孝顺非常,何况……以你的才智和能力,只要稍加注意,未必不能让他注意,男人嘛……也就那样,本王也无需让你做什么,只要南王府得到一点大楚的对咱们有利的态度,就够了。” 墨阳郡主闻言,点了点头,“女儿明白了。” 南王满意地点了点头,墨阳郡主想起方才在酒楼中所见的男子,想起他唇角带笑的样子,当真潋滟无比,不由得心中微动。 果不其然,就在南王见过玉楚琪之后,柴宴也马上得到了消息。 如此一来,大楚皇太子首先进入安夏国都的消息,自然也各方都得到了消息。 于是,大楚皇太子被安夏的迎宾官一接,就这么入住了使馆之中。 而玉楚琪入住之后,柴宴也立刻请人入宫一见了。 玉楚琪似乎并不在意这样的安排,悠悠然去拜会了柴宴。 两人相见,自是少不了打太极,柴宴急于试探玉楚琪与南王相见以及大楚的态度,而玉楚琪好似听不懂一般。 如此一来玉楚琪的态度便让人觉得琢磨不透了,柴宴心中自是难安。 而南王也不晓得玉楚琪与柴宴之间谈了什么内容,三方之间,似乎形成了某种秘密的氛围,蠢蠢欲动。 皇宫之中,玉楚琪离开之后,柴宴地脸色便沉了下来,看向下手的中年男子,“丞相,你如何看?” 丞相开口道,“陛下,依臣下之见,即便南王去寻过大楚,却未必真的能与大楚达成共识,毕竟南王之心,大楚未必不知……现在,微臣觉得,应该注意的问题是,大楚和草原一向交好……” 提及此处,柴宴手掌握成拳,“此事,朕知道……” 丞相继续开口道,“此番草原前来,并且还带了草原女王唯一的公主玉珩公主前来,陛下,微沉觉得,此乃大好的机会。” 柴宴眯了眯眼,“丞相的意思是……” 丞相微微点头,“陛下,玉珩公主如今已经十五芳龄,最得草原女王疼爱,不论草原与大楚的关系如何,草原女王都不可能不给自己的女儿提供支持,如今的安夏,正是需要与草原相互结合的时候,并且,论起渊源的话,安夏与草原,才是同出一源的……” 柴宴沉眸点了点头,“丞相说得是。” 另一边,玉楚琪离开了皇宫之后,并没有马上回驿馆,而是在外边转了一圈,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目的,似乎也是来玩儿的。 待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玉楚琪才与上官澈回了驿馆。 不过,还没有踏进驿馆,驿馆的旁边的马车,便下来了一位女子,正是今日已经见过了的墨阳郡主。 墨阳郡主含笑上前,“见过太子殿下。” 玉楚琪脚步停住,“墨阳郡主。” 墨阳郡主微微颔首,模样倒是落落大方,端庄无比。 玉楚琪正要抬步离开,墨阳郡主开口道,“太子殿下留步。” “不知墨阳郡主有何事?” 墨阳郡主道,“墨阳早就听闻太子殿下的名声,有心拜访,今夜是皇都花会之日,不知太子可否给墨阳这个面子?” 玉楚琪唇角微勾,“墨阳郡主毕竟是南王府郡主,本宫是辰国太子殿下,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何况……此时……为郡主清誉着想。” 墨阳郡主含笑道,“太子是君子之姿,墨阳心中敬佩太子,此番邀请,只承了君子之邀。” 她落落大方的样子,倒是一点也不像别的女子那般扭捏,反而多了一些豪爽之气。 若是玉楚琪还要拒绝的话,倒是显得他不够坦然了。 墨阳郡主也料定,如此说的话,玉楚琪必定是不会拒绝自己的。 然玉楚琪并非一个按常理出牌之人,反而是噙着笑意转眼看了一眼身旁面无表情的上官澈,“阿澈,你说,本宫今夜应当承了墨阳公主的邀请么?” 墨阳公主见此,脸色微变,大楚的那些关于玉楚琪的流言,她自是听说了,但是,智者自是不会相信这样的话,这时候,听到玉楚琪竟然如此问身边的人,原先还含笑的脸,这时候也变得有些僵硬了,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 “太子殿下的决定,其实旁人能左右的?” 原本一直含笑而言的玉楚琪这时候,脸色终于变了,“郡主不知道,阿澈是本宫的何人么?” 墨阳郡主终于脸色一白,再也撑不住面上的笑意,“太子……” 玉楚琪原本就不想理会她,墨阳明显是在学母后的仪态,当他看不出来么?这时候,也是耐心告罄,“郡主自请离去,郡主不在乎声誉,本宫却不是。” 说罢,也不等墨阳郡主说什么,玉楚琪已经转身离开,唯留下墨阳郡主,站在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玉楚琪这是在羞辱她! 玉楚琪转身回了内院之后,还没有进入给大楚时辰准备的院子里,在院门口却突然停了下来,一直以来,声音清润的男子,这会儿,语气微沉,朝着身后一棵大树的方向,沉声道,“出来!” 没有声音回应,也没有人。 但大树的身后,却露出一抹明黄的裙角。 他与上官澈早就发现了身后跟着的小尾巴,不过,一直没有做什么,想看对方的反应罢了。 这会儿,都走到院子了,对方还跟着,玉楚琪却不打算放过她了。 见没有动静,玉楚琪眯了眯眼,转回身,指风朝着大树射过去。 忽然听得一个清脆的少女的声音,“呀!” 玉珩公主自打知道玉楚琪也在安夏国都之后,便瞒着父王偷偷跟在身后,直接跟回了驿馆,原本想要离开,不了见到墨阳到来,看了一场戏,没想到,这会儿准备溜走的时候,却被对方发现了。 可她却不知,从她出现在玉楚琪身后的时候,早已被他发现了。 玉楚琪并没有真正要伤人的意思,因此,那一道指风,也只是朝着大树而去,却惊得玉珩公主一下子跳了出来,少女睁着一双大眼睛,怒火腾腾地看着玉楚琪。 玉楚琪自然知道这位便是草原女王唯一的公主,见着少女这般看自己,唇角勾起,笑意却不达眼底,“玉珩公主今日跟了本宫半日,就不知公主是什么意思了。” 清润的声音,带了丝丝寒意。 玉珩公主却盯着男子看了半晌,眉头渐渐皱起,好像在想着什么事情一般。 玉楚琪被她看得眉头微皱。 在他正想开口问她到底想要做什么的时候,玉珩公主打量了他半晌之后,终于摇了摇头,轻啧了一声,“原来是这样的。” 这一句话让自认为最能揣摩人心的玉楚琪也疑惑了,不知道她为何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玉珩公主却不是真的生气,认真了看了玉楚琪一番之后,走上前来,摆摆手道,“算啦算啦,今日偷偷跟在你身后是本公主不对,不过,我听我母后说,我小时候见过你,还跟你玩得不错,不过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实在想不起来我小时候怎么会跟你玩儿,啧~” 玉楚琪微微眯眼,小事儿,玩儿…… 确然是,小时候他曾与阮弗去过草原,那也是他十岁的时候了,那会儿,玉珩公主已经出声,约莫是四五岁的样子,正是好玩的时候,那时候,她还小,整日粘着他身后,以他那时候的年龄,自然是不喜这样的小孩儿,为此得了母后不少训斥…… 想起十年前的事情,玉楚琪微微眯眼,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女,十四五岁的年龄,出落亭亭,一身草原公主的服饰,几分英姿飒爽之色,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双眸倒是如小时候一般灵动。 呵,那只会哭闹的小孩儿,已经长大了,若是不提,他倒是一时想不起这件事了。 见到了玉楚琪,加上观察了半日之后,玉珩公主只觉得这人并不能引起自己的什么兴趣,再瞧着方才他与墨阳的对话,实在觉得小时候自己与他玩得很好简直就是瞎了眼睛,当下老成地摇了摇头,道,“好了,我见过你了,也没什么可好奇的,我走了……” 唔,不过,却是长得很好看,难道小时候她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所以跟他玩儿?不然以他这种看起来好想与实则并非如此的人怎么相处得来? 不过这话,玉珩公主只在自己的内心腹诽了一遍。 却剩下玉楚琪与上官澈站在原地,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难得愣在原地。 但玉珩公主方走了两步之后,又神秘地转回头,“不过……别人还说大楚的皇太子喜欢男人,是个流言,今夜我看见了……你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起的。” 说罢,一溜烟便跑开了。 玉楚琪听罢,面上表情终于僵住…… 正文 第75章 宁静的生活 接下来的日子,倒也算是平静,虽说是打算第二日就离开,只是夜半的时候,玉无玦不知为何突然发热了起来,于是原本打算第二日的行程也是不可能的了,见到玉无玦的身体如此,沈老爹和沈大娘更是不可能放两人离开,阮弗也是觉得,玉无玦最好还是先修养几日再离去,毕竟此番去草原,也不急于这一时,玉无玦明白此番去草原凶险,自然也不会勉强自己,于是两人自然而然又继续留在了这一处宁静的大山深处。 短暂宁静的生活就这样继续了下来,宁和静美的山间,似乎因为对了一对年轻人,让这对淳朴的夫妇,也觉得生活多了一抹亮色,虽然阮弗自己觉得自己与玉无玦的相处真的算不上有多么愉快,毕竟温润如玉的晋王殿下,真的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品格高尚的,比如,依旧不会生火只会把厨房烧得浓烟滚滚的她几番在晋王殿下的面前神色慌措,毫不狼狈,不过两人都不是良善之辈,言语之间,机锋往来,可这一切看在沈大娘的眼中,只当是小两口的打情骂俏了,只暗道年轻就是好啊。 当然,不论是阮弗还是玉无玦,在与彼此的相处之中,他们都渐渐远离了那个别人认知之中的自己……一股曼妙的感觉,无声蔓延。 因为晋王殿下身子不好的缘故,沈老爹很是关心地替晋王殿下做了一把舒适十足的藤椅放在屋外的廊檐下用于休息,此时此刻,玉无玦正懒懒地靠在椅子中晒太阳,旁边的阮弗正在弄着一个精巧的玩意,玉无玦看了一会儿,扬眉道,“这是贯虹弩?” 几番见过贯虹弩的,玉无玦自然懂得这个小玩意的威力,阮弗点点头,“正是贯虹弩。”一边说着,手中的动作也不停,神色是一片专注与认真。 玉无玦眯了眯眼,与我听不出是什么意味,好像只是突然想到,无意提及一般,“我觉得,白莫如那老头,并不会制作贯虹弩。” 倘若阮弗的一身本事就是从白莫如身上学来的,那么,贯虹弩又是怎么回事。 阮弗不动声色,这贯虹弩,自然不是义父义母交给她的,贯虹弩的图纸,早就遗失,真正有核心图纸的是孟氏,而孟阮的哥哥,恰好就做出来过,然而……这不是阮弗能说出来的,只道,“是我偶然得到的图纸,改装了一番,能用。” 玉无玦不知道是信了没有,只是不再问了,阮弗也没有抬头看他,手中的玩意儿在旋转组装之间,往屋旁的一颗果树上的果实发射了一把弩箭,瞬间,树上还带青涩的果实瞬间炸裂了几个,弄得汁水溅开,见此,阮弗唇边升起一抹满意的笑意。 玉无玦见此,微微眯眼,突然开口道,“阮大小姐,真的是为了白夫人而搅入这天下的风云变幻之中?” “天下风云变幻,谁人不是苦在其中?阮弗也是红尘滚滚中一个寻常的女子,能逃得开么?”阮弗手中动作不停,复而有奖组装好的贯虹弩拆开,一边道。 玉无玦不语,能逃得开么?谁也逃不开,可若是不想,任何人也都可以站在岸边,看众生煎熬,独善其身。 可阮弗知道,她并非没有独善其身的能力,而是不能独善其身,这天下,不是少了一个阮弗就不能继续运作了,但是,多了一双在暗处搅弄风云的手,对于某些东西,总是不一样的,她还没有觉得这天下不能少了自己,倘若说,还有什么事一定要因此而坚持下去的,不过一颗心罢了…… 那是承载了一个家族理想的心脏,也是承载了一个时代期望的血液源泉,孟阮可以不在,孟氏可以不在,可是,此身还有一个阮弗之身,此生还有一个几十年的岁月,怎能就此遁入深山江湖,不问世事? 轻笑了一声,阮弗双目带着一些笑意地看向玉无玦,“王爷觉得,这天下四方,中原大地,还要多久方能有一个新的气象?” 玉无玦不动声色,看向阮弗眉眼之间的自信与坚韧,“阮大小姐觉得呢?” 阮弗低眉一笑,“应当也快了吧。” 玉无玦唇角扬起一抹笑意,目光掠过阮弗,投向她背后蔚蓝的高空,日光投射下来,穿过或稀疏或浓密的枝叶,落下一片斑驳,“本王也觉得,当是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