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第1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1节 文案:路荣行有个笑点,就叫关捷。 他小时候觉得关捷是个沙雕,万事不过脑,干什么都像笑话。 长大之后才发现这位的本体是人间瑰宝,因为成年人的快乐是如此稀少。 都说人生有三重境界,路荣行对关捷的态度也是这样:笑他,嫌他,爱他。 cp:心大成叫花受x和稀泥一把好手攻,都不接地气,直接活在土里。 都市背景,没鬼没神。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青梅竹马 成长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关捷、路荣行 ┃ 配角:刘白,张一叶,靳滕 ┃ 其它:有个马大哈,天天掉链子 第1章 有的人还没长大,他已经老了。 这是用胳肢窝夹着撮箕跑进教室的张一叶在喊出那句话之后,心中唯一的感受。 他大老远从c,ao场跑回来,气喘吁吁、惊慌失措地说:“行子,你弟从单杆上掉下来了!” 结果被点名的那位像少年偶像剧里的男主角一样,半遮琵琶地从四脚朝天的板凳腿值日阵里立起身来,背后还戏剧性地拥有几道金色的夕阳斜照。 张一叶看见自己的同桌先皱眉后沉思,最后想到什么似的恢复了从容不迫,他说:“哦,他是用屁股着地的吗?” 作为一个对邻居有着深刻了解的独生子,路荣行完全有底气这么冷静,他“弟”历年从很多地方摔下来过,摔得他已经麻木了。 张一叶却有点无语和焦急。 全班都知道路荣行很有大将风范,配他那个摔摔打打更坚强的小邻居刚刚好,但这回真不是狼来了。 “哦屁啊,”张一叶将撮箕往讲台上一扔,在捉拿无情的人和挠痒之间毅然选择了后者,他将腿像树皮一样刨得“欻欻”作响,危言耸听道,“脸着地的,‘梆’一下闷在地上,半天都没动。” 路荣行这一扫把打到了桌子腿,在那点反震的余韵里终于上了心,他站起来盯着张一叶,表情渐渐严肃:“他人呢?” 张一叶没抬头,改刨为掐,正在往一个痒疙瘩上印成排的指甲印:“还在c,ao场上,嘴巴下巴上全是血,可能是牙豁了,看着蛮吓人的,我说邻家哥你要不要去看一下?” 邻家哥的眉头这回明显地挤向了中间,他将扫把往课桌上一推,出了座位路过门口,拎起张一叶的后衣领就拖起走,边走边了解:“怎么回事?” 张一叶差点被他扯成四脚朝天,连忙用未来运动员超乎寻常的平衡感给自己挽了个尊,站起来恼火地扯着自己的衣领:“滚!撒手!不晓得,我背对着单杆那边,有人叫起来了才过去看的。” 路荣行放开他下了台阶,不自觉地越走越快:“你在那边怎么没把他带回来?” “我带了啊,”张一叶想起关捷当时的样子就好笑,两手一摊有点无奈,“是你弟不鸟我,他说他要跟那个谁来着……拼了。” 路荣行的心登时隐隐发累。 他不是关捷的哥,也不想给这位当哥,但他又克制不住往这边走的步伐,所以唯物和唯心,的确是一个问题。 体育器材区紧靠着院墙,两人迅速穿过五分之四个c,ao场,才在围观者露出来的空隙里看见了关捷。 那位正背对着自己,被一个高他小半拃、留着锅盖头的男生推得不断往后栽。 关捷又矮又瘦,打架抬杠样样吃亏,无奈天生不是肯被动挨削的性子,别人推他一下他就要还一下,十分地威武不能屈。 路荣行最烦他这种积极搞事的架势,明明吃点亏或是装个瞎就能解决的事,关捷却非要分毫不让,每次又跳又闹最后也争不到赢头,可他就是不长记性。 好在关捷虽然爱闯祸但是不怎么告状,好汉做事好汉当,当得浑身伤痕累累,路荣行实在有点看不下去,所以基本看见他在战斗的话都会拨冗管一管。 在路荣行穿梭靠近的期间,前边由单杆引发的事故已经趋近了白热化。 锅盖头步步逼近,脸上挂着轻蔑和挑衅,伴奏似的说一句就推一下:“谁推你了?谁几把推你了啊?” 关捷用后脑勺对着路荣行,在节节败退的处境上坚持跳脚:“你推的,你看,你现在还在推我。” 他有一副清脆而清晰的嗓子,使得吵架和照本宣科一样振振有词,要是不看他那身裤衩和短发,能叫人以为是个小姑娘在说话。 可锅盖头没有因为他的声音美丽而怜香惜玉,激动地强烈反驳,关捷再呛声,两人唾沫横飞地吵做一团。 路荣行听他的嗓门中气十足,横竖看不出受伤的虚弱,就把心放回肚子里,转型成为旁观群众。 吵到第四个回合的时候,锅盖头似乎终于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在短暂的停顿后攒了个大招。 他一气呵成地吼道:“你说我推了我就推你了啊你咋比警察叔叔还厉害呢人警察叔叔抓人还得讲证据呢有谁看见我推你了你让他出来给你做个证呗!” 这话一出,旁边的学生堆里立刻响起了赞成的嗡动,好几个一看就是锅盖头的同伙,起哄起得尤为带劲。 路荣行看见关捷的头左右环顾了一下,然后冲他左边的观众喊了一声。 “吴亦旻,你说,是不是他推的我?” 学生们的视线立刻汇聚到了那边一个衣服松垮的黑皮男孩身上,这小孩路荣行也认识,跟他和关捷住在同一条巷子,因为老爸是个懒汉,所以家里穷得叮当响。 同队又同班,又是从小的玩伴,一般来说都会力挺发小,不过吴亦旻半垂着眼皮朝前方环顾了几秒,接着脑袋一垂盯向地面,气势虚弱地说:“我……不知道,我没看见。” 路荣行盯了吴亦旻一眼,发现他说完之后就一直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在用脚尖一下一下地搓地面的泥土。 不是路荣行偏心,而是这小孩的神态看起来就畏畏缩缩,给人一种喜欢不起来的感觉,路荣行按下心中的偏见,转眼去看关捷。 那位仍然是一副后脑勺和背影,路荣行看不见他的表情,也没听见他再吭声,但是如果猜的没错的话,他应该是被吴亦旻的拒绝支援给打击到了。 短暂的寂静和无人帮证很快就酝酿出了一种氛围,那就是关捷孤立无援。 锅盖头明显感觉到局面在向自己倾倒,暗喜地抖了抖眉毛,乘胜追击地嚷嚷起来:“关捷听见没?找不到人给你做证了吧?这是肯定的啊,因为老子根本没推你啊--” 话要说完的瞬间他扬起下巴,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将关捷推了出去。 这时关捷已经退到了跑道外圈那道水泥边界台的附近,应力不自觉朝后一跌,左边的脚后跟随即绊到了凸起的障碍,猝不及防的刮蹭让他瞬间就失去了平衡。 他撅着屁股迅速仰倒,两只手臂还因为惊慌失措,投降似的摆了起来。 不过他最终没能完成这个屁墩成就,因为路荣行挡在后面,抄住了他两边的胳肢窝。 关捷不怕摔,但始料未及足够他吃上一惊,可谁知道那一记心惊r_ou_跳还没发作完,他的腋下就忽然一重,后背随即撞到了一个人,将他稳稳地撑住了。 摔倒并不可耻,但被人推倒就有点掉面子,关捷节约了一道脸皮,心下一喜就朝后仰头,准备向伸出援手的英雄表达感谢。 可等视线触及到脸,他却突兀地愣了愣,心情一下子复杂起来。 他最近在跟路荣行搞冷战,“敌人”忽然变成战友,这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关捷懵头懵脑地想道:我是该跟他打招呼呢还是谢谢他呢还是无视他呢? 如果无视牙口间那些没擦干净的血迹,关捷就有张欺骗性很强的脸,安分下来是个乖宝形象。 眼下他似乎还没回过神,瞪着那双因上眼睑曲率大而倍显无辜的眼珠子看自己,活像一个被欺压的好学生,但是路荣行拒绝上当受骗。 他粗略将关捷全身打量了一遍,发现他除了嘴皮子有点肿,其他地方看着都很全乎。不过背仰的角度看不清楚,路荣行连忙用屈着接住他屁股的右腿一顶,将人从地上给提了起来。 关捷自行站好,看了路荣行一眼立刻将目光飞走了,心虚、尴尬和感激混合在一起,使得他的气焰低了很多,他瓮声瓮气地说:“谢谢。” 路荣行被他的礼貌和客气刺了一下,心里刚从这句话中咂摸出疏离,关捷就已经抛下他一头扎回了战场,坚定不移地续上了争吵。 他对锅盖头说:“没人看见也是你推的。” 锅盖头立刻气得浑身的痱子集体开锅。 他觉得关捷就是个小王八,全班的男生都听自己的,他不听,大家也都喜欢郑成玉,可他老是把人气哭,跟他讲道理也说不通,锅盖头恶向胆边生,觉得要想收服此人大概只剩那条没走的路,就是直接上手去抽。 想通这个逻辑之后他眼睛一瞪,就开始往对面扑,准备给关捷来俩拳头尝尝。 关捷一看对方来者不善,也开始左手帮右手地lū 袖子,碍于短袖没什么捋头,他只好将右边的袖口lū 成了“无袖”。 露出来的肩头肌起弧平缓,带着少儿时期特有的弱气和可爱。 路荣行看见这种闹哄哄的场面就头大,他还有一堆事要干,没时间陪关捷在这儿做斗争,可就这么走了又怕傻子吃亏,迟疑了不到一秒还是掺和了进去。 他手疾地将关捷摁在原地,接着板起脸,沉沉地将音量扬了上去:“干什么,想打人啊?” 平心而论,十几岁的孩子很难有什么威严,但因为对象是更小的低年级,锅盖头还是被他吼得皮一紧,刹住脚步落下拳头,目光在他和张一叶之间来回扫视。 荔南镇是个在地图上没有姓名的偏僻小镇,小学不算大但管的挺严,因此不太流行出产校霸,久而久之学风和升学率一样温和。 加上临近青春期,每大半年体型和气势都会拔高不少,年纪压制不可忽视。 因此有了高一级的学生介入,这场闹剧很快就以锅盖头毫无诚意的道歉收了场,道完歉之后他大概是觉得丢脸,吆喝着他的小伙伴一窝蜂地溜了,走前还没忘记拿小眼神警告关捷。 后者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到院墙角落捡起书包甩到背上 ,悄摸地开溜没能成功,被路荣行揪回教学楼兴师问罪去了,主要是那边有水龙头,能把脸给洗了。 对于关捷来说,今天也不例外,又是倒霉的一天。 肿胀和充血让上嘴唇变得又滑又咸,不怎么痛但是感觉异样,关捷不讲卫生地用刚在地上摁过的手指头碰了碰嘴,很快在手感和想象的共同作用下知道它肿成了鸭唇。 他用舌尖多舔了几下,希望万能的唾沫能让它立刻恢复原样,免得回家了被他妈碎碎念。 可是浮肿一时半刻肯定消不掉,关捷做完白日梦之后就斜着眼珠子去偷瞟路荣行,心里本来想解释挑事的人压根不是他,但转念又想起路荣行也不爱听解释,就干脆闭上嘴,亦步亦趋地往前走。 谁知走了没几步却听见路荣行主动问起:“刚刚针对你的那个同学是你班上的吧,他为什么要推你?” 关捷本来没觉得有什么,被路荣行一问心里却忽然涌起了一点委屈,不过有张一叶在他不好意思,就没表现出来,只是瘪了瘪嘴说:“是我们班上的,他推我是想替郑成玉出气。” 小学生描述事情的水平就是这么令人着急,路荣行早就习惯了,平静地问道:“郑成玉是哪个?” 关捷的脸立刻皱成了苦瓜:“就是那个,我上次跟你说的班花。” 路荣行回忆了一下他抱怨的相关内容,大概就有点明白了。 镇小的座位排布习惯是四个组两条走道,一四组靠墙,二三组并在一起,因为这个并列组的缘故,使得原本不是同桌的关捷和班花坐在了一起。 班花是个娇气包,碰上关捷这种调皮佬,任性的特权天天碰壁,结果碰出了逆反心理,但凡有事头一个找的就是他。 然而关捷的性别意识还没开窍,每天忙着玩,忙得连觉都舍不得睡,根本不愿意帮她干这干那。班花委屈了稍一埋怨,护花使者们就要打抱不平,不过以前都是口头矛盾,这次莫名升级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路荣行问关捷对方想出的是什么气,关捷这次哽了一下,明显是扛着心虚在说实话。 “下课了我赶着去撒尿,特别急,真的,可是郑成玉的凳子一直挡着我,像这么斜着,我用脚怎么也拨不开,就踹了它一脚,结果那条腿就断掉了。” 张一叶:“……” 路荣行:“……” 学校的桌椅质量不说有多过硬,但陪伴主人度过六年时光之后要是不嫌弃,拿回家去搁东西还能发光发热个上十年。 如此历久弥坚却扛不住这小子无心的一脚,张一叶抖了下上眼睑,睨着关捷的小细腿,心里想的是人不可貌相。 路荣行却因为见多了不怪,没有同桌那么叹为观止,只是觉得他一早就该用手去挪凳子。 面对两人无语的眼神,关捷倍觉冤枉,犹豫一下还是辩解了起来:“我其实真的没怎么用力,要不是我学过佛山无影脚但我自己不知道,就是那凳子本来就快坏了。” 突来的一句无影脚险些给张一叶笑出ji叫,他概括总结道:“所以事情的经过就是你踢断了小美眉不牢靠的凳子腿,她生气了,告诉了撮箕头,撮箕头就替她来教训你,是吗?” 没人注意到关捷那位同学在几分钟之内就多了两个以“头”为标志的相似外号。 关捷垂着睫毛认真地想了想:“差不多。” 不过中间还有一些经过,虽然他自己觉得不重要,但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补全了,因为经过能证明他是不对,但至少态度并不恶劣。 于是他接着说:“反正她的凳子腿一断,我也懵了,但我当时都快尿裤子里了,管不赢,我就尿去了。结果回来的时候郑成玉已经哭惨了,好多人都围在那里,我觉得完蛋了,说了肯定没法上课,就没承认是我干的。” 路荣行听到这里,脑海中就习惯性地冒出了一个名为“不详预感”的水泡。 天知地知他也知,自家隔壁这位邻居,天生就有一种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的魔力。 他纳闷地说:“你承不承认凳子都是坏的,没法坐,怎么上的课?” 关捷不以为然:“凑合着上呗,我跟郑成玉换了凳子,她坐我的板凳上课,我假装她那个坏的拼在一起还能坐,其实我蹲了快一节课。” 路荣行心说那你可真是太能凑合了。 关捷不知道他在心里非议自己,自顾自地继续倒苦水:“起来说‘上课起立老师好’的时候因为忘记了,还摔到后面的桌子底下去了,然后老师问我有没有事,我还要偷偷地把那个坏凳子拼起来,说什么事都没有。那一节课我都没敢动,绷得我腰酸背痛。” “……”,路荣行真是服了他,觉得他就是传说中那种自讨苦吃的典型代表,“你就不能跟老师说实话,让他给你换一个凳子吗?” “不能,”关捷十分拒绝,“说了老师肯定要问凳子怎么忽然坏了,郑成玉不哭我是狗,真的你们信我,历史已经证明了她就是那种,老师越问就会哭得越厉害的女生。” “那老师当堂问起来,找到我头上,郑成玉说我毁了她的凳子还装好人,妈呀哭成二踢脚你们信不信,那还怎么上课啊?我还是蹲着吧。” 张一叶被他的学习ji,ng神给感动了,笑得像在打闷嗝:“哟嚯,看不出来,你还这么爱搞学习呢?” 路荣行却心知肚明,关捷不是爱搞学习,而是不愿意当众丢人,外加不敢惊动老师。 关捷看着没皮没脸,但老师的威严对他来说就像泰山压顶,即使不听讲也从不逃任何一节课。 路荣行至今还记得,关捷头一年来上学前班,午休到中途想撒尿,又死活不敢打报告,绞着腿忍来忍去也没盼到打铃,直接尿在了裤衩上。休息时间被同学发现,嘲笑到晚上气哭了回家。 第二天早饭他心中有恨,趁人不注意拿学校发的馒头砸铃泄愤,结果馒头掉下来的时候买一赠一,机械铃的锤子莫名其妙被他一个馒头干了下来,比丢铅球的还厉害。 类似的事情他没少干,其实也不能说是力气大,就是命中注定善于ji,ng准打击和踩没运气的狗屎,路荣行基于同情没有戳穿他。 不过关捷骨子里是个根正苗红的少先队员,不属于他的夸奖他也扛不住,立刻摆起了手:“没有没有,我、我就是不想占用大家的上课时间,交了钱的嘛,不能浪费。” 张一叶不是很懂钱和学习之间的必然关系,心里全是八卦:“然后呢?” “然后就放学了呗,她又来谢谢我跟她换座,我上课之前就跟她说了不要谢我,我说她凳子是我弄坏的,她就疯了。打我的脸,不要我的臭凳子,给她修好不行,赔她新的也不行,那我就没辙了,我又不是故意的对不对?” “我就走了,王子恺和他的朋友们就跟着我,一直骂我,后来还动手推我,我就掉下来了。” 他说这些的时候,话里和脸上都没有咬牙切齿的怨气,按理说小孩忘性大,和同学之间没什么隔夜仇,过不了几天就能手牵手。 但路荣行知道他是什么德行,立刻警告道:“在单杆上面推人很危险,双杠也一样,你不许这么报复别人,听到没?” 关捷是有点爱以牙还牙,还不回去他委屈,但太出格的事他不敢做,因为他亲妈会拿木荆条抽得他屁股开花。 他从没想过要这么报复王子恺,因此路荣行的额外叮嘱让他胸中像是哽了口馒头,他将手往短裤兜里狠狠得一cha,说:“知道了,我不推他,我就把他摁在地上打,行了……嘶!” 路荣行听见呼痛偏头去看,就见他嘴上有新的血迹冒了出来,可能是话太多将伤口给撕破了,就说:“别走了,抬头,我看看。” 关捷好不容易无视了他几天,本来很想继续保持,但嘴皮子又抽得实在厉害,他怕一个搞不好从此成了香肠嘴,那就丑逑了,只好老实地站住将头仰了起来。 路荣行比他高大半个头,要看他的内嘴皮子就得又蹲又凑。 没人喊的张一叶走出两步了回头去看,谁知道入眼就是一副不太纯洁的画面。 那两人的脸隔着一个人头的距离,西沉的太阳刚好落在那道间隙中间,迎着红彤彤的晚霞,路荣行那架势简直像是要去亲他的小老弟。 第2章 只有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山寨兄弟情,亲当然是不会亲。 关捷的嘴伤不严重,就是落地的时候来不及抬头,自己给自己啃破了内黏膜,这地方筋和血管多,所以血才流得凶,肿得也夸张。 五官稍微动一动,给人的感觉就会大不相同,路荣行越看越觉得他这刚出炉的翘嘴巴蠢出了喜感,忍着笑问他:“疼不疼?” 关捷正垂着眼睛往下看,目光越过鼻尖就能看见那片肿起来的嘴,不照镜子他都知道自己现在肯定丑爆了。 路荣行的笑容无疑是一种二次打击,这让他忽然自卑起来:“不疼,这肿什么时候能消啊?” 路荣行从小中规中矩,受伤的经验不够丰富,只能瞎猜一气:“小半天吧。” 关捷一听那还得了,跑去漱口的时候都是一路低着头。 虽然没有那么多的小女生围着他笑嘻嘻,但作为一个至今还误以为太阳和月亮是绕着他在打转的小屁孩,关捷自有一个属于无知少年的偶像包袱。 在他奔往水龙头的路上,路荣行半道直接回了教室,捡起扫把继续值日。 五分钟之后关捷折回来,在六年二班的教室门口探了下头,一眼没扫见路荣行的人影,但是听见他和张一叶正在说升学和六一表演的事。 关捷心里霎时就想,路荣行总是忙的,不像他这么闲……念及此他身体往门框上一撞,借着那点反弹力将自己像个肥皂泡一样给弹走了。 他离开教学楼,在学校有且只有一条的主干道上走了没几步,宿命一样地碰到了校长。 校长姓马,是个笑起来就像弥勒佛的高胖子,习惯每天放学都巡逻一遍校园,看看有没有熊孩子翻墙打洞和聚众斗殴,和每天放了学都不立刻回家的关捷特别有缘,从小相逢到大,已经认识他了。 “小胡子先生又才放学啊,嗯?嘴怎么肿成这样了?” 关捷不是很喜欢这个历史悠久的绰号。 他刚开始学习写字那会儿掌握不好力道,来上学的全部任务就是将铅笔摁断了再削,那时候镇上的文具店里还没有转笔刀,他只能用小刀刮,刮完了指头上全是黑末,爱蹭鼻子的坏习惯让他嘴巴上面总是有两撇或一瞥胡子样的黑印子。 校长好几次碰见他都这样,就胡子胡子地叫了起来。 关捷现在已经不留“胡子”了,不过他还在怵老师的年纪上,不敢怒也不敢言,只敢老实地立正站好,脸朝着地面努力地扯淡:“校长好,嘴这个,是我自己摔的,校长再见。” 校长不知道单杆冲突事件,乐呵呵地说:“好好好,玩的时候注意点,回家去吧。” 关捷将装满弹珠、碎碗底和画片儿的沉重书包往肩上一颠,走着走着就开始小跑,心里想的是玩屁啊玩,他都快没有伴了。 荔南镇小门口有条河,学生们所有关于水中生物的知识都来自于它,河上架着座短桥,卖烧烤和麦芽糖的贩子常年在走人的道上驻扎,一左一右像两个护法。 关捷嗜甜怕辣,爱屋及乌每次都要走麦芽糖那边。 敲糖的老头大概是看出他没有钱,抽着卷烟也不冲他吆喝,关捷从盖着蒸屉布的糖篓子前面经过的时候心里有一点点后悔,觉得他应该等路荣行一起走。 路荣行是多大一个款他不太清楚,他只知道这位兄弟去买辅导书和琴弦从来不用问父母伸手要钱,不像他这种小可怜,一分一厘都来自于死乞白赖。 不过走都走了,他是不会回头的。 而且路荣行不爱跟他一起玩儿,关捷觉得那就这样吧。 只是话是这么说,在单方面冷战的这几天里关捷还是挺失落的,像是文具店里又多了一个他买不起却又贼惦记的昂贵玩具。 他朝河里踢了两颗鸟蛋大的石子,右拐左拐再过个路口,麻雀大小但人满为患的游戏厅就出现在了眼前。 如果说能为大人浇愁的是麻将和酒,那游戏无疑就是小孩的忘忧草,关捷一头扎进去,很快就被劲爆的打斗鼓舞得忘记了路荣行是哪根葱。 …… 隔壁那根葱路过这个路口的时候是六点半,天还没暗,不过来自于阳光的清晰视野已经开始消退。 远处的田野里能看见不断升高的火光,那是堆起来焚烧的油菜杆,就地烧过后将灰挑开,能省去很多搬运和堆放的工作,种地的人喜欢这么干,但是路荣行不喜欢。 这时的他还不懂这种收播方式和环境恶化之间的复杂联系,只是纯粹因为有慢性支气管,而对这种扰得他咳起来没完的扬灰深恶痛绝。 不过很多年后,每当他想起这种升腾在广阔平原上的巨大火炬,心中都会莫名其妙地产生一种类似于“希望”和“自由”的感觉,因为城市的空间太逼仄了。 然而正当此时他体会不到,只是顿住脚,单跨起书包从兜里掏出了一个作用聊胜于无的口罩。 就这一低又一抬的时间里,关捷就凭空冒了出来,路荣行看见他猫着腰从游戏厅溜出来,双手背在身后捂着书包,跑成了一只逃命的兔子。 而在他刚刚跑开的游戏厅门口,相继挤出来三个年纪大一些、痞里痞气的少年,他们追着关捷跑了一小段之后停下来,改为抬起胳膊用食指戳着他放狠话。 内容十分俗套,掐掉脏话之后剩下的硬核不多,就说以后见关捷一次打他一次,不打自己是他孙子。 关捷充耳不闻地往前跑,跑出老远了才慢下来,在走动间掉了个个儿,脆生生地骂对方是贼不要脸。 路荣行这时刚好隔着马路,站在那三个少年的斜对面,这阵对骂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不是很清楚这个贼的含义,只看见他们被激怒了,但又舍不得离开游戏厅,骂骂咧咧地钻了回去。 关捷不瞎,比完中指就瞥见了路荣行,不过他假装没有自己没有看见,旋即转过身,从路边的杂草里摘了根狗尾巴草,抽抽打打地往前走。 走了两米远他就有点想回头,不过还是忍住了。 这时两人相距大概有个三十来米,能看见人但是看不清表情,路荣行宽以待人,以为他是没看见自己,就抬高音量喊了一声。 关捷故技重施,假装没听见,紧接着又听见路荣行喊了两声,竟然小跑着从后面追了上来。 平时他耳朵尖得要命,离得更远叫他都会回头,今天明显不对劲,路荣行怕他这是摔出的毛病,有点担心又不能表露,只能做温柔大哥状:“我叫你半天你都没听见,游什么魂呢。” 关捷没吭声,心说你犊子明明只有三声,哪来的半天。 路荣行看他脸上写满了不高兴,兼而又沉默得不像话,误以为他这回真是摔痛了,就准备搂住肩膀哄哄他。 可谁知道他的手才搭上关捷的另一边肩膀,就被对方矮着肩膀往后一绕,给避开了。 这是一个拒绝接触而且充满敌意的信号,路荣行在手落下来的瞬间陡然意识到,关捷的情绪很有可能针对的是自己。 这念头一起,就在纷至沓来的记忆碎片中显得越来越有道理。 c,ao场上的那声谢谢、洗完脸后的不告而别,不怎么跟自己说话了,不来家里写作业和蹭电视,好像也不来找自己玩了……路荣行后知后觉地细细一数,这才发现这种情况好像已经持续了一周。 关捷像是在疏远自己,可原因是什么呢? 路荣行忽然侧过头,看着只要不上蹿下跳就会显得特别老实的关捷开始回想,自己最近有没有哪里得罪了他。 关捷对他的注视毫无所觉,沉默而忙碌地搞着小动作,不打路边的灌木丛,就专门挑那种坑坑洼洼的地方走。 路荣行很快确定自己好像没有得罪他,半小时前还给他撑过场子,所以关捷的别扭他不懂,但是他能问:“你刚刚为什么没等我就走了?” 关捷心说你又不稀罕我等,嘴上却不想这么说,只能撒谎:“我在教室门口没看见你,以为你已经回家了。” 路荣行一直在盯他的脸,见关捷的视线撞上自己就避开,脑中不由模糊地得出了一个结论,他迟疑地说:“你最近,是不是在躲我?” 关捷这时正好一根草抽到路过的白桦树上,“啪”的细响声里他顿了顿,抬起眼皮侧着去看路荣行。 “躲你?”他眯了下眼睛,接着抬起晃个不停的狗尾巴对着路荣行的脸,目光清亮地加重了语气,“没有的事,我这是在孤立你!” 而且都孤立了一个多星期了才发现,关捷心里闷闷不乐地想道,真是惨,路荣行果然不需要他这个朋友。 路荣行被他的坦荡和理直气壮弄得一怔,哭笑不得:“我又没得罪你,你孤立我干什么?” “你不是嫌我烦嘛,”关捷心里老不大爽,将秀气的眉毛皱成了毛毛虫,“而且我妈说你马上小升初,忙着考试忙着练琴还要表演,让我不要打扰你。” 扪心自问,路荣行有些时候是有点嫌弃他,他觉得关捷没长大,有点幼稚和无聊。 比如这一天见到的小两面中高达100%的纠纷率,在路荣行这里根本不可能发生。 虽然实际的年龄差距只有一年半,但在先天和后天的综合作用下,路荣行明显地露出了早熟的迹象,他已经厌倦了那种靠追逐打闹来制造快乐和发泄多余ji,ng力的游戏,关捷却仍然乐此不彼。 如今一旦有时间,路荣行宁愿在家睡觉发呆看电视,关捷却是个见屋死,关在家里他会抑郁,每过一天路荣行都能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他陪不动这位天真无邪了。 其实无论是少年还是成人,相互疏远的原因或许不同,表象却都不外乎是相互陪伴的时间江河日下。 所以在毛都还没长齐的年纪,他们之间就出现了代沟,正确的解决方式就是各玩各的,谁也不必迁就谁。 可惜这时路荣行还没学会成年人那一套独善其身的处事风格,他每次烦恼完了都会觉得愧疚,因为关捷不烦人的时候也能是个窝心的小可爱。 主要是长得可爱。 路荣行因为年长一些,一直在对关捷孔融让梨,而且他自以为将这种俯视藏得挺好,这时被戳破了也不承认,亲昵地推了下关捷的头,笑着否认:“我什么时候嫌你了?” 关捷藏不住半两心事,侧着被推歪的头,心里有点难受地说:“很多时候啊,你看我的表情就像在看白痴,你不知道吗?” 路荣行:“……” 天地良心,这臆断有点过分了。 然而不等他辩解,关捷的数落接连而来:“还有,上个星期我有两次去找你玩,一次你说要做卷子,一次你说在睡觉,可我他妈都看到了,你其实就是在后边的院子里喂鹅!” 还喂了老半天,笑得那么慈祥,比面对自己的时候高兴多了。 在喂扁毛畜生和跟他出去玩之间路荣行两次都选了前者,这已经能够说明问题了,那就是他还不如一个只会吃的胖头鹅。 关捷的自尊心被鹅重创,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决定自己识相。而且除了鹅以外,路荣行没少说他无聊,没错,他就是这么无聊。 反正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没问题,他不吃了他下席。 关捷已经打好了主意,以后都不找路荣行了,让这人窝在家里快乐地长霉。 只是没想道这决定才下了没几天,路荣行居然反过来找他了,关捷不知道他发什么善心,只觉得稀奇又古怪。 路荣行也挺稀奇的,就是点子跟关捷不在一个频道上。 那两次他确实是在喂鹅,但他被关捷抓包的第一反应不是心虚,而是疑惑和好笑,他恶人先告状地说:“我在我家院子里喂鹅,院墙有两个你这么高,你是怎么看见的?你是有透视眼,还是又翻我家院墙了?” “翻ji毛!”关捷对冤枉的忍受力是零,闻言相当气愤,“碰巧了好吧。” “第一回 是你要做卷子,我就去找吴亦旻玩,他把我竹蜻蜓飞到厨房顶上去了,我上屋顶看见的你。第二回赖你自己,我在巷子里捉迷藏,你喂个鹅还要‘哆哆哆’,我都听见了。” 路荣行反省了一秒,完全没发现自己“哆”过鹅。 关捷又说:“反正你的意思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拉着你跟我一起玩了,你放心吧。” 有些时候,路荣行确实不想参与关捷的游戏,但是突然被这人捅破心事,他也不知道该放哪门子心。 关捷来找他嫌烦,不找他又怅然若失,两种情绪原本不分伯仲,此刻在愧疚的催化下后者泛滥成灾,路荣行暗自叹了口气,决定不管对错,服了软再说。 这个技能他驾轻就熟,以至于手比脑子快得多,借口都还没想好,手指头就已经掐上了关捷的脸颊r_ou_。 他半真半假地说:“好吧,那两回我是在喂鹅,但不是因为嫌弃你,而是我上回模拟考试数学考得太低,我妈在关我的紧闭。对不起,哥错了,给你道歉行不行?” 关捷被他捏着半边脸,犹豫了一小会儿,终究没忍住第一百零一次原谅了他。 路荣行偏科偏到泪流成河,一边在少儿参考作文书里发表文章,一边在数学的及格线上徘徊不前,在他妈学霸的期望下没有心情出去玩也可以理解。 而且这人刚刚还专门跑到c,ao场去给自己撑过屁股,关捷现在回想起来仍然感动,表情不自觉柔软起来,嘴角偷偷地翘了翘,在释怀之前做最后的挣扎:“是吗?那你考了多少分嘛?” 路荣行不想谈这个话题,揽着他拐了个90°的弯,目光一远放,行云流水地转移了话题:“你看,那个乞丐又回来了。” 关捷瞬间被他带跑,任由视野里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脏绿色身影。 乞丐不是镇上的人,一年四季不换打扮,头戴解放帽、肩批军大衣,脏得看不清长相,脑子好像也有问题,从来不跟人说话,独自在垃圾堆里逡巡找食。 他每年都会消失一阵子,然后再突然出现,关捷已经不记得第一次见他是哪一年了,只是模糊地有一个很多年的印象。 回归的乞丐也没有别的事,又在挨个翻垃圾堆,关捷路过他身边的时候,心里再一次发出了“真可怜”的感慨,只是这种情怀难以持久,没几步远两人就开始弥补起破碎了几天的友情来。 路荣行:“你同学那个椅子,你准备怎么办?” 关捷一听这个就像泄气的皮球,破罐子破摔地说:“不怎么办,她不讲道理,我不想管。” 路荣行扎心地开导道:“不管就不管吧,大不了明天再蹲一天。” 一节课已经够遭罪了,一天下去别说好汉,就是罗汉也遭不住,关捷仰起头,将双手往眼睛上一糊,崩溃地“啊”了一声。 路荣行觉得他绝望的样子比闹腾时可爱。 关捷装够了瞎子,恢复光明之际已经决定保险起见,明天从家里带个凳子。 路荣行敷衍地夸他真是聪明,夸完另起了一个话题:“刚刚游戏厅门口的那三个人,是不是偷你东西了?我听见你说他们是贼。” “我哪有东西给他们偷,”关捷贫穷地说,“我是看见他们在怂恿另一个傻子去偷家里的钱,好几百呢。” 最近镇上不太平,好几户家里丢了钱和首饰,路荣行知道自己的妈汪杨作为妇联干部,天天到处普及防盗意识。 如果说是二流子作案也不是没有可能,路荣行默默地留了个心眼,顺势往下说:“所以你就见义勇为,把他们当场戳穿了?” 关捷露出了一种“怎么可能”的表情:“没有,我就凑过去说那么多钱,我也想要分一点。” 路荣行哑然了两秒,捏着关捷后颈上的皮一通笑:“那我要是那三个人,我也会想抽你。” 关捷怕痒,微微缩了缩脖子,觉得路荣行的笑点很成问题,他真心实意发问啊,有什么好笑的。 等路荣行笑够了,粮管所那两扇从来不锁的铁门就到了眼前,进去直走奔角落,就是他们两比邻的家。 晴天的傍晚夕阳都会落在这个角落里,路荣行的奶奶常年窝在这里晒太阳,金色的光线照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安静又慈祥。 在镇上所有的老人之中,关捷最喜欢这个老太太,会讲故事、给零食吃,爱笑又安分,而且从不乱跑。 “胡奶奶,我们回来了,”关捷比正主还像亲孙子,老大声地叫了人。 老太太乐呵呵地答应了,招手将两人唤过去,一人手里塞了两颗硬糖,路荣行不爱吃零食,转身就将所得丢进了关捷的裤兜。 关捷满载回家,灌了一杯冷茶,嘬了颗糖乐滋滋地搬着椅子和小板凳,跑出来跟路荣行拼桌写作业。 一个星期没约,路荣行发现自己还挺怀念跟他一起干活的时光,因为关捷总能将作业写成一副与标准答案背道而驰的样子。 就比如今天他的任务是写篇作文,路荣行撑着下巴,看见他苦大仇深地逐字写道: 我的梦想。 我有一个超级无敌大的梦想,就是不读书了,去少林市当和尚…… 在科学家、发明家和足球健儿满天飞的痴心妄想之中,这实在是一个特别又写实的梦想,完美地寄托了他不想写作业的情怀。 曾经立志要当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的路荣行笑得不行,提起笔刚要去批改对方本子上的“市”字,一道忽如其来的中年女声打断了他。 “小捷,你妈在不在?你姥姥又跑到街上来了,诶呀车又多她又看不见,耳聋眼花的,差一丁点就被撞到啦!你赶紧的,找你妈把她给送回去,啊?” 第3章 来通知的这人是院子外面街上开小卖部的罗大妈。 罗大妈还有店要看顾,喊完蹬着自行车就走了,关捷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作业热情也被这则消息给浇透了。 他姥最近往他家越跑越勤,过来的目的除了抱怨舅妈就是骂他妈妈,每次送走老太太他妈都不高兴,关捷就不是很欢迎姥姥来。 可老人的意志不以他为转移,想来的时候风雨无阻。 来就来吧也没人敢说不,问题是她眼耳不行体力更加不挤,已经好几次歪在别人家门口走不动,逼得主人跑到他家来喊人。 大人都说小孩子不懂,但其实小孩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无知。 关捷有的没的听了不少,心里大概隐约明白,不是哪个大人不好,而是他姥姥年纪太大了,街坊们怕晦气,不敢直接上手帮忙的心情他以前不能理解,现在因为对姥姥有点小情绪,已经叛变到对面去了。 而且上次有人背她过来,她在别人背上痛哭流涕,太激动导致一口气没上来昏了过去,给人差点吓出yin影。 这个点离他妈李爱黎下班还有一段时间,这个月因为老人她已经请了不少的小时假,关捷不想去厂里找她,因为不爱看那个组长训斥她的样子。 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就好像他家没有老娘似的。 老爸就更不能指望了,现在可能都不在镇上,家里没有大人,那就只能他自己上了。 关捷有胆子没辙,烦得屁股底下生倒刺,虎口一松将笔丢了,绷着脸从小板凳上站起来要走。 起到一半又忽然定住,倾过来捧住路荣行的脸,笑成了一副狗腿子样:“行哥,自行车借我用一下呗?” 行哥做为一个乡镇级别的富养男孩,一直对他很大方,闻言以为他是要去制衣厂,上来就是一声好:“在屋里,自己去推吧。” 关捷双手挤压用力,生生将路荣行挤成了o型嘴,刚要夸他是党和人民的帅儿子,就见这位的眼神忽然一凝,扒开他的手说:“不对,你不是有自行车吗?为什么还要借?” 关捷一听悲从中来,边走边在心里滴血:“别提了,我自行车被偷了,都半个月了,你是怎么给我当邻居的,怎么啥都不知道?” 路荣行感觉他简直是个吃倒霉长大的倒霉蛋,谁的事都没有他多:“你又没有跟我说,我怎么知道。” 关捷蹿进门,声音里面夹着不满:“你观察啊,你上回发表的那篇作文里不是写得很好吗?什么要善于发现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啦。” 路荣行没想到他会旁征博引到自己身上,顿时笑得不行:“啊,有这句吗?那可能是老师给改的,我不记得了。” “诶噫,”关捷把着自行车的龙头,一脚踢飞车撑,从屋里推了出来,“你们这些成绩好的骗子。” 原本数学让路荣行愧不敢当,但在及格万岁党面前这样的谦虚都是虚伪,路荣行不好反驳,干脆笑着说:“好吧,是我骗了你,我现在心里很愧疚。” 关捷死活没从他脸上看见愧疚,“切”了一声,将车抬抬耸耸地推进了院子。 路荣行看见他在花坛的空缺处站定,撩起右腿跨过车架,预备使用的是那种小短腿才会用的跨式上车法。 当然关捷的诟病不在于腿短,其实他的腰线挺高,就是通高比较矮。 矮子急着去找他姥姥,右脚勾起踏板再踩下去,整个人腾起来滑了出去。 路荣行看他毛毛躁躁的样子就不放心,转了两下笔提醒道:“你慢一点。” 关捷脚上越蹬越快,嘴上却将路荣行当瞎子看,头也没回地喊道:“慢着呢。” 路荣行陡然被这句似曾相识的大言不惭勾起了回忆,取笑他道:“嗯,和你将车把骑到老黄牛的头上那回差不多慢。” 那是去年夏天的事了,关捷刚开始学自行车,速度太慢赶不上下乡的大部队,过河间道的时候就有点焦急,只顾闷头狂骑。 谁也没料到窝在河里躲太阳的老黄牛会在这时忽然上路,关捷一抬眼吓得魂飞魄散,踏板也不蹬了,刹车是什么也忘了,“啊”出一长串惊呼,对着别牛就冲了上去。 作为犄角动物,牛攻击或防御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低头。 于是在那个阳光闪着金子般光辉的盛夏午后,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一头老牛用角接住了关捷的车头,然后歪头顶甩,将他连人带车掀进了臭水沟。 事后关捷没受伤,就是吓懵了,浑身泥水地抱着路荣行的大腿哆嗦了半天,路荣行问他骑那么快干嘛,他说狗屁他骑得可慢了。 关捷本来正要加速,闻言却被迫想起了被牛眼瞪视的恐惧,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捏了下刹车,在往前冲的惯性中恼羞成怒:“再说这个我下回骑到你头上去!” 路荣行撑着下巴,无所畏惧地说:“下回我应该就不会借车给你了。” 关捷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再拥有一辆自行车,急着用车的时候又借不到,那就太凄惨了,他得罪不起这个有产阶级,只好伏低做小:“好啦慢慢慢,你看,我比蜗牛还慢了。” 第1节 第2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2节 这回问题又变成了慢过头,不过路荣行没再找茬,他爸出过车祸,至今还有点跛,所以他觉得再慢都比快了好。 然而骑得慢也是个技术活,平衡不那么好掌握,关捷带车走了几米的8字路线后失去了耐心,偷偷地将速度提起来一点,一边回头去偷瞟车主有没有发现。 路荣行却已经低下了头,握着笔运算起了小数点的乘法。 关捷放下速度上的戒备,在转头的过程中才注意到自己人走了却没有关门,连忙又扰人地喊道:“路荣行,帮我看一下门。” 刚跳下题海的路荣行转眼被他逼上岸,也不见不耐烦,好脾气地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行,等你回来了我们接着讲自行车被偷的故事。” 关捷偏转车头,克制住飙成一阵风的心情,慢悠悠地拐着弯:“讲屁啊讲!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喜欢看我的笑话。” 路荣行有理有据地说:“因为你好笑啊。” 关捷气成青蛙又不敢真的爆发,只能猛蹬轮子从院子里消失。 上路之后他驰骋了不到了五分钟,就在罗记批发部门口看到了他姥姥。 姥姥今年79了,穿着印满小团福字的绛红色褂子,灰白的头发用铁丝发箍压着,虽然赶不上路荣行的奶奶体面,但也不是那种难到饥寒交迫的老人家。 可她就是每天都在哭,逢人就诉苦,关捷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哭什么。 这会儿她又拉着一个关捷不认识的大肚子老姐,半靠在对方身上哭得直拍自己的大腿,嘴里一套一套的。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活了这么为什么还不死,害人害己啊……嘉贵呀你个死老头来带我走哇……” 大姐用没有被她抓住的那只手在她手臂和背上拍,笑着拿长命百岁之类的祝福安慰她。 姥姥的哭声里有一种类似于唱歌的古怪节奏,关捷还小不知道,这是当地的一种丧腔,由家里的长辈传给小辈,以便日后能完成一个风光的葬礼。 他只知道自己还没下车,脸上就“腾”地一下着了火,因为难堪,周围人对他姥姥的关注和指点让他有种想掉头离开的耻辱感。 但是关捷没有走,因为李爱黎虽然每次都会红着眼睛骂老太太怎么又来了,但是从来没有不管她。 关捷抵抗着心里的不愿意,将自行车停在了批发部门口。 姥姥还没糊涂到不认识他,但关捷特别大声地叫了四声,她才猜中谜底似的用手帕擤了把鼻涕,拉着他的手追问:“是小捷啊,你妈哪?姥姥要去你们家,可是人老了,不中用了,走不到啰。” 其实姥姥对他不错,有糖也会藏起来给他,关捷对她的所有意见都来自于她对李爱黎的辱骂。 他带着情绪过来,却猛不防被那一句“老了”击中了心脏,鼻尖忽然酿出了一点酸意。 姥姥也挺可怜的,这么大年纪了,妈妈那边的亲戚却都不喜欢她。 关捷在安慰人上没有才华,嘴拙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正好他伤了嘴,索性就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掌,在她满是断发的头顶轻轻地摸了两下。 “我妈还没下班,不在家,我来接你也一样的,姥姥走吧。” 大概和给点阳光就灿烂是一个道理,老人感受到温情,再度委屈得涕泪俱下,将儿媳妇不给饭吃,饿得她要死的车轱辘话又滚了一遍。 关捷的手臂被她抓得有点疼,刚滋生的同情便开始在这阵光说不动的吵嚷里慢慢降温。 以前他听见这些能怒发冲冠,觉得舅妈虐待老人,后来在纠纷中才总结出规律,姥姥和舅妈说的话都不能全信。 他舅妈对外说什么都没做,可她不想赡养老人,总是骂她,但不给饭吃这种事情应该没有。 姥姥心里有气,加上脾气本来就不好,疑心病重得厉害,老觉得儿媳妇故意给她吃差的,但其实全家吃得都差不多。 而且姥姥真的挺挑食的,桌上没r_ou_她就说没胃口,吃了又说胃疼肚子疼得去买药,总之很难伺候。 关捷不需要伺候她,但光是这来来去去一套词的哭闹就足以让他失去耐心了,很快他就不再回应,低着头蹲到地上去抠鞋带。 他学着路荣行练琴时的花样,将交叉的鞋带弹来拨去,力道跟着姥姥的音量来,少不经事的心过于不懂事,将长辈老去后的悲愤和无奈当成了打发时间的无聊游戏。 十来分钟之后,关捷的动作越来越轻,因为被他当成模板的姥姥慢慢恢复了平静。 老人左边的眼侧有块很大的老年斑,她睁着被半掩在松垂眼皮下的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像是哭到缺氧,显得有点懵。 她一不闹了,关捷的不忍心就会诡异地死灰复燃。 他看见姥姥的眼角有泪,原本很大的一滴,淌进那些乱麻一样的皱纹中再出来时,就只剩下流也流不动的一条细线了。 这画面让他没来由的一阵发闷,关捷突兀地顿了顿,接着从裤兜里摸出一颗糖,撕开包装之后塞到了老人的嘴边上。 “姥姥不哭了,吃个糖就好了,来,”他以己度人地安抚道。 老人的逻辑已经混乱了,刚哭完又开始笑,一边将头朝后仰,一边虚弱地推辞:“还是我们小捷乖,知道心疼姥姥。姥姥不吃,没牙了,咬不动,你自己吃吧。” 关捷将硬糖往她嘴缝里塞:“你吃,我还有,不要你咬,嘬就行了。” 姥姥避了两下拗不过他,将糖吞进只剩下零星几颗黄牙的嘴里,尝到甜味之后眼底又开始泪水泛滥。 关捷唯恐她再哭一遍,立刻抢答道:“姥姥晚上去我们家吃饭吧,走了回去了,我作业都还没写完。” 老一辈毕生在黄土地上摸爬,最大的心愿就是小辈能靠文化吃饭,姥姥这回不再拖拉,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五分钟的车程差不多是一千米,但回去的路上因为多了个老人,硬是走了二十多分钟。 关捷推着自行车,让老人拉着车座上的铁架,回到粮所大院的时候,路荣行已经下笔如有神地写完了作业,开始练琴了。 他弹的是琵琶,练的是茉莉花。 少年亟待长开的身影沐浴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中,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和这个普通话里全是方言味道的小镇格格不入的高级。 关捷对他的羡慕在这一瞬间达到了峰值,他羡慕路荣行的荷包,长得比自己高,成绩不错还有才艺,当然最羡慕的,还要属路荣行的奶奶人好。 人性好像都是这样,总爱挑出自己没有的东西,去和别人最美满的地方作比,然后比得肝肠寸断。 这边往家走的关捷心里发酸,被嫉妒的路荣行却弹得稀烂。 他不是什么天生的琵琶小王子,学这乐器的原因不过是汪杨女士演奏出身,死活不肯让这手艺后继无人,所以按着头勒令他学,还强词夺理说因为他爸是个大老粗,他现在不学点乐器提升气质,长大了就只能当猥琐大汉。 路荣行并不觉得自己的气质有什么问题,他剑眉星目帅得要死,长得压根不像他爸。 但是生就一脸横r_ou_的路建新听了这话之后瞬间没了表情,闷不吭声地从外地给他带回来一把酸枝琵琶,一家三口二比一,路荣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学起来,弹着弹着就四年多了。 按理说他即将毕业,不用再参加六一表演了,但琵琶在镇上是个稀罕乐器,全校能弹的就他一个,校领导们一看节目单,清一色的朗诵、歌唱和群舞,登时就觉得很需要他。 对于弹琴伤成绩这个问题,校方也给出了完美的答案,承诺只要他肯表演,那就给他开后门,只要考得不是那么差,一中的重点班就不是梦。 汪女士看了看他的数学成绩,感觉这简直就是在占便宜,笑成一朵花似的答应了。 茉莉花路荣行其实弹得挺熟了,他就是没上心,他对琵琶的感情和学习如出一辙,属于没什么爱但又应该完成的任务,敷衍了事便成了常态。 好在汪女士对他的要求只停留在提升气质和未来把妹上,从不强求他必须练成一代大师。 路荣行瞎弹一气,曲不成曲,纯粹是为了保住手感,因此看见关捷回来,立刻抹着琴弦一心二用地说:“怎么弄了这么久才回来?” 关捷抬起撑在车把上的左手,竖起食指朝身后一指,然后移到自己的两边眼睛下面画波浪线。 那意思就是他后面的人在哭,路荣行看了眼那位驼得厉害的老太太,关捷没出声,他也就没接话,只是切换着指法看关捷到处蹿。 关捷停好自行车,根据物以类聚的原则将姥姥牵到墙角送给了隔壁奶奶,让她俩去唠,接着又回头去还车。 这一次他任务完毕,路过乱弹琴的身边的时候心情已经多云转晴了,有闲心将胸口压在车头上批评路荣行:“你这弹的都是什么玩意,严肃一点,给我好好弹!” 路荣行掸灰一样扫了下弦,驱赶道:“走你的,写你的作文去。” 关捷碰了个钉子,没来得及反驳先打了个哈欠,打得两眼饱含热泪,他眨着眼眶里的水汽说:“我不想写。” 路荣行露出了矜持而又附议的笑容:“我也不想好好弹。” 关捷的眼睛忽然一亮,提议道:“那我帮你弹,你帮我写,好不好?” 路荣行欣然答应:“好啊,赔给我的钱你准备好了吗?” “没钱,”关捷想起自己以前手贱扒断他琴弦的黑历史,连忙学着武侠剧里的英雄仰天小笑道,“哦哈哈哈哈,只有一条命。” 路荣行来者不拒地说:“不要紧,命也行。” 关捷作势要打,嘻嘻哈哈地推着车越过了他:“想得美!我的命才不给你。” 然而两分钟后,弹着他不心爱的土琵琶的路荣行就听到了一声来自于自家屋里的咆哮。 “路荣行,救命!” 他的声音不像是在闹着玩,路荣行连琴都来不及妥善安置,起身抱着就往门口跑,跑起来就见关捷缩脖子扭头地杵在自家门槛后面,左手握成了一个直捣前方的拳头。 直觉让路荣行将注意力率先放到了关捷的拳头上面,定睛一看重点还真在这里。 只见关捷下面那个拳眼里露出了一条不断拍打的土褐色小尖尾,那尾巴每扫一下他的手面,他手掌根部的肌r_ou_就会猛然收紧,然后空气里就会冒出一串像是被扼住了咽喉的叽叽声。 路荣行怎么看他都不该是被救的那个,腾出一只手撩了下那只表达挣扎的尾巴,惊奇地说:“壁虎爬得那么快,你是怎么用手抓住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看到有人问了,说一下。 路荣行(xing,二声):荣行万里,就是希望他能够受人尊敬地走很远的意思。 第4章 “草啊求求你别瞎碰了!它会断的!” 关捷眯着眼睛缝,僵成石头地发出了哀求。 善于攀爬的壁虎有两对有力的趾垫,蹬得他简直头皮发麻。 平心而论,关捷的胆子真不算小,有一回他抓到了一条白色的水蛇,还异想天开想过要把它带回卧室,藏在床底下养成酷炫的哥斯拉。 那次关捷抓着蛇回家,正巧赶上他妈和姐妹在堂屋里搓麻将,他怕给女士们吓到,就捏着蛇头将蛇身缠在了手腕上,再用指头缝夹住蛇尾巴,将手背在后腰上用面朝麻将桌的方式往屋里蹭。 谁知道李爱黎对他了如指掌,一看这走位就有问题,拍着手里的幺ji怒斥他把手拿出来。 关捷迫于 y威,小心翼翼地将手从身侧亮出来,桌上打麻将的女人瞬间吓跑了三个,连钱都没有拿,这里面还包括他妈。 关捷后来被李爱黎痛抽一顿,这样都没能磨灭他那颗想要酷炫的心,所以区区一只小壁虎,按理来说这恐惧链应该反过来才对。 但事实是关捷确实怕壁虎,因为从小听路荣行的奶奶讲故事,活生生地被讲出了yin影。 故事的名字叫同一个世界,同一种壁虎尾巴。 内容是传说中壁虎感受到威胁的时候,尾巴就会自动脱落,然后化成一道例无虚发的飞镖,s,he进人的耳朵眼里,将人的脑浆搅成一锅糊辣汤。 关捷听着这个奇幻故事长大,后来又确实看到过断掉的壁虎尾巴还在地上蹦跶,因此对壁虎敬畏得厉害,那一截没握住的尾巴瘆得他浑身都是ji皮疙瘩。 他不敢直视又不敢完全闭眼,整个人高度紧张,只敢冲路荣行发泄:“我又没病,我抓它干嘛?!” 路荣行换了个清奇的思路:“不然是它主动投奔你,的手吗?” 他这么多废话,废得关捷快要疯了:“大哥我跟它不熟,好吗?” 路荣行逗得差不多,见好就收了:“好的大哥知道了,你说吧,怎么回事?” 关捷语速飞快地道:“我们能不能把它丢了再说话?” “可以,你松手吧,”路荣行听着壁虎可怜的叫声说,“我感觉你快把它捏死了。” 能捏死那还好了,关捷迷信地叫道:“不可能的,壁虎的尾巴是死不了的,壁虎死了它都不会死!妈啊我的肠子好像抽筋了,你快点,把它拿到院子外面去丢掉。” 路荣行才不干这种走冤枉路的事,他说:“你这样我怎么拿啊,尾巴是不能抓的,抓了就断了,呃……也不对,说不定它已经断了,只是被你抓着,还看不出来而已。” 脱落的壁虎尾巴对关捷来说才是真正的必杀技,他打了个寒颤,心惊r_ou_跳地说:“那、那怎么办啊?” 路荣行不知道他在怕什么,一身轻松地说:“你丢了就完了。” “完不了!”关捷除了自己想听的话,什么都听不进去地说,“我一松它的尾巴就会钻到我耳朵里面去的。” 路荣行也没少听那个故事,但他就没有yin影,闻言啼笑皆非地说:“这你也信?” 关捷不止信这个,还信那个蚂蟥会钻进皮肤,跑到人脑子里*殖繁衍,建造王国的故事。 所以他每次在自家后院的水池边上,看见一条蚂蟥就要搞死一条,盐渍、灰渍、化肥杀,不然夜里做梦都是那个玩意儿。 梦里那条只是在水池边多看了一眼的软体穿越千山和万水,找到了他的大腿,然后钻吧钻吧和他不分彼此了。 然后一些天后他就头痛欲裂,只有用很烫的水洗头,痛苦才能稍加缓解。 某天李爱黎给他洗头,一刨掉下来一块带r_ou_的头皮,这时李爱黎就会惊奇地说:关捷我总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了,因为你脑子里装的全是蚂蟥……接着他就会绝望地吓醒。 他就是这样一个,只要别人足够一本正经,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的好少年。 关捷冷在那里不吭声,路荣行就知道他对那些黑色童话是深信不疑了。 他瞬间放弃了跟关捷摆事实、讲道理的常规套路,因为这小孩太轴,路荣行想了想说:“不然这样,我给你把耳朵捂住,你再把它丢了,可以了吧?” 关捷感觉可行,但也有点良心,他担忧地说:“那它不是会往你的耳洞里钻了吗?” 路荣行开始往墙角走,好把琴轴卡在那里:“不会的,我跟它又没仇。” 关捷又确认了一遍,这才答应了。 路荣行折回来捂住了他两边的耳朵,在旁边当指挥喊:“来,准备,一二……” 关捷时刻准备着奋力脱手,临门一脚了却听他忽然掉链子地说:“等下,这个不算,你往那边草丛里丢,免得把它摔死了。” 他指的是墙角的一排酢浆草,春生秋死不用打理,这时节已经枝繁叶茂,玫红色的小花开得如火如荼。 关捷听他号令,最后将壁虎扔进了草丛里。 他因为童年的yin影,特别仔细地观察过空中的抛物线,看见始终都只有一个点,就知道这只壁虎的尾巴没有断,他不用专门做个梦,让李爱黎说他脑子里装的都是糊辣汤了。 远离了危机源之后,关捷的理智终于上线,他挎着路荣行的胳膊,一张嘴全是武侠剧里的台词。 说他们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不像关敏和他,就只有粪坑姐弟情。 路荣行拖着这狗皮膏药去抱琵琶,重新问他和壁虎相遇的过程。 关捷说:“我推你车进去的时候,把右边的门给带上了一点,出来我就开门嘛,谁知道它刚好就在我下手的地方,我一碰到个软趴趴的东西,它还‘叽’了一声,给我吓个半死,不知道怎么搞的,它就在我手里了。” 路荣行听得十分服气,笑了起来:“你的运气长得真是……挺奇特的,上回去菜园里摘蛇豆,你摘回来一条菜花蛇,这回开个门,结果又开出了一个壁虎。” 下回关捷要是从河里钓出一只蜈蚣来,路荣行都不会觉得奇怪。 关捷怕起燎泡,撑开右手从掌心看到了指缝里:“这叫个鬼的运气啊。” 路荣行安慰道:“还行吧,起码都是没什么毒性的东西。” 关捷一想有道理,跑去洗了个手,回来继续编造梦想了,路荣行则用垃圾琴声为他伴奏。 半小时后,关捷成功地在格子本被擦烂之前,成了一个打遍天下无敌手并且一生都没有写过作业的大和尚,正在收拾文具盒,就见吴亦旻骑着辆破自行车,穿过大院的篮球场往这边来了。 很快他停在离路荣行不远的地方,隔着那位期期艾艾地朝关捷发出了邀请,他问道:“关捷,去不去地里玩?” 田野里比街道上好玩的多,这几天每天都在到处放火,可以烤很多东西吃。 这要是在平时,关捷肯定屁颠屁颠地就答应了,但是今天放学的时候吴亦旻“辜负”过他,他暂时不想跟这人一起玩,便拒绝道:“我没有车,不想去,你自己去吧。” 吴亦旻失落地“哦”了一声,顿在原地表情纠结了半分钟,又才开口说:“刚刚放学的时候,不是我不想帮你,我是真的没有看见。我觉得……撒谎不好,你不会怪我吧?”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关捷就感觉有火气。 他觉得自己对吴亦旻还挺好的,结果对方连话都不帮他说一句,以后他再给吴亦旻吃好丽友他就是猪。 关捷在心里发誓,嘴上也很想骂人,但当着长辈的面他不敢那么放肆,只好憋着闷气装大方:“不会的,我没那么小气。” 吴亦旻却能感受到他的不满,半垂着眼帘讪笑了一下:“好,那我先走了,吃了晚饭再来找你玩。” 关捷点着头,下巴左摇右晃,路荣行细看才发现他其实是在摇头,于是就将想说的话给收了回去。 说心里话,他并不了解吴亦旻,但因为一件事情对这小孩产生了偏见。 那件事其实很小,小到都没法拿来说事,就是有一回他路过吴亦旻家,看见这小孩站在自家的墙角里吃一种批发部刚进回来的薯片,他吃的速度非常快,吃完还认真地抹了抹嘴,这才从墙角里走出来。 过了会儿路荣行回到家里,发现吴亦旻在关捷那儿。 关捷是个有点嘚瑟的人,抱着那种薯片问吴亦旻吃过没有,吴亦旻居然说从来没有吃过,关捷就说一起吃。 然后路荣行站在窗户外面,看见吴亦旻吃的比关捷还多,之后又总看见他吃关捷的零食,但好像从来没跟对方分享过,对他的印象自此就好不起来了。 其实人都是会变的,路荣行明显就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但可能是他这个人比较狭隘,总觉得关捷太傻,最省事的方式就是不要和这种有心机的人一起玩了。 这话他老想说,但是每次都没能说成,因为他们家没有背后议论人的传统。 每次他妈妈提起十里八乡的八卦,想要靠臆测渐入狗血的佳境时,他爸都会来一句特别扫兴的“不说这个了”把话题转开。 路荣行受这种话风的影响,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这种事,久而久之就只能寄望于傻人有傻福了。 吴亦旻离开之后,关捷将从家里搬出来的家伙什一样样转移了回去。 这时路荣行差不多也混够了一个小时的练习时间,将琵琶收进琴盒里,回卧室开了电视。 没几分钟关捷也过来了,然而电视上没什么好看的,两人无聊地看了会儿广告,最后还是抬出自行车往田野里去了。 关捷还挺吃一点长一智的,这个建议原本是他提的,提完之后他卡了一下,接着有点生疏地补了一句:“……不过你要是不想去,那就算了。” 他就自己去。 有些时候路荣行不是腾不出那点时间,他只是不喜欢关捷那种不由分说的态度。 人作为能思考的独立个体,除非是主动请求,否则没人会喜欢别人替自己做决定。 眼下关捷能征求他的意见,路荣行自然也没产生对抗心理,他从容地想起了地里的火炬,还算愉快地答应了。 他有个傻瓜相机,平时有点随便拍拍的小兴致,关捷就很不高级了,纯粹是想去地里捯饬东西吃。 由于两人只有一辆车,腿长的路荣行就成了司机,关捷将傻瓜机的带子挂在脖子上,背对背着路荣行坐在后座上,将卖力骑车的邻居的后背当沙发靠垫,仰躺在人身上,晃着腿哼歌看风景。 道旁的白桦不断倒退,关捷学着路荣行的样子,举着没开的傻瓜机,“瞎”着一只眼到处瞄准。 路荣行骑了会儿想起自行车的故事还没说完,挑起话题道:“你的自行车是怎么丢的?” 关捷这会儿没从他语气里听出揶揄或取笑的成分,还算愿意分享这事,他沧桑地说:“我去一中给我姐送菜,那天他们刚开完一个什么会,校门没关,我送完菜之后就到他们c,ao场上骑了几圈。” “一中的c,ao场不是特别大嘛,跑道上铺了那种红色的皮,还画了线,骑起来爽飞了,我就忘记时间了。” 骑了不知道多少圈。 “然后全校都上课了,就我还在c,ao场上,有个老师以为我是一中的学生,就把我逮到办公室去了,问我哪个班的,为什么不遵守校规,还要给我记过啥的。” “我跟他解释半天,回头去c,ao场上一看,我草我车不见了!我让那个老师赔我,他说丢车是因为我没上锁,老子……” 关捷像是世界观都碎了似的说:“老子哪儿知道学校里还有小偷啊。” 要很多年以后他们才会知道,学校也是个五花八门的世界,里面除了小偷,还会有杀人犯。 但这时因为经历单薄,路荣行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暗自将学校和关捷各打了五十大板,他说:“后来学校帮你找车了吗?” “找了,”关捷气归气,倒是不至于扭曲事实,他说,“当时就把大门关了,那个老师带着我在学校里放车的地方的找,没找到,偷车的人估计偷完就出去了。” 关捷的家里并不宽裕,前些年给患癌的爷爷治病借了不少钱,到现在都还没还清,那辆自行车是他的十岁生日礼物,外债清空之前怕是没法再拥有一辆了。 路荣行心里忽然滋生出了一点同情,他将语气放软了一点:“那你回家你妈打你了吗?” 关捷:“打了啊。” 打完自己像个没事人,她却哭了,活像挨打的那个是她一样。 路荣行长这么大就没挨过打,他家是讲经式教育,一个生气的汪杨等于三个能念死牛魔王小弟的唐三藏,她要是没把人说服,课都不让上。 路荣行为了不受那个魔音穿耳罪,相当谨言慎行,所以每次他听到关捷挨了打,都觉得这样不好。 因为关捷挨了打,也没见得变成个五讲四美的好孩子,但路荣行也不知道怎么做才算是好的。 接下来的一段路上两人都没说话,直到接近了岔道,路荣行才重新开口说:“往哪边走?” 关捷背对前方,方向感有点错乱,他说:“往右边……啊不是,是我的右边,你往左拐。” 右边那条路边上有片玉米地,关捷在那儿叫停了车,翻下道牙子去掰了四个玉米,走了一会儿路过一块红薯地,他又下去扒了一株薯苗。 红薯的地下部分盘根错节,除非是在沙地上,否则徒手几乎拔不出来,路荣行拿着相机,蹲在路边观望,看他明显是有备而来。 关捷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小巧的折叠铲,铲头只有三厘米,折起来之后还不到十厘米。 他之前大概是塞裤兜里了,路荣行都没注意,他被关捷的轻车熟路给震住了,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人,这才安心去跟关捷说话。 他客观地说:“我们这样,是不是也是在偷别人的东西?” “是啊,”关捷用脚将他的小铲子踩进土里,再用双手扳着往下撬,头也没抬地说,“我妈就是那个‘别人’。” 路荣行一刻也不敢忘记这位兄弟的不靠谱,跟进确认道:“这是你家的地吗?别挖错了。” “错不了,”关捷信心百倍地说,“田埂上那些塑料袋都是我妈埋的,她就是怕我搞错地方,专门做的标记。” 路荣行探头一看,果然在他蹲的那块地尽头,用来走人的小道上看到了一堆用土块压着的包装袋,而其他的田埂上都没有。 这就让路荣行有点纳闷了,他整理了一下思路,感觉关捷的妈妈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在忙农活的时候,还能想起她儿子有一天会来地里搞丰收,而提前给他划重点,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以前真的挖错过。 路荣行随口一问,然后发现自己简直是料事如神。 关捷一边熟练地从地里扒出了三个比大大泡泡卷盒子大不了多少的红薯,一边回顾起了自己的糗事。 “有啊,”他将眼珠子朝上翻,做出了一个回忆的模样,“就前年暑假搞野炊,大家分工都不一样,我的任务就是找胡萝卜来炖河蚌。” “咱们院子里的菜都是随便摘的,反正都吃不完,我以为外面也是这样的,就……随便在一块地里拔了俩胡萝卜。” “结果我的苍天大地,我刚把萝卜缨子提起来,就碰到那个种那块地的大妈了,她好小气的,为了俩萝卜,举着镰刀把我从地里追到家里,跟我妈告状。” “说我不学好,现在就会当贼了,以后不得了,得把牢底都坐穿。我妈气死了,差点把我耳朵都拧掉,让我以后注意一点,再给她搞出这种事,她就把我剁了,送去被偷的人家里去当ji饲料。” 前年暑假路荣行上他外公家坐冷板凳去了,错过了这件事,他被关捷满不在乎的语气给逗笑了,问道:“这么严重?” 关捷提着红薯藤在地上摔落泥巴,哈哈哈地说:“骗你的,我妈就是叫我以后上自己家地里糟践,她什么都给我种了,让我不要丢她的脸。” 因为家庭的原因,李爱黎只有小学文凭,她讲不出什么令人折服的大道理,但是关捷一直记得,那天大妈撤退以后,他妈妈在院子里淘米,淘得眼泪唰唰直流。 她说听别人骂他,心里难受,想骂回去却没有理由,因为两个胡萝卜虽然不值钱,但别人只用一句话就能堵得她无话可说。 偷多偷少,都是偷,这是一句能够定性的实话。 李爱黎平时很少哭,关捷就觉得这事特别大。 其实直到现在,他都还觉得他是错了,但是只有一点点,不至于让人揪着骂过一条街。但李艾黎让他不要一反省就提别人,认了自己错的地方,下次改掉就行了,那么小的错,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至于别人怎么样那是别人的事,别人又不给他钱,他替别人c,ao什么心。 关捷暂时还没能悟透这个“只错在自己”的逻辑,真正让他在这件事上长记性的点在他妈妈身上。 他有点迟来地感慨道:“我也不想,让她被人骂成那样。” 特别是因为他。 路荣行看着他蹲在绿色的藤蔓之中,秀气的脸上写满了纠结,像是有点茫然,又带着一种决心,身上难得出现了安静的气质。 所谓物以稀为贵,这一帧不该错过,路荣行挪动手指摁开相机,将那些不起眼的塑料袋和关捷放进了同一个画面。 拍下那张照片的瞬间,他心里充斥着一种自己暂时还表达不出来,关乎于父母如何影响孩子的情绪,路荣行最清晰的念头就是李阿姨是个一直都是个挺好的妈妈。 而在他这个年纪所没能概括出来的那个词语,其实就叫做家庭教育。 在像他们这样,世间数不清的平凡家庭当中,“教养”是两个遥远到根本就不会出现在生活里的字眼。 担起一个家庭,供下读书、供上养老,就近乎已经填满了为人父母全部的生活,他们既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以那种象征文明的素质来教育下一代。 因此他们对于孩子性格的影响,就在于朝夕相处的每一个约束和鼓励当中,哪怕父母未曾留意,他们所默许或教给孩子的每一件大事小事,都是他们的态度,会无声无息地传递给孩子,成为未来构建性格和行为的砖瓦。 这也正是为什么人们会说,子女是父母缩影的理由,因为一言一行,都是教育。 第5章 挖完红薯之后,两人重新上路,去河边掏了点黄泥巴,用来裹住红薯免得火一大它就成了碳。 两人出乎意料地在河边碰到了乞丐,乞丐将头扎在水里洗头发,弄得浑身shi淋淋的。 路荣行莫名地有感而发,觉得那画面挺有意思,就举起相机对着乞丐拍了一张。 说来也巧,乞丐大概是感受到了注视,在快门按下的前一瞬转头看了过来,于是路荣行透过镜头,看到了一张挂着灰土的、受惊的脸。 有些人不愿意被人照到,路荣行没想到他会忽然转过头来,登时就有点尴尬,好在乞丐维持着一贯的呆滞,愣头愣脑地转回去洗头了。 关捷没注意到这个碰撞,自顾自在水底捞泥巴。 这时河对岸的花生地里有人在劳作,看见这关捷在河边玩水,就扯着嗓子冲他喊道:“那是谁家的小孩,别在河边玩水,今年都淹死好几个了,别处玩去。” 关捷喊着“好咧”,手上加紧掏了两坨,兜进一片嫩荷叶里,蹿到岸上去了。 路荣行也不想久留,两人骑上车就走,因为关捷不想碰到吴亦旻,便选了块没有人的火堆,将玉米和红薯用捡来的棍子埋进了已经没有明火的灰烬里。 等待烤熟的过程中,路荣行戴着口罩坐在小径上找镜头,关捷则在草丛里翻找,找到了一串像硬币那么大,看着像迷你西瓜但当地叫小苦瓜的野果。 这东西熟透了也是酸的,但是关捷的爸爸喜欢用这来下酒,他闲着没事,不介意为老爸做点贡献。 玉米十来分钟就能熟,路荣行不爱吃,关捷就先啃为敬了。 只是他如今是个破嘴巴,只有用下面的牙齿发力才不会痛,因此吃得像个智障。 路荣行给他拍了两张丑照,关捷并不在乎,吃得腮帮子上都是胚芽粒,还人身攻击说路荣行是个瘪嘴老太太,只爱吃熟红薯这种软东西。 红薯熟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太烫了路荣行没法立刻吃,两人于是兜着食物回了家。 自行车拐进大院门口之后,路荣行听见身后忽然冒出了一记巴掌声。 关捷拍着脑门恍然大悟:“诶哟天,忘记我姥姥在了,没准备她的玉米。” 他折腾半天,剩下两个玉米,那三个红薯都给了自己,路荣行不太护食,立刻说:“那给你姥姥吃红薯好了,软东西,更适合瘪嘴老太太。” 关捷觉得这人真是记仇,笑呵呵地说:“那不行,我都送给你了,这是今天借你车的回礼,挖的太早了,要是不甜,你就用糖拌一下。我姥姥就吃r_ou_吧,她爱吃r_ou_。” 说着他从后座上跳下来,跟着路荣行的车跑了两步,等对方停下来之后从车篮里取了玉米,转身就开始拜拜。 这时路荣行的家门口忽然冒出了一道人影,娇小清瘦,长裙高马尾,正是路荣行那个看着特年轻的妈。 “你俩这是哪儿疯去了,怎么一身的胡味儿?”汪杨除了会弹还会唱,嗓子明亮悦耳,说话就爱笑,使得嫌弃的意味大打折扣。 关捷一点儿都不怕她,边往家里跑边说:“我们到地里放火去了。” “嘿,”汪杨瞧不起他地笑着说,“就你那点芝麻胆儿,骗谁呢。” “关胆子屁事啊,”关捷诡辩道,“你不信是因为我们正直。” 汪杨说你都快皮成球了,正直个锤子,随即揽着儿子进了家门。 隔壁的关捷很快也进了自家的厨房,他爸妈加姥姥已经吃到了一半,用餐的氛围不怎么好。 他爸关宽是个不善言辞的瘦子,个头中等,上面的门牙有一点点龅,在街道上是出了名的脾气好,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那种。 他妈李爱黎则泼辣得多,顶着一头不久前才烫完的、连刘海都没放过的小卷发,本来就比路荣行的妈皮肤黑,这会儿还黑着脸,就显得更黑了似的,在给他姥姥夹菜。 姥姥瘪着嘴,吃得都没察觉到厨房里进来了一个人。 关捷一看他妈心情不好,立刻偷偷地抿住了肿还没消完的上嘴唇,企图将放学后的冲突蒙混过关。 然而养了他十来年,早就练就了火眼金睛的李爱黎头一回喊他赶紧过来吃饭的时候没有察觉,等关捷坐上桌了之后,很快就凝了下眉眼,用左手扳住了他的头。 李爱黎将关捷的脸往自己那边掰,又凑近掀起他的嘴皮子看了看,这才说:“你这嘴巴怎么肿了?” 关捷舔了下嘴唇,假装若无其事地重启了忽悠校长的那套说辞,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撒谎的时候语速通常都比平时说话快。 李爱黎一听就知道他不老实,拿木荆条抽出来的威严瞪了他一眼,关捷这才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这一天天的,老的作完小的接盘,李爱黎身心俱疲,用筷子将他的头敲得“梆梆”响:“你怎么那么多事儿啊?你把别人的板凳弄坏了,我上哪儿去给你找个一样的还给你同学?” 家里只有那种能摞在一起的,客人来了用的塑料椅子,还是充满希望的嫩绿色,要么就是用竹子打的靠背椅,都不适合拿到学校去。 关捷将脸埋在碗里扒饭,在心里嘀咕他也不想啊。 可事儿就爱找他,说起来这还应该是他妈的错,生的不好。 李爱黎一看他这个德行,除了叹气没什么办法了。 关捷却听不得她叹气,像是对他多失望一样,可他真的不是故意的,而且他还被人从单杆上推下来了,他妈都不问一下,真是有点像路边捡来的了。 这是家里的玩笑话,打趣的时候父母总说,但伤心的时候他就自己认证。 关捷对着米饭闪了几点心酸的泪花,但很快又给憋回去了,他虽然半大不大,但是已经有颜面负担了。 而李爱黎不是不心疼他,她只是烦心事太多,压得忘记关怀儿子了。 再说在他们这种小地方,像汪杨这种会关心她的儿子开不开心、愿不愿意的妈压根就是稀有物种,其他的家庭根本没那个时间和技术去经营这些。 难得空闲的时候,大人们更愿意给自己放个假,斗斗地主、搓搓麻将,至于那些一刻都不消停的吵闹孩子,干脆给点零花钱,打发他们乖乖地自己去玩。 他们希望孩子一天到晚都是乖的,否则就会烦不胜烦。 和c,ao持家中大小事务的女人细腻的心思不同,作为爸爸的关宽压根不觉得这些小打小闹算是事儿,而且板凳坏都坏了,再怎么嘀咕它也还是坏的,所以他觉得李爱黎气得很没必要。 关宽看儿子的脸都快长进碗里了,连忙跳出来当和事佬说:“算了算了,他晓得错了,明天让他把那个坏的带回来修一下就行了,捷啊,记住没?” 关捷连忙做乖巧状,将裤兜里的小苦瓜暗戳戳地掏出来,从桌子底下献给了他爸。 但是第二天,当关捷拎着一个惹人注目的塑料椅子来到教室的时候,却发现他梳着马尾巴扎着头花的女同学已经坐在了座位上。 郑成玉轻蔑地冲他“哼”了一声,然后挑衅地用手指敲着桌面说:“你要是能把我这个凳子的腿也踢断了,我就算你狠!” 关捷满头雾水地低头一看,发现她屁股下面是一个刷了红漆的铁皮凳子,不仅四条腿和板面是一体的,凳子腿之间还连着横撑。 虽然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不小心踢坏同学凳子的下场不是赔一个新的,而是接着踢铁板,但这诡异的、不费一分一毫的和解还是让他喜闻乐见。 他心想,这下即使郑成玉的屁股再厉害,椅子腿儿应该也不会要断不断了……当然,从此他也会管住自己的无影脚。 “不不不,我一点都不狠,”关捷积极地败下阵来,腾出一只手比出大拇指说,“你的凳子是最牛逼的。” 班花看起来却似乎赢得一点也不开心。 跟关捷所处的战场截然相反,路荣行度过了一节宁静到有点寂寞的早读课。 他的左边空空无人,因为懒觉大王绝非浪得虚名,这学期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张一叶又迟到了。 路荣行不能和空气搞对读,只能翻开课本随便找了一篇,混入了郎朗的读书大队。 被他挑中的是一篇选读课文,是像他们这些功利的学生根本不会看的课外拓展,可读到一半的时候,路荣行却发现这课文还挺有意思。 于是他拿起笔,将句子抄在了笔记本上。 [聪明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听,什么时候不该听,这是因为他在“听”的成长过程里,学会了选择和思考。他听进心里的声音,不仅“好听”,也是“有益的”。][1] 路荣行还没写完问题就来了,他在想那什么样的人,才够得上这个聪明的标准?而那些不聪明的人,岂不是一辈子都“听不见”了? 但是课文没有为这类人指引方向,他也不打算去问老师。 荔南镇小的老师对于问题和答案,有一套他们制定的标准,路荣行以前问过几个超出范围的问题,都被说成是钻牛角尖,他慢慢就不问了。 而是自己将问题记在句子后面,然后将本子合起来,有机会再翻开他就想想,没机会忘了也就忘了。 早读的积极性通常都维持不了多久,班主任黄老师一离开,教室里的声浪就直线下跌,最后逐渐扩张成了大面积的交头接耳。 有的在嘀咕学校门口河里的野菱角还不是很甜,有的在借数学作业,有的更加不务正业,直接跳过了升学开始在为暑假做任务列表。 路荣行本来就不爱讲小话,这个早晨没有张一叶,他就单手立着课本做伪装,靠在墙上打瞌睡。 昨晚他的蚊帐里有只蚊子,嗡了半宿,开灯死也找不着,一关灯它就拉警报,嗡得他几乎没怎么睡。 然而教室里太吵,路荣行人没睡着,耳朵倒是从后座的李怡婷和她同桌王寇的热议里听见“学生”、“好狠”、“杀人”之类的字眼。 最近校园里流行撕侦探小说分批次传看,他以为这两人在讨论小说,也就没细听,有些困顿地打了个哈欠继续努力催眠。 北京时间七点二十八,距离打铃还有十二分钟的时候,张一叶终于在早餐的强大召唤之下,猫着腰越过讲台,气喘吁吁地冲到了座位上。 他摘掉书包塞进桌子里,然后往桌上一趴,用肘子捅一看就是在假读书的路荣行,匀着气息奢望道:“醒醒,班主任早上没来吧?” 路荣行酝酿了半节课,只憋出了一个哈欠,他用书本挡着嘴,打完之后说:“没来二十遍。” 只来一遍就足够让张一叶头疼了,他垂死挣扎道:“他没发现我没来吧?” 路荣行用手比了下张一叶坐起来的高度说:“作为一个这么高大威猛的靓仔,你觉得可能吗?” 那个不写实的形象描述是张一叶自己封的,他每次这么说都觉得是实至名归,但是从路荣行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有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 张一叶笑着“草”了一声,死猪不怕开水烫地抵到后座的桌子上,弓着脊背在桌子腔里掏书包:“发现了就发现了吧,反正老黄就算叫破了嗓子,我爸也不会来的。” 他爸是市分局的刑警,忙得像个隐形的人,妈妈在外面打工,家里剩他和一个聋子爷爷,老师对张一叶的前途相当的担忧,一直苦于没有沟通的对象。 路荣行看见他从包里摸出了一袋动物饼干,撕开塑封往自己这边凑了一下,路荣行摇了下头,劝道:“老叫家长你不烦哪?你早一点起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第2节 第3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3节 高大的代价就是一天到晚都饿得慌,张一叶猫在桌上往嘴里塞了一把根本看不出来是狗还是熊的小饼干,含糊不清地说:“诶起不来起不来!” 他的床头,加上路荣行今年送的生日礼物,一共摆了四个闹钟,四个一起响他照样鼾声如雷,张一叶觉得这是天意,让他做一片绿叶,也就不强求自己奋发向上了。 路荣行看他一副甘为烂泥的样子,立刻就住嘴了,因为他自己也挺不上进的。 他长了一张学霸的脸,但是数学实在不好,辅导书买得勤快做得却少,路荣行没兴趣做不下去,还特别擅长放过自己,以至于每学期结束以后,课外资料都一本新过一本。 路荣行觉得丢了可惜,经常会叫关捷过来选。 关捷怀着一颗感恩的心,求他把这些书都藏好,免得李爱黎过来搓麻将的时候不小心看见了,一股脑全都抱回了家,那他要写死。 作者有话要说:[1]出自《你一定会听见的》by桂文亚 心大成叫花是我老家的一句方言,大意是说这人怎么都行,没警觉心、不长记性,出门被偷成乞丐了可能都不自知,好吧说难听点,就是有点傻,不ji,ng明。(捷仔对不起) 第6章 坐在张一叶旁边上早读的最大收获就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不入耳。 因为满耳朵都是“咔嚓咔嚓咔嚓”和“咕咚”的循环音效。 张一叶将课堂纪律当厕纸,吃了干的喝稀的,做贼一样忙得不亦乐乎。 他后座的王寇有话问他,正好抓住这把柄,抬腿蹬了他板凳一脚,上身趴在桌上往前凑着说:“张一叶,转过来,有事问你。” 王寇是个留着锅盖头,有些微微胖的圆脸女生,虽然话多,但是性格大方,哥们缘很不错。 张一叶侧过身,边说“啥子”,边将饼干袋子的撕口朝向了她。 王寇一点不客气,伸手抓了几个,没顾上吃,被心里的问题占据了全部心神。 她顶着一脸的神秘说:“听说昨天下午一中死了个男老师,被自己的学生用麻袋套着头,倒栽进泥巴里活活憋死了,这事归你爸他们管,你听他说起过没有?” 张一叶叼着块饼干,震惊地跟路荣行对视了一眼,有点被这个说法里的学生吓到了,他耸了下肩膀说:“没有啊,我爸昨天压根没回来。” 路荣行本来不是特清醒,一听有学生能坏成这样,连忙放下了睡意侧过身去听。 长发及腰的李怡婷这时也凑了上来,柯南附体地说:“这不就对上了吗?你爸昨天晚上应该就是去查这个案子去了。” 张一叶不知道她哪来的结论,咽下了那口饼干渣,心说他也有可能是值了半夜的勤之后出去喝酒去了。 两个女生知道的不多,但是说的煞有介事,什么那三个学生真不是东西,把老师栽进水里之前,还打得不成人样之类的细节都一应俱全。 路荣行和张一叶听了一会儿,都感觉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镇上的人虽然嘴巴碎,但说的都是些家庭矛盾和风流韵事,像咒人死活这种缺德的话题一般不会随便传播。 然而没等她俩激愤完,下课的铃声就响了,这神圣的声音可以洗涤一切,大家“蹭”地抱起饭盒,挤进过道里往外跑。 镇小的早餐都是各个班提前五分钟派四个人,去校园最里面的食堂里取到教室门口,然后大家排队领餐。 今天的早餐是馒头花卷和面条,路荣行领完回到座位上,将面条全倒进了张一叶的铁包搪瓷饭盒里。 他平时看着怎么都行,其实是个挺挑剔的人,不吃这些和昨天的剩菜一起煮得乱七八糟到连挑都挑不起来的面条。 张一叶是个大胃王,正好不够吃,百忙之中抬起头来噘嘴,给路荣行来了个眨着眼的飞吻,从各个方面都感觉他俩简直是完美同桌。 完美的路荣行一个花卷吃到一半,忽然从课桌里掏出了一个白色的小纸包,压在桌面上推过去说:“我懒得跑照相馆了,你帮我把这些洗一下,多少钱,回头我给你。” 张一叶家就住在离照相馆步行距离三分钟的地方,比了个ok将那个纸包从桌上抹进了手里,边嚼边说:“要得急不急?” “不急”,路荣行噎得慌,喝了口牛奶说,“你别忘了就行。” 张一叶满口答应,风卷残云地消灭了两份面条和面食,悠哉地到c,ao场消食去了。 路荣行跟他一起离开教室,方向却不一样,去洗抹布的水池那边把饭盒洗了。 这个年纪会自己洗碗的学生不多,一般都是带回家有劳自己的妈,但路荣行的问题是他即使带回去了,汪杨也不会给他洗。 他们家沾水的家务都归他爸,因为汪杨说她的手是弹琴的手,是艺术家的手,天天泡水会变粗糙,路建新确实也心疼她,很多年前连她不愿意上环,都是爷们儿自己去做的结扎。 路荣行从事实出发地问她,那他的手就不是弹琴的手了?汪杨又说你一个男生要那么细腻的手干什么,反正她就是大道理本人。 洗好碗他回到教室,将头埋进手臂里睡了会儿觉,趴下之前他看见关捷在后面一年级的院子里疯跑。 实际上关捷不是在疯跑,他是在有目的地追着人跑。 王子恺真是不得了,昨天推得他摔破嘴的账关捷还没跟他算,这王八蛋刚刚在厕所又故意把尿撒他腿上了。 关捷差点没气死,在他看来尿嘛,就是喝进肚子里又放出来的水,他其实没太所谓,但是这口气他是不忍的,因为有些人就是你越忍他越来劲。 他挎下裤子就准备滋回去,无奈早上的水没喝够,尿到用时方恨少,越急越尿不出来。 王子恺因此将他嘲笑了一顿,说:“你这样是上不出来的,你得去隔壁女厕所,像女生那样蹲着尿。” 关捷提上裤子就开始追,两只胳膊摆得飞快:“这么懂,你试过啊?你也太变态了,还去女厕所,碰到我姐她能把你扇到粪坑里去。” 这话不是关捷危言耸听,而是关敏就是这样彪悍的一个大姐。 王子恺不可能站着等他来打,见他冲过来连忙也开始跑,跑起来听见他在后面诋毁自己,立刻你他妈我他妈一起上阵地反驳起来。 关捷亏在个子矮,撵了大半个学校也没追到他,最后只能眼睁睁地望其项背,一屁股墩在花坛上喘气,拍着大腿骂腿不争气。 下课的时间总是短暂的,离上课还剩五分钟的时候,关捷回到教室,在门口被人截了胡。 拦住他的是班主任袁老师。 这位常年西装革履还打会打摩丝的ji,ng致中年男士在办公室门口和蔼可亲地冲他招手:“关捷,到办公室来一下。” 关捷心里立刻七上八下,开始反省自己又干了什么。 可等他来到老师的座位跟前,才发现原来是老师想让他干点什么。 “马上六一了,”袁老师笑着说,“咱们班本来是不用出节目的,但是临时出了点变化,咱们现在得补一个。” “老师呢是觉得你的声音和外形条件不错,人也比较活泼,就想问问你,能不能代表咱们班表演一个节目。” 袁老师是去年刚换的班主任,还不是特别清楚,自己班上这个小不点,除了擅长出糗,其他都不太行。 关捷一听有点懵了,心想他又不是路荣行,脸上不自觉露出了难色,他眯起眼睛,用一种拒绝的极不明显的表情说:“老师,要表演什么节目啊?” 袁老师在这方面是个很随便的老师,对得奖没有执念,轻松地说:“最简单的,唱首歌就行了。” 关捷登时就羞愧起来,虽然他住在镇上的文艺委员家隔壁,但是真没什么音乐细胞,不怎么听也不记得歌词,唱一首得“当”一半,实在是没有献丑的能力。 为了不丢班级的脸,他弱气地说:“老师,我不会。” 袁老师揶揄道:“谦虚吧,黄老师今天早上跟我说,前几天还看见你在小树林那边唱那个西游记的片尾曲,唱得就挺好,还是他跟我推荐的你呢。” 关捷扬着眼睛想了想,结果什么也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唱过西游记。 袁老师却误以为他是默认了自己有歌喉,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我都还没听过,不然你现在随便唱两句,老师欣赏一下。” 办公室里不止有他俩,还有不少在备课的老师,闻言纷纷看了过来, 关捷不敢不唱,又十分紧张,将手悄悄伸到腰后面抓了一把莫须有的痒。 袁老师不知道他的压力,等了一小会儿都不见他开口,连忙鼓励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儿,要勇于、善于、乐于展示自己,不要紧张,来,唱吧。” 关捷被他这么一催,无形中变得更加紧张了,脑子里简直一片空白。 可班主任都期待到挑眉毛了,关捷茫然地张了下嘴,第一下没能发出声,因为他脑子里仍然没有歌词,他暗自吸了口气,吐出来的时候将心一横,不管三五二十一地唱开了。 路荣行快要睡着的时候被人推了两下,他从手臂里露出一只眼睛,看见李怡婷在走道里说:“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怎么一直在睡?” “没有,就是昨晚没睡好,”路荣行说着趴回原状,将有些涩痛的眼睛眨出了一点水汽。 李怡婷歪了下头,长马尾从背后滑了出来:“那就行,班主任叫你去下办公室,就现在。” 路荣行朝她道过谢后就起来去了办公室,在迈步进门的那一瞬间,被里面传出来的熟悉声音给扑得顿住了。 “灯灯灯等等灯等,丢丢,灯灯灯……” 路荣行听出来了,这是敢问路在何方的前奏,但是关捷在搞什么,他一点都不清楚。 关捷其实什么也没搞,他就是在老师的注视下,拘束得将原本还记得的前两句歌词也给忘了。 老师在等他,空气不能一直安静,关捷想的是他先在心里默默地营造一个唱歌的环境,这样顺其自然,他就能想起歌词了。 可骨感的现实是他因为太投入,直接把音效给唱出来了。 “灯”到第二个小节的时候,关捷脑中隐约有了点醍醐灌顶的预感,他心里一喜,想着歌词终于要来了! 结果暗喜还没转化成表情,他就看见了门框下面突然出现的路荣行。 注意力高度集中的人不能分一点心,路荣行的出现导致关节的灵感瞬间从“你挑着担”闪存为“他怎么来了”,然后他就词穷万分地唱不下去了。 关捷脸上瞬间蹿起一阵热意,他尴尬地怂在了原地。 大概是没有见过谁是这么唱歌的,只有伴奏没有词,不知道是哪个老师第一个笑出了声,感染得瞪眼张嘴的袁老师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就唱完了啊?”他问关捷。 关捷的耳根子已经红透了,他硬着头皮打报告道:“老师我真的不会唱歌。” 袁老师还在笑,停不下来地拍了下他的肩膀说:“好了老师知道了,你出去吧。” 关捷“诶”了一下转身就跑,生怕迟一秒老师又变卦,侧着身体擦着往里走的路荣行肩膀,像一条脱钩的鱼一样溜出去了。 路荣行脑子很快,可能是天天轮指锻炼出来的功劳,他结合看见的结尾大概猜出了开头,忍不住也被雷笑了。 灯等丢?什么鬼东西?孙悟空听了想打人。 老黄叫路荣行来没什么别的原因,就是问他曲子训练的怎么样了。 路荣行敢天天打酱油,无非就是心里有底,可他还是说还得练。 因为根据往年的经验,他一但说练好了,老师的下一句肯定是让他把琴背到教室里给大家来一首。 来一首很容易,问题是来完了之后,每次下课这个要玩那个想摸,不给就是小气,得意个什么劲儿,给了当然就大方,但后果就得自己承担,回家抹油清洁调弦,有时弦干脆就断了,特别麻烦。 而且他就是不想给,越说小气就越不想,怎么着吧。 老黄听他这么说,让他回去抓点紧。 路荣行点完头回到教室,用一种试图认真听讲但又实在无法坚持到最后的状态上完了四节课。 张一叶却是打定主意,以后都不靠文化吃饭了,在课本里夹着搞笑漫画,看得必须捂着嘴,才不至于笑出声来。 同一个时间段,一层楼板上面的五年一班,关捷正在跟自己的同桌谢军讲小话,为下午上完生物科学课之后就要放假了而喜笑颜开。 时间点滴流逝,十一点四十分的时候,上午终结铃声准时响起。 学校中午供应午餐,离得远的自己拿钱去打饭,一块五一个荤菜,像关捷他们这种近处的就回家去吃,然后两点之前返校上课。 午饭后路荣行能够在家里躺着,因此睡了个扎实的午觉,起来感觉没那么困了。 他到隔壁去约人,毫不意外地看见关捷盘腿坐在椅子上,腿窝里放着半个cha着勺的西瓜,正ji,ng神百倍地在看武打片。 路荣行在窗户外面喊道:“关捷,走不走?” 关捷转头看了他一眼,立刻又回去盯电视了,同时竖起一根食指说:“来了来了,我再看一分钟。” 他这个“一分钟”向来都是要无限复制的,路荣行看破地说:“你看吧,我走了。” 关捷犹豫了一下,没坐起来,反而提起了勺柄,他就是要看电视地说:“那你走吧。” 路荣行就真的走了,等他慢悠悠地晃进校门,大院里的关捷才关掉家里一共只能搜到三个台的大屁股电视,抓起书包在炙热的日头下着急忙慌地飞奔,日常后悔自己为什么不跟路荣行一起走。 下午的第一节 课是数学,关捷这一科正好跟路荣行互补,学习的兴致就分外高昂。 人在擅长的领域上,似乎总是更容易获得长足进步的动力。 这一堂课在不知不觉间就结束了,因着上周调课的原因,接着的两节都是生物课,当老师抱着个盒子进来的时候,全班激动地嗷了半天。 生物科学老师姓靳,叫靳滕,这两个字关捷都不认识,稀里糊涂地跟着大家喊他“金”老师。 用很多年后的形容词来讲,“金”老师就是他们在小学时期的男神,倒不是说这人长得帅炸天,而是他讲课有趣,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深爱着他。 当然,在镇小一众年纪大的男老师里,靳老师还是有鹤立ji群的资本的,他看着很年轻,芳龄不知几许,模样端正,还会说和新闻联播的主持人差不多标准的普通话。 在热烈的欢迎中,靳老师拿着课本在讲台上轻拍了几下,学生们就自觉地封印了喧哗。 这一堂课的内容是观察小动物的内脏,其他老师的常规做法,就是到菜市场去买一些三四厘米长的小毛鱼,然后将学生叫到五楼的实验室里去两人一组分一条,共同合作着搞解剖。 实验室门口立着副仿真的人体骨架,郑成玉每次去都要搂着女同学的胳膊说好害怕。 但是靳滕不这样,他将买鱼的公费拿去买了68对鱼钩和鱼线,让课代表给每个同学都发了一副。 趁着课代表在分配,他就反复强调着任务和纪律。 “我上节课问过你们了啊,是要鱼还是要鱼钩,你们全部都举手说要鱼钩的,所以这节课你们的任务就是给自己钓一条鱼,我们下节课要解剖的,好吗?” “不好,”老师和气,学生就敢于唱反调,有个男生笑嘻嘻地说,“要是没钓到怎么办?” “要是只有你没钓到,那就是你没认真,下节课你就一边儿凉快去,要是有很多人都没钓到,”靳老师故作严肃地说,“那就是我的问题,以后别的老师怎么上课,我就怎么教你们,你们觉得怎么样?” 关捷跟着大家一起强烈反对:“切!太烂了,一点都不怎么样。” “那你们就给我争气一点,每个人钓它个十八条,咱们杀一条,剩下的送给老师下酒吧,”靳滕开了个玩笑,最后强调所有人都不许在河边追赶打闹。 学生们端详着发下来的鱼钩,看见上面已经穿好了红色的小蚯蚓,爱干净的女孩们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而好玩的男孩们的心思都已经飞出了校门。 十分钟之后,靳老师举着一面用红纸糊的小三角旗子,牵着两列学生出了校门,他应该是和门卫大叔提前打过招呼,大叔关上校门后没有回门房,而是站到桥上来帮他盯学生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都野得很,在教室里百依百顺,一出来就全失忆了,东跑西跑扎堆找伴,折腾掉了半节课,才一个萝卜一个坑地在河边蹲好。 靳滕点了根烟,守在学生队伍中间半米开外的草丛里,ji,ng神片刻也不敢松懈。 就在上个月,这条小河汇进的月来河的上游飘下来一具无名尸体,作为今年汛期未至就已经发生的第四起溺水事故,各级校园都接到了通知,不仅老师要高度重视,还印了通知书给学生家长,请他们尽好监管职责。 因此他要带学生出来钓鱼,遭到了校长和教导主任的强烈反对,怕出事故,怕对家长无法交代。 但靳滕还是把学生带出来了,灾祸从来不会因为足不出户就转身离开,而他也不觉得所有的知识都必须来自于讲台。 还有就是孩子会溺水,绝大多数情况都是瞒着大人独自去的水边,跟他在附近盯着上课不能一概而论。 最后这个年纪的小孩因为没有见识过人间的诸多欲望,真的特别容易满足,你给他们一点点校门之外的自由和权力,他们就能笑成眼前这样。 学生们叽里呱啦说个不停,就是有鱼也被吓走了,但是靳滕没有提醒他们保持安静,因为他们每天安静的时间够长了。 出乎靳老师的预料,他的学生之中藏着高手,很快就有人钓出了第一份荣耀,是条两厘米来长也不知道叫什么的小鱼苗,鳞片比清晨草上的露珠还小,身上闪着蓝色的磷光。 在小孩的眼中它有点可爱也有点漂亮,在大人的眼中它不够塞牙缝。 该同学收获了一大票崇拜,得意又娴熟地重新挂上鱼饵回归了“课堂”。 其他同学也接二连三地收获了快乐,王子恺运气不错,钓上来一条半掌长的鲫鱼,关捷就更厉害了,他拉上来的是一只无法解剖的……小王八。 第7章 河里能钓的东西不少,鱼虾泥鳅和鳝鱼,都是常能钓到的东西,但是很少听人说钓到过乌龟。 关捷提着钓竿,被被鱼线末端那个做着钟摆运动的长脖子圆球给惊呆了。 他提竿的时候特别费力,心里想的是自己可能勾住了一条像他腿那么长的大草鱼,剖完了还能拿回家烧个汤,简直完美。 谁知道提起来大失所望,那东西小得超出预期,还没有他的量角器大,晃来晃去的也不知道是鳖还是王八。 关捷以前没接触过这种带甲的动物,怕被咬不敢卸货,只能将它从河里提起来再放到身后的草地上,心有余悸地看它在草丛里刨着土地找角度挣脱,但是都没有用。 马上要下课了,他得拿这个去交下节课的差。 可怜的乌龟永远不可能懂他内心的嫌弃,大概是被鱼钩牵动了痛处,它疯了地一样满地乱爬。 关捷有点怕它把自己的脖子给撕烂了,不敢让线绷那么紧,猫着腰被乌龟沿着河坡手忙脚乱地遛了好几米,极大地干扰了同学们的自由站位。 谢军是个大嗓门,羡慕到流鼻涕,扑过来惊奇道:“我草关捷,乌龟这么大劲的吗?你是不是拉不住它,不要慌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关捷天天被他踩脚,看见他的脚心里就想“咯噔”,生怕他一脚下去把乌龟也踩扁了,连忙喊道:“我拉的住,我就是不想拉,你别来!” 谢军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靠近的脚步,速度不减地继续冲。 最后还是靳老师亲自来给他打下手,将乌龟从鱼钩上解了下来。 鱼钩的锁喉伤害去除之后,那只乌龟瞬间将自己缩成了一只壳。 靳滕将它托在手里,看身边围的学生越来越多,为了预防有人在这斜坡上不慎碰撞溜下水,他立刻折身回了岸上,并且故意招呼大家都快来围观。 很快关捷的生物知识和世界观,都因为这个意外的收获而得到了拓展。 “这是一只草龟幼崽,”靳滕左右歪动着手里的龟壳,科普道,“呐,你们平时说的这个乌龟壳子,在课本里的学名叫做背甲。” 郑成玉是一个上什么课都喜欢举手发言的女生,她cha话道:“可它在地上爬的那一面也有壳子啊,那个也叫背甲吗?” “好问题,”靳滕用空着那只手的食指虚指了一下她,转头笑着说,“这是关捷钓到的乌龟,回答问题的优先权当然也是他的,关捷你来说一说,地上这一面叫什么壳?” 关捷上课从来不主动回答问题,一被点到他就困扰,即使这个问题和他的乌龟息息相关,他也没有光荣的感觉。 靳滕这边是感觉得到这小孩不爱表现,故意揪他出来答题。 关捷斜了自己的乌龟一眼,用他的直肠子思维郑重地猜道:“……前甲?” 靳滕很少会直接说学生错了,他通常会用更委婉的说法来代替:“差不多,但第一个字不准确,应该叫什么呢?在告诉你们答案之前,我先问个问题,你们应该都看过忍者神龟吧?” 不少人异口同声地说:“看过。” 靳滕用另一手将龟壳拿住,把接地的那一面展示给众人,边转向便用指头在壳上指点:“很好,忍者神龟胸前背的是什么?关捷还是你,回答。” 他这一句语速很快,有点那种限时回答定量问题的紧迫感。 关捷被他带着节奏,答得也飞快,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炸药包。” 同学们哄然大笑,靳滕没想到他会给出这么风马牛不相及的一个答案来,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和气道:“你的想象力很丰富,但是答案不是这样。” “那是腹肌,忍者神龟的腹肌,这只草龟不是神龟,所以它不可能有腹肌,它有的是腹甲,知道了吗?” 大家都嚷知道了,靳滕接着讲了讲主要藏起来的躯干,并美其名曰:“你们都抓紧时间,好好观察一下,这对你们打赌的时候画乌龟很有帮助。行了,下课了,都把钩子和线收了,回教室了。” 贴纸条、画乌龟,的确是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打赌的时候经常干的事,大家被建议了也不观察,只是你推我、我拍你地使唤别人看,然后稀稀拉拉地散了。 关捷没钓到鱼,有点没完成任务的沮丧,这种压力使得他对新鲜的乌龟都喜欢不起来,盯着老师手里的龟壳犯难。 靳滕将手往他面前伸过来,说:“它现在不伸头,看不出有没有受伤,老师不建议立刻放回水里去,你是想把它带回家,还是我帮你观察几天再放了?” 关捷本来想说老师你拿走吧,但开口的瞬间忽然想起了路荣行。 路荣行喜欢拍动物,什么扑腾的公ji、碾人的刁鹅和翻院墙的黄鼠狼都是他的模特,关捷想着说不定这乌龟他也会喜欢,连忙改口道:“老师我想把它带回去。” 靳滕将手小幅度地抬了抬,笑了笑:“拿走吧,别整死了。” 关捷用手捧住龟壳,歪来歪去地看了看,忽然感觉这个壳子长得还挺好看的。 深墨绿色的甲壳上背着些黄中带绿的脊边线,因为还小,壳上带着些shi润的亚光,盾甲线也排得比较整齐,像是田中的阡陌格。 看在颜值的份上,关捷开始有一点点喜欢它了,但这并不能打消他心里的顾虑,他仰起头发愁:“那老师,我把它带回去了,下节课我剖什么呀?” 靳滕笑得不行地搓了下他的头发:“怎么,你准备把它剖了?那你也剖不动啊。放心吧,我也没指望你们能钓到鱼,买了鱼苗的,你去找个带洞的盒子把它装起来,然后直接去实验室。” 关捷一听下节课不用到一边凉快去了,立刻高兴起来,“嘿嘿”地跑了。 路过门房的时候,在桥上看见了一切的大爷将他拦下来,用欣赏的语气跟他聊了两句。 大爷打趣说:“小朋友运气不错啊,居然钓到乌龟了,你要是个小姑娘就好啰,以后肯定能钓到金龟婿。” 小地方的人总是不可避免地有些迷信,在他这个年纪的人眼中,多年的老龟是有灵性的动物,连带着后代也沾光,加上乌龟不好钓,所以认为能钓到是福气的象征。 关捷不知道那是个不能随便钓的东西,还以为金龟婿就是乌龟的另一种叫法,连忙反驳道:“小姑娘有什么好的,挖个蚯蚓嗷嗷叫,什么都钓不到。” 不像他,钓遍池塘无敌手好吗。 大爷发现他还屁都不懂,便不再跟他讲婚嫁段子,换了个话题笑道:“你钓了个什么样的乌龟?给爷爷看看。” 关捷大方地将龟壳给了对方。 大爷接过去“哟”了一声,竟然还有点懂地说:“这还是个错甲龟。” 关捷耳朵尖,一下就听见了那个“错字”,他纳闷道:“错?哪里错了?” “盾甲不对称,错开了,”靳滕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了起来,“你看,它左边和右边的块数是不是不一样?一般都是一样的。” 关捷数了数,发现果然左边是四块而右边是五块,他回头去看自己的老师,茫然地思考道:“那它为什么会不一样?它是不是得病了,不正常啊?” 靳滕猛地怔了一下,眼底有抹复杂深沉的情绪瞬间划过。 错甲是龟类生物学上是天生畸形中,一种永远无法恢复的特征,但这并不会影响它的健康和寿命,可是人们对它的印象就是畸形的,病态的。 孩子清澈的目光和无知的提问方式都让靳滕觉得喉头哽得慌,但他心里却像埋着一座苏醒的火山,迫切地想要喷发出一点什么。 于是他扯出了一个笑,心里却弥漫着悲哀地说:“不是的,它很健康,也没有得病,这只是一种……外貌上的表征,它跟别的乌龟长得有点不一样。” “就好像有的人脸上多长了一个痣,身上有块胎记,耳朵那里多了个小耳朵,你会觉得他们生病了,不正常吗?” 关捷在心里对号入座,他自己脸上就有痣,在右边的外眼角下面一点,挨着两颗小黑点。而路荣行的左边脚腕上有一圈环状的浅褐色胎记,谁要说他们有病,关捷能第一个跳起来。 他摇了下头,在老师浅显的类比下,将“错”带来的担忧愉快地打消了。 靳滕看他脚步轻快地跑远,心想这小孩真好说服,不像成年人,坚持着自己的世界观和主心骨,每个都那么顽固。 关捷回到教室,将课桌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一个能装乌龟的盒子。 他到讲台上觊觎了两秒纸糊的粉笔盒,都挪出一个了才感觉不太牢固,又去打撮箕的主意,接着发现也不行,最后没办法,只好将文具盒清空,把缩头乌龟放了进去。 “金”老师说盒子得有洞,但是文具盒没有,要是敞着缝,它说不定又会逃跑。 关捷左思右想,最后揣着文具盒下了楼,跑去扒路荣行坐的窗户口。 那窗台有点高,他人矮够不着,就只能抓住横向的波浪形防盗铁条,踩着比墙面凸出五公分的墙墩线将自己挂到墙上。 这时已经快上课了,路荣行人在座位上,正在交作业本。 关捷在墙上咳了两声做友情提示,路荣行转过头来,问他:“马上打铃了,你怎么还不回教室去?” “这就回,”关捷将胳肢窝里夹着的文具盒从防盗条之间递了进去,交代道,“我要上五楼去做实验,这个你帮我看一下,我下课了来找你拿。” 路荣行瞥了眼他那个被铅笔画得乱七八糟的铁皮文具盒,不是很懂它有什么被特别照看的理由,但还是伸手接住了另一端。 关捷赶着去爬楼梯,飞快地叮嘱完立刻松手从窗口消失了:“你记得留条缝,别给我闷死了,回头我攒够钱了请你吃烧烤。” 他刚一冒头张一叶就看见他了,一直沉默到这一句才坐不住地冲窗户外面喊道:“带上哥哥我哈!” 路荣行却从字里行间嗅出了一种活物的味道,警惕地将文具盒揭开一条缝,发现是个乌龟而不是其他东西之后不由松了口气。 他本来还想问关捷这是哪来的,但那位已经跑过一班的教室,往院墙的门那边去了。 张一叶发出了请求没得到回应,不甘寂寞地凑过来说:“啥玩意儿啊?搞得这么神秘。” 路荣行没给他看,怕一看就被抢,然后给玩死了,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先例。 前年关捷不知道从哪儿讨来一小片黏在报纸上的蚕籽,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得到的第一个课间就跑来跟他分享。 分享到一半他要去上厕所,就把蚕籽先放在了路荣行这儿。 路荣行也是万万没想到,张一叶能那么无知和无聊,趁自己丢个垃圾的功夫,他把关捷的蚕籽用指甲盖全扼杀在了摇篮里,还开心得像个傻子一样问这是什么东西,掐起来比泡沫纸还爽,简直是嘎嘣脆。 关捷气得当即表演了一个气到站不稳,上了课都不肯走,非要张一叶赔。 路荣行作为一个无辜也不无辜的夹心饼干,很难忘记那种尴尬,所以这次他不会让这两个人有交集了。 他直接将文具盒塞进了课桌,接着从桌上摸了只铅笔,摸索着卡在文具盒的开口处,然后在盒顶上压了一本书,动作的同时他说:“跟你没关系,上课了。” 同桌唯一的缺点就是有时没得商量,特别冷血,很不可爱,张一叶倒是无所谓,反正不看他也不会少二两r_ou_,他就是自己的八字还没一撇,就开始替别人瞎c,ao心地想道:路荣行这样不行,太不招女孩喜欢了。 而路荣行的问题不在于有没有追求者,他是上课之后才发现,自己打开文具盒时的那口气,松得有点太早了。 文具盒的乌龟在黑暗里静静地呆了一段时间后,悄悄伸出了头和四肢,在文具盒里“咵嚓咵嚓”地寻找出口。 路荣行距离最近听得最清楚,这时候发现自己接了个苦差事已经晚了,只好用另一支笔时不时偷偷地从缝里戳乌龟壳。 头几回那乌龟还会忌惮,戳一下就消停一会儿,但后来它可能是习惯或者是特别叛逆,路荣行越戳它就划拉得越来劲。 那动静说大也不小,先是在座位附近引发了一阵讲小话的旋涡,然后成功地引起了正在黑板上抄题目的数学老师的注意。 老师不高兴地问四组那群人为什么不听讲,李怡婷说她听见了奇怪的声音,老师走过来在走道里一站,不多时就把路荣行揪了起来。 他恨铁不成钢地掰断手里的粉笔,将写过的那一头当子弹说:“路荣行,把你桌子里的东西给我拿出来!” 张一叶隐蔽地给了他一个“兄弟自求多福”的眼神。 路荣行被粉笔砸到了眉骨,生理性地眯了瞎眼,陷入了一个进退维谷的两难境地。 乌龟一拿出去,肯定就没收了,但是不拿就是和老师公然叫板,这种出格的事情他是不干的,而且老师也没有错,他自己也快被关捷的乌龟给烦死了。 路荣行站起来,开始拿东西。 一个书包、一瓶墨水、一包拆过封的饼干、一瓶汽水…… 数学老师看他一副课桌不空、誓不罢休的架势,气不打一处来地说:“行了,我要你拿的是这些东西吗?给我出来!” 张一叶慢吞吞地站起来让位,背对着老师用口型对路荣行说,怎么办? 路荣行走进过道里和他贴着站好,看见老师弯着腰,将关捷那个文具盒给掏了出来,但是里面只有一只铅笔。 老师知道有鬼但是搜不到东西,只好让他上讲台去做题。 路荣行上去之后,对着那道求yin影面积的图形计算题,无心计算地面了会儿壁,然后瞎写了一个答案。 100平方厘米。 他现在心里全都是yin影。 第8章 直径为10的圆,去掉3/4,再从45°切线上挖走一个三角形,求剩下部分的yin影面积,怎么他妈就100了? 不挖空白全打满yin影,也才不到80的面积。 这答案一看就是用心情算的,数学老师还想多活几年,黑着脸让路荣行滚回了座位。 张一叶翘着板凳腿让同桌回窝,等人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推过去一张纸,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路荣行边坐边用指头压住纸面拉过来,看见上面写着一排比关捷的王八大字还丑的书法。 张一叶:文具盒里的东西呢?我刚看你桌子了,没有,你是不是藏身上了? 他借着给路荣行放东西的机会,在隔壁的桌子腔里天南地北地摸,连上面那层面板的背面都没有放过。 不少同学都在那个位置粘了双面胶,尤其是那些喜欢在上课期间将头发梳成中分模样的男生,以及春心已萌动记着爱的号码牌的女生,这样遇到老师紧急突袭,他们还有块自留地,能将小梳子镜子和花花绿绿的信纸藏起来。 不过在路荣行的课桌背面,张一叶只摸到了一片木茬的倒刺。 既然东西不在桌子里,那就只能是被他带走了……张一叶仔细想了想,愣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动的手脚。 路荣行是在取书包的时候玩的猫腻。 因为长期的琵琶练习,他双手的灵活度一般人根本比不了,而且对于力道的拿捏感也准,挑开文具盒,左手抓乌龟、右手将铅笔弹进去也就是两三秒钟的事。 之后他借着书包的遮挡和自己靠墙的位置,快如闪电地将乌龟塞在了身上。 面对张一叶兴致勃勃地探寻,路荣行用一种“你很无聊”的眼神斜了他一眼,右手没动,左手悄悄地离开了桌面。 张一叶这时全部的兴趣都在他身上,察觉他稍微一动,立刻弹着头致力于看清一切。 然后他就看见路荣行拉起左侧的衣摆,从裤……子的松紧带上取下了一个龟壳。 张一叶不可置信地愣了两秒,接着打心底爆发出一阵大笑,但他好歹还保留着一丝这是在上课的理智,只发出了一声听起来像是在放屁的压抑的嗤笑。 “不是吧我草!”张一叶的飞纸传书策略传了一句就报废了,他克制不住地讲起了更有沟通的效率的小话,叹为观止地悄声道,“用得着这么拼吗?不就是个乌龟吗?” “是就是个乌龟,”路荣行随便搭了句话,还有半句没有说。 可问题是它是关捷的乌龟。 他没法跟张一叶解释,这个主语的特殊性,那是一种只能意会、无法言传的责任感。 好比这节课乌龟被没收了,关捷回来扑了个空,他绝对不敢义愤填膺地说都赖路荣行,让他赔,因为乌龟是老师收的。 他只会失望地抱着空文具盒“哦”一声,然后在下一个吸引他注意力的事物到来之前萎靡不振,期间那种蔫不拉几的样子总是让路荣行感觉自己仿佛欠了他一笔还不清的债。 张一叶看他自己都承认了,越发笑得厉害,肩膀抖得像筛糠:“不是我说,你他妈真是个人才,居然别在裤腰带上,老李就是掏兜都找不到,哈哈哈哈我要笑死了。” 路荣行被他笑得更糟心了,将那个肇事之后又缩了起来的乌龟捏在手里,感觉关捷的运气好像会传染。 因为扰民,文具盒是不能再放了,路荣行想了想,在课桌下面拍了下张一叶:“护腕给我用一下。” 张一叶还没笑够,边去掏桌子边发散思维:“你把乌龟勒在裤子上,老李让你上去做题,你要是走着走着它掉下来了,或者是它忽然挠你痒痒你没忍住,那怎么搞?” “那是你,”路荣行是个未雨绸缪的人,他走路的时候刻意用胳膊把乌龟压住来着。 至于第二个顾虑就更杞人忧天了,他根本就不怕痒,是个没有弱点的人。 张一叶摸出了一个黑色的护腕,继续笑:“那怎么可能是我啊大哥?老师一说马上掏出乌龟说我错了下次不敢了,那才是我。” 他不是那种叛徒,路荣行没说话,接过护腕将乌龟放在上面,拉开透明胶,在乌龟背甲的中间部分缠了一圈,然后将这两样东西一起放进了桌子里。 护腕外面有一层不光滑的细毛线,乌龟的爪子勾线,不怎么爬的动,加上布料够厚够软,虽然仍然还会发出一些细微的声响,但前后座已经听不见了,后半节课安然度过。 靳老师的课堂永远让人沉迷,充满欢声笑语。 关捷和谢军共享一个实验桌,按照老师的步骤掏出了鱼的内脏,对着离体后还在跳动的心泡啧啧称奇。 靳滕借此引入了初中才会学到的细胞概念,告诉他们壁虎的断尾会跳、下锅的鱼会蹦跶,都是局部细胞还有活性的原因。 关捷没有知识体系,听得云里雾里,竖着个指头将那颗黏黏的小心脏顶在指尖上,看着它在光线里孤独而顽强的搏动,心里瞬间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靳滕从鱼鳃讲到鳍,告诉大家每一样器官存在的必要性。 短短的45分钟根本不够用,铃声响起的时候他说“下面我们来说肺……”,可响完之后他斜了窗外一眼,放下粉笔说“我放假了,不给你们讲了”。 关捷混在大部队里起哄,喊“金”老师是全校最可爱的人。 可爱的靳滕看着他们口是心非,笑着转身去擦黑板,心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那些愿意为你们拖堂的老师,其实才是更负责的人。 因为想看那个小心脏能跳多久,关捷就没有洗手,继续顶着鱼心脏跑回教室背了书包,再往下去找路荣行。 六年二班还没下课,关捷就在教室对面的花坛上坐了一会儿,盯着心泡想他的乌龟。 吴亦旻从二楼下来,看见他在地上坐着,本来想喊他一起回家,可走了一步又顿住了。 他从来不缺玩伴,少一个关捷对他来说没什么影响,关捷不主动找他,那他就去跟别人一起玩好了。 打定主意后吴亦旻原地转身,拉着书包的肩带远离了教学楼。 五六分钟之后,关捷终于听见对面的教室里传来了下课专有的嘈杂声,他抬头去看门口,在蜂拥的大部队挤出来之后,轻松地看到了路荣行。 他跳起来跑过去接乌龟,还没碰头,就看见搭着路荣行的肩膀出来的张一叶对着他开始狂笑。 见面微笑是礼貌,可笑成这样就透着古怪了。 关捷茫然地将视线从张一叶身上往旁边平移了一个单位,跟路荣行对上眼之后,又将眼珠子往旁边飞了一下。 那意思大概就是,你旁边的那位是疯了吗? 路荣行拿着个文具盒,出教室之前都还在想,下次一定要吸取教训,不能随便接关捷的东西,可等他一看见人,心里想的东西就全刷新了。 他见关捷捏着个一指禅,注意力就不自觉往对方的指头上盯。 一盯感觉他那里好像是一团血,再走进一点又发现不是,心里活动紧锣密鼓,会师了一问才发现那是鱼的内脏。 不等路荣行问他为什么鱼都死了还不放过它的心脏,张一叶再也按耐不住地强势地打断道:“弟弟哈哈哈哈,你哪儿弄来的乌龟,差点把你路哥害死了。” 关捷心头打了个突,用余光盯着路荣行的脸说:“啊?我上生物课的时候在河里钓的。” 张一叶立刻也夸他是个人才,连王八都钓得起来,接着绘声绘色地将课堂上的笑点哈了一遍。 路荣行将乌龟往松紧带上别的时候,感觉那是权衡利弊之后最好的选择,即使张一叶笑死了那也是明智的,所以他没什么窘迫感。 第3节 第4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4节 张一叶笑他的做法惊掉下巴,他就笑张一叶笑点低。 张一叶不承认,非拉着关捷站队。 关捷愧疚地看了眼路荣行被上衣盖住的裤头,想笑又不敢,最后憋出了内伤也没忍住地越笑越欢:“一点都不好笑噗--” 路荣行用重新装上了乌龟的文具盒戳了下他的肚子,问道:“你有没有良心?还是不是人?” 关捷怕痒地吸了口气,肚皮柔软地陷进去,瞬间又爆发地鼓了回来,他是真的觉得对不起路荣行,但也真的克制不住自己汹涌澎湃的笑声。 他举着食指笑到断气地说:“有的有的,是的是的……我、我现在有两颗良心,对不起你不要生气……” 路荣行也没生气,他从小就不怎么生气,起初是怕汪杨跟他讲道理,后来是对很多事真的无所谓了。 文具盒是他自己接的,课堂上的cha曲不能完全怪关捷,他就是觉得无厘头。 他一个听不懂课都还在努力听的规矩人,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碍于家的方向不同,张一叶只能快乐到桥头,他跟路荣行约了晚上一起看鬼片,回家跟他爷爷报备去了。 关捷和路荣行拐上右边,立刻打开文具盒,将乌龟拿了出来。 一节课没沾水的乌龟明显没了刚钓起来的那种shi润感,关捷将壳托在手里说:“它不会渴死了吧,怎么这么久都没有动静?” 路荣行登时就觉得这个乌龟有点叛逆,该安静的时候造反,可以撒欢了又装死。 “不会吧,”动物世界里说乌龟能活到几百岁,路荣行觉得它应该不至于这么脆弱,“前面修摩托的店门口有个水龙头,你去接点水看看。” 关捷拿着文具盒就小跑着接水去了。 路荣行知道他会等自己,不着急地跟过去,正好撞见有人喊他。 “小捷,来,帮我把这个100的拿去小超市破成零钱。” 关捷哗啦啦地接了一盒子自来水,满心期待地将乌龟泡进去,等了不久就见一串没空间升高的气泡相继冒了出来。 能吐泡泡就还是活的,关捷刚准备告诉路荣行,就被人叫了名字,他转头找了找,很快在修理店隔壁的人家屋里的牌桌上看见了吴亦旻的爸爸。 在每个人成长的地方,似乎都能从矮子里面挑将军,找出一个让人哀其不争、怒其不幸的懒人无赖,吴亦旻的爸爸就是这种人。 他可以夏天一星期不洗澡,任地里的杂草盖过秧苗,敢将孩子的学费拿上牌桌,转头再去偷他娘养老金…… 这个人可以辜负和欺骗任何人,唯独从不亏待自己,打牌是他热爱的事,所以他每天都在牌桌,或者约人奔赴牌桌的路上。 院子里的大妈们老是议论他,一边说他不是个东西,一边可怜他的老婆孩子。 那些琐碎而冗长的唠嗑关捷是听不进去的,他没那个耐心,他不喜欢这个人,纯粹是因为他身上的气味过于熏人,汗臭烟味浓重地搅合在一起,凑得近了让人只想掩鼻或屏住呼吸。 而且因为不知情,关捷就很替吴亦旻鸣不平,他觉得自己这同学超可怜,这啊那的什么都没得吃。 但那似乎也不是因为贫穷,因为好几次关捷在街上遇见吴亦旻这个爸爸,都看见他抱着小孩才会吃的零食在大吃特吃。 关捷就觉得我的妈,在他家里,李爱黎有时想吃个5毛钱的油饼都会犹豫半天,但家里会买的吃食全是给他和他姐的,都比油饼贵得多。 所以吴亦旻的爸爸到底是老子还是儿子,他有时候也会搞迷糊。 关捷本来不爱搭理他,但他昨天刚跟吴亦旻闹过别扭,就拙劣而且过于简单地将同学的不讲义气归咎在了他的爸爸身上。 很多年后他才能懂,这世间的每个人活着的人,都有他的生存哲学,弱势群体并不只是可怜,也可以非常狡猾,而ji,ng英阶层看似无坚不摧,有时却会一击即碎。 可这个时候的关捷却只是说:“我给你换零钱了,你给好处费吗?” 镇上让小孩跑腿一般都会意思一下,给个五毛一块的,吴亦旻的爸爸居然很大方,笑着骂道:“你还挺会做生意的,给你一块钱买东西吃行了吧,快点。” 关捷就是闹着玩,没想到对方竟然真肯给,闻言直接懵在了原地,转头去看他没辙的时候就会指望的路荣行:“我给不给他换?” 李爱黎要是知道他在外面问别人要钱,回家肯定收拾他,但一块钱能买一包好劲道和三个泡泡糖,对他来说也是实在的天降诱惑,关捷未必真的敢要,但是挣扎一下是他的本能。 “不给,”路荣行想也不想就推了他一下,示意关捷别纠缠。 关捷看这老哥这么坚决,没做抵抗就走了,嘴上也没问为什么。 而路荣行的逻辑很简单,他不缺这一块钱,而关捷问的是他的意见。 十来分钟后两人回到大院,看见马路对面停了辆卖西瓜的车拖拉机。 早上李爱黎给了十块钱,让关捷晚上遇到就买几个西瓜,等他姐回来吃点新鲜的。 关捷将文具盒交给路荣行,爬上车了假装在行地左敲右敲,其实自己根本不会听声辨瓜。 老板一看就知道他在装模作样,笑着问他:“小娃子,你要买几个瓜?” 关捷根本没个谱,看钱说话:“买不超过10块钱的。” 老板应了下声:“你挑吧,挑好了叫我给你称。” 关捷会挑个屁,装完就搬出了早上李爱黎教的说辞:“你帮我挑吧,要甜的,不要沙瓤的。” 老板爽快地答应了,然后看他人小,又长着一副好骗的样子,就搬来一个大到没人买的西瓜问他:“你看这个怎么样?保证又脆又甜,不好吃不要钱。” 路荣行刚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关捷冷漠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然后我们一家人都不用吃饭了,一天三顿就吃西瓜,还得吃两三天才干得掉它,你当我是傻子吗?” 路荣行在车下面听得差点笑死。 有一年差不多也是在这个季节,两个瓜贩子到镇上来,用上述销售话语加上一顿“别人我都不卖给他,我是看你长得可爱才卖给你”的夸奖,忽悠关捷买了三个让人退避三舍的西瓜王。 然后接连三天,李爱黎都在请整个大院的人吃西瓜。 如今关捷已经长大了,所以他这次一个瓜皮都没有买,进院子的时候还在说这些大人太坏了。 路荣行在心里笑他,说别人做很多人的生意,却只忽悠到了你,你好歹也反省一下吧,可嘴上一律附议。 关捷被他顺毛捋,走到篮球架下面时候就消气了,他抱着文具盒模拟了一个带球转身起跳,头顶离篮球框不知道多远,乌龟却从文具盒里飞了出去。 关捷追着去捡,还没摸到龟壳,先瞥见自家家门口停了辆陌生的摩托车,紧接着他就听见了关敏的央求。 “……你们走吧,算我求求你们了!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还想让我说什么啊真是……” 第9章 他姐,一个发起火来能把塑料砧板一刀剁成两半的大力选手,居然在说“求”? 关捷下意识就觉得那辆眼生的摩托带来的人也不是什么善茬,他看了眼路荣行,捞起乌龟就往家里跑:“我家好像来客了,我去看看。” 路荣行“嗯”了一声,到墙角跟他奶奶打了招呼,进屋里放书包去了。 镇上的人亲戚网庞杂,三大姑八大姨的时不时地会上门,他听见了隔壁屋里的争吵,但当关捷家是来了有事的亲戚,就没有跟过去凑热闹。 关捷跑到门口,正碰上他姐将两个大人在往外推,满脸都是不耐烦。 这个女生平时虚伪得很,在家里跟自己跳着脚地对掐,出了门就尊老爱幼、斯文大方,一般不到急眼的地步,绝不会露出这么没礼貌的本性。 也不知道这两个从背影上看不出是谁的大人怎么她了,关捷在心里嘀咕道。 一对一的时候,他永远不可能关敏同一战线,但是对外另当别论,他多少有点护短,容不得别人欺负他家里的人。 而且退一万步讲,她姐腿上没有力量,连个小孩推一把她都扛不住,就更别提对面是两个大人了。 关捷将乌龟往文具盒里一塞,扒上盒盖夹到了左边的腋下,越过来人转过身,站到关敏身边说:“姐,怎么了?谁到家里来了?” 关敏推人的动作被他的出现打断,脸上的嫌恶仍然明显,但是看向他的时候收敛了不少,她朝卧室的方向摆了下头,语气强势地说:“没什么,你不认识,回屋写作业去。” 关捷卧室里唯一的窗户对着路荣行家的侧墙,白天都黑得像傍晚,他在里面只能抓瞎。 他就是写也不会回屋里去,他宁愿搬小板凳出去跟路荣行相依为命,更何况他现在根本就没有心思写,他全部的兴趣都在对面两个陌生的大人身上。 但他得卖关敏一个面子。 自从她去上初中之后,在一周领一次生活费的模式下面居然攒出了一点小金库,关捷有向她借钱买东西吃的需求,所以他能低头的时候就要多低一点,因为他惹毛她的时候总是更多。 “哦,”关捷敷衍了一句,斜睨着来人准备回卧室去。 那两人他确认过长相,都不认识,观察出来唯一确定的结果,就是这两人不是肯定不是种地,肤色和穿着都不像。 在他打量对方的同时,那两人之中的女性也在看他。 关捷没发现对方的目光,溜溜达达就要离开,谁知道那女人一个箭步蹿出来,不由分说地抓住了他的左臂,开始将手里的塑料袋往他手里塞。 她一边塞一边笑了起来,说:“诶呀,这是弟弟吧,长得可真是乖。阿姨来也没给你们带什么好东西,一点心意,来,拿着。” 关捷被这个突发的抓取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抬手去护腋下夹着的文具盒。 对方却完全误判了他的意图,以为他这是要接意思,欢天喜地地抡着塑料袋的手柄就往他手上撞。 进来的时候关捷就看见了,那袋子里面全是零食,娃哈哈、沙琪玛,还有很多棍子支棱的木奉木奉糖,对他来说都是好东西。 可这人一上来就往他手里塞,那份热络和强迫让他既反应不过来也不自在,而且她拽得他差点把乌龟又掉地上去了。 关捷不习惯别人这么热情,更抵触她附加在自己手上那种桎梏性的力量,他别着胳膊说“我不要”。 然而那女人的力气比他大得多,继续强行硬塞,抓得他手背上都出现了红印子。她身旁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眼镜,在一旁拙劣地帮腔。 关敏一看这两人软的不成来硬的,二话不说也加入了战局。 关捷被夹在中间,既被女人那份上赶着的热情弄得心里打鼓,又被他姐的拉剐得有点疼,但他苦于没有挣脱的办法,只能弱小又无助地被折腾成了一个身不由己的不倒翁。 关敏帮着她弟乱七八糟地推拒了一会儿,发现没用之后突然发火了,她将双手往下一掼,吼道:“够了,你再拉把我弟胳膊都快拉折了!别塞了,东西给我。” 那女人听见这话,脸上瞬间迸出了喜色,她不好意思地放开关捷,用手整理一下被揉搓乱了塑料袋,然后虽然没有点头哈腰,但是双手递给了关敏。 关敏接过塑料袋的瞬间就用胳膊别了下关捷,给他递了个“屋里去”的眼神。 关捷领教完对方的力量,有点怂了确实想走,但他又怕他姐一个人在外面,打起来了只有挨揍的份,就只是往后退了退,退到靠墙的四方桌边,将文具盒和书包都放在了麻将桌上。 关敏看见他离远了一点,刚刚在混乱中产生的惊怒躁急迅速冷却,变成一副异常冷漠的嘴脸。 她比关捷大三岁,今年在一中读初二,个头在同龄人里面算高的,十四岁的姑娘绷起脸,气势居然能和对面的妇女加男人打成平手。 女人比这两小孩多出一辈的生活经验,自然看得出关敏的不欢迎,但为了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她不得不腆着老脸出来丢人。 她压抑住难为情和暗火,挤了两次脸上才挂上笑,然后她搓着双手,打破了尴尬的沉默:“敏敏啊,你不要多想,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上门不空手,是个礼貌,你把这见面礼收下了,我们再坐下来好好聊……” 话没说完她自己中断了,因为关敏直接将那袋子吃的丢出了大门。 重量级的娃哈哈在门外砸出了“咚”的一声,关捷偷偷地瞥了一眼,有点r_ou_疼。 女人怔了怔,脸上闪现出了一种面子上挂不住的怒容,她张嘴做了个不知道是要喊还是要吸气的动作,最后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什么都没说。 关敏也没再推他们,五步并作两步走地冲到了门口。 她跟关捷一看就是姐弟,瓜子脸、大眼睛,在学校不说最好看,但后两个字还算当之无愧,加上够刻苦也有野心,因此成绩也不错,乍一看是个各方面都挺出众的大姑娘,但这个前提是她站着不动。 她的膝盖天生盛不住力,走起路来伴着屈膝式的颠簸,小时候特别明显,现在是走慢一点能控制得和正常人差不多,但是快了或跑步都不行。 平时关敏特别注意,眼下气急了没顾上,颠到门口扬了下手说:“我都不认识你们,没什么好聊的,老师……老师教我们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说话,你们走吧,不然我真的喊人了。” 大人们似乎都怕被人看,关捷发现那句话出口之后,那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男的嘀嘀咕咕地把女人拉走了。 出门的时候他们没捡地上的东西,直接上了摩托车。 关敏一看就急了,扶了下门跺了一脚,连忙转头使唤道:“炎儿,去,把东西还给他们。” 家里没了外敌,关捷又恢复了往常的嘚瑟,他撑着桌子跳坐到桌上,得意到晃起了腿,他说:“你刚刚叫我什么?你再喊一遍?” 长这么大,关敏给他取了无数个外号,当然他也不甘示弱地报复回去了。其中在众多的外号里面,关敏用得最久的就是这一个,关捷特别不爱听。 他想什么人哪?居然叫自己的亲弟弟关节炎,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而且关敏的普通话那叫一个差,不及路荣行的十分之一,又没本事发儿化音又爱叫,动不动“呀啊呀啊”的,让他这个有着小弟的身高、大哥的心的少先队员很没面子。 再磨叽就追不上了,关敏不耐烦地说:“我叫的大哥,大哥我请你快一点好不好?” “关大哥”觉得好了,这才跳到地上蹿出门,捡起地上的袋子去还。 花坛跟前,握着车把的男人正在低头点火,关捷将塑料袋提向女人,她摆着手拒绝,不让关捷将东西放到车上。 很快摩托车的引擎声响起来,过不了半分钟就能开走,关捷正有点无所适从,就听见路荣行在身后说:“你挂工具箱后面不就行了吗?” 关捷受他提醒,在情急之中想起摩托车尾的刚座上有两个用来缠松紧带的小饵钩,他开始往车尾绕,那女人扭着上身一直试图干扰他。 于是等关捷走到车屁股后面的时候,摩托车突然朝前冲了一下,发出了一个启动的信号。 一般人到了这个地步,最先想的事都是保护自己,但关捷还是个破孩子,该专心的时候他的注意力永远不知道在哪儿,但进入了一件事之后,他脱出来又总比别人慢,是那种一次只能想一件事的单细胞动物。 而且“关大哥”干什么都不求最好,只求干完,在他看来干完别人就没有理由数落他了,因为他已经“努力”的不得了了,再也没有提升的空间了。 关捷还没开始挂,车就已经要开了,他下意识就就拽住了对方工具箱上的绑带,被冲出去的车身带得开始在地上跑,撅着屁股地找平衡,伸着右手在饵钩那儿摸索。 关敏是让他去还吃的,没有让他去当飞车侠,看见那场面额头上青筋瞬间爆了一片,她又气又担心地跨出门槛大骂道:“别玩了关捷,撒手撒手,小心被车压到!还有李云的爸爸,我弟弟在你车后面,你注意一点!” 路荣行好好地提了个建议,没想到会被傻大胆搞成这样,他也喊了声关捷,抬脚从窗前往门外跑。 室外开车的男人接到提醒,不得不在该拧油门的时候捏住了刹车,逼得摩托车直接熄了火。 关捷借着这个打断,总算完成了他姐的托付,辛苦半天回家只得了一个脑瓜嘣,被质问有几条命,关捷的一片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立刻转头去跟刚从屋里出来的路荣行诉苦。 “你看她,我帮了她还要挨骂,真是伤老心,下次我再理她我就是猪。” 他没事就祸害猪的信誉,路荣行有点替猪鸣不平:“你不早就是了吗?” 关捷一想这誓言确实过期太久了,立刻更新了一个版本,在猪后面加了个“崽”字。 路荣行被他气到发笑,转身准备回屋里去:“你懂点好歹吧,你姐那是担心你。” 关捷要是会体谅人,他就不叫小孩子了。 比起关敏,他更像是路荣行的弟弟,抬脚就开始跟对方走,嘴里不屑地“哼”了一声,振振有词地说:“你以为我听不出来吗?我那是不想听。” 担心就说担心呗,怎么一开口就是他这也不对那也不对,别提有多打击他的积极性了。 路荣行怀疑地瞥了他一眼,脚上不停进屋里去了。 关捷跟了几步才想起来,他还有问题要问他姐,连忙停下来倚着墙约道:“写作业吗?我去搬凳子。” 路荣行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我等会儿,你先写。” 一个人写作业没气氛,关捷就决定自己也待会再写,并在突如其来的空闲里打探道:“等什么?现在是不是有动画片看?” “没有,”路荣行应着声,在自己放琵琶的转角柜跟前蹲了下来。 他刚刚看了下,房里没有少什么东西,摆设也还是原来那样,但他就是有一种古怪的感觉,有人进过他的房间。 第10章 因为琴盒是个弧线的圆底,斜靠在墙上容易往外溜,路荣行就在盒子外面拦了一摞十来厘米高的书。 然后他每天取琴放琴,将书蹭出了一个梯度,自己看得见,又因为它们暂时倒不了而懒得伸手去扶那一下,天天让它们那么歪着了。 可是今天放学回来,路荣行发现这摞书忽然变整齐了。 奶奶眼睛不好,即使有心给他整理房间,应该也看不见低处的这沓书不笔杆条直,而汪杨已经有几年都不闻不问他的内务了,他爸又不在家,路荣行想不出谁会蹲下来帮他收拾这一沓不起眼的书。 而且昨天才听关捷说有人偷钱,今天房里就出了怪现状,路荣行根本克制不住心里那条有贼的思路。 他检查了一下房里的其他东西,每一样东西ji,ng准的摆设他记不住了,感觉位置像是变了又像没变,越想越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路荣行干脆就不想了,他看了下自己房里的钱。 零钱罐里的硬币路荣行没有倒出来数,掂了掂感觉分量差不多,整钱也都还在墙上的世界地图后面。 这藏钱的法子他还是从关捷那儿学来的,这货在跟他姐争夺家庭资源的斗争中练出了一手优秀的藏宝技能。 关捷以前经常将零花钱藏在关敏的枕套里,或者将吃的白天埋在他姐的被窝里,等天黑了再转移出去,他没少跟路荣行分享心得,后者也就一边无语一边受益良多。 零钱太碎可能有人看不上,大钱不好找在也应该,但录音机、小鸟闹钟和沙画盒子之类的也都还在书桌上,路荣行看完发现什么也没少,不得不打消了有小偷来过的猜测。 他将琴盒提出来,划开拉链看见琵琶没有损伤,便合上盖子出去找他奶奶。 他想说不定是他妈下午回来没事干,过来校验过琵琶的状态,然而奶奶又说他妈下午没有回来,家里也没有来人。 路荣行琢磨着是不是老人没注意或者是上厕所错过了,就决定等汪杨回来了再问问,接着他一转身,就见关捷蹲在隔壁的水泥地上,伸着右手在脸盆里戳。 路荣行过去一看,发现他在用咪咪虾条喂乌龟。 那乌龟根本就不想吃,他指哪儿它就往别处爬,在盆里逃得团团转。 路荣行看不过去地说:“哪有给乌龟吃虾条的,它不想吃,你别喂了。” 关捷哪儿知道它想吃什么,不过就是瞎喂,希望它能张嘴,好让他看看它嘴里到底有没有伤口。 谁知道这乌龟这么拒绝,他用虾条戳了下龟壳,恨铁不成钢地说:“虾条都不吃,这么挑剔!那它要吃什么,蟠桃吗?” 路荣行也不知道,但他屋里有一系列百科,当中就有动物百科。 两人到他房里取来书,转出来对着乌龟翻到“背负盔甲成功进化的龟”那一章,对着几大页密密麻麻的叙述找食物。 关捷看见大面积的字就头晕,立刻跑去给路荣行和自己搬凳子,然后坐在旁边看大标题。 路荣行的阅读速度还不错,不到三分钟就从茫茫字海里挑出了昆虫、蠕虫和熟透的果实等关键字,接着两人又到书里去找什么叫昆虫和蠕虫,最后从蠕虫里的环节纲里选择了最为唾手可得的蚯蚓。 然后关捷拿来他的小铲子,在门口的花坛里挖起了土。 他还挺有常识和逻辑,想着大鱼吃小鱼,小乌龟也要吃小蚯蚓,就将容易挖到的大蚯蚓全抛弃了。 路荣行坐在脸盆前面等,看着那只乌龟蹬着后腿和尾巴,坚持不懈地将自己往盆壁上贴,一副想要逃出生天的架势,他闲得无聊,就把乌龟从盆里拿出来放到了地上。 乌龟落地后在原地静止了半分钟,忽然开始发足狂奔。 那速度和狗比不了,但却绝对超过了路荣行从龟兔赛跑那篇课文里学来的印象,他呆了一瞬后回过神,惊叹地笑着说:“关捷,你的乌龟跑了。” 关捷循声看去,眼睛立刻也瞪圆了,震惊地从花坛上站起来说:“我草它怎么跑得这么快?哈哈哈不对,它是怎么出来的?” 这时关敏刚好从屋里出来,就听见路荣行面不改色地在骗她的弟弟:“它自己翻出去的。” 可惜这种鬼话关捷竟然也信,他乐不可支地从花坛上跳下来,追着乌龟感叹它也太厉害了,都能去借只兔子来搞比赛了。 关敏听得只想翻白眼,觉得哪一天路荣行把他卖了,关捷帮他数钱的时候也差不多会这么欢。 因着这只乌龟的介入,两个口口声声要写作业的人绝口不提正事,一起失忆地围在脸盆旁边,喂蚯蚓、拍照片,东拉西扯。 关捷现学现卖,指着乌龟背上的错甲向路荣行科普,可他的口才和学识都差靳滕一大截,讲得乱七八糟。 路荣行听他的意思,好像是这个乌龟得了一种独一无二的畸形皮肤病,还好死不死被他逮到,不由对它充满了怜惜,拿指腹在乌龟背上摸了又摸。 关捷却以为他是喜欢它,大度地说:“我们可以一起养,一人一个星期来。” 路荣行却不想跟他一起养,婉拒道:“我马上就要去上初中了,没有时间养它,你好好养吧。” 他以前养过一条狗,关捷天天追着狗喊小可爱,隔三差五问路荣行借回家玩,小狗因此两边当家,特别不见外。 后来它前后咬了关捷三次。 第一次是关捷非要喂它吃r_ou_包子,狗自己吃还不行,逃到床底下照样被他用包子怼着嘴,忍无可忍地咬了他一口。第二次是他突发奇想,想要数狗有几颗牙,最后那次是他用脚撩它的嘴,弄得两家因为打疫苗的事都有点尴尬。 路建新最后没办法,背着儿子把狗给卖了,结果关捷哭得稀里哗啦,路荣行听见这个建议就怕,怕他这回又被乌龟咬了,自己没法交代。 关捷“哦”了一声,比起独自抚养乌龟,让他难过的反倒是马上就要跟这人分开了。 路荣行见他不吭声,以为他是有情绪,就没话找话地打破了沉默:“刚刚你家里来的那两个人是谁?来干什么的?” 关捷“嘶”了一声,回忆道:“好像是什么李云的爸爸妈妈,来跟我姐聊天的。” 路荣行越听越迷糊:“聊什么?李云又是谁?” 关捷耸了下肩:“不知道,我问关敏,她说跟我没关系,让我甭问。” 连弟弟都是甭问了,他一个外人更该住嘴了,路荣行点了下头,终于将作业提上了议程。 两人迎着暮色写了会儿作业,大院里务工的人们就慢慢回来了。 汪杨回来的时候7点还差一些,路荣行正在练琵琶,还是弹他的茉莉花。 都说十年琵琶三年筝,这是一样异常难学的乐器,以至于学者凋零,想学的人不到大城市都找不到老师。而且因为指法复杂而急速,一首歌有时练上一年,都能难听得自己都听不下去。 路荣行就觉得自己是在制造噪音,但难得的是关捷竟然不嫌弃,从来没说过他弹的垃圾,只要不是急着出去玩,基本都会“啦啦当当”地哼着调子捧场。 这会儿他就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在他姐的 y威下居家的摘豆角。 路荣行的奶奶则坐在两人中间的位置上,左一下、右一下地给两人赶蚊子。 “哇,我们小捷好勤快,”汪杨是个看脸的人,喜欢他这种长得乖巧的小孩,只要看见他干一丁点正事,都会忍不住地夸他。 关捷挨骂很熟练,被夸的经验却不怎么足,汪杨一笑他就不好意思,用捏着剥落豆筋的右手蹭了下鼻子,咬着下嘴唇小声交代:“没有,是关敏逼我我才弄的。” 汪杨觉得他太老实了,笑着说了句“是吗”,回头无缝衔接地去批评路荣行了。 “你这个大拇指挑的没爆发力,单独练一练再弹曲子吧,还有轮指也不流畅,卡音卡得还是厉害……” 关捷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她这全是打击,但是路荣行无所谓,不痛不痒地“嗯”了一声,话题转得毫无预兆,他说:“妈,你今天是不是进我房间了?” 汪杨简直莫名其妙:“嗯?没啊,你都这么大了,我进你房间干什么?一不小心翻出你的小秘密了那你多尴尬。” 路荣行一直觉得她没个妈样,在心念电转间坦白道:“我没有小秘密。” 既然不是他妈,也不是奶奶,那书是怎么归位的?源于自然界里的某种神秘力量吗? 路荣行不信这个,所以他看鬼片的时候从来都不眨眼,不像关捷每次全程啊地最厉害,转头一看他根本都没睁眼。 汪杨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像是遇到了什么事,连忙收起玩笑,醍醐灌顶地问道:“怎么啦?你丢东西了?” “没有,”路荣行说了下书的事。 汪杨在某种程度上和关捷一样心大,她说:“可能是猫啊老鼠进去了,溜墙根的时候撞到了,你别多想。” 路荣行本来想说撞歪了他信,可从歪的撞到整整齐齐,这是不是有点太扯了。 可下一秒他从眼角的余光里看见关捷在点头,又不得不劝自己必须释然,毕竟说起那些稀奇古怪的可能性,这位才是最有发言权的人。 关捷还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说服性,一次掐三到五根豆角,也不管有没有虫眼,打算迅速糊弄完任务。 旁边的路荣行知错就改,翘着右手的大拇指,在弦上单调而重复地挑。 只有劝完儿子放宽心的汪杨进到屋里,片刻之后又跑出来,全盘推翻了自己的态度。 她捂着额头气道:“还真不是猫和老鼠,家里来小偷了,丢了四百块钱,小路你去院子里通知一下在家的叔叔阿姨,让他们点一下财物。小捷,你也让你姐看看,家里有没有丢东西。” 两个小的对视一眼,各自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惊讶。 关捷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游戏厅里的对话,才听到要偷,马上就有人丢了钱,这让他产生了一种小偷很多的错觉,虽然他自己没几毛钱。 路荣行则是松了口气,比起有人进过他的房间而他却不知道,这种知道的结果更让他放心。 两人放下手里的东西,很快就一人一边通知到了每一户。 当家人正巧在的立刻就做起了检查,接着陆续聚到了路荣行的家门口,你一句我一句地安慰汪杨,又提起一中丧心病狂的杀师案,综合感叹这世道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变得这么乱。 这时李爱黎正好回来,奇怪地问大家怎么都在这里,有人跟她说院子里遭了贼,她赶紧停稳二八大杠进家里去了。 他们家本来就穷,钱也很仔细,平时都锁在柜子里,李爱黎点了点发现没少,这才放下提起来的心,出去跟汪杨说宽心的话。 像他们这种小地方,一没监控二人多手杂,丢了东西大家都知道该报警,但也明白不能有什么指望。 丢了钱日子照样要过,7点半前后大家陆续散了,回去准备晚上那一顿。 这个突发的cha曲让关捷家的晚饭比平时晚了半个多小时,使得不速之客上门的时候,他们一家还在饭桌上,说着发生在关敏班上的命案。 “一中出事的那个老师,”李爱黎观察着女儿的表情,不忍心但又止不住好奇地问道,“是你们班主任吧?” 关捷眼睛一动,莫名其妙想起了那句“老师让我们别跟陌生人说话”。 关敏正准备扒饭,闻言顿住筷子,将两样东西放了下来,她抿了下嘴唇说:“妈我不想说这个,你别……” “问”字还没出口,隔着堂屋的大门忽然被人拍响了,有人在门外喊道:“宽哥、爱黎姐,在不在屋里?在就来给我开个门哪。” 那声音对关捷来说陌生,但他父母却听得出来,是街道办上的劳保站长。 关宽站起来去开门,打开后被站长背后的三个陌生人弄得一怔,但是出于客气,他还是将人迎了进来,并招呼李爱黎来给人搬座位。 李爱黎从厨房过来,看见站长摆着手说:“我还有事,我就不坐了,给你们介绍一下我就走了。” “来,宽哥,这位呢,是你们家大姑娘的同学的爸爸老李,这是他爱人和儿子,过来想找你们家姑娘解释一下学校里的误会,你们聊,我走了,诶别送,烟也不要。” 说完他毅然决然迅速走了,留下两家陌生人在屋里面面相觑。 既然是丫头和同学的矛盾,关宽请对方落座,李爱黎去喊关敏。 只是不等她走到厨房,就在堂屋和厨房的狭道上撞见了听见前面动静的姐弟两。 关敏冷着脸往前面走,关捷跟在她屁股后面,从她身侧探出头,看见门口站了个有点驼背的少年。 那大哥的头发有点长,长到不像他姐的正经同学,关捷细细一打量,蓦然就感觉这人有点眼熟。 不就是昨天在游戏厅,扬言以后见他一次就打一次的三贱客,里面的一个吗? 第11章 片刻后大家打上照面,那个叫李云的看见关捷,脸上有过一瞬间的放空,俨然是对他也有印象。 不过他的注意力不在这小不点身上,目光立刻转向了关敏。 关敏注视着他,愤怒急剧攒聚地说:“你来干什么?在班上想打我没打成,追到我家来继续算账的吗?”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变了脸色。 李云原本略微局促的神色忽然凝固,眼睛瞪起来,张嘴吐出了一个语气很重的“你”,但随即他又莫名刹住,咬紧颊边的肌r_ou_,绷出了一副怒而不发的模样。 父母们惊疑的惊疑、尴尬的尴尬,关捷则是不信都没好气。 关敏在家一个打他两个,相当飞扬跋扈,压迫得他曾经都想过要离家出走,最后因为没有血写书才肯作罢,但在关捷的意识里,他姐应该是个女流氓。 谁知道眼下听她的意思,她不止在学校被人打,这人还追到家里来欺负她,关捷从来不知道,原来她在一中过的原来这么惨。 这让他忽然心疼起了关敏,临时决定以后不跟她叫板了,要对她好一点。 在这种亲情的驱使下,关捷拉了下他姐垂在身侧的手指,虽然他并不清楚这么做有什么用。 关敏因此低头瞥了他一眼,从这个牵手里领会到了一种渺茫的安慰和支撑。 一般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会觉得这个聒噪闹腾、飞奔起来让她痛恨的弟弟是可爱的。 关捷看她眼圈发红,完全没了平时的气焰,握完之后就没有松手,而是往前蹭了一步,像个矮冬瓜一样站到了她的旁边。 与此同时,两边的父母都在问自己的孩子怎么回事。 李爱黎气急交加,指着李云问关敏:“你刚刚说这个男生在学校想打你?什么时候?他凭什么打你?你……怎么没有跟我和你爸说啊。” 关敏一直都很听话,基本用不着她c,ao心,李爱黎恍惚间想起自己确实想不起来,有没有问过她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她也从来没说过。 那一瞬间李爱黎简直难以面对她和关捷,管生管养不管教育,每次遇到这种关口,她都会觉得对不起孩子。 但是到头来她脑子里永远都只能剩下一句话,那就是她没过读书,她没本事,也没办法。 作为李云的同桌,关敏忍他很久了,这个长得人模狗样、性格却低劣无比的同龄人实在是让她无比痛恨。 他会公然大声地叫她瘸子,用打火机偷偷烧她的头发,将她的卫生棉贴在黑板上,用脚踩她的书桌逃课…… 还有很多的小事情,有几次逼得她课到一半控制不住情绪,不得不打着小便的借口躲到厕所里去哭,歇斯底里过后她又会觉得自己太脆弱,为什么总要为这种小事流眼泪。 但这些都是小事吗? 是,只是这些小事,控制不住地会牵扯到她的自卑。 她步态异常,走路不好看、跑跳无能,在这个丛林法则还很明显,除了成绩没有别的东西可以争取的初中年代,关敏一直抬不起头。 但这些委屈她不想跟父母说,她不想让爸妈因此关注她。 关捷也没少在学校里被人排挤、排挤别人,爸妈就不会觉得有什么,因为他是个健全的小孩,关敏想要同样的待遇,她喜欢风平浪静,这样她才能少些怨恨。 …… 对面李云的妈妈也在质问儿子,每一个问题都在表明,她对于儿子在学校的行为并不清楚。 李云答得也很不耐烦,语气里携裹着一种被纵容出来的趾高气扬。 李云的爸爸晚饭前来的时候像个闷罐子,现在忽然生气,质变成了一个火暴脾气。 众人见他拎着李云的衣领就往上提,另一只手大开大合地扬了起来。 “你个狗娘养的,来之前你怎么不说,你还打了人家女同学?说了我跟你妈就不来丢人现眼了,你把别人打了,还能指望别个帮你说好话?做梦吧你,我他妈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球玩意儿,老子不打死你!” 说完他手起巴掌落,当堂给了李云一个大耳刮子。 那声脆响亮得关捷都抖了下腮帮子,感觉自己的牙齿都被吓酸了。 挨打的李云受到的冲击更强,脑袋重重地甩出去,ji,ng心打理的三七分的发型扬得乱七八糟。 李云的妈妈阻拦不及,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她像个护犊的老母ji一样将儿子拨到身后,眼泪汪汪对她男人推搡拍打,问他打孩子干嘛。 这声尖叫划破夜空,径直闯进了隔壁的后院。 汪杨的日常工作就是下乡调解,听见这种腔调就犯了职业病,将筷子码在了碗上凝神细听:“谁啊?怎么感觉像是被打了啊?你跟奶奶先吃着,我到前面去看看。” 路荣行点了下头,给他奶奶添了一筷子空心菜。 同一时间,在隔壁关捷家的堂屋里,李云披着一头遮眼的乱发杵在后面,发丝缝里露出来的眼睛满是不逊和讥诮。 他瞧不起这个平时比空气还没存在感,遇到事情时却只会打人的男人。 这时他在心里想:下次警察要是再问他为什么要打老伍,他就说因为老伍是个恶心的两面派,他看不惯就要打他,这是爹老子教给他的。 李云的爸爸不可能看不见他的眼神,见他这样不知悔改,想起警察离开前的交代,丢脸、绝望和无可奈何在脑中疯狂交织,生平第一次审视起一个问题,就是他怎么养出了一个这样的儿子。 他浑浑噩噩地想着,要是早知道他敢杀人,在他出生的时候自己就该掐死他…… 现在掐死虽然晚了,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胸中这股焦躁和窒息的恐慌,似乎唯一和本能的出口就是诉诸他所熟悉的暴力。 于是他推扯着自己的媳妇,一言不合又试图去教训李云。 关捷懵圈地看着眼前的场面,难以想象几个小时之前那副老实安分的皮囊下,竟然有着这么暴躁的灵魂。 那他平时遇到的那些看起来脾气还挺好的人,私底下是不是都有着这样可怕的一面? 关捷被自己这个念头激出了一身ji皮疙瘩,他有点虚,就往他姐身上挤了一点。 中国有俗话叫有话好好说,李爱黎和关宽原本对这三人都没什么好感,但无论是作为父母还是大人,都不可能看着对方拿大嘴巴抽孩子而无动于衷,两人窝火地对视一眼,在默契的眼神交流中,关宽上前拦架去了。 只是他还没能拉住那位激动的老李,被掩护的李云忽然从他妈身后走出来,用右拳捶着自己的胸口,戾气横生地吼道:“来啊,有种你现在把我打死!打死了我也没有杀人……” 说到这里,他将目光从他爸身上移向关敏,扬起下巴一字一顿地说:“老子没有杀老伍,就是用麻袋套着头,揍了他一顿。” 关敏瞬间火冒三丈,甩开关捷冲到李云面前,抓起一把对方的衣服就往自己这边扯,泪如泉涌道:“揍了一顿,人怎么就没了啊?” 她长到这么大,第一次经历生离死别,尤其班主任对她还特别好,前几天还在说,班里的学习氛围太差了,老师也不如实验班,让她期末考试努点力,他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她cha到重点班里去。 关敏还在犹豫,她喜欢班主任,但讨厌班上的某些学生,没想到还没纠结出结果,她的答案就永远都给不出去了。 今天早上英语老师来宣布消息的时候,她感觉那像是一个荒诞的玩笑,警察来喊她问话,她哭得都说不出话,对方没办法,就说稍后再来找她。 只是警察还没来,杀人凶手倒是先上门了。 关敏连珠带炮地质问道:“警察说现场有一把西瓜刀,刀把上面还缠着绷带,那是不是你平时藏在桌子里面的那一把?昨天最后一节课和前两节晚自习,你和王匆匆、曹兵就是逃课了,回来的上课时候慌里慌张的,你在慌什么?” “警察还说,伍老师身上带的三百多块钱不见了,是不是被你们拿了?” “还有,你说过总有一天迟早宰了他,这话是你自己说的,我就坐你旁边,我听很一清二楚,你抵赖也没用,杀人要偿命的,你等着吧!” 她欺得太近了,语速快出了咄咄逼人的气势。 坏学生李云像是被她的杀气给震住了,歪着脖子不住地往后仰,试图避开从她那边喷过来的热气。 他半抬着一只无处安放的手,任凭心里翻江倒海,脑中只有一阵越来越压抑的空白,他的爸爸想打死他,同桌想要他偿命,同学对他避之不及,原来他自己……这么讨人厌。 李云歪头盯了关敏几秒,那模样不善得关捷差点就要喊“你看什么看了”,可最终他只是那只手握成拳头放了下来。 “等着就等着,”他古怪而冷漠地笑了一下,扯掉关敏拽他t恤的手,无视他妈妈苦口婆心的呼喊,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屋外的夜色里。 不过就是一个死,没什么意思,李云用飘柔更自信地甩了下头发,感觉自己也不是特别怕。 第4节 第5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5节 可只有天知道,他来的时候有多惶恐,是想求班上应该算是最了解他的女孩,替他在警察面前说些好话。 “诶哟!” 汪杨从家里出来,循着声音来到隔壁,刚准备迈门槛,没料到屋里会突然出来一个人,重重地撞歪了她的轨道,然后既不道歉也不停留,自顾自地扬长而去。 路荣行要是干这种事,她能教育他两小时,但面对陌生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汪杨皱着眉毛盯了那道背影一眼,回头看向一屋子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瞬间挂起了专业的调解式微笑。 她故作惊讶地看着李爱黎说:“来客了啊,你们聊你们聊。” 李爱黎万万没想到,劳保站长带过来的人竟然是凶杀案的核心人物,这本来就足够让她回不过神来了,不知道这些人来找她女儿干什么。 紧接着老子打儿子、关敏骂别人家孩子,稀里糊涂地那小孩就走了,李爱黎对着他那两位该走又没告辞,杵在自家犯难的家长,实在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感觉汪杨来的正是时候,知道这妹子见的场面多,连忙像救命的稻草一样抓住了她,问她怎么了,让她进屋坐。 汪杨不至于这么不识趣,指了下关捷笑道:“没事,我就不坐了,我那锅里还没停火呢,我来喊小捷给我帮下忙。” 李爱黎听她这么说,立刻将关捷发配过去了。 关捷跟着她走进隔壁,灵敏的鼻子立刻嗅到了一股锅巴的焦香味,他擤了下鼻子深吸了一口气,暗自垂涎地说:“阿姨我要干什么?” 汪杨将手搭在他肩上,揽着他往厨房走:“不干什么,喊你来帮路荣行吃锅巴,他不是瘪嘴老太太嘛,咬不动。” 关捷呼吸一窒,先想这笑话怎么传到大人耳朵里了,接着怪路荣行是个大嘴巴,他十分在意自己在汪杨心里的形象,连忙力挽狂澜:“谁说的?他才不是。” 汪杨心里门儿清,嘴上没有戳穿他,只是问他家里刚刚在吵什么。 关捷上了路荣行家的饭桌,坐在路建新的位子啃锅巴,边吃边转述自己刚刚的见闻。 汪杨听完差不多就明白了李云父母的来意,忽然就没了吃饭的欲望。 李云说他没有杀,汪杨宁愿自己能相信他,因为同样作为一个母亲,她至少能够肯定,她的儿子是人性本善的那一部分人。 不管事实的真相是什么,汪杨也许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觉得李云的父母今晚都做了一个残忍而错误的举动。 如果孩子的冤枉的,他们枉顾了他的清白,如果他最后得到制裁,那他们今天就是在言传身教,教他怎么样试图去钻法律的空子。 那这样的孩子,他日后悔改的路在哪里? 也许有一天他们会找到区分对错的正确方式,但万一没有呢? 第12章 李云的父母终究还是腆着脸,说出了那些自己都认为缺德的话。 即使他们再不称职,但在他们所能拥有的观念和能力下,他们为李云做到了竭尽所能。 失去恩师的悲痛让关敏枉顾礼貌,将这两人赶了出去,剩下的半顿晚饭她也没有吃,冲回房间锁了门,任李爱黎在外面着急上火。 而在隔壁的关捷还不太懂人与人之间应有的分寸,汪杨邀请他在这儿吃,他还就真就坐下了。 路荣行家的腊r_ou_是路建新从外面带回来的广式腊肠,甜甜的又没那么硬,切成碎末了和小土豆一起垫在米饭底下,在油和火的造化下烙成的锅巴简直是人间一绝。 奶奶没牙了,路荣行随他妈,不爱吃脆的,这美味就只能便宜关捷,他吃了两块锅巴,脑中的纠纷就被馋虫给赶走了。 路荣行则是根本不知道那些,咽下嘴里的土豆饭说:“一会儿我去张一叶家看电影,你去不去?” 关捷下意识就想说去,他虽然怕鬼片,但是按照老规矩,这两天的电视都归关敏看,他要是不跟路荣行走,就只能跟着关敏看情深深雨蒙蒙。 那电视里的大人笑也莫名哭也奇妙,出去野炊不吃东西一个劲儿地说话,看得他心里真是着急,宁愿出去被鬼吓得嗷嗷叫。 但话在往嘴边涌的时候,关捷犹豫了一下,他想起关敏哭成那样,自己跑出去快活好像有点不地道,就纠结地说:“你出门之前叫我,我看看去不去。” 路荣行以往叫他是随叫随到,今天听到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不由抬了下眼睛:“你是有多忙啊,还要看?” 关捷可以说闲出屁来,他就是有点过意不去,过惯了跟关敏分享喜怒哀乐的生活,不好一个人独乐乐。 不过这只是一种潜在的情绪和纪律,他说不出来,只好随手从锅巴上面扣出一块比较大的腊r_ou_丁,极不讲究地丢进了路荣行碗里:“诶呀你叫我就完了,我先谢谢你,来给你块r_ou_吃。” 路荣行抬了下眉毛,又不到皱的程度,是个轻度嫌弃的表情,他用筷子尖挑起那块飞来横r_ou_,移过去敲进了关捷碗里:“不用了,我会叫你的。” 而且你是在我家吃r_ou_。 关捷忙着用筷子将锅巴上面那层不牢固的土豆和饭粒往下剥,以免掉得到处都是,见状也没有被拒绝的伤感,想着不吃拉倒,我自己吃。 饭饱之后他回到自己家,发现他姐的同学和爸妈都不见了,他妈在厨房洗碗,他爸在椅子上抽烟,就是没看见关敏。 “我姐呢,”关捷朝院子里探了下头,以为她去上厕所了。 “在她屋里,伤心得很,”李爱黎将滴水的碗摞在灶台上,交代道,“你这两天别去烦她,听到没?” 关捷皱了下脸,觉得很冤枉,他跟关敏闹起来,90%都是关敏撩的他,掐他的脸拍他的头、说着说着忽然吼他、有时还拿东西丢他,他那都是正当防卫,怎么到他妈这儿就反过来了。 说好的重男轻女呢?说好的老幺就是家中宝呢?这些都是哪里来的谣言。 关捷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静不下来地在恢复了平静的家里滴溜乱转。 他说了要请路荣行吃烧烤,当即钻进自己的房里去掏存款,可看完发现才六块钱,当中还有1/3是揣在外套和裤兜里给忘了才得以幸免,其他的都被他人生得意须尽欢地花掉了。 于是关捷蹲在地上深谋远虑,想着暑假去姨妈家过一阵子好了。 他姨妈每天都会给他一块钱,比这个更美妙的是那个村里唯一的小超市里面的东西都是过期食品。 虾条一点都不脆,没有雪糕只有冰棍,方便面撕开了能看见米虫在里面爬,去退那老头死活不会承认,逼得他无处可买,每天一边发家一边心酸,对着一望无际的田野思考哲学问题。 吃着穷和忍着富,哪种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他个人当然是更倾向于前者,但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承诺,他已经决定暑假去村里过半个月了。 然后既然他暑假会有钱,关捷毫不手软地从微薄的储蓄里抽出了两块,揣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因为如果待会儿跟路荣行去看电影,他们会相继路过三个批发超市。 钱都已经备好了,电影也就不远了,外加普通人之所以普通,就是人生许多的决定不过都是说说而已。 8点出头,路荣行在门外一叫,关捷立刻就蹿出了门。 走之前他在关敏的窗户那儿扒了一下,借着院子里会一直亮到天明的大灯,看见了床上趴着的人形,关捷有点怜悯又想去玩,便扒着防盗条弥补地小声喊道:“姐,你吃果丹皮不,我去给你买好不好?” 趴着的关敏没有理他,关捷等了几秒钟,默默地离开了自家的墙壁。 晚上街上会有飙车的小流氓,汪杨出于安全考虑,没让路荣行用自行车,两人只好自揣着手电筒,在光线黄的发橘,并且9点就会熄灭的路灯下步行。 张一叶家跟大院隔着两条街,靠腿要走十来分钟,两人走上大路没多久,就在路上遇到了迎面而来的吴亦旻。 路荣行因为知道他有吃独食的习惯,注意到他在靠近之前,左手有个cha兜的动作,大概是在藏吃食。 关捷也看见了,但是没那个意识,他准确看见的是同学的右手里的东西,吴亦旻的爸爸又让他出来买烟了。 双方擦身而过,除去路荣行,剩下的两人都忍着没有率先向对方打招呼。 直到渐行渐远的距离超过了人耳能听到的范围,路荣行才问关捷:“你不是最喜欢跟吴亦旻一起玩吗?刚刚怎么不理他了?” 关捷不自觉舔了下上唇内侧发咸的伤处,有点赌气的意思:“凭什么都得我理他啊,他都没有理我。而且你是哪来的错觉?我明明最喜欢跟你玩。” 路荣行日益感觉自己玩不动了,但是关捷心中“最喜欢”还是让他挺愉快的,他说了声“是吗”,听见关捷回了句“那是当然”。 一刻钟后两人抵达目的,看见张一叶开着走廊的灯,正扭曲地掰着脚腕在剪指甲。 “哇,你们怎么不半夜再来呢?”张一叶左等右等不见故人来,刚想着找点事情做,这两人又不识相地出现了。 他这才剪到一半,中断就懒得继续剪,于是继续在那儿凹造型,连椅子都没有给客人们端:“等会儿的,我马上就好。” 路荣行和关捷被他晾在门口,站了不到一分钟,注意力就被旁边侃大山的群众们给夺走了,因为他们的对话中穿cha着“一中”、“学生”和“李云”等字眼。 两人看向聚集处,在几户开外的夜色里,看到了一条条黑乎乎的人影,他们或稍息或摇扇,七嘴八舌地热议着镇上的近期要闻,也就是令人唏嘘的一中案件。 要说镇上的人,多数家里都没有座机,但因为地方小,一个人可能就认识半个镇,所以消息灵通得过分,这才一天出头,李云和他那两个同学的家庭情况就已经被扒得达地知根了。 譬如那三个中学生,平时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学校无法无天,在家里要么就是没人管,要么就是管不了,这次把老师一家害惨了。 但小孩他能懂个什么?归根究底还是大人没管教好,哪像他们家的小孩,从来不敢让他这么那么干…… 隔着距离的旁听短暂地持续到张一叶扫落椅子上的残指败甲,站起来把朋友们领进了二楼的客厅。 随后三人以投票选举的方式,以二比一的绝对优势秒掉了关捷想要再看一次开心鬼撞鬼的幼稚提议,顺利而险恶地在vcd的碟槽里投入了山村老尸。 这部电影不愧是国内恐怖片的巅峰之作,在接下来的85分钟里,张弛有度的背景音乐和忽然张出黑洞大口的漂亮大姐吓得关捷一阵一阵地尿急。 他这次全程基本没敢睁眼,也不啊啊啊了,挤着路荣行在心里正儿八经地当复读机,跟着剧情念台词,因为喊叫会刺激到膀胱,而路荣行又铁石心肠,不肯陪他去上厕所。 快到结局的时候,影片里的阿明下到潭底,看到了死去的人排着队从他面前经过,这里的节奏有片刻的缓和,路荣行分出心神,才陡然感觉到今天的恐怖片缺点什么。 然后他转头看见歪在自己颈窝里的关捷,眼皮闭得很自然,既不抖睫毛也不颤,呼吸平缓的像是睡着了。 路荣行这才后知后觉地得出结论,少的原来是这个人的尖叫伴奏。 他是一个矛盾体,一般关捷闹的时候,他会想这破孩子真吵,然而对方安静下来他又不习惯,觉得活泼本泼才是关捷开心时的状态。 抒情的节奏还在继续,路荣行本来是想试探他是装睡还是真睡,就见缝cha针地来了一句:“关捷,放完了,回去了。” 他右边的张一叶转过头,挑起眉毛,投来了一个“你他妈怎么睁眼说瞎话”的戏谑眼神。 关捷正苦于没有台词可念,被尿意猛烈地攻占着神经,隐忍万分等的就是这句话,不知有诈闻言就睁开了眼睛。 下一秒屏幕上画风突变,水底的女尸像渔夫叉鱼一样猛地竖起了手臂,乍起的背景音直击心底,关捷被吓得直接打了个卡壳的嗝,心里留下了一吨的yin影。 他既想跳起来暴打路荣行,又怕不小心看见电视,最后两相比较取其轻,闭着眼睛将路荣行掐得直嘶气。 伤害就伤害,谁怕谁啊?不怕痒还能不怕疼吗? 看完电影时钟直指十点半,熄掉了路灯的马路上黑灯瞎火,关捷怂在路荣行身边,感觉除了手电照出来的那片小光圈以外的全世界,都藏着一堆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 由于癔症发的太专注,他完全忘记了果丹皮的事。 回到家之后关捷久久不敢入睡,瞪着眼睛在房里警惕地瞅空气,满脑子都是女鬼那个快准狠的举起手来。 然后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夜里他做了一个四不像的噩梦。 他梦见那个女鬼到学校来找他,瞪着那双没有黑眼球的白眼睛,yin森可怖地说:我听人说,你是镇上游泳最快的人,我要跟你比一场。 关捷在心里求爷爷告奶奶:我泳得一点都不快啊大姐,你要比去找别人比啊。 女鬼坚定不移,说不比就像掐阿明一样掐死他,他输了也要掐死他,接着丢下一个比赛日期扬长而去。 关捷为了活命,只能埋头苦练游泳技术,终于比赛的那一天不可阻挡地到来。 女鬼飘然而至,并且还带了个裁判,她说:为了保证比赛的绝对公平,我请来了自由泳项目的专业裁判,他会监督我们的比赛。 关捷扭头一看,发现那劳什子裁判居然是路荣行,心里登时就气出了一排你妈批。 因为路荣行下了水,撑死就是一个狗刨的初级水平,这样能当什么裁判,他这种浪里白条死也不服。 但是梦境没有逻辑,路裁判顶着一张少年老成的嘴脸,根本就不认识他,公事公办地将比赛主持开了。 关捷脱得只剩一条裤衩,绝望地跳下月来河,乱七八糟地扑腾到对面又游回来,看见女鬼已经上了岸。 他满心完蛋,赖在水里不肯上岸,路荣行这犊子却力大无穷,抓着他的胳膊直接将他提了上去。 然后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到来,路荣行冷酷地宣布道:楚人美4.9s,关捷11.1s,所以本次自由泳最后获胜的选手是关捷,大家欢迎。 这个被他用一点悬念都没有的语气说出来的神转折胜利让关捷直接石化在了原地。 他身边的女鬼气得凶相毕露,用掐阿明的动作去袭击路荣行,怒不可遏地说:明明是我更快,凭什么他赢了,我不服,我杀了你! 路荣行却眼睛都不眨地站在原地,毋庸置疑地说:自由泳项目规定的最快速度不能超过5s,你超速了。 女鬼:…… 关捷:…… 他心想路荣行不愧是他的自己人,不认识都会帮他作弊,友情真是感天动地! 这天关捷被这个荒谬的限速给笑醒的,他揉着眼睛从自己的房里出来,正赶上关敏出门的背影。 平时周末这大姑娘不睡到十点绝不出现,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关捷喊她没喊住,扎进厨房里去问大人。 李爱黎也赶着出门,越过他的时候给他塞了个荷包蛋:“桌上给你放了钱,自己去买早饭吃。” “你姐啊?她去老师家帮忙,说是明天要发丧,学校组织全校师生为那个老师送别,有很多事情要准备。” 第13章 李爱黎一走家里就剩下他一个,关捷用手捻着那个荷包蛋吃完了才想起自己没刷牙,又接了水到院子里洗漱。 应他爸想承包鱼塘却承包不起的愿望,后院里挖了个两米见方的小水池,里头种着从池塘里移栽来的野莲藕,这时荷叶已经亭亭如盖,顶着几点滴露水在微风里摇晃。 关捷叼着牙刷,边刷边围着水池绕圈,在出水的土堆和浮萍上找他的乌龟。 昨晚他爸给他看过了,乌龟嘴里没什么伤,让他放进了小水池。 关捷找了好几圈没找到,肚子却饿得越来越明显,他连忙抹了把脸,将毛巾往晾衣服的铁丝上一甩,跑去隔壁找路荣行。 路荣行跟他是难兄难弟,同样吃不到父母准备的爱心早餐,这时已经起来了,正在重复他的故事,在水池台边上刷牙。 关捷怕他院子里那只刁鹅,只敢从后门口探出头,一边找鹅一边说:“过早去不?” “去,等我洗完脸,”路荣行回了下身,看到他一副做贼似的模样,立刻气笑了,“你说你这么大个人,被一头鹅吓成这样,你好意思吗?” 关捷好意思,他就是怕鹅,鹅蛋难吃他都要吃,就是为了能让世界上少孵出一头战斗机。 “你没有被鹅追过,你别说话。你这个鹅凶得要死好吧?翅膀一张它能上天!那个嘴更厉害,肯定是属三秒胶的,咬着我的膝盖r_ou_撕都撕不下来。” 他说到一半想起了被鹅支配的恐惧,将手伸到院子里,做了一个掐紧的动作:“你这么掐它的脖子都不带怕的,翻着白眼地咬人,服了服了。不是我说,它养了这么多年,光吃粮食不个儿,可以炖了。” 这个事故路荣行还记得。 去年关捷过来送小南瓜,老老实实的,并没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就是一进院子,那鹅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追他,追到后门口一喙子叮在他左膝盖上,路荣行加汪杨两个人过来撕扯,才将关捷给解救下来。 事后关捷的膝盖被咬出了血,一个星期就落了痂,但他怕鹅却一直怕到现在。 那只鹅是路荣行一把谷物一碗水养大的,在他面前温顺的就像小ji仔,他这时还不知道鹅是一种货真价实的猛禽,关捷越怕他就越想笑,闻言十分拒绝:“不炖,这么厉害,留着看家好了。” 他话音刚落,那只凶残的大白鹅就顶着细长的颈子从院中骄傲地路过,关捷心头一紧,瞬间收回脑袋,将后门给拍上了。 然后他隔着门板给路荣行讲他的梦,没听见院子里有大动静,自己倒是笑得说不出话来。 路荣行根本没听清他在讲什么,关捷就是这么一个人,完全没法给人讲笑话,话没说两句自己先笑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关捷把自己逗够了,跑到路荣行家的堂屋里坐着等,仰靠在椅背上,右边的小腿搭在左腿上,寻思着今早吃什么好,不过还没思考完,路荣行就到前面来了。 两人架上自行车,一路到嘀咕到集市上,最后因为一碗面太多吃不完,两人合吃一份又吃不饱,干脆钻进了卖豆腐脑的摊子。 荔南镇的街市很短,一半的早点有固定店面,还有一半是那种用彩色油布撑起来的移动小摊,能占到哪儿全看老板起得有多早。 卖豆脑的小摊就是这种,桌子是木色的折叠小桌,椅子是可叠的蓝色小板凳,陈旧的痕迹很明显,偶尔还有苍蝇飞来又走,他俩长在这种环境中,并没有干不干净的意识,一屁股坐下来就开始点单。 路荣行要了碗绿豆粥和两个葱花饼,关捷打了碗豆浆加两油条,吃也堵不住嘴地说:“吃完饭了我们干嘛去?” “你想干嘛?”稀饭有点烫,路荣行拿勺子搅合着问道。 关捷将剪碎的脆油条泡进豆浆里,想了想说:“……不知道?要不去池塘里捞菱角?” 然后捞到一半被晒成咸鱼,噗通一下就水里去了,再回来就该吃晚饭了。 路荣行以前没少这么干,但他现在觉得那些消遣没意思了,而且他好像也已经忘了,以前自己在水里泡的乐趣在哪里。 他说:“去不了,我早上要去村委会,而且你不怕水里有女鬼吗?” 关捷还是怕的,示威性地敲了下对面的碗,约法三章道:“不许说女鬼!不是,你又不是干部,你去那儿干什么?” 路荣行随便地说:“不知道,我妈让我去的,等我回来了再告诉你。” 关捷落了单,脑子里片刻也没冒出什么事情来,就说跟他一起去。不到十分钟两人干完早饭,来到了汪杨上班的村委办公室。 最近隔壁的计生办正愁没有宣传人手,汪杨想着路荣行放假没事干,今早派他来当免费的临时工,没想到他身后还跟了个尾巴,乐得一起打包带进隔壁,出来时人手一大沓计生宣传单。 路荣行眯着眼睛看了下灿烂的日头,感觉自己真是他妈亲生的。 关捷也是一脸的懵,要是早知道路荣行的任务是来当苦工,他绝对会抛弃友情去一农厂找谢军玩。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两人只好骑着那辆自行车,一排一排地到村民的大门口去发宣传单。 这时油菜刚收,准备接种棉花和水稻,劳动力忙得团团转,大人们基本都不在家,就剩些老人和小孩。 关捷和路荣行上来就发“广告”,有些老人不识字,问他们发的这是什么,关捷起初就随便找了几排瞎念:“……少生优生,幸福一生……振兴中华匹夫有责,控制人口从我做起……” 但是到后头他被问得口干舌燥,就推着路荣行去念。 于是路荣行不得不说:“……依靠科技进步,搞好计划生育……” 等到路荣行也念干了,他俩就商量了一下,开始一人一句来,用稚嫩的面孔麻木地念稿。 不知不觉上午过去了一大半,关捷满头大汗地背靠在自行车后座上发牢s_ao:“路荣行,我被你害死了,我要渴死了。” 路荣行不仅要发还要骑车,消耗比他更大,同样渴得嗓子冒烟,但是逻辑不肯阵亡,喘得有点厉害说:“怪我妈,我也快死了。” 关捷昨晚睡前去他爸妈房里拿蚊香,正碰上何书桓在屏幕里喊,他这会儿身心皆苦,莫名被戳住了笑点,在后面犹如戏ji,ng附身地发神经:“不,你不要死,我不准你死。” 路荣行十分好劝地说:“好,要活一起活。” 关捷乐了没几米,热得头昏脑涨,抖着手里的宣传单说:“为什么还剩这么多,怎么办?偷偷丢掉行不行?” 路荣行艰难地蹬着脚踏,道德和疲惫在心里拉锯:“先别,你让我想想,你也别死了,我请你吃雪糕。” 关捷特别有奶就是娘,闻言ji,ng神一振,扭着头去目视前方:“好!你看到前面有小卖部了吗?” 路荣行放眼一看,发现前面路边的一个小房子的侧墙上写着三个歪歪扭扭的红色“批发部”。 这个批发部是个特别小的违章建筑,使用人是一个中年大妈,路荣行花一块钱在这儿买了两根奶油雪糕,和关捷垫着宣传单坐在对面的树荫下乘凉。 树上的蝉都叫疯了,关捷真是羡慕那些小东西,从早嚎到晚,一点都不见累的。 他俩有心在这里摸鱼,无奈雪糕化得公正而不留情,不一会儿就只剩下一根木棍,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看见了对方浓浓的不情愿。 路荣行毕竟大一些,责任心和意志力都略胜一筹,站起来的同时还把关捷给拉了起来。 这次没有骑多久,他们在停留的那一排自建房中间,碰到了在自家吊扇下睡竹床的“金”老师。 关捷不知道他住在这里,就是顺路走到这家门口,瞅见屋中右边靠墙的竹床上睡了个人,头冲着门,手里举着本书,关捷看那爱好还以为是个老人。 因为镇上的中青年都不爱看书,所以连个图书馆或有名有姓的书店都没有,侧面证明这里的学风不怎么样。 他敲了下门作为来人的提醒,捏着一张宣传单往对方门口的椅子上放了就想走,没料到屋里的人翻了个身之后将他给喊住了。 “关捷,你在干什么?”靳滕坐起来,诧异地看着那一张红得不正常的脸说,“进来。” 关捷还有任务在身,本来不该久留,但他实在是累屁了,便迅速妥协地从墙壁后面扯出了一个同样是猴屁股脸的路荣行。 靳滕的生活十分单调,平时一周三五节课,剩下的时间基本都在家里。 作为一个空降的外地人,他在这里没有家人,朋友也就是学校那些老师,以前男老师喊他去喝酒他会去,后来发现别人邀请的目的都是想给他介绍对象,慢慢他就不去了。 他知道有人在背后说他年纪大了,需要一个老婆,这些都是好心意,他挨个心领了但是接受不起,只能让社交逐渐变少。 周末靳滕不用备课,除了买菜钓鱼,基本都在家里消磨时光,没曾想今天来了个不速之客。 他三言两语问清了来龙去脉,打了盆水让两个小孩洗完脸,又给每人灌了瓶藿香正气液。 整个小学期间,路荣行都完美闪避了这位老师,这会儿在关捷的牵线下得以认识,恭恭敬敬地叫了声“老师好”。 这世上没有白学的才艺,靳滕对他有点印象,虽然不记得长相,但是记得这个名字属于每年儿童节那天的琵琶演奏者。 他将路荣行上下打量了一遍,边看边笑:“这会儿太热了,小心中暑,等傍晚太阳下去了再出来发吧,计划生育是百年大计,不着急。” 对于关捷来说,爸妈和长辈的话叫命令,可是老师的话叫圣旨,闻言立刻心悦诚服,将头点得像在捣蒜。 路荣行一看伙伴都“阵亡”了,登时也没了坚持下去的意志。 其实对他来说,更大的诱惑力不是可以偷懒或休息,而是他坐在靳老师的堂屋里,都能看见对方卧室里那些摆到门口的大书柜,柜子上竖着排完再横着堆,满满都是空间不够的既视感。 那些书的脊背和文具店里的辅导书完全不一样,路荣行看了一眼就发现自己喜欢这里。 -- 上午九点半,警察来了趟大院,发现关家空无一人,在路荣行的奶奶那儿没有问到关敏的行踪,辗转又从李爱黎上班的制衣厂摸查到学校。 周六原本是中学生翘首以盼的休息日,但初二五班的学生多半都在。 班主任伍园林去世之后,副校长暂时接替了他们班的管理责任,昨天放学前他说了周日有伍老师的送别仪式,让愿意帮忙的学生都来折纸花。 住的近的学生基本都来了,个个都拿着剪刀和白纸在教室里叠剪,一股陌生的怀念和愧疚压在大伙的心头,让他们终于在这个无人督促的时刻,学会了以前即使压制也不会有的纪律。 警察敲响了教室的门,将昨天情绪崩溃的关敏和其他同学相继叫出来了解情况。 关敏从他的问题和口风里得知,无论是从现场的残留物,还是两个目击者的口供上来看,李云三人确实有重大的作案嫌疑,目前在等市里的送检物品化验单下来。 关敏还不会说场面话,答完问题就回教室剪纸去了。 一天下来,纸花堆满了一个又一个箱子,天色将黯的时候她回了家,家里大门紧锁,一个人都没有,但她在自己房里的桌子兼梳妆台上发现了一包果丹皮。 关捷听“金”老师的话,上午在老师家里玩,中午在自己家睡懒觉,等到下午阳光弱下去,才喊上路荣行出门继续宣传大业。 这天他忙到乌漆抹黑了才回来,走到哪儿都能听到一中命案的议论,人们不断地感叹着老师可怜、学生畜生,听得关捷和路荣行觉得那个李云要被拉去劳改了。 收工之后,汪杨给他和路荣行是“工资”。 路荣行习惯了这种付出劳动收获金钱的方式,他妈给他就要了,关捷却死活没敢接,他怕揣着巨款回家挨打。 最后汪杨没办法,只好把钱给了路荣行,作为他平时请关捷吃东西的基金。 关捷累到翻白眼,吃完饭就去洗了澡,往屋里一钻没几分钟就打起了疲惫的小鼾。 这一夜对他来说就是一闭眼和一睁眼,可一墙之隔的关敏辗转反侧,翌日天一亮,她又早早离开了家去了学校。 周日一中所有的学生,都在老师的提前通知下陆续在早间回到了学校,初二四班的班干部组织同学们将纸花发放到各个班级。 然后每个班在各自班主任的带领下,指导学生戴上纸花,接着领出校门,沿着通往殡仪馆的马路依次站在两边。 除了一中的学生,近处的居民和提前听到风声的老师们也加入了这个长长的队伍。 关捷过来就是想看热闹,因为姐姐的班主任对他来说一个比较遥远的陌生人,难以激起他的共情,路荣行则是因为他妈要求他尊师重道,虽然他站在人群里的感觉和关捷差不了多少。 张一叶、吴亦旻甚至王子恺都来了,和自己认识的人站在人群里,不停开眼似的东张西望。 队伍一直从一中的大门排到了一公里外的桥上,关捷和路荣行来得晚,刚好站在了桥中央。 人一多即使很小声,环境都会无比嘈杂,十点多的时候,灵车奏着哀乐出现在校门口,一路鞭炮锣鼓开路,慢慢地朝桥上开了过来。 引路的人在桥上放了一圈鞭炮,关捷刚准备塞住耳朵眼,就听见了来自于背后的高声惊叫。 他回过头,就见那个李云面朝桥道北朝河,岔着腿摇摇欲坠地从桥的石栏杆上站了起来。 第14章 有些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会将自己误判成世界的中心,以为一举一动都被人关注。 李云就是这种人,他确实是个坏学生,并且以为习惯了父亲的抽打和老师的鄙夷之后,他就已经刀枪不入、无坚不摧了。 但是这种错误的狂妄,不过是来自于他没有遭受过其他更为强力的挫折。 事实证明李云远远没有自己预判的那么无所畏惧,因为仅仅在遭遇了昨日一天的冷眼、指点以及躲避之后,他整个人就已经站在了神志不清的山巅上。 舆论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可一旦它形成并铺开,那种碾压式的力量能将人逼进一个绝对负面的困境。 李云不屑于向人解释,因为觉得那些傻逼都不配听,另一边他心里也明白,没有人会相信他这种坏学生的话,包括愿意替他去坐牢担责的妈妈。 他在深夜里翻来覆去地想,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肯相信他?得出的结论却又倒了回去,因为他是个坏学生。 所以坏学生就一定会杀老师吗? 他没有…… 李云只是一直都看不惯老伍,以成绩来区分对错的低级做派。 套麻袋的前一天,他们寝室又发生了冲突。 他和那个千年全班第二,永远被关敏压一头,却比关敏要傲不知道多少的李小波在水池那儿洗脸,王聪聪和曹兵跑过来闹,挤了两下他不小心把漱口杯里的水泼到了李小波的脸盆里。 李云根本没将这当回事,如果李小波介意水中含有他的唾沫分子,那就倒掉再接一盆好了。 因为看不惯李小波,他没有向这人道歉,转头就去笑骂王聪聪推个屁。 然后李小波就将盆里剩下的水,全部泼在了他身上,李云从头shi到脚,王聪聪和曹兵都惊呆了。 老伍来的时候,李云已经把shi衣服换下来扔进了脸盆里,浑身只有头发还shi着,还是用毛巾擦过以后的状态。 当然李小波也已经被他打过一顿了。 李云不清楚,这是不是老伍觉得李小波无辜的原因,反正他没说一句李小波的不是,只是逮着他们三个说为什么要在水池那儿打闹,把水泼到别人盆里了为什么不道歉。 李云知道他是个歪屁股,回应的态度呛得一如既往,老伍脾气暴躁,抓着他的头发就往水池上撞,王聪聪和曹兵也没讨到好,被巴掌、拳头轮流招呼。 老伍有句口头禅,叫不打不成材,所以他是全校最爱打学生的老师。 李云被打了两年,没少用膝盖去跪讲台的那道棱,这些事他爸妈都知道,但是他爸说,打得好,老师打你是觉得你还有救,他妈哭到妆稀烂,边哭边说老师是为了你好。 平心而论,能让父母都说出这种话的地方,明显就是有打学生的风气,镇小和二中都不这样,只有一中有这种传统,因为一中的升学率高,这个小地方的家长们就觉得真的是严师出高徒。 李云心想去他妈的为我好。 老师从没打过要害,但他觉得不等毕业他就要被打死了,他和同样记恨的王聪聪和曹兵一商量,兴奋地决定趁着老伍晚上回家,套个麻袋教训他一顿。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周四那天的晚自习,归教语文的田老师上。 田老师是老伍的反面,温和爱笑,连吼人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在所有的科目老师中,除了老伍就属他最能镇场面,李云也愿意卖田老师面子,或许在他心底,这才是他想要的班主任。 但是田老师不肯当班主任,他不想要那份责任,李云不知道这些用眼睛不能直接看出来的东西,他只知道比起田老师,老伍就是一坨屎。 不上课的时候,老伍时不时会潜伏在教室外面,偷盯谁没有认真听讲,但是碰上田老师上晚自习,他就回去的比较早。 李云的计划就建立在这个规律上,那天下课同学们都去了食堂,只有他们三个翻出了院墙,在游戏厅赌币、骗小孩,一直混迹到天蒙蒙灰,这才埋伏到老伍回家的小径上。 为了壮胆,他带上了那把藏在课桌里,象征着街上小混混身份的西瓜刀。 将近一个小时之后,骑着自行车的老伍在黑乎乎的视野里出现了,他们从背后套住他的头,一边兴奋地对彼此做噤声手势,一边泄愤地拳打脚踢。 然而成年人的反抗和敏锐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在挨了一顿王八拳之后,有点胖的老伍突然叫出了他们三个人的名字,他们大吃一惊,吓得落荒而逃。 彻底跑远之前,李云还听见老伍说要让他们好看,打死他也想不到,最后是老伍自己死的那么……不好看。 警察给他看过老伍的尸体照片,浑身遍布着挫伤、刀伤和窒息伤,李云根本不敢睁眼。 他亲身经历,知道暴力对于理智的摧毁性,说实话他有点记不清楚了,混乱中自己到底有没有拿刀砍老伍,但警方提问的时候他矢口否认了,因为他接受不了,那个越过了人性底线的人会是自己…… 这是李云人生中第一个真正的困境。 那些他所熟悉和擅长的,让人投降和妥协的暴力手段通通奏效,他拒绝承认的恐慌和压抑在他的每一个细胞里彻夜冲撞,最后使得他在这个肃穆的时刻,拦住了班主任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程。 他不知道王聪聪和曹兵现在怎么样了,也无法体会到自己这种行为对老师和家属的二次伤害,他只是满腹委屈与仇恨,想宣泄与辩解,别人不重要,但是老伍应该知道。 从栏杆上站起来的那一瞬间,李云感觉到四面八方的目光汇了过来。 他看见原本整齐的队伍迅速打乱,朝他这边蜂拥而来,嘈杂的声浪忽然变成了混沌的嗡嗡声,同时灵车的后厢里跳下来几个怒气冲冲的人。 那些应该是老伍的家属……李云心想,因为他们的表情,和他爸揍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种磅礴的关注量让他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站姿,将腿叉开了些,下巴扬起来,视线居高临下地从众人头顶环顾过。 公众面前无真我,李云本能又刻意地将心底的情绪尽力藏了起来。 对面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鼻红眼赤的年轻男人,他奋力地猛推着挡在他前面的群众,抬手指着李云边骂边哭,问他还想什么样,杀了人还拦灵车,下一步是不是要把他爸挫骨扬灰。 李云的情绪已然错乱,逝者已矣生者痛,是个人都会暂时忍耐迁就,可他没有。 他心里没多少同情和怜悯,只觉得这个应该是老师儿子的人,连仇人都没搞对就在这儿骂他,真是可笑又可怜,然后他就真的笑了起来。 推挤之中,关捷整个都贴在了栏杆上,旁边的人个头都比他高,他垫着脚也看不见,又听见人群里老是惊呼,便好奇的恨不得元神出窍。 但这个技能他没有,就只好去问旁边的路荣行:“怎么了?他们在叫什么?” 路荣行比他聪明,早在人群拥过来之前,就踩在了石栏杆底下的那一道横挡上,这样虽然照样挨挤,但是不用被人踩来踩去。 此时他面朝河面站在栏杆上,将头悬着探出去,勉强能看见高处的李云。 路荣行看着李云对关矮子实时转播:“不好,那个李云好像要跳河。” 他大概是个预言家,还没说完,栏杆上的李云就勾起嘴角,轻蔑地对家属笑了笑。 然后这人转向cha满花圈的灵车,张开双臂,像是要飞起来似的吼道:“老伍,那天晚上打你的人是我,但是我没有杀人--” 他吼得声嘶力竭,最后破了个音,有一瞬间甚至达到了清场的效果,但是下一秒人声变得更加鼎沸,因为李云猛地朝后一倒,整个人呈大字向水面倒栽而去。 月来河冬枯夏涨,这时进了涨水期,水面上抬,离栏杆顶部将近四米,水色清中带浊,飘在上面的水草彰显出它不凡的流速。 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掉进这条河里,两分钟就能漂到十几米开外,运气再差点碰上水底有旋涡,一时半刻连人都不知道上哪捞,所以这河里才老是淹死人。 虽然这是个杀人犯,但他到底是个孩子,人们有个对他更宽容的天然理由,任他死在眼皮子底下这种事,连冲出来骂李云的老师家属都干不出来。 人群里的大妈们率先喊了起来:“天哪救人救人,会水的男的赶紧来几个……” 个别成年又会水的男人反应快,不等她们吆喝,已经挤开人群往桥下面跑了。 因为这个突来的变故,灵车也不走了,司机和敲锣打鼓的队伍全下来了,大家纷纷往河提上跑,关捷因此脱离人井,扑到栏杆上去往河里看。 路荣行在他旁边,皱着眉头满脸都是凝重。 李云正在水里漂浮,已经到了三米开外,这一眼还能看见他黑色的头发,下一眼人就不见了,他的挣扎杂乱无章,关捷一看动作就知道他就是个旱鸭子。 满世界都在喊救人,关捷心里都被催出了社会责任感,他撑在栏杆上的手一使劲,左脚蹬右脚蹬掉凉鞋,上身跃起来就把右腿撩上了栏杆,只剩一条左腿还挂在下面。 路荣行察觉到旁边扑来的微风,偏头一看这位已经上了栏杆,第一反应不是阻拦,而是往旁边让了一步,好让他把左腿也撩上来。 关捷俨然是个翻栏杆的好手,比李云要高超好几个级别,连个晃都不带打的,很快就在栏杆上蹲好了,然后开始往直了站。 站的过程中他猛然想起自己兜里还剩下一块钱,连忙掏出来往后一丢,举起双手说:“我的鞋还有钱,都交给你了。” 纸币打着旋儿还没落地,路荣行扫了一眼就没再看,仰头去望关捷:“好,你小心一点。” 关捷回了声“知道了”,吸了口长气,借着蹬栏杆的冲劲跃了下去。 这时,背后正狂奔过来的靳滕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今天受邀过来参加悼别仪式,镇小和二中的老师今天都到了场,他本来在桥下面,更靠近一中学生的位置,看见李云爬栏杆的时候开始朝这边跑,跑过来却看见又下去一个。 作为一个北方人,靳滕是个连游泳馆都不去的纯种旱鸭子,遇到这种情况他只能干瞪眼。 他冲到栏杆跟前往下一看,关捷已经不见了,流动的水上只有一团刚“噗通”完的反常激流。 靳滕眯着眼睛在水面找了一圈,还是没有看到人,登时急得心急火燎,转头去问路荣行:“人呢?” 路荣行对水里的状况不怎么关心,正蹲在地上捡钱,拿指头勾凉鞋,闻言抬头才发现这位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老师。 这个问题和他的人一样出现的没头没脑,路荣行眨了下眼睛才反应过来,对方问的应该是关捷。 于是他站起来,用没有提凉鞋的那只手指着河面上略微偏左的一个点,等了三五秒才说:“应该在那儿。” 话音刚落,他指的水面位置上果然就冒出一颗小小的人头。 靳滕松了口气,被他神乎其技的预判震撼了一下,紧接着心底又提起了一口忧心忡忡的气。 路荣行捡完东西,也打算去河堤那边了,能离关捷近一点,他抬眼去向靳滕告别,却发现对方愁得冒烟,他说:“靳老师,怎么了吗?” 靳滕刚纠结完,准备出声把关捷喊上来,被他打断后看他一脸的气定神闲,没忍住无力的问了个十分马后炮的问题。 “关捷刚刚跳下去,你怎么不拦着他?这么高,跳下去被水拍晕了怎么办?” 路荣行心说我曾经拦过,就是没拦住。 关捷每个夏天都会在这儿跳个百八十遍,因为以前有个大哥骗他这样很酷,关捷又是那种好的不学、坏的学的贼溜的傻缺。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这种时候他能不走寻常路地下水。 路荣行苍白地辩解道:“不会拍晕的老师。” 靳滕看了眼水里那个在水里蹿得飞快的跳水小王子,揽着路荣行的肩膀往河堤上跑。 第5节 第6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6节 见义勇为是好事,但关捷自己还是个小不点,他知不知道,熟悉水性和在水下施救,是危险系数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第15章 顺流加游,要比纯漂流的快上不少。 河堤上跟着跑的人们看见河里忽然多了个小孩,有的起哄加油,有的担惊受怕,不少中年男人觉得不妥,直接从半道上冲下了河堤,也顾不上离李云还有些距离。 关捷体型瘦小,在水里游得嗖嗖快,他下水的时候不知道,可等抓住李云,立刻就领教到了溺水者的无意识反向伤害。 李云已经被水呛昏了头,在水里以各种角度翻滚。 关捷第一下抓住的是他的脚,匆忙之中也没看清楚是哪只,就被这人水底下的另一只脚给不由分说地踹到了肩膀。 好在水下阻力大,那一击无伤大雅,但真正危险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以死明志的李云在半窒息中丧失了主观意识,关捷的抓拉让他嗅到了最后一根稻草的味道,手和身体都本能地朝关捷攀附而去。 这时关捷也已经重新扎回了水里,要浮在水上他就得用一只手洑水,可单手他又完不成将李云托出水的动作。 其实以他的体型,这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抓着对方的这只脚,直接往岸边游,不管李云缺不缺氧。 但小时候关宽教他游泳,都是他一没进水里了,关宽首先就会把他的头托出水面让他呼吸。而且小学没有化学课,关捷也不知道空气和氧、血红蛋白和肺泡都是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在依葫芦画瓢。 然而李云比他高大,从水下攀过来,很快就像藤蔓似的用手脚缠住了他的半边身体。 同时因为窒息感太强,李云缠人的力道大得出奇,就像一条正在绞杀猎物的蟒蛇。 关捷瞬间就感觉自己像是背了个秤砣,往水下沉了一大截。 而且李云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胳肢窝,痒得他因为缺氧而憋住的气没能憋住,一半都噗进水里变成了气泡。 关捷立刻使出吃奶的劲用单手单脚刨,但是他加上李云太重了,他根本就带不动。 他试图去推李云,对方却缠得更紧,用力掐他都没用,这让向来如鱼得水的关捷终于有点慌了。 水下无法交谈,即使他习惯了被水蛰的感觉,睁开眼也只有浅黄绿色的茫茫一片。 真实世界的水下睁眼,要是不带潜水镜,跟着漂着个女鬼都看不见,关捷七岁就跟路荣行抱怨过,那些电视里演的什么男主角游向落水的女主角都是骗人的。 而在窒息逐渐加压的过程里,关捷也谁都没有想,脑子里既没过去的回忆,也没有对未来的展望,他就是一门心思地慌,忙着呛水和挣扎。 靳滕特别着急,一路上都在掀人,嘴上的对不起、借过和不好意思就没停过。 路荣行知道关捷水性好,本来没有将他下水当回事,但是靳滕的焦虑感染到了他,让他感觉不怎么舒服。 这种糟心在他第三次瞟向水面,却没有看见关捷冒出来的时候变成了不安,因为根据以往的经验,关捷闭气的时间无非也就十几秒,他这几眼的时差虽然没数,但是感觉已经超过了那个数。 那天在河边挖泥巴,河对岸地里大妈的提醒瞬间迸进脑海,激得路荣行脊背上瞬间腾起了一串寒气。 万一关捷出了事,这个念头轰得他简直无法思考,唯一记得的事就是得去找人。 凉鞋提在手里碍事,路荣行不假思索地将它们丢进了路边的草丛里,然后跑起来,大声让前面的人让路,他撞到了一堆躲避不及的人,也没想起来要道歉。 靳滕就见这个连说话都像是一个语速的小大人,猛然超过自己,跑出了一个火烧屁股的速度。 关捷向来小运糟糕,大运却还不错,在肚皮喝得溜圆之前,被一个不认识大伯一个举俩地提出了水面。 附近迅速有其他人游过来接手,将一时难解难分的两人往岸边送。 路荣行赶到的时候,李云已经昏过去了,一个不算太老的爷爷将他的肚子朝下压在自己的大腿上,一边猛拍他的后背,一边告诉鼻息和脉搏都还在。 其他人在旁边喊醒醒醒,真正醒着的关捷倒是暂时被冷落在了一边。 他岔着腿坐在草皮上,低着头咳得不成样子。 路荣行撑着膝盖弯下来大口喘气,看他耳朵眼里都是水,咳一下就被震下来一股。 他用手背碰了下关捷的肩膀,赶上对方看见地上的鞋抬起头来,抖着眼皮、皱着鼻子,没打照面,先用一个喷嚏劈头盖脸地喷了他一脸的唾沫星子。 大概是被刚刚的惊吓所驱使,路荣行也没有嫌弃他的心思,将关捷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没看出异样来,这才囫囵去抹自己的脸,嘴里关心道:“还好吧,啊?” 关捷一连打完三个喷嚏,跟着又打了个被水灌饱的嗝,呕出一滩清水,这才缓过劲来,看向路荣行,用shi哒哒的手背去揉酸痒胀痛的鼻子:“嘶……没。” 路荣行紧绷的肩颈陡然一松,顾不上干净不干净,一屁股撅在了地上,跟关捷一样,有点脑子缺氧地看着大爷折腾李云。 李云的后背被大爷拍得震天响,人还没醒,应激反应倒是正常,在外力下下雨似的往外吐水。 过了会儿靳滕赶过来,看见关捷盘着腿,脱成了一个光膀子,正歪着脑袋在控耳朵里面的水。 他旁边的路荣行说:“没滴水了,坐好吧。” 关捷不听,不仅歪着他还抖了两下,一脸全神贯注感知的架势:“还有,我感觉到它在里面流。” 路荣行摸了下他那只耳朵,同时露了个笑:“都说了没有了,是你脑子里面有水。” 关捷提着脱下来的shi短袖去抽他的腿,抽了两下又变卦了,让路荣行抓着衣服的另一头帮他拧水。 两人将衣服拧成了一条挂满水滴的细绳,靳滕站在斜坡上,看见那些水滴折s,he出了一串钻石似的光。 后来的人们慢慢将河堤围成了包围圈,有的在说李云这孩子真是造孽,有人反驳说都这样了别说了,也有人夸关捷是个好孩子,虽然他没有成功地救到人,但是这种勇敢的ji,ng神值得鼓掌。 闻讯赶来的关敏却不这么想。 她过来的原因是听说李云跳河了,抵达之后才发现她弟弟在里面掺了一脚。她无从得知关捷在水底的遭遇,因此也没担心,只是有点生闷气,觉得杀人犯要死就让他死好了,有什么好救的。 这种心思不可谓不冷酷,但追根究底也不过是情绪之下的产物。 再往后李云无水可吐,但人始终没有醒,被他的语文老师和副校长用摩托车送向了镇医院。 人群急聚很快又散去,有些大妈会照顾人,走前没忘叮嘱关捷赶紧回家换衣服。 shi衣服贴在身上,连小jiji的形状都藏不住,这让关捷有点尴尬,不想到马路上去被人看。 再说路荣行还把他的鞋丢了,他全身上下最娇贵的就是脚底板,石子碎木渣样样烙脚,他就用手托着下巴,一边将短袖摊在草皮上晒,一边让路荣行还鞋。 路荣行刚刚跑急了,肚子现在隐隐作痛,不怎么想动,于是给了他一块钱说:“拿去买吧。” 关捷一边捡钱一边抽他:“买ji毛,这本来就是我的钱。” 路荣行鬼扯道:“不是你的,你那一块钱和凉鞋一起丢了,你什么都没有了。” 关捷信他才有鬼,这钱分明就是他的,塞在兜里被水洗过,边角毛毛的,他一看就知道,但他还是跟路荣行先礼后兵地说:“无所谓,我还有你,快点!去给老子捡鞋!” 路荣行将眼神打横了看他:“你是谁的老子?” 关捷到底还是怕路荣行不给他找鞋,憋住笑说:“我以后儿子的。” 路荣行十分擅长钻文字的空子:“那等你有了儿子,我再去帮你捡。” 关捷冷漠地说:“不用了,等我有了儿子,我让我儿子给我捡,就轮不上你了。” 路荣行听他那语气,好像给他提鞋是个什么光荣的任务。 但关捷那一句不过是废话,因为他说完就俯身扑到路荣行腿上,准备软的不行来硬的,抢了路荣行的鞋,让他光脚回家。 按理说人平安救上来了,靳滕也可以走了,但这两个小学生赖在河边一直不走,他不是很放心,便上岸跟一个同事打过招呼后,又原路折了回来。 靳滕再和气,毕竟也是老师,他一来关捷就老实多了,那些和路荣行你死我活的小动作通通没了,不自觉正襟危坐,摆出了一副这一节也是生物课的架势。 靳滕感觉到了他的拘束,摸了摸他的头,主动挑起了话题,他笑着说:“见义勇为的感觉怎么样?骄不骄傲?” 关捷心里顿时炸开了锅,心想骄傲个屁啊。 李云看着没比路荣行高太多,居然能重成那样,他在这河里带路荣行能飞流直下三百米,带李云就不行,直接沉了个底。 他没说话,心累地摇了下头。 靳滕心说我替你骄傲,但他不敢这么引导别人的孩子,只好说:“要是没有后来的叔叔伯伯,你觉得你一个人,能把那个哥哥救起来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就扯出了关捷在水底的记忆,他无意识地用右手摸了摸心口,一种名为后怕的情绪使他生理上迎来了一阵突如其来的口干舌燥。 这让他舔了下嘴唇,比刚刚更快地摇了下头。 路荣行不易察觉地挑了下眉毛,隐约感觉到水底或许发生了什么,不然以关捷的个性,面对最后皆大欢喜的结局,他即使不吹牛说“小菜一碟”,一句暗藏得意的“应该可以”总不会少。 可他迫不及待地摇了头,路荣行决定等回家了再问问他。 同样面对这个摇头,靳滕的心思和路荣行不同,一阵悲哀逆袭心脏,让他忽然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他尊敬这世间所有的善意,但却并不鼓吹自己尊敬的东西。 在即将开口的这一瞬间,靳滕觉得自己简直自私又冷漠,但他还是要说,因为比起在不可预测的危机中成为英雄,他宁愿关捷能够一帆风顺地长大。 同时靳滕又在想,仅仅是作为一个老师,他就希望这个孩子和他一样,做一个在桥上深思熟虑、谋定而后动的人。 那么和孩子更为亲密的父母,不用想都会更加不遗余力的用自己的经验教育他们,因为绝大多数的成年人,都会无意识地认为自己所擅长的那一套,才是最适合生存和生活的规则。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赞同这几天满镇流传的那句关于“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的谚语。 一个小孩的性格缺陷,不能完全归咎于父母,他所处的大环境以及天生拥有的感知力,都是影响他们成为独一无二的个体的重要因素。 这世上有无数的孩子在家暴和溺爱的环境中成长,但最终会走上歪路的却只有一小部分,所以对于乡亲们对李云产生的极端同情和否定,靳滕都不能认同。 他扯起嘴角假笑道:“那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你还会跳下去救人吗?” 关捷救李云的动力是本能,现在老师却逼他思考,而一旦人开始思考一件事,那就说明他在正反对立的答案中摇摆。 学校和书本上学来的传统美德让关捷觉得他应该点头,但是差点溺水的后遗症又让他真实抵触,关捷道德性地犯了难,抉择不了就想去看路荣行,在他看来路荣行才适合回答这种假设性的问题。 但是路荣行没理他,只是对他朝老师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不要磨蹭。 关捷只好回头去看老师,缩了下脖子,又怂又老实地说:“我……不知道,可以吗?” 本来就是个假设题,胡乱作答也没问题,靳滕没想到他会答不上来,笑了一声之后,lū 猫似的捏了下他的脖子:“当然可以,你紧张什么?” “这不是上课,也不是考试,敢救人是很好的事情,比考一百分还要好,老师也应该向你学习,我呢,就是希望你下次以后能知道,行动之前你要想想,自己有没有能力救对方。” 关捷听什么课都是稀里糊涂一遍过,特别不求甚解,这次也一样,表面上郑重其事地点着头,心里却连关键的问题都提不出来。 于是路荣行就来帮他提了。 “老师,我要怎么确定自己,是有能力救对方的呢?” 靳滕转向他,温和地笑道:“这其实是一个无解的题,因为应对不同的事故,需要不同的能力,我们就拿刚刚这个事说一下,好吗?” 只要是老师说的话,关捷自然无条件点头,路荣行比要他认真得多。 靳滕说:“刚刚我没有下去救那个中学生的原因是我不会游泳,所以需要的能力,首先是会游泳,但是光会游泳就够了吗?不够对不对,关捷?” 关捷刚被现实教育完,“嗯”了一声,竟然觉得有点丢脸。 靳滕不知道他的小脑瓜里在想什么,继续说:“因为你还太小了,力气不够。就我知道的,除了力量,还需要技巧,还需要人,人多力量才大,不然很容易人没救上来,还把自己搭进去。” 路荣行顿了顿,还是问道:“要是我能力不够,或者说只有我一个人在场,那我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吗?” 靳滕哭笑不得道:“傻孩子,你可以去喊人啊,去喊有能力的人来救他。又或者,在你犹豫的时候,比你更勇敢,更有能力的人已经接过了这个责任。” “当然,我以我的情况和经验,告诉你们遇到事情前要想一想,但实际情况是每个人都不一样,有的人就是更热心、更善良,有的就更冷静甚至冷血一点,前面的人不管别人怎么说,都会跳出来救人的。” 而后面那种,即使没人教导,他们也会无师自通地学会优先自保之道,这无可苛责,因为英雄之所以被赞扬,本来就是因为稀少。 关捷继续点头捧场。 路荣行却瞥了他一眼,感觉靳老师说的那种爱跳的,就是旁边这位本人了。 shi衣服一时半会儿还晒不干,三人就在太阳底下侃大山。 关捷抬头看见了天上的云,由此及彼想到了李云,李云跳桥前喊的那句“没有杀人”他是听到了的,那他到底杀了没有? 他去问靳滕,靳滕却答非所问:“这个问题不应该去问警察吗?” 路荣行愣了下说:“可是警察不是还在查吗?” 靳滕眨了下眼睛笑道:“那大家是怎么知道他就是杀人犯的?警察还没有破案,他现在应该叫嫌疑犯。” 两个小孩答不上来,只好面面相觑,靳滕扯起一根草芯,轻轻将它抛进了河里:“因为大家心里都希望他是。” 这也正是为什么李普曼会说,人对于自己没有经历的事物产生感觉的唯一途径,就是借助于自己脑中为它勾勒的影像的理由。 第16章 嫩黄色的草芯瞬间就被流水给冲走了。 路荣行看着它被动远去,恍惚感觉老师这话不对。 在他接受的教育里,看过的电视节目中,警察才是应该信赖的存在,可那些口口声声说出了事要找警察的大人,现在却变得比警察还会“查案”了。 他们更超前地确定了杀人犯,然后传播他、议论他、批评他、同情他……甚至路荣行陡然发现,更诡异的事情是,在刚刚靳老师提出这个反问之前,他自己根本都没有想过,李云还存在无辜的可能性。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深信不疑? 路荣行仔细想了想,觉得也许是因为自己是从关捷那儿听来的,而自己相信关捷,然后关捷是听他姐说的,那关敏又是怎么知道的? 个中的细节路荣行暂时无从得知,他只是因为关捷和靳滕的对话,引得心里埋下了一颗不确定的种子。 “那万一他真的不是,”路荣行想起这条河里刚刚发生的事件,依稀感觉有点不公平,他问靳滕,“大家不是冤枉他了吗?” 小孩子相信世界的公平的,只要努力就能走到想去的地方,与人为善就能手留余香,可是靳滕已经不信了。 他见过一场悄悄在夜里升起的大火,那把火烧尽了他对公平所有的想象,然后灰烬里留下了四个字,无妄之灾。 很多人觉得日子无聊而漫长,可另一些人想要活下来都是奢望,那些死去的都是恶有恶报的坏人吗?不是,噩运向来都是无差别打击。 所以冤枉就冤枉了,他至少还有被归还清白的可能,靳滕心里这么想,可是嘴上不能这么说,因为小孩的无意识模仿性太强了。 于是他只好点了下头,压抑住了心底的世故笑道:“有可能,不过警察还在查,一般不会随便冤枉人的。” 关捷正在给他的shi短袖翻面,闻言cha嘴道:“要是不是李云的话,即使警察叔叔查清楚了,告诉大家不是他,那不是更冤枉,明明跟他没关系,却被骂了好几天呢。” 就像他,袁老师上次说他上课搞小动作,打扰其他人学习,让他去教室外面罚站,后来他都站了半天,老师才跑来说是谢军搞的,让他回座位上去。 老师最后确实没有冤枉他,但关捷还是很不爽,他罚站期间被好几个老师看到了,他们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肯定以为他是坏学生了,而且袁老师知道罚错了人,也没有跟他道歉。 在家里也是这样,李爱黎错怪了他就一句我知道不是你,关捷就觉得不公平,凭什么大人可以不承认自己的错误,而他就必须说对不起,他们小孩不要面子的吗? 所以下课以后他跟谢军倾诉委屈,说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上课就搞个小动作,他活活白站了半节课。 靳滕不知道他为李云鸣不平,是因为自己心里有过类似的不满,他只是误认为关捷还挺有同理心的,对这小孩越看越喜欢。 他装模作样给了关捷一个脑瓜嘣,好笑地说:“你有没有搞错啊小朋友,被骂几天,和真的冤成杀人犯,那是一个概念吗?” 关捷知道后面那种更严重,但能严重到什么地步他也无从想象,因为少管所、青年监、案底记录等名词目前还不在他的意识s,he程里。 靳滕只好又花了十几分钟,给他们分析犯了罪的未成年人的去向。 这天关捷和路荣行才知道,原来没满14岁的李云他们,是不会被拖出去枪毙的。 短袖短裤晒得差不多干了以后,靳滕带着两个学生离开了河堤。 走前路荣行去草丛里扒出鞋,回来听见靳滕在问关捷:“你的内裤还是shi的,要不要晒干了再走?或者你把它脱了,穿外面的短裤回家。” 因为家里有个姐姐,关捷很小就不当空心菜了,第二个建议他本能地拒绝,至于第一个,他将能粉饰太平的外裤套在外面,俨然一个豁达人士:“不用了老师,我走一会儿它自己就干了。” 然后走着走着,路荣行就看见他的短裤上面沁出了一副影影绰绰的内裤剪影,路荣行就不是很懂他,晒那老半天是为了干嘛。 靳滕整租的是村里的房子,跟他们在罗记批发部的路口分开了。 关捷在水里扑腾半天,看见超市瞬间饥饿,揣着仅剩的一块钱就进去了,出来的时候捏着两包北京方便面,分了一包给路荣行。 而路荣行裤兜的钱是他的十几倍,因为说过要拿公费请他吃东西,就辣条、旺仔、木奉木奉冰,财大气粗地捡了一塑料袋,挂在手腕上让关捷随便拿。 两人走到邮局,发现那儿的树荫下摆起了一个弹玻璃球的小摊,张一叶用脚撑着自行车停在路边,正在跟老板讨价还价。 “一块钱,你让我弹五下,行不行?一句话。” 别人的木板上都写了,三毛钱一下,一块钱三下,老板应该也是上过学的人,不耐烦地对他说:“不行,你别在这儿影响我做生意。” 张一叶刚要嘲讽别人,一块钱三下他就亏了一毛,肩膀就被人打了一下,他回过头,目光越过木奉木奉冰看到了自己的同桌。 “你,”他抽走冻得硬邦邦的冷饮,掰成两半,一半塞进嘴里,一半拿来当教棍,对着路荣行和关捷指指点点,“还有他,你们俩,干什么去了?我找你半天了。” 路荣行在桥上的时候还看见过他,之后和关捷一直在事故的核心地点,不知道张一叶是什么眼神。他将吃的丢进了张一叶的车篓,用舌头翻了下嘴里的奶糖说:“找我干什么?” 张一叶用力嘬了口冰块,在透心凉里心飞扬地说:“找你吃去吃麻辣串,我中午不想在派出所的食堂里打饭吃了。” 路荣行吃什么都行,就是不想晒大太阳,冷酷无情地拒绝了。 关捷怀念麻辣烫摊子上的油炸ji柳,但是暑假没来他还请不起路荣行,只好按下了对麻辣烫的渴望,附议了一个拒绝二连。 张一叶就开始骂骂咧咧,说路荣行不够兄弟,但是另一边,又像个跟屁虫一样去了大院。 然而回家之后,路荣行才发现这世上有件事叫做,天助张一叶。 住在他家另外一边的邻居叶大妈说,早上汪杨回来过一趟,让他去一趟派出所,为丢掉的400块钱做个记录。 从派出所走到麻辣烫摊子,老大爷也只需要五分钟,张一叶一听就翻脸了,说这下非吃不可。 路荣行看他好像有钱花不出去就很着急似的,乐得载上换了套衣服的关捷,踏上了吃大户的路。 三人先去了派出所,关捷在这里不敢放肆,老老实实地在门口的木沙发上坐。 张一叶却很轻松自在,消失了一会儿再回来,手里就多了串哑青色的葡萄,跟关捷挤在一起挨个捏,发现了软的就揪下来试探一下,然后一起被酸到龇牙咧嘴。 路荣行在空地对面的桌子前面,被两个民警翻来覆去地问,半天下来只答上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丢掉的400块钱藏在床头的棉絮下面。 民警一无所获,不停地引导路荣行回忆家里反常的地方,直到问到有什么东西变了位置,路荣行才将压琵琶的书歪了这种他认为八竿子打不着的细节给说了。 记笔录的民警年纪不大,表情却异常严肃,他面无表情地问了好些问题。 譬如那沓书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琵琶的价值是多少,有没有被人碰过的痕迹,那一格柜子里面还有没有其他东西。 路荣行挨题作答,说没有,琵琶一般,琴盒后面有很多没法整齐堆放的零碎,玩具模型、积木、墨水瓶、储备胶卷等。 答完这个问题之后,民警让他给他妈转达一些建议,比如出门最好上锁,钱物不要随手放在床头的棉絮这种,大家都知道有钱的地方。 路荣行谢过两位叔叔,和伙伴们去了街上唯一一家一年四季都开张的麻辣烫摊子。 不同地方的麻辣烫,做法都不一样,镇上用的是那种众人锅,四方的桌子上挖个大圆洞,洞里填上直径一米多的煮锅,锅里用同心圆和铁皮隔成花瓣样的食物格,格子里填上汤底和用竹签串起来的荤素菜,客人来了就坐,坐下就可以lū 签子吃,吃完了老板来捡签子算账。 这一家的味道说不上多好,但好这一口的也没有其他选择,关捷三人来的时候,桌上已经坐了四个小孩。 路荣行看他们的年纪关捷差不多,但是从桌上堆积的竹签数量来看,他们的手头要比关捷阔绰很多。 张一叶用脚勾来一条板凳,考虑到这种条凳一不小心能坐出跷跷板的效果,体格相当的两人就将关捷夹在了中间。 老板适时笑着上来,在他们面前各放了一个套着白色方便袋的半大铁盘,并问他们是要绿豆水还是米酒。 张一叶拿了三个冰镇的绿豆水,在桌上跺了两下筷子,提起来招呼兄弟们冲。 路荣行没少请他吃东西,闻言没跟他讲客气,从锅格里提起了一串煮ji蛋,将下面那个拨给关捷,上面的lū 进了自己的盘子里。 关捷却不是很敢冲,因为他总感觉全世界的人都像他一样,只有六块钱的存款,怕给张一叶吃穷了,就很克制,一块土豆都要用筷子掐成两半了再去蘸番茄酱。 张一叶笑他斯文的像个小丫头片子,关捷吃他的嘴短不敢骂他,又不敢真的将他吃穷,只好自己的签子和路荣行的合在一起,让张一叶看不出他吃了多少。 吃过麻辣烫的人都知道,这其实是一项社交娱乐活动,因为上了这个桌,大家少不了要边吃边说。 桌子那边的四个小孩水足饭饱,吃到嗝都能连成了一首歌了,却不知道为什么还很迷恋这个地方,一直坐着没有走,说话也嘀嘀咕咕的,像是别人都听不得。 不过在座剩下的也没人想听,因为一行人里有两个话痨。 张一叶说,哇上午有个小孩跳桥去救人了,真是祖国的红花、荔南镇的希望,不行了他要为英雄鼓个掌。 路荣行将筷子末端往右边一打,说英雄在这里,快跪下。 张一叶就惊得蛋炒饭都不吃了,不停地拍着关捷说不是吧,真的吗,我的天你这么矮还去救人,真是太感人了你多吃一点。 关捷干脆不吃了,净拿白眼看他。 打了将近二十多分钟的屁,张一叶忽然一拍额头,想起什么似的说:“忘了!行子,你那照片我昨天拿去洗了,今天本来要带给你的,但是我爸是个傻逼,他抽烟的时候打电话,瞎了吧可能,把照片当成烟灰缸给杵了,那一沓没法要了。” “我本来想今天给你洗了,明天上学给你,但是照相馆又关门了,门口贴了个纸条,说店主有事周三才回来,你等得起不?不行我让我爸带到市里去洗。” 路荣行早跟他说了不急:“等到年底都可以,别麻烦你爸了。” 张一叶也不想跟他爸多交流,闻言轻松地说:“那成了,这周之前给你。” 路荣行点了下头,继续去锅里捞东西吃。 吃完麻辣烫,三人饱到犯困,各回各家去睡午觉。 只是等关捷躺到自己的床上,他的困意又过去了,本着一种睡觉就是浪费生命的情怀,他又爬起来,跑到爸妈的房里去看电视了。 关敏回来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多,本来情绪挺低落的,可循着声音进到房里,看见关捷迷瞪着眼睛,困得头带着上身都在床上打转的画面,忽然就被气笑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一天有20个小时没事干,还能困到神志不清,真是一个不解之谜。 不过他也不是那么不可取,至少在说到做到这方面一直都做得不错,以前跟着爸爸去市里,说要给她带冰淇淋,抓到连脆皮都被融化的液体给泡软了,都用塑料袋给她整个提了回来。 还有前天随口承诺的果丹皮,昨天也给她买了。 关敏放轻脚步从房里退了出去,以前不愿意承认,现在她可以了,自己对弟弟的许多恶意,都是源于嫉妒。 她嫉妒这个在大人们眼中连中规中矩的标准都够不上的小屁孩,因为他好像每天都很快乐,这比优秀更让她羡慕。 晚上李爱黎和关宽回来,第一件事都是找关捷,对他又摸又抱,说知道他今天在桥上救人了,但是太危险,让他下次别这样了。 第17章 周一早上关捷在水池边上刷牙,仍然没有看到他的乌龟。 他急着上学又怕它饿死,就把剩饭剩菜朝水里一样倒了一点,弄得没有浮萍的水面上都是油膜。 背上小书包之后他去隔壁约人,胡奶奶告诉他路荣行已经走了,今天该那位做卫生检查,天没大亮就去学校门口记没戴红领巾的小学生的姓名了。 关捷去的时候,看见路荣行靠在入口的墙上,胳膊上用别针别着红袖章,手里拿着个小本子,而门外被拦下来的那一堆学生里,谢军光荣在列。 这种人通常有两种选择,一是回家去拿,二是报上大名了回头等班主任的批评。 谢军和关捷差不多怂,成绩一般般但超级怕老师,正在迟到和批评之间犹豫不决,看见关捷来了瞬间眼睛发亮,凑过去窃窃私语了几秒钟,商量出了一条锦囊妙计。 片刻后关捷进了学校的门,而谢军对卫生队声称回家去拿,但其实里外的两个人同时在往院墙的一边跑,最后在垃圾堆旁边隔墙相望。 关捷解下红领巾,在墙角捡了块小石子包在里面,对看不见方位的谢军说:“我要丢了,你走开一点,砸到你了不负责啊。” 谢军在外头拍院墙:“可以了,你悠着点,别扔到河里去了。” 关捷没理他,小心翼翼地抛了两次,才将红领巾扔了出去。 墙外的谢军很快响起一声:“哈哈哈有了,回教室了还给你。” 关捷离开垃圾堆,因为厕所近在眼前,就去上了个小便,出来走到c,ao场上遇到了教务主任,也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礼貌地喊了声老师好。 然后主任问他:“你的红领巾呢?” 关捷就傻眼了,脑筋瞬间拧成了麻花,在想自己是没戴好呢,还是把谢军供出来好。 最后由于时间紧迫,在主任喝出“我问你话呢”的时候他还没想明白哪个后果更严重,干脆就以不变应万变地没有坑声。 镇小的主任比校长更像校长,严厉得不像话,于是几分钟后,校门口的路荣行就看见关捷又来了,然后连带他们整个值日小组,都被主任给批了一顿不负责任。 不过主任走了以后,他还是将关捷的名字给擦掉了,因为那位离开之前,眨掉了。 整个早餐期间谢军都十分愧疚,就是没什么具体的表示,不过上完两节课,两人就双双忘记了这件事,在教室外面你追我赶。 上午第四节 是班主任的数学课,袁老师开讲之前宣布了一个好消息,就是班上的六一节目有着落了,班上五个女同学将代表班级表演一个新疆舞,其中就包括郑成玉。 关捷不用唱歌了,开心地将巴掌对着假同桌拍得震天响。 郑成玉看他一脸崇拜的模样,歪了两下脑袋,原谅了他踹断自己板凳的旧仇,开始建立新的友谊,她说:“老师说,我们跳的那个舞,最后是要找几个同学撒东西的,我就找你了,行吗?” 行倒是行,关捷点了下头,又抬了下眼皮问道:“撒什么?花吗?” “不是,”郑成玉拿手比划了一下,“就是那种会反光的纸,亮晶晶的那种,剪成小块了撒。” 那种纸文具店里有得卖,薄得折出角了也立不住,被光一照能把狗眼都亮瞎,关捷心里有数了,继续了解流程地说:“怎么撒?我们跳到舞台上去,往你们头顶上倒吗?” 郑成玉捂着嘴笑道:“你们怎么能上舞台呢,我也不知道,我问问老师了再告诉你。” 关捷正要说好,谢军忽然从他背后扑过来,问他们俩在说什么。 郑成玉于是把要撒反光纸的事又说了一遍,谢军连忙说他也要参加,郑成玉嘴里说人数满了,其实心里就是觉得哪怕作为一个幕后,都应该是像她这种,长得好看一点的人。 从这天起,关捷每天放学都能看到郑成玉和另外四个女同学在c,ao场上加训舞蹈,五个人的动作那叫一个乱,还没有路荣行抱个琵琶坐在那里有看头。 他看不上,班上却有人羡慕到黯然神伤,关捷自己很难注意到小女生的心思,这还是几天后放学的时候,谢军指着主路人行道上的一颗香樟树跟他说的。 “你看,甜胖子又在偷看郑成玉她们跳舞了,她肯定也很想跳,但是她那么胖,扭起来、噫……” 他说着尾音拐了个弯,还用身体配合着打了一个浮夸的假寒颤,自以为很好笑。 关捷顺着他的指引望去,在那颗还不茁壮的香樟树后面看见了班上的包甜。 包甜生的白白胖胖,个子比关捷高一点,但体重估摸着是他的2.5倍,班上的同学老是笑她,喊她甜胖子。 但王子恺和他的狗腿子们也老喊他矮子,作为同样被嘲笑的队伍,关捷从没觉得矮子碍着谁了,所以胖子对他来说也一样。 他通常是按性格找伙伴,在他和吴亦旻那一帮爱藏猫猫的朋友之中,他最喜欢的就是另一条街道上的一个小胖子,关捷跟着他基本都躺赢。 除了路荣行之外,他和外向的小孩比较投缘,而包甜不爱说话,能不动她就不离开座位,连厕所都不怎么上,关捷又一下课就在浪迹天涯,所以这几年小学读下来,总共也没跟这姑娘说过几句话。 但他对包甜的印象不坏,一来是郑成玉整天吆五喝六的,导致他怕了这种娇滴滴的女生,要是有的选,他宁愿跟包甜这种斯文人坐在一起。 另外就是他曾经吃过包甜的东西。 有一回,包甜带了一包油炸小黄鱼到学校来,只要有人路过她的座位,她就会将纸袋子提出来,问对方吃不吃。 虽然那嗓门特别小,唯唯诺诺的,但风一样刮过的关捷还是听见了,他停下来拿了一条,说完谢谢马不停蹄地跑了,塞进嘴里才发现它酥脆得惊人,但也没有专门回去告诉包甜。 那天班上不少同学都吃了她的小黄鱼,但放学以后关捷在路上,听见班上的同学们边走边笑,女生说怪不得甜胖子的鱼比卖的还好吃,原来她家里是开餐馆的,男生就更大声地笑开了,说那我知道她为什么那么胖了。 关捷当时的感觉就是“这些人真是没话讲了才讲这些”,但现在不知道是他长大了一点,还是谢军那声“噫”里的恶意太明显,他反正不是很爱听,就拽了谢军一把,走起来说:“关你屁事啊,别人又没扭。” 谢军被他扯得朝前跌了一步,笑嘻嘻地拿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后脑勺:“开个玩笑嘛。” 那确实是个玩笑,而且偷看和胖也都是事实,但是怎么说呢,关捷就是有点怕谢军指到一半包甜突然回过头来,那样他会觉得尴尬。 这天包甜并没有回头,但事实证明人会无缘无故地忽然注意到另一个人,就说明他们必将还有牵扯。 那天一个早间暴雨如注的星期三。 每当奔涌的雨水灌满学校的下水明沟,水沟就会化身为鱼塘,出现各种各样的水生生物。 路荣行一扫帚扫过一个垃圾袋,居然翻出了一只青皮螃蟹,这要是按照他的习惯,看见也当没看见,扔在这里根本不会管。 但这会儿关捷在水沟边起哄的声音在他的听力范围之内,路荣行于是喊了一声,看那位屁颠屁颠地跑过来,眉开眼笑地把螃蟹抓走了。 别的班有学生更厉害,竟然在沟里拦了条接近两斤的草鱼,放到水泥地上了都能一跃小半米,羡煞了无数两手空空的学生。不过很快得到消息的厨房大师父就追了过来,一口咬定那是学校池塘里养的鱼,以共有财产的名义给没收了。 关捷捏着那只小螃蟹,回到教室吸取了路荣行的教训,没敢将它放进文具盒,而是用透明胶缠住了它的螯和胸足,直接放在了桌子上,下课的时候再解开,让它乱爬一会儿。 吃早饭的时候,关捷突发奇想,撕了一小团馒头塞在了螃蟹的钳子上,然后他就发现了一个新大陆,一整个上午都惦记着喂螃蟹,因为螃蟹吃东西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它会用一只钳子按住吃的,用剩下那只撕一坨往嘴里塞一口,一套动作不疾不徐,桌上也不掉渣,吃相里面充满了教养,萌的关捷简直停不下来。 谢军也跟他一起看,震惊地说我草这个螃蟹好像人。 中午到来之前天色放晴,出来一个大太阳,将shi漉漉的水汽迅速收干,成全了关捷对下午那节体育课的向往。 下午的体育课如约而至,上来就是一个800米的热身训练,关捷在前二十名里跑完了,坐在地上平复呼吸,看着跑道上的人逐渐变少。 因为跑完了老师还要集合,所以大家都没有散,一半像关捷这样瘫了,还有一半在跑道的内外沿给自己的好朋友加油打气。 包甜毫无疑问是最后一名,离倒数第二有将近大半圈的距离,她的速度非常慢,但口鼻里的喘息都重得吓人,不少人跟着她喊加油,但是真心和嘲笑的人大概各占一半。 这个年纪的小孩,基本无法意识到除了伤痛打击暴力之外,言语、孤立也能叫暴力。 包甜满脸都是豆大的汗,她低着头在心里拼命,无奈身体将她所有的努力都化成了慢动作,几分钟之后她实在不堪重负,在窒息的心口痛里倒在了地上,只是这个动作看在有些同学眼里,也慢得像是一场叫做胖子偷懒的戏。 出了这个变故之后,体育老师让其他人继续,将包甜扶到了草地上休息。 关捷混在人群里过去看过一眼,听见她在对座位附近的女同学说“我没事”,声音和语气一如往常,细声细气的带着点笑意,就信以为真地走开了。 然而半节课过后,在自由活动时间里偷偷溜回教室准备看一下他的螃蟹的关捷,却在冲上讲台的那一刻,听见了一阵压抑的哭腔。 他在讲台上刹住脚步,正是不知所措,就和循声抬头的女孩形成了对视。 包甜哭得脸红脖子粗,大概也是没想到这时候会有人回到教室,脸上迅速浮起了一种关捷根本看不懂的复杂表情。 丢脸、屈辱、敌意、怨恨以及自我厌弃等情绪交织在一起,瞬间将这个年幼的胖女孩丢进了一个绝望的深渊,浑噩间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呆在这里了,不然四面八方永远都只有嘲讽的嘴脸和笑声。 她猛地站起来,身前身后的桌子都被碰得移了位,发出“咝”的擦地声,可当她转过身,准备离开教室的时候,讲台上的关捷却风马牛不相及地来了一句。 “那个,包甜,你要不要看螃蟹吃东西?” 然后为了增加吸引力,他还绞尽脑汁地补了一句:“很好玩的,和……和郑成玉吃东西的样子一模一样!” 包甜大概真的是太羡慕郑成玉了,明明哭得昏头涨脑,听见这一句的第一反应却还是质疑,心想郑成玉吃东西那么秀气,怎么可能和一只螃蟹一样? 关捷看她好像静下来了一些,赶紧跑去拿螃蟹。 可惜螃蟹被他喂了一上午,已经吃够了,这一回没有给他面子,他一将馒头塞进钳子里,螃蟹立刻就丢掉,关捷一个头变成两个大,只好胡编乱造地说:“它可能是有点认生,你等一下哈。” 包甜却忽然哭着笑了,因为螃蟹那个嫌弃他的样子其实也挺好笑的,笑完了她又趴在谢军的桌子上呜呜地哭。 关捷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怂在座位上和螃蟹大眼瞪小眼。 过了会儿包甜哭完了,关捷将螃蟹和馒头都送给她了,让她跟它培养一下感情,然后它就会吃给她看的。 可是放学后包甜把那只螃蟹放回了校外的河里,她看着它消失在水底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可以再坚持一下。 原本倒在跑道上的时候,她是准备退学的。 -- 一中杀师案的议论声迅速消弭,一周之后,随处几乎已经听不到人们联动式地提起它,它就像那根飘走的草芯,日复一日地离人们越来越远,大家的生活再次被熟悉的家长里短填满。 不过处在事件核心点上的关敏还关注着这件事。 李云三人从学校消失了,关敏右边那个座位空了下来,桌上桌内空空如也,要不是桌面上刻着的“早个屁”,有时她甚至会忘记,自己旁边坐过一个那么讨厌的人。 新的班主任还没安排上,时间却仿佛比以前流失得更快了,关敏不好去戳师母一家的伤口,就只能从田老师那里获取进度。 还没有新消息。 市里的痕检报告下来了,证实西瓜刀上有李云和曹兵的指纹,而刀口的血迹是伍老师的。 派出所那边抓到了几个怀揣不明资金的小学生,他们声称,那三百多块钱是星期天在桥上自杀的那个初中生给他们的。公安局因此并案调查,接着指控李云三人有可能是谋财杀人。 关敏听到的最后一条有关李云的消息,就是他已经被拘留,但是不肯认罪,他的父母找了个律师,准备去市法院打官司。 小满悄悄路过了小镇。 张一叶将洗好的照片拿给了路荣行,后者给了他一份洗照片的钱,同时请他吃了顿烧烤。 关捷的乌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大雨就越狱,顺着下水口往路荣行家的院里爬,然后被那只鹅当成入侵者啄到龟壳在地上打滚,被揍成这样了它还是要去,关捷都怀疑它是看上那头鹅了。 另一边那首茉莉花,路荣行已经弹得很熟了,关捷和吴亦旻稀里糊涂地和好了。 六一在关捷没怎么期待的前提下,飞快地来到了眼前。 那天整个学校的气氛都很躁动,从早读课开始吵闹,化妆的化妆、听纪律的听讲,关捷的任务就是躲在舞台上的幕布后面,扯那个装着道具的簸箕。 原本的碎反光纸因为不够缤纷,被老师改成了更飘逸的金色纸蜻蜓。 出发之前关捷忙里偷闲,去楼下的六年二班参了个观,想看被点上眉心红和涂成猴屁股的路荣行,谁知道路荣行却还是往常那个样。 关捷有点失望,挂在墙上说:“你怎么不化妆啊?化了多好看啊哈哈哈。” 路荣行慧眼如炬:“你觉得好看?进来,我让老师给你扮上。” 关捷跳下墙墩跑了:“不用了谢谢,我只想好好的当一个观众。” 表演定在9点半开始,而从学校到镇电影院的步行时间大概在15分钟以内,但是考虑到学生们不好管理,8点四十就开始有老师带队走了。 关捷跟着自己班的部队,叽叽喳喳地进了会场,电影院里即使开了灯也黑得厉害,关捷的班级坐在整场中间的位置,即使老师要求坐好不要动,还是不断有学生坐下又跑开,溜到外面去买零食。 第6节 第7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7节 一直闹到9点一刻,舞台上的大灯才“唰”的打开,有人出来维持纪律,关捷一看就知道那是路荣行的妈,只是今年又换了一条裙子。 又一小会儿后,汪杨说了些场面话,节目就正式开始了。 独唱、合唱和舞蹈,每年都是这些花样,关捷看得并不认真,他享受的是这种放风式的乐趣,有一半的时间都歪在椅子上吃东西和讲话。 中途有个二胡合奏表演还算新鲜一点,关捷看了个整的,很快又开始打烊,这种快乐的堕落时间一直持续到汪杨报到茉莉花的幕,关捷正襟危坐,才打算用整个人来支持路荣行,就被班主任给小声叫了出去,让他到台上去做准备,因为下下个节目就是他们班的新疆舞。 关捷起来得有点不情愿,可等他上了舞台,才发现这个位置比场中要优越太多,他连路荣行的琵琶弦根数都能看清。 而他的邻居坐在舞台中央,脸上仍然没有妆,表情和平时一个样,只是脸色被强烈的舞台灯光映得略微有些惨淡。 关捷拨了下手里簸箕里的纸蜻蜓,心说早知道就不笑他了,他这会儿没化妆,看起来活像个鬼,气势上就输了猴屁股一大截。 可等茉莉花的前奏响起来,路荣行抱了下琵琶,开始用甲片一轮一轮拨弦的时候,关捷忽然又觉得他身上好像有一圈光。 路荣行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弹琴,关捷可能习惯了,所以没有产生过诸如“厉害”、“牛逼”和“好狂”之类的观后感。 但是在临近毕业的这一年的这一天,他忽然在这道平时不会有的灯光上,看见了路荣行身上的闪光点。 这人又懒,数学又差,但不可否认,这人仍然是优秀的,优秀得一瞬间恍惚让关捷有了种距离感。 大概那就是汪杨要求他练的气质,肩挺背直、信手挥弹,既不悬腕也不扎桩,几乎没什么花式,但上千人的目光压在他身上,都不能令他弹错一个谱子。 如果有人说,男生弹琵琶就是娘娘腔,这种言论在外面是要被人嘲笑的,因为琵琶曲目里有一半是武曲。 即使路荣行这回弹了首抒情的歌,关捷仍然觉得他帅气得要死,这种悸动使得他在台下掌声涌动的时候,忘形地将簸箕里的东西提前撒了。 金色的纸蜻蜓扑向路荣行,成片地打着旋、反着光,悠悠地将他罩在了里面。 他在台上回过头,愣了一下,然后对幕布的方向露了个笑。 路荣行从来没过过这么s_ao气的儿童节,同时这也是最后一个。 第18章 路荣行的六一表演得了个三等奖。 关捷不服气,觉得要是以掌声论高低,他才应该是第一。 路荣行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他得了奖状也不会往墙上贴,不像关捷家里,满墙都贴着关敏的荣誉,只在夹缝里贴着两张关捷的,一个是什么“阳光儿童”,还有一个是“活力宝宝”,反正都跟成绩不搭边。 郑成玉又气哭了,因为关捷不讲信用,把她的蜻蜓全都倒给了别人。 虽然后来老师过来调解,从另外四个簸箕里一样分了一点给关捷,但小公主还是不开心,一整个星期不是将他视如空气,就是用鼻音鄙视他。 关捷自知理亏,头两天还记得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跟她斗嘴,她说东就是东,胳膊不要越过课桌的边线,再往后就忘了,迅速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而路荣行就没有他这么幸运了。 六月伊始,镇小开始紧抓六年级的课业,虽然没有补课,但是明显增加的作业量让大家都十分消受不起,路荣行不得不调整了安排,回了家就先练琴,练完了再掏出作业本,然后从黄昏写到天黑。 关捷看他死活写不完,不仅没法喊他玩,还对他充满了同情,但是同情无法让他和路荣行同甘共苦,他就每天都让路荣行看他去玩的背影。 两周的时间转瞬即逝,小升初考试这天,五年级及以下全都放假。 关捷前一晚还记着要早点起来,跟路荣行一起上街去吃一根油条和两个ji蛋,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他睡醒的时候小学都已经开考了。 中午路荣行回来吃饭,他问对方考得怎么样,路荣行说就那样,关捷看他一点都不紧张,也就不当太监替他着急,回家啃高粱去了。 六年级考完之后就放了假,路荣行去了趟靳滕家,在满目琳琅的书架上借了两本带图画的鬼神书,每天摊在通风口的竹床上不是看就是睡。 关捷则还在学校里受苦受难,继续上了几天课才迎来期末考试。 他对自己要求很低,主科目及格就能交代,因此特别平常心,趴在桌上就把卷子写了。 考完之后关捷放了个周末,周六跟着路荣行拓展知识面,没翻过两页被催了眠,睡到口水都流到了路荣行的枕头上。 周日两人约好去钓小龙虾,哐当哐当地提着桶赶到目的地,却发现有人在水渠里放鸭子。 那些鸭子搅得水里ji犬不宁,关捷怎么看明智的虾都不会久留,正准备换个地方,却看见鸭子们你来我往地跑上岸,朝地上吐起了鱼,大的小的、鲫鱼黄鱼都有,然后放鸭子的大伯会过来将那些鱼捡进桶里。 这神奇的一幕同时惊到了他和路荣行,要不是亲眼所见,关捷绝对不会相信鸭子不仅会捉鱼,而且还不是给自己吃,反哺得简直有种智慧生物的感觉了。 两人没了垂钓的闲情,摘了两片荷叶当草帽,蹲在那儿看鸭子捉了一下午的鱼。 然后他俩才发现,鸭子除了会路过门前的大桥下,还能一边戏水一边捕鱼一边下蛋,这让关捷莫名觉得,李爱黎养他还不如养只鸭子。 临走前由于收获颇丰,大伯豪气地一人给了四条中等大的黄鱼,让他们回家炖汤喝去。 在紧随而来的这个周一,关捷回学校开了个大会,拿成绩和换教室,路荣行跟他一起,去将已经完成使命的桌椅带回家。 那天学校里尘土飞扬,到处都是挪东西的动静,关捷从二楼的走廊上往下望,看见路荣行在教室外面的空地上,将板凳翻转过来,往自行车的后座上绑。 为了更牢固地绑住椅子,他用力抽了下绳子,那个不经意的动作忽然让关捷心里一紧,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分别在即。 他再也没有窗户扒了,也没有人会帮他撑腰和藏东西了,最主要的是,路荣行也许会像他姐一样,上了初中就不再跟他一起玩了。 他也许会学会关敏的口头禅,总将你还小、你不懂和大人说话你别cha嘴等挂在嘴边……这设想让关捷有点伤感。 可惜路荣行忙着跟老师和同学们告别,始终没有抬头,也没有看见二楼的他。 漫长的暑假总能给人一种快乐到没有尽头的解放感,但实际消逝的速度却快得让人难以察觉。 关捷为了请烧烤,真的去了他姨妈家,而路荣行也要走亲戚,被汪杨送到他外公家去了。 这一别就是一个月,关捷攒了二十块钱,回来又浪了十来天,才在大院门口撞见他好几不见的邻居。 一般镇上只要是放晴,黄昏时的晚霞都会很绚烂,这天也是类似的天气,辐s,he的红光映得铺天盖地。 关捷从土管所打完乒乓球回来,叼着包一半是水一半是冰块的汽水,快到大院的时候鞋带散了,他就蹲下去系,等站起来的时候,那趟风雨无阻、每隔20分钟发一班的班车就慢慢停在了大院门口。 这是去市里的车,车程将近2小时,单程票价要8块,关捷自己坐不起,而大人们没事也不会去坐它。 所以它停的地点和时间都让他隐隐有种预感,关捷的心口开始砰砰直跳,他取下冻嘴的汽水,边盯边走地靠近车门,眼看着它内退着打开,被一道下来的人影填上了空缺。 班车上没有空调,热得像是在蒸包子,路荣行一路坐回来,连发梢都坠上了汗滴,他弯着腰从车上下来,最大的渴望就是马上洗个澡。 但是同一个场景落在关捷眼里,看到的东西却截然不同。 他看见路荣行背着硕大的琴盒,手里提着个小行李袋,单枪匹马地从班车上下来,好像长高了一点,又好像没有,换了身关捷没见过的新衣服,头发看着也像是刚刚理过,ji,ng神到绝对遇到一个大妈就会被夸一顿。 关捷平时不缺玩伴,自路荣行走后也不太想他,但是乍然碰到他,被遗忘的思念就好像一瞬间都回来补票,在他身体里兴奋地炸开了。 这股强烈迸发的情绪使得他瞬间眉开眼笑,咋咋呼呼地冲了过去,他喊道:“我草路荣行,你回来啦!等等等、等我一下。” 路荣行被突起的叫声弄得一怔,循声侧头一看,就见关捷笑得眼睛都不见了,正大步流星地朝他跑来。 这么澎湃的热情实在是有点久违,路荣行没来由地愉快起来,将沉重的行李袋放到地上,空出双手打开,接住了这个像火箭炮一样蹿过来的小矮子。 他暑假去了好几个繁华的地方,那里的同龄人会c,ao着一口夹杂着英语单词的标准普通话,问他吃不吃apple喝不喝juice,他们上午学奥数下午学游泳,天天在科技馆和博物馆里说些让他摸不着头脑的字眼…… 路荣行不是说这些不好,它们肯定是好的,他只是不习惯,不像这里,才是他放松和熟悉的地方。 两人重重地撞在一起,关捷歪来扭去地抱着他,热得要死也没放开,说都快把他想死了。 路荣行突兀地笑了一声,不是很相信这句夸词。 那个行李袋有点沉,关捷和他一人一边分着拎进屋里,让他和奶奶打了招呼,然后进后院洗澡去了。 然后别人洗澡,他就在门板后面闲唠,问路荣行去哪儿了,都干了什么,有没有拍照,他想看看。 路荣行边冲水边说相机在包里,让他自己去拿。 关捷跑去翻了他的行李袋,发现里面有好几个包装盒一样的东西,应该是给汪杨他们带的礼物,就没敢碰,只将相机从衣服里抽了出来,打开了坐在小板凳上看。 往年相机里出现过摩天轮、过山车和比人还大的唐老鸭,今年没有那些色彩鲜艳的东西了,只有一些飞机轮船和大炮的图片,关捷不太感兴趣,很快将请客提上了议程。 然而路荣行坐车坐得魂飞魄散,倒在床上就不起来了。 关捷拉不动他,又看他真的有点憔悴,就说让他先补个觉。 路荣行将头埋在被子里没动,声音模糊地说:“好,我睡醒了找你,我包里有个纸袋子,白色的,上面印着小熊,给你的,拿走吧。” 关捷又去刨他的包,很快找到目标,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他没见过的吃的,有装在小盒子里的小黄饼干,五颜六色的蚯蚓状软糖,圆溜溜开着口的果子,还有一中蛋黄色酥皮的薄圆饼,关捷翻开包装一看,发现它的名字叫老婆饼。 他不知道老婆饼是个什么饼,只是感觉自己不够朋友,路荣行给他带了这么多礼物,他却连迎接对方都是一个顺便。 这种友情上的落差在他这里是不允许的,关捷于是愧疚地折回房间,不由分说给了路荣行一阵王八出老拳式的肩颈按摩。 路荣行本来已经迷糊了,被他两拳头捶醒了一点,笑声都成了一截一截的:“无事献殷勤,搞什么你?” 关捷压根不知道自己在扯什么,只是感激得不像话:“你不是给我买了什么老婆饼吗,我给你当会儿老婆。” 路荣行闭着眼睛,只感觉满脑子都是语病,一会儿中心思想是哪有什么男老婆,一会儿又变成了他真是没个谱,几个饼就把自己卖…… 然后他还没想完,就感觉整个人猛地朝下坠去,径直跌进了周公的地界。 余下的一个月假期,在借书、睡觉、钓龙虾、骑车下乡等高度重复的活动里逐渐耗尽了余额。 初中开学比镇小要早,8月29号那天,关捷跟着路荣行去报道,在一中的校道上感受到了一份和小学截然不同的热闹。 这里校里校外,路边都摆满了日用品的小摊,文具、脸盆、暖水瓶,甚至棉被都一应俱全,只要有钱通通都能拥有。 大院离学校不算远,骑车十分钟的路程,不过主要是因为还有琴要练,汪杨没打算让路荣行住校,所以摊主们热情的吆喝与他们无关。 一大两小在咨询处问了报名地点,关敏在这儿当志愿者,看见他们直接叫了个男同学,将他们领到了初一三班的教室门口。 一中每年级都有8个班,前3个是重点班,后面5个是普通班,虽然镇小的校长提前承诺过,路荣行可以走一点表演加分上的后门,但这个成绩却是他真金白银考出来的。 三班的讲台上坐着个正在写东西的女老师,看起来很瘦也很严厉,汪杨上去打了招呼,得知对方就是路荣行未来三年的班主任孟萍。 汪杨交了钱取了票,又跟老师寒暄了一会儿,拜托她多关照自家的小子什么的,说完就骑着自行车就走了,让路荣行自己在学校里摸索,有不懂的去问老师和关敏。 一中他们放假的时候没少来,哪儿是厕所哪儿是食堂路荣行大概清楚,但是哪个班级在哪层没关注过,两人于是沿着教学楼到处瞎逛,看见走廊下的一副画像上头顶上写着高尔基,胸口下写着“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教学楼后面和小学一样,是一片笔直的水杉树林,树林后面接着一块草皮,草皮对面是一排教室。 两人越过草皮,看见正对的教室门口挂着实验室的牌子,门也开着,随便在焊着铁条的窗户口凑了两眼,就见教室里那个背对着他们在搬器材的老师正好转过身来。 关捷一看到他的脸,瞬间就吃了一惊,他将脸卡在两根铁条中间,冲屋里喊道:“‘金’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第19章 由于伍老师的缺口,靳滕在马校长的推荐下,被内调到一中来任教了。 关捷在一天之内同时失去了邻居和最爱的老师,哭丧着脸地说:“老师我舍不得你。” 靳滕将显微镜的盒子小心地放在实验桌上,笑着算账给他看:“我也舍不得你,但我调过来是好事,你想啊,我留在小学,最多还能教你一年,我在这里,就还能教你三年,对不对?” 关捷想想三减一还等于两个一呢,连忙转身去跟路荣行嘀咕内幕消息:“‘金’老师上课超级无敌好玩,错过你就亏死了。” 碎叨完了他又将路荣行哥两好地一搂,转头面对靳滕期待地说:“老师你教哪个班啊?初一三班教不教?” 靳滕的视线在路荣行身上落了一眼,好笑道:“我试试吧,看教不教的上。” 路荣行礼貌地说:“谢谢老师。” 关捷比他更欢天喜地,围着靳滕团团转,一会儿问他要不要擦桌的小弟,一会儿指着玻璃柜里的试管烧杯问东问西。 靳滕过来看下学校都有些什么生物实验器材,东西不多也留不久,介绍完载玻片、盖玻片,没一会儿就带着他们出来了。 张一叶由于考得太差,从此在实验室旁边的医务室旁边的六班安了家。 他一个人揣着巨款来报道,报完了准备甩手回家,一掉头不期然看见了靳滕三人组,登时老乡见老乡地跑过来,强势谴责路荣行,为了成绩抛弃兄弟。 靳滕听得出他在开玩笑,和稀泥道:“你好好努力,把成绩搞上去,还是有机会调到实验班,跟你兄弟团聚的。” 张一叶想起一中实验班的传说就脑壳疼:“还是不要了老师,我听说重点班的人搞起学习来厕所都不上的,我们这种体育健儿的膀胱可受不了,对不对弟弟?” 同是天涯沦落人,下课永远不在教室的关捷附和地点着头:“对!” 路荣行看他那个自甘堕落的小模样,心说对你个头,当天下午他和张一叶就入了校,有个模拟晚自习要上。 关捷闲得蛋疼,亲自送他去的一中,只是吃过晚饭后将这事忘了,喊着“路荣行”就往隔壁跑,一头扎进去听见汪杨说,你这什么记性啊他去学校了,才在原地愣了一瞬,也说不上难过,就是很不习惯,像是头一次发现路荣行家的堂屋这么宽。 他形单影只地离开隔壁,回家开了电视莫名觉得索然无味,太早躺着又睡不着,只好爬起来往吴亦旻家跑。 退而求其次,这是关捷的小卑鄙,只是这次他去的时机不好,吴亦旻家正在大吵大闹。 那里稀疏地聚着上七八个大人,有的在劝架、有的在拉架、有的在骂,当中住在吴亦旻大舅家的奶奶正站在他家门口,老泪纵横哭得不能自已。 “……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才生了你这么个畜生王八蛋,你连我都敢打啊,你还有什么不敢干哪……” 关捷茫然又被吸引地走过去,看见吴亦旻的爸爸脸色沉闷地蹲在门槛上,双手抱臂、歪头看着墙角,头发油得只能按撮来算,而他妈站在另一边墙角里,瞪着眼张着嘴,满脸都写着反应不过来。 吴亦旻则站在一边的门扇后面,他没有躲,就是直直地站在那里,像是出了神,脸上没什么表情,是他们那一家三口中最镇定的一个。 这份镇定落在大人眼里就是可怜,因为一般家庭越困难孩子就会越早熟。 可还嫩得很的关捷发不出类似的感叹,他只是觉得吴亦旻那个样子和平时很不一样,让他有点不敢多看,于是他连忙转身走了。 一个多小时后关捷从院子里冲完凉出来,看见包括汪杨在内的几个妇女聚在他家门口侃大山,这才得知同学家纠纷的来龙去脉。 原来镇小明天开学,吴亦旻的爸爸却把他的学费在牌桌上送给别人了,没法子他跑去大哥家找老娘借,老太太被他伤透了心,这回任他怎么卖惨都没给钱。 他就撬锁去偷,被邻居看在眼里,转头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上门来找他理论还钱,钱没见着倒是被踹了个窝心脚,爬起来就开始寻死觅活。 关捷向来是没什么主见的,听成了一个不倒翁。 叶大妈说,除了吴亦旻的爸,他们全家都可怜,关捷觉得有道理。 下一句李爱黎痛心疾首,说老太太这就是自找的,明明都住进了老大家里,小的不成器,狠下心肠不要管他,你看他到头饿不饿死。可她来来去去地不忍心,偷着给钱、帮他求情,自己给了对方指望,导致这王八蛋越来越过分,居然连老娘都敢踹了。 关捷又觉得吴亦旻的爸爸真不是人。 大人们对于唠嗑的热情仅次于打麻将,一说起来永远意犹未尽。 一中的晚自习要上到8点40,路荣行走进院门的时候9点刚过,汪杨开着灯扯着淡,正在等他,而他一抬头,就见关捷坐拥着两把椅子,一把靠坐一把搁腿,正瘫在两家中间的巷子口前面用手背撑着下巴做深思状。 根据路荣行的了解,一般他越是这样,其实就越是什么都没想,他过去给关捷拍回了魂,问道:“这么认真,是不是在想明天早上吃什么好?” 关捷说屁啊,尾随他进门,将门口的议论复述了一遍。 路荣行无语地沉默了几秒,一边觉得这真的已经是个老生常谈了,一边确实也同情吴亦旻,因为在他这个年纪,即使他爸再不靠谱,他也只能仰仗对方。 两人面对面爱莫能助地撇了撇嘴,关捷随即关心起他在一中的新生活,打听道:“你们老师凶不凶?你们同学好不好?你同桌男的女的?” 路荣行才上了两节晚自习,哪儿能知道那么多,都不太确定地说:“老师应该是有点凶吧,同学不知道,同桌男的。” 关捷又说:“你小学的同学呢,有跟你一个班的吗?” “没有,”说起来路荣行还真的挺稀奇的,镇上总共就两个初中一共15班,他小学班上有56个同学,居然全被打散了。 关捷听完也有点吃惊:“那除了张一叶之外,其他人都到哪儿去了?” 上午报名的时候学校门口贴了张班级名单表,路荣行嫌人太多,懒得过去挤,现在就是个一问三不知。 直到他参加工作之后再回到小镇,才知道这一年的开学季,少数同学到外地上学去了,另一些因为成绩不好,自己不爱读书,家里也觉得读不出个所以然,干脆九年义务教育都欠奉,把他们送去学手艺了。 一中的早自习从6点开始,也就是说路荣行最迟5点40就得出门,这样他就必须早睡,加上他今天的琴还没练,李爱黎心思细,很快就过来把关捷抓回去了。 这天关捷入睡的时候,隔壁的琴声还没停息,他喜欢听,觉得和风声雨声没多大区别,可对于院子里的部分住户来说,它就是一道噪音。 于是在几天委婉的投诉之后,汪杨将路荣行的练习时间对半分到了午饭和晚饭之前,路荣行回家就练半个小时,练完了再吃饭。 连李爱黎都说孩子太苦了,本来休息时间就少,而且才艺重不过学习,汪杨却显得铁石心肠,从来没说过一句可以不练。 她希望路荣行的心里能练出一股坚持的劲头,不要遇到一点小困难就退缩,而将一件小事坚持下去的动力,最简单也最难,就是每天都做,形成习惯。 第二天小学报道,关捷自由完最后一天,也开始了他的小升初副本。 没有了路荣行,他照样过得有滋有味,除了因为郑成玉非要强行跟他结仇的王子恺,其他人关捷都合得来,他上课努力听讲,下课满校园乱逛,每天的笑比烦恼多得多。 只是不同的人和很多件小事都会短暂地提醒他,没有一个人能像路荣行那么不计较,吃了他的东西也会给他吃,闹了别扭以后会先服软,也从不用命令的语气对他说话。 路荣行肯定是最好的,但是没办法,远水救不了近火。 两公里开外的路荣行就没有他这么无忧无虑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学业压力会越来越大,虽然路荣行没有太强的争胜心,但是处在其他人都刻苦的环境里,他要保持一个中等水平,也必须付出努力。 不知道是不是给关捷面子,靳老师果然来教三班了,他飞窜的人气证明了关捷所言不虚。 同时路荣行对世界的认知就开始和小学质壁分离,从草杆和r_ou_变成了植物细胞和动物细胞。 而在水杉树林的后面,由于一中的体育校队只有篮球这一项,成绩不好又想自救的张一叶只能弃暗投明,进入了需要满场飞奔的篮框下。 尽管仍然比邻,但年纪、时间、距离确实日复一日地在拉开关捷和路荣行的距离,好在距离只有短短的一年和两公里,还不至于让他们相互走远。 关捷照例会逮着时间就往隔壁跑,别人弹琴他就说话,叽歪完自己遇到的刁难,再去关心路荣行有没有被人欺负。 路荣行确实有,不过他犯不着跟这个小不点说。 可能是因为一中的学生都是按星期带生活费,相对比小学生富庶了不知道多少个等级,所以学校外面流连着一些不入流却自视甚高的小混混,他们在学校甚至还有内应,知道哪些学生有钱,是应该重点关照的对象。 路荣行并不在这些名单之中,他就是有一次晚自习放学,走到小卖部的时候饿了,就进去买了个面包,没想到出来还没离开小卖部的光线范围,就被三个混混给拦住了,让他把钱交出去。 其实那会儿路荣行身上已经没多少钱了,但他生平第一次遇到抢劫,没什么经验,有点怕是不假,但同时心底也有一种“凭什么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的逞强,第一时间就没有动。 这反应落在对方眼里,就成了无动于衷和敬酒不吃吃罚酒,其中一个混混为了吓唬他,猛地从兜里掏出了一把匕首,晃动的刀身在灯光下表面有时会淌过一层流水似的光。 路荣行这才真被吓到了,准备给钱的瞬间身后却传来了店主的怒喝,那三人这才肯空手而退。 之后路荣行就不在路上买东西吃了,如果他饿了,他就在学校的小卖部买那种一两口就能解决掉的零食,上马路的时候就能吃得差不多。 10月初,镇上的小卖部引进了一款新的辣条,叫做霸王丝,甜中带辣风靡全镇。 不止关捷每天的零钱都孝敬给这个霸王了,连路荣行的同学们都没能幸免,都拿这种辣条当菜吃,夹馒头拌饭不亦乐乎。 这东西在学校卖5毛一包,校外4毛一包、一块钱三袋,鉴于同学们都不是什么大富翁,于是走读生带辣条的妖风揭竿而起,路荣行因为被抢的教训拒绝帮忙,还因此得罪了几个人,说他小气,叼什么叼。 后来其他班有个学生连钱带辣条全被打劫,都是后话了。 因为关敏是住校的,关捷不确定,路荣行想的是如果以后他确定走读,自己跟他说这些事也不迟。 11月中旬,中小学联动举行了一场叫做“ji蛋撞地球”的友谊赛。 比赛地点在地广人稀的二中,比赛内容是用塑料袋和小纸杯自制一个降落伞,将生ji蛋固定在杯中,参赛选手从同一个高度释放降落伞,以落进地面同心圆中最靠内环且生ji蛋不破者胜出。 如果要是没有ji蛋,鸭蛋、鹅蛋其他蛋都行,前提必须是生的。 二中跟一中在一条路上,只是离小学更远,那天关捷跟着袁老师走到半路,碰到两手空空的路荣行和张一叶,果断偏离航向跟着人走了。 路荣行对自己的认知很深刻,知道自己四体不勤,什么活动都不爱参加,这次纯粹去凑热闹。 张一叶却立志要为了体育生的尊严而战,所有竞技类的活动他都积极响应,这会儿提着比赛的家伙,一直让路荣行看他吊着的杯子水不水平。 路荣行说:“平的。” 张一叶就怀疑人生:“可我怎么觉得这根线好像短了点儿呢。” 路荣行假装观察,然后口是心非地说:“它是短了,你调吧。” 张一叶继续唱反调,又说这会儿看它又不短了。 路荣行简直烦他,一看见关捷过来就搭住肩膀拉到自己和张一叶中间,强行把纠结狂魔隔离了出去。 关捷手里也端着个小纸杯,明显也是个选手,路荣行打量了一下他的装备,问道:“你的降落伞试过没?” 个别学校看好的种子选手,比如路荣行班上的一个同学,家里是养ji的,不缺蛋,所以他的降落伞经过层层测试,在蛋的保全上应该万无一失。 但是路荣行感觉李阿姨应该不会让关捷这么糟蹋家里的ji蛋,果不其然,关捷摇了下头:“还没。” 友谊赛的口号是友谊第一,但是路荣行挑拨离间地指了下张一叶:“不要紧,我觉得你赢他肯定没问题。” 关捷还没说话,张一叶不服地cha嘴道:“你他妈连个蛋毛都没准备,你懂屁,弟弟他不是选手你别跟他说话,过来,给哥看看这根线短不短。” 关捷闭上一只眼睛瞪了一会儿,说不短,张一叶又拉着他探讨技术问题:“你用的ji蛋还是鸭蛋?怎么固定在杯子里的,我是用卫生纸裹的,你呢?” 关捷说:“都不是。” 然后两人就见他从杯子里掏出了一坨一坨又一坨的棉絮,杯子里这才露出了一个比鹌鹑蛋还小的天蓝色鸟蛋。 张一叶被震惊到了:“我草关捷,你哪儿来的这么咩咩小一个蛋?质量越小惯性就越小,你他妈是不是偷偷上过我们初中的物理课了?” 路荣行凭直觉认为事情没这么简单。 关捷紧接着就摊了牌:“什么直量关心的?我小学的课都不想上,还偷偷上你们初中的,你想得美,这是我好不容易在草丛里找到的。” 路荣行不解地说:“家里现成的ji蛋你不用,用得着你好不容易么?” 本来是用不着的,但凡是都有意外,关捷有点囧地笑了起来:“我妈给我的那个ji蛋被我给……煎了。” 他忘记那是比赛用的ji蛋了,随手就在锅沿上磕了,然后又不太敢问李爱黎重新要一个。 第20章 路荣行用他的琵琶作担保,关捷的手确实比脑子快。 以前有一回美术课也是这样,早上走在路上,路荣行看他握着个煮ji蛋,说是今天上美术课要画胖头娃娃用的,画完还能当个零食,美得不得了,路荣行说你好好画。 结果中午回去吃饭的时候,他右手心里就多了道被教棍打出来的浓墨重彩的红印子。 路荣行问他怎么回事,关捷说早餐吃面条的时候忘了,看见郑成玉吃ji蛋,顺手也自己那个磕了,吃完了也没想起来。 直到两节课后美术老师站上讲台,让没有带蛋的同学站起来,郑成玉悠悠地从课桌里又掏出来一个,他心里才“咯噔”了一下,有点后悔一早怎么没去竞争美术课代表,不然还能打着拿作业本的幌子逃过一劫。 路荣行实在不想在他的伤口上撒盐,但又没忍住笑了半天,问他的脑筋是怎么盘的,为什么后悔的不是不该吃ji蛋。 没想到事隔经年,关捷还在跟ji蛋过不去,不过路荣行不否认,这颗不知道是什么鸟的蛋的颜色还是挺好看的,他第一次看见这么清新的蛋壳颜色。 三人走到二中,眼下的二中一下集齐了三个学校的人,走路都是脚挨脚,不少学生都在兴奋地跑来跑去,忙着和小学一别两宽的老同学们互诉衷肠。 路荣行和张一叶在人群了看到了王寇和李依婷,她们俩倒是有点缘分,仍然在一个班里。 大家寒暄了一下各自的学校怎么样,关捷接着又在人群里找到了谢军,六个人组成一个大部队,开始奋力往比赛的那栋教学楼下靠近。 那栋楼前的空地本来就有限,还要留下一半来划场地,因此站不了多少人,关捷等人到的时候已经没下脚的位置了。 于是他、张一叶和谢军作为选手,爬楼梯上了5楼,在老师的指导下从桌子上找了只马克笔,写了张带班级姓名的纸条贴在了自己的纸杯上,站进了比赛的队伍里。 张一叶说他俩都是小屁孩,放他们一马,没跟小学生站一队。 关捷和谢军也比较有班级荣誉感,一人一队防止自己人干架,接着在找队伍的时候,关捷在一队中看到了吴亦旻,两人对上视线,相互鼓励了一句“加油”。 路荣行则在两个女同学的带领下,在高出地面半米的花坛上找了个观看点。 10点楼上的老师吹了声哨子,楼下场地上举着带线话筒的主持人老师说完友谊说规则,然后举起手臂猛地一振,激动地宣布:“比赛开始!” 楼上就以5人一组,一次4组的频率开始下蛋。 这天有些微风,二中的教学楼偏偏又在风向上,一时间各色的塑料袋飞满天,有的直坠有的斜飘,楼下尖叫的尖叫笑的笑,热闹程度直逼运动会。 学校组织这种比赛,主要就是图个放松,比赛规则十分松散,而且为了不耽误下午的上课,节奏也很快。 二十分钟之后,张一叶的蛋碎了,谢军的也碎了,关捷那个鸟蛋惯性小,倒是没碎,但因为质量过轻不防风,它被……吹走了。 路荣行在人群里仰起头,看着那个白色的塑料袋晃晃悠悠地驮着小纸杯,要坠不坠地从他头顶掠过,有点笨拙地不断远去,最后消失在了围墙之外。 远看它仿佛是一个少女梦寐以求的肥皂泡,可实际上它却伤害了一个少年的诚信。 楼下的人纷纷质疑:“那杯子轻得都被风吹走了,里面到底有没有蛋啊?楼上那个谁,你不是作弊了吧?” 谁家作弊会作成这样,关捷在楼上冤枉地喊:“有蛋有蛋,不信问老师。” 老师于是出来帮他作证,一边说着“这位同学的蛋吧就是有点小”,一边将大拇指和食指靠在一起,拉开了一条大概只有一厘米的缝隙。 楼下有人就绝倒了,又笑又骂:“这他妈也行,太扯了吧?” 关捷本来是觉得可行的,蛋和生的他都满足了,可被数量太多的人一起讥笑和否定,他又不是很确定了。他迅速从5楼溜下来,挤回了路荣行身边,说:“我走了,我回学校去的,你走不走?” 路荣行瞥见他耳廓红红的,就知道他大概是觉得丢脸,想跑路了,他自己原本热闹看过了,走不走都行,但刚刚王寇跟他说,二中的食堂旁边有个“我是发明家”的展,正在问他要不要去看看。 “你去不去?”路荣行转达之后,问了下关捷。 关捷耸了下肩,也是一副去不去都行的样子,只要不在这里就行。 王寇给他们指了路,因为饭点在即,她抛下两人和李依婷跑回教室拿饭盒去了。 二中的校园面积和小学差不多,食堂紧挨着教学楼,两栋楼中间缠满紫藤的连廊两侧就是所谓的展厅,关捷和路荣行不费吹飞之力就猫了过去。 展会这儿人也不少,观众的主要成分是老师、老师的孩子以及他们看重的学生,这些老师们认为这些发明比前面的撞蛋比赛更有意义,正在尽力让他们重视的学生也认识到这一点。 关捷在各种发明前敷衍地路过,看见前面有个老师模样的人指着一个墨水瓶,对他旁边的女生说: “你看看,创造是不是来源于生活?同样是钢笔上墨水,上完擦干净,你们每个人每天都会做好几遍,但是别人的脑子就活,知道把这两个步骤合在一起,在墨水瓶上粘一块海绵,吸完墨水直接就能擦了,多好、多方便。你要善于观察,知道吗?” 那女生点头如蒜地说:“知道了老师。” 两人接着就去看下一个作品了,关捷停在那个墨水瓶前面,歪着头左看右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嫉妒,反正他没觉得这个戴着高帽子的墨水瓶子有什么好的。 路荣行看他挺认真,出声道:“这个瓶子有什么特别的吗?” 关捷眨了下睫毛回过神,偷偷往前面扫了一眼,发现那个老师已经跟自己隔了一个牌子,这才将脖子歪进路荣行的肩颈内侧,盯着照片下面的字小声念道:“你觉得这个、一次性清洁墨水瓶、这个发明好吗?方便吗?” 路荣行在夸奖方面向来大方,反正不要钱,他看了几眼点评道:“好啊,方……那个盖子用一次两次还是挺方便的。” 关捷附和道:“就是啊,我用纸的话,擦完就可以丢了,用这个海绵怎么办?把盖子拆下来洗吗?那我不会用它的,我连给自己洗澡,都懒得打肥皂的。” “那是因为你太懒了,”路荣行边说边阅读底下的说明栏,看见段落里有“新型环保概念”的字眼。 旁边关捷“切”了一声,还在嘀咕:“还有啊,那个老师让他的学生善于观察,作业那么多?还老不让上体育课,天天呆在教室里,怎么观察啊。” 路荣行感觉认识的人里面最没资格说这种话的就是他了,推了下他的头:“大哥,别人说的是善于,又不是长时间?再说了,就是一天给你7节体育课,你一样什么也观察不出来。” 关捷不服地说:“你少瞧不起人了,我也想观察啊,问题是我怎么观察?学校里老师又没教这些。” 路荣行扯了下右边的嘴角:“不知道,走起来,后面的都来踩脚了。” 两人东边晃完了西边混,看发明走马观花,鼻子闻到的香味却一点都不假。 二中还没打吃饭铃,但食堂的饭菜已经开始就位了,关捷一力往别人的食堂走,路荣行只好跟了进去。 无论是教学楼还是食堂,二中看起来都比一中要豪华,师傅们推着车,有条不紊地将划了井字的铁盘饭和大盆菜摆在各个班的就餐口。 镇小的午饭没有这种规模,因为近处的都会回家吃饭,关捷头一回看见这种阵仗,心里充满了各自感叹,他说:“哇~这么大一坨饭,吃的完吗?” 路荣行虽然不在学校吃饭,但他好歹也看过猪跑,闻言笑道:“没有非让你吃完,吃不了就少打一点,反过来也一样。” 关捷转头看他:“那划这些道道有什么用?” 路荣行额外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说:“提醒某些饭桶,稍微克制一下吧。” 关捷没点自觉性,没觉出路荣行是在辐s,he他,应了一声,注意力又到别人的菜盆去了:“嚯,猪r_ou_炖海带,这么多r_ou_呢,初中的伙食也太好了吧。” 不像他们小学,永远的菜谱都是白菜炒豆皮。 路荣行往那盆里瞥了一眼,确实看见油汤上飘着不少肥r_ou_。 不像张一叶嘴里的一中食堂,米饭一点都不雪白不说,配菜顿顿都是麻嘴的土豆块和白开水泡粉丝白菜,他张大爷吃不惯,只好一周三天小炒、两天老干妈拌饭,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路荣行告知之以实话,把这个“初中”改成了“二中”。 关捷听说一中的伙食那么烂,立刻说:“那我毕业的时候往二中考吧。” 路荣行学业繁忙也不想他,轻松地抄着口袋往对面的出口溜达:“可以,你考啊。” 离开食堂之后,两人沿着墙根去了赛场的外围,大部分贪图新鲜的学生已经散了,还剩下些有始有终的,或者相好的同学还在比赛的,留在那里喊加油。 张一叶碎了蛋之后就不见人影了,谢军也是,两人没看见熟人,转身一起回家吃饭了。 路上关捷在河里和杂草丛里张望了一会儿,没找到白色的塑料袋,那颗鸟蛋无影无踪。 它也许会落在田间,被路过的留鸟孵化,也许会变成黄鼠狼的午餐,又或者掉进水里被泡成一颗坏蛋,不管怎么样,因为关捷的误打误撞,它原本的生命轨迹被改变了。 同样是在这天上午,在少有人关注的市法院里,李云的律师输掉了辩护官司,不管他怎样在被告席嘶吼冲撞,他都将走向少管所,开始一段不再自由的人生。 他的另外两名同学也是同样的结局,只是因为积极供述主意都是李云出的,被劳教的时间要各少一年。 下午中小学都恢复了上课,由于午休期间大部分人都没回来,集体困得直打哈欠,上课的效果不怎么好。 晚饭的下课铃响过以后,路荣行在小卖部和上午失散的张一叶重逢。 张一叶请了他一根烤肠,拉着他在泡面的接水处幸灾乐祸,他说:“我跟你讲,咱们学校的伙食就两个字,垃圾!这你是知道的。” 路荣行还真不知道,不过张一叶没给他伤害自己的余地,无缝衔接地又说了起来。 “所以我中午在二中混了一顿饭,王寇请的,”说到这里张一叶停下来,做了一个畅想美味的夸张表情,“说实话味道一般般,但是作为一个初中食堂,我愿意为它打100分。” 路荣行想起了关捷的中学梦,又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说这个,疑惑地说:“然后呢?” 张一叶瞬间翻了个脸,讥讽地说:“然后王寇告诉我,她也没见过这么豪华的午餐,她们平时吃的跟咱……不没有你,跟我差不多,都是靠辣条和老干妈在续命。今天能吃的这么好,可能是沾了我们这些选手的光吧。” 路荣行没觉得他身上有什么光,他只是觉得关捷的二中梦,幻灭的速度简直像龙卷风。 鉴于吃是关捷的人生大事,路荣行记着这件事,周六的时候跟他说了叶尔摩斯的发现,关捷扑在桌子上,立刻倒戈了,说那他还是考一中吧,离家近,更方便走读。 第21章 转入11月下旬以后,天气日渐寒冷。 关捷虽说是个矮子,但显然去年的他更矮,旧冬装不是袖子短就是吊脚,李爱黎因此和其他妈妈们开始了一年两度的翻衣柜模式,将旧衣服收拾出来,堆在箩筐里用来剪成布条扎拖把,崭新些舍不得剪的,就拿去送给别家同性别的小孩。 关捷的旧衣服大多拿不出手,原本买来的时候就不是什么好质量,再被他的运动量一荼毒,基本都是松松垮垮的。 路荣行的外套和棉服却很受欢迎,因为都是路建新给他从市里带回来的牌子货,他衣服挺多也不好动,洗完烫好了能有个七八成新。 每年都会有好几个姐妹提前跟汪杨说,有不要的旧衣服记得别丢了,给她们家孩子。 比邻而居,汪杨相对和李爱黎更亲近一点,但她会做人,从不将所有衣物都送给后者,一来是平衡姐妹间的关系,二来是怕李爱黎不高兴,因为好强的人什么都喜欢自己挣,她其实是好心,但也怕对方会多想。 不过遇到质量真正好的,汪杨还是会留下来,偷偷让关捷先试一试。 今年路荣行换下来一件呢子大衣,深蓝色的大面上缀着双排的牛角扣,剪裁好到驼背穿上它,看起来都能直两分。 这衣服对关捷来说稍微有点大,但他入冬之后没见那么多太阳,白回去了一点,穿这颜色被衬得尤其明显,看着乖得很,而且冬天的衣服本来就臃肿,里头多塞一件毛衣,反正比他蓬蓬的棉服穿着妥帖。 汪杨让他脱下来,回头委婉地对李爱黎说这衣服暖和,问她感不感兴趣。 很快这件大衣就成了关捷的囊中之物,以他的脑筋还想不了那么多,会去纠结自己为什么要穿路荣行剩下的衣服,他只是因为不起风的时候它比棉衣还暖和,所以很爱穿着它。 但巧的是路建新年前回来,居然给路荣行买了件一模一样的大衣,因为市里没什么新款式,他想着穿生不如穿熟,干脆拿了个大一号。 两人第一次撞衫的时候,满院子的人都在笑关捷,问他:“你到底是敏敏的弟弟,还是小路的弟弟啊?” 关捷睨着路荣行,跟他摆了个一模一样的站姿,用手抄着兜,面无表情地说:“都不是,我是路荣行。” 别人就会接着问:“那你是他,他是哪个?” 关捷哈哈大笑,看向被他占用了性命的那个乐得不行:“他啊,他是无名氏。” 汪杨觉得这画面挺像哥俩,还专门拿傻瓜机给他俩拍了张合照,画面是个抓拍到的瞬间。 当时关捷比了个剪刀手,非让路荣行跟他一起喊“茄子”,路荣行觉得太傻不肯,他就上手去戳对方的嘴角,准备给他强行提起来。路荣行一边仰头躲避,一边用手按住了他的头顶,将他往外推,两人正要开打,没提防镜头,笑得都很自然。 汪杨不愧有双艺术家的手,永远留下了这一刻,回头拿去洗了两张,各自塞进了自家的相册。 冬天上学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关捷每天起床都要赖到最后一刻,而路荣行早起晚归,白天还要来回两趟,他也冬困,于是骑起了自行车。 只是早先还没那么冷的时候,路荣行骑自行车的时候没留意,没有准备手套,有天夜里突然降温,他顶着夜风骑车回来,手上迅速发涨发热,被冻得到处都是硬红斑块的疮。 期间琵琶练习也没断,可惜肿起来的关节极大地影响了他的灵活度,路荣行换弦有些换不过来,曲子就难听到影响关捷吃饭了。 他动不动就端着菜碗往旁边跑,去视察路荣行那一双肿得像胡萝卜的手。 路荣行因为手痒,总是在用开水泡,每次从水里拿出来,手被烫得通红,不比菜市场深处那些剥了皮的红色牛腿好看多少。 关捷觉得他可太惨了,同情之余总想为他做点贡献。 他每逢看见路荣行搓手,就会去帮他挠痒痒,用自己剪秃了皮的食指尖在路荣行的创处挠,又怕弄疼他,力气就轻得要命,可以说是打着抓痒名义地蹭蹭而已。 他一边轻轻地抠,嘴里的语气会不自觉和力度成正比,眼皮不断抬起放下,特别呵护地说:“疼不疼?舒不舒服?” 路荣行说实话是痒上加痒,但他不好拒绝关捷的好心,只好忍着笑说:“舒服舒服。” 第7节 第8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8节 只是抠来抠去连标都治不了,时间一天天过去,汪杨也买了好几种冻疮膏,路荣行的手还是那个肿样。 而且大人们都默认,冻疮这东西就是只要长了就会年年生,很难拔除。 汪杨心想这可不行,为此到处问的土方子,贴过伤风膏药也抹过热醋,只是都不见什么疗效。关捷随便在路边凑热闹,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地碰到了一个冷门的偏方。 虽然入冬后天黑得早,但关捷还是有一段为时不短的玩耍时间。 如今衣服穿厚了,他有点跑不起来,加上汗shi后还容易感冒,李爱黎没钱伺候他,严令禁止他疯跑。关捷旺盛的ji,ng力发泄不掉,只好买了个陀螺,每天跟吴亦旻和街上那些小孩在院子里的篮球场上热火朝天地抽。 抽热了他就停下来在旁边起哄,等凉透了再继续战斗。 这一抽就是半个月,寒假以屈指可数的天数渐渐逼近,离放假还剩一个星期的那个周五,关捷在放学的路上,看到修摩托车的老板在门口用炉子熬东西,直接把他香了过去。 他在炉子上方一看,发现老板的铁勺里装的是一把黑炭,登时就满头雾水地弯着腰打听起来,蹲在旁边探头探脑:“大伯,这什么啊?怎么这么香?” 修理店的老板单手持勺,正在用一根筷子将炭翻来翻去,闻言笑道:“这个啊,就是ji蛋黄,香的是它熬出来的油。” 关捷一天吃两个蛋,从来没闻过这种味道,也没见过炭一样的蛋黄,他耸着鼻子边嗅边说:“熬油干嘛?哪里有油?” 老板不停地翻着ji蛋黄的炭化物,对他十分耐心:“熬油治烫伤啊,尤其是对摩托车烟筒烫出来的伤,效果特别好,你不知道吧?” 关捷长见识地摇了摇头,他比较幸运,虽然毛毛躁躁,但至今连京万红烫伤膏都没见过。 老板接着说:“油还早着呢,也不知道这锅有没有,ji蛋黄的油不是那么好熬的。” 关捷一听好像还需要很久的样子,用手撑住膝盖,打算回家抽陀螺了。 谁知道这个老板是个话痨,逮住个人就能开话匣子,自顾自地又吹了起来:“但是老话说的好,物以稀为贵嘛,用这油涂的伤口,连疤都不会留。” 关捷起身的动作一顿,弯着腰思索道:“这么好?那冻疮的疤,擦这个消不消?” 老板答得一脸自信:“只要没破皮的,应该都消得掉,而且这油治冻疮,效果那也是杠杠的。” 关捷听得两眼放光,立刻蹲了回去,央求老板熬出油了倒一点给他,一点点就行。 老板毕竟是做生意的男人,不至于舍不得那个把蛋黄,很快就答应了他,不过条件就是他得在这儿帮忙翻炭渣。 关捷接过铁勺和筷子,刚开始还满心期待,眼巴巴地等着黑炭出油,谁知道翻了二十多分钟还是什么都没有,动力就不是很足了,动作变得机械而不专心,就这么又干耗了将近半小时,那堆黑乎乎的蛋黄渣才终于沁出了一汪水色的清油。 老板拿滤网过滤了几遍,然后用半个蛋壳给他倒了一些,关捷小心地捧在路上走,生怕它撒了。 只是还没走回家,这一小摊油就在低温里冷却凝固,变成了很像猪油膏的固体。 关捷回家的时候,路荣行刚刚弹完,正在泡手准备吃饭,关捷颠颠地跑过去献宝。 路荣行对偏方已经死心了,没带指望地谢过了他,每天都坚持洗完手就擦,冻疮却并没有因此就奇迹般地变好,只是一直没破,回暖的时候肿块自己消了。 不过从第二年直到大学毕业,他都没有再生冻疮,没有人知道这当中有没有关捷的功劳。 在那个蛋壳被挖到见底的时候,小学、中学相继放了寒假,路荣行一入冬气管炎就犯,咳嗽鼻塞咽喉肿痛,便整天坐在床上看电视看书,关捷仍然到处跑。 街上每年过冬都会有人生火盆,将大块的树桩装在破了的铁盆里,烧着后熄掉明火,让它像渥炭一样慢慢烬化,利用辐s,he出来的温度取暖。 大人们围在火盆周围,烤手烘鞋展望来年的收成,关捷就坐在夹缝里的小板凳上烤花生,边烤边吃,要是记得,还能给路荣行留一把。 李爱黎和汪杨不畏严寒,大冷天的都在搓麻将,关宽和路建新这些男人们,就斗斗地主抽抽烟,聚在一起聊新闻联播。 关敏因为还有半年参加高考,仍然留在学校里补课。 繁重的升学压力导致普通班的不少同学都开始发奋,没日没夜地写公式背书,至于那些已经认定“读书没什么用”的倒数生,倒是十年如一日地继续在校园里闲逛。 学生杀老师的凶案并没能改变一中老师打人的习惯,部分老师起初确实收敛了一些,但如今早已故态复萌,因为一个人、一桩事件,基本不可能撼动一种风气。 李云、王聪聪、曹兵甚至伍老师,都已经变成了近乎被尘封的字眼,连关敏都几乎不再想起他们,她有了新的班主任,脑子里被塞满了中考倒计时的数字。 现实以无声而铁血的事实证明,要遗忘一个生命中当时以为很重要的人,需要的不过是区区两样东西,断开联络,以及一小段忙碌的时光。 在一中的校外,新年的氛围正在充满街道,路边陆续摆上了鞭炮摊,菜市场门口也出现了一些平时没有的小摊,卖枣卖茶卖江米条,大人们一天要上十趟街,要么就是在厨房忙碌。 蒸包子、卤菜、炸麻花,灶台上炊烟不断,关捷每天不吃正餐,都能被撑到直打嗝,加上全是大鱼大r_ou_,油水厚得他夜里睡不着,白天不得不到处找活干,消化完了那些躁动的能量才好睡觉。 李爱黎充分利用了他爱跑的能动性,将他使唤得马不停蹄,一会儿让他去称糖称瓜子,一会儿又让他去买酱油。 关捷在马路上来来去去,偶尔看见乞丐在街边的垃圾堆旁流浪,脑中倏忽会弹出一个念头,心想他今年怎么这时候还在这里,明明往年天一冷,乞丐就会从街上绝迹的。 不过别人爱在哪儿就在哪儿,也不关他什么事,关捷闪身钻入集市,塞在荷包里的手将硬币拨得叮当作响,这声音他感觉自己很有钱。 第22章 小年之前,初三的补习班也放假了。 关敏人在家里心还在学校,上午睡到自然醒,下午趴在房里的桌上做试卷,刻苦得一下将关捷比成了垃圾学生。 关捷愈发怀念小时候,那时候关敏也整天拿着个洋娃娃给它编头发,李爱黎也很少叨叨看看你姐再看看你。 这几天关敏在家,她更是老让他向姐姐学一学,关捷学不来,就振振有词地抬杠:“路荣行比我还高一年纪呢,他都不搞学习,说明我更没到学习的时候。” 李爱黎一句“你怎么能跟他比呢”涌到嘴边,又心酸难言地憋了回去。 在她看来,他们家和隔壁确实没法比,她和关宽两人往上数三代,血缘近些的亲戚都是农民,稍微有钱一些的亲戚,大家心照不宣,早就不来往了。 所以关捷姐弟俩只有读书一条出路,读不好他们就只能成为和她一样的人,在灰尘仆仆的工厂和黄土地里辛苦一辈子。 但是路荣行不一样,他会投胎,生在了一个好家庭,万一书读得不好,保底的退路都是接管路建新的小生意,更不用提汪杨娘家那边,听说亲戚里有当官的,给他谋一个铁饭碗不是问题。 李爱黎浸了半辈子的人情冷暖,心里门儿清,知道关捷和路荣行的起点不一样。 可是关捷的心肝里装的大概都是空气,他连避嫌都还不懂,李爱黎一边叹气,一边又希望他永远都只有这么大,在水池边喂个乌龟都还要跟它说话。 关捷倒是想说,但是乌龟冬眠了,并且傻得十分随他,连寒潮都不会躲,在冰块里被冻成了一个连尾巴和四肢都没缩回去的“标本”。 霜冻后关捷第一次在水池里找到它,还以为它死了,烧了壶热水就准备去浇冰,准备把它弄出来埋了,好在关宽及时阻止,乌龟才没有被他烫死。 不过他每天蹲在水池上刷牙,低头看见乌龟那样就不是很舒服,于是弄了盆温水慢慢地化冰,冻得两手通红,最后将乌龟捞出来装在干燥的破陶罐里,放在柴房贴着灶台的那面墙下,还像养ji一样给里面垫了半边稻草。 李爱黎就对关宽笑,说你儿子书读得不怎么样,养个小玩意儿倒是尽心尽力,以后说不定能开个养ji场。 到了腊月二十六七,家家户户都开始做大扫除和贴春联,李爱黎在屋里拖地,将扫把扎在竹竿上,让关捷举着它在家里的各个角落扫蜘蛛网。 他却拖着那个有他4个身长的通天扫把,跑到屋外的板凳上,瞎子摸象地往瓦缝里捅,屋顶栉风沐雨的羽毛球们于是纷纷下凡,关捷一数有5个,都是他这一年和路荣行打上去的。 汪杨看他这么勤快,立刻准备了一块抹布和一个桶,准备把懒惰的路荣行也给安排上,谁知道这两个破孩子集体撂挑子,没多会儿就跑去打羽毛球了。 其他人家里的小孩,同样逃不过劳动最光荣的宿命。 吴亦旻的爸爸懒,每天日上三竿了还不见人影,他奶奶撞见他从菜市场出来,手里提着两大捆葱,登时血压飙升脾气见长,忘了不久前被窝心脚踹出来的心如死灰,怒气冲冲地上他家骂他爸去了。 两条街之外,张一叶比路荣行还像少爷,家务活是丁点不沾,他爸张从林只好打发他去买东西,但这糙爷们又不系统地知道,过年需要买哪些东西,于是张一叶一天里有半天在跑冤枉路。 他在路上来来去去,总听见邻里在议论自己,这让张一叶有种预感,今年这个年可能是过不好了。 再过几天就团圆了,他妈打工的工厂也放假了,但是她却还没有回来,张一叶听到邻居的大妈说,她要跟打工的男人跑了。 大伙大概是同情他,议论都是偷偷的,但张一叶不仅听见了,而且并不是很在意。 父母感情不和,作为家里的一份子,他的感受比外面所有ji,ng通他家消息的外人都要清晰,那两人一年有340天不见面,见了面互相也爱答不理,连眼神交流都很少。 张一叶从记事起,就感受不到他们之间的感情,也不喜欢他们共处一室的氛围,冷冰冰的,让他看见了就想避开,不想加入进去。 大人怎么想的他不清楚,张一叶只知道自己面对着这两张挂满敌意和冷漠,却又不自知的面孔时,心里起初很惶恐,如今变成了不耐烦。 邻居们总是将他俩分开来劝,说孩子大不大、小不小,离了这个家就碎了,还能叫个家吗?你让孩子怎么想? 张一叶却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他想说过不下去了就离,他无所谓。 虽然顶着同一个名义,都是爸妈和孩子,但是他们和路荣行的爸妈不一样,自己和路荣行也不一样,每个人都不一样。不是全世界家庭不和的孩子,都想强行挽留一个明明碎了,却用胶布强行贴着没散的、所谓的完整家庭。 肯定有小孩心思细腻,想要原装的父母,但张一叶不是。 他很烦那些故意做出来给他看的假象,也没觉得在他妈不在的时间里,自己有多忐忑不安,他挺好的,不缺吃穿还有好兄弟,每天都能找到很多乐子。 跟谁对张一叶来说也不是问题,他就跟着他爸,因为他爸有钱一点,养他的负担比妈妈要轻,两人要是想组建新家庭,只要和谐他也欢迎。 只是张一叶没有和父母正儿八经谈心的经验,一直无从说起。 马上过年了,家里却只有老中少三个阶段的枯爷们,卫生状况乌烟瘴气,平时自己不嫌弃,可春节家里要来客人,意思意思也得除旧迎新一把。 老爷子爬楼梯都费劲,没法参加劳动,张从林不得不调休回来主持大局,儿子不干的活儿都归他包揽,任凭他狗啃刺猬无处下嘴,也只能从收拾衣柜一路干到给角角落落掸灰。 街上的大妈们总在笑,说自家老爷们除了干他自己那点活,回到家了连根麦草都掐不断,但男人们真的掐不断吗?他们只是从来没掐过,因为总是有人会去做。 张从林以前老觉得他媳妇在家,就带个娃、煮三顿饭,多么轻松和悠闲,可这个春节他不得不接手她的工作,才发现一切没那么简单。 家务是这样的琐碎而无穷无尽,让他分分钟想回单位去值班,可他回不去,不然这个年没法过了。 相册通常是掸灰工作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张从林从门板上擦到梳妆台,拿起相册擦灰的那一瞬间,被家务整出来的焦头烂额蓦然冷却。 一股凄凉在他身体里爆开,逼得他在这种情绪的沉沦中,觉得自己很失败。 人到中年,职位升不上去,家庭也支离破碎,张从林恍惚想起自己娶媳妇的那一天,依稀好像还是挺高兴的,那是什么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张从林打算审思一下自己,却骇然发现记忆里一片空白,他几乎想不起任何关于家庭的温馨回忆,他永远都在待命,在各种家事的中途离开,他是一个没能尽到丈夫和父亲责任的警察,所以他的老婆离开了他。 可是队里的同事的家庭都过得挺和美的,所以问题大概真的在他自己身上吧。 时间给过足够的余地来伤害和分离,对于头顶那个无形的绿帽子,张从林从一开始地狰狞发狠,说要一枪崩了那个狗 ri的,在以年为单位的淡漠中,变成了如今的无动于衷。 这一刻客厅空荡荡,挫败和孤独让他非常怀念过往,张从林不由自主地放下抹布,坐到沙发上翻看起了老照片。 第一张的口袋里放的是张一叶的百岁照,早期的照片没塑膜,有些褪色和花了,但是照片的神韵还在,那时的张一叶又黄又瘦,表情一点都不喜人,冷酷不悦地盯着镜头,仿佛一个黑社会大哥。 好在他现在很开朗,每天笑嘻嘻的,张从林苍凉地笑了笑,一瞬间觉得时间过得真快,儿子都到他的脖子高了。 他且翻且感慨,心里百感交集,觉得要不是这些照片,他绝对会忘记这些不起眼的寻常瞬间。 不知不觉间相册就见了底,张从林翻过最后一页,心想早知道那时就该多拍一点了,紧接着他将视线投向了甫露出来的那一张。 张一叶嚼着糖,踏上二楼的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手里提着两袋子糖果,一袋是便宜不少的硬糖和软糖,用来招待客人用,另一袋全是大白兔,给他自己打牙祭的。 然后剩下的钱他全黑了,富有使人愉悦,张一叶悠哉地将袋子甩了一圈,然后转了小半个弯,面朝客厅地一抬头,就见他爸捏着一张照片,猛然和自己对上了视线。 那眼神不怎么善意,愁眉紧锁的近乎锐利,像在看那些他要抓或是已经抓住了的人似的。 出门之前他还乐呵呵的,张一叶愣了一下,感觉气氛不太对劲,他打住手上的动作,被紧急叫停的糖果擦出了“哗啦啦”的声响。 张一叶在这种窸窣声中疑惑道:“咋了老头?我今天可没惹你啊。” 张从林心里的疑惑差点漫出来,闻言仓促收敛了严厉的表情,举了下手里的照片,从千头万绪的脑中扯出了一个问题:“跟你没关系,过来,我问你,这张照片是哪儿来的?” 张一叶心说真稀奇,这大忙人今天居然有闲心看照片,不过腿上没有偷懒,几步迈过去将头一低,眉毛立刻就皱上了。 照片中的影像是一个蓬头垢面的邋遢男人,脸正对镜头,眼神有点呆滞。 张一叶的第一反应是不认识这个人,二是更加好奇,陌生人的照片怎么会在自己家里,但当他含疑地接过照片仔细端详,才在照片背面被烟头烫过的痕迹中想起,这是几个月前,路荣行拜托自己洗废的照片。 可他明明当时就丢进垃圾桶里了啊? 张一叶对着照片呆了几十秒,这才理清楚最有可能的逻辑线,他将糖果袋子烦躁地往沙发上一丢,直接气笑了:“诶呀我真是服了我爷了,真是喜欢捡垃圾,我丢垃圾桶的废照片,他都给刨出来,还塞在相册里了。” 张从林职业病作祟,实在是很不喜欢他这种一箩筐答不到重点上的风格,忙不迭地追问道:“别废话了,我就问你是哪儿来的?” 张一叶坐在沙发扶手上,从路荣行的委托一路说到他将烫坏的照片都扔进垃圾桶的经过,说完才注意到问题所在,抬了眼皮瞅着照片问道:“这照片怎么了吗?你刚刚那么盯我。” “没怎么,”张从林嘴里这么说着,腿上却立刻站起来,扔下干到一半的家务驱车直奔市公安局五处。 他们公安的内网上,挂着很多的通缉犯的照片,也许是他记错了,他隐约觉得照片上的这张脸像是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我打算本周三入v了啊,三章的字数应该有的,谢谢支持,鞠躬~ 这篇不虐,不要怕,就是两个普通的小哥慢慢地长大,我提前排下雷: 1、捷仔和行哥不会忽然长大,要看谈恋爱的菇凉可能会等很久; 2、日常,流水账,剧情和我的脸一样平; 3、捷仔一直到高中毕业,都会是个矮砸,生理可能和心理发育得一样慢; 4、路荣行长蹲不起,坚决否定第3条雷人。 第23章 李爱黎这边等着蒸r_ou_粉,那边负责去买并且承诺马上就回来的关小某,却买了快一小时还没回来。 灶塘里有火她不敢走开,关宽又到街上绞r_ou_去了,李爱黎没人可叫,只好让关敏去找人。 关敏刚刚才起来,裹着件肥胖的大棉袄,正在大门口洗头发,被叫的时候满头都是泡沫,一听这话就抱怨上了,嫌弃道:“他怎么这么烦人,打个酱油都需要别人去给他端瓶子,我这儿洗到一半,怎么去啊?等我清完再说。” 家务事就是一串多诺米骨牌,一件推迟件件推迟,李爱黎等不了,虽然心里跟她同感,但还是觉得她的语气有点刺耳,心想不就是出去找下人吗,是有多难,这么不耐烦? 关敏自从上了初三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压力大的原因,脾气大了不少,人不能说是懒了,反正作业没少做,就是越来越喊不动了,虽然有句话叫一家人不要那么计较,但只要是人都会忍不住去计较。 李爱黎不懂什么儿童教育,她就是和稀泥,谁受了委屈就偏向谁,不论男女。 这已经是准备年货的这几天以来,不知道第几次听见她答应得不情不愿了,李爱黎生了几秒钟的闷气,到底还是觉得读书重要,自己抬手去解围裙了。 她脱下围裙交代道:“那算了,我去找他,你洗头发吧,不过厨房的灶你给我看好,别熄了或是让柴火掉出来了,起火可不是闹着玩的。” 关敏不想顶着shi头发出去兜风,愉快地答应了。 李爱黎走进堂屋,将二八大杠推进了院里,一出门就见无独有偶,邻居也正打算出门。 路建新在家门口的空地上撑着摩托,嘴里叼着根烟,后边路荣行正在往车上翻,他坐好之后将大衣的帽子往头上一盖,然后侧着脸往他爸背上一躺,就等着走了。 路建新却觉得这样太单薄了,嚷嚷着让汪杨给他拿这拿那,路荣行趴着不动,说不用了快走。 爷俩坐在一辆车上,又正好冲着李爱黎,模样上的差别登时一览无余。 李爱黎在心里好笑,心说路建新自己长得不怎么样,倒是生了个俊上天的儿子,而且路荣行的五官也不太随汪杨,汪杨长得很甜,可他的眉眼却很正,长大了模样不大变,肯定帅盖十里八乡。 这边她在点评别人的外貌,那边的路建新强迫儿子武装完,一回头和她打起了招呼:“爱黎姐,又上街啊。” 这是镇上过年时候的公用口头禅,就跟首都的人问别人吃了没一个意思,李爱黎笑着说:“可不。” 路建新问她去买什么,自家也好做个参考,毕竟待客要用的那十盘八大碗菜不好准备,大家每年都得集众家所长,想着法儿地换花样。 李爱黎说这回没什么买的,就是去揪人。 汪杨一听觉得她没必要跑了,出谋划策道:“诶你别去了,让路荣行去找,他们反正是要上街,就买两袋ji爪鸭爪的,快得很,完了让建新把他俩一起带回来,街上堵死了,走都走不动,你快过来,帮我看看这个丸子馅儿里的味道够不够,我尝不出来。” 集市就那么一条街,只要关捷没有跑去游戏厅或是同学家玩,路家父子在路上肯定能看见他,而且来自于厨房的请求是难以拒绝的,李爱黎将车丢在门口,真去隔壁帮忙尝味道了。 冬天里骑摩托,就像在八级的零度大风里裸奔,路荣行被汪杨戴了口罩耳罩和毛线帽,武装得只剩下一双眼睛还露在外面。 路建新将车停在冷柜店外面,自己进去了,进去之前给了他50块钱,让他去买点想吃的,顺便找下关捷。 路荣行转身走了,然后路过第一个路口就被拦住了去路。 到处都是三轮车、电动车、面包车,为了给前面鸣笛的班车让道,前面的往后退后面的却往前挤,硬是见缝cha针地将这个小路口塞得看不见地皮了。 路荣行于是右拐了一下,沿路朝里面走,打算从堵塞的大后方绕过去,但是走了几米他看见一辆面包车和前面的小货车之间有将近1米的缝隙,就偷了个懒,从车缝里穿了过去。 不管堵塞路段有多长,这样做都是危险的,现世报来得飞快,他刚从车头穿出去,就被后面冲出来的一个人给撞到了,那人跑得很快,而路荣行又猝不及防,直接扑到了右前方的地上。 撞他的人也没想到车缝里会突然冒出一个少年,看见他的时候已经撞上了,好在冬天的衣服厚重,不至于擦破皮。 路荣行人没事,就是吓了一跳,他撑起手臂一边爬起来,一边去看撞他的人。 适逢来人也弯着腰过来拉他,两人对上视线,那人脸上有抱歉的表情,露着眼睛的路荣行却眯了下眼睛,认出了这是派出所的那位蔡警官,就是夏天家里丢钱的时候,给他做笔录的那个,只是他今天没穿警服,看着没那么严肃了。 他旁边还有四个人,路荣行看着面生,只是见他们个个都是焦急气喘的模样,不知道是要干什么去。 大概是看他没吭声,蔡警官一时拿不准这孩子到底怎么了,连忙出声问道:“没事吧,啊?” 路荣行摇了下头,在他的帮助下站起来,取下半边的耳罩带子露出脸,跟他打了个招呼:“我没事,蔡警官好。” 蔡警官明显不记得他了,只是看他这么有礼貌,不好凶巴巴地责问他为什么横穿马路,便笑了笑在他肩上一拍,叮嘱道:“没事就好,下次不能这样了,知道吗?” 路荣行点了下头,准备走了,却见对方拧了下眉,又说:“今天路上人太多了,小孩儿没事不要在路上跑,早点回家看电视去,听见了吗?” 说完他手上使了点儿劲,将路荣行推到了道牙子上,同时另一只手朝前一挥,跟那四个大人接着跑了。 路荣行弯腰拍了拍灰,没能全拍掉,站起来又回了人最多的那条街道,他还要去找关捷。 ……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肯定有关捷,因为他喜欢凑热闹。 每到年底这几天,镇上都会有人来划彩轮船,就是用竹篾和彩纸糊成带顶棚的花船,中间留个人站的洞,负责表演的幺妹就提着船,到每家每户门口又唱又跳。 吹拉弹唱的围在她周围,还专门有个领路人,在锣鼓声停下来的间隙里说吉利话。 他们在各户门口热闹一把,主人家多少就会给些回礼,有的是几块钱,有的是一副甜饼、两个黄桃罐头,表演的从来不嫌少,也不会赖着不走。 彩船挨家挨户地划,表演也历年也都是一个样,但是关捷照样每年都跟着打转,让他觉得有意思的不是表演,而是那个负责说话的大爷。 这大爷非常有才,出口成章、句句押韵,说话跟蹦豆子一样,让人很有捧场的欲望。 比如他刚刚在上一家的门口说,麝自有香,云自飞扬,老板家的姑娘长得真漂亮。这会儿碰上个慷慨的男主人,又说这个头啊带得好,不是干部就是领导。 当然这种不同于恭喜发财的s_ao话,他都只在回礼给的多的人门口说。 关捷提着他妈要的两斤蒸r_ou_粉,在人群里跟着哈哈哈,哈得连r_ou_都想不起来要吃了。 …… “大哥,你这是要去打劫银行吗?裹成这熊样。” 路荣行还没找到关捷,肩膀倒是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紧接着右边冒出来一个张一叶,手里提着一袋子板栗,朝他这边送了一下,让他抓着吃。 碰见蔡警官那几分钟里,路荣行本来是摘了口罩的,可由奢入俭难,走了一会儿他冷得老想流鼻涕,就又给戴上了。 同桌的抨击已经很难给他造成伤害了,路荣行淡淡地说:“不打,有的是钱。” “切,”张一叶嗤笑着往嘴里丢了一个板栗,酸道,“你只是有几毛钱而已,别太知足了。对了,你不是被窝里的螨虫吗,怎么舍得上街来了?” 耳中锣鼓的响声渐渐变大,路荣行循声张望了一下,在马路斜对面三四十米的地方看到了一个人群,他感觉关捷很有可能在那里,就开始慢慢朝那边靠近,边走边说:“来买笔芯,顺便帮他妈把关捷薅回去。” 张一叶没听到什么劲爆的原因,没吭声,路边垃圾堆的时候将手里的板栗壳丢了进去。 丢完他被垃圾堆勾起了一些关联的记忆,便神神秘秘地低声道:“当你是兄弟才跟你讲的,别出去说啊。” 路荣行这还什么都没听到,就得提前给他打包票不会泄密,但还是点了下头:“说。” “夏天我帮你洗废了一组照片,你还记得吧?里面有一张路上那个乞丐的照片,过程我待会儿再跟你讲,反正今天早上我爸看到它之后,表情就怪得很,马上就回刑侦队了不说,刚刚还给我打电话,让我待在家里别上街。” 路荣行听完这话,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方才在路上狂奔的蔡警官一行,有限的人生经验告诉他,街上可能出了闹事的或是小偷,更多的他联想不到,就还算平常心地说:“那你还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张一叶“嘿”了两声,模样贱兮兮的:“我问他为啥他不说,我就好他妈好奇啊,忍不住。” 有个典故叫好奇害死猫,路荣行知道,但他很少跟人掉书袋,就没说话,仅以沉默表达了一下无语。 两人穿过马路,来到了彩船表演的地点,张一叶三下两下就挤进去了,路荣行却没有,沿着人群外围走了半圈,才在人缝里看见了自己去年穿的那件大衣。 关捷提着东西不方便鼓掌,只能干巴巴地跟着别人喊“好”,这会儿他一声刚到一半,就感觉有人在拽他的帽子,力气还不小。 他有脾气地扭了一下,然后才回头去看,隔着人一看发现是路荣行,脾气又变成了一个笑。由于他还想看,就没往外钻,而是站在原地招手:“嗨,这么巧。” 路荣行没理他那只“勾引”的手,扎心地说:“一点都不巧,是你妈……” 话头还没打开,关捷自己被关键词点醒了,“啊”了一声,笑容瞬间被冻在了脸上。 紧接着路荣行见他像泥鳅一样钻出来,丢下自己就往家的方向跑,边跑边说:“你来找我的吧?我先回去送东西,再回来接……” “你”字没说完,关捷前方五六米的人群忽然炸开了锅,像是有人在那里投下了一道无形的冲击波,人们惊慌失措地呈鸟兽状朝外扩散。 在他们逃退出来的空隙里,关捷看见那个几乎天天都能看见的乞丐手里举着一把刀,正在到处冲撞挥舞,所到之处人非逃既倒。 乞丐就在用刀子挥出来的空缺里,沿着马路朝关捷这个方向狂奔而来。 他平时戴的那顶帽子被速度和风同时掀落,覆在脸上的几缕打结的头发便仿佛一道道裂缝似的,撕裂了他以往瑟缩、怕人以及呆傻的假象,露出了一副狰狞狠戾的新面貌。 在乞丐的背后,路荣行看见了穷追不舍的蔡警官等人,当中有两个跑着跑着离开队伍,冲进了路边居民楼的小巷子,那里人少,也有很多通向街道的其他出口。 别人都在跑,关捷却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路荣行过来拽他的手,他才茫然地被带着跑起来,边跑还边回头看乞丐。 他懵懂而混乱地想到,平时连头都不敢抬的乞丐都能变得这么吓人,那他认识的其他人,会不会也有这样的一面? 这念头激得关捷突然打了个寒颤。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有时候哪些是人,哪些是畜生,光凭一双眼睛委实看不出来。 这天乞丐在街上划伤了两个路人,万幸在冬装的庇护下,伤得并不严重,镇上的民警合力制住了乞丐,押向派出所送往市里的路上,简单向个别熟人透露了这是一个通缉犯,杀过人的。 镇上居然有通缉犯,这个劲爆的消息传开的速度和杀师案一样迅速,街上的人们尤其震惊后怕,都在说自己竟然在一个杀人犯的身边来来去去了那么多年。 在人们强烈的好奇心,以及这个那个唠嗑的大妈大伯是警察家属的作用力下,隔天傍晚,关于乞丐的舆论又大面积更新了一轮。 到处都在传播,说这个乞丐是千里之外的一个城里人,读高一那年杀了爸爸和继母之后,将尸体在家里若无其事地藏了一个星期,被发现后潜逃了五年,最后在他们镇上被抓住了,识破他身份的人就是后面街上的张警官。 因为同样都是半大的少年杀人,人们纷纷将乞丐和李云三人并在一起谈论,感慨世道和这些孩子都是怎么了。 就在这天傍晚,被人交口称赞的张从林来到了粮管所的大院,提着烟酒造访了路荣行的家。 张一叶尾随而来,看见他爸和路荣行的爸在门口寒暄打屁,盛赞道:“建新啊,你儿子挺会照相的,真的,要不是那张照片,那乞丐还不知道要在镇上招摇多少年呢,我得代表我们公安,谢谢你们家小伙子。” 路建新脸上笑得眼睛都不见了,嘴上却还要假谦虚:“呵哈哈哈哪有,他就是瞎拍,闹着玩的。这些东西我们不会收的,你拿回去,发给你的兄弟们抽去。” 张从林非要送,两人就在那儿推推搡搡,张一叶觉得这些大人真是虚伪又无聊,连忙凑到了路荣行身边,用肩膀撞了撞他,揶揄道:“当功臣的感觉怎么样?爽不爽?光不光荣?” 那些感觉路荣行都没有,他就是没想到自己随便“咔”一下,就给扒出了一个犯人,现在心里还很意外。 当然,也有一点后怕,他想起了那一沓被动过的压琵琶的书,而琴盒后面正是他放胶卷的地方,他忍不住想,那天来他家里的会不会就是那个乞丐?他没有找到底片,所以偷了点钱? 关捷站在他右边,在张从林父子来之前,路荣行正在跟关捷嘀咕这事。 关捷说有可能,接着往他身上挤了挤,又说幸好那天在河边拍照的时候,那个乞丐没有发疯。 路荣行被他说得起了一身的ji皮疙瘩。 这时,空地上张从林被推烦了,绕开路建新和汪杨,一个箭步冲到了墙角,将烟酒往椅子上一放,斜拐着朝关捷家的方向跑了,边跑边喊:“收下收下,我还有点公事,你们留步。” 路建新有点胖,追不上这位每天早上跑5公里的刑警,在家门口气笑了:“诶哟我草,你这人怎么这样。” 张从林笑了笑,随即一个急刹车,直直地停在了蹲在自家门口看热闹的关宽面前,他从裤兜里掏出了一盒烟,抖出一根来递给了关宽,说:“老关,你闺女在不在?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下她。” 关宽虽然有点茫然和忐忑,但还是接了烟,将房里的关敏给叫了出来。 很快关敏来到堂屋,张从林一边让她不要紧张,一边从腋窝下夹着的公文包里拿出了几张照片,递过去说:“这是我们在那个乞丐身上搜到的钱,有几张钱上面写了你,和你们班上的李小波,你看一下,是怎么回事?” 关敏接过那一小沓照片,垂眼就见第一张照片里的二十块钱的背面左下角上,有一个小小的,用铅笔的“关敏”。 第24章 三章合一 关敏对着照片怔了一会儿, 又看了下面的6张,脸色慢慢就变了。 照片里都是20、50面额不等的纸币,用笔也不尽相同, 有铅笔也有油笔, 至于名字有李小波、王姗姗等,都是她们班上成绩还能拯救一把的前排学生。 如果她没记错, 关敏咬了下嘴角,久违的难过重新涌上心头,不过没有以前那么强烈了,她抬头看着张从林, 疑惑地说:“这些钱是今年5份,伍老师没了的那天下午,我从班上收起来交给他的。” 张从林看有线索, 目光微微一动。 昨天镇上的派出所将逃犯送到了四处, 同事们审了半宿,那乞丐愣是一声不吭,年纪不大,应对他们警察倒是很有一套。 今天上午张从林去单位,碰上物检的同事提着个塑封袋过来,说是从乞丐身上搜出来的钱,数额还不少,都上千了, 部分钱上面写着名字,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过来跟他们说一声。 张从林和同事看了看,很快被关敏和李小波给引起了注意,因为这两个都是夏天那件沸沸扬扬的杀师案里出现频率很高的名字。 而如今这两个名字,再度出现在了乞丐随身携带的钱的票面上,虽然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学校里很多老师在收费的时候,为了避免收到不知道是谁交的假币而自己赔付,一般都会让学生在钱上面写自己的名字,这样一旦出现了假币,能让不会认钱的学生拿回家去换。 乞丐会有这些具有标记的钱,可以通过偷窃、抢劫、找换甚至乞讨的方式获得,但既然线索出现了,而张从林又正好要来找路荣行表示感谢,相关人士就在隔壁,他不介意多此一举。 可来了之后,他就觉出不对劲了,因为这些钱上的名字,居然全部都是关敏班上的同学,并且数量高达9个,有点过于集中了。 出于十几年老刑警的经验和直觉,张从林在脑中将乞丐和伍老师之间连了一条线,虽然他目前还不知道这条线的结点在哪里。 他从包里掏出一个便携本,找了个椅子坐下后按下了弹簧笔,边写边说:“这是收的什么费用?你好好想想,除了照片上带着的这几个人,当天还有其他人交钱了吗?” 关敏想了想,说了句稍等,回自己房间呆了一会儿,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个翻开的活页笔记本,她指着那一页上的内容给对方看:“除了我们6个,还有向善龙、黄小琪和陈男,一共9个人。” “这是5月份,交上去用来买省里新出的一套模拟试卷用的,19块钱一套,伍老师那天在课上问,让想买的人找我报名,统计好了他打电话去找人订,我都记在这里了。” 后来她也收到了模拟卷,由田老师代发的,他们都不知道这9份辅导题并没有付款,而是伍老师联系订卷的那位省里的老师,从报纸上看见朋友不幸遇害的消息之后,默默地帮他垫付的。 这也许是人世间心照不宣的规则,恶者无人不知,善者默默无闻。 张从林扫了一眼,狂风乱舞地将这9个名字抄到了自己的本子上,写画的间隙里他赞赏地看了关敏一眼,心说也就是这种好学生才会留下过去的笔记本,不像他们家的臭小子,连去年的书都撕光了。 在隔壁的室外,张一叶跟他爸一起来的,知道他包里装着写着名字的钱的照片,一见他走进关敏的家,立刻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跳起来,飞快溜了过去。 关捷看他和他爸都去了自己的家,满心好奇地跟回了家,路荣行落了单,不甘寂寞也来了。 三人悄没声地溜进堂屋,怕被赶出去没敢走太近,一窝蜂地挤在门口,站位跟夏天去吃麻辣烫的时候一个样,两个高的中间夹个矮子,不同的高度上是同样八卦的三双眼睛。 张从林背对门口坐着,没察觉背后猫着三位鬼祟人士,自顾自地理着思路,问关敏道:“按你这么说,这些钱很有可能就是那天你们伍老师,离开学校的时候随身携带的钱,对不对?” 关敏不是很确定:“这些钱肯定是我那天下午交给他的,但老师是带走了,还是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了,我就不清楚了。” 张从林点了下头,在本子上拉出了两个箭头,写上了“田老师、同事”和“伍老婆”,稍后他会去问问这两个人,虽然过了这么久,他们不一定有留意过,或者还记得。 但他想还是问一问吧,有的查就得珍惜,毕竟更多的案子没有线索,想查都只能干瞪眼,看着死者家属来单位哭的哭、骂的骂,最后让它们成为一个无疾而终的过去。 既然关敏不清楚,那就没什么好问的了,张从林合上便携本,站起来准备走了。 关敏却被他这个来的突然又收得突兀的问话给弄懵了,她跟着站起来,发挥了学霸的特性,打破砂锅问到底地说:“张警官,这些钱,有、有什么问题吗?” 为什么要刻意来问一趟。 张从林将笔和本子塞进包里夹住了,腾出手立刻点了根烟,他抽了一口夹进指缝,吐出了一口缭绕到抓不住的烟气。 “没什么问题,放轻松,就是有了线索,我们得确定这个谢某是怎么得到这些钱的,万一他是偷的,我们就得找到失主,把钱还给别人,好了谢谢你的配合,我得走了。” 关敏将他送出门,两人经过门槛的时候,路荣行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有将自己关于乞丐上门偷底片的设想告诉张一叶的爸爸。 他和关捷性格不同,关捷心里什么都装不住,而他有点过分稳重,既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 趁热打铁,张从林的下一站是一中的教师公寓,早些年资历足够的老师能分到住房,田老师和伍老师的爱人都住在学校里。 他问张一叶是回家还是在这儿玩,张一叶果断选了后者,他爸前脚一走,三人为了避免打扰到关敏,后脚就回到了路荣行的家门口,翘着二郎腿围着盘瓜子开始嗑,边嗑边闲扯。 刚刚关敏明明说的是“不清楚”,可到了张一叶这儿,他直接就依照自己的心意,断章取义地确定那些钱就是伍老师死的时候丢的那三百多块了。 他嗑了粒瓜子丢掉壳,纳了老闷似的说:“诶,不对呀,那个伍老师丢的钱,不是说被那个、跳河的那个谁……” 路荣行记性好,帮他查漏补缺:“李云。” 张一叶又往嘴里送了颗瓜子,“咔”的一声咬破了,抬手打了个响指:“对!就是他,和他的那两个同学给偷了,然后怕被人发现,给几个小孩藏起来,后来又被警察抓包了的吗?怎么又到那个乞丐身上去了,真是乱七八糟。” 同一份钱牵扯了三拨人,路荣行不像他有个当刑警的爸爸,被隔离在真相的更外围,连可能性都懒得猜地说:“那谁知道。” 说完他转过头,想看看关捷有什么高见,却发现这人压根就没有认真听讲,正溜躺在椅子上拿脚勾板凳。 他勾了好几下都没够着,也不肯起来去伸手拉一下,还在继续试探,路荣行看不过去,撑直腿帮他勾过来了。 关捷投桃报李,这边从盘里攒出来的瓜子仁里揪了一小撮送给他,那边用脚蹭掉鞋,踩着椅子的坐沿调整距离,“吱拉吱拉”地将它蹬到后脚脖子刚刚悬在板凳边的位置,在温暖的太阳里晒起了脚。 他整天瞎跑,袜子尖上老是被汗出潮气,弄得脚尖冰冰的,虽然他的注意力多半不在脚上,但在这种悠闲的时刻里,最懂享受的无疑也是他了,因为不管什么时候,吃喝玩乐才是他现在的人生真谛。 张一叶的假设连一圈都没能进行下去,习惯性地不了了之了,话题毫无预兆地跳到寒假作业,相互一报进度,居然连关捷都甩了张一叶一大截。 他每天跟路荣行约着写,虽然效率低下,但好歹也翻了十几页,不像张一叶,放假至今连作业本都没有翻开过,明显是准备在末日来临前当个无耻的抄子。 关捷低一级,没有被抄的价值,于是他就嗑着瓜子,看张一叶和路荣行在那儿讨价还价。 张一叶谄媚地说:“赶紧写完了给我抄一下,我请你吃烤鱼。” 路荣行可以说是非常的富贵不能 y了:“不吃,也不给你抄。” 张一叶接受不了这样的结局,耍赖道:“我草我要抄!不想吃鱼ji也行啊我的哥。” 路荣行觉得他的兄弟脑子大概有点问题:“大过年的,谁要吃鱼和ji啊,你别费劲了,我不会给你抄的,不然我妈又要说我害你,你不爱写就瞎写吧。” 张一叶想想只觉得前半句是对的,但看他这么坚决,有点没辙了,赶紧曲线救国,朝关捷猛抛眼神,意思是弟弟帮哥劝劝他。 关捷悠悠地剥着瓜子,将籽仁攒出了一小撮,觉得张一叶真是傻,有钱请什么路荣行啊,这人最顽固了,去请班上的其他同学啊,多得是人愿意借作业。 过年的时候人们普遍比较大方,再小气的人都不会舍不得多一副碗筷,就更别提汪杨本来就好客,中午张一叶在路荣行家混了一顿午饭。 同一时间,离开大院的张从林来到一中,先造访了伍老师的爱人以及田老师。 不出所料,由于那天晚上伍老师没能回家,他爱人没见过他身上的钱,所以不知道这些写着他学生名字的钞票,是不是就是他遇害当时身上揣的。 但在另一栋楼的田老师家,张从林得到了确定的答案。 “我确定,”田老师从照片里翻出写着“王姗姗”的那张50块,对张从林说,“那天我去上晚自习之前,老伍从兜里掏出来一打钱,找出了这一张,问我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记得这张钱是洗过的,有点毛边了,正面的一个角上还贴了一块透明胶,我看了好几遍,说是应该是真的,老伍才又揣进裤兜里。然后我们是一起出的办公室,我去的教室,他去的车棚,我走到教室的时候,看见他出的学校大门。” 一中的门口有条河,河前面是大路,大路再往前以及学校院墙周围全都是农田,然后伍老师从学校到遇害点的路上没有商店,也就是说这一沓写着名字的钱,就是他遇害那天丢失的三百多块里面的一部分。 张从林谢过后离开了田老师家,顺着楼梯往下走的时候,心想这些钱,不是被李云寄存在那几个小学生手里了吗? 拔出萝卜带出泥,他有点累了,但又不想半途而废,就只能继续去找那几个小学生。 离开学校的时候,张从林拿出呼机,将这个发现反映给了处里。 半个小时之后,他接到了支队长用私人手机打来的电话,那边先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声音响起,说会派个同事来协助他。 而张从林懂得那阵沉默的含义,如果这些钞票真的有隐情可挖,那也意味着那个占过市报头版的杀师案,存在被推翻的可能性,这样会让他们公检法都很为难。 可他还是会查的,因为那个一直都说不是他的少年才比张一叶大一点点,另一边他们警察也是人,干的也只是一份工作,他们不可避免也会出错。 再说,他人微言轻职位低,那些冤假错案以及公信力上的权衡,不需要他来考虑。 -- 午饭过后,懒惰的路荣行又回了房间,打开了正在播放的《揭秘》栏目。 电视里在放武夷悬棺,张一叶因为深知这些揭秘栏目的终极套路,就是先挖一个悬疑大坑,等你跳进去之后,它再告诉你它还是个未解之谜,他简直烦死这种把他埋在坑底下的节目了,就很不爱看。 路荣行尊重客人,把遥控器给他了。 可是作为一个被vcd养叼了胃口的电影迷来说,张一叶调了一整圈也没找到想看的,就开始怂恿路荣行出去晃荡。 路荣行以前跟着关捷早就把镇子逛烂了,不肯去,张一叶只好丢下他,一个人不知道去了哪儿。 他走了之后,路荣行又调回了《揭秘》那个台,看了不到一刻钟,脚底板长毛不跑就痒的关捷就过来了。 他进了门往沙发上一歪,在扶手那儿撑着脑袋说:“三组的村口在杀猪,我妈在那儿订了猪排,让我去提回来,你去不?” 路荣行没听汪杨提过什么订了什么,拒绝道:“不去。” 关捷也不走,在那儿摇头晃脑地感慨:“完了,我觉得你跟我姐越来越像了,上了初中就不肯出房门了。” 路荣行觉得自己还好,汪杨喊他一喊一个准,现在不去只是因为没必要,他说:“我不出门,不是因为我上了初中,而是因为我没有猪排要提,ok?” “不ok,”关捷脸上露出笑意,立即展露了他ji贼的用心,“怎么会没有提的,你可以帮我提啊。” 路荣行透过现象看本质,知道提东西就是个借口,他就是想找个伴,但自己现在不想动,于是他慷慨地说:“还提什么,车给你,你载回来就可以了。” 关捷看出他是铁了心要焊在沙发上了,叹了口气抛下他了:“我姐的车在家呢,我骑她的车,走了。” 路荣行让他上路注意看车,关捷“嗯”了一声,人和声音都消失了。 三组在学校的另一边,就是往靳滕家去的那个方向,只是还没到那么远。 关捷骑着关敏的自行车,独自顶风来到了杀猪现场。 这里是桥这边的一个固定的杀猪点,村口的河边立着一口灰色的石头打的灶,人们将杀死或濒死的猪抬到石头锅里,直接从河里打水烧开了褪毛,洗漱完了再将脏水往河里一倒,污不污染没人考虑,但方便省事是不争的事实。 脱完毛的猪抬到临时搭就的门板上,就可以开膛破肚了。 那画面按理来说应该是血腥的,但实际上看着并不渗人,因为最揪心的场景在破喉放血那一环,它会一边嘶叫一边抽搐,到了这里猪已经死了,刀在它身上剖切并不会鲜血淋漓,就跟在菜市场割猪r_ou_的感觉差不多。 农闲时候的人们真的非常闲,没事都能聚众聊上五小时,就更别提杀猪还算是年关的盛事了。 第8节 第9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9节 关捷来的时候,石灶周围已经聚了不少围观的人,有大人有小孩,有的跟他一样,是来分提前约定的猪身上的部位,剩下的纯粹是没事干。 但是人到了,待杀的猪还没有来,关捷发现自己来早了。 他将车推进村里,停在了第一户人家的篱笆前面,免得放在大路上拦住别人的路,或者被别人的车扫到,然后他就靠在车座上等。 等了将近十分钟,四个老爷们用一根木棍,抬着脚被捆着的死猪姗姗来迟。 大院里没有猪圈,关捷没有养过猪,不知道多大的算大,但这里大多数都是住在村里的人,一见那头猪就“哟呵”上了,夸它的斤数大概有个二百五。 关捷看了几眼那个二百五,感觉它的身躯确实挺庞大的,横着感觉比路荣行还长。 路荣行要是知道他拿自己跟猪比,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感想,只是他没来,无从得知这一切。 关捷看见杀猪的将重担卸在了门板上,抽掉木棍,解开绑腿绳,然后一人抓住了一条腿,准备将猪抬近热水已经就位的灶上。 可说那迟那时快,让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在那四人即将发力抬起那头猪的瞬间,它忽然死而复生地仰起头,哀嚎了一声,紧接着两只后蹄收起来再蹬直,抓住他右腿的大人就倒跌出几步,摔在了地上。 一个活人竟然被死猪蹬飞了,实在是荒谬又喜感,笑声在人群里爆发开来,可是关捷笑不出来,因为在那个大人飞出去的下一刻,他看见的是那头猪绷直的后腿,它们在空气里打颤,抖着抖着忽然软垂下去,就像很多电视剧里,那些用手臂滑落来暗喻此人已死的配角们。 这是他第一次真切地认识到“垂死挣扎”这个词,在一头该死却还活着的猪身上。 关捷忽然有点不敢看下去了。 杀猪他以前看过,但那些猪都是死透了的,它们不会动,静静地瘫在那里任人宰割,整个场景都不会让人联想到“杀”这个字眼,可这回不一样,他看见了它还活着的时候。 李爱黎老说他是傻大胆,但有时候他的胆子也很小,自从看过一只刺猬被杀之后,关捷自己就只敢杀鱼了,因为鱼不会叫,而刺猬尖叫起来跟小孩啼哭一样,听得他夜里能做噩梦。 在乡间的小路上,刺猬是一种很常见的客人,这些小东西爬得不快,一吓就会团成球,一捉一个准。 还小的时候,关捷曾经用装龙虾的桶,在路上一扑下去盖了刺猬一家四口,全部提回了家。 李爱黎简直服了他,说他真是个断子绝孙的祸害。 关捷听他爸说刺猬会游泳,就用细绳绑着最大的那只的一条腿,逼别猬在小水池里游泳给他看。或者将最小那只摊在手上轻轻地抛,这样蜷成球的刺猬才会打开身体,密集的刺就会绽出开花似的效果,非常可爱。 他开心得不得了,和路荣行一人牵一只,蹲在水池上搞比赛,可那几只刺猬大概是抑郁了,没几天就开始不吃不喝,关捷没办法,只好把它们倒进了院外的菜园里,让它们去听天由命。 然而当天傍晚,叶大妈家就宰了一只刺猬加了盘餐,关捷掏着耳朵,在家里问李爱黎是什么在叫,李爱黎说缺德,哭得这么像小孩,是谁在杀刺猬。 关捷循声跑去一看,看见了一砧板的血和一小张带刺的皮,就在叶大妈的院子里跳脚,非说别人杀了他的刺猬。 叶大妈被他嚎得挺尴尬,干巴巴地问他怎么证明那刺猬是他的,关捷证明不了,后来就再也不捉了,看见路上的傻刺猬,就跺着脚将它们往草丛里赶。 这头猪再次让他感觉到了刺猬叫时的不舒服,关捷不想看了,外加还得宰个两小时,他于是推起自行车,准备继续往前走,去看看“金”老师。 自从靳滕去了初中,他就很少能见到人了,新换的生物老师也不是不好,可是关捷还是更喜欢原来的。 这儿离靳滕家不远,关捷一想起来要去,就十分迫不及待,踩着脚踏一路狂蹬。 靳滕没有回老家,正在村里的家门口剥葵瓜子。 种下向日葵之后他根本都没管,谁知到了秋末居然结出了密集饱满的三大盘,一直挂在屋檐下,不久前靳滕去上厕,所看见了才想起来还有这玩意儿可以炒来吃,连忙兴致勃勃地生了个炉子。 别人家都在烟熏火燎地准备过年的菜,靳滕却不知道该说是懒还是干脆,买了点排骨、牛r_ou_和大葱往厨房的大盆里一盖,就什么也不管了。 他家没有烟火气,左邻右舍地大姐们就又开始可怜他,说单身汉就是这么惨,连个给他做饭的人都没有。 靳滕看在眼里,对上面了就一笑而过,他犯不着去反驳别人,因为说了对方也不会认同,就像他明明看得见那么多人都同情他,心里却仍然觉得自己过得不错是一个道理。 而且如果他有爱人,他不可能翘着二郎腿,坐着等对方伺候他。 不是所有人都必须过上同一种生活,而不能接受别人的不同,本身就是一种狭隘。靳滕从认识到自己很险隘,一直改到现在,改了五六年,才慢慢变得不再别人说什么都想去反驳了。 时间不能让所有人都成长,但想要改变的人,却一定需要时间。 他将瓜子收在簸箕里,扒半盘就着生的嗑几颗,同时在簸箕里扒拉着找花盘的残余物,惬意得像个喜获大丰收的农民。 关捷风风火火地骑过来,老远就开始喊:“‘金’老师,你还种瓜子了啊?” 靳滕循声抬起头,看见这个小学生飙过来,将车停在门口,揉着发红的鼻子跳上了晒台。 他有点意外,将簸箕放到地上,站起来迎过去摸了摸关捷的头,笑道:“嗯,你吃吗?一会儿带点儿走,你怎么来了,提前来给我拜年吗?” 关捷就是突发奇想来看看他,没有想过拜年的事,但是靳滕一提他倒是记住了,琢磨着回头叫上他的现任学生路荣行一起,因为靳老师是外地人,在这里没有亲戚可走。 “没有啊,”他老实地交代道,“我到前面看人杀猪,离你这儿可近了,我就过来了,你忙不忙?” 靳滕回屋里给他搬了把椅子,摆在了另一边门的墙后面,示意他坐:“我不忙,你来得正好,一会儿我炒瓜子给你吃。” 关捷的小眼神里登时闪过了一丝怀疑。 李爱黎以前会把老南瓜的籽都攒起来晒干,说给他炒瓜子吃,但是屡炒屡糊,每次都黑得一嘴的炭味,他看靳滕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论翻炒的技术,应该只会更差。 果不其然,半个小时候后,坐在炉子旁边的师生俩,对着一锅没有加糖的焦糖色的瓜子,苦到无法下咽,不得不倒进垃圾桶再接再厉。 善于吸取经验的靳滕拿掉了一个煤球,第二锅就好多了,两人欣慰之余又开始作妖,加盐加八角加孜然粉,跟扮家家酒一样,炒出了一锅粘手的怪味瓜子。 等到炒完,关捷也该回去拿猪排了,靳滕找了一张废试卷,给他包了一兜,让他回去享受劳动的果实。 关捷将还热着的瓜子包放进车篓里,正要拜拜,靳滕又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他,折身进了趟屋里:“等等,这几本书你帮我带给小路,他上次问我拿,但我那回没找到,给。” 关捷接过来瞥了眼书脊,发现是童年、海底两万里和鲁冰孙漂流记,立刻放进了车篓里:“知道了,那他什么时候还给你呢老师?” 靳滕笑道:“什么时候都行。” 关捷“好”了一声,挥了挥手,骑车回了杀猪的地点,他来得挺及时,那头猪确实已经被划开了,只是杀猪的人没有继续c,ao刀,因为有人在路边争吵。 纠缠的双方一个是拉着个小孩的杀猪的,另一个居然是张一叶的爸爸。 关捷停到近处,看见杀猪的大人脸红脖子粗地喊道:“喂,警察了不起啊,警察就能随便冤枉人哪!” “我们孩子上次不是交代过了吗?那个钱不是他偷的,是那个杀老师学生给他保管的,这就是事实,也不是什么长脸的事,算我求你了老哥,我们家不想在提这个了,你也别揪着不放了好吧?” 张从林辗转了好几个村和组,前两家的小孩都一口咬定,当时上缴的钱就是李云给的,这里是第三家。他找到小孩家里,邻居告诉他孩子可能在村口看热闹,他又过来拉着路人问,这才找到孩子。 谁知道他才亮出警察的身份,问了一句那些钱是怎么得来的,这小孩就哭着跑去抱他爸爸的大腿。 张从林过去叫大人叫到了路边,本来是想给对方留点颜面,因为村里的人觉得被警察找上不是什么好事,可惜对方不仅没领情,反而恼羞成怒地嚷开了。 悠关命案,不可能他不想被人问,张从林就不问了,他沉下脸,严厉地从大人看到小孩身上,喝道:“注意你的态度,你要是不想在这儿回答,我可以让你把儿子带到审讯室去说!” 杀猪的男人脑门上迸出了青筋,这才消停下来,将孩子更紧地搂了搂,拍着后背安抚他,让他说实话。 这小孩哭哭啼啼的,眼神十分躲闪,不怎么敢直视张从林。 张从林以为是自己长得太凶,一直在让他不要怕,可关捷从同龄人的直觉上来看,觉得这位同学是有点心虚。 如果关捷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他就能发现这个心虚的小朋友,正是夏天李云跳河那天,路荣行、张一叶和他一起吃麻辣烫那回,坐他们对面阔绰地打嗝的四个小孩里面的一个。 -- 几分钟之后,这小孩红眼眶红鼻头地止住了泪水,张从林重新开始向他提问。 第一遍他问钱是怎么来的,小孩说是初中大哥哥给的,张从林问他大哥哥叫什么,他说叫李云,时间和地点也和前两个说的吻合,在案发第二天下午,游戏厅对面楼房的架空层下面。 然后张从林拿出钞票的照片给他看,说:“这就是那天,被害的老师身上带着又丢了的钱,你看看照片上的名字,然后告诉我,你见过这些钱没有?” 然后有意思的地方就来了,前两个小孩,一个说见过,一个说没见过,这个的反应另辟蹊径,他居然不看照片,而是抬头去看他的爸爸,脸上是一种没辙了只能去找靠山的彷徨和焦急。 张从林注意到,他爸也被看得一脸懵,问他看自己干什么。 可是孩子捂着嘴,又开始呜呜地哭,并且不停地摇头,不知道那意思是没见过这些钱,还是在对他爸说就看看,不想干什么。 看见这反应,张从林基本就生出了一种预感,那就是这几个小孩有撒谎的嫌疑。 过来之前,他就近去了趟派出所,找到了当时调解纠纷的民警。 民警想起来还觉得巧,笑着告诉他:“逮到他们4个啊,起因说实话,还有点搞笑,是当中一个人的同学忽然跑来,说他天天大吃大喝,肯定是偷了家里的钱。” “小孩子嘛,我们本来当他是跟朋友闹了别扭,过来埋汰一下别人,没太当回事。但正好那时候镇上出了不少盗窃事故,粮管所的一个小孩前脚才走,说家里丢了400块钱,我们就想去看看再说,免得群众老说我们不作为。” “我们找到的时候,他们刚好在一起,老蔡从最高的那个身上搜出了370多块钱,问他哪儿来的,他说是别人给的,我们问谁给的,他说是一中一个小混混给的,然后我们追着问,居然问到了一中那个李云头上,这下事情大发了,我们就赶紧给你们去了电话。” 后面的调查张从林基本都知道,因为流程是他们四处走的,录证人的口供画押,将从小孩们手上缴回来的钱还给死者家属。 因为人证物证都齐的恰好,而那个李云也完全不得人心,所以一套流程顺利地走下去,让李云即使上诉也失败了。 杀师案的物证,除了刀和指纹,剩下的就是这些钱,可万一小孩撒了谎,钱不是李云给的呢? 当时负责搜小孩身的蔡警官向张从林透露了一个细节,当时从这四个小孩手上收回来的、花剩的钱里面,有3张100块的整钞,和将近40块的零钱。 而张从林现在手里的那打照片中,带着名字的6张钞票数额就有180了,再加上另外3个同学交的钱,即使按每人最少19块来算,加起来也超过了200。 也就是说,如果死者伍老师,当天丢钱的数目真的是卷宗里记载的370余块,那除掉这些带着学生姓名的200多,剩下的钱里面至多只会有一张100的整钞,这和从小孩手里收回去的钱对不上。 这样就产生了3种可能,第一,小孩手里的钱,和伍老师丢失的钱不是同一批钱;第二,他们是几个神童,这么小就有反侦察意识,偷偷从乞丐那里换了钱;第三,他们警方一开始确定的这个370,就不是一个真实的数字。 然而不管是哪种可能,这几个小孩都值得注意。 半个小时后,张从林从这个心理素质不太好的小孩嘴里,得到了一个颠三倒四、让他大吃一惊的答案。 他一会儿说是,一会儿说不是,最后彻底崩溃了,嚎啕大哭,说是偷的。 “……在、在粮管所的院子里偷的,那三个混混让我们交保护费,每个人都要交100,不然就完了……我怕爸爸打我,伟伟他们也是,后来他说,他知道哪儿能弄到钱,他在院子里打篮球,从窗户里看见那个大妈往棉絮下面压钱了,还说门口的老太太眼睛瞎,走进去她都看不见……” 关捷跨着自行车越溜越近,听到这个眼珠子都要惊掉了,恨不得立刻回去告诉路荣行不要怕,进他房里的不是乞丐,而是几个小屁孩。 小孩的爸爸听到这话,脸上青白交加,半天说不出话,脑子里乱成一团,心想撒谎、偷东西、蒙骗警察,任何一条放在他们大人身上,都不敢干,这么大点的孩子居然若无其事,淡定得他不由去想,自己到底养了个什么东西。 张从林继续追问道:“那你们为什么要说是李云给的?还说他让你们藏起来的?谁让你们这么说的?” “是、是他逼我们去偷钱的,然后大人都说他杀了老师,偷了老师的钱,还不承认,所以被抓起来了。伟伟就说,那我们也说钱是他给的好了,这样家里就不会知道,我们偷别人的钱了。” 张从林:“……” 所以小孩的钱不是李云给的,乞丐身上的钱,却是伍老师的,他们一个整个系统,居然被几个小孩给耍得团团转,真是可笑又荒诞。 然而这才是生活的真面目,作为一切想象和作品的载体,只有活在现实里的芸芸众生,才是最真实最复杂的人。 半个小时后,关捷拖着猪排回到家,心里有消息不分享不快,他从车上跳下来,什么都没拿,直接冲进了路荣行的房间。 路荣行听他乱七八糟地说了一通,愕然了半晌,脑中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靳老师在家里书柜上贴的一张便利贴。 上面抄着一句话:我们总是在亲眼观察世界之前,就被预先告知了世界是什么模样。[1] 而李云这个案子要更复杂,在结案之前,他先被打上了罪犯的标记,结案之后,他忽然又像是冤枉的,连这种确定的事实都能被推翻,路荣行心想,他到底应该看什么、相信谁…… 作者有话要说:[1]—《舆论》by李普曼 第25章 凭路荣行这个年纪的小脑袋, 能察觉到这个问题已经很不容易了,思考出答案对他来说几乎不可能。 这一份疑惑以及其带来的失落,大概是因为事不关己, 所以并没有在他的意识里停留多久, 下午他翻开了关捷带回来的鲁冰逊,就将真相给抛在了脑后。 关捷原本还想出去玩, 无奈隔天就是大年三十,街道上的店面关了九成,他连个文具店都逛不成,就将飞镖的圆盘粘在篮球架上, 一个人在院子里投飞镖。 这技术他练了好几年,例无虚发不是盖的,一出手少说都是7环以上, 可技术太高了也有弊病, 就是上升的空间不大,体会不到进步的乐趣。 而路荣行太水,连环都上不了,对方不想玩,他也看不上这个垃圾对手。 关捷飞了半个小时,觉得没意思,将飞盘撕下来连同一把花花绿绿的小飞镖往堂屋的四方桌上一丢,骑着车去了镇上租书的地方。 租书的老板住在街道的尽头, 因为是在家里做生意,寥寥的几排旧书架贴墙摆着, 不太影响他吃饭进出,所以今天还找得到人。 这家的书无论是在数量、品相乃至于质量,跟靳滕家都比不了。 靳滕的书都比较新,软皮硬皮、压印的烫金的都有,看着就让人肃然起敬,这儿的却是本本发黄、烂封卷角,不是小说就是漫画,每本都很薄不说,租一本一天还要一毛钱。 可是关捷不得不舍无偿求有偿,因为“金”老师的书他都看不懂,像什么百年孤独,一翻开人的名字比裹脚布还长,等他看到点号后面的名字,就不记得前面是什么麦什么丝了。 还是这里比较适合他,他背着手,在陈旧书架的漫画版块逡巡,也不知道什么好看,就看哪本的封面顺眼。 老板在左边的墙角摆了个学生淘汰下来的书桌充当收银台,自己坐在那儿看云海玉弓缘,见他犹豫不决,推荐道:“昨天进回来一套新漫本,就在你站的那儿,倒数第二排,黑色的那一套,你看看,有兴趣没有?” 关捷蹲下来,从那一打中随便抽出了一本,看见花花绿绿的封面上,最醒目的就是一个穿着背心小孩和他打出来的拳头,后面还有一堆人跟着他在跑,顶上写着《幽游白书》。 他看封面ji飞狗跳,感觉挺热闹,就选了1、2去桌子那儿下五毛押金。 老板从桌子里面拿出一个夹着钢笔的薄页本,翻开了边抄数名边问他:“只借两本吗?明天到初二我都不开门的,你想看后面的就只能等初三了啊。” 关捷看书挺慢的,无所谓地“好”了一声,交钱走人了,接着骑到半路上才想起来,万一他提前看完了没法还,只能空耗租金,便在心里决定要慢点看。 可等他回到家,因为卧室太黑没法看书,关宽又在主卧里看电视,他只好用两把椅子搭成躺椅,在客厅里笑成了一只打鸣的鸭子。 书里桑原那个水平出挑一尺有余的飞机头莫名戳中了他的笑点,使得这个人物一出场他就在想快点下雨,这样幽助就可以站在朋友的头发下面躲雨了。 漫画虽然不是学习书,但路过的李爱黎看见他在看书,居然都能比下有余地觉得欣慰。 关敏就不这么觉得了,被他哈得思路频频跳闸,揉着太阳x,ue拉开房门,自我拯救道:“关捷,你好吵人!去,隔壁跟行子一起看电视去。” 关捷被飞机头吸引住了,现在不想看电视,反调涌到嘴边又顿住,抱着他今日份的快乐,去跟路荣行一起分享了。 路荣行看书的速度逐渐在变快,两个小时不到,他就已经看到了那艘因为过于笨重而无法的独木舟,然后15的孤独时光在书中匆匆而过。 15年比他的年纪还要长,可书还没翻到一半,后面还能写什么,路荣行的打算是继续往下看,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关捷来了。 他一来就热情地忽悠,说这个漫画好看到爆炸,路荣行一开始没相信他,接着看自己的,鲁冰逊在海岸上发现了一个脚印。 关捷没能将他拉入伙,也不纠缠,冲着窗户趴在沙发上,和他相安无事地各看各的,过一会儿就哈一阵。 路荣行已经习惯了这种级别的s_ao扰,不至于像关敏那么暴躁,继续阅读不是问题,他就是有点好奇,那本漫画是不是真的那么有趣,以至于一个平时不爱看书的人都笑得停不下来。 这种猎奇的心思驱使他将漂流记倒着盖在床上,踩着扶手直接上了沙发,坐到沙发靠背上低下头,去瞅漫画上的内容。 然后这几眼下去他也沦陷了,将脚尖cha到关捷的肚子底下,撬了一下让他给自己让个位子。 关捷的分享欲实在有点强,完全不计较他的前后两张脸,不仅立刻往沙发边上爬了一点,还大度地将书翻回了第一面,准备让他从头看起,自己顺便重温一遍。 路荣行在挪出来的地方趴下来,将漫画拖到了两人的中间。 偏偏关捷的书品又不好,老是给他剧透,路荣行只好不停地让他闭嘴,后者左耳进右耳出,嘴里一直没停过。 过了会儿汪杨路过堂屋,听见路荣行屋里有动静,在门口看了下,就见沙发上挤着两颗头。 关捷手舞足蹈地说:“蔷薇刺鞭刀!pi~” 路荣行为了让他不殃及池鱼,已经快贴到靠背上去了,可惜沙发没有张一叶家的那么宽,躲成这样也无济于事,被关捷跺了好几下,终于忍无可忍地将右腿斜着压在了对方的小腿上,不许他翘起来地说:“是棘和刃。” 关捷这边说完“知道了”,那边继续喊错的,脱口而出的对他来说更顺口。 这天两人在沙发上挤得腰酸背痛,刻苦到天黑的时候,两本书都看完了,意犹未尽地骑车赶到租书店,愣是把老板已经关上的门敲开了,由路荣行续了2块的押金,抱着剩下的回家挑灯夜读去了。 李爱黎两口子熄灯的时候,这位还在隔壁刻苦,她就在门反面抵了把椅子,自顾自地去睡了。 关捷十点多才抹黑溜回家,困得眼皮打架,连脚都没洗,邋遢地滚上床昏睡了。 翌日是大年三十,镇上的习俗是早饭延后午饭提前,在上午吃一顿大的,通常妇女会留在家里准备饭菜,男人和小孩子则去上坟。 关宽来叫人的时候,关捷还蜷在被窝里睡得像猪。 他睡相不太好,走位非常风s_ao,1米8的床还不够他一个人施展,基本每天醒来脑袋都不在枕头上,这会儿躺位跟正常人近乎垂直,下巴藏在被子里,露出小小的半张脸,睡得正安稳。 关宽虽然是个男人,但比媳妇要溺爱孩子,在姐弟俩还很小的时候,他会给关敏买头花,也会将穿着开裆裤的关捷顶在脖子上去看戏。 也许是性格使然,父亲的爱通常会更沉默,也更觉得小事不叫事,关宽看他睡得这么香,没忍心喊他,出去又把门带上了,回厨房跟他媳妇商量:“小的还在睡,不然别喊他了,我跟阿敏去一下算了。” 李爱黎觉得他简直是没点儿五线谱:“别人家的小孩都去了,就你儿子不去,像话吗?回头你爹妈别在下面说是我,把他们孙子给惯坏了,你给我去把他喊起来!” 关宽只好又去了一趟,把关捷轻轻地摇醒了。 关捷在被子里打哈欠、揉眼睛、撑懒腰,滚了一圈将被子一掀,毛衣毛裤都在身上,敢情睡觉就脱了层外衣。 关宽问他:“你睡觉穿这么多干什么?不重啊,你翻得动身吗?” 关捷将毛裤lū 起来,边往秋裤上套袜子,边向他爸传授经验:“这样方便啊,睡得快起来也快,而且起来的时候还不冷。” 不用打着寒颤在冷空气里穿毛衣。 关宽简直无言以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这样他的衣服只会随着天气渐冷而越穿越厚。 由于他的自作聪明,不到十分钟关捷就完成了起床和洗漱等所有程序,这时关敏才梳完头发开始擦面霜,一不小心挤多了点儿,连忙喊道:“关小炎,来一下。” 关捷应着“干嘛”,进她房间迎头就被糊了两巴掌擦脸油,香得他差点打喷嚏。 关敏在他脸上一顿乱搓,羡慕得恨不得跟他换皮,她已经进入了青春期,粉刺痤疮明察暗访,不像这种小屁孩,脸上和屁股蛋子一样光溜,连个毛孔都看不见。 关捷被她那双嫉妒的魔爪揉得眼歪口斜,一点都不舒服,骂了句“有病啊”逃向了大门口。 门外今早有点雾,不太浓,正在散,影影绰绰的像是没有质量的轻纱在感受不到的微风里舞动,关捷隔着这层缥缈的雾气,看到了在篮球场边上跑圈的路荣行。 路荣行身体不好,还不爱动弹,汪杨念得狠了他就意思一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增加运动量。 关捷的ji,ng神醒了,身体却还没有,这会儿懒得动,便往花坛前面一蹲,撑着下巴假装自己是体育老师,等路荣行跑近了他就喊:“那个谁,跑得太慢了,不及格,零分,重跑一遍。” 路荣行慢悠悠地从他面前跑过,顺手摁住他的头往下压了一把:“你废话真多。” 关捷的头往下一沉,抬起来的时候带出了一个哈欠,打得眼泪汪汪,但是废话没有停:“动起来动起来!路荣行,你这样没有激情,是不行的。” 路荣行激情不起来,照旧龟速慢跑,两人闹了一小会儿,很快听到家长点名,连忙回到家门口,各自爬上的爸爸的摩托车,带着鞭炮、香烛纸钱和祭灯一起去了墓地。 墓地坐落在一方农田的护坡上,离大院骑行需要20分钟左右,有很多条路都可达。 小道上两边都种着白桦树,这时节树杈上落得光秃秃,天开了从路口远望进去,才没有夏天那种yin森的感觉了,颜色深浅不一、样式各异的墓碑林立在冬季草木凋零的旷野里,就是一个又一个人生的终点。 关宽和路建新骑进来,先后将车停在了自家亲属的墓碑前面,蹲到近处去点香烧纸、念念有词,说些好久没有来看您了,不知道您在下面还有没有钱打牌,今儿给你送点钱来,祝您新年好,也保佑我们一家和和气气、平平安安之类的话。 烧纸钱的流程有点长,因为一家至少都有好几个亲戚,关捷在爷爷奶奶的墓碑前烧了点冥币,因为位置小人又多,关敏嫌他碍事,让他到路上站着去。 正好关捷也不喜欢这些烟熏火燎的环节,乐得到路中央去偷懒,等他站定后转头一看,发现路荣行比他还过分,不仅袖手旁观,他还戴上了口罩。 不过他没有跑过去,因为一会儿他爸还得喊他磕头,他没必要跑来跑去,但是光站着又有点无聊,于是关捷往墓碑对面的斜坡下面走了一点,因为他在一棵树干上看到了蝉蜕。 蝉蜕就是知了脱下来的壳,既轻又栩栩如生,肢爪的抓附性也强,随便往水泥墙上划一下它就能停住。或者放在手电筒的光前面,就能在墙上投出一只大怪兽。再不济拿蜡烛烤一下,没法吃但是特别焦香,关捷喜欢闻那个味道。 他摸到树下看了看,发现抓在树上的那个是今年新蜕的,位置稍微有点高,他垫脚伸手也够不到,就退了几步到地上去找棍子。 地上堆积着多年的积叶和枯萎的灌木丛,碎木棍随处可见,关捷低头就看见了一大堆,他弯腰捏住一根准备捡起来,却不妨被余光里的景象吓了一跳。 那是一件不知道是被人丢弃还是遗失的脏衬衫,扭曲摊盖在高低起伏的草丛里,乍一看让他以为是一个人躺在那儿。 不过发现是错觉之后,关捷立刻恢复了镇定,像个没事人似的捡起棍子将蝉蜕拨下来,捏在指尖上准备带回去玩。 同一时间,无所事事站在路上张望的路荣行忽然发现,他们拐进墓地之前走的最后一条路,好像就是一中那个老师被杀的那条,可他来的时候完全没有察觉,大概是时间长了,给忘了。 上完坟之后,两人回家噼里啪啦地在门口放了一挂鞭炮,然后领了爸妈给的压岁钱,胡吃海塞了一顿。 关捷特别爱喝饮料,明明都吃到嗓子眼了,下桌前还用塑料杯端了一杯,偷偷溜回房间里去拆红包。 李爱黎和关宽一人给了他20块,他在屋里偷笑了一会儿,藏了20揣了20,到隔壁去喊路荣行上街买鞭炮。 路荣行已经过了爱放鞭的年纪,但他撑得慌,愿意屈尊陪他去消消食。 集市口的鞭炮摊早已顾客盈门,比起火树银花这种烟花类,关捷跟喜欢什么地鼠、小蜜蜂这种会飞的,还有他的最爱,摔炮。 摔炮是一种不用点火、爆炸性也低的小型鞭炮,拿起来往地上一摔,它会“啪”一声炸掉。 路荣行以前也爱玩这个,现在感觉不到它的乐趣了,他抄着兜在路上走,看着关捷一路走一路炸,心里就想不知道关捷明年上初中了,还会不会玩这个。 以及,这个人真的很无聊。 回大院后路荣行见他突发奇想,将小蜜蜂鞭的纸壳包装全撕了,余下火药塞进上午找回来的蝉蜕里,点燃了。 然后有些人就是得鞭炮的青睐,拥有了“轻功”的蝉蜕在院子里飞了一圈,冲着他站的墙角直s,he而去,关捷立刻抱着头往屋里蹿。 路荣行坐在自己家门口,看他那个屁滚尿流的德行,觉得比什么烟花爆竹有趣多了,因为他看别人放烟花的时候不会想笑。 这天夜里,举国上下都迎来了新的一年,春晚主持人在电视里说,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第26章 虽然心有所系, 但张从林还没有那么高的境界,能舍小家为大家地在年终的盛会里继续为李云奔波。 二十九号同事开车从市里过来跟他碰了头,两人又回访了他之前问过的2个小孩, 最后让4个人在正式的口供文件上按了手印。 收工时天色已晚, 两人用呼机打完报告,在路边的烧腊摊上喝了点小酒, 感慨了一下小孩的狡猾和李云被冤枉的可能性,约定好春节假过后再接着追这个案子,随后各自回了家。 同事有家室,他也有, 而且还是个烂摊子,张从林得回家去c,ao持,而且在他看来那个李云也不是什么好鸟, 让他在少管所多长几天记性, 也没什么不好。 跨年这天,是环河少管所的开放日。 李云跟其他人一起,坐在教室里看春晚,他正襟危坐,连指头都没有动一下。 往年他都在外面玩,打游戏、吹牛皮、躲起来抽烟,这种无趣的节目他是不看的。 可是今年不一样,三个多月的教养生活让他见识到了真正的枯燥和单调, 劳动、背书、唱歌、吃饭、睡觉甚至尿尿,都像个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无聊了或想偷懒都不允许,管教干部不会打他们,但有的是法子让他们规矩。 以及,他到底有多渺小,从前他在学校里横着走,到了这里夹着尾巴做人,所谓一山还有一山高,这里是个恶人自有恶人磨的地方。 人其实不容易察觉自己的变化,但是李云感觉到自己变了。 他刚进来的时候,心里冤得找不出词来形容,并且全是恨的人,伍老师的老婆、警察法官、王聪曹兵甚至对他疾言厉色的关敏和同学,他整天黑着脸,想着等他出去以后…… 他撞过墙、咬过手腕,有一回还偷了几根手提袋的提手,打上结了准备将自己勒死,但管教们的目光太过敏锐,每次他都还没能伤到自己,就会被他们抓包,然后禁锢起来。 所里的调解员跟着就会来找他谈话,劝他想想以后,多为父母考虑,但是李云心里只有自己,他没日没夜地想,怎么可以这么不公平。 有时睡到半夜,他会觉得自己喘不上气了,可等醒来之后,他仍然不知道该或者能怎么办。他有时候会偷偷地哭,都在夜里,闷在被子里,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这可能是他仅剩不多的尊严,不让别人看见他的软弱。 然而少管所给李云的,不只是心里的这份不公。 这里全部都是跟他一样,甚至比他还嚣张的人,以前在一中,李云觉得李小波这种书呆子最碍眼,他不屑与他们为伍,所以成天和臭味相投的王聪、曹兵同进同出。 现在他的兄弟背叛了他,而他最看不惯的人,成了宿舍里最爱吹牛逼的那个抢劫犯。 这人整天拿着自己抢劫的那点破事当炫耀的资本,强调自己多么冷静多么无所畏惧,砍头不过碗大的疤,他进了这里还是胡汉三。 宿舍的人也都是傻逼,听这种一看就是编出来的大无畏,居然也能听到两眼放光,羡慕到抬头看舍管,低头叫大哥。 李云很烦这些人,觉得他们是真蠢,但为了不被排挤和挨打,还得跟他们装出一样的嘴脸,脸上谄笑心里暴躁。 他每天都想死,并且觉得自己快死了,但下一个天亮他仍然会准时睁开眼睛,迅速爬起来去劳动。 只是偶尔在糊孔明灯或者给手提袋穿提手的间隙里,李云会突然醍醐灌顶地想起,自己以前好像也天天吹牛、抢小孩的钱、厌恶上课、试图攀上校外的混子去闯江湖,室友吹嘘的一切资本,大多都是他曾经的日常。 因为所里的日子真的是太苍白了,未来的十年也是一片空白,李云心里没事做,空到只能不停地去回忆。 然后他慢慢在这些和他一样的人身上,看见了自己让人厌恶的地方。 以前关敏讨厌他,李云觉得她是又装又瞎,现在他在“镜子”们身上照见了自己的卑劣,他又不愿意相信。 他日复一日地沉默下去,既回不到从前,也不想跟着抢劫犯狼狈为j,i,an,更拒绝接受他会有今天都是咎由自取。 但到底是不是,逃避或许就是李云的答案,前因后果,丝丝入扣。 两个月后,他不再那么频繁地去想他的冤屈和恨的人了,它们被今天还有多少任务、菜里为什么还是没有r_ou_、探监的日子还有几天给取代了。 李云甚至开始琢磨,他要怎么不动声色地偷懒,才能让管教看不出来,并且不自觉会去关注院子里那个减刑的显示屏上,闪过了哪些人的名字。 他有时候也想好好表现了减期,但有时又觉得八年和十年差不了多少,想想还是算了。 他适应了糊手工和背法律的日子,起初晚上不学习,他也会申请去教室里坐一会儿,从那些无知的牛逼群里暂时逃离。 接着李云发现,即使是在这里,教室里也不缺学霸,就是心术不太正就是了。 这些头脑聪明的人当中有一个,下笔写公式似乎比他抽纸擦屁股还容易,碾压关敏吊打李小波,做题连草稿都不用打。 李云起初是因为无聊,撑着下巴偷瞟这人做题,对方却因此得到了错误的信号,以为他也是个擅长这些的高智商同类,过来邀请他一起pk解方程式。 学霸的思维令他难以理解,李云只会pk打架,他说不会,一点都不羞愧地拒绝了,对方闹了个笑话,向他道了歉,接着作了自我介绍。 这是李云在少管所认识的,第一个他愿意跟对方说话的人,虽然是个骗了同学的钱的穷骗子,金额有点大,比他早进来半年。 后来他继续去教室,屋里的人都学习,他在这种氛围里,也会找几本自然科学类的杂志看看,习惯了所里的日子以后,一晃就是年底了。 刚刚主持人笑容满面地祝大家阖家团圆、幸福美满的时候,李云愣了一下,脑子里闪过了他爸的脸,他恍惚记得这个月中他来探监的时候,头发好像白了一些。 这一年的最后一刻,他在少管所的铁栅栏里,突然领悟到了他那个不那么好的家里的好。 他想回家了。 -- 正月初一,9点不到就有人来拜年了。 关捷端着个塑料盘子,蹲在杂物间里抓东西,花生、瓜子、糖和冰糖橘,装好后放到了堂屋的桌上任人自取。 根据往年的惯例,他今天上午会很忙,要给亲戚端凳子倒水,将他们带来的鞭炮和纸钱全堆在一起,借麻将、给吃饭的桌子套一次性桌布、上餐具、端菜,要是亲戚带了小屁孩子,他还得去客串幼儿园的园长。 完了客人吃饭他还只能看,因为人多没有他的位子。不过关捷很平衡,因为路荣行没有姐姐,要干的事情比他还多。 初一的上午多少都有点难熬,不过看在昨天收了压岁钱的份上,关捷跑得还算情愿。 到了10点,他爸这边的堂表亲戚慢慢来齐了,关捷跟这些叔啊哥的一年见不了两面,人都对不上号,睁着眼睛瞎喊。 亲戚听他喊错了,基本也不会戳破他,就笑着说他乖,长大了。 关捷在熟人面前很活跃,生人多了他有点拘束,心里就巴不得这些人赶紧全部去打牌,不要跟他说话,也不要问他在学校里的成绩。 不一会儿天随人愿,他得了空溜进隔壁,去跟路荣行商量给靳滕拜年的事。 路荣行家他爸是掌勺的大师傅,汪杨在前面待客,院子里用红砖垒了个临时的灶台,路荣行就坐在火口上添柴,头上包着块挡灰的毛巾,像个土老帽。 关捷一看见这造型就笑了,不过没有刻意提它,只是过去问了正事。 路荣行用火钳拨了拨灶腔里的干材,被扬起来的灰飞得眯住了眼睛,说:“我问过我妈了,她说只要不是路太远,一般拜年都是早上,我什么时候走都行,看你。” 关捷心想家里还有关敏呢,先打了个包票说行,接着才回家去跟李爱黎打报告。 这事他昨天就说过了,李爱黎巴不得他跟所有老师关系都好,掂着炒锅答应了他:“去吧,喂你别空手啊,带东西,也不要给老师添麻烦,听到没?” 关捷一个猛虎掉头就要走:“知道了。” 关敏在后面稀奇地笑他:“哟,什么时候跟老师关系这么好了?以前不是都绕道走的吗。” 关捷没理她,边走边想了想,感觉靳滕不太像老师,反正他不怕。 去的路上还是路荣行骑车载着他,家里留一辆车,遇到酱油醋的没有了,大家还可以借着用。 20多分钟后,两人拐进了靳滕住的那一排,经过的好几家门口都坐着打牌或是闲聊的客人,只有靳滕的家门口,连一辆车影子都没有。 他俩还没有那么感性,会因此觉得靳滕可怜,反而都还松了口气,因为不用面对不认识的人。 路荣行将车停在了老师的小菜地前面,关捷先他一步,拿着车里的两份年货跑进了屋里,还没说话就耸起了鼻子,闻到了一阵比麻辣烫的汤底还浓几倍的香味。 他喊了一声“金”老师,循着香味往厨房里钻。 靳滕正在后面吃饭,听见喊声迎出来,看见他腰两侧夹的东西就笑了,心想这孩子真有心,想完才准备打招呼,大门口居然又冒出来了一个,家里好像一下就热闹了起来。 “靳老师新年好,”路荣行跨过门槛,正儿八经地给他鞠了一躬,“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在他姥爷那边,大家都说“恭喜发财”,说完大人就会给红包,但他们不是来要红包的,所以他换了套说辞。 靳滕被这份隆重打得有点措手不及,愣了好几秒才笑起来,在羽绒服上擦了下手,走过去接关捷手里的东西,感动地说:“谢谢谢谢,我不知道你们会来,一点准备都没有,完了完了,我的印象分没了。” 关捷没给他,自己将四筒酥饼和两瓶罐头放在了他的桌上,不知道在乐什么,一个劲儿地笑,其实他也该说句祝福的话,但他有点不好意思。 靳滕摸了下他的脸,感觉还挺热乎,就知道他不是骑车的人,接着又过去捏了下路荣行的指头,发现也不凉,这才松开道:“你们俩家里今天没来客人吗?居然还有空来看我,吃饭了没?” 关捷被他厨房里的味道香得忘了学生该有的矜持,老实地摇了摇头。 比起过于客套的人,靳滕更喜欢他这种直肠子,当然这种喜欢只针对和他关系好的人群,他见状立刻笑道:“虽然我已经开饭了,但还是想问问你们,搓火锅吗两位小朋友?” 两人对视一眼,关捷看路荣行没摇头,自己于是就点了头。 靳滕平时一个人吃饭,用的一张木质的小折叠桌,高度只配用小马扎,他去院子里又找来了俩,摆好了给他俩拿碗筷,拿的都是家里吃饭用的瓷碗和竹木筷子,不是宴客用的一次性餐具。 中途顺便还开了瓶果粒多。 关捷坐好后一直在桌上打量,他们家天冷的时候也经常吃火锅,但是汤色不会这么吓人,而且菜也都是一锅烩,不像靳滕这里,锅里只有辣子在滚,菜无论荤素,全都生的码在桌上的盘子里。 恕他是个土仔,还没吃过这样的火锅,他在怀疑自己会不会辣死,或者拉肚子。 路荣行见识比他多点儿,川式火锅他见过,但他咽喉娇贵,不太能吃辣。 靳滕看他俩都有点敬畏的意思,笑得不行:“你们俩这是什么表情?怕辣吗?这个不辣。” 关捷瞅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锅里,被这红淌淌的颜色唬得老师的话都不相信了。 路荣行夹了块拌满辣椒面和芝麻粒的生牛r_ou_,提在手里犹豫着要不去锅里试探一下。 靳滕看他们还不开动,只好手起菜落地往锅里扔了一筷子牛r_ou_和鱼,放弃了口头劝说,准备煮好了直接让他们试吃。 煮r_ou_的功夫里,他给两人倒了饮料,端起杯子说:“谢谢你们来看我,我特别高兴,来,干一杯,套话不说了,就……全世界美好的祝福都在这一句里吧。” 真要说起套话来,关捷估计还说不出来,轻松开心地跟他“叮”了下杯子。 路荣行也碰过来,喝了一小口,喝完听见关捷在旁边惬意地舒了口气,斜着视线一看,发现饮料ji,ng果然是一口闷了。 要是靳滕一个人吃火锅,他压根就不需要饭,因为年纪到了胃动力不够,吃的不多消化慢,光吃菜他就够了。 但是多了两个还在长身体的小孩,主食怎么都不能缺,他就起身去用电饭锅热了点剩饭。 这边火锅里开了,关捷尝了一小口牛r_ou_,发现还不如街上的麻辣烫辣,立刻lū 起袖子新鲜地在锅里煮起了丸子和白菜,一边将路荣行拉下了水。 这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开始是靳滕问他们寒假在干什么,接着从书说到漫画,有缘的是靳老师不仅看过幽游,还记得藏马那个蔷薇的招式,关捷就像找到了知己,不停地问老师你记得这个那个吗,靳滕有的记得,有的不记得。 有关漫画的话题扯了多久没人统计,后来莫名其妙地又从鲁冰逊跳到了关捷在杀猪现场的所见所闻。 大清早张一叶按捺不住内心的我草,专门给他打了个电话,说他爸,昨天放春晚的时候跟他说,李云那个案子怎么怎么样。 路荣行根据张一叶透露的内幕,结合夏天李云在桥栏杆上嘶喊的话,咽下嗓子眼里涌上来的嗝,问道:“老师,万一李云真的是冤枉的,那他被关了这么久,不是很可怜吗?” 靳滕放下手里咬了一半的黄瓜条,摇了下头对他笑道:“说实话,你用这个问题去问不同的人,会得到不同的答案。比如你问小捷,他肯定会说,对啊他好可怜。” 关捷忽然被点名,看了老师一眼,觉得他说的没错,就对路荣行点了点头。 靳滕继续说:“你问李云班上被他欺负过的同学,他们可能会说,虽然杀人的不是他,但跟他脱不了关系。” “你问路上议论这事的叔叔阿姨,他们有的会说可怜,有的会说活该,要不是以前不跟同学好好相处,不到路上混,也不至于会被看坏。” “但是你要是来问我,我觉得他在被定罪这个点上是可怜的,但打老师和之前欺负同学又不对。问题是打老师和他被定罪,又是连起来的一件事,他又活该又可怜,至于那种情绪更重,就得看我对他的印象了。在命案出现之前,我都不认识他,有关他的消息都是路上听到的,真的假的很难说,而且评判他的人不会少,我就不站队了。” “最重要的是,现在别人怎么想,对李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万一他真的是冤枉的,他只会欣喜若狂,因为有人能还他清白,他也不用被关上更长的时间,这绝对是一件对他人生很有影响的大好事。” 路荣行觉得他说的都在理,唯独没有听到答案,这时的他还不懂,不随便去评判一个陌生人,才是成年世界里最高级的尊重和宽容。 -- 从大年初二起,关捷和路荣行就开始走亲戚了,到处去说恭喜发财,7天全在吃饭和赶路。 到了初八,张从林回处里去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乞丐提进审讯室。 他在对面同事在单向玻璃外面,看见的都是这乞丐一脸的淡漠,他说:“有本事就拿证据来说话,没有证据,就不要随便冤枉好人。” 他还自诩好人,说钱是他在垃圾堆里捡的,什么初中的老师他根本不知道,口风异常的严。 当然他也不得不紧,因为当年杀父和继母的时候他还是未成年人,如今潜逃多年过了承担刑事责任的年纪,一旦和命案绑定,他就死定了。 张从林为此不得不去了趟少监所,让李云仔细回忆当天的一切。 得知小孩撒谎,而他有可能无罪的消息时,李云恳求张从林务必要帮帮他。他回忆得很仔细,但事发时慌张,他也没能想起什么,只说记得上了大马路后碰到过两个大人,一个开拖拉机的,和一个扛着锄头的。 可这两个人根本毫无作用。 张从林回处里申请开会,想成立专案组,支队说什么都没有,成个屁,让他先找到人证或物证再说。 这一找就是几个月,毫无线索,队里每天都觉得很无望,可少监所里的李云却守着这个像是希望的消息,小心地不再违规了。 中小学相继开学,关捷迟钝地感受到了升学的压力,入学半个月就碰上一次摸底考试,数学90多,语文刚过70。 路荣行则因为初中的广播室面临更新换代,被班主任喊进了办公室,原因是广播室的老师认识汪杨,而汪杨是镇上各种大会的主持人,老师想着有其母必有其子,就让孟萍问问他,有没有意愿去念稿子。 路荣行原本不爱参加活动,但什么同底数幂、零指数幂搞得他正头大,他可能是昏了头,没有立刻拒绝,而是说他回去考虑一下。 到了4月开春,道旁慢慢点缀上了零星的小碎花,六年级的关捷失去了放风筝的资格,只能人在教室心在外,眼巴巴地看着低年级的出去春游。 这天他上课基本没听讲,每本书上都画的是风筝,风筝上的图案全是骷髅头,含蓄地表达着某种意见。 第9节 第10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10节 4月底,刑警队终于找到了他们想要的证据,那是一件带着血迹的衬衣,被一条流浪狗叼上大马路,正巧碰到了在路上处理交通事故的交警。 两个交警中有一名是民警转职,看那衬衣上的污迹像是陈血,而且面积很大,就捡起来看了看,由于不确定是人还是动物的,就带到有朋友的二处化验了一下,谁知道一测dna就在档案里测出了匹配的,就是四处还押着的那个乞丐。 衣服上面同时还有杀师案中死者的dna。 接到消息的四处警员火速赶到,激动地带着血衣回镇上去找发现地点,但因为第一发现者是一条狗,他们没有找到血衣被扔放的地点,只是在墓地那条坡上发现了一堆废弃的旧衣物。 附近的人们会将不要的衣服扔在一个地方,就跟倒垃圾一样。 警察随后在墓地不远处的住户中,找到了衬衣的原主人,他吓得够呛,说这是他爱人去年开春时收拾出来的旧衣服,早就丢了,血不血的跟他没关系。 张从林及同事于是猜测,这件衣服可能是乞丐行凶之后,擦拭血迹用的,鉴于当时死者身上有大量的刀伤,挣扎之余乞丐可能也受了伤,而且根据出血量看,应该不会太浅,可能会留疤。 同时在这个村里,张从林一行还得到了另外两个很有价值的消息。 第一,乞丐经常会在旧衣服堆和伍老师被害的那条路上游荡,春秋的时候,有时他干脆就睡在草丛里,过往的人看见能吓个半死。 第二,他是五年前杀人逃窜,而人们记忆中的那个乞丐,在镇上游荡了八年多,所以这个杀人犯,他根本就不是乞丐,他只是借了乞丐的身份,在路上大摇大摆地行走。 那么,原来那个乞丐呢? 很快警方从太平间无人认领的尸体当中,找到了这个在去年4月被淹死,顺着月来河一路飘下来的无名人士。 时隔已久,他是意外身亡,还是又一起谋杀已不可考,不过4天之后,刑警在镇上找到了目击证人,证实伍老师被杀那天的傍晚,他看见过那个假乞丐,走进过那条路。 5月初,在连续几天的审问中,假乞丐的ji,ng神在疲惫下有了破绽,他说漏了嘴,他说讨厌那些自以为是、张嘴闭嘴就是为你好的大人,他父亲、继母还有那个该死的老…… 张从林的同事ji,ng神一振,替他接完了这句断得异常突兀的话:“还有那个该死的老师。老实交代吧,他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他?” 假乞丐脸上挂起了一种遥远扭曲又仇恨的表情,他轻蔑地笑着说:“那3个孬种激动得要命,说每次想起被他打、被他羞辱、被他蔑视,就恨不得杀了他,有一个还带了一把这么长的刀,哈哈哈哈可那个老师一叫名字,他们就……” 张从林看见他换上了一种茫然和吃惊的表情,他摊开双手,像是很无奈似的说:“……逃跑了,我不懂,为什么要跑?既然那么恨他,杀了他啊,又不是办不到。不过不要紧,我可以帮他们,解……” “脱”字没出口,处里那个新来的小刑警就一拳打掉了他的一颗牙,这个恶行滔天的罪犯,他居然还敢用一副救世主的嘴脸说话。 这天,李云接到了所长的亲自接见,当他听到对方说,真正的罪犯抓到了,再耐心等两天就会有文件下来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人性本善也本恶,面对同样的环境和局面,有些人永远都不会踏过那条叫做“人性”的底线。 半个月后,关捷迎来了他的小学毕业典礼。 他回学校去搬桌子那天,路荣行还在上课,不过心里有个旮沓还记着他,中午放学回来,第一件事不是弹琵琶,而是过来问他考得怎么样。 关捷自己满意到飞起来,挺自豪地说:“数学91,语文83。” 加起来比自己去年的总分还高,路荣行以为他在最后关头发奋努力了,夸他道:“考得不错嘛。” 谁知道关捷谦虚地说:“一般一般,全班倒数第十三。” 今天的考试题特别容易,他们全校都考得很好,语数的平均线能达到90。 路荣行:“……” 第27章 吴亦旻考了全班第五, 那分数应该稳上重点班,他的懒鬼爸爸挺自豪,好一阵子在街上走路都扬着下巴, 想方设法地将话题扯到成绩上, 然后得意洋洋地炫耀。 虽然那德行有点刺眼睛,但没办法别人家的孩子就是考得好。 关捷因此屡受无妄之灾, 被李爱黎用指头戳着脑门,让他看看别人再看看自己。 可惜他在成绩方面没什么羞耻心,觉得自己考得还不错,因为放在平时他的语文很少能过80。 暑假的太阳和去年是一个烈度, 耀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但是关捷不那么频繁地出去玩了,不知道是以前觉欠多了要还债, 还是他要长个子了, 关捷的困劲史无前例的多起来,每天吃完午饭就呵欠连天,往堂屋里一倒,能从2点睡到7点。 而且觉中梦很多,反复都是同一个。 他、路荣行、张一叶、吴亦旻还有街上的小伙伴,去一个干涸的地下河道里探险,那河道里头一片黑,构造也异常复杂, 他们需要不停地上行下穿,一会儿爬山一会儿趟水, 关捷总是一抬头,前面的人就不见了。 他独自在黑暗里越站越怕,就一直追、不停地喊,好几次他追到了路荣行的背影,这人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了句“你快点”,转眼又不见了。 关捷大骂“你他妈倒是等等我啊”,接着仿佛被气醒了一层,心里隐约知道是在做梦,反复告诫自己快醒,可就是怎么都醒不过来。 有一天他又追了一下午,在黄昏里醒来完全睡糊了,室外天色昏黄,他浑身酸软地踱出门,看见路荣行在隔壁练琴,居然张嘴就来了一声“早”。 路荣行正在等晚饭,被他招呼得崩了一个音。因为好多天都没被他s_ao扰,再看他那个睡不醒的样子,从不习惯中感觉到了一种病态,不由停下按弦的动作,叫他过去摸了下脑门,却又没摸出异常的热度,只好问他:“你是不是不舒服,怎么每天都困成这样?” 关捷站着都嫌累,用脚勾来一把椅子,跌上去靠坐着说:“啊?没有啊,我没哪儿不舒服啊,吃得下也睡得着。” 路荣行看他说着又打了个哈欠,抱好琴道:“我说的问题,不就是你睡得有点太多了?” 关捷将腿撑直用手压了压膝盖,一副天下大同的样子:“你不也天天在睡午觉吗。” 路荣行稍微挑起右边的眉毛,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因为感觉睡2个小时和5个小时,对关捷来说应该区别不大。 这个现象李爱黎也发现了。 虽说春困秋乏夏打盹,容易困倦很正常,但她看着关敏长大,又去问了院子里孩子半大的其他妇女,都没听说谁这么能睡的,她有点担心,问了关捷好几遍,然而头疼脑热肚子痛,常见的病灶他都没有。 找不到症结的李爱黎就更急了,儿子太活泼她觉得头大,安分下来她又不放心,她带关捷去检查,医生说一切正常,就是有点缺钙,要多吃r_ou_蛋奶。 可是小孩都缺钙,也没见说缺到睡不醒,科学解释不了,李爱黎只好去投靠迷信,街上的神婆说这是被魇住了,过来立了回筷子。 关捷看他妈客客气气地领回来一个不认识的老太太,带着人就往厨房里走,他有点好奇,也打算跟着去,李爱黎却打了个手势,让关宽将他拦住了。 关宽按着他的肩膀说:“你就在房间里待着,不要出来,待会儿好了我会叫你的,乖,进屋去。” 关捷狐疑地看着后门,面上点了下头,可心里显然没有答应,越发想看这些大人在搞什么神秘。 他佯装回了趟房间,等他爸一进厨房,立刻偷偷地将头探出来,见走道上没有人,反其道而行地出大门进了巷子,跑到厨房的窗户那儿去偷窥。 厨房里的老太太蹲在灶台口,拿着把打火机正在点火纸,动作间这边指挥他妈抽两根筷子和端碗水来,那边让关宽给她一把柴刀。 李爱黎赶紧翻出碗和筷子,接满生水一起递给了老太太,关宽出了趟厨房,很快带着刀回来了。 收集完道具的老太太让他俩退开,自己一边拿着点燃的火纸在草木灰上画圈,嘴里念念有词,一边将两根筷子戳进水中斜搭在了碗沿上。 灶口与窗户斜斜相对,关捷将头放在窗户的边角上,刚好能看见那个搭着筷子的水碗。 老太太的声音很小,念词也很含糊,关捷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是看见她到后来念两个字就停几秒钟,停停念念好几次之后,水里那双筷子竟然“嗖”一下笔直地立了起来。 关捷被吓了一跳,完全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牛逼的手艺,又见那老太太忽然一改悄声,变得疾言厉色起来,她抬起柴刀大喊一声“去吧”,接着手起刀落,竟然将那两根细细的两根筷子劈成了四瓣。 砍劈了之后它们没再站住,迅速朝地上倒了下去,老太太放下柴刀,又小声念叨地烧起了火纸。 关捷没再往下看,只是带着一颗突跳加速的心和一脑门子的神惊鬼诧,飞快地跑去跟路荣行说他见着鬼了。 路荣行听完了一脸淡定:“这事我知道,我妈也请过那个老太太,她好像是镇上的观花婆。” 关捷脸上瞬间写满了“好学”:“观花婆是什么婆?请她干什么?” “就是神婆,请她……驱鬼驱邪吧,听说叫到筷子起立的那个名字,就是附在人身上的鬼,把筷子劈了它就走了,”路荣行也不是很清楚,汪杨是个自相矛盾的人,一边让他相信科学,一边又往家里请神婆,她睡觉的床底下至今还放着一把搭在空碗上面的剪刀。 路荣行敢看鬼片,其实就是不相信世上有鬼,而且他在初一的物理课上,还听老师解释过科学原理。 但每次这神婆来过之后,他吊水吃药都压不下去的头疼和高烧隔天就会退掉,说起来不知道是什么玄机。 这会儿他原封不动地讲给关捷听:“不过我听老师说,用科学的原理来解释,筷子能在碗里立住,是因为水的粘着性。” 关捷轻轻地“嘶”了一下,虽然没说话,但是眉眼间都飘着一排质疑:水有粘性吗?能粘住个啥? 路荣行不看也不知道他不会信,继续依着老师的葫芦画瓢:“是这样,筷子打shi之后并在一起,两根之间会有一小点粘性,变成一个不稳定的整体,平头的筷子接地的面积变大了,就更容易立住。” “然后筷子上面的水,和水面上的水分子之间形成张力,将筷子拉住,当你竖筷子的力气和张力之间达到平衡的时候,它们就能站在水里。” “不过这个比较考验技巧,有的人立得住,有的人立不住,有时候同一个人,这一回能立住,下一把又不行,所以要多立几次,碰巧喊到哪个名字,那他就是‘鬼’了。” 关捷越听越糊涂:“分子?什么分子?还有张力又是什么?” 路荣行天天写什么h2o、o2,自己知道是什么,可要解释的时候就卡壳了,脑子里完全没有词。 这阵词穷让他忽然意识到,很多看起来容易到被忽视的事,好像没有自己印象里的那么容易,就好比现在区区一个最简单的分子概念,他却解释不出来。 猛不丁的他被关捷问倒了,在对方有点疑惑地瞪眼中,路荣行有点没面子,却又有点想笑,他抖了下肩膀站起来,若无其事地说:“分子啊,分子就是化学书里面的一句话,你等着,我去拿来给你看。” 关捷不疑有他,撑着下巴在桌上等他。 然后这一下午就变成了化学、物理的杂交教学和实验课。 路荣行给他看概念,关捷看得似懂非懂,路荣行也讲得要通不通,两人隔着一个年级差,怎么都有点ji同鸭讲,后来干脆不讲了,弄来两碗水和四支筷子,对着在桌上竖筷子。 关捷的手到底不如路荣行灵活,输得一塌糊涂,至于引发比赛的鬼和神,以及前提条件不同的“筷子忽然自己立起来”,早就不知道忘到哪里去了。 而关捷这个莫名其妙的嗜睡症,也并没有因为立筷子就有所好转,他在家睡了一整个暑假的午觉。 路荣行则在三伏开首伏那天,再次出门去远方长见识了。 暑假过半的时候,因为天气太热,初三的补习班不得不提前放了假,关敏回到家里,居然不如寒假时刻苦,常常一到傍晚,就坐在花坛前面发呆。 李爱黎以为她是升学压力太大,在饭桌上借着夹菜,委婉地跟她说过好几次,尽力就行,不要逼自己。 然而关敏心里想的根本不是中考,她在想李云。 比起当初杀师案在镇上风传的态势,市局四处翻案缉获真凶的消息并不那么广为人知,即使听到风声的人,大多谈论的也是那个可怕的假乞丐,关注李云3个的人比例不高。 可在已经变成初三五班的关敏班上,头发短得像光头的王聪聪和曹兵回到了校园,考不考得上高中对他们来说不重要,他们家人的想法是,先混到一个初中毕业证再说。 大半年的收容生活让同学们差点没认出他俩来,两人的性格也变了很多,不再凑在一起,动不动就出去闲逛,也不再对同学大呼小叫,他们规矩地坐在最后一排,正襟危坐地听讲,安静得像两团空气。 两人回归自然带来了翻案的舆论,错怪让大家对他们既歉疚又同情,但是主动跟他们搭话的人不多,因为这两人也很冷漠。 剩下那个一直没有回归,关敏一直想问他们李云呢?可是她不敢。 她当时有多义愤填膺,现在就有多胆怯,她不停地给自己洗脑,被错怪是因为李云之前的种种行径,可无论怎么占据道德和道理的制高点,她本能里都仍然愧疚,因为她就是欠别人一句对不起。 8月11号这天下午,yin闷了一上午的天终于落了雨,气势磅礴地下了一个多小时,大院里也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篮球场上蠕躺着很多被低气压逼出来的蚯蚓,关捷闲得蛋疼,从花坛的灌木丛里折了根枝条,扒掉叶子后穿着雨衣满场溜达,像个推草工人一样,将已经死了和半死不活的蚯蚓都拨到了一起。 免得天晴了地上一干,到处都是被踩成片儿的蚯蚓尸体,扫扫不起来,又没人乐意用铲子逐条地铲,一连好几天,院子里都会有股腐臭味,他鼻子尖而路荣行嗓子眼浅,这味道对他俩来说都异常难闻。 所以他现在把它们堆起来,待会儿拿撮箕一网打尽,然后一铲子埋进泥巴里去,就很一劳永逸了。 在关捷低头作业期间,院子里进来了一个打着伞的人,一身黑衣,伞面压得很低。 他进来之后笔直往前,关捷注意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到了路荣行的家门口,平时十里八乡动不动就有人来找汪杨,关捷以为还是那一波的人,就低头继续找蚯蚓。 汪杨在房里看电视,听见敲门声出来,看见门口站了个裤腿shi了一半的少年,瘦长脸,发茬很短,年纪不大表情倒是挺严肃的。 她觉得这人自己好像见过,但一时又没想起来,只好笑着问道:“您是,哪位?有事吗?” 来人收了伞,伞尖上坠落的水滴连成了一串,他扯了扯嘴角,视线在屋里打了个转,不答反问:“这里是……路荣行家吗?” 汪杨看他不像是儿子的同学,含疑道:“是的,你找他啊?不过他现在不在家。” 来人像是有点失望,又像是松了口气,嘴唇动了动刚要说话,却被隔壁骤起的喊声给压住了。 “炎儿,玉米煮好了,回来吃。” 场上的关捷立刻“诶”了一声,捏着棍子往回跑,余光里他扫见路荣行家门口的场景,发现那个穿黑衣服的人,正扭着头往自己的家门口看,隔着雨幕,他看不清对方脸上的震惊。 然而一道门槛之隔的汪杨,却能将对方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她纳闷地发现,这人好像被关敏的声音吓了一跳。 这时关敏拿着一根筷子,筷子前端穿了个被咬过的玉米,喊完了人,正准备回厨房里去继续吃,可转身的瞬间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到好像有人在看自己。 她顺着直觉转过头,居然看见李云站在隔壁的门口,表情很yin沉地盯着自己。 关敏心神一震,这瞬间心底猛然蹿起了一阵疑神疑鬼的恐惧,她僵住没动在心里想,李云是不是来找她报复的,就是不小心找错了门…… 李云心里五味杂陈,复杂程度丝毫不逊于她。 张警官跟他说了破案的全部过程,说他尤其该谢谢拍照的小孩,李云也确实满心感激,要不是路荣行,他还不知道要在少管所待上多久。 回家之后,他爸让他回学校,李云不想回去,老男人竟然也没有打他,只是掉头出去了,让他妈进来劝,不过说破嘴皮也没有用,李云很坚决,他的学校伤到了他。 待在家里的这些天,李云连王聪聪、曹兵以及对方的父母都没见,他心里还有怨气,怨恨这些人和那几个撒谎的小孩,要是看见了,他怕自己管不住手。 所以他一直刻意在躲,躲避一切和他过去有关的东西。 左邻右舍突然对他热情了起来,看见他就问他吃饭没,家里有瓜果什么也会往他家送,李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变了,但是他也很不习惯这些突如其来的善意,因为他习惯了不被待见,而且那好像是一种怜悯。 如今要不是万不得已,李云轻易不出门,他躲在房里,没日没夜地睡觉,将电视看了个遍,接着他感觉到了无聊,他混沌迷茫地想起以后,决定出去看一看。 今天趁着下雨,路上人少,他想着过来对救他的人亲自说声谢谢,说完他就打算去很远的地方投奔打工的亲戚。 只是李云没想到,路荣行会不在家,而关敏居然住在隔壁。 如果他的青春期没有遭遇这个意外,那李云往后应该会明白,他对这个女生的作弄,有一部分原因是源于喜欢,可他现在永远忘不了,她说“杀人偿命”时候的模样了。 此刻猝不及防重逢,要说他心里没有恨意,那是假的,他本来就不宽容,更何况还没有完全长大,但是恨了之后能干什么,他也没想过。 李云呆呆地和关敏对视了一阵,心里冷了又热、滚了又冻结,最后凝在脸上成了一种漠然,他挪开眼神,回头突然冲汪杨鞠了个很深的躬。 “阿姨,请你帮我转告路荣行,我谢谢他,以后有机会,我会报答他的。” 说完不等汪杨来扶他,他连伞都没拿,转身大步跑进了雨里,汪杨在后面说伞没拿,他也没回头。 这时,关捷迎着他的面跑过来,两人在雨里视线交汇了一下。 关捷在他跟关敏对望的时候就认出了他,见他盯着自己,想起这人有点可怜,连忙抹了下被雨水迷到的眼睛,对他笑了一下。 李云眼下根本笑不出来,但他记得这个小孩在河里救过他,他现在感激每一个不落井下石的人,出于欠了人情的心理,他扯起嘴角假笑了一下。 下一秒两人错肩而过,关捷回家啃玉米去了。 这一次路荣行下车,关捷没有来接他,那位在家拉懒觉,睡得满头都是汗,他照样给关捷带了点吃的,两人又厮混了十几天之后,一中开学了。 第28章 李云的伞晾干之后, 被汪杨收进了杂物间里,这不算什么贵重东西,所以她的打算是以后有空或者是下乡顺路的话, 再给他送回去。 路荣行则在回来的当天晚上, 就被告知了李云来过的事情,但是那句报答的承诺汪杨没有跟他说。 在她看来, 李云真正该报答的人是警察和父母,而路荣行只是无意间拍了一张照片,他没有付出什么,也不该等着别人回报什么, 所以她没有告诉他。 路荣行则因为错过了跟李云面对面的机会,对他过来这事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倒是汪杨比较感慨,一会儿说李云能有过来道谢的心, 说明他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根上不坏,一会儿又拍着路荣行的脸特别严肃地提问,自己有没有什么他不喜欢或者是觉得做得不对的地方。 汪杨时常会有一种惶恐的感觉,生怕自己耽误了这个孩子。 能发自心底认为自己优秀的人不多,她和大部分一样,潜意识里感觉到的自己是个普通甚至有很多不足的人,每次汪杨一想起自己的种种毛病,就会反思自己哪有资格对路荣行指手画脚。 但她也不是一生完孩子, 就拥有了这份敬畏心。 在路荣行还不记事的时候,汪杨和他的关系非常恶劣, 她产后抑郁了很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婴儿就像一台永动噪音机,夜里路建新根本不敢把孩子放在她身边,只能让他跟上了年纪的奶奶一起睡。 后来路荣行慢慢长大,开始奶声奶气地说话,汪杨才在和儿子的相处中,慢慢调整着她作为母亲的方式,她也在学习和成长。 他笑的时候汪杨觉得他天下第一可爱,跟着字母表读音时又仿佛是个小天才,如她的意就夸他,搞砸了就骂他……养他的方式一开始和其他的家长没什么区别。 汪杨生平第一次意识到她有必要认真、耐心地听孩子说话,是在路荣行上学前班那年。 那年夏末,有一次放学后她去接孩子,却发现路荣行在教室门口罚站,汪杨进教室去问老师为什么,老师说他和同学打架,把人推倒在台阶上,下巴上面缝了5针。 汪杨一听这么严重,反应就跟那天李云的爸爸一模一样,劈头盖脸就骂了他一顿,还打算带着他去同学家赔钱赔礼。 然而路荣行表达出了极大的反抗情绪,为了不去道歉,他把自己锁在了房里,甚至连饭都不出来吃,更加不肯去上学。 后来汪杨从其他班的老师那儿得知,路荣行根本没有推那个同学,是那个顽皮的小孩在台阶上推他,他不耐烦往旁边让了一下,那孩子一巴掌推空,自己摔倒了。 那小孩歇斯底里地哭着说是路荣行推的,他的家长心疼孩子受了伤,非要找出一个责任人,不是学生就是老师,因为他家的孩子是在学校里受的伤。 或许是因为受害者无害论,又或者是为了转移责任、息事宁人,老师强迫路荣行道歉。 小孩不懂道歉就是一种变相的承认,路荣行听老师的话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他就成了伤人的元凶。 汪杨知情后非常自责,因为那阵子路荣行跟她生疏了很多,他大概装了一肚子气,可以一天都不跟她说一句话,直到汪杨正式向他道歉。 他说,我跟你说了不是我,可是你不信……汪杨听着这一句,心里一阵一阵地后悔,她是没听,而且也确实更愿意相信老师,但是为什么会这样? 大概是因为他还小,所以她从来没有把他当成是一个真正的人。 随后汪杨慢慢发现,她的儿子性格比较敏感,对于亲近的人有着很高的感情标准,异常讲究心理上的平衡,要是想让他听话,就更不能让他受委屈,因为他会把你当空气。 还有路荣行成长中的很多事,都能让汪杨觉察到他不是自己能随便喊骂的对象,如果他做错了一件事,那么原因绝对不止是他错了那么简单。 她会反省自己,也会让路建新不要怎么样,但即使是这样,汪杨仍然会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因为人在各个方面都需要不断进步,包括挖掘自己的缺点。 路荣行被她问得挺烦的。 他以前说过,他不喜欢洗碗和拖地,觉得她做的最不对的地方就是让他做家务,但是汪杨这些不算,他就无话可说了。 这个年纪的路荣行基本还不具备替他人纠错的能力,他顶多只有一些喜恶,不过幸运的是他生在了普通阶层里比较和谐的家庭里,喜多恶少,尽管他从来不表达,但他很爱他的父母。 对于生活中的一切他都很满意,无论是父母家境,朋友老师,还是他右边的邻居。 -- 29号新生报名,一中校里校外热闹的程度比去年更盛,摊位摆得更长,卖的东西也更多了。 李爱黎用自行车载着棉被,将关捷送进了校园,她打算让他和关敏一样,吃住都在学校,这样她中午和傍晚就不用回家做饭,能在场里多缝几个布片。 因为在她的脑子里已经自动无视了关捷糟糕的成绩,想的是两个孩子以后都要上大学,她和关宽得赶紧攒点钱。 对于不知道的事物,关捷看什么都新鲜,一听要去住校还有点开心和向往,看着路荣行风里来雨里去,夏天满头汗、冬天手生疮,还以为那是什么好生活。 碍于自行车上没他的位子,关捷跟着他妈走去的学校,咨询台还在去年的位置,就是志愿的人换了一批,成了今年的初二生。 像路荣行这种人,是没有主观热情去为他人服务的,不过关捷还在很快就在咨询台几米开外的人行道上看到了他和张一叶。 两人都穿着校服坐在道牙子上,路荣行正常坐着,手肘搭在膝盖上,低着头在说着什么。张一叶双手向后撑在地上,两条腿撑直了戳向路中,那长度令关捷十分羡慕。 一中的校服前年还是蓝白色、肥大无比的涤纶套装,但去年开学前校长去省里开了次会,不知道是涨了见识还是受了刺激,回来就把校服改版了,换成了和省重点差不多的黑白运动服。 这一举措立刻引来了当时还在上初二的学生们的集体谩骂和愤慨,毕竟哪套好看瞎子都知道。不少人拍桌而起,声称愿意再出一次校服的费用,要求把衣服换成运动款。 不过被老师一句气壮山河地嚷什么嚷,学你们的习给强势镇压了。 但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嫉妒,颜色低调的新款校服就是高级得多,看着清爽也更日常,尤其是全校一起穿的时候,集体和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把一副懒相的路荣行都给衬得ji,ng神了几分。 初中时期,即使有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大家也还在含苞待放期,90%以上的心思和重点还是在学习上,所以一中既没有校级评选的花草,也没有跑车接送的土豪,能在学校里横着走的仍然是成绩顶尖的大佬。 因此尽管路荣行和张一叶的长相和个头都不错,但是关注他俩的人并不多,两人在漏着光斑的树荫下昏昏欲睡,闲得自由自在。 “路荣行,”关捷挥手喊了一声。 然而因为环境太嘈杂,路荣行压根没听见,关捷看他连头都不抬,只好自己跑了过去。 肩膀忽然被按了一下,路荣行应激抬起头,就见关捷站在面前,小个子短裤还背着斜挎包,看着还是个小学生样。 可旁边的张一叶却“哟嚯”了一声,盯着关捷感叹道:“一阵子没看见,弟弟好像长高了啊。” 关捷最喜欢听这一句,虽然不知道自己长高了多少,但他还是笑呵呵地握了个拳头,伸过来要跟他庆祝一下。 张一叶是个很随和的大哥,抬手就跟他碰了个锤子。 天天见面的路荣行看他们在这儿哥俩好,站起来暗自比了比,也不知道是因为变化太细微,还是他自己也长高了,反正感觉关捷的头顶还在他下巴的那个高度上。 他拍了下屁股上的灰,先跟尾随过来的李爱黎打了招呼,接着才去看关捷,问道:“分班表你看到没?你在几班?” 关捷才进校门,还没来得及看,连忙转身就往告示牌那儿跑:“没,妈你在这儿等我,我去看一下。” 三人等着原地,看他跑到地方在那儿垫了会儿脚,接着又跑回来说他在5班,但是仓促之间关捷没有看见谢军,不知道原同桌还在不在这个学校。 张一叶当即就拍了下他的肩膀,乱七八糟地感慨道:“你真会考,要是再考多一点,分到4班那你就完了。” 因为4班跟学校的大公厕近近斜对,本班的学生下课了都不愿意在自己教室的走廊上面玩,5班虽然挨着4班,但比后者好太多了。 关捷的班主任是个身瘦脸圆的中年男人,叫王绪,是个语文老师,看着挺和气,实际上有点严厉。但关捷第一天来,被他的假象给欺骗了,看老师笑眯眯的,对这个班级的印象就还不错。 李爱黎交完钱之后,跟着王老师指派的一个同学进了关捷的寝室,路荣行知道她大概一会儿就得走,所以和张一叶一起跟着来了。 关捷的运气大概在躲避厕所上用光了,被分到的寝室是全校最旧那一排平房里的一间。 进了锈迹斑斑的栅栏门,右手边挨着墙是一排水池,水池的墙那边就是六层高的女生宿舍楼,一抬头就能看见二层以上挂在楼板下面铁丝上的女生的内衣。 虽然这么说好像有点流氓,但是关捷不小心看见了不少迎风飘扬的胸罩。 老师们虽然也都觉得即便有墙隔着,男生女生住得还是太近了,但是校方一直没有采取过行动。 一中的住宿条件是出了名的艰苦,只有一栋楼房式的宿舍,给了更爱干净的女生,男生宿舍东一茬西一茬,关捷他们住着最旧的,食堂后面还有四排新一点的平房,供给了学业更重的高年级。 张一叶走读了半年,实在受不了冬天风霜,冬天过半时cha进了宿舍,不久前刚从这儿搬走,对这环境习惯了,关捷稍微有点嫌弃,但他比较随大溜,只要大家都一样,他就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可剩下的一长一小算是开了眼了。 李爱黎是个干练的女人,家里被她收拾得工工整整,这儿墙上脱皮墙角长霉,看得她是频频皱眉,旧不是原罪,懒得收拾才是。 而路荣行的房间里半截墙上都贴着瓷砖,不敢说一尘不染,但崭新的东西能增加整洁度,他觉得宿舍这个环境,和吴亦旻家有点不分上下的意思。不过不用他来住,他就比较宽容地嫌弃了一下。 关捷住在107,室内里一分为二,进了门口左右各摆了6个铁皮箱子和3张上下床,中间留着一米来宽的过道,宿舍的天花中间悬着个灯泡和一截断线。 线的下头本来接着吊扇,但一些年前出过事故,转动的扇叶差点削掉一个顽皮学生的半个脑袋,校方就把宿舍的所有吊扇都下了。 后半截是洗漱间,有一块放口杯的平台和有着两个水龙头的长条水池,以及坐落在拔高了一个台阶的蹲便器和一个小便斗,这就是关捷寝室的全部格局了。 宿舍原本就不宽敞,加上里面已经来了几对家长,路荣行和张一叶就没进去添堵,站在外面等。 关捷进去了不到两分钟,就跑出来取经了,问张一叶道:“我应该选哪个床铺?” 张一叶去年来的时候是半途空降,根本没得选,但为了不在新生面前露怯,他天南海北地胡侃了一通:“这个不是得看你吗?爱干净你就睡上铺,爱打滚就选下铺,喜欢亮堂就选门口,胆子小呢就睡中间,懂不懂?” 路荣行看他说得头头是道,当时就在心里想:宿舍的条件可能比自己想的还要艰苦,不然哪儿来这么多的区别? 关捷爱滚又爱黑,掉头回屋让李爱黎将行李放在了最靠里面剩下那个铺位上。 李爱黎本来准备给他铺好床了再走,又觉得他的上铺来了肯定免不了踩坐下铺,就没帮他弄。她本来还想给他把日用品张罗好,但是关捷有点享受当家做主的感觉,就说他可以自己搞定,让她赶紧回去上班。 离开宿舍的时候李爱黎心里很不舍,她总觉得她的傻儿子什么都干不好,还得依靠她,可当她回头去看的时候,却发现关捷仰头看着另外的两个伙伴,笑得正灿烂。 这画面按理来说应该是让她放心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李爱黎心底涌动着一点失落,因为这或许意味着他会像他姐姐一样,变得更加独立,也更加不亲近她。 关捷刚刚问了一个问题,他问路荣行自己要买什么东西。 结果张一叶不屑一顾地说:“弟弟你搞错了吧,你问他?他又没住过校?诶不对,他可能会告诉你你需要买一辆自行车,每天晚上跟他一起骑着回家。” 关捷没信,移动着眼珠子去看路荣行。 路荣行看了下张一叶,纠正道:“错了,我会说什么都不需要买,因为我的自行车有后座。” 关捷立刻笑着去抽张一叶:“j,i,an商,想骗我买自行车,门儿都没有!” 张一叶也不需要他的门,三人晃晃悠悠地穿过c,ao场,路过实验室的近处的时候,关捷还专门去扒了下窗户,看靳滕在不在里面,他有一句“‘金’老师我在5班哟”不吐不快,可惜实验室这回锁着门。 这一下午尽管有前辈张一叶的贴身带领,关捷还是买了好几趟才差不多攒齐日用品。 忙忙碌碌一晃就到了晚上6点,三人各自回到班上,关捷惊讶地发现包甜竟然和自己还是同学,由于刚开学都是随便坐,两人干脆地坐在了一起,讲了会儿小话王绪就来了。 他先念照着排名点了回到,顺便报了每个人的成绩,然后让大家自荐选班干部。 关捷什么都不参加,就负责给每个人举同意手,包甜在旁边小声地说:“你数学成绩那么好,为什么不去选课代表啊?” 关捷心说课代表下课老要收发卷子和作业,他没时间。 选完课代表之后,王绪让班长给订了餐的同学发餐票,一版红色的早餐和两版绿色的午餐票,他让大家仔细收好,因为丢了没法补,只能再花钱买新的。 接着又喊同学去搬书来发,统计每个人的身高去订校服,这些事都登记完之后,尽管没到8点40,他还是下课了,让菜鸟们回宿舍去适应内务,并且选出一个寝室长来。 关捷跟着同学们回到宿舍,在昏黄的灯光里见到了自己全部的室友,发现有人比自己还矮之后,就在下铺翘起二郎腿抖了两下。 一群人里面总会有个别人最适合领导大家,在那个叫赵洋平的眯眯眼率先做了自我介绍之后,他将每个人的名字都问了一遍,大家这才开始交流,说起了自己曾经是哪个村哪个小学的。 关捷以前没铺过床,自己上手费了老劲,床单都是歪的,不过他自我感觉还不错,因为是在夏天,他直接用冷水冲了个澡,听见有些男生在外面无聊,喊楼上的女生往下看。 9点出头的时候,张一叶来了一趟,关捷已经上了床,正安静地靠在枕头上适应环境,初来乍到还和别人一起睡,他有点不习惯。 人高马大的张一叶在众人的疑惑里走进来,抬手给了他一盒牛奶。 关捷没好意思接,坐起来叫了声“叶子哥”。 张一叶搓了下他的头,将饮料放在了床上:“喝吧,路荣行给你买的,怕你睡不着,让你喝点奶催眠一下。怎么样,习惯不?” 关捷这才把牛奶捞进了手里,他吃别人的有点最短,但是吃路荣行的没什么愧疚感,因为习惯了,他说:“还行吧,谢谢叶子哥。” 张一叶:“谢个鬼,我就在食堂后面的303,晚上有事到那儿找我,走了啊。” 关捷下来拖着拖鞋将他送出门口,折回来的路上好几个室友都在问,这位看起来很有罩头的大哥是他的谁,关捷比较老实,说是他邻居的哥们。 这一晚上他喝了牛奶还是没睡踏实,有人打呼噜,有人磨牙、有人起来撒尿,他翻了很多个身,折腾到凌晨实在累屁了才睡,早上也是被吵醒的。 关捷抖着睫毛去后面刷牙,起来晚了没地方站,只好接了缸水,游魂一样到前面的空地上去和室友蹲着刷。然后刷着刷着他觉得不对劲,含着牙膏泡一转头,登时就眼前的景象给惊醒了。 他旁边的这位室友,关捷忘了他叫什么名字,只是见他和自己一样,左手口杯右手牙刷,在同一时间的同一片天空下刷牙,但是又有不一样的地方。 关捷脑子当机了3秒,这才重新运转起来,他吐掉泡沫说:“那个……室友啊,你刷牙的时候为什么牙刷不动,头在摆呀?” 第29章 “我……” 摇头的兄弟也被关捷问懵了, 停下动作顶着一坨“白胡子”,满脸疑惑地说:“我一直都是这么刷的啊,你不是吗?” 关捷眨了下眼睛, 感觉到一阵笑意汹涌而来, 他克制了一下没忍住,一口往空气里喷了好些小碎泡泡, 乐得不行:“不是啊我的妈哈哈哈哈,我们都是这么刷的。” 说着他哆嗦着肩膀,咧开牙齿将牙刷贴上去做起了示范。 那兄弟大概是真迟钝,看着他居然没看出问题来, 瞪着一双有点外凸的大眼睛继续茫然:“我也是啊。” 关捷不知道他是个什么眼神,连水都不敢含,怕给自己笑到呛死, 低着头往地上呸呸地吐牙膏泡, 吐得差不多了才指手画脚地给他解释,口杯的水在他的假动作下面欢快地晃荡。 摇头哥等他比划完,才怔怔地转头四顾了一下,目光所见发现都是头不动牙刷动,这才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地表情,震惊地说:“我草!!!” 他刷了十年的牙,都不知道自己刷错了,而且家里也没人告诉他。 但是脑子知道错了, 身体却不一定反应得过来,接着这位同学刷了一个有生以来最为艰难和纠结的牙, 一会儿动牙刷一会儿摆头,一会儿错乱了两样一起摆,越刷越暴躁,最后气得将水往地上一泼,不他妈刷了! 关捷在一旁边刷牙边监督他的姿势,笑得口水差点没流出来。 等他笑够了,人也醒透了,初中生涯的正式生活就这么愉快地开始了。 大概一起刷过牙的人就算是朋友了,关捷和人肩并肩地混入上课大军里往教室里走,路上一对一地重新做了下自我介绍。 摇头哥叫胡新意,眼睛很大有一点点外凸,头发也有点自来卷,他家住在桥的另一边,离学校大老远,和关捷一样热爱辣条、不爱学习,听起来就像个志同道合的人。 坐进教室之后,关捷发现他俩的座位离得还挺远,他和包甜坐在一组的中间,胡新意坐在三组的最后面,关捷心里就想,等第一次摸排考试重新分组的时候,他就去跟这个男生一起坐。 至于什么女孩子和老同学,他这个脑容量就装不下了。 新生开学的第一节 早读课叫做班主任的课。 王绪在铃声响起之前进了教室,手里拿着一张课程表,他报了下今天的课,将课表贴在了门到讲台间的那面墙上,接着开始宣布学校的日常纪律。 比如早读课后不是立刻吃饭,而是去c,ao场做c,ao,上午第二节 课和下午第一节课之前各有一次眼保健c,ao,平时不允许无故缺课、逃课和缺作业等等,啰嗦完之后他让大家读会儿课本,6点50去c,ao场集合,有个新生欢迎讲话。 教室里静了一瞬,很快有人带头读起了书。 关捷跟着翻开课本的第一篇,名字叫《山的那边》,他根据小学老师教的习惯顺便还把作者“王家新”也读了一遍。他乱七八糟地念道:“……山那边的山啊,铁青着脸,给我的幻想打了一个零分……” 包甜温习得倒是很认真,她语文成绩不算顶好,但是读起书来字正腔圆,和她平时低声下气的样子很不一样。 关捷瞎读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了,觉得很有范儿,还停下来撑着课本看了她两眼,不过包甜没发现,她的注意力不像关捷这么松散。 叽里呱啦的读书声躁到6点45分的时候被叫停了,王绪一边收着刚刚拍完的手一边说:“现在去c,ao场,按高矮顺序把队站好,男生一队女生一队,站好了保持安静不要讲小话,听到了吗?” 同学们喊完“听到了”之后,有个男生的声音忽然冒了出来:“老师c,ao场那么大,我们站哪儿啊?” 王绪一脸严肃:“我站哪儿你们就站哪儿。” 然而学生们走路都是用跑的,关捷到c,ao场的时候王绪还没来,并且小半个场子上全是人,要不是还记得眯眯眼的上铺赵洋平,站到别人班队里这种事他都干得出来。 同学们陆续加入队伍,大家不停地按个子前后调动,关捷站得有点靠前,他往后看了看,看见胡新意离他有3个人头,就转头跟后面的两个男生商量,自己能不能到后面去。 这两个同学都比较和善,立刻答应了他的请求。 关捷跟胡新意说了两句人好多,食堂吃什么,校园广播忽然就响了起来,放的是一听就让人想开运动会的运动员进行曲。 在这阵旋律里,旁边初二初三的队伍渐渐涌入c,ao场,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在少见识的关捷眼里,这场面不可谓不壮观。 几分钟之后王绪来了,他沿着班级与班级之间留出来的那道半米宽的缝隙,从头到尾检查了一下队伍,发现排得还不错,又重新回到前面去了。 7点整,背景音乐忽然停下来,变成了一段广播,大意就是亲爱的老师同学,什么金秋送爽桂花飘香,校广播室代表学校全体欢迎新生的到来,升旗仪式现在开始。 升旗手在播音的引导下,踢着正步走上国旗台,紧接着国歌响起来,要求全体师生跟着唱。 关捷蚊子哼一样的歌声在胡新意的喊唱里被压得连他自己都听不见了,等他的头仰到60°的时候,国旗升上了杆顶,歌也唱完了。 升旗手训练有素地离开了升旗台,校园广播又响起来,说是请校长为大家致辞,随即在集结成阵的掌声中,一个儒雅清瘦的中老年男人走上了那方水泥台。 校长手里拿着演讲稿,半是脱稿半是照念地欢迎起了新生。 关捷听了没一会儿,就在什么“莘莘学子”和“脱颖而出”中走了神,目光四处辗转,一会儿看见头顶有5只鹰在盘旋,一会儿又看见了食堂烟囱上被吹歪的炊烟。 又过了一会儿,他瞥见升旗台后面的篮球架的压石上面突然多了个穿校服的人,坐在那儿,感觉有点像路荣行。 不过因为距离的原因,关捷眯着眼睛聚焦也没能看清对方的脸,就想着待会儿去问问他,万一真是的话,别人都开大会他在后面堂而皇之地偷懒,肯定会老师被批评的。 校长讲完话之后,篮球架下面的人就不见了,紧接着广播又送来了一个要发言的学生代表。 关捷向来对这些套路环节和致辞不感冒,注意力收回身边来,听见左边的别班男生在评价自己班的女生,说后面有个胖子,而右边的女生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地上揪了草,连着好几个都在偷偷地编草玩。 枯燥的欢迎仪式持续了将近40分钟,最后才来了个女老师,说了那句天籁一样的“解散”,c,ao场上的人立刻乌央四散,有的回教室拿饭盒,有的空手去了食堂。 关捷和胡新意一起,从教室转道食堂,跟着挂在人头顶上的指示牌找到了一五班的就餐点,两个揭了盖的铁桶立在队伍前头,有个班干部站在那儿收餐票。 关捷排到前头,低头看见一个桶里装着白粥,一个桶里堆着所剩不多、被挤压翻戳到奇形怪状的包子。 他交了餐票,自己拿勺舀了点稀饭,又夹了个看起来没那么破的包子,端着伙食走到一边去了。 一中的食堂连座位都没有,只能站着或蹲着吃,而且也不允许回教室去吃,因为食物倒得到处都是学校不好收拾,气味也影响上课。 关捷端着饭碗找了半天都没能找到搁碗的地方,倒是看见了进校之后就没见过的吴亦旻,他的身边近处没人,关捷打了个招呼,不见外地蹲了过去,问道:“我在5班,你呢?” 吴亦旻吃饭积极,这会儿都快吃完了,饭盒盖上还剩下不少酱萝卜干儿,闻言说:“我在2班。” 一中是顺着成绩分班级,关捷将饭盒放在地上,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这时胡新意也摸过来蹲下了,对着他边掰包子边感慨:“哇,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这食堂也太稀烂了吧?诶关捷,这谁啊?” “我小学同学,跟我住在一条街上,”关捷边说边抄起了包子,发现个头还怪大的,一个顶他大半张脸,馅是白菜豆腐夹点儿r_ou_末,就是没什么味道。 他咬了一口,像个老江湖似的说:“都一样的,二中的食堂也没有坐的地方。” 但是二中的饭看着要好吃一些,虽然他没有见过二中的早饭。 胡新意沧桑地叹了口气,包子没味儿粥更没味儿,他正难以下咽,余光就瞥见了吴亦旻的咸菜,立刻两眼放光,垂涎地说:“同学,我能夹你点儿咸菜不?” 吴亦旻抬起眼珠子看了下他,心里不是很情愿。 他比关捷聪明,一看这早饭的架势,就知道中晚餐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咸菜是学校免费的,每个班就一小塑料盒子,前面的夹光了后面的就没有了。 他来得早,夹了一大筷子,本来是留着对付后两顿的,所以才没跟同班同学一起吃饭。而关捷和胡新意一个比一个墨迹,来的时候咸菜盒子都不见了,都以为这是他自带的。 但对方都开口问了,吴亦旻不愿意为一点咸菜得罪人,扯了下嘴角点了头,顺便转头对关捷说:“你要吃也可以夹。” 既然别人都邀请了,关捷欢天喜地地夹了三根,感觉这一顿饭都被点亮了,剩下的咸菜被胡新意照单全收了。 其实不过是几根免费的咸菜,对他来说算不上损失,但吴亦旻还是有点不高兴,他吃别人的东西没什么负担和感觉,但是别人吃他的,说实话,这种现象很少发生。 吴亦旻借口说老师让他们吃完就回教室温习,拿着空饭盒迅速去洗碗了。 剩下两个不会察言观色的马大哈,压根没发现他有了小脾气,跟他拜拜完就开始展望未来,发誓明天的早餐里必须有辣条。 关敏在食堂里找了半天,才在外面的一棵棕榈树下找到了关捷,并且看他那样子像是挺适应的,跟他的新朋友讲得眉飞色舞。 她走过去用玻璃瓶子的底杵了下他的脑袋,关捷仰起头来,眼睛亮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第10节 第11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11节 关敏将手里的东西朝他递了递,笑里藏刀地说:“把其他地方全找了之后,就知道了。” 关捷看她那动作像是给自己的,抬手接到眼前一看,发现是一瓶脆脆菜,立刻就着蹲位装模作样地给她锤了两下小腿:“太辛苦了我的姐,谢谢姐姐。” 他确实生了副讨喜的样子,尤其是拍马屁的时候,关敏简直没脾气,正经起来交代道:“你知道我的班在哪儿,在学校里老实一点,不要打架,不过也不能被人打,有事跟姐说,咸菜不要吃太多。还有什么辣条啊不许吃,越吃越矮,听到没?” 关捷老实巴交地点完头,目送了她几步,很快将瓶子按在肚子上,双手发力面目狰狞地在那儿拧。 昨天晚上才走了一个送奶的,今天早上又来了一个送咸菜的,无人问津的胡新意可以说是十分嫉妒他了,推着关捷的手臂八卦:“那是你姐啊,亲的吗?长得还挺好看的。” 关捷拧得脸都红了,那瓶盖还是纹丝不动,他的力气其实不小,问题在于手不够大,能握住瓶盖的关节不利于发力。他只好将瓶子倒过来,用手在瓶底用力地拍了几下,“嗯”了一声:“亲的,好看吗?” 他没觉得,他只觉得她又凶又不耐烦,当然刚刚送菜的时候除外。 胡新意给予了一个肯定的答案,看关捷拍拍打打也弄不开,就说让他来,结果他也打不开,两人束手无策,关捷只好夹着玻璃瓶子去洗碗。 洗完和胡新意结伴往教室走,快到的时候居然看见路荣行在自己教室前面的树林里,立刻飞奔过去,拿着酱菜瓶子就往人手里塞,让路荣行帮他拧开。 后面的胡新意一看又是个黑白校服,登时就有种自己的新朋友“认识全校的帅哥美女”的错觉,可他不知道关捷认识的人到这儿基本就全部亮相了。 刚刚登场的路荣行将到手的瓶子看了看,发现在批发部看到过但他没吃过,问道:“哪儿来的?” “我姐给的,”关捷像单手抱球似的揽着饭盒,“你怎么来了?” 路荣行将酱菜瓶子放下来,表情一点都不大哥地说:“过来罩一下你。” “屁,你这么良家妇男,我不敢让你罩,”关捷开怀地推了他一下,又说,“你昨天给我买牛奶了吧?回头我请你吃烤肠。” 买牛奶不过是个由头,初中欺软怕硬的风气比小学要浓,路荣行读了一年有点体会,怕这个倔强的矮子在寝室吃亏,所以让张一叶去走个过场,万一107里有比较出格的学生,能让对方有个顾虑。 他将手分放在瓶盖和瓶身上,一边沉下去打算使劲一边说:“行,不闹了,是早上出门的时候你妈让我来看一下你,晚上好回去给她打报告,看你眼睛肿没肿,有没有饿得走不动,你没出来住过,她不是很放心。昨天第一天住寝室,睡得怎么样?” 关捷觉得他妈真是太爱c,ao心了,本来准备说睡眠质量,但看他的架势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连忙打断道:“算了算,不要你拧了,这种瓶子老剌到指头,搞不好影响你练琴,你给我吧,我回去拿勺子撬它一下就开了。” 路荣行听着都觉得麻烦,没听他的,将t恤下摆扯出来覆在瓶盖上,双手微错,小臂上的部分青筋随着力道鼓出来,很快又隐了回去,手心里瓶盖也松动了。他没再继续拧,就这么递给了关捷。 关捷接到手里,将饭盒递给他,空出双手将瓶子拧开又拧紧,低着头忙活道:“睡得呃……有点吵,早上起都起不来。” 说到早上他就想起了胡新意刷牙,连忙哈到口齿不清地跟路荣行讲起笑话来,这一讲他就忘记了要问路荣行,早上篮球框下面的人是不是他。 路荣行听完也有点吃惊,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刷牙方式,他笑了几声脑子里忽然就有了个主意。 早上广播室开会,路荣行一直是撰稿子的,只管短的长了还不写,组长因此拐弯抹角地说他大牌,让他在这周之前,想一个娱乐版块出来。 路荣行心说就叫“奇人趣事”好了,反正关捷肯定不缺素材。 关捷虽然不知道他在打自己的主意,但他确实不缺发现二傻子的眼神。 正式的一二节课都是数学,老师是个矮小的中年男人,自我介绍姓孙名竟,发顶秃了,周围还剩下一圈稀疏的头发,远看就像带了个环状的帽子,长得也有点囧,身上的酒气很浓。 他醉醺醺地点了一遍名,然后提笔在黑板上写下了“有理数”,关捷从这里开始,一脚踏入了正与负的世界之中。 第二节 课打铃之后,他和同学们去c,ao场做了个课间c,ao,因为中小学练的都是一套广播体c,ao,新生上来就能跳。 跳完关捷回到教室,看见了一个同学站在门口,左手右手一只人字拖,逢人就忍着笑和羞耻感大喊:“我错了,我不会再穿拖鞋去做c,ao了,请大家监督我。” 关捷和胡新意面面相觑,脸上都写着啥玩意儿,不过他有点印象,提拖鞋的那个好像就是他寝室的,叫什么来着忘了。 第30章 据可靠情报, 拖鞋哥的大名叫肖健,性格也是真的贱。 此人不仅无视了老王要求整齐着装的三令五申,穿着夹板拖去做c,ao, 还在踢腿运动的时候把左脚上的拖鞋踢到了隔壁班的女生头上, 并且这还不算完。 他砸到了别人还嘻嘻哈哈,在没有道歉的前提下让对方把拖鞋还给他。 那是4班的一个女生, 个子高力气大,冷笑了一声捡起那只拖鞋,当即使出吃奶的力气朝队尾的方向扔了出去,然后那只例无虚发的拖鞋又落在了4班班主任腆出来的啤酒肚上。 4班的班主任是个眼睛男, 姓蒋,五短身材、酷爱西装,如果说老王是笑面虎, 那他就是表里如一的凶, 一看就知道不好惹。 蒋老师一开始误以为是自己班的学生在作怪,盛怒而来,等发现毒瘤在隔壁班的时候表情就有点下不来台了,不好突然如沐春风,只好拿着拖鞋去找老王。 肖健硬着头皮跟在他后面跳着走,央求半天都没见效。 老王丢脸丢到了隔壁班,又想笑又恼怒,不得不跟邻班老师赔礼道歉, 接着罚肖健在门口接受群众的嘲笑礼。 可惜对于脸皮厚的人来说,这种惩罚的威慑性不大, 因为他脸都没红。 关捷倒是因此又记住了一个新名字,并且在接下来的英语课之前,发现这位仁兄和自己很有缘,他坐在一组第7排,肖健在二组第8排,两人都靠着过道,转个头就能照见彼此。 不过关捷没有立刻跟这人熟起来,因为肖健打了铃才被老王放进来。 关捷顺着他又注意到,他身边坐着一个很有潜力成为班花的女生,拉了头发、戴着耳钉、皮肤很白,刘海齐得像一个锅盖。 第三、四节课是英语,老师姓张,是个高挑的年轻女性,笑容满面教他们念g,关捷是过滤了的空气非常新鲜,跟着读得鬼带劲,时而还跟前后左右边念边笑,都觉得对方像个假洋鬼子。 午饭和半自取的早餐不一样,菜不怎么样但是花样多。 排队的窗口有三种菜式,第一种是像ji蛋打在长江里那种荤度的标准餐,白菜粉条和土豆块,价值一张绿票。第二种是可以将标餐里的任一样换成雪里红炒ji蛋的升级餐,价值一张绿票和一张红票;第三种是榨菜r_ou_丝配前三种里面的任意一种,价值两张绿票。 菜式应季会有些不同,但这几样是当之无愧的标志性代表作。 有条件的可以选择吃小炒,青椒r_ou_丝、洋葱炒r_ou_之类的荤菜等装在白瓷盘里,5块钱一盘,盘子学生可以端走,吃完了再送回去。 学生的餐票只有每餐一张,学生却有千百个模样。 有的升级了后面没票吃饭,有的是小炒都瞧不上,天天在小卖部泡方便面,自力更生的学生们因此孕育出了复杂的食堂交易模式。 爱吃泡面的学生月初就开始跨年纪卖打折餐票,心思不在学习上的投机分子先收票再倒卖,关系好的开启两人互助模式,一人标餐一人升级,轮流循环一起吃饭。 还有一些透支流,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好菜吃了再说。最后最极端的情况,就是月初老有人偷餐票,碍于人多手杂根本查不出来是谁,是学校偷窃史上一桩流动的疑案。 然后每半个月的周五下午,学校会杀一头猪加餐,和土豆或黄瓜块做成乱炖,这一顿不要钱,走读生都可以去享受一把学校的人道主义关怀。 只是关捷刚来,还没摸索到这些规则,进了食堂只会乖乖地交一张绿票,和胡新意一起就着少油缺盐的汤饭狂吃脆脆菜。 吃到一半,赵洋平循着咸菜味儿蹲过来,不客气地叉走了一勺子。不多久跟他要好的一个男同学故技重施,那瓶子本来就小,根本禁不住4个不懂得珍惜的男孩造,一顿饭吃下来就几乎见了底。 关捷的心再大,毕竟不宽裕,瞅着瓶子怪心疼的,就是没好意思阻止或是当众盖起来,这动作在他看来太小气了,因为他回回都把路荣行的零食袋吃到空,吃了邻居的就要回馈社会,这会儿只能偷偷地r_ou_疼。 洗碗也要排队,有时不小心推搡或踩到了谁,立刻能引发一场火气浓烈的谩骂。 午休时间有1个小时20分钟,趴在教室里睡,打铃了清醒10分钟,做个眼保健c,ao开启下午的3节课。 1个小时还不够暑假狂睡的关捷进入深层睡眠,他下午困到ji,ng神恍惚,第二节 课还闹了个笑话。 铃声响起之后,历史老师缓步走上了讲台,按惯例喊了声“上课”,班长指挥全体学生“起立”,同学们就要接一句“老师好”,这一套流程做完了才能坐下。 然而关捷脑子里全是浆糊,搞不清状况地喊了句“老师再见”,最后多出来的那个字让他一下成了全场的观点。 “好见”的历史老师因此也注意到了他,明面上大度地没有跟他计较,当堂课却点他回答了两次问题。 关捷困到睫毛上仿佛坠满了秤砣,又怕老师喊他起立,只好像电视里的天师发功一样,用左右的食指按着上眼皮,强行干预它们往下掉。 只是睁着眼睛他还是困到人神共愤,这一下午关捷过得极其痛苦,想起晚上还有两节天杀的晚自习,干脆连饭都没吃,趴在教室里睡觉。 谁知道这一睡竟然睡出了友情危机。 为了丰富校园生活,午饭和晚饭期间都有广播,由不同的人打理不同的版块,有故事朗读也有点歌台,今年突然增加了一个娱乐版块。 校园广播的喇叭四通八达,翻到院墙外面了都听得见。 胡新意去吃饭的时候,广播里在放歌,他不关心也没有留意,一门心思都在吃饭和打屁上,回教室的路上音乐忽然停下来,变成了一道女播音。 “……网罗校园欢声,尽在趣事奇人,欢迎大家收听校园广播‘奇人趣事’,我是主持人w,今天要跟大家分享的是一则和刷牙有关的小故事……” 周围的同学是怎么从震惊过渡成哈哈大笑的,胡新意没有观察,尽管没有人看他,他还是不由自主地从脸红到了脖子以下。 “砰”-- 关捷在半梦半醒中听到了一声巨响,他抖了下心肝惊醒过来,撑起来看见了怒气冲冲的胡新意,和坐在二组的包甜。 她吃完回来有一会儿了,看关捷没有起来的意思,就找了个空位坐在旁边等,等了会儿关捷没醒,走道里倒是旋风似的刮过来了一个人。 胡新意理通了逻辑,觉得很生气。 早上刷牙旁边没有别的人,知道他那么刷牙的只有他和关捷,他没有跟任何人说,那泄密的就只能是关捷了。 关捷睡得好好的被他拍醒,摸了下心口有点起床气,皱着脸打了个哈欠,将抬起来的头又枕回了手臂上,不耐烦地说:“神经病啊你,捶我桌子干嘛?” 作为一个暂时还不具名的笑柄,胡新意没敢喊得太大声,而是克制隐忍地弯下腰,用食指戳着关捷的肩头肌从牙齿缝里往外憋字:“捶你桌子算个屁,我还要捶你的人呢!” “你什么意思啊?为什么要把我刷牙的事告到校广播室去?我、我他妈快被人笑死了。” 关捷睡着了打雷都听不见,广播错过得十分彻底,加上觉还没醒透,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痛苦地拿空着的那只手疯狂地搓脸:“什么跟什么啊?广播室跟我有毛关系,在哪儿都不知道,鬼晓得你在说什么,反正你捶我我就捶你。” 包甜在一旁听得也是云里雾里,虽然关捷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没有说服力,但胡新意那怒气不像是在闹着玩,她怕两人打起来,连忙站起来劝架,伸手拉了下胡新意的t恤袖子说:“有、有话好好说嘛,不要吵架。” 胡新意正在气头上,甩了下胳膊就将她的手撞掉了,脱口而出道:“滚开!死胖子。” 包甜的手上弹来了一点力道,并不痛,可接着的那句话伤到了她,她颤了几下睫毛,眼眶里慢慢蓄上了泪水。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但她还是畏惧听到“胖”这个字。 正因为是自己都不愿意接受的事实,所以更加禁不住别人的只言片语。 什么打架、劝架她瞬间都顾不上了,包甜只想冲出教室,可她还来不及实施“滚”的行为,将脸当成死猪皮在搓的关捷先站了起来。 包甜看见他用手背碰了下自己的小臂,晃了下头让出了座位说:“进去坐吧。” 接着他走进过道里,边说边将胡新意给推向了门口:“这是她的组和座位,要滚你滚。” 胡新意吼完自己也懵了,这女生就是胖,他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但是她这么爱哭,他就没辙了。 不知道从哪年起开始流行的绅士风度,让他从小在对女生动手这方面有点束手束脚,今天这胖妞要是哭起来,那他的面子也算是没了,胡新意咧歪着嘴角,心里萌生了一股不战而退的惹不起。 好在关捷适时递出台阶,胡新意不乐意被叛徒碰,抡着胳膊不许关捷推他,两人之间的火药味看着仍然浓郁,但还是顺利又迅速地离开了教室,停在了走廊外面的花坛前面。 接着两人一个怪罪一个否认,争得脸红脖子粗。 关捷是真没反应过来,他只告诉过路荣行,但又不知道路荣行在广播室,而且笃定路荣行不爱八卦、相信邻居的人品,所以绝不承认消息的缺口在自己这边,一口咬定是早上有别人看到了。 胡新意看他那么自信,眉毛从挑起来扭成怀疑的毛毛虫,最后直接被他带走了,认可了露天刷牙、隔墙有耳的说法,尴尬地向关捷道了个歉。 关捷一想起他被全校人都笑了一遍,就不忍心责怪他,冷眼盯了他一会儿,突然想起早上魔幻的画面,又仰头拍腿地重新笑了一遍。 所谓众笑笑不如独笑笑,胡新意有了“全校闻名”的心理包袱,一看他笑就囧得慌,赶紧让他别他妈笑了。 教室里沮丧的包甜立刻缩到了座位上,目光却又不自觉地投出了窗外,看见那两个几分钟前还掐的风生水起的人突然就一笑泯恩仇了,心里就特别羡慕,他们可以这么快就忘记那些不愉快。 和好之后,离上课还有20分钟,关捷和胡新意结伴在校园里闲逛了一圈,走到篮球场正好碰见校队在训练,关捷靠到场边一看,发现了正在投球的人居然是张一叶。 这人正悬在空中,额头上箍着一个s_ao黄色的护额,投出去的篮球没有入框,而是“梆”的一声砸在篮板上,震得整个架身都在震动,落地的期间头发和衣服在惯性下给人一种被风往上鼓的感觉,像是在飞一样帅。 胡新意认脸的能力还不错,羡慕又惊讶地说:“牛逼!这不是昨天给你送奶那大哥吗?” 关捷跟着场边的男男女女起了声哄,莫名有点自豪:“是的,他叫张一叶,是二年级6班的。” 说话间跟着球往回跑的张一叶看见了围观的他,抬了抬下巴笑着对他吹了声口哨,关捷只当这是一个招呼,可旁边的女生就不一样了,她们握拳跺脚地尖叫了一阵,有点群情激狂的意思。 关捷有点受不了这个声浪,微微歪着脑袋做了个难以承受的表情,视线却随着这个动作越过场子对面的那观众,看到了他后面那排平房的一个房间门口,突然出来了一个人。 这个站位比早上开会要近很多,关捷不用像早上那么疑惑“很像”了,他能确定那就是路荣行,他看见这人出来之后走到台阶边上,然后就站在那儿不动了,应该是在看球赛。 关捷对于从后面吓路荣行的游戏乐此不彼,立刻跟胡新意说:“你在这儿看着,我去跟熟人打个招呼了回来。” 胡新意认定他是个全校通,点了下头目光还在球场上,就是没两分钟裁判就吹响了终结的哨子。 关捷从左边绕了个大圈,贴着那排平房溜到路荣行背后,站在左边打他的右肩膀。 路荣行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头瞬间朝左边转过来,先是半垂着睫毛将他盯了个正着,接着转过身来,直接用手将关捷摁了个一鞠躬:“你没看见地上还有太阳吗?” 关捷撅着屁股脸朝大地,想瞎也不行,扯着他的手腕认输道:“现在看见了。” 路荣行将他放起来,看他是从球场来的,问道:“怎么有时间跑来看球了?班上没什么好玩的吗?” 关捷实话实说:“人都还没认全,哪有什么好玩的,不打起来就不错了。” 路荣行读了这么些年,还没跟人打起来过,听着就把眼睛眯了起来,疑惑道:“第一天就差点打起来,你们班分到的都是火药桶吗?” “不是!”关捷垮着脸,连珠带炮地将不久前的冲突解释了一遍,说完直对路荣行摊手,一脸委屈地说,“你说我冤不冤?” 路荣行看了眼他的两个巴掌,又抬起来看他的脸,心情有点复杂抬手往后一指:“应该是不冤。” 关捷顺着他的指向一看,就见他刚刚出来的那扇门上面挂着一个门牌:广播室…… 这也就是说,关捷转头在球场里找到了胡新意,心里突然袭来了一阵心虚,他双手抱头地刨了两下头发,对着路荣行埋怨道:“你……你怎么把他报到广播里去干什么啊?我要被你害死了。” 路荣行事先确实没想到当事人会介意的问题,但是播也播了、笑也笑了,而且他们也和好了,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但是关捷现在对自己意见很大,路荣行沉默了几秒钟,没什么表情地说:“这事儿跟你没什么关系,是我的问题,明天吧,我问问老师,看看应该怎么处理。你别刨了,都是头皮屑,回去上课吧。” 关捷就是爱喊,其实心里也不太怪他,而且也不是那种出了事会把自己摘干净的性格,一听还要报告老师,登时就觉得摊上大事了,连忙将抱的对象从头改成了路荣行的胳膊,扒着说:“我不回去,我还没吃晚饭,我饿了,还有毛的头皮屑,我昨天刚洗的头。” 路荣行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以至于连饭都没吃:“所以呢?” 关捷急转弯道:“所以不要告诉老师。” 路荣行心想私了也行:“也行,你那个同学呢?我这儿走不开,你请他过来一下,我跟他说。” 关捷怕胡新意怪他,不想让他去说:“算了算了还是不要说了,差不多都已经忘记了。” 平心而论,路荣行也不想徒增烦恼,他顿了顿说:“那我请你们吃东西,就当时赔礼,走吧,把你同学叫上,你想吃什么?” 关捷欠他的烤肠还没补上,哪儿好意思继续吃,但是路荣行要道歉,非要买,他拗不过,只好想了个2毛钱的零食:“那就……弹恋爱吧。” 路荣行买得少,不是很清楚物价,立刻同意了:“好。” 散场过来的张一叶来得不巧,瞬间就凌乱了,呆着张脸心想自己没听错吧,关捷说谈恋爱,路荣行他妈的还答应了? 学校不是禁止早……啊呸,就是禁止也禁不到他俩身上,张一叶更加不懂了,这俩货在念什么s_ao台词。 第31章 “啥玩意儿啊就谈恋爱, 你们两个在这儿搞什么鬼?”张一叶摘掉护额当抹布,表面擦汗内心狂流地说。 为了突出语气和情绪,那个“搞”字被他说得又长又重。 关捷看见他来, 立刻意识到球打完了, 没顾得上理他,转头去场上找胡新意, 要是没球可看,他就不好让同学还在那儿等了。 当然别人也不一定会等他,胡新意直接朝这边过来了,就是腿不如张一叶长, 这会儿离他还有个五六米。 关捷招了下手,意思是自己看见他了,胡新意捕捉到了他的邀请, 一溜烟地跑了起来。 旁边的路荣行斜了张一叶一眼, 虽然不是准确地清楚他在想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张一叶现在的内心很龌龊,路荣行连忙扼杀了他的联想:“在这儿商量一会儿吃什么。” 张一叶愣了下,微微仰起下巴,皱着脸怀疑地说:“不是,不是……谈恋爱吗?” “是弹恋爱啊,”路荣行朝关捷偏了下头,气定神闲地说, “他要吃那个,你要不要喝什么?喝就一起去小卖部, 不喝你可以走了。” 无辣不欢的张一叶还是没太懂这两人的梗,但是大概知道他们说的是吃的了,他好像想多了有点尴尬,但转念一想妈的他为什么会想歪,还不是这两个人不好好说人话,买糖就买糖,弹个屁的恋爱。 五分钟之后,张一叶站在小卖部的垃圾桶旁边,凌乱全部变成了无语。 因为小卖部以一敌n的阿姨从百忙之中抽空说:“你要买啥?” 路荣行说:“我要弹恋爱……” 后面的可乐、霸王丝和奶片还没出口,旁边就有人cha嘴:“阿姨阿姨,我也要弹恋爱。” 然后半个窗口的学生都跟着弹,那画面真是够够的,张一叶抽着嘴角,心想这是哪个傻逼取的名字,校长真的不管管吗? 在路荣行弹恋爱的时候,关捷在小卖部的另一个窗口买挂面。 他本来想买方便面,但又不想跟路荣行站一个窗口,因为对方肯定会一起结账,他没办法只好退而求其次,来到了这边的面摊上。 面摊很简陋,就是一个挖了洞的铁皮桌子,洞里下面放炉子上面放锅,老板提前将碱水面焯水扮油分成了小碗,这样下锅搅合两下就可以捞起来,倒进放着方便面调料的一次性塑料碗里。 旁边还有个煮着茶叶蛋的锅,关捷三思而后行之后加了个蛋,一共付了一块钱。 弹恋爱是一种块状的水晶糖,有黄红褐三种颜色,一包三个两毛钱,路荣行不愧是大院里最有钱的哥,一出手就是5包。 这人不吃软糖,张一叶和胡新意不爱吃甜,弹恋爱全归了关捷,碍于他还要吃面,那一条软糖就是路荣行在帮他拿。 关捷的心情可谓是雀跃而沉重,好吃的越多他就越开心,但是债也越欠越多了,他边吸溜面条边寻思着周五放假的时候到路边摊上去弄个小本子记账,不然他肯定没两天就忘了。 走在路上左右都有存粮,唯独请客的那个没有,关捷觉得这画面太没良心了,过意不去地叉起那个还没咬过的ji蛋抬起来往路荣行嘴边凑,问道:“来不来一口?” 路荣行虽然琵琶练得苦,但天天在家大鱼大r_ou_,吃饱喝足了不贪嘴,现在根本没食欲,但垂眼看到这碗连葱花都没有的调料面,还是感觉住校的生活有点惨,摇了下头让他自己吃,同时又想起了晚饭和酱菜的事,问他道:“你怎么不去吃晚饭?” 在他看来,再难吃的东西应该也不至于让关捷绝食,比起味道他明显更怕饿。 关捷将面碗收回来,沧桑地叹了口气:“困啊,我快困死了,下午还说老师好贱,完逑了,历史老师肯定记住我了。” 路荣行露出了一个了然的表情,用过来人的语气安慰他:“都有这一段的,开学提神如断奶,慢慢熬吧,改天给你带瓶风油ji,ng。” 关捷忧郁地塞了一大口面,走在路荣行另一边猛灌冰可乐的张一叶,却差点没将从嘴里喝进去饮料的鼻孔里呛出来,他“噗”了一声将瓶子从嘴上拿开,忍着笑骂道:“你大爷的提神如断奶,你们会写作文的平时说话,就不能不用修辞手法吗?” “不能,”路荣行有理有据地举了个例子,“不用修辞手法,说你的时候就不能说张一叶像个傻逼,而只能说张一叶是个傻逼了。” 这话刚说完张一叶就要草他大爷,剩下的两个全笑了,一致觉得有种邪门的说服力。 张一叶手上长毛,没法好好走路,非要勾肩搭背,但他刚打完球,浑身满是热烘烘的暖意和汗气,搭在后颈上又黏又热,路荣行立刻给他甩下去了。 四个人在校道上并肩走,5毛的挂面就一小把,关捷三两口挑光,连调料汤都喝了,他喜欢方便面的味道。 胡新意站在他右边,心里满是感激、疑惑和拘谨,这位初次正式见面的路哥请他吃东西,他也没敢问为什么,只能遵从诱惑报了包霸王丝,没想到对方又给他追加了一板奶片,满载得他瞬间对这位产生了敬畏。 走到第一排教学楼的时候,初二的两位进了楼梯间,关捷丢了一次性的筷子和碗,跟室友继续往后走。 所谓吃人的嘴短,正主离开之后,胡新意狂夸路荣行人好又大方,长得帅看着有钱,实在是一个顶呱呱的前辈。 关捷一边觉得那是当然,一边于心不安,心里揣着刷牙的反转剧情,没打算跟同学说实话,心里又忘不掉,只好借糖浇愁,撕开一袋弹恋爱吃了起来,用舌头拨动着嘴里的糖,让腮帮子从左边鼓到右边。 他吃东西两边的牙齿都用,因为关敏老是只用右边咀嚼,如今的右边的脸明显比左边方,李爱黎觉得他还没开始发育还能拯救一下,大前年在饭桌上用筷子敲了他一个冬天的脸,关捷才勉强养成了习惯。 回到教室,8成的同学都坐在了位子上,包甜看起来恢复了正常,关捷不会藏吃的,总是吃完才能消停,也不太懂别人给买的东西不适合转赠,坐下就豪气万千地撕了一包给同桌。 包甜的眼仁在他和软糖之间来回了两遍,表情有点受宠若惊。 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被同学送零食,她在小学有几个交好的同班,以前坐在她前后左右,对她挺好的,会喊她在一个袋子里拿东西吃,也会叫她出去玩。 但总是有男生说她都这么胖了还吃,跳皮筋的时候身上的r_ou_会这么那么抖,她就不敢吃了,别人玩她就偷偷地看。 女孩们被她拒绝多了,心里也就误会了,以为她是不想吃,或者没兴趣跟大家一起玩。 眼下包甜看着这包“橄榄枝”,心里明明渴望,条件反s,he却又摇了下头。 关捷看见了,但同时也看见她咽口水了。 在这方面他自己经验丰富,知道什么情况下口水会突然变多,他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像面对路荣行时候的自己一样,是想吃又不好意思,就将吃的往包甜的桌上一放,一边提了下自己手里的那一串说:“吃吧,我还有好多。” 说完右边的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关捷转头去看,发现拍他的人是斜后方的肖健。 他进来的时候肖健就看到了他……手上那一串昭示着富有的包装袋。 这个年纪的小孩因为能吃到的东西不多,所以特别向往零食,脸皮厚的就会直接开口讨要。 肖健屈着左臂,将下巴安在悬出桌外的关节里,热情地笑着说:“同学,你叫什么?你拿的那个是什么,我还从来没吃过呢。” 他旁边那个锅盖头的女生,在他说到一半的时候转过了头,看着他的后脑勺嫌恶地动了动嘴皮子,如果关捷看得懂唇语,就会发现她骂的是好吃佬。 不过他不懂也没关系,因为这实在是一句充斥童年,连四岁小孩都能意会话外之音的台词。 关捷以前没少听吴亦旻说,在被李爱黎痛揍之前,自己也曾经舔着嘴唇对别人表达过。他懂行又爱交朋友,立刻把开了口的那袋撕下来,隔着过道递了过去:“我叫关捷,关公的关,敏捷的捷,你呢?” 肖健笑嘻嘻地抓了两颗,塞了一颗在嘴里,嚼起来说:“我叫肖健,还珠格格里面肖剑的那个肖,健力宝的健,这个好吃诶。” 关捷边吃边想,他爸爸肯定很爱喝健力宝而他妈爱看小燕子,嘴上却东拉西扯地聊开了:“我跟你一个寝室的。” 肖健是个脸盲患者,闻言惊喜道:“是吗?那太好了,下课了一起回寝室哈。” 关捷正要答应,上课铃就响了,他赶紧坐好三两下将嘴里的东西咽了,又将剩下的藏进了桌子里。 旁边包甜用双手拽着那一小袋不值钱的软糖,手指稍微动一下它就会洗漱作响,她喜欢听这个动静,也喜欢坐在这里。 晚上是两节数学自习,先进教室的却是老王,他跟孙老师换了课,因为今天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班务,比如领洁具、校服、安排明天的清洁区以及收班费等。 坐在一组前几排的同学永远都是群众们的砖,搬扫把和校服都是他们,关捷也很想出去为人民服务,可惜他坐得有点靠后,失去了跑腿的资格。 老王坐在讲台上,让每个组的组长拿着本子收班费,每人先交20,用来订水和组织班级活动的时候用。 因为是头一个星期,李爱黎给关捷多留了一点钱,怕他要交的时候没有,关捷用一张写着名字的100块换了80块的找零,50、20、10块各一张。 老王不像关敏的班主任老伍那么细致,只要求学生在50及以上的面额上写了名字。 别人交钱的时候,关捷就歪着上身一直在跟肖健讲小话,肖健消息灵通地说:“你买锁了没有?我听我们街上二年级的哥们跟我说,刚开学小偷贼几八多,要赶紧给桌子上锁。” 关捷没有,摇了下头。 肖健又说:“我也没买,下课了要不要一起去小卖部买?” 锁反正总归是要买的,关捷响应完之后,成摞的校服被抱进了教室,老王让大家逐排地上去领,矮的拿小号、高的拿大号,不要磨磨蹭蹭、挑挑拣拣的。 关捷领了个小号,拿回座位上撕开塑料粘条拿出来抖开看了看,又歪七扭八地叠好塞了回去。 有些同学比较迫不及待,一件套一件,立刻就把短袖穿在身上了,老王敷衍地制止了两句发现没人理他,翘着嘴角闭嘴了。 一节课很快就闹腾没了,下课关捷跟着肖健约着胡新意,隐隐成群地往小卖部跑。 他问过包甜买不买,包甜说要买,但是自己又不想出教室,就让关捷先帮她带,回头她再给他钱。肖健也有着相同的任务,要给同桌那个叫罗雨晴的女生带一把锁。 三人跑跑走走地来到小卖部门口,关捷想了想,先把那个50的给花了,他的考虑是50一丢整个没了,损失太大了他承受不起,不如破开了化整为零,桌子里藏20身上揣个20的比较保险。 于是他就买了两把价值5块钱、带锁耳和螺丝钉的学生锁,被找了两张20的整票。 接着三个没有生活经验的小傻子,回到教室之后才发现没有锤子,只好灵机一动出去找砖头,无奈黑灯瞎火的又没目标,最后关捷率先气馁了,赶在打铃之前去了趟厕所。 一中比小学高一级,厕所却还不如小学高级。 小学的厕所没这个大,只有一条水泥深沟,但用砖混搁出了蹲位,虽然没有门,但蹲下好歹看不见左右和后背,一中多了3条积粪槽,但格挡没有了,视野一览无余,气味使人不敢久留。 关捷憋着口气进去找了个地方,完事之前还是吸了口臭气,他撒完就往外跑,跑到要出去的转角那儿迎面进来了一个老师,他下意识往旁边闪了一下,接着抬头发现这人居然是靳滕。 从昨天起他就一直在路上东张西望,出现一个老师就看一眼,就是专门在找靳滕,本来今天还挺失望的,没想到最后一节课之前还是叫他碰上了,关捷眉开眼笑地说了句废话:“‘金’老师,你也来上厕所啊。” 靳滕今晚在初三2班有两节晚自习,所以这个时间还在学校,他看见关捷也有点惊讶,笑了笑说:“嗯,你先到外面去,我马上就出来。” 关捷乖乖地出去了,在厕所门口的鹅卵石小路上等。 小径外沿看着像葱的兰花草已经悄悄地含上了苞,颤颤巍巍地在夏末的夜风里摇,悄悄地等着秋初的花期来到。 靳滕很快就出来了,搭着关捷的肩膀往教室的方向走,问道:“你被分在哪个班了?” 关捷侧仰着头看他,抓紧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我在5班,老师你教不教这个班?” “教的,”靳滕给了他一刻定心丸,“除了4班的生物,他们班主任自己教以外,整个初一都归我教。” 关捷有点可怜4班的学生了,错过了全镇最好的生物老师。 靳滕对他和路荣行比其他学生要更关心,一路上问了不少生活上的问题,关捷眼下缺个安锁的锤子,但是生物和锤子不搭边,他主观认为靳滕没有,就说没什么问题。 两人在教学楼前面说了拜拜,关捷回教室上了节课,碍于没有条件,锁先扔在抽屉里没管,跟着室友们一起回了寝室。 老王给每个寝室长都发了一张标签贴,107选出来的寝室长叫冯晓松,是个戴着眼眶的近视眼。 冯晓松在6张上铺上各贴了两张贴纸,让大家把名字都写了上去,这样既方便彼此熟悉,也好让检查内务的纪律委员抄名字。 这一晚关捷笨手笨脚地给自己洗了衣服,袜子尖上污痕搓来搓去没搓掉,他也没什么清洁到底的耐心,丢到清水桶里摆了摆,拿到走廊下去挂了,衣架上的裤子缝都是歪的。 倒在床上后没多久,他就面朝墙壁地睡糊了,至于校服,除了一看就是干过活的冯晓松,其他的人连漂都没漂。 夜深人静的时候,本该熄灯就寝的女生宿舍楼道里,幽幽诡诡地游荡过了一条人影。 关捷在凌晨被尿憋醒,上完厕所躺回去之后,在半梦半醒中好像听到了一声开门关门的动静,但那时候他已经不太能分清梦和现实了,意识缓缓地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部分女生宿舍被偷的消息就开始在班级之间流转,初一5班没有遭贼,但是关捷也遭遇到了一个严峻的考验。 关敏给的脆脆菜在早饭中途彻底告吹,为了午饭着想,他跑到小卖部准备买一瓶老干妈,可抽出了昨天小卖部找的20块之后,窗口的阿姨告诉他,这个钱是假的。 20块对他来说就是一笔巨款,关捷在窗口呆若木ji,拿着钱翻来覆去地看,自己也看不出什么来,急得心口砰砰乱跳:“怎么会是假的?这明明是你们昨天晚上找给我的。” 窗口的阿姨不承认,不耐烦搭理他,应付了两句就接着买东西去了:“你这学生真是张嘴就胡扯,我怎么可能找假钱给你呢?假钱我都不可能收的好不?你不买就别挡在这里,打扰我做生意。” 关捷又犟了两句,坚持是小卖部找的,让她给自己换。 来买东西的学生都看了过来,那阿姨感觉影响太糟了,立刻黑着脸叫了一声谁。 随即小卖部接水的侧门出来了一个有点驼背的年青人,面相有点yin沉,过来将关捷提拉似的从窗口扯开,朝垃圾堆的方向猛地一推,喝道:“闹什么闹?你再闹一个看看?” 关捷被他推得差点跌进垃圾堆里,在年龄、体型和煞气的压制下心里直发憷,在原地和驼背对着瞪视了一会儿,又气又憋屈地跑回了教室。 他以前在小学,一个人面对王子恺和3个狗腿子都不带怕的,上初中的第三天却忽然领教到了,所谓的无所畏惧,更准确的定义应该是没有经历过承压能力之外的恐惧。 这一天关捷有点闷闷不乐,一来是平白损失了20块钱,二来是他是被错的人压得不敢吭声,这种感觉让他有点想哭。 路荣行没事不会来找他,他也没有心情出去,窝在教室里听了一脑子的八卦。 同学们都在议论,说昨晚女生宿舍的那个小偷胆子特别大,别人女生脸朝外睡着,他就面对面蹲在床沿上偷偷摸摸地掏枕头,把那女生惊醒了,差点没吓疯。 关捷撑着下巴,想起了昨夜的门响,他想可能那小偷也来过男生宿舍,但是没有听说有谁丢了钱或餐票。 20块钱带来的情绪一直消化到晚上才差不多释怀了,破壁点还是肖健为了骗吃的,在旁边讲了个笑话。 罗雨晴吃完饭之后,去小卖部买了一对ji翅膀,撕开了拿着一只在斯文秀气地啃。 肖健被馋得口水横流,一直在旁边央求同桌赐他一只,还美其名曰:“你看,你是晴儿,我是肖健,放在还珠格格里面就是一对,所以要你一只我一只,双宿双飞嘛。” 关捷看他那个讨食的样子真的太贱了,估计让他叫一头猪爸爸他都叫得出来,关捷被“飞”得乐出了声,笑完三声郁气就没了。回寝室的时候他恢复了嘚瑟,想着假钱没用了,不如拿去忽悠小偷。 洗完澡之后,关捷问冯晓松借了只油笔,趴在枕头上在钱上面写字:大爷赏你20块钱,拿了就回去好好做人。 睡觉的时候他将钱压在了枕头下面,第二天醒来看它还在,拍了拍又盖上枕头去教室上课了,晚上回来宿舍还真的被偷了。 胡新意藏在枕套里的10块钱不翼而飞,还有几个人丢了几块不等,除了没在寝室放钱的,就只有关捷幸免于难了。 他翻开枕头看见那张钱还在,一开始不知道为什么还有点失望,等到把钱拿起来一看,发现他的原装书法下面还多了三个字。 臭傻逼-- 第32章 所谓奇闻共赏, 107全体成员在熄灯前后对这个小偷嚣张的行径展开了畅想。 冯晓松推了推镜框,看完将钱递给了自己上铺的肖健,开始发表感言:“这小偷字写得还可以, 就是语文成绩应该不怎么样, ‘臭’字写错了,上面的‘自’写成‘白’了。” 肖健一看还真是, 但他并不太关心成绩,他同情关捷少了20块钱买零食。 钱在上下铺之间连续传递,很快产生了不同的哈姆雷特。 胡新意愤慨道:“小卖部这么j,i,an诈我草,要不我们跟关捷一起去让他们退钱, 怎么样?” “没用的,”他下铺的张博接过了话茬,“我妈以前卖菜的时候也被熟人给过假币, 还是100的, 回去找他别人根本不承认的。” 关捷抿着嘴唇,默默地点头表示附议,他才刚被撅完,印象正深刻。 张博的邻床谢天说明天白天教他们认钱,其上铺又建议关捷在月黑风高、光线昏暗的夜晚再去小卖部试一试,还有一个说这小偷也挺厉害,居然认识假钱,剩下4个没吭声, 有的光在笑,有的谁说都附和。 只有赵洋平嘲笑关捷多此一举, 他说:“你也是傻,你好好的在钱上面写了那么一句话,猪都会发现有问题啊。” 连同关捷在内的其他11个人集体中枪,这才恍然大悟,也许小偷不一定会认钱,他是从大爷的留言中发现了端倪。 一寝室的人夜谈到10点出头,被窗户上忽来的叩响给敲老实了。 因为女生宿舍被偷被吓的事,学校紧急安排了男老师分班夜里巡逻,关捷也不知道是哪个男老师在外面说:“聊得挺开心啊你们,是不是不想睡啊?不想睡出来到c,ao场上去搞搞锻炼也行啊。” 虽然迎新生的广播说金秋送爽,但夏日的余威正烈,寝室里又摘了吊扇,大家本来就热,再去跑c,ao说不定能中暑,一屋子人瞬间吓得安静如ji,老师在外面站了半分钟,往前走开了。 他一走又有人嘀嘀咕咕,冯晓松怕被殃及,敲了敲床架子让他们睡觉,但是大家还是窃窃私语,他有点搓火,重重地翻了个身,说被抓到了不要连累别人。 学生时代的男生宿舍最不爱听这种摘清自己的话,外加夜谈是一项很有趣味性的活动。 赵洋平不以为怵,凉飕飕地继续开玩笑:“看出来了没?我们寝室长肯定是个好学生,还怕被连累,要我只有连累别人的份。” 胡新意义正言辞道:“噫~~你不要再说话了,会连累到我的。” 肖健怪腔怪调地说:“新儿,你这个人好生虚伪,要想无罪赶紧闭嘴。” 关捷蜷在床上,克制着不让自己笑得太大声,他发现肖健这个人不止非常爱演,而且很喜欢喊人“x儿”,他不想变成捷儿。 冯晓松心里自然不畅快,但他忍着没吭声,郁闷地睡了过去。 关捷的适应能力宛如小强,三天差不多就能养成一个习惯,鼾声尿声磨牙声迅速被他屏蔽,他昨晚睡前没怎么喝水,也没有牛奶,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翌日一早,那20块钱被他弃如敝屣地压在了棉絮下面,原本是准备搁置的。 但肖健却仍然意难平,因为关捷看起来有点爱,他觉得有这人一包方便面,绝对少不了自己一把面渣,拐弯抹角地为了自己毅然决定助关捷一把。 “把钱拿着嘛,一会儿吃了早饭我去帮你要,不过要是要回来了,你是不是该请我吃东西?” 关捷想起那个驼背的凶神恶煞,感觉希望不大,不过他还是把钱揣上了,反正是肖健打前锋,而且他也无比渴望重拾金钱。 两个小时以后,关捷站在垃圾堆对面的雪松树下,看见肖健比自己还怂,那个驼背一出来他掉头就朝自己这边跑来了,关捷又失落了一次,和肖健一起痛骂了驼背十分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一起义愤填膺的感觉比较好,他很快就忘了这件事,加入了树林里跨步子的游戏之中。 同一时间,路荣行也在树林里,不过不是同一片,他在主教学楼下面,接受一场莫名其妙的谈话。 升入初二之后,班上的同学们体态上明显地出现了变化,女孩们的胸前鼓了起来,男孩们的喉结也开始从颈上亮相,路荣行整天懒洋洋的,别人的变化他没太注意,但是自己身上的第二性征的主特征正在逐臻成熟。 前天中午汪杨吃完饭,突然拿软尺给他粗糙地量了一下,才发现他竟然长高了8cm。 那么根据相对位置没有变化的原则反推,关捷也长高了,路荣行感觉挺诡异的,说起来8cm也有一小拃了,可他看关捷跟去年好像没什么区别。 还有今早路荣行出门的时候,汪杨突然来了一句“你嗓子怎么哑了,疼不疼”,他说没什么感觉,汪杨这才意识到儿子应该是进入了变声期,是个小伙子了。 随着发育而来的荷尔蒙,在少数男女的心田上提前栽下了躁动不安的种子。 初二3班去年有个尖子生,名字叫池筱曼,文科拔尖数学也还凑合,一直是孟萍十分器重的有望冲进年纪前十潜力种子,她很重视这个学生,并且对其寄予厚望。 但是池筱曼初一最后两个月的考试成绩一塌糊涂,孟萍以为她是压力大,找她谈话池筱曼也这么说,孟萍怕她越落越多,心里急又不敢催,只好让她暑假好好休息。 可返校之后孟萍自己弄了个数学摸排考,却发现她考得更差了,孟萍找她的前后左右和室友、甚至家长了解情况,得出的结论是这个女孩有早恋倾向。 据同学们交代,有时睡完午觉起来,会发现她不在教室,下了晚自习也不知道去了哪儿,总是踩着熄灯时间才回来,问她就羞得满脸通红,并且总是躲在蹲便器那儿洗屁股,一洗就是老半天。 而她的母亲也说,她有几次说去找同学玩,事后母亲却在路上碰见了同学,同学还说没有见过她。 虽然这个年纪的女生,明面上不会对老师说她那个模样很荡漾,但是大家懵懵懂懂的也懂,有室友开玩笑问她是不是谈恋爱了,她本人每次都否认,但又说不出自己干什么去了,大家只好自由心证,按着自己的感觉来认定事实。 孟萍听了也觉得有道理,想着心思不在学习上,成绩自然也就一落千丈了。 她这几天都在找人谈话,从同学谈到池筱曼,无奈后者像个闭口的河蚌,红着眼圈好像很委屈的样子,孟萍没能从正主这儿问出什么来,只好从左右捕捉风声。 她打听来打听去,最后从众说纷纭中统计出了一个最为疑似的男主角,那就是坐在池筱曼后面的右边的路荣行。 池筱曼是语文课代表,跟路荣行坐得很近,以前最喜欢找他讨论问题,虽然语文没什么好讨论的,此外她还曾经在小范围内称赞过路荣行的手很好看。 这种评价放在外向活泼的女孩身上,可能真是纯粹的夸奖,但池筱蔓比较腼腆,平时连男生的眼睛都不太敢直视,反正别人觉得她是有言下之意的。 说完池筱蔓再说路荣行,这个男生文科也好,虽然每天看着都像没吃饱睡好,对谁也都热情不起来,但是校服每天都很干净整洁,看起来俨然是个存在感超强的尖兵苗子。 孟萍刚开始对他印象可以说是优秀,没少专门给他指导解题思路,后来在路荣行连续5次月考,每次数学都只考78分的诅咒下绝望了,接受了所谓的有些人就是没有数学天赋的事实。 她ji,ng力有限,不得不把路荣行放生了,但是池筱曼她不想放弃,她希望这女孩在现阶段能专注学习,不要过早地踏足未来的领地。 孟萍吃完饭就去了教室,路荣行很好找,座位上一瞅一个准,她敲了敲桌子将他领到楼下的树林里来,拐弯抹角地试探道:“路荣行啊,老师问你,你觉得咱们班的语文课代表,性格啊学习啊还有形象啊,各方面都怎么样?” 路荣行以为她在搞民意调查,平静而真诚地说:“都挺好的。” 在他这儿没留下坏印象,以及没什么印象的人,都能称作挺好的人。 “评价得详细一点呢,”孟萍说。 路荣行还真是没有什么太深刻的印象,他每天都在教室里神游太空,对前后左右都不了解,想了想说:“性格挺好的,学习挺好的,形象也挺好的。” 孟萍:“……” 第11节 第12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12节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学生是油滑呢,还是真的单纯无辜,没听出自己话里的意思。 -- 假钱事件发生的第三天,关捷一整天都没有去买东西。 他十分刚烈地决定戒掉小卖部的零食,再也不做它的生意,耐不住饭菜实在没有味道的时候,就让胡新意帮他带两包榨菜。 只是这份“你伤害了我,我就老死不跟你往来”的气节没能坚持两天,吃毕竟是他生活里的一大快乐。 恢复购买力之后的第一次,关捷站在窗口上生怕那阿姨认出他来了之后不卖给他,心里还有点紧张,只是他真的想多了,别人根本不记得他是谁。 也许是老师们巡逻有效,又或许是小偷金盆洗手了,女生宿舍的偷盗案件在接下来的几天内没有再发生,一中全校的学习和生活都慢慢进入了正规,小偷也是踪迹全无。 关捷的烦恼就是20块带来的小穷,以及吃的不好。 事实证明,开学头两天的伙食居然算好的,第四天质量直线下跌,接着就维持在了低谷再无起伏。当然众口难调也是一个问题,家庭富裕一点的学生觉得难吃至极,但比较贫困的却觉得比家里吃得要好,反正各种各样的意见都有。 关捷和胡新意曾经状似不经意地在食堂的厨房门口路过,从砌满黑灰的窗户里看见了两口一次能煮两个他的大锅,和一把比他妈挖土的铁锹还大的锅铲。 穿着围裙的大妈们洗菜也很豪放,一整袋一整袋的土豆或洋葱撂在地上直接用水龙头冲,两人顿时恍然大悟,心想怪不得菜能这么难吃,翻都翻不动,想好吃也不容易。 除此之外,关捷基本还是开心的,他的同学们暂时看起来都不错,老师也都挺有意思。 老王看着古板但骨子里很先进,引进了一种关捷闻所未闻的座位方式,就是每次月考洗一次牌,以班级的第20名为分界线,前后各自自由组合,4人一小组。 前20名可以锁定稳坐视野最佳的第三四排,其他同学则每周将座位向后平移两排,借此激发同学们的学习积极性,以及在一定程度上保护视力。 关捷坐哪儿都可以,他的小算盘是要调座位就需要时间,那么周五晚饭前后的半节课基本就不用上了。 数学老师孙竟更好玩,他爱喝酒,还老在晚自习的时候放飞喝醉,一喝多就变科了,举着数学课本跟他们讲柳永的《雨霖铃》,饱含感情地朗诵“寒蝉凄切……”。 凄完了就一堆感慨,什么语文很重要、数理化走天下、人生最大的痛苦是怀才不遇云云,讲台底下全教室的人一边喊着对对对,一边全部都没听懂,小差开得风生水起。 因为剩下的钱,要拿回去交给老妈,李爱黎也没说他能用多少,夭折了20之后,关捷没敢怎么用剩下的,天天都在啃榨菜。 周四中午他端着饭菜路过食堂的小炒摊,碰到了张一叶,大哥看他连带牛r_ou_的老干妈都没有,当时就给他拨了半盘洋葱炒r_ou_,晚上打球还跟播音室的路荣行话凄凉,说矮子天天在学校吃猪食。 路荣行给关捷带了瓶风油ji,ng,到5班给他的时候顺便问了一句,吃得到底是有多差。 关捷自己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因为他也看得见,他的生活费绝对不是宿舍里最差的:“……还好吧?要不是被找了个假20的,我应该过得还挺滋润的。” 路荣行挑了下左边的眉毛,问清了假钱的来龙去脉,叹了口气问他:“你跟老师说过这事吗?” 关捷一脸怀疑:“这个,小卖部不归老师管吧?” 其实应该是归的,只是很多老师都不会管,也觉得钱离店离手了管也没用,路荣行垂了下睫毛又抬起来说:“那张钱呢?” 关捷往宿舍的方向一指:“在寝室。” “明天拿来给我吧,”路荣行还没说完就见他的眼睛发亮,像是看到了一片光或是希望似的,连忙给他泼了盆冷水,“我帮你拿去小卖部问一下。” 关捷还以为他有办法,闻言卡了下壳:“就只……问一下啊?” 路荣行歪了下头,看他道:“不然呢,我直接给你报销好不好?” 关捷双手合十地大笑起来:“好啊报销,好人一生平安。” 第33章 报销是不可能的, 因为他目前还只是区区的一个邻居而已。 “那我明天去你教室找你,”关捷说完了,有点好奇也有点担心, “你准备怎么问啊?” 他觉得路荣行不是吵架的料, 反观那大妈一张利嘴,语速快、嗓门大, 路荣行这种老头子做派到时候cha不cha得上嘴都成问题。万一那大妈再一激动,把唾沫星子喷他脸上了,钱没换到还把爱干净的路荣行给气死了,那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白干一通。 然而他担心的对象不知道是搞不清状况还是真的胸有成竹,淡定得简直不像样:“还能怎么问啊,用嘴问, 我走了。” 关捷看他这么自信, 被带的放了点儿心,在原地像个狗腿子一样给他鞠躬:“好的,大哥您慢点走。” 大哥听得哑然失笑,没回头,背对着冲他挥了挥手,走路也没能带起一阵风。 这一天过得飞快,关捷又认识了几个同学,男女都有, 他见到了几科新老师,顺便还上到了一节翘首以盼的生物课。 “金”老师还是那么的随和轻松, 穿着一身黑白格子短袖和洗的发白的牛仔裤从外面进来,在年纪偏大、不修边幅的政地美老师们后面出现,差点没被学生们惊为天人。 生物教材的第一节 课是“什么是生物”,他讲完概念就像放鸭子一样带着大家就到树林里去了,让每个人找一样他认为是和不是生物的东西,然后回教室挨个诉说理由。 至于学生们哪些认真找了,哪些是在挂羊头卖狗r_ou_,几秒钟随便捡完之后在随便晃荡,靳滕其实心如明镜。 关捷抓了只蜗牛捡了块碎砖头,站起来说前面的会爬后面的是死的,靳滕居然也夸他说的很好,这一节课之后5班的学生集体发现,生物老师的标准很低,放个屁他都会说“很好”。 部分人觉得这老师不像老师,部分人觉得这老师没水平,然而谁也没有发现他们在这节课上平均注意力,要远远高于其他的科目。 晚上是语文晚自习,老王提前20分钟就来了,组织大家伙换位子,让他们各自找最喜欢的同桌,上最有激情的课,现在开始十分钟之内组好4人小组。 关捷半站起来就跟胡新意激动地对着招手,有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的意思,就是找完了同桌还得找组员。 胡新意连忙绕后溜过来,趴在关捷桌上商量:“还有两个找谁?我在这儿没有小学同学,现在座位旁边的几个都,嗯……算了吧,我没有要找的,你呢?” 罗诗雨跟肖健是小学同学,但是这女生非常不喜欢这个馋死鬼投胎,之前是因为刚来,谁都不认识才跟他坐一起的,现在有熟人可选,早就跟右边的约成了一团。 落单的肖健本来在东张西望,听见胡新意的话立刻凑了过来:“关捷算我一个,我要跟你一组。” 关捷觉得肖健好玩,就是好吃了点,不过他自己也半斤八两,所以没什么意见,他抬眼去看胡新意,后者也是随便派,一个小组不到两分钟就组完了3/4。 靠墙的包甜还想跟关捷一起坐,她对他首先有源自于小学带来的好感,其次是这几天一起坐尝到了甜头。 关捷不会说她胖,也从不议论别的女生的长相。自从跟他坐在一起,包甜下课就很少憋尿了,以前因为她这个体型,从同学背后进出根本不可能,只能让对方起来让位,现在这个顾虑不存在了,因为关捷每天下课都在树林里打转。 老王一说完她就去看关捷,还没鼓起勇气说话,这位就雷厉风行地找了两个男生,包甜有点失望但是更着急,看着旁边的三颗脑袋满教室张望就是不看她,头脑一热恶向胆边生,心里十分紧张地说:“加……我行吗?我也想跟你们一起坐。” 张望得正欢的三人闻言一起扭过了头来。 胡新意是吃惊,他没想到自己都叫过别人死胖子了,这女生居然还想跟他坐,可以说是很不记仇了。 肖健是觉得完全可以,包甜家里条件不错,他没少隔着座位问她讨东西吃,她每次都给了,并且还很痛快。 关捷则是愣了一下,心头忽然滋生了一点羞愧,他觉得自己太喜新厌旧了,居然把老同学忘了个ji,ng光。 有郑成玉比在前面,包甜就是女孩里面事儿最少的姑娘了,不告状、不噘嘴、不跟他划三八线,还经常分他东西吃,除了有点无趣,坐在她旁边其他都挺好的。 他没敢看眼睛地看了下包甜,紧接着去跟另外两人面面相觑,肖健率先点了头,胡新意随大流,关捷这才对包甜点了头。 接着4人小做商量,关捷和胡新意一排,包甜和肖健当同桌,在此期间,老王在讲台上做了17个阄,让每个组派个人上去抓。 他们组本来是想根据绅士风度的原则让包甜去,但她不爱被人注目,最后肖健上台去抓了个7号,关捷的第一个月就在二组的第5排安了家。 他坐在前面的里面,包甜坐在他后面。 在主观的学习能力觉醒之前,学习会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关捷晚上还是打瞌睡,涂了风油ji,ng也不管用,这不以他的主观意志为转移。 开学的头几个星期,校长和主任一般热衷于抓纪律,他们像幽灵一样飘荡在教室外面,看见有讲话的、搞小动作的和静止不动的,就抄下组别和位置,回头转告给个班的班主任。 关捷就属于第三种,但他也不会坐以待毙,他一般用左手撑着脑袋、右手拿着笔,假装自己在做阅读理解,实际上他在打瞌睡。 但他的手也会动,因为他的手腕和胡新意的之间绑着一根透明胶,被书压着从外面看不见,每隔几分钟,将漫画皮里当教材看的胡新意就会扯他几下。 关捷因此逃脱过了好几回检查。 包甜在后面看他俩像牵红线似的缠手腕,感觉关捷的聪明全都没用对地方。 这天下自习之前,老王交代大家明天全部都穿校服,因为明天下午要搞校级的大扫除,学校会有老师随机拍照,洗出来贴到告示栏里。 临到睡前,107宿舍迎来了它的第一场纠纷。 洗澡的时候,赵洋平和谢天、张博在洗漱间讨论班上哪个女生长得最好看。谢天说没有好看的,张博说他没注意,赵洋平就提名罗雨晴,说她长得很白,头发还拉过,跟其他的土村姑都不一样。 单纯讨论女生的长相,其实是男生宿舍里很素的一个话题,高中大学的更过分。 肖健闻言立刻投了张反对票,说:“她哪里好看了?整天就会像个瘪嘴老太太一样嫌这嫌那,平儿,你的眼光很成问题。” 赵洋平是班上最高的男生,留过级,和路荣行一个年龄,关捷还是豆芽菜他就已经有了稀疏的体毛,性别意识已经觉醒,关注的点和肖健完全不一样。别人还在肤浅地看脸和零食,他就已经会看身材了。 他用一副瞧不起人的语气答复道:“跟你说不通,健健,你再那么叫我,我他妈就把你按在床上,床板都揍穿。” 肖健在床上抱着双臂往墙上靠,边靠边冲外头喊:“诶呀妈呀我好怕,捷哥有人要打我。” 捷哥此刻正在前门的走廊下晾衣服,他在玩耍上面极尽耐心,内务上却不行,晾个衣服都嫌麻烦,不肯一件一件往上顶,而是蹲在脸盆上都挂好了,一把抓地上撑衣杆,挂到铁丝上了再用杆子稍微拨一拨,拨得铁锈扑棱扑棱地往下掉,然后让他自食恶果。 一小撮锈块不偏不倚地扬进了他的眼睛,关捷的右眼被蛰得不行,在门口揉了又揉,感觉那东西还在眼睛里磨,正难受听见肖健叫自己,连忙回去让他给自己看。 肖健的玩笑被他打断,看见右边眼睛稀里哗啦地流着泪,被吓了一跳,瞬间正经起来,脸对脸地凑过来扒开他的上下眼皮往里瞅,可他什么都没看到,就扯着嗓子喊胡新意。 胡新意是个漫画狂,三下五除二洗完已经上了床,被他喊的带着个手电筒爬下来,一按钮差点没给关捷照瞎了。 这边小组成员之间展开着人文关怀,洗漱间的赵洋平也续上了女生的话题。 冯晓松比较非礼勿视,这跟他的家庭环境也有一定的关系,因为他爸是那种看见妇女夏天穿个短裙短裤,都要在家里说别人伤风败俗的男人,他妈也觉得女的就该老实一点,不要露胸露大腿的。 他本来想拉屎,去了之后觉得赵洋平三人的话题比屎还臭,忍了忍去前门的水池槽里刷牙了,刷完回来放口杯,发现话题不仅没有及时止损,反而升级成了罗雨晴的校服短袖里穿的是背心还是胸罩。 然后那个本该只能代表一种衣服种类的字眼不知道怎么就刺中了冯晓松的心,一股夹杂着羞耻的火气在他心口炸开,驱得他头脑一热,对着赵洋平骂道:“你真是龌龊。” 赵洋平聊得正兴起,心情飞扬得很,被他无缘无故地一声骂,怔了一下接着怒从心起,表情迅速切换成了吊梢眉,下巴微抬拿鼻孔看人,边说边使劲送了下胳膊:“你刚说什么?你他妈再说一遍。” 冯晓松没想到他一言不合就会动手,没做防备,被他一巴掌推腿了好几步,用指头捞住了第二张床的爬床架,这才止住去势得以站稳,心里有点怂对方的武力,但又不愿意跌份子,梗着脖子说:“好话不说第二遍,我知道你听见了。” 赵洋平目测有发展成混混的趋势,狞着脸挥起拳头就扑了过来。冯晓松眼观着四路,见状转身就往外面跑。 谢天和张博看快要打起来了,立刻抢上前去拉人,赵洋平的人被拉住了但是狠话没有停,威胁冯晓松说再听他乱说,就让他等着瞧。 门口关捷的被掰裂了,组员还是屁也没找到,三人听到吵声也准备去拉架,就是还没上手,冯晓松就被另外几个室友给隔到了前门那边,大家一起和稀泥,很快就各自上了床。 熄灯以后,关捷的右眼还是很痛,但又没到忍不住的地步,他就疑神疑鬼以后会不会瞎,单边流泪地睡着了。 翌日就是周五,下午就能放假回家,每个人心里都揣着一份不言而喻的轻快,关捷困得起不来,将半个身体滚下了床,用脚摸索到拖鞋将自己强行撑离床铺了去撒尿。 小便斗的清洗是一个问题,这一周以来,只有第一天冯晓松在值日的时候刷过它,后面的4组都是挥挥扫把敷衍了事,这使得斗里已经积上了发黄的污垢。 关捷尿完觉得有味儿,弯着腰去水池底下找刷子,谁知道刷子没找到,他一起来先把过来刷牙的赵洋平给弄皱了眉毛。 赵洋平避开他的眼睛问道:“你是不是得了红眼病?眼睛怎么这么红。” 关捷见他挺臭美,来刷牙还给自己配了个可以支起来、背面贴着个花姑娘的圆镜子,立刻借来看了看,看完立刻得出了结论,赵洋平一定没得过红眼病。 他的右眼就是有点红,现在不痛也感觉不到锈块了,他眨巴了几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将镜子还给对方洗脸去了。 洗完脸他又去穿校服,裤子长了有点踩脚,他只好往里面卷了一卷。 早自习是英语,关捷叽里呱啦地读了半天,又和组员们讲了会儿小话,什么他刚刚看见老王刚刚在外面、前面的树林里有人在练铅球、今天早饭是稀饭还是面条等等。 下课之后他也没去吃早饭,而是揣着钱去了初二3班,因为路荣行吃了早饭才来上学,早饭期间他没事干。 3班在三层的第三个教室,关捷逆着人群爬了一层,不耐烦逆流而上,跑到教室旁边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接着爬。他路过1、2班,看见窗户里面还有几个人在埋头学习,不由对人肃然起敬,走到3班却又撇了下嘴,觉得路荣行不成器。 不搞学习也就算了,他还在跟前排的女生说话。 关捷透过茶色的窗玻璃,看见那个女生背对着黑板,朝他递了一张纸,然后低着头,火烧屁股一样跑出了教室,没往关捷这边走,而是就近去了对面的楼梯。 她根本没看关捷,后者因此无从窥探她脸上的表情,只好将茫然又游移不定地挪回路荣行身上,看他低头看了会儿纸,然后肩头微动不知道在干什么。 关捷有点好奇,揪着脑袋沿着窗户往前溜,最后停在对着路荣行座位那块上,看见他将折成小块的纸张塞进了裤兜里。 这个动作有点隐秘的味道,让脑筋本来就信马由缰的关捷一下就想歪了。 他虽然还没发育,但基本的交往常识还是有的。李爱黎爱看算了吧唧的言情剧,关捷作为池鱼没少被殃及,再说他们小学生紧跟时代,三年级开始就有人写情书了,就是讲究和才华都不如初中生。 小学生的信就是练习本的纸,没有印花也没有香味,措辞也很简单粗暴,不像关敏夹在旧书本里的那一封,上面写着一句佶屈聱牙的什么“你就像掠过湖面的那一阵清风,吹皱了我心头的一池春水”,看得关捷念都念都念不通顺。 当然他也不是故意要看关敏的情书,是她自己夹在书里的,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怎么,关捷说要翻她的书架借字典她也没说不许,他就不小心翻出来了,偷看完也没敢八卦,原封不动地又给他姐放了回去,怕提及了被她打。 是以这会儿他一看路荣行的动作就想到了情书,完了默默地在心里比,想着他姐有了、路荣行有了,要是自己毕业的时候没有,那就很尴尬了。 但是谁会给他写情书呢?关捷迅速想了想,脑子里竟然一个女生的人选都没有,他觉得他完了,大家一样地上学,他就没有别人受欢迎。 -- 班主任找他谈话的事不知道怎么传到了池筱曼这里,路荣行自己没觉得怎么样,那女生倒是一副羞愤欲绝的架势。 路荣行这辈子可能都不会知道,一个内向并且对他实际上还有些好感的女生要向他解释并道歉是一件需要多少勇气的事,她放下转头就能解释清楚的距离,舍近求远地写了张纸条,路荣行看完知道了,觉得这纸条还是丢了比较好。 他们班上暗地里有一对人尽皆知并且成绩还不错的班对,除他以外似乎全班都在拍手叫好,但是班主任还不知道。 孟萍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那一对在去年的时候还是男追女,女生一开始没同意,后来忽然答应了,可能她自己都不清楚,答应的理由是被男生感动了,还是因为班上的人老是起哄,男同学看见她就喊嫂子,女生看见那男的就对她说你男朋友。 这些事情路荣行不太关心,不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所以他打算将这张原本就没有什么特殊含义的纸条处理掉。 他折好了塞进裤袋里,余光里捕捉到了一条鬼鬼祟祟的人影,偏头一看果然是某人,他知道对方的来意,当即起身出了教室。 关捷的目光下意识就想往路荣行的裤兜那儿飘,心里也超级想落实那到底是不是情书,但他都忍住了,因为正事要紧,他乖巧地将钱摸出来,二话不说递了过去。 路荣行伸手去接钱,接到一半发现他两边眼睛不一样,集中往右边看了看,见里面全是红血丝,以为他眼睛发炎了,问道:“你是不是又撒完尿没洗手,直接揉眼睛了?” “屁咧,”关捷感觉受到了侮辱,扒掉自己懒惰的行为,只说晾衣服的时候铁锈掉到眼睛里了。 路荣行听他啰嗦半天,感觉怪严重的:“你待会儿去医务室看一下,眼睛上的问题还是要注意一点。” 关捷财迷地不得了:“好的好的,钱要回来了我立刻就去。” 路荣行这才接过那张叠起来假币,乍看一切正常,等他展开了准备去辨认的时候,才发现上面有两排搞笑的大字。 因为关捷没交代,路荣行还以为这是他得到之前就有的,没有做其他联想,对着光翻看了一下又摸了摸中间的那条金线,居然没能看出真假,登时就知道这钱仿真度比较高,不经意连小卖部的都被骗了,关捷这种二傻子就不用说了。 两人带着钱,肩并肩地去了小卖部。 抵达之后关捷照例往雪松树下面一蹲,准备坐等路荣行为他讨回公道,可他没想到路荣行也蹲在自己的旁边,不动了。 关捷满头都是问号:“你不是要去问的吗?” 路荣行四处看了看,说:“来个老师了再说,到时候我去问,你就把老师叫住,那阿姨要是不理我,我就说我们老师也来了,给她面子才没亲自来问的,我回头看你,你就招个手。” 现阶段老师在关捷心里的地位真的太高了,误以为大妈也怕老师,感觉路荣行利用老师真是太j,i,an诈了。 这会儿食堂刚开饭,小卖部的客流不多,但也还是有人,两人等了将近10分钟,仿佛如有神助,校长慢悠悠地朝这边过来了。 关捷登时一阵紧张,左右晃着上身去撞路荣行:“等会儿你别走!我待会儿拦着校长跟他说什么?” 路荣行提笔就能写满800字的作文,区区一句借口他要不了3秒钟,教他道:“你就说小卖部门口的垃圾太多,篓子太小了,漫出来踢得到处都是,你觉得他们应该多倒几趟,要么就换个大的垃圾桶。” 关捷比了个“ok”,路荣行注意着校长的距离,慢慢朝窗口走了过去。 这时买东西那个窗口的阿姨,因为货架上的小青豆卖光了,要去后面的存货区翻箱子,喊了驼背来替她顶岗。 那驼背问他买什么,路荣行没将钱递给他,而是展开了,并特意将带有对骂标记的那一面朝向他道:“这是从你们这儿找的钱,是假的,我想问你什么时候才能给我们换?” 跟他一起趴在窗口等着买东西的几个人立刻看了过来,驼背的反应不像他那个嗓门赛锣鼓的妈,他像是有点近视地朝钱凑近了一点,然后不悦地皱着五官说:“什么时候找的?谁找给你的?我跟你说,像你这样讹钱的学生我见的多了去了。” 这人挺yin沉的,吓关捷一吓一个准,但是路荣行到底要成熟得多,而且他就是心里怕,面上别人也看不出来,他面色如常地侧了下身体,指了下垃圾堆旁边的关捷。 “我说了是我们,不是找给我的,是我弟弟,周二晚上第一节 晚自习课间找的,他当时用50块钱买了两把5块钱的锁,这个窗口的阿姨找了他两张20,一张是真钱,还有就是这一张。” “他前天来找你们,你恐吓他,所以我把校长喊来了,你也可以在垃圾堆旁边推我,推了我让你上学校的广播,你们肯定不有趣,但是挺奇怪的,下午6点20分,‘奇人趣事’版块了解一下。” 关捷看见路荣行看自己了,连忙给他招了下手,但心里已经快顶不住了。 他对上老师就紧张,嘚吧嘚吧说完了问题和建议,校长说知道了,问他还有没有其他问题,关捷没有了,但是任务还没完成,现在在和校长大眼瞪小眼。 第34章 蹲在松树下面的时候, 路荣行设想过各种情况,最坏的打算就是自己也被驼背撅一顿,然后无功而返。 但万一小卖部给换了, 关捷就不用啃榨菜了, 他本来就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吃成这样路荣行听着反正挺糟心的。 如果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路荣行不会受这种委屈,他也犯不着,如果小卖部坚决不给换,那他就去找汪杨, 反正他自己不会吃糠咽菜。 但是关捷只能自认倒霉,路荣行和他一起长大,虽然无法苟同他的做法, 但是心里能理解。 关捷一旦搞了破坏, 胆量就会直线下跌,小的时候他打破家里一个碗,都要慌张老半天,捡起来东藏西塞,最后还是得老实交代。这种情况随着年纪的增长好了不少,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个碗值不了多少钱,但是20块钱能买一打半的碗,正好是他这个年纪难以承重的后果。 他不敢转移到父母身上, 因为他的父母已经忙得不能再忙,他就只好自己消化。 路荣行动不动就觉得关捷傻, 没办法,看不过去,但多年以后他从岁月的浪潮上往前看,眼里的东西都变了,这些细小的懦弱和哑巴吃黄连,不过是因为这个人的心要更软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本能先于理智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总爱管关捷的闲事。 事实的发展比路荣行预期的结果要好很多。 驼背不知道是心虚,怕校长、不欲纠缠或者怕上广播,听完他的话之后居然目光游移了片刻,随即煽动着鼻翼一把抄走了那张假钱,迅速从抽屉里换出一张20的愤怒地丢了出来。 如果钱有分量,那它应该会砸到路荣行脸上,但纸张轻飘飘地落在了比学生们趴到些微反光的水泥窗台上,期间那驼背转身假装去整理货架,说话声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说:“目的达到了,你可以滚了。” 胜利来得太突然,快到路荣行都有点反应不过来,明明前一秒这人还嚣张得仿佛要让世界低头,下一刻他突然就赔钱了,这种瞬息间颠覆的嘴脸实在是让人瞠目结舌。 路荣行虽然难以消受他的恶劣态度,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总归是拿到了钱,于是他捡起窗台上的纸币转身走了。 关捷看他离开了窗口,立刻僵硬地对校长鞠了一躬,逃难一样朝小卖部的方向跑去:“我一点问题也没有了,校长再见!” 校长也不是很懂这个学生是怎么回事,垮着张脸支吾半天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然后忽然又雨过天晴了,校长不得其解,看他欢天喜地地冲向小卖部,而小卖部在早饭期间都生意兴隆,笑了笑继续巡逻去了。 关捷虽然做梦都想重新拥有20块,但说实话驼背的威力让他没敢抱太大的期望,他期待又克制地看着路荣行,试探道:“怎么样,他有没有骂你?” 路荣行没有吊他的胃口,直接将钱给他了。 关捷拿过来展开一看,瞬间就被狂喜淹没了,这张20的上面没有写字,已经不是原来那一张了,他乐得用双手捏着钱凑到嘴巴上,不嫌脏地“吧唧”就是一口。 亲完因为高兴过头,喜悦纯靠笑声发泄不掉,还弹起来往路荣行身上跳。 他单手捏着钱,用手去环对方的脖子,两条腿从地上蹬起来,在路荣行大腿半截上绞成了剪刀腿,整个挂到对方身上感激涕零地拍马屁:“我草为什么你来问他就给你换了?诶呀不管了,肯换就行!你太牛逼了路荣行,我以后就跟你着混了。” 路荣行的肌r_ou_还没长起来,挂他没什么问题,但这么激动的树懒式的冲撞承担不起,被他一跳就打了个晃,往后退了两小步,手臂下意识就抬了起来,准备站稳了再将他往下撕。 碍于自己也不明白驼背为什么愿意妥协,路荣行只好胡诌一通:“可能我长得比较凶吧,远的别扯,你先给我下来。” 刚讨回来的20块钱还是热乎的,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关捷立刻松掉绞起来的腿,将鞋底落到了地上,腾出来的手一个劲儿地捯饬钱,先在右下角毛糙的地方碾一碾,又将它竖起来观察那条金线,心里美得直冒泡:“凶个鬼,你贼拉帅,帅得掉渣渣那种。” 路荣行看他一头栽在钱上面的德行,就感觉他这话不是很诚心,不过没有继续追问掉渣是个什么帅法,因为估摸着他那个语文成绩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关捷缓和了一会儿,头脑从狂喜恢复了正常,觉得感谢不能光靠说,还得有点实际行动,不过他的行动万年如一日,当牛做马他不在行,就会请别人吃东西。 路荣行盛情难却,最后预约让他请个炒粉。 炒粉是校外的马路上,每逢周末才会开张的臭豆腐摊上的一种小吃,将提起泡发的圆粉用油盐调料和葱末扮抄,5毛钱一塑料碗,口味辛辣霸道,在饥饿的当口让人很难控制住想买的手。而张一叶挚爱这摊上的臭豆腐,每周都要端走一大碗。 主教学楼路口的两边都有垃圾桶,路荣行就近去丢纸条,撕了两道才松手,纸片瞬间掉了下去,既不凄美也不缤纷。 关捷斜睨着他的动作没有说话,但脸上写满了窥破天机和不可言说。 路荣行一回头看他好像有点猥琐,不解道:“……你这是个什么表情?” 关捷要搭他的肩膀就得垫脚,完了他们两个人走路都不得劲,就从后面侧搂着路荣行的腰,看破不说破地说:“没有没有,我是个莫得表情的人。” 路荣行:“……” 全世界面瘫了都没你的事。 “莫得表情”走了几步又死于话多,表情超多地八卦道:“那是情书对不对,你就这么撕了,会不会不太好啊?” 路荣行猜他的表情就是那个意思,这会儿见到底牌很无所谓,故意隐瞒了真实条件,想听听他的高见:“情书撕了不好,怎么处理才算好呢?” 关捷事不关己地说:“这话你就问错人了,我又没收到过情书,我怎么知道。” 路荣行的行驶轨迹隐隐朝楼梯间门口偏了过去,微微耸了下肩:“我也不知道,我撕的不是情书。” 关捷不信,露出了一个狐疑的表情,眼见路荣行马上就要不见了,顾不上八卦说了下正事:“你放学了等一下我行不行?我不想走回去。” 路荣行被墙挡得不见了,声音却留了下来:“那你放学了就在这个口子这儿等我。” 因为不是他的妈,路荣行没有三令五申地提醒他去看眼睛,关捷就真的没有去,他直接回了教室,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悦将这件盛事和组员们分享了。 包甜笑着恭喜他,嘴角凹出了一对笑窝,胡新意对路哥的尊敬在关捷的无脑吹捧下又上了一层楼,肖健还是肖健,没他的功劳他也要分享胜利的果实。 不过他也不是只吃朋友的那种人,他和胡新意两个人共同节约,给关捷留了个馒头,藏在洗过的饭盒里带到教室来了。 关捷蹲在座位底下啃,右边斜前方的张博弯腰捡自己转掉的书本时看见他的违规c,ao作,好心地给了他两勺老干妈牛r_ou_酱。 整个上午关捷都神清气爽,一直在等待午饭时间的到来。 上午第三节 课是上机,机房在主教学楼的5楼,和教室等大的空间里摆着四排白色的大屁股电脑,有的新有的旧,能坐上哪台纯粹靠抢。 关捷第一次去上课,不懂规矩,慢悠悠地晃过去,在楼梯间碰到了吴亦旻,还跟老同学悠哉地聊了几句,问他上机都干些什么、好不好玩。 吴亦旻连连点头,镇小因为没有机房,这是他第一次接触电脑,老师教了开机关机和小游戏,别人都在聚众扫雷,他在机房里打了一节课的蜘蛛纸牌,意犹未尽之余忽然就有点理解他爸斗地主的乐趣了。 关捷一听那还得了,抓着楼梯扶手赶紧往上冲,可惜他还是来晚了,成色新的电脑台台名花有主,而且没有三台连在一起的座位,他和肖健、胡新意就分开坐了。 最后他在机房里逛到最靠里的那一排,随便选了个空位坐下了。 机房里一共有80台电脑,他们举班都坐不满,关捷坐下之后,伸着二指禅在键盘上小心翼翼地敲。 这时电脑被刚上完课的同学关了,他什么反应也没敲出来,觉得没什么意思,就上下左右地观察了一下电脑,哪里有个钮、哪里亮着灯等等,接着注意力就被左手边的打字声给牵走了。 旁边坐着个正在打字的女生,头在键盘和屏幕上不断切换,她落在键盘上的二指禅十分卡顿,可屏幕上在带着字幕的荷叶上跳跃的卡通青蛙却跳得飞快。 关捷以为她在玩游戏,头不由自主就凑了过去。 上完今天的课,他才开学了一个星期,班上的男生都没认全,女生就更不用谈了,他瞥了一眼发现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但这并不影响他跟人搭话,他咳了一声之后说:“同学,这个是什么游戏啊?” 那女生转了下头,立刻又对上了电脑,目不转睛地笑了起来:“不是游戏,是练拼音的,叫金山打字通,你开了电脑就能看到。” 关捷看她手忙脚乱地敲,自己也跃跃欲试,立刻求学好问起来:“哦好,那电脑要怎么开?” 女生专注着屏幕上的字母,没有立刻答复他。 这时一阵细微的敲击声在旁边响起来,关捷循声看去,就见女生的另一边站了个年轻的男老师,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和黑色西裤,长相和笑容都很干净。 关捷见他用指头叩着旁边的桌面,和气地对这个女生说:“这位同学,你好像是上一个班的学生吧?下节课马上开始了,你该回去上课了。” 女生恋恋不舍地“啊”了一声,又抓紧敲了两下,这才移着鼠标在点了几下,在变蓝的屏幕下面站起来跑了。 关捷这才知道,这人电脑玩的这么溜,根本不是他们班的菜鸟。 等那女生走后,男老师对关捷笑了笑,建议道:“你可以坐她刚刚用的这台机子,比较新,你那台鼠标右键坏了。” 虽然不知道鼠标是什么,但关捷还是假装听懂地往左平移了一个单位。 两分钟之后打了上课铃,刚刚那位男老师站在讲台上,做了下自我介绍,说他叫杨劲云,是大家这一学期的上机老师,希望能跟大家愉快相处。 这种辅助科目对老师的要求不高,不需要他们认识每一个学生,杨老师做完介绍之后立刻进入正题,教大家怎么开关机,重复了3遍之后,又讲了下菜单、任务栏之类的概念,但是底下的学生都不关心,绝大多数都在电脑前面偷偷地瞎点。 杨老师也知道学生的心理,迅速结束了照本宣科的环节,开始教大家扫雷的技巧。 关捷的空间想象能力不错,能听懂他所谓的123,玩了3盘就有点找到了感觉,在狭小而密集的地图上谨小慎微地标小红旗,不像数理逻辑混乱的路荣行,上了两年的上机课,至今都还是100%的稳输率。 杨老师跟靳滕有点像,长得顺眼人很随和,下课了不走他也不会赶人,会假装没有看见你,然后在快要上课的时候去敲桌子。 关捷扫雷扫出了成就感,原本压根不想走,但他眼睛有点受不了,胀地有点痛不说,右边还有些分泌物,粘在眼球上让他只好不停地眨。 回教室之前,他去水龙头下面洗了把脸,主要是为了洗眼睛,因为他越揉越黏糊。 数学课对他来说不算难熬,关捷做了两道题,一道是小红和小明买本子和笔,一道是求大小长方体的面积,刚做完就下课了。 他抱起饭盒直奔食堂,一改数日以来的寒酸,直接去端了一盘小炒,付了钱之后大概找了找,没看见老给他吃菜的张一叶,就和胡新意、肖健一起瓜分了。 午觉起来之后,关捷右眼的分泌物变得更多了,而且开始隐隐发痒。他想起路荣行的叮嘱,到医务室门口溜了一圈,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去看过病,莫名其妙地不敢进去,止步不前地又回了教室。 下午初一的只上了一节课,就被集体拉到了c,ao场上,副校长举着话筒发表了一个讲话,大意就是让大家一起共建更美好的校园,说完给每个班发了一箩筐的劳作工具,有镰刀、铲子和杆很短的锄头,让班主任带着去除草。 有的班级负责c,ao场,有的班级负责院墙,初一5班负责宿舍那一片的墙根。 关捷什么都没领到,只能和胡新意在女生宿舍的侧墙下面徒手拔草,拔了没几把手上就打出了水泡,疼得不忍心再下手,就抓着两把草闲扯淡。 胡新意跟他差不多,用指头点着手心里的水泡,左右环顾了一下后神神秘秘地说:“关捷,你听说了没?肖健他好像……暗恋左妮。” 左妮就是坐在关捷右手边的女生,跟包甜一个寝室,个子跟赵洋平差不多,为人……怎么说呢,很爱学习吧,所以跟他这种每天晚自习打瞌睡的人不太对付,表情里有点瞧不起他的意思,关捷也没有跟她搭话的兴致。 他对这女生印象一般,听着觉得这话不可能,连忙质疑了一下:“不是吧,那我觉得他还不如暗恋包甜呢?” 胡新意将右手的手背往左手心里一砸,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我也觉得,但肖健就是天天上课都在偷看她。” “你后脑勺上又没长眼睛,”关捷蹲着往后挪了一点,继续质疑,“你怎么知道他在看左妮?” 胡新意笑出了一记屁声:“左妮自己,在宿舍里说的,她说她好困扰,每天都被男同学盯着后背,都没法好好学习了,让包甜跟肖健说一声,让他不要再看她了。” 关捷听完更不信了,哪有自己确定别人暗恋自己的,这种先上车后买票的行为他不接受,他说待会儿问问肖健就知道了。 几分钟之后说曹c,ao曹c,ao到,肖健提着个短柄的锄头杀了过来,喊着他来拯救兄弟们娇滴滴的双手了。 关捷拿着胡新意的谣言问他,肖健听完之后羞愤欲绝,推了下关捷的肩膀简直哭笑不得:“我、我……左妮也太自恋了吧?我什么时候看她了?老子、老子那是斗ji眼,看的是黑板啊我日!” 关捷蹲了半天腿麻了,不动还没感觉,被他推动了电从脚底起,抽得他一下没稳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还没来得及草肖健手贱,就被他这个清新脱俗的真相给打败了,坐在地上笑得四仰八叉。 然而他笑得太猛给激出了一点泪花,右眼本来就糊,又被眼泪一盖,突然就出现了重影,关捷正打算去揉眼睛,余光里却忽然在贴着墙的竹丛缝里看见了一角像是栅栏似的架子。 他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眼睛不花他又看不见了,关捷觉得有点奇怪,坐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猫着腰凑到那个竹子缝里,扒开竹竿发现还真是一道栅栏门,固定在一个圆形的月门框里,门上有三个涂了绿漆的yin刻匾字。 生物园。 第35章 栅栏和竹丛中间有将近半米的距离, 但是月门这儿的竹子栽得密,别说从这儿钻过去,要不是关捷眼睛花了那么一下, 他就是从门口拔草而过, 也不一定能发现后面还有玄机。 三人头挤头地在竹杆缝里眯了一会儿,透过栅栏只看见了遮天蔽日的植物, 灌木、乔木和藤萝野蛮生长,缠得视野里只有泛黑的老绿色。 胡新意家里是种葡萄的,他虽然不干活,但知道一个正经的园子应该是什么样, 他嘀咕道:“噫~学校里还有个生物园呢,就是感觉怎么不太生物呢?” “一看你就没有认真听讲,”肖健五十步笑百步地说, “靳老师刚刚才讲过, 树啊草啊都是生物,光合作用你懂不懂?” 关捷尽可能地在狭窄的视野范围内张望,不期然瞥见了女生宿舍楼的水泥高墙,连忙说:“懂懂懂,这园子好像就在女生宿舍楼后面,但是为什么要在门口栽竹子?搞得神神秘秘的。” “就是不想让人进去嘛,”胡新意说完大实话,自己又提了个问题, “但是为什么呢?” 在场的新生没人能够解答,不等他们继续观望, 不远处就传来了冯晓松催促的声音,他们不好当众摸鱼,只好在墙根下排成一字型假装努力地拔草,边拔边讨论。 肖健被勾起了好奇心,怂恿关捷:“我们刚来不知道很正常,但高年级的肯定知道,捷儿,你去问一下你姐嘛?她都读了三年了,还住在女生寝室里,肯定知道这个园子的事。” 关捷一副“搞不成”的表情:“你可算了吧,我姐心里只有学习,除了课本试卷她什么看不进去,我还不如去问……” 说到这里他卡了一下,脑子想的是路荣行,但名字一出来跟着就是一句否定,觉得这个人也不用问了,因为一个破园子不是他关心的事情,关捷思索了一秒,继续道:“去问叶子哥。” 虽然他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但张一叶看起来比路荣行要八卦100倍。 胡新意在一旁助攻:“那你去问一下嘛,对了还有!生物园生物园,靳老师肯定知道它是干嘛的。” 三人在心不在焉的劳动中一拍大腿,决定分工协作,由关捷去问张一叶,剩下俩去狙击靳滕。 忙完杂草的清理工作之后,关捷回了趟教室,聆听老王的交代。 要说的事情似乎还不少,老王特意列了张纸条,拿着在讲台上逐条地念,先是嘱咐这些小菜鸟们,把床单被套拆下来带回家去洗一洗,其次是让他们带够一周的生活费,最后强调校园纪律,不许某些爱美的男生女生,把校服带回家去改得它妈都不认识它。 此外还有种种条款,不许戴饰品、不许烫染头发、不要穿紧身的牛仔裤、离校之后不要在别处逗留等等。 关捷不停地点头,点完了搂着作业就往宿舍冲,他住校一个星期了,因为够热闹,心里不是太想爸妈,但在学校吃苦了,满脑子都是大块的鱼和r_ou_,有生以来没这么想回家过。 初二初三的还没下课,他的时间很充裕,回宿舍一把掀了床单,又乱七八糟地扒下被罩,一股脑塞进了布袋子里,连挎代提地和室友暂时告别。 肖健和胡新意都住得不太近,前者在寝室前面的车棚里停了辆自行车,后者是家里有人来接,肖健就载着胡新意去了校门,关捷提着脏衣服走到楼梯口,一屁股坐在了口子前面的花坛边上。 花坛里栽着一株迎春花,粗壮的主jing分化出无数细软的枝条,长成了一副喷泉的模样,值此夏末秋初,有几根长枝上缀着几朵反季节的艳黄色,关捷闲得无聊,用指头摸了摸花朵,再凑到鼻子下面,然后什么气味也没闻见。 他等了将近10分钟,放学的铃声才响起,很快人潮从楼梯间涌出来,集进了走向后面的校道,跑得快的都是明天还要补一天课的初三党,晃晃悠悠的就是临时解放的初二生。 关捷孤独地坐在花坛上,和其他人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路荣行等人走得稀稀拉拉了才下来,下来了还不是为了走,这周该他们小组办黑板报,上午和关捷分开的时候他给忘了,这玩意儿一时半会儿弄不好,他下来跟关捷说一声。 “没一个小时我估计走不了,”路荣行站在第一级台阶上,左手的中指上勾着串钥匙,低着头问他,“你是等我呢,还是自己先走?想走车给你骑回去,在前面那个车棚左边的中间位置。” 关捷懒筋抽了,很不情愿用脚走路,但他也不可能让车主自己走回去,就说等他。他本来以为这1个小时不太好过,但上去了之后才发现看别人看黑板报还挺有意思。 这东西他们小学也办,但大家都是瞎搞,几个“好好学学天天向上”的王八大字就能填满半个黑板,但是初中不能这么糊弄,他们要有主题,要积极,还要跟这一周的学习生活建立联系。 路荣行将关捷带回教室之后,就回到教室尾端的黑板那儿面壁去了。 那儿已经面了3个人,两女一男,看见同学身后跟着个生面孔,不由对关捷表示出了一点兴趣,问路荣行这是哪儿来的小老弟。 不过那种初次见你很高兴的情绪都不强烈,关捷油然感觉到自己对面是4个冷漠版的路荣行,蓦然间就哲学起来,想起了那句物以类聚。 路荣行给双方做了个简单到只有名字的介绍,关捷老老实实地跟哥姐们打了招呼,然后在一组最后一排上不知道是谁的位子上坐下了,撑着脑袋在那儿旁观,看着看着就悄悄过去了,因为不明觉厉。 那个短头发的女生在黑板正下方“唰唰”地写方程式,写完了就指挥那个画画的男生在墙上画格子,路荣行踩着一张桌子在前人画出来的格子里面抄课本,剩下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坐在黑板下面狂翻杂志。 四个人话不多效率却飞快,不到半个小时,黑板上就出现了一幢粉笔版的岳阳楼,因为他们下个星期会学这一篇古文,江汀、浮光无所不包,而且立意高到无懈可击,谁说不积极语文老师第一个不答应,就是粉笔的色彩表现力不强,关捷听那个男生说下次带点颜料来试试。 路荣行正在墙上加粗“先天下之忧而忧”,闻言让他赶紧打住,手痒了回家画去,自己没时间陪他在这儿调颜料。 剩下两个女生强烈附议,三人的身上都飘着一股“随便搞搞赶紧拉倒”的气场。 关捷崇拜又惊讶,这4个人看着都很聪明,而且路荣行跟他们相处的感觉,和自己、张一叶都不一样。 路荣行面对他的主要任务就是带他飞和擦屁股,和张一叶就是饭搭子,只要有个人想吃,另一个刮风下雨也去陪,和这几个同学一起则是干正事那种感觉。 好比他们在旁边忙碌,关捷从头到尾都没吭声,他不是不想说,而是怕打扰到他们,并且觉得cha不进话。 路荣行倒是在手酸的间隙里看了他两眼,不过关捷自己在打烊,没能对上视线。 快到6点半的时候路荣行收了工,带着关捷去车棚骑车,路上关捷问他生物园的事,他果然一如预料一无所知。 两人来到车棚之后,碰上张一叶正在这儿开车锁,3人于是结伴回家。 放学后在校园里滞留的理由有很多,比如打球、早恋和老师的苦口婆心等,这些套路路荣行都见过,所以他并不好奇。 但关捷还不清楚,他照旧背对着路荣行坐在车座上,刚好跟为了躲避路上的车流而跟在后面的张一叶面对面,闲得没事话就多了,他说:“叶子哥,你也在办黑板报吗,怎么这么晚了才回去?” “办个鬼哟,那玩意儿我从来没办过,”张一叶丝毫不以为耻,边说边笑,“我在机房打纸牌,老师说要有始有终嘛,我就打到了现在。” 机房是要锁门的,而学校只有一个微机老师,关捷有点吃惊和感动:“那杨老师不是等你等到了现在?” “不止,”张一叶为了耍帅,搞了个双手脱把的动作,但轮子转了不到半圈车头的方向就歪了,给他惊得连忙又握了回去,心不在焉地答道,“我走的时候机房里还有人。” 关捷登时就觉得那上机老师真是脾气好了,换了其他老师,为了早点回家早就把场子清光了,当然“金”老师除外。 为了实现早上的承诺,路荣行骑过臭豆腐摊的时候,关捷把车叫停了,给路荣行端了碗炒粉,自己炸了根热狗,又问张一叶吃什么。 张一叶跟路荣行互相请惯了,当即一句“给我来2块钱的臭豆腐”就涌到了嘴边,这时旁边的路荣行突然踩了他一脚,并且对正在炒粉的老板说他要多加点榨菜末,张一叶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怕自己把关捷给吃垮了。 于是张一叶吸了吸鼻子,在满肺腑的调料芬芳里吐血地说:“我……就不吃了,我上火,嘴巴里面烂了。” 关捷不明就里,还在旁边说风凉话:“啊,那你好惨。” 路荣行帮他做戏:“回去多喝点水。” 张一叶真是不想跟他们一起走了,但一时又没找到离队的理由,心里垂涎三尺,决定跟这两个负心人分开了就去吃麻辣烫,他一个人,吃到打雷鸣一样嗝。 臭豆腐摊的老板的流水线作业,很快就打包好了关捷点的东西,一般人都喜欢在热狗上撒满辣椒面,一口下享受甜辣交加,但是关捷没要辣椒面,也没让老板在炒粉上撒香菜,因为路荣行不吃。 烧烤这种东西,就是要趁着热气囫囵下咽,要拿筷子的路荣行没法骑车,3人便将车推到了离小摊不远的桥上,关捷和路荣行站着吃,张一叶趴在栏杆上嚼口香糖。 进入9月之后,送走盈水期的月来河水面下降,露出了桥底的四个拱洞,其影响模模糊糊地印在水面上,让人几乎感觉不到河水在流。 这边他们在吃,旁边有学生趴在栏杆上,将吃完的垃圾袋比谁能扔得更远的抛进了河里。 第一团塑料袋落到水面上的瞬间,路荣行忽然想起了去年在这水中挣扎的人,一转眼杀师案已经过去了一年,自己、关捷和张一叶都没怎么变,那辍学离开了镇上的李云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这边他从丢垃圾的人身上想起了李云,旁边的关捷从河里白桦树的倒影中记起了生物园,立刻去向张一叶打听:“叶子哥,女生宿舍后面有个生物园,你知不知道?” 张一叶在非学习领域十分博闻强识,闻言笑道:“知道,学校传说中专门闹鬼的地方嘛。” 路荣行被他们的说话声引回神,cha嘴道:“哪儿来的传说,我怎么没听过?” 张一叶反问道:“你没听过不是很正常吗?你们重点班的人都是瞎子聋子,除了知识别的都看不见,对不对弟弟?” 关捷早上才用意思差不多的话评价过他姐,不久前又被路荣行的黑板报刺激了一下,不能更同意。 “行,什么都是重点班的错,是成绩蒙蔽了我的眼耳口鼻,爽了吧?”路荣行无语地说,“别废话了,生物园怎么闹的鬼,说吧。” 第12节 第13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13节 张一叶吹了个网球大小的泡,气灌过了忽然又瘪了,他将片状的口香糖用舌头收回嘴里,边嚼边起了个鬼故事的腔调:“这,就要从很多年前说起了。” 关捷皱着脸看了下路荣行,发现对方也是一副消化不良的表情,不过路荣行嫌的不是张一叶装腔作势,而是觉得那些泡泡糖在脸上粘来粘去又回到嘴里,不是很干净。 张一叶沉浸在讲故事的快感里,没发现听众都在嫌弃自己,自顾自地在脑内措辞:“从前,一中的生物园是对学生开放的,老师会带着学生进去参观各种动植物,主要是植物,什么石榴啊柚子啊琵琶啊都有,就是果子结的有点小。学生也可以自由进出,躲在迎春花的叶子底下卿卿我我。” 关捷越听越不对劲,感觉他怎么说的全是果树,还有鼻子有眼的。 路荣行更是直接得出了结论,猜他肯定翻过生物园的院墙了。 张一叶继续搞独家讲坛:“这样既能学习又能放松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某一天,下了晚自习之后,一对在宿舍门口怎么也分不开的情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偷偷摸摸地走进了生物园,他们……” 作为一个已经看过成人二人转的前卫少年,张一叶的脑子里积累了很多云雨初歇的经典台词,他说到兴起处正要出口成章,良心却在这一刻突然觉醒,逼得他没来由地看了关捷一眼,看他还是个豆芽菜样儿,不得不把酝酿好的s_ao话都扼杀了嗓子眼里。 他嗤笑了一声,纯洁地说:“……又开始卿卿我我,可就在这时,男生突然在本该昏暗的园子里看到了一抹鲜艳的色彩,他定睛一看,我勒个大草!” “只见离他们不远的棕毛树上,有个穿着古装的女的在转圈圈,就是跳舞,举手昂脖子那种,一直一直转,给那对男女一起转昏了。后来那一届蛮多学生都说看见那个跳舞的女的了,学校不是建坟地上嘛,别个偶尔上来透透气也可以理解。” 这个故事前面故弄玄虚、废话连篇,后面崩得更厉害,一点恐怖的氛围都没有渲染起来,连不敢看鬼片的关捷都不怕,完全没法相信生物园关停的理由居然这么搞笑。 路荣行听得连粉都不想吃了,被他这个让人不适的叙事水平哽得慌。 但是张一叶还有后手,他说:“不过这肯定是瞎扯,真有那么多鬼我还看什么鬼片啊,事实是有一年,一个家里有点钱的学生在上课参观的时候被园子里的毒蛇咬了,没救回来,家长闹了很久,学校也遭不住再来一次这样的事故,就把园子封印了。” 这个原因靠谱得多,两位听众这才点了下头。 回家之后,家里还是没有大人,关捷轻车熟路地从窗台上的烂鞋子里摸出钥匙,开门撂下大包小包直奔厨房,跑去捞东西吃。 饭桌上扣着一汤碗用r_ou_炖的小土豆,凉透的猪油结成了膏状,他也不怕腥,抱着汤碗拿着叉子吃的鬼开心,边吃边去小水池里找乌龟。 夏天暴雨最多的时候,这叛徒隔天就往路荣行家的院子里溜,关捷就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逃子。 逃子今天很老实,趴在出水的稀泥上晒太阳,关捷养它养的糙,生的熟的都给它吃,这会儿给它丢了块土豆,食物“哒”一下砸在稀泥里,乌龟特别泰山地纹丝没动,关捷看它那个懒样子,觉得跟冬天的路荣行有5成像。 带着这种既视感,他端着碗去到隔壁,路荣行这会儿摊在沙发上看电视,关捷立刻将相似度太高到了8成。 路荣行也是惨,谁看都是个俊朗的男生,到了他这儿冬天和猪一个身长,夏天又和乌龟一个模样,也不知道是怎么得罪了他的眼缘。 晚上李爱黎回来,到底是亲妈,更细心也分得清事态轻重,看他眼睛不对劲,问了情况之后立刻带他去了趟镇医院,这会儿医院只剩下急诊,但值班的医生刚好是眼科的,让他仰着头,冲了将近1l的生理盐水,才从他被掰开的下眼眶里洗出了一块水滴状的分泌物。 等到医生将这块有点恶心的东西放在纱布上,用镊子和细针将它挑开,关捷终于看到了落进他眼里的锈块,对于眼睛来说是挺大的一块。 关捷茫然地摸了摸眼睛,内心深处突然腾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这么大一块东西在他眼睛里藏了一天,他的眼睛不仅将他用眼屎裹起来了,还没有让他觉到痛,人的眼睛真的很神奇了。 医生说发痒是因为感染,给他开了两瓶眼药水,又说保险起见,建议李爱黎第二天带他来查一下视力,万一铁锈磨到了角膜,他右眼的视力就会下降。 李爱黎是个很遵医嘱的人,郑重地点了头,带着她事儿很多的儿子回了大院。 回去的时候路荣行已经吃了饭,正在练琴,弹的是一首关捷以前没有听过的歌,他觉得比茉莉花好听,跑过去问了问,路荣行告诉他这一首叫唐古拉。 是一首少年人还不知道,但是和爱情有关的歌。 第36章 初中每天晚上增加的晚自习加起来, 确实把关捷给上累了,导致他这天晚上吃完饭居然没有出去玩,而是搭着两把椅子在家门口懒人摊。 李爱黎好笑又有点心疼, 让关宽明天在大河边上带两条大点的草鱼回来, 她烧一半剩下的都yin干,做成咸鱼了让姐弟俩带到学校去下饭。 关捷感动得够呛, 这边说世上只有妈妈好,那边立刻就对他爸比了个三,让他带三条鱼回来。 院子内外草木多,这个时候蚊子的战斗力依然强盛, 关捷不想打扇子,就涂了满身的驱蚊花露水,唯独脚底板忘记了, 左边被蚊子叮了两个包, 挠也痒不挠也痒,气得回屋去睡了,迷瞪过去之前一直在用左脚搓床单。 隔壁的路建新回来了,关捷进屋的时候路荣行还在外面跟他爸说话。 他们爷俩话都不多,话题总是老三样,路建新问他在他学校生活怎么样、钱够不够用,路荣行各方面都说好,其实也都是事实。 但路建新就是不信, 一个劲儿地让他别省该用用,关捷心说他不要钱给我啊, 然而他没有拿钱的资格。 同一时间,下了第一节 晚自习的关敏去办公室拿老师批改好的试卷,在楼梯口碰到了杨劲云。 虽然初三的上机课早就取消了,但相对来说这么出众的男老师给青春期女生留下的印象会更深刻,关敏仍然记得他,照面就停住脚步喊了声“杨老师好”。 一中的上机课都在白天,按理来说这个时间,作为微机老师的杨劲云早该回家了,但他就住在生物园对面的教师宿舍楼里,这会儿正应校方的要求,举着个白色的新潮卡片机在初三这边采拍学子们勤奋夜读的身影,拍好了拿给主任去做公告栏报告。 杨劲云似乎不记得关敏了,对她点头笑道:“你好你好,去找老师的吧?去吧。” 关敏应着好和他错身而过,走到办公室门口左转90°进去的时候,从余光里瞥见这老师停在窗户外面拍了一张,拍完将相机放低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是觉得这个班的课间纪律不怎么样。 关捷一觉睡到了大天亮,具有睡眠识别的身体在学校仅有0.9米宽的铺位上老老实实,回到大床上就顺逆着时针睡得团团乱转,幸福又舒展,唯一的缺憾就是没能自然醒,被门口的吵架声给震出了梦乡。 他像中了十香软筋散一样从床上爬起来,出了房间一看,发现是姥姥来了。 一星期不见,老太太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不知道又怎么了,跌坐在门口哭天喊地。 关捷听见她在骂自己的妈:“……你这个贱女人,心怎么这么狠啊这么狠……你没良心啊你不孝顺,早知道这样,生你的时候我就该把你按在桶里淹死算了。” 李爱黎红着眼眶屈辱地站在门槛上,指着栅栏门的方向让她滚:“我就是狠!你心里这么清楚,以后别往我这儿跑了,你儿子媳妇心不狠你去找他们,去去去,赶紧走!” 老太太愈发将身体趴向地面,拿手捶地哭着问别人讨农药,让左邻右舍行行好让她解脱,下辈子她会当牛做马地报答。 院子里还没去务工的大姐大妈们围在旁边,一左一右地去架老太太,有的扯着李爱黎的衣服让她别说了。 李爱黎看着门口一边倒的劝架群众,委屈得无处可诉,放着地上的老娘没管,甩身回到房里将摔得地动山摇。 她已经为人父母了,肩上担着一个家和两个孩子,可上头还有个不省心的老娘。这位目前小的时候对她百般挑剔,老了却又将她当成唯一的指望,如果她有钱有时间,花点时间伺候一下她又能算什么?可那些东西李爱黎就是没有。 她们家底子太差了,她嫁过来的时候,关宽头上还有个得了癌症的老爸,次年又赶上关捷出生罚款,真正是借钱借到亲戚都没了。好在她有点好强,男人也能吃苦,两人忙碌了十几年,才将家庭的收入追赶到平均水准。 人心里都有一把尺,先顾小后顾老,关家眼下的情况就是心头只能塞下小的。 虽然有些时候,李爱黎看着母亲一年老过一年,在婆媳关系不好的屋檐下闷闷不乐,来自于血缘里流淌的亲情也会让她心如刀绞,她真的尽力了,试图在照顾好小家的同时也关照老母亲。 但人老了之后,生存技能会一样一样蜕化,他们需要的照顾会越来越多。 起初给她送饭的时候,李爱黎从没想过,自己要做的事会变成送她回家、四处找她、给她买药买衣服、带她看医生、给她洗失禁的床单被罩、听她哭诉抱怨,以及给她洗自己放在抽屉里却又因为看不见,喊着她的碗被偷了、饭渣干得像石头的空碗…… 这些事情李爱黎每次都嫌弃,但每次都做,有时候她向关宽抱怨,得到的却不是理解,而是一句玩笑性质的“还不是你惯出来的”。 好吧,都是她的错,她不仅爱干活,还要把手伸到别人家里去,可她难道不管老娘吗?她知道弟弟家不容易,可她也一样啊。 被奉行孝道好像只有一种,但是各个家庭情况不同,在只能给她的生活添乱的情况下,老母亲变成了李爱黎的负担,这老太太不知道自己有多沉,张口闭口全是挑剔,让付出的人连个心里安慰都找不到。 平心而论,李爱黎花在老娘身上的心力和时间不足两个孩子的百分之一,但她养孩子很少会这么崩溃,因为他们也报答了她一些东西,女儿用成绩给她长脸,儿子也不太用管。 母亲老了,她不求能够得到什么,只希望老太太能宽容一点,不要在她去收拾的时候继续抱怨,不要在她拒绝的时候撒泼打滚,因为她自己也满身伤痕,可是老人没有体谅她。 少数不代表不存在,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世上有凉薄不孝的孩子,也有不配为人父母的父母。 李爱黎气急了,将自己砸到床上,想起这老娘不知道还要活多少年,就恨不得自己去死了算了。 屋外,街坊们帮衬着将老太太扶到了椅子上,劝她别哭,气坏了身体不值得。 叶大妈在房门上敲了敲,放软语气地喊了几声“爱黎”,屋里的人没理,她就转过来将关捷拉到了门口,让他把门敲开。 平时他妈生气的时候,关捷都躲得老远,一来是怵那种点到哪里炸哪里的气场,二来是怕受夹板气。 因为有两回他在李爱黎烦躁的时候喊她,她直接暴躁地回了他一句“喊什么喊你妈死了”,关捷不一定说得清楚这句话扎心的点在哪里,反正他不是很爱听,几次之后自己总结出了一个教训,就是不要在她最恼火的时候刷存在感。 这会儿叶大妈像赶鸭子一样赶他,关捷还是没敢喊,挣脱了跑进后院,原本是打算从后门转到主卧的窗台下看一看他妈,但刚出巷子他发现窗户那儿已经有了一对大妈,连忙又回院子里去了。 这个问题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同时根据经验,他妈起码会在房里睡2个小时,院子里的老太太们呢都会围过来,用每个人不同的人生经验来安慰姥姥,其实闺女对她已经够好了。 关捷不敢去凑热闹,因为去了老太太们会拉住他,让他去安慰他姥姥,姥姥是见一个哭一次。 他在院里洗脸刷牙,收拾完肚子饿得打鸣,见炉子上生着火,就将烧水的锅提下来,撂上炒锅煎了4个ji蛋。 他原本先煎了俩,吃了一个想起李爱黎饿着肚子在生气,就又往锅里打了一个,然后这个煎到一半,又想起他姥姥每次过来也在他家吃的早饭,就又往锅里敲了一个。 弄好之后,关捷将蛋分装在2个碗里,将只有1个的那个碗配上筷子端到门口,也没敢亲自给姥姥,叫门口的奶奶帮忙递过去的。 送饭的功夫里他才从奶奶们的嘀咕声里搞清楚,早上为什么会闹这么一通。 原来是姥姥昨天因为嗓子吃了药还是痛,就去乡医院打点滴,但是医生不给她打,说她年纪大了输液不安全,只肯给她开药,但是药她家里有,她坚持要输液,医生更坚持,她就臆测成医生瞧不起她,认为她付不起钱。 今天早上她就是带着钱,过来找个给她撑腰的人,没想到李爱黎不去,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关捷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他妈是不是为了带他去看眼睛,才把姥姥给得罪了。 这么一想他就很愧疚,琢磨着又生了点小人之心,怕姥姥贪吃,把他给李爱黎准备的煎蛋给吃了,就揣着碗穿过巷子,用手盖着它竖起来穿过窗户铁条,放在了靠窗的缝纫机上,为了避免苍蝇来叮,还深谋远虑地带了个红色的塑料袋搭在了上面。 这时路荣行正在门口喝粥,看他鬼鬼祟祟的在他爸妈窗户那儿不知道搞什么,就喊了他一声。 关捷正要功成身退,被喊得虎躯一震,立刻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让猪队友不要暴露自己的行踪,可惜屋里的李爱黎已经听见了。 她当时没有回头,听见外面的脚步声跑远了,又躺了不知道多久,感觉眼泪流够了,不会随便泪崩,才坐起来找到了缝纫机的塑料袋。她走过去揭开一看,视野里又有碗筷又有吃的,就差一个吃饭的人。 关捷煎蛋的时候等不及,喜欢用锅铲戳破蛋清,让蛋黄流出来更快地熟透,这使得他的煎蛋都是扁扁的一片,但是色泽金黄,像向日葵一样。 这个温暖的颜色猛然间击穿了李爱黎还不稳定的情绪,她捂住嘴泣不成声,刚被一个亲人伤到的地方又被另一个治愈了,她又不觉得自己活该了。 她想等她老了,她的儿子应该不会像她对老太太这样,好像迫切想甩掉一包袱一样对她。 家里的人都不开心,关捷也不好意思出去快活,拿了作业跑到隔壁去写,但路荣行不肯跟他约,关捷只好堕落到跟对方一起去看电视,因为左邻右舍就该齐齐整整。 好在路荣行虽然不看武侠片,但他也不看爱情片,他这个人有点冷门,喜欢看新闻和纪录片,关捷看得马马虎虎,过了会儿被恢复正常的李爱黎叫走,拎到医院测视力去了。 昨天洗出铁锈之后,关捷就放了120个心,万万没想到自己全须全尾地进去,会变成个独眼龙出来。 眼科的医生不是昨天值班的那一个,换成了年纪更大的女医生,医生听完李爱黎的话,将他带到暗室里去打小电筒照了一会儿,出来告诉李爱黎:“角膜上有点伤痕,这几天痒啊疼啊,或者是还觉得眼睛里面有异物的情况都可能会出现,不过不要紧张,他这个情况不严重,过几天角膜自己会修复的。” “我给他打个眼膏,嗯……我看他挺活泼的,为了避免他用手去接触眼睛,我会用纱布给他把眼睛贴起来,待会儿出来你不要吓到了,好吧?” 李爱黎除了“好”和点头,也没什么可以做的。 医生又回到隔间里,问关捷怕不怕疼,他说不太怕,右眼就被点了几滴药水,很快就感觉到眼睛发木,有种钝化的诡异错觉。 他说他眼睛麻了,医生好笑地说点了麻药当然会麻,接着给他在眼球上挤了些软膏,让他将膏体眨化,然后用四方的白纱布将他的右眼贴了起来。 严格来说,遮住右眼之后除了右边旁边的视野变窄了,关捷没有其他不适,但他心理上就是觉得多了那块纱布自己好像虚弱了不少,在路上跟李爱黎讲条件。 他异想天开地说:“妈,我右边都看不见了,这星期的作业能不能不写了?” 李爱黎知道他屁事没有,无情地拒绝了:“你想都别想。” 不过话是这么说,她还是将他送到了大院门口,叮嘱他别出去乱跑,调转车头回制衣厂上班去了。 家门口姥姥已经没哭了,正跟一波老太太聊得热火朝天,关捷对她们的话题不感兴趣,去路荣行家拿作业本,用纱布眼罩成功地将路荣行唬得一愣,还以为他的眼睛有多严重。 上午两人调了会儿电视,时间就过去了,午饭前关宽回来过一次,将鱼吊在水池里又出去了,叮嘱关捷煮个饭。 关捷家里刚买了个电饭锅,他还不太会用,拿指头在水里量了好几下水量,最后确定又不确定地将盖子一盖,就那么着了。 半个小时之后李爱黎回来,才发现锅里的生米根本没煮,一直在保温。 虽然他妈对着姥姥气场不太对,但中午关捷还是吃了顿饱的,他打完嗝还有点没走出小学送饭的惯性,转身就去碗柜里翻餐盒。 李爱黎问他搞什么,他说给关敏送菜去,李爱黎愣了一下,这才笑了:“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你姐都吃完睡午觉了,你下个星期再给她送吧。” 关捷撂下碗筷,去堂屋里瞅了眼时钟,这才知道已经一点多了,他吃的太饱犯困,往床上一倒很快就睡了。 这个午觉沿袭了暑假的优良传统,醒来已经是傍晚了,他这一天什么都没干,呵欠连天地赶起了作业,这会儿关敏才回来。 写完天都黑了,也没法出去玩了,痛定思痛,关捷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初中生都喜欢缩在家里了,因为要写作业就凑不出完整的一天。 周日只有大半天,关捷睡到9点半才起来,什么事儿没干在隔壁进进出出就到了中午,吃完饭他补了半个觉,就拎上床单蹭路荣行的后座回了学校。 室友们对他的右眼表现出了极大的关心,关捷不会套被子,囫囵将棉絮塞进拉链里,喊胡新意帮他抖开的时候棉絮在被罩里绞了3圈,最后还是冯晓松看他是伤员,过来给他套的被子。 在寝室里歇了会儿他们往教室走,路上他和胡新意、肖健说了生物园关停的原因,他没有张一叶那么爱讲鬼故事,就只说了毒蛇咬人的历史。 不想肖健那边也有收获,他回家问了他家旁边已经升了初中的大哥,大哥说的是另外一个版本,他说生物园就是学校原本打算扶植起来创收,但每次果子没熟就会被偷光的夕阳产业,白打理半天没有钱,干脆就关了。 三人在两个版本中找交集,感觉生物园里有果树应该是能肯定的,至于传说突然就不重要了。 晚上是数学晚自习,老孙运气不好,碰上学校停电,中途大家涌向小卖部,直接把蜡烛卖断货了。 这下变成了真正的挑灯夜读,关捷被飘忽的烛苗晃了半节课,挑大梁的左瞎了,同学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包甜干脆趴在桌上,说她有点喘不过气。 肖健就喊一组的人开窗,可窗户一开贴着的蜡烛就灭了,大家一看有弊可做,传染一样都喊着难以呼吸,把两边的窗户全开了,形成的对流直接成了火苗收割机,一灭一大片。 老孙看他们都不想搞学习,只好在寥寥的几根烛火里开始讲《雨霖铃》。 离下课还有20分钟的时候,教化学的副校长挨个班地来发通知,让老师下课算了,说什么小心起火、二氧化碳的密度比氧气大,别把学生们搞缺氧了。 鉴于路上只有天光,关捷在回学校的路上跟胡新意和肖健走散了,他回到寝室那两人不在,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等他洗完澡了才回来,两人一人贡献一只手抬着一袋东西,胡新意打着手电筒,肖健光着膀子。 关捷仔细一看,发现他俩手里拿的袋子,其实就是掐了头尾和袖口的肖健的短袖,他满头雾水地说:“你俩这是,干啥去了?” 肖健故作神秘不答话,只是喊关捷搬来自己的桶,一松手短袖里噼里啪啦地滚落了半桶枇杷,慷慨地让大家别客气。 室友也都不太客气,下铺地往桶边围,上铺的往地下爬,个别连冲水的程序都没有,扒了皮就开始吃。 关捷立刻就知道他俩肯定是去过生物园了,无语地说:“你们不怕死啊,有毒蛇怎么办?” 胡新意搭着肩膀安慰他:“不会的,有蛇也咬不到我们,我们是跟着初二的后面去的,你是没看见那些人,翻院墙就跟爬楼梯一样,蹭蹭蹭就过去了。” 肖健看室友抢食的速度快,连忙抓了三根在手里,过来给了关捷一根,情绪还带着刚探完险的兴奋:“那园子里面好大,明天我们白天再去一次。” 关捷一人独享那个转圈女鬼的故事,心里并不想去,可是翌日午饭过后,他到底没抵住两个室友的诱惑,一来是昨晚的枇杷还挺好吃,二来是对于触手可及的未知领域,是个人都难免会有好奇心。 生物园的栅栏门那儿上了锁,进不去,关捷学着肖健和胡新意,将脚踩在墙壁上的装饰性透视十字孔上拾墙而上。 这块墙顶上安的碎玻璃渣,在无数前辈们的努力下被磨平了,关捷毫发无伤的跳进园子里,跟着室友在被枝条和杂草拦挡的小径上穿行。 白天的园子里依旧yin森,因为草木都长得太密了,透过藤蔓时而还能看见,路边还有爬满了青苔的各种动物的水泥造型,就是塑模的水平有点差,以至于熊像狗、长颈鹿像恐龙。 领头的肖健心里只有枇杷树,胡新意和关捷比他有追求一点,进来之后就在积极讨论。 在第一个弯道口,他们遇到了一颗栽在花坛里的巨大的树桩,它原来是什么树关捷认不出来,他只是被它的围度给惊到了,感觉他们3个着手才能环住它。 他跟胡新意说这树好大,胡新意指着另一处问他那是不是食人花,关捷看了看告诉他那是ji冠花。 很快3人来到枇杷区,却发现树上熟透的果实不太多,肖健在树下犹豫是辣手催果还是造福他人,大开眼界两人组却直接开启了游园模式。 关捷捡了个棍子在装瞎子,驱赶爬虫地在前面拨来拨去,和胡新意一起猫着腰在枝丫和藤蔓下面钻,走着走着胡新意突然从树上取下来一个东西,提在眼前看道:“诶哟?园子里除了偷果子的人都没有,怎么会有气球啊?” 关捷循声看去,见他手里提着个和蜡烛颜色差不多,形状也差不多的塑胶条。 这东西他小时候在爸妈房里见过,前面一截总是吹不起来,但是特别不容易破,他在院子抛着玩,旁边的叶大叔问他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关捷说是气球,叶大师就笑得乱七八糟,说没错就是气球。 后来李爱黎回来看见他在玩这个,着急忙慌地给他没收了,还勒令他不许再到爸妈房里去翻东西。 关捷一下被胡新意问倒了,胡扯道:“可能是风吹过来的吧。” 胡新意感觉里面像是装了水,头凑近一些又觉得好像有点臭,连忙随手往旁边一扬,将它扔掉了:“有道理。” 塑胶带着一点它不应该有的坠感落到了旁边的草丛里。 如果当年李爱黎没有那么讳莫如深,那关捷此刻就能知道,他刚刚看到的不是一个气球,而是一个被人用过的安全套。 第37章 肖健到底是不甘心空手而归, 爬了好几个树杈,摘了几把稍微黄一点的枇杷。 三人贼溜溜地翻出去,竹丛很好地粉饰了他们的行踪。 路上三人分了“赃”, 关捷将果柄掰掉, 果实装进饭盒,走到教室旁边的时候在路上碰见了去篮球场后面上音乐课的路荣行, 立刻跑过去往对方裤兜里装了两把。 他记得李爱黎说过多吃枇杷对嗓子好,正好这个月路荣行的嗓子一直沙着,这东西季节性太强了,反正有的时候抓紧机会吃就对了。 路荣行嫌枇杷顶上都是绒毛, 不想要,拦了一下没拦住,只好问他:“哪儿来的?” 关捷对他很老实:“生物园里偷的。” 路荣行轻信老同学地说:“不是说有毒蛇吗?” 关捷都进去过了, 只好坚定没有:“有它也会到处爬吧, 又不是石头。” 路荣行心想“吧”个屁,告诫他道:“它就是爬走了你也别去了,说不定里面有别的东西,毒蜂、毒蜘蛛什么的,你这人平时又怪倒霉……” 这人人品不行,吃了他的还诋毁他,关捷作势要去掏他的裤兜:“你才倒霉!不想吃直说,少几里拐弯的骂我, 不给你吃了,还我。” 校服裤子就只有一道松紧带, 路荣行怕他不知轻重乱动手,给自己把裤子在学校大路上拽歪拉掉了,连忙将双手按在他肩膀将往外推:“还你还你,你别扑腾了,站好,我拿给你。” 关捷的手不如他长,在两人的缝隙里够了几下,只险险地勾到了他胸口t恤上鼓出来褶皱。 路荣行原本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胴体,可看见他挠不到自己的样子又觉得挺好笑的,虽然没有拇指姑娘那么夸张的袖珍感,但看他就是个小矮子,而小的东西似乎总要可爱一些。 关捷的索要是装腔作势,但路荣行说还就是真还,关捷很快就坚持不住立场倒向了对面,又去给路荣行捂裤兜。 掏也好捂也好,路荣行都怕他那双毛毛躁躁的手,一直叫他住手。 同样是在分枇杷吃,教室里的肖健和包甜就没他俩这么虚伪了,出乎关捷的意料,包甜和肖健居然相处得很不错。 肖健爱吃,而包甜不吃独食,两人在分享吃的上面尤其和谐,不过多半还是他吃包甜的,因为这姑娘暗地里悄悄在减肥,虽然到目前为止体重上好像没什么变化,但她努力地在忌口。 不过小学的教训也没有白学,如今要是别人给她吃的,包甜不会拒绝,她会少拿一点。 她拿了肖健三颗果子,也没敢像路荣行那么问,只是笑着说了声谢谢。 回到座位上之后,关捷和胡新意趴在后座的书本上,连同肖健一起将八卦的目光投向了组里唯一的红花。 肖健边剥枇杷皮边说话:“包甜,你是住宿舍的吧?你住几楼来着?” 包甜本来在包书皮,她比较爱惜课本,买了一些花里胡哨的纸,正叠来叠去地折,被他们三人盯得莫名其妙,视线从胡新意顺时针转到肖健身上,茫然道:“嗯,我住在4楼,怎么了?” 关捷将下巴垫在手背上说:“那你从寝室的窗户那边,能看到后面的园子吗?” 包甜以前没注意,所以现在被关捷一问,脑中关于寝室窗户后面的风景很虚,只是感觉有些树,但是不是个园子她不清楚,她老实说了,又问道:“这个园子怎么了吗?” “没怎么,”胡新意轻松地说,“就是我们吃的这个枇杷是在里面摘的,里面还栽了石榴,肖健的意思就是,如果你从楼上看得见的话,就帮他盯一下,石榴熟了他就去偷。” “什么叫我去偷啊?”这话肖健无法苟同,他反驳道,“是我们一起好吗?” 关捷还是挺在意名声的,嘻嘻哈哈地说:“谁跟你一起去偷啊,我不去。” 胡新意机智地纠正道:“就是,我们这叫滋爱--摘。” 包甜不觉得这话好笑,但是另外3个莫名就被戳中了笑点。 事实证明路荣行说的没错,关捷就是运气成谜,这天上午最后一节是音乐课,老师为了增加和大家的熟悉程度,组织了一个“击鼓传花”的游戏,鼓声停的时候花在谁手里,谁就得起来唱歌。 因为学校里没有敲的那种鼓,音乐老师就带来了一个铃鼓和一个红花结,她叫一组第一排外面的学生背对着站在讲台上自己摇铃自己喊停,摇的时间不能低于5s。 这种游戏就和小学的老鹰抓小ji一样,有种让人激动的魔力,整节课学生们都在叮当作响的铃声和丢掉烫手山芋一样的惊心动魄中起哄,关捷一共起来了3次,鉴于唱歌是他的短板,他只好唱了2遍国歌,表示自己心里只有祖国。 第三次大家都不愿意听了,胡新意只好起来帮他代唱了一首朋友再见,不过唱完了他们还是好朋友。 初中因为增加了科目的原因,负担比小学要重得多,吃完学校第一次杀的真香的猪以后,生物园的枇杷也被全校的翻墙党一起捋秃了。 开学的新鲜感渐渐被日显繁重的课业代替,5班虽然是普通班,但也有一撮努力的群体,他们在一大帮酱油党里傲然独立。 老师们热血有限,一般都只重视会在课堂上响应并且积极完成作业的、有心学习的学生。 关捷跟这个圈子搭不上边,在他不擅长以及老师不盯他的科目上,他的注意力很难持续集中45分钟,在这种他一边告诫自己要听讲、一边又控制不住地老是走神的状况下,数学老师的方程式越讲越复杂,老王也从《童趣》、《理想》讲到了《第一次真好》。 周素珊老师在文中呼吁“愿你珍重第一次”,但现实里包括关捷在内的绝大部分人,在人生各种第一次上的表现都不如人意。 关捷第一次上初中,他对自己过于宽容;路荣行第一次参加初二的月考,数学仍然没超过80分;而张一叶第一次面对父母离婚,很不爷们地哭出了鼻涕…… 那是10月份的第一个星期五,春节都没有出现的张一叶的妈妈回了趟镇上,在他上课期间和他爸领了离婚证,领完后她来学校接他放学,身边陪着个开小车的男人。 她让张一叶叫他叔,张一叶喊了,也和他们一起去市里吃了饭,买了一身价值不菲的运动服和跑鞋,但是拒绝和他们一起在市里住酒店,而是直接打了辆直奔大院的出租车,喊路荣行陪他去吃麻辣烫。 路荣行放学和他在校门口分开,他的自行车还是关捷骑回来的,知道张一叶心情不好,去取自行车的时候听见关捷问起你们要去哪,都没有告诉他是要去吃,只是和张一叶一人一辆车骑到了店里。 上桌之后前半场吃的都挺好的,中途张一叶加了点辣椒酱,忽然就被辣哭了。 他哭起来比较外向,完全没有避着摊主的意思,大概是心里太堵,照顾不到形象了。 店里的人纷纷看过来,个别热心的还将店里提供的劣质卷纸推过来,问他怎么了,路荣行面不改色地替他圆了一句:“谢谢,没什么事,就是辣椒揉到眼睛里面去了。” 但是动了感情的痛哭很容易看出来,对方明显没信,路荣行冲他们摆了摆手,意思是请他们不要过问,店里的人相互交换着眼神,接着就真的没有问了。 张一叶哭得深沉而吵闹,非但没有注意到这些,反而先发制人,擤鼻涕的动静大到影响他人的食欲,好在食客们比较宽容,只是看了他几眼,没有多加指责。 路荣行也没劝他,只是单手搂着他的肩膀,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银耳汤。 他虽然很会写作文,但劝人不行,他不知道说什么好,让张一叶别哭,告诉他一切都会过去?这些都太苍白了,而且缺乏论据,路荣行隐约感觉什么事情都该有一个过程,人总会走到不会再为某件事痛哭的那一天,但那天绝对不是一开始。 张一叶就在旁边哭,他之前是无所谓不是装的,现在之所以苦涩,大概是一步踏入新的人生阶段,一时还没能适应过来。 其实他妈新找的那个男人对自己挺和善的,但是张一叶看见他们俩站在一起,还是有种很碍眼的感觉,也许多看几眼也就习惯了,但等他看多了再说吧。 这一天他就是莫名其妙地难受、闷堵,过了会儿他收拾掉眼泪,又变得不正经起来,笑里带哭地拎起啤酒瓶就要吹:“我有时候很羡慕你,你爸爸说实话也挺忙的,但他和你妈感情照样好,不像我爸一忙,他俩就掰了。来,咱俩干一个,敬你有一个美满的家庭。” 路荣行手头只有银耳汤,端起来跟他碰了一下,等张一叶灌到鼻孔朝天,喝完了撒气似的将瓶底怼在了桌上,这才慢慢地开了口:“你以后也会有的,跟我一样,虽然没有和血缘上的父母住在一起,但也挺好的。” 平时张一叶起码能喝4瓶,今天他只喝了一瓶就感觉自己好像昏头了,因为他有点听不懂路荣行的意思,他迷茫而颠倒地说:“不是,什么不是和血缘上的父母住在一起,你、你现在不就是跟你爸妈住在一起的吗?” 说着他脑子里冒出了一种可能,那就是路荣行是汪杨夫妇捡来的娃,但这猜测跟被宠上天的路荣行有点不匹配,张一叶被惊得悲伤别说逆流成河,连小溪都流不出来地混乱道:“路荣行我跟你讲,我今天脆弱得就像脆脆鲨,一点惊吓都受不得,你莫吓我。” “那不吓你,”路荣行很好说话,“我叫关捷来给你讲笑话,怎么样?” “他能讲个锤子,”张一叶注意力被转开,情绪在慢慢好转,这会儿已经能嫌弃别人了,“他不把自己笑死就是好的了,你别转移话题,你……啥意思解释一下,不然我今天晚上睡不着了。” 路荣行没有瞒他的意思,交代的挺坦荡,因为已经释怀了:“我是我妈亲生的,但我爸不是我血缘上的上一代,你现在起点跟我一样了,好好努力,美满的家庭在等你。” 这比捡来的虽然要好一点,但也是个堪称石破天惊的消息,张一叶愣了半晌,方才的羡慕荡然无存,只剩下感激以及一环又一环的疑问。 他谢谢路荣行愿意告诉他这些,这打消了他内心有关于不公平的落差,甚至微妙地对兄弟产生了一些同情,因为他经历这些的时候比自己要小,而常识普遍认为人类越小越无助。 但另一方面,张一叶难以控制地产生了八卦心理,他想问路荣行的亲爸是谁、他们家为什么以及是怎么重组的、知道事实的瞬间他又是什么感觉……好在理智在线,猎奇只在他的脑内翻滚,没有化成语言问出来。 倒是路荣行自己不避讳,反过来面面俱到地叮嘱张一叶:“我爸妈不知道我知道,你在我家别乱说话。” 张一叶越发稀奇:“那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奶跟你说的?” 他奶奶是全世界最心软的老太太,这种可能伤他的话只会往棺材里带,路荣行懒得跟他说,因为解释起来就是一长串。 这是路荣行在他姥爷那边发现的,他每年暑假都会过去,老爷子也在体制内,台里的同事、小辈都住在周围。 路荣行9岁那年,直接在小区里碰到了那位,不得不说基因在遗传上的霸道性,两人长得太像了,像到那位纠缠了他好一阵子,跑到他姥爷家里问他的出生年月,被老头用拐杖打了出去。 虽然姥爷直接盖章这人脑子有病,但相似的长相摆在面前,由不得路荣行不信,他用了好几个春秋来拼凑事实和消化胡思乱想,并且还成功地瞒过了朝夕相处的父母。 小学张一叶就说他显老,只有天知道他是生来就如此,还是因为提前学会了沉默。 反正除开那两年有些失眠,路荣行觉得自己还是响应提名,过得挺荣幸的,他不容置喙地把话茬掐断了:“忘了,别问了。” 张一叶简直想打他,在心里呐喊:这么深刻的事怎么可能会忘!你他妈又不是关捷? 然而这点想念,对于大院里正在跟他爸妈一起看《梅花烙》的关捷来说,十分不值一嚏。 这个周六,关捷如愿地去堤上湖边野了一圈。 路荣行不知道抽什么勤快筋,竟然主动问他去不去郊游搞烧烤,这种邀请以稀为贵,关捷连个生的ji大腿都没有就先答应了。 路荣行有一套小的烧烤架,关捷从家里的坛子里挖了一袋子炭,两人加上张一叶,先在菜园里霍霍了一通,黄瓜、韭菜、茄子、白菜,只要看得见地都弄了一点。 3人接着又去集市的冷柜店里买r_ou_,老板只肯论袋卖,他们买不了那么多,只好转战烧烤摊,用成品的价格买别人的生r_ou_。 买完了关捷在路上恍然大悟:“”为什么我们直接不买熟的?待会儿稍微加一下热了就能吃了。” 张一叶跟着一句“我草”:“是诶,我们三是傻子吧?” 路荣行清醒地道出了真相:“就你是傻子,买熟的肯定火还没升起来,r_ou_就没了。” 关捷背靠背地坐在后面,没什么反驳的勇气。 三人骑了半个多小时的车,停在了广阔的大河边,作为月来河的母亲,退潮后的大河岸沿很宽,越靠近水边河沙就越细,不过为了防止流沙,他们选了个离河边很远的地方,手忙脚乱地开始了生火作业。 有烧烤经验的人都知道,在炭全部变红之前,架子上烤什么就会胡什么,可惜他们3个都只有吃现成的经验,火刚升起来没多久就迫不及待地上了菜,然后将ji翅膀烤成了火炬,韭菜折腾得像几百年没洗的拖把,唯独几个里面还是冷的馒头片勉强可以下咽。 路荣行刚开始不肯吃,但成品一批糊过一批,他大概是绝望了,蹲在垃圾袋那儿用小刀削烤糊的热狗。 这场烤得不怎么样的盛宴原本是为了给张一叶散心,但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蹲在旁边非议他:“弟弟,你说你路哥这么讲究,以后是不是只能娶个女机器人一起过日子?哇,那画面……” 关捷吃的两边嘴角上都挂着黑渣,闻言本来想说“呸”,张嘴却成了:“哈哈哈哈反正不会娶你,你不要说他。” 张一叶就要说:“你管我说不说,你又不是他老婆。” 关捷刚要说我不是我也要说,赶上路荣行削完了糊掉的地方,抬头回了张一叶一句:“神经病。” 尽管糊得乱七八糟,在数量的积累下3人也吃饱了,关捷弄来了一点水,在沙地上创作了3个丑到爆炸的泥人,烧烤架子因为太复杂,超出了他的收工极限。 路荣行不知道张一叶感觉好点了没有,但后者的放松并不是假的。 周末总是短暂的,转眼关捷又回了学校,在以一周为循环的日子里,夏日的余温慢慢消尽,天气变得凉爽起来,树叶发黄并开始飘落,给初一的劳动力们增加了不小的工作量。 107的小便斗之前都是冯晓松在洗,后来他大概是洗累了,接班的人就变成了关捷,因为他的床铺离厕所比较近,臭味最先扩散到他这里。不过连洗了几周之后,关捷心里也不太平衡,将刷子往水池底下一塞,他也不洗了。 比成绩他是比不过,但比邋遢关捷觉得自己应该不会输。 然而人外有人,没几天他就见识到了一个真正的邋遢之王。 那是10月份的最后一个星期四,套上了校服外套的关捷正在树林里打扫卫生,然后一个浑身是屎的人伴着同学们的惊叫出现在附近,并且不知道怎么回事,放着一个大组的其他人不追,只对他穷追不舍。 关捷吓得裤子都快跑掉了。 第38章 沉入淤泥、水中很多人都有体会, 但你知道陷进屎坑是什么感觉吗? 追赶关捷的这位同学就知道,那种感觉软而恶心,让他在不可自拔中满心绝望。 他昨晚翻出院墙去网吧打了一宿的“热血传奇”, 今天早上原路返回的时候在墙上看见教务主任就在附近, 没敢进来又下去了,绕老远凭感觉停在了一个他感觉人少的地方, 那就是学校的厕所旁边。 厕所的后墙离院墙还有一小段距离,在他跳下去之前,他并不知道那个距离的作用就是设置化粪池,于是无知无畏的他纵生一跃, ji,ng准地砸穿了覆盖化粪池的石棉瓦。 这实在是一段让人臭不欲生的经历,当事人被熏了个七荤八素,在差点在这个另类的介质中淹死的困境中爬出来之后, 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洗和刷。 偏偏一中也是抠, 厕所里连个洗手的水龙头都没有,这位绝望的不幸儿只好将目光投向了在附近扫地的值日生。谁知道他一出来,是个人全部都开始狂奔。 若有似无的臭味和脚步声一直在身后虎视眈眈,关捷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怕撞到树根本不敢回头,跑出了一个他平时根本达不到的加速度。 他边跑边崩溃:“我草大哥你追着我干嘛?我又不认识你。” 然而屎克郎兄弟比他更凌乱,心里气得直想报复社会,吼也不敢太动情, 怕某些东西崩进嘴里,只能咬牙切齿地说:“我还想问你跑什么呢?我他妈就是、就是想问你借个扫把, 扫一下身上这些……诶老子要疯了!” 其实他也不想为难关捷,就是他出现之后,树林里的纷纷做鸟兽状逃窜,这人站得离厕所近,而且人小个子矮,看着比较好追和好说话,可他没想到这位跑起来居然比兔子还快,真是他妈的人不可貌相。 关捷听闻他的目标是扫把,连忙将手里的东西往后一丢,慷慨地说:“哦你要扫把啊,呐,给你。” 扫把后飞了半米砸在了地上,关捷的脚步却没敢停,还在魂飞魄散地往前跑。 后面的人倒是真的没有追他了,停在扫把附近将它捡起来,开始在自己身上摩擦。 关捷接着往前蹿了五、六米,感觉背后咄咄逼人的气场消失了,这才有余力回了下头,看见那位还算说话算话,他也就不跑了,转过来靠在一棵树上喘气。 匀了一小会儿他好奇心作祟,居然跟扫屎的聊了起来,关捷旁观者清地说:“你这样弄不干净的,你应该把衣服脱了,然后去洗澡。” 扫屎的也不是傻子,语气极尽无奈;“我、知、道!可我也得先走到寝室,不能脱光了在学校里跑吧?” 关捷听他一席话,油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拉肚子,来不及脱裤子先放了闸,兜了一屁股屎不敢告诉家长,哭得嗷嗷的去找路荣行。 路荣行那会儿也才8、9岁,那个又嫌弃又安抚的嘴脸关捷到现在还记得,这人也是可怜,大概连自己的内裤都没洗过,就先给他当了回妈。 关捷在他的指挥下用水管冲干净了屁股,然后穿着路荣行的秋裤,看他用火钳夹着自己的屎尿裤,长途跋涉地到菜园后面老远的水塘里去漂裤子。 夏天温度强盛,那条洗过的裤子在室外晒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干透了,李爱黎也从来不知道他曾经拉过裤子,关捷也从邻居那里知道了,这不是一件能令风云变色的事。 并且能从侧面证明,路荣行的心其实很软,一般人只要扛得过他的冷脸,再求他一下就能得逞。 善意就该是这样的一把小火炬,你从这人那里接过来,再传到那个人的手里去。 关捷触景生情地说:“那你是哪个班的?我去叫你同学给你拿衣服和肥皂来。” “谢谢谢谢,”扫屎的大喜过望,“我是一年级6班的池凯,你到我们班门口喊一下王俊鹏,让他赶紧来救我。” 关捷重复了一遍他要找的人名,爽快地从树上弹起来,转身跑开了:“好,你在这儿等一下。” 池凯又喊:“谢谢哥们儿,对了,还有桶和毛巾,你也让他给我拿过来。” 关捷回头刚想说知道了,却瞥见对方像吃了屎的隐忍表情,忍了把笑表情扭曲地说:“知道了,我先给你弄点纸来塞鼻孔吧。” 人的适应能力大概没有极限,池凯的嗅觉被强烈刺激了半天,这会儿已经麻木,分不清屁臭和花香了,但心里的恶心值居高不下,闻言恨不得给关捷跪下:“好好好。” 关捷跑回教室,把抽屉里的大半卷卫生纸拿给了他。碍于那个画面和气味都让人不适,关捷没敢靠得太近,将纸从地上滚给了对方,接着又去帮他叫人。 6班在五班的斜后面,关捷穿过校道往后跑,适逢他要找的对象已经听到了风声,在路上和他擦肩而过了。他白跑了一趟,往回走要进小树林的时候碰到了爱看热闹的张一叶。 张一叶笑得已经没有人样了,看见关捷还以为他和自己一样,是要赶过去见证奇葩,胳膊一捞就将关捷搭住了,将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说:“听说有个傻逼掉到坑里去了,我赌10块,肯定是翻院惹的祸。” 关捷刚刚跟当事人对话半天,倒是忘了问他是怎么搞的,这会儿在贫瘠的阅历和想象力下答不上来,只能被他搂着往前走:“我知道,我看见他了。” 接着他将自己在树林里被追的经过简单说了一下。 张一叶设想了一下那个画面,抱着肚子狂笑:“哈哈哈哈可以的,你们都很强。正好,快去投稿,救一下你行子哥,他那个什么板块最近报的东西一点都不好笑,比你们这个逊毙了。” 关捷是个无人关注的受害者,上了广播他也无所谓,但是有胡新意的前车之鉴比在前面,他不敢随便把别人挂出去笑了,摇了下头,表示不想拯救他邻居。 张一叶就是说着玩,见他不搭腔,一心一意地往包围圈那儿跑。两人来到现场,这边的池凯已经被闻讯赶来的老师控制住了。 6班的班主任教了十几年学生,愣是没碰到这么遗臭万年的,气得七窍生烟,问缘由池凯他没脸说,静默在那里给人当笑柄。 校长一方面被臭得够呛,一方面在四面开花的笑声里也儒雅不起来了,尽力控制着上扬的嘴角,摆了摆手让班主任不要训了,先让学生洗了再说。 于是老师们又气又笑的簇拥着池凯,准备带他回寝室去收拾,然而走到宿舍之后问题又来了,宿管大叔不让池凯进去,说男生宿舍的排水不好,让他进去洗一遍,院子里得臭好几天,其他学生怎么办? 老师们想想也都觉得有道理,不能为了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商量了一下又把池凯拉近了学校的菜园子里,从食堂借来一根水管接到园子里的水龙头上,在两米开外对着池凯冲。 池凯洗掉了几吨水,打完了自己的肥皂还觉得浑身恶臭,又叫同学去给自己拿来了一块,最后他洗到手脚都被泡出了褶,喊王俊鹏来闻一下还臭不臭,对方都有心理yin影地不敢靠近他。 这件事情在学校广为热议,连气氛沉闷的初三重点班都笑成了一片,路荣行不可避免也听到了风声,他听说当事人在树林里追赶过一位值日生,但不知道被追的人就是关捷。 当天下午,关捷没有掺和,但池凯仍然上了搞笑版块,投稿的是路荣行班上的池筱曼,她是池凯的亲堂姐,听到消息后去关心过他,看在旁边玩闹的6班学生开玩笑挺过分的,就往广播室墙上的小信箱里塞了张匿名纸条。 纸条的前半部分是投这件事情,后半部分希望广播室能提醒一下大家,注意开玩笑的分寸。 路荣行并不知道这张纸条的来路,他只是打开信箱看见里面有,就将它拿进广播室,花了几分钟撰成一篇短讯,交给了播音员w。 这个版块他们一起做了两个多月,所长基本已经不管了,因此路荣行给过来,w语气轻快地念完标语,一目数行地读了起来: “感谢匿名为12的某位同学的热心投稿,今天w要给大家分享的趣事,就是早自习和第一节 课间发生的粪坑男孩事件,地点在3号小树林……” “事情的大致经过就是这样。古代的杨仪曾说,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今天w也要说,一失足易落粪坑,逃学翻墙需谨慎,希望诸位同学在开怀一笑的同时,能记住这个教训,不要做失足少年,当然,也不要在学校恐吓同学。” 被深深“恐吓”过的关捷同学正在教室外面伸懒腰,闻言深以为然,突然就感觉到了来自于广播室的温暖。 此时w还在继续念稿:“同时,我们也呼吁每一位同学,虽然笑一笑十年少,但请不要过分玩笑,让欢笑变成争吵。今天的节目到这里就结束了,感谢收听,我们下期再见。” 不过虽然广播在这么呼吁,但是池凯还是遭到了同班从早到晚的调侃,饶是他脸皮够厚,都被笑得火冒三丈,直到第二天,这个笑点的热度才降了些许。 周四的傍晚,学校赶在天气彻底冷下来之前,给初一初二的放了场电影,片名叫《永远十九岁》。 关捷兴致勃勃地搬着自己和肖健的凳子,跑到篮球场上去占位子,肖健则跑去小卖部买吃的,为了能够尽可能的多吃一段时间,他买了一大堆别咬我的木奉木奉糖。 关捷叼着根水蜜桃味的糖棍子,看见放片的老师关了大灯,将胶卷盘放到投影机上去转,立在音乐教室前面的幕布上很快就出现了影像。 这是全国中小学教育电影里面播放得比较多的一部,画面常见、节奏缓慢,明明不是关捷这个年纪会喜欢的类型,他看得可以说有点百无聊赖,重点根本没放在主角身上,不是在看雪就是在看公ji。 等到木奉木奉糖和辣条都吃完了,他就开始东张西望,一会儿去看转动的投影机,一会儿又看见打光区的学生不老实,捏着手指在幕布上制造乱七八糟的影子,胆子大的和坐得靠后的人干脆直接溜了。 关捷一开始没那个胆子,后来经不住胡新意和肖健的二重奏劝说,跟着跑回了教室,聚在桌上从牛r_ou_酱里挑牛r_ou_吃。 吃完回去搬凳子的时候看见同班的女生都哭得稀里哗啦,就隐约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十分钟后他得到了答案,他错过一个拿来写观后感的大结局。 老王在讲台上心知肚明地冷笑:“有些人不太遵守纪律,这是第一次,我就不计较了,但是我希望你们能记住一件事情,那就是学校组织的任何一个活动,都是有意义的,你们不要太不当回事了,都听到了吗?” 关捷一脸死鱼样地附和着听到了,心底却全是碎碎念,想着什么意义,目的还差不多,看个电影就看电影,还要写什么观后感,这不是逼着他去抄作文吗? 老王无视他的心声,让全班下周一交800字的感想。 关捷本来想套个近乎改编一下包甜的版本,无奈肖健近水楼台先得月,在他转身之前已经跟包甜说好了。包甜心里虽然更想给他抄,但也不能反悔,只能歉疚地看着他。 组里的红花靠不住,关捷只好去靠隔壁的大佬。 第13节 第14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14节 可惜大佬不给他抄,路荣行在这方面很讨厌,好像他的作业镶了金,平白不肯给关捷抄。 路荣行虽然没在放映途中开溜,但他也没怎么看大屏幕,因为早知道学校放的电影部部都老,他未雨绸缪地带上了同桌林冬的e9999游戏机,在那儿码俄罗斯方块码到天黑不隆冬了才停下来。 不过他偶尔看几眼屏幕,知道一点细节,东拉西扯800字就有了。 但是关捷没这个技能,只好继续低声下气地求他:“就一眼,我就看一眼!看这个结局是怎么样的,我不知道,没法写。” 路荣行曲线救国地说:“结局我可以给你讲。” 然后不等关捷反应,他就开始剧透,讲起了一名舍己为人、极具雷锋ji,ng神、抛弃自己的性命拯救了一车子人的小战士。 关捷原本心说你讲了我也写不出来,但是听他迅速跳过前面的所有环节,直接切进最后一幕,说小战士躺在让班车打滑的雪地上,用双腿当了垫轮胎的石头,在巨力倾轧下在雪夜里孤独地死去,而满车睡着的人没有一个醒来的时候,脊背上还是不由自主地掠过了一层寒意。 他不知道那是对于英雄的敬畏,还是因为无人醒来的凄凉。 只是任凭关捷感慨万千,他的感想还是像挤牙膏,写得前言不搭后语,磕磕巴巴。 路荣行的感想就很流畅了,行云流水地吹捧了888个字的奉献ji,ng神好,轻松写完后想起自己的德行,慢慢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有点虚伪。 看完电影之后,温度直接就降了下去,关捷得在校服里套上毛衣,才不至于觉得冷,他每天在知识的海洋里游得死气沉沉,下了课又能瞬间ji血打满,不是在吃就是在闲逛。 乍一看这样似乎很没出息,但这其实是年轻的标志之一,有着堪比无底洞的胃口和旺盛的食欲,每天至少充满了一种以上的渴望。 包甜虽然答应了肖健帮他看园子的请求,但没多久不止是她,连委托人肖健自己都忘了这件事。 日历跳入11月,关捷每天都过着重复中有些细微不同的校园生活。 他偶尔吃一顿小炒,将周六给他姐送菜的饭盒换成了保温桶。 有时周六他会和路荣行一起去靳滕家找书,近朱者赤他也只好跟着借,那些满是文字的书他看不了,他就借各种配图的百科,从动植物翻到武器。 历史老师仍然爱点他起来回答问题。 尽管电脑乐趣无穷,杨老师还是取代不了靳滕在他心里的地位。关捷又碰到过那个金三打字通的女生,并且月中将桌子搬进小树林考试的时候,光荣被冻到感冒发烧。 他平时不太发烧,一来就直奔40°,那两天烧得胃口全无,两边脸上盘踞着高原红。 李爱黎问他想吃什么,关捷说想吃西瓜,这时节李爱黎只找得到冬瓜,买了点苹果和梨他不爱吃,跑到隔壁碰见路荣行在杀哈密瓜,食欲突然就来了。 路荣行将果r_ou_切成块扔在盘里,关捷说实话也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 吃完瓜他隔天就退了烧,路荣行接他的班,犯了气管炎,从早咳到晚,关捷白天日有所思地听见他咳,晚上就会夜有所梦地梦见啄木鸟,在一个树洞前面“笃”一晚上。 校园里的草木一天变一个颜色,等到成片的黄色枯草上覆上白霜,学生们都变得颓废懒散,为了提振士气,一中拉开了秋季运动会的序幕。 运动会一共开展3天,初三也可以参加,但是只参与最后一天,为了避免受伤,给他们开放的项目只有跳绳、铅球、标枪和立定跳远之类的轻体力运动。 初三的也没有训练时间,报了名到时候直接上场,但初一初二地还可以拼搏一下,老师们也都有班级荣誉感,在运动会开始的前一个星期,老王和老孙为此还特意一人贡献出了一节,拿给他们当体育课,和一伙孩子们在c,ao场上疯跑。 老王的要求是报名的人越多越好,关捷跑步不行,报了一项三步跳远。 胡新意是个勇士,报了长跑5千米,肖健喜欢作死,怂恿关捷和他一起报撑杆跳,关捷不知道到时候是谁撑谁,谨慎避雷没有答应,包甜因为体型的原因,什么都不肯报,在项目里填的是写加油稿。 班上报的项目最多的人是个子最高的赵洋平,长跑、短跑、接力赛他都报了,此外还有张博投标枪、谢天扔铅球等等,至于负责入场举班牌的人,在赵洋平的推荐下选定了罗雨晴,因为她的形象比较好。 因为不用上课,很多人热烈地盼望着运动会的到来。 同时,天气冷了之后,以前那部分买方便面干吃的群体加入了泡面大军,小卖部供给热水的侧门那边,每天都氤氲着上百碗热气腾腾的白烟。这些拉动着小卖部经济的力量,在给对方创收的同时,也造成了小卖部的环境污染。 学校的垃圾桶大多都漏底,教务主任反复强调过不能将带汤的东西丢在当中,之前泡面的人少,小卖部在墙边放的两个水桶勉强还能应付,现在人一多,吃个早饭就被倒满了,又没人及时清空,没有地方倒面汤的学生们就将面汤泼在了墙角的水沟里,汤里的残留物导致排水口三天两头就堵。 店里的老板娘气得要死,水桶也不是她不想倒,她的驼背儿子搬不动,只能等门卫过来帮忙,但这个次数是跟着钱走的,她不想多花钱,这边还在跟门卫砍价,那边让驼背写了个“不要将面汤倒在沟里,会臭”的告示牌挂在了墙上。 如果有人仔细观察那个“臭”字,就会发现它上面的部首写成了“白”。 11月16号这天,运动员进行曲的音响声在早自习上响了起来,关捷的心情雀跃无比,在参加了一个傻乎乎的举牌进场仪式之后,接下来的3天他都自由了。 第一天没有他的项目,关捷满场溜达,看见路荣行稳坐在主席台的话筒那边,看着像个领导一样。 开场为了活跃气氛,是老师们的800米友谊赛,靳滕没能婉拒掉校长的邀请,站在了跑道的最外圈,他的本意就是打个酱油,所以跑得慢慢悠悠。 杨劲云一骑当先,人气又高,满c,ao场只听得到他的加油声,关捷觉得这样不行,对“金”老师不公平,就跑去找路荣行借喇叭,准备去声压群雄。 这是学校的喇叭,路荣行不方便借给他,让他到场子边上去喊。 关捷突然摸了下他的耳朵,没头没脑地说:“你知不知道,人的耳根子和心的硬度是一样的,耳根子软的人心就软,我刚摸了下你的,你猜我摸到了什么?” 路荣行没理他,关捷就自问自答地说:“一截钢筋。” 第39章 只是不借喇叭给他, 就成了心跟钢筋一样硬,这矮子饭做的不怎么样,扣黑锅倒是一把好手。 路荣行一把抓住了关捷收回到一半的胳膊, 将他的上身朝自己拽近了一点, 对着胡扯:“哦。那你知不知道,我这手有透视功能, 点一下就知道你肚子装的都是啥玩意儿。” 说着他伸出葵花点x,ue手,飞快地在关捷胸口戳了两下,手上点一下嘴里就往外蹦个词儿:“这是狼心,这是狗肺。” 关捷怕痒, 在对方戳过来的时候就开始闪避扭挡,可他挡这儿路荣行就戳那儿,他挨了两下, 身上不怎么痒, 倒是被路荣行的冷笑话逗得哈哈笑,顺势就趴在了主席台上,边看边眺望靳滕的比赛。 靳滕在一队青年老师的比赛中活活跑出了中老年的感觉,落在最后一名,离倒数第二还有个几百米,围坐在外场的学生们有的在给他加油,有的在嘘他,他通通不为所动, 认真地做着匀速运动。 关捷感觉“金”老师好像油盐不进,就失去了去跑道那边加油的动力, 歪在铺着红色绒布的桌子这儿跟路荣行聊天。 只是还没聊起来后背就被拍了一下,关捷回过头,看见身后站着个不认识的男生,连忙打量了一下对方,说:“你是?” 来人比他高半头,鼻子些微有点鹰钩,尖上顶着一个发红的青春痘,他理着一个杀马特初级阶段的斜刘海发型,一边将手cha回兜里,一边笑着说:“我,池凯。” 关捷听见这个名字就会想起屎,想忘也不容易,很快反应过来:“是你啊,洗……” 他心里想说的是“洗干净之后都认不出来了”,临到嘴边意识到这不是一句好话,紧急刹车地改口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准备去小卖部,”池凯邀请道,“你去不去?我请你吃东西。” 关捷跟他又不熟,吃了还得往回请,他不一定有那个记性,摇了下头说:“不用了谢谢你,你自己去吧。” 池凯也不强求,抄着兜吊儿郎当地走了,离开前发现路荣行在看他,还跟这位主席笑了一下。 路荣行对这个名字也还有点印象,等他走远后调侃道:“什么时候这么能忍了,请你吃东西都不去?” 关捷一脸“你别瞧不起人”的表情:“不是谁请我吃东西我都会去的,我也是要挑对象的好吧?” 路荣行抿了下嘴角,假笑着问他:“所以作为你挑出来的对象,我应该觉得很荣幸,是吗?” 关捷给自己挖了个坑,现在埋不住了,只好打哈哈:“没有没有,是我很荣幸,吃了路荣行的东西,我每天都很荣幸。” 路荣行言简意赅地说:“滚蛋。” 关捷不滚,他还有很多废话要说:“我报了个三步跳,你呢?参加什么项目了没?我到时候好去给你加油。” 路荣行怎么说也是班级的一份子,拼实力的他来不了,意思性地凑了两个人头,说:“报了一个丢沙包,一个滚铁环,我看你也挺忙的,就不用来给我加油了。” 因为加了也是白加,他是不会得奖的。 关捷确实挺忙的,c,ao场一圈800米,他横跨一次就得几分钟,再被项目们东绊一眼西打一岔,半个小时都未必出的去,闻言点了下头,打算给他加油全靠随缘,紧接着另起了一个话题,问他看见张一叶没有。 “十分钟之前刚来过,”路荣行随便往前方看了两眼,视线里乌央乌央的全是人,“现在不知道去哪儿了?你找他干什么?” 关捷第一次参加中学的运动会,感觉张一叶应该是个很能比的人,就说:“问他报了什么,我去看他比赛啊。” 路荣行听了这话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笑了笑,说:“那你去场上找一找,他脑门上箍着个黄护额,应该挺好找的。” 关捷将身体从桌面上撑起来,扯了下校服外套,为运动代言道:“你跟我一起去嘛,在这光坐着有什么意思。” 广播室的家伙都在这里,路荣行走不开地说:“我这会儿要看东西,去不了,你玩去吧。” 关捷心说你好惨,嘴上没忍心刺激他,抬脚下了为了走线垫起来的台阶:“那行吧,我看到好玩的回来跟你说,等着我啊。” 这时c,ao场北边的起跑线那边爆发出了一阵欢呼,是有人穿过了老师800米比赛的终点线,随即呼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关捷这边往终点线溜达,那边主席台上的广播响了起来,报了比赛的前三名。 第一和第三名的老师关捷不认识,第二名是杨劲云,至于靳滕,他在第一名越线之后就弃赛了,这会儿不知道哪儿去了。 老师的热身赛结束之后,主席台那边接了几句演讲,学生的趣味赛和集体赛就正式拉开了。 关捷应广播的要求,回到了5班的观赛区,老王正拿着赛程表在那儿点名,他喊道:“安静安静,听我说,现在我喊到的人,都去场子里找各自的场地,下面听清楚了啊。” “项目,猪八戒背媳妇,参赛的同学有赵洋平、罗雨晴……” 随着他的点名声,胡新意率先说了句我草:“啥?排对排是个什么鬼比赛,我没报啊。” 关捷一句“可能是名字填错了”的猜测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跟着也被惊了一跳,疑惑道:“老王刚刚点我名了吧?什么什么50米?我也没报啊。” 接着肖健也被点到了,老王给他安排的项目是摸石过河,三人在板凳上面面相觑,看见不少同班也是差不多的表情,原来老王这个心机狗为了多得几个奖,背着他们把每个人都塞进了一项以上的项目里。 关捷混在群众呼声里,敢怒敢言完了没什么屁用,被老王像赶鸭子一样赶进了c,ao场,去的时候不情不愿,比起赛来纷纷化身大型真香现场。 老王给关捷加塞项目的全名叫天旋地转的10米,虽然不知道内容,但一听就感觉很刺激,不过因为第一轮没有场地,他就像个陀螺一样到处围观,然后看到了一堆沙雕。 关捷观看的第一场趣味赛是猪八戒背媳妇,就是男生背着女生跑50米,哪对最先过线就赢。 别人班基本都是最高壮的男生配最娇小的女生,进而达到体格上的最优配比,关捷班上不是,罗雨晴个子不矮,出落得前凸后翘,可赵洋平非要背她,八戒和媳妇都没意见,于是他俩就上了。 这也没什么,起码罗雨晴还算瘦,起跑线后面最奇特的一对是不知道哪个班的报社选手,男生胖女生更胖,两只都圆滚滚的,光是媳妇上背这个动作就磨合了3分钟,女生上去之后男生的问题又来了,他背着媳妇在起跑线前面颤抖。 那个画面真的太喜感了,连裁判老师都笑出了不忍心,问他们班要不要换人,但是两人都坚定地说不换。别人笑他们也笑,笑到有人开始觉得他们可爱,率先鼓起来掌,在赛程中给他们疯狂地加油。 很快裁判吹响了哨子,八戒和媳妇们跑起来陷入了一片混乱。 有的还没跑就开始笑,笑到膝盖发软。 赵洋平前面跑得挺好,后来腰杆子越弯越低,差点给罗雨晴来一个慢动作版的过肩摔,吓得女生连忙盘紧了他的腰,两个人一起在赛道上摇摇欲坠。 有个兄弟更过分,他不知道是五感有问题,还是跑得太认真,媳妇受不了颠簸半路上从他背上下去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孤独地冲向了终点。然后他在那儿跳着说yes,裁判老师问他一个人来干啥。 关捷被这些人笑惨了,笑完无缝转场,又去看肖健的撑杆跳。 报名之前,肖健疯狂怂恿他一起报这一项,关捷虽然拒绝了,但心里还以为他是个高手,原本是抱着分享胜利果实的心情过来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肖健这个傻子在一段如疯狗般虽然姿势不怎么优美,但是气势绝对饱满的助跑之后,用竹竿把自己高高挂上了天空。 然后他的竹竿没有倒向定高杆的对面,而是在轴点上摇摆了几秒,又连杆带人地朝来时的方向倒了回去。 助跑区没有缓冲垫,肖健为了避免屁股开花,还飞翔在空中的双腿便时而扑腾成广角八字形,时而又摆成x字形,他一边往下掉着,不断发出啊啊啊的叫声。 好在学校出于安全考虑,没有弄一根40米长的竹竿,定高也只设了2米,肖健喧嚣地砸在地上,只是屁股墩了一下,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 关捷笑得东倒西歪,跑过去将他拉了起来。 肖健有点恼怒,推了下他让他滚蛋,关捷不走,拉着他去看胡新意的排对排。 这一届运动会的比赛项目不知道是谁起的名字,每一样都做到了让人听不出核心思想的欲盖弥彰。 两人来到比赛场地,听裁判宣布完比赛规则,才知道这个所谓的排对排原来不是要唱山歌,而是一排人抓着一根竹竿,围着赛区设置的三个警示牌打转。 这三个警示牌在一条线上,裁判吹响哨子之后,所有人一起提着竹竿往前冲,冲到大家觉得合适的位置了之后,所有人以竹竿的a端为圆心画弧线,绕过第一个牌子后圆心换成b端,如此循环舞过3个牌子抵达对面的终点线。 游戏听起来就比较复杂,动起来之后更加混乱,要是让关捷从旁观的立场上为这个画面做个总结,那么他想说的就是比赛什么的都不存在,就是杆子这头的人卯足了劲把那头的抡着甩。 可怜的胡新意排在靠端部的位置,上场没两分钟鞋子就被踩掉了,他分心用袜片够了两下鞋子,结果鞋没够到,人还差点被甩倒。 胡新意也是够贼,他没了一只鞋,就压根不肯跑了,他将自己往竹竿上一趴,双脚蜷起来微微离地,让同学们哼哧哼哧地抬着他比赛,场外的人看他特别猥琐,局里的同学们却都视而不见,因为注意力全在比赛上。 有了这种猪队友,班级最后当然赢不了,关捷和肖健还满场帮他找臭鞋。 胡新意的鞋被人踩了又踢,鞋帮都露出了憋的迹象,关捷虽然心疼他,但照样连同肖健把他笑了一顿,这时的他完全忘了江湖上流传的那句话,那就是欠下的债都是要还的。 初一这边比得热火朝天,初二也不甘示弱,赛场上面全是火花。 看东西的路荣行到了比赛时间,和广播室的w换了下班,回到c,ao场中央去滚铁环了。 滚铁环看着简单,但极其考验平衡和手感,路荣行琵琶弹多了,用铁棍控个铁圈对他来说很简单。 这一场张一叶是他的竞争对手,兄弟的手虽然不如他稳,但胜在跑得快,每次眼看着铁圈要倒,张一叶就飞快地往前蹿,借着这点见缝cha针的作弊行为最先冲过了终点。 然后张一叶回头去看,别人要么在跑、要么在扶铁圈,每个人都很珍惜时间,只有路荣行像个推车的老汉,不慌不忙地在后面溜达。 张一叶登时就感觉跟这种人比赛很没意思,因为比赛本来是个激动人心的事情,但人家就是没有激情。 说实话,一起玩了这么多年,张一叶到现在还不知道路荣行的激情在哪里。 滚完铁环,上午路荣行就没有项目了,他本来准备立刻就回主席台去当“门卫”,但是张一叶搭着他的肩膀,在东张西望里忽然说:“哟哟哟,关矮子在那边,好像要开始比赛了,走去看一下。” 正好关捷的赛场就在去往主席台的路上,路荣行顺势从张一叶拉过去,看见关捷站在一排10位的选手当中,正前倾着脑袋在听老师讲规则。 所谓天旋地转的10米,就是从起点朝终点打转,晕在中途算输、转到别人的赛道里也输,听起来似乎不难。 关捷开始比赛之前,还很自信地冲朋友们比个“ok”,等到哨子响起后他转起来,才发现直线没有那么好走,转到中间的时候他差不多就晕圈了,有点控制不住身体。 又坚持了1/4段之后,他直接扑到了地上,分不清东南西北地爬起来,自己没想转,身体却在惯性下悠了半圈,又扑到另一边的地上去了。 场边笑声迭起,关捷在地上缓了几秒钟,爬起来继续比赛,又两个圈后成功地把自己从别人的赛道里直接转出了场外,那样子活像一个酒鬼设定的机器人。 他晕晕乎乎地转出场地,路荣行和张一叶游走过来抄住了他,关捷晕得眼前有点发黑,不停地眨着眼睛。 张一叶笑得合不拢嘴,问他:“你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不会转圈圈就不要报这个项目啊,诶哟你这个鬼样子哈哈哈哈。” 关捷像条死鱼一样吊在他们的胳膊上,闻言朝张一叶翻了个白眼,不要他扶了,把那条胳膊也挂到了路荣行身上,晕乎地说:“笑屁!这又不是我自己报的,妈啊我头好晕。” “不要对着我喊,”路荣行被他吊成了高低肩,都这会儿了还只关注自己的地位和名声,冷酷无情地说,“我不是你妈。” 关捷本来想说“滚,少占我和我妈的便宜”,一张嘴不知道为什么就笑了,大概这真的是快乐的一天。 其他赛区接着进行了摸石过河、钻呼啦圈、集体跳绳等活动,大家背上的汗出了又干,个别人受了些无伤大雅的小伤,更多的则是群情激昂。 关捷晕完了之后,继续满场找笑点去了,路荣行回了主席台,张一叶参加了一个50米往返跑,有人跑小卖部,有人逛食堂,总之人各有志,学校的角角落落里都有人。 下午项目正常起来,第一场就是初二的400米接力,健儿们在场上挥洒汗水,作为后援的啦啦队也拼得厉害,雪花般的加油稿开始涌向主席台。 播音员们忙不过来,推着路荣行上来顶缸,念个短句子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他就毫无起伏地在那儿念经,前奏是清一色的x年x班的x同学。 你的汗水洒在跑道,而你终将被鲜花围绕。你是运动场上的心脏,你比豺狼虎豹更强。 看,终点就在眼前,听,同学为你呼喊。鼓起勇气大步向前,用你的拼搏为我们带来荣耀。 相信自己,你是最木奉的!不要气馁,不要放弃,成功必然属于你,加油x3! 关捷一开始还没听出来,这个听着让人不爽的播音员是他,过了会儿溜到主席台这边来准备分享笑点,看见路荣行垂着眼睛在那儿念稿,忽然又觉得他挺适合坐在那里。 这种感觉一滋生,关捷就觉得现成的资源不用白不用,跑过去让路荣行明天给他念加油稿。 路荣行一针见血地说:“我可以给你念,但你是不是忘了一个问题,要是你们班的啦啦队到时没给你写稿子,我怎么念?” 包甜就是啦啦队里写稿子的,关捷觉得这个不是问题,自信地说:“稿子会有的,你给我念就行,你自己念啊,不要驴我。” 路荣行觉得他真是小人之人,矮子等于出来的那种小人:“这么一点小事,我犯不着驴你。” 关捷想想也是,当不了安静的美男子,没多久又跑得不见了。 这一天吵吵闹闹过得很快,并且兴奋的劲头一直延续到了宿舍,107的众人躺下之后,每个人都在说别人出的糗,连自己也不放过,笑得巡逻的老师敲了两遍窗户才肯睡觉。 女生宿舍那边的大环境差不多,但是个别寝室和开学的时候一样,又被偷了。 显然,有人趁着学校放松的时刻,又开始打起了别人财物的主意。 这事隔天就被几个寝室长报到了班主任那里,时值运动会,各级领导都不固定在办公室,要找齐了人来开会并不容易,校长和年级主任小范围地跟这几个班主任开了个秘密会议,决定这两天白天的时候,也安排几个老师轮班不定时地去女生宿舍巡逻。 这事大范围的学生们都不知道,c,ao场上跟昨天一样沸腾,关捷的比赛在上午的9点半到10点,他看了几场比赛就迎来了自己的。 沙坑就在主席台下5米开外,路荣行站起来的话,在高出地面半米的优势下能将赛场的状况一览无余。 关捷排在第6,前面5位选手很快就像饺子下锅一样纷纷飞进了坑里,眼看着就轮到关捷了,然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稿子环节却出了问题。 包甜写了两个半天的加油稿,下笔已经如有神了,她正在想,老王忽然过来cha了一脚,让她给谁谁谁各写一份赶紧的,包甜被班主任一个打断,回头再去赶关捷的作业就来不及了。 沙坑前面,裁判点了关捷的名,他分开双腿一前一后地站到助跑线的起点,因为有点紧张,脑子里本来将加油稿的事给忘了,一心一意地准备起跳。 谁料到这时候广播突然响了起来。 路荣行左等右等没等到小纸条,看他已经站到位了,为了不辜负他这个小小的期望,干脆拿起话筒盯着赛区,搞了个直播加油,他说: “现在要上踏板的是初一5班的关捷同学,他跑起来了,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一上板一腾飞,他……” “他摔了一个狗吃屎。” 第40章 沙子有了, 现在关捷希望自己是一只鸵鸟。 没有人的加油稿是这样的,没有人。 此刻他趴在坑里,听着疯狂灌进耳朵里的笑声, 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这两天得罪了路荣行而自己不知道, 导致对方现在假公济私地故意在整他。 他本来冲得气势如虹,没料广播突然响了起来, 关捷不知道别人听路荣行念稿是什么感觉,反正轮到自己之后,他在路荣行的调调里越听越想笑。 别的播音员说“他跑起来了”,音量各种富于变化, 尾音总是比起始高亢,反观路荣行都没什么起伏,俨然这个油加的不够真心实意。 不过这也没什么, 关捷知道他的性格, 宽容地理解了他,并且继续往后听。 什么金红到游龙,关捷就有点听不懂了,他心想包甜还挺费心的,给他写得加油稿跟外面那些万变不离其宗的“冲冲冲”都不一样。 然后这一分神,他就没有算好落脚点,路荣行看不到细节他搞假新闻,其实关捷根本没有踩到踏板, 他越线了,一脚下去半寸沙, 愣是在跳远项目里体验到了溜冰的丝滑。 当时关捷心里“咯噔”一响,没响完整个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前倾着扑进了沙坑。 坑里的沙子在运动会之前刚刚筛过,里面的大颗粒砂石都被老师滤出来倒了,关捷实在地摔进去,除了呛得浑身是灰,身上倒是没受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他的脸面被挫伤了。 旁边有人在笑,肖健和胡新意都在其中,关捷有点脸红,但勉强还能找到理由安慰自己,就是那俩昨天也出过糗,他们三个扯平了。 然而他刚安慰完自己准备爬起来,扯不平的致命一击就来了。 因果循环都是宿命,前面他跳着脚地让路荣行给他念稿,现在全校在听广播的人都知道5班的关捷飞起来摔了个狗吃屎。 关捷瞬间涨成了大红脸,心里百感交集,大脑里想的是他再也不会让路荣行给他加油了,小脑里装的是路荣行是不是个傻子,这种和成功无关的结果,报它干什么? 腾飞完就可以了,真的! 裁判老师笑点高,心地也仁慈,原本忍着没笑,这一播下来防线彻底崩了,将一声哨子吹成了三段颤音,乐淘淘地出来主持局面:“这位同学,刚刚没有踩到板,不算啊,你还有一次机会。” 三步跳远的规则就是这样,在不长的助跑区内,不跑起来就跳不远,但有些人跑起来之后害怕,要么踩不到踏板,要么会突然在踏板前面来个急刹车,就跟跳山羊似的,遇到障碍就不由自主地想停下来。 但三步跳必须要上踏板,一是规则要求,二是踏板上藏有玄机。因为沙子爱打滑,所以踏板上有刨得很糙的刨花,预防学生摔跤,此外踏板和地面之间还有12厘米的垫高,木板的伸缩量能帮助学生跳得更远。 这是一中的老师们在应对历年总分为30的中考体育中绞尽脑汁为学生们想出来的招,希望每个人能多一分是一分。 初一的关捷还体会不到这份细微到不可查觉的良苦用心,他只觉得这一次机会要是没有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瞬间从现场消失了。 无奈裁判老师已经发了话,他不得不面红耳赤地爬起来回到了助跑线后面,绕回去的路上擦过肖健和胡新意的身边,被这两人笑得很不舒适,不断拿小眼飞刀扎这两人,并且还低声呵斥道:“笑个锤子笑,不许笑了!” 肖健和胡新意就你来我往地一人互捶一拳,嘴里说着让对方别笑,脸上的花却开越大。 关捷在没沾到灰的屁股上蹭干净手,接着抬起来搓了搓发烫的脸,这次开跑之前心有余悸地朝主席台的方向瞥了一眼。 沙坑旁边围满被“狗吃屎”吸引过来的人,以他的个头根本看不见台子,关捷警惕地等了两秒,听见广播开始报一个投标枪的同学,这才放了心,拉开架势火速又跳了一个。 跳完了他也没心情坐等名次,掀开了乐呵完准备过来送温暖的背后捅刀流朋友,杀到主席台去找路荣行算账了。 可惜到了地方路荣行不在,关捷腼腆地问了下台上的另一个姐姐,得知他去丢沙包那儿比赛去了。 关捷又辗转到赛区,看见路荣行排在等待比赛的队伍里,前面有个学生正拿着沙包往地上的圆圈里丢。 这个项目和街头那种套环的游戏差不多,就是道具反了过来,套环是拿圆圈套杯子、花盆、布偶等奖品,而这个是将沙包往不同距离的圆圈里丢,一共10个沙包、3层圆圈,由近及远中一个各得1、2、3分,等沙包丢完了算总分。 关捷在这种瞄准的游戏上有点运气,前年春节之前,有个小贩到街上摆摊,1块钱6个圈,关捷一把中了4个,家里的茶壶、果盘和关敏床上的熊宝宝都是他的辉煌战绩。 沙包不像铁圈会滚动,难度系数比套环要低,关捷看到这场面就后悔,早知道丢沙包是这么个活动,他还去跳个屁远的远。 然而时间不可回头,关捷后悔也没用,只好一边羡慕一边在场子外面喊人。 路荣行听到自己的名字,转了下视线在人群里找到了关捷,但是没有跟他对视,假装什么都没什么听见地转回去看比赛了。 他也不是不敢面对关捷,这人特别好哄,给他道个歉,再请他吃包干脆面,他嘀嘀咕咕地就原谅你了。再经济一点,半天不跟他碰面,他找到乐子笑几声,原来的怨气就被挤掉了。 眼下既不能好好说话,也不方便去小卖部,路荣行想的是比完赛了再说。 关捷喊了半天,看路荣行的头都不带动,以为他是真的没听见,只好挤在场外等他收工。 约莫十分钟后路荣行上了场,他是真的不擅长体育运动,10个沙包加起来中了2分,关捷因为旧仇难忘,混在围观的人里面嘘他,嘘完了又去围追堵截,拦在路荣行的前面,拿食指像教育家里不听话的儿子一样晃来晃去地指他。 “你先播的啥玩意儿啊?为什么要在广播里面说我……”说到这里关捷有点怕被别人听见似的,语气弱了下来,“摔了个狗吃屎。” 路荣行飞快地翘了下嘴角,又忍住压了回去,一脸真诚的样子:“对不起,不是故意的,我原本准备说你跳过了2米4。” 2米4是体育课训练上,老师在三步跳远这项上对男生的基本要求,女生是2米2,只要过了这个线,中考这个10分就到手了。 “但是跳远进行的太快了,”路荣行一方面说的是实话,一方面忍着笑道,“我还没说完,你就跳完了,我当时有点,有点措手不及。” 关捷:“……措手不及可以理解,但你不应该说我狗吃屎啊,你打住多好!” 路荣行不知道该怎么语文学渣解释,他必须有个结束语,而且根据广播室的老师勒令地必须尊重事实的原则,再说他当时猪油蒙心,脑子里死活就只有那一句,并且这会儿想起来还想笑。 他用过人的意志力忍着笑意,试图用零食蒙蔽关捷的双眼:“是不应该,下次我一定注意,我没什么台前的经验,应急反应也不行,说错话了你别生气,我请你吃东西。” 关捷要是闭上眼睛,还能感觉他比较诚恳,但睁着眼睛看他满脸都是想笑的微表情,气不打一处来,推推搡搡地说:“别人都没笑了你还在笑,你还对不起我?少放屁了!你完了我跟你讲。” 路荣行没抵抗,被他推得一个劲儿地往后退,见他看穿了自己的内心,于是不再掩饰,直接笑开了。 关捷的“你完了”就跟他自己保证再也不吃东西了一样,是一句毫无威慑力的狠话。 这时距离路荣行进入变声期已经过去了3个月,嗓音不复最开始那种有点别扭的沙哑,声调降了一些,变成了中性的清朗,并且胸声开始出现,尤其是在笑的时候隐约有了点微振耳膜的感觉,也就是以后人们爱说的磁性。 关捷这时还注意不到这些,他还在不依不饶地瞎推,导致路荣行不小心用背撞到了一个不认识的女生。 那女生一开始很不高兴地嚷了一句“谁啊,没长眼睛啊?”,等到路荣行转过身去向她道歉,她的表情渐渐就客气了起来,得饶人处且饶人地微微低下了头,对路荣行说没关系。 这种毫无辅助剧情的态度转折,关捷小学的时候在面对郑成玉时的王子恺脸上见过,就是一种对于长相的宽容。 这是人之常情,关捷自己也没少干,他能跟郑成玉挨着坐一学期,这种视觉印象功不可没。 但是作为一个男生,要关捷给周围的同性打分,那100分肯定是他自己的,帅不过他的通通没有打分的必要,所以路荣行的相貌优势在他这儿不明显。 有点意识的时刻一个是去年六一表演那天,最近的这次应该就是眼下了。 旁边路荣行还在和女生交涉,关捷则眯着眼睛在他的五官上来回打量,看来看去也就是十年如一日的顺眼,反正没看出一点能让自己无条件原谅他的美貌,因为他还记得“狗吃屎”。 这时他还没开窍,不懂得心里含了情,眼里才会出西施。 路荣行解决完撞人事件,回头看他老大难地盯着自己,那个离奇的脑袋瓜子里又不知道在琢磨什么,连忙推了下他的头,助他清醒地说:“你是在练三花聚顶吗,这什么表情?” 三花聚顶是东邪西毒里面周伯通的大招,练功的时候需要灵魂出窍。 关捷pi了他一声,怕再撞到人就没有动手,只能踢着地上草屑长吁短叹,感慨道:“你把我害惨了,我今天晚上肯定要在寝室里的傻逼里面夺冠了。” 话都播出去了,路荣行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质疑:“有这么惨吗?” 其实应该没有,但关捷就是要危言耸听,他说只会比这个更惨,路荣行问他想怎么样,关捷就想求个公正,不怀好意地冲他挑下巴:“我想你也上个广播,像你说我狗吃屎那种,报一个你自己的丑事。” “这个恐怕够呛,”路荣行实话实说,“我已经没有项目了,而且我好像没什么丑事。” 他活得比较从容,不像关捷这么水深火热。 关捷油然感觉到了一阵无法反驳的不公平,他说了句“那还搞屁”,路荣行请他去吃东西他也不去,去了感觉自己像是敲竹杠的。两人带着一点小惆怅,慢慢逛到了摸石过河的比赛区域。 关捷没听过这个项目,注意力被勾住,拉着路荣行给他当导游讲规则。 路荣行讲到一半比赛开始了,关捷看见选手们纷纷摆出了螃蟹过河的姿势,有的同手同脚、有的用脚踩自己的手、有的更是搬砖搬糊涂了,把一块砖左右狂捡,捡的满头大汗,人却一直在原地打转。 关捷一笑起来,就忘了要以己度人。 这边赛场上有欢笑也有泪水,那边的女生宿舍楼里,每半个小时就会巡逻一次的老师们直接待在宿管大姐的值班室里看电视聊天,没有频繁地进进出出,一来是省得跑,二来是免得打草惊蛇。 但是这一天宿舍楼风平浪静,巡逻的老师没有发现任何风吹草动,翌日上午,也没有宿舍再反映丢了财物。 校方一面松了口气,一面不敢松懈,第三天仍然安排老师继续秘密巡逻。 宿舍这边加强了管控,c,ao场那边肩上担着升学压力的初三学子终于迎来了他们的放风日,少数尖子生无心玩乐,仍然在教室里沉迷学习,大部分还是涌现了c,ao场,来感受久违的活力和阳光。 关敏做卷子做到眼睛痛,狠心给自己放了半天假,和女同学们在c,ao场上找了个角落,坐在那儿晒太阳。 关捷和同学们从她近处飙过,跑得满头热汗,脱得只剩了一层毛衣,关敏看他就是一个感冒的架势,将他喊过来摸了下背,触了一手的燥汗,让他滚去厕所把后背擦干。 关捷当面答应得很好,其实全从左耳进右耳出了。 第三天学生们观看比赛的兴致慢慢消减,关捷和很多人一样都离开了c,ao场,在学校东游西蹿、想着法儿地找小玩意儿。什么东南西北虫、缚在枝条上的茧以及不经意从砖头下面翻出来的大蜈蚣,都能引得他们开怀大笑。 11月18号下午,在第一届运动会最值得珍惜的最后半天,关捷、胡新意和肖健在小篮球场前面的舞蹈教室侧面,碰到了一对叠在墙上的男女。 篮球场旁边有个红砖搭就的小旱厕,男女厕所里面都只有两个坑,平时人不多,只用来供打篮球的和逢年过节需要排舞的女老师和学生们临时用一用。 他们三人溜墙根的时候,看到了一只油光水滑的黄鼠狼,镇上对于这种生物,从老人到小孩都没什么好感,老人说黄鼠狼是不好的ji,ng怪,中年人被偷过ji蛋咬死过ji,小孩则听着黄鼠狼给ji拜年不怀好意的俚语长大。 这使得关捷撞见这小东西,就吆五喝六地在后面碾,追到一半黄鼠狼钻进瓦砾堆里不见了,3人又是跺脚又是找棍子捅,瓦砾里都没什么反应,他们只好放弃了黄鼠狼,继续往前面游荡。 走了胡新意突然尿急,肖健是个说不得,原本不想尿尿,被他一招呼感觉醒了,两人就开始往小厕所冲,关捷为了跟上队伍,也辍在后头跑,于是三人一个急转弯,直接和侧墙上的两人对了个正着。 那两人女生贴着墙,男生贴着她,两人肢体交缠,脸对脸嘴唇胶着在一起,用脚看都是在亲嘴。 这种行为关捷在电视上看到过,一般都只会出现在特定的情景下,比如陆依萍跳河自杀没成,失忆之后想起来,何书桓就会亲她。再比如张翠山和殷素素亲完嘴,他俩跟着就生了个娃娃等等。 当然每次还伴着李爱黎的温馨提醒,说什么小孩子不能看这个。 关捷每次都阳奉yin违,不仅眯着眼缝都看了,并且心口还会有一种隐秘的羞涩和好奇,这或许是性对于人类天生的吸引力,但是大人们总是爱将这类事情捂得密不透风。 僻静的厕所旁边突然冒出来3个傻蛋,拥吻的两人被脚步声打断,双方都尴尬的恨不得冒烟。 女生满脸通红,用胳膊挡着自己的脸,拉着男生贴着墙跑了,男生俨然是个不羁分子,虽然有点难为情,但是嚣张给了他回头的底气,他瞪了关捷3人一眼,十分不爽地跟着女朋友一起消失在了另一边的墙壁后面。 剩下3个人盯着那两人刚刚站的地方,每个人心里都揣了一头乱撞的小鹿。 胡新意结巴地说:“小捷,你、你看到了吗?” 关捷有点脸热和茫然:“啊?看到啥?” 胡新意用上板牙咂了下嘴唇,欲言又止地小声说:“就是刚刚那个男的,他的舌头,伸……伸到女的嘴巴里面去了,我草我觉得有点恶心。” 关捷没注意到,他看到的是男生的右手在女生上衣里面。 肖健除了亲嘴什么也没留意到,但这并不影响他讨论的热情,严格来说,体格特征上他们俨然还没有进入青春期,但是校园的角落里早已飘满了隐秘的气息。 他们需要正确而有力量的引导,来带领他们进入人生的新阶段,但不容乐观的现实却是每一届、每一堂生物课的“人的*殖”这一章,几乎都没人认真听讲。 男孩女孩们不敢直视书本上的配图,不好意思细看每一个文字,他们对座位周围的异性充满了尴尬,讲台上的老师越严肃,他们就越嘻嘻哈哈,这是一章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主观意识里都敬谢不敏的知识。 这天不止是关捷遇到了事,女生宿舍楼也出了新状况。 下午3点40左右,两个巡逻的男老师在5楼左边的楼梯间里,看到了一个正在匆匆下楼,但既没有穿校服又明显不是宿管阿姨的身影。 走在前面的那个老师匆忙之间从楼梯的扶手缝里,看见这女生扎着学校里最常见的那种半长马尾辫,正在三层的楼梯半截上。 这两天为了蹲贼,学校领导特意叮嘱阿姨,基本不让女生进宿舍,万一有人生理期弄脏了裤子,也是阿姨陪着上下,不会让学生一个人走动,所以这背影十分可疑。 老师大喝一声“站住”,那背影不停反而加速,往下跑得更快了,老师们连忙往下追。然而追了一层之后,马尾辫突然从下面消失了,老师意识到他可能是去了另一边的楼梯,瞬间拔腿奔向了4层的走廊。 可诡异的事情是后来他们翻遍了整栋楼,包括每个女生宿舍都打开检查过,都没有找到这个女生的存在。 宿管阿姨表示为了等巡逻的老师们回来聊天,她开着门在打毛线,没有人从她面前经过,更不可能从栅栏这儿翻出去。陪同在这儿等待的女老师也附议了这个说法。 一个可能是小偷的女生,大白天在女生宿舍楼里凭空消失了,这种像是鬼故事的发展让相信科学的校领导们无法置信,既然她没走前门,那可能走是跳窗户走的后面,后面就是好些年都没有打开过的生物园。 校长为此带头来带了生物园,因为时间过久,园子上锁的钥匙都不知道去哪儿了,校长直接叫来电工将锁给撬了,叫了两个老师守在门口,带着其他领导进去拨开横生的枝吖和枯草,直奔宿舍楼背后。 以前生物园还开着的时候,为了防止部分女生跳窗约会,二层的寝室后窗都装了防盗条,除非是有轻功,否则从上面跳下来摔断腿都是轻的,校方在巡视和检查之后,在老师第一次发现可疑人士的楼道那边的1.5层楼梯平台窗户那儿发现了端倪。 这个窗户外面的墙壁上,严重风化和积灰的涂料檐口上,有被人用脚踩过的痕迹。 原本这个窗户比寝室的高度更低,外面也是封了铁条的,按理来说无法进出,但有了这个脚印就不一样了,教务主任踩着两位老师的肩膀,站到窗户的高度上抓住防盗条摇了摇,然后叫人跌破眼镜的事情就发生了。 就这么一点力道,这个防盗窗就被主任整个卸了下来…… 这画面让在底下观望的校长一阵心惊r_ou_跳,想幸好进去的是个女生,不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不过半个小时之后,他就稍微放了一点心,因为老师们在生物园的树丛深处,发现到了一个惊惶不安的女生,她缩在墙边上,扎着马尾辫。 经过询问,校方得知她的名字叫孙茵茵,是初一3班的一个女生,她本人对于翻窗户偷钱供认不讳,因为这天她还没找到钱就被发现了,所以身上一无所有,问她是怎么发现窗户有问题的,她也对答如流。 孙茵茵说,她的寝室就住在这个窗户旁边的6人间里,楼梯间不能走水,没有洗漱间的6人间要比走廊里的寝室便宜200块钱,6人间很逼仄,她经常在窗户那儿透风,所以既知道防盗条不能防盗,还很需要钱。 校方继续找她的同学和室友们谈话,得知这女生比较孤僻,和同学关系不好,各方面都符合一个不良学生大概标准,在新的星期开始时,让她叫来了家长,将她临时带回家去教育。 然后她就再也没有回过学校。 一个同学的消失,完全没有影响到关捷的生活,他只是在上机课之前,再也没见过那个金山打字通,而为了避免引发不必要的恐慌,也没有告诉学生们女生宿舍楼偷窃的全部事实。 那个只有观看兴致的防盗条被重新加焊封住了窗口,其他寝室的铁条全部检查了一遍,但2楼的女生们从不知道,突然检查的原因是什么。 日复一日,露天的水面上开始结上了冰。 第41章 入冬之后, 关捷也不太出去玩了,一来是冷,二来是找不到伙伴。 他去找了吴亦旻两遍, 对方都以要写作业拒绝了他, 关捷以为是重点班对人的影响真的很大,但他不知道的是吴亦旻的低沉主要不是因为作业多, 而是心情不好。 说出来可能会惊掉关捷的大牙,吴亦旻失恋了。 他暗恋坐在他前面左手边的孙茵茵,这女生不算特别漂亮,但是声音细软、特别爱笑, 女孩们觉得她嗲,然而男生们很受用。 有一次下课吴亦旻问她借笔芯,她递过来的动作里伴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洗衣粉香, 那抹代表着干净的气味令他莫名心跳加速。 之后好几次调座位, 孙茵茵都在他左右,这使得暗喜的吴亦旻产生了一种自作多情的缘分感,并且她的家庭条件也不好,这让吴亦旻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他常常盯着孙茵茵的侧脸发呆,等她动起来又迅速转开,每天看她几眼,写作业都仿佛会更有动力。 晚上回到寝室,有时候室友们会开荤段子, 将女生们的名字写进纸条里折成方块,再放在鞋盒子里摇散了让每个人抓, 说是抓到谁了今天晚上做梦就要梦到谁。 吴亦旻一边觉得他们很无聊,一边又控制不了伸进去的手,他希望抓到心仪的女孩,只可惜运气从没让他如愿过。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孙茵茵的笑容越来越少,她不再和室友们同进同出,课堂上也不再站起来回答问题,她一下课就趴在座位上,用书拦着草稿本,一刻不停地写写画画。 吴亦旻克制不了对她的关注,他没有勇气问她怎么了,只好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去垃圾堆里翻她丢的废纸,摊开之后发现纸上全是杂乱无章的线条,密密麻麻的笔画很重,像是油笔不要钱,又好像情绪很焦躁一样。 再往后就真相大白了,她在女生宿舍偷钱,因为品性不端正,被老师劝退回家了。 吴亦旻简直难以置信,他一直倍有好感的女孩子,居然是一个像他爸爸一样的小偷,这个现实伤到了他的心,以至于他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他不愿意相信孙茵茵会偷钱,因为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很亮。 到了关捷这边,他找不到同龄的玩伴,又不能和那些小学生一起玩,因为李爱黎会问他,这么大了还和鼻涕孩子们一起玩,他到底有没有脸。 脸关捷可以不要,但他发现自己和那些小萝卜头玩不到一起去,游戏就得势均力敌,他赢他们太没有压力了,因为每一个游戏都能一眼看穿。 寂寞让关捷有点惆怅,他有点想不通,都说熟能生巧,那些游戏他好久都没有玩了,但他就是能碾压全场,原来有些东西不需要学也不用练,到了年纪就能无师自通了。 外面没有可玩的,关捷就只能宅在家里,但同样一个技能,他用起来跟路荣行又大不一样。 路荣行坐得住,有点像安享晚年的老太爷,坐下他就起不来了。 关捷不行,他事儿多,看十分钟电视觉得嘴巴寂寞,他就满屋子里翻吃的,没有就带上帽子出去买。 吃完了他口渴要喝水,喝完水了他要撒尿,尿到一半他看见院子里的水缸里结了好圆的一块冰,拉上裤子他又去捞冰,捞出来之后必须有用途,不然就白忙了,然后他又将冻成天然凸透镜的冰块斜撑起来聚光,在底下放一把稻草,看它到底能不能像野外求生节目里那样突然着火。 反正他不勤劳,但光做无用功他也能忙成一只小蜜蜂。 回到学校里,课间在外面游荡的人也变少了,大伙都缩在火气旺的教室里昏昏欲睡。 在男生们看不到的地方,班上的女孩们率先迎来了青春期,陆续来了初潮,在层叠的冬衣下穿上了带有海绵垫的小背心。 12月24日这天的凌晨,雪子突然造访了小镇,直径在2mm左右的微粒“沙沙”地砸在瓦面、地上,凝出了一层坚硬的薄冰。 早起后路荣行在上学的路上因为地太滑,骑车摔了一跤,自行车压在右脚上,不知道是扯到筋还是扭到了,走路有点一瘸一拐。 上午第三节 课中途,室外飘起了鹅毛大雪,这场景每年能见好几场,但学生们还是咋呼得像初见一样,纷纷开始讲小话,目光不停往外面瞟。 这时镇上务农的家庭还很多,人们还兴说瑞雪兆丰年,老师心里虽然也期待银装素裹的世界,但还是拿橡皮檫拍着讲台,让台下的某些人不要打烊。 不过靠窗的同学们还是很ji贼,将窗开出一条缝,偷偷地用手在外窗台上捏雪团,然后趁老师面朝黑板去写字的时候砸他们想要戏弄的人。 老师总能听到教室里冒起阵阵窃笑声,但转过身来大家又都是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第14节 第15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15节 半节课的雪势不足以用银白覆盖所有,但长青木和花坛上积了薄薄的一层,下课铃一响教室里就开了锅,关捷混在大部队里冲出去,肖健才下台阶就滑了个屁墩,关捷和胡新意蹑手蹑脚跑向花坛,抹起一把就开始砸肖健。 室外很快就成了一个大型的无差别攻击现场,扔雪球的人玩得兴高采烈,那些只是为了上厕所路过而被波及的女生纷纷边走边骂。 这种投掷游戏到了上课还在继续,不少人在铃声响起之前捏了好几个冰坨子揣回来,课堂的前10分钟教室里全是在飞的子弹,后来主任猛地推开教室门警告了一通,声称下课了哪个教室最shi,过几天全校的扫雪工作就归他们,5班这才安分下来。 很快到了午饭时间,关捷肚子有点痛,把饭盒和餐票给了胡新意,自己跑去蹲了个厕所。 从厕所出来的时候,绝大部分人都去了食堂,路上空旷到关捷随便一瞥,就看到了从楼梯口出来的路荣行。 这人得回家吃饭,按理来说应该往前走,但是关捷看见他拐了一个反向的弯,朝自己这边来了,心里有点奇怪,连忙一溜烟地迎了过去,再稍微跑近一点,关捷就看得出他走路的姿势有点跛了。 他停在路荣行跟前,一边伸手去扶,一边盯着他的脚说:“你脚咋了?” 路荣行还没到走不了路的地步,不过有人主动当拐杖,他自然就杵上了,将一边胳膊搭在关捷肩膀上说:“早上上桥的时候摔了一跤,有点疼,我去医务室看看。” 他的“有点”就是关捷的“很”,矮子闻言吓了一跳,赶紧将他往医务室里搀。 到了医务室,校医是个微胖慈祥的中老年大爷,让他脱掉靴子一看,脚脖子果然肿起了一个关捷拳头那么大的包,而且脚面发乌,看着像是中毒了。 关捷看得直眯眼睛,问路荣行:“你是不是个苕啊?肿成这样了都不早点来看?” 路荣行上午因为脚疼,整个早上根本没离开过座位,也没脱掉鞋和袜子看它的状况,现在也是第一眼,被他嫌成傻子了也没话反驳,干脆就没吭声。 关捷是个越战越勇的性格,对上他这种不爱拌嘴的人就吃亏,骂完了对方没反馈,就感觉好像是自己单方面在骂人一样,心里过意不去,又拐弯抹角地弥补起来:“干嘛不说话,疼哪?” “还行,”路荣行不太会撒娇和卖惨,说完看见校医往杯子里倒了点透明的液体,接着撕了点纸条点燃丢进去,杯子里瞬间蔓起一层淡蓝色夹点黄的火苗,就知道那是一杯酒ji,ng了。 校医指挥关捷去角落里搬来一个塑料小凳,坐下后在膝盖上垫了条毛巾,然后拉着路荣行的脚踩在毛巾上,搓了搓手,下一刻飞快地将右手塞进杯子里捞起一把火苗,猛地涂在了路荣行的脚背上,然后双手齐下从他脚腕那儿往下捋。 这是镇上治疗崴脚的土方子,年纪大一点的医生都会这一招,关捷在村医院的小房子里见过那儿的杨医生给别人燎火酒,说是这样能活血化瘀,肿块会消得更快。 酒ji,ng的燃点低,短时间将它熄灭,路荣行不仅没有感觉到烫,反而还觉得疼痛减轻了不少,校医的手法也很熟练,一直给路荣行擀到杯子里的酒ji,ng见了底,这才停下来让他把袜子穿上。 关捷是不会给他穿袜子的,他就是蹲下来观察了一下路荣行的脚,感觉它从中毒变成了红烧猪蹄。 校医倒掉杯子里的残余物,在医务室的水龙头下面冲了冲,对着槽里甩着水说:“我给你简单推了一下,再给你开点儿红花油,每隔两小时你自己搓一搓,搓到发热就行。还有就是消肿之前尽量少用这只脚,免得黏膜恢复的不好,变成习惯性崴脚。” 路荣行边穿鞋边点头,仿佛什么问题都没有。 倒是关捷听到后头,眉毛纠结成毛毛虫似的跟他嘀咕道:“怎么少用这只脚啊,你不是还要骑车吗?” 路荣行脑子里已经在想对策了,闻言提上靴子口说:“不骑就行了,一会儿我让张一叶先把我送回去,回去了再说吧。” 那也行,汪阿姨肯定比他们有办法,等拿了药交了钱,关捷扶着他又往初二6班的教室慢悠悠地去了。 到了之后路荣行shi漉漉的栏杆上让他去吃饭,关捷不忍心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受冷风吹,趴在6班的门框上往里面探了颗头,问离他最近的那个男生借了一个板凳,让路荣行坐在背风的墙壁后面。 路荣行被他服务了半天,拍了下大腿投桃报李地说:“坐不坐,来,我抱你。” 往前倒推10年,路荣行不抱他都要往对方腿上爬,因为邻居坐着他就不能站着,现在他越来越在乎面子和别人的眼光了,关捷撇了撇嘴往板凳旁边一蹲,嫌弃地说:“抱个球啊,哪有男的抱男的的。” 玩笑性质的或许不少,但正儿八经的坐大腿,学校里确实没有男男为伍的。 路荣行短暂地愣了一下,感觉他说的有道理,但不知道为什么比关捷要大的自己却没有注意到,他不该说那句要抱对方的话。 不该这也没有什么,路荣行想起了习惯这件事,心底疑惑的涟漪瞬间恢复了风平浪静,他将关捷的棉衣面子拉起来盖住脑袋,逗他道:“没有吗?你小时候好像没少让我抱你吧?” 关捷随机性地失忆了:“别扯淡了!明明是你非要抱我的。” “要点脸吧,”路荣行跟他摆事实讲道理,“我就大你一岁,那会儿抱你就跟搂个秤砣一样,我还非要抱你?我图什么。” 一般贪图的都是美色,但这东西关捷没有,他笑了一通,圆不住谎了就开始耍赖:“那我怎么知道,可能是你自己想不开吧。” 路荣行难以苟同地冷漠道:“哦。” 张一叶吃到他们都快坐满了才回来,这会儿关捷借的板凳主人已经回到了教室,他俩只好靠在墙上,张一叶得知事态后连假都不用请,自己就批准自己出校门了,并且还疯狂怂恿路荣行旷课。 他一边负责兄弟往下走,一边动之以情地说:“你都跛了,可以不用来上学了,这大冷天的来来回回,多痛苦啊,对不对弟弟?” 关捷虽然对自己没什么要求,但是对他姐和路荣行一直都是高标准,垮着脸说:“……不好吧?重点班老师讲课那么快,他三天不来被别人甩一大截,回头还得辛辛苦苦地赶,我觉得……还是来吧。” 路荣行忘恩负义地对张一叶说:“你看,你年纪最大,觉悟最低。” 张一叶闻言做了个要将他扔出去的假动作,路荣行被唬得平衡感尽失,下意识伸手往旁边捞了一下。 为了不搞楼梯垄断,关捷在他后面一级台阶上,这会儿又是吃完饭的节点,上楼的人很多,关捷怕他不小心碰到上楼女孩子的胸,忙不迭地从后面抄住了他的手。 路荣行抓住了一点实在的东西,手指立刻就蜷了起来。 下到最后半截楼梯上的时候,关捷碰到了池凯,两人短暂了招呼了两句,就错身各自往目的地去了。 出来之后,路荣行还算有良心,记着关捷还没吃饭,让他直接去了食堂。 张一叶人高马大,无论是背还是扶,区区一个路荣行都不是问题,关捷信得过他,叮嘱他俩路上骑车小心点,说完就往食堂跑了。 跑到半路碰上回返的胡新意两人,肖健托着两个饭盒,看见他就一堆抱怨:“我滴捷,你是掉到坑里去了吗?我吃了一顿饭,还等了你一顿,你都还没来,你在搞什么啊。” 关捷心想他能搞什么,他在搞路荣行。 他将事情的经过三下五除二地说了,肖健一边表示可以理解,一边表示他偷偷给带的饭已经结冰了。 实际上倒是没有那么夸张,就是饭菜的余温还不如体温,关捷将菜汤倒进盖子里,胡新意去饮水机那儿给他排了一杯热水,就那么倒进饭盒泡着吃了。 睡完午觉起来后关捷将这事给忘了,等到晚饭才想起来,饭后去了趟3班的教室,没看见路荣行,猜他下午可能没来。 然而实际上路荣行刚刚才走,午饭后汪杨送他来的,晚饭期间又来接走了。 3天过后路荣行才恢复正常的作息,适逢学校为了迎接年底的各项业绩,开展了一个“最受欢迎的老师”的投票活动,由每个班的班主任在讲台上为每一科老师计票,计完了交给校方通过复杂的算法算平均票数。 关捷喊“靳滕”喊得最带劲,可结果他最爱的老师连前三名都没进,男老师这边最受欢迎的是机房的杨劲云,女老师是最漂亮温柔的音乐老师。 接着最势不可挡地八卦就席卷了大半个初一,搞了半天这一对郎才女貌的最受欢迎居然是两口子。 随着气温越来越冷,关捷夜里脚冷,总是冻醒,他缩在铺上,理智告诉他应该起来去灌个热水袋,但是身体又离不开温暖的被窝,只好硬扛着等睡意降临。 偶尔他还是听得到门响,然而没过几天,制造出这个动静的罪魁祸首就被抓住了。 那是临放寒假的倒数第三个周四,关捷迷迷糊糊听见赵洋平爬下来去上厕所,不等他在这个打断里重新睡熟,一阵让人激灵的冷风刮过脸颊。 关捷被吹得有点冷,吸了吸鼻子,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去找漏风的地方,却发现寝室的门开始,他吓了一跳,摸索到棉衣裹在身上,穿着个秋裤哆哆嗦嗦地去关门,然而就在这时,院子里爆发出了一阵争吵。 这动静惊醒了半排寝室的学生,宿管打着电筒照过来,关捷在灯光的点亮下看见赵洋平和一个男生扭打在一起。赵洋平自己不是什么正经人,这会儿却在骂对方垃圾下流。 出来围观的人很快就在宿舍和寒冬的双重作用下回寝室煨被窝去了,闹事的两个人则被宿管老师拎回了值班室。 关捷冷得睡不着,一直到赵洋平在外面敲窗户,他才起来给对方开了门,各自回到床上开始也聊。 张博也还没睡,黑影在上铺攒动,他八卦地窃窃私语道:“老赵,咋回事啊?你怎么跟108的打起来了?” 赵洋平还在生气,声音里都是没好气:“我起来撒尿,准备回床上的时候刚要爬架子,就看见窗户外面有个人影过去了,那个子和体型都不像是老师。我当时有点没睡醒,就去门口看了一下,草他妈,那狗逼站在水池上面爬墙!我就日了,他想干什么啊?想爬到哪儿去啊?所以我出去就把他从水池上拉下来了。” 墙对面是女生的一楼,听起来那家伙该往死里打。 然而赵洋平话锋一转,挫败道:“但是我刚刚从宿管那儿回来吧,也他妈被吓到了,你们能信吗?他室友说这狗逼梦游,每个月都要泳个三五次的,梦见他在跳海,就喜欢从水泥台子上往下跳。” “这事宿管也知道,因为他家长提前跟学校和班主任打过招呼,说他们家孩子情况有点特殊,他们全寝室的人都能证明,居然还不怕?也是牛逼,要我跟这种怪人住在一起,我他妈能吓出心脏病来。” 关捷听得目瞪口呆,心想学校真是卧虎藏龙,什么人都有,不过赵洋平说得没错,换了自己他也怕。 翌日就是周五,早饭过后,教室门口来了几个别班的男生,打头那个让同学喊一下赵洋平,后者满头雾水地出来,一眼就认出了前头这个大眼袋,因为这家伙就是昨天翻墙的梦游哥。 梦游哥清醒的状态和做梦的时候完全不同,他看起来像个混得开的大哥,热络地强行去搭赵洋平的肩膀,借着身体遮挡抬手就递过来了一包烟,双喜的硬壳包装,价值12块。 赵洋平被他的慷慨震了一下,抵抗稍微一松懈,就被人拉走了。再回来的时候他盆满钵满,不仅兜里有烟,还有想抽随时都有的承诺,并且也隐约理解了,为什么108的学生能跟一个动不动就梦游的人还能和平共处,因为他确实有可取之处。 两周之后,关捷参加了一个冻到指头僵硬难以下笔的期末考试,考成啥样了他也没个数,揣着一颗迎来解放的心回家了。 他坐着路荣行的车回到家,跳下车之后听见在堂屋里打毛线的汪杨对路荣行喊道:“路啊,不知道谁,给你邮了个包裹,没署名我就没拆,你自己去看看吧。” 路荣行停好车,卸下双肩包进屋里去了,关捷好奇心作祟,将行李丢在毛线阵营里的李爱黎腿上,像个尾巴一样跟了过去。 屋里路荣行找来一把美工小剪,将霉绿色的蛇皮袋剪开,从里面扒出了一台包装完整的卡片机,里面还附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一句“谢谢”。 第42章 这时镇上连傻瓜相机都还没普及, c,ao作简便的卡片机十分少见。 关捷捧场地“哇噻”了一声,夸这个相机好高级。 路荣行内心附议,但收得十分莫名其妙。 那字迹不像他爸或者姥爷那边的任何一个亲戚, 而且亲戚送礼物也不可能加句谢谢, 他翻转了盒子看了好几遍,也没能从枯燥的初中生涯里想起自己造福过谁, 只好拿着包装盒去问汪杨。 除了这两样,包裹里再没有其他信息,这时邮递业务不像十几年后,寄件收件地址都一目了然, 东西还是镇邮局的人亲自送过来的。 汪杨想了一会儿,先是给她娘家和男人去了电话,核实不是某人在恶作剧, 接着又捡起剪破的蛇皮袋, 骑车去邮局查了下出处。 业务员噼里啪啦地打了几通电话,告诉她没有寄错,收件人和地址都对的上,寄出地是东南沿海的一个工业城市,寄件人没有填写姓名。 汪杨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又费了小半天,思来想去才琢磨到李云头上,想起了他在夏天大雨中的那句报答。 她跟路荣行说这有可能是李云寄的, 路荣行跟李云不熟,没有收生人大礼的作风, 再说如果他想要,路建新二话不说就会给买,他让汪杨拿去还。 正好李云那把伞还在杂物房里,汪杨于是带上伞、相机和儿子,以及隔壁某位因为无所事事,而非要一起挤上小电驴后座去兜风的跟班。 三人顶着寒风在乡间坑坑洼洼的小道上进了很深,才来到了从派出所蔡警官那儿拿到的李云家的地址,抵达之后发现他家里只有他母亲在家,爸爸不放心他一个人在远方闯荡,在他走后不久,也跟着去了他所在的城市。 李云的母亲并没见过路荣行,也已经忘记了只有一两面之缘的关捷和汪杨,愕然地听明她们的来意之后,一面感激涕零地请她们坐,她这就去打几个糖ji蛋待客,另一面也很茫然:“他倒确实是在那个地方打工,但寄东西这个事我真不晓得。” “说出来也不怕妹子你笑话,我们家孩子吧,他心里怨我,出去之后也不给我打电话,都是我给他厂里打,他还不耐烦接,所以他干了些啥我也不清楚。不然你们坐一坐,吃着糖ji蛋,我去个电话问一下,回来跟你讲。” 儿子曾经的冤枉并没有挫败这个妇女热情和会做人的那一面,她揣着一道人情,迫切地想要回报对方,说话的同事就从屋里提出来了一篮子ji蛋,看那架势像是要全部打进一个锅里去。 汪杨听说城市对口,心里基本就已经确定是李云了,但还是落实了比较妥当。 她连忙拉住了李云的妈,哭笑不得地说:“大姐大姐,不用了,真的,我还有事,马上得走,心意我领了,糖ji蛋就算了,我们一家血糖都高,吃不了那个。走,我们去打电话,我跟你一起去。” 关捷稀里糊涂、四舍五入就成她们家的了,闻言歪向路荣行小声嘀咕道:“你的血糖真的很高吗?” 对靳滕的偏爱让关捷有了一个还不错的生物成绩,他用显微镜看过细胞切片,也知道了葡萄糖和尿嘧啶,为人已经不再是那个会将血糖望文生义成某种食物的无知儿童了。 路荣行反问道:“套话你也信吗?” 关捷不信地坐好,回头去看那两人拉拉扯扯地相互坚持了几轮,最后还是汪杨获胜,被李云的妈妈带到村里有座机的人家去了。 这阿姨说让他们俩在家里坐,不过关捷他们还是跟着去了,并且路荣行心机重,他把小电驴一起推了过去,方便待会儿直接从座机家走,免得李云的妈妈又长留短留。 过了会儿李云的妈妈打通电话,汪杨按了外放键,看她对着话筒先是离题万里地啰嗦了几句关怀,等到传出来的男声不耐烦,说他在忙要挂了,这才着急喊停地问道:“儿子啊,你是不是买了个相机,寄到粮管所去了?” 话筒里静默了一小阵,接着李云突兀地答道:“没有,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挂……” “了”没说完,汪杨有点着急地打断了他,凑到李云妈妈的话筒旁边说:“那个、小李啊,你先别挂,我是路荣行的妈妈汪杨,今天夏天我们见过的,你还记得我吗?” 几秒之后,李云的语气居然软了下来,他似乎有点不自在,清了下嗓子道:“记得,您好。” 汪杨问卡片机是不是他寄的,李云坚持不是,可他越否认汪杨越觉得是他,最后实在是掰扯不清,只好说:“好吧,那既然不是你,我就不打扰你上班了,你一个小孩儿自己在外面要多注意,你去忙吧,拜拜。” 说完她就离开话筒,眼珠子飘向电话,嘴里却喊着小路:“好啦,还是找不到寄东西的人,就这么收了心里也不踏实,不然你把相机捐给村委会吧?到时候我让支书在告示栏挂个通知,说是在xx城市工作的一位热心人士捐的,你觉得怎么样?” 路荣行无所谓:“可以啊。” 汪杨笑道:“那就这么办吧,大姐你忙,打扰你了啊,我们先走了。” 举着电话的李云母亲正在嘤嘤叮嘱,听见她要走,急忙对着话筒说她要招呼客人,先挂了,让他自己保重。 对面的李云却突然叫了停,语气有点急的样子:“妈,等一下,别挂,你让汪阿姨接电话。” 李云的妈妈觉得这孩子有点反复无常,不过还是让出了接电话的位置,笑着将话筒塞进了汪杨手里。 汪杨“喂”了一声,听见那边一片沉默,也没有催,等了将近半分钟的样子,才听见李云叹了口气,承认了:“是我寄的,我……我希望你,不要把相机捐出去,就给路荣行用吧,我希望他能用。” 李云的声音越过千里的山川和河流,从卷曲的电话里传出来,不难听出是动了感情,那些低哑和支吾里有一种让人心酸的哀求。 汪杨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见他盯着话筒,眉眼间凝着一份依稀和可能和自己相同的疑惑,不由问道:“为什么?他有可以用的相机,不需要你给他买的,这个不便宜,你应该把钱攒着,用在自己身上。” 李云张了张嘴,半晌无言,不知道该怎么说。 张警官告诉了他所有的案发经过,说那个乞丐交代了,他曾经跟在4个入室行窃的小孩后面,潜入过路荣行的房间去找照片,就是没有找到胶卷。 不知道是不是进过少管所的原因,李云出来以后感觉自己好像得了被害妄想症。 他不止一次地想过,万一那天胶卷成功地被乞丐偷走了,他现在是不是还在少管所里糊手提袋,这个假设总是令他彻夜难眠。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关注照相机,每次逛大卖场都忍不住条件反s,he地留意。 李云考虑不到这份礼物过于珍贵,只因为他自己的内心需要,路荣行有一台不需要胶卷的相机,这样他的假设就不会成立了。 店里的销售人员告诉他,那台卡片机用的是什么记忆存储卡,那个黑色的塑料片只比一元硬币大一点,里面的相片还可以传到电脑上,可以说相机丢了都无所谓。 再有就是离开学校之后,李云才知道社会有多复杂,老伍不是最可怕的,那种表面笑得好像很喜欢你,心里却存着歹意的人才是。 打工的日子又累又寂寞,李云在脏乱差的合租环境里,跟着比他大的人抽烟喝酒蹦过迪,也嫖过娼。 他运气不错,第一次招了个比较文静的女孩,两人聊了半宿,他说他进过少年监狱,那姑娘说她爹妈想拿她给弟弟换媳妇,相互都觉得对方的经历令人难以置信。 可第二次李云再去发廊找那个女生,老板说她辞职回家了,但李云从其他发廊妹那里打听来的消息却是她被拐卖了。他为此报过警,又因为不知道既不知道那个女生的真实姓名,也没有她的照片,而导致寻人无疾而终。 还有租他房子的那个男房东,表面上看着人模狗样的,但抠得要命,经常把他那个痴呆的老头打得在楼道里爬。可每次有人看不过去报警,警察来了都没有证据。 只有挣扎在生存线上的人才会住这种烂合租房,没有人有相机,没有人有证据,李云就是攒够钱买了一台,他也不能放在身边,因为一个星期之内必丢无疑。 所以他想要给路荣行买一台,这是他的谢礼,他希望路荣行能喜欢它,并且一直拍下去,留下更多稍纵即逝、让人可以长久怀念的画面。 因为这才几个月,他就已经快要忘记那个女孩的脸了。 尽管心里有千头万绪,但李云最终一句都没能说出来,煽情对他来说太难了,导致他只好粗着声音装阔:“……我攒了钱的,一大把。还有我也不只给他买东西了,张警官他们我也买了的,这是我改过自新的诚意,你们要是不愿意收,那就是看不上我这种烂人的东西,没关系那你拿去捐……” 这分明是一种强买强卖的道德绑架,可它ji,ng准地戳在了汪杨心软的地方,她听不得这种自我诋毁,因为有些话说多了自己是会信的,她挫败地cha话道:“好了好了,我们收了,你不要这样说话。” 李云猛然刹住激动,顿了片刻,用一句小声的“对不起”挂掉了电话。 他妈妈殷勤地留3人吃饭,汪杨拒绝后带着孩子回家了,一路上心情都不怎么好,她觉得养活自己和认识社会很难,所以她有一点心疼李云。 路荣行对那个卡片机兴趣不小,既然汪杨说收下了,他就拆开拿出来研究,去冻住的河边拍过冰封层以下的枯草,也聚焦过挂满冰勾的茅草屋。 那是村落里最后一间用秸秆和黄土搭就的房子,住在里面的老人早已过世,它立在一堆砖混建筑之间,俨然是一个旧时代的标志。 卡片机不需要安装胶卷,还有一个可以前后翻开的显示屏,出现曝光过度的概率很低,c,ao作比傻瓜机还傻瓜,除开一点仿佛占了人便宜的感觉,路荣行确实很喜欢它。 寒假张一叶和人打篮球,还来借过这个新鲜玩意儿,隔天还回来的时候说,路荣行这个机子和微机室的杨老师是同一个型号,就是颜色不一样,一个白一个黑。 新年如期而至,关捷吃得满嘴流油,没有人陪他抽陀螺,他就自力更生,找到了一项新的娱乐活动,就是挨家挨户去给别人当搓麻花的大师傅。 大师傅ji,ng益求ji,ng,在一堆快如闪电手里面ji,ng益求ji,ng,别人一分钟能搓俩,他却弄根牙签在麻花上绣花,各种拉低平均速度,给各种上不了台面的造型安排得明明白白。 最丑的在尾巴上就点个“路”,第二丑的就点个“关”,从这家搓到那家,每家都顺走几个,回头告诉李爱黎谁家的麻花最酥脆,让他妈去取取经,因为同样是ji蛋和油面,李爱黎炸的麻花每年都像石头一样硬。 腊月27,关捷在街上买年货,意外碰到了王子恺。 这个被分到2中的男同学已经大变了样,他长高了很多,脸上也冒出了一丛丛的青春痘,穿着一条破破烂烂的牛仔裤,明明冻得清鼻涕直流,都不肯拉上棉服的拉链,站姿垮肩抖腿的,隐约有了几分二流子模样。 变化更大的是两人对上视线,小学时的那种针锋相对突然间就消弭于无形了,王子恺甚至堪称热情地对关捷挥了下手,在闹哄哄的集市里冲他喊道:“嗨关捷,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你怎么还是个矮冬瓜。” 关捷没来由地也挺高兴,在行人缝隙里穿来穿去地向他靠近,用今天早上刚刚从寒假作业上写来的成语反击道:“不会说人话你就闭嘴,我这叫厚积薄发,不蹿不知道,一蹿鬼都吓死。” 王子恺拍着胸脯说你别吓我,两人凑到一起,泯尽恩仇地蹲在路上吃了串炸螺丝,相互抱怨学校的不足,抱怨完王子恺又挤眉弄眼地问他:“有没有看上的女生?长啥样儿,描述一下。” 关捷摇了下头:“没有,没得描述。” 王子恺怀疑地盯了他几秒:“那你这半年都在干啥?” 关捷回忆了一下,感觉除了课多,其他跟小学没什么区别,但他嘴上嗤笑了一声,一看就很假地说:“当然是在搞学习了。” “屁,”王子恺不屑一顾地说完,又笑得黏黏糊糊,忍不住想要分享甜蜜地说,“那你知道我在搞什么吗?” 问完他又不给关捷说话的机会,自顾自地宣布道:“我搞了个对象,牛不牛逼?” 关捷不知道搞对象有什么好牛逼的,反正他在一中看到的几对都像地下党,本来找个没人的地方亲嘴就难,时刻还得提防有人突然出境,被嘲笑、被谈话,忙得一塌糊涂,听完他有点同情王子恺,并且想象力贫瘠地猜测道:“是郑成玉吗?” 郑成玉是王子恺小学的白月光,但现在已经成了米饭粒,他喜新厌旧地说:“怎么可能?我女朋友比她温柔多了,而且贼黏我,每天都会说爱我。” 关捷觉得他的表情和语气都让人不适,暗想他八成是一个早恋谈傻了,老师和家长都不管的吗? 有了去年的拜年经验,今年关捷和路荣行腊月二十九就去了趟靳滕家,将家里的卤r_ou_丸子一样给他拿了一点,让他尝一尝地方菜。 靳滕在初一给他们包了两个50的红包,关捷从没收过这么大的压岁钱,没敢要,走之前偷偷地塞在靳滕的一只拖鞋里面了。 50的红包倒是没吓到路荣行,他连500的都收过,但是看见关捷这么搞,他也把钱塞进了另一只。 晚上靳滕泡完脚,一脚伸进去踩到了一个硬纸壳,纳闷地提起鞋看了看,一左一右变成了哭笑不得。 初七一过,关敏就回到学校补课去了,关捷继续悠哉了5天,这才报道开学。 在下学期的第三个星期,靳滕讲到了“人的*殖”这一章。 课堂上的气氛和历年呆在这个教室的学生们一样,满溢着尴尬和不正经,并且异性之间极力在避免碰触视线。 靳滕路过关捷的桌子旁边,顺势用指头敲了下胡新意的桌面,低头问关捷:“你在笑什么?” “不知道,”关捷克制着笑意,说的确实是实话,大家都在笑,他只是被传染了,而且他潜意识中自己好像也觉得,看异性的*殖器图解就是在耍流氓。 这节课的效果上得很不怎么样,即使上课的人是靳滕,他也没有办法打破学生在传统文化和家庭环境熏陶下建立的保守壁垒,他只能给大家划考试重点。 梦游事件之后,赵洋平和108的梦游哥关系越来越好,那位好像是校外路上一个小混子头的表弟还是什么,反正在学校可以横着走,赵洋平跟着他混了几个月,就教会了寝室里一半以上的人抽烟。 关捷试了一下,被呛到流鼻涕,他说这是什么垃圾,发烟的赵洋平却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说这是好东西,多抽几次你就懂了。 只是关捷还没来得及多抽几次烟,先被李爱黎抽了一顿,因为他夹着烟咳嗽的时候不小心把枕头烫了两个洞,再回学校就有点不敢了。 同学们各有变化,肖健进入了变声期,胡新意长高了一小截,包甜没有变瘦,胸前更凸出了,为了不惹人注意,她一直拒绝穿文胸。此外女生团体里议论最多的,就是罗雨晴找了个初二的男朋友。 三月开春,张一叶代表学校去市里参加了一次篮球赛,集体夺下了第3名,校长大为长脸,专门挥笔写了副红榜贴在公告栏侧面。 路荣行的状态是最静水深流的一个,他已经从《我的大学》看到了《基督山伯爵》。彼时同班的池筱曼状态已经恢复稳定,近几次月考都排在前十。 在初三的每一个班级门口,都挂上了中考倒计时的牌子。关敏的眼睛迅速近视,不得不去镇医院里配了副镜片。 到了4月份,初三的补习力度加强到了每周只放周日那半天,关捷有点心疼他姐,周六给她送两顿饭,并且只要关敏在桌上那一顿,他就不往荤菜盘里下筷子,把r_ou_好的地方都让给她。 随着气温的攀升,室外的草绿色越来越茂盛,不多时林荫成片,学生们脱掉外套换上短袖,中考在骄阳似火中强势到来。 初三的学生们从学校里消失了2天半,在老师的带领下去了市里安排的考场,第3天下午回来的时候,寝室里飞满了被撕成片的书纸。他们以为考完就是解放,却不知道越往后的考试只会越来越难。 一个半月之后,关敏的通知书寄到了家里,她比较争气,以险峻的分数抢进了市高重点,李爱黎欣慰得眼泪都下来了,抱着关捷让他好好学。 关捷心虚得像个犯了错的狗子,虽然期末考试成绩没下来,但他自觉不怎么样。 那几天他活得相当谨小慎微,只要李爱黎呼唤他,他就会在听见的第一时间露出客服般笑不露齿的耐心微笑,就是没两天就恢复了原形,看个电视都要用茶几搁腿。 为了奖励关敏的刻苦努力,关宽花重金给家里买了彩电和dvd,但是关敏不太看,她喜欢关在房里冥想,关捷得了个大便宜,攒钱去租来开心鬼系列,天天在家里享受凉快的开心。 8月在dvd的陪伴下转瞬即逝,关宽先将关敏送到了市里,没两天关捷自己也揣着学费去报完道,搬着桌子去了路荣行上课的那座教学楼。 而已然初三的路荣行搬到1层,开始了试卷试题堆积如山的一年。 开学一个月后,关捷也有了发育的征兆,裆部长出了稀疏的体毛。 据胡新意这个过来人说,这就是长高之前的特征,关捷被他骗得心服口服,那几天早晚都要观察一遍,看它变化了没有,只可惜它变完了他也没怎么长高。 再有就是他自己的切身体会,初二的人确实都越来越s_ao了,这个字专指107寝室的男生。 赵洋平忽然和罗雨晴谈起了恋爱,这事关捷知道,不过他不关心,因为他仍然不知道爱情的美妙,但是没过多久,他方恋爱的战火还是殃及到了他这条池鱼。 11月11号,这个未来被命名为光棍节的夜晚,熄灯以后才回来的赵洋平带着一位不该出现的客人,讨好地来找关捷换床铺。 他想睡关捷的下铺,因为床位太窄了,他怕两个人睡会掉下来。 关捷裹在被子里,看着赵洋平旁边那位体型明显不爷们的手牵手,有点匪夷所思,老半天才找回说话的能力:“大哥,这是掉下来的问题吗?这是为什么会有两个人睡的问题吧?” 说话间上铺的胡新意打开了他用来挑灯夜读漫本的手电筒,光圈打在赵洋平旁边,让所有人都看清了她是谁。 她是同班而本该在女生寝室的罗雨晴。 第43章 罗雨晴大概也知道不好意思, 被光一照,立刻往赵洋平身前缩了缩,因为光线是从后面s,he来的。 但她缩成个球也没有用, 这么大一个姑娘, 三更半夜出现在男生的集体大开间,这状况把已经谈过又分过的谢天都惊呆了。 寝室长冯晓松的脸瞬间就黑了, 不过陷在黑暗里,暂时没人注意。 谢天将身体从铺上斜探出来,没有风也凌乱地对赵洋平低声喊道:“我去!赵洋平你他妈又不搞学习,跟别人换了座位, 白天一天还没搞够,还把妞儿带寝室里来了,还要睡别人关捷的床, 你想干嘛?你脑子没问题吧?关捷, 不跟他换,睡你的。” 关捷正有此意,要是赵洋平一个人,比如说崴了脚、伤了腿,不方便上下爬要跟他换铺位,那他可以考虑,但现在太不像话了。 同时不止谢天在说,关捷心里也在想, 这两人睡他的铺,要在他铺上干什么? 不可能只亲嘴吧, 那样去水池旁边蹲着亲,亲一宿都行。都赶到一张床上了,那估计就是想更进一步。 关捷虽然爱玩,但也不是个傻子,每个男生寝室都有撕成一张张传阅的颜色书,他也不是没看过,别人书里容貌绝美的男女主角还知道要关在房里或找个僻静无人的角落呢,这两人不知道是哪来的豪放派,关捷心里有点不舒服。 关捷挪回枕头上躺正了,斜睨着床边的两人说:“我不想换,我也怕掉下来,你别求我,大哥我求求你,你把她送回去吧?我……我不习惯跟女生住一个屋里。” 他记事起就没跟关敏睡过一张床,并且长大这么大,白天在路荣行房里泡的时间比自己的还长。 赵洋平没想到他这么不够义气,又被电筒光照的心烦意乱,回头就给了胡新意一顿气受:“胡新意你他妈你别照了,再照宿管都来了!” 胡新意家里把他娇惯得跟路荣行差不多,受不了这种无名火,闻言瞬间把手电筒晃成了夜场里的转动霓虹灯,在光圈乱舞中针锋相对地说:“老子就要晃,你不爽来打我呀。” 赵洋平跟108的混子一起玩久了,身上积了不少江湖气,跳跃的光线有一瞬间照出了他狰狞的脸,他一言不合就蹿动了一下,似乎要扑过去将胡新意从上铺拉下来。 但罗雨晴挽着他的胳膊拉住了他,细声细气地劝道:“别,别打架,会把宿管闹来的。” “原来你还怕宿管啊,”一直安静的冯晓松突然阳怪气地说,“我还以为你连男生寝室都敢进,天不怕地不怕呢。” 他的语气实在尖酸,透着一股刻薄的小气劲,张博怕伤了感情,跳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一人都少说一句。” “赵洋平,罗雨晴肯定不能睡在这里,咱们一打男的,跟一个女的在一个屋里睡,被别人看见了对大家都不好,尤其是女生。而且说实话,她要是在这里,我觉得我也睡不着。” 肖健裹着被子,用打坐的姿势从床上坐起来,附议道:“我也是。” 陆续寝室里响应起了一边倒的反对,赵洋平僵在走道里生闷气,罗雨晴拉拉扯扯地将他拉走了。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走前一句话都没对其他人说,两人走了出去,冯晓松下来关门,等门关到还剩一小拃的时候,他突然对着门外低声骂了一句:“臭婊子,不要脸。” 门外的两人不知道听见没有,反正没有对他做出反应,倒是宿舍里他的下铺觉得他说话有点过分。 这一波折腾下来,大家的睡意全被惊飞了,间或夹杂着一些拒绝同学过意不去,开始在寝室里夜谈。 胡新意的气还没消完,率先小声逼逼起来:“赵洋平个狗 ri的,他是怎么把罗雨晴弄进来的,宿管不可能给他开门吧?” 谢天觉得他还是太天真:“肯定不可能啊兄弟,校长知道了他会被开除的,而且宿管宿管,管的就是生活纪律,怎么可能让男女住一屋里,肚子搞大了怎么办?” 肖健好奇道:“天儿,废话你就不要讲了,我只关心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关捷的脑洞比较大,猜测道:“那他们是不是有寝室大门的钥匙?” 张博刚要嗤他,重新爬上床的冯晓松出声解了谜:“别猜了,他们翻墙进来的。我刚刚关门的时候,看见赵洋平爬到水池上面去了。” 一寝室人目瞪口呆,感觉罗雨晴也是个真正的猛士,为了谈个恋爱,2米多高的院墙她抬腿就过来了。 可其实他们都猜错了,女生宿舍比较宽敞,所以院墙根上没有水池,凭罗雨晴的臂力她根本爬不上墙,是赵洋平先翻过去,让她踩着肩膀上的墙。 而这个翻墙的灵感,说来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还是赵洋平从108那个梦游的朋友身上获得的。 这一晚赵洋平没有回来,男生寝室不让住,他就去了女生寝室。 总体来说,女孩的性格要更羞涩,也更不容易开口拒绝,而且赵洋平抹黑溜进来,半数以上的人都被吓坏了,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胆子大的问了两句,罗雨晴撒谎卖了个惨,说外面天冷,他又回不了寝室,在外面会冻死。 赵洋平也低声下气地保证,他会老老实实,请大家放心。 室友没经住罗雨晴的软磨硬泡,答应让赵洋平待一晚,明天等大家都去上课了之后再想办法偷偷离开,这两人满口答应,迅速爬上了床。 包甜尴尬到凌晨才有睡意,但还没睡熟又被罗雨晴压抑的喘息给吓醒了,她听见罗雨晴低得像是耳语的埋怨,说不要闹了,但才说完她自己又笑了起来。 那种似惊带喘的声音敲得人心口砰砰乱跳,包甜又羞又怕,一晚上都没怎么睡,闭着眼假寐到5点20,火烧屁股地爬起来洗漱完,赶着5点半寝室开大门,好像多爱学习似的逃向了教室。 她走的时候,看见那两人还在蒙头大睡,被子鼓起了一个宽阔的大包。 其他的室友跟她差不多,这天都到得很早,大家避开了当事人,三五成群地凑做一堆,感叹他俩不道德、胆子真大,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心底对于这件事的根本印象,在默默谴责女生放荡上,比男生流氓要重得多。 不过出于对同寝室友名声的维护,她们没有将这件事敲锣打鼓地拿出去说。 关捷这边也没睡踏实。 赵洋平一去不回,不知道去了哪里,关捷担心他出事,心理上又觉得对方不回寝室有一部分是他的原因,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 上了早自习之后,赵洋平还是没有来教室,关捷瞅了他座位好几遍,直到早读过半,才看见他吊儿郎当地来到教室,表情看着还挺高兴。 下了课他去拦赵洋平,问对方昨晚去哪儿了。 赵洋平出去打了一夜秋风,回来自己想通了,笑着搭住了他肩膀:“昨天是我提的要求过分了,你别往心里去,反正我有地方睡,你别问,也别跟老师说,说了我要挨处分的,好吧?” 关捷没得到答案,还反被提了个要求,根据鲁迅先生要拆窗户就先提拆他屋顶的国民性,他答应了赵洋平。 接着107的其他人,挨个被他央求着帮忙保密,很快连胡新意都被他哄好了,因为他在讨好大家这方面花了不少钱,吃吃喝喝的没少请。 冯晓松是最后一个点头的,他原本不想答应,但赵洋平好说不行就危言耸听,说冯晓松要是不帮他这个忙,那以后在学校里的日子可能就不好过了。 冯晓松起初没当回事,可当天下午在厕所差点被人推进粪槽,晚上下课回宿舍的路上又被堵了一道。 为难他的这些人是赵洋平的在梦游事件上交到的狐朋狗友,池凯俨然也在队列里,这回要不是关捷碰巧路过,池凯看在卫生纸的份上愿意给他面子,冯晓松可能真的挨上几顿拳脚。 他这种书呆子最不经吓,翌日就跟赵洋平心照不宣了。 从这以后,赵洋平就开始时常夜不归宿,一星期造访女生寝室两三次,并且越来越过分,从深夜里的惊喘,直接变成了床铺摇晃。 包甜和室友们苦不堪言,但又不敢跟老师说,主要还是忌惮赵洋平是个混子,怕被报复。 107这边的男生,慢慢也知道了赵洋平的去处,关捷三人想问包甜的心情,但又怕她不好意思,就捏着好奇的嘴皮子没有问。 等到周五回家,路荣行在家门口练琵琶,关捷就坐在他旁边的小板凳上,实在克制不住内心的吐槽欲,问他见没见过这种阵仗。 重点班和普通班是两个画风,路荣行班上的女生们,下课都在埋头苦读,没有人打耳洞,没有人拉头发。 甚至那种长发及腰党,这周听老师说一句头发长了拉营养,下周再来头发就不见了,剪得比部分男生都短,唯恐拉走了营养害她上不了高中。 路荣行身在枯燥的重点班,又是一个孤独的走读生,对于校园生活的多姿多彩毫无体验,上来就被关捷报了个大新闻,眉心即刻就皱了起来。 他停下拨弹的动作,抱着琴同情关捷:“我一个黄花大闺仔,上哪儿去见这种阵仗。” 关捷只听过大闺女,被他突然窜了个字眼,莫名就觉得喜感,笑得不行:“你要点脸吧,你跟黄花不搭边,还有闺仔是个什么仔?逃子的崽子吗哈哈哈。” 路荣行怎么说也是全班第三帅,第一名帅在成绩全班第一,第二名帅在成绩和长相都中等偏上,就他只能靠脸,是个纯颜值派,被形容成这个鬼样实在敬谢不敏,懒得跟他鬼扯,把话题转开了:“你们寝室怎么这么乱?” “我们寝室还好吧,”关捷特别能将就,想了想前尘尽消地说,“除了这一回,之前都挺正常的。” 路荣行接着又质疑了女生纵容集体寝室睡着一个男生的心路历程,这个关捷答不上来。 路荣行只好对他们班刮目相看:“那你们班的人心理素质都挺好的,我有点跟不上你们的开放,我老了。” 关捷为了表明他是个清流,连忙声称自己跟路荣行是一辈人。 初三的晚自习是4节课,要一直上到10点半,路荣行每天11点半才睡,早上5点半就得起,中午和晚上的琴照样练,关捷看他就像个不用上油的机器人,像是不知道累。 可只有路荣行自己知道,他其实很累,但他一天就这么几件事,他接受不了自己连这些都做不好。 半个月后,包甜寝室有一个住的不那么远的女生实在是受不了赵洋平的夜访s_ao扰,委婉地告诉罗雨晴,如果他们继续这样,那她下个星期,就让她爸爸每天晚上来接她走读。 罗雨晴怕老师问她态度转变的原因,和赵洋平商量了一下,又开始往男生寝室翻。不过这回他们没住107,而是去了跟赵洋平关系好的108。 这个寝室混子多,个别学生晚上老是翻墙出去泡网吧,不止有空床位,寝室的氛围更加无所谓,他们在床上乱搞,其他人还有心思听墙角。 总之因为各种各样细小的包容和放纵,这件发生在关捷班上的男女蹿寝的秘辛,虽然那一排男生寝室几乎都传遍了,并且还臆测过那个女生多浪多s_ao,但在老师那边一直被瞒得很好。 并且校园中类似的事情虽然没有遍地开花,但也不止有初二5班这对孤例。 在科目上,初二开了化学课,这一科三天老头做实验,并且能将平时常用的东西瞬间拔高好几个层次。 比如盐不叫盐,得叫主要成分是氯化钠的混合物,厕所里令人窒息的味道叫氨气,再有就是骂人方面的词汇得到了拓展,以前说谁肮脏就是肮脏,现在有文化了,就说他是混合物。 关捷对化学情有独钟,他掌握起分子式来很快,也热爱配置换方程式,老师第一次给他们讲燃点、熔点这章,在讲台上用砂纸磨光了一根镁条,点燃差点没闪瞎全班的狗眼。 还有第一次去做实验,任务是将高锰酸钾加热到分解出氧气,关捷上来就磕破了一根试管,赔了老师九毛钱。 肖健是个傻子,老师还在讲c,ao作要点是茶庄定点收利息,他就已经把应该放进试管里的高锰酸钾倒进了水缸,染得一盆水紫得发光,课后老师罚他在实验室刷试管,关捷不得不伸出援助的双手。 整个初二上学期的微机课,关捷都在练习打字,杨老师在黑板上抄了五笔打字的口诀,关捷因为专心扫雷,记了半年也就记得那句“王旁青头戋五一”。 有些前辈们自带设备,在学校的电脑上偷偷拷贝了单机游戏,后来的人发现之后就偷偷地玩。 关捷看赵洋平玩过一盘热血传奇,那些技能炫得只摸过老虎机的他眼花缭乱,他听说镇上的文具店旁边偷偷开着网吧,但他不敢去。 他长高了一点,但还是跟不上路荣行和张一叶的大部队,关捷为此每逢周末就大吃特吃,撑到翻白眼,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就爱站在椅子上。 在路荣行这种懒货看来,有凳子不坐就是病,所以他看关捷就像病入膏肓,纳闷地问道:“你为什么要站在椅子上面?” 关捷的答案画风清奇,他说:“我在消食。” 路荣行挤了下眉头,没理解他的意思:“消食你不去溜达,站在这儿有什么用?” “不行,我吃得走都走不动了,”关捷揉了下将t恤顶起来了一点的肚子,自证似的打了个嗝,“我就站在这儿消,能量守恒定律你懂不懂?重心越高,重力势能就越大,这个能量大了,其他的就得少。” 路荣行比他多学一年物理,愣是没听懂他在鬼扯什么:“所以管物体坠落速度的重力势能,跟你吃进去的生物能量有什么关系?” 结论大概是有个屁的关系,关捷用不求甚解结束了讨论:“管它有什么关系,我这么站着舒服,你坐你的,不要管我。” 路荣行也懒得管他,靠在墙角打起了瞌睡,再等闹钟将他叫醒。 关捷看得见这人眼底青晕晕的眼圈,说实话他有点心疼,就像他心疼去年的关敏,但这份心思里又含着一点关捷自己察觉不到的细微差异。 那就是关敏休息的时候,他会避的远远的,唯恐出声吵毛她,但他在路荣行跟前不会想躲,他照样站在椅子上打嗝,也不会担心拖鞋在地上打得“啪嗒”响。 路荣行有时会醒,有时不会,但他不会词严厉色地说自己吵到他了。 走读就是这点好,他们周末见面的次数不至于打折扣。 温度节节攀升,等到5月河水里绿意满映,赵洋平和罗雨晴的恋情出了问题。 老师没发现,罗雨晴的妈妈先看到了她身上的吻痕,警告她把这些乌烟瘴气的关系处理干净。 罗雨晴迫于压力,和赵洋平协议分了手,嘴上说的是毕业之后再续前缘,赵洋平忍痛答应了,蔫头巴脑地每天都回寝室睡觉,他以为他在守望爱情,常常忍着要和罗雨晴亲近的念头。 然后赵洋平渐渐发现,罗雨晴不爱搭理他了。 前阵子下了晚自习,她还会来到提前约定好的角落,和他搂搂抱抱地过过干瘾,慢慢她开始抵抗,说怕别人看见,最后她干脆不来了。 赵洋平为此辗转反侧,不知道她变化的原因是什么,一度还在108的狐朋狗友堆里吹二锅头,半夜发酒疯,捶着铁架床痛哭流涕,问你为什么不爱我。 此举惊得隔壁的107纷纷溜过来趴窗口,隔着铁条送点关心。 这个年龄阶段的叛逆男生,是义气论的最大追随者,他们崇拜看谁不爽就砍谁的古惑仔,为“兄弟如衣服,女人如手足”这种言论盲目呐喊。 眼见兄弟爱得惨,梦游的兄弟决定为哥们讨个说法,他要看这个罗雨晴是真的开始洁身自好,还是红杏枝头春意在闹。 和班上女生手挽着手在学校里走动的罗雨晴并不知道,她被好几个人轮流盯上了,她什么时候出教室、上厕所、去了学校的哪个角落,这些行踪都在个别人的掌握之中。 赵洋平很快发现了这件事,并制止了这种行为,他说他相信罗雨晴对他的无情,都是源自于家里的压力。 108的人都觉得他是傻逼,问他一个听话的好姑娘,会跟着男生睡集体寝室吗? 赵洋平哑口无言,但还是选择维护自己喜欢过的女孩,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兄弟们的臆测竟然是事实。 6月的第一个星期四下午,一个流言在学校里疯狂传播,其消息之劲爆,以至于半个下午就到了近乎人尽皆知的地步。 不管是初一还是初三,是在小卖部还是在厕所,学生们都匪夷所思地讨论,听说初二有个不要脸的女生,竟然试图勾引机房的杨老师。 那一幕被当天中午吃饭到午休期间,被6个为了参加机器人大赛的初二、初三的男生撞了个正着。 这几个目击者都声称,他们在机房外面,看见那个穿着校服的漂亮女生对杨劲云哭哭啼啼、拉拉扯扯,而杨劲云囧得满脸通红,见了他们就像看到了希望一样,一边跑一边喊他们帮忙。 随后这个女生被男生们拉住送进了校领导办公室,又半个小时之后,被初二5班的班主任点出了身份。 这消息蔓延到本班,赵洋平听见的第一反应就是五雷轰顶,他一面不愿意相信,他还念着这姑娘在分手之前的温柔和率性,但是另一方面,他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她的情史,以及108的兄弟们对她的纷纷议论。 之前他们总在说,罗雨晴就是个典型的s_ao货,谈男朋友比弹棉花还快,按她的速度一个初中读完,估计能集齐两副七龙珠。 而冯晓松得知的瞬间,下意识就嘲了一句:“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 然后他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婊子就是婊子。 关捷和组员们也被冲击得够呛,他一时没有什么高谈阔论要讲,但是心里对于这则消息,却基本是听完就信了的态度。 第15节 第16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16节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杨老师是他除了靳滕和化学老师之外,第三喜欢的老师,在学校人气高到爆棚,而罗雨晴…… 因为蹿寝事件的影响,关捷无法克制地对她有一个在男女作风上不太好的刻板印象。 作者有话要说:关捷:路荣行,你真可怜,你是一个戏份大不过18线配角的攻。 路荣行:我在读条,谢谢。 关捷:什么条,大招的条吗? 路荣行:不是,养老退休条。 关捷:…… 第44章 刻板印象就像是给不熟悉的人事物贴标签, 并借由这个标签对其迅速留有印象或介入了解。 比如人们常说的东北的人们都爱貂、浓妆艳抹就是s_ao、喝茶的都是中老年、中华上下五千年等等,可深究一下就会发现他根本说不出所以然,既没去过东北, 也不知道五千年里都发生了什么。 所以很多时候人们所了解的事实, 只是有关于这件事的广角多面里的零星一面,既不全面也不公正, 但刻板印象让人笃定,这件事情就是他脑中的模样。 关捷也是这样,他看到了罗雨晴过分的一面,就自然而然地认为她在类似的所有事情上都是一个做派。 不止是他, 班上洞悉蹿寝事件的人,以及其他对杨老师有好感的人都这么想。 而同一时间,在初三3班的教室里, 同桌林冬的反应和路荣行听关捷在家门口提起的时候差不多, 觉得普通班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他试图拉着路荣行激情讨论,可惜路荣行一早惊讶完了,这会儿有点无动于衷,而且他正在仰头点眼药水,林冬动不动就拉他的胳膊,弄得他点得满脸都是,路荣行有点烦他,让他滚蛋。 林冬空有谈资却没有一起唠嗑的朋友, 一边大呼没劲,一边趴上桌子加进前排两女生的嘀咕里面去了。 路荣行清净下来, 这才点上了眼药水。 谁也没有注意到,斜前方的池筱曼突然回头看过他一眼,这一眼里有晶莹剔透的泪光,伴着一张和群情激昂截然不同的委屈和愤怒。 反观正在进行谈话的校长办公室,领导和老王这边受到的冲击更大。 刚刚老师们暗自准备了一套学生还是要以学习为主、对老师的爱慕其实只是一种崇拜心理的说辞,可不等说完,罗雨晴就歇斯底里地反驳,说他们错了,不是这样的。 她说她没有勾引杨老师,她没有那么贱,他们是两情相悦,杨老师也喜欢她的,她们在一起两个月了。 还说杨劲云根本不爱他老婆,当年和对方结婚就是为了走出农村。 姑且不论杨劲云夫妻的感情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好,老师们光是看她那个疯狂的状态,就很难相信她说的是实话。 不过为了不刺激到她,不擅长谈心的老王瞬间退位,换上了一位年长的女老师来跟她聊。 女老师假装相信了她,问她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罗雨晴一阵又一阵地语塞,她热恋的时候几时想过日后会山崩地裂,而提前倍有心机的留好后手呢? 她没有证据,只有一些当时甜蜜而如今伤心的回忆,可那些事情据她说全都发生在僻静无人的时刻,没有人能为她作证。 当天罗雨晴没有回教室,由于她的情绪一直平复不下来,更加没有办法和杨劲云面对面地交流,老王只好用摩托车将她载回家去了,还带着那位女老师去给她家里人做思想工作,怕家长恼羞成怒了打孩子。 接着,副校长去找杨劲云谈话,他愕然了半晌,只是摇头苦笑着说了一句,这也太荒谬了。 他说刚刚的事情发生之前,他甚至都不记得她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校方随即又找了机房的另一个管理老师,以及5班和罗雨晴交好的几个女生了解情况,大家表示都不知道,罗雨晴和杨老师有什么瓜葛。 反倒是罗雨晴丰富的恋爱史,以及夜宿男生寝室的出格行径,在冯晓松以及108宿舍的几个学生的添油加醋下,成了这件丑闻上一边倒的定基砝码,那就是女学生的问题的太大了,她的感情萌生过早,并且过于充沛。 为了避免部分学生,因为关注恋爱八卦而产生猎奇心理,学校在处理早恋的事上都比较低调,就是找当事人谈谈话,该引导引导、该教育教育,很少专门动员学生开会或发表演讲,诉说早恋的种种危害。 但即使学校不发公告,5班有个放荡不检点的女生的小道消息还是在学校传的有鼻子有眼,其中让大伙觉得最刺激的不是学生勾引老师,而是女生长期夜宿男寝。 有些人甚至给罗雨晴取了个外号,叫大巴车,意思就是谁都能上。 每次谈起这个词,他们就会心照不宣地大笑一阵,仿佛那是一个只有同道中人才懂的隐秘笑话。 周五放假,路上全是嘻嘻哈哈的学生,靳滕推着车走在当中,猛不丁听见那个词,不由在原地怔了半天,他看着那几个学生眉飞色舞地走远,心口突然针扎似的缩了一下。 校园从来不是象牙塔,它是一个小型社会的简化缩影,每个追求不同的学生都在其中寻找自己的地位。 尖子生守着题海和课本,玩乐党在每一个角落飞奔,醉心权势的群体慢慢制造出校园霸凌,他们看到的校园各不一样,升学率高、校区开阔、书呆子和胆小鬼很多等等。 然而一中的多元化,加上老师和后勤群体,它的位面还应该更多。 没有人可以全览它的所有,因为不可能有人知道,发生在校园里所有时间的任何一件事,所以人都有偏见,包括靳滕自己。 杨劲云为人礼貌得体,靳滕和他虽然没什么太多的私交,但作为同事,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 这个印象决定了靳滕在勾引事件上的态度,他本能地倾向于相信杨劲云,之后校方展开的层层调查无疑也证明了这一点。 但即使罗雨晴勾引了老师、交过好几个男朋友、去过男生寝室夜宿,可种种行为跟这些叫她大巴车的学生们有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津津乐道,并且不遗余力地嘲笑她? 靳滕不知道,他根本不了解这几个正在开玩笑的孩子,他只能以偏概全地想:或许是性教育的缺口太大了,导致集体观念扭曲,认定贞洁就是女孩的品格勋章;又或许他们还小,长大了知道食者性也,也就不会将这当成天大的事了。 出了学校大门,靳滕没走多远,就碰到了关捷。 关捷正在路边摊上买小玩意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摊上除了小型的拼装机器人,也慢慢出现了少男少女杂志,女生买花火、男生买今古传奇。 自从借看了张博的一本今古之后,关捷就迷上了这个系列。 路边摊卖的是倒印的版本,2块钱就能买一本,关捷不知道,节衣缩食买的十分起劲,无论是错别字还是明显发黑的页面,他通通都看不见,他先是沉迷于那些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大侠风范,很快又掉进了东方奇幻的裹脚布大坑。 他周末的活动从出门乱逛改成了在家里看小说,这些小说经过书皮的伪装之后,成功地骗过了李爱黎。 她以为儿子终于收了心,知道学习的重要性了,却不料关捷在另一条不务正业的康庄大道上越跑越远。 靳滕和他有一段顺路,在路边叫住他,载着他到了罗记批发部。 关捷喜欢背着坐,这样他的视线没有遮挡,而且后背也有地方靠,反正好处不一而足,唯一的缺点就是骑车的人必须先撑着车,等他爬上去坐好了才能踩脚蹬。 路荣行一直都是这么带他的,但关捷不好意思对好心的“金”老师提要求,中规中矩地侧坐着,拿左手撑着车座维稳,一边跟靳滕聊天。 靳滕看见他买的杂志了,笑道:“喜欢看武侠小说啊?” 老师们都不支持大家看小说,说是玩物丧志,关捷怕他敲打自己,心口不一地说:“嗯……一般般,有时间就看看。” 然后他每天都有很多时间。 靳滕自己也当过学生,知道真正的“一般般”根本不会花钱去买书,只会等同学们买了之后借来看看,不过他没有戳穿关捷,只是笑道:“这样啊,其实我当学生的时候,也很喜欢看这一类杂志,不过那些都翻烂丢了,不然还能拿给你看看。” 关捷总感觉自己跟他有好多共同语言,心里防线瓦解地搭起了话:“真的吗?那你都看的什么书啊?” “我们那会儿没什么选择的,”靳滕想了想,和气地说,“金庸、古龙、梁羽生吧。” 这些他们现在寝室也有人看,看得废寝忘食,白天根本没法听课。 虽然关捷没有出卖室友,但靳滕作为过来人,他也有上课看旁类书的少年时代,当时他也管不住自己,但回过头来看关捷,他已经成了上一辈人的心态,还是希望关捷不要错过力争上游的时光。 因为现实的残酷摆在眼前,人生苦短,而普通人上升的途径几乎只此一条。 于是靳滕只好拐弯抹角地说:“你知道大侠为什么那么厉害吗?” 关捷不在乎为什么,因为不厉害的大侠他根本就不会喜欢。 “因为他继承了他师父全部的武功,”靳滕笑道,“上学跟学武是一样的,你的老师教给你的东西,你都学会了没有?” 关捷多半都没有,只好怂在后面安静如ji。 好在灵魂拷问的路途不长,很快就到了关捷的下车地点,他跳下后座,先跟靳滕挥手告别,接着就进了罗记。 靳滕一直想问他,对同班罗雨晴有什么看法,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因为他觉得关捷不是会叫同学“大巴车”的那种学生。 关捷回到家,吃着零食看着小说,一直美到路荣行回来吃饭,才停下来跑过去卖安利,夸大其词地说:“‘大道孤心’你看过没?超级无敌霹雳带闪电的好看。” 路荣行没听过这本书,翻了下谱子不是很感兴趣地说:“所以呢?你要把这本书借给我看吗?” 关捷自己都还在追连载,被他过分的要求哽了一下,退让道:“没有本,只有章,它一个星期才出一章,我今天刚买的第9章,你想看的话,我看完了给你。” 路荣行多的是书能看,犯不着在一个残篇上吊死,按起弦来拒绝了:“那算了,我等这本书出完了再说吧。” 不过话是这么说,过了会儿他练完琴,发现饭还没有煮熟,就到隔壁看得目不转睛的关捷那儿去凑了两眼,没想到作者的笔力真的挺好,他很快被场景勾了进去,一目数行地扫到了末句,提醒关捷翻页。 关捷一面是还没看完,一面是觉得他前后两张脸,连忙将那两页捂紧了,洋洋得意:“翻屁,我不翻,我急死你。” 这还真急不死路荣行,他伸手戳了下关捷的右边胳肢窝,那位一痒右手就飞了,路荣行连忙将杂志翻了一面,老神在在地说:“你不翻就不翻,我自己翻。” 关捷立刻威胁说,要日他的大爷。 路荣行获得了实质性的胜利,克制力更加不知道比他强到哪儿去,逗完就给他翻回去了,自己回家吃饭去了。 吃完他骑车回了学校,在大院门口拐弯的时候,还看见关捷在门口“苦读”,边看边在挠蚊子包。 等到晚上下自习回来,路荣行发现他房间的地上躺着三本并不连期的今古,都是关捷晚上8点多的时候从窗口丢进来的。 路荣行洗完澡后在看和不看之间选择了前者,觉得自己苦了挺久,稍微放松一下也可以理解,于是一口气看到了凌晨一点,关键是那些剧情还连不起来,只能怪有些作者真是鬼才。 第二天闹钟响起后直接被路荣行按了,因为他真的太困了。 关捷在后院刷完牙,将逃子舀出来准备到前面放风,一出来看见路荣行在隔壁吃面,瞬间还有点分不清现在是初一还是初二。 愣了两秒他回过神,眯着眼睛问道:“你怎么这个时间了还在家里?” 路荣行从椅子上的小碟子里夹了块洋姜,在碟子边上擦了下酱水,老实地说:“因为我逃课了。” 关捷:……大哥你逃课为什么不心虚? 他小学有回睡过了,在家里团团乱转地装了一袋子药,跑到学校倍儿紧张地跟老师撒谎,说他感冒了,但那会儿字还没认全,老师拿起袋子顶上的马应龙,问他是不是找兽医开的感冒药。 关捷没懂老师给的台阶,继续做戏地说不是。 路荣行听不见他内心的怒吼,慢条斯理地吃完了面条,把锅碗洗了、杂志还了,这才终于骑着车走了。 关捷托着3本缺角卷边的小说,想的是他如果心血来潮还想扫个地,自己可能就真的忍不住要去抢扫把了。 怎么会有上学这么不积极的人。 …… 这周连着两天罗雨晴都没有来上课,赵洋平一边痛苦一边担心,周末上午按耐不住,骑车去了趟罗雨晴的家。 这姑娘正因为满嘴谎话,被颜面尽失的父母锁在房里反省,并且声称她认错之前不用出来。 赵洋平的来访并不受欢迎,在晒台上带儿子的罗母看见他之后,冷漠地请他立刻离开,说女儿已经让他们够丢人了,希望赵洋平不要来添加难堪了。 赵洋平被撅了个正着,正准备灰溜溜地掉头,被锁在房里的罗雨晴却突然出现在了窗户口,她的嗓子哑得一塌糊涂,眼睛也红肿不堪,但还是额头青筋崩裂地冲赵洋平哭喊,说她没有勾引老师。 她让赵洋平相信她,她虽然不是什么好女孩,但是从来没有骗过他,和杨劲云的开始也是在她们分手之后,她说的都是真的。 如果这一句里没有“杨劲云”这个字眼,赵洋平说不定就相信她了。 罗雨晴是比较开放,但也算是敢作敢当,两人一起翻墙那会儿,108的人没少讽刺她饥渴,但她从来没有说过是自己怂恿她过来的。 然而赵洋平被那个在他看来泛着绿光的名字刺激到了,他头也不回地飙着车走了,没有替她做任何辩护。 罗雨晴从学校消失了一个星期,男生们还会议论她,女生们偶尔怀念她,并且这周的上机课是别的老师代课,杨劲云大概是为了避嫌,没有出现。 在新的一周到来前的周日下午,罗雨晴突然出现在了教室门口,脸色苍白的像一个鬼,引发了教室里一阵气氛尴尬的寂静。 她向老师们认了错,但是拒绝面对杨劲云,后者也希望这件事能早点过去,恳求校方不再追究。 罗雨晴日益消瘦和沉默,包甜有点担心她,畏畏缩缩地上去关心,罗雨晴又说没什么。 可事实上并不是没什么,那几个和赵洋平玩得好的外班生总是用言语大声地羞辱她,问她一晚上多少钱,跟不跟哥哥睡一晚,有时甚至会往她身上丢吃完的包装袋。 赵洋平就在一旁冷眼旁观。 肖健有一回碰到了,实在看不过去,让他们不要这么欺负女生,那几个混子学生却张嘴就抹黑,问他这么护着s_ao货,是不是因为和她睡过。 肖健气得势单力薄都要冲上去打,要不是张一叶碰巧路过,认出他是关捷的小哥们,肖健可能会被揍成猪头。 他气成河豚,回教室跟关捷和胡新意抱怨,把两人听得皱眉眯眼的,感觉108的人怎么都像疯狗。 关捷为了替他撒气,半夜在隔壁寝室门口放了条仿真的塑胶小蛇,就是威力不怎么样,只在隔天早上换来了几声猝不及防的“我草”,并且还损失了一个小玩意。 但是打又打不过,而且学校不许打架,3人只好认怂,关捷和胡新意逼着肖健在草稿纸上抄誓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直抄到肖健摔笔,说我可去你们俩的吧。 很快罗雨晴自己也学乖了,她像几年前的李云,轻易不出教室,杜绝很多人伤害她的机会,但是教室里也有看不惯她的人,这个人就是冯晓松。 他明明坐得跟她南辕北辙,却逮着机会就要路过,问她怎么还有脸来上学,说她脏。 这些唾骂声音不大,别人不一定听得见,但对罗雨晴来说却振聋发聩,她没想到悔改的路这么扎心和难走。 她爸妈觉得她不是读书的料,本来已经打定了主意,要送她到街上去学裁缝,早点出去挣钱算了。 罗雨晴本来还在抗争,坚持她和杨劲云是真爱,听见这话才肯软下姿态,说她道歉、听话、不会再给家里丢脸。 她不想去打工,村里出去打工的女生,十八、九岁就嫁了,然后待在婆家生孩子,生完一胎生二胎,她不想这样,她对未来有更浪漫的幻想。 父母本来不信她,好在老王家访及时,给父母好话说尽,读书才是唯一的出路,罗雨晴这才得以回到学校。 没来之前,她想的她谁也不会爱了,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来了之后发现女人也是,她们非议她、躲避她,就好像她浑身冒着毒气一样。 她一开始会哭,后来想起是自己活该,ji,ng神状态越来越糟。 等到周三的早饭期间,她在食堂的水池那儿排队,等着洗从班级餐桶里的拿出来的馒头夹子,这个餐具食堂不耐烦洗,都是每个班自己保管。 罗雨晴洗到一半,一股水流突然从头顶浇了下来,同时一阵熟悉的嘲笑声从旁边响起来,还是赵洋平那几个刁钻的兄弟。 一股邪火突然在心里爆开,那瞬间罗雨晴什么都没想,只是放纵着身体里的戾气,朝对方扑近了一截,然后手起夹子落,粗糙又粗暴地砍掉了对方的大半只耳朵…… 鲜血瞬间爆冲出来,那只耳朵还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连着,在男生的脸边像出演鬼片一样晃晃悠悠。 附近的女生率先惊叫起来,有个晕血的直接软倒了,接着受伤的那位才从石化中醒来,觉到痛似的嘶吼着捂住了血r_ou_模糊地伤处,接着被其他人迅速推向了医务室。 罗雨晴身边三米的范围内人瞬间清空,她像是魔怔了,就那么提着个沾血的铁夹子,站在原地无声地流泪。 刚刚在那一挥之中,她感觉心里像是断了个什么,是什么她不知道,也不重要了,她放弃了。 肇事伤人和打群架,历来是一中校务中最严重的事件。 周四上午早自习后,校方动员全校开了个会,因为影响恶劣,严厉而长篇累牍地批评了罗雨晴,老王因为管理不严的责任,顺道一起上了耻辱台。 罗雨晴有个忏悔讲话,主任看过她的稿子,写得挺好,通篇充斥着一股肠子都悔青的觉悟,然而谁也没有想道,这个出格的女生自毁前程,备了两份稿子,另外一份在她心里。 她站在主席台上对着全校的人说:“今天我站在这里,郑重地向何方辉同学道歉……同时,我还要向全校的老师和同学们道歉,对不起,我骗了你们,我用我生命发誓,我……” “我没有勾引杨劲云,是他骗了我、诱j,i,an我、还污蔑我,我希望所有的女孩都以我为戒,离他越远越……” 最后这句大概是怕被抢走话语权,她说得飞快,并且眼观四路地在老师围过来之前跑下了主席台,她边跑边喊:“越远越好,杨劲云是一个善于伪装的畜生,我希望我是唯一的受害者,同样是女生,我希望你们所有人,都能安全完好地离开这……啊!” 隐没在人群里的池筱曼,远远看见她一脚绊在排水沟上,重重地摔倒了。 这一席疯言疯语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c,ao场上的同学们面面相觑,各自在对方脸上看到了发自内心的茫然和震惊。 老师们扑上去,按住罗雨晴的胳膊按住腿,最重要是抢走了话筒。 当天她就被学校开除,直接由父母领走,同时校方也对杨劲云展开了作风调查,查他的家庭、查他的作风,一如预料没有查出什么问题。 这件事情颇具风云,越过院墙穿到大院,关捷听到他妈和院里的大妈唠嗑,提起那个勾引老师的女孩,就说她疯了。 关捷了解到的罗雨晴没有那么坏,但杨老师在他印象里也是好人,所以他很纠结,碰上老王心情不好,布置的作业抄到他断手。 于是他也不太舒爽,大爷脾气犯了,没礼貌地冲着他妈嚷嚷,让她别讲,吵到他写作业。 李爱黎根本没将他当盘菜,不仅非要讲,还让他滚去后面院子里写,那里安静得很。 一周之后,在校方宣布杨老师清白的那天早上,傍晚池筱曼实名往校长办公室塞了一封陈述信。 她拿出毕生的勇气和脸皮,在信里写了她初一的yin暗遭遇,因为对电脑好奇,引起了杨劲云的注意,他纵容自己下课后长时间不走,并且以授课的名头煽动她,哪天的哪节课后,她可以过来蹭练习时间。 起初那些时间点里,有男有女不止她一个,等她察觉到只剩自己,机房的门已经锁了。开始他只是状似不经意地将手搭在大腿上,后来愈演愈烈。 很久以后池筱曼才明白,那是一个试探的过程,如果一个女生敢反抗,打掉他的手、猛地站起来退两步、或者镇定一点请他别这样,那她青春的yin影,就将不复存在了。 越是害怕、不敢吭声的女孩,越会成为他下手的对象,因为控制起来是这样容易,只需要一句颠倒黑白的话、一张不雅的照片、甚至一句升不了学的威胁…… 她请校长不要责怪她的懦弱,她害怕那些遭遇、她重视名声、她在乎别人的眼光,她不敢告诉任何人,也没有人来救她。 她原本打算将这个羞耻的秘密永远掩埋,直到她看到罗雨晴被开除,杨劲云被审查,她希望来的是一束光,谁知道现实却是一个榔头…… 校长接到信件之后,第一时间立刻找她谈了话,他的脸色愧疚而复杂,甚至专门关上了门,但是说的话却仍然无情,他问她要证据,于是池筱曼陷入了和罗雨晴等同的困境。 她所有的回忆都不能作数,而洗过两年的身体上什么也找不到。 既然没有证据,为了她的名声着想,校方劝她不要声张,另一边在接连2个女生的质疑声下,他们也答应慎重考虑,和杨劲云商量更换工作地点的事。 池筱曼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校长办公室离开的了,她想让他换到别的学校,再去祸害别的女生吗? 万念俱灰之下,她看到了路荣行,然后不知道怎么想的,她脑中就浮起了一个馊主意,她重写一份被校长收走的陈述信,接着将它实名投进了“奇人趣事”的信箱。 路荣行在拆开信的十分钟之后,回到班上将池筱曼喊下了楼,他站在那尊刻着“厚德载物”的校园雕像下面,没说话,只是抬了抬手里的信。 池筱曼懂他的意思,眼泪喷薄而出,发誓有一句假话,她不得好死。 路荣行不需要她发毒誓,他只是不明白,一个女孩,为什么要将这样的事投进广播室。 池筱曼说了学校的处理方式,她哭着说:“我接受不了这样的结局,你帮帮我吧,也帮帮其他人,就当是对这种事有个经验也好,真的……我觉得我、我太惨了,呜……我不想有人跟我一样了。” 6点20,w充满活力的声音没有响起,她被路荣行关在了广播室外面。 “今天没有趣事,我要讲的是另外一件,比较奇特的事情。” 关捷正在树林里用树枝画格子框,听见声音耳朵轻轻地动了动,路荣行只撰稿,他已经忘了去年这人“狗吃屎”的声线,但这个栏目就他和那个w,男声肯定就是他了。 关捷不知道他今天怎么突然当起主播了,蹲在地上支着耳朵,听见路荣行在广播里说: “你的学校里可能藏着很多很多事,每一件你都知道吗?” 第45章 “你们应该不知道, 我也一样。”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路荣行心里挺堵的。 他长到这么大,被命运眷顾得顺风顺水, 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世界的yin影, 它像一头狰狞的巨兽,瞬间就遮住了殿堂的光辉。 这几天他心事很多, 书上的字眼隔离在眼前,没法往脑子里走,并且不可遏制地横空生出了许多揣测,他想学校为什么还没有动静, 杨老师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奇怪,还有池筱曼这件事到底应该怎么办? 那天罗雨晴在台上讲话,路荣行就觉出了怪异。 他不像靳滕那么宽容, 也不像关捷那么不计较, 对于这个女生在学校遭受的一切舆论,s_ao浪贱也好,大巴车也罢,只要没人动手打她,路荣行都觉得无可厚非。 因为从主流的价值观上来看,这些言论虽然难听,但就是一定程度上的事实。 罗雨晴做了别人不敢不该做的事,就该有承担后果的责任和勇气。 关捷班上那个男生也应该被等同程度的一起臭骂, 但路荣行很少听到有人讨论他,不过也有可能是他自己出了教室就回家, 没什么机会听到。 总之,路荣行不太关注这些事情,他觉得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不过罗雨晴最后的那几句讲话还是就触动了他,那种怪异感不是同情、感动、欣赏她的勇气等一系列积极的反应,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她的行为和路荣行对她的印象产生了冲突。 坏人就该是坏人,不应该做哪怕一件好事,这才是和坏人的设定相契合的行为模式。 可真有这么简单而统一的现实吗?没有。 人就是复杂的多位一体生物,同时拥有数个自我,而旁人无论站在哪个角度观察他,得到的结果都不能说有错,因为每一个角度都是真实的他,同时任何一种结果都有死角。 诚然罗雨晴最后的讲话,无疑对杨老师是一种诋毁,但对于全校的女生来说,它不失为一份好意,虽然大家并不领情。 路荣行不懂她为什么要说这些话,如果她的目的是因爱生恨,和杨劲云鱼死网破,那么在那短短的几分钟里集中攻击他不是更好吗? 还有就是,让她声明扫地的明明是关捷班上那个男生,但她却唯独抨击了只是拒绝了她的告白的杨劲云,这又是为什么? 这当中肯定还有他不知道的内情,不过路荣行没打算去深究,一来是学校已经去调查了,他相信这个权威,二来还是因为事不关己。 随后学校公布了调查结果,路荣行和其他人一样接受了,他以为这件师风不正的风波过去了,没想到池筱曼突然跳出来将它翻回了原页。 她的说辞符合路荣行所有的模糊印象。 上机课她总是留到最后,从一开始的好成绩,到中间的班主任怀疑她暗恋自己,再到后来的杨劲云放过了她,她的成绩恢复稳定。 现在的她是孟萍的重点关照对象,当着干部,在班上人缘也不错,前途俨然一片光明,可她却写了这样一封信,并且承诺要是自己不信,她可以去镇上的医院开妇科病诊断书。 如果不是确有其事,路荣行想不到她还有什么理由自毁长城,因为这封信一旦报出去,即使是假的,她的名誉也全毁了。 而且就像关捷对罗雨晴的印象一样,这个同班3年的女生在路荣行意识里也有评判,他不认为她会撒这样一个谎。 平心而论,他同情这个同班的女生,因为在她的信件里,她是一个完全被诱导的受害者,唯一的过错无非是刚开始接触电脑的时候网瘾有点大,但这是学生的通病,男生那边还有晚上翻墙去网吧的,然而个个活的神采飞扬。 路荣行没法将“活该论”套在她身上,他问道:“你想过这封信播出去以后,你会怎么样吗?” 池筱曼模糊地想过,不过就是被人瞧不起、被老师谈话,然而她还是轻判了这种压力,因为如果不这样,她根本提不起勇气孤注一掷。 “怎么样都无所谓,”她用力地抹掉眼泪,擤了下鼻子说,“只要杨劲云能付出代价就行。” 路荣行明显地感觉到了她的报复心,几分钟之前,她的立场还是牺牲自己给其他人竖个经验和警告,现在变成了针对杨劲云。 路荣行很想告诉她,播出去不一定能让杨劲云付出代价,只有老师真的犯事了才可以,他捏着信沉吟了半晌,说实话心里也虚,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一窝蜂地全是考量。 一来是这么报了,如果情况核实不到,那他自己得背处分,二来是池筱曼的情绪真的很重,而路荣行又不是那种特别容易被煽动并且立即行动的人,他心里藏得住一定量的事情,这给理智留了一点余地。 再有就是如果报完了,杨老师还是清白的,那他就是偏听则信,污蔑了别人。最后路荣行在想有没有更周全的办法,最好不要暴露池筱曼,因为搞不好她就可能成为第二个罗雨晴。 关捷的好朋友肖健就是一个例子,虽然大部分学生都是好的,但不能排除每个学校都有一堆搅屎棍。 “你让我想想吧,太突然了,我有点反应不过来,”路荣行将信揣进兜里,扯着嘴角对同学笑了笑,“你回教室去吧,这事不要随便跟别人说,我决定好了再告诉你。” 池筱曼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听见他没有一口回绝,心理上就默认他准备管了,这份援助使得她紧绷的身体陡然就松了,她舒了一口带着哭腔的气,在一叠声里的道谢里走开了。 路荣行再次回到广播室,栏目还差5、6分钟播出,w已经熟悉好稿件,正在闭着的话筒前面哼歌打发时间,听见路荣行回来跟他打了个招呼,自顾自又续上了歌声。 她唱的词是“幸福和快乐是结局”,表情和肢体动作确实都很快乐。 这女生跟关捷有点像,愣得很,是那种脸上和心里都藏不住心事的人,路荣行难得多话,跟她聊了下杨劲云。 他忽悠道:“我刚刚在篮球场上,听见几个女生在聊杨老师和5班那个被开除的女生的事,她们都很同情杨老师,但是我们男生这边觉得那个姓罗的女生也蛮惨的,你呢,是怎么想的?” w嫌弃地说:“你们男生都是禽兽吗?还可怜她,她那都是自找的,杨老师才倒霉好吧?碰到了一个满脑阔只有爱情的女娃儿,唉~看来长得帅也是有烦恼的,所以行锅锅,你小心一点啰。” 路荣行心口沉了一下,想说该小心的是你才对,又觉得这话不吉利,终究没有说。 他坐了一会儿,脑子里乱得厉害,旁边w打开了话筒,开始了今天的播报,路荣行坐不住,出去走到外面的台阶上站了一会儿。 球场上有人在打球,不过张一叶不在里面,他因为文化课太烂了,被教练砍了一半的训练量,让他把成绩赶上来了再说。 关捷也不在围观群众里,那些都是教室就在附近的学生,或者觉得篮球队里哪个人很帅的小女生们,关捷的据点在他教室前面的小树林,这样方便在课间早出晚归。 路荣行也没敢将信放在教室,晚上骑车带回了家,想了想没给汪杨看,只是跟她谈了谈。 大院外面有个阿姨,在一中的食堂里当员工,对学校的八卦烂熟于心,罗雨晴的事早在大院里被嚼烂了,汪杨没少听,路荣行也知道,他问汪杨,这件事里面杨老师有没有问题或责任。 汪杨听到的是院外的阿姨通过自己的理解加工之后的版本,对罗雨晴有着很强的贬责性,汪杨接受的信息源都不对,加上对学校这种权威机构又不乏信任感,很难发表出什么客观的言论。 她说:“就我听到的事情上来看,我觉得男老师没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今天怎么了啊?大半夜的突然说起这个老师,老师怎么了吗?” “没怎么,”路荣行犹豫了一下,隐掉池筱曼的姓名,将侵犯弱化成毛手毛脚,将她信里的内容跟汪杨说了,说完他茫然道,“妈,你觉得我怎么做比较好?” 汪杨也是一脸复杂,她才替杨劲云辩护完,他跟着就出了新八卦,真真假假她也不敢说得太死,只觉得以前感觉一中是镇上最好最严的初中,现在听起来怎么乌烟瘴气的。 接着她问了更详细的细节,而路荣行很多都答不上来。 随即汪杨以成年人的处理方式,给儿子提了一些建议,无论这事的真相如何,最终的调查和处理都还是得由学校接手,而且只接触了一方的言论就发出声音,这是极度危险的行为。 因为一旦到了对立的立场上,任意一方都会无意识地为自己做辩护,他们会反复强调对他们有利的那一部分事实,并且笃定这就是真相的全部。 然而事实上不是,人的脑子毕竟不是3d摄影机,即使加上了对立面的立场,也无法100%的完全还原事发当时的状况,因为那些对双方都无关痛痒的小细节被摈弃了。 “当然,我这也不是说,你的同学就说谎了,”汪杨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咱们不要这么着急地下结论,你哪怕建议你的同学告诉家长,或者找一个她信得过的老师,让家长和老师来找学校聊,都比她找你要强。” “你这么不管不顾地播出去,我说实话,警示意义不大,她的名声肯定毁了,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撕破脸了才这样干。” “学校不是说,要把杨老师调走吗?我觉得这个侧面也能反映出,学校对你的同学还是挺重视的,没有说,啊没有证据,不管她了,对不对?你让你的同学先冷静下来,找老师找家长找学校,一起来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再不济还可以报警啊。” 路荣行想起池筱曼最后反复强调的接受不了,yin谋论道:“要是他们都不管呢?” 汪杨卡了一下,觉得不可能,要是路荣行在学校出了什么问题,她能开火箭去学校理论,但转念想起吴亦旻的爹妈,她又改了口:“那你们就播好了。” 路荣行得到了一个能进能退的答案,叮嘱汪杨不要说出去,很快终结话题回屋里躺下了。 第二天他将建议告诉了池筱曼,池筱曼的下意识反应就是摇头,如果她敢说,早就像父母和老师坦白了,之所以守口如瓶到现在,就是怕师长以她为耻。 路荣行觉得她的逻辑有点胡乱,挺伤人地说:“那在广播里播了,他们不一样会知道吗?到时候他们就会帮你、护着你,不会以你为耻了吗?” “不是的,他们该是什么反应就会是什么反应,但学校里的其他人还不知道,这样对你比较好。” 池筱曼无法反驳,她原本就是想走钢索,靠的就是一股激愤和冲动,等到情绪降了温,她或许也就失去揭露的勇气了。 她心里知道路荣行说的都对,但她还是很绝望,她不想要那些抗争的过程,因为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畏缩了,说到这里,她知道自己该说谢谢了,但池筱曼就是哭得停不下来。 路荣行从不随身揣纸巾,因为他用不上,手帕更没有,活得也没那么ji,ng致,所以这会儿面对痛哭的女同学,他就在旁边干站。 关捷现在跟路荣行在一栋楼里上课了,他往4楼的栏杆上一趴,就看见这位和一个女生站在树林里,他站得笔杆条直,别人哭得稀里哗啦。 关捷早就不记得池筱曼了,见状立刻龇了下牙,不知道路荣行在搞哪一出。 第二天周五,下午初三还得上课,但是池筱曼在低年级放假的那节课跟班主任请了假,她说她身体不舒服,想要回家休息。 孟萍进来对她很放心,详细地了解了一下她的症状,当做是生理期和感冒双管齐下,批了个假条让她回家了。 路荣行知道她请假的原因,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在她离开教室前看过来的时候,对她点了下头。 又一节课后他骑车回家,关捷不知道在哪儿弄了个巴掌大的遥控汽车,在地上用粉笔粗制滥造的赛道上跑。这人玩起游戏来特别身临其境,身体爱跟着遥控器晃,嘴里还有一堆音效,一个人都很热闹。 男生多少都对遥控类玩具有点兴趣,路荣行也不例外,下车之后过去借来遥了两盘,出了不下十次线,关捷说他垃圾,他就甩锅是遥控器不灵。 关捷借此盲目吹捧了一下自己的技术,脑内的天线接着就蹿到了八卦频道,问他:“我早上看到你跟一个女生在树林里面,她哭得打摆子都,你是不是得罪她了啊?” “我没得罪她,”路荣行的心情一下沉重了不少,犹豫了几秒钟说,“是她在学校里遇到事了,想找我帮忙。” 关捷手里还在左右开弓地拨c,ao纵杆,头也没回地问道:“那你帮她了吗?” 路荣行好笑地说:“你知道是什么事吗,就让我帮她。” 奔跑的小汽车没了动力,猛地刹住停在了原地,关捷捏着摇杆,偏过头来看路荣行,他刚刚顾着飙赛道,说话不专心,这会儿抿嘴窃笑了一下,走心地说:“不知道,我这不是在等你告诉我吗。” 路荣行不敢告诉他,关捷心大话多,知道了能纠结成麻花,他只能跟关捷说女生让他保密了。 关捷的上眼皮立刻往一起挤,看他的眼神好像他在干什么不正常的勾当一样,但是目光很清澈,还有一点开玩笑的小装,嫌弃里也看不出恶意来。 路荣行心下突然就有点感慨,不知道面由心生和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两句话,到底哪一句才是对的。 如果前面那句是对的,那么和气的杨劲云就应该是被污蔑的,如果后面那句才对,那他就太可怕了…… 周六池筱曼没有来,她在家里经历了一场漫长而绝望的劝说。 她的父母痛心于她的遭遇,痛恨于自己的无知无能,但是悔恨完了之后,他们苦口婆心地说这件事情不光彩,会令家门和她自己蒙羞,以后导致她嫁不了好人家,让她就当被狗啃了,忘了这件事。 在思想独立之前,父母和学校就是孩子信任的权威,她的思想和行为方式根植与此,来自于这两方的劝说异常有力,可以说一针见血地扎在了池筱曼的种种恐惧上。 她在家里呆了一天,父母也没心力去干活,愁眉苦脸地将她从嚎啕大哭劝到一声不吭。 周日她又在家里睡了一天,到了星期一的上午,她爸爸才用摩托车将她送回了学校。 路荣行见她状态不好,脸色发青、神色萎靡,心里隐约就觉得不对劲,果然早饭之后池筱曼来找他,说她爸妈不让她曝光。 路荣行震惊于这种单面自残的妥协,沉默半晌后说:“那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还要报吗?” 失去了最大的靠山,池筱曼自己也伤透了心,但两年的忍气吞声磨砺了她的心智,如果是事发当时那个羞耻至极的女孩,听见这些大事化小的声音,只会将头点成蒜。 但是现在她心里的恨和报复更多,她就想拉着杨劲云一起死,她说还报,她要去找1班的葛老师。 葛老师就是老王跟罗雨晴谈话那会儿,过来帮忙劝说的女老师,也是路荣行班上的历史老师,她今年50出头,为人很和蔼,比孟萍要好说话得多。 路荣行觉得她真的挺坚韧的,让她加油。 池筱曼到底还是有点缺乏底气,问路荣行能不能陪她一起去。 路荣行不想去,不管是从舆论还是心理上,他都不想和这个女生绑在一起,他沉默了几秒钟,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他说:“你就在这里等,我去把葛老师叫过来。” 池筱曼说不失望那是假的,她原本以为自己站在可怜的立场上,对方基于同情不会拒绝她的要求,可惜比起怜香惜玉,路荣行更不愿意亏待他自己。 葛老师很快就来了,路荣行也合理闪避了,他不知道她们之间是怎么交流的,只知道大半天之后的晚饭时间里,他和池筱曼一起被叫进了校长办公室。 葛老师在场,学校大领导们也都在,并且一个个脸色严肃,气氛压抑。 这让路荣行敏锐地觉得,这种氛围悠关池筱曼。 校长看起来有点沧桑,但对她们还算和气,上来说了些场面话,问路荣行的姓名和成绩。 路荣行答完之后,校长才从他还算优秀的历史成绩上说到葛老师教导有方,接着才七拐八弯地绕到了池筱曼的举报信上。 体制内的领导都有点这个毛病,没法开门见山地说话。 校长笑道:“我听葛老师说,你们找她谈了杨老师的问题,她向我反映了,所以我叫你们来聊一聊,没有什么别的意思,都不要紧张好吧?” 说着他看向池筱曼:“丫头啊,这几天我已经找杨劲云老师谈过了调职的问题,他已经在考虑了,很快就会有结果。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跟我说,当然,找葛老师也没有问题。” 突然调职肯定得有原因,校长当然也问过杨劲云猥亵池筱曼的事,杨劲云表现得上次罗雨晴的事还震惊,这次他连荒谬都没有说,只是苦笑,说愿意无条件配合学校的一切调查,调职也同意,他自己也累了。 校长面对他这些“束手就擒”的反应,心里还有点过意不去。 扪心自问,校长不觉得学校的处理方式有什么问题,凡事都要讲证据,他不可能只凭两个孩子的一面之词,就给一个德风一直还不错的老师定罪。 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教育事故,学生的报复心比较强,污蔑老师侵犯,等到被差点被口水淹死的老师坐牢坐到头发都白了,学生又说她当年是在说谎,类似的事故不能不引以为戒。 不可否认,在让当事人不要声张的立场上,校方确实有保护学校名誉的考虑,但是学校对于杨劲云的各项审查,都不是单纯地在走过场。 该查的都查了,会议开了一个又一个,学生不知道,不代表他们没作为。 上次将池筱曼打发走,事后校长想了想,自己的做法委实有些粗糙,他想过组织领导们再进行一次调查,不过他是真的很忙,池筱曼的事被压在案头,暂时就没能想起来,直到葛老师过来汇报。 再次站在校长的办公桌前面,池筱曼还记得上次在这里感受到的失望,直觉告诉她,这次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新的收获,不过她抓住了争取的机会,绞尽脑汁地措辞道:“校长,我希望您不要把杨老师调走。” “我希望学校能够好好地再查他一遍,如果我撒谎了,您就开会批评我,把我开除,让我向他道歉,都可以。如果能证明我说的是真的,那我希望他能去坐牢。” “您就这样把他调走,对很多人都不公平,真的,我觉得我不是唯一一个被他……强j,i,an的学生,肯定还有其他人。” 这话在学校领导们心里引起了不同程度的震动,有人觉得她在危言耸听,有人在默默考虑这种可能性。 而对于校长来说,他早就知道了社会的不公平性,并且在其中沉浮了这么多年。 如果每个人都得到他想要的公平公正,那么乌托邦早就来临了。 连一个十几岁的学生都挑得出毛病的解决方式,其实校方也知道它的不妥,校长自己也反应过来了,只是还没有上手c,ao作。 这时他听了池筱曼的话,郑重地向她承诺:“我们马上就会启动新一轮地调查,但是在结果出来之前,我希望你能耐心地等待。” 池筱曼总算是看到了一点正面反馈,热泪盈眶地点了下头,虽然她不知道她到底需要多少耐心。 然后领导们让路荣行先走,葛老师跟出来,“顺路”跟他聊起了天。 她问路荣行和池筱曼是什么关系,怎么得知她的秘密,在这件事里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路荣行不知道该说是懒,不想长篇大论地向老师交代,还是下意识留了个心眼,反正没说池筱曼找自己是为了上广播,只说在路上碰见她了,她哭得很厉害,当时可能是崩溃了,见了自己就是一通诉说。 葛老师也不知道信没信,脸上笑容不变地放他回去吃饭了。 这天晚饭池筱曼没有去食堂排队打饭,校长让葛老师带她去了老师吃饭的小餐厅,和外面一样是大锅菜,不过用的是家常大小的炒菜锅,r_ou_也实打实的多。 葛老师给她夹了不少菜,这让池筱曼有点受宠若惊。 靳滕不住学校里,也没有家属给他做饭,每天只能吃食堂,这一顿他和池筱曼碰上了,认出她是3班的学生,但是叫不上名字,他还以为这学生是葛老师的亲戚,笑着让她多吃一点。 第一天,池筱曼被叫出去谈了次话,内容是她被诱导的经过,这说明学校已经开始了调查。 但第二天实质性地调查就停止了,因为它迅速进入了和罗雨晴当时一样的僵局。 学校推进不下去,只好将它搁置了,因为要用一颗审判的心去对待一个清白的同志,大家谁都不愿意出面,而且说实话真的没什么好查的,什么都没有。 于是学校开始做池筱曼的心理工作,让她将注意力转到学习上去,同时开始替杨劲云联系工作单位。 池筱曼满怀的期待两天就被浇了个透心凉,她觉得老师根本没有认真查,可事实上查案真的超出了学校的业务水平。 她的持续纠缠有一次把教务主任惹毛了,他发了通火,问池筱曼到底想怎么样。 第16节 第17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17节 他说:“杨老师就是没有问题,这就是调查完的事实,难道你们,啊?想让学校的语文老师发挥写文章的优势,给他凭空编出一个罪名来吗?真是胡闹!” 池筱曼也委屈得要吐血,除了杨劲云是禽兽之外,她开始觉得学校的老师也很虚伪,他们蛇鼠一窝,在官官相护。 隔天学校就叫来了池筱曼的家长,连同父母一起,对她进行了全方位的“及时止损”教育,路荣行作为知情人,也一并跟着收听了大半场。 说实话这一场谈话的效果很糟,因为学校希望池筱曼忘记这件事,而她明显持反方观点,而路荣行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明显感觉到校方和家长洗脑的意思非常明显。 他们希望池筱曼能为自己的将来想一想,为学校的形象想一想,因为这也是她的母校,它的荣辱和她与共。 他们希望她能将目光放远一点,不要执着于过去,要放眼向未来。 他们说杨老师的爱人因为这次调查,气得连律师都找好了,说要把学校和她一起以诽谤罪告上法庭,问他们知不知道什么叫诽谤罪。 最让路荣行愕然的是池筱曼的妈妈,她在离开办公室的路上问自己的女儿,非要往自己身上揽个强j,i,an是在图什么。 这句话让路荣行猛然间意识到,她唯一能图的只有真相。 在校长承诺会积极处理的时候,路荣行还是相信学校的,但调查的过程又太过短暂,有种高开低走的欺骗感,而且收场让人这么不舒服,真的很难让人信服。 池筱曼上次说学校不会管的,路荣行有点体会到了。 当天中午,他意外在车棚碰到了杨劲云,杨劲云也在取车,车棚外面一个女生正在跟他有说有笑,不知道是他自己平时对女生太冷漠了,还是纯粹的是心理作用,路荣行觉得他笑得有点热络。 路荣行早上来得早,自行车停的比较靠边,杨劲云要出车棚必然路过他旁边,在对方即将要出车棚的瞬间,路荣行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杨老师,等一下,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杨劲云和气地转过头来,笑着对他点了下头。 路荣行扯了下嘴角:“我们班的池筱曼到处说你强j,i,an了她,还说你要告她诽谤,是真的吗?” “怎么可能是真的?”杨劲云以问做答,仍然在笑,“要是真的,我今天就不可能站在这里了。” 路荣行没从他的脸上看到任何生气的痕迹,在不知道什么可信的情况下,人们只能凭借感觉,路荣行对他的感觉产生了变化。 以前他觉得杨老师是遥远的脾气好,这瞬间路荣行觉得他控制情绪的能力超一流。 翌日傍晚,栏目即将播出的时候,w按照习惯去上了个厕所,路荣行有预谋地将门锁了,难得坐到了话筒前面,他手里有一封远大于200字的稿子,是他给池筱曼看过后,对方同意他播出来的东西。 路荣行的声音听不出太大的情绪变化,和他念加油稿那会儿差不了太多,他说:“不知道是好事,说明我们的视野和心理都很健康,但是那些知道的人,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们知道吗?” “今天我接到一位同学的投稿,说她心里有一个藏了几年的秘密,想要分享给所有人,尤其是女生。这里我希望诸位都能抽出几分钟的时间,听我讲完这件事。” “几年以前,有个女生升上了初一,她迷上了一门兴趣课,每次下了课都会继续逗留,老师从不批评她,甚至还允许她在特别的时间段过去蹭课。” “什么叫特殊的时间段?就是上午、下午或者放假前的最后一节课。为什么专门挑这种时间?因为这些时间段里人少,有时少到整个教室里只剩下一个人,到时候老师让这个人做什么,她的胆量恰好又不够大,她就必须做什么。” “投稿的女生很不幸,她在这种蹭课的诱导下,失去了身体上的清白。但我觉得她很勇敢,她愿意把自己当做一个‘奇人’,把这件事当成一件‘趣事’投到栏目里,她的目的很简单,她希望那些听得懂这些话的女生们,如果没有向老师告发的勇气,那就克制一下自己,不要去蹭任何课。” “这里,我郑重地提醒大家,一个优秀的老师不会轻易拖堂,更不会无限放纵学生的自由,以后如果你碰到这种老师,我希望你能告诉班主任或校长。” “我再给大家讲一个题外的故事,出自于村上春树的《奇鸟行状录》。”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个下流岛。没有岛名,不配有岛名。是个形状非常下流的下流岛,岛上长着树形下流的椰子树,树上结着味道下流的椰子果。那里住着下流猴,喜欢吃味道下流的椰子果,然后拉出下流屎。屎掉在地上滋养下流土,土里长出的下流椰子树于是更下流。如此循环不止。” “我由衷地希望我们学校里,没有这种下流的循环。” 广播里路荣行念起了每天的结束语,可蹲在树林地上的关捷,却在他的声音里想起了一个……不,是两个人。 在他的印象里,杨劲云是一个常常允许学生逗留的兴趣课老师,而下了课老是不走的,吴亦旻班上那个金山打字通就是。 但很久都没看见她了,关捷以为她是改过自新了。 第46章 路荣行说完“循环”的时候, 晚自习的上课铃刚响。 因此这一则明显长过以往的播报,除了宿舍和食堂那一片因为离得太远,教学楼里的人基本都听见了。 这一粒不知道该说是挑衅还是烟雾弹的石子, 瞬间在不同群体的心里激起了不同的浪花。 校长心想好家伙, 一中居然成下流岛了,那他是什么, 是孕育下流滋长的沃土吗? 政教主任眉心的川字越皱越深,在心里疑惑这个说话的学生以为自己是谁,拿着ji毛当令箭,他有什么权利播这种名不副实、含沙s,he影的东西? 负责广播室的老师心想坏了菜, 路荣行哪儿来的这么个乱七八糟的稿子。 孟萍直接懵了,前几天池筱曼的进进出出足以让她了解情况,她不是不震惊, 也不是没在学生和杨老师之间做信任摇摆, 然而人心的偏私不一样。 池筱曼咬着杨劲云不放,孟萍却觉得什么都没有她的前途重要,被生活打磨过的成年人尤其善于放弃,因为所见所闻不断告诉过他们,怎样选择才是对一个人最好的结局。 孟萍以为学生们能理解他们的良苦用心,眼下证明知情的两个当事人还在做无谓的挣扎。 池筱曼就算了,她说是她是受害者,尽管没有证据, 孟萍也不想把她往坏处想,但是路荣行跟着跳什么, 他平时明明是古道热肠的反面人设,孟萍想不通,只好剑走偏锋,忍不住开始怀疑他们俩人之间真有点什么暧昧关系。 但凡知情的老师,一听都知道路荣行在说什么,但是学校为了把控舆论,池筱曼的事只有少部分牵涉到的老师才知道,并且都承诺要保密,在事情告一段落前不会往外说,所以包括靳滕在内的大部分老师乍一听都很茫然。 但部分反应快的,不多时就通过思索和筛选关键词得出了怀疑对象。本校、兴趣课、允许逗留、失去清白的女学生,俨然就像在说之前大闹的罗雨晴。 于是有的老师开始琢磨,这事不是过去了吗?怎么听那么多个下流的感觉,像是学校包庇了杨老师。有的老师在想,播报这个男同学在打什么哑谜。 靳滕则是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个在教师食堂遇到的女生,因为后来他又碰见了她和葛老师两次,地点在校长的办公室门口。 基于对路荣行的信任,靳滕觉得他不会说不负责任的话,但这少年到底知道了什么? 至于路荣行针对的杨劲云,罗雨晴事件之后他为了避嫌,课后很少在校园里闲逛了,基本吃了晚饭就待在家里,这会儿正在家里看电视,音量挺大加上相距甚远,这个敲山震虎的广播很遗憾,他没有听见。 到了学生这边,因为信息不对等,多数没有天眼的人都听得不知所云。 关捷虽然想起了金山打字通,但很快又把这两人从脑海里驱散了,一来他对杨劲云还有好感辐s,he,二来他不知道孙茵茵去年就离开了学校。 吴亦旻猛不丁地出了神,那则广播让他感觉强烈地想起了孙茵茵,当时的暗恋让他对这个女同学的关注很多,她的逗留和蹭课他都见过。 学校里不少学生都和老师沾亲带故,吴亦旻一直以为她在机房的“特权”是因为她和杨老师有点亲戚关系,这个迟到很久的广播突然点醒了他另外一种可能。 吴亦旻浑身发冷,蓦然间在座位上打了个寒颤。 这个晚间,从初一到初三的教室里,夹裹在人群里的个别女生目光复杂表情古怪,或许她们也有不曾对人提起的秘密,但她们目光警惕、浑身戒备,只要有人看过来,她们就会用笑容或书本将内心掩盖起来。 其他学生疯狂地议论,只有初三3班和池筱曼同寝的几个女生隐隐约约有点察觉,广播里的女生,很有可能正在自己身边。 同一时间,广播室外面,w差点急疯了。 一开始她急得是进不去,后来她疯的是路荣行说的内容,她想哪来的女生啊?怎么就失去清白了?不去跟老师讲,在这儿报是几个意思? 立场使然,w的最深刻的第一反应不是学校里有禽兽老师或者受害的女生,她觉得她要被路荣行害惨了,老师追究起来,肯定会问她为什么不拦着。 她在外面把门拍得震天响,路荣行也没开门,声音平静地从门板后面往外透,他说:“你别拍了,就在外面站着,等老师来了,就知道这事跟你没关系了。” w愣了好一会儿,脑子里乱得一团糟,能够置身事外之后她心底冒出了一点羞愧,她茫然地说:“你在干什么呀?为什么突然在栏目说这种事,这跟主题有狗屁关系,老师不训死你!” 训就训吧,路荣行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没办法,因为他自己很难接受池筱曼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杨劲云调走、禁止池筱曼再发声,伤害明明已经形成了,可结果却看不出对错,学校这样做到底是在保护受害者,还是纵容犯错的一方? 关键是路荣行自己到现在,还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到底是池筱曼污蔑老师,还是老师真的侵犯了学生。 学校通通没有说,他们只说了光彩、前途和时间ji,ng力,要是真的找不到证据,那确实没办法,但他们付出的时间ji,ng力真的不够,起码池筱曼没说够了。 或许更主要的原因,只是路荣行还在追究,而学校在他之前放弃了,他是真的很失望,既为学校,也为自己。 10分钟之后,管广播室的老师过来敲开门,将路荣行带进了校长办公室。 这天晚自习,路荣行在办公室听到了一席又一席的谈话,有温和派有激进派、有白脸有红脸。 领导们看似对立实则又统一,中心思想无外乎他不应该这样干,而应该那样做,不好的影响都有哪些,希望他谨记教诲下不为例。 同时广播室的老师管理松散,他的搭档没能及时发现问题,他们都得接受批评。顺便为了确保广播室的顺利运作,领导们希望他在得到新的通知之前,暂时先放下广播室的职务。 路荣行站在办公桌前边,感觉四面八方的声音仿佛汇成了一道山洪海啸,它们气势磅礴地碾压过来,让他在那间屋子里的时候当真就忘了自己为什么会选择这样做,而且发自内心地对学校产生了愧疚感。 他在一面倒的反对声中,被这种强势的声音给绑架了,原本的价值观退缩到了看不见的角落,没有办法让他舌战群雄,辩得对方无话可说。 事实上路荣行自己才是无话可说的那一个,他屡次感觉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心里和身后都空空如也。 离开校长办公室的时候,路荣行可以说是灰心丧气,然而在室外满是大雨将临前的土腥味的空气里走了一小段之后,他在雕像下碰到了靳滕。 靳滕坐在雕像的黑色台阶上,专门在等他,对上视线立刻招了招手,让他过去。 路荣行应该回教室去,但他毫不迟疑地走到雕像下面坐下了,屁股底下白天阳光的余温还在,像是坐在了一个烘过的炕上,路荣行有预感靳滕想跟自己说点什么,并且潜意识里很想听。 然而靳滕其实没有什么可以跟他说的,甚至靳滕自己还满心疑惑,他将搭在膝盖上的手往旁边送了送,温和地说:“挨训了吧?” 路荣行感觉小腿被冰了一下,垂眼看去才发现他手里提着瓶可乐,路荣行将饮料接了过来,瓶子壁上都是凝结水,他没立刻打开,只是提着它说:“嗯。” 靳滕拍了下他的肩膀:“我能问吗?” 很少有人会这么问,路荣行感觉这大概就是自己和关捷喜欢靳老师的原因,于是他又“嗯”了一声。 靳滕问投稿的女生是怎么回事,问学校的处理方式,问他这么做的初衷,问老师刚刚和他的谈话,期间只提问,没发表高谈阔论。 路荣行一件一件地说,说到老师谈话内容的时候才猛然发现自己多半都记不清了,只记得他们反复强调的那几条。 而且这些意思差不多的话,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的感觉,和他从学校领导那里听来的瞬间截然不同,那种洗脑般的强烈说服力消失了,只剩下一种类似于抄作业的卡顿,他有时不得不停下来想,才能凑出意思大概相近的一句话。 那些并不是他的观点,或者说暂时还没有成为他的观点,说起来才会这样磕巴。 靳滕问他:“那你觉得老师们说的对吗?” 播出之前路荣行会说不对,不然他根本不会播,但现在他听到了一些之前没有列入考虑范围的大体,他沉默了几秒钟,说:“我也不知道。” 靳滕心口猛地一坠,像是被什么往下拉了一把,他有点心疼这个少年,因为路荣行做了一件连这个大人面对起来可能都会束手无策的事。 而如果他只遭到了全方位的批评,那么就是这个世界在扼杀一份新生的勇气。 胆小的人早就足够多了,路荣行确实有做错的地方,错的后果日后一定会浮出水面,由他自己承担,但是这瞬间靳滕决定表扬他,肯定他对和好的地方。 因为一旦路荣行将自己那份好的心意都否定了,这辈子在同样的事上,他大概再也不会出声去提醒任何一个人,这样错在哪哪哪,他将不断强化这些结论,然后变成一个和大家一样规矩和漠视的人。 当然他也有可能不会,他会一如既往像一个初生的牛犊,那样靳滕就更该肯定他,为他有一道不屈的灵魂。 “你还小,不知道很正常,”靳滕清朗的声音飘在夜色里,有种稳定人心的安抚感,“我到了这把年纪,都不管就这么拍拍瓷砖,说你路荣行就是错了,学校就是对的。” 这论调和领导们完全不同,路荣行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说:“那学校是不是错了?” “是,”靳滕的眼睛在昏暗折出了一点光,很柔和,和他的语气一样,“学校有错的地方,没有给你同学一个一清二白的交代,但对其他同学来说,学校让你们保密,说你不该动用广播,这个挑不出错。” “学校是所有人的,不止是你和池筱曼的,控制舆论方便管理,以多数人的学习环境为考虑重点,这不能算错,其他学校也是这样做的。” “那你要说,所有这样做的学校都错了,对,我也同意,但不这么做,你要怎么管呢?没有人说这个体制100%是正确的,它只是最简单最适用的。” 成人世界吊轨和残酷的地方恰恰就在于,大家想要的不是对错,而是怎样才叫对你最好。 “还有,小路,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听说同学遭遇了不好的事情,愿意相信她、帮助她,有些人就要恶意揣度她、抹黑她,这个我相信前一阵子你应该有点体会。” 路荣行点了下头,表示他听得进去。 靳滕继续说:“学校有它的立场,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同学啊、杨老师还有你,都是一样的。” “你看,站在你同学的立场上,她受到了伤害,想要正义,希望大家远离危机,这是应该的。但学校没有证据,也没ji,ng力再往下查,她闹也没用的,只会让原来支持她的老师们不耐烦,眼下我觉得,她还是报警比较好。” “再说你,你看了学校的处理结果,觉得不公平,就用广播发出了一些模糊的警示和,嗯……挺有才华的挖苦。” 说到这里靳滕乐出了声,路荣行被他夸得不太得劲儿,连忙苦笑道:“老师,你在挖苦我还差不多。” “没有没有,我是真的在夸你,”靳滕还在笑,然而反驳得没什么说服力,他兀自往下说道,“你这么做有什么不妥,你在办公室肯定听够了,我就不说了,我只说一句。” “如果我有小孩,我希望他能像你这么勇敢,像小捷那么快乐。” 关捷是真的挺快乐的,不知道是不是和他这个事实排在一起,让路荣行觉得靳滕这句话说得很真诚,在听了那么多的否定之后,这句寻常而简单的表扬让人动容。 路荣行终于笑了一下,自嘲道:“确定是勇敢,不是鲁莽吗?” 靳滕真是没法违背良心地拍马屁,他折中道:“都有吧,既鲁莽又勇敢,不冲突。” 路荣行心情恢复了一点,开得起玩笑了:“那算了,不要你表扬了。” 靳滕知道他口是心非,强扭道:“不要不行,必须听。如果你同学没有找你,而是来找的我,我说实话,肯定不会有什么广播,我只会建议她,继续找家长和学校,要是这两方都不理她,我就让她去报警。” “而报了警之后,要是杨老师还是无辜的,那我很难说对她的信任还剩多少。” “反正不管怎么样,她在我这里除了建议和安慰,什么支援都得不到,我没有义务做这些,这是她的父母、班主任和学校领导的事,我即使拒绝她的求助,别人也没法说我的不是。” “可你不仅给了她建议,你还付出行动,帮她发了广播,半点好处捞不到,为什么?你怕再出事,对不对?” 路荣行没吭声,眨了几下眼睛,眼底突然有点发热。 靳滕揉了下他的头,就像他每次对关捷那样:“这样的出发点是不能批评的,靳老师觉得你很木奉,给你鼓个掌。” 如果关捷在这里,他会用不满但又欢脱的语气说,那你倒是鼓起来啊。 然而他不在,饶是靳滕光动嘴皮子不动手,路荣行心里仍然舒畅了很多,他不是接受不了批评,他只是觉得付出被辜负了,他是错了,也有不应该,但他播出去的东西就真的没有哪怕一点点好处吗? 不,它有的,就像蝴蝶在亚马逊河流域的雨林里振动了一下翅膀。 那么在池筱曼的举报中,到底是谁错了? 杨劲云吗?他是两个风暴的核心,但他到底是风眼,还是被迫激荡起来,形成别人看见风眼的那些海水,目前谁也不知道,所以连杨劲云也没有错。 这是一池越搅越深的浑水,但学校显然没有清空污水、挖走淤泥的打算,他们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驱散搅浑水的人,然后让它自己沉淀下去。 第二天,学校里关于投稿女生的猜测风头正盛,不同的班猜出了不同的人,衍生了不同程度的玩笑和同情,有人欢笑有人愁。 池筱曼在相处比较好的女生面前暴露了,昨晚有人偷偷拉着她问,她也承认了,同学难以置信地和她抱头痛哭,在她的后背拍了很久。 在同学们的茫然不知所措的支持下,她再一次去找了校领导,说她决定报警了,然后一如预料,接受了一番“怎样才是对她最好”的劝说洗礼,她也摇摆犹豫。 下了早自习之后,关捷没有立刻去吃饭,他还在疑惑路荣行昨天的发言,溜下楼往方向跑,溜到1层的高尔基像那儿去敲窗户。 路荣行问他:“你不去吃饭,跑到我这儿来干什么?” 关捷的眼珠子在他脸和脖子上咕噜了一圈,没看见被人教训的痕迹,这才说:“来问你昨天晚上报的广播啊,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为什么突然报那种东西?” 路荣行睡完觉起来,各方面指标都恢复了正常,没有昨晚那么丧了,他说没有:“就是接了个投稿,念完了事那么简单。” “忽悠傻子啊你,”关捷根本不信,“你昨天的语气怪怪的,又是郑重地提醒,又是由衷地希望,你平时根本没有这么热心的。” 路荣行开眼地盯了他一下,没想到他还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和措辞了,他不说路荣行自己都没注意。 关捷看他不吭声,以为他是不想说,连忙催道:“肯定有事!我昨天下自习来找你,你还逃课了,我问你同学,别个说你被教务主任揪走之后就没回来,我靠你都不知道,我没找到你的人,昨天做了一晚上的梦。梦见你用广播在骂我下流,气得我长到了2米6,你说惨不惨?” 他嘴里说惨,又笑得不行,路荣行信他才有鬼,戳破道:“前面的梦是真的,气得长高了是假的吧?” “真的!我在梦里看你就跟看小ji仔一样,头都抬不起来,”关捷靠幻想爽了一通,意 y完了说,“求你了说吧,不然我今晚又睡不好了。” 他昨晚做梦气得够呛,一直在用后脚跟跺床板,肖健受不了,抽了根鞋带偷偷把他的脚腕绑在爬架上面了,害得他腿上跟长了嘴巴又吃了花椒一样麻,真是个畜生。 路荣行不想跟他说这种事,但关捷的关心又让他拒绝不动,他只好退让了一步:“几句话说不清楚,星期五下午你放假回家了我再跟你说。” 关捷看他挺正常,也就答应了,走前又确认了一遍真的没事,这才跑去吃饭了。 然后关捷走了不久,班主任孟萍又把他喊进了办公室,杨劲云和他老婆也在里面。 音乐老师平时轻风细雨的,这会儿黑着脸,气质油然一变,严厉地指责路荣行在广播里含沙s,he影的行为。杨劲云这回似乎也动了点气,没有笑了,他老婆在那儿批评,他不帮腔,但完全是一副默许的态度。 不过他这样路荣行还觉得正常一点,不然什么时候都没脾气,就真像一个带着面具的假人了。 经过昨天校方不遗余力地劝说,路荣行虽然还是没法把杨劲云当无辜人士,但也知道自己已经先入为主了,没有训练的情况下,他没有办法控制感觉,就只能尽量少说话。 于是他被杨劲云两口子单方面地训了一顿。 另一边池筱曼也难逃一劫,她不断被老师约谈,报警的欲望在反对的声音里慢慢冷却。 很快到了周五,路荣行在练琴的功夫里,将女同学和杨劲云的事告诉了关捷。 关捷没有追问女同学的姓名,虽然他已经感觉到就是那天在树林里哭的女生了,杨劲云给他的冲击更大,关捷心里震荡了半天,最后觉得杨老师身上怎么这么多事,舔了舔嘴唇,把金山打字通也老逗留的事告诉了路荣行。 路荣行其实没抱什么希望,因为根据池筱曼的说法,不是每个有网瘾的女生杨劲云都会下手,他有自己狩猎的方式,但学校这边反正也没有线索,路荣行就多嘴打听了一句:“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关捷不知道,但他立即跑去问了吴亦旻。 吴亦旻一听描述,就知道他说的是孙茵茵,鉴别情敌似的警觉道:“你突然问她干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关捷张了下嘴巴,又闭上了,感觉这个事情讲起来太复杂,说多了又怕漏嘴,干脆将吴亦旻的胳膊一抄,不由分说拉进了大院。 吴亦旻对路荣行一直有着说不上来的畏惧感,路荣行问什么他答什么。听到孙茵茵初一上学期的运动会后就退学了,关捷惊得将脸皱成了菊花。 路荣行问完感觉很古怪,觉得这个女生好像也有问题,他将猜测告诉了池筱曼。 池筱曼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接着就没了下文,她的心情难得平复下来,因为失望过多,有点争不动了。 路荣行看着沉默的同学,想起靳滕那句“勇敢”,心里忽然特别不是滋味,原来要锉掉一个人的勇气,不到一个月就够了。 池筱曼不争取,学校里很快再也没有人提侵犯事件,不过杨劲云的调动已经定好了。 这学期结束以后,学校出于愧疚,给他写了非常优秀的推荐信,将他上调到市里去教书,也就是说再过一个月,他就要到前途更光明的地方去了。 路荣行有一回远远地看见他,心里抽筋似的恸了一下,他跟靳滕聊这件事。 靳滕的语气豁达而伤感,他说没办法,当事人都放弃的战争,胜利永远不会降临,并让路荣行不要自责。 路荣行倒也不是自责,他只是不知道事情的结局为什么会是这样,不是黑也不是白,而是一抹稀里糊涂的没头没尾。 他没当过当事人,不懂当中的心路艰辛,他只是一个误入其中的见证者,一直仰望着别人都不再期待的真相。 转眼时间跳入6月,单穿短袖都会沁shi后背,关捷盼暑假盼得两眼放光。 随着时间的过去,路荣行对学校里那桩性侵事件真假性的纠结次数也在减少,因为池筱曼好像自己都不在意了。 她恢复了ji,ng神和情绪,和同伴们相处友好,似乎忘记了那些让她痛苦的事,路荣行觉得这样挺好,只有他自己仍然失望,对学校以及对真相。 他的情绪不高,隔壁的马大哈深有感触,因为路荣行一旦不高兴,问他吃不吃屎他都会说好,虽然这种情况下骗吃骗喝很容易,但是关捷不太吃得下去,他要普天同乐才行。 为了让路荣行早点恢复快活,他这几天可以说是很纣王了,对路妃几乎有求必应。 周六关捷睡完午觉起来,出来碰见路荣行心情好,在家门口的躺椅上看书,旁边还有个椅子上放着切好的水果,十足一个大爷的样。 关捷还没过去撩闲,路荣行突然坐起来对他勾了下手,说:“过来,给你吃个好东西。” 从不辜负美食的关捷立刻就颠过去了:“啥?” 路荣行人模狗样地说:“一种你没吃过的水果,来,把眼睛和气都闭上,嘴巴张开。” 关捷心里纳了老闷,但还是乖乖地照做了。 几秒钟之后,路荣行往他嘴里塞了个东西,关捷下意识用牙板嗑了一下,感觉软甜软甜的,有点像荔枝的r_ou_,但是没有那么韧,他刚想说这是什么,鼻息跟着通了。 刹那间一股臭味直冲天灵盖,关捷“哇”的一声呕了出来,骂道:“我草为什么这么臭?你给我吃的是屎吗?” 路荣行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一本正经地说:“是啊。” 第47章 关捷虽然没吃过屎, 但感觉那气味也差不多了,差点就把路荣行暴打一顿。 路荣行没得到伤疤,无从谈痛, 说了一堆风凉话:“这叫榴莲, 很贵的,你不要这么挑食, 快吃,把这些都吃完。” 关捷真受不了这个嚣张的味道,难得在吃的上孔融让梨,让路荣行独享这碗“屎”。 这是汪杨最爱的水果, 能吃得她摇头晃脑,她坚持这东西好吃的不行,非要路荣行跟着一起吃。 可惜路荣行也消受不来, 不过他被熏麻木了, 光闻个味儿还扛得住,关捷不吃,他也不动,就任由榴莲果r_ou_在旁边发光发热,时不时还能勾起一抹哲思。 从榴莲很臭里子却很甜蜜,想到有些人是兽心人面,心里总是有些失望。 路荣行想去靳滕那里找相关的书来看,这是他寻找答案的一种方式, 他想知道遇到这种事的时候,那些更具智慧、更加理智的人是怎么做的。 可惜这类书原本就凤毛麟角, 靳滕又没法未卜先知,家里一本也没有,路荣行只好无功而返,一放假就叫关捷给他讲笑话。 关捷这辈子都当不了谐星了,一个笑话磕巴到一半,自己先笑为敬差点笑断气。 路荣行看他摊着本笑话书,像个好学生似的开了腔,念道:“儿子上中班的第一天,老师叫他用‘我有xx’造句,他说我有噗……” “我有一根同学,老师说同学不能用‘根’来形容,让他重造。他又说那我有一桶同学,老师也不让他用‘桶’,他想了又想,最后造了一句哈哈哈……” 一个短笑话讲到这里,讲师彻底疯了,笑得趴在桌上摆手,意思是他干不动了。 路荣行将书压下来,看见那结尾写着一句“我有一坨同学”,内心毫无波澜,感觉这笑话还没有他的傻样好笑。 不过他挺羡慕关捷的,随便什么时候讲个笑话就能笑炸天,他就不行。 6月6号是周六,晚上路荣行睡不着,半夜打开电视调了大半个列表的台,最后停在了电影台上。 里面播出的电影已经开始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荣行定在这个频道的理由,是他调到这儿的时候,屏幕上正盘旋着一扇窗户,像一个方形的井口,四周是黑暗,窗户的顶上的蓝天。 就这么一个画面,突然就刺中了他,屏幕的右下角挂着片名,叫做《房间》,路荣行觉得自己最近好像就在这样的房间里,既像个囚徒,又像个原本就住在井底的青蛙。 而且无独有偶,这个电影正好和性侵有关,不过讲的是成年人的伤痛。 电影中被囚禁伤害了7年的女主角,为了争取儿子的自由,最后在舆论的帮助下离开了那个房间,只是快乐圆满的结局没有来临,离开罪犯和牢笼只是故事的一个开始。 后面讲了很多女主无法适应社会和舆论的情节,但路荣行印象最深的却是女主的母亲对她怒吼的那一句。 女人在镜头吼道:你以为只有你的生活被摧毁过吗? 这句台词让路荣行猛地愣了一下,想起自己曾经对池筱曼父母反对她发声的劝说的不耻,心底影影绰绰地腾起了一层愧疚。 或许他确实不该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想当然,池筱曼被摧毁了,她值得同情与怜悯,可她的父母也一样,他之前却从没注意过。 路荣行隐隐约约感觉到,如果想要发表中肯的意见,那么事先至少得了解海量的信息,否则很容易出口伤人。 入夏之后,下过几场暴雨,月来河的水面慢慢升高,暑假的倒计时在不断高升的气温里变得屈指可数。 这学期最后一个周六的中午,路荣行推着车从车棚里出来,看见池筱曼站在教室门口的空地上抬头看楼上,面孔朝向东边,而机房正好在那个方向。 同时她脚下有道自己的影子,因为站的角度取巧,影子被头顶横空的电线从腰间斜切而过,要是只看投影,她就像个被一箭穿心的人。 这一幕让路荣行突然察觉,她的平静或许不是作伪,因为她长大了,更善于调节和克制情绪了。 但她肯定也说了谎话,不然为什么前途那么光明,她还要回头来凝视这些伤害? 几分钟之后,路荣行在她走上主干道的时候拦住了她,他从靳滕那儿学到了一点交流上的尊重,路荣行问她:“我能问你刚刚站在那里,是在看什么吗?” 池筱曼的眼神有点游移,这个问题让她有种瞬间被看穿的尴尬。 她最近过得,怎么说,比前阵子调查那会儿要轻松很多,相好的几个女生心肠都软,是最普通大众的那种少女,没有旁人戳她的伤疤,她们甚至还特别照顾她,池筱曼真切地从同学们身上获得了安慰,她五体投地地感激她们。 同时池筱曼又忍不住,在这些突如其来的温暖里胡思乱想,她想过假如当时路荣行二话不说,直接报了她的陈述信,铺天盖地的嫌弃和嘲笑席卷而来,她很难说自己会不会因为听多了破烂货之类的言论,而受不了直接跳楼。 现在挺好的,池筱曼真心这么觉得,至少她大多数时候能过正常的生活,只是偶尔梦里会有恶魔。 她仍然意难平,但是接受了争取也不会有结果的说法,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以后会越来越好。 只是有一个悖论池筱曼没有想过,那就是如果她的朋友中间,有那么一个尖酸刻薄的存在,那她现在的生活会是什么模样? 她有可能会变得更坚强,有可能会走向崩溃,然而假设永远不会成立,因为人只能活在她开启设想的那一个当下。 池筱曼说:“没看什么。” 路荣行点了下头,说了句再见,推着车转身走了。 他心里是希望池筱曼说在看机房的,然后他想的是如果她正面回答,那自己就问她:还有一个星期,她要不要报警。 然而当事人不想提,路荣行没有权力强加于她的任何意志,他只是突然想起了那句话,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 或许也不乏旁人的一点推波助澜,他自己也是波澜中的一份子。 接下来的一周正常度过,初一初二兴奋的鬼吼鬼叫,初三的还没有解脱,还得补上20天的课,不过可以先休息一个周末。 这天路荣行走出学校大门的时候,忍不住也看了机房一眼,杨劲云已经不在里面了,他走了,以一种升职加薪的方式。 久违的两天周末迅速消耗殆尽,路荣行在家里睡了一天,又被关捷拉出去看了捞了半天菱角,随后就开始了补课生涯。 张一叶和他难兄难弟,补课补得是哈欠连天。 期间关捷因为没有玩伴,在家里迷上了动画片,基本都是热血励志向,他一部一部地往家里搬,看的时候热血沸腾,可一到写作业的时候血又冷了。 关敏也放假了,关捷以月为单位看见他姐,感觉对方的变化都是以指数级在递增。 关敏打了耳洞、剪了刘海,只是没有戴东西,耳洞上串着一对塑料木奉。 她扎头发的花样也不再只是单一的马尾辫,并且还买了两瓶指甲油,踩着凳子在门口涂,涂完了指挥关捷拿扇子给她加速扇干。 关捷不是很懂她在搞什么,那指甲油的色号浅得跟没有一样,钢铁直男如他没觉得涂与不涂有什么区别,他姐知道好看了,他也学会反抗了,觉得是男人就不能去打扇,因为这样有伤尊严。 关敏喊不动他,一边骂他懒,一边远离他,关捷孤独地看着动画片,心头居然也没了初一时候的那种寂寞感,反正也没有人教他,莫名其妙地就适应了,环境对人的影响如同春雨润物无声。 等到7月中旬,路荣行的课补完了,回来也没有出远门,姥爷在电话里问他去不去那边玩,他累得够呛,决定在家里休息。 躺了两天之后,张一叶隔着两条街给他打电话:“我要去市里买球鞋,你跟我一起去呗?” 路荣行有的是鞋,不止汪杨,连路建新都会帮他c,ao持,但是张一叶爸妈离婚了,张从林忙得ji飞狗跳,别说给他买鞋了,就是衣服都顾不上,要不是一中必须穿校服,张一叶一年几换的衣服也没人管。 反正也没什么事,对方又专门打电话问了,路荣行就答应了。 半个小时之后,张一叶出现在大院的栅栏门下,站在那里喊道:“行子,好没好?走了。” 关捷正跟路荣行一起在写作业,闻言立刻揪起了头:“好什么啊?你们要走哪儿去?” 路荣行说去市里买鞋,关捷正好也该买鞋了,顺便还能去市里浪一圈,连忙打蛇随棍上,让路荣行带他一起,后者推了下他的头,让他出去问张一叶。 张一叶巴不得人越多越好,不过数量不能大于5,因为一个小车最多只能塞这个数。 关捷得到他的允许,立刻回屋里把李爱黎给他买鞋的钱揣上,跟着两人蹭张一叶家旁边驾校师傅的车去了市里。 张一叶坐在副驾上,开车的大哥说了3遍让他绑安全带,他都不绑,不仅如此他还扭着上身,冲后面不停地说话。 “兄弟们,我是这么想的,这趟去呢,胡哥把我们放在客运站,咱们打个车去市里玩半天,晚上蹭我爸的车回,一来二去能省他妈个五六七八十块,中不中?” 路荣行很烦眯着眼睛在太阳底下看东西,出门前就戴了顶木奉球帽,纯黑色,帽舌上面绣着三个白色的字,叫没洗头。 方才他一上车,就歪向车窗斜着一趟,将“没洗头”盖在了脸上,准备睡大觉,不过还没睡着,声音从帽子下面传了出来:“我都行。” 关捷最穷,更加没有意见,就是有点怕李爱黎担心他,不过这种顾虑一到市里,很快就被他抛在了脑后。 虽然客运站破破烂烂,但是市里的热闹小镇上根本比不了,关捷一下出租车,就被学生购物节上的繁华给勾得走不动了,提着一包蛋仔他又想吃麻辣烫。 路荣行是个随便先生,什么提议他都能附议。 张一叶明明吃的比谁都带劲,却边吃边惆怅,觉得真是不应该带吃货,他感觉这么吃下去,天黑了都出不了美食街。 少年的胃都是无底洞,接着3人又从r_ou_串买到梅菜锅盔,才终于肯穿过鳞次栉比的2元店和跳楼大甩卖小商家,右拐上了步行街。 男生购物讲究霹雳带闪电,张一叶又有固定的牌子,直奔店里花3分钟看3分钟试,再2分钟交钱就买完了。 他这个人很臭美,自己往穿衣镜前面一站,里头那个就是他的“西施”,根本不需要参考别人的意见。 路荣行看他用不上自己,就坐在休息区指挥关捷试鞋。 关捷瞅了下鞋底上的价标,心里惊了一下,又默默地给店里放回去了,他钱不够,买不起就试都不试。 路荣行见他不领情,也就不管他了。 其实没有说试了就得买,或者没钱就不许试的说法,只是关捷就是这样,他觉得又不买,还让别人翻仓库找码数的不太好。 张一叶买完之后,新鞋直接上脚,旧的提在了手里,3人走过一条街,让关捷在大卖场里买了双板鞋,他这会儿脚还小,穿这种细长的鞋子正好看,加上今天穿了件草黄草绿色的细格子短袖,不出去疯跑蓄白了一点,浑身都是学生气。 导购是个20出头的圆脸姑娘,估计是个颜控,偷偷用计算器给他打了个95折,虽然也没有折出几块钱来,不过也足够关捷出了商场,就去马路对面买了半斤蜂蜜小蛋糕。 这时还不到下午4点,离张从林下班还有好几个小时,3人站在道牙子上,谁都对市里不熟悉,最后张一叶一拍脑门,决定回下车那地儿接着去吃。 他们原路返回,看着一条街的美食,肚子却不争气,关捷甚至还打了个嘹亮的嗝,实力证明他吃不下去。 张一叶也差不多,张望几下后又有了决策,他说:“走走走,唱k去,那儿有家卡拉ok。” ok就在附近的连锁超市旁边,牌子上的字掉了半拉,不知道是博旺还是傅旺娱乐城,门脸破出了一种行为艺术家开的店的感觉,墙上全是油漆喷出来的鬼画符,关捷从黑乎乎的铁门里进去的时候感觉有点渗人。 里头吵得很,老远就能闻到烟味,1层是溜冰场和游戏厅,2层才是唱歌的地方。 张一叶一进门就改了主意,他说他要溜旱冰,路荣行嫌弃这个地方复杂的混合气味,拱了下个拳头就要告辞,张一叶赶紧拉住了他,望洋兴叹地上了2层。 这时ktv刚进入市里,开包间没有那么多条件,既要成年人又必须有身份证,不过包间里的歌也非常有限。 张一叶用20块钱的押金包了个3小时的包间,引路的服务员是个看起来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男生,脖子上挂着条笔芯粗细的金链子,张一叶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ok的生意应该不错,因为场子很大,关捷受不了这种迷宫样的小路,在里面转得方向感稀烂,折腾了好一会儿这才进到一个小间。 张一叶俨然一个东道主,坐下先点了饮料和小吃,接着就蹲到音响那儿去按,点完2002年的第一场雪,又向冲动的惩罚下手。 关捷被他推推耸耸,过去生疏地戳出了两首歌,大河向东流和走四方。 路荣行说实话不太会唱歌,他满脑子都是五线谱和简谱,他刚开始不吃也不唱,只在屏幕上看歌单,觉得也挺有意思,感觉什么样的人听什么样的歌。 过了会儿他扛不住魔音穿耳,把张一叶的话筒给抢了,同时让关捷把另外一个也占着,不让张一叶害人。 张一叶一看这两个贱人,自己不唱也不许别人唱,转身就回屏幕前点了首很爱很爱你,让他俩对着唱,还说:“小样儿我还治不了你了。” 然而这首歌两人都不会唱,关捷说切切切,切进了走四方,他就哈哈哈地在那儿嚎。 有时笑断了声,路荣行就在旁边补:“……地不老天不荒,岁月长又长……” 5点还差几分钟的时候,关捷饮料喝多了,推门出去找厕所,结果犯了个大错,忘了抬头看门牌,走出去拐了个弯,就不晓得自己在哪儿了。 他先找服务员问到了厕所,尿完出来在厕所门口,完全不知道该往哪边走,按着感觉瞎几把乱走一通,最后找到个感觉像但又不像的房间,敲了好多下门,里头大概是音乐声太响,没有人应他的声,关捷就推了下门。 门缝一开他就懵了,因为这个包间很大,里面的人没有唱歌,他们在打架。 门里的人或站或躺,基本上都是两两纠缠,就离门一米多的距离上站着两个人,个子都高,矮的那个都和张一叶差不多,就是瘦点儿,耳朵上盖着副大耳机。 这人在走廊里透进去的光线里半转过身,眼睛细长,脖子上挂着条银光闪亮的长链子,表情有点yin郁地说:“你,干什么的?” 关捷回过神,感觉他们像是江湖火拼,吓了一跳,立刻将门往回拉,“砰”一下把自己关在了外面,准备转身就跑。 可谁知道他还没转完,后背就撞到了一个人,身后先是“啊”的响了一声,紧接着玻璃破碎的声音连成了一串。 关捷在原地晃了晃,站稳后扭头一看,地上除了一片狼藉之外,还跌坐了一个嘶着气的女生。 她的东西全被关捷撞毁了,愤怒使得她抬头就骂:“你麻痹的没长眼睛啊?怎么走路的。” 关捷愣了一下,不是因为她说话脏、语气不善良,而是她的脸有点眼熟,他皱起眉头想了想,片刻后惊讶地说:“金山打……啊不,孙茵茵,你是不是孙茵茵?” 女生爬起来,没说是不是,只是神色警惕地看着他:“你谁啊?” 关捷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见她又是高低肩的t恤又是破洞牛仔裤,穿得反正挺潮牌的,但是面相没有以前那么有亲和力了,她现在看起来有点暴躁。 我是以前上微机课坐你旁边问你……关捷刚要比手画脚地开口,就感觉脖子上突然袭来了一阵压迫。 他被扯得失去平衡,直接栽到了后面的人身上,随即一道男声在头顶响了起来:“小学生,我问你的话呢。” 第48章 小不服小, 老不服老,关捷应该就是这种人的典型代表。 矮就是他的罩门,连路荣行戳都不行, 这戴耳机的喊他小学生, 四舍五入也是说他矮了。 但是关捷不敢呛声,对方有一帮子人, 他怕不服完了挨揍,只好用双手护着脖子,老实巴交地说:“大哥对不起,我认错门了, 我敲了门的但是没……” 说完他还怕对方不信,准备补充点前情提要,没料脖子上的桎梏忽的一松, 耳机居然给他放开了。 “下次别走错了, 也别问你话不吭声,”这人冷淡地说,“搞不好会挨打的,你信不信?” 关捷要是说不信,对方说不定当场就能给他搞一个直播,他忙不迭地点着头,并且迅速踏出一步转过身,面对面地去看人, 背对的方式让人太没安全感了。 不过等他转过来,耳机已经半转过身, 一副准备走的样子。 关捷瞥见他的侧脸,任凭心头先惊后乍,还是屈服于浅显的本能和眼界,感觉这人长得还挺好看的。 而在他刚刚出来的那道门口,即将合上的门扇突然被拉开,露出了半个人 ,关捷看那个头,就知道是方才包间里站着的另一个了。 这人的眼袋比肖健还大,冒出头来喊道:“阿白,你怎么不看了,哪儿去啊?” 耳机个高走路也快,一句话里已经走到了3米开外,也没回头,只是对朋友比路人关捷还不客气地说:“看你妈。” 关捷心里登时就想,就他这样的,怎么有底气教训自己,吭声了不也是挨打的相吗? 然而耳机不仅没挨打,眼袋还急得跟什么似的蹿了出来,边追边说好话:“我靠你他妈不是生气了吧?不是吧?我这也是想给咱妹出气啊。” 很快他后来居上,小跑着跟耳机走成了并排,试图勾肩搭背,被耳机掰着手指头喊着痛地放弃了。 第17节 第18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18节 关捷看不见耳机的表情,只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满满地不耐烦,耳机说:“你别跟着我,也别往刘谙身上扯,回去打你的架吧。” 眼袋白长了那么威武的一副身板,姿态真是低到尘埃里,嚷着“别”撵着他一个拐弯不见了,剩下关捷和孙茵茵对着满地的狼藉大眼瞪小眼。 孙茵茵刚从门缝里看见了,包间里撕斗得乌烟瘴气,有人被揍得嗷嗷叫,社会的气息扑面而来,所以这会儿她最关心的也不是关捷是谁了,而是客人叫的酒水小吃由谁来赔。 关捷撞了她自然该关捷负责,她用下巴努了下地面,上前拉住关捷的手臂就开始往她来的方向拉扯:“走,你得跟我去见老板,不然他又得扣我的钱,还得罚我的款,这绝对不行。” 关捷自知理亏,但扫了眼地上那一堆碎酒瓶和酱螺丝,心里就有点发毛,他身上其实还有点钱,但他不知道这里的东西是怎么卖的。 他跟孙茵茵在原地拔河,想跑又没胆,只能反复强调他不是故意的,但是对方不关心这个。 …… 张一叶唱到第3首歌的时候,路荣行觉出不对了。 关捷说他去撒尿,可这时间哪怕是蹲了个大号都该回来了,但人就是没见着。 除了面对面,他们没有别的联系方式,再说关捷那个不设防的性子,路荣行有点坐不住,出去在门口在翘了几次首,也没见着人。 张一叶本来说能有什么事,但看他在那儿当望夫石,莫名也被弄得紧张起来,旧鞋新鞋都顾不上,一股脑全扔在了包间里,两人分头出去找人。 路荣行找人的方向和关捷出门时一样,路过那个定点立正的服务员那儿,好歹是问到了关捷的踪迹。 他摸到那个卫生间,男厕里两个隔间一个锁着,他叫了关捷没人应,又敲了敲,被里头蹲坑的大人一顿臭骂。 路荣行这会儿真慌了,被骂了也没产生情绪,出来在回字形的走廊里往前跑,想着今天要是把关捷丢了,自己回家怎么交代。 这走廊设计的时候为了增加空间感,在白色的涂料上画了很多黑色的切割线,一边的墙上还贴着镜子,整得路口扑所迷离,不说关捷,就是路荣行这会儿都有点晕头转向。 起先他碰到人就问,比划关捷的特征给对方听,连问了3个人都摇头,就感觉太阳x,ue一阵一阵地抽痛。 后来路荣行见到个门就推,有的上了锁、有的能推开,有人关心他慌什么,也不缺人骂他,就这么一直懵到又一个拐角,服务员冷静地告诉他,让他到前台去等着就行,因为这里就一个出口。 路荣行这才稍微定下心神,拔腿就往服务员指的方向跑。 他是真的着了急,为了抢道,侧着身体从前面两个并排的人旁边擦过去的时候,没想到左边这位会突然往旁边探身体,实心的和别人撞了个正着,把前头那个直接冲得趔趄了出去。 这一瞬间的画面有点峰回路转的意思。 路荣行在惯性的作用下,撞到人后去势不止,继续往前跑了3步才倒转过来道歉。 而被撞的人跌出去之后,扑了一步就稳住了,然后不知道怎么搞的,他在原地转了个身,准备去看撞他的人,偏偏身后居然是空的,他连忙扭过头,这才跟路荣行对上视线。 路荣行出来的急,没有戴帽子,在昏暗的包间里也没有整理,头发上还有被压平的痕迹,加上他跑得着急忙慌,形象比平时差一大截,不过帅气不够礼貌来凑,他的道歉和解释都很及时。 “不好意思,我弟弟不见了,我急着找他,撞到你了对不起,没事吧?” 被他撞的赫然就是那个耳机,他原本心里一阵蹿火,但对方事出有因,而且确实是急事,他将路荣行上下打量了一遍,感觉长相穿着都不讨厌,刚想说算了,脑中无端又想起了那个“认错门”,不由多了句嘴。 “你弟弟什么样儿?是不是穿了件格子衫,”他在胸口比划道,“个子差不多这么高?” “是!”路荣行心里一喜,脸上露了点儿笑意,追问道,“你看见他了是吧?他在哪儿麻烦你告诉我一下,我找他半天了。” 耳机还没说话,他旁边的眼袋老大不爽地打断道:“告诉你个屁,你们兄弟一个个的都有毛病吧,你弟打扰我们唱歌,你又撞到我们白哥,不收拾你都不错了,还在这儿讨结果,滚几把蛋!” 撞人确实是不争的事实,讲道理的可以分个无意与故意,对上蛮不讲理的,说的越多错的狠。 路荣行看那个朋友不像说得通的样子,遂不理他,只看自己撞到的那个,神色诚恳地说了声“谢谢”。 耳机盯了他几秒,越看越觉得这哥俩不像是亲生的,穿着和气质都不在一个水平上,可能是堂表关系也说不定,不过这些跟他毛关系没有,于是他冷淡地报了个“216”,抬脚越过路荣行径直走了。 他朋友似乎还不想善了,但皇帝都走了,太监也留不住,削了路荣行一眼跟着走了。 路荣行根本没心情理他,就近找了个服务员,顺着指向找到了216。 216门口有个小姑娘,正拿着拖把在拖地,路荣行跑过来,刚要问她看没看见一个穿格子衫的男生,正主就做贼似的从216的门缝里钻了出来,对那小女生比了个剪刀手眉开眼笑。 路荣行不知道内情,只知道自己急得冒烟,关捷却在这儿调戏女生,一股名为“不值得”的怒火从心底蹿向大脑,气得他转身掉头就走了。 关捷是垂直着走廊出来的,一开始没有看见他,看的是孙茵茵。 这姑娘死活让他赔,关捷苍白地狡辩了几句不是故意的,最后看在同学的份上,折中以他将没摔坏的东西先送进去,她在外头负责清点。 关捷只好端着盘子推门进去了,里头的人已经打完了,胜利的那方正在放狠话,根本没人管真空袋里的薯片是不是摔碎了一点这种破事,于是他全须全尾地出来了。 但是孙茵茵面朝着路荣行出现的方向,她在余光里看见一条人影,下意识观望了一下,关捷顺着她的目光瞟了一下,这才看到亲人。 他高兴地叫了路荣行一声,后者却跟没听到一样,关捷刚刚找包间找得很绝望,眼下不可能放他走,放着想跟孙茵茵说的话也不说了,连忙拔腿就追。 孙茵茵还有赔偿要跟他谈,一看他这样像是要逃单,立刻扔下拖把撵着他喊:“诶你怎么跑了?你他妈别跑,还没赔完呢!” 路荣行听见后头ji飞狗跳,又生气又好奇,但还是停下来看了一眼。 这一眼来得不太及时,关捷刚刚跑到他背后,喊了半天这家伙跟聋了一样,只好伸手去拉他的衣服。 路荣行被扯到t恤,这才终于“看见”了他,就是没什么好脸色奉送,板着张脸看他,连句“干嘛”都没有。 关捷被他盯得莫名其妙,用上板牙咂了下下唇,疑惑地说:“你怎么这么个脸,谁惹你了?” 路荣行差点没气死,冷冰冰地问他:“你说呢?” 关捷是真的不知道,他之前在走道里越找越急,对于时间的流速极不敏感,其实他已经出来了半个多小时,可他自己没察觉。 他手上有电子表,但没人会在出包间撒尿之前还特意记个时,所以也没有参照,关捷以为自己才出来了十几分钟,不知道路荣行找了他大半圈。 他本来想猜张一叶,但又觉得他俩为唱歌打不起来,想想自己好像也没干什么,只好摇了下头。 路荣行的右手被他摇得发痒,恨不得抡起来给他一个老拳。 只可惜想法还没来得及转换,孙茵茵先一步杀到了眼前,她像个被辜负的小媳妇一样,冲过来抱住了关捷的胳膊,并且上来就喊:“你再跑我就叫人了,到时候你就吃不了兜着走。我不管,你撞的我就得赔,还有3瓶啤酒和一盘螺丝,25块钱,拿来!” 关捷被她嚷得一个头两个大,羞耻又惹不起挣着胳膊说:“别搂别搂,我又没说不赔,我这不是钱不够,准备去凑吗。” 孙茵茵根本不信他,觉得他就是想开溜,闻言把他胳膊箍得更紧了。 路荣行看他俩团团转,一个避之不及、一个穷追不舍,两人脸上都写着“我是苦主”4个大字,怎么看都没有刚刚那幕早恋的味道了。 他越看越不对劲,暂时放下了对关捷的恼火,切进去将两人撕开,左右开弓地问了半天,才在公婆都说自己有理的不同声音里将事情理出了一个大概。 说到底,这事就怪关捷自己不认识路,但这卡拉ok的走廊确实不好走,回形路加上一样的装修,进来迷路的肯定不止一两个。 路荣行倒是有心怪他,但关捷本来就是个倒霉蛋,于是千思万虑最后他只能怪自己,不该带关捷来市里。 关捷还剩18块钱,路荣行先给他凑了7块,好歹先把孙茵茵打发回去补仓。 回包间的路上,关捷一穷二白地叹了口气,说钱下个星期还他,路荣行觉得自己也有错,没打算让他还。 来之前他压根没想过,他们这么大的人了会丢在外面的问题,可大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事实上关捷才13。 等摸回包间,看见里头没有人,路荣行才想起张一叶也去找人了,两人马不停蹄地又去找张一叶。 张一叶正在前台趴着,10分钟之前,他跑完另外半圈,在服务员的点拨下跑到这里来等了。 事实证明服务员还是经验老道,张一叶激动地跟“走失少年”会上师,自己也觉出后怕了,在心里懊悔唱他妈个锤子的ok,要是关捷再不出现,他就打算像他爸报警了。 团圆之后,大家各有忧愁,两个大的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小一丁点那儿在默哀他逝去的金钱,3人都唱不动了,回包间坐了会儿,嫌弃这环境狭小逼仄,小做商量后提着鞋盒,跑去前台结账走了。 离开ktv后,他们去了马路对面的公园,公园里有一个喂鸽子的广场,3人溜达到这儿停了下来,将鞋盒撕成小方块垫在草地上,看几个小孩在那儿边喂边赶鸽子。 关捷看了会儿鸽子,赔钱的低落感才慢慢消失,过了会儿他突然“啊”了一声,拐了下路荣行说:“我刚刚忘记告诉你了,唱歌的地方那个女生就是孙茵茵,吴亦旻班上那个。” 路荣行想了几秒才从记忆里对上号,其实才过去没多久,但他的心态产生了变化。 也许这个女生是杨劲云的第二个受害者,他也碰见她了,但这又怎么样呢? 何必去揭别人已经远离的伤疤? 就像靳老师说的,当事人有权利选择任何一种生活,无论是放弃还是抗争,都必将有一段艰难的愈合期,而事不关己的人如果站在各种制高点指手画脚,那就是打着正义名头的另一种伤害。 可路荣行又忍不住想:如果当事人总也不说,旁人无论是出于尊重或于心不忍也不说,长此以往会不会共同造出一个罪恶的乌托邦。 不过邦不邦的都没关系了。 放在一个多月以前,路荣行还有想问池筱曼要不要最后考虑一下报警的念头,但如今碰到孙茵茵,除了一点怅惘,他已经没有回头去找她说点什么的欲望。 他已经是一个快要毕业的“旁人”了。 路荣行不太想聊这事,敷衍地应了一声,很快把话题转开了:“哦,是她啊,张一叶,几点了?” 关捷本来还想跟他聊一下孙茵茵的变化,但是路荣行已经加入了张一叶的“待会儿去哪吃饭”的语音套餐。 关捷囊中空空,没有cha话的余地了,只好将之前随手塞在纸袋里的小蛋糕拿出来揪成小团,往鸽群里丢。 这群被广大市民喂养的鸽子个个饱肚溜圆,既不怕生,对吃的也一点不挑剔,面包馒头花生大豆它们通通笑纳。 关捷的面包很快引来了一群好吃佬,越来越多的鸽子离他越来越近,他有点怕被啄,连忙将蛋糕用指头捏碎,冲着广场胡乱一撒。 这个动作大概吓到了鸽群里的某只,一只飞起带动一片,成群结队的鸽群划着弧线从他们头顶掠过,展开的白翅膀上有没有带着神圣的纯洁他不好说,他只能说…… 有个小畜生在空中拉了泡屎,它从天而降,落在了他刚刚喂食的那只手上! 关捷气得右手隐隐颤抖,路荣行却彻底被他的鸟屎运折服了,幸灾乐祸地在旁边笑了半天。 张一叶笑得更大声,边笑还边疯狂怂恿关捷去买彩票,保证中奖跑不脱。 关捷从鞋盒里掏出了塞鞋的纸团,擦掉鸟粪又拿手到小喷泉那儿摆了摆,穷困潦倒地说:“买不起彩票,什么都买不起。” 但是吃饭的路上,他们路过电影院门口,碰到一个卖刮票的小摊,张一叶买了一长条,关捷心想债多了不愁,又问路荣行借了1块买了2张票,结果还真给他当场刮出了奖金,一张5块一张10块。 嫉妒使人疯狂,张一叶痛改前非地说:“这个鸟屎运真的,百发百中了我草。不行,我下次也去接一坨,接完了直接去买彩票,洗都不洗!” 路荣行感觉他没这个命,泼了一盆冷水过去:“劝你不要,你没这个命,不要说接一坨,接一身也没用。” 关捷的重点更实在,cha话道:“发财归发财,但还是洗吧,怪臭的。” 张一叶已经疯了,没使劲,给他脑门上糊了一巴掌,义正言辞地说:“臭个屁!能中奖的屎都是香的。” 路荣行:…… 他有预感,这顿饭怕是吃不好了。 …… 3人在小巷子的餐馆里点了3菜一汤,吃完又在馆子里耗了一会儿,才打车往张从林的单位走。 到的时候这位警官还没回来,值班室的大爷眼熟张一叶,将他们放进屋里等。等了足足半个小时,张从林才回来,接上他们3个往镇上折返。 张一叶不爱系安全带,张从林不像邻居那么好说话,将他赶到后面去了。 后座上放了个翻掉的纸箱,里面装的东西滑落出来,是一堆袋装的安全套。 路荣行看见了,假装没看见,他家教育比较超前,他一开始发育,这个知识就有了,路建新在汪杨的威逼下,面红耳赤地给他讲的。 关捷在一年的寝室生活中虽然流氓了不少,但这东西还是没见过,毕竟除了赵洋平,其他人离这一步还有点远。 他有点好奇安全套是个什么套,但又不好直接拿起来看,只好歪着头在照进来的路灯光线里瞅。 这些礼数张一叶通通没有,他一坐进来,立刻就将一袋c,ao在了手中,震惊地说:“老张,你车里怎么这么多套子?” 张从林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实在是见得太多早就麻木了,没当一回事地继续开车去了:“扫黄扫出来的,后备箱里更多,这还是没放下的,你给我放回去,这些明天都要上交的。” 张一叶抬手就将它丢了回去,摸索着座位上的往箱子里扔,就是没想到有一袋打开了,他又恰好捏到了封口那一边,一提起来还没开甩,里头的套子先飞了出来,弄得路荣行膝盖上挂了一个,关捷下脚的地方还也落了一个。 他连忙指挥两人给他捡。 关捷听话地给他捞起脚上那个,提起来的瞬间黄亮的路灯光刚好掠进来,照出了一条细长顶端带凸点的塑胶,他愣了一下,心里有点疑惑,心想这不是气球吗?怎么装在安全套的袋子里? 张一叶将他的呆怔纳入眼底,有点逗他的习惯,立刻坏笑了起来:“弟弟,愣什么呢?” 关捷看见他的揶揄,又遥远地想起当年院子里大叔的笑意,瞬间幡然醒悟过来,明白自己被耍了。 他耸了下肩,将塑胶条扔给了张一叶,为了掩盖自己多年的无知,连忙转移了话题:“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去年我和同学去翻生物园的时候,在园子里也看到这个东西了。” 路荣行看了他一眼,感觉不住校好像真的会错过很多,不过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错过了也挺好。 张一叶却瞬间露出一副看好戏的猥琐表情:“那你们还看到别的了……” “吗”字没出口,关捷开口打断了他的幻想:“没有。” 张一叶遗憾地说:“那你惊个球,一个套子而已。” 关捷想想也是,罗雨晴都来过男生寝室了,一条塑胶完全失去了冲击力,于是他连忙收起了这个有一年时差的大惊小怪。 买完鞋之后,寒假哗哗地流逝,因为一共也没剩下几天,很快关捷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里辞旧迎新,大吃大喝到正月十三,回学校拉开了初二下的序幕。 杨劲云已经走了,学校这回怕踩地雷,招了一个比较年长的女老师来教微机。 头几次关捷看见她,都会忍不住想起杨劲云以及和他有关的3个女生,不过习惯了几个星期之后,他就慢慢淡忘了这些。 初三不上这门课,池筱曼的成绩又稳定到了班级前三。 路荣行自从通报“下流岛”之后,就再也没资格进广播室,下学期一到,孟萍立刻让他交接了广播室的工作,一门心思准备中考。 路荣行花了比所有人都更长的时间,让自己不再去想杨劲云的事,每次想起他就会告诉自己,和你无关…… 越近升学越是辛苦,路荣行又要练琴又要写海量的试卷,右手的手指时常疼得发抖,不得不缠上都是剪成条状的膏药。 他每周只有半天的假,关捷也不敢来打扰他,有时两人一星期都难得说上话,不过大家各有各的繁忙,相互也不太惦念。 不知不觉,中考倒计100天的牌子就挂在了初三的每个班上,初一初二的春运会也热热闹闹地办了起来。 万事万物仿佛是一个首尾相接的环,这次春运会上,学校再次出现了集体被盗事件。 遭殃的是食堂后面的男生寝室,也就是张一叶住的那一排。事发第二天,学校和初一那年一样,同样安排了老师巡逻。 只是反复被偷的而查无后果的学生们也万分不爽,有了动作,这排寝室早上被偷,晚上就有能说会道的人挨个寝室劝说,劝大家团结起来,一起抓贼。 第二天多个寝室,都有人躺在寝室的上铺假装自己只是一条“被子”,也不出去吃饭,室友们集资给买了一堆吃的,让他们窝在被子里吃。 男生们的想法是如果小偷不来,那就拉倒,反正运动会第三天,初三不用上课,但万一他还敢来,大家就一起赶耗子。 这个初衷本来是好玩,因为“被子”们撑死躺到中午,下午纷纷闲疯了,就近聚众用零食斗起了地主,可谁也没想到,小偷居然又来了。 不知道是哪个寝室先喊了一声“耗子来了”,所有人跟着都冲了出去,小偷在2排巷子突来突去,最终还是被学生们给围住了。 大家将他扭住拉起来一看,发现这个贼居然是小卖部那个天天都见好几面的驼背。 这件事很快传到了校长那里,他盛怒也寒心,亲自将1班的葛老师叫进了办公室,将桌子拍得震天响。 “老葛,你之前是怎么像我保证的!你说你这个表外甥,他已经深刻反省、改过向善,绝对!绝对!不会再偷了,我才让他在小卖部卖东西的,他的保证书还在我的抽屉里!” “你当年说,我不给犯了错的年轻人改正的机会,就是在逼他继续走歪路。” “好嘛,我给了,我代表学校和社会给了,我相信人性里有改过向善的一面,可现在怎么样了?他是狗改不了吃屎!” “他当年偷生物园的果子卖,被蛇咬了,背上长了个囊包,还不长教训,还在偷!这回我希望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已经报警了。” 葛老师徒劳地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她跟校长一样震惊。 驼背当年进学校来打理生物园,是她推荐的,偷窃后遭了报应,身形没法看了,她虽然恨他不成器,但看他那个样子自己又有点愧疚,所以他鼻涕眼泪地说他一定改正的时候,她又心软了。 教学书里都说了,性本善、浪子回头金不换,可世上有没有浪子、哪样的人才能成为浪子,她又怎么知道呢? 路荣行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脑子里突然想起了2年前自己在小卖部窗口给关捷换假钱的画面,细节已经模糊了,但是大概他还记得。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驼背怕的不是上广播,也不是因为自己太大义凛然,驼背怕的只是校长注意他,又和为非作歹的事情挂上了钩。 下午1点半,派出所的民警来到了学校,在此之前,驼背一直在音乐教师里接受学校领导们的谈话。 民警接触了他,在当场被抓的铁证下,驼背选择了供认不讳,随后民警在他的供述下,在小卖部隔间里的铁架床下面,找到了男生寝室被偷的钱和物品,和一顶假发。 第49章 假发是顶中长直发, 质量堪忧、疏于打理,上面还有橡皮筋扎过的痕迹。 一开始民警没将它当回事,只是例行公事地问驼背, 这顶假发是干什么用的, 从哪儿来的? 驼背说是他母亲的,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架子床下面。 铁架床是店里白天营业的时候娘俩交班临时休息用的, 民警和小卖部的老板娘核了口供。 老板娘说假发是她的,只是突然有一天就找不到了,丢的时候她自己还挺纳闷,却原来是掉到床底下去了。 怎么掉的已不可考, 有可能是扔得靠墙,它从床边缝里滋溜下去了,也有可能是野猫野狗进来拖的, 反正这个逻辑的通顺的。 民警于是跳过了这个看似和盗窃无关的东西, 清算评估了一下驼背的盗窃数额。 赃物大多都是钱,间或还有一些小玩意,比如造型ji,ng致些的打火机、阿迪达斯的新袜子以及一些造型各异的吊坠,估算下来不到犯罪的量刑线,只好依照条例收缴了赃物,并对他进行了行政处罚。 民警走后,由学校负责将盗窃物归还给学生,可这个简单的环节又出了幺蛾子。 有些学生信口开河, 明明被偷了30,他说他丢了300, 校方一听数目就不对,总共才500来块钱,他一个人就占了一大半,那其他人均下来一个人只能丢10块了。 有的更扯,小偷被抓到之前没他什么事,一到归还他突然跳了出来,又是丢这又是丢那,明显就是想浑水摸鱼地占便宜。 校方为此只能让失窃的学生先找宿管登记,填写各自都丢了什么,最好附上特征,因为特征越全取回越快。 打火机、袜子等物品类的东西,很快纷纷回到了失主的怀抱,钱这儿复杂一点,因为会观察自己的钱身上有几个褶的人很少。 食堂后面的宿管那儿扯了好些天皮,按照金额从低到高的顺序,慢慢将被偷钱也还了回去,还到最后居然还多出了几十块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除了钱之外,最后唯一剩下没人认领的物品,是一块用红绳子穿的石头吊坠,看起来不怎么值钱,宿管原本打算往抽屉里一扔,让它搁置算了。 但隔天晚饭期间副校长来了解情况,得知还只剩一样东西,想起学校从去年至今的层出不穷的糟心事,随口就说了句还是有始有终比较好,尽量让更多的学生免受损失。 既然领导都发了话,尽管宿管觉得那颗石头算不上什么损失,但还是去学校借来了相机,拍了张照片打印出来,贴在了男生寝室的大门口。 两天之后,这则失物招领启示迎来了它的失主,但却不是男生,而是初二的一个女生。 这个女生表示,这是她去年在冬运会期间丢的东西,是一枚藏区的亲戚送的三眼天珠,运动会怕跑丢了才取下来放在宿舍里,没想到当天就被偷了,她还以为有生之年,没有再见它的机会了。 男生这边的宿管听她描述完石头的特征之后,将东西还给了她,并且没有察觉出有什么不对。 但重获爱物的女生回到班级和寝室,大肆宣扬了自己的喜悦,当时一起被偷的同寝室女生心里就不平衡了。 她们想室友和男生那边的失物都能找回,自己的为什么不可以? 碍于去年找学校讨公道没什么结果,今年男生那边又是靠自己的力量抓到的小偷,对学校失望过一次的女生寝室这次直接报了警。 来的还是上次那两个民警,他们稍加梳理,立刻察觉出了不对劲,都在想为什么去年女生寝室被偷的东西,会和今年的失物混在一起? 校方更不知道,他们比谁都希望各种不良的事件能够通通就此止步,可事情的发展确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件又一件的陈年往事在细微的牵连下开始陆续浮出水面。 在班级不同、消息断层以及上课的阻碍下,路荣行和关捷对此一无所知,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街上的民警又在课间来过学校。 这时经过沟通,驼背已经被请出了学校,但他的母亲还在经营小卖部,只是近些天生意很差,因为不少学生们在对她进行道德审判,觉得养出了那么一个儿子,她也不能是什么好东西。 民警再次造访,让这个历来泼辣的妇女有些惶恐,心里暗自在犯嘀咕,思索他们怎么又来了。 民警从她这儿获得了驼背的地址,并带着石头吊坠去问他出处。 驼背正在村里的老房子里睡懒觉,被民警从床上敲起来,颇为惶恐地给对方端了椅子,又一人递了一根烟。 民警没有接他的烟,面对面坐好以后就开始提问:“这个坠子你还有印象吗?哪儿来的?” 驼背端详着石头,回忆似的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有的,这是我去年冬天,在生物园的院墙下面挖荠菜的时候在草丛里捡的,当时看这个花纹挺稀罕的,就拿回家了。” 两个民警一个唰唰地写,一个板着脸问他:“你捡了为什么不上交啊?” 驼背动了动嘴唇,最后没说话,只将目光转开了,用沉默来表示他并不是非得拾金不昧的。 比起坑蒙拐骗,捡了东西不交不犯法,民警没有跟他纠缠,继续问道:“那你对去年11月1618号运动会期间,学校的女生寝室被偷的事情,有什么了解没有?” 驼背声称他只听来买东西的学生议论过一嘴:“我听他们说……好像是初一的一个女学生偷的,被老师当场在园子里抓住,开除了。” 民警问他还有吗,他说没有了,记笔录那个民警让他在纸上签名画押,走完程序离开了他家。 按照驼背的想法,那个女生早就被开除了,民警就算不怕麻烦,查到她的家里去,那她当着一堆老师亲口承认的偷窃,难道还能否认不成? 这个思路固然没错,但驼背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人的性格和处境是会变的。 民警找到孙茵茵家里的时候,她刚提上保温桶,准备骑车去医院送饭。 她爸爸刚出完车祸,自己伤了不说,并且还作为肇事的一方,把一个过路的年轻男人撞成了全身多处骨折。 对方特别年轻,还是个稀罕的大学生,回街道上来做毕业实习,眼看着就要毕业了,她爸爸可以说是耽误了别人一生中最好的时光。 伤者的家属比较讲道理,没有对她家狮子大开口,但光是正常的治疗费用就足以压垮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农村家庭了。 她妈妈筹不到钱,哭着说不然把家里的房子抵给对方,可农村的地基不能卖和转让,街上的人要它也没用。 伤者的妈妈大概是看他们还算有诚意,没有催得很紧,非要他们立刻赔完,但对于本分的老实人来说,欠人钱财如同心上压着大山,她爸爸在病床上长吁短叹,妈妈整日以泪洗面。 年幼的孙茵茵面对如同行至断崖的人生坎坷,在惶恐、痛苦、怨天尤人等情绪沸腾又冷却以后,心里只剩下了一颗结晶,那就是钱。 卡拉ok的老板平时很抠,但是知道她家出事以后,偷偷在她的工钱里多夹了500,这份心意不算少,但对她的窟窿来说远远不够。 孙茵茵需要钱,来付医药费、来还债、来让她的家庭脱离这种凄苦的气氛。 所以民警问她女生寝室的东西是不是她偷的时候,她斩钉截铁地说不是,因为她的家再也经不起任何经济上的损失了。 “是小卖部那个驼背偷的,”时隔经年,孙茵茵语出惊人地说,“那天我在生物园里,亲眼看见他从宿舍楼靠院墙那边的,2层的窗户上爬下来的。” “他当时头上还戴了顶假头发,扎起来的,但是他那个驼背很好认,我肯定是他。” 两个民警对视一眼,相互都觉得这案子真有意思,居然出现了两个相互指人的嫌疑人。 之前记笔录那个民警立刻质疑:“可是驼背说是你偷的,而且学校的老师也说,去年是你自己承认,偷东西的人是你,这个你怎么解释?” 这问题放在一年前的孙茵茵面前,她大概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在羞耻、光彩和成年人危言耸听的恐吓里,选择继续沉默。 可这一年多以来,她看到了社会的冰山一角。 她辍学以后在亲戚的介绍下,来到市里的ktv后厨里当了帮工,包吃包住一个月还有几百块钱,在周围人们的影响下,她慢慢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 毕竟在别人还在贴钱读书的年纪,她已经开始赚钱了。 因为不这么想她会钻牛角尖,当时学校里的女孩那么多,为什么杨劲云偏偏选的是她-- 过来唱歌的客人们形形色色,学生只是少数,更多的是社会中人,有传说是在道上混的大哥,也有按摩店的年轻姑娘,有流水线上的年轻工人,也有正儿八经过来放松的办公室白领。 包间就像个藏污纳垢的乾坤袋,里面什么都可能有,打架、乱搞乃至于k粉,孙茵茵一桩一桩地开了眼,大惊失色的底线得到了质的飞越。 再说娱乐城的老板,早八百年就结婚了,可出现在店里的却从来不是他结婚证上的老婆,是个浓妆艳抹的小三,不算特别漂亮,而且嗓门特别大。 按理来说这种见不得光的人挺讨厌的,但这位大姐人缘不错,她有点疯,生起气来逮谁骂谁,自己也贱、老板也贱、说她是贱人的人也贱,喝醉了还会给服务员发钱。 孙茵茵有次离得近,被她打醉拳似的贴过来,往手臂上拍了张一百,收了她的好处,之后就对她厌恶不起来了。 有时老板不来,大姐就带着好姐妹来,两人坐在前台对面的沙发上,c,ao着大嗓门相互给对方点评傍家,哪里好哪里还需改进。 这个三观姑且不论,但孙茵茵第一次见到这种人,别人叫她们婊子,但她们自己不以为耻。 她们不能说给了孙茵茵多大的勇气,甚至可能带歪了她,但她从这些人身上学到了一点东西,那就是人的唾沫淹不死所有人。 卡拉ok的生活很无聊,但是不缺吃穿还能小有存款,并且最近走廊里有个男生在追她,如果不是父亲的车祸,孙茵茵大概会先谈个甜蜜的恋爱,彻底将杨劲云抛在脑后。 可是命运将她逼进了山谷,孙茵茵最近正因为车祸愤世嫉俗,她感觉自己真惨,并且被凑不出来的赔偿逼得无处发泄。 所以面对民警的提问,她恶向胆边生地突然决定,她要拉杨劲云共沉沦。 虽然她并不知道,杨劲云已经离开一中,去了市里。 孙茵茵抿了好几次嘴唇,接着将发热的目光投向了灰粉剥落的墙角,沉默了半晌才说:“因为那天我在生物园里……被上机课的老师性s_ao扰了。” “我不敢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当时又慌,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明明在开运动会,自己却在生物园里……所以副校长问我,刚刚从楼梯那儿爬下来的人是不是我的时候,我就顺着承认了。” “后来又怕杨老师还会继续找我,我就编了一套说辞,把偷东西的谎给圆上了。” 她的表情不像是装的,两个民警大吃一惊,怎么都没想到,一个偷窃案件调查到一半,会突然变性成为未成年人猥亵。 民警心里疑窦顿生,其中一个问道:“既然你都承认了,是你偷的,当时学校没有让你赔偿吗?” 孙茵茵:“没有,第三天女生寝室没丢东西,我只承认了那天我准备偷,但是没有得手,我说第二天丢的东西跟我没关系,是别人偷的。” 民警挑了下眉,想起校方和驼背都没有提过这个细节,他们记下了这段供词,继续顺藤摸瓜:“好,盗窃的事情我们先放在一边,我们说一下s_ao扰的事,可以吗?” 孙茵茵用力地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点了下头。 随后民警询问了相关细节,越问越觉得这个杨老师手法熟练隐蔽,俨然个中老手,这让他们直觉猥亵可能是一个多发事件。 当天下午,在征得孙茵茵父母的同意之后,民警为这事做了立案。 孙茵茵的妈妈同意追究这件事的原因令人心寒又悲哀,因为她从民警那里得知,如果猥亵属实,她们有向杨劲云索赔的权利。 由于镇上最近比较太平,这个可大可小的事件立刻引起了所长的高度重视,民警们带着孙茵茵直奔一中,却意料之外地扑了个空,问及杨老师调职的原因,校方显得有些支吾。 但是民警不会只向校方采信,他们问了一些学生,一下扯出了罗雨晴的事情。 民警于是又来到罗雨晴曾经就读的初二5班了解情况,罗雨晴的室友们都还算厚道,将知道的事情都交代了一遍,包括罗雨晴最后的国旗下讲话。 关捷看见孙茵茵,吃惊又好奇,出来问她怎么回来了。 孙茵茵对他比较冷淡,也不想自己的过去被人七嘴八舌地讨论,只说:“没什么,就回来看一下。” 大部分时候,关捷的迟钝不在于他的智商跟不上,而是心思没放对地方,他有一种和路荣行截然不同的敏感。 路荣行是想得很深,而关捷是天生的直觉比较准。 池筱曼、罗雨晴和孙茵茵,都是牵扯着杨劲云,而又过得不那么顺利的女生,眼下警察带了一个来问另一个,关捷就觉得来意八成和这老师脱不了干系。 上次见到孙茵茵,关捷因为迷路和赔钱的事,没有跟她聊上天。 走了之后他想和路荣行聊,路荣行又一个劲地拉着张一叶说话,关捷就一直没机会说,其实他很想问下这个女生最近怎么样,然后听她说一句过得还行。 至于对方会不会反其道而行地说一句不好,关捷没有想过。 他只是因为知道了孙茵茵可能被伤害过的隐情,又不能为她做点什么,所以想扯着人性关怀的大旗,来掩饰自己的看不过去和无能为力。 这次机会难得,关捷做了会儿心理建设,向她笑道:“哦,那你看到吴亦旻了吗?” 孙茵茵惜字如金:“没有。” “那你在这儿别走行不行?”关捷征求道,“我去把他叫过来,他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孙茵茵心想看到小偷有什么好高兴的,嘴上拒绝道:“不用了,我马上就走了。” 关捷本来想的是吴亦旻跟她熟一些,比较好问她来学校的理由,但是现在吴亦旻指望不上了,他为难了几秒钟,最终还是决定打破砂锅问一下。 “你回学校来,”关捷时刻关注着她的表情,打算一有不对劲就闭嘴,“是不是要找杨老师?” 孙茵茵的眼神瞬间犀利了不少,她像个张开刺的刺猬一样骂道:“关你屁……” 关捷连忙摆起了手:“你别误会,我没什么恶意,就是你这一年不在学校,有些事情你可能不知道。” 孙茵茵看他确实没什么不友善的言行举止,克制了一下自己无差别的攻击力,怀疑地说:“什么事情?” 关捷还是没有得到她的答案,到底为什么而来,他又不太擅长追究,思索片刻后往教室门口指了一下:“我看见蔡警官在问杨老师调走的事和罗雨晴有什么关系,其实没什么关系,他调走不是因为罗雨晴。” 孙茵茵果然对这个感兴趣,她追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池筱曼的实名举报,和路荣行的广播。 这事即使关捷不说,其他学生也向民警反映了,只是他们不知道投稿的女生是谁。 又一节课之后,路荣行被叫出教室,来到了民警面前,对方问他:“你就是那个广播有人被老师侵犯的同学对吧?” 路荣行在教室里做题做得昏天暗地,一出来听见这么个问题,还以为是池筱曼忍不住,自己报了警。 他点了头,问对方有什么事,民警把孙茵茵的事简单提了提,听完的一瞬间,路荣行皮肤上突然凉了一下,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他以为孙茵茵的选择会和池筱曼一样,眼下证明不一样。 路荣行不知道这是不是就能等同于,如果那天去市里买鞋,自己没有因为一厢情愿的失望,而枉顾关捷试图攀谈的欲望,有没有可能警察对于这件事的调查,会来得更早一些? 这个念头让路荣行觉得有点惭愧,因为他想了很多,但是什么都没有做。 其实如果他知道所有的来龙去脉,他就会发现他对自己太苛求了,因为孙茵茵这一回的勇气,来自于她那瞬间对于命运的憎恨。 总之民警摸到这里,池筱曼很快就暴露了。 路荣行这回犹豫了一下,没有隐瞒她的姓名,他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他想推这些女生一把,而且他也觉得自己不该将别人想得那么脆弱。 池筱曼被叫出来的时候,不等问话,先和孙茵茵交汇了一次眼神。 那种源自于共同经历下的同类感,在她们之间凝出了一种玄妙而相吸的磁场,两人谁也不用说话,就能在对方眼底看到一个畏缩的灵魂。 也许是每一次的经历都能加厚铠甲,又或许是被同道中人赋予了勇气,面对民警的问题,池筱曼虽然难堪,有漫长的沉默期,但她最后没有说谎。 一天之内,民警就在一中找到了3个受害者,并且实际的人数有可能更多,这个数目惊到了众人,而且性质非同一般的恶劣。 镇上的民警迅速向市局打了汇报,第三天上午,市里的刑警一边派人去提审杨劲云,一边派人下来出入一中开始调查。 为了尽量减少对初三学生冲刺的影响,刑警们都是常服出入,调查的主要现场集中在机房和生物园,以及杨劲云搬到市里的家里。 刑警在细节、案情上引导和提问的专业和周密性,是学校的领导无法比拟的,不过饶是这样,他们还是花了将近2个月的时间,在海量的提问和寻找里才找到了两样关键性的证据。 一样是那个挂在生物园树杈上,已经风化到发黄的安全套。 这是池筱曼从楼上扔下来的,那次这东西没有一起被抽出来,留在了她的身体里,杨劲云也没办法,她不敢去看医生,只能任凭它在身体里停留了两天,然后才取出来。 这上面同时有她的体液和杨劲云的j,in,g液,如果能坚定出dna,那么她告杨劲云,就可以说是有了证据。 还有一样是机房最靠里面那一排,那台关捷第一次选的电脑。那次杨劲云告诉他,这台电脑的鼠标右键坏了。 机房有多余的电脑,坏了的机器根本没人会选,但事实上这台电脑的右键完好,只是被人设置成了灵敏度最低。 此外这台基本没有人用的电脑里面有很多个隐藏文件夹,被人删过,但是删除的人也不算太内行,他删得不够干净。 第50章 不够干净的原因就是这台电脑没人用, 几乎没有覆盖删除文件。 而杨劲云是个半路出家的微机老师,心思不在学术上,自然也无从谈及ji,ng益求ji,ng。 市里侦查科技术口的刑警用反删除文件试着恢复了这些文件夹, 从7个文件夹里一共找回了不到15m的图片, 都是不同女生不同部位的裸照,并且都带着正脸。 更让刑警震惊的是, 受害者数量一数居然高达7个,3个是已经毕业的女生,3个是目前的涉事者,还有1个正在读初一。 最后这个女孩很幸运, 杨劲云还在对她强化ji,ng神控制,还没来得及下手,就被池筱曼和路荣行的折腾给打断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 池筱曼抱着这个幸免于难的姑娘嚎啕大哭, 如果说孙茵茵给了她重新追究的零星勇气,那么这个女生证明了她的挣扎不是徒劳,至少她误打误撞地帮到过一个人。 这个女孩的运气,是池筱曼的另一种救赎,因为她们也可以是共同患过难的人,她们之间有种别人不懂的相互怜悯。 可等她冷静下来之后,池筱曼又觉得这份功劳并不属于她,它应该属于路荣行。 很快罗雨晴也被从工厂叫了回来, 加入了调查。 另外3个已经毕业的,有两个家庭直接回绝了刑警的取证, 出于各种理由他们拒绝承认孩子遭遇过这种事,并且对调查极不配合,另外一个女孩因为疾病已经在前年去世了。 剩下4个女孩抱团取暖,各自藏着内心的恐惧,去鼓励安慰别人。 起初初一那个女生不愿意成为报案人,池筱曼跟她聊沉默就是放纵,孙茵茵跟她说赔偿,劝来劝去对方居然答应了。 池筱曼和孙茵茵从没想过,逃避如她们自己,居然有一天会成为别人的支柱,就这样她们勉强凑成了“一把筷子”,开始为曾经的伤害寻找交代。 她们不懂法,家人也不太懂,可怜杨劲云的家属也不懂。 警方立案后,立刻提审了杨劲云,并且将他拘留了起来,他的妻子和亲友私下来找报案的这几家人,说愿意出钱私了。 可刑事案件走到这一步,即使是报案人想撤案都不行,案子必须往下查。 那些照片上带着相机的默认编号,杨劲云大概是没想到能被挖到这一步,所以根本没有处理他那部白色的卡片机,只是将对他不利的照片都剪切了出去。 经过核对照片前的默认编号,警方确定了这些照片出自于杨劲云这台相机。 但是只有照片不能证明照片是他本人拍的,更不能说明他干过什么,只能等化验结果。 然后不幸中的万幸,就是搭挂状态的安全套以及塑胶容易贴合的特性,为底部的ji,ng斑提供了一个相对密闭的环境,j_in g子的活性早就没了,但是dna还在。 再有就是这东西在池筱曼体内提留了两天,她当时恰好有些内出血,于是上面也检测到了她的dna。 案件侦查到这一步,才算是有了一条完整的证据链,杨劲云否认都没用,他对池筱曼的强j,i,an已经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期间,刑警在一中的出入,加上学生老师的传播,使得一中的形象岌岌可危,市里电台和日报的记者先后来做过采访,校领导的震惊和痛心都不是假的,只是学校的名誉还是得尽力挽回,于是他们承认了一些事,同时隐瞒了另一些。 不少女生的家长突然后怕,来到学校找孩子找班主任,眼里充满着对学校的不信任感。 镇上到处飘荡着女孩长大不容易的说法,可如果有人试着去了解一下,他就会发现其实男孩也一样。 第18节 第19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19节 侵犯的事无关性别,男女一样受害,虽然伤害的结果大抵相同,但是人渣有截然不同的一万种 校长不愿意接受采访,他个人觉得很惭愧,为在任期间发生了这么严重的教育事故,但地位越高责任越大,他不得不站出来对着镜头说,学校以后会加强对教师的审查和监管,杜绝这类悲剧再次发生。 但怎么审查,又要如何监管?校长也不知道,即使他花大力气和重金,将学校安满监视器,可卑劣的人总能找到无人的角落。 学校应该怎么办?校长也想要一个答案。 同时市里的教育局、教委相继下来访查,弄得学校焦头烂额。 这里街上和乡下的人茶余饭后说了点风凉话,说这些国家机关的人平时一年见不着一回,出了事立刻跟下饺子,一窝蜂地全来了,净是马后炮有什么用。 督查机构确实有失职的地方,被骂也应该,但归根结底一个人权利的基座,必须得由他自己来捍卫,因为你不说,别人就不知道。 为了配合调查,池筱曼暂时回了家,她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参加中考,老师们或同情或愧疚,多少都愿意为她做点什么,所以每周的笔记、试卷和作业,都让班长整理好给她送一次。 路荣行的数学成绩还是差,新鲜出炉的卷纸上写着个鲜红的78,连关捷这种初二的菜鸟,都能指出他的几何题辅助线画错了,可他自己看不出来。 不过他也付出努力了,也不看去靳滕那儿借书了,包括周末剩下那半天假,都在桌上抄数学试卷上的错题。 关捷将写作业的时间攒到和他同步,仍然和他一起写作业,就是废话少了很多,怕耽误对方宝贵的光yin。 半个月后,杨劲云的心理防线开始崩塌,他ji,ng疲力尽地交代了事实。 无论是审问室里的刑警,还是坐在单向玻璃外面监控的同事,听完他的供述以后,大家心里并不畅快,反而觉得有点压抑。 杨劲云猥亵幼女始于他的少年时期,他13岁的时候将7岁的表妹推到在床,对她进行抚摸、亲吻,表妹吓哭后逃走了,但是她没敢声张。 之后他在高二的一个晚自习后,在没人的小巷子里从背后搂住了一个走读的同校女生,行为更加过界,直接摸到了特征上,但事后他除了没有再在巷子里蹲到这个女孩,其他什么事也没有。 然后大学、参加工作,前前后后他伸过多少次手,杨劲云自己也记不清了,他被打过骂过,只是那些教训轻微,不足以让他长记性。 反正杨劲云很感谢那些女生和家长的沉默,这些人使得他的侵犯和履历一样顺利。 他越来越擅长于筛选、控制和擦除,心里对于这种渴望越来越强,即使他的妻子美成天仙也没用,他醉心于那种隐蔽的、让人臣服的刺激。 杨劲云自己也反思过,他觉得自己这次会在yin沟里翻船,最大的原因就是罗雨晴。 孙茵茵离校之后,杨劲云花了很长的时间狙击下一个猎物,正好那段时间罗雨晴因为家里的压力,一边冷落着赵洋平,一边沉迷起了计算机。 杨劲云被她清纯无辜的长相以及和同学关系不好的假象所蒙蔽,将她选为了下一个目标。 可他万万没想到,罗雨晴没有她看起来那么无害,她不仅没有被他的引诱和照片吓倒,甚至还奇葩地以为这是另外一种情趣,她迅速坠入了爱河。 这个走向令杨劲云措手不及,他需要的不是女学生的爱慕,而是她们不敢反抗。 他委婉地像罗雨晴提出这样下去不行,他希望和平地终止这段关系,但是恋爱脑的罗雨晴不答应,要不是她在机房门口拉扯,杨劲云觉得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刑讯期间,问话的一个警官家里有个闺女,实在忍不住,出门的时候突然回身一脚将杨劲云踹翻在地,要不是同事拦着,杨劲云肯定会被痛打一顿。 同事安抚警官,说杨劲云是人渣,法律会制裁他,让警官不要感情用事。 杨劲云用戴着手铐的双手护住头,不知道是疼狠了,还是被那一口一个“人渣”给刺激到了,他突然怪笑着抬起了杠。 “我是人渣,那你们是什么?少在这儿假清高了,明明是你也不说,他也不做,是你们所有人一起成就了我……” 霎时屋里屋外,除了杨劲云的笑声,只剩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6月初,公安这边结了案,火速将案子移交给了法院公诉。 负责审理的检察官在看完卷宗以后,私心让公安给受害者们递了个话,让她们在法庭上附带提起民事诉讼,要求被告做出赔偿。 这些事情离学校很远,路荣行和关捷无从得知,他们只是开了一个大会,校长代表学校向几位女生郑重道歉,但讲话里没有提她们的名字,一律用姓名加某某代替。 即使是到了道歉的时刻,学校、当事人和家属仍然必须顾虑,贞洁话题对一个女孩名誉的深远影响。 7这个数字让路荣行感觉触目惊心,池筱曼揭开了他心心念念的真相,可这个结果却让他更加难受。 靳滕站在人群里,觉得这才是令人悲哀彻骨的地方,有些受害者,他们竟然不方便有姓名。 一审判决在中考后面,池筱曼一直没有回校,她在家里准备考试。 只有填志愿那天,她到孟萍办公室填了个表,班上的同学都不知道。 路荣行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理综稀烂,直接忽略了市重点,填了都属于第二批次的成南和林原。 成南也是不错的高中,汪杨觉得考这个也行,路建新根本没意见。 这一家子都老尊重儿子的意见,并且和谐得不行,却把隔壁的李爱黎看急了,她心想重点班的都只往二类报,那关捷岂不是只能报三类才保险了? 她去问关捷:“你觉得你能考上哪个高中?” 关捷还没到开始打听市里具体有哪些高中的时候,被问得一脑门雾水,但又怕说了实话挨骂,只好用打马虎眼:“你放心吧妈,我会努力学习的,你不要老问我,我压力好大。” 李艾黎横竖没从他身上看出“压力”的气息,只能嫌弃他:“你也爽不了多久了,放完假回去你就初三了。” 关捷心说初三就初三,好像他上不过初三一样。 不过话是这么说,初三到底是断苦日子,路荣行熬得太阳x,ue胀痛不已。 到了6月21号傍晚,他终于能歇口气,不用再上那么晚下课的晚自习,坐上了学校租的大巴,踏上了去市里中考的路。 他去学校集合之前,关捷将他从家门口送到了院子外面,给了他一片口香糖。 当时路荣行正在路边检查他的准考证和2b铅笔,腾不出手,关捷嚼着嘴里的,顺手给他剥了片新的,伺候大爷一样送到了他嘴里。 路荣行嚼着同款的绿箭,检查好装备拉上封口,又捏起手指在关捷的拳头上碰了一下。 关捷一副鼓劲的样子:“必须超常发挥,哈?” 路荣行不争气地地说:“超不了常怎么办?” 关捷对成绩很宽容,又往他的拳面上怼了一下:“正常发挥也行,叶子哥也要好好考,加油。” 路荣行说了声“好”,背着一堆重点摘抄和试卷走了。 汪杨请了假,提前到市里订宾馆去了,路荣行晚上就在外面睡,他没有集体生活的经验,对安静程度比较苛刻,宾馆对他来说也吵,但肯定比集体宿舍要好,吃饭倒是跟着同学们一起。 林冬三餐都在说紧张,路荣行还好,他就是思维有点活跃,晚上前半段睡不着。 主科目和理综考试都还算顺利,起码最差的数学,路荣行就剩最后那道论证题没做完,对错他就管不了了。 考到史地生那场,才开卷,坐在他后面的女生就突然一头栽到了地上,因为太紧张有点缺氧。监考老师不许任何人动和侧头,喊人进来将她搀了出去,过了半个小时她才回来。 考到第三天中午,路荣行的初中彻底宣告结束了。 汪杨跟他在学校外面打过招呼,自己回去了,路荣行坐着来时的大巴回到学校,在教学楼旁边碰到了回来收拾书本和行李的池筱曼。 她的状态看起来还行,跟离开学校之前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还主动跟他打了招呼,问他考得怎么样。 路荣行说不知道,反过来问她。 池筱曼迟疑了一下,笑了笑:“感觉没发挥好,不过几分都走,不复读了。” 路荣行觉得成绩没下来之前不好评判,和稀泥道:“感觉做不了数的,祝你有个好成绩。” 池筱曼说谢谢,路荣行客套完准备回教室去,池筱曼却迅速从犹豫过度到果断,“诶”了一声叫住了他。 路荣行看了她一眼,有点不解:“怎么了吗?” 池筱曼的脸色微妙起来,暗自吸了口气,突然没头没脑地说:“没事,就想谢谢你,谢谢你那次给我提建议,还帮我发广播。” “你不知道吧,最后那个初一的小姑娘,”她眼睛发热地笑了笑,说,“她没事,那个谁还没来得及干什么,就被我们举报走了,是不是很好笑?” 其实一点都不好笑。 路荣行愣了一下,突然间感觉人真复杂,可以对自己的不幸忍气吞声,又对别人的幸运喜极而泣,他脑中片刻里闪过了很多的人和事。 他妈妈、靳滕、校长、罗雨晴、关捷、吴亦旻、孙茵茵和警察,实话实说这些人对于事情的发展缺一不可。 至于他自己,路荣行觉得自己当不起这声谢,他只是一味地犹豫和像其他人靠拢,直到最后也没有再有行动。 他摇了下头,有点愧疚地说:“不要谢我,也没帮到你什么。而且我之前应该再劝一下你去报警的,你应该谢谢警察……” 顿了片刻,路荣行又补了一句:“和你自己,加油。” 池筱曼的眼泪一下就淌过了脸颊,她觉得自己永远都配不上这个男生,但眼下她心里没有自卑,她甚至还有点开心。 对,她是该谢谢自己,以便忽悠出一点信心来,相信自己是在做对的事情。 …… 关捷对路荣行比他姐还上心,一下课就过来了,想问问这人考得怎么样。 他既希望路荣行考得好,又怕这人考得太好,自己没法跟他同校了。不过不同就不同吧,反正都在一个市里。 谁知道还没走到教室去,关捷就先在路上看见了他,路荣行对面的女生关捷有印象,就是那个在树林里哭过的。 两人面对面站着,像是在聊什么比较严肃的事,比如成绩和志愿,关捷感觉他们一时半会好像聊不完的样子,掉头回教室去了。 然后他走了没两分钟,路荣行就和池筱曼分开了,他回教室,对方去寝室。 走了好几步,他又听见池筱曼在背后说,真的谢谢他。 路荣行一直觉得自己有点冷漠,可对于池筱曼来说,她发自肺腑地感激这个人,在她崩溃求助的时候伸出过援手,她当时大概就像谚语里那只,再来最后一根稻草,就会被压到的骆驼。 初中用过的桌椅路荣行没要了,他就清空了桌子,用自行车将书本拖回了家。 第二天报亭里的报纸上就印刷上了中考各科的权威答案,汪杨买了一份,拿回来让路荣行估分。 路荣行突然清闲下来,也着实有点无聊,拿着笔在桌上饶有兴致地回忆,估完一合把自己惊呆了,因为估来的总分还够不上二类高中去年的分数线。 汪杨看他表情不对,问了下,自己失望还要打肿脸充胖子,安慰他道:“三类也无所谓,中考不重要,只要高考发挥好就行了。” 路荣行不可置否,对于低于预期的结果有点耿耿于怀。 不过这种郁卒只持续到了下午,因为张一叶日天c,ao地地骂过来,愤怒地说:“日啊,成绩为什么不明天就出?害老子天天做梦,还是连续剧那种。” “昨天晚上我才梦见我的语数外分数,语文38、数学82、英语66,刚刚睡午觉起来,他妈文综理综成绩也出来了。” 路荣行有一点好奇:“多少分?” 张一叶不想说,少得可怜、齐整得可怕,和英语一个数,加起来就是一个666,他翻了个白眼把话题转开了:“下个月你要过生了吧,你今年还出去不?出去就趁早过了,免得到时候找不到你的人。” 路荣行点了下头:“应该会出去。” 不然这么长的假期待在家里也挺浪费的。 张一叶随便点了个日子:“那就后天吧,关捷放假了,咱哥三去吃个饭。” 路荣行没意见。 隔天关捷下午考完试,一回来就听路荣行说明天要过“生日”,愣了一下答应了,虽然他还没有准备礼物。 他们一起长大,相互间却没有送生日礼物的习惯,主要是关捷没有,他不送,路荣行也不会送,因为一送他就得回礼,是件挺费脑筋和伤关捷存款的事。 不过今年关捷给他张罗了礼物,主要是祝贺他毕业,生日倒是顺便,但问题是礼物不知道到没到。 晚饭后关捷一个人骑车出了门,路荣行问他去哪儿,他说他去买东西吃,其实他是去了靳滕家。 他之前托靳老师给路荣行挑一本书,靳滕问他要什么样的,关捷也说不清,只是画大饼地说:“就是那种,看了能让人高兴一点的书吧。” 自从那天报了广播之后,之后好长一阵子路荣行都不太开心,不用他说,关捷有眼睛,他看得出来。 靳滕还是没搞清楚他的意图,又问了半天才知道是要哄路荣行开心的,表示了解了,说是会帮他去找。 关捷骑到靳滕家,赶巧书昨天刚邮过来,他拍完靳滕的马屁,拿着书去了文具店,准备买张纸意思性地包一下。 一阵子没来,文具店又开拓了盆栽的市场,关捷原本来买纸,一来注意力就飘了,看上了门口的一盆花。 花只有一朵,被一根细长的绿杆从叶子里顶出来,黄红绿交加,花型看起来像一只鹤,很独特,有种挺高洁的味道。 路荣行喜不喜欢他不知道,但是关捷一眼就相中了,他觉得这个好看,长得简直跟路荣行一模一样。 于是他花光了兜里所有的钱,又给老板说了一箩筐好话,才得以搬走这盆鹤望兰。 张一叶送的东西都挺贵的,关捷不想跟他撞车,所以第二天一起来,就把盆栽和书搬进了路荣行家。 路荣行主要是被他的礼物数量给砸晕了,有点惊喜但更惊奇:“你发财了吗,怎么买了这么多?” 关捷这回真的是倾家荡产了,后悔地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买这么多,可能我疯了吧。” 路荣行好笑地接过了他的礼物,书暂时没拆,但说盆栽挺好看,搬进去放在了书桌上,然后和关捷一起去找张一叶了。 白天他们在外面吃吃喝喝,晚上路荣行回来拆了那本名叫《眼睛》,翻开封面,露出的扉页上写着一句话: 真相从未让任何人自由,是人解放了人-- 路荣行瞬间有点被这句话触动到了,前几天他一直在想真相太残酷了,现在看见这一句,又觉得人可以治愈那些。 作者有话要说:真相从未让任何人自由,是人解放了人--蒂莫西·加顿艾什。 路荣行:你知道鹤望兰的花语是什么吗? 关捷:不知道。 路荣行:是苦恋。 关捷:……太好了,幸好我只送了本书。 路荣行:那花呢? 关捷:那是送给你桌子的哈哈哈。 路荣行:…… 第51章 触动路荣行的结果, 就是被他投桃报李,塞了一大堆辅导书。 他不说很有钱,但辅导书是见着一本收一本, 就是那种努力不够、花钱买安慰的类型。 隔天傍晚, 关捷瞅着他抱过来的那一摞,书脊高达半米、崭新程度目测9成以上的各色解析, 眼前一阵发黑。 要是早知道昨天送出一样东西,今天能回馈出一箩筐,他还送什么书啊,钱啊零食玩具哪样不可以! 可惜昨日之日不可留, 关捷后悔也晚了,李爱黎虽然有些不好意思,觉得太多了, 但还是高兴地收下了这些……知识。 关捷原本作业就写不完, 在心里不知道给了路荣行多少锤子,可等李爱黎一个警告的眼神扫过来,他心肝一震,只好挂上虚伪的笑容,对着路荣行感激涕零。 路荣行没有复读的想法,考成怎样他都走,初中的资料全用不上了,闻言又从背后捅了他一刀:“不用谢, 我房里还有一点,就是没这么新, 你要是有需……” 关捷真是怕了他,偷偷睨了李爱黎一眼,忙不迭地打断道:“不用不用,已经够翻天了,这么多我复读一年也做不完,那些你摆在书架上吧,摆满了才能像靳老师家一样气派。” 路荣行还没说话,辅导架上能有个毛线的气派。 李爱黎就“啪”地糊了关捷后背一巴掌,唾道:“你再说一句屁话我看看!你还想复读?门儿有,钱没有,要是一次考不上高中,你就跟你爸锯木头去。” 关捷才不想锯木头,他连电锯都扛不起来,那些锯末弄到身上还会很痒,立刻老实了:“啊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妈你别当真。” 李爱黎直接被他气笑了,嫌弃地推了把他的脑袋,转身回厨房去了:“要不要脸,还童言?再过几年你都可以娶媳妇了。” 媳妇离关捷估计还有十个窍没开,他祸水东引地用手搓了下路荣行的肚子说:“听见没?再过几年减1年,你都可以娶媳妇了。” 李爱黎听得在后门那里猛地回了下头,将他的名字劈成了两个字,重重地叫了关捷一声,觉得他这样没礼貌。 同辈之间玩笑开得向来没度,路荣行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拨开了他的手,觉得他真ji贼:“这是我妈的台词,不是你该c,ao心的事,写你的暑假作业去吧。” 关捷很不爱听见“作业”这个词,尤其是路荣行和张一叶纷纷解脱之后,一听他就心情沉重,但这会儿他有点顾不上,因为注意力都在指尖上。 他对关系好的朋友有点动手动脚的毛病,勾肩搭背、拍拍打打都是常有的事,这习惯不太好,只能说忍他的人都不介意这个。 关捷从小没少戳路荣行的肚皮和挠胳肢窝,手感虽说不算历历在目,但是从软到硬的质变他不至于感觉不出来。 以前路荣行的肚皮是软的,吃饱了有点反弹力,饿憋的时候最柔软,这回关捷一戳下去,竟然有点肌r_ou_紧绷时候的硬度了。 关捷一瞬间也说不上是嫉妒还是新奇,脑子里想着“不得了,一阵子不见这厮居然偷偷练出腹肌来了”,手上压根没打招呼,就把路荣行的t恤下摆给掀了起来。 这玩意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就成了好身材的象征。 张一叶因为常年训练,肋排上的腹肌已经有模有样了,就连赵洋平那种根本不学习的混子,为了练这个肌r_ou_,也没少扒着寝室的门上框狂做引体向上。 关捷当然也想拥有腹肌,但是身高危机压在红线上,他暂时还顾不上脱衣有r_ou_,只想做被拔苗助长的“苗”。 他自己没有不稀奇要紧,因为他根本没有练过,但路荣行这种懒货能有就很悬疑了。 关捷耍流氓的同时弯下了腰,将眼睛往对方的肚皮上凑了凑,一边准备去观摩路荣行的肚皮,一边在心里百思不得其解:路荣行能躺就不坐,他是哪儿来的腹肌?难不成是弹琵琶弹出来的? 然而还不等解开这个谜底,关捷的后脑勺上陡然袭来了一股压力,猝不及防的他腰一软,对着路荣行来了深到膝盖的一鞠躬。 他的头是下去了,但是音量上来了,关捷扒拉着路荣行的手,怒道:“你搞什么嘶……我的老腰,诶要断了。” 路荣行什么也没没搞,他一不怕痒,二不怕关捷看,只是不知道他突然抽什么风,外加看见他的脑袋就手痒,伸手就给他按了下去。 只是路荣行没想到仓促之下,关捷会有点前栽,头顶一下就杵在了自己的肚子上,之后被迫一路飞速往下蹭,最后刮到大腿根了才停下来, 路荣行的裤裆位于肚皮和膝盖之间,自然无从幸免。 关捷猛不丁一头栽下去,除了惊愕什么感觉都没有。 路荣行却自食恶果地打了个机灵,被他蹭得裆部像是被一波微弱的电流给电了一下,心脏瞬间漏跳了好几拍。 他属于那种发育得中规中矩的男生,不早也不晚,中考前不久早起发现遗ji,ng了,自己偷偷洗了内裤,之后也没有像张一叶说的那样,突然就变得很饥渴。 当然路荣行也不是性冷淡,他也有青春期男生该有的特征,会有反应也会小做放松,但重心还在他平时的侧重上,上课、练琴和睡觉。不像张一叶那么受荷尔蒙的驱动,动不动就热血沸腾。 路荣行觉得用手纾解是挺舒服,但是没有片子里放的那么夸张,他的一切反应都比较平淡,倒过来说,也就是刺激不太强烈。 但是关捷蹭的那一下,有点吓到他了。 刮蹭的瞬间路荣行呼吸一沉,感觉自己大腿内侧的肌r_ou_瞬间绷紧了,同时小兄弟还震颤了一下,隐隐有点抬头的前兆。 这让路荣行仓皇又尴尬,青春期的男生受不得刺激不假,但也不该胡乱碰一下就起反应,这个身体他也不知道是见了什么鬼。 匆忙之间路荣行来不及思考,他更忌惮关捷突然抬头,那样撞到他的蛋了不是开玩笑的疼。 于是他也顾不上回答关捷的问题,先强行摁着他的头退到了安全距离之外,这才松手让人起来。 关捷起来之后先扶了把腰,前前后后地扭了一遍,骨骼释放出“啪嗒”的轻响,他边扭边骂:“我问你话呢,你是不是有病?突然按我头干什么?” 路荣行感受着裤裆里的动静,那阵s_ao动如同一片浮光掠影,瞬息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但是那阵刺激留下的后遗症就是这会儿他不好意思看关捷,并且想独自冷静一下。 于是他避开了关捷的视线,作势转身往家里走,面上却装得一切正常:“这话我问你还差不多吧,你没事突然掀我衣服干什么?换个人你看我是只摁他一下,还是打爆他的头。” 关捷脑门上一凉,讨好地对他笑了笑:“我能对你干什么啊,我就是想看看你的腹肌。” 路荣行被他问得一愣,气得想笑:“我哪儿来的腹肌?我怎么不知道。” 关捷的手比脑子快,说着又往他肚子上戳了一下,感觉手感是像肌r_ou_,连忙纳闷地说:“这不是吗?硬邦邦的。” 路荣行摘掉他的手,为了避免他没玩没了,主动撩了下t恤,短暂出境的腹部上确实没有肌r_ou_线,只是他到了长肌r_ou_的时候,以前轮廓支棱的肋排都不见了,看起来没有以前那么弱不禁风了。 关捷的疑问了结,重点立刻跑偏了,诧异地说:“诶你肚皮好白啊,可是为什么你的脸这么黑?” 路荣行压根不黑,他是一天四趟大太阳,脸上、脖子和手臂等见光的地方晒出了一层小麦色。 这肤色很健康,路荣行自我感觉还不错,被他黑了也不自卑,闻言挤了下眉心,自黑道:“是啊,你的眼睛怎么长的,到了今天才发现?还有你再说一句,就会发现我的脸还能变色。” 关捷“o”了下嘴,刚想说他扯天马流星淡。 路荣行就一巴掌捂住了他的嘴,顺势将他往后一推,心里有点烦躁地说:“能变得更黑。” 关捷嗤笑了一声,还想跟着他走,被路荣行劝退回家写作业去了。 路荣行则回到自己房间,躺在沙发上开始反省刚刚那个见鬼的瞬间。 他平时自己用手伺候,反复刺激感觉都不见得有那么强烈,关捷的头皮肯定不是什么摩擦起静电的最佳材料,但他就是起了感觉。 虽然过程很短暂,也没有其他的什么想法,但路荣行还是耿耿于怀。 不过这时他接触的人事物里还没有同性恋这个概念,路荣行就没有将问题往关捷身上想,他只是觉得也许就像那些片子里面演的,自娱自乐不如外部刺激,本能可以被原谅,但这么立竿见影的反应还是太失态了。 路荣行皱着眉毛想到:也许他该学学张一叶,多lū 几发,把青春期的无名火泄干净一点,免得殃及无辜群众。 不过隔壁那位群众确实无辜,对于他那一低头的温柔里曾经产生的困扰,他本人是一点都不知道。 对于路荣行那一大摞的“厚礼”,关捷前几天还是意思性地做了一下,专挑数理化,在里面翻他擅长的题类下手,数学的几何证明、物理的电路图以及化学的推理题。 不过没几天他就后劲不足,一门心思只想干完暑假作业。 一经对比,隔壁的路荣行就悠哉的不行,看看名著、弹弹琵琶,俨然一个万恶的地主阶级。 赶在路荣行出门的前一天,张一叶骑车过来约,说是大河那边有人在淘沙,问他们去不去看热闹。 路荣行还没见过淘沙,关捷纯粹是想逃避作业,3人于是带上卡片机,路过批发部一顿扫荡,排成一条纵队骑车上了大堤。 夏天的大河波澜壮阔,水面吞没了沙滩,站在这一边看对岸,那边只剩一条黑色的边线,这就是长大这么大的关捷,对于“大”的理解。 他还从来没有离开过本市,去其他的地方看一眼,而路荣行和张一叶却都已经见过海了。 有船的岸边已经聚了不少人,三五成群做堆,对江里的轮船说说笑笑,他们将车停在车群里,找了块空地站着看。 镇上所谓的淘沙,并不是用水筛洗河沙,而是在轮船底下拖拽一块巨大的强力磁铁,借磁铁的特性从江底的淤泥里回收废铁。 3人蹲在沙地上,看那艘破旧的轮船鸣着笛,来来去去地在水上逡巡,每次收网,那个直径将近2米的大磁盘上无一例外都会附满铁质的零件。 有铁色还新的自行车,也有裹满水草的栅栏门,有锈色深沉的机械吊臂,也有已经不成形的锅炉模型……还有更多他们根本没有见过的东西。 旁边的人在小声议论,说这个开船的老板真会空手套白狼,弄块磁铁就能赚大钱了。 少年们不用当家,没有人纠结钱的问题,他们的感触各有不同。 张一叶惊叹于这块磁铁的例无虚发,关捷觉得“钓”上来的东西这也不认识那也不认识,路荣行则在想除了磁铁能够吸起来的废铁,这水面下到底还藏了多少东西? 除了大船,还有一些私人的小渔船在远处撒网,他们偶尔也做摆渡的生意,5块钱一个人,将人单程送到河对岸。 关捷是看见有人坐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一个问题,他说:“大河上有桥吗?” 路荣行严谨地说:“反正我们这一段没有,可能别的地方有吧。” 关捷往嘴里塞了块棉花糖,嚼起来说:“那对面的人要是想过来怎么办?就这么几条小船,也不够把他们都运过来啊。” 路荣行第一反应是他说的对,想了想又觉得不对,疑惑道:“对面的人为什么要过来?” 关捷本来想说,过来赶集、卖菜、卖农货等,转念一想对面也有街有市,别人不用过来。他没了理由,只好胡编了一个,说:“过来看看啊。” 张一叶从塑料袋里刨出了几袋鱼仔,边递给他边笑:“这边屁都没有,没有景点、没有游乐场,别人过来看什么?” 关捷被他堵得无话可说,眨了下眼睛,一边认同一边在心里嘀咕,没有景点和游乐场的地方,就一定没有人会去吗? 反正他自己刚刚有想过,河的那边是不是跟这边一样?都是大片的田野里坐落着短小简陋的街道。 不过会有这种想法,也许是因为他去不了景点和游乐场。 这天他们在河边观望了小半天,间或聊了下暑假的打算。 路荣行早就定好了,去他姥爷家,张一叶的打算是等成绩出来之后随机应变。 家境、年级和作业已经帮他做好打算的关捷没有说话,他默默地撕开包装,往嘴里挤了条鱼干。 零食吃完之后,3人骑上车回家了,翌日早上10点,路荣行背着琴盒出了远门。 之后关捷出门的次数就更少了,作业、电视和睡觉承包了他大部分的时间。 同龄朋友们的集体宅化影响了他,关捷身上那股寻摸着出门玩耍的劲头慢慢不见了,有时他感觉无聊透顶,也不出门,他就在家里喂乌龟,或者开着电视听广告。 中间他给自己找了个练字的差事,字帖、毛笔、墨水全部都买了,练了一星期一看还跟下笔时丑成一个样,倍觉碍眼地撩了笔。 关敏因为上学的原因,跟他相处的时间最少,最明显地感受到了他的变化。她有点不习惯这么安静的弟弟,私下里还跟李爱黎嘀咕过:“你儿子怎么好像变斯文了,人家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李爱黎还处在为物质奔波的阶段,管不了ji,ng神层面的事,闻言武断道:“他能有什么心事?饭吃两大碗,就是不长个儿,我有心事还差不多!” 而且关捷只是不太出门,ji,ng神方面没什么问题,喊他就应、吃饭贼热情,李爱黎觉得他这样更好,人也蓄白了,伤也少受了。 说到他的身高,关敏登时也跟着愁,男孩太矮了难得出众,要是才华横溢的话另说,可这玩意儿关捷没有。 他倒是长了张不错的脸,要不是又傻又爱蹦跶,安静下来还能算个清新美少年,但是身高真的是硬伤,发育到现在还跟她差不多,也就165的样子。 虽然说男生且得发育,但是关敏还是忍不住替他着急,就怕他个子窜不动,天天叨叨他喝牛奶。 关捷喝是没少喝,就是营养和钙都不知道喝到哪儿去了。 7月下旬,中考的成绩出来了,路荣行在外地给汪杨报分数,总分650,他考了537,一类还差一点,但进城南应该稳了。 张一叶的梦做反了,他的文化分过了400,直接进一类都没问题,但他的志愿书里全是3类。张从林喜出外望,积极地为了他的通知书走动了起来。 很难说有没有受到调查的影响,池筱曼没考好,她的总分刚过500,运气好的话能被2类里排名靠后的林原录走。 但是另一方面,杨劲云的一审结果尘埃落定,被判了10年有期徒刑,外加赔偿她们4个女生3万到5000不等的经济赔偿。 池筱曼拿了最多的3万,对她的家庭来说这不是一个小数目,但她既没有胜利的喜悦,也没有中考失利的不甘,她只是觉得很疲惫,希望时间能走快一点。 杨劲云的家属放弃了上述,很快审判结果见报,那天关捷路过报亭听见别人说这件事,专门去买了一份报纸,看完之后塞进了路荣行的窗户里。 他虽然不在家,但是镇上有开窗透气的习惯,汪杨隔两天就会打开他的窗户,看见这份报纸,捡起来放在了路荣行的书桌上。 那盆鹤望兰被汪杨搬出来收回去,照料得挺仔细,花瓣渐渐张开了一点。 路荣行回来那天,给关捷带了个可以听歌和单词的mp3。 关捷没跟他碰上,几天以前就已经结束了自由身,回学校补课去了。 路荣行看见那份报纸,还以为是汪杨买的,问了一嘴才发现是关捷,心里当时就觉得很微妙。 他在外面确实惦记着这件事,原本是打算回来了再打听的,没想到有人替他关注好了。 关捷平时干的那些事,很难让人将他往细心、体贴等字眼上想,但他有时候又会干出一些连细心的人都会忽略的事,比如上次那本书和这次这份报纸。 路荣行匪夷所思地想道:他连父母都能瞒过,居然被一个马大哈看穿了,到底是他爸妈太不关心他,还是马大哈其实是个大智如愚的哲学家? 第52章 关捷注定是当不了哲学家了。 在路荣行致力于挖掘他的闪光点的这天晚上, 他因为手误,在寝室里引发了一场争斗。 突然增加的2节晚自习差点要了关捷的老命,他每天饥困交加, 吃完就饿、上课就想打盹, 一天50个哈欠都不够打,各种反应断层。 身临其境之后, 他才突然反应过来路荣行的牛逼之处,居然能在这种日常下风雨无阻地练琴,并且唯一中断的时间只有中考那两天。 这让关捷突然觉得,他身边的人好像都很厉害, 只有他是最差又不上进的那个。只是作业繁重的校园生活暂时还不允许他想太多。 睡前关捷蹲在厕所搓内裤,搓完本该往旁边的桶里扔,扔了再去接水漂, 可他蒙里蒙圈地拧完水, 行云流水地就把裤衩扔进了蹲坑。 别说他投篮不怎么样,这回倒是一出手就是个空心球,裤衩连个挽救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消失在了洞口。 然后等它“哗啦”一声触了底,关捷才目瞪口呆地说了声:“我靠。” 适时胡新意将毛巾搭在肩膀上,手里抓着一团卫生纸,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随即一个箭步跨上蹲坑, 岔开两条腿就要挎裤子,边勾松紧带边说:“你靠什么靠?” 关捷回过神, 想起寝室规则上的第4条,要讲究卫生和公德,不得将卫生纸、剩饭、异物等扔进下水道,连忙拉住了胡新意,阻止道:“靠我的裤衩掉进去了,不不不大哥你先别蹲,等我用晾衣杆把它扒起来了你再上。” 放在平时,胡新意要是能忍肯定会给他面子,但今天刚好忍不了,他肚子好像吃坏了。 胡新意一把打开了他的手,毅然决然地蹲了下去:“滚滚滚!天塌了都等我蹲完再说,我肚子要炸了,来不及了。” 话没说完一阵带有气味的动静已经横空出世,让关捷再想说什么都晚了。 他不得不屏住气离开洗澡间,斜着倒在自己的铺上,苦大仇深地开启侥幸模式,想着光大号不扔纸,厕所应该堵不了。 最近一躺下关捷就睡意汹涌,眼睛迅速以分钟计地眯了起来。 可不等他就这个不规则的姿势睡着,冲完水的胡新意蹿过来一把将他扯了起来,没头没脑地冲他说:“不好了。” 关捷蔫头巴脑不自觉地佯眨了几下眼皮子,简直满头雾水:“什么不好了?” 胡新意欲言又止地说:“那个,关捷,厕所好像……堵住了。” 关捷原本还有点瞌睡,一分钟后去看了眼蹲坑,瞬间就被恶心醒了。 胡新意这个猪,冲完水之后听见动静不对,他非但没有及时止损,反而还往厕所里又倒了半桶水。 可惜这个以毒攻毒的法子行不通,那些被泡发的黄白之物漫过水管肆虐进坑里,让人看一眼就想贡献出胃里的消化物。 关捷忍着强烈的膈应,背过身去问胡新意:“怎么搞成这个鬼样了?” 胡新意不久前赶他的气势不见了,举着双手耸肩,无辜又无奈地说:“我怎么知道?我他妈就只冲了水而已,说到底还是你那裤衩的问题。” 关捷真是想抽他,不过也确实心虚,只能虚张声势地骂他:“……你少放屁了!只冲水能冲成这样?我他妈都让你先别上了。” 胡新意狡辩道:“别上个锤子,人有三急你又不是不知道?旁的别扯,就说现在怎么办吧?” 在他俩嘀咕期间,张博闻见臭味,冯晓松要过来接水,两人先后走进来,扫见坑里辣眼扎心的画面,立刻退避三舍,一直退到从屋里看不见坑的地方,这才站定了捏着鼻子,问情况声讨罪人。 关捷被讨伐地抬不起头,和胡新意一起往鼻子里塞了两团卫生纸,拿着宿舍的撑衣杆,闭着眼睛去下水道里捅了半天。 无奈堵塞点都在水管拐弯的地方,在直路上使劲根本没用,十几分钟后两人放弃了。 鉴于蹲坑那儿实在是没眼看,关捷和胡新意比划了一盘剪刀石头布,认赌服输地把洗衣盆倒扣在了蹲位上,聊胜于无地阻断了视觉上的冲击。 接着他和胡新意去找舍管,舍管对这种情况见多了不怪,说今天太晚师傅休息了,明天白天找人来给他们修,让他们今天先将就一晚上。 作为罪魁祸首,关捷和胡新意倒是能将就,可剩下的人意见就不太统一了。 谢天比较爱干净,本来不太开心,但看在室友积极挽救的态度之后,板着脸躺下了。 其他人嘀嘀咕咕,肖健和张博跳出来打圆场,慢慢也消声了,唯独还剩下一个刺头,就是睡得离厕所最远的冯晓松。 从罗雨晴的事情上就能看出,这人有点刻薄,对于看不过眼的事微词很多。 这会儿他也不说表现得最为义愤填膺,就是等别人都不说话了之后,状似不经意地来了一句:“这么臭,我看今天晚上是没法睡了,唉。” 关捷知道自己错了,但他觉得自己歉也道了、办法也想了,虽然没能改善处境,但获得室友的理解应该没什么问题。 至少如果交换立场,到了这一步,关捷不会再说话了。 其他人正好都这么做了,多数人的选择跟他一样,更衬得唯一反对的冯晓松像个斤斤计较的小人。 而且他真的很困了,困了又不能睡,太阳x,ue就隐隐抽痛,跳得他心浮气躁。 所以当那声隔着几个铺位都清晰可闻的“唉”传过来的时候,关捷想也没想就来了一句:“睡不着你就闭目养神好了。” 胡新意的铺位挨着冯晓松,听见他那么说也没什么好气,一句语气更冲的“睡不着你就别睡”被关捷抢了先,连忙退居二线观摩起了战况。 冯晓松本来准备说完就睡的,这会儿被他杠出了火气,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并且非常大力地跺了一下床板,喊道:“你什么态度?厕所是你弄成这样的,就是臭,就是恶心,我他妈说两句怎么了?我还就不闭目眼神了,老子就要说!” 这个架势已经不是占不占理的问题了,关捷纯粹感觉这家伙好像被姥姥附体了,心理上特别烦他。 于是关捷跟着也从床上坐了起来,蹭到床边伸脚去踩拖鞋,语气不太友善地说:“那你说吧,下来,我出去听你说。” 毕竟他睡不着,别人酝酿一下还是可以先睡的。 只是关捷到了冯晓松的下铺那里,冯晓松说什么也不下来,关捷让他有什么明天再说,冯晓松又感觉闭嘴就好像是怕了他,鄙夷地说:“你算老几啊?我凭什么听你……” “的”字没出口,胡新意气得还没爬起来,斜刺里一小块黑影突然飞过来,砸在了冯晓松的身上。 黑灯瞎火的看不清那是什么,也不知道它砸到了冯晓松身上的哪个部位,众人就听他短促地惊叫了一声,然后在铺上胡乱挥舞了几下,扯开嗓子吼道:“赵洋平,你去死吧!” 结果赵洋平没有去死,他只是嘲讽地嗤笑了一声,然后突然站起来跳上了对面的上铺,迅速穿过胡新意的铺位,将冯晓松掼在床板上打了一顿。 关捷万万没想到,最后跳出来出头的人居然是赵洋平。 罗雨晴被108谩骂的期间,赵洋平就在旁边看,关捷3人和他相互看不顺眼,关系慢慢变得生疏,能不交流就不交流。 然而关捷其实根本没弄明白,赵洋平根本不是在为他撑场面,而是在他和冯晓松之间,赵洋平更看不惯冯晓松。 无论是他以前在侵犯事件屡次热议的时候对那些女生们的指手画脚,还是现在碎叨个没完的臭嘴,赵洋平都很不喜欢,所以跳出来打了他。 寝室的吵闹很快引来了打着手电筒的舍管,舍管问了下来龙去脉,各给了关捷、冯晓松和赵洋平五十大板。 这边说关捷乱丢,那边说冯晓松小气,最后批评赵洋平冲动,说完又说:“你们三个的ji,ng神既然这么旺盛,那就在外头欣赏一下月色,给我站半个小时了再去睡。” 关捷翻了个白眼,抬眼看见穹顶上无星无月,但是天幕并不漆黑,深浅不一的黑灰远近铺开,有些位置明显比别的地方亮,像是后面有一道马上就能s,he穿云层的光。 长途跋涉的路荣行回到家里,难得睡了个踏实的好觉,起来神清气爽,喂鹅的时候还哼了段歌,就是来去离不开他的琵琶谱子。 他出去一个多月,个子又抽了一截,体重增加了但看起来瘦了。 汪杨就是那种睁眼瞎得特别厉害的妈,心疼得午饭弄了6大盘,自己不吃一直喊他夹菜。 说实话汪杨作饭不如路建新好吃,但家里的味道是一种不能用好吃或不好吃来形容的东西,更像一种习惯,一阵子不碰就会想。 第19节 第20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20节 路荣行被催得吃撑了,刷完了锅还坐不住,在门口吹了会儿过堂风,透过篮球场看见院子外面骑车的少年,触景生情地想起自己,突然就决定回一中去看一眼。 把mp3给关捷,顺便可以给他送点菜。 菜还没冷透,都码在饭桌上散热,路荣行从碗柜底下翻出自己小学用的饭盒,过了遍水,提着筷子在不同的盘子里扫荡。 汪杨刚在院子里洗头发,包着条毛巾进入厨房,一抬眼看见他在挑菜,顿时不明所以:“你这是,干什么呢?” 路荣行手上的动作没停,挑完五花r_ou_又折了条鱼尾巴,给饭盒里填的满满当当:“顶胃了,我去趟一中消消食,顺便给关捷带点菜,你不是刚说菜剩多了,明天都够呛吃得完吗?” 汪杨倒是对送菜没什么意见,她就是皱了下眉毛,觉得不太好:“可现在他们午饭都吃完了,你送去了他只能晚上吃,荤菜冷了一股腥气,怎么吃啊。” 路荣行对关捷有信心,将筷子又伸进了装ji丁的盘子:“不要紧,我觉得他不介意。” 汪杨刚想说“不要你吃,你当然无所谓了”,但转念一想关捷确实比较艰苦。 之前关敏上初三,他每逢周末就给他姐送菜,现在轮到他自己,家长实在顾不上他,只能让他吃食堂。 完了这家伙也不长个,汪杨看看疯长的路荣行,再看看几乎看不出变化的关捷,就总觉得他是营养不够,所以冷菜怎么也比学校的大锅菜要好。 念及此汪杨用毛巾搓着头发,慢悠悠地到前面找梳子去了:“那随便你们。” 路荣行装最后拨了点豆皮炒r_ou_,盖上盖子用塑料袋扎紧,最后带上帽子推着自行车出去了。 一中的小卖部已经换了经营者,但门卫还是那个门卫,路荣行走读了3年,大爷认得他的脸,听说他是来送饭的,打开小铁门把他放进去了,自行车留在了外面。 关捷已经搬了教室,从4楼到1楼来了,只是5班不在教学楼的一层,在马路对面的首起的第一个教室。 路荣行掐着点来的,找到教室在花坛前面的树荫下等了几分钟,午休结束的下课铃就响了。 一堆人涌出5班的门之后,关捷才双眼无神地晃出来,因为不知道他回来了,所以没能在人群里第一眼看见他。 路荣行看见他下了台阶,懒洋洋地走进阳光里,脸色似乎有点臭,走了两步低了下头,踢了下左腿,又往前走到花坛前面,踩边弯腰地系了个鞋带。 很快他系好撂脚站起来,身体都转了一半,猛不丁地又转回来,表情明显从惊呆变成了喜悦。 …… 关捷本来不太高兴,他脸烂了不说,还痒个没完,不挠痒、挠了疼,对他来说疼比痒要好一点,于是整个上午都在抓脸。 中午好不容易睡了会儿,暂时忘记了脸上的痛苦,一醒痒意复苏,将他重新拉回了郁闷之中。 就在出教室之前,他才刚刨完左边的脸,下手有点重了,抓的时候不觉得,过后皮肤才发出抗议,有点微微的发热和刺痛。 下了台阶鞋带又散了,关捷绑完站起来,恍惚在余光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人他真的是太熟了,可以说是目不转睛地看了十几年,熟到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一步有了条件反s,he,知道该回头了。 关捷猛地回过头,不出意外看见了路荣行,那人正在看他,明显是在等他。 欣喜来得毫无预兆,就像开心不需要理由一样,关捷心里浊气尽扫,他暂时忘了脸上的不愉快,脚步轻快地跳上了花坛,隔着满圃的四叶草冲对面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到学校来了?” 花坛里cha着“小草有生命,足下多留‘青’”的标语牌,路荣行怕他一激动踩过来了,立刻将食指打横往旁边指了指,意思是让他绕过来说话。 关捷看了下他,又垂了下眼帘,沿着花坛的水泥台面跑到尽头,跳下去拐弯再拐弯,带着一股热风停在了路荣行跟前。 他这会儿眉开眼笑,路荣行却被他吓了一跳,顾不上回答他的问题,抬手在他右边的腮帮子上按了一下:“你脸上怎么搞的?起了这么多包,是不是过敏了?” 关捷往后仰了下头,垮着脸说:“不是过敏,是被蚊子咬的。” 路荣行斜睨了他一眼,眉毛稍微往上拱了拱,是个疑惑的表情。 关捷将昨天晚上寝室的冲突大概说了一遍,然后痛陈宿舍的蚊子有剧毒。 他说:“外面的蚊子多得能把人都抬走,我站了会儿受不了,就让肖健给我喷花露水,全身都喷了……就是把脸给忘了。” 后来感觉到痒,准备补喷的时候,脸上就已经这样了。 路荣行目测了一下,不算耳侧和下巴,他脸上有上十个痒疙瘩,个个发红发硬,看着就痒,也有点丑和滑稽,于是他没什么同情心地笑道:“那你的脸挺香的。” 关捷眼珠子上抬,翻出了半截眼白,无语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把话题转开,重提了刚刚那两个问题。 “昨天下午回来的,”路荣行说着提了下手里的塑料袋,“过来给你送个菜,感不感动?” 关捷盯着那个有点眼熟的不锈钢饭盒,确定不是自己的,一边伸手去接一边疑惑地说:“感动到流泪,你是我的亲哥哥!谢你一万遍,这是我妈让你给我送的吗?” 路荣行松了手,又去掏裤兜:“你妈不在家,是我妈中午饭做多了,我给你拿mp3,顺路给你带了点。” 关捷拎着袋子口,从分量上感觉得到不是一点点,饭盒外面还有点余温,从他拖底的掌心里一路渗进了心里。 他觉得胸口很暖,又有点饱胀感,有点像看到电影里很美好的画面时被煽动起来的感觉,但又比那个更真实。 这大概是全世界最好的邻居了,一回来就给他送饭,关捷盯着路荣行的脸,突然对于他的升学产生了抵触。 等路荣行去了市里,他的房间空出来的时间就会更长了,关捷站在大院里,除了自己的家,就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 他不想要什么mp3,也一直都不喜欢路荣行出远门,他就希望这人永远在家,只要自己出门拐个弯,就能找到一个一起打发时间的伙伴。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关捷觉得自己有点自私,但是幸好路荣行不知道。 关捷定了定神,把饭盒抵在肚子上抱着,抿着嘴说:“mp3太贵了,我不要,你自己用吧。你热不热?我请你吃雪糕。” 路荣行摸出一个缠着耳机的黑色小方块,递过去说:“我也有一个,一样的。这个就当是你今年的生日礼物,4月份那会儿我状态不好,给忘了,补给你,里面我给你下了些英语听力,你拿着听,怎么着也该有点用吧。” 关捷不肯伸手,路荣行干脆将东西放在了饭盒上,接着揉了下他的头:“我给你买的生日礼物你也不要,有点伤人啊朋友。” 如果朋友老是在占便宜,那他就没资格当别人的朋友。 关捷咬着下嘴唇,将东西抓进了手里。 明年夏天吧,他在心里想,他会送路荣行一个拿得出手的礼物。 第53章 送完饭的第三天, 就是路荣行升学报道的日子。 这天关捷头两节课就遇到语文摸底考试,下笔如遇鬼打墙,半天才憋出三行字, 艰难地把路荣行忘了个ji,ng光。 等到打铃他交掉试卷, 电子表已经越过了10点,校外的路荣行坐在他爸开回来的小面包车上, 听前面的两口子在那儿深谋远虑。 按照汪杨的意愿,琵琶弹了这么多年,不管怎样都得往下练。 路荣行自己没什么意见,他不仅已经习惯了, 并且还因为多年的积累越弹越顺,琴的声音也越练越清脆,好听自然就顺耳, 他开始有点享受这个过程了。 但问题是路建新要跑长途, 汪杨也得上班,他要是继续走读,没有人照顾他的一日三餐,这倒是可以请个阿姨解决,最难办的是学校的规定。 据说城南有项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不让学生走读,校方管这个叫军事化教学管理。 可要是不走读,路荣行的琵琶就不好弹了, 只要在学校里,不是他打扰别人, 就是别人打扰他。 汪杨提起这个就犯愁,家里愁完路上愁,刚起步上大路,又跟路建新嘀咕了起来:“你说老师要是非不让他走读,怎么办?” 路建新看得比较开,安慰她说:“怎么会呢?我就不信那么大的学校,没有一个人走读,再说荣行那个也不叫走读,他就是中午和下午出去一会儿,不会有问题的,你别担心了。” 男人看什么都不叫事,汪杨觉得跟他拌嘴没什么意义,连忙转过头去问她儿子:“我说路帅哥,你马上要去住校了,你搞不搞得定啊?” 路荣行在家完成了今天的练习,这会儿正挂着耳机在后面默《赶花会》的谱子,音量开得有点高,看见汪杨转过来动着嘴皮子,说什么他却一概没听见,不得不立刻摘下耳机“啊”了一声。 汪杨这次不叫他帅哥了,只把问题重提了一遍。 路荣行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没问题,放心吧。” 他虽然没住过校,但从关捷和张一叶的吐槽里积累了不少经验,虽然他觉得那些经验他多半都用不上。 一个小时之后,面包车跨越了将近30里路,停在了城南高中的大门口。 这学校的名字叫城南,实际上它在市中心的北边,市政府、法院和市报都附近。 由于外来车辆不得入校,路荣行和汪杨先下车,站在人行道上观察学校。 城南的大门非常朴素,没什么天圆地方的构造,只是校牌加车道。 进了校门有个灰麻石铺就的小广场,沿路种着银杏,空地上被用来做新生接待,设了咨询台和展示牌,方便新生和家长感受到学校的关怀。 高中的接引工作比初中生要出色不少,路荣行站了没两分钟,就被一个别着红袖章的眼镜兄弟热情地招呼上了。 眼镜的个子不如他高,但身上穿着校服,不用想都知道是个师兄。 师兄“嗨”了一声,对他笑道:“同学你好,你是不是今年的新生?需不需要帮忙?” 路荣行说“是”,因为还要等去停车的路建新,只好谢过对方说不用。 眼镜笑了笑,接着去问其他人了。 汪杨见状搭着路荣行的肩膀,环顾着感慨道:“你们学校感觉还不错嘛。” 路荣行透过现象看本质,感觉不管开学怎么活跃,上起课来都跟坐牢一个样,反应平淡地说:“还行吧。” 汪杨觉得他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太可爱,不知道等他长大了会不会后悔,自己没有一个火热的青春。 几分钟之后,路建新找过来了,3人一起去咨询台问报道的程序,志愿者温柔地让他们先去公告牌那边找班级,然后到主教学楼大厅去缴费。 路荣行这次在1班,在名次表上排第9,寝室号是606610。 其实他的分数离潮阳一中的线只差7分,因为数学考得太烂了,路建新问过他,要不要找点关系花点钱,把他送进一中去。 路荣行说不去,他不喜欢那种倒贴的感觉。 真是倒贴的张一叶却没什么感觉,反正他是个意志特别坚定的人,在哪儿他都不搞学习。 确定好班级之后,他们去了主教大厅,大厅还挺气派,是个完全的大开间,平时应该很开阔,不过值此开学期间,被摆上了桌子板凳用来办公。 路荣行过去交钱,发现其他学生身边大都都只跟着家长中的一位,父母都来的不多。 于是收钱的老师用锐利的目光轻轻一扫,立刻就在心里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看起来稳当的男生,八成比较娇生惯养。 可怜路荣行在家刷了十年的锅碗,到头来还是被人误解成了衣来伸手党。 好在老师内心的活动他不知道,路荣行交完钱,老师告诉他先去找宿舍、整理床铺,然后在宿舍接引的志愿者会告诉他教室在哪里。 路荣行将缴费单收进斜挎包里,转身的瞬间看见旁边的桌子上来了个男生。 这是个瘦高个、白皮肤,长相属于那种在人群里会被注意到的隽秀。 路荣行下意识也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身边好像没有家长。 下一刻两人错身而过,路荣行离开大厅,跟着指示牌往寝室去了。 汪杨却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一直到走出大厅,都还在扭头看那个短头发的帅气姑娘。 要是这会儿她有雅兴跟她的儿子讨论一下,就会发现路荣行有点睁眼瞎,他连男生女生都区分不出来。 高中寝室的格局和初中大同小异,就是多了个吊扇,夏天不至于全靠自散热。 路荣行挑了606左手边最靠里的上铺,路建新将提着的行李袋放在上面,没有铺床,3人直接离开了寝室,问了下志愿者,直接去教室找班主任了。 高一1班在教三的3层,班主任姓张,是个矮个子、戴眼眶的中年男人,教物理,是路荣行最不喜欢的科目之一。 不过这个老师很有意思,聊两句就能感觉到这人是个野生放养的自由主义者,听说路荣行是弹琵琶的,立刻惊讶地说:“噢那你很厉害啊,会弹琵琶的人可不多。” “咱们学校对面不是有个艺术学校吗,那学校里的声乐老师都没有会弹你这个的,挺好挺好,有特长是好事,年轻人就是要有才华一点。” 路荣行来找他批条子,莫名其妙就被夸上了,瞬间感觉老师的风格真是千变万化,他谦虚地说:“谢谢老师,厉害谈不上,就是会一点。” 老张看向汪杨两口子客套地笑道:“小伙子还挺谦虚,条子我可以给你们批,但是学校的规定你们也清楚,不支持走读,所以……” 说着他转向路荣行:“我对你是有要求的,就是走读期间,成绩不能出现太大的下滑波动,当然上升是绝对欢迎的,怎么样,你觉得你能平衡吗?” 路荣行心想这就不好说了。 比如碰到难度系数过高的数理化考试,往下掉几百名对他来说是常有的事,但不管怎么样还是先走读起来了再说。 路荣行顿了几秒,接着点了头:“可以。” 老张虽然第一次见这个学生,但是经验足以让他从那阵停顿里琢磨出不确定,不过他没有戳穿路荣行的大饼,只是眯着眼笑道:“那就行了,你回去写个走读申请,晚上开班会的时候交给我,回头出入证下来了我拿给你。” 路荣行浅浅地鞠了一躬,说:“谢谢老师。” “不客气,”老张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个路……荣行哈,你练习的地方租好了吗?” 路荣行准备出了教室就去租,摇了下头说:“还没有。” 老张了然地冲他颔首,又抬眼去看汪杨夫妇,建议道:“我可能有点多嘴,因为半天租房子肯定不够,我不希望他因此耽误晚上的自习。” 路建新在家里是个闷葫芦,但在外面跑的年数多了,比较擅长听别人的言下之意,闻言感觉这老师像是好意,连忙客气地说:“老师您千万别这么说,您说。” 老张继续道:“如果你们还没有找到地方,我建议你们去对面的艺校问一下。他们有些教室常年都是空的,用不上,在艺校里练琴也不会打扰到谁,而且比较安全,你们可以去问一下那边能不能租用。” “不过要是你们已经找了地方,只是没有租,那就当我没说。” 汪杨一听大喜过望,边道谢边按着路荣行的肩膀让他鞠躬。 如果能在学校里找到练习教室,那对他们一家来说是最好的,她不用隔着30公里担心儿子一个人在出租屋里,路荣行来去也方便。 离开教室后3人立刻转战对面的艺校。 刚刚来报道的时候,路荣行看见对面有个学校,但因为对面的校牌太过狂草,他愣是没看清是个什么校。 这会儿他站到对面的入口,才从形象牌上认全校名,发现它叫联合清音艺术学校。 这个艺校从规模和制度上来看,更接近自由的大学,外人和学生可以在课外随意进出,他们开学也晚,这会儿学校里没几个人。 人少衬得学校更大,路荣行觉得这边的环境比城南开阔多了,当然学费也更贵。 他跟着爸妈在别人的学校里转了将近2个小时,从门卫到教务处再到荒废的教室,是个不大的小琴室。 租赁的事情不用他c,ao心,成年人之间的礼节性交易路建新也不想让他看,于是大人在里面谈,路荣行在走廊里躲yin凉。 二十来分钟后,办公室的门打开,走出三位已经握完手的大人,路荣行跟着艺校的主任去拍了张证件照,随后领了钥匙,练琴的地方就算了敲定了。 主任跟路建新“相谈甚欢”,顺便还卖了个人情,说会给路荣行办张饭卡,他愿意的话可以在这边吃饭。 汪杨夫妇自然又是一叠声地道谢,接着他们将琴和琴架放到这边的教室,又到对面的寝室去铺床。 家务路荣行都会做,垫床单、套被子,虽然不算特别娴熟,但套得进去就可以了。 他一边整理,寝室陆续来了一些人,汪杨站在外面的走廊里,静静地看他跟室友交流。 路荣行不像关捷,跟谁都能聊得起来,他不主动打招呼,但别人喊他他会回应,态度不算太热情,但也不算讨嫌。 汪杨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看他跟别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心里突然就涌起了一股不舍。 雏鸟马上就要离巢了,他会越飞越远,然后和她的交集越来越少。 汪杨从来没有想过,当年厌恶孩子的自己,如今会变成《游子》里那一类“临行密密缝”的母亲,舍不得放开她的儿子。 这瞬间的伤感让她突然意识到,不知不觉间,生活已经将她驯化成了一个恋家而合格的母亲,但是很久以前,她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她追求自由和真理,觉得婚姻之外天地更大,她热爱接触新事物,抵触父母推过来的古板式的相亲…… 然后数十载光yin悄然滑落,她活成了自己年轻时不愿意当的家庭妇女,站在走廊上深然入戏,并且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汪杨好笑地扯了下嘴角,感觉人在年轻气盛的时候,真的不该把话说得太满,因为所有的绝对都是错。 下午他们陪路荣行在外面吃了顿饭,又给他买了个最便宜的诺基亚手机,存了家里的号码后交到了班主任那里,方便他有事给家里联系。 接着又沿着学校逛了逛,采集一些生活用品,然后就离开了学校。 在6点的班会到来之前,路荣行记住了寝室里8个人的名字的脸,剩下3个不知道去了哪儿。 随后他在旁边的608发现了一个并不太熟的初中同学,两人打过招呼,相互间居然有点临时错乱的亲切感。 6点还差5分的时候,路荣行和室友一起去了教室,同学们大多已经到了,老张也坐在了里面。 靠前和靠后的座位都被选走了,就剩中间稀稀拉拉地露着空缺,靠走廊的座位尤其不讨喜,路荣行从1组的后门进来,顺路在2组中间的走廊位置上坐下了。 几分钟后老张从讲台上站起来,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开始介绍自己和点名。 点名册就是白天贴在公告栏上的那张纸,点到谁谁就站起来喊声“到”,“到”完了又开始选班干部,选完了发书,跟初中的流程差不多。 路荣行照例什么也不当,这个自习安然度过,下课的时候他在班上又看见了报道那会儿碰到的“男生”。 这人坐在5组的最后一排靠里,教室里的人都走了一半她才站起来。 路荣行感觉“他”好像不合群,不过也没过多的关注,一步跨出教室回寝室去了。 这一晚上他几乎没怎么睡,原因跟关捷第一次住校一样,无法忽略各种各样的噪声。 翌日早上开了个大会,路荣行昏头涨脑地上完4节课,拿着饭盒去食堂一看,立刻被密集的人头和长队吓退了,直接拎着空饭盒去了对面的艺校,练完琴了才回学校吃饭。 晚饭他就学乖了,出了教室直奔艺校,却不想5组那个不合群的“男生”一直走在他前面。 艺校他可以来,别人来自然没问题,问题是不合群的后面还有个穿着大红t恤的高个子男生。 这人不怕热地顶着副能包住耳朵的黑色耳机,衣服颜色鲜艳得路荣行一出校门,就注意到他了。 不过注意归注意,路荣行暂时没什么其他的想法,但是第二天的中午和晚上,他意外地又看见了这两个人,两次都是耳机跟着不合群。 路荣行难以克制地觉得,耳机好像在跟踪他的同学。 第54章 也有可能是过于巧合, 但因为既视感太强了,路荣行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提醒一下同学。 他加快脚步越过耳机, 走到和同班大概并排的位置, 咳了一下招呼道:“你好。” 这时如果路荣行回个头,就会发现耳机原本散漫的表情不见了, 改成了抬了下眉毛,额头上出现了浅浅的横道,似乎有点惊讶。 不过背后的变化没人注意。 不合群循声偏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路荣行, 既没停下脚步也没说话,只是挤了下眉心,满脸写着“你哪位”。 路荣行将右手放在身前, 一边表明身份, 一边撑出食指往后面指了一下。 “我跟你是一个班的,”他在想要怎么说,才能显得不那么yin谋论,“叫你是想跟你说一声,你后面有个戴耳机的人,我已经看见3回了,他都跟在你后面,你要是不认识他的话, 还是留意一下比较好。” 不合群的反应有点违和,一般人听见有人跟着自己, 基本都会立刻去看后面是谁,但她没有。 她一直看着路荣行,直到对方把话说完了,她才慢慢地动了下眼睫,看不出感谢和热络地扯了下嘴角:“没事,我认识他,谢谢你。” 这姑娘声线也偏中性,嗓音沙中带沉,比关捷目前的声音还像男生。个子上更像,应该有1米7。 路荣行站得离她有一米多,寻常不会去盯别人的脖子,也不会看体型,使得话都说完了,还没觉出有什么不对。 他想着既然认识,不合群的表情也正常,走成这样可能是哥们儿之间闹了点别扭,于是说了声“不客气”,继续往前拐到右边去了。 在他背后,不合群站在原地看了他几眼,接着被从后面走来的耳机当成了人形支撑架。 耳机比她要高半个头,这时两手都抄着兜,弯腰从后面将下巴搭在了她的右肩上,亲昵地笑了一声,嬉皮笑脸地说:“谙哥,这才开学两天,追求者都有了?魅力这么大的,牛逼牛逼。” 被他叫成哥的女生脸上这才有了点表情,嘴唇抿紧缩薄,猛地往上耸了下右肩,嫌弃地说:“脑子里除了追就是搞,你怎么跟个白痴一样。” 耳机反应很快,对方耸肩他就抬下巴,抬完站直了轻轻地往不合群背上拍了一巴掌,一并推着她往前走,语气里全是不以为意。 “你妈会取名字呗,你这么yin暗,就叫刘谙,我是个白痴,就叫刘白,命中注定的没办法,赶紧吃你的饭去。” 刘谙张了张嘴,想说他们的名字是爸爸取的,但他们哪有什么爸爸,打小就过世了。 …… 30号下午,关捷放了半天假,因为第二天要报道,晚上他可以在家里休息。 路荣行家里已经人去楼空,连那个琴盒都不见了,只有那盆鹤望兰还在桌上。 这花含苞的时候最好看,像一只静立在水中的白鹤,开到中途有点张牙舞爪,等到橘色的花瓣展开,它又以一种腾飞的姿态乖顺了起来。 关捷隔着铁条望了它几眼,莫名中意这种古怪的花型。 他对mp3引发的承诺上了心,琢磨着礼物要钱,怎么也得跟mp3是个差不多的价。 胡新意说这东西少说也要200,关捷听得牙根都疼,感觉节衣缩食是省不出个结果来了,毕竟他没有那种为爱不顾一切的勇气,于是他将主意打到了他爸妈头上。 他趴在桌上佯装打草稿,但心里的算盘震天响。 关捷在想:要是他用成绩跟他爸打赌,以他开学第一次月考为基础,对照明年的中考成绩,涨一分2块钱,跌了就当没这回事,不知道关宽愿不愿意。 又或者他去找李爱黎,做家务赚钱,一次1块。 然后他还没想完,李爱黎就将自行车刹在门口,急匆匆地进屋里去了。 平时这个时间,她应该在制衣厂缝布片,关捷看她脸色有点急,莫名所以地站起来跟进了主卧,在门口问道:“妈,你怎么这个点就回来了?” 李爱黎的脸色有点凝重,语速飞快地说:“你姥姥起不来了,我回来拿点东西就得走,你把饭煮一下,菜也弄在那里,我好回来炒。” 关捷呆了一下,茫然道:“啊?姥姥生病了吗,上次来不还好好的吗?” 上次已经是大半个月以前了,关捷补了15天课,并不知道期间姥姥再也没来过。 李爱黎拉开抽屉,里头乱得不行,她从一堆破烂里扒出了半个巴掌大的葫芦瓢和一卷白布,推上屉口就往外走,边走边说:“没生病,就是……” 她两眼茫然地放空了一瞬间,喃喃道:“老了,到时候了,你把饭菜弄好了过去看看她,让她多看你两眼,听见没?” 关捷应完声,目送她去也匆匆地走了。 那个小葫芦在抽屉了有一阵子了,关捷这会儿没想起来要问,很久以后才知道,这是镇上的丧葬风俗。 葫芦谐音同福禄,瓤内籽又多,有家挂葫芦百子千孙的说法,而孩子是籽,那父母就是果皮。 有老人的家庭会在长者生前就准备好一个大小合适的葫芦晒干剖开,只留一半,代表父母中的一位。 等长辈百年之后,在五七这天,负责赡养的子女供半个葫芦,并下一碗面,寓意五七开锁,好让长辈的灵魂的坐着这个葫芦渡过忘川,去往西方极乐世界。 这东西本该由关捷的小舅来准备,但他常年在外面打工,姥姥的5个孩子当中,近在身边的只剩李爱黎,所以就是她在张罗。 关捷对他姥姥的感情比较复杂,闹时厌、哭时怜,眼下听说人都起不来了,心里莫名就堵得慌。 他三下五除二地忙完李爱黎的交代,骑上关敏用不上的自行车去了小舅家。 姥姥住在小舅家厨房后面的闲屋里,关捷站在门口,就能闻到一股组成复杂的异味。 呕吐物、排泄物、霉味和老人清洗不掉的体味夹杂在一起,当地管这个叫老人味。 关捷进去的时候,李爱黎正穿着做饭用的罩衣,戴着劳工编织手套和一次性口罩,持着扫帚在扫床边的草木灰。 姥姥背对门侧卧着,整个人蜷成了小小的一团,不停在发出一阵让人堵心的齁喘。 关捷被她喘得鼻子发酸,走到床边叫了她一声,老人充耳不闻,她的意识和现实已经剥离了。 李爱黎扫完呕吐物,接来一盆水给她擦了身体,接着挥开关捷又来给她穿衣服。然而老人很沉,李爱黎又要穿又要抬,根本把姥姥拉不起来。 关捷连忙伸手说:“妈,我来穿。” 李爱黎的眼泪在眼眶里滚了两转,然后猛地转开了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叹了口气:“不要你来,不干净,她又不是没儿子,去把你舅舅叫过来。” 关捷依稀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一些怨怼,心里也明白她对舅舅舅妈不满,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转身出去了。 很快舅舅跑来扶他的老娘,关捷就站在闲屋里打量。 姥姥的床头有个老木箱,是她年轻时的嫁妆,现在装着她的家当,她平时喜欢把小辈给的钱卷成硬邦邦的小卷,包在手帕里外面裹塑料袋,团起来塞在衣柜里。 关捷和舅舅家的表妹都知道这个习惯,以前表妹还小的时候,关捷没少听姥姥抱怨,说这贼丫头片子偷她的钱用。 后来姥姥眼睛花了,是5块还是100她根本分不清,出去买东西小卖部的人总骗她。 所以每次关捷过来,她就问关捷哪张是几块钱,关捷就给她把不同面额的钱分开,塞在不同的衣服口袋里,告诉她找小票就掏春装,大钱都在冬装里。 那些钱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关捷只是突然想到,要是那时候不让她攒就好了,怂恿她全部用掉,买吃的买穿的,怎么都好过攒了用不上。 木箱旁边有个学生桌,应该是表妹淘汰下来的,桌上放着箱方便面,桌膛里放着个碗,上面搭着根筷子,另一只掉在下面。 关捷注意到碗没洗,并且里面的剩饭已经干枯发霉了,这个画面让他突然觉得异常悲哀。 就一副碗筷,都没有人给她洗。 关捷将那个碗端出去的时候,李爱黎偷偷看了他一眼,心里既欣慰,却又不愿意他洗那个碗。 凭什么该她的儿子来洗,她弟弟一家子,这么久了都没人伸一下手,就等着她来收拾,李爱黎偏不,她要看看那碗里的霉能张到多深。 它长了半厘米厚的一层。 关捷蹲在水池边,用水管将剩饭冲进了下水道,然后接了碗水,蹲在那儿等它泡发。 他倒腾钱的计划,就这么胎死腹中了。 因为为了好好地送姥姥最后一程,李爱黎暂时停了制衣厂的工作,天天在姥姥的床头和小舅家的水池那儿驻扎,他妈没有收入,关捷根本没法开口。 隔天关捷自己揣着钱去报了道,正式拉开了他的初三生涯。 暑假的补课让他适应了朝六晚十的作息,他上课不太打瞌睡了,就是饿得像胃里装了一个黑洞,每到第4节 课肚子咕噜得后面的包甜都能听见。 高强度的课程把这个胖姑娘都压迫得瘦了两圈,她看起来仍然很胖,但是自己能感觉到那些减掉的体重带来的轻松感。 包甜也老饿,但她不敢吃太饱,买的零食小半被肖健瓜分了,多半留给了前面那俩。 胡新意完全成了她偏心关捷的幌子,偏偏这三个男生的头脑都很简单,一致将包甜奉为组里的人气女神。 初三的生活不想充实也不行,每天上到晚上10点,大部分偷ji摸狗的人都没了作妖的ji,ng神。 关捷在学校里的时候,既不会想路荣行,也不会想他姥姥,因为老王考一次就骂他一次,问他作文写得都是什么垃圾。 英语老师也像是被传染了,经常喊他谈话,问他有什么不懂的。 主谓宾动形副助,关捷一概都不懂,他连汉语的那些组成都分不太清,英语就更不用说了。 而老师们纯粹是觉得,比起班上的其他人来说,这个学生还算有点值得抽打的潜力,他的数理化生放到重点班都不算弱,唯独这两个主科,回回都在及格线上试探。 关捷自己也很绝望。 他就是小学生文笔,干巴巴又没辞藻,英语也不像路荣行,同样不太懂各种语,但别人就知道该选哪个,这种天生的语感他羡慕也没用。 为了少被老师批,关捷只好去求靳滕救命。 靳滕嘴上温柔地说“没问题”,手上毫不留情地给他布置了一堆额外的作业。 语文这边让关捷先找一本作文书,把其中所有被引用到的名人名言都抄下来,英语这边把每篇课文都背熟,他周末放假前来抽查。 关捷听得心脏一阵紧缩,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个大错特错的决定。 …… 班上一共有71个人,不合群一个人独占一排。 路荣行直到周三上体育课,也不知道别人的姓名和性别,后来知道也不是出于良心发现,而是因为体育老师在起跑线上喊:“男生站左边,女生站右边,迅速分开站好,体育委员再叫3个人过来掐表,测个100米。” 然后路荣行才看到,不合群站到了女生的队伍里。 他呆了一瞬,还难以置信地跟旁边同寝室的钱园确定了一下。 钱园拍着他的肩膀,表示非常能够理解他:“我第一天看见她,也以为是个男生,寝室里一半以上的人都看错了。后来听班长说性别栏上是女的,这才晓得的,不过这妹子真的,有点……太酷了。” 路荣行听见不是自己一个人的问题,立刻释然了,接着他从旁边人的议论里听见她叫好像叫刘案。 体测4人一组,每隔前面的快要跑完了,老师就会再喊一声预备。 100米很短,女生的及格线是18s,很快就轮到了刘谙,她个高腿长,跑起来甩第二名一大截,依稀是个运动健将。 跑完了她也不跟女生扎堆,一个人靠在没挂网的足球架子下面。 十来分钟之后,路荣行跑了个及格分,随后体育委员搬来了一堆球类,老师让大家自由选择喜欢的运动,路荣行选了个最不费力的兵乓球,猫在台子那边偷懒。 张一叶最喜欢打乒乓球,上初中之前他还做梦以后要当国手,上了初中被迫进了篮球队,现在到了一中,也不知道怎么样。 路荣行睹物思人,突然就有点惦记他,顺便也想了想关捷,不知道他那张烂脸好了没有。 经过几天的摸索,路荣行毅然投向了清音的食堂。 这边的学生少食堂大,而且吃的是自助餐,12块钱一顿,主食配菜随便吃,最主要的是它不用排那么长的队。 路荣行每天下了课就去练琴,练完在艺校吃饭,吃完了中午还能回教室趴20分钟,日子过得比初中还要轻松一丁点。 碍于下课的时间一样,他每天都能碰见刘谙,两人的话都不多,充其量只是对上眼神互相点个头的交情。 但是跟在刘谙后面的那个男生不见了。 不过路荣行并不在意这个,练他的琴、吃他的饭,旁的闲事一概不管。 路建新给他租的琴室在艺校东边的角落里,建筑的原身是以前的演播厅,后来学校扩建,在食堂后面建了个新的礼堂,这个地方就废弃了。 小三层的楼房外面爬满了爬山虎,平时除了卿卿我我的情侣,很少有人往这边走。 清净让路荣行对这儿很满意,他磕磕绊绊地练上了《赶花会》,有时也会重温一下旧曲。 然后窗户后面的健身器材上,意外地迎来了一个路过的听众。 刘白最近忙着躲人。 他不知道人恋爱了之后是不是都一个德行,缠人缠得特别紧。 刘白不喜欢这样,开始之前他就打过招呼了,不要说什么爱你爱我、不要过问他的行程。每个人之前都答应得好好的,耍起来之后就变卦了,好像以为睡过了一张床,就能够对他提要求了。 可惜刘白不这么认为,他总是越谈越觉得没什么意思。 不过孙雨辰这个人还行,之前对刘谙很上心,宠得跟亲妹妹没什么两样,所以尽管刘白现在很烦他,但是也不想让他太难堪,撕不起就只能闪人了。 他从教室闪到这犄角旮旯,没曾想还有人在弹古筝,虽然弹的不怎么样,但是曲子很轻快。 刘白趴在翘了漆皮的漫步机上,闲得无聊一直听到别人弹停。 不过他没有去扒窗户,去看弹琴的人是谁,刘白本能地以为是个女生,而他对女生不感兴趣。 在两边跑的情况下,一周匆匆而过,城南从高一起一周就只放半天假,和荔南一中的假期一样。 虽然后来很多学生认为跑来跑去太费车费,选择一个月回一趟家,但第一周没什么经验的高一新生们还是拉扯上脏衣服,兴致高昂地回了家。 路荣行去老张那儿取手机,拿回来发现上面有好几个未接来电,他拨回去那边很快接通了,接着传来了张一叶的声音。 张一叶也买了个手机,在那边抱怨:“你搞什么啊大哥?买了手机打不通,有个锤子用。” 路荣行边走边笑:“你怎么知道我买了手机,问我妈要的号吧?那她没告诉你我的手机放在老师那儿吗?” “告诉我了,但我没信,结果我服了,”张一叶嫌弃个没完地说,“你就是有病!居然把这种高科技放在老师那儿,简直活浪费。” 路荣行其实有点怀念他的话多,但嘴上还是说:“有事说事,别扯远了。” 张一叶立刻想起了正事,猥琐地嘿了两声:“我听说你们学校对面是个艺校,里面美女如云啊。” 路荣行其实没太细看艺校的美女,因为他的活动路线跟别人不一样,但这种夸奖的话肯定就对了,他平静地说:“应该是吧。” 张一叶觉得老天爷真是不公平:“我草为什么你丫就有这种艳福,我他妈要羡慕死了,不行!你在学校等我,我要去那边找你,顺便看一下美女。” 路荣行不想把时间花在无谓的等待上,撒谎不打草稿地说:“我已经在回家的大巴车上了,你自己去吧,5路公交,在北转盘下,下了就是美女的校门口。” 张一叶气得不行:“你是不是男人!美女都不看,跑得这么块,你家有宝藏啊?” 路荣行觉得自己也是醉了,居然跟一个男的煲起了电话粥,及时止损地挂了:“你管我家有什么,院子里见,挂了。” 张一叶一句“草”还没传达过去,听筒里就开始“嘟”了。 路荣行挂掉后去教室收了作业,再从寝室晃到琴室,背上琵琶和谱子去坐公交了。 艺校里背琴的人不少,最常见的是吉他,最夸张的是大提琴,路荣行从艺校的门口上车,乘客们虽然见惯了艺术生,但还是冲他的脸和琴盒一阵打量。 路荣行很小就背着琴坐长途火车,对此也习以为常,拉着扶手跟着车身晃。 将近2个小时后,他回到了大院,本该放假的关捷却不在家,他家的门锁着。路荣行很少见到这种情况,在他的记忆里,关捷又小,又没有远处的亲戚可走,他总是在家的。 路荣行问了下奶奶,被告知关捷的姥姥不太行了,他之前回来过,又骑车出去了,应该是到他舅舅家去了。 路荣行跟奶奶说了会儿话,骑车去村委会找汪杨。 汪杨看见他,差点笑成一朵花,过来捶背揉脸,说他好像又瘦了。 在胖瘦上路荣行根本没法信她,跟她说了会儿学校的事,接着骑车往前去找靳滕,在老师家坐了一个多小时,又借了两本书。 再回家的时候,关捷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大门口,躺尸。 他这回没用愉快的两把椅子,只坐着一把,屁股还挺靠边,上身腾空斜溜,将后颈挂在椅背上,头倒搭着,胳膊直挺下垂,两条腿撑成大字,像是一个被抽空了的纸片人。 路荣行觉得他应该是伤心了,因为他姥姥再怎么闹腾,对隔了辈的他一直都不错,而关捷怎么说呢,是一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 他觉得自己应该安慰一下面临生离死别的邻居。 第20节 第21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21节 于是仰面朝天的关捷眼里的蓝天白云,突然变成了一张倒过来的脸。 第55章 不管是人是鬼, 突然出现都挺吓人的。 关捷被唬得心口打了个突,脚上一个没撑住,“哗”的一声溜了下去。 他先是屁股着地, 紧接着后背又坎在了椅子边上, 给他疼得“啊”成了两截,不过呼声不大。 路荣行哪儿想得到预谋的安慰会变成惊吓, 眯了下眼睛有一点小愧疚,又觉得他太不经吓,连忙隔着把椅子伸手去抄关捷的胳肢窝,准备将他提起来, 边忙活边说:“你是见鬼了吗?至于吓成这样。” 关捷正反着右手,试图去揉后背,猛不丁被他戳到痒痒r_ou_, 登时收拢胳膊, 将路荣行的手指夹在了腋下。 其实他不太想笑,但生理反应他说了不算,关捷往前倾倒着笑起来骂道:“人吓人吓死人你懂不懂!鬼要是提前跟我打招呼,我也吓不成这样,你赶紧给我把手抽走,痒。” 路荣行把手抽了,期间关捷还绷得像个木奉槌,手臂也不打开, 被刮蹭挠得又咯了几声。 没了这种像援手又像偷袭的外力之后,关捷屈膝撑手, 很快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上下扫了路荣行两眼,看他头发清爽眼睛明亮,一副正青春年少的模样,就知道他在高中过得挺滋润了。 不过关捷还是龇牙咧嘴地揉着后背,随口唠了起来:“你回来了啊,在学校怎么样,过得惯吗?” 路荣行莫名从这句话里品出了一种爹妈的味道,看他表情有点痛苦,怕他磕出个好歹来,连忙摁着肩膀将他原地旋转了180度,拉开他的手把他t恤掀了上去,答道:“挺好的,你刚刚去哪儿了?回来没看见你。” 他要看背,关捷压在t恤上的手就被扔下来了,他只好单手撑住了腰,任路荣行在后面视察:“去我小舅家了,我姥姥不太好了。” 路荣行定睛看了看,发现他背上有道指头宽的红杠,上面刮飞了一层薄皮,路荣行伸手按了按说:“我听说了,疼不疼?” “有一点,”关捷半闭起一只眼,感受了一下之后往前走了两步,再反手将下摆拉下来的同时转过了身,“不管它,过会儿就好了。” 路荣行闻言就真不管了,对这种小磕小碰习以为常,其实比起那层皮,他觉得关捷太瘦的问题更大。 他回屋里搬了个板凳,出来摆在关捷的斜对面,坐下来顿了顿,说:“你姥姥那边,你还好吗?” 关捷正在伸腿踩他板凳侧面的横撑,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抬起眼睛眯来眯去就是不说话,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路荣行跟他大眼瞪小眼地对了几眼,总结道:“看来是不太好了,连好不好都不知道了。” 关捷撑着椅面坐起来了一点,有点苦恼地说:“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就是……怎么说呢,我姥姥的亲戚这几天不是都回来了吗,他们见了她,每个人都哭得可厉害了。” 求她长命百岁,涕泪横飞那种。 说到这里关捷垂下眼帘,抠着手指甲说:“但是我不想哭,我一次都没哭过。” 他也不难过,但他怕路荣行觉得他凉薄,就没敢说这话,只是问道:“你说我是不是有点太冷漠了?” 关敏是1点多回来的,现在还在那边,她也没哭,并且在看长辈哭的时候还跟关捷对过视线,两人干巴巴的眼眶里装的大概都是莫名其妙。 他们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想:这些人平时一年见不上两面,哪来的这么深的感情? 不仅如此,关捷甚至还觉得姥姥这么走了更好,她将不复病痛,他妈妈也轻松。 姥姥已经有一个月吃不下东西了,之前还能喝两口水,眼下水都不进了,整个人越饿越瘦,关捷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骨瘦如柴。 特别是再听到亲戚们窃窃私语,说她没福气,如果去了纯粹就是饿的,关捷就愈发不敢正眼看她。 送进医院输液也不现实,医院不收,家里人也已经开始筹备后事了,大家都在等她咽气,姥姥断过两次气息,但又缓过来了。 姥姥平时对他还挺好的,所以对于关捷来说,这么无动于衷的自己,比姥姥即将去世的消息还让他不舒服。 路荣行的眉毛稍微往上拱了拱,依稀是个疑惑的形状,他说:“你刚摊在门口,就是在想这个吗?” 关捷将一条腿架在椅子上,下巴托在膝盖上说:“嗯。” 路荣行的爷爷去世得早,对于老人他已经没什么记忆了,其他3位目前都还很健康,他没有死别的经验,不知道关捷这种情况算不算正常。 但是书看多了多少有点好处,就是该说话的时候不至于那么词穷。 “你不要想这么多,”路荣行笑了笑,安慰道,“不哭不能代表冷漠吧,我觉得你平时对你姥姥够好了,你可能是……反应有点迟钝,要等别人哭完了才开始。别愁了,有你哭的时候。” 不是有句诗叫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吗。 关捷还是有点蔫,不过被他气笑了,唾弃道:“去!你才反应迟钝。” 路荣行不置可否,转移了话题:“听不听歌?弹个欢快的调调给你听。” 关捷觉得他这种人说“调调”这两个字就挺欢快了,抿着嘴角点了下头。 路荣行将琴抱出来,碍于家里没有备用的琴架,他只能将谱子斜靠在另一张椅子上,弹几分钟就得停下来去翻页。 关捷有点心理的疲惫,倒坐在椅子上,将下臂叠在椅背上趴着,看他在近处按弹翻拨,一通忙活。 这是一首新歌,轻巧欢快,旋律也不复杂,要是弹得好,能听得人摇头晃脑。 不过路荣行才练不久,没那个让人陶醉的水平,关捷看他本来弹起来就不连贯,再被翻页一打断,就觉得弹得很稀烂。 好在他是在路荣行最开始拿琴的时候成为的观众,有了被荼毒的深厚基础,这会儿也不觉得难听,就是在对方翻页的时候脑子里闪过了一些牵扯思绪的念头,可等回头去捕捉,脑子又空得像刚搞过大扫除,什么也抓不住。 关捷也不为难自己,趴在椅背上安静地听歌,他很中意这种片刻,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不会觉得无聊或者寂寞。 夕阳每逢傍晚,都会经过这个院角。 马上又要翻页了,路荣行按完剩下的音阶,伸手的同时不经意抬了下眼睛,就见关捷被罩在自身后而来的橘金色光辉里,身前要比背后暗一些,但完全看得见脸。 漫反s,he使得他的轮廓线上仿佛聚了层薄光,路荣行看见他的碎发茬翘在空中,给人一种十分柔软的感觉,而他的表情似乎比那种感觉还要软,安静又乖顺。 路荣行突兀地怔了一下,并且回过神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愣什么。 须臾间的感觉太难表达,他或许只是无端从这张原本看熟了的脸上,捕捉到了一种陌生的吸引力,姑且可以称之为好看。 张一叶晃进大院的时候是6点半,左臂和腰侧之间夹着个篮球,路过球场还耍帅地灌了个篮,然后放任球在场上乱弹,自己继续往前走。 关捷看他来了,让出板凳回屋里又搬了一个出来。 张一叶继承了他原来那个,坐下来夸他真是个贴心的小可爱,夸完了回头痛批路荣行回家不等他。 关捷不知道他的目的是看美女,虽然没说话,但看向路荣行的眼里一边流露出了一种“你为什么不等等这个可怜的娃”的无声谴责,一边误会地觉得他们感情真好。 路荣行的曲速慢了下来,不过没停,盯着谱子亡羊补牢:“第一个星期没经验,下周吧,我星期六中午就把手机拿回来,完了跟你联系,带你去看美女。” 张一叶激动地一拍大腿,迫不及待地说:“还什么下星期啊,我明天上午跟你一起,去你的学校转转。” 路荣行假笑了一下,没有戳穿他的醉翁之意,只说:“随你,但是太早了我不起,我明天要睡个懒觉。” 张一叶嘴上说着没问题,心里想的是由不得你。 关捷听得满头雾水,先看了看路荣行,最后拐了下张一叶,求知若渴地说:“什么美女?还有你俩买手机了啊?” 是有多好看?以至于一天都等不了,还要跨学校去看。 张一叶应了手机的事,接着突然变成了假正经:“小孩子别问,专心搞你的学习,等你考上你路哥的高中,就什么都知道了。” 关捷吊着眼睛说:“有本事看着你的初三,给我再说一遍。” 张一叶觉得长成他这样,再怎么凶也没有威慑力,扒了下他的头挑衅道:“我说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关捷立刻把他弃如敝屣,转头去问路荣行:“你们学校真的有很多美女吗?” 路荣行斜睨了他一眼,逗他说:“嗯,遍地都是,来不来?” 关捷当然想,长得好看的无论男女他都喜欢看,这是眼睛对于万事万物的自然选择,可他扪心自问地想了想成绩,立刻就怂了,实事求是地说:“想去,但行不行得问我的成……” 不等他说完,张一叶突然使出一记如来神掌拍在了他的后背上,并义正言辞地说:“问屁,必须给老子考进去!你进去了,哥哥我就有更多的借口往那边跑了哈哈哈。” 关捷:“……” 他在想张一叶到底得有多臭屁?才能猪油蒙心地觉得自己可以为了他的眼福而奋发图强。 路荣行从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给了张一叶一个关爱傻子的眼神。 快到7点的时候,张一叶前脚走,关敏后脚就回来了。 这时关捷正在路荣行房里玩他的手机,上下左右推着屏幕上的贪吃蛇,按键发出了密集的咔咔声。 关捷的游戏玩的都不错,路荣行觉得他在这方面有点厉害,歪着头在旁边看他升级。 关敏在窗户外面凑了一脸,发现他把别人的手机占着玩,立刻出声将关捷给揪了回去。 因为性别和年龄上的诧异,姐弟俩从小学就玩不到一起去,关敏看他的心态有点像儿子,回家给关捷一顿审问,问他的成绩、志愿和决心,问完了发现不如意,又是一顿说教。 说完了给他塞了30块钱,警告他只能在食堂买菜吃,不许拿去买零食。 关敏跟外人不一样,虽然跟他不亲近,但到底是可以依赖的人,关捷觊觎又假装淡泊名利地推了一道,没推掉,挺开心地把钱揣了兜里。 晚上李爱黎没有回来吃,关敏炒了菜,2人等关宽回来吃完饭,又坐着爸爸的摩托车去了小舅家。 姥姥还是一个劲儿地齁,大人们站在门口聊丧事的筹办,关捷坐在一堆鼻涕孩子里看彭彭和丁满,很想骑车回家去,又怕李爱黎说他不孝顺而没敢动。 等回家的时候已经10点过了,路荣行房里的灯已经熄了,关捷只好洗洗睡了。 第二天他起得早,路荣行言出必行地还在睡懒觉,关捷拿着喷壶将花坛滋了一遍,滋完回去写了小半张模拟试卷,路荣行才来约他去吃早点。 豆腐脑摊还是原来那个样,只是他们再坐进去,凭空觉得桌椅都矮了一大截。 9点半张一叶就来了,路荣行被他催了半个小时,烦得受不了,背上行李跟他一起去坐车了。 关捷在马路边上陪他们等车,车来了之后又看他们上车。 路荣行上去之后,转过来跟他挥手,让他赶紧回家,然后他从车上往下看,高差让关捷显得更矮小了。他差点说出一句“平时多吃一点”,但转念又发现关捷吃得并不少,只好没辙地闭嘴了。 关捷冲他点了下头,坐在门口的售票员就将门“哐”一下拉上,随即引擎启动,车身滑出去,将关捷丢在了后面。 这趟车上人不少,只剩下最后一排还有连着的空位,2人很快在后排坐好了,张一叶提着两个人的行李,扭过身体往靠椅后面的平台上放。 放到一半他突然杵了下路荣行,笑道:“你看关小捷,他还那儿蹲下了,他不会是送出伤感来,哭了吧?” 路荣行将琴盒下面垫在脚背上,用一种按着大刀的姿势压着顶部,闻言抓住提手屈蹲起来往后看了看。 透过糊满泥灰的车窗,他看见关捷确实还在路边,但他搞什么就看不太清楚了,有可能是在系鞋带。 路荣行坐回去按好琴盒,请教道:“你从哪儿看出来他伤感了?” 张一叶往下面溜了一点,将包里的篮球放在肚子上,坐相很垮地说:“你有没有听过一首歌?” 路荣行隐约嗅到了胡说八道的味道,立刻将脸上的诧异全收了,拒绝听歌地说:“没有。” 张一叶根本不管他,手在心口作做地按完再送出去,音准也是很可以地唱道:“眼看你的车子越走越远,我的心一片凌乱凌乱……” 他一开腔前面就有人捧场,转过头来看着他笑,路荣行为了表示自己不认识旁边的傻逼,单手摸出mp3抖开戴上了耳机。 他不觉得关捷会伤感,因为关捷不是那种等着别人来送温暖的性格,他会自己找乐子。 十多年的比邻而居不是盖的,路荣行的直觉满分,原地的关捷既不伤感也不是在系鞋带,他是在看地上那张不知道从哪儿卷来的广告纸。 广告的格式千篇一律,无外乎什么厂家倒闭、跳楼滴血大甩卖,不过这张白纸多少有点不一样,因为它买的不是日用品,而是机械零件,诸如扇形齿轮、回位弹簧、摩擦块之类的东西。 关捷看完了根本不知道那都是些什么东西,撇着嘴将它揉成一团,带到路过的垃圾堆上丢了。 …… 下了公交之后,路荣行第一步是去放琴,张一叶没有跟着他,停在广场上两眼放光。 艺校的美女确实不少,到处都是一步裙和大长腿,发型更加时尚,直发挑染玉米须,变换出了千百个造型。 张一叶挎着球包,后悔自己知道得太晚,没法换学校。 路荣行锁好琴房,出来看他一副花痴样,也不问他去不去自己的学校了,跟他说了一声就回寝室放东西去了。 张一叶欣赏到11点半,被折回来的路荣行拖出去吃午饭,吃完赶回一中了,走前张一叶说他周六再来,路荣行敷衍地点了点头,往他手里拍了1个硬币。 下午2点,城南正式开始上课。 路荣行慢慢和寝室的人混熟了,大家得知他在对面的学校练琴,纷纷要求看他表演。 演是不会演的,路荣行花了点钱,用吃的把室友们的嘴给堵上了。他运气还行,寝室里没有特别计较的人,大家各有优缺点,总体来说相处还算和谐。 午饭、晚饭期间,他照样会碰到刘谙,两人接着互不搭理。 在琴室那扇开得比较高的窗户背后,那位对弹琴的“姑娘”没有意思的观众刘白又无心地路过了两次,对练琴的人给予了一个刻苦的评价。 周四天气突然转yin,浓厚的乌云压在低空上,气压低得让心肺功能不好的人感到不适。 午饭前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砸得地面上的jian水弹起半尺高,校外的行人很少,这使得撑着伞的路荣行一出学校的大门,轻易就看见了站在雨里的关捷。 他穿着一中的校服,倒是打着伞,就是没什么屁用,小腿以下的裤子都shi透了,成片地贴在腿上。 路荣行突然就有种很强地预感,关捷的姥姥怕是过世了,因为他上午在教室里听到敲锣打鼓的动静了。 第56章 要不是矮了一点, 关捷那站姿还挺酷的。 他打的是一把老式的黑伞,伞柄搭在肩上,没有用手扶, 那个勾被他压在小臂上, 和肩上的反向力形成了平衡,然后他将空出来的这只手也一并塞进了外套口袋里。 路荣行走得近了, 隔着重重雨幕,看见他的伞勾下挂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块白色的孝布,用来绑在手臂上表明死者家属身份的那种。 这下直接坐实了, 他家里就是有人过世了,不过关捷的表现很正常,脸上没什么大悲大恸, 看见路荣行还笑着对他招了下手。 看来他还处在他自己所定义的那种“冷漠”的状态里。 不过路荣行停在他面前, 还是有点担心和同情:“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就你一个人吗?” “我妈让我来给姥姥送灵,殡仪馆那边还没弄完,还得等2小时,”关捷说着往学校左边的十字路口那儿瞟了一眼,“我姨夫就把丧乐班子拉回市里吃饭来了,就在那儿一拐弯,我看离你的学校近,就说过来看看, 能不能碰到你。” 放在平时,路荣行会说看屁, 这么大的雨,待在室内才是人间正道。 不过关捷今天情况特殊,路荣行不想说他,也不好问他来“碰”自己的初衷是什么,只顺毛lū 道:“我们这么有缘分肯定能了,对了,你吃饭了吗?” 关捷看着空荡荡的人行道,虽然高度怀疑那个缘分的可信度,不过没有反驳,只答了后半句:“刚在饭馆里吃过了,你现在是要去练琴还是吃饭?” “练琴,”路荣行朝路上偏了下头,“你跟不跟我一起去?” 关捷对艺校一无所知,他看城南大门紧闭,还以为所有的高中都是这种封闭模式,闻言有点诧异:“我也可以进去吗?” 能进当然好了,他不想跟那些不太熟的亲戚和压根不认识的班子师傅们待在一起。 这些人喝酒喝得兴高采烈,抽烟抽到烟熏火燎,好像完全忘了不久前才将一个老人拉进了火葬场。加上他们聊着大人的话题,关捷cha不上话,觉得干坐在哪里有点傻,所以他才来找路荣行。 “可以啊,艺校的管理跟普高不一样,那边可以自由进出,”路荣行科普完了想起正事,问他,“你们下午怎么安排的?你大概几点钟走,什么时候回去?” 关捷只是个听指挥的小兵,稀里糊涂地说:“我姨夫让我一点半之前回餐馆去,几点钟往回走不清楚,得看殡仪馆的时间。” 路荣行琢磨着即使殡仪馆不用等,那路上也还有好几个小时,可他的裤子已经shi的没法看了,路荣行想了想说:“那不知道要到几点了,一会儿走的时候我拿条裤子给你,等啊坐车都舒服一点。” 关捷有点感动,走起路来伞尖和他的磕磕碰碰:“算了,你的午休本来就紧巴巴的,别跑了,你跑那两趟的时间里我裤子自己都烘干了。” 路荣行斜眼看了他一下,无法苟同地说:“用什么烘,r_ou_吗?” 关捷知道他下一句8成是打击自己只有骨头,连忙偷换概念:“不啊,用体温。” 路荣行看他还有心思扯淡,没再接话,只是抬脚上了琴室那栋楼的台阶,在走廊上把伞收了,探到屋檐下去滴水。 走廊只有一个伞面那么宽,关捷落后他一步,一脚踩上去,鞋子里都是“叽叽”的水声。 从他感觉到袜子shi的那一刻开始,关捷就放弃了治疗,哪里水深他就踩哪里,将板鞋当成雨靴在用。 路荣行循声盯了下他的脚,突然想起除了裤子,拖鞋似乎也得有一双。 关捷却以为路荣行是在看他鞋子外面挂的污垢,他是有一个月没刷鞋了,但有什么问题吗?他们男生都是这样的。 很快关捷就进了小琴室,将伞斜靠在门内侧,站在里面打量。 这屋子很小,是个条状,墙壁上有些陈年的涂鸦,即使路荣行天天在里面弹琴,里头也没什么人气的感觉。 路荣行翻出一把折叠椅给他,之后就去忙自己的了,架谱子、翻琴、缠指甲、调弦,忙里偷闲地说:“旁边有个厕所,你可以去把裤子脱了拧一下水。” 关捷将椅背拖到靠墙,弯腰捏了下裤脚,真就出去了,过了几分钟回来裤腿上还是沉甸甸的模样。 shi有shi的道理,因为他压根没脱裤子,只是去撒了个尿,关捷回来坐了不到两分钟,就连着打了2个哈欠。 路荣行被他打得频频抬眼,瞅了他一下说:“困了?” 关捷将头抵在墙上点了两下,没说昨晚跪了几个小时的火盆,只说:“有一点。” “那你眯着吧,”路荣行的眼珠子在谱子上穿梭着说,“我大概1点钟完事,到时候叫你。” 关捷对他竖了个“大哥就是稳”的大拇指,闭着眼睛瞌了一会儿,居然睡不着,只好睁开了扯淡,他说:“我今天看见殡仪馆的送别仪式了。” 路荣行手上没停:“仪式怎么了?” 关捷看着天花板,并不难过,就是有点憋闷 :“没怎么,就是那个大厅里有个屏幕,上面亮着我姥姥的名字,我今天才知道她的大名叫什么。” “你呢,”他轻轻地说:“你知道你奶奶叫什么吗?” 路荣行被他问得一愣,实诚地说:“不知道。” 关捷说:“那你回去问问她吧,说不定她的名字还挺好听的。” 姥姥就是,她挑剔闹腾了一辈子,像极了电视里那些叫阿香阿凤的大嫂子,可到头来关捷发现她居然叫做何益清。 就是《陋室铭》里说莲花,“香远益清”里面的后两个字,这篇课文他还没学过,是风水先生在算日子的时候掉的书袋,只是被他听到了。 对于一个身边的亲人,不了解的原因只能是因为不关心,这个马后炮的觉悟让关捷挺煎熬的。 路荣行今天能顺着的都不会逆着他,闻言就是一声“好”。 他答应了关捷也不高兴,语无伦次地在那儿絮絮叨叨,一会儿说什么老了真可怕,一会儿又旧事重提,说他之前发丧还是没哭出来。 路荣行没什么可以安慰他的话,只能嗯来嗯去。 最后关捷终于说出了他今天不对劲的理由。 李爱黎让他跟车的时候突然哭了,关捷被她的爆发给惊到了,因为哭丧环节她表现得很不“孝顺”,她都没有要死要活地嚎啕大哭。 关捷手忙脚乱地问她怎么了,结果李爱黎抱着他说“她没有妈妈了”。 关捷恍惚在那一瞬间明白了她的怨恨,或许不是因为姥姥太刁蛮、舅舅太偷乖躲懒,而是因为她作为一个女儿,这一生几乎都没怎么得到过姥姥的爱。 比起再也见不到姥姥,关捷也许只是更心疼他妈妈。 路荣行却觉得这是应该的,因为李爱黎为他付出得更多,作为旁观者,路荣行不太能理解他这些莫名其妙的愧疚感,他没有什么富有哲理的安慰话要讲。 但对关捷来说,他能说出来就够了。 而路荣行反应越平淡,就越说明这个事无足轻重,他没头没尾地松了口气,然后困意慢慢上来了。 也许是因为这个环境和人,对他来说意味着放松和安全,关捷的意识逐步模糊,脑袋也开始重得像个秤砣,往左边栽一下就带得上身往那边歪一点。 等路荣行练完一页再抬头,关捷的上身已经歪成了比萨尔斜塔。 再歪一点他可能就到地上去了,路荣行提琴站起来,在摇醒他和放任之间犹豫了几秒,最后放下琴脱了校服外套。 他将关捷推正了,拿校服后背搭着对方的胸口,用袖子绕后将关捷松松地绑在了椅背上,这才回去继续练琴。 路荣行的动作比较轻,关捷也就没有醒,有时人在迷瞌睡的时候,警戒度比睡熟了还要低。 关捷不知道是真累了还是怎么,路荣行练完了他也不东倒西歪了,直接睡着了。 路荣行还没吃午饭,寻思着这儿没有人来,几分钟出不了什么问题,而且他站在小超市门口,远远也能看见琴室的门。 于是他没叫姓关捷,只掩上门但没锁,跑着去了最近的小超市。 这会儿暴雨已经停了,天上飘着毛毛雨,路荣行为了图快,干脆连伞也没打,他跑到琴室楼旁边的柏油路上时,左手边慢慢晃来了几个学生,他没留意,径直往前穿过一片白桦树林,飞快地拐进了小卖部。 两分钟后路荣行就出来了,拿着牛奶和面包,一抬眼远远看见琴室门口站了几个人,他眯了下眼睛,在搞不清楚状况的前提下,心里满满堆上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关捷睡得好好的,不料梦里陡然暴起了一声巨响,他惊得打了个哆嗦,吓得身体无意识跳了起来。 如果是平躺的姿势,他这么挣一下,顶多能制造出1/5个鲤鱼打挺,但他是坐姿,还被路荣行温柔善良地给绑了。 于是他跟随反s,he这么一跳,不仅身体没能蹦起来,反而还被勒了一下,椅子被拽得两腿离了地,板子又被关捷的屁股给压住了。 所谓折叠椅,就是压住坐板就会收起来的椅子。 关捷上不去下不来,被综合作用搞得一个俯冲趴在了地上。 踹门的人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惊道:“我擦!什么情况这是?!我他妈还没说话呢,怎么就给跪下了?” 第57章 跪个ji毛! 这一记扑街, 算是彻底把关捷从伤春悲秋的低迷情绪里给震了出去,他改成恼火了。 由于他是整个扑下去的,痛感不算太强, 让关捷懵圈的是眼下复杂的环境。 首先, 不算被墙挡住的地方,琴室门口站了5个男生, 个头高矮不等,但找茬的气息十分统一。 其次,自己为什么倒地不起?关捷手脚并用地试图爬起来,很快就感觉到了胸口传来的桎梏以及背上的重量, 他低头侧脑地看了看,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下筋。 路荣行这个憨头,居然用校服把他绑在了椅子上!不管初衷是什么, 搞成这样关捷都好想骂他。 最后就是门口这个ji冠头, 为什么要踹琴室的门?他们跟路荣行有过节吗? 关捷揣着满脑瓜疑惑,抓着椅子爬了起来,他托着板凳腿将自己从外套的圈里钻出来,看着门口的5个人说:“你们谁啊,想干什么?” 这时门外的人都在打量他,或好奇或私语,其中盯他盯得最紧的是个子最高的那个。 这人烫了个玉米须的头,眼睛有点外凸, 眼神也很yin沉,浑身散发着一股“老子现在很不爽”的信号。 关捷因为这种信号多看了他一眼, 下一秒就听ji冠头不答反问:“每天都在这儿弹琴的人是不是你?” 那就是来找路荣行的了。 关捷不知道他是怎么惹上这些人的,但邻居有难他不会坐视不管,关捷的心跳明显加快变重了,他稍微仰了下头,故作淡定地说:“是,怎么了吗?” 这话刚落地,玉米须的脸色明显更臭了,盯着关捷的视线越发狠戾。 ji冠头则是万万没想到,刘白的口味跳跃性这么大,身高一下从1米8变成了1米6不说,看脸也从找爸爸变成了找儿子。 他想这家伙看着这么小,刘白该不是有什么变态的怪癖吧? 不过那些都是刘白的事,自己的任务就是替哥们儿出气。 找好定位的ji冠头突然抬脚往反弹回来的门上又踹了一下,吊梢起眉眼嘲讽道:“那你不地道啊兄弟,别人还没分手你就来撬墙角,做人这么缺德是要遭报应的。” 关捷眉心皱紧又抬起来,简直被他越说越糊涂:“撬什么墙角?别人又是哪个?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阅读理解告诉关捷,路荣行这是深陷x角恋风波了,但是不对啊。 根据他有限的观察和统计,谈恋爱的人都怪狂热的,神经发作在有且不限于无故傻笑、ji,ng力爆炸、恨不得跟对象当连体婴等等,但路荣行身上没那种重色轻友的迹象。 再有就是他家邻居除了理科上是个渣渣,其他的地方都不差,市里就算有再多天之骄子,路荣行也不至于去当第三者吧,真这样了关捷也瞧不起他。 这边他在脑内条分缕析,越发坚定自己的猜测属实,那边对方压根没心思跟他讲道理。 只见他话音刚落,ji冠头旁边的紧身裤就不听不听地叫唤了起来。 紧身裤推搡着ji冠头,从他身侧挤进了琴室,横道:“我错你大爷,怎么?敢做不敢当,是不是爷们儿啊?” 不等关捷给出反应,这位又无缝衔接地自己答上了,边说还边lū 起了袖子:“啊,我估计你也不是,不然一个男的怎么会学古筝,你丫一看就是个娘娘腔,来,你不会做男人,爸爸今天教教你!” 关捷:“……” 古筝让他确定以及肯定,这群傻逼认错人了,而且就那猪一样的智商还想当他的爸爸,真是虾扯蛋。 不过对方动手能力太强,说完就起跑朝他冲了过来,想要给他个下马威。 关捷没料到市里的人这么状如疯狗,屁都没讲就干上了,虽然战斗力不成正比,他也安分守己两年多了,但关捷不可能立定挨打。 琴室太小,跑不了几米远不说,还会被越堵越深,而且路荣行的琴在屋里,不能让这些人进来乱搞。 关捷脑子转得飞快,打定的主意就是积极应战,他瞅着紧身裤已经双脚腾空,连忙将右脚往后撤了一步,做了个助跑的蹬地动作,同时一把抓起旁边的折叠椅,抡到头上对冲了过去。 紧身裤以貌取人,还以为他是个娘唧唧的小孙子,谁知道这厮提上椅子气场就变了,别的不说,光看对冲过来的那个速度,就能知道他不是虚张声势。 两三米的距离差,使得交锋只是一两秒的事。 紧身裤没打算他会反抗,飞踹用上了全身的力气,这会儿眼看椅子盖帽,想收也来不及了。而关捷压根不想让他们进来,冲得也是不遗余力。 下一刻飞毛腿和板凳结实地砸在了一起,铁杆焖r_ou_因为接触面太小,几乎没什么动静,但折叠椅在打击时自带快板功能,各部件之间连续撞击,哐完又是当的一声。 紧身裤短促的叫了一声,像是被子弹击中的麻雀一样以屁墩式掉到了地上。 各种反差让门口的人呆的呆、惊的惊,气氛一时异常沉寂,是个说话的好时机。 关捷悄悄绕动手指,将椅子的铁杆握在了一起,像提着一把冲锋枪似的平提着它,怼着门口飞快地喊道:“有话好好说,我不想跟你们打架,什么牛掰不牛掰的,不认识。还有我也不是弹古筝的,希望你们搞清楚,不要打错人了又屁用没有的来道歉,接受不了。” 他是这么想的,如果对方都是没长脑子的傻缺,这招先声夺人没有效果,那就只能瞎几把打到路荣行回来再说了。 想起“回来”关捷才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路荣行去哪儿了? 对面玉米须率先回过神来,推了下ji冠头,示意他去把紧身裤扶起来。 ji冠头刮目相看地盯着关捷,表情并不愤怒,反而有点玩味,觉得他这逞凶斗狠的一挂,有点符合刘白的审美了。 他一矮身,玉米须整个就露了出来。 他叫孙雨辰,是刘白的校友兼男朋友,不过对方已经单方面地在前面加了个“前”的定义,只是孙雨辰不肯接受。 这两天刘白行踪成谜,他叫兄弟偷偷跟着对方,发现刘白动不动就往这琴室后面跑。 其实刘白就来了3次,但通过兄弟的无脑臆测,频率就变成了“动不动”。 孙雨辰脑门上绿光闪耀,连忙带着人来堵门。谁知道看眼下这架势,这矮子似乎还不认识刘白,连名字都叫不对。 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第一,他在装,第二,刘白还在暗恋他,第三,他真的堵错人了。 综上无论哪种,都很让他恼火,因为前两种是他在爱情上输了,后一种是他兄弟在打架上输了。 孙雨辰俯视着关捷,压抑着怒气开了口,半信半疑地说:“你真的不认识刘白吗?” 路荣行认不认识另说,但关捷敢指天发誓,他耸了下肩说:“刘白是谁?潮阳市的市长吗,那我也不认识。” 孙雨辰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而且也完全没把刘白当盘菜的感觉,顿了顿说:“那这琴室,还有别人在用吗?” 关捷刚想说无可奉告,路荣行的声音突然cha了进来:“没有。” 孙雨辰等人的头纷纷右转,看见两米开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一个人,穿着对面城南的校服,右手里捏着瓶玻璃装的鲜奶,个子挺高,表情也挺严肃,穿着气质都是个好学生的模样。 孙雨辰右手边的男生以为他是个路见不平的书呆子,立刻不耐烦地冲他叫道:“谁啊你?少多管闲事,不相干的就麻溜的滚蛋。” 路荣行一路跑回来,胸口的起伏有点剧烈,不过他更惦记屋里的状况。 他低头在窗户口瞟了一眼,看见关捷提着把椅子,离最近的人有一米多远,琴和板凳也都没歪,这才松了口气,正眼去看那几个陌生人。 路荣行和关捷都是普通人的记性,对于曾经在卡拉ok里有过一面之缘的孙雨辰毫无印象。 他挨个扫过门口那3个人,大概从站位上观察出了谁是说话的人,最后看着孙雨辰说:“这琴室目前只有我在用,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里头的矮子说他天天在这儿弹,外面这个又说这屋子只有他在用,孙雨辰被他俩弄得有点茫然,手指从外面指到屋里,不爽地说:“你们两个,到底是谁在用?” 路荣行很不待见他说话时那种混混头子的语气,但怕起冲突伤到琴,只好耐着性子说:“我,里面是我弟弟,过来玩的。” 孙雨辰心说难怪,将路荣行从头看到脚,越看越觉得不顺眼。 刘白是个很肤浅的人,他交朋友的唯一标准就是看脸,路荣行各方面都不挫,这就是孙雨辰看他不爽的原因,他烦躁地质问道:“所以说弹琴给刘白听的人,就是你吗?” 路荣行的反应和关捷是同款,纳闷地动了下眼珠子:“刘白是谁?” 发现被屋里的矮子骗了之后,孙雨辰连带着对路荣行的信任也变成了零,他鄙夷地指着琴室后面的窗户吼道:“别装了,就是老趴在窗户后面那个甩腿的机子上面的男生。” 路荣行还打算去给关捷拿条裤子,真没时间跟他在这儿耗,见自己说真话他说装,就懒得跟他扯了,表情慢慢的冷了。 “我不知道窗户后面有什么机子和男生,那窗户开得比我人还高,我没有搭台子看风景的习惯。而且就算那男生趴在你说的机子上面,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说了,不认识什么刘白,没见过,你不信?那随便你。反正我现在有事要锁门了,麻烦你们让一下。” 路荣行从小到大,很少跟同学打架,在撂狠话方面实在没什么杀气。 这使得他说完之后,孙雨辰只是幽幽地盯着他,压根没动弹,并且嘴里还挑衅道:“要是我不让呢?” 其他几个兄弟则是面面相觑,看老大都没动,自己便也跟着在那儿当雕像。 路荣行面无表情地说:“那你就在这儿站着吧。” 孙雨辰头脑一热,真他妈想抽他,抬起双手作势就来推,同时嘴里骂道:“c,ao你妈,少用这种语气来跟老子说话!” 屋里的关捷一看就急了。 路荣行在打架方面是个战几渣很难说,反正关捷对他一点信心都没有,感觉他一出手就是惨败的份,而且对方的人头翻倍,关捷提着椅子就想出去支援。 但他一动,刚刚结了仇的紧身裤就张开双手,挑衅地将他拦住了。 同一时间,门外的路荣行已经懒得跟这个卷毛沟通了,自己没点风度还要求别人有态度,这是白日做梦。 没对上话之前,路荣行以为还有握手言和的希望,眼下来看不怎么现实,这卷毛蛮不讲理、自言自语。他现在退一步,以后要么只能卷铺盖走人,要么等着被变本加厉地欺负,两样都不是路荣行喜闻乐见的结果。 所以在对方的手推到身上之前,路荣行猛地抬手将玻璃瓶在柱子上敲破了。 玻璃应激瞬间崩碎,里面的牛奶瓢泼般浇落,少量顺着他的胳膊滑到肘部,再从那截骨尖上往下滴。 路荣行捏着参差不齐的半截瓶口指着孙雨辰的脸,生生将这个逼近的人吓退了两步。 期间别人退一步他就跟一步,同时将左手揣进了裤兜,皮笑r_ou_不笑地说:“同学,麻烦你看一下我裤子的左边口袋。” 孙雨辰和他那两个兄弟循声垂眼,立刻在他的裤子上看到了一道水性笔长、指头粗细的条状轮廓,看起来像是把小匕首。 几人匆忙交换着眼神,其实倒不是那么怕一个碎玻璃瓶子或是一把小刀,派个人去找跟棍子来就能应付,他们有点怵的是这个人。 明明一副三好学生的样子,谁知道随身居然带着利器,这种表里不一的人不出意外,一般不是神经病就是心理变态。一旦加上了这层滤镜,冷静的路荣行就越看越像个隐藏在学生里的“汉尼拔”。 孙雨辰左边的男生拉着他小声地说:“诶,那边好像来了个老师,辰哥咱们走吧。” 路荣行心里暗自松了口气,脸上却继续装江湖大佬,语气压得又平又慢,仿佛冷静得不像话:“别啊,事情还没说清楚,走什么走?接着说。” 孙雨辰刚刚被他拿玻璃碴子追了两步,心理上受了点压迫,还没缓过来老师又来了,犹豫了几秒咬了下腮帮子,黑着脸说:“走!” 老大发话之后,其余4人火速跟着撤退了,紧身裤欠关捷的还没还回来,走得不情不愿,走前给他留下了一句经典的“你小子给我等着”。 关捷没太理他,他这次回去了,还来不来这儿都是问题,所以什么前缘后缘都是狗屁。 他只是端椅子端得双手发抖,瞥见人一走,立刻把折叠椅杵在了地上,松开膀子在身侧甩来甩去,边活血边跑出来,先到右边的墙根那儿瞅了一眼敌情,发现傻逼们真的走了,这才折回来夸路荣行。 关捷被墙挡着,搞不清楚状况地说:“可以啊你,个瓶子就把人吓跑了,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在这边混黑社会了?” 路荣行将手上的碎碴子放到了墙角,正在用鞋将地上的玻璃碎片也往那边拨,闻言头也没抬地说:“是啊,混得还不错,下次你再来找我,没有信物就见不着了。” 关捷“切”了一声,跟着扯道:“那大哥您给我个信物呗。” 路荣行将手伸进兜里再拿出来,给了他一条士力架。 很快背后的老师大步穿过走廊,停在了2人面前,他看了看地面撒的牛奶,又瞥了眼孙雨辰等人离开的方向,看着路荣行问道:“刚刚在窗户外面跟我说,这边有人打架的学生是你吧?” 路荣行说是,花了上十分钟来给老师解释,自己一个城南的学生为什么会在这里,以及描述那几个人的外貌特征。 等说完这一切,已经1点16了,两人赶紧锁上门往外走,免得关捷的姨夫到时间了找不到人,会着急。 保险起见,路荣行暂时将琴背在了身上,卷毛这事还不算完,这把琴不贵,但他用了很多年了,丢了损了再买新的重新磨合会很麻烦。 关捷问他打算放到哪里,路荣行待会儿回去问下班主任,两人唉声叹气地走出艺校,路荣行已经来不及给关捷拿裤子拿拖鞋了。 关捷倒是不在意,他只是突然瞥见路荣行校服上的泥巴,想起了另一个问题,他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把我绑在椅子上了?我起来差点没摔死。” 路荣行睨着他:“不然呢?你睡得跟猪一样,叫都叫不醒,又歪来歪去的,我不绑着你,难道抱着你啊?” 关捷想了想自己小鸟依人附在路荣行怀里的画面,打了个寒颤说:“那算了,还是绑着吧。” 第58章 人都跑路了, 路荣行还是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挨堵。 第21节 第22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22节 关捷将伞靠在腿上,用手在头顶上比划了一个金字塔的形状,不知道为什么就想笑:“那个留这种发型的人说, 你撬了别人的墙角, 他们是来教你做人的。” 路荣行将眼仁斜下方转了转,嫌弃已然溢于言表, 但他的头脑还很清晰,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所以折腾了半天,我到底是撬了谁的墙角?” 关捷直觉神准:“应该是那个跟你在外面抬杠的卷毛吧。” 从怒气值来看,路荣行也觉得是卷毛, 但这就是问题的源头,他说:“可他跟那个刘白都是男的,怎么撬?” 关捷思索片刻, 将直男思路换了个角度:“那他有可能是来替他妹妹出气的。” 路荣行乍一听好像有道理, 随即又产生了质疑:“好吧,假设是这样,他妹妹的男朋友也是来听我弹琴的,那有我什么事,我不也是个男的吗?” 关捷结实地愣了一下,原本想说他们可能来之前不知道你的男的还是女的,又想起后来见过面了,登时就混乱了, 只能摇头:“搞不懂。” 路荣行也很糊涂,不过眼见时间逼近1点半, 两人不得不中断这个一点都不学术的话题,一起穿过了马路。 关捷停在城南的大门口,身体该走了,但心里还有顾虑放不下。 琴是背走了,可路荣行总归离不开琴室,关捷说:“他们要是再去堵你,你怎么办?” 路荣行还在想:“再说吧,我待会儿去跟老师和我妈商量一下,1点22了,你该走了。” 关捷拿伞尖在花坛的泥巴里戳了两下,还是有点不放心,他总觉得路荣行是个体弱多病的菜ji:“那你一般什么时候去老师那儿拿手机?我可以在学校给你打电话。” 路荣行其实很少用手机,一般没事的话,他就周六中午去拿,周日傍晚再交给老张,他觉得跑来跑去的找老师,老师和自己都很麻烦。 但是关捷问了,路荣行索性临时掐了个时间:“周三、周六的中午吧,要是关机了,就是老师有事,我没拿到手机,出不了什么事的。行了你去吧,别让别人等。” 关捷抓住伞的中段,“嗯”了一声转身跑了。 路荣行看见他的头发在甩头的作用下微飘起,发梢shi结成缕,突然就想起午饭前天yin暴雨时他站在雨里的样子。 脱离当时的震惊之后,路荣行蓦然回过味来,猜想关捷来找自己,除了因为餐馆里气味不好和没有朋友之外,是不是还有一点想要寻求安慰和陪伴的意思。 这念头一生,路荣行下意识就叫了一声:“关捷。” 关捷已经到了两米开外,听见叫声慢下脚步,但是没停,回过头来挑起了半边眉毛:“嗯?” 路荣行本来想说节哀顺变,一想这个他应该听烂了,就只说:“回家赶紧把换衣服了……过两天我放假了,给你带土家烧饼吃。” 关捷不看路,脚上踩得一路上的小水坑里都是波纹,一环扣一环地往坑边跌宕。 这些静默无声的起伏有点像他的心情,原本挺平静的,现在被投食给搅起了波澜,有点欣喜的感觉,关捷笑起来说:“好叻,谢谢老板。” 路荣行挥了挥手,示意他看路,关捷见状将头扭回去渐行渐远,路荣行目送了一会儿,进学校去找老张了。 这时午休的结束铃还没打,校道上人不多,不过路过的都会瞅他两眼。 老张正在办公室里大肆议论西方玄学,说什么二战时期,欧洲战场上的士兵被火炮瞬间气化,战友以为他们飞灰湮灭了,实际上没有,这些人的行军包、水壶和武器,会在每天进军的时候,和幸存的战友们一样,被拿起、喝掉、上膛…… 其他老师刚开始问真的假的,路荣行就把门敲响了。 老张看他背着琴,招手让他进来。 路荣行还没走到,别的老师就已经议论了起来,问老张这是谁、背的什么,听说是琵琶,又说张老师你们班的学生真是多才多艺。 老张被夸得乐呵呵,问自己的学生:“你怎么把家伙背过来了,怎么,要给咱们班同学表演一个吗?” 路荣行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开门见山地说:“老师,对面的琴室出了点问题,我今天想把琴暂时放在您这儿,可以吗?” 老张误以为是艺校要征用琴室,或者下雨漏水这种情况,没当回事地说:“可以是可以,就是你放在这儿,丢肯定不会丢,但是我不在的时候,不敢保证一点问题都不会出。” 他越往后说声音就越小,有点怕别的老师听见了不高兴。 路荣行可以理解,感觉怎么都比放在教室要好,心怀感激地点了下头。 老张见状在办公桌旁边铺了一层废试卷,示意他将琴放在这儿。 路荣行蹲在地上将琴盒放平,抬起山口将琴轴和弦全拆了,让琵琶只剩下一块光秃秃的背板。这样即使有人好奇地来看,只要不抡起背板来往地上摔,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安置好琴之后,路荣行谢过老张,把手机拿走了,他准备晚饭的时候看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给父母打电话。 关捷跑回小餐馆,师傅们已经吃好喝好了,关捷爬上皮卡的车厢,在诸多小板凳里找了一个坐下了。 皮卡很快启动,转弯路过城南,开向了北郊的殡仪馆。 这边还没有火化完,关捷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在一个摆满成排的蓝色塑料椅的休息室坐了一个多小时,然后见到了一盆用棉布包着的四方骨灰盒。 中途他姨父要开车,让关捷抱着骨灰盒和纸糊的灵位,这两样东西在进墓地之前不能落地。 骨灰刚从火化炉里出来,关捷隔着木板和棉布都能感觉到一阵烫人的热度。 这种比发高烧时还要滚烫的陌生温度终于烙伤了他的泪腺,离别的感伤不期而至,让他假装看着窗外,飙了一阵无声又汹涌的眼泪。 那个烦人的、刻薄的、连他妈都抱不起来的老太太,如今变了一种方式存在,关捷单手就能将她拎起来。 这就是人生的尽头吗?关捷摩挲了一下黑底的碎花棉布,心想怎么这么小,这么可怜-- 下午到处都吵翻了,哭声一直从舅舅家持续到墓地,等到骨灰盒落墓,他小舅用泥刀和水泥将龛口封死,再噼里啪啦地放了一堆鞭炮,姥姥就算是另外一个世界里的人了。 关敏跪完灵,挎着包就去搭车了,关捷搭了个不要钱的顺风车,被大巴师傅带到了一中门口,提着一饭盒李爱黎给他捡的宴席菜,下车回学校了。 组员都知道他家里没了老人,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他的情绪,胡新意帮他抄了作业,包甜帮他誊了份笔记,肖健一直问他吃不吃东西。 关捷觉得他们的关心都浪费了,因为哭完抱骨灰那一场之后,他就不觉得伤心了。 …… 晚饭期间,路荣行空手去了趟琴室,触眼可及的画面让他感觉自己有可能是个神算子。 琴室果然遭了秧,门这边的玻璃被人敲破了一角,屋里被人用水枪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喷过,地上、墙上都是条条道道的半干不shi的水痕。 路荣行不想做无谓的假设,玻璃和水和卷毛有没有关系,他只能感慨幸好自己中午把琴背走了。 他站在门外迟疑了几分钟,最后还是给汪杨打了个电话。 要是不急着练琴的话,这事他还可以向艺校的主任反映,然后坐等对方的处理方案,但是路荣行等不起。 如果艺校明天中午之前,不能帮他把麻烦解决掉,那么练习、摆设都是问题。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不练,可是路荣行不想中断,他有点练出惯性来了。特定的时间、固定的训练量,要是没有完成,他做什么都没法集中注意力,心里老惦记着这个事。 等放假了或是有空了,路荣行会找卷毛说清楚,但所有的前提都是他明天中午就要恢复练习。 不过路荣行在交代的时候,因为没弄清卷毛和刘白的关系,对这件倒霉事无从下口,就只说了堵门和喷水这些结果,至于为什么,他说没搞清楚。 反正听在汪杨的耳朵里,就是她儿子被人误会并且刁难上了,琴室用不了,琵琶也不能老放在老师的办公室。 这事要是发生在一般的家庭里,家长要么因为工作、要么更重视文化课,可能会安慰孩子说用不了就算了。 可是汪杨是个挺文艺的家长,她对路荣行练琴的期望,跟希望他考上一个好大学不分伯仲。 于是她果断地下了决定,说:“你先把情况跟黄主任反映一下,看别个领导怎么说。完了明天,我看是我或者你爸中午过去一趟,看看这事怎么办,手机你就先别交给老师了,我好跟你联系。” 路荣行说好,接着又答了几个吃饭睡觉的问题,把电话挂了,走下台阶去了艺校的食堂。 吃完饭后他到教务处门口等了一会儿,才看见租他琴室的詹主任姗姗来迟,他跟这位领导打了招呼,说了琴房的冲突和情况。 仰赖路建新的好烟好酒,詹主任对他还挺上心,闻言就跟路荣行去了趟琴室。 他看到缺角的玻璃和屋里的水之后面露愠色,拍了拍路荣行的肩膀说:“大概情况我知道了,我们会安排老师找到这几个学生谈一谈,你先回学校吧,有新情况我再找你。” 路荣行觉得这老师的态度还不错,揣着一肚子明天再说的打算离开了清音。 可他没想到的是,事情在晚自习下课后出现了转机。 城南的晚自习模式和初中一样,也是4节,上到夜里10点。 下课后路荣行和平时一样,跟钱园等人一起准备离开教室,刚出教室后门,就听见有人叫了自己一声,他扭头看去,发现叫他的居然是刘谙。 这女生平时男女都不理,不住校也不在学校吃饭,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独来独往。 路荣行也是住校了才知道,高中寝室的男生又色又猥琐,一个大胸、一双长腿,聊着聊着有人就血气方刚了。 平时关在教室里,没什么机会出去猎艳,他们聊的最多的就是班上的女生,谁最嗲、谁最漂亮,谁最适合娶回家…… 彼此之间诸多争议,可唯独聊到刘谙,印象出现了高度统一,投票不是yin森就是冷淡。 所以这一声不仅让路荣行有点意外,钱园和几个室友也是满脸吃惊,因为大家都以为,他们所有人在酷妹眼里都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同学。 路荣行停下来,朝向她说:“你好。” 刘谙冷淡地指了下窗户的方向:“可以跟我下去一趟吗?我哥说他在校门口等你。” 路荣行十分困惑:“你哥是谁?” 钱园凑过来将下巴搭在路荣行的肩膀上,一副坐等好戏降临的样子。 刘谙的脸和语气像是被设定了,前后没什么变化,说话的时候只有眼珠子会动一动:“他叫刘白,说带人来向你道歉了,希望你能去门口露个脸。” 信息炸弹接二连三地砸过来,多得路荣行反应了好几秒。 首先刘白是琴室被堵的根本原因,路荣行还没去找他,对方就自动跳出来了,不管是不是来道歉的,这对他来说都是件好事。 其次路荣行没想到,刘谙、刘白居然是兄妹,但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刘白居然知道自己是他妹妹的同学,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他兜着一些疑问,点头跟着刘谙走了。 钱园还是挺有义气的,听见“道歉”这个词,思路就直奔得罪上去了,跟了几步窃窃私语道:“要不要我陪你去?” 路荣行的原则是能不麻烦别人的事就自己干,只让钱园顺路的话帮他在超市带2个菠萝包。 学校的路灯光线不强,路荣行和刘谙既不相顾,也不交谈,2人一前一后默默地走到了校门口的栅栏前面。 然后刘谙冲右前边喊道:“刘白,这里。” 站在校外右边的人行道上的几个人立刻转过了身,昏暗里看不清长相,只能看见每个人嘴边都浮着一个猩红色的烟点。 刘谙喊完人,连句“再见”都没有,丢下路荣行自己从小门那边出去了。 路荣行连忙冲着她的背影说谢谢,不过没人回应。 期间栅栏外面有几个人越靠越近,路荣行定睛看了看打头那个,见他瘦高白净、模样出众,脖子上箍着个大耳机,瞬间回想起来,这就是开学那几天在艺校的路上跟着刘谙的那个红t恤。 这就怪不得刘谙说认识了。 刘白今天没穿红t恤,他出去演出了,形象不能太随便,穿的是条纹衬衫和牛仔裤,看起来俨然是个斯文俊秀的清音一哥。 他隔着栅栏看向路荣行,一本正经地微笑道:“你好,我是刘白。” “你好,你们找我有什么事?”路荣行揣着明白装糊涂,说完去打量他左右的人头,发现中午那5人一个不缺,全部都在。 刘白在漫步机上听了好几回,一直以为里面是个弹古筝的女生,这会儿亲眼见到活的正主,还是弹琵琶的,出乎意料地没觉得娘,反而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气质,对路荣行的印象就很不错。 印象不错的结果就是他道歉的态度也不错。 刘白挺诚恳地说:“詹主任晚上找过我们了,琴房的事我之前不知道,现在已经找我的朋友解释清楚了,确实跟你没有关系,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说着他用手指敲了下栅栏,卷毛深吸了一口气,尴尬地加入了道歉的大军,一道响亮而又参差不齐的“对不起”登时在夜空里爆开了。 路荣行没想到他们中午凶神恶煞的,这会儿倒是指哪打哪,就以为刘白是个混混头子。 可事实上那4个人的大哥是孙雨辰,而他为了挽回情侣关系,几乎对刘白言听计从。 旁边的门卫大爷听到一阵喧哗,瞬间从窗户里探出头来训斥道:“大半夜的喊什么喊,不许喊!还有你们都聚在那儿干什么?赶紧散了。” 只是他不出来驱赶,便谁也没有散。 这个相当有牌面的道歉结束之后,刘白又说:“至于你这边有什么损失和要求,你都可以提,我们会赔的。” 路荣行对他的印象也还行,感觉是个诚心解决问题的人,但刘白一个人能代表其他人的态度,路荣行觉得很难说。 不过状况都搞不清楚就去打砸毁坏的的人,也不能指望他突然就改过向善,说实话能有这个结果已经很不错了。 路荣行沉默了一会儿后说:“中午我把琴搬走了,所以目前没什么损失。琴室的玻璃麻烦你们换一下吧,还有就是……这边几位大哥,以后不要再找我的麻烦,就可以了。” 孙雨辰家很有钱,跟着他混的人很少有不图这个的,他很早就形成了这种观念,并且乐在其中,擅长以好处诱惑别人围着他打转。 他以为路荣行也会趁机宰他一笔,谁知道这人只让他换个玻璃片儿。 孙雨辰愣了一阵,不信地说:“就这样?就可以了?” 路荣行点了下头,正在琢磨撤退的措辞。 刘白就cha话道:“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窗户谁打破的明天就谁去换,哥们儿人不错,不过不重新认识了,因为我们都是麻烦ji,ng,事儿了了,回吧,再见。” 说完他率先转身走了,看起来是个十分干脆的人。 路荣行了去心事,回寝室吃了面包垫完肚子,接着洗漱完就睡了,第二天一早起来他就跟汪杨去了电话,说误会解开了,不用她来回跑了。 这天刚好又是周三,午饭期间路荣行背着被拆成零件的琵琶,还没走到琴室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的座机来电。 他接通之后,不出意外听见了关捷的声音。 关捷听说孙雨辰来道歉了,还以为这厮是个知错能改的好家伙,路荣行不想浪费他的电话费,就没告诉他详情。 扯了两句话筒里传来了有人叫关捷走的声音,他不愿意,对方就说攻击他的语文成绩,说他考得跟屎一样,还有脸在这儿聊天。 路荣行听见了对方嫌弃的语气和他反驳的无力,奇怪地说:“到底是考了多少分?” 关捷难以启齿,立刻开始转移话题:“说来话长,我下次跟你说。” 路荣行心情不错,有心思跟他唠嗑:“那你就总结一下。” 关捷笑了一声,试探地说:“大起大落落落落落?” 第59章 作文辅导书上的名人名言没有白划, 上次月考关捷好不容易引经据典,语文考了101,在校排名蹿升得飞快。 老王看见希望之后, 对他越发信心满怀, 谁知道他立刻就现了原形,这回只考了53。 因为语文不像数理化, 答案和公式都是固定的,但凡字眼凹得沾点边,老师一般都会选择慈悲。 所以老王觉得他娘的真是个鬼才,作文居然只得了5分。 试卷要求考生以“一路欢歌”为题目, 围绕着追逐梦想、越挫越勇等立意描写成长,关捷完全跑偏了。 他通篇没抓住梦想和奋斗,只把过往的沙雕事件记了一遍, 写到最后看见格子还剩一大截, 剑走偏锋地在每个段落都凑了一些哈哈哈。 监考老师大概是觉得他的态度比立意更有问题,打“5”的时候把卷子都划烂了,不过这些细节关捷没跟路荣行说。 路荣行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光作文这一项,平均就能拿45加,所以53真的惨不忍睹。 但作为数学78分级别的五连冠选手,他跟关捷扯平了,谁也不用嫌谁, 只能让关捷下次好点好。 关捷是个当面乖乖党,说什么他都能好一串, 就是往往一转头,没走心的承诺通通变成过眼云烟。 好完之后就挂了电话,因为肖健一直在旁边不停地催,关捷给完5毛的电话费,到旁边的面摊上买面条去了。 路荣行收起手机走到琴室,看见ji冠头和一个大人在那儿等他。 ji冠头对上他还有点不好意思,拿指头抠了下侧脸,讪笑道:“嗨帅锅,我找人来给你换玻璃了,你开下门吧。” 路荣行把门开了,师傅进去二话不说,一锤子把剩下的玻璃给砸了,又去起钉子。 屋里喷上的水已经干了,但是墙上还看得出痕迹,路荣行蹲下去装琴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或许应该买个柜子或弄卷防水布放在这里,万一下次又漏水了,还能多层保障。 他一个人默默地盘算,旁边的ji冠头有点受不了这种安静,蹲到他旁边掏出烟盒,在手指上磕了两下,怼出来一根烟头递了过来。 路荣行正在装琴轴,视野里凭空多出来一盒烟,他抬眼摇了下头:“谢谢,我不抽烟。” ji冠头瘪了下嘴,听不出是夸还是讽地说:“得,还是个三好学生。” 路荣行其实是气管不好,初中张一叶怂恿过他,他也试过,就是烟雾刺激性太强了,咳得他差点把肺吐出来,死活没尝出这个国民爱好的趣味性。 不过他跟ji冠头不熟,犯不着跟他解释缘由,路荣行淡定地戴上了那个不属于他的高帽子说:“谢谢。” ji冠头噎了一下,感觉他跟传统的好学生还是有区别,因为面对这种话题,好学生一般都会谦虚地反驳掉,说哪里哪里、我还需要更加努力,这家伙却直接答应了,但又不至于让人觉得傲慢。 ji冠头觉得他不讨厌,转动烟盒指向琵琶,继续找话说:“你练这个,是要参加艺考,还是准备考级了给高考加分用的?” 这两样路荣行都没想过,他从小走的就不是艺术生的路线,毫无演艺梦想,文化分也能混个中等偏上,他穿了根琴弦说:“目前都没打算,就是瞎练。” ji冠头不信,瞟着他说:“别扯了,瞎练谁会下这个老本,还专门租了个琴房来用,你家条件应该不错吧?” 潮阳是个十八线无名小城,租琴房用不了多少钱,上艺术班找老师才是大头,但在路荣行家汪杨上课不要钱。 他不喜欢跟不熟的人谈私事,但秉着人与人之间的基本礼貌,又不好不理人,于是答道:“条件在村里应该还算不错吧。” ji冠头半信半疑:“村里来的?不是吧?你看着不像。” 镇上就在各个村的中间,并且路建新至今都是农业户口,所以路荣行说他是村里来的也没错,他说:“不像也是村里来的。” ji冠头是市里人,对市级以下的地区没什么概念,服气道:“好吧,那你们村挺有钱的。” 实则“大院”村的整体经济水平,目前连小康都算不上,但对方认定了学乐器的就是有钱人,路荣行不想再匡扶他的价值观了。 他瞥了一眼,发现师傅几分钟内搞不完的样子,就平和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们是怎么知道我跟刘谙在一个班上的?” 昨晚挨训的时候,ji冠头也在主任的办公室,一切发展他都了如指掌,他用一脸“这还不简单”的表情说:“看你在我们教务处电脑上的存档不就知道了?上面有你的名字和班级。” 路荣行早将存档的事忘了,经他一提才想起来,应了一声没再说话,立起琴身开始调弦。 ji冠头学的是舞蹈,在学校里常规乐器都见过了,但这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见琵琶,见弦崩好了就想伸手去碰。 路荣行下意识挡了一下,ji冠头嘀咕了一句小气,之后倒是没再伸手,因为昨晚答应了不再找他的麻烦。 装修的师傅手脚麻利,这会已经装上了新玻璃,接着哐哐地锤上小钉子,玻璃就算换完了。 师傅提起工具袋,ji冠头的眼神从门口收回路荣行身上,跟着站起来走了:“好了,琴室还给你,拜拜。” 路荣行提着琴的山口将他和师傅送出门,等人走出几米后才把门轻轻地带上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路荣行真的没再见到刘白以及孙雨辰等人,琴室恢复了以往的清净,他的作息还像以前一样单一。 周六匆匆而来,张一叶前面嚎得嗷嗷叫,临到时间了却脱不开身,被教练一车拉到省会,去参加当地高校的篮球联赛了。 路荣行乐得清静,悠哉地背着琴去老鼠街买烧饼和无糖蛋糕,后面是给他家老太太带的。 关捷姥姥的去世,在短时间内也影响了路荣行对自家奶奶的态度,他总觉得自己应该珍惜跟她相处的时光,但具体应该怎么做,他刚刚才开始摸索。 2个小时候后他回到大院,在栅栏门下看见关捷蹲在墙角,正在用牙齿撕甘蔗皮。 这时甘蔗刮皮刀或许已经有了,但是还没卖到镇上来,要吃甘蔗大伙只能用牙生啃。 关捷啃得还挺投入,根本没发现买烧饼的老板回来了。 路荣行远远看见他啃完一圈后拿起镰刀,对着甘蔗的顶端来了一下,他碰过的地方随之落地。然后他将那一截掰下来,站起来拿去递给了墙角的老太太。 离得有点远,路荣行听不见他们的说话声,只看得到自己的奶奶接过那截甘蔗,用指甲撕下一小条来,塞进嘴里用干瘪的牙床的碾了碾,不知道是不是甜的过分,反正她笑出了满脸的皱纹。 在年龄和相貌的催化下,那笑意说不上好看,但是近乎能给人一种幸福人生的错觉。 路荣行看得感慨顿生,他在关照亲人这方面,从来都比不上关捷。 因为一起住了这么多年,他每次送都会被拒绝,以至于他一直以为奶奶根本不爱吃甘蔗。可眼前的画面告诉路荣行,她其实只是咬不动,但又不好意思再提更多的要求。 但是关捷看得出来,因为他在吃和分享吃的上很有心得。 放学后关捷去菜地里挖地瓜,扒出来两个鸭蛋大小的瓜,他觉得口感肯定是满口渣,又将地瓜埋了回去。 埋完地瓜他看见了甘蔗,换上镰刀砍了一根,准备试试味道。 天还没冷,黄皮甘蔗上还没挂霜,根据经验应该不甜,但这根甘蔗比较早熟,甜度已经足够了。 关捷忙完隔壁奶奶的那一小截,刚坐下来打算开啃,路荣行就出现在了他放平的视野里,他没有站起来,扳着甘蔗跟牙较劲地说:“你回来得正好,吃甘蔗不?” 路荣行走过来将烧饼和蛋糕放在椅子上,说:“烧饼冷了,你热一下再吃,蛋糕拿去吃。” 关捷用手碰了一下塑料袋,饼果然已经冷了,但他还是挺开心,弯着腰凑过去闻了一下,鼻腔里登时充满了蒜和酱融合后的咸香。 路荣行没管他,先进屋里放了琴,这才出来坐下,在关捷砍好的甘蔗上选了根最短的。 他对这种掉渣的作物兴趣不大,吃两节舌头就起泡,上手更多只是为了响应一下气氛。 关捷吐掉了嘴里的渣,说:“街上搭了个棚子在卖东西,去看看吗?” 路荣行稍微俯了下腰,慢悠悠地跟他对着啃:“卖什么的?” 关捷摇头,表示不知道,他也只是路过罗记,听批发部门口搓麻将的人说了一嘴。 反正也没什么事,路荣行就说去,不过他不会手里黏答答地上街,于是在家门口啃完洗了手才出门。 棚子搭在菜市场对面的那条短街上,用折叠铁架和迷彩色的牛津布搭出了一个挺大的场子,里头摆着用货架一排排地摆满了工业零件,从配套螺杆到小型变压器应有尽有。 关捷到了棚子跟前,看见架子上的广告纸,这才反应过来,这个临时卖场就是他那天送路荣行和张一叶上车的时候,在地上看见的跳楼大甩卖。 因为卖品非日用的关系,棚子里几乎没有客人,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原油的味道。 理科渣渣路荣行对这些机械毫不感冒,这里就成了关捷的主场。 他在货架行里东张西望,虽然看不懂,但是那些裸露的铜丝、电线和转动的齿轮都让关捷觉得很亲切。 他喜欢做物理和化学实验,喜欢那些构造和反应以后能够变换质量和能量的东西。 这个棚子里有着比实验室里更复杂的工具,关捷自从问了一句老板“这个是什么”,路荣行就被撂在一边了,看这一老一少从拨杆一路畅谈到了数控机床。 关捷虽然不能全部听懂,但耐不住他是个捧场王,最后一老一小莫名其妙地聊出了感情,老板不要钱,将零七碎八地小件玩意儿送了他一大堆。 关捷不敢白要,想就要给点钱。 老板哭笑不得之余,似乎又有点落寞,他说:“你个娃儿不是来搞笑的吧?我就是卖不出去才送你的,拿走吧,本来就是些要进废品厂的破烂,不值钱。” 关捷提着零件走了,走前给老板买了瓶营养快线,这是他目前最爱的饮料,因为有点贵,自己也很少喝。 路上2人碰到烧烤摊,买了份炒粉和热狗,一路吃回了大院。 回家后两人开始干正事,路荣行练琴,关捷在他旁边的板凳上折腾零件,过会儿就打岔惊叹这个东西好厉害。 可在路荣行看来,那些全是些不知所谓的铁块,区别仅限于有的能动,有的不能。 这星期张一叶没回来,关敏将电话打到路荣行家的座机上,说是老师要补课,也没回来。 翌日关捷将路荣行一个人送上了大巴车,回家又折腾了一会儿那些铁坨子,然后才回学校上课。 2人的校园生活都慢慢步上了正规,关捷上课的时候不再那么瞌睡了,路荣行在马路的两边跑得也很顺利。 虽然每周只有半天假,渐渐的张一叶有时周末也不回来,路荣行仍然每周都回,回来看看他妈和奶奶。 忙碌常常让人忽略时间,转眼草木青黄交接。 天气慢慢冷了下来,关捷在外套里加了毛衣,每天早起后不用再扫清洁区,这活儿被低年级的认领走了。 作为一个初三党,他的任务变成了每天在树林里立定跳远,为来年的体测三步跳打基础。 路荣行也从男神被迫转型成了男病人,每天咳得脑袋眩晕,吃药早就不管用了,于是别人都在上第一节 晚自习,他一连三四天都在医务室打点滴。 忙的忙、病得病,阳历很快跳过旧岁,将寒假推到了学生们面前。 路荣行回家养了将近10天的病,关捷才从补课的地狱模式里被释放出来,整个人难得没ji,ng神,大中午回家倒头就睡了,一副困疯的架势。 期末考老王盯全班都盯得很紧,更别说关捷这边还有个助攻靳滕。 关捷又得写各科老师的试卷,还得背名人名言和英语课本,忙得和被窝里挑电筒只剩一线之隔。他虽然没有拼命,但是对于成绩和排名,也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郑重,因为大环境趋向如此。 下午关捷沉寂得很,睡饱了起来又ji,ng神抖擞,跑到路荣行房里蹭电视,一口气看到了十点半。 第二天早上起来,镇上飘了层小雪。 李爱黎在厨房里卤菜,关捷坐在灶膛口捡炭,捡进烂铁锅里码好,再用李爱黎的新毛衣针串着两个ji腿,在那儿翻来覆去地烤。 烤到最后也不知道熟了没,反正被烤过的藤椒油香得三迷五道,最后不管三七二十一,跑到隔壁和路荣行一人一个分着吃了。 吃完回来被关敏堵在门口,问他为什么ji腿没有亲姐一份。 关捷振振有词地说:“谁叫你关在房里不出来,我怎么知道你醒没醒?” 关敏真是信了他的邪,她不出来,就不是他姐,就没有感情了吗?他就不能敲个门把她叫出来吗?分明就是胳膊肘往外拐,原本就没她的份! 吃吃喝喝又是一年,团圆饭这天,李爱黎发的压岁钱从20变成了50。 孩子大了,需要钱的地方也多了,她和关宽给不出天大的红包,只在能力范围内做了点变化。 关捷拆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大钱”,心满意足地到处摸出存款,堆在一起数了数。 加上关敏之前给的30,倒数第二次月考,化学满分全校第一时老王给的20块奖金,以及零散的几次给打牌的父母换零钱的跑腿费,他一共有了128块钱。 离200还差一小半,不过还有半年时间,关捷今年也不打算买鞭炮,所以存够本他觉得问题不大。 他愉悦地将钱压进衣服堆里,约上路荣行,溜达到市政府那边看了会儿烟花。 镇上的烟花比较简单,放来放去只有一种五彩的喷花弹,不过因为好多个同时一起放,在夜空里还是闪出了一片小有规模的异彩。 放到中途,旁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掀起了一股许愿的妖风。 有人在喊xxx我爱你,嫁给我吧可以吗? 有人叫着希望宝贝快快乐乐地长大。 还有人说万事如意、身体健康。 路荣行和关捷挤在一起,茫然地对视了一眼,接着才在五颜六色的烟花后面,看到了一条流星的尾巴。 两人谁也没有许愿,因为他们刚刚成长到,愿意相信有志者事竟成的年纪。 年后关捷到亲戚家吃了两天,小舅家还在第一年孝期,没有大办宴席,只是从简地弄了个鱼火锅。 关捷坐在小马扎上,正对着炤台墙上的姥姥遗像,黑白照里她也没有笑,一副严肃凄苦的样子。关捷看了几眼后心里像是有东西在翻腾,连忙把目光移开了,之后一直刻意不去看那里。 饭后大家各自娱乐,大人搓麻将、小的看电视,关捷上下不靠,是个孤独的青少年,骑上自行车回家去了。 碰上路荣行也从亲戚家逃了回来,2人走去找张一叶,又在他家看了个鬼片。 张一叶家里今年多了个阿姨,是镇小的一个丧偶单身的女教师,张一叶不知道他爸什么时候和人搞上的,反正他寒假回来,这女士就住在他家里了。 这阿姨看着人不错,和气也不爱念叨,但是张一叶和她相处时间太短,目前没熟起来,家里的氛围就挺别扭。 3个人摊在沙发上,一会儿嘀咕这个后妈同志,一会儿又说起关捷迫在眉睫的志愿。 张一叶还是老立场,坚定拥护关捷考城南,路荣行没意见,说他能考上潮阳最好。关捷从实际出发,觉得城南他都考不上。 张一叶为了美女也是拼,一直在给他灌“你很木奉”之类的迷魂汤,关捷听了半天也没什么信心。 到了初七关捷先回了一中,隔两天高中生们也去了市里。 刚开学的日子总有些难熬,天还很冷,早起很难,不过一星期下来就习惯了。 3月初,关捷应老师们的建议,去潮阳参加了物理和化学的省级自考竞赛,两门都难得他没写完,不过最后化学还是得了个3等奖,把老王给自豪坏了,之后盯他就盯得更紧了。 4月关捷在树林里被政史地,背得靠着树干就睡过去了。 5月会考他考得不怎么样,在校排名在250多,似乎只能进个林原。 月末学校组织填志愿单,他在林原和城南之间犹豫不决,最后抛了个硬币,天意是菊花那面,让他去城南。 最后一个月,关捷确实上了心,李爱黎看得出他有在努力,一周给他送两次饭,确保他最后冲刺阶段的营养。 关捷的考场不在城南,而在南边的三类高中潭竹,他第一天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吃坏了肚子,进考场的时候头有点痛,万幸语文顺利地做完了。 下午考数学恢复了状态,信心莫名爆棚,觉得110分不成问题。 中考2天半很快过完,关捷回到家,第二天答案见报,李爱黎让他估分,他对了一遍感觉自己只能考400分,焦虑了好几天。 直到路荣行放假回来,现身说法了估分必低是必然的规律,关捷才将信将疑地放下了忐忑,开始琢磨路荣行的生日礼物。 虽然没有很刻意,但是他的钱已经攒够了。 第60章 院子里关敏回来得最晚。 她回来这天傍晚, 大伙端着碗在门口边吃边聊,作为过来人,她问路荣行:“你们分科了吗?” “分了, ”路荣行知道她要问什么, 主动交代道,“我选的文科。” 他们班选文科的人挺少的, 钱园他们都填的理科,路荣行反正在座位附近没找到同道中人。 李爱黎也不是很懂,cha话说:“我听别人说,文科以后好像不太好找工作。” 汪杨一副没辙的样子:“没办法, 他的理科太差了,管它好不好找,先把大学考上了再说吧。” 而且这位爷选科也没问她或路建新, 自己闷声干大事地把表填了。 李爱黎一听见“大学”这两个字, 立刻跟着焦虑起来,附议道:“你说的也对,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我们家那个小的,语文英语差得一塌糊涂,他能考上个高中我就阿弥陀佛了。” 不被看好两人组并肩坐在小马扎上,在扒饭的间隙里相互看看,眼底都是怜爱的目光。 关捷没什么想说的,他那两门主科就是差, 他五体投地地承认。 但路荣行对选科的见解和他妈不同。 他选文科不是因为自己理科不好,而是因为相对来说, 他就是更擅长文科。 文科学起来并不容易,首先数学不能差,路荣行自己深受其害。 其次知识点也不是光靠死记硬背就行,因为政治它是一门玄学,有时候一道题的答案字数都够半篇作文了,神奇的是老师就是不给分。 每门学科都有它的魅力和难处,等到有一天它们之间不再有高下之分,或许教育的时代才会真正来临。 至于工作,路荣行目前没有想那么多,他只能选自己更有把握的东西。 中考成绩要到7月25前后才出来,离铡刀落地还有20来天,关捷考虑不了那么远的事,这几天满脑子都是买什么礼物。 他为此左思右想,还专门去镇上的文具店礼品架上参谋了一番,回来发现路荣行这个人真是不容易满足。 特别爱吃的东西?好像没有。 有什么爱好吧?书已经送过了,琵琶更加不用想。 路荣行手头这把是好些年前买的了,买回来那天关捷听到汪杨嘀咕,说小孩玩的不用太好,一千多的够用了。 被贫穷限制了想象力的关捷不知道一把真正的好琴,到底需要多少钱。 鞋吧别人不缺,吃饭吧又略显敷衍,并且留不下纪念,再说一个大男生,水晶娃娃音乐盒都不合适,关捷头一次感觉送个礼物这么费劲。 他骑车跑去问张一叶,结果这位大哥非常随缘,告诉他说:“啊,礼物?我还没买。买什么?随便买啊,火机、钱包、皮带、psp,多了去了好不好?实在没辙了就刮胡刀,你路哥马上用得上了。” 关捷听了一串,就觉得刮胡刀还靠谱一点,但是他记得路荣行好像没长胡子。 10分钟后他骑进大院,看见路荣行在自家过道上的凉席上睡午觉,背着墙侧着身,完全是一个实地考察的最佳观测角度。 于是关捷停好车,跑到隔壁堂屋的凉席旁边蹲了下来,去看路荣行的上嘴皮子。 平时没留意,加上路荣行又不是白的发光的那种奶油小生,关捷这会儿目标明确地去观察,才在他嘴唇上方的皮肤上看见了一层比汗毛颜色稍微深一些的胡须。 但它们又不像关宽的那么黑和粗,看起来仍然细软,但是根据自己身上其他部位的经验举一反三,关捷觉得用不了多久,他的胡子就会变黑了。 关捷这会儿对他没什么非分之想,就没觉得胡须绒毛性感或s_ao气,只想着张一叶还是靠谱的,反正有需求,那礼物就是刮胡刀了。 他有了主意,心里就踏实了,撑着膝盖就准备站起来。 谁知道路荣行戒备意识很强,在半梦半醒里好像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在这瞬间突然醒了。 下一秒两人四目相对,关捷心说他睡得可真轻,路荣行却是凭空出现的他吓了一跳,在凉席上现场表演了一个浑身一震。 震完他才醒透了,翻身躺平,抬手盖住鼻子嘴那一块的脸,半遮琵琶地打了个哈欠,嗓音沙哑又恼火地说:“你中午不去睡觉,蹲在我这儿干什么?” 礼物就要送得有惊喜,关捷不能说他是来观察胡子的,只好灵机一动,扯了个淡:“刚刚有个黄蜂在你脸上飞,我来保护一下你的容颜。” 路荣行拿开手,没在周围看见蜜蜂,怀疑地扫s,he了他几秒,最后放平眉毛选择做个相信世界非常美好的好人,懒散地说:“好吧,我替我那个根本没有的容颜谢谢你。” “还是有的,”关捷笑得转身一屁股坐在了凉席上,反手抓着路荣行的小腿,强迫别人把腿屈起来给他当靠背,“你是我们大院里最帅的哥,有点信心会更帅的。快点,把腿竖起来,我靠一下。” 路荣行刚醒浑身没劲,懒得给他当椅背,闻言把腿屈起来,在席尾给他让了块地方,顺便在他背上踩了一脚:“靠屁,靠墙去。” “墙太硬了,不舒服,”关捷蹲着站起来,挑三拣四地走了,“我回家睡觉去了。” 路荣行见状又把腿伸直了,躺在那儿酝酿新一轮的瞌睡。 傍晚时路荣行把琴搬出来练,关捷独自骑车上了趟街。 第22节 第23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23节 街上连个连锁超市都没有,专卖店更不用谈,所以刮胡刀都是平价的杂牌,以手动居多,200块钱能买一堆。关捷没问到价钱合适的,感觉只能改天去市里看看了。 不过这事不太急,因为过几天路荣行就出门了,暑假快结束了才会回来,他是7月27的生日,去年提前送了,今年关捷准备充裕一点,等他回来了再说。 接下来他过上了上午挖西瓜、下午吃雪糕的幸福生活。 7月一到,路荣行背上家伙旅游去了,走前让关捷出了成绩给他打电话。 关捷心想要是考得太少,到时怎么说得出口,不过还是点了头。 隔壁没人可找了之后,关捷起初无聊了几天,不过很快他就找到了乐子,从姑父家搬回来一台cha卡的小霸王,天天在家捶魂斗罗。 有时关敏会来玩两盘,但是技术太菜了,在赛道上死出了诸多花样。 她跑不动自然说不好玩,关捷给她换成超级玛丽,结果还是一样惨淡,被仙人掌扎死、被乌龟撞死、自己掉沟里摔死…… 关捷冷眼在旁边看她跺脚,突然感觉到了上天的公平,给了她一个好成绩,就不会让她会打游戏。 屡败屡战的关敏最后扔了手柄,回房里摘抄美文美句去了,关捷一个人打得很舒适。 隔天吴亦旻因为无聊,来家里找他,两个男生组上队,一天到晚在屋里草来靠去,既不文明又伤眼睛。 这样过了十来天,李爱黎觉得不行,粗暴地抽掉接线,让关宽骑摩托把小霸王送了回去。 关捷没事干,白天嫌热不出门,晚上偶尔去吴亦旻家晃一晃,其他醒着的时间,看看电视、摆弄一下去年棚子的老板送的零件,大把地虚度时光。 7月20号半夜,关捷被热醒了,开灯发现电扇不转了,重新cha线、旋钮都没用,只好用蒲扇把自己扇着了。 第二天起来他跟李爱黎说电扇坏了,李爱黎忙着去上班,急匆匆地推着车出去了:“你拿去街上修一下,能修就修,不能修就买一个,钱放在老地方,你自己去拿。” 关捷跑到厨房的米缸里揭开瓢,瓢下面立刻露出了一个装着钱的白色塑料袋,关捷将它提起来,从里面拿了张50的,再将电扇捆在自行车后座上,骑车去了家电维修点。 维修点离麻辣烫摊子不远,这会儿还挺忙,老板正在拆电视机。 关捷将电扇放在墙边,去麻辣烫摊上炸了跟ji柳,拿着吃回来,看见那台大屁股电视被拆得七零八落了,老板拉着绿色的连线主板,用吸锡枪在上面点来点去。 关捷看不懂,觉得没什么意思,准备跟老板核下来取的时间,然后闪人了。 可那电视机问题太大,一时半会儿修不好,老板放下手头的活儿,先给他看起了构造简单的电扇。 关捷用脚勾来一个塑料马扎,坐在旁边看老板对着电扇拍拍打打,然后迅速把它越拆越碎。 拆到最后,整个只剩一个方形的小电机盒子,然后关捷惊讶地发现,电扇的零件里有好几样东西,像蜗轮、蜗杆、离合器他都认识……那个大棚甩卖的老板送他的东西里包含了这些。 关捷把离合器和压缩弹簧捡起来捏了两下,触手感觉到了一种卡顿的反作用力。 修理老板看他是个小屁孩,立刻提醒道:“别乱动零件,弄丢一样你这电扇就是废品了。” 关捷瘪了瘪嘴,把东西放回了原地。 然后他因为认识这些东西,对老板的修理过程产生了一点兴趣,盯着对方一样一样地往回装,有时还会提两个问题。 比如这个旋钮怎么控制电扇摇头、旋钮怎么驱动电机。 他问的乱七八糟,老板也没有专业知识,但作为大人还是挺愿意教和显摆,愣是将啮合齿轮组都拆出来给他看了。 关捷听得似懂非懂,就是觉得平时天天在用,也没觉得电扇有什么出奇,但拆开之后居然这么复杂,让人顿生一种这东西好厉害的感觉。 老板修好电扇的时间,比他跟关捷鬼扯的时间还短,修好之后关捷也不走,继续坐在小马扎上,看老板修电视主板。 旁边买童装的大姐路过门口,还以为老板收了个学徒。 关捷在修理店泡到老板的媳妇儿来送饭,才拎起电扇往家里跑。 24号中午,关捷吃完饭,端着口杯在小水池上漱口。 他是个典型的无聊分子,鼓着腮帮子撵着逃子在水池边上转圈,往乌龟*上吐漱口水。 汪杨突然进到他家厨房,没见人声音先到了:“小捷?小路给你打电话来了,问你查成绩了没有?” 关捷自作孽不可活,被成绩吓得倒呛了一口水,又咳又齁,上中考考场时都没有出现的紧张,这会儿终于姗姗来迟。 他莫名紧张得不像话,心跳徐徐加快,内心抵触又渴望:“啊?成绩出来了啊?我不知道,还没去查呢。” 汪杨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往外拖道:“那正好,你路哥手边有电脑,快去,把你准考证翻出来,然后到我家去接电话。” 关捷将口杯放在桌上,进房里翻抽屉的时候,手克制不住地哆嗦了一阵,然后他捏着那张小白片儿,跑到汪杨房里接过了话筒。 关敏听见动静,也跟着过来了。 关捷将话筒贴在耳朵上说:“喂,是我。” 路荣行的声音久违地在他耳畔响了起来:“你是哪位?” 关捷越来越紧张了,半是玩笑半是真话地说:“不知道,已经紧张的忘记自己姓什么了。” 路荣行笑了两声,没再装了:“紧张就对了,不然你还叫个考生吗?先不说了,把你的学号和准考证报给我。” 关捷将准考证举起来,逢4一停地报过去了,因为紧张到思路冻结,也不鬼扯了,心脏乱跳地举着电话等答案。 很快那边传来了敲击键盘的声音,几秒之后,路荣行没有吊他的胃口,直接报道:“521,语文84,数学111,英语87,理综108,文综81,体育实验都是满分。” 后面他说什么,关捷有点没听清,他先是长长地舒了口气,为这个比400分高了一截的得分,很快又开始患得患失:“那、那我过城南的录取线了吗?” 路荣行不敢跟他打包票:“按照去年的分数线的话过了,今年应该也没问题,你等通知书吧。” 关捷一直晕乎到挂了电话,才想起自己的两大弱项居然一起上了80,这对别人来说是个不值一提的分数,但对他来讲,只要能达到平均分就够了。 还有就是,他忘了跟路荣行说谢谢。 回家之后没多久,李爱黎就骑车回来了,她在制衣厂听见别人说成绩出了,这趟回来是准备带关捷去网吧。 回来发现他成绩查完了,那个分数李爱黎也挺满意,因为关捷平时在学校多半都考不到这么多,至于他能上那所学校,那就听天由命了。 这个成绩足够他们全家乐一壶了,第二天李爱黎没有去工厂,她骑车到隔壁镇上,去宰了半边小羊排,顺便买了一堆其他的菜,在家里热火朝天地忙活开了。 关捷本来以为她这个大餐是为自己的准备的,还有点不好意思,因为那个分数跟他姐一比就是个渣,关敏的中考成绩是597。 可到了晚上,关捷看见关敏提回来的6寸小蛋糕,问了之后才知道,今天是他爸的40岁生日。 关捷突然被那个蛋糕弄得满脸通红。 路荣行给他买了个mp3,他用了1年,心心念念地给这人攒钱买礼物,可是他爸养了他这么多年,关捷连他哪天生日都不记得。 为什么他不知道?因为父爱无声无言吗? 几年之后,大街小巷里出了一首叫《父亲》的歌,关捷每次听到它,都会想起这个夏天的傍晚。 总是向你索取,却不曾说谢谢你--这就是他一直以来对关宽的态度写照。 回过神后,关捷进屋里拿了钱,骑车上街去给关宽买了3包烟,一包35,是这时镇上最好的烟。 他不是怂恿他爸抽烟,只是关宽只有这么一个爱好,关捷临时也不知道该给他买什么。 1个多小时后,回来面对蛋糕、香烟和一桌子菜的关宽笑了笑,那笑意十分不好意思,他很少这么隆重地过生日。 关捷不知道的是,那几包烟关宽自己舍不得抽,就在耳朵上别一根嘚瑟,碰见别人看见了问,他就会很得意地说,这是他儿子给他买的。 爸爸的生日打断了关捷的全盘计划,家里的大人不去市里,也不会放他一个人去,他因为钱不够,也有点意兴阑珊。 直到8月来临,有天关捷看电视,调过音乐频道的时候看了一眼演奏会,扫见有人在翻谱子,心里突然灵光一闪,有了个粗糙的主意。 之后他动不动就往修理店跑,看起来跟学徒没什么两样。 8月28这天,关捷的录取通知书上午也到了,天不负他,就是城南,然后路荣行下午就回来了。 他才把东西放下,就见关捷冒冒失失抱来了一个带电线的大相册,往他面前一递,表情是一副挺得意的小样子:“给,你的生日礼物。” 路荣行莫名其妙地接住了,入手还挺沉,他边翻边说:“这是什么?咱们在一起生活16年的回忆录?” 关捷白了他一眼:“放屁,这是自动翻页器,给你练琴用的。” 第61章 这个翻页器是个粗制滥造的三无产品, 面子工程上因为材料和经验的限制,处理得不太高大上,如果是一款产品, 那它的销量必然惨淡。 但关捷折腾了20几天, 眼看它从不可能到可行,心里有层亲妈看儿子越看越喜欢的天然滤镜。 另外作为一个思想上的直男, 他觉得实用才是硬道理。 路荣行虽然有点怀疑外观,但还是来了兴趣,因为他弹琴这么多年,还没听说过有这么个玩意, 立刻惊奇地观摩了起来。 他先捞起电线卷,发现后面缠着个灯控开关盒,随即又在翻开的活页白纸板上看到了两组铁丝折出来的小勾。还有就是相册原本的铁线夹里, 被塞满了经过简单伪装的各种零件。 以路荣行那个三组以上的电路图都看不懂的大脑, 完全意会不到这些构造的作用,他莫名所以地说:“怎么翻?我按一下这个开关吗?” 摊平是翻不动的,因为1号电池组的动力不够,cha线的话又对场地有要求,关捷经过考虑后把这个选项给干掉了。 按一下就动太不保险了,关捷过来做技术指导,说:“你斜着放了再按,这些铁钩是卡谱子用的, 卡完了它就是你的琴谱了。” 路荣行有点明白了,就是把琴谱撕成一张张, 嵌在这些纸板上,他点了下头说:“然后呢?” “然后你把它放在琴架上,先按下本子中轴下面的主开关,”关捷说着拉来2把椅子,把路荣行按在了其中一张上。 路荣行坐下后,看见他拨了下相册铁圈下面的一个黑色小凸件,它旁边立刻亮起了一个小红点。 关捷接着把线展开,弯腰把那个灯控盒放到了他的脚边上:“然后要翻页的时候,你就用脚踩一下这个回弹开关,来,踩一脚。” 路荣行是个好兵,立刻用脚尖点了下开关。 空气里很快响起了一阵电机的嗡鸣声,动静不大,跟那种手持式便携小电扇差不多,响过2、3秒之后,第一张白纸板就自己转了180°,翻了一页。 路荣行有点被它惊到了,下意识又踩了一脚,第二页也嗡嗡着过去了,驱动顺畅稳定,衬出功能比外观要靠谱得多。 从试用体验上来说,这个翻页器对他来说确实有用,能够完全解放双手,顺便给人一种“以后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练习”的错觉。 路荣行踩出了爽感度,接连又来了好几脚,边玩边感慨:“别说,这个还挺好用的,适合我。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关捷蹲在地上,说起这个就有点不好意思,仰视着他笑道:“从乱七八糟的机子上拆的零件,拼的。” 路荣行停下动作,将灯控盒捡了起来,心口突然就软了一下。 礼物的重要性在于送的人和他的心意,因为几乎没有分开过,路荣行根本没有契机去思考,关捷对他重不重要。 但这份心意足够了,他用了心,而自己正好需要,这种感觉、这份礼物都恰到好处。 路荣行还不至于鬼迷心窍,觉得这是全世界最好最珍贵的礼物,他只是切实地被取悦了,并且心情明朗地笑了起来:“谁拼的,你吗?” 关捷过于老实了,连装逼都不会:“我哪有这个本事?大部分都是街上的电工师傅帮我拼的。” “那也很厉害了,”路荣行将本子合起来,放到了自己腿上,接着用下巴指了指椅子,发自内心地说,“你是怎么想起来,要送我这个的?” 关捷觉得从攒钱到最后不够买刮胡刀的过程有点蠢,就只说了看电视产生灵感那一件事。 牛顿也是从掉落的苹果上发现的万有引力,路荣行生平第一次有了种关捷挺厉害的感觉。 他以前看vcd里的老师们翻琴谱,也没产生任何灵感,他对关捷的思路产生了兴趣,有点好奇地说:“那这个东西的原理是什么?” 关捷动手的能力有,文字表达够呛,想了半天才说:“没什么原理,就是电风扇摇头嘛,区别的话……就是这个开关里面加了个复位弹簧,你把脚一拿开,就相当于关了摇头的功能,很简单的。” 路荣行张了下嘴,最后又闭上了。 他堂堂一介文科生,还是不要去深究电风扇摇头的原理比较好。 不过这个新鲜的功能,路荣行还是挺喜欢的,他将翻页器抱起来说:“辛苦了关师傅,你这个礼物惊到我了,你等会儿,我冲个澡,完了咱们吃串儿去。” 关捷得到了认可,十分心花怒放:“要叫叶子哥一起吗?” “叫,”路荣行抱着本子进了房间,很快拿着衣服和手机出来了,自己带着衣服去了院子里,手机留给了关捷,“你给他打电话,让他半个小时后麻辣烫店里见。” 关捷按完#*号,翻出号码拨了过去。 那边张一叶在家里白日宣 y,颜色电影正看到一半,接通的语气很不耐烦。 不过听说路荣行回来了,加上他去麻辣烫店里只要3分钟,答应后扔掉手机,有始有终地lū 完了。 直男冲澡3分钟都不要,半小时后张一叶神清气爽地出现在了老地方,跟兄弟们舀上辣椒酱、喝上了绿豆水。 他一上来就问了关捷的学校,知情后拿塑料杯跟关捷碰了一下,笑道:“弟弟真上道,还真考上城南了,叶子哥一有时间就去看你,哈?” 关捷知道他的心里装的其实是美女,跟他碰了下饮料:“来。” 张一叶又去跟路荣行碰,寂寞地说:“你们他妈还在一个学校里,就我在外面,草!要不我也转过去吧?” 路荣行虽然不太热烈,但也还是欢迎的:“来啊,城南除了篮球队很水之外,其他都还行。” 他除掉的这点对张一叶很重要,这是他叱咤风云的唯一途径,闻言大受挫败,不提转校的事了,只说:“暑假这就没了,又要开学了,想哭。” 关捷却对开学有点渴望,他每年都这样,放假的时候想上学,上学期间又垂涎放假,说白了就是贱心作祟。 于是他积极地跟路荣行打听了一些高中的事情。 关捷:“学校大不大?” 路荣行:“比一中大一半吧。” 关捷:“那挺大的了,食堂的饭呢,难吃吗?” 路荣行总共没吃两回,印象十分浅淡:“还行吧,我都在对面学校吃的饭。” 关捷心说还行你倒是吃啊,嘴上却没敢说出来,换了个话题:“寝室呢?” 路荣行:“跟你初中住的格局差不多,不过房间新一点,都是楼房……还有个吊扇,其他没什么了。” 比下有余,关捷越听越满意,说完了物质需求,又开始打探ji,ng神需求:“挺好的了,除了运动会,学校平时还办别的课外活动吗?” 路荣行:“也跟初中差不多,电影、演讲、朗诵比赛什么。不过对面的艺校活动多,有兴趣的周六日可以去看。” 关捷感兴趣地说:“都有什么活动?” 路荣行每回拿了琴就走,没有仔细逗留过,只好说:“没注意,开学了你自己去看吧。” 张一叶在旁边看他俩你一句我一句,因为是别人的学校,便只有坐冷板凳的份。 吃完后3人去张一叶家拿上篮球,沿着街道溜达回大院了,为了消食,难得一起打了会儿篮球。 可说是打,其实就是单方面的血虐。 张一叶以一对二,还能打出完全碾压,一会儿来个剪刀腿,一会儿又带球转身灌篮,还有余力说垃圾话,将路荣行和关捷批鄙视得一无是处。 关捷不以为耻,用膀子拐路荣行,当着“张老师”的面窃窃私语:“说你呢,反应迟钝,像个丧尸。” 路荣行麻木不仁,相互伤害道:“到你了,说你人矮脑仁小,跳起来只有3厘米高。” 张一叶:“……” 他是表达了类似的意思,但是完全没有这么刻薄和夸张,只能说这些人心理太yin暗了。 闹着玩的打了40多分钟后,路荣行和关捷都跑不动了,回家门口坐着吃桔子去了,剩张一叶一个人在篮板下跑跳。 路荣行吃了两个桔子,等手心的热度退了,回屋里洗了个手,把翻页器和谱子拿了出来,坐在椅子上把《赶花会》给撕了下来。 关捷看见他撕书,心里隐隐就有点惭愧。 其实他努力过了,但镇上没有琵琶教材,去的那天靳滕也不在家,关捷其实还有点买书的钱,就是到最后没花出去。 路荣行却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点,他家里谱子一大堆,翻页器却从没见过,在他看来这个礼物已经很好了。 他把赶花会的简谱卡进前3页,又回屋里搬出琵琶,动了下手指打开了翻页器,然后坐下来,对关捷笑了一下。 欢快的旋律很快响起来,在他翻过第一页之前,关捷一直盯着他,听见曲子没有断,心口无端就盈满了淡淡的喜悦,就像不期然闻到了喜欢的花香一样。 旁边的人在弹琴,对面的人在扣篮,关捷两边转动视线,真心觉得有特长的人确实有种让人侧目的帅点。 关捷心里很羡慕,他也很想有个特长,但想完只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他什么都不会,长得也不高,真是不能细想…… 关捷连忙晃了下脑袋,低头去撕桔子皮,淡淡的香氛随着他的动作扑进了空气里。 29号,关敏自己回学校报道,李爱黎抽出半天时间,押着关捷上街去买了2套衣服。 裤脚都有点长,李爱黎比划完拿到厂里去给他改了,走前交代他:“今天别乱跑了,回家把秋天冬天的衣服都收好,我晚上回去给你装被子。” 关捷提着外套回了大院,二话不说先收了7条内裤和7双袜子,对于男生来讲,什么衣服都没有内衣重要。 第二天早上9点半,关捷带着自己的爸,他爸带着他的学费,和路荣行一起上了大巴车。 开学车上学生和行李多,走道里都放着棉被包,路荣行没地方放琵琶,干脆将它打横放在了自己腿上,琴头那边支棱出去,自然就压在了关捷腿上。 关捷挺重视他的琴,一路上都将手搭在琴轴那个圆包的沿口,怕突然刹车给它飞出去了。 这细节他自己没留意,路荣行却不知道怎么看见了,并顺便注意到了他的手指。 关捷小时候爱玩泥巴,指甲缝里总有圈黑线,现在他的指甲变干净了,像粉又像白的指甲盖曝在日光里,上面有层珠贝似的光泽,看起来温柔而健康。 这瞬间路荣行忽然发现,关捷的手不大,但指头细长,也没有过大的关节,手型居然还挺好看。 大巴车压到了路上的一个坑,车身突然震了一下。 路荣行被震回魂,愣了一秒,迅速恢复了正常,好物共赏、不分男女,他没觉得自己的念头有什么不对。 关捷看了会儿风景,觉得无聊,凑过来问路荣行要耳机。 路荣行向来好说话,把右边的耳机给他了。 关捷听了一段,死活没听清歌手在唱什么。 他耳朵就是不行,不太擅长在一堆音轨里分辨音节,所以英语听力也很渣。 但听都听了,加上无所事事,关捷就想知道自己听的是什么歌,他伸手过去拿了下路荣行放在肚子上的mp3,按亮了看见字幕在屏上滚动。 歌名有点r_ou_麻,叫陪伴是最深情的告白。 但歌词却又挺简单,关捷拿起来看的时候,歌已经快放完了,于是他只来得及看见最后一句词:陪伴你,一直到这故事说完…… 歌唱完了,关捷看了路荣行一眼,发现他闭着眼睛在睡觉。 七拐八弯、下车又转车,2个小时后,关捷再次来到了城南的大门口,享受到了和路荣行去年同等的接引待遇。 路荣行看了他的班级和寝室号之后,暂时跟他们分开,去对面放琴了,接着回寝室放了行李,才去对应的寝室门口等关捷。 关捷已经缴完费,在男生寝室2栋509和室友做起了自我介绍。 他来的晚,靠厕所的两个下铺已经被人占了,左边那个留着三七分刘海的叫罗峰,右边那边看着病恹恹的白皮叫彭剑南。 罗峰非常健谈,关捷跟他有一见如故的感觉,彭剑南有点腼腆,他妈收拾床铺,他在一边干瞪眼,明显看得出是个住校的菜鸟。 时间还早,关捷不急着铺床,连忙挥别两位室友,和关宽、路荣行一起下楼了。 路荣行带着爷俩在学校逛了一圈,接着将关宽送上了公交车。 关捷改道去采买日用品,有了初中的经验,这事他很熟练了,不用劳烦路荣行跟着他,他说:“你去忙你的,我买完了喊你一起吃饭。” 路荣行没什么好忙的。 高一放假之前,学校把班分了,但是寝室还没来得及调,今晚进了新班级,开了班会才知道他住哪里,所以床不用铺。 但从校门口到寝室有点远,而且待会儿吃饭他也倾向于清音的餐厅,路懒神权衡了几秒,说:“那我去琴室坐会儿,你弄完了就过去找我。” 关捷比了个ok,在地上随便拿了个最上面的塑料桶,低着头开始往里面丢东西,毛巾肥皂洗衣粉,衣架口杯卫生纸。 他无所谓好看不好看,收割机一样很快就满载回了寝室,看见时间还早,就跟室友们聊了聊,什么你是哪里人,从哪个学校来的等等。 关捷一直等到11点40,还是没有等到胡新意,他在班级表上看见了,刷牙头动牙不动的傻子男孩历经千难万险,又和他分到了一个班上。 等不到人他只好去对面学校找路荣行吃饭。 路荣行锁上门,问他:“吃什么?” 关捷初来乍到,秉着外行不说话的原则说:“你定,我又不知道有什么吃的。” 路荣行记得暑假之前,清音学校里新开了一家奇奇怪怪的餐厅,口味怎么样不知道,但新颖程度肯定够了,他征求道:“铁板饭行吗?” 关捷完全可以,他还没吃过这种饭。 2人步行了将近10分钟,进入了一个桌子板凳都比人高的私募餐厅。 关捷稀奇地踩着高脚板凳上的爬梯,爬上了店里高约1米8的吧台桌,上去之后他事儿多,又爬下去上厕所。 路荣行问他吃什么,他说随便你点,路荣行就点了两个招牌饭。 点完关捷回来爬上来,撑着下巴环顾四周:“这店真奇怪,桌子板凳这么高,擦桌子、收碗多不方便。” 路荣行表示同意,但这家店就是门庭若市。 几分钟后,服务员端着盘子来上饭,将盘子高举过头,微笑着说客人您的铁板饭来了。 关捷看他端着餐盘,按照老规矩,他就只捏住了餐盘上的那块黑色托底木板,拿的同时还在问路荣行:“这个叫什么饭?” 可谁知道关捷双手一捏上去,指尖登时袭来了一股锥心的痛,他耳朵里甚至还听见了滋啦滋啦的炙烤声。 他痛得要死,差点就把铁板丢了,但底下有个服务员,他怕伤到别人,只好忍着痛,哆哆嗦嗦地将手臂移到桌子上,整个丢了下去。 路荣行原本要答的是“铁板烧咖喱”,被他一吓,就蹿了词,说成了:“铁板烧手指。” 第62章 地上举着餐盘的服务员目瞪口呆。 正常情况下, 他的手中应该空无一物,可这回他只是感觉手上一轻,紧接着听见这桌上响起了“哐当”一声。 服务员花了几秒来理清思路, 感觉好像是这位壮士徒手抓铁板。 这是一项傻瓜式的壮举, 但他看壮士一声没吭,就ji贼地舒了口气, 选择性地感激起了厨房的山寨铁板。 烧铁板太费煤气,而且用餐高峰期也烧不过来,他们老板于是从大城市里取来经,将铁板都放在锅里蒸着。等菜单送进去之后, 在炒浇头的功夫里,将铁板盛上饭,拿到打火灶上象征性地烧两分钟, 最后在板边浇上一勺滚油完事。 碰上一次有多份同样的点单, 那2分钟就也省了,反正多数人也吃不出正宗不正宗。 火烫不烫,是个人都知道,服务员看关捷居然把板端上了桌,误以为他这块铁板是没有烤过的,就默默地垫着脚,将那块不应该在手里,而应该在桌上的餐盘推上高脚桌, 赶忙去端下一份了。 桌上,关捷恍惚感觉路荣行在嘲讽自己, 痛并愤怒着,有点想抽他。 不过还没来得及,他就见路荣行一下把面前的杯子推到了自己这边,然后抓住他的两只手,捏成猪脚塞进了杯子里。 杯子里装的是冰镇橙汁,口感和果唯c粉冲出来的一模一样,路荣行是个挑剔鬼,觉得不香不爱喝,一直跟零食有缘无分的关捷还挺喜欢。 他小时候喜欢喝2毛一袋、葫芦形状的桔子汽水,后来大了一点,为了辣条忍痛割爱,饮料喝得少了,但本质还是喜欢。 由于他俩进来就爬了梯子,没在店里晃悠,关捷不知道这里的果汁可以免费续杯,还有蓝莓和水蜜桃味。 夏天吃冰就是爽,关捷本来准备慢慢喝的,谁知道端了个铁板,路荣行就把他的饮料当洗手水了。 没得喝还是小事,主要是这杯子不是一次性的,关捷怕店员看见他这么干觉得他缺德,连忙把手拿出来了。 路荣行刚刚也是急了,只顾着救火丢了公德,这会儿看他反应还行,没嗷没炸毛,就以为铁板没那么烫,稍微放了点心,问他:“手咋样了?起泡了没?” 握冰摸炭都是一个痛法,一旦离开了源头,痛感就会迅速降级。 加上刚刚还泡了下冰水,关捷觉得没那么焦心了,疼当然还疼,像是破皮的地方沾到了小米辣椒水,有种火烧火燎的灼痛,不过忍得住。 关捷将手指摊开,自己看了看,又用大拇指搓了搓其他的指头,感觉碰过铁板的地方发硬而平滑,并且有一点点发白。 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关捷觉得不严重,余光里瞥见服务员又来了,连忙说:“没起,不要紧,你的饭来了。” 路荣行侧身将胡萝卜牛腩饭挪了上桌。 他端的这盘肯定是烤过的,因为隔着三指宽的空气,都能感觉到铁板上的热气,路荣行心想端了这个怎么可能没事,腾出手对关捷招了一下:“这么烫,你别是疼麻了,搞不清状况了。手伸过来,我看看。” 关捷刚揪了卫生纸在擦手,闻言心说他又不是个傻子,但为了让路荣行放心,还是摊着手递了过去。 路荣行单手抓住了他的左手,虎口卡在他的食指第一个关节处,其他手指垫在下面,拉到跟前低头看了看。 有了洗屎尿裤的交情,在大庭广众下“牵个手”压根不叫事,关捷自然得端起杯子差点来一口,送到嘴边后想起刚刚涮过手,叹了口气又放下了。 杯子一般都放在侧面,关捷将它往右边推,目光下意识就追了过去,然后他不经意看到隔壁桌的4个女生正看着这边,笑得正欢。 关捷的第一反应是她们在笑男生拉手,有点尴尬。 他别开视线看对面,刚准备扭动手腕让路荣行别看了,耳朵里就听见旁边的人在讨论。 “是他吗?” “对对对,就是他,他好傻啊,居然用手端铁板,天哪哈哈哈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们别笑啦,我觉得他长得很可爱耶。” “他看着好小,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觉得他对面那个男生更帅。” “你们别太花痴了啊!话说回来,这有什么要想的,就是头一回吃,没见过呗。” “不是吧,铁板饭都没见过?” “对啊,不要说铁板饭了,我过年去我姑妈家拜年,她住在村里,那边的女生连珍珠奶茶都不知道是什么,蛮可怜的。” “不是吧,那她们平时喝什么?” 关捷有点想cha嘴,告诉她们村里人没钱就和桶装水,有钱就喝娃哈哈ad钙奶。 还有就是他其实也不想当傻子,只是这个铁板漆得太像木板了,别人会不会被误导很难说,但他这个乡巴佬信了。 但关捷还没开口,路荣行就视察完了,他用大拇指搓了下关捷的无名指头,怀疑地说:“我这样碰你,你都不觉得疼吗?” 这他妈指纹都被烫平了,要是没反应,说不定就是烫坏了。 关捷被他搓得感觉有点怪。 其实是他自己的指尖硬化了,但他总觉得路荣行手上有层蜡,蹭起来很滑溜,不像是手的感觉。 这种稀奇古怪的触感比疼更明显,关捷有点想笑,忍住摇了下头:“有一点点,不是很明显。” 知道疼那就是还有谱,路荣行松开手,受刺激的心这才平复,日行一劝:“下次别这么毛躁了,这还没正式开学呢,您老搞事情悠着一点,好吧?” 关捷做乖巧状:“知道了爸爸。” 男生寝室的每个人都身兼多任,一个人能同时从爷爷当到孙子。 路荣行被荼毒了一年,已经适应了这种岁月无情的变迁,闻言平地长辈分,从筷筒抽出了两双筷子:“乖儿子,jir_ou_饭和牛r_ou_饭,你吃哪个?” 关捷头一回看见咖喱,觉得稀里糊拉的让人不太有食欲,接过路荣行递来的筷子说:“我吃jir_ou_饭吧。” 但他吃了一口就觉得真香了,喊路荣行尝一口。 路荣行从他盘里夹了块土豆,觉得咖喱不中看但是吃着还行,于是两人拿勺子换了一半的菜。 关捷喜欢用汤拌饭,活生生把铁板饭搅成了煲仔饭,边吃边说:“你什么时候换寝室?我去帮你搬东西。” 路荣行偏向饭菜分明,夹着块指甲盖大的牛腩说:“不知道,估计怎么也得晚自习之后了。” 关捷有点渴了,边说边往店外瞟去,想看附近有没有卖水的地方:“那我下课了去你寝室找你,1栋606对吧?” “对,”路荣行懒得来回爬6楼,乐得让他去帮忙。 关捷很快看见了一家门口有两个冰箱的门面,根据他的经验,应该一个是卖雪糕的,一个是卖冰水的,他放下了勺子筷子说:“我去买瓶水,你喝什么,橙汁?” 路荣行有点莫名其妙:“橙汁这儿不是有吗?” 关捷心想挑剔鬼今天怎么这么不讲究,看向那两杯子说:“可我刚刚在里面……泡过手了。” 路荣行往店里的一个角落指了一下:“我知道,但那边可以重新接,下面也有新杯子,你喝不喝?我去给你接。” 关捷顺着他的指向,在角落里看见了一个放在柜台上的方盒子。 这东西关捷进门的时候看见了,但因为上面没有贴字,他就以为是柜子或饮水机之类的东西,可实际上它叫自助果汁机。 关捷愣了一下,心里渺茫地浮起了一种像是“没见识”的稀薄自卑,可对面人影晃动,影响了他的思路。 路荣行已经下了梯子,只剩下一颗头还冒在桌面以上。 关捷自己渴了,哪儿好意思让别人去接,连忙跟着也往下爬:“别别别,我自己接,你坐你的。” 路荣行已经踩到了地上,看他嗖嗖的下来了,只好说:“我也渴了,各接各的好了。” 关捷这回接了个水蜜桃味的,到了桌上把杯子给路荣行,自己先上去,再把杯子请到桌上,接着路荣行才上来。 重新坐好之后,2人虽然都没说,但吃个饭费这老劲,都觉得下次不用来了。 吃完之后路荣行付的饭钱,关捷也没说给他钱,想着下次再吃自己来就完了。 结账之后2人往外走,走到门口看到墙上挂着个意见簿。 关捷盯了它走了几步,指头隐隐作痛,走前还是难以释怀,过去将本子压在墙上写了条不知道会不会有人问津的意见。 路荣行站在他斜后面,看他歪七扭八地写道:提醒一下吃饭的人,那个铁板很烫吧。 离开餐厅后,路荣行在林荫下笑他:“先说不要紧,刚刚又写很烫,还不是就是烫到了,要不要去诊所看看?” 关捷把指头凑到眼前,发现那些硬化的地方越来越白了,但是不疼了,一颗糙心随便造,觉得没必要,摇了下头说:“不用,你下午干嘛去?” 路荣行得了暑假综合征,吃完饭就犯困,慢悠悠地往前晃道:“我去琴室眯一会儿,起来练一轮,完了剪个头,差不多就该吃晚饭了。” 关捷也想眯,但他还得回寝室去找胡新意,犹豫了几秒后说:“那我先回寝室,5点再来找你吃晚饭,好不好?” 多个饭搭子当然行了,路荣行心情愉快地笑了起来:“好。” 走到去琴室的那个岔道口,关捷跟路荣行拜了拜,顶着太阳跑回宿舍,在隔壁的隔壁找到了胡新意。 2人不怕热地搂在一起哈成了一团,各自将对方的后背捶得梆梆响,嘀咕了一会儿后胡新意毅然提起行囊,将被子摔进了509。 他睡惯了上铺,关捷怎么都行,让出上铺,把自己的东西扔到了他下面,占完铺后2人趴到阳台上去叙旧。 关捷说:“健健和包甜考到哪儿去了,你知道吗?” 中考没把胡新意整出镜框,过完暑假他居然变成四只眼了,关捷也是稀了他的奇。 胡新意将镜腿摘下来,擦着汗说:“包甜在林原,健健家没有电话,不晓得哪儿去了。至于你兄弟我,也不是考进来的,我买分进来的。” 能买也就说差不得不太多,关捷跟他感情深厚,先入为主了没法在乎他走后门,只是搭着他的肩膀心里美。 胡新意的妈妈还在学校,下午带他买衣服去了,走前那阿姨问他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关捷没去,自己把床铺了,躺了半天也没睡着,因为寝室不停有人进出,戴耳机吧里面又只有一开始路荣行给下的新概念,他不爱听,干脆爬起来,把床单掀了,然后下楼去了琴室。 这边路荣行已经醒了,刚把单人凉席卷起来。 关捷在窗户外面探了下头,路荣行过来给他开了门,架起琵琶弹了起来。 关捷也是见鬼,在寝室躺着都不睡,到了这儿路荣行“铛”个不停不说,还是坐着的,他都能够攒出瞌睡,在椅子上用头表演小ji啄米。 路荣行看不过去,踢了他的椅子一脚:“席子在柜子后面,躺着去吧。” 关捷恍惚想起这是他今年最后一个能躺着睡的午觉了,连忙珍惜地过去铺开躺下了。 下午的日光在琴音和细微的呼吸声里,慢慢从直s,he变成了斜照,琴室后面窗户外的栀子花,花苞又悄悄地打开了一点。 不叫他的话,关捷实在是睡觉的一把好手,路荣行练完了他还没醒。 记着上次把他一个人放在这里的教训,路荣行这回把他摇醒了:“睡神,4点了,该走了。” 关捷原本背对他侧卧着,被他摇醒翻成仰躺,瞪着胳膊和腿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坐起来,右脸上印了一片藤编枕头上的印子。 刚醒让他分分钟失忆,关捷将双手撑在背后,萎靡不振地垂着头说:“走哪儿去?” 路荣行将椅子收起来,贴墙靠住了:“走到理发店里去。” 关捷“哦”了一声,又坐了2分钟才起来,把席子卷起来放回了原位。 接着路荣行锁上门,跟他一起走出艺校,穿过马路左拐,在沿街的3家理发店里选了一家看起来店面看起来最干净的进去了。 进去之后,路荣行很快被店员领到后面洗头去了。 关捷在入口左边的长沙发上刚坐下,迎面就来了一个黄毛爆炸头,他捏着张身份证大小的红色卡片,对着关捷热情地推销了起来。 他说了很大一堆,中心思想就是办卡好、办卡木奉、办卡呱呱叫。 关捷听了虽然感觉这个会员卡十分的高级和高科技,但他没有200、500一档的入会费,只好摆着手对理发小哥讪笑。 这小哥不依不饶,又劝到路荣行那边去了。路荣行比较酷,直接请他别说了。 不过话多归话多,但剪头的手艺还可以,路荣行最后办了张200的卡,关捷这土包子还没见过刷卡的理发店,连忙趴到前台来长见识。 第23节 第24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24节 然后他们就看见,服务台的小姐姐从抽屉里翻出了一个1块钱的笔记本,在空着的那行抄下了卡号和路荣行的姓名,接着在个人信息后面写了个…… +1。 关捷出去的时候还在怀疑世界,问路荣行:“你姥爷那边的理发店,也是这么刷卡的吗?” 路荣行没什么感觉:“不是,那边有刷卡机。” 关捷不是很懂地说:“这儿没有,他们办什么卡啊?” 用后来的流行词来说,这叫提前套现,路荣行没这么前卫,只好说:“装逼吧。” 那关捷觉得这个x没装起来。 2人走到校门口,突然听见了一声“喂”,路荣行应声看去,看见了站在城南校门口的刘白。 他指了下自己,看见刘白点了下头。 第63章 三人很快在道牙子上站成了二对一。 关捷认脸的技能比路荣行好点儿, 对刘白还残留着一点似曾相识的印象,就是一时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碰头的路上,他挤着路荣行问道:“这谁啊?” “刘白, ”路荣行的声音也小, “就是去年10月份,卷毛说我撬他们墙角的那个。” 关捷“哦”了一下, 想起来了,对着刘白一通打量,感觉这家伙长得真是光鲜,难怪身边都是恋爱的腥风血雨。 不过好看的人嘛, 有祸国殃民的权利,关捷觉得他看着比卷毛顺眼。可能主要是他比卷毛帅,还比路荣行白。 路荣行快有半年没见过刘白等人了, 对他突然找自己的举动有点不解。 刘白是个攻击型选手, 找人就不等别人问,上来就表明了来意。 他先对两人笑了笑,接着转向了路荣行:“好久不见了,我来找你是有事想请你帮忙。明年4月份有个严樵文化周,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有?” 关捷闻言和路荣行对视了一眼,又开始嘀咕:“是不是每年在市体育馆里办的,有时还会请明星的那个活动?” 路荣行“嗯”了一声:“应该是。” 关捷登时就有点明白这个刘白的来意了,应该是想找路荣行表演节目。 严樵文化周算是市里的盛会了。 这位严老先生是市里的一位故去名人, 关捷在初中语文课本上还背过他的现代诗,大师出生在潮阳, 大半生的岁月在别处度过,如今成了市里的文化坐标。 关捷虽然没有去观过影,但每年都能在镇里街道的电线杆上看见它的宣传,按着次数往下捋,明年刚好是个整数,是第十届。 按照国内的习惯,十的倍数是大日子,一般都会大办特办。 关捷听着觉得,刘白似乎给路荣行带来了一个好差事。 刘白也确实是为这个来的:“我们老师想排个舞台剧,演奏一体的,要是能得奖的话,给你的高考加个20分应该没问题。” “目前我们情况是,乐器这边缺个弹拨的席位,在我认识的人里面,你是最合适的,所以我来问问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们组个队?” 这场面不小,路荣行也知道,但他觉得很奇怪:“你们学校不是有乐器专业吗?为什么不找本校的人?” 刘白挺直接的,一张嘴就将学校的底子抖了出来:“本校没合适的。这个剧是历史题材,讲战场的,所以伴奏带要有气势,想用大鼓和琵琶,鼓还能用打架子鼓的凑一凑,但是琵琶找不到人。” 路荣行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非要用琵琶:“古筝不行吗?它的声音跟琵琶挺像的。” “不行,”刘白这次否定得很快,“古筝音质暗了,弱起的小节几乎没什么声音,一打鼓就淹了,而且在模仿声音的效果上也跟琵琶比不了。怎么样,考虑一下?” 去年他路过琴房的时候,错把琵琶听成了古筝,一方面是没拿同样的谱子作过对比,另一方面是路荣行当时弹的是文曲。 最近刘白因为需要,特别查了资料,发现在弹拨乐器上,只有首座琵琶才分文武曲,文曲婉约、武曲狂放,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气场。 老师说要是找不到演奏的人,就只演不奏,趁着还有时间,直接用钱去有条件的地方找人配乐。 但刘白觉得最好还是能现场演奏,他找对象非常随便,但在专业上还是有争强好胜心,他需要荣誉和奖项,越多越好。 演奏一体的视觉冲突明显更强烈,舞台效果也更丰富,所以他想到了路荣行。 正主却不是很心动。 路荣行跟同学配合得最好的项目止步于一起办黑板报,一个小时能搞定的那种,长期的配合他确实没打过。 加上他跟刘白不熟,连帮忙的主观能动性都没有。 所以路荣行的语气委婉,但是拒绝得飞快:“谢谢你,看得起我。不过我没有表演经验,没跟人合奏过,也没有弹过武曲,功夫还没到火候。而且我还得上课,没时间排节目,各方面都不合适,你还是去找别人吧。” 刘白但凡找得到人,就不会来找因为冲突结识的他了。 市里不能说没有会弹琵琶的高手,但是刘白不认识。 说实话,他考虑过路荣行会拒绝,因为这家伙挺冷淡的,但刘白没想到会被否的这么干脆。 不过被一句话劝退也不是他的风格,刘白以退为进地说:“行吧,我再去找找,但你也再考虑一下,这个作曲真的很适合琵琶,出了demo我拿到琴房给你听,你听完再做决定,好吧?” 路荣行又拒绝了一次,但刘白显然没听进去。 他看路荣行不好说话,所以走之前把联络感情的手伸给了关捷,记忆力超群地笑了了起来:“第二回 见了,握个手吧,在卡拉ok里走错门的小学生。” 关捷看着他颈上的耳机,脑子里倏忽有画面一闪,醍醐灌顶地想起了前年的会面。 他愕然地捞住刘白的手摇了两下,神奇地说:“是你啊。” 路荣行一连听见好几个关键词,紧跟着也想了起来,那天关捷丢了,刘白给自己指过路。 “嗯,”刘白却没提这个陈年往事,因为这事儿太小了,小到不能算帮忙,于是他只欣赏了一下路荣行的脸,把指路的行为给忘了。 “你怎么在这儿?”刘白松开手,往城南的校园里去了一眼,“是送你哥来报道的吗?” 只要态度友好,关捷跟谁都聊得起来,跟他对答如流:“不是,我也到这儿来上学了。” 刘白看他不像高中生,不过显小的人他们艺校也有,他没纠缠童颜的问题,只是耷拉了一下眼皮子,表示赞赏地说:“挺好的,有人罩你。行了,我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回头见。” 说完他挥了下手,转身去路边看红绿灯了。 这位总是来去如风,虽然出现得突然,但走得也利索,不缠人,这点路荣行觉得挺好的,很酷。 刘白一走,他跟关捷就续上了晚饭之旅,他说:“晚上吃什么?” 关捷心里还在琢磨文化周的事,目光随便在前方捡了个摊子报道:“鸭血粉丝汤,可以吗?” 路荣行感觉汤类可能撑不到晚上10点,干稀搭配地给汤配了2烧饼:“可以。” 关捷愁完吃的,挂心地把刚刚的事提了起来,他偏头看着路荣行说:“你真的不考虑跟他们一起表演吗?20分,比数学最后一道大题还多7分,挺高的了。” 说心里话,关捷觉得对78分五连来说,他弹琴得分的概率,比数学多考20分要高。 “就是高了,才不能考虑,”路荣行看得听明白,“哪儿那么容易就能加20分啊。” “艺校出手的节目拿奖肯定没问题,但别人都是专业的,我们上课的时间他们在训练,我这种业余弹着玩的,跟他们不在一个水平上。” “要是答应了,到时候又达不到对面老师的要求,上不上下不下,大家都会很难做的,我还是老老实实上课吧。” 关捷对专业没什么谱,觉得他已经弹得够专业了,但他不想参加就不参加吧,反正才艺分只是个添头,他们终归都得靠文化分来考大学。 关捷点了下头,不期然瞥见了一个小摊,话锋瞬间突变:“吃狼牙土豆吗?” 路荣行这两天有点上火:“不辣的就吃。” 关捷揪了下脖子,看了看铁皮推车上的口味,很快过去了,要了份一点辣都不加的糖醋味。 摊上的波浪土豆条都是提前煮过了的,老板麻利地烫了点韭菜和豆芽段,和土豆一起倒进铁盆里加调料搅拌,和匀了抖进一次性纸碗。 关捷没让她套塑料袋,给了2块钱,从筷筒里抽了2根竹签,cha在土豆上离开小摊,和路荣行走成肩并肩,拿着签子边走边戳土豆吃。 去年关捷还在初中受苦,路荣行很少吃这些路边摊。 高一他和班上的人吃饭时间碰不上,一个人独惯了,唯一一回在这外面吃馄饨,还是跟过来的张一叶一起。 加上那馄饨也不怎么样,后来他就一直在清音吃食堂,根本不知道校外的美食有多物美价廉,让人快乐。 眼下路荣行尝了块土豆条,发现口味酸咸适中、土豆脆而不生,胃口立刻就被打开了,竹签戳得没停过。 关捷也觉得好吃,2人很快坐在粉丝摊的小马扎上,头顶互抵着将土豆叉了个ji,ng光。 过了会儿清汤的粉丝上桌,汤上飘着层翠绿的葱花,气味有点小膻,但胜在粉丝软弹,配上北方那种撒了芝麻的拷制烧饼,学生党们趋之若鹜。 关捷不爱吃鸭血,路荣行不吃内脏,2人边吃边往对面的碗里扔东西,听见摊主接着奇奇怪怪的下单。 不要葱姜和香菜都是小儿科,关捷撂碗之前,看见新来的妹子在汤锅旁边说相声。 不要葱不要姜不要蒜不要香菜,不要鸭血不要肠儿不要鸭心不要肝儿,不要胡椒不要味ji,ng不要jiji,ng,然后盐也少放一点…… 关捷看见老板听得眉毛蠕动,估计是已经糊涂了,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下点什么。 吃饱喝足之后,2人晃回寝室去拿文具盒和本子,在1栋门口分开了,约好了晚自习后来给路荣行搬寝室。 关捷回到宿舍,看见一堆人围着个盆在吃葡萄。 葡萄是胡新意从家里带的,初中3年他年年给大家带水果吃,肖健吃得能给他下跪,就是好吃佬今年走散了。 胡新意看见关捷,立场从盆里捞了一大把,shi漉漉地递了过来:“老规矩,开学第一天不要乱跑啊 大哥再晚一点你连皮都见不着了。” 关捷爬楼梯的路上还在打嗝,现在有点吃不下,没要那么大一串,只从上面扯了一个小掛,倚到铁架上发笑:“换了个学校,把规矩给忘了,这就立起来。我刚跟路荣行吃饭去了,你几点回来的?” 胡新意往嘴里挤了颗葡萄,听见还有老乡,登时就笑了:“路哥也在这儿啊,爽了!我刚回来没多会儿,在学校门口碰到了一个107的,你猜是哪个?” 关捷抬了下眼皮子:“冯晓松?” 胡新意呸掉籽,因为胃口没吊够,不服地说:“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也看见他了?” 关捷觉得不用看,就原来107的成绩分布,最有可能的人就是这位曾经的寝室长,他说:“他被分到几班去了?” “没问,”胡新意不是很关心这个,“管他几班,反正不在咱们班。” 罗峰吃人的最短,跑过来cha话:“你们在说谁?” 胡新意立刻跟他聊起了曾经闻名一中的107,听见男女蹿寝的故事,新室友们纷纷表示受到了冲击。 吃完葡萄扯完淡,大家收拾东西一起摸进了高一9班,讲台上坐的班主任赫然是去年带过路荣行的老张。 老张前些年一直都带的重点班,是个很有资历的老教师,按理来说轮不到9班,但他今年身体差了,想要轻松一点,这才得以跟关捷喜相逢。 5点40打过上课铃,老张把去年在1班的说辞照搬了一遍,然后走起了选干部、发书的流程。 关捷也选择当平头百姓。 开学头一天因为事儿多,时间过得飞快,还不等人感觉到煎熬,晚自习的终结铃就响了。 出了教室后关捷对胡新意说:“路荣行今天要换寝室,我去帮他搬下东西,我走了啊。” 吃过路哥的东西,胡新意也愿意贡献微薄之力:“东西多吗?多的话我也可以去帮忙。” 关捷感觉不太多,一个人跑了。 到了1栋的4、、6层,到处都是搬着被子盆桶的高二学生,关捷心想幸好没叫上胡新意,不然忙帮不上多少,只能过来被踩脚。他从人缝里钻进606,看见路荣行弯着腰在打包。 关捷进门接过了往袋子里塞被子的活,把路荣行腾出去收拾口杯和暖水瓶之类的东西。 钱园从外头收完衣服进来,抬眼就见路荣行床上单膝跪着个不认识的矮子,一问发现是他的邻家小弟,自带小媳妇功能的那种,可以说是十分羡慕了。 路荣行从606搬到了下面的404,2人好不容易挤下楼,正在4层的走廊上走,寝室这边的喇叭突然就响了。 “各位高二的同学请注意,距离宿舍熄灯还有30分钟,请各位尽快换到本班寝室,在熄灯前完全包括洗漱在内的各项内务。” 报完之后广播又重复了一遍。 关捷被它激得猛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他在昏暗的光线里转过头,眼睛隐隐发亮:“忘了问你了,你在高中进广播室了吗?” 第64章 路荣行没进。 初中是因为老师来找, 他又以为广播室里能偷懒,所以才去的,后来一中把他从广播室除名了。 现在没人来找他, 路荣行即使每天听着校园广播, 也没想起还有这个差事。 “为什么没去啊?”关捷突然感觉有点憋闷,“你的稿子不是写得挺好的吗?” 自从他毕业以后, 关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入为主,总觉得“奇人趣事”没有以前搞笑了。 还有就是关捷记不住那天他念下流岛那段的声音了,但感觉还留在印象里。 那天路荣行说到“由衷希望”,关捷莫名其妙地起了一身ji皮疙瘩, 尽管那会儿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可他还是听出了一点什么。 现在想来,那点激出他肾上腺素的东西, 或许是路荣行的善意或悲愤吧。 关捷组织不出多么官方或华丽的言论, 他只是人糙理不糙地觉得,一个人只有在将一件事情做得很好的时候,才能打动别人。 路荣行打动过他,他觉得路荣行的广播做得很好,可既然是好事,为什么不继续了? 关捷低落地用余光紧锁着他的神情,在想他是不是被伤到心或自尊了。 其实或多或少,是有一点, 至少路荣行看待学校和老师的眼光不一样了,他们仍然是他的权威, 但他不再无条件地信任他们了。 池筱曼的事情整件旁观下来,路荣行最大的感受就是,如果以后再有人选择为自己的不公寻找正义,他将永远不再给出和解的建议,在对抗犯罪这件事上,唯一寻求帮助的地方只有公检法。 如果有一天连法律也指望不上,这个可怕的假设路荣行暂时还没想过,因为他们运气不错,遇到了一帮好警察。 依靠和信任逐渐消亡,吃一堑长一智,理性思考、周全自己,这就是世界对于成长的定义。 路荣行也许是长大了一大点点,闻言心平气和:“什么也不为,就是没见过广播室招新,也没想起来要加进去。” 关捷“哦”了一声,觉得有点可惜。 还没遗憾完就走到了404,路荣行来得不早不晚,床位还有的选,他这回吸取了两边鼾声啼不住的教训,选了个靠门的上铺。 关捷帮他把棉被扔了上去,顺便参观了一下他的寝室。 404之前应该有个优秀的寝室长,便斗蹲具里都光洁如新,洗手池上也不见锈垢,关捷小小地嫉妒了一下路荣行的人品,接着就回了自己的窝。 第二天一早,关捷应要求穿上了还没来得及洗的校服,到c,ao场参加了开学典礼。 城南的校服款式和一中差不多,都是3件套,就是颜色上有点区别,短袖和外套是白底上夹点绛红和黑色的装饰块,关捷一天还没穿到头,胸口就被jian上了油星,他又没本事洗掉,就跟那点浅黄印子同在了一个星期。 有老同学胡新意的陪伴,关捷迅速适应了城南的生活。 主教学楼是一个缺了一边的口字形,关捷在左边教一的一楼,路荣行在对面教三的4楼,搭连在中间的教二是各种功能教室。 各科都开了新知识,数学课上出现了“集”的概念,物理从运动讲到相对运动,三大强酸现身化学课。 关捷和老张意外地合拍,老张对纪律要求不严,课上爱调侃物理学家,关捷的课都上得兴致勃勃。 另一边城南的伙食比一中好得多,并且也不再用票了,每人一张白板的饭卡,爱吃不吃自己去充。 学校的领导看着也不错。 周四中午关捷在食堂外头,被一个和蔼的中老年拦住了,对方端着饭盒拿着卡,问他:“同学,你能不能帮我去窗口打一份饭?” 关捷有点纳闷了,不懂这人为什么都到了门口却不自己进去打,但碍于对方的亲和力太强,他还是帮人打了一份。 过后关捷才知道,这是校长在对食堂进行微服私访。 周五上午的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关捷和路荣行撞了车。 在同一个c,ao场和不同老师的鞭策下,关捷气喘如牛地跑完1500米,摊在草皮上cos“大”字,远远看见路荣行在班级队伍的最后面,懒洋洋地跟着老师做伸展运动,心里就很嫉妒。 寝室的人也挺好玩,一个赛一个的沙雕。 在周六回家的大巴车上,2人闲得无聊,在那儿尬室友。 关捷想起彭剑南就觉得自己瞎了,他看彭剑南是个稳重孩子,谁料对方是个生活残障。 “我们寝室有个人,第一次住校,一个星期买了3袋洗衣粉,洗衣粉买的比方便面还勤快。” 关捷说:“我之前也没注意,反正每次就听他在那儿骂,立白、雕牌都是他妈的无良商家,洗衣粉发热发得他内裤都快烧了。” “后来我们一看我的妈,他洗一条内裤就要倒一肥皂盖子的洗衣粉,他以为水里的洗衣粉得放到化不掉,量才算是到位了,服不服?” 是个正常人都得服,路荣行笑了两声,礼尚往来也分享了一个:“我还没遇到过这么大户人家的孩子。” “不过我来上高一的时候,6层也有个很传奇的哥们儿。听说他懒得把被子带回家去洗,就自己在寝室洗了,那天我们一层的人都听见他室友在走廊上骂。” 关捷正在想,洗个被子有什么好骂的。 路荣行回忆了两秒,接着模仿了起来:“刚子我草你妈,洗被子!洗被子!洗的是他妈外面那层被罩,不是里面的棉絮!这还晒个球?隔壁的兄弟快别他妈笑了,来搭把手,抬不动了!” 关捷简直瞠目结舌,深感校园里的沙雕真是卧虎藏龙。 比起这个洗棉絮的兄弟,他的室友就逊色多了,只是罗峰酷爱装逼,并且上大号老是忘记带纸而已。 关捷笑够之后,又关心了一下路荣行的新班级:“你们寝室的人好相处吗?” “还行,”路荣行新发展起来的朋友叫黄灿,目前也是他的室友。 黄灿跟关捷差不多高,人缘好性格外向,文采秀到能写诗歌和文言文,就是牙齿不太整齐,所以他老是抿着嘴笑。 另外一个稍微熟一点的也在宿舍里,名字叫何维笑,斯文戴眼镜,成绩好还会打篮球,在班上人气很高。 2人碎叨了一下学校的事,又听了会儿歌、眯了下觉,大巴车就走走停停地驶过了月来河上的桥。 关捷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厨房摸东西吃,他虽然不长身体,但每天都像饿老虎投胎。 路荣行则在门口给老太太撑装零食的袋子,他已经养成了习惯,每周回来都给她带点容易咀嚼的吃食,这是他们增加交流的方式。 关捷垫完肚子出来,跑到隔壁写作业,写到一半笔没油了,他抬起头来换笔芯,不小心看到了路荣行在做的题。 这是一道有三条杠的填空题,题目叫:辛亥革命的第一枪是谁开的?那么是谁开的第二枪?谁开的第三枪? 关捷眼见着他一口气在线上填了3个“黄兴”。 因为答案实在不像话,关捷没忍住提醒道:“你要是不知道,也别把3个空都填成一样的吧,小心老师说你不用心。” 路荣行抬眼瞥他,笑了一下把课本推过来了:“不会的,我的答案没问题。” 下一秒关捷垂眼,看见了连篇的历史中人为的下划线:黄兴朝空中鸣了三枪,揭开了黄花岗起义的序幕。 关捷愕然半晌,突然感觉到了文科的艰难,他说:“一个答案三个空,坑人么不是?” 反正坑他是一坑一个准。 路荣行没抬头,手里还在坑上蹦跶,嘴上一心二用,给他科普:“这题还行,起码老实地背书还能答对,政治比较坑,今年高考有个题是这样的。” “18世纪初,沙皇批准修海底隧道的原因是,拓宽海峡、试验新技术、与美洲经济互动、展现国力?选择题,你蒙一个。” 关捷想着隧道和路是一个道理,而要致富先修路,他说:“我选第三个,经济吧。” 路荣行就知道关捷会选错,因为政治题它不是题,它是脑筋急转弯。 “正确答案是最后那个,”他揭晓了答案,“沙皇只是想告诉美洲,爸爸的钱多到能往海里撒,你老实一点,不要来惹爸爸。” 关捷:“……” 很他妈个好吧,听到答案的他开始怀疑沙皇的智商了。 路荣行说完又想起一个,没心情作业了,停下笔开始讲笑话:“再来一个,为什么道路两边的绿化带里的植物不一样?” 这次是个分析题,连选项也没有了,关捷直觉自己就答不对,上来就认输了:“不知道。” 路荣行笑着说:“因为两边绿化带的负责人不一样。” 关捷感觉他在搞笑,凌乱地说:“都是什么跟什么啊?你是不是在忽悠我?” 路荣行用笔杆点了下起义那题,重新趴回试卷上去了:“你再品品这道题,感受一下我们文科的魅力。” 关捷品完只觉得,文科真难,难在坑从题目挖起,他有点同情路荣行。 半小时后,路荣行率先结束了作业,到外头练琴去了,等到晚上汪杨回来,他在饭桌上把刘白的邀请提了一下。 汪杨笑着说:“你的考虑是对的,但有意向也可以试一下,别人是专业的,你妈我也是啊。” 饭桌上路荣行没当真,但隔天回到琴室的时候,刘白带着录音小样等在门口,一个推一个劝,路荣行最终还是听了那段demo。 他听完旋律后心跳快了很多,脑子里突然冒出两个字:震撼-- 金戈铁马、势不可挡,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一首歌。 第65章 关捷虽然没听到, 但是看得出来,路荣行很中意刘白拿来的东西。 因为他听完又放了一遍,而且视线落在地上, 是个凝神细听的模样。要是不喜欢, 他早该取下耳机,还给刘白了。 刘白自然也看得出来。 清音在国内籍籍无名, 作曲老师也不是什么大师,他懒得吹嘘这些他们没的东西,但刘白确定这是一段好旋律,因为他们老师是哭着写的。 他没有打断路荣行, 只是勾着嘴角,跟关捷对着干瞪眼,中途觉得这样不和蔼, 还眨着眼睛抛了个媚眼。 3分钟后, 路荣行听完了第二遍,摘下耳机递了出去。 这首小样是用钢琴记的谱,指法很密集,换成琵琶谱子会更复杂一些,但路荣行毕竟练了快10年,虽然没有刻意试探过上限,但基本功也算稳扎稳打,时间充足的话他弹得下来。 刘白提着耳机, 没有挂回脖子上,问道:“曲子怎么样?” 路荣行说实话:“气势很强。” 关捷瞥了眼他们俩, 心里有点好奇,那到底是个什么气势,就是没好意思伸手问刘白要。 刘白眼底藏了点自信:“感染力应该也不算差吧?” 路荣行应了下声,感觉那些打着长<符号的节拍还在脑子里回荡:“也强。” “那,”刘白扬了下耳机,勾着嘴角说,“跟我们组个队,试一下?” 路荣行还是不想掺和,但这回他拒绝的没有上次干脆,迟疑了几秒。 刘白看他的态度有点变了,感觉有点希望,问道:“你不同意的原因是什么,这曲子你不喜欢?太难了?你的时间不够?还是有别的什么考虑。” “虽然咱们不熟,认识的原因也不是很愉快,但这不是在说事吗?我找你两回了,你应该看得出来,我的诚意是真的,而且这事对你也不是没有好处,能谈的话咱们聊一聊吧。” “我呢也不是很会求人,聊完了你的态度要是还跟上次一样坚决,我保证,不会再来烦你了,ok?” 截止到目前,他的保证还是值得信任的。 路荣行拖出椅子来一人发了一把,坐下来坦白地说:“曲子挺好的,我也不是在端架子,或是耍着你玩。说实话,我还是不想加入你们,但我想要这个谱子。” 关捷摸着良心说话,觉得他在耍流氓。 刘白笑了笑,心情有点愉快了:“不加入的话,演完之前谱子不能给你,不过过后可以,这个再说。” “现在说一下你不想加入我们,是我们有什么问题吗?”刘白激他说,“我们得罪过你,你看不惯我们?还是我们看起来太水了,感觉排不出什么像样的节目,会让你白忙一场?” 演完了给谱子是件小事,但能看出这人不小气。 路荣行对他的印象一直不差,却没想到刘白是这么想他的,听完只能苦笑:“你想多了,我的问题上次都跟你说过了。” “我开玩笑的,”刘白扫了他们一眼,正经地说,“你上次说的,我们回去讨论过了。” “没有合奏经验这个,不是什么大问题,你是主旋律,不出错就行,鼓手和舞者都可以来配合你,当然最好是我们能够相互配合,这个不排一排,谁也说不准。” “再说你的火候,我不是很清楚,但你去年练赶花会的时候我听过几次,从不熟到基本弹下一轮来,也就用了3个星期,这还有半年,你不可能练不来。” “最后就是上课,你上你的,我们不占用你的上课时间,一个月你来一次,跟我们合一下效果,看需不需要做调整就行了。” “唯一就是明年3月底,文化周快开之前,会多排几场,但也就是几天的事情,不会耽误你的。” 路荣行听他几乎把自己说成了世界中心,什么改变都不用做,就等着别人配合就行了。 这话听起来很煽动人,所以越发像个从天而降的馅饼,路荣行实在费解,好笑地说:“你也说了我们不熟,可我怎么感觉你们对我的信心,比我对自己还强?” “我就自己弹着玩,再跟你们排几次,这节目就出来了?没有这么简单的事吧?” 关捷也有这种感觉,他觉得能侃侃而谈的人都很牛,而刘白吹得他只想点着头对路荣行说:参加参加,就冲这份信心,20分妥妥的有了。 可刘白并不是在拍马屁。 他靠到椅背上,以脚蹬地让折叠椅的前腿翘起来,连人带椅子小幅度地晃了晃,神色轻松地说:“是你对简单的定义有问题吧?每天上课,还雷打不动地练2小时,兄弟,光是这个就不简单了。” 这就是刘白觉得路荣行可以不用管的原因,自觉自律,能放一百个心。 路荣行习惯了,没觉出什么不简单的。 关捷却能附议这句,小声地过来cha嘴:“想弹就弹嘛,不就是一个节目吗?又没有人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你怕什么?” 路荣行就是怕麻烦,但刘白这趟已经给他减去了很多麻烦,而且想要分和谱子还怕麻烦,这个逻辑就是白嫖,不可能的。 他犹豫了几分钟,把刘白的话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最后还是惦记谱子,建设了一会儿心理然后松了口:“好吧,我回头问一下班主任,他那边同意,我就试一试。” 刘白心里一喜,眉眼弯弯地说:“这个不用你去说,是我们学校要借人用,我们老师会去说的,你等通知就行。” 路荣行又省了一个麻烦,没什么可说的,只觉得刘白做人做事都挺老练。 老练人忙得很,协议一达成,记下路荣行的电话立刻就跑了:“等老师那边打好招呼,编曲也出来了,我再过来找你,你们玩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他一走,路荣行和关捷收了板凳锁上门,也回学校了。 来的路上,关捷在公交车上接到一张广告,宣传的是美食街那边开了个商场,晚上还有烟火助势。 有晚自习在,烟火怕是看不成了,但商场还是值得一逛,关捷都还没见过大厦式的商场,想去看一看。 路荣行早上在家练完琴了,下午没什么事,答应跟他一起去踩点。 关捷走到寝室,发现胡新意已经来了,正趴在床上看漫本。 他撂下行李准备出门,胡新意看见了,问道:“晒得要死,野哪儿去啊?” “野到市里新开的那个商场里去,”关捷挑着眉毛勾引他,“你去不去?” 胡新意伸了下被压麻的胳膊,穷得不屑一顾:“去了没钱,买不起伤心,不去!” 这位室友生平唯一的爱好就是败漫画书,看见了就要买,租都不行,买不起就辗转反侧、愤世嫉俗,垃圾心态使他越来越宅。 关捷笑了一声,边说边走着掉了个朝向:“那你趴着吧,我走了。” 胡新意没吭声,给老同学留了个二人世界。 2栋在后面,关捷从道旁绕出来,路荣行已经在楼yin里等着了,身边也没有室友,何维笑打球去了,黄灿在睡觉。 9月份的气温还高,2人刚走到校门,背心里的汗就透到t恤上了,但进了商场又觉得值得,因为里面居然开了冷气。 新建的商场走道很宽,但是一层的面积很小,就是普通民宅一层的大小,卖的东西跟外头的老鼠街差不多,价格还要贵一些。 关捷稍微有点失望,不过冷气吹得很爽,买了两根阿尔卑斯,自己叼了一根,剩下那个给了路荣行。 2人从1层坐扶梯上到4层,在拐角处找到了一个规模居然还不小的书店,里头桌椅俱全,但因为刚开业,没几个人。 男生一逛起街来脚就娇贵,走几步就累,书店里的冷气和板凳搭配得刚好,路荣行一进去就起不来了,顺手捡了本带图画的《汉书》在那儿翻。 关捷在书店里转了两圈,找到一本《生活的化学》,挨着他坐下了。 路荣行还怕他坐不住,多动症发作了要走,一抬头却发现他看得津津有味,意外而好奇地凑过去扫了一眼,发现别人在研究怎么制作皮蛋。 什么草木灰里的强碱渗入蛋壳,与蛋白质反应生成盐晶体和硫化氢,再和铁、铜等矿物作用使蛋清、蛋黄变色…… 底下那一大片方程式简直看得路荣行脑壳疼,他连忙收回目光,回来看自己的。 2人在书店待了1个半小时,走前路荣行把看过的这本书买走了,关捷更爱食堂的小炒r_ou_,决定下次再来看不粘锅的不粘之谜。 这时已经快12点了,得赶紧吃了饭回学校上课,路荣行边下楼梯边说:“吃什么?是在这儿吃了回去,还是回去了再吃?” 关捷觉得都行,商场外面不远就是美食街,他说:“先去外面晃晃好了,没什么想吃的就回学校吃。” 几分钟后他一进美食街,手里就多了个梅菜锅盔。 这种锅盔是个鞋拔子形状,吸饱油的梅菜里加点儿炸过的肥r_ou_丁,师傅擀完撒上芝麻,往有2道中空层的炉筒内壁上一贴,先烙再烤,皮脆香浓,关捷一口气能吃3个。 路荣行手里也有一个。 关捷边啃边在路上找吃的,走着走着突然“啊”了一声,眼睛有点发直,拐了下路荣行说:“你看那个卤r_ou_饭门口,穿蓝褂子的女生,像不像我姐姐?” 路荣行定睛看了下他描述的位置,只看到了一个穿蓝色衬衫的女生的……后脑勺,他服气地说:“你姐的后脑勺你都认识啊?” “不是,”关捷啃了口锅盔,抬脚准备过马路了,“我刚看的时候,她是侧着的,不行越看越像了,我去瞅一眼。” 这一瞅,路荣行发现他的眼神真是透视级别,蓝衬衫果然是关敏。 关捷看到脸之后,站在右边拍了下她左边的肩膀,路荣行站在这边,于是关敏一回头,先看到了他。 路荣行从俯视的角度上,明显看见她发现自己的瞬间,愣了下神,紧接着目光慌张地往旁边瞥了一眼,而她看去的方向上坐着个戴眼镜、差不多同龄的男生。 那男生也在打量自己和关捷,路荣行登时感觉,这2人的关系怕是不一般。 关敏很快恢复了镇定,也反应过来拍自己的不是路荣行,因为他站在几步开外,而且跟自己也没亲密到能闹着玩的程度。 于是她会意地转过头,照着右边出现的大腿就是一巴掌:“我就知道是你!除了你,别人都没这么无聊,你不在学校呆着,跑到这边来干什么?” 关捷比划了一下手里的锅盔,潜台词是问她吃不吃,嘴上说:“我跟你一样的,过来逛街吃东西。” 关敏摆了下手,心说你们两个男的有什么好逛的,嘴上却说:“行吧,那你俩吃饭了吗?” 关捷在她桌上看了看,发现另外3个都在埋头吃饭,跟他姐毫无任何交汇,他说:“还没,没想好吃什么,你呢,怎么就一个人?” 关敏低下头,作势去拿醋,遮住了脸上些微的不自在:“嗯,卤r_ou_饭你俩吃吗?吃就去找位子坐。” 坐下了就归她请客,关捷要是就自己,保证乐颠颠就坐下了,但眼下还有一个,他仰头问道:“吃不吃?” 关敏撒了谎,路荣行不觉得她是真心想留他们吃饭,摇了下头说:“这儿人太多了,回去该迟到了,回学校里吃吧。” 关捷跟他一个学校一起来,自然尊重他的意思,闻言就跟关敏拜拜了。 走前路荣行瞥见关敏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琢磨了一段路,知道关捷在正事上不是个大嘴巴,就把这事跟他说了。 关捷满脸都是问号:“你的意思是,我姐她,搞了个对象?” 路荣行把自己撇得像个出水芙蓉:“这是你的意思,我没这么说。” 那你他妈就别告诉我啊! 关捷嫌弃地盯了他几秒,忽然来了个饿虎扑食,拉过路荣行的锅盔,给他把仅剩的两口有馅儿的地方全啃了。 路荣行举着那个残次不齐的u型锅盔,想扔最后还是没扔,吃了,然后开始转身往回走。 他有钱,他可以再去买一个。 走了两步路荣行突然想起来,好像自从关捷升上高一,他每周末都在吃乱七八糟的东西。 关捷背着一口莫须有的锅,没骨气地跟着他也加了一个饼,然后才往学校走。 2人在校门口吃了份煲仔饭,开始了新一周的生活。 到了周四,班主任找了路荣行一趟,非常支持他协助清音出节目,等到周六放假去拿琴,这次等在门口的人变成了ji冠头。 “曲子出来了,白哥让我带你去练功房听一下,走不走起?” 第66章 他说的是“你”, 没有“们”。 本来也没关捷什么事,等ji冠头跟路荣行说完了,他接木奉说:“你去吧, 我先走了, 对了行李给我吧,你提来提去的太麻烦了。” 路荣行却不想一个人坐车, 因为一起回家他们路上可以换着打盹,独自的话他惦记着琴,总是睡不踏实。 于是他手上没动,拿眼睛去看ji冠头, 问道:“他可以跟我一起去吗?” ji冠头长得不是很友善,实际脾气却不错,很好说话, 一问就点了头, 反正他们哥们儿平时也没少带女朋友过去装逼。 第24节 第25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25节 路上3人互相认识了一下,ji冠头叫王举仁,是艺校二年级的学生,还主动帮背着琴的路荣行拿了点儿行李。 练功房在艺校东边,舞蹈学院二层的大教室。 房间隔音不错,ji冠头推门之前,关捷在离门一米远的地方几乎没听见什么。 等门缝越开越大,音乐才飘出来, 关捷随之也看到了在屋里跳舞的人。 在跳的人有3个,刘白、紧身裤和一个关捷没见过的男生, 3人站着等边三角的队形,紧身裤今天穿着带白条的黑色勒口运动裤,刘白在靠门这边的后边。 路荣行和关捷看进去的瞬间,他们刚好在做一组动作。 就是将右手从胯部快速落到膝盖,左手按胯不动,上身边往下边侧身,再踩着节拍将右手和右腿同时提起来,右手甩出去,右脚跟着垫一下,侧滑一步落地,整个过程中几乎全身的关节都在活动。 可舞蹈效果看起来,就像是脚像被手提了一下,然后转了90°那么简单,给人一种有点像机器人,但又很灵活的感觉。 门一打开,刘白也看见了他俩,这会儿他刚接上新舞步,需要单手抱头,全身摆震两拍后用另一只手带膝绕环转身。 他们在跳的这首歌叫walk,节奏本身就快,舞步又是爵士和hippop的杂交版,所以这一系列动作也就几秒钟。 不过刘白还是冲他们打了个招呼。 摆震期间,其他两人的右手都按在肚子上,就他抬起来对着门口比了个打抢的手势,比完就用手“引”着膝盖转过去了。 这要是在舞台上,“打抢”这个动作大概会引爆一串尖叫。 但即使没有灯光加持,关捷作为一个外行,还是觉得这家伙跳得真酷,又灵活又自然。 路荣行和关捷赶上了一个结尾,进来没两分钟,dancer们就用手轻点胸口,后退着散开笑了起来。 镜子对面的墙壁这边,蹲、躺、坐着7、8个男生,舞一结束他们就开始起哄。 有的说毛子扭起来像僵尸,有人说小白有2个点没踩到,关捷没机会细听,因为刘白跳完就过来了。 走过来的中途有人隔空丢了他一瓶水,刘白接住拧开润了下喉,盖着盖子满头是汗地说:“来了啊,先把东西放下吧。” 东西里主要还是琴重,路荣行卸下琴包,将它和衣物作业一起靠到了墙边。 等他放好后刘白说:“我们老师吃饭去了,一会儿就过来,我先给你们拉个皮条。” 说着他哥俩好地搭着路荣行的肩膀,半推半引地把路荣行带到了房中央,冲墙根下的一溜人说:“这是路荣行,咱们老师要找的琵琶演奏,旁边这个是他弟弟关捷。” 话音刚落,屋里响应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带头欢迎的人居然是孙雨辰。 他已经把那头卷毛给捋直了,剪了个清爽的学生头,看起来比非主流那会儿顺眼多了。 王举仁不知道从哪里拎来2瓶矿泉水,递了过来。 关捷在路荣行后面接住了,不自在地对着这些艺校的学生抿着笑。 接着看刘白逐个地点外号,他管孙雨辰叫辰子,ji冠头叫举人,紧身裤叫毛子,后面那几个因为之前没见过,绰号关捷没记住。 不过最后那个脸上长痘的关捷留意了,叫孟买。 这个孟买想无视都难,他的态度很刺,对来者是客的他们不仅没个好脸色,被点到名后还挑衅起来了。 他昂着下巴将路荣行上下打量,眯缝起来的眼里装着不信和不屑:“小白说你的琵琶弹得特好,我还没见过男的弹这玩意儿是个啥样诶。现在刚好没什么事儿,帅哥,给我们露一手呗?” 最后那个“呗”字里,一点征求意见的意思都听不出来,就跟古代的纨绔到风月所里点了花姑娘似的,让人听着不是很爽。 关捷瞥了路荣行一眼,发现他脸上没有生气的迹象。 但路荣行不生气的时候也能气死人,他刚想说“不给”,刘白却先一步说话了。 他不高兴的时候眉毛和上眼皮会同时压低,显出几分凌厉来:“孟买,注意一下你的态度。他是我跑了好几趟才请来的,本身也不是很愿意加入,你有什么意见,可以冲我来。” 不吵架的时候,孙雨辰就是刘白的跟屁虫,闻言立刻同仇敌忾地看向了孟买,一副掂量的表情。 孟买有点怕刘白,被他一盯眼神就游移开了,移到一半又对上了孙雨辰,登时感觉全天下都在跟自己过不去。 但他又刚不过这两人,只好压抑着内心的怒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含糊的呛声:“我没什么意见!” “那就行,”刘白慢慢收起了脸上的针对,面无表情地说,“那就跟别人好好相处。” 孟买没吭声,其他人出来打了下圆场,王举仁和孙雨辰拍拍屁股站起来,把两拨人分开拉到了两个角落。 “孟买是个傻逼,智商只有70,”王举仁对路荣行笑道,“他平时不是这样的,就这两天他女朋友跟他闹得厉害,他心气儿不顺,迁怒到你身上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路荣行表示很茫然:“他不高兴,屋里这么多人,怎么就迁就到我头上了?你还有事没说清楚吧?” 关捷拧着瓶盖也这么觉得,那个孟买提起琵琶的语气像是跟它有仇。 这应该是他们艺校和同学的家丑,王举仁瞥了刘白和孙雨辰,在琢磨该不该说。 毛子却觉得只是一件小破事,看不惯他遮遮掩掩的样子,接过话说:“其实他就是觉得你抢了他女朋友的席位。但那女的什么水平,耳朵没聋的都清楚,一个字,垃圾。” 关捷跟路荣行对视一眼,一知半解,越听越糊涂。 这时孙雨辰挨着刘白坐在旁边,关捷从余光里看见,他一会儿勾人肩膀一会儿靠人身上,刘白有时会推他,有时不会。 那些动作不算出格,关捷自己也常对路荣行干,因此没有瞎想,只是念头一划而过,感觉他俩关系很好。 这边王举仁看他俩既无语又不解,干脆给他们讲起了前因后果:“我们排的这个舞叫‘奉义’,是学校在文化周最大型的一个节目,挺多人都想上。” “孟买的媳妇儿是对面民乐系,学古筝的,孟买想把她也带进来,但跟辰哥试完后发现古筝的音质不合适,老师就把她踢出去了。” “完了白哥就开始找你,然后孟买那媳妇儿怎么说呢,不服气吧,可能跟他说了点儿啥,他那个智商你也看见了,磕碜的要死,他就是帮他媳妇儿嫉妒你。” “其实人可怂了,啥也不敢干,你甭理他。” 路荣行不搞吃亏就是占便宜那套,了解地说:“那不行,太没礼貌了,他要是骂我,我也得骂他。” 关捷正在喝水,听他前半句的气度还挺像个宰相,没想到话锋会急转而下,变成了小太监,笑起来才想起自己在喝水,一下就给呛到了。 路荣行一边给捋背顺气,一边问他喝个水发什么癔症。 关捷咳得两眼通红,还在鄙视他:“就你说话这慢吞吞的,你骂得过谁啊?” 路荣行思索片刻,自己也笑了:“你吧,我骂你的时候,你敢还嘴吗?” 关捷轻蔑的笑了笑,感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但咳颤半天也没想起来,路荣行什么时候骂过他。 他们很少吵架的,也可能是吵的时候他没走心,吵完就忘了。 6个人在地上坐了20来分钟,练功房门口进来了一个中年男人,高大微胖圆脸,是刘白嘴里的老师。 老师姓秦,穿着和发型很正式,看起来严肃,实际上挺平易近人。 他进来先跟路荣行和关捷分别握了手,然后征询路荣行,能不能弹首歌给他欣赏一下。 路荣行弹了一段唐古拉,看笑容和摇头晃脑的陶醉状,秦老师对他很满意,闲扯道:“练了有不少年头了吧?基本功很扎实,架势也好看,不错不错。” 接着他又说了些场面话,感谢、高兴新成员的到来,希望能够成功合作。 路荣行例行谦虚。 关捷却因为无聊,刻意观察了一下孟买的表情,发现他还是那个鸟样,明明看到别人的闪光点了,还闭着眼睛不肯承认,关捷觉得他有点小气。 演示完才艺之后,路荣行将琴卧进了琴盒里,秦老师让刘白换了盘磁带,将“奉义”的编曲初版放了一遍。 大起大落的旋律很快响彻房间。 头两声让关捷觉得有些熟悉,想了想恍惚记得,汪杨弹十面埋伏的时候,起始那两声跟这很像。 但后面就不像了,关捷不会形容,他只会捡现成,感觉到曲子确实有气势,铛铛哐哐的,到时换上战曲首选的琵琶,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感觉。 初次完成编曲之后,这歌的时长变长了,秦老师只放了1大节就按停了,坐在凳子上给大家讲创作背景,这能加深其他人对这首歌的领悟和理解。 “这歌的灵感吧,出自于姜维,”他笑着说,“就三国里面,最后继承诸葛亮遗志的那个大将。” 艺校的文盲里立刻小声地议论了起来。 孙雨辰歪向了刘白:“哪个大将?” 举人和毛子闻声而动,也凑了过去。 刘白知道,但是懒得跟他们讲,把皮球踢回了老师那里:“三国里的那个。” 补课未遂的3人只好一起说:“草!” 另一撮里好歹出现了一个三国迷,可就是别人的铁杆粉,别人问姜维他扯赵云,也被草了一通。 关捷听得似懂非懂,但姜维这名字他认识。 小时候不放西游记的时候,他也会看水浒和三国,人多看得少,所以人物都认不全,但姜维在他脑中留有姓名。 原因是94版的电视剧里有这么一幕。 废墟里的骏马该走不走,老兵准备拿鞭子抽它,这位迟暮之年的大将却说“非它之过”,然后自己下了马,牵着它走了。 九伐中原一场空,老演员用实力刻画出了那种壮志熄灭的无奈和苍凉。 关捷当时对剧情一窍不通,他只是觉得这老头和马都怪可怜的,随口问了关宽一句这是谁。 然后被他那个爱丞相的爸灌输了一堆爱屋及乌的假知识:他你都不认识?姜维啊,阳亭侯,诸葛亮死后蜀国的头号男主角…… 再大一点,关捷开始拍画片,才知道他爸是在胡扯,三国里响亮的名字一大堆,但当中并没有姜维。 路荣行比他稍微有内涵一点,看过原著,至今都记得那句点睛之笔。 姜维死,蜀汉亡。 这就难怪了,曲子的起伏性会那么大,原来是写给猛将的赞歌。 秦老师面对一堆学渣,不得不临时当起了历史老师,简单讲了下姜维的一生。 听完孙雨辰就迷上了姜维,他觉得这老大哥死去活来地跟着诸葛亮,就他妈像自己撵着刘白一样,都又惨又爽,还不可自拔。 上完舞蹈系的历史课,秦老师就把简谱给了路荣行,因为之前刘白说,这位同学喜欢一个人搞事情。 谱子到手,路荣行和关捷提上行李就要走,刘白追出来说:“吃个饭了再走吧?是我们老师的意思,说庆祝一下你的加入,人不多,就你俩加上我们4个,孙雨辰有车,吃完直接把你们送到车站去。” 路荣行跟他们稍微熟悉了一点,不拿一票否决陌生人那套对人了,想想觉得一顿饭也没什么,就答应了。 孙雨辰有本儿有车,就停在学校里面,车是本田crv,他非要刘白坐副驾。 吃饭的地方在主城东的一个3层商场,这一片是富人区,1、2层的牌子货店里根本看不到几个客人。 一行人直奔3层的风雨亭,这家的菜不怎么样,招牌是门口那个号称无所不知、叫做小奇的智能机器人。 机器人外观像个刷了大白的叮当猫,两只眼睛闪着蓝光,孙雨辰和刘白来得多,对它见怪不怪,毛子和举人都来过,但回回来他们都要问同样的问题。 毛子lū 了下头发,问它:“小奇,毛哥我帅不帅?” 小奇说着象征机器人的电子音:毛哥您很帅。 举人听不下去,推开他说:“他是不是一个傻逼?” 小奇:您好,他应该不是。 毛子登时就笑成了一个傻子,还想把它当魔镜用,举人提着他的胳肢窝往旁边拖,让他给客人们玩一下。 路荣行觉得这种行为有点傻,不过关捷一直在推,他就蹲过去,随便问了一个:“汉成帝后面的皇帝是哪个?” 小奇沉默地闪了一会儿蓝光之后,答上了:您好,是汉哀帝。 路荣行那本《汉书》刚翻到哀帝这里,还没来得及拜读这位著名的断袖君主,不过答案是对的,他也让开了。 关捷新奇过头了,一直在看用心热闹,这会儿轮到他了,他还没想问题,摇了下头表示不想问。 路荣行觉得他一走又得后悔,不想听他长吁短叹,怂恿道:“随便问一个,快点。” 关捷被他一催,脑子也不知道是抽了还是来灵感了,蹲过去把放学之前做错的那道题给念了一遍。 他说:“已知在△abc中,a+b=10,cosc是方程2x^23x2=0的一个根,求△abc周长的最小值。” 所有人:…… 他们听到后面,就忘记前面是什么了,这孩子什么毛病?跑到餐厅来问数学题答案。 小奇这次闪光和沉默的时间更长,半晌后突然报警了:对不起,您的问题超纲,请重新提问…… 第67章 小奇的警报非常刁钻, 关捷不提新问题,它就一直响。 路荣行凑过来救火,问“汉哀帝后面是什么帝”它也不搭理, 像是跟关捷杠上了, 非要答上他的问题。 它呜得店里吃饭的人频频侧目。 传说中它无所不知,关捷没想到会搞成这样, 瞬间尴尬起来,认输地搪塞道:“那……1+1等于几?” 小奇这才不响了,蓝光一闪答案就出来了:您好,等于2。 它一消声关捷就松了口气, 蹿起来离开了原地,然后抬头一看,发现同伙们包括路荣行在内, 全都笑疯了。 孙雨辰算是开了眼, 冲他竖了下大拇指:“我来了这么多次,头一次听见机器人报警,你赢了!” 关捷半垂着脑袋,有点承受不起这个赞,同时瞥见餐厅里有人还在看这边,连忙不动声色地往路荣行的正后面挪了一步,感觉这样能少丢点面子。 路荣行的热闹看得有滋有味,他笑起来没声儿, 但眼颊嘴角都往上扬,心情看起来相当舒爽。 关捷觉得他这样就不同甘共苦了, 白了他半眼:“笑屁。” 路荣行不以为怵,笑着刨根问底:“你就是那个屁,你是这题不会做还是怎么?跑来跟餐馆的机器人过不去?” 关捷叹了口气,心说还不是因为你催我,不然他可以问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举人纯粹是觉得那句“超纲”听起来智商感爆棚,还想再感受一次,唯恐天下不乱地过来cha话:“我他妈哈哈哈,快,再问一个!” 关捷摇了下头,不想再当打败人工智能的男人了。 作为艺校f4里数学成绩最好的人,毛子突然被关捷勾起了学术的斗志,瞪了举人一眼说了个“滚”,转而搭着关捷的肩膀探讨起来了。 他求知若渴地说:“诶?刚刚那道题是怎么说的,2x^2减几x等于0来着?” 关捷瞬间感觉到了一丝志同道合,心境稍微平静了一点:“减3x2=0。” 然后两人勾肩搭背,居然口头解起了题,什么求得根反推角度,然后再用勾股定理。 其他学渣们望尘莫及,只好边走边再建讨论小组。 刘白稍微有点诧异,因为关捷看起来不太像学霸,他隔着举人问路荣行:“你弟成绩挺好的吧?” 学校还没组织月考,路荣行不清楚关捷现在的成绩分布,大概说道:“总体一般,偏科有点严重。” 刘白一直以为关捷是他的堂表弟,喜提一个共同话题,神色温柔地说了一句:“我妹也是,喜欢化学,物理和生物差得要死。” 刘谙今年还和自己一个班,还是那副独来独往的酷妹相。 路荣行看他的表情,感觉他跟刘谙感情不错,但熟悉程度有限,只能没话找话地说:“刘谙文科挺强的。” 刘白耸了下肩,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管她强不强,能顺利毕业就行。” 路荣行发现他并不c,ao心,应了句“会的”,转眼去看关捷嘀咕开方和根号了。 一旁的孙雨辰看他俩你一句我一句,聊得还挺自然,心里控制不住地就有点醋。 其实他看得出来,路荣行是个正常人,人不错,也没有想撩刘白的意思,但孙雨辰就是占有欲强,他巴不得刘白的视线时刻锁在自己身上。 他白长了一个大个子,心理上却有点粘人,这也是刘白嫌他烦的原因之一。 孙雨辰自己也委屈,他想爱情不就是你侬我侬、连体腻歪吗? 但是刘白不喜欢这样,他很忙,不在剧院就出去巡演,他要赚钱和照顾刘谙,虽然他目前其实不太缺钱。 有一回他在市剧院里演话剧,摔了,左边膝盖上全是血,孙雨辰心疼得厉害,也是好心,让他别演了,说自己有钱,可以养他们。 这要是换个人,估计能感动到床上去,可刘白不感动,一句话给孙雨辰干翻了,语气还挺嘲讽的。 他说那不是你的钱,是你爹妈的,等你自己能养活自己了,再来我这儿画大饼吧。 孙雨辰是家里的独生子,一直以来活得顺风顺水,在感情上被养得天真而娇气,他想他能躺在矿里数钱,为什么要辛辛苦苦地出去搬石头?他爹妈的钱不就是他的吗? 刘白觉得他太幼稚,懒得跟他说,变本加厉地一意孤行。 孙雨辰堵了几天的气,自己先绷不住了,跑回来发誓以后就当小媳妇,不cha嘴不管,大爷爱咋咋。 但是嘴上忍得住不说,孙雨辰心里的戏从没少过。 这会儿他暗自吸气叹气,压住了那阵矫情的醋劲,对迎上来的服务员说:“会员。” 会员不用排队,来了就能进包厢,一行人跟着服务员在cha着假竹子装饰的走廊里拐了两个望,进了一个铺着地毯的包间。 孙雨辰问了一圈,发现大家都很随便,自己做主点了7个菜和2个汤,合上菜谱服务员就出去了。 从上菜到吃完,席上的氛围还可以,话题从不打不相识发散到各自都是怎么认识的。 艺校的4个,两两都是通过同班和同校认识的,还是城南这2个比较厉害,一出生就认识了,隔了一个年级还能一起上学回家,也是不容易。 毛子和举人是一对相爱相杀的直男cp,gay起来比刘孙这俩真货还开放,他们相互威胁的方式比较别开生面。 毛子气急眼了爱说:你他妈再怎么怎么,小心老子亲你,给你来个舌吻!恶心死你个遭逼! 举人多半一脸贱相,噘嘴闭眼,捏着嗓子装嗲:来吧毛哥,人家已经准备好了。 所谓过犹不及,那画面作和丑到暧昧不起来,只有满满的抠脚和谐星味,静坐的4个没有胆量想歪,只能无语或哈哈哈。 关捷笑点低,跟这两人挺合得来,不是在吃就是在笑。 路荣行对笑话的素质要求挺高,专注吃东西的时候更多。 这一专注他就看见,孙雨辰忙得要死,不是在给刘白夹菜,就是在从刘白碗里捡东西吃。 路荣行平时也跟关捷换菜吃,还吃过被他啃剩的锅盔,但那些的前提都是秉着不浪费粮食的、被动的行为。 眼下孙雨辰一点看不出被动,甚至刘白拿筷子挡了好几次,他都还是老样子。 也许目光带有分量,路荣行还没撤走视线,孙雨辰突然若有所察,抬眼看了过来。 发现路荣行在看自己,孙雨辰扬了扬眉,先笑了一下,然后像后来流行的美食主播一样,堂而皇之地对着路荣行,将刚从刘白盘子里夹出来的一块桂花糖藕给塞进了嘴里。 路荣行当即就觉得,他的笑容有点说不上来的古怪。 而穷究这种感觉产生的原因,大概是孙雨辰下意识的领地式炫耀,让路荣行的本能和思路产生了矛盾。但截止到目前为止,他的世界观里还没有除兄弟情之外的畅想空间。 不过路荣行也没有困惑太久,因为关捷突然凑过来说:“我去趟厕所。” 路荣行收回视线,跟着也站了起来:“我也去。” 出了门不远不用拐弯,走廊上就有个卫生间,然后设计师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把小便斗和蹲便器成套地塞在了格子间里。 关捷和路荣行一人进了一间,放水的动静此起彼伏到一半,男卫里又有人进来了,边走还在边说话。 一个声音细点儿,进来的时候话只剩了一半:“……馅了吧?” 另一个嗓门粗一些,语气里满是啼笑皆非:“我觉得应该还没有,美食机器人嘛,不会做数学题也说得过去。” 关捷突然听到关键词,下意识把耳朵竖了起来。 粗嗓门不知道隔墙有耳,兀自倒着苦水:“就是妈的!来吃饭的真是什么人都有啊。有个问汉代皇帝的也就算了,查一下还能糊弄过去。” “后面来了个更叼的,他居然问我cosc!你说这些学生残不残忍?我他妈要是会求cosc,早就去上大学了,还在餐馆接个屁的电话,你说是不是?” 后面细声音的附和,被思绪隔离在了耳膜之外。 汉代皇帝+cosc,说得八成就是他俩,关捷和路荣行各自在格子里反应了一阵,然后不约而同地拉上裤子走出来,在走廊里对着眼神闪烁。 如果他们猜得没错,隔壁这个接电话的+查一下≈智能的小奇。 要真是这样,那个机器人几乎就没什么吸引力了,关捷既吃惊又败兴,毁三观地说:“这样也行?” 未来虚假营销横行社会,比起来这伎俩只能算个小巫,只在娱乐性上玩了点噱头,到底不至于害人。 路荣行的心情也有点复杂,没想到同样的结果换了前提,感觉居然会差这么多,无知是福用在这里非常合适。 他虽然不至于赶尽杀绝,为了个假机器人就拨打110,但对这餐厅的印象差了很多,要是下次自己做主的饭局,应该不会再选这里了。 “行吧,没什么不行的,”路荣行心想说不行的,大概还是因为没见过。 关捷心说好吧,想了想又觉得那个机器人也没那么假,虽然智能不够,但是人工是真的,100%的纯人工。 就是他以后没法这么轻信这儿、那儿的智能机器人了。 2人在厕所门口消化了2分钟,走前厕所里“泄密”的2个员工也出来了,一胖一瘦分不出哪个是话务员,但他们都穿着红色的工装。 回包厢的路上,关捷拿不准地说:“这事要跟白哥他们说吗?” 路荣行想想摇了下头:“以后再说吧。” 这是孙雨辰找的地儿,之前毛子和举人玩得也挺开心,对着3个暴脾气揭秘,搞不好他们会跟餐厅杠起来,最后闹个不欢而散,为了这么点事没什么必要。 关捷在他身边的时候基本都不太带脑子,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安分地回去继续饭局。 不过饭饱离开之前,中途没有放水的那几个全去了厕所,关捷和路荣行先到门口去等。 等的时候他无聊病发作,跑到机器人那儿提问:“小奇,你今天穿的褂子是什么颜色,红的吗?” 小奇电子音里听不出感情:您好,不是,我的上衣和裤子都是白色的。 关捷纠正说:“不是吧,你应该穿的是红上衣和黑裤子,我在厕所看见你了。” 小奇沉默了几秒,突兀带拐弯的“呜啊”一声,死机了。 关捷眨了下眼睛,感觉这个话务员有点太破罐子破摔了。 路荣行见状夸道:“你真行,把智能机器人都吓死了。” 这时毛子上完厕所过来,原本还准备问一遍自己帅否,一看黑屏被扫兴了,又听了路荣行那句,就开始骂关捷:“你又问了什么破问题?你让它做函数题了?” 关捷这次是真的无辜:“我还没学到函数……它可能是没电了吧。” 毛子对机器人的要求也是高,骂道:“电池续航都续不上,还当什么智能机器人,草!” 很快刘白结完账,一行人重新上了车,将路荣行和关捷往车站送。 路上孙雨辰抄了条小道,经过了一个寺庙,透过院墙能看见一大片银杏树,举人说等叶子黄了,可以带妹子过来装逼。 荔南是个新建的小镇,没有什么历史,这还是关捷第一次看见古迹,感觉跟电视里特别像,歪着脑袋一直在看,心里也在想什么时候来看看。 带上路荣行,不然他一个人不敢进去,就跟初中不敢进医务室一样。 一刻钟后,两拨人在汽车站门口告别,关捷和路荣行坐了1个多小时的车回了家。 谱子虽然有了,但钢琴的指法和琵琶不一样,路荣行有点看不懂,没法下手弹,只好等到傍晚他妈回来。 汪杨拿着纸唱了两边谱子,接着让路荣行重新拿了本子出来,且抄且改唰唰写了5张纸,写完又拿着路荣行的琵琶边弹边改,加了很多个标记。 这就是专业和非专业的区别。 一直到晚饭之前,谱子都没能转换完,汪杨搁置它做饭去了。而对过程不感兴趣的路荣行和关捷骑上车,跑去看靳滕了。 靳滕虽然留在一中,但路荣行要借书,关捷又听不得别人说靳滕一个人,每个月他们会往靳滕家跑两次。 以前周六的傍晚,靳滕都在家,但这次2人扑了个空。 靳滕的邻居已经认识他们了,见他们来了,还不等到门口就说:“又来了啊你们两个。” 关捷嘴巴甜,见谁喊谁:“陈大妈好。” 路荣行将车刹在菜园前面,抬眼看见靳滕家门上落着锁,连忙问道:“陈大妈,靳老师去哪儿了?您知道吗?” “知道,”陈大妈语出惊人地说,“他叫别个老师给我留信了,说是看见你俩过来,就跟你们说,他到市里去了,这2星期都不回来,让你们别担心。” 2人都听出了不对劲,靳滕自己住在这里,怎么还让别的老师来留口信? 关捷和路荣行对了下视线,率先开口说:“好咧,那老师有没有说,他去市里干什么了?” 陈大妈掰着豆角摇头:“没呢,那老师骑摩托车来的,来给小靳把窗户关了,完了提着包衣服就走了,急吼吼的,也没说上两句话。” 连衣服都是别人收的,这口风越听越不对了,路荣行和关捷谢过大妈,飙着自行车改道去了一中。 一中的初三还在上课,门卫守着门,时间长了也不认识路荣行了,不让他俩进,只答应帮他们喊人。 2人也不知道该喊谁,干脆喊了个官大的,说要找校长。 好在校长这会儿在办公室,跟着门卫来到门口,看见路荣行觉得眼熟,稍一琢磨想起来了,问他来干什么。 “我们找靳滕,靳老师,”路荣行把靳滕家的情况和留意说了。 校长看着这一高一矮的两小子,心里多少有点感慨,他也教过学生,拥有过这种被学生铭记的缘分。 “别担心,你们靳老师胆囊炎发了,前几天被送到市里去了,手术已经做完了,现在住着院,修养一阵子就回来了。” 第68章 饭点的医院异常嘈杂, 病房里的饭菜香味也淡,被混合气味打压得厉害。 靳滕挑着盒饭里的香菇青菜,边吃边在听对面的病友家属分享八卦。 他这人对家以外的环境要求不高, 所以到哪儿都能适应, 几天下来已经跟病房里的人打成了一片。 眼下斜对床的大姐正在讲,隔壁谁谁的儿子真不是东西, 手机突然就响了,来电的是个陌生号码。 靳滕接起来,听见有人在对面说:“老师,是我, 路荣行。” “还有我,”关捷的声音小一点,跟着也从旁边冒出来了。 这两个小孩有时会给他一种亲人的感觉, 靳滕笑了笑, 把盒饭搁到床边柜上去了:“你们哪儿弄的我电话?我这才买的手机,好多人都还不知道。” “才”就是大前天,他躺着进来醒了之后,为了方便联系学校,请同事随便在移动营业厅买的。 “我们到一中找池老师要的,”路荣行说,“老师你还好吗?现在感觉怎么样?” 靳滕慢慢靠在床头,心头洋溢着一种驱动嘴角上翘的安宁:“我都挺好的, 你们别惦记,等过几天拆了线, 我就回去了。” 路荣行“嗯”了一声,电话那边就换了道声音,变成了关捷,靳滕听见他说:“老师你吃饭了没?” 靳滕说在吃,关捷又问他吃的什么。 一般男生跟长辈打电话,前后说不了几句话,但关捷挺能聊。 而这样的“话痨”无关本人原本话多话少,只是一个人在意你、愿意为你花时间的细微证明。 靳滕听他从“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一直扯到了“你旁边住的是男的还是女的”,啰嗦了十几分钟才突然醒悟地“啊”了一声,问道:“老师,你的饭是不是冷了?” 靳滕没管那碗盒饭,笑道:“没呢。” 关捷没信,迅速说了一串:“没也先不说了,你去吃饭嘛,我们明天上午去找你,拜拜。” 靳滕就是不想他们来,才让同事那么给陈大妈留的话,闻言就要拒绝:“我真没事,你们别来了,总共就那么半天假,好好在家里休息吧。” 电话那边却又换成了路荣行,他也不知道是聋了还是在抬杠,说:“老师你好好休息,明天见。”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靳滕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音,一脸的哭笑不得,但内心到底诚实,对明天还是抱有期待。 世上应该没有病人会发自心底地不希望,亲戚朋友来看望。 打完电话,关捷和路荣行就回大院吃晚饭了。 吃完汪杨又开始微调“奉义”的谱子,这是一项大工程,她聚ji,ng会神地忙了2个多小时。 关捷和路荣行在旁边的桌上写卷子,就听这首歌越来越快,好几回汪杨突然绞弦,他都有种被吓一跳的感觉,而奇妙的是琴声一直没断过。 这种感觉换到路荣行那边被描述出来,就是一种杀气,它藏在旋律的起伏之间,被汪杨的水准给激发了出来。 由于曲子最后刹得很急,收尾的动作是伏琴,就是弹完最后一个音之后瞬间用手压住琴弦,阻止它继续颤动,让声音戛然而止。 关捷一直觉得这个声音很帅,断得非常利落,直接从声音频率最高的地方切断,让人特别猝不及防。 但是他还没想过,到时路荣行弹起这首歌,会不会也帅得他始料未及…… 等谱子抄完,已经快10点了,为了不继续扰民,路荣行直接去睡了。 周日他起了个大早,背着琴跟着汪杨去了妇联办公室,汪杨在这里摸鱼,给他讲了下需要注意的地方。 路荣行在这边稀碎磕巴地轮了两遍谱子,骑车回院里收拾东西去了。 关捷已经起来了,正端着汤碗在吃面条,右手挑面,左手提着根面条在喂乌龟。 路荣行觉得他挺无聊的,但是关捷喂得有滋有味,撩得乌龟把脖子伸得老长。 逃子长大了一圈,背甲上的绿色浅化,甲纹里出现了石头的颜色,曲曲折折,有了点自然图腾的感觉。 关捷这个迟钝的家伙却觉得它是太邋遢,导致壳上结垢了,把它拿在手里用鞋刷狂涮。 吃完早饭,关捷拿上行李,把门锁了。 这学期开学之后,关敏就不每周都回来了,她说跑得麻烦,不如在学校学习,隔2、3个星期才回来一次。 家长们觉得她有心抓紧时间学习是好事,对这行为还挺支持。 路上关捷跟邻居商量一下,决定不回学校放东西,直奔医院算逑。 他俩也没有什么探病的经历,到了医院门口才发现别人都提着东西进去的,不得不在水果摊前面停留了一下。 关捷看啥啥贵,不过凑份子他不会缺席,踌躇地说:“买啥?” 路荣行倒不是说买不起,他就是挑剔,觉得水果蔫的蔫、生的生,看着都不好吃,观望了几眼空手走了:“先去看看靳老师缺什么,待会儿再出来买吧。” 关捷跟他并肩穿过马路,从医院大厅问到住院部,看见电梯门口等着好几张医用床,干脆爬楼梯上了4层。 靳滕住在412,这时节还不冷,白天为了透气,病房开着门,2人走到门口就看见了他,他穿着病号服,正靠坐在床上跟人说话,脸朝这屋里,没有立刻看见他们。 路荣行在门上敲了两下,抿着嘴对看他们的人点了点头,然后直接往靳滕的床位上去了。 邻床的大哥刚听完广播,正在大侃巴基斯坦的恐怖分子。 热心听众靳滕捧场捧到一半,余光里就见2道人影cha入了视野,并且离他的床位还很近,他定睛一看,立刻就笑了:“这么早就来了,起大早了吧?” “没有,”路荣行忽悠他,“自然醒的。” 人病了ji,ng神总是差点儿,关捷看他脸色发青,胡子虽然刮了,但还是看得见青色的胡茬,头发也有点油,形象不如往日清爽,心里就有点酸。 他叫了靳滕一声,然后应他的要求,把行李暂时都放在他床尾上了。 路荣行的琴盒比较扎眼,一进来就引来了一堆视线,大妈们再一看他的脸,就也不知道是客套还是真心话,说小金的学生仔们都长得真亮堂。 靳滕谢过姐啊姨的,拿手指往病床下指了指:“床底下有水果,你们自己拿着吃。” 很少有人会真正去吃病人的水果,但路荣行还是蹲到地上看了看,不然不知道他缺什么。 旁边关捷站着在跟他说话:“老师你怎么搞的?之前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跑来动手术了?” 靳滕要借题发挥,就没瞒他们,坦白地说:“在男生寝室被人推了一下,磕到肚子,就疼起来了。” 路荣行视察完床底下,站着皱了下眉毛:“谁推你了?他为什么要推你?” 关捷虽然被抢了台词,但他还有想问的,准备等靳滕先说完。 靳滕想了想,不太想得起对方长什么样子了:“不认识,就是食堂后面那排寝室里面的一个男生。至于他凭什么,大概是怕被记过吧。” 关捷糊涂地说:“你怎么还到男生寝室记过去了?那不是学生会的事吗?” 靳滕眨着眼睛,微微摇了下头:“以前是,现在不止了。” “这一届的学生,怎么说呢,有点难管。” “一开学,打扫卫生的阿姨天天抱怨,说角角落落里都是烟头,垃圾袋里也是,学校怕闹出火灾,就成立了一个纪检队,让老师在夜间不定时查寝。” “大前天晚上我去查寝,被我逮到一个初三的男生在床上抽烟。我让他下来,语气可能不太好,他不下来,也不承认他抽烟了,让我找到烟头再跟他说话。” “地上、卫生间和垃圾桶里确实也没有烟头,他一直在床上,所以也不可能冲进下水道,我就觉得,他是藏在床上了。” “那火要是没灭,床上又全是易燃物,一个屋十几号人,这事儿太危险了。我就往他铺上爬,他拦着不许我上去,拉拉扯扯的我脚滑了一下,就从架子上掉下来了。” 走道里都是之前为了找烟头,从床底下拖出来的行李,靳滕运气不好,肚子侧面砸到小板凳这种硬物上了,眼前当时就黑了。 靳滕叹了口气,总结道:“然后就成这样了。” 他还笑得出来,关捷却听得满肚子火,呛道:“屁的脚滑了一下,是那个傻逼把你推下来的吧?” 第25节 第26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26节 靳滕搓了下他的头发,带着他的头摇来晃去地说:“我的小捷啊,受害者也是要讲道理的。” “说良心话,他确实不是故意的,我当时上救护车,还是他背到校门口去的,就穿了条内裤,拖鞋也跑掉了一只,哭得鼻涕都没地方擦,全擂我袖子上了。” 关捷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脸上没绷住,笑了一声,表情这才柔和下来。 靳滕又说:“而且我那天穿的是皮鞋,确实有点打滑,不过会掉下去肯定也有他的原因,如果他的家长来赔钱,我会收下的。” 路荣行比较yin暗,面无表情地说:“他的家长要是不来赔呢?” 靳滕一个病号,还要负责给他们做心理疏导,也是有点忙:“那就找校长和医保,我这好歹也是工伤,亏不了本的,但靠它肯定也发不了财。行了笑一个吧,不要摆脸色给我看了,我心里已经够苦了。” 2人想想也是,难得来一趟,时间又紧巴巴的,干什么要说这些给他添堵,连忙露出了一对虚伪的同款笑容。 笑完他们化身十万个为什么,当起了24孝好学生。 关捷说:“老师你喝水吗?吃不吃梨?你头发有点油了,要不要洗头?” 路荣行问:“杯子在哪儿?纸的啊……饭盒放在哪?没有饭盒……” 他们的服务太热情了,靳滕不会全部拒绝,只好笑道:“那你们帮我洗个头吧,是有点痒了。” 他腹部有道缝合起来的创口,这几天还不太能弯腰,但这难不倒村口的关师傅。 关捷问别床借了把剪刀,将矿泉水瓶盖戳了个洞,然后将冷热水兑进去,做了个可以滋水的简易工具。 靳滕慢吞吞地从床上挪下来,路荣行举着他的吊瓶,把他扶进了卫生间,让他自己撑在洗脸台上。 病房外的走廊里有些可以坐的板凳,关捷出去搬了一把,放在靳滕旁边,爬上去站着从高处c,ao作。 他现在靳滕脖子上扎了条毛巾,捏了两团卫生纸,把靳滕的耳朵眼给塞住了,完了才打开他的假装干洗模式。 路荣行个子高、动手能力差,只能在旁边举吊瓶。 关师傅戏多,洗起来就被发廊小哥附体了,一会儿问靳滕“帅哥,水温合适吗”,一会儿又变成了“您看我这个力道可以吗”。 路荣行把吊牌从左手换到右手,边看热闹边帮他ji,ng益求ji,ng:“你这不像?你应该问他办不办卡。” 靳滕笑狠了肚子痛,让他们别闹了。 洗完头靳滕躺回床上,就快11点了,3人商量了一会儿吃什么,半晌屁都没定下一个来。 最后还是靳滕说:“你们下去照着菜单点吧,不然一会儿到了食堂的高峰期,炒两个素菜都要等半天,你们早点吃了好回学校去。” 路荣行觉得是这个理,站起来问道:“医生说你这几天不能吃的东西有哪些?” “你们不用管我,吃完了再上来,”靳滕的食欲本来就不好,不想让他们一起吃病号餐,“给我带个番茄ji蛋盖饭就行,少点儿油盐。” 路荣行说好,转身要走,靳滕从抽屉里翻出钱包,递了100块钱出来。 关捷在后面,犹豫了一下,伸手接了。大人们似乎都总有种不能让小孩花钱的尊严,关捷愿意尊重他。 市医院的食堂在主楼后面,2人需要穿过住院部楼下的绿化区和主楼的一条走廊。 走廊是条t型的消防通道,尽头右边通往室外,左边是就诊区,拐点一出来就是医院的采血窗口。 采血的流程比较快,所以这个窗口不怎么需要排队,人头一眼就能瞥清。 路荣行到头就往右拐了,心里眼里都是食堂,关捷却因为爱东张西望,目光往左瞟了一下,然后这一眼过去,他就看到了一个熟人。 身高和长相都很鹤立ji群的刘白,正倚靠在采血窗口对面的墙上。 关捷不知道他来这里干什么,只是立刻拉了下路荣行,往左边甩了下大拇指头:“我看到刘白了。” 路荣行转过头,不仅看到了刘白,还看到了刚从采血窗口站起来的刘谙。 排队一般都是左进右出,刘谙从椅子右边绕出来,一抬眼,视线登时跟这边走道上唯二的人选路荣行对了个正着。 她脚步顿了一刻,很快又续上了,在走出来的同时对路荣行冷淡地点了下头。 刘白看她抽完了血,也从墙上弹起来了,准备跟她一起往左,去大厅里的缴费窗口 j_iao钱。 可是刘谙在看右边,刘白不经意跟着望去,4个人的目光这下正式会师。 双方各自迎面走了一段,停在跟前的时候,其实只是随口一问,对方到这儿来干什么。 路荣行说:“我跟关捷来看初中老师,他动了个小手术,在这里住院,你们呢?我看刘谙刚抽了血,是感冒了吗?” 刘白看了他妹妹一眼,刚要开口,刘谙冷冷地先开了口:“不是感冒,我查的是乙肝。” 第69章 一般人每隔三年五载, 也会到医院查一下乙肝两对半。 如果不是有心人,很难从这个习以为常的检查项目上想到什么。 关捷和路荣行闻言,默认为刘谙跟他俩一样, 都是隔3年一查、3针管3年, 医生怎么说就怎么做的听话份子。 就是眼下这个听话的意识比较被动,主要还是他们那两个妈在c,ao控。 两人闻言都没太当回事, 路荣行平常地将话接了过来:“哦,那你们查完了吗?” 刘谙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他和关捷脸上转了转,条件反s,he地在观察对方的反应。 关捷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刘谙跟刘白长得挺像, 一样的高瘦白,就是五官圆柔一些,不用介绍关捷也看得出他们的关系, 因为昨天吃饭之前刘白说了他有个妹妹。 他看得正带劲, 碰上刘谙突然看过来,关捷跟她干瞪了一秒,然后提起嘴角对她笑了笑。 刘谙没笑,立刻把眼睛移开了,也没回看路荣行,盯着医院墙壁上的乱线涂鸦“嗯”了一下,然后消音了。 氛围隐隐有冷却的架势,刘白将左边的小臂架在了他妹的肩膀上, 打断道:“查完了,我们准备走了, 你们呢?” 路荣行欠他一顿饭,但今天显然不合适,只说:“我们去食堂打包点菜。” 刘谙只喜欢吃独食,刘白这会儿也不好称兄道弟,勾了下嘴角将挂在半空手往外一推,直接道别了:“那散了,练功房见。” 路荣行点了下头,两组人各自转身走了。 关捷边走边说:“那是白哥的妹妹吧?你是怎么认识的?” “应试教育介绍我们认识的,”路荣行跨出门槛,迎头被撒了一身的太阳,“我们一个班的。” 何维笑长得也不错,关捷以偏概全,感觉长得好看的好像都在重点班,因为罗峰有一天晚上在寝室里讲,听见班上的女生在体育课上议论自班的男生了。 说是没一个长得帅的,唯一一个脸好看一点的,个子又那么矮,太可惜了。 关捷还没那么不要脸,敢说自己长得好看,而且这一句合起来也不是什么好话,他就没出来认领这个“人矮脸帅”的中肯点评。 路荣行不知道他在心里夸自己好看,直奔食堂要了张菜单,坐在小板凳上跟关捷协商。 几分钟后,两人点了3盘菜,2个清淡的和1个辣菜,然后关捷在这儿等饭,路荣行出去给靳滕买饭盒和保温杯。 菜装好了路荣行还没回来,关捷也不知道去哪儿找他,提着袋子先回了病房。 靳滕一看少了个人,问他:“小路呢?” 关捷将打包盒搁在了床头柜上,张嘴鬼扯:“他在楼下上厕所,一会儿自己就上来了,不管他。老师你饿了没?” 靳滕一天到晚不带动,还补着三五瓶葡萄糖,就没个饿的时候,不过这两家伙待会儿就得走了,自己不吃他们肯定会等,只好昧着良心说:“有一点,等小路回来了咱们就开饭。” 关捷点了下头,从床底下扒出个苹果削了起来,边削边问:“老师你哪天出院?” 靳滕算了下日子:“之前医生说的是要住半个月,但恢复得快的话,下个星期就可以回去了。” 关捷脸上油然而生一抹慈爱:“那你争气一点,快点养好,等星期六放假了,我们来接你回家。” 靳滕觉得他这样子老不老、少不少,怪好笑的:“好,就先这么约着吧。” 刚约完路荣行就回来了,提着个白色的大塑料袋直接进了卫生间。 关捷像个跟屁虫,跟过去一看被惊到了,咂舌道:“你这个保温杯买的,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路荣行直接买了个1l的不锈钢杯,外观蠢大笨粗,看起来简直像个小保温壶,他深谋远虑地说:“这样就不用老倒热水了。” 接一杯水能管半天,杯子当暖水瓶,盖子当杯子用,放在柜子上也不担心摔破,可以完美地闪避护工不在的时候,他想喝水的问题。 关捷闻言给他比了个“老哥稳”的大拇指。 赞完他拉了下塑料袋,看见里面还有一个饭盒、两条毛巾、一把巧克力,和一小盒水果。 路荣行将它洗了洗,装进饭盒里盖上了,然后让关捷提着保温杯走在前面。 靳滕大概猜到他是去买东西了,水果鲜花什么的,可他到底没想到他的学生们会这么朴实无华,那个杯子和饭盒莫名让他有了种被照顾的感觉。 他心里感动,投s,he到言行上就是舍不得让孩子们花钱,他问路荣行:“这些一起,花了多少钱?” 路荣行假装没听见,转头跟关捷聊上了:“没桌子,菜只能摆在床头柜上了,你坐里面还是我坐里面?” 坐在里面的人得负责给3个人夹菜。 关捷跟他讨论得鬼认真:“我吧,你吃饭太慢了。” 路荣行没有意见,靳滕的意见没有人听,于是座位就这么愉快地定下了。 3人对着吃了顿盒饭,市医院的食堂小炒水平挺高,麻婆豆腐深得关捷的心,豆腐很嫩,一抿就化,但用筷子还能夹得起来,他拌饭吃得很开心。 靳滕听他俩在那儿扯学校的破事,又说到路荣行明年会在文化周露面,虽然吃得不多,但是心情很愉快,承诺道:“那明年的文化周,我也弄张票了去看你表演。” 关捷愣了一下,叼着筷子,突然犯愁:“那……我是不是也要去哪儿弄张票啊?” 他记得文化周的广告上标的票价还挺贵的,什么vip席位只要1080元,不v的就算打一折,对关捷来说也是2个星期的伙食费,票价比较考验他跟路荣行的感情了。 路荣行指了下莴笋丝,淡然地说:“你应该不用,可以跟我一起进去,靳老师的我去问问刘白,看他们有没有多的内部票。” 关捷给他夹了一筷子菜,不管这个事了。 吃完饭,关捷把盒子盖子一股脑塞进袋子里,提下楼去丢了。 路荣行捏着团纸在擦桌子,顺便不动声色地把饭盒推到离他最近的地方了,之后又把杯子烫了一遍,灌了壶热水放在床头。 靳滕总怕他们迟到,催了好几遍,2人才提上行李走了。 走前路荣行才说:“靳老师,饭盒里有点水果,你待会儿别忘了吃。” 靳滕揭开饭盒一看,发现里面装的是车厘子,个头大、颜色深,新鲜到隐隐反着一层蜡质似的光,有种让人食指大动的视觉冲击力。 靳滕忍不住眉开眼笑,心想这两个小孩啊…… 中午的公交趟数比较少,两人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快1点了,放完琴就在寝室楼下就分开了。 晚自习求仁得仁,关捷刷他的数学题,路荣行上他的语文课。 语文自习的第一节 ,雷打不动是预习,路荣行预习不了1节课,把课文翻了一遍就开始看课外书。 接着小奇的汉哀帝,这天路荣行看到了这个皇帝在历史上被描摹最多的一笔:不欲动贤,乃断袖而起。[1] 章节最后面的典故小框里,直接提到了“断袖之癖”泛指男子之间的同性恋。 之前因为无人点拨,这还是路荣行第一次直接看见“同性恋”,知道了男男可以在一起之后,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孙雨辰和刘白屡屡让他觉得古怪的地方。 他走神地从撬墙角捋到昨天吃饭,终于大概、隐约地确定,这两人恐怕就是书上所说的同性恋。 然后之前所有感觉上的不对劲,这瞬间都像是找到了出口。 哀帝和董贤因为太遥远,路荣行看完了没什么感觉,可一旦落实到身边的人身上,他就有种震惊又茫然的感觉。 并且他越想越怪异,不知道两个男的在一起,能干什么…… 旁边的黄灿看他半天没翻页,怕老师发现他不务正业,拿脚在他凳子腿上踢了一下,小声地说:“你是石化了吗?动了一下啊大哥。” 路荣行回过神,揣着一肚子的疑问,把页面翻了过去,但心里的篇章还没过去。 课间他拿手机上网搜索了一下,结果搜出一堆同性恋是病、变态、真恶心的帖子。 路荣行拧着眉毛感受了一下孙雨辰和刘白,反响倒是没这么激烈,就是惊讶,感觉自己仿佛接触到了一个全新的概念。 关捷那边没有打开什么新世界,但是寝室里多了个新宝贝。 关捷课后没有一天肚子不饿,出了教室就和胡新意直奔小卖部,买了包泡面,回来发现宿舍门关了。 他不满地捶开门,发现屋里调料香浓得熏人,猥琐男们挤着蹲在厕所的台子上,正点着固体酒ji,ng在煮泡面,并且第一锅还没出炉,带锅的罗峰就成功地虚荣了。 关捷听他吸溜着口水展望道:“香不香?香不香?诶哟卧槽,我们怎么贤惠,这么会过日子!” 彭剑南刚来住寝室的时候作的不行,别人把勺子伸到他碗里,他能原地跳起来跟人干架,说是沾了别人口水的东西恶心。 然后不到一个月,他就堕落成这样了,面不改色地蹲在那口搅合着一堆筷子和叉子的锅边上,迫不及待地拿勺子舀汤喝,边喝还边遗憾:“啧,我忘了买火腿肠了。” 寝室里不让用带明火的东西,大功率电器也没戏,cha下吹风机就能跳闸。 关捷不知道这锅是怎么成功偷渡进来的,他只是被煮出来的泡面的香味冲昏了头脑,神志不清地说:“我买了。” “亲人哪!”彭剑南动情地冲他招了下手,“速速过来。” 由俭入奢太容易,胡新意翻出叉子,毅然加入了违纪的队伍:“我也买了,算我一个。” 泡面煮的比泡的好吃几倍,关捷没能扛住诱惑,捏着筷子也挤过去了。 从这天开始,509的宵夜越吃越奢侈,从光面到加肠到加ji蛋,最后彭剑南狗胆包天,居然还带起了青菜。 关捷理智上觉得他真是岂有此理,身体却很诚实,每天睡前都心满意足。 周一中午,路荣行给刘白打了个电话,让他下午来拿下琵琶谱子。 晚饭期间刘白过来,路荣行心里认为他是同性恋,不自觉对他的动作和表情多了些观察。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刘白的长相太能打,路荣行没觉得娘或恶心,他只觉得这样克制不住去盯别人挺没教养的。 刘白有点感觉到了,他今天好像老在看自己,但那个眼神跟有意思又不太一样,很直接,没有暗恋那种微表情丰富的躲闪。 他不知道路荣行在抽什么疯,干脆大大方方地任他瞅,问路荣行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路荣行每天都是练完了吃饭,刘白就自己走了。 周三中午,关捷在小卖部给靳滕打了个电话,靳滕不知道是不是在骗他,说在医院里一切都好,而且他星期五就出院,让关捷和路荣行直接回家。 关捷看他恢复得挺快,愉快地挂了电话,苦中作乐很快熬到了星期六,跟着路荣行去了一趟练功房。 上次的人差不离都在,尤其是那个孟买,这回他的情绪平静多了,但对两个外来人口还是冷着个脸。 关捷也不待见他,压根不看他,房里很干净,关捷就坐在地上盘着腿,把行李垫在背后,看路荣行和孙雨辰在那儿对他根本听不懂的谱子,什么sore fa的。 孙雨辰c,ao着口猪皮大鼓,但打起来并不乡土,手上一会儿挽个花、一会儿嚓下鼓锤,认真跟路荣行讨论的样子,比平时狗皮膏药的模样洋气多了。 关捷是这里唯一的外行,他就是看孟买都是厉害的。 这边跳舞的玩的比较大,原本是举人和毛子在尬难度最高的动作。 两人比的都是街舞里的东西,什么omas的关捷也听不懂,他就是看这两人比到后头,突然把看戏的刘白给拉进去了。 然后刘白这位相貌出众的大兄弟,现场给关捷表演了一个后空三连翻,原地起跳那种,他做起来很容易,不知道的能以为他是少林寺出来的。 作为一个曾经以学武为梦想的青少年,关捷这回真是被他给帅到了,混在人群里啪啪鼓掌。 毛子看他有点激动,过来安抚他,用大拇指指着刘白说:“哥们儿帅不帅?” 关捷觉得会武术的都是爹:“帅!” 毛子突然变脸了,骂道:“帅个球!他这叫作弊,叫无耻!” 关捷用一种“我怀疑你是嫉妒”的表情看着他笑。 毛子意会到了,不满地推了下他的头:“你这什么表情?毛哥会骗你吗?他初中体育队学散打的,会翻两下那不是应该的吗,炫个屁啊。” 关捷听得一愣一愣的,因为不清楚艺术生的升学机制,直接糊涂了:“初中散打,高中跳舞,这也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毛子觉得他没见识,“面试过了就能行,过不了有钱也可以。” “……”,关捷被他的金钱无敌论给打击到了,沉默了几秒还是好奇,“白哥为什么要换特长啊?我看他翻的不是挺好的吗。” 因为他妈换了个信老公,他跟刘谙和新后爸的家庭合不来,而散打没什么钱途。 这事刘白没藏着,兄弟们都知道,毛子张了下嘴,突然又闭上了,他们跟关捷还没熟到共享家庭背景上。 “散打是要会打,不是要会翻,”毛子怕说漏嘴,跳起来跑了,“你看他那个瘦弱的小身板,他打得过谁啊,不换特长他……” 说到这里毛子突然顿住了,因为刘白接了下电话,脸色突然就yin了,收着手机就往门口来了。 毛子有点熟悉他这个表情了,挡在前面问了一句:“是不是那个傻逼又来了?” 刘白没理他,把他推开出去了。 毛子嚷嚷着不好了,跑去把孙雨辰拉走了。 路荣行和关捷看大家都挺如临大敌的,怕出事,跟着也出来了。 跑到清音的小广场上,关捷远远看见他姐和上次在卤r_ou_饭店里的那个男生,站在刘谙对面。 作者有话要说:[1]《汉书.董贤传》 第70章 “滚!不滚我就把你打出去。” 刘白最先跑到刘谙跟前, 他将妹妹拉到身后,上来就是这么一句。 虽然他对的不是自己,但关敏心里还是“腾”的起了一股无名火, 觉得这男的长得人模狗样, 但怎么这么没礼貌。 还有这个短头发的女生也是,不理别人也不正眼看人, 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关敏觉得这兄妹俩有点像疯狗乱吠,她同学明明是过来给他们送钱的。 她刚想替同学鸣不平,对面就突然又停了好几个人,关敏下意识一看, 就见关捷突然也冒了出来,正满脸怔忪地望着自己。 下一刻场面突然混乱,好几个人争先恐后地开了口。 关捷看了下关敏, 又去看她身边的男生, 有点懵:“姐,你不是说学校补课吗?怎么到这边来了?” 关敏被他看得心虚,正在想该怎么答他,突然瞥见那对兄妹里的哥哥看了眼关捷和自己,眼睛倏忽就眯得更长了。 刘白的脑壳有点疼。 杨咏彬找过来他就够烦了,现在关捷跟他们又扯上了关系,这小弟挺讨人喜欢,刘白不想把他往坏处想, 但脑子里又克制不住,老觉得他是杨咏彬派来的卧底。 和平年代还说什么卧底, 听起来简直像是活在戏里,可是没办法,刘白觉得自己应该不算窝囊,但还是被杨咏彬恶心怕了。 杨咏彬就是关敏旁边这位,是刘白的妈三婚之后,配偶家原先的独生子,年龄介于他和刘谙之间。 杨咏彬明显是知道自己不受待见,脸上无力又无奈,几乎跟关捷同时开口:“哥,你别误会,也别这么激动,我找小谙没别的意思。” “是妈说,你们电话打不通,给你们打生活费也打不过去,所以让我把生活费带给你们。” 关捷的话比他短,说完刚好听到他那声“妈”,眨了下眼睛反应过来这位大概是刘白的兄弟,但关捷感觉他跟那两个姓刘的长得不像。 这人比路荣行还黑好几个度,是个方脸,长得不丑,但是不耐看,鼻梁有点宽,嘴唇也厚,看长相和听他说话,像是传统丈母娘最爱的那种敦厚老实型的人。 老是被他在肚子里黑的路荣行正一心二用,这边在猜这男的身份,那边更加确定了他和关敏的关系。 旁边的孙雨辰是个冲动的直肠子,听完这话就笑了,就是浑身都散发着嘲讽:“带个几把毛啊。” “我们刘白去年就说了,那是你的爸、你的家、你的钱,顺便他的妈呢也送给你了,他跟刘谙跟你们一家屁关系没有。没关系还送什么钱哪?扶贫也不是这么个扶法啊。” 大概是维护的心意使然,刘白难得没嫌他废话多,并意外地觉得这种有狗腿子的感觉不错。 不然他也不会等孙雨辰说完了才说:“走吧,不走我们艺校的水逼,不介意拉你聚众斗个殴,还有,我最后一次跟你说人话。” “我们已经滚蛋了,你就好好占着你的家,当你的十佳好儿子,我们野种有野种的活路,不劳你跟你妈c,ao心。” 关捷的脑子简直跟着转不过来,困惑地想着怎么又扯到野种了。 路荣行分析情景的能力比他稍微优秀一点,大概听出这是一个四分五裂的重组家庭了。 刘谙一直没什么反应,眼睛也不知道在看哪里,像是对因她而起的发展漠不关心。 刘白的话还在继续:“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要是再有下次,被我知道你背着我找过刘谙,我就去单位找你爸,你恶心什么我就说什么,大家一起不好过,你觉得怎么样?” 杨咏彬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似乎在压抑怒火,他恶心刘白是个同性恋。 但相由心生,他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屈辱,他糟心地说:“你、你就不能不这么说话吗?之前那些误会,我都跟你们解释过几百遍了,跟我没关系,你们不信就算了。” “去年一整年,我也没找过你们,今天过来给你们送钱也有错?讲点道理吧刘白。” 这就算不是吵架,也是在抬杠,但这人语气全程慢吞吞的,说到最后依稀还有点规劝和哀求的意思。 关捷感觉他脾气好像不错,至少不是个冲动的人。 反而是挑事的刘白比较冲动,说着就往前跨了一步:“你走不走?1、2……” 孙雨辰几个力挺他,在左右亦步亦趋地逼近,气氛隐隐剑拔弩张。 杨咏彬被一排社会人的气势所迫,不自觉就想往后退,但他忍住了,因为退了会显得很怂,尤其是关敏还在这里。 不过他脑子里装着男人的气概,身体上却没什么保护的行动,不像刘白一上来,就把刘谙挡在背后了。 关捷的洞察力还没有那么仔细,能够注意到这个细节,但他的姐姐他自己会护着。 他看关敏和那男的站在一排,怕男生们冲突起来会波及到她,连忙从旁边小跑过去,准备将他姐稍微拉开一点。 但是关敏不领情,压低眉毛对他摆了下头,不仅拧着手腕挣脱了,还让他别添乱。 关捷心说你才别闹吧,站在这儿还不够那几个艺校生一拳头的。 虽然他觉得刘白应该不至于低级到无缘无故打女生,但冲动是魔鬼,误伤也很常见,于是他只好站在了关敏的侧前边,看起来仿佛跟杨咏彬是一伙的。 毛子被他这个叛变的举动给惹毛了,恼火地说:“关捷你什么意思?你是要帮这个姓杨的啰?” 关捷这才知道这男生姓杨,乱七八糟地解释道:“帮屁啊,旁边那个我都不认识,我是怕你们打到我姐姐。” 举人觉得他真是太破坏己方杀气了,边说话边不耐烦地推了下路荣行,示意他赶紧去把无关人士清走:“我就靠了!有你跟你姐姐什么事啊,快别他妈瞎凑热闹了,办正事儿呢,起开!” 这时路荣行已经默默地绕到关捷旁边了,他拍了下关捷的后背,眯起眼皮将眼仁往旁边偏了一下,意思就是闪人。 关捷会意,跟他一左一右,挽着关敏的臂弯就往后拖。 关敏猛不防被人拉得朝后倒,心脏吓得急缩了一下,受惊地“啊”了一声,胡乱用左手抓住了杨咏彬的t恤。 杨咏彬循声转过头,着急地捉住了她拽t恤的那只手,怒气冲冲地拉拔起来:“你们他……你们干什么?放开她!我叫你们放手啊!” 对面的刘白已经逼到了眼前,他用单手搭住杨咏彬正好侧对着自己的肩膀,挥起一拳然后猛地刹在了他的眼眶前面。 杨咏彬没想到他会突然停手,在被拳头拨动的微风里畏惧地紧紧闭上了眼睛, 不过抓着关敏的手劲没松,还和关、路两人拔着河。 上身小幅度仰躺的关敏看见刘白打人,保护欲作祟忍不住剧烈地挣扎起来,胡蹬乱踩也不知道踩到了背后的哪一个,反正听见了一声忍耐到变形的“嘶”。 不过激动的她根本没顾上这点小事,满心眼里都是杨咏彬,嘴里尖声叫道:“不许打人!小心我告……” 她本来准备说,小心我告到你们学校的老师那里去,但刘白临门一脚住手了,原样按着杨咏彬冲她笑,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你们到底走不走?” 关敏书读得顺风顺水,以前见过最大阵仗,就是李云的各种无聊玩笑,刘白这种混混路子的人她没接触过,才几分钟她就心惊r_ou_跳的,巴不得自己从没来过。 她暗自吸了口气,重重地说:“走!你把他放开了我们立刻就走。” 正好她也看不惯杨咏彬那种低声下气的样子,不过也有点心疼就是了,她在吃饭的时候都要把碗里零星的r_ou_给他吃的人,凭什么要在这儿受窝囊气! 关捷和路荣行看她不疯了,联动着将她扶了起来。 刘白却没动,只是眼辣嘴毒地说:“你同意了,你老公同意吗?” 这话一出口,艺校的个个风轻云淡,只有普高这几个反应各异。 路荣行被关敏跺到了大拇指,脸上的痛苦还没褪尽,不过这不影响他挑了下眉,在心里默默地一锤定音,附议。 关捷虽然没有早恋的经验,但是他了解关敏。 关敏不是个特别开朗的人,以前都跟小姐姐们同进同出,上次吃饭还能说是意外相遇,这回用巧合圆不过去,关捷已经猜到他们俩的关系了。 但是刘白的说法他不承认,什么老公?他姐还是黄花大闺女,要脸的好吗! 而且初恋一般都没什么好结果,关捷在叫法上能接受的极限就是男朋友。 但这会儿两位正主情绪激动,压根没有他说话的份。 而且他的思路也很跳脱,前面刚想完男朋友,后面就跳到了路荣行的脚上,扭着头关心他:“你是不是脚趾甲被踩到了?哪一只,很疼吧?我听你声音都劈叉了。” 路荣行听完有点像把他给劈叉了,自己就随便喊了一声,哪有那么夸张,但疼确实不假,左边大脚趾盖有点麻了。 他危言耸听地说:“左边这只……我感觉我的脚趾甲好像也劈叉了。” 所谓姐债弟偿,关捷笑不出来了,盯着他的鞋,过意不去地说:“你把鞋脱了,来我看看。” 这边还打着架,路荣行就是有天大的心也不可能就地脱鞋,预备着时刻介入拉架,连忙好笑地拍了下关捷的后背:“逗你的,看场子吧,不够乱的。” 关捷想想也是,决定待会儿散场了再看,毕竟他有一脚踹掉过大脚趾盖儿的惨痛经历,对那个锥心的痛能够感同身受。 路荣行肯定被踩疼了,因为关敏今天穿的鞋,走在地上打得梆梆响,那脆度一听就很硬,对脚趾头极不友好。 在他俩嘀咕脚的同时,杨咏彬在为自己的名誉做斗争。 他拼命拽着已经落地的遮羞布,怒道:“刘白你别胡说,我跟关敏只是普通朋友,你少污蔑我们。” 关敏则被刘白的直接给震懵了,反应过来脸上瞬间起火,羞耻夹杂着难为情,还没来得及整合出情绪,紧接着又被自己人给刺了一下。 虽然是这么约定的,被人察觉到过于亲密,问起的时候就说是朋友,但这个前提一定是在心平气和,说完了还能相视一笑的情况下。 眼下明显在状况之外,甚至隐约有点需要英雄救美、遮风挡雨的意思。 杨咏彬还这么说,关敏的少女心无法控制地感觉到了失落。 不过她也好面子,忍着酸楚一本正经地附和道:“就是,我们就是同班同学而已,你说话放尊重一点。” 刘白在想这些潮阳的学生的脑子是不是被门夹过,怎么就是找不到重点。 他是在探究他们的男女关系吗?是他妈个锤子,他是想让杨咏彬赶紧滚。 好吧同学就同学,跟自己有个毛关系…… 刘白心想自己也是个傻逼,嘴上喊得可欢了,不想跟垃圾有什么瓜葛,对上了之后又总是没完没了,说白了他还是想捶人,但又怕麻烦缠身。 算算还是惹不起,刘白自嘲地扯了下嘴角,猛地将杨咏彬摔了出去,接着揽住刘谙,转身对孙雨辰等人说:“他要是想追就帮我拦一下,我先走了。” 被托付的草台班子回答得很不整齐。 孙雨辰:“嗯。” 毛子:“莫问题。” 举人:“走你的。” 对面杨咏彬后跌出去,退得有点快,一屁股墩地上了,脸色十分难看。 关敏快步追过去想要扶他,但杨咏彬看那两人要走,先她一步自己爬了起来,冲过来一边捯饬着双肩包,一边喊道:“刘白,你不想看见我,我走就完了,但是生活费你还是收下吧,不然我没法跟妈交代。” 刘白根本没理他,举人离他比较近,迎面抢上去拦住了他,贱兮兮地笑道:“杨哥杨哥,他不要,你给我吧,我缺钱缺得要死。” 杨咏彬试图从旁边突围,又被孙雨辰拦住了。 这家伙跟刘白有一腿,杨咏彬有点生理性地膈应他,皱着眉毛去另一边取道,但是毛子又等在那边。 他左左右右地没能突围,活脱脱一个被校霸欺负的老实学生,关敏看不过去,从后面拉住了他,卯着力气开始往校外的方向拖:“别人不要就不要,你给自己留点面子吧,明明是来送钱的,却搞得跟过来求人的一样,都是些什么人呐!” 简直不识好歹! 杨咏彬看着刘白兄妹越走越远,心情也很凄凉,满溢着一种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感觉。这次他没再挣扎,顺从地被关敏拉走了。 但走了没几步,关捷就从后面追过来,拦在了她的面前。 关敏脸上的热意还没褪尽,不想在这个被揭穿的广场上面对他,想走的欲望过于强烈,应付起他来就有点敷衍。 她转移话题地说:“都放学半天了你怎么还不回家?赶快坐车去,我也得快点回学校,我走了,你路上小心一点。” 关捷跟着她移了一步,盯着她说:“回哪儿都不急在这一两分钟,我之前问你今天补不补课,你还没有跟我说。” 他就该是个嘻嘻哈哈的咋呼孩子,一旦正经或安静下来,就好像凭空长大了很多,关敏瞬间有种他好像什么都明白、看破的感觉。 这个念头让她尴尬而不知所措,但是开始撒谎的人多半不会及时止损,因为圆谎是一个让人沉迷的虚伪游戏。 关敏乱了一瞬,接着迅速镇定下来,她笑着说:“补啊,所以我才得在午休之前赶回去,现在都1点半了,我真的得走了。” 说完她就快步绕过关捷,背着自己的弟弟和杨咏彬打手势,催促他快点走,免得小的追过来。 关捷拿不准她是不是在撒谎,但他没有纠缠,只是转身追着又问了一个问题:“那他是你的男朋友吗?” 其实关捷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以关敏对他尿性的了解,一旦自己垮下脸,他不敢回家告状的。 但关敏刚刚在刘白那儿攒了一肚子火,这瞬间恼羞成怒,全发在关捷头上了。 她突然转头怒道:“你烦不烦?问来问去没完了是吧?你管他是我的什么朋友,管好你自己就行了,看看你交的那些朋友,痞里痞气、吊儿郎当的,你跟他们混在一起,以后你想干什么呀?” “你都16了,不要再稀里糊涂地鬼混了,爸妈花钱不是让你在学校里玩的。你别跟着我,回家好好想想去!” 关捷动了好几下嘴皮子,最后还是没有打断她,只能看她扬长而去。 其实他心里很想说,他没有打探她隐私的意思,她就是搞了对象,那又怎么样呢?李爱黎说不许早恋,但他又没说过,他只是想关心一下她。 而且他觉得关敏这些话很难听。 关捷现在不觉得刘白他们是混子了,他觉得他们很厉害,会跳舞、会打鼓,在他们和能考100分的人之间,关捷肯定把掌声给他们。 再有就是,他好像确确实实就是在学校里鬼混,所以真正扎心的不是关敏,而是事实。 路荣行离他不远,将关敏的训斥听了个全,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关敏那副教关捷做人的样子有点讨厌。 第71章 学霸和学渣, 注定相爱相杀。 关敏有优越感是她的事,可到了路荣行这里,他没觉得隔壁这位姐姐有什么厉害的。 她的成绩是不错, 但离第一还远得很, 虽然分数有差,但结果跟他们一样, 都是学校里的无名之辈。 而且关捷鬼混都混进了城南,真正刻苦起来,谁的得分会更高真不好说。 不过牛皮是这么吹,但路荣行也没法想象关捷发愤图强的样子, 挑灯夜读挺苦的,他觉得关捷还是就这样吧,跟自己做个伴, 当个平平无奇的高中生。 这么想着, 路荣行刚要喊他,关捷自己转身过来了。 关敏训他,他是不爽,但家里有姊妹的人都知道,吵嚷打骂简直是家常便饭。 像在关捷家里,闹完了也不会有人道歉,互不搭理一阵子,莫名其妙又会和好。因为从小到大老在吵架, 要是句句都往心里去,他早就变成关黛玉了。 而且他小时候不太懂事, 也没少把关敏气到眼含热泪。 不过虽然知道结局,但气还是要赌的,毕竟谁没点儿脾气呢,反正关捷这一刻的感受就是他姐爱咋咋地,他近期要是理她,就跟她姓。 走到路荣行面前的时候,关捷已经变成了一个没事人,他低下头说:“来,我看一下你的jio。” 路荣行这会儿已经不觉得疼了,没给他看:“我jio好得很,走吧,我跟孙雨辰马上就对完了,对完咱们就走。” 整完这么一出,关捷也没兴致再看刘白他们尬舞了,他想回家去静一静,荼毒一下路荣行的鹅,然后再去看看靳滕。 毛子三人没等他们,已经拐弯不见了。 关捷跟路荣行走到路口,在那儿竖着的公告栏上看见了一张竞赛培训的广告。 这广告纸整版大红,在一堆白纸打印的小广告里十分引人注目,关捷不期然瞥见它,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老张昨天晚自习把他叫进办公室,问他想不想去竞赛班。 城南的竞赛班每年10月份才开,一是要等9月的全国决赛出成绩,二是要通过校考来筛选选手。 关捷刚来,还没听说过竞赛班各种高大上的传说,被老张的突袭问懵了。 他原本打算回家问问爸妈的意思,眼下想起来,又觉得可以先在路荣行这儿打探一番,毕竟现在没什么事干,他要是不问竞赛,大概就克制不住八卦之魂,要议论刘白的私事了。 关捷收了收心,侧头问道:“咱们学校是不是有个竞赛班?” 第26节 第27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27节 有倒是有,但五科全渣的路荣行不是很了解,不过高一他们班上就有竞赛生:“有,你问这干嘛?” “班主任问我想不想搞竞赛,”关捷贴着绿化带,无意识用手扒了下灌木丛,脸上有点困惑,“但他说的我没太听懂,我也没敢问。” 其实是云里雾里,不知道该从哪儿问起。 路荣行估计自己也听不懂,但还是说:“你们老师说什么了?” 关捷跳过了各种金光闪闪的荣誉:“他说竞赛班要单独开课,还需要家长支持,可我爸妈又不懂这个,我回去让他们支持啥啊?” “还有单独开课是什么情况?是我不用上原来的课了,还是又上原来的,又上新的?要是后面这样,那不是要累死个人?” 路荣行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你先自己把这个事弄清楚了再说吧。” “不过课那个事我知道一点,我高一班上有2个学生,一个是物理一个是数学,那会儿他们是其他课照常上,但数学不跟我们一起,好像有专门的辅导老师和教室,你下星期再问问你们班主任。” 关捷对竞赛生的路子一无所知,已经茫然地面对过老张一次了,他叹了口气说:“我还是先去问问靳老师吧,看他懂不懂这个。” “那也行,”路荣行说完才反应过来,扒了下关捷的头笑道,“你这混的也可以了,竞赛班都点你的名了。” 关捷来的时间还是短,知道的东西少得可怜,他纳闷地说:“竞赛班很牛吗?” “牛啊,”路荣行说,“据说竞赛班的学生,高一就得学完那一科高中三年的所有内容,然后高二去学大学的东西。平时考试,单项随便考,回回接近满分,你说牛不牛?” 关捷听得一边肃然起敬,一边心里直发毛,想着一年学完6本书,他怕是压根兜不住。 但既然开口打听了,就说明他心底多少有点儿意思,不过这时关捷的目的还很功利,就像他怂恿路荣行参加文化周一样,他心动的理由也是竞赛得奖了,高考可以加分。 在这条不长的路上,关捷心底已经打定了主意,下午回家了他会问问靳滕。 几分钟后,两人回到了二楼的教室。 刘白不在,孙雨辰他们3个蹲在练功房门前面的露台上抽烟。 孙雨辰不进屋,路荣行进去也没意义,而且他跟其他人也不熟,就跟关捷在外面站了一会儿。 五个人自然而然地围绕刚刚的事件聊了起来。 他们走得早,没听到关敏最后那段疑似人身攻击的话,对她的猜忌暂时还只源自于杨咏彬。 毛子困惑地说:“小关,那个美铝真是你姐啊?” 旁人看兄弟姐妹也跟看哈姆雷特一个样,有的说一模一样、有的说一点都不像,所以也不能说毛哥眼瞎。 关捷“嗯”了一声。 “靠!”毛子没掩饰自己的反感,全都挂在了脸上,“你姐看着也不差啊,为什么要跟杨咏彬这种人搞在一起?我他妈简直想不通。” 虽然刚刚有点小冲突,关捷也知道关敏就是在谈恋爱,但他还是不爱听这个“搞在一起”。 要是毛子说他跟路荣行搞在一起,关捷根本无所谓,男生说话本来就荤,但说到女生还是该注意一点,因为很多人喜欢无事生非。 “他们还没有在一起,”关捷还是忍不住要替关敏说话,“毛哥你不要扯过头了。” 毛子就是表达一个“有一腿”的意思,懒得跟他咬文爵字,妥协道:“好行行行,没有搞,可还是一起来逛我们学校了不是?” “是,”关捷已经茫然半天了,“这又怎么样呢,情侣一起压学校不是很正常吗。” 他不知道他们这么敌视杨咏彬的原因是什么,关捷说实话,整场看下来,明明是刘白这边的气焰更嚣张,更不讲道理。 举人过来cha嘴:“放别人身上是挺正常的,但放杨咏彬身上就不是,他这种人就不配有女朋友。你要是跟你姐关系好呢,就赶紧劝劝她,分手保平安。” 关捷感觉自己的好奇心越来越旺盛了:“为什么?他人有什么问题吗?” 路荣行完全不知道刘白这边发生了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他也不太待见杨咏彬这号人。 只是送个钱而已,他带关敏来干什么,来扛那个装钱的信封吗?又不是黄金八百两。 而且刘白兄妹跟他关系那么差,关敏来了只能看到一个不和谐的家庭,甚至遇上一场殴斗,即使是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都不该带她来。 最后就是路老板严格的地方了,他觉得这个杨咏彬连个生活费都送不到位,要么是能力不行,要么就是不诚心,过来唯一的作用就是吵了一架,他给差评。 路荣行也有自己的偏见,在不了解情况的前提下,他只能凭感觉来判断好坏。 虽然凭直觉断案一定会出错,但事实就是如此,多数人在给别人打下标签的之前,绝不会事无巨细地去调查他的过往,然后综上所述,得出一个不偏不倚的答案。 路荣行认为刘白做人没什么大毛病,冲突起来就只能站朋友了。 孙雨辰刚要说,杨咏彬妈的浑身都是问题,斜刺里就看见刘白过来了,连忙把嘴闭上了,并冲举人连连摆手。 刘白不喜欢别人背后议论他的家事,他自己也很少说,说起来毛子和举人的知情权,还是自己给的。 两年前的冬天,孙雨辰背着他,把在学校散播刘谙有传染病的几个男生骗到卡拉ok里殴了一顿,就是关捷开错门那回。 刘白知道后说可以分了,孙雨辰现在想起来还超级委屈。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份讨好如果继续被放纵,迟早会突破违法的门槛,刘白的自尊心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然而刘白已经听见了。 他来的时机比较巧,正好踩上踩上举人劝分那一句,而关捷离他近一些,问题他听得不要太清楚。 可是这问题该怎么回答?刘白也不清楚。 连他自己的亲妈都觉得杨咏彬是天使,他跟刘谙是神经病,可不就是他们有问题么。 刘白没有刻意放轻脚步,但他的鞋底很软,走起来没什么动静,这使得他说话的声音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他说:“谁管他有什么问题,但我肯定有问题,关捷,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你说,你过来一下。” 关捷直觉和关敏、杨咏彬脱不了干系,因为他过来也不止一次了,刘白这还是第一次找他。 关捷看了眼路荣行,下了台阶踏上走廊,跟着刘白去了练功房另一边的楼梯间。 他进去的时候刘白正在点烟,“咔嚓”完了把火机和烟盒一起递了过来。 关捷还没到借烟浇愁的时候,见状摇了下头:“白哥,你要跟我说什么?” 刘白吹了口白烟,俯身趴在了栏杆转角上,他看着斜照进来的阳光里舞动的灰尘,神色清冷地说:“我不想跟你兜圈子,有什么就直说了,话不太好听,你稍微忍一下。” 这句换成大白话,差不多就是我要骂你了,请你默默地听我骂完……关捷没法接,干脆没吭声。 刘白侧过头来看他,见他严阵以待的架势感觉有点好笑,将夹着烟的手伸过去揉了下他的头,脸色稍微柔和了一点。 “你刚刚也看到了,我跟杨咏彬关系非常差,差到听见这个名字就倒胃口,你姐现在是他的对象,搞得我看见你了,心里也怪怪的。” 关捷被他揉过头,才感觉那种即将挨骂的氛围不见了,但他又不好再说他不认识杨咏彬,因为这样好像显得他在跟关敏撇清关系一样。 他顶着一口从天而降的黑锅,沉默了几秒后说:“那怎么办?我又不可能跟我姐断绝姐弟关系。” 刘白被他的脑洞逗笑了,心头稍稍一轻,感觉脑子都活了起来:“没这么夸张,别拐我话题。我的意思是,你日后要是跟杨咏彬走得近了,就……” 这话他说起来挺艰难的,拖完音还沉默了好几秒,然后才继续说。 “就离我远一点,在我这儿就是这样,杨咏彬的朋友就不能是我的朋友。” 关捷犀利地说:“就是让我站队呗,挺你还是挺他。” 刘白觉得跟他聊天比孙雨辰他们舒服多了,简单明了、重点清晰,这可能就是文化的力量吧,他弹了下烟灰笑道:“差不多吧。” 关捷思索了几秒:“都不挺,不晓得你们是怎么杠上的。” 而且靳滕说过,盲目站队要不得。 刘白也没有让他站队,就是通知一下他,不要当夹心饼干。 说到这里,他心里对关捷已经没什么芥蒂了,但就是嘴贱,开了个玩笑:“不站也把你打出去。” 他在笑,关捷看得出这是调侃,一副硬碰硬的语气:“你来打啊。” 刘白猛的站起来,伸手过来作势捞他。 关捷闻风而动,立刻拉开门蹿进走道里去了,楼道不宜久留,因为他非常想打听杨咏彬的事,但他又觉得刘白不会跟他说。 刘白没有追他,慢慢晃回了走廊。 在他们刚刚停留过的楼梯间里,夹着烟的孟买突然从上一层的平台上走了出来。 他不是刻意在偷听这两人说话,而是刘白进来之前,他就已经在楼上的转角处了。 孟买说实话有点懵,光是听话不看表情,他以为刘白和关捷闹矛盾了。 第72章 在关捷去楼梯间的时间里, 路荣行这边已经在了解他感兴趣的杨咏彬了。 他问在场的三人:“杨咏彬到底干什么了?弄得你们这么不待见他。” 举人和毛子仔细想想,这人也没把自己怎么样过,他们就是听了孙雨辰的话, 然后就厌恶起对方来了。 孙雨辰倒是实质性地接触过, 他讥笑道:“他啊,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心眼儿太多了,受不了。” 路荣行心想那就是两面三刀,八卦道:“说一下具体的事吧,你只来个结论, 我没法评价他。” 孙雨辰将所剩无几的烟头在栏杆上杵灭了,扔进了平台外面的排水沟,然后他突然转过头来说:“你知道我跟刘白的关系吧?” 路荣行的表情还是那样:“应该知道, 你们好像是一对儿。” 之前“撬墙角”的时候话说得很直接, 孙雨辰高估了大院村人的见识,还以为路荣行和关捷都知道,然后愿意跟自己一起玩就是不介意。 “不是好像,”他较真地说,“我跟他就是一对儿。” 毛子和举人齐声嘘他,觉得他只敢背着刘白嘚瑟的行为很挫。 路荣行善良一点,接受了他的亲口认证:“好,我现在知道了。” 孙雨辰对毛、举竖完中指, 视线转回来继续说:“别这么淡定啊哥,给点儿观后感, 觉得我们恶不恶心,变不变态啥的?” “现在啥也没觉得,”路荣行没有瞒他,老实地说,“不过之前反应过来的时候,有点震惊。” 震惊不要紧,是个正常的反应。 孙雨辰因此想起了一些往事,呵呵地笑了起来:“举人知道的时候也很震惊,还他妈躲了我一天,怕我看上他,哈哈哈真逗!他也不撒泡……” “沃靠!”举人听不下去,打断了这一招人身攻击,“你嘴瓢了吧!说杨咏彬就说他啊,干我ji毛事?” 孙雨辰笑了一会儿,换了一面,从趴着改成背靠栏杆,说:“你看,你们都无所谓,反正我又搞不到你们头上,对不对?” “嗯,”路荣行的感觉确实是事不关己。 这一阵子,为了厘清心里的未知面,路荣行想起来了就会去抠一下手机。 什么同性恋真的是病吗、有关同性恋的书籍、历史上的断袖有哪些……然后搜来搜去,被他搜到了《左传》里的汪锜。 书里直言汪锜是嬖童,也就是古代所说的男宠,但他与鲁国公子同乘一车死于战场,国人下葬时以他过于年轻为由,拒绝为他举行殇礼。 孔子却以能执干戈卫社稷的事迹,夸他“义也”。 圣人就事论事的态度给了路荣行一个正面的导向,接着没过几天,路荣行又从靳滕家借了一本《自深深处》。 拿走的时候他只是觉得书名别致,回家才发现原来王尔德也是个此道中人,并且还在书里说恶莫大于肤浅。 路荣行心说好吧,是他肤浅了。 有了之前的功课,他一直有意识地在调整自己和刘、孙共处时的态度,到现在基本已经觉得同性恋没什么了,但前提还是,这两人不要在他面前过于亲密。 “可是杨咏彬的反应就可有意思了。” 孙雨辰翻着翻着旧账,突然神经病发作,居然回味起来了,于是屁话突然就多了。 他说:“刘白答应跟我谈的时候,他妈刚再婚没多久,他那会儿还不知道杨咏彬是个啥样人,跟他妈一起住在杨咏彬家,两人的关系也还算过得去。” “杨咏彬对他和小谙可热情了,哥啊妹的亲密的不行,吃的喝的都让着他们,孔融见了他都自卑。” “刘白以为她妈这回嫁对了,后爸有点钱,继兄弟也好相处,就放心地在学校里瞎混,然后被我给盯上了。” “我们勾搭上之后呢,有一回打啵儿被杨咏彬给撞到了。” “他当时卧槽,跟圣母玛利亚一样,说了一堆什么时代在进步、思想在开放,他不歧视同性恋,会给我俩保密啥的,给我感动得够呛。” “我说刘白你兄弟真够意思,他说还可以吧。” “确实他妈的很可以!不到一个月,刘白家里就知道他的性取向了,怎么知道的你晓得吗?” 举人的嘴角往下撇了撇,觉得怪不得刘白看不上他,半天够不着重点不说,居然还有脸吊别人胃口。 路荣行却是个神人,吃瓜看戏都有耐心,不急不躁地说:“不晓得,你说。” 孙雨辰确实是个语死早,罗里吧嗦地继续道:“就是杨咏彬带他的同学回家玩,2个女的一个男的,这3人吃饱了撑的,在他家里说刘白跟我,我尼玛!我跟刘白跟他们都不是一个班的,认都不认识。” “那几个贱人就聊聊聊,杨咏彬突然说嘘,不要这么说他哥,然后他爸巧的不得了,出来接水了。” “那天刘白回了趟家,他那个后爸平时对他还行,钱没少给,就是当官当中毒了,不许别人跟他对着干,刘白当天下午就被赶出来了。” “之后杨咏彬呢,又帮他说好话,又偷偷给他塞钱花,见了面就说都是他的错,他不该把同学带回家,没想到他们是那样人啥的。” “现在我算是知道了,只要碰上这种出了事,就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的人,十个里面有九个不是好货,但那时候真不知道,还当他是自己人,请他帮着劝他爸劝他妈的。” “要是我们是好学生,这事大概就翻篇了,但我们是个屁。” “我当时差点没气死,先把他那个男同学堵了,那男的说,都是那两女的在聊,他都不知道我跟刘白是同。” “我又把那2女堵了,问她们嘴巴怎么这么长,结果这两人说,是杨咏彬拿家里的相册给她们看,她们才知道刘白是他的哥哥,然后才说起来的。” “另一个男的不是不知道我跟刘白的关系吗,这就有的聊了。” 路荣行听完他的长篇大论,表示还是没懂:“话是那两个女生看了相册自己说的,他爸也是自己走出来听见的,跟杨咏彬有什么关系?” 毛子实在是受够了孙雨辰稀烂的叙事水平,满脸嫌弃地cha了进来:“……路荣行来,听我的,说白了,就是他跟刘白这个,不正当男男关系的事,最开始就是杨咏彬这狗逼在班上传开的。” 并且他造谣还有点儿技术,从不直接说,他只会突然跑去问a,你为什么要造我哥的谣,a遂大怒,反问哪个谣?谁污蔑他? “谣”就是刘白是个同性恋,而“谁”永远不会有姓名,杨咏彬会说,误会误会我请你吃饭赔罪。 孙雨辰摸出打火机就砸了过去:“不正当你妈啊!” 毛子连忙躲到了举人背后。 路荣行听了毛子的话,这才有点感觉到矛盾产生的原因,他说:“你们确定是他传的吗?这种小道消息,一般很难找到源头吧。” “确定的不行,”孙雨辰正色道,“他自己说的。” “当时他只是拿了个相册,我们也没有往他身上想,只是觉得奇怪,这些重点班里跟我们屁关系的女生,怎么会知道我跟刘白的事。” 路荣行看他的眼神里立刻涌上了质疑,试探地提出了一个可能性:“是不是你初中也堵过他们班的谁,问别人撬没撬你墙角?” 孙雨辰脸上有点挂不住:“堵个球,没有!当时他们班上的男的都丑。” 反推过来,就是他觉得自己长得还挺帅,被夸了路荣行没道理还跟他抬杠,点了下头,摆出了一副聆听的架势。 孙雨辰又说:“然后我就挨个问,反正我很闲,这个说是那个说的,我就去找那个,最后把他们班的人几乎都问了个遍,最后问了杨咏彬头上。” “我当时不敢信,觉得是最后那个学生在甩锅,我叫毛子把他往死里抽,他说别打,他能够证明给我们看。” “那会儿搞学习的人,不是人手一个复读机吗,那哥们儿把一版英语磁带消磁了,拿来录他跟杨咏彬在寝室里说的话。” “他主动挑事,说又看见刘白跟我在学校的哪哪儿搂搂抱抱,杨咏彬不知道他的复读机在录音,说了不少真心话。那复读机录音不行,但恶心啊、不要脸啊、让人作呕什么的,还是听得蛮清楚的。” 孙雨辰到现在还记得,听到录音后他身上突然起来的那阵寒意,他跟杨咏彬关系一般,说不上失望,就是被人的多面和伪装性给震慑到了。 他当时莫名其妙地想,如果杨咏彬想弄死刘白,在那之前,刘白可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万幸杨咏彬只是爱耍唇枪舌剑。 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孙雨辰就越来越讨厌这个人了。 比如刘谙好好的,突然得乙肝,没多久在家里待出了抑郁症,不肯回去了。 然后她初中最要好的朋友,因为这个病跟她彻底闹掰了。 再后来,刘白的妈觉得他们只会伸手要钱,还不听话,威胁性地把他们的生活费也断了。 这每一样都离不开杨咏彬在里面“善解人意”的掺和。 “怎么说呢,”他终于总结道:“反正真诚的不能再真诚地劝你们,离他远一点,绝对不吃亏。” 路荣行理解不了杨咏彬的动机,他有点费解:“他为什么要整这么多事?他是不想让刘白的妈妈嫁进他家吗?” 那一开始直接拒绝不就可以了吗? 这个问题不说孙雨辰,就是刘白兄妹都答不上来,毕竟他们没法透视杨咏彬的内心。 他刚想说不知道,关捷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 “吗什么啊?”关捷冲到路荣行身边停下来,一脸急于融入集体的表情,“你们在说啥?” 露台上的几人循声抬眼,看见刘白拐弯进了练功房,孙雨辰敷衍了一句“不跟你说”,下去回室内去了。 “我路上跟你说,”路荣行这么说完,抓紧时间合鼓点去了。 关捷跟在他们屁股后头,走到练功房门口,跟从另外一边过来的孟买突然相逢了。 孟买那个事多的媳妇儿,最近奋发图强,搬着家伙到省里考级了。 没人给他添堵,孟买每天跟兄弟们打打游戏吹吹牛皮,小日子过得不错,对路荣行极其衍生而来的关捷的抵触也没那么强烈了。 眼下在门口碰到,虽然没有微笑,但也没有敌意,将视线水平放在关捷的头顶上面,像是没看见他一样,进屋里去了。 只要他不yin阳怪气,关捷也犯不着上赶着跟他搞敌对阵营,悠哉地回地板上摊下了。 不到十分钟路荣行完了事,背上琴和他去坐公交车。 上车站稳之后,路荣行问他:“刘白叫你过去,跟你说什么了?” 关捷转达了一下刘白的朋友论。 路荣行觉得没毛病,接着把从孙雨辰这儿听到的陈芝麻烂谷子概括之后提给他听,就是才开头,就被关捷打断了。 作为一个没有手机又不肯博览群书的土包子,关捷被刘、孙的关系惊得神经元都不好了,怀疑世界地说:“你别忽悠我,我、我会当真的。” 路荣行看他小表情一堆,不由在想自己意会的那天晚自习,脸上是不是也这么情绪外露和纠结。 但这会儿他已经消化完了,就稳得像个人生导师,笃定地说:“当吧,是真的。” 关捷脑子瞬间想起了那两人一堆勾肩搭背的画面,感觉霎时古怪起来,在传统主流世界观的熏陶下,他一时完全参不透,男的喜欢男的机理在哪里。 男生喜欢女生的理由倒是多的数不清,女孩儿漂亮、香软、曲线好看,皮肤细、会撒娇,让人动不动就一腔保护欲。 男的呢,啥啥都一样,吃点啥还你争我抢,十个里面有九个猥琐,所以能恋的点在哪儿啊? 这短短的半分钟里,关捷经历了复杂的心理较量,他脑子里浆糊滔天,震惊占据了99%的反应,剩下那点余额勉强拿来做回应功了。 他呐呐地说:“哦,好……” 这种茫然路荣行是亲身经历过的,见状没管他,让他杵在旁边元神出窍。 过了大概有2分钟,关捷的目光才不发直了,眨了眨投到了路荣行身上,看他一派淡定,忍不住比较说:“为什么你一点反应都没有?你这样搞得我好像很没见识一样。” 路荣行白去那么多趟大都市了,在这方面其实也刚刚才开眼,他实话说:“我比你先知道、半个多月吧,反应在那两天都释放完了。” 关捷觉得他这就有点不够意思了:“你知道了怎么不跟我说?我也需要释放啊哥。” “平时事情多,不太能想起这个来,”路荣行确实忘了,说,“你趁着现在赶紧释放,也一样的。” 关捷“切”了一气,把歪到天边的话题给扯了回来:“诶,不是在说杨咏彬吗,你接着说他。” 这一次路荣行一气呵成,将事情转述完了,关捷皱着眉头,感觉他姐有点危险。 之后公交车到了站,两人换上回镇的大巴,一路都在商讨,该怎么把刘白这个事,给关敏说一说。 然后嘀咕到大院门口也没想出个两全之策,因为关敏这周不回家。 两人放下东西,相互按着头写了会儿作业,接着骑车去了靳滕家里。 靳滕正在淘米准备煮饭,整顿好电饭锅之后,3人坐在厨房门口的小马扎上撕韭菜的老叶子,期间关捷说起竞赛的事。 靳滕自己倒是不太懂这个,他是走的大众高考路线,不过他擦干净手,拿着手机打了将近半个小时的电话,挂了坐回来跟关捷逐条解释。 “如果只是为了加分或者保送大学,”靳滕说,“那我不建议你去竞赛班,不是老师瞧不起你,是世界真的太大了,比你优秀、比你聪明、比你努力的人大有人在,你不一定能得到那个奖。” “万一你得不到,竞赛崩了,从竞赛上重回高考线,其他的科目落后得一塌糊涂,高考也很有可能会崩,你能接受一无所有的结果吗?” 关捷没想过那么远的事,他怔忪地说:“……不知道。” “那我问一个你知道的事,”靳滕温和地笑道,“你喜欢化学吗?” 关捷愣了一下,喜欢吗?他也没想过。 他当时没有说话,回家后一晚上都在翻来覆去地想靳滕说的那些ji飞蛋打的障碍,想到天亮了,还是想试一试。 等到4月份,要是文化周表演能够成功,学校会把路荣行的名字写在大红色的横幅上,挂在学校的大门口。 关捷也想要那种排场,他不跟别人比,但他不想比路荣行差,特别是昨天关敏刚训斥过他…… 第73章 夜里不睡白天就抓瞎, 一上车关捷就开始打瞌睡。 早上李爱黎出门之前,关捷已经跟他妈说好了,要去搞竞赛。 这时他们家谁都不知道, 竞赛的烧钱程度会超乎他们的想象。李爱黎是个很相信的老师的人, 听说是班主任的建议,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关捷了结了这桩心事, 在堪比大型摇篮的大巴上补觉补得昏天暗地。 路荣行看他低着头缩在车窗边上,但凡遇到一个坑,脑壳就被撞得哐哐响,醒了再睡、睡了再被撞醒, 有点没懂他非要怂在那儿的趣味在哪里。 后来关捷总算是被撞烦了,迷糊地歪过来说:“肩膀来我靠一下。” 他等自己练琴,路荣行就拿肩膀来还人情。 只是他比关捷高, 矮子得堒长脖子才能落枕, 这样有点不舒服,就胳膊纠缠地将他往下拉。 路荣行只好将屁股往前挪了约莫有一拃,才刚好够他把脑袋到放到肩上,忙里偷闲地问他:“你晚上干什么去了?怎么困成这狗样了。” 关捷在他肩窝里蹭了两下,感觉他肩膀上有块骨头比较烙脸,闭着眼睛将手摸索过去,将路荣行肩膀位置的校服t恤揉在一起,垫在了那块骨头上, 这才消停下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说:“思考去了, 想了一晚上竞不竞赛。” 路荣行一截肚皮直接被他揪得露出来,先一巴掌把他作孽的手拍开了,又顺势下去拽衣摆:“所以您老到底竞不竞?” “竞!”关捷荣誉感爆炸地说,“不竞不是城南人。” 城南的校训刻在大门口,简单明了就四个字:竞先博学。 路荣行没法信,毕竟该同学是个连班干部都不想当的低等屁民,但他还是祝福地说:“那你加油,肩负重任的城南人。” 关捷又想睡又想笑,挨着他闷声抖了几下,然后老实了,坦白地说:“唉,其实我是觉得吧,就算我不去弄竞赛,我的语文和英语也没救了。” “正常上课我也不一定考得上重点大学,这跟竞赛的概率一样,都是一半一半,竞赛起码还能多上几节我听得下去的课,所以竞竞看吧。” 不管以后结果如何,这个决定都是关捷长到这么大,在随波逐流的九义生涯里,唯一一次靠自己思考做的选择。 路荣行听得出他确实是想竞赛,不然也不会妄自菲薄,先踩两门主科,再黑自己的未来,其实中考成绩已经证明了他还是有救的。 这种心理,大概跟自己当时犹豫文化周的事差不多,关捷一定会走上他心里更想选的那条路。 现在他已经选好了,路荣行要做的就是勤捧臭脚、多拍马屁,给对方一点不要钱的、立足的信心。 “好好竞,”他说,“进去了把我带去竞赛班的实验室里开开眼,我听说里面做实验的水都是纯净水起跳,不然就是娃哈哈怡宝,奢侈的不行,自来水都看不上的。” “扯淡吧你就,”其实还真是这样,因为自来水里的离子太多,但关捷以为他在吹牛,抖动睫毛笑了笑,“不说了,我睡会儿,不然晚自习又死球了。” 路荣行“嗯”了一声,把mp3的耳机扯出来戴上了。 没有说话转移注意力,他很快就感觉到了颈侧的呼吸,shi润里略带一点高温,拂得他脖子上的汗毛挠搔作痒。 路荣行下意识歪了下头,侧脸当即就贴在了瞌睡分子的头发上。 然后他就这么着了,用肩膀和脸卡着关捷的头,这边自己的脖子轻松,那边关捷的头也不掉了,简直是一举两得。 有人给他当老妈子,关捷一觉睡到了客运站,意识彻底昏沉之前,淡淡的洗衣液香始终在他鼻尖萦绕。 颠簸的路上,他做了个十分无厘头的梦。 梦里大家都穿着古装,路荣行明显是个男的,自己却一直在喊他夫人。 并且关捷醒来之后也没弄明白,这个“夫人”指的是他的别人的大老婆,还是自己就是他的老公,简直是活见鬼。 梦里只有3个人,除掉他俩,剩下那个就是妖魔化后人头鸟身的张一叶。 剧情也老套而莫名其妙,张一叶突然气势汹汹地飞过来,爪子一勾就把在院子里弹琴、岁月静好的路荣行给抓飞了。 然后穿着一身大侠衣服的关捷从屋里冲出来,大喊一声“妖怪哪里去?夫人莫慌,我这就来救你”,接着就开始跳屋顶了。 但又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轻功时灵时不灵,这一下扶摇而上九丈高,潇洒得不得了,下一刻直接从屋顶上摔下来,给自己砸得翻白眼。 总之在关捷不停失足、嗑药、比运功手的过程里,妖怪和夫人渐行渐远,最后永远的消失在了天边。 关大侠不得不比了个生无可恋的尔康手,撕心裂肺地喊了个悠长悠长的“不”,成功把自己嚎醒了。 惊醒之后,他简直被这个傻气冲天的梦给雷翻了,嘻嘻哈哈地讲给路荣行听。 做梦而已,路荣行不介意当“夫人”,就是觉得傻人有傻梦,他就没做过这么魔幻的梦。 不过梦里提到的张一叶,倒是让他忽然察觉,这孙子好几个星期都没消息了。 路荣行立刻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那边张一叶的声音十分雀跃,重色轻友地说:“我好得很,追妹子呢,等革命成功了叫你们出来吃饭,现在不说了哈。” 说完他就挂了,徒留两个单身狗面面相觑,心中不约而同地在想最近是不是春天来了,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谈起恋爱来了。 这让关捷油然而生一种危机感,他想要是路荣行哪天也开始谈,周末也不回家,那来去又剩他一个人了。 这当然不是不行,但还是不建议来得太突然,关捷不想再体会初三那种从大部队落单的感觉了。 思来想去他决定未雨绸缪,歪着头去问路荣行:“最近是爆了什么磁场吗,一天一个成双入对的,先是我姐,再是叶子哥,下一个是不是该轮到你了?” 路荣行的情窦还稳如老狗,除了很久之前,关捷不小心擦到他那回,心湖就再没荡漾过,他古井无波地说:“按年龄来排应该是的,但我跟谁成双入对去?跟你吗?” “可以的,我愿意,”关捷没个正形地答应完,接着来劲地坐了起来,兴致勃勃地跟路荣行聊起了感情史。 “说正经的啊,”他的表情其实也不太正经,笑得眼珠子咕噜直转,“我是因为没有人给我写情书,所以到现在还没谈过恋爱。可你不应该啊,我初中就看见有人给你递情书了,但是没见你处过女朋友,你是不想谈,还是觉得别个女生不好看?” 路荣行只是青春不肯萌动,不是瞎,他解释道:“我没有觉得谁不好看,刘白的妹妹就挺好看的,但她好看不等于我就要暗恋她,我卷子都写不完,哪有心情搞对象。” “倒是你这个,”说到这里路荣行突然反应过来,“没有情书才没谈是个什么意思?翠花给你写封情书,你也可以跟她谈是吗?” 关捷就是瞎说,闻言笑得不行:“学校里哪有翠花?就是有,翠花也不会给我写情书,她顶多给我上盘酸菜。” 这个酸菜味的初恋,路荣行实在是接不住,想想文艺性地词穷,干脆跑题了:“中午不然吃酸菜鱼吧?” 他说他心里只有学习,一点都不春心荡漾,关捷没什么扒头,飞快地被带跑了:“要嘚,我是有点想吃米线了。” 事实再一次证明他们直男好兄弟之间,不太适合聊这些情情爱爱。 两人走到学校把东西往琴室里一丢,直接杀进馆子里去了。 晚自习之前,关捷去办公室找了老张,然后开始了考前的复习模式。 老张交代道:“你记得抽点时间,把初中的化学看一遍,高中的课这才开始,没什么考头,所以二筛的校选会从初中的竞赛题纲里抽题,反正物理这边是这样,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何老师。” 关捷这边好完,那边往何老师面前一站,化学老师就给他布置了新的任务。 何老师:“关看书是不行的,竞赛题的知识面比书本上宽,你回头怎么着也得弄套模拟卷做一做,不然有的题目都看不懂的。” 这个倒是大实话,毕竟关捷初中去考试,第一道题的试剂名称就不认识,还没落笔就懵了。 任务多、时间紧,关捷没得玩了,上英语晚自习都在偷偷地翻初中化学。 中途英语老师逮了他一回,关捷忐忑地说他在准备竞赛,老师根据竞赛生多半单科爆强、平均垃圾的普遍规律,放了他一回。 转眼周四来临,城南组织了学校的第一次月考。 化学满分100,考时45分钟,关捷做完大概需要2530分钟,以前他从来不检查,这次可能是有点压力,老老实实地用笔头挨道划着题,强迫自己检查了一遍。 结果当然什么都没检查出来,等到打铃,老师过来把试卷收了。 高一因为不分科,考完刚好放假,路荣行这边星期六上午还上了两节课。 放学后2人在琴室门口碰头,等路荣行取了琴,他不用每周都去练功房,于是跟关捷买卷子去了。 胡新意这周本来打算跟他一起回家,可一听说他要去书店,立刻穷避,唯恐克制不住剁手地溜了。 路上路荣行问他:“这回化学考得怎么样?” 上周六关捷提过一句,只有进了单科前50名,才有机会去参加二筛。 “应该还可以吧,”关捷现在回想起来,都想为自己的态度点个赞。 这天回到大院,他就再也不是“等闲”人士了。 路荣行练琴的时候,关捷在刷试卷,竞赛的题就是要难上好几个度,一道填空题都得划半天方程式。 从3点写到5点半,关捷一张卷子都还没写完,他丢下笔回家去准备晚饭的菜,这才发现关敏不知道什么回来了。 姐弟两在厨房门口迎面撞上,关敏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太出情绪,也有没持续跟关捷对视,一碰就闪开了。 关捷突然碰见她,心里还是有点芥蒂,撇开视线看见电饭锅里已经煮上了,让开门让她进了厨房,之后也没听她指挥自己干点啥,感觉杵在这里有点傻,干脆折身回到大门口去了。 在他背后,关敏无声地抬眼看过他,眼底也不是没有懊悔,一个星期足以让她的头脑冷透,醒悟自己那天是过分了。 她是真的瞧不起关捷吗?不是的,她就是嫉妒他,因为真正平静的人不会有那么虚高的姿态。 可让她道歉非常艰难,因为她一直被纵容惯了,至少现在的她,并不具备坦然的气度。 屋里光线有点不够了,关捷出去之后,去隔壁把卷子收了回来,用椅子搭在自家门口,趴着继续写。 路荣行在旁边练他的杀气歌,这才刚练不久,节奏难免晦涩,原本千军万马的节奏,愣是弹出了溃不成军的感觉。 关捷正好做不出题,觉得这个bgm差不多就是他内心的写照了,野心大、实力差,说的就是他。 过了会儿关敏摘完菜出来,瞥见关捷扔在地上的套卷封面上写着竞赛,心里蹦出来的吃惊压过了骄傲的伪自尊,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做起竞赛的卷子来了?你也要参加化竞赛吗?” 关捷皱了下眉心,抬起头来看了她几秒才说:“嗯,参加,‘也’是什么意思?你也参加了吗?” “也”是杨咏彬,他是班上的理科强人,这也是关敏爱慕他的原因之一。 但关敏不想跟弟弟聊自己的感情,她含糊其辞道:“我哪有那个水平,是我们班上一个化学很强的同学。” 关捷没有多想,“哦”了一声,接着拼反应式去了。 关敏却又走近了一步,稍微弯了下腰,看他唰唰地写公式,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智商算不上高,所以她只能靠勤能补拙,关敏花了大量的时间来追赶天赋型的学生,即使是在这学期开始恋爱之前,她也很少关注弟弟的动态,一方面是顾不上,一方面是没那个心。 在她不知道的时间里,关捷居然都要冲竞赛了,这让关敏在震惊之余,瞬间又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在她们潮阳,专门竞赛的班叫火箭班,班里的学生住单人宿舍、有经济补贴、伙食跟老师一个水准,从待遇上就能看出来,谁才是校园食物链的顶端。 长大这么大,关敏第一次产生了她已经失去训斥弟弟资格的感觉,并且感觉自己严重托大了,这让她在门口站不住,脸耳俱热地快步回屋里去了。 关捷瞥见她走了,这才把草稿纸上刚写的几排公式全部从中腰斩了。 关敏站在旁边,他压力有点大,又怕她突然鄙视自己,所谓时笔上不停、气势凌云,这些都是他为了装逼,瞎写的。 一起吃了顿晚饭之后,姐弟两之间的别扭才慢慢消了。 但关捷还是没说上杨咏彬的那些小动作,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别人既然“普通朋友”,那他能够说什么嘛。 第二天回学校之前,关捷去了趟靳滕家,把决心跟最爱的老师表了一遍。 自由的意志在靳滕看来永远是最重要的,他说支持,让关捷有困难记得找他。 高中的老师们都有神一样的阅卷速度,短短两天月考的成绩已经出来了。 关捷的化学考了97,错了一道选择题,丢了1分的卷面分,单科排在并列第三,前面有个满分和98拦着,而97的线上同时有3个人。 他不算差,但满分的这个才是真大佬,而关捷事后马后炮,感觉这3分丢得是有点冤。 冤枉的3分让他委实发奋了几天,二筛考试在周六上午,关捷用一种刷题刷红了眼的架势,在5天里做了19张竞赛卷,上课偷ji摸狗、下课嘀嘀咕咕,连厕所都上得很珍惜。 胡新意虽然觉得他疯了,但还是天天上课给他望风,老师一来就扯透明胶带。 第27节 第28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28节 虽然努力不一定会有回报,但关捷突发的激情倒是没有浪费,二筛他是第二名,第一名还是月考那个大哥,但这回他知道别人初中就是竞赛狗了,碾压不动再自然不过。 10月的第二个星期日晚上,关捷正式成了一个竞赛狗,跟数理生的选手们坐在一个教室里,按自己的科目过来上课。 有兴趣横向发展的,也可以过来蹭课听,因为各科的教练们最娴熟的不是教课,而是挖墙角。 化学这边是周二、周四的晚自习上课,周日下午做实验,晚上刷题讲试卷。 他一口气领了3年的课本,在教室中间的一张桌子上贴了个标签贴:高一9班,化竞组,关捷。 竞赛班的授课速度是寻常的6倍以上,关捷初来也有点吃不消,上课时常常一脸懵逼,只能课后自己复习。 但平时没有课后,于是他连周六那半天珍贵的假期也没了,练功房太吵,他不再跟着路荣行去了,他就窝在琴房里咬笔杆,等路荣行来叫他一起回家。 天气一转凉,路荣行也喜欢跟着凉,关捷在“新班级”上满一个月的时候,这位娇弱的兄台就被流感击中了,一周连着光顾校医院34天。 星期四碰上教练不在,关捷就抱着书本溜进输液室,陪他打点滴。 路荣行发着烧,一低头就晕,也没法看书,只能摊在椅子上,无聊透顶了就看他写一下鬼画符。 竞赛班果然是高大上,这会儿关捷画的符路荣行就看不懂了,他指了下关捷刚画完的分子式说:“这是什么东西?苯、氟、氯,旁边这两个是什么,醋酸?” 关捷在化学这边,现在可以吊打他了:“哥啊醋酸那么长一串,这个才3个字母,是醛基,这个就是传说中的……本宝宝福禄双全,送给你。” 路荣行有点没听清,捏着他的大作说:“……什么玩意儿?” 第74章 “是笑话。” 关捷在纸上乱指, 对着自己画的长了4个角的苯环说:“苯环、氟、氯、醛基、醛基,谐个音,就是本宝宝福禄双全, 提前给您拜个早年。” 路荣行还是不知道这玩意叫什么, 不过没问了,因为关捷说了他估计也记不住。 以前还没抛弃理科的时候, 要写出有机物的名称,什么醚酯醛、甲乙丙,路荣行基本就没写对过。 他说:“你们这课上的挺可爱啊。” “可个锤子的爱,”关捷心里苦, “教练说我们一个个的都太蠢了,逼得他一个化学老师,打油诗都练得能考十级了。” 自从开始上竞赛班的课, 关捷的枕套上全是头发碴子, 他不知道是因为冬天快来了,还是因为脑细胞死得太多了。 路荣行是个打油诗的爱好者,之前在他姥爷那边的博物馆里,有滋有味地把太平天国时期的打油诗看了个遍,感觉那些韵脚念起来简直让人上瘾。 关捷的话让他对教练油然而生一种向往,路荣行笑道:“打油诗都出来了,你们教练其实是文学系毕业的吧?” “肯定不是,”关捷对教练怨念不浅, 偷偷在背后抹黑人,“他编的那些东西, 嗯……你们肯定看不下去。” 就是为了押韵什么干得出来系列,其实都不知道在讲什么。 路荣行看他一脸便秘的表情,不由有点好奇:“下不下得去你都没说,那谁知道,你随便说两句,我听一下。” 关捷看他非要听,只好顿住笔了成全他:“来了啊,21世纪是化学的世纪,作者老明哥。” “滴定滴定,多一滴少一滴,都会要命。” “晶胞平移,零既是一,杂化轨道,4比3小。” “苏氨酸,季铵碱,没教拼音你认真一点。” “脂肪酸八号叫辛酸,而辛酸它有很多种。” “没事别动酒ji,ng灯,铝热液铜jian一身。” “化竞生不是有机僧,铜盐聚ru人人有份。” …… “啊,伟大的21世纪必将属于化学,因为,二式乙试剂是化学的试剂。” 不懂化学的结果就是,路荣行连段子都不太听得懂,只能茫然地提取关键词:“什么是金包?怎么还扯到童颜巨ru了?21时机又是什么?” 关捷有的知道,有的还没学到,只能不到位地给他解释:“晶胞的定义我忘了,二式乙试剂也是谐音,铜盐聚ru就是噗……硫酸铜和碳酸盐滴定后的混合物。” 路荣行简直跪了,觉得这应该是世界上最让人无动于衷的“童颜巨ru”。 关捷念完诗,看了眼头顶的输液瓶,发现还剩一小半,继续低头写卷子去了。 路荣行闭目养了会儿神,睡不着又来看他做题。 关捷在做选择题,题干是“明代名臣于谦有诗一首,凿得混沌得乌金……请问诗中的‘乌金’指”,关捷不带犹豫地划了个b。 路荣行提醒他说:“错了吧,这题应该选c。” b是磁铁矿,c是煤炭,关捷侧头来看,辩解道:“乌金诶,怎么也该是个金属吧。” 虽然没有辛酸可学,但他们文科生也不是吃素的,路荣行气定神闲地说:“可这首诗的名字叫《咏煤炭》。” 关捷怀疑地眯了下眼睛,立刻翻到试卷末尾的答案处一看,登时就气笑了。 “靠,这出题的老师也太不要脸了吧,我把抠脚的时间都拿来做题了,上哪儿知道这首诗的题目去,有病!” 路荣行轻松斩获胜利,冷眼看他被题目锤倒,笑了笑,感觉生病都没那么难受了,毕竟有霉大家一起倒,霉运就被平分了。 但关捷这种认真做题、还能给他背莫名诗的样子,路荣行之前没见过,他觉得有些好玩,又有点自己都没料到的惊讶。 岁月不知不觉,催得隔壁哭着来让他洗屎尿裤的破孩子,长到了能写出一堆他看不懂的公式、说一堆他听不懂的名称的境界。 关捷有特长了,变厉害了,星期六晚上也不到他屋里蹭电视了。 他不再总问自己为什么,自问自答去了,眼神偶尔会自信到熠熠发亮,现在到了关捷的领域,需要抬头仰望的人居然变成了自己。 这种感觉对于一直被关捷依靠和信赖的路荣行来说,有点茫然和奇妙。 他过于习惯被关捷追逐和迎接的状态了,这么多年,他们一直是这么过来的,他是大哥,关捷是他的跟班小弟。 但是最近关捷跑去搞化竞,弄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也发生了一场无声无形的化学反应。 跟屁虫有自己的事了,不再随时黏着他了,他很少再打探自己和刘白等人,表情也不再无聊,不怎么到处张望了,关捷多半垂着眼睛,在琢磨他的钠镁铝硅磷。 事实上关捷没有冷落他,照样等他回家、陪他打针,但跟以前相比,路荣行还是明显地感觉到了一种待遇上的落差。 他当然不是说希望关捷终止竞赛,将他们的相处拨回之前的模式。现在关捷这样挺好的,进取不可能招人讨厌。 路荣行就是没想过,关捷会突然“离他而去”。 关捷没有跟他去练功房的第一个星期,刘白问他:“你跟班呢?” 路荣行说:“在琴室那边刷卷子。” 刘白点了下头,没以为意,当时路荣行也没什么感觉,因为关捷即使不在这里,也在不远。 但上个星期六,化竞组被教练带出去采购试剂了,关捷提前跟他打过招呼,说这周没法一起回家。 路荣行答应得挺好,可离开练功房之后,明明行李全在手上,可不知道怎么就忘了,还是习惯性地去了琴室。 走到之后看见门锁着,才想起关捷当搬运工去了,那天路荣行一个人坐了2个小时的车,感觉到了一种史无前例的漫长和乏味。 去掉所有相同的条件,导致他无聊的原因就只剩一个,就是缺了个人。 然后这还不是最惨的。 那天路荣行回到大院,百无聊赖地写了会儿作业,关捷才回来,三步一跳还哼个小调,高兴得不得了。 路荣行莫名感觉更不爽了,都是一个人坐车,自己像个孤寡老人,他倒是相当乐呵呵…… 过了会儿关捷过来跟他说,快乐的原因是教练奴役完他们后良心发现,请所有人去吃了个自助餐。 路荣行才懒得管他吃了什么,反正心里就是有点躁,但左思右想又没什么理由,他为了冷静,跑去冰箱里拿了两个可爱多,然后吃完一个,隔天就感冒了。 这星期总在打点滴,路荣行晚上有大把的时机发呆。 他整理了一下前前后后的思绪,觉得自己心理上时不时浮上来的这些落差,会不会是因为独占欲太强了。 有些方面他是有点霸王,路荣行承认他没有那么宽容,比如不喜欢别人碰他的琴,也不欢迎室友随便躺他的床。 因为关捷一直屁颠屁颠地跟着他,路荣行反省自己是不是过度了,也把他当成自己的了,而这对关捷很不公平。 凭什么他就得跟着自己呢?想去哪里、想干什么、想跟哪些人在一起,这是关捷基本的自由。 路荣行觉得自己该摆正心态,慢慢习惯没有关捷无偿陪伴的状态,他叮嘱自己要注意,不要再产生上次坐车的那种情绪。 但关捷翘课来陪他,理智在说劝他回去,但路荣行心里还是高兴的,并且隐隐有种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得意,得意比起竞赛班上的同学,关捷还是愿意跟他在一块。 得意完路荣行迷糊地睡了一会儿,昏沉之中还在咳嗽。 其实他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汪杨以前养孩子太ji,ng细了,在24岁的多发病期给他灌了太多的药,导致药敏性高了,体内虚火也旺,动不动就肺热。 这是体质问题,医生只能建议他健康饮食、多加锻炼,但路荣行目前基本只会锻炼一下他的手指头。 关捷趴在椅子上做题,屁股坐在地上的小马扎上,做一会儿就会抬头看一眼,免得葡萄糖输完了都不知道。 看输液瓶的时候,有时他会扫到路荣行的脸,然后稀里糊涂地愣几秒,想他汪阿姨真是会生儿子,完全闪避了建新叔的所有短板,给路荣行生的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 完了青春期连痘都不怎么长,别人一长一片,他每次就长一个,个头不小但都藏得可好了,专门往脸侧面和额头上长,刘海一盖又是个干净的小白脸。 这大骗痘子! 关捷这边不服,那边看见输液瓶里泡都冒不起来了,连忙放下笔,起身去把护士姐姐叫来拔针了。 护士动他手的时候,路荣行自己醒了,他刚好有个哈欠要用手拦,拔掉的针眼就是关捷在给他按。 路荣行的左手两个小时没动,指头上有点冷,循着热源就钻进关捷的长袖袖口里去了。 这会儿才秋末,关捷还不至于被他冰到,就是指节带着针眼在动,关捷不知道按没按住,没按好就是一个大包。 他连忙翻着手腕,把路荣行的指头给扭出来了,脸上没什么正经表情,嘴上却严肃得像一个皇军:“你的,手往哪儿摸呢。” 路荣行觉得他有点神经,闷笑着说:“可能是……脉搏?” “脉搏有什么好摸的,来,摸我的手,”关捷用另一只手从指间方向裹住了他的手指,搓了两下说,“你明天还打点滴吗?” 路荣行吸了下鼻子:“打,明天最后一天。” 关捷头脑风暴道:“那我明天看看,能不能给你搞个发热的袋子来。” 路荣行抬了下眼皮子,“什么发热的袋子?” “就是那种,小时候咱们还买过的,”关捷说,“一个装水的小袋子,里面有个铁片儿,扭它一下,水就晶化了,袋子就会发热。再要用的时候把它放在开水里泡几分钟,晶体就又稀了,可以继续扭那种。” 路荣行想起来了,就是初中曾经有一段时间,挺流行的便携式暖手宝。 那东西最热的时候也就50℃,能热半个多小时,那会儿基本人手一个,大家天天接饮水机里的水泡它。 路荣行不解地说:“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了,但你上哪儿去弄啊?那个现在市面上好像没得卖了。” 老明哥说了,只要化学学得好,金坷垃都能自己搞。 关捷感觉他指头热了,不搓了,转而去揭针眼上的医用胶带,想看他的血止住了没有:“去实验室里弄啊,搞一坨醋酸钠,倒一点娃哈哈,放在烧杯里隔水热化了,再问隔壁物理组的要个小铁片,一起倒进袋子里把封口一压,就好了。” 以前觉得特别神奇的东西,现在关捷都能自己做了,看得出理科的实c,ao性确实很强。 路荣行一边跟着他长见识,一边笑道:“算了,现在又不冷,你不要拿实验室的东西,免得别人说你。” 关捷看他针眼上没出血了,又把胶布贴回去,蹲下去收拾卷子:“我不拿,我问老师买,一点点就够了,你放心吧。” “再说他们哪儿有脸说我啊,上节课做实验,一人发了个土豆,还有小刀镊子什么的,给我们淘淀粉用。教练出去蹲了个大号,回来发现实验室里搞上烧烤了,大佬带着后面的一排人在搞油炸土豆片,柜子里的油啊盐啊全用上了……不过他烤的土豆挺香的。” 路荣行:“……” 原来理科生的生活这么丰富多彩。 …… 第二天中午,关捷饭后去了趟他们专用的实验室。 大佬不睡午觉,老明哥不上常规课,这个时间除了星期天,两人一准儿在这里为国集冲金做准备。 关捷溜进去的时候,看见暴躁的老明哥一改秉性,正在耐心温柔地给大佬讲题。 “……再干掉这个羧基,两个自由的甲基偶联,乙烷不就出来了嘛。” 大佬立刻顿悟了:“懂了,说白了,这就是一个柯尔柏点解反应。” 他都说白了,关捷还不知道他俩在说什么,要不是有点醋酸钠相求,关捷根本不想跟他俩一起出场。 实在是智商上的差距感太直接强烈了。 老明哥就不说了,作为ccho国决赛曾经的出题老师,他在化学领域已经走得很远了。 而大佬作为同级生,人是长得丑了点儿,大头配个绿豆眼,高低肩也很明显,但成绩真是没的说,理科强文科木奉,10月的月考是全校第一。 关捷每次看见他俩,心里就克制不住地会产生一种感觉,望尘莫及。 但再怎么不及,暖手宝都得安排起来。 关捷扒在门口,等那两人说完才弱弱地开口,说他想取一点醋酸钠。 老明哥因为太聪明,四十出头就绝顶了,常年戴着顶压发帽,看起来像个土地主,不是很好相处。 可事实上他爱看成绩下菜,关捷目前还算是走在大部队的前头,老明哥除了觉得他不够投入之外,暂时还没骂过他。 他听完只是问了下关捷拿材料的目的,得知不是干坏事,把柜子的钥匙给他了:“钱就算了吧,那个也不值钱,你就测一下醋酸钠的溶解度好了,正好练一下实验,你有好多步骤都不标准。” 关捷心说那还不如让他给钱呢。 不过为了路荣行的手,他还是点起酒ji,ng灯,老老实实地将大试管反复水浴加热,大佬在旁边给他纠错和改造。 关捷在实验室里耗了一个午休,最终整出了2个暖手袋,长的那个用来垫手心,方一点的用来压指背,固化后用透明胶缠两下,就能把扎针以外的地方都捂上了。 他跟大佬都觉得这个分体式设计非常完美,简直符合人体工学。 关捷将这两包东西揣回教室,往课桌里放的时候被胡新意看见了。 胡新意仓促一瞥,也没看清,还以为他拿的是两包山楂冻,铜片则被他当成了话梅糖,便想也没想就自己伸手去掏了:“我要吃,给我一……卧槽,这啥啊?” 这小包在暗处看着是暗红色,拿出来了才发现是紫色的。 关捷从他手上把袋子拿了回来:“暖手宝,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我以为是山楂冻,”胡新意说完了不信,又凑过来看道,“这是什么洋机器暖手宝?怎么是这个颜色?” “因为里面加了高锰酸钾,”关捷对这个颜色也不太满意。 但上手之后他才发现,理论容易实践难。 关捷从隔壁物理组借来的小铜片太平整了,不像以前的暖手宝里面的金属片是微锥形,扭起来震动不够,液体没法晶化。 老明哥建议他加点高锰酸钾,加完果然就能自由转换状态了,就是颜色也变了。 高锰酸钾就是霸道紫,这个化学常识胡新意还是有的,他从中听出了一股实验的味道,不解地问道;“你中午不睡觉,就是去弄这个了?” 关捷:“嗯。” 胡新意:“可是现在又不冷,你们做这个有啥用?” “捂手用啊,”关捷说,“这个不是我们实验室的大作业,是我给路荣行弄的,他最近在打点滴,手上冷,热水袋又在家里,先弄个这个对付一下。” 胡新意关怀道:“路哥又进校医院了?不是我说,他身体也太差了吧。” 关捷心说他一直都这样:“冬天过完就好了,他就是天气一冷就爱感冒。” 胡新意点了下头,说祝他早日康复,然后话锋一转:“峰哥今天又失恋了,碰到他你注意一点,别提7班那个女生。” 化竞剥削了他太多的ji,ng力,导致寝室里的八卦都追不上了,关捷有点茫然:“什么情况?前两天他不还在嘚瑟,说胜利就在眼前了吗?” “搞不成,”胡新意撇了下嘴,“花姑娘看不上他。” 关捷难以置信地挤了下眼皮:“为什么看不上?峰哥就是有点装逼,其他地方都还行啊。” 胡新意歪在桌上说:“我也这么觉得,但妹子应该不是这么想的吧。你看,峰哥性格比彭彭好多了,但咱们班最受欢迎的男生是彭彭,人家成绩好,长得也比峰哥帅一点。” “现在勉强加个半个你吧,毕竟你也是保送班的预备役了。要是把你的头换给峰哥,说不定他那个妹子就追到了。” 关捷知道他扣掉另外半个的理由,斜了他一眼说:“滚!” 胡新意没滚,但笑着坐正了一点,趴回自己的桌上去了。 两分钟后关捷在走道里看见路过的罗峰,受挫的感情让他显露出了明显的消沉。 关捷心里有点不落忍,他见过罗峰高调撩妹的部分过程,那会儿罗峰特别开心,浑身洋溢着一种莫名饱满的劲头。 他一天能路过7班13遍,明明语文比关捷还烂,但为了写情书愿意狂翻辅导书,省钱请女生和她的同学吃烤肠吃雪糕,晚自习后上赶着“送”别人回寝室…… 之前关捷也看到过,他和那个女生一起在银杏广场上散步,在关捷的思维里,这大概就是有戏的信号。 谁能想到罗峰会突然翻船,关捷不知道他被拒绝的理由,他只是觉得这些谈恋爱的都不怎么靠谱,前有赵洋平今有罗峰。 根据孙雨辰的说法,大概还应该加上他姐关敏。 关捷还没问过她的感情问题,不知道她现在跟杨咏彬怎么样了,但看罗峰这样突然熄火的剧情,关捷又觉得自己应该打探一下。 距离晚自习还有10分钟的时候,关捷去了趟校医院。 路荣行刚扎上没两分钟,手还是热乎的。 关小二连忙服务到家,问护士姐姐借了4条胶布,给路荣行把手“套”上了。 这个暗黑系的紫色暖手宝同样成功地引起了路荣行的注意,他问了和胡新意差不多的问题。 关捷敷衍地讲了讲,就准备潇洒地开溜了。 路荣行留了他一道:“明天放学你有事没有?” 关捷一般有事都会提前跟他说:“没有,怎么了?” 路荣行:“张一叶明天想带他女朋友去欢乐谷,让我跟你去当电灯泡,你去不去?” 第75章 关捷去不去都行, 化学分走了他的爱,他现在没有那么贪玩了,就是对张一叶的女朋友有点好奇。 路荣行是不去不行, 如果连他的媳妇儿都不看, 张一叶闲下来肯定屁话多。 这种情况下多半就是路荣行做决定了,他说:“那就去看看, 放学之后先把东西先在琴室,过去碰个面,想走了咱们就先走。” 关捷多半也没意见,“嗯”完用手指摸了下暖手宝, 感觉挺热乎,成就感爆棚地跑了。 到了晚上,峰哥显得更忧伤了。 关捷和胡新意为了安慰他受伤的心灵, 一人给他买了根火腿肠, 准备加进煮泡面里让他独享。 可惜峰哥食不下咽,今晚连开火的兴致都没有,回去之后澡也不洗就上了床,捂在被子里一会儿吸下鼻子,用脚想都是哭了。 看他这样,大家也不好嘻嘻哈哈地闹,同情地给他留了份安静。 夜里刮起了西北风,吹飞了走廊下挂着的不少秋衣秋裤。 关捷一早醒来, 就听见外面在骂骂咧咧。 有人在这一层喊我他妈裤衩子掉哪儿去了,下面的楼层里就有人响应, 兄弟你裤衩上的画是不是汤姆and杰瑞。 这洋不洋、土不土的腔调让关捷没来由地乐了几声,从床上爬起来了。 峰哥今天菊花更残了,憔悴脸配个肿泡眼,神色蔫萎,让人轻易不敢奉上关心。 上午第三、四节是化学课,关捷全程没听讲,埋头在纸上狂抄元素周期表。 老明哥实在是个残忍的人,初中关捷就背到了钙,到他这里数量暴涨,得到&气奥&才算过关,而从40号元素开始,后面的字关捷多半都不认识,他背得差点气死。何老师每次抬眼,看到的都是他的发旋,不过没有说他,因为课间还能留在教室里,已经竞赛生对当科老师的最高尊重了。 放学之后,关捷在铺前卷床单,胡新意从上铺倒掉下来说:“捷锅,陪我去趟书店,然后我陪你回家啰。” “陪不成,你说晚了,”关捷仰头看他,“我要跟路荣行去欢乐谷。” 胡新意很不满,关捷明明是自己的同桌,凭什么他都约不动,他无语地说:“你们两个男的去个屁的欢乐谷啊,那里面的项目都是情侣座,你好意思吗?” 关捷一派光明磊落:“好的简直不行,我们又不是专门去那儿玩的。” 胡新意就纳闷了:“欢乐谷欢乐谷,不去玩你们去那儿干啥?去那儿哭啊。” 关捷觉得他大概是看漫本把脑壳看残了,认输地交代道:“我们不去欢乐也不去哭,就去看看叶子哥的女朋友长什么样。” “哦豁,”胡新意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叶子哥谈女朋友了?要得要得,那你去吧,回来告诉我他姑娘漂不漂亮。” 关捷好笑地说:“漂不漂亮跟你有屁关系。” 胡新意邪魅一笑:“关系大了好吧,漂亮的话你们下次聚会我也要去,去欣赏美女。” “那你等我消息吧,”关捷觉得应该会是个美女,因为张一叶是个大颜狗,这么想着他将乱七八糟地将东西往袋里一塞,背上背包跑出了门。 路荣行塞床单好歹会叠两下,比他下来得稍微晚一点,两人并肩往校门口走。 走到藤萝小走廊附近的时候,关捷看见罗峰跟7班那个女生站在廊下。 那女生要走,左绕右突也没绕过去,罗峰拦在她面前,表情悲愤地问她:“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了?咱俩之前不是好好的吗,到底是怎么了啊?” 不是关捷说风凉话,他觉得峰哥这样真的挺卑微的。 女生左右走不脱,恼火得又是甩胳膊又是跺脚,神色厌恶地说:“哪有什么为什么!说了就是不合适,对你没感觉!你不要再来烦我了行不行?” “烦”字大概刺激到了罗峰,他开始伸手拉扯对方,女生报以挣扎,然后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突然打了他一巴掌。 罗峰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整个不可置信地僵在了原地。女生趁机挣脱,在原地稍微顿了顿,一言不发转身跑了。 在他们拉扯的时候,关捷正在纠结要不要过去掺和,他看罗峰有点激动,怕他冲动之下行为失控。 但还没想好,那边的场子就已经散了,罗峰蹲到地上将脸埋进了膝盖里。 因为关捷一直在看,路荣行自然也看到了藤萝架下面的那对男女。 虽然曾经在体育课上碰到过关捷旁边的罗峰,但路荣行对他没什么印象,这会儿看到的不是正脸,更加没认出来,只是被关捷张望出了好奇,问道:“你是不是认识那两个人?” 关捷扭头看他:“只认识那个男生,跟我一个寝室的,女生是他在追的别个班的妹子,我就看到过两回。” 路荣行偏了下头:“那你要过去看看他吗?” 关捷瞥了罗峰一眼,脸上有点为难,他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不知道失恋的人是需要安慰,还是更愿意自己静一静。 但参考昨晚峰哥蒙头的举动,关捷觉得他大概不想被自己看见,摇了下头,接着走了。 就是他走得不太干脆,十步一回头的惦记模样,路荣行忍不住问了问:“你室友到底怎么了?” 关捷把罗峰的追求历程简单说了说,说完没发表高谈阔论,就叹了口气。 路荣行没懂他老气横秋的点:“别人失恋了,你叹什么气?” 关捷确实没关注过有好结果的校园恋,闻言皱着眉武断地说:“我是觉得,怎么有些人谈恋爱……谈得好惨啊。” 路荣行思路清奇:“你都说是有些人了,这些人以外肯定有不惨的,不然张一叶上赶着谈个什么劲?而且惨了都要谈,不是更能证明恋爱值得谈吗。” 关捷无论是词汇量还是口才都比不过他,只能被洗脑:“诶~行吧,爱谈不谈,不管他了。对了,胡新意说欢乐谷很远,有多远啊?” 路荣行也没去过,对这地方印象淡薄:“不清楚,好像3路公交的倒数第几站吧。” 关捷龇了下牙,初步估计得有20来站。 走出校门在公交站牌下一凑,发现没有预料的那么远,只有19站,然后关捷这个陪客还没说什么,做主的路荣行先后悔了,想着坐这两趟车的时间,他今天的琴都练完了。 不过第一面还是得见,两人将东西暂时锁在琴室,路荣行一脸拒绝地上了路途遥远的3路车。 车上起初没有他俩的座位,他们就挤在过道里。 两站之后,车前门上来了一个大爷,手里提着个5l装的农夫山泉塑料瓶,但里面装的不是水,而是一满瓶ji蛋。 关捷真的太无聊了,就一直盯着别人的瓶子看。 路荣行不知道他在看什么,问了问,得知他在琢磨ji蛋是怎么装进去的,因为这种瓶口肯定塞不下正常大小的ji蛋。 路荣行也没事干,一听跟着思索上了,猜测道:“可能是把瓶子先切开了,ji蛋放进去之后再粘起来的。” 关捷用他双5.1的视力仔细看了看,摇头说:“可瓶子上没有接口和透明胶啊。” 路荣行继续猜:“说不定口开在瓶子底下。” 关捷一脸不赞成的表情:“那透明胶该用得更多了,侧面不粘牢,一提底儿掉了,ji蛋全要不成了。” 路荣行:“那就不知道了。” 关捷学化学有点学疯了,鬼扯道:“你说这些ji蛋是不是先用醋泡了的,趁它壳子软的时候塞进去,再加水把醋泡掉。” 路荣行好歹还有点常识,问他:“不是,像你这么折腾完了,ji蛋还能要吗?” 那大概是不能要了,关捷没辙了,只好接受自己被一个生活技巧给难倒的现实,抬眼去看车外的风景。 大爷很快就下车了,关捷也没好意思问,只能让这个明明离正确答案只差一步之遥的塑料瓶装ji蛋,在他的人生中多保留了好几年的神秘性。 车程过半之后,车厢里空旷起来,两人坐下后靠了会儿,发现睡不着,就开始拿着诺基亚赌博,一人一盘俄罗斯方块,赢的人连局,输的人干瞪眼。 打了不到十局,路荣行公然罢赌了。 关捷就一个人玩,但无敌让人寂寞,没两盘他又把手机往路老板手里塞,说:“你来你来,我看你打。” 路荣行懒得打,关捷就求他打,可路荣行一打上,他又忍不住要指点,路荣行嫌他烦,关捷发誓他再也不说话了,可结果他还是屁话多。 最后反复磨合才找到了和谐的游戏模式,就是关捷抄着手机,一人一步来,路荣行就动个嘴,指挥他左边右边地搬方块,这样参与度就都是100%了。 两点还差一刻,两人正玩得眼胀脖子酸,游戏的界面突然被来电覆盖了。 路荣行接起来,听见张一叶在嘈杂的背景声里说:“亲人们啊,到哪儿了?” 关捷抓着椅背站起来看了下路线图,对路荣行比了个4。 路荣行立刻会意:“还有4站,你们到了就先进去吧,到时候里面碰头就行了。” 张一叶虚伪地说:“那不行,这么重色轻友的事我不能干,你们继续坐吧,我去买点吃的。” 路荣行挂了电话,和关捷一起干等了十来分钟,在报站声里下了车。 站点就在欢乐谷大门的前面100米,关捷一下车,就看到了一个挺大的拱形建筑物,上面挂着“潮阳市欢乐谷”的标牌,就是“阳”字铁线圈里的填空泡沫掉了一半,乍一看像个“日”字。 虽然有点“名不副实”,但门口的时售票广场上人还挺多。 路荣行边走边打了个电话,很快按照指引,在检票通道旁边找到了张一叶,不过他旁边不止一个女生,而是站了三个。 从目测的角度来看,离他最近那个穿格子裙的应该就是张一叶的女朋友,清纯、娇小,是他一贯的审美。 另外两个跟格子裙有说有笑的,差不离是她的同学或好朋友了。 这情况张一叶之前没提,路荣行也没想到,他确实有点惊讶,倒是不至于生气,反正只要多出一个女生,他跟张一叶相处的模式就变了。 而且要张一叶在把妹的场合里,把他也照顾得面面俱到,路荣行知道他也没这个情商。再说自己本来也没打算在这儿玩很久,所以无所谓了。 路荣行心里想的是幸好他把关捷拉来了,不然张一叶跟他对象在前面手牵手,他跟两个不认识的女生在后面并排走,说不说话都会冷场。 平白多出两个女生,关捷也有点懵。 高中生多半都羞涩胆小,一般没几两意思,轻易不会跟女生在学校以外单独同框,作为一个放假就回的老实孩子,这种明显亲密过同学关系的场面关捷真是第一次经历。 他一找见目标,立刻跟路荣行嘀咕起来:“不认识的比认识的还多,你怎么不早说?知道我就不来了。” 路荣行自己都被蒙在鼓里来着:“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早说?” 关捷立刻把他划入了难兄难弟阵营,暗自给张一叶打了个“不厚道”的标签。 路荣行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对检票口挥了下手,接着收回目光来看他:“还有,什么叫‘知道你就不来了’?张一叶带你看美女,你还不乐意?” “不是不乐意,”关捷简直词穷,“我就……” 就是不太好意思,老远看着就觉得没话讲,不是很愿意介入那个女性浓度明显偏高的小集体。 路荣行等了几秒也没见着后续,催了一下:“就什么?” 关捷不想露怯,在背后推了他一把:“没什么,走你的。” 对面张一叶一行人也往这边挪了几米,每人手里都拿着个甜筒,边吃边笑边打量。 张一叶手里还多两个,迎过来直接慰问给亲人们了。 大概是确实有一阵子没见了,乍一见面还怪激动的,张一叶搂了下路荣行的肩膀,又呼噜了一下关捷的头,眉开眼笑地说:“辛苦辛苦,从北边跑到大南边,待会儿你们打车回去,车费哥给报。” 张一叶今天需要的面子比较多,路荣行没说不用,将打车费和甜筒照单全收了,也没跟他清算隐瞒人头的事。 张一叶却自知理亏,背对着后面的女生们偷偷交代道:“好兄弟,不生气哈。我怕跟你说了你就不来了,但你不来又不得行。” “因为她们几个都是艺术生,我最开始跟阿蔡没话讲,只能吹你,我说我哥们儿弹琵琶的,弹了上十年了,弹得那几把叫一个好。完了吹出问题来了,卧槽,她们就老想见你。” 路荣行和关捷都有点无语,不是很懂他自己追人,却吹嘘兄弟是个什么道理。 张一叶时间紧迫,抓紧又啰嗦了两句,赶紧撤了:“不过我自问也对得起你了,桐桐和晓春都是我们学校一堆人想追的妹子,这样的机会很少的,你好好认识一下。” 关捷本来在偷热闹听,没想到张一叶临走前突然看了过来:“还有你,也不小了,可以考虑耍个朋友了。” 关捷:“……” 除掉阿蔡,剩下那两个女生都比他高,所谓高不可攀,女生都喜欢高个子,他不耍。 张一叶提点完自己两个初恋还在的傻兄弟,立刻回去请安了。 关捷咬掉了甜筒上面的尖儿,被冰得想起了路荣行的感冒,于是挤着对方说:“你才打完针,今天还是别吃冷的了吧。” 路荣行举着甜筒跟他讲小话:“我不吃,一会儿找个借口去上厕所,扔了就行。” 关捷虽然觉得有点可惜,但想起他一星期的输液费能买上百个甜筒,还难受得稀泥巴一样,立刻就释然了。 张一叶等他俩走到鲜花们面前,单手搂住了格子裙的肩膀,宣告主权似的说:“认识一下啊,这我媳妇儿,阿蔡。” 阿蔡的性格跟她的模样契合,非常腼腆,一边对两人笑,一边往张一叶后面躲。 张一叶的注意力立刻回到了她的身上,一边问她躲什么,一边又任她往后溜。 这瞬间路荣行突然发现,张一叶身上确实出现了不少变化。 他比以前注意形象了,脱下校服队服,换上了夹克衬衫,鞋也刷得干干净净,表情也不猥琐了,笑容围着这个女生打转,语气也软了不少。 和关捷班上那个峰哥不同,张一叶俨然走上了恋爱的另一个极端,甜蜜和幸福,他满载而归。 路荣行一方面恭喜他,另一方面跟关捷一样,不是很适应他这个腻歪的样子,暗自盘算电灯泡的生涯将到底为此。 张一叶谈得沉醉无比,不自觉又恨不得把他们的狗眼全部闪瞎,跟阿蔡有滋有味地秀了一会儿,才想起正事,接上了之前被打断的介绍。 另外两个女生的名字刚刚已经剧透过了,很快他俩被提上名,和对面的陌生人点头微笑。 张一叶去买票的时候,窗口突然排起了队,这导致一行人不得不在门口多等了一会儿。 阿蔡有点认生,但那个桐桐比较外向,主动伸出手跟路荣行握了一下,笑道:“久仰大名啊,弹琵琶的帅哥。” 她开口之前,路荣行刚把甜筒从右手换到左边。 多出来的买票时间打破了他丢甜筒的计划,因为只有场子里面才有卫生间,甜筒冻得不够,张一叶又把垫的纸丢了,导致路荣行反应过来之前,一股奶油直接流到手上了。 他拆东墙补西墙,瞬间把左手也弄上了。 别人等着跟他握手,路荣行却有点伸不出去,他将手指亮给桐桐看了一下:“这个,不好意思。” 阿蔡赶紧把手上那张纸巾递了过来,路荣行这边谢过之后接了,那边及时止损,直接把甜筒凑到了关捷的嘴皮子下面。 “快,咬一口。” 第76章 对于帮他吃东西这个义务, 关捷义不容辞,张嘴就啃了一大口。 啃完为了方便路荣行擦手,他顺便还把甜筒给接过来了。 这两个货分东西吃分习惯了, 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另外三个女生也经常干一个面包一人一口的事,暂时也没有大惊小怪, 只当他们是纯洁的老铁,关系好到穿一条裤子那种。 第28节 第29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29节 路荣行还在垂眼擦手,买票的张一叶就回来了,催着大伙去检票, 原本还能未完待续的握手就这么夭折了。 过完检票机之后,张一叶揽着阿蔡直奔谷区地图导引处,在那儿商量怎么走比较好。 导引牌旁边有一排铁皮人物雕塑, 从少到老、或站或坐, 身上凝聚着各路游客的缩影。 桐桐和晓春则是立刻显露出了拍照狂魔的原形,晓春霸道地搂住了“帅哥形象”的腰,桐桐在几米开外摆弄卡片机。 在这个乱七八糟的队伍的末尾,路荣行刚丢完垃圾,回来对关捷伸了下手说:“给我吧。” 甜筒的奶油太重了,关捷吃不了两个,也不好意思拿这么多,毕竟在外人尤其是美女面前, 本能对他有约束,他在手上瞅了瞅, 把自己原先那个给路荣行了。 关捷想的是反正就是个装饰,拿哪个都一样。 他那个吃得多,脆皮以上的冰淇淋没剩多少,待会儿他再啃一口,奶油流不出来,路荣行举着它干杯都行。 路荣行求之不得,刚准备接过他的“残羹冷炙,桐桐突然跑了过来。 她对路荣行晃了晃相机,脸上露出了请求的微笑:“嗨,你能不能帮我跟晓春拍一下合照啊?” 这要求不过是举手之劳,一般纯粹的路人都不会拒绝,路荣行说“可以”,接过卡片机过去了。 他虽然是个业余党,但摆弄相机也有些年头了,拍出来的照片都能看。 桐桐性格外向,也没有意向掩饰对他的好感,边翻边说:“你技术不错啊,你把晓春拍得好好看。” 晓春亲昵地将下巴搁在她肩头上,眼仁斜瓢地“嗯”出了长长的一声,声调七拐八弯,透着一种不言而喻的揶揄。 桐桐耸了下肩膀,眼底有点羞赧,打打闹闹地将自己和她一起推走了:“嗯你个头啊,别yin阳怪气的。走走走,你去那儿我再给你拍一张。” 晓春说她不想去,两人在路上较劲玩儿,看起来都是又香又可爱的女孩子。 路荣行却没有看,只是折回来拿走了关捷那个甜筒。 关捷全程在场外看戏,明显看出那妹子是对他有意思,但路荣行好像没什么反应。 这会儿关捷还没悟出失去和孤独,心里十分事不关己,感觉路荣行简直迟钝得像个苕。 可事实上路荣行没那么迟钝,他感觉得到这姑娘身上有种活泼直接的主动性,他也不讨厌,但超过点头之交的好感却也没有。 反正路荣行长这么大,也不知道是志不在此还是别的原因,还没有被一见钟情点过名。 两分钟后,张一叶和阿蔡回来了。 张一叶把人集成一窝后说:“我们看了一下,园区是一个圈儿,可以选择从左边还是右边开始。左边就是过山车、激流勇进这些,右边就是什么太空梭、流星锤啊啥的,你们想往哪边走嘛?” 陪客不需要有意见,路荣行跟关捷对视一眼,说:“都可以,看她们想往哪边吧。” 三个女生讨论了几句,果然一致选了左边的休闲游。 从大门到岔道口,中间是一段300米长的异域风情的购物街,店里主要卖的都是女生的东西,巧克力、水晶、发箍等等。 阿蔡三个一上路就逛了起来,在饰品店里流窜,张一叶紧跟在他媳妇儿旁边负责痴汉。 关捷和路荣行对耳环、耳钉提不起兴趣,每个店他俩都不进去,杵在外面晒太阳,顺便两人趁机也把甜筒丢了。 垃圾桶旁边有个当前位置导图,路荣行看了下景区的布置,发现这个所谓的欢乐谷其实是个四不像,什么乱七八糟的项目都有。 关捷一开始还有点游玩的感觉,会看看那些高低错落、水岸别墅式的商铺建筑。 有的建筑上会有翻译说明,讲它属于哪个国家、这个国家有什么习俗,关捷没什么事干,就只能看。 看了没一会儿,他又不信那些说法,指着说明上的“祈雨舞”说:“一缺雨就跳舞,一跳舞就下雨,这说得也太神了吧?” 路荣行看了下说明,发现上面写着“卡以萨人”,就给他科普:“不神,这是真事,就是跳舞的时间要加点限制,一直跳,跳到雨来了再停。” 关捷心想大哥你是认真的吗,嘴上问道:“那要是一连3个月不下雨,不是要把人跳死了?” 路荣行笑得不行:“要是能把巫师都跳死,那仪式就不叫祈祷,该叫祭天了。” “‘一直’不是没日没夜的意思,像这个上面提的这些奉行巫术的印第安部落,对仪式的要求都很高。比如太阳不在正中天不能跳、yin雨天不能跳、风向不对不跳,反正一通挑下来,每天能有2个小时的跳舞时间都不错了。” 关捷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只好信了,接着就把他当导游,遇到拗口陌生的地名就让他讲。 路荣行杂书看了不少,地理又是强项,动真格的很多国家都能说上两句。 前半段关捷听得还挺有意思,一边长见识,一边看他侃侃而谈,觉得他懂的东西是真的多。 过了会儿,关注帅哥的桐桐发现他们在外面搞小课堂,把姐妹们拉出来集体cos游客,问他巴尔干在哪里、易洛魁人人是什么人。 可她们一围过来,路荣行又不想讲了。 他不想抢张一叶的风头,也不喜欢被一堆人围着,假模假样地讲了两个,沙漠玫瑰石为什么这么贵和土耳其烤r_ou_用的是什么r_ou_,讲完看见一个厕所,立刻来了个尿遁。 好在出来的时候,那几个姑娘已经找到了新乐趣,她们挤在路边的哈哈镜前面做鬼脸,相互被丑得笑到打嗝。 张一叶像个被磁铁吸着的铁钉,站位就没离开过阿蔡3米以上。 关捷在另一个镜子前面欣赏自己的侧面。 路荣行还以为他也被传染上了什么少女心,过去一看才发现,那是一个拉长镜,关捷在里面有10米高,难怪他照得这么起劲。 综上种种,一行人走了半个多小时才来到岔道口。 这路口是一个半环岛,环里摆着堆砌起来的卡通造型人物,颜色鲜亮、惹人注目,很多人都选择在这里拍合照。 桐桐提议他们也拍个合照,大家都没意见,她就走出队伍,拦住了一个路过的大哥。 剩下的人在环岛前面排位子,中间肯定留给女生,而阿蔡要挨着张一叶,晓春心知肚明,挽着阿蔡站定之后,还刻意指挥了一下路荣行,让他站到空位的旁边,这样桐桐就能挨着他站了。 路荣行原本是觉得杵着照个相而已,怎么站都行,晓春喊他就过去了。 但接下来他才发现,这个排位简直后患无穷,之后张一叶这帮子人像是排上了瘾,遇到一个项目就把他和桐桐塞在一起。 路荣行跟她没话说,一直都是女生在扯话题。 不过桐桐挺能说的,连他小学六年级儿童节表演的事都知道,不用想都是张一叶卖的他。 路荣行只好不停地微笑。 关捷这边也有人陪,晓春是个学霸崇拜者,外加母性有点泛滥,扛不住他这种乖乖脸,前后各种罩着他,还让关捷风火轮害怕的话,就拉着大姐大的手。 关捷倒是不太怕,不过他怕也不敢拉,毕竟别人是晓春姐。 一行人就这么分成3组,张一叶两口子蜜里调油,关捷这边的相处也还算愉快,桐桐看起来挺开心,只有路荣行一个人心累。 欢乐谷里面的这些项目,上上下下比较频繁,有时桐桐伸手让他扶,他不扶不绅士,扶了她大概又领悟错了,可能不是故意的,但身体上碰触的小动作越来越多。 比如有话说了就戳他两下,会在非常吵的半空中倾到他耳朵附近来说话,那热气吹得路荣行很不自在。 还有每次离开项目区,人都比较多,她就会从后面拉住他的外套,或者挽一下他的胳膊。 平心而论,以桐桐的外形条件,这些小动作说一句艳福不算过分,但路荣行就是消受不来,他对这妹子不来电,心里有点抵触她的亲密动作,心里有了想走的念头。 但是他看其他人包括关捷在内,都是一副开心上天的样子,就没有扫大家的兴。 又玩了四个项目之后,时间悄悄过了4点,算上回程的时间,以及回镇上最后一班大巴6点出发,这会儿他们该走了。 路荣行问了下关捷:“你还想不想继续玩?” 关捷玩得还行,但是没疯,心里还有时间观念,摇了下头:“不玩了,回去吧。” 路荣行去跟张一叶说,结果张一叶死活不答应。 他振振有词地说:“还一半都没玩到呢,走什么走啊。我说了你们打车回去,不到40分钟就到了,再玩一会儿。而且下一个项目是这里最经典的密室游戏,不玩就等于白来了。” 桐桐也跳出来劝道:“是的,密室真的很好玩的。” 晓春跟关捷有点熟悉了,拉着他的胳膊就走:“而且人数少于五个还玩不了,行了别磨叽了,玩了密室就放你们走,就十几分钟的事,走了走了。” 路荣行看他们打完金钱牌打技术牌,只好跟着走了。 几分钟之后,六人站在了密室游戏的大厅里,前一批排队的游客刚好都送进去了,这会儿不用排队,但空屋子也不多。 大院的两人赶时间,张一叶就随便选了个空置的密室,名字充满了一种山寨和组装的味道,叫做古墓求生。 工作人员将他们带到一间打着昏暗红光、布置得不够古色古香的房间之后,提醒他们听广播,然后就出去了。 大概半分钟之后,广播开始讲剧情,说他们是一个考古队,意外发现了一个古墓,全员进入之后机关突然启动,将他们困在了墓中。他们只能根据墓葬里的线索,试着在墓中寻找出口…… 15分钟用来考验智商明显不够,所以这个密室的关卡都非常简单,完全泯灭了密室的尊严,就是让人看个新鲜。 于是继找钥匙、猜字谜、膝爬、捡垃圾等环节之后,他们“九死一生”地来到了主墓室。 这屋子的灯光倒是不红了,就是刻意调得很暗,四面墙壁和天花板都刷黑了,试图制造出一种幽氛。 可大家都是一路无语和笑过来的,连阿蔡都没把幽氛放在心上,打着密室方唯一肯提供的一把小手电,四处扫s,he着屋里的布局。 在手电光圈的帮助下,六人看见屋子对门的墙壁下面,放着一个没盖的黑箱子,箱子里面有一具骨头模型。 同时两面侧墙前面都竖着2个象征棺材的黑色柜子,地上则分布着一些轨道的滑槽。 广播适时送来了提示:在一番考察之后,你们震惊地发现,这个墓主人的身份居然是博云候的妻子阮夫人。 关捷带头讲小话:“阮夫人是哪个?” 这两人路荣行都没听过:“不知道,杜撰的吧。” 广播没说撰没撰,只是室内突然s,he出一堆红外线光,乱闪过后汇成一点,打在了路荣行身上,意思是他是被阮夫人的冤魂选中的灵媒。 路荣行为了早点开溜,一切行动听指挥,麻利地钻进骨头箱子里蹲下了。 广播又鬼扯,说地上的滑轨是上古的招魂阵,让他们出4个人钻到柜子里去献祭。 阿蔡有点怕黑,拿着手电筒留在了外面,其他人迅速钻进了柜子里。 紧接着一毛特性启动,那4个柜子沿着滑轨开始在屋里毫无规律的移动。 期间“献祭者”们一直在隔空发表感言,不是在嫌弃大阵抖得太狠,就是在猜转完了然后呢。 然后当中的3个柜子分别划回了墙壁位置,然后慢慢嵌了进去,柜门和黑色的墙壁乍一看似乎融为了一体。 剩下那个柜子沿着滑轨前行,一直停到了路荣行蹲的那个箱子的一米开外。 这时广播揭开了最后一个剧情,简单来说就是博云候的魂魄已经被招回来了,她可以如愿地吻他以相思,然后度化去投胎了。 旁白念完后4个箱子一起弹开了。 关捷从旁边走出来,看见路荣行一脸吃惊地站在箱子里,而他面前不远处的柜子里,站的是用手捂着半张脸的桐桐。 她也一样震惊,但脸上还多了一些难为情,不过没有气急败坏。 其他人尤其是晓春看她这样子,感觉为了游戏效果,让路荣行亲她一下,她应该不会太反对。 于是晓春开始起哄:“路荣行,你们不是赶时间吗?快点,亲一个额头,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之前在饰品店里,桐桐承认说路荣行是她的菜了,张一叶有心带他的发小一起走向青春期的人生巅峰,跟着怂恿道:“亲一个亲一个。” 阿蔡没说话,只是抿嘴笑得很欢。 关捷一时有点找不准自己的定位,现场观众的票数俨然一边倒,他也不可能在这种友好的气氛下发出反对的声音。 但彷徨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不支持,可能就是怕孤单吧,他不想让路荣行谈恋爱。 路荣行头大地跨出箱子,让张一叶闭嘴。 他对桐桐没有心动层面的喜欢感,所以不能亲她。 广播是可以对话的,路荣行在屋里找了一圈,对着摄像头喊道:“大哥,麻烦开下门谢谢,我赶时间得走了。” 监控前面的大哥见多了这种欲拒还迎的套路,还在试他,乐呵呵地说:“开不成开不成,不亲就出不去。” 路荣行还是觉得随便乱亲会出问题,语气很无奈了:“别人女生还是单身,你别为难我们了,我换个人亲可以吧?” 大哥看屋里还有另外一个女孩,以为这是他的替换选项,就说:“嗯……行吧。” 路荣行翻了个白眼,侧头勾了下手:“关捷,你过来。” 关捷深深地眯了下眼,脑子里一时间要想的东西简直太多了。 他也是单身啊…… 什么叫亲别人女生就为难,亲他就叫可以吧?吧得很勉强啊好像…… 还有求他帮忙还叫他过去,这是哪个大爷的态度? 第77章 不过吐槽归吐槽, 关捷还是乖乖地过去了,因为这会儿不帮忙,过后要挨捶的。 而且他要是没记错, 这应该是路荣行的初吻, 怎么算都是路荣行亏大了。 就是关捷站到路荣行面前之后,就中邪了一样笑得停不下来, 觉得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的结局也太恶搞了。 路荣行跟他面面相觑,也觉得这游戏是个神经病。 但是监控大哥不觉得,他只觉得这个蹲箱子的男生真怂,连个妹子都不敢亲, 只敢拉哥们儿来救场,给人的观感就是三个字,不上道。 剩下的几位感受不一。 张一叶一听他说要换个人, 就知道下一位演员是谁了。 说实话路荣行亲一下关捷, 对他来说只是个小场面,毕竟张一叶自己寝室的那几个更没下限,他们会换内裤穿、你是甜心我是宝贝,更有甚者能单穿着裤衩相互袭鸟。 但这话一出来,张一叶沸腾的恋爱脑突然有点清醒了,想起了路荣行的脾气。 这家伙从小就难劝,不是大家好就是真的好那种性格,如果他不想亲桐桐, 那今天自己就是喊破喉咙都没戏。 张一叶中途忙着谈恋爱,没注意路荣行高不高兴, 但是玩嗨的人不会惦记着想走,所以他应该玩的并不开心。 可是为什么? 张一叶左思右想,只能想到大概是自己今天这个拉郎配,拉的不合他的意。 再想想下午自己起了多少次哄,张一叶登时感觉他怕是把兄弟给得罪了,不敢再瞎嚷,老老实实地看他路哥自己当家做主。 桐桐这边先是松了口气,接着一股失落逆流而上,她在潮阳被人追捧惯了,路荣行的冷淡有些锉到了她的优越感。 阿蔡和晓春脸上还愣着神,那边路荣行速战速决,真的想走的不行了。 他无视了关捷宛如中了含笑半步癫的状态,只是冲摄像头抬起右手,握拳竖起大拇指再翻转朝下,对着镜头后面作弄人的大哥做了个“你不行”的挑衅动作。 关捷顺着他的动作侧过了头,脸上满是看热闹的笑容。 路荣行就在这瞬间用左手将他的额发捋了上去,同时飞快地俯身低头,将嘴唇在他额头上偏右的位置印了一下。 路荣行已经记不住,他有多少年没有亲过人了。 很小的时候他亲过父母,或许也亲过关捷,不过那会儿太小了,一点儿印象都没了。 后来大了,跟父母变得没那么亲密,又对处对象没兴趣,就越发安分得像一团惰性气体。 但这并不意味着路荣行就很古板。 在大家都能接受的范围内,他还是开得起玩笑的,要亲关捷就是路荣行的一个玩笑。 他开口的时候毫无压力,lū 关捷头发的时候也不尴尬,就是万万没想到,问题会出在逐渐靠近的过程里。 这其实是一个很短的过程,总共不过2、3秒,可路荣行错觉它被拉长了,因为他在这个片刻里看到捕捉到了不少细节。 比如关捷前一瞬还在斜视往上看,等他贴到10来公分外的这一刻,关捷突然收回目前,跟他来了一次近距离的对视。 因为路荣行要亲的是额头,他们之间还是有高差,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距离和目的变了,他们各自看对方的感觉也不一样了。 路荣行这么一凑过来,关捷突然就有了一种压迫感,这让他下意识地将头往后仰了一下。 换到路荣行这边,他看到的画面就成了关捷正在对他慢慢地扬起脸。 这个整张脸逐渐展开的过程,有种琥珀拾介的微妙感觉。 路荣行能清楚地看到他眼角的两颗小痣,有点长但又不翘的睫毛,以及眼底那种毫不掩饰的呆怔和茫然。 关捷像是没搞懂目前的状况,路荣行垂下眼帘将视线阻断,自己也感觉到了古怪和暧昧。 这个碰触轻得像蜻蜓点水,来的突然去得快,使得关捷还没回过味来,路荣行就已经退开了。 他只是模糊地感觉到,路荣行大概是下嘴之前舔过嘴巴,因为额头上有一瞬间,传来过一种像是水分子的张力那么轻的黏劲。 然后这一点点轻微至极的拉扯,激得关捷心口莫名瑟缩了一下,像紧张又像是想临阵脱逃,但须臾之间也没顾上想怎么办,只是下意识地抬起眼睛,想要去看路荣行。 可路荣行还没退开,猛不防被他抖动的睫毛扫到下巴,霎时就觉得有点痒。 并且这阵痒意有点顽固,路荣行退回到正常的距离之后,还能明显感觉到它在下巴上肆虐。 路荣行有点轻微的不自在,不过没有表现出来。 他立刻回到了正常的距离,并放过了关捷被迫朝天吼的刘海,看向摄像头说:“这下可以了吧?再不开门,我们要赶不上末班车了。” 屋里黑乎乎的,就是张一叶都看不清他们的表情,监控外的大哥更加察觉不到了,他要在密室里找个人,靠的都是电脑上的红外线感应器,反正电脑上那两个红彤彤的人形刚刚确实怼在一起了。 监控大哥笑了两声,这回没再作妖,老老实实地把装骨头的箱子用千斤顶升了起来,露出一个下陷的地道。 关捷心里其实有点怪,但他偷偷看了眼路荣行,发现这人正常的要命,就只能觉得自己错乱了,连忙转移注意力去看这个酷炫的出口。 “日啊,终于可以出去了,”张一叶率先出声,打破了这个有点安静的气氛。 一行人心照不宣地揭过了方才的闹剧,路荣行率先下了楼梯,张一叶在后面垫后,全体蹲行了5、6米,钻出来发现出口竟然就在入口旁边,简直节约场地和资源。 等女生们取完存放的背包,一出门路荣行就提出了告辞。 张一叶说:“我送送你们。” “别送了,”从这儿门口得走十几分钟,路荣行拍了下他的肩膀,对他笑了笑,“回头电话联系。” 张一叶是有话跟他说,箍着他就往前拖,窃窃私语地说:“不是,我是有事要问你。” 路荣行听见这话,就让他搭着了:“什么事?” 张一叶纠结了半天,愧疚又费解:“啧,怎么说呢?你是不是……没看上桐桐那姑娘?” 这可真是个欲加之罪,路荣行冷着脸问他:“什么意思?你这搞了半天,不是让我们来看你女朋友,而是专门给我拉皮条的啊?” “没没没,”张一叶怕他生气,连忙安抚道,“是让你们来见我女朋友的,但这不是……顺便嘛,我是觉得桐桐人还不错,又对你有那么点意思,要是能成,不也是好事吗。” 说完张一叶又赶紧补充:“不过搞不成也没关系,你的态度我知道了,我回头跟妹子说清楚,人家不会缠着你的。” 桐桐怎么样另说,路荣行介意的是张一叶在里面瞎掺和。 不过话说到这份上,后面应该没什么问题了,路荣行沉默了几秒,感觉“没看上”那句好像有点瞧不起人,还是解释了一下。 他说:“桐桐挺好的,但我没有找对象的意思,所以不存在看得上、看不上的说法,这都是你搞出来的误会,你自己想办法跟她说清楚。” “你的好意呢我懂,所以这回就算了,但下回别这么搞了,我这一下午真是……蛮尴尬的。” 其实他没有说的这么尴尬,但是文科生卖惨,就要善用语言的锋利性。 张一叶自己挖坑自己跳,现在有点两边不是人,心情也不是很愉快。 不过路荣行已经够给他面子了,这要换个暴脾气,最后那场面可能都直接掀桌了。 这一点张一叶心知肚明,他左拥右抱地挂在两人身上喟叹:“感恩的心感谢有你,等我回大院了,请你俩吃麻辣烫。” 补偿一下你们失去的贞洁。 路荣行嫌他重,拉着他的胳膊往下甩:“等你回去了再说吧,大忙人。” 张一叶不肯下来,不仅扒着他的肩膀,还将腿给吊了起来:“诶我搭一下!我他妈当狗腿子,当得足弓都快踩平了。” 关捷肩上担着他的重量,心里十分不以为然,说:“没啊,我觉得你当护花使者当的挺开心的,笑口常开、身轻如燕,对不对啊路荣行?” 路荣行隔着一个人头,对他投来了肯定的目光:“对。” “燕个ji毛!”张一叶在阿蔡那边憋久了,这会儿飙起脏话来抑扬顿挫,“你们他妈的懂个屁!我那是开心吗?老子那是演的啊!” 接着他痛陈了一下每天痛并快乐着的生活,天不大亮就起来打摩丝,一日三餐打饭伺候,生活用品包到姨妈巾,为各种节日、纪念日想礼物。 要时刻保持帅气、要跟女方的闺蜜保持姐妹关系、时刻准备驱赶情敌…… 叽里呱啦一箩筐之后,张一叶心酸地说:“所以你们他妈对我好一点,我是真的不容易。” 路荣行也不是很懂他:“既然这么不容易,那你别谈了呗。” “那不行!”张一叶拒绝得飞快,一边说别人不懂,一边话又多,“等你们谈一个就明白了,虽然累,但是值得,就是……很想保护她,想对她好。” 关捷就是没得谈,不明白,只能觉得他这个情圣附体的样子有点r_ou_麻。 张一叶到底是没送到门口,一来是远,二来是路、关两人带着他,实在影响行军速度。 三人在激流勇进的场地旁边分开了,走前张一叶拿了100块,要给他们当打车费。 两人没要,让他自己留着花,张一叶本来还要装逼,路荣行说了一句他要用钱的地方还很多,张一叶突然就被戳中了泪点。 说实话,谈恋爱虽然让人心肝乱跳、激素乱爆,但还是跟哥们儿在一块的时候最轻松自在。 出了欢乐谷之后,路荣行和关捷打了个出租。 路上两人一通瞎聊,从流星锤催人尿下到阿蔡这妹子怎么样,最后绕到了亲一个的事情上。 关捷兴奋了半天有点透支了,哈欠连天地说:“你说当时我要是不过去,你会不会很没面子?” 路荣行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不知道,但我又不是要亲你的嘴,你有什么好不给面子的?” 他不提还好,一说关捷就想起了密室里那种压迫感,他哽了一下说:“你是个傻子吧,这种有时还要拼团的游戏,怎么敢让人这么玩?” 路荣行懒得跟他争辩自己傻不傻,敷衍地“嗯”了一声,准备眯会儿觉。 关捷却还有谈兴,歪着左膝盖撞了一下他的腿侧,幸灾乐祸地说:“来,本台记者采访一下你,初吻没了的感觉怎么样?” 路荣行对这种概念本来就无所谓,加上那在他看来都不能算是个吻,眼睛一闭鬼扯道:“很爽。” 关捷没想到他会蹦出这么一句,有点惊到了:“真的假的?” 敢问爽从何来? “真的,”路荣行闭着眼睛笑了笑,“因为你当时过来了,让我很有面子,我就爽了。” 说着他习惯性地抬起手,准备呼噜一下关捷的头,却没想到误判错了方位,直接把左手摸到关捷脸上去了。 但是自己摸他的脸干什么呢? 路荣行迟疑了半秒,立刻蜷起前两根指头,在关捷脸上捻了撮r_ou_,轻轻地左右晃了晃。 他会过去那完全是基于十几年相互帮助的感情,关捷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爽的,不过总比“不爽”要好。 要是路荣行亲完了不开心,卧槽,那惹到他的不就是自己的脑壳了吗! 快5点半了两人才回到学校,着急忙慌地跑去取了东西,走出清音因为时间来不及,只能再奢侈地打个车。 可出租没打到,两人先看到了横穿马路的孙雨辰。 这孙子好像是喝了酒,东倒西歪的,直接在车行绿灯里过起了马路。 第78章 关捷喊了几声, 让他站在隔离带的口子上别动,但孙雨辰有点醉过了,还在继续往前穿。 好在学校附近有减速带, 车主们也老远就看到了不要命的他, 都在主动避让。 关捷连忙将行李转给路荣行,下了道牙子去将他扶了过来。 孙雨辰挂在他身上, 酒气浓重、眼神发飘,不过还认得出人,对着他们呵呵傻笑:“是你俩啊,几、几点了?你们怎么还在学校?” 路荣行看他眼睛和鼻尖上泛着红, 像是哭过:“去南边看了下初中同学,你怎么喝成这样了?毛子他们呢,没跟你一起吗?” 孙雨辰搓了下脸, 自己站了起来, 颠三倒四地说:“哦,见同学啊,挺好挺好,感情好。我、我没怎么啊,就是想喝酒……呃!就去喝了点儿……毛子他们应该在宿舍打游戏吧,我也回去了,拜拜。” 说完他就挥了下手,肢体不太协调地向清音的大门走去。 就是没走人行通道, 直接怼到走车的道闸一体机上去了,自己撞过去的还发毛了, 对着伸缩栅栏就是一脚。 旁边的门卫立刻从窗口探出头来,给了他一通警告的呵斥。 关捷觉得他不像是“没怎么”的样子,问路荣行说:“他这个样子,能找得到寝室的大门吗?” 路荣行感觉是够呛,但他们自己也快赶不上车了,只好给刘白打了个电话。 那边响了半分钟才有人接,刘白有点喘的声音接着传了过来:“喂?” 背景里有音乐声,听着像是在练功房,路荣行说:“刘白,孙雨辰喝醉了,脑子不太清醒,现在在你们学校门口,你们哪个出来接一下他吧。” 刘白低低地骂了声“c,ao”,沉默了几秒才说:“谢了,你帮我看他一会儿,就几分钟,我叫举人下去接他。” 几分钟的忙都不帮有点说不过去,路荣行说“好”,挂了电话,跟关捷过去把还在为难道闸机的孙雨辰薅下来,一左一右地架进学校,按在路边坐下了。 孙雨辰还没疯透,坐在地上慢吞吞地点烟:“你们,嗝……怎么还没走?” 路荣行如实说:“刘白让我们看着你,举人马上就来接你。” 孙雨辰听到打头的名字,眼圈猝然就红了,但他马上低下头,对着地面吐了口烟圈,语气有点发狠:“他不是最有种吗,为什么自己不来接我?” 关捷简直莫名其妙,不晓得接他和有种之间该怎么划上等号。 路荣行在练功房呆的时间多一些,猜测他大概是又跟刘白吵架了,安抚说:“他可能被别的事绊住了,举人来接你也是一样的。” “一样个ji毛!”孙雨辰突然发火了,将烟掼摔到地上吼道,“我是在跟他谈,还是在跟举人谈啊?而且都是学生,就他事多,多到……” 多到自己昨天过生日,刘白都没有回来陪他,还在外面应酬,跟着剧院的老师去谈什么幼儿辅导教育的破事。 槽他妈,孙雨辰想起来就觉得窒息,他把刘白当全部,可刘白心里真的有他的位置吗? 他问过刘白,刘白不耐烦地说没有,但孙雨辰又不想听。 他有时候恨不得掐死刘白,可气急了却连数落一下他都不敢,孙雨辰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怂,可能他上辈子欠刘白了的吧。 孙雨辰话没说完,自己掐断了,垂头丧气地蹲在地上放狠话,说他再求刘白他就是畜生,某人不拿他当人,他自己要懂得爱惜自己…… 路荣行和关捷都觉得他有点疯。 约莫两分钟后,举人从广场对面跑过来,谢过他们把孙雨辰架走了。 走前关捷听见了一段他俩的对话。 孙雨辰说:“刘白呢?” 举人骂道:“你有病吧,我又不是他的妈,哪儿晓得他在哪?你的电话是买来是干什么吃的,你想知道他在哪儿,call他一下不就完了吗?” 孙雨辰赌气地说:“我他妈就不call,凭什么每次都得我来服软?” 举人无语了:“得!那您硬着吧。” 两人渐行渐远,关捷过去将他扔的烟头踩灭,捡起来扔在了垃圾桶盖上,然后和路荣行走出校门,继续他们的打车大业。 这时6点还差一刻,已经进了市里出租车交班的时间,两人等了5分钟还没看见的士的影子,不由就有点急。 关捷蹲在地上说:“咱们今天还回得去不?” 路荣行是怎么着都要回去的,他一星期到头也就回家这天能睡个囫囵觉,闻言非常大款:“回得去,赶不上大巴了就打的回去。” 关捷恍惚听见了金币泄露的声音,心有余悸地开始算钱:“按30公里算,起步价5块,2公里以上每超一个1.8,路费就是64.4,日啊,好贵。” 路荣行知道他没什么钱,罩他说:“车我来打,你不算人,你是我带的货。” 不占便宜是他们之间约定俗成的规矩,关捷仰头笑道:“货你妹啊,就是货我这个长宽高也严重超标了,就平摊,我有钱。” 其实也没有超的很严重,路荣行扬了下眉:“你哪儿来的钱?” 关捷老实地说:“竞赛班上发的,说是10月份的餐补,150。” 150也不少了,足够每天加一瓶牛奶和茶叶蛋,帮他蹿蹿个子,路荣行让他留着加餐,关捷却觉得城南的伙食已经不错了,不用加。 两人正在拌嘴玩,猛不防刘白的声音从背后冒了出来。 “你俩真行,”刘白说,“居然在这儿比富。” 关捷循声转过头,看他站在半米宽的绿化带后面的非机动车道上,立刻跟他打了个招呼:“白哥,你刚从外面回来啊?” 几分钟前孙雨辰才被举人接走,他跟着就冒了出来,关捷误以为他是为孙雨辰赶回来的,不然就隔几分钟,他要是在学校里,应该就不会麻烦举人了。 可实际上刘白是跟举人一起从练功房出来的。 只是举人走的正大门,他绕了旁边的声乐学院,看到孙雨辰被架进去了,才逛出来准备去买烟。 谁知道出来就看见他们站在门口,好一会儿也没打上车。 刘白含糊地应了一声,把话题转开了:“你们打车是要去哪儿?” 路荣行接过话说:“去客运站。” 刘白不喜欢欠人情,也不想在学校呆着,顿了下说:“这会儿不太好打车,我送你们过去吧,你们到口子前面去,我去开车。” 孙雨辰因为是个留级党,所以过了18考了驾照,但是刘白有没有本儿,路荣行就不知道了。再说到了客运站他们八成还要打的,刘白这一趟就跑冤了。 路荣行拦了一下,刘白不比他好劝,转身就回校门里去了。 几分钟后他开来一辆白色的大众,路荣行站在路边问他:“你有驾照吗?” 刘白沉着地说:“有。” 别人的。 路荣行以为他真的有,卸下琴盒钻进了车里,关捷将行李扔在后面,到前面跟刘白坐在一排。 刘白拉下手刹,边松离合边说:“刚刚麻烦你们了,孙雨辰喝醉了很烦人吧?” 关捷也就看了他几分钟,体会不深地说:“没有啊,他蛮老实的。” 刘白嗤笑了一下,因为难以苟同,便没接这话,只说:“今天谢谢你们了,回头有机会再一起吃饭。” 他们普高生还真没什么机会参加饭局,并且经过今天的欢乐谷一行之后,放了假更加只想回家摊着,省钱舒心事儿少,不过路荣行还是说了好。 好完他迟疑了几秒,出于朋友的立场,还是问了问:“你跟孙雨辰,是不是闹矛盾了?” 刘白从头顶的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眉眼间多了点玩味:“他跟你们说什么了?” “你不要看我,看路吧,耳朵听着就行了,”路荣行真诚地提醒道,“他没说什么,就说你为什么不来接他。” 刘白被他珍爱生命、文明驾驶的意识给折服了,没脾气地说:“没什么原因,就是不想看见他那个衰样。” 关捷困惑地瞟了他一眼,心想孙雨辰喝醉后的德行是挺衰的,但是刘白给人的感觉也有点太不耐烦了。 情侣不应该都是张一叶和阿蔡那样吗,这个给那个鞍前马后,那个用小拳拳捶这个胸口,两人就算是光走路,也要像连体婴儿一样搂搂抱抱。 可眼下刘白对孙雨辰的态度,简直比普通朋友还不如。 关捷不清楚这一对是遇到考验了,还是原本就是一对校园恋里的变异种,他试图替孙雨辰开脱道:“他会那样,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想借酒浇个愁嘛。” 刘白平时很少跟人聊这些。 他觉得问题永远是问题,聊得再多也没用,他没那个伤春悲秋的时间,也不愿意把狼狈的一面捧出去给别人看。 但事实或许又只是因为,他还没有找到真正能够交心的朋友。 不过最近孙雨辰真的弄得他很烦,烦得见了面能打起来的程度。 路荣行接触起来口风挺严,关捷虽然看着不太像,但物以类聚,他应该也不是个大嘴巴,刘白尊严包袱过重地琢磨了半晌,终于还是输给了想要倾诉的欲望。 “没什么难事,”他语带嘲讽地笑道,“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老问题,他说我不肯花时间陪他,我也觉得陪他没有赚钱重要。” “昨天他过生日,让我跟他出去吃饭。我说好,但是最后没去成,然后他就成你们看到的那样了。” 可能不是情侣,感觉还是不一样,像路荣行每年过生日,他俩基本都见不上面,没事连电话都不通,大家照样吃嘛嘛香。 要是没有别的隐情,那关捷觉得孙雨辰没必要喝成这样,今天不是都没事,大家再去吃一顿不就行了么? 路荣行稍微客观一点,不论情理只说对错,放缓了语气说:“说好了没去,问题还是在你这边。” 刘白认可道:“是,这个我承认,我道过歉了,他接受不了,我也懒得哄他。” 关捷想起张一叶的足弓,觉得他应该去哄一哄,但转念想起他俩都是男的,瞬间又彷徨了,不知道他们谁才是被“哄”的那个。 孙雨辰也说他这次“不call”了,路荣行不看好地说:“可你们这么耗着,有什么意思呢?” 第29节 第30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30节 刘白咬了下嘴唇,好一阵子没说话,再开口时心底涌起的后悔里夹杂着伤感,复杂得一塌糊涂。 “没什么意思,真的,”他“啧”了一声,接着说出了那些在心里盘踞了有一阵子的困惑。 “初中那会儿,就是觉得好玩、刺激、出风头,所以碰到长得还可以、能玩到一起的傻逼,很快就能搞到一起,然后我爱你、你爱我的。” “可爱情到底是他妈的什么样啊?” 关捷和路荣行都不知道,只能露出一脸的愿闻其详。 刘白说:“是我在学校看见你,觉得你长得是我的菜,可能都不清楚你是什么德行,行,就爱上了。” “然后我白天不上课、晚上不睡觉,天天琢磨怎么把你搞到手。我花钱、花时间、想辙,把你追得心肝乱跳,答应和我在一起,好,我的爱情来了。” “但这种爱情能干什么?” “我带你逛街,压马路?我请你吃饭,带你出去玩?拉个手,亲个嘴?……还有什么能干的?” 刘白蹙着眉想了几秒,在脑内的空白下放弃了:“好像也没什么了。可这些事情都厌烦了之后,还能干什么?就只能相互挖掘缺点了。” “一边挖一边吵,吵了分、分了合,但又合不到最开始那种程度,我跟孙雨辰,目前就走到这一步了,挺可惜的,但也没什么办法,合不来。” “我现在就觉得,当时不该放着该学的东西不学,脑子里只有怎么玩、怎么爽,搞得现在恋没恋好、学没学到,一样都没捞着,说真的……后悔了。” 最后那句他说得最轻,但应该是情绪最重的一句,听得关捷心口突然一酸,觉得他ji飞蛋打,有点凄惨。 路荣行却觉得他的觉悟不仅来得不晚,反而比很多人都要早。 下午刚见过张一叶,虽然那位甘之如饴,但路荣行总觉得他有点过于亢奋了,身心和钱包都像是打了ji血。 路荣行不是不盼他好,只是在自己生平认识的人群里,还没有见到过任何一对婚后还能这么情深深雨蒙蒙的夫妻。所以这个现象应该能够反向证明,张一叶的状态具有时效性。 但这个时间有多长,路荣行就不知道了。 他只是望文生义,觉得学生学生,还是应该在学习里求生,毕竟小说里写的那些恋爱和青春确实纯粹又朦胧,但现实也同样残忍。 别人的男女主角一出场来就是全校第一第二,平时用一句话的长度搞搞学习,其他人就只能当千年老三。 能兼顾恋爱和成绩的人往往是特例,路荣行纵观整个城南,也没找出这么得天独厚的一对来,所以像他们这种凡夫俗子,就更应该专心老实一点,才有可能在高考上杀出一小片天。 刘白抄的是学校西边的小道,路上没有红绿灯,只跑了10分钟就到了客运站。 碰上两人人品爆发,今天车站的出口有人检查,关捷和路荣行小跑着赶上了车。 第79章 跳上车了关捷才反应过来, 刘白送了他们一趟,结果说完后悔,自己和路荣行都没吭声。 他在路荣行跟前甩得一手好锅, 拉着横杆说:“你平时怎么都有话说, 怎么也不安慰一下他?” 安慰人是个技术活,路荣行问他:“我怎么安慰他?跟他说后悔得好,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加油?” “那还是算了吧,”关捷紧了下眼皮,觉得怎么也没法叫好, 因为孙雨辰人也不错。 想起孙雨辰,关捷脑子里又突然冒出了他们和平相处的时候,那些场合下真的看不出来, 闹了矛盾彼此会冷淡成这样。 关捷有点发愁:“他们不会真的就这么闹掰了吧?” 路荣行也下不了定论, 只能按直觉估计:“应该还掰不了。” 孙雨辰喝糊了也没说刘白怎么他了,而刘白接到电话烦归烦,但又是让他们照看,又是找举人帮忙,最后跟着还出现了。 按照他的作风,要是真的不担心,不会多搞这么多动作。 可他的不耐烦也是实打实的。 对于自己相当亲密的情侣,刘白对孙雨辰的耐心竟然还不如自己这些普通朋友, 这明显大有问题,他也有, 孙雨辰也有。 可惜这两个当事人都没有反省的意思,一个委屈、一个冷漠,大概还是应了那句“只是当时已惘然”的情绪。 人在局里难免都会意气用事,路荣行只能寄希望于他们早点恢复清醒。 关捷“哦”了一声,心说早点和好最好,继罗峰和孙雨辰之后,他算是怕了身边哪个人再失恋了,看着那叫一个于心不忍。 十来分钟后开始有人下车,两人寻摸到座位,腾挪着东西坐了下来。 坐下后关捷到书包里掏杯子喝水,结果拉链一划开,先看见了化学试卷,登时就一阵头大,但是他也并不后悔出去霍霍了一个下午。 所谓玩乐一时爽,补题火葬场。 30分钟就能干完一张试卷的壮举已经不复存在了,老明哥把卷子越出越难,严格按照赛制来,一张卷子就10个大题,一题里面有57个小题,2张他大概得写4个小时,还不一定都做得出来。 今天已经不剩几个小时了,回家还得吃饭洗澡,明天最迟10点出门,关捷感觉他完了。 他喝了口水,牙齿砸吧了两下,为了明天的懒觉痛定思痛,盖上盖子就把卷子抽了出来。 路荣行嫌重,没有在路上带水的习惯,这会儿看他喝水,也觉出渴来了,伸了下手说:“我喝一口。” 关捷顺手给他了,另一只手把书包往地上一丢,靠到椅背上去看题目,他先熟悉一下,把能蒙的先蒙上。 路荣行接过杯子才发现,杯壁侧面印着竞赛班的字样,敢情也是学校发的。 里面剩的水不多,但还是温的,路荣行一口下去喝到了一堆碎碴子,他将渣子收在牙根下,将杯子正回来说:“你杯子泡的是什么东西?” 关捷正在脑子里配“5cu+4h2so4=”,闻言头也没抬:“菊花。” 路荣行听说是菊花,把嘴里的花瓣渣咽了,又往杯筒里瞅了瞅,看见底部沉着几朵绽开的白菊,就是泡的时间长,花瓣已经发蓝了。 “你不是说菊花茶味道怪,”路荣行拧上盖子说,“不喝的吗?” 小时候秋末无聊,他们会去田埂上摘这个,用袋子提回来给家长晒干,泡几朵冬天降火喝。 关捷就不肯喝,他觉得味儿冲,泡的水又跟尿是一个颜色,不过这种家养的还行。 “不喝不行了,”他说风就是雨,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假装放松完了一次视力地说,“最近看黑板有点糊了,门口摊上的老板说喝这个好。” 路荣行觉得他这个对症下药的思路真是别出心裁:“那你可能是近视了,喝菊花有什么用,你应该去配眼镜的地方查一下视力。” “再说吧,”关捷就不爱进药店医院之类的地方,敷衍地说,“也不是老糊,就有时候,跟我坐的位子也有关系,我刚从前面调到倒数第二排,还没看习惯。” “那也该注意了,”路荣行想起黄灿对非近视眼的仇恨,“近视了好像很麻烦。” 关捷想起他姐,冬天出门进门都得擦镜片,动不动还得换度数,确实是麻烦,听进去了大概有3秒钟,把压在卷子上的脑袋往上拔了一截。 但拔了也没什么用,因为车里的灯亮度不够,不过关捷看得挺认真,垂落的睫毛都很少动弹,侧脸隐隐透出一股专注来。 路荣行觉得他是真的变了,初中上课都巴不得出去玩的人,现在居然把坐车的时间都拿来做题了,可能过一阵子,大院里会出现一个新的学霸。 那样的话,平凡的高中生就只剩他一个了。 路荣行摸出耳机戴起来,给“学霸”留了个清净的环境。 关捷前后没霸过三题,靠心算就配不明白反应式了,他气馁地将卷子塞回去,过来偷路荣行的耳机。 路荣行的mp3里多半都是纯音乐,琵琶、钢琴、二胡居多,关捷也不知道都叫什么,反正听着都行。 路荣行闭着眼睛,但还没睡着,在他偷耳机的动静里睁开了眼睛,笑着问他:“这么快就不刻苦了?” 关捷揪下来一只,举着往自己的耳朵里塞:“刻不动了,算不明白。” 路荣行吸了下根本不存在的鼻涕说:“回家你就明白了,车上不是写作业的地方。” 关捷一秒露馅:“知道,我就是不想明天起大早。” 他现在回家就扑在桌子上,路荣行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说:“下午我是不是不该喊你出去玩?” 关捷刚要否认,脑子却比嘴巴快,突然蹿过了另一个念头。 他要是不去,路荣行那一口就亲在别人头上了……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关捷就特别想拿手背蹭额头,这事仿佛是不能想,因为画面瞬间在他脑海里铺了一遍,并且那种软绵绵的拉扯感好像又回到了被碰到的地方。 这使得他看路荣行,潜意识里就有点茫然和亏心,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琢磨的。 路荣行看他目光突然呆滞,刚要喊他,关捷自己回魂了,他将自己猛地往靠背上一砸,强行把那种别扭的感觉给震走了。 “不喊不行,”他遵从本心地说,“我要是出不去,会告诉你的,但你要是叫都不叫我,那就太不讲义气了。” 路荣行被倒打一耙:“我不是怕你作业做不完吗?” 关捷习惯跟他混在一起了,就是不想跟他分开,吹牛皮说:“我做得完!我有本事出去玩,就能把作业干完。” 路荣行觉得他这个有一点点狂妄的小样子有点少年的意气感,点了下头说:“叫你叫你,以后上厕所都叫上你。” 关捷并不想、暂时也没有条件跟他上厕所都约一场,说他神经病,打了个哈欠,又走了几分钟车司机突然熄了灯,两人折腾半天都困了,迷糊地抵着脑袋打了一段路的瞌睡。 大巴开过月来桥之后,车上下了一个人。 路荣行被这阵停留给惊醒了,醒来发现关捷歪在自己肩膀上,下巴收在毛衣领里,睫毛长、呼吸匀称,一副很乖的样子。 再有5、6分钟就要下车了,路荣行侧头的目的本来是打算把他喊醒,不过看他这样又没吭声,心里有一阵纵容在无声无息地攒动。 大巴开始减速的时候,路荣行才把关捷摇醒,顺便还把他的行李也提下了车。 关捷空着手,只好在车门顶上横了只手给他挡琴,免得他东西多了顾不上背上的家伙。 因为路荣行提前打过电话,说去市里玩了,汪杨知会过李爱黎,两家都没等他们吃饭。 关捷穿过篮球场,期间一直在打哈欠,回到家发现院里好几户的大人都聚在自家堂屋里侃大山,话题主要是买马。 这是镇上的大人们最近热衷起来的一种消遣,每天定时由乡镇的广播一句带有数字和生肖的俚语,然后让乡亲们在给出的几个数字里选两个下注,一注几块钱,中了翻倍赔,没中钱就打水漂。 因为一注起买,中奖的概率不低,没中也就少几块钱,所以大家都乐此不彼。 并且这玩意儿还有书,像老黄历那么厚的一大本,封面上印着生肖六合彩,可本质上只是地区上一些庄家挂羊头卖狗r_ou_的违法聚赌行为。 李爱黎连那几块钱都舍不得,买过一次没中,后来就不肯尝试了,不过打着毛线听个热闹她还是有兴趣的,不然她也没什么事干。 但这些不是卷子能压死人的学生们会感兴趣的事,关捷背着包钻进门,在几个大妈们“去哪儿野了”的调侃里溜进厨房去吃饭。 一个人吃他又觉得没滋味,原本准备端着碗去隔壁,出了门发现关敏的房里亮着灯,突然又改了主意,折回去敲她的房门。 关敏却没有给他开门。 她刚哭过一次,现在眼睛和鼻子没法看,不想见任何人,就假装没听见,继续从月考卷上往下抄错题。 潮阳跟城南的规矩不一样,城南的月考在月末,而潮阳在月中。 这周她们考了一场,排名一出来她直接懵了,直接掉出了全校前400。 杨咏彬的排名倒是没什么变化,还是班级第一,全校前100。 400是潮阳一本线的平均人数,如果这次就是高考,那她这么多年的名列前茅就像一个笑话了…… 关敏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大滑坡吓了一跳,原本期待着课后和杨咏彬一起去吃饭的好心情霎时荡然无存。 这个分数宛如一个迎头痛击,让关敏的心情异常低迷,她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考得这么差。 虽然上个月她也退步了,但是浮动不大,她就没放在心上。 放学前,班主任果然找她谈话了。 去的路上关敏非常忐忑,以为老师会在恋爱的事上大作文章,可老师好像不知道,对恋爱只字没提,只是关心她是不是感冒影响了发挥,让她放松心情,多吃点好的,注意身体健康。 离开办公室后关敏进了女厕,蹲在排厕上埋着脸哭,心酸、嫉妒、愧疚、失望和辜负在心里翻涌。 班主任这回高估她了,数学和物理的最后那几道大题,她不是来不及做,她是不会做。 对于书本上那些知识,关敏一直都不喜欢,她讨厌那些复杂到让人头大的数列、函数和定理,一直都是为了成绩硬着头皮在学。 这种被迫的勤奋包藏着委屈和疲惫,一到题目做不出来,就会有种难以为继的气馁,而杨咏彬就是在这个时期介入的知音。 关敏的感受他都懂,对于天赋人群的羡慕和嫉妒、努力和回报不对等的失望和无力、很多对老师同学相同的意见等等。 他们从无话不谈到越走越近,前后只用了三个星期的时间,之后关捷每次看他,心里就多了一抹追逐和羞涩,而杨咏彬也正有此意,于是在几次撇开同学们的单独散步过后,杨咏彬向她提出了告白。 关敏原本想的挺好,她想自己语文英语好,杨咏彬数理化强,他们在一起不仅开心,还能相互帮助、共同进步,明年争取一起考进大学。 虽然她自己不曾察觉,可恋爱就是分了她的心。 她在上课的时候跟他互相传纸条、相视而笑,下课就往学校人少的地上跑,一起牵手散步,放假就去逛公园,并且无法控制地开始注意穿着和打扮,吃每一个和他走得近的女生的醋…… 一切改变潜移默化的结果,就是她这次月考的崩盘。 下午杨咏彬过来安慰她,关敏当时的内心特别yin暗,她不仅没有舒服一点,反而还有种被比下去和抛弃的感觉。 为什么浪费了同样的时间,他们会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结果?是她的智商比他低,还是只有她谈得太用心了? 关敏有点无法或是无颜面对杨咏彬,谢绝了他的约会,一个人回家来了。 她也没敢跟父母说,自己考了个一坨屎的成绩,下午把自己关在房里,在爱情和成绩之前难以割舍。 -- 关捷敲了两遍,看她不开门,端着碗到李爱黎耳朵边上窃窃私语:“妈,我姐在不在屋里头?” 他吃闭门羹是常有的事,李爱黎戳着毛线针说:“在,她可能听着歌,听不到你敲门。你老实吃你的吧,吃个饭到处跑什么。” 关捷就是腿长,关敏找不上,又到隔壁去了。 汪杨也在他家扯淡,路荣行一个人占着张桌子,关捷跟他凑上对,边吃边废话:“你吃完练琴还是写作业?” 路荣行夹了一筷子ji蛋皮给他:“先练琴,晚了会吵到别人睡觉。” 关捷不爱吃黄花菜,一条一条地摆在碗那边了:“那我过来写作业,你别拴门。” 路荣行说好,吃完自己把桌子收了,到前面去架谱子,关捷没一会儿也来了,一张卷子写到9点。 回家的时候关敏房里熄灯了,关捷没跟她说上话,第二天因为还有一张卷子要做,起了个半早才堵到她。 姐弟俩对着在院子里刷牙,李爱黎两口子都上班去了,家里没耳朵,关捷就直接问了,他说:“你跟那个男的,最近还好吗?” 关敏倒热水的动作一顿,看他的眼神有点刺痛和戒备:“……你问这个干什么?” 她本来想说不关你的事,但上次嘴快的懊悔还记在心上,险险地克制住了。 关捷不可能说,我昨天看见两对吵架的,心里直想举一反三,他想了想说:“没什么,就问一下,怕他欺负你。” 关敏心里一酸,庆幸自己管住了嘴,她作势低头去拧毛巾,闷闷地说:“他不会欺负我的,你……别跟爸妈说。” 关捷吐了口牙膏泡:“我想说早就说了,你别老拿我当j,i,an臣。” 关敏把拧好的毛巾扔他头上了。 第80章 尽管关捷不是j,i,an臣, 关敏也不会跟他谈心,在她的潜意识里,弟弟还是个小屁孩。 她关心了几句他的学习, 吃完饭就回了学校, 准备去找合得来的室友聊一聊。 关捷就写第二张试卷,路荣行起得比较晚, 上街端了碗馄饨和豆腐脑,码在椅子上跟自家老太太一起吃早饭。 她年纪大了,跟院子外的接触也少,记忆已经出现了错乱, 有时还以为他还在小学混,有时又问他今年是不是高考。 这会儿时间干脆更超前,一边瘪嘴吃馄饨, 一边语出惊人:“荣啊, 你什么时候结婚啊?我现在就盼着你结婚了。” 路荣行已经慢慢摸到了跟她聊天的路数,什么闲话都接:“不急,我这还没找对象呢,您再等几年。” 奶奶以为他像他爸当年,是个挑三拣四的老光棍,宽慰他说:“不急不急,缘分来了好事就快,你爸就是这样的。” 就是不知道她老婆子等不等得到那一天。 路荣行一个未成年, 恬不知耻地在那儿“嗯”。 奶奶又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在目前见过的姑娘里, 路荣行哪个都不喜欢,但这么聊天不死才怪,他只好接着说人好的就行。 奶奶就说对对对,人好对你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后来她老人家才意识到,她的前提条件设少了,再怎么简洁都该再加上一条,女的。 10点还差一刻,关捷划完了他的卷子,跑出来伸了个懒腰,又把有了冬眠迹象的逃子搬到门口晒了会儿太阳,这才跟路荣行去坐车。 大巴走到一半,在中间那个大集市区等了会儿客,路边有削甘蔗和炸烧烤的小摊,关捷下去炸了两根肠。 路荣行人没下来,却从车窗上探出头来,递了两块钱,让关捷往前走了一段,到前面的报摊上给他买了本市里自己印的故事杂志。 剩下的半段路,就靠杂志打发了。 关捷扫了一眼路荣行翻开的标题,叫你的真心放在我的手心,感觉到了一股伤痛青春文学的气息,表示兴趣缺缺,还不如去背他的氰人节和那个金它。 故事确实不怎么样,但有文笔路荣行也看。 他开始跳过追求大段辞藻和修辞的阶段,喜欢起平实简洁的文字来了。 就像关捷愿意在大巴车上做化学一样,路荣行也能在字里行间找到乐趣,并且他看书的年头要远早于关捷的竞赛班。 他翻书很快,不愿意看的就直接弃掉,等打完哈欠听着歌的关捷再来看他,页面就到了讲笑话的开心一刻。 这个关捷是要看的,就是这书里的段子非土即黄,并不是很好笑。 转公交的时候,关捷在客运站门口买了半斤板栗。 路荣行比较爱吃这些粉面的东西,但他又懒得沾手,关捷就环着竖杆一个人在那儿剥。 但他又不能让路荣行看着他吃,自己又没留指甲,破壳只能靠牙咬,咬破的又没法给别人吃,吃了两个想起一个馊主意,让路荣行背过身,从琴盒侧面的小兜里,把路荣行的甲片抠了一个出来。 甲片是尼龙塑料,厚度比人的指甲稍微厚一点,连钢丝都干得动,一个栗子皮也不在话下。 路荣行虽然有点想抽他,但白吃起来还是滋润。 天冷了,学校门口的小摊上飘起了白气,什么东西都凉得飞快,两人不太在外面吃小摊,中午进了拉面馆。 素拉面2块钱一碗,可粗可细可刀削,最好吃的是碗里配的白萝卜片,关捷爱吃刀削面,路荣行喜欢细拉面。 两人没r_ou_不行,用素面合着搭了一小份凉拌牛r_ou_,门口切r_ou_的新疆小妹也不知道是看上了他们俩谁的脸,多给了将近半份的量。 关捷把r_ou_片泡在汤里,头两口边喝汤边喟叹,就差在脸上写满这小日子真是红红火火。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这是他今年“最后的午餐”。 下午和晚上都是化学,老明哥一上讲台,就宣布一个晴天霹雳。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他说着好,脸上却看不出开心的迹象,“今年咱们省里的竞赛改时间了,省预初赛日子定了,就在下个月的21号。” 往年省初都在1月,突然提前对他们非常不利,因为高中课本都没啃完,进了考场肯定会有题看不懂,关捷立刻跟着其他人一起嘘他。 老明哥也知道情况不好,双手撑在讲台上,难得严肃地说:“你们跟高二高三的差着时间,时间就是分数,这个没办法,别人也是这么过来的。” “但赛制就是一环套一环,你得拿初赛的奖,去敲开决赛的门。” “要是连预初都过不了,那明年的预决、国初、国决跟你们也没什么关系了,你们只能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再去冲预初,然后整个高中,只剩下一次和国决打交道的机会,我说实话,想要一次摘金,概率小得跟没有一样。” 这话稍微有一点言过其实,大佬身上还是有点折桂的潜力,不过作为特例,教练直接无视了他,继续打压。 “谁也不要觉得老子牛得很,人外有人,出了咱们的市和省,面对全国各地的高手和前辈,第一次,你们能扛住那几个竞赛强省那种让人抬不起头的压力,我就算你们是这个。” 老明哥比了一个大拇指:“因为考试就快来了,我今天多啰嗦几句。” “你们觉得竞赛是什么?就是做个卷子,拿个奖,给高考添点彩头吗?是,也不全是。” “我说得夸张一点,竞赛就好比是你们提前选了专业,提前上了大学,提前开始ji,ng研一个领域,它对你们的要求,不止是要你们会做题,还得把心态练好。” “要喜欢你学的东西、要习惯失败、要接受总有人比你强,手要稳、人要勤奋、脑子要灵光,最重要的,是要能吃苦。” “一次是习惯不了失败的,因为你面对的层次不一样,站在我的立场上,这次要是连最简单的预赛都过不了,我是很难接受的。因为别的很多学校,竞赛班没有专门的老师。” “咱们是因为校长跟潮阳较着劲,所以你们才看得到我。别人自学的要说考不过,还能说是没有领路人,我这带着你们呢,你们至少给我过10个,不然我这个脸没地方搁。” “说了这么多呢,我的意思就是,咱们要加快上课的速度了。” “从明天开始,所有的实验都先停掉,我会在门口贴每周的课表,每天的下午到晚自习,我都会在这里,你们有人来我就讲,班主任那里我去说。” “不想来也没关系,就是考试之前,我没法按原来2、4、7的进度给你们讲课了,你们就自己预习,有问题再来问我,反正个把月也不是很长。” “行了,竞赛的安排说完了,你们自己下去想,现在开始上课,把书翻到勒沙特列原理。” 老明哥说翻就得翻,连议论的时间都没给他们。 关捷坐在大佬后面,这位冲金选手都不用问,肯定是要来全勤上课的,但是关捷还没谱,一下让他逃那么多课,他心里总是有点虚。 虽然语文和英语他放弃了,但这样就代表数学和物理也会被拖下来,要是数学考出语文的分数,关捷估计会想吃屎。 课间教室里遍布着相同的忐忑,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十足一副被赶的群鸭子模样。 晚上他回到寝室,问胡新意他应该怎么办。 胡新意是丈母娘当家,净出馊主意,羡慕得差点流口水:“卧槽去啊,为什么不去?不用上课,多么爽啊。” 关捷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他对父母花的学费,还是有一点交代的底线的。 寝室里彭剑南的成绩最好,关捷又去问搓着臭袜子的他。 彭哥是坚定的一生只有一次的高考党,给了一个和胡新意截然相悖的答案,当然不去。 峰哥还在为情所伤,其他人都不怎么爱学习,关捷得了个1:1平,心里还是摇摆的不行,抱着脸盆决定明天去问路荣行。 路荣行的班在连廊那边的楼上,关捷吃完早饭,穿过缺口型教学楼凹槽里的绿化带,还没走到教二,就看到路荣行趴在3楼多功能教室外面的走廊上。 多媒体教室就是用来放东西的,关捷一看他出现在那儿,就知道他们又有电影看了。 理科做实验,文科看电影,这是城南文理生相互羡慕的一个点。 这节课路荣行的班上看《阿q正传》,走廊这边早上照得到太阳,所以他积极地过来了。 秋天的阳光柔和干净,笼在套着校服的少年身上,显得素净又温柔。 关捷仰着头从楼下看他,见他朝教三侧着头,一只手叠在砖墙栏杆顶上,一只手自然地挂在外面。 他不知道在看哪扇窗户的里的学生,脸上有点笑意,但是不太浓。 上身朝廊外稍微有些倾斜,但是脖子和背近乎还在一条线上,没塌腰没驼背,肩膀张的平直开阔,但又没有绷着的感觉,身形自然板正,俨然初步具备了汪杨要求他练的那种,不抠脚不猥琐的气质。 这个气质是什么成分和组成,关捷也说不清,反正他就是能在好几层的一堆脑袋里,迅速看到这个人,并且觉得路荣行像是被阳光漂了一遍,突然白了好几个度。 这种视角下的邻居有点陌生,细看模样又没有变化,关捷眨了几下眼睛,没搞懂这几眼的差距在哪里,反正脑子不太转,注意力却很沉迷,目光一直也没移开,稀里糊涂地仰着头一通懵看。 斜对面的教室里有人在“打球”。 球是用不知道什么纸揉成团,再捆上透明胶塑成的近球形异面体,几个男生在座位上抛,东丢西传砸到了一个喝水的女生。 妹子大为光火,墩下水杯抄起球,却误伤了另一个正在吃饼干的男生,男生腾地捡起球,转手就把饼干砸了出去。 女生接到半包饼干,愣了一下突然笑了。 其实这画面并不好笑,路荣行只是感觉它计较得戛然而止、快乐的莫名其妙,有点温馨和友善。 多媒体教室的门开了,黄灿在后面叫他,路荣行在栏杆顶上撑了一下,正要站起来回教室,顺势收回来的目光却在楼下内凹的绿植小广场上扫到了关捷。 这位仰着个脸,像是在看自己,但视线又跟自己对不上。 路荣行以为他在看楼上,将头探出走廊往上看了一下,发现楼上什么也没有。 他一动,关捷就回魂了,正好赶在路荣行转过头来准备喊他,两人瞬间对上视线,关捷莫名其妙就有点开心,笑得露出了只有一边的虎牙,嘚嘚瑟瑟地说:“嗨。” 嗨个鬼,路荣行笑了笑:“你刚在看什么?魂都飞了。” 因为看的就是他,所以这个魂不能飞,不然关捷没法解释,偶然碰到自己的发小,居然还被他给“帅呆”了。 “在日观天象,”关捷鬼扯完,立刻转移了话题,“你们这节课又看电影啊?太腐败了你们这些人。” 路荣行“嗯”完,看见关捷的脸上立刻浮起了一种明显的羡慕,在剔透的日光下有种直愣的单纯感。 不过他确实也是个二傻子,路荣行在心里踩完别人,脸上还能笑得很没负担:“你跑到这边来干什么?” 关捷沉迷男色,差点忘了正事,经他一提做了个顿悟的表情,仰头说:“找你救命。” 反正他一会儿回教室也要上楼,路荣行于是朝楼梯的方向微微偏了下头:“上来说。” 关捷一步两坎地蹿上楼,把半脱课还是照常上的犹豫给他简单说了。 路荣行一针见血地说:“这跟你上次决定要不要参加竞赛,不是一个道理吗?其实你挑几天去上化学课,和每天都去,本质上没什么不同。” “你都决定冲竞赛了,还是优先考虑它吧,数学和物理可以回头再补。而且你们教练愿意加这么多课,提前给你们制造机会,我觉得你不应该错过。” 道理关捷其实都懂,他就是担心强项败落,将下巴戳在胳膊上,内心翻来覆去地煎熬。 路荣行没再劝他,只是用左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肩膀,在另一边拍了两下。 这天关捷磨叽到上午完课,还没有下定决心,午休也没睡,揉了两个阄,躲在书堆后面搞玄学,摇了抓、抓了摇,得出了一个“去:不去=15:23”的统计结果。 不过下午第一节 课铃声响起的前一刻,他还是狗急跳墙地提着杯子蹿出了教室。 跑到科教楼的时候,关捷迟到了4分钟,打断了老明哥的课,教练顶着一张高高拿起的臭脸,轻轻放下地把他放进去了。 关捷偷偷地数了数,教练这次要过10个,可加上他教室里只来了9个人,破釜沉舟的勇气并不是每个人都有。 从这节课开始,关捷开始他的填鸭式苦逼生活,进度差不多是一周一本书,大脑的cpu基本没停过,就是上午在教室里上英语,满脑子转的都是什么电解质、芳香烃。 老明哥平时很随便,上起课来却非常严厉,有时可以说毫无师德,听不懂就会被他侮辱智商,什么脑子里装的是屎这种言论,在他这儿就是小儿科。 关捷一开始适应不来这种速度,被骂得差点怀疑人生。 错过了几节课,他的数学和物理很快也听不懂了。 失落归失落,但化学这边负担太重了,关捷后面干脆都不听了,上午复习、预习,下午再去上课,有了一段缓冲时间,上课就没那么像智障了。 回家拿了一个月的生活费之后,从第二周开始,周六那半天假在教练的建议下也没了。 关捷加塞加得面无人色,上课上到最疯的时候,有半个月没见过路荣行。 路荣行知道他的时间捉襟见肘,也没有主动来找过他。 期间学校办了秋季运动会,关捷被关在科教楼里,只有幸能听个运动员进行曲的响儿。 路荣行应班级的要求,敷衍地报了个铅球,投了一个连女生都不如的糟糕成绩。 黄灿对他进行了无情的嘲笑,拉着他到处看妹子。 路荣行却有点兴趣缺缺,逛到沙坑那儿碰到胡新意,视线下意识就往旁边瞥,结果看到了一个不认识的人,心里当时说不上来,有种空落落的错觉。 那个在沙坑里摔出狗吃屎的小矮子,现在变成一个面都见不上的有志青年了。 路荣行恍惚觉得好像很久没看到他了,有点想的感觉,当即决定去科教楼那边来个一趟游。 第81章 路荣行去的时候, 关捷正在上课,面朝黑板奋笔疾书,俨然已经练出了写字的最高境界, 瞎几把乱写。 要不是他突然用左手往嘴里塞了个什么, 然后靠窗这边的腮帮子微不可察地鼓了两下,路荣行大概真的会以为他已经久经锤炼, 成了一个心无旁鹭的学霸。 不过很快路荣行发现,偷吃东西不是关捷一个人的专利,这班上6男2女,就路荣行看的这几分钟里, 就有3个男生干了相同的事。 有一个明显被老师看见了,但是师生都很淡定,照样各忙各的, 好像这事没发生过。 路荣行觉得这班风也挺有意思, 很自由,不过也很高压。 讲台上戴帽子的老师授课速度非常快,不到5分钟就能写满1/3块板书。 主要是卤代烃也占地方,一长串字母还要上下长角,什么2甲基3,3,5三氯乙烷,路荣行看完只觉得自己的智商药丸。 他是赶着下课的点来的, 所以没过几分钟,铃声就响了。 不过休息之前, 老明哥还是逮了个人骂了一顿。 他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六六六的分子式,结果被点起来的学生答成了环六氯已烷,当即被喷得缩脖子眯眼。 “环乙烷环乙烷!我说了半天,你完全没听进去,我说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些啥?胆矾吗?” 这话一出底下的人都笑了,关捷还趁机把吃的在腮帮子滚了一圈,路荣行却没能意会到,脑子里装胆矾的笑点在哪。 老师训完那个学生,把他揪出去了,其他人下课休息。 关捷以前热爱“上”厕所,有尿没尿他都会出去跑,但这回路荣行没等到人,因为关捷一下课,就像一滩泥一样扑在了桌上。 自从上了这化学课,头大眼瞎都不说了,连天生的多动症都治好了,现在关捷一有时间,只想当一个安静的少年。 他肯定不是班上状态最差的人,最差的那个一直喊头疼,上个星期一翻开书就吐得稀里哗啦,说是看见化学书就恶心,后来一查是得了神经衰弱,不得不回原班上课去了。 关捷各方面都比较正常,不过他也确实累了,除却这撑着的一口气,最近其他事都提不起兴趣了。 寝室里峰哥已经疗好了情伤,昨天可怜他没法去运动会上浪,专门在酒ji,ng锅里磕了个珍藏的ji蛋,可连糖心的熟度都没煮到,关捷就在铺上睡着了。 再有两章,高中化学他们就干完了,一个月学了两本半,每天脑细胞疯狂自杀,关捷居然长起了头皮屑。 不过这个形象上的事,他暂时也顾不上,关捷就想回家,歇那么一下,好在胜利已经到眼前了。 按这个进度,明天上午就能完课,他这周可以跟路荣行一起回家了,但是还来得及跟对方说。 关捷正琢磨着中午要不要去校门口堵人,又有点懒得跑,犹豫着不然晚上再说。 他脑筋慢悠悠地转,嘴里也没闲着,将话梅糖抵到左边的大牙中间,有一下没一下地用牙板磕着听响儿。 大概是老天爷看不惯他这么无聊,关捷很快就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扭过头,看见一个同班站在背后的走道里,冲后后方指了一下说:“外边有人找你。” 关捷歪头看了看,就见路荣行站在教室靠后面的走廊上,背对着自己,大概在看院里栽的竹子。 说曹c,ao曹c,ao到,这种感觉瞬间冲击过来,实在是突然又奇妙。 关捷刚刚还萎靡成氦气,这会儿心里突然又腾起了一股开心的劲头,有了出去的欲望。 他不自觉露了个笑,对同学说了声谢谢,接着蹿出座位又想起自己桌里有货,便又勾着腰,伸手从桌子里抓了一把糖,揣进兜里出去了。 最近的课越上越疲,让关捷跟所有东西之间好像都隔开了一点距离。 胡新意肯定是好意,不想打扰他,所以不怎么跟他说话,关捷整天都泡在各种基里,也没有可以跟同桌分享的。 晚上回了寝室,大伙全在哈哈哈,关捷也不知道他们在哈什么,他学到了一些东西,也错过了另外一些。 他不能回家,沾不上父母的嘘寒问暖。 他在本班越来越脱离,到了竞赛班又是铺天盖地的压力。 关捷平时不太苦恼这些,他不是天才,但专注度还算可以,学完就睡、有卷子就写,不怎么想东想西。 但偶尔有那么几个片刻,自是少年爱烟火,一直喜欢热闹的他也会突然感受到孤寂,担心自己会成为离群的大雁。 不过这种失落,和路荣行无关,关捷即使隔了一整个暑假见他,潜意识里都和昨天刚见过一样自然,更不用说才半个月没见。 而且因为路荣行住在他家隔壁,他一看见这位熟到骨子里的小老哥,对于家的惦记就迎风暴涨。 想吃亲妈做的菜、想睡自己的小黑屋、想他的乌龟想那个院子,还想听路荣行弹琵琶…… 出去的这一小段路上,关捷在门口装垃圾的纸箱子里把壳渣吐了,换了个脑子,神智越走越清醒,出了教室已然眉开眼笑,不说满血,至少脱离了生无可恋。 关捷现在打招呼,不玩拍肩膀那个老伎俩了,他去年老干这种事,今年突然就觉得幼稚,没动手动脚,只是往路荣行旁边的围廊一趴,突然出声说:“你找我啊,干嘛?” 路荣行闻言看过来,第一眼感觉他好像瘦了,气色也有点干白,不过表情和眼神还是老样子,看人就笑,似乎没学出什么优越感。 “不干嘛,没事干,过来看看你,”路荣行这么说着,顺便又多看了他几眼。 看完关于瘦的拿捏,又一点说不准了,因为关捷一直都瘦,光靠目测不上称,小幅度的清减基本看不出来,可能是他ji,ng神差了点,带得人产生了心理作用。 关捷这会儿可能是今天为止最轻松的时刻,听说他这么闲,差点羡慕到流涎:“唉,我也好想没事干啊。” 他感叹出了一种向往的味道,偏偏路荣行感觉以前最闲的就是他,现在一时有点变通不过来,揶揄说:“听起来您好像很忙啊,我过来是不是耽误您了?” 关捷抿着嘴装大佬,一副日理万机的样子:“有一点吧。” 路荣行和蔼地聋了一下:“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关捷戏路不畅,立刻笑场了,不仅翻供他还要吹捧:“不忙不忙,一点都不忙,随时欢迎领导你过来检查。” 路荣行也是要正经上课的人,没有时间和心思随时过来,关捷欢迎他也不会随时来。 但他提这一句,路荣行就想起了他们课上吃东西的壮举,问道:“随时检查怕你们扛不住,我来的时候看见你在吃东西,要是来的是真领导,你就得写检讨了。” 关捷一脸无所畏惧的表情:“不会的,东西是教练准我们吃的,要写检讨也是他写。” 第30节 第31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31节 路荣行为这个老师的“离经叛道”吃了一惊,略微斜侧着眼仁说:“教练准的?他图什么,看你们吃东西他讲课有劲是吗?” “不是,”关捷心说老明哥又不是有病,好笑道,“是班上有个女生,血糖比较低,星期一上课起来回答晕过去了,给教练吓得够呛。” “让她休课她又不干,教练就去称了一袋子糖,每人发了一把,让头晕的、饭吃少的没事就吃两个,还能提提神。” 关捷说着把兜里掏空了,摊到他面前说:“喏,就这种,酸到升天,你要不要?” 因为关捷不是哭哭啼啼的性格,路荣行说实话,看不出他到底有多辛苦,直到听见这些才突然有了点感触。 学东西的苦处他很早就尝过,那会儿最开始练琵琶,左边的指头被弦勒到红肿发亮,肿了也得往钢丝上摁,右边的关节没耐劳度,轮不到三分钟就酸软,再强练就一轮一轮的抽筋。 苦是应得的活该,因为他要继续往前,站在过来人的立场上看,关捷也不值得同情,自己或许还该给他点儿尊敬。 但尊敬没有,路荣行就是有点不忍心,他习惯了关捷轻快散漫的样子,不习惯矮子来吃苦头。 他没接糖,只是看着关捷说:“你的头也晕吗?” 关捷看他没动作,将手掌往他眼睛附近托了一把,因为身强体健,注定当不了一朵娇花地说:“不晕,我就是有点儿困。” 路荣行把他拿糖的手推回去了:“那你留着提神吧,我不太吃这个。” 关捷知道他的习惯,捡出两个自作主张地塞进了他的校服口袋,剩下的自己装回去了,循循善诱地说:“我还多得很,给你两个,打瞌睡的时候用,跟狗皮膏药一样管用,真的。” 路荣行白得的,真的假的都无所谓。 这时,脑子里转胆矾的那个兄弟从走廊那边回来了。 路荣行指了下他,勤学好问地说:“你们老师说胆矾的时候其他人都在笑,你们在笑什么?” 关捷给他解释:“胆矾的分子量是250,教练说他是个250。” 路荣行开眼地说:“你们教练还挺高级的。” 关捷听得出他的言下之意,附和得不行:“是的,高级得不得了,骂你听不见一个脏字,叫你爸爸来告他都不行。” 路荣行笑道:“他骂你了?” 关捷点了下头,乐意把糗事给他当笑料,抖得毫无负担:“他说我就是个锑。” 路荣行这时耸了下肩,表示没听懂。 但多年以后他想起这个笑话,觉得比起这个锑,教练更应该说他是个零。 关捷乐道:“锑的元素符号是sb。” 路荣行不知道他挨了骂,哪儿来的脸笑成这样,但笑容大概有感染力,弄得自己也跟着瞎笑,并赞美道:“你们教练真是个人才。” 关捷心里认可,嘴上却笑着说:“他也是个锑!对了,我这星期要回家的,你别一个人溜习惯了,先跑了啊。” 路荣行一脸“你放100个心”的表情:“我这周要去跟孙雨辰合拍子,跑不了,不过我们地理老师现在喜欢拖堂,外面比较冷,你收拾好了就直接去练功房等我。” 关捷比了个“ok”的手势,陡然想起也有很久没见过清音那帮子人了,打听道:“孙雨辰,跟白哥和好了吗?” 路荣行沉默了一秒,严谨地说:“孙雨辰觉得和好了,刘白觉得没有。” 关捷“哦”了一声,觉得这结果有点不对劲,想不通地说:“他们两个到底什么情况?不是白哥错了吗?孙雨辰都不计较了,怎么还合不好?” “我是听毛子他们说的,”路荣行转述道,“那天孙雨辰过生日,刘白的导师有个幼教的项目要谈,到了吃饭的时间也没谈完,刘白没去成。” “但这个前面还有个事,就是那个幼教的项目,刘白之前是带着孙雨辰一起在做的,不过孙雨辰中途退出来了。” 举人偷偷地说孙雨辰就是个大少爷,自己有钱,吃不了那苦,还把介绍人弄得下不来台。 不过路荣行不好说他,只说:“要是他不退,他跟刘白的事一样多,也不会显得刘白事多了。” 他说得比较委婉,不过关捷听明白了,简单来说,就是孙雨辰追错人了,他应该追一个和他一样有时间的人。 不过刘白也太不爱解释了,关捷还以为他把孙雨辰还屁来着。 扯完这个八卦,课间的余额就快耗尽了,路荣行瞥见那个教练从办公室踱了出来,就让关捷回教室去了。 关捷聊了会儿天回来,上课轻松不少,一个下午都没吃糖,老明哥知道他们都在求解脱,愣是在晚自习结束之前,强行给有机物划上了句号。 关捷合上书的瞬间,陡然有了种一身轻松的感觉。 后面两天就好过多了,他们巩固了一下重难点,用一种放松的进度迎来了周六。 放学后关捷在铺位上拉床单,才想起来他的装备有一个月没洗了,之前都是一周一洗,好在他本人皮糙r_ou_厚,居然没有生痒虫子。 赛好东西他也没等路荣行,直接拧着包去了清音,出校门前感觉跟牢里出来的一样,最后那一小段路都是冲出来的。 接着要不是在练功房门口碰到了孟买,关捷觉得他这半天可能会直接乐呵到家。 孟买最近跟刘白又杠上了。 他那个媳妇也是事多,乐器不行就想上舞蹈,自持有点功底,又觉得舞台剧不在乎多一个人。 但是秦老师不答应,通知一直都是刘白在发,他媳妇就老是是刘白看不惯她,叨叨地给孟买洗了遍脑。 孟买昨天去找刘白说情,刘白直接给了他一个大过头的人情,说他媳妇是闲杂人等,让他不要带她过来了。 孟买里子面子都没了,这两天正烦得爆炸,是以关捷这个“闲杂人等”过来,正好撞到了他的枪口上。 “你谁啊?我们这儿,非表演人员,不让进的,没事儿赶紧走,别在别人的学校里面乱晃。” 第82章 这话说的, 当他上赶着多想来似的! 要不是路荣行半月一月的得过来一趟,关捷才不稀罕来,他现在争分夺秒地只想回家, 不过先听路荣行练会儿琴也行。 要不是这几天学吐了, 关捷也不会往这边来,就直接拿了钥匙去琴室带着, 那个地盘是自己的,再不济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但来都来了,要是有话好说,又真的不方便, 关捷不可能赖着不走,可孟买上来就这么不客气,关捷对他也没好气, 就要跟他对着干。 要是时光倒退5年, 孟买可能已经被他吡了一脸唾沫渣子。 不过饭毕竟不能白吃,关捷长了点儿脑子,耐力、抗挑衅度和挨骂的能力也跟着变了。 他真是被教练骂皮实了,这会儿迎头赶上孟买的夹板气,愣是没急起来,只是心情不太愉快,嫌弃地往下撇了下右边的嘴角,脑子因为清醒, 算的还挺明白。 城南就不许外人进校乱晃,所以大门整天锁着, 清音这边的规定关捷是不懂,但别人秦老师都没有说他不能来,他孟买算个屁! 再说了,自己跟他原本就是个比路人还差点儿的交情,现在被他当狗子一样训,关捷听他的才有鬼。 想当年他在荔南镇小,怎么说也是半个不依不饶的刺头,今年虽然搞了点儿学习,但离书呆子还差着几个化境。 “这教室不是你家开的,你说了不算,”关捷收了笑意,板起脸,抬眼漠视地看着他说,“不让进,你就让白哥或者秦老师来把我赶出去,他俩没发话你就让开,我要进去。” 他每次来,都是颠颠儿的跟着路荣行,谁看都是个狗腿子。 加上长得又是一副小兔子样,孟买还以为他不怎么经吓,所以不仅没有拿出咬牙切齿的演技,甚至连“滚”字都没用。 谁知道这矮子比他以为的横多了。 孟买近来对老师和刘白都不满,关捷拿这两人来压他,只能徒增他内心的愤懑。 加上自从和刘白在楼梯间里谈过之后,关捷就开始备考,没怎么再来过练功房,孟买以为他们闹掰了,即使打起来,刘白不帮自己,也不至于去帮关捷。 所以他没什么好怕的。 孟买权衡完利弊得失,抬手就拽住了关捷胸口的一截校服,将他扯到跟前,绷拧着五官,表情有点社会:“进你妹!今天我在这儿,你丫就进不去。” 关捷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没做防备,等反应过来想挡他的手或是往后退,就都来不及了。 只能看着他的手杵过来,下一刻校服就被撰出一团,提在孟买手里,自己也跟着往前栽了一下。 并且扯了还不算完,这傻缺还把头给抵了过来,大概是以为距离越近,杀气就越强。 但关捷没有感觉到多少杀气,他只在喷过来的气流里闻到了一股大蒜味的口气和着香水的混合气味。 在各种化学试剂的气味对比下,这味儿其实也不算太难闻,远没到关捷无法忍受的地步,但他心里还是“腾”地一下,蹿起了一股暴躁的暗火。 他不关心这孟买今天是受了什么刺激,但怼他干什么?他只是一个被竞赛捶得疯狂脱发的小可怜哪,好不容易今天有个好心情,这一过来全熄火了。 关捷对他的容忍度立刻变成了0,心想不就是扯个衣领吗,他难道不会?真是笑话! 作为一个不折不扣地行动派,关捷松手就让行李袋落在了地上,腾出来的手跟另一只一起,猛地左右开弓,也把孟买衣服差不多的位置给拽住了,警告道:“松手。” 他看起来是真的不怕,肢体和表情上没有一点退让和躲闪。 但孟买的男性自尊不允许自己被一个长得很无害的矮子杠倒,手上越发使上劲,挑衅地笑了一下:“就不松,你能怎么样?” 不怎么样就只能被他一直这么贴着提着,站得别扭不说,心情更加不爽,有种正被不良势力压迫的感觉。 关捷盯了他一会儿,中间又说了两遍让他松手,孟买不以为怵,关捷的火气越积越多,最后达到质变,突然松开右手握成个拳头,直接往孟买的脸上捣去。 不松就送个镜框给你戴,新鲜出炉的国宝款,关捷在心里冷冷地想到。 可惜孟买并不想戴。 他被关捷的突袭吓了一跳,眼眶下意识瞪了瞪,瞬间扭头后仰,作出了一个躲避伤害的姿态。 关捷就是吓唬他,没想真的跟孟买打架,他还不至于那么暴躁,被人拽个衣服就干起来。 虽然说不明白,但打架也是要讲气氛的,孟买目前还没有打他的意思,身上没有那种绷紧的感觉,关捷意会得到。 所以他只是挥着拳头,斜着打出一个了大偏角,在他孟买脸旁边的空气里虚张声势地捶了一下。 孟买的注意力被他的拳头引走,手上的力道不由就出现了疏忽。 关捷逮着这个机会,猛地将自己的校服一扯,从他手里脱了出来。 脱开之后因为站得太近了,关捷还记着他扯自己那点小仇恨,以牙还牙地推了孟买一把,人阵都不输地说:“不松就打你呗,还能求你不成。” 孟买本来就挡在门口,刚刚为了揪他,稍微往前走了一点,不过离门仍然很近,应力往后跌倒,后背瞬间撞在门上,发出了“嘭”的一声。 他躲完发现关捷是在忽悠他,当即有点搓火,没料对方还会推他,等在撞击和门的支撑下站稳,忍不住有点被关捷的牛皮话惊到了。 对面的学生不该是这样的,尤其是孟买还听毛子吹过,说这矮哥是搞竞赛的,还是个智商流。 孟买从小到大都没怎么接触过好学生,对好学生有种呆傻的刻板印象,心想这种不应该更老实吗?怎么会是这个叼样? “叼样”的关捷推完他,还嫌距离太近了,自己又往后退了退,接着拉着衣服下摆耸了下肩,将被扯错位的校服大概抖回了原位。 这边他忙着修复形象问题,那边也没闲着,冲着孟买挑了挑下巴,意思就是“还来吗?大兄弟”。 “大兄弟”被他凶出了一点忌惮心理,手上不想来了,但心里的闷火不仅没发泄出去,还被反弹了回来,呕得差点吐血,嘴上没法说出好话。 孟买冷笑道:“怎么着?不欢迎你就想打人,挺能耐啊你们城南的。” 话刚说完,屋里的人听见之前撞门的动静,刚好过来把门打开了。 而在关捷背后的走廊里,准时下课的路荣行也就多一个取琴的时间,好巧不巧,也踩到了这个节点上。 里外的人都听到了这句话,霎时各有感触。 听见那句“不欢迎”,路荣行瞬间皱了下眉。 原来这屋里的人不欢迎他们,这事路荣行以前还真没感觉到。 他进了那屋,向来都直奔门对角,孙雨辰用的猪皮鼓就架在那儿,路荣行往旁边的琴凳上一坐,起来的时候就该走了,不怎么跟那些跳舞的打交道。 可是关捷在开始竞赛之前,每次都坐在跳舞那堆人常蹲的那片墙角下面。 这瞬间路荣行突然迟来地想到:既然不欢迎,那他们为难过他?排挤过他吗?关捷又愿意到这里来吗? 他不跳舞,也不会乐器,到这里的唯一的目的就是等自己,自己倒是有事干,可他没有,他无不无聊?想不想走? 这些路荣行都不知道,但他越想越觉得答案是肯定的,心里头就慢慢添上了堵。 他为什么没注意到这些事?而关捷要是有什么不愉快,又为什么从来没有跟他说? 上次张一叶那回也是,喊他就出去了,结果被逼得在大巴车上写作业。后来问他,他说要玩,但爱玩的人还写什么作业,抄不就完了么。 所以关捷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荣行想来想去,也没别的理由可钻研,只好想道:他是碍着邻居的情分,抹不开脸,不好拒绝自己吗? 相比他这个一窍不通的思索,清音这边的情况就混乱多了。 因为门开得突兀,门板两边的人也没有打过招呼,这使得屋里的哥们才按下把手,孟买就在倚靠力下猝不及防地失去了平衡。 他斜里一屁股坐在门上,整个人以屁股为支点,撅开门板墩在了地上。 开门的人受他连累,被门扇迎面拍上,身体掀出去倒是没倒,就是肚子旁边被把手顶到,疼得喊了声“草”。 关捷面前又是门响又是喊痛,还有屋里传出来的音乐,动静都比较大,完全压过了背后的脚步声。 屋里的其他人听见动静,有的看了过来,有的走了过来。 开门那人扎着个小辫子,搭了把手,将正在爬起的孟买拉了起来。 他开门的时机有点微妙,刚好就在孟买说关捷打人的时候,正常人好好地不会说什么打不打,也不会靠在里面有人的公共教室的门上,而且关捷的行李还被丢在地上。 小辫子当即就误会大发了,以为是关捷把孟买摔到门上的,他揉着肚子不太和善地看了下关捷,问孟买:“咋的,他打你啊?” 关捷看了下屋里的人,发现一个眼熟的都没有,这会儿孟买要说是的话,那关捷感觉自己很难扯得清。 孟买虽然想抽死关捷,但到底更爱面子,在聚众殴他挑他和颜面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如果他还想继续牛逼哄哄,那再怎么挫,也不能在江湖上留下一个被初中模样的好学生一脚铲飞的搞笑传说。 “没有,”孟买腚疼,心情更糟地说,“他想打,但还没打上,你他妈就把门打开了,老子这样不都赖你?” 小辫子一听没关捷什么事,为之前的不客气讪讪地回了个笑,咬着后槽牙小声地削他:“赖你大爷!没打你喊个球!丢老子们的人。” 削完也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丢人,掀起衣摆去看肚皮,低着头往屋里去了,门的近处暂时又只剩下差点开打的两人。 孟买在屋里,只能看见门外近处的视野,路荣行还没踏进这地界,他没看见,以为外面还是只有关捷一个,这么干瞪着也不像话,他连忙续上了刚刚的话题。 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孟买被打断了一次,火气和气势当真都衰退了不少。 打是打不起来了,因为他得揉腚,但嘴上没事,不妨碍他发表一些垃圾话。 “又没你什么事,你还不受欢迎,”孟买一边是为自己的媳妇鸣不平,另一边是真的不懂,他困惑地说,“你到底来这儿干嘛的?” 这次就算是为了恶心孟买,关捷也是要进去的,他实诚地说:“等人啊。” 但这不是最后一次,路荣行以后肯定还得来,情况又是这么的不友善,所以关捷一下还真被他提醒到了,默默在心里记了个帐,心想下次不再往这儿来了。 可是孟买不知道他的打算,也不知道他跟路荣行的家比邻,无语地说:“等个毛喔,你们城南就扣扣搜搜的那么点儿假,你他妈不去玩、不去泡妞,巴着个臭老爷们儿算叼事?诶卧槽,真几把想不……” “通”字没说完,他突然就卡壳了,因为他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班上的那对gay。 孟买扭着眉毛,眼仁斜睨,拿不太定主意地审视道:“你跟那个姓路的,你们俩他妈,不会……也是一对儿吧?” 关捷的嘴角狠狠地抽了一下,有点被这个傻逼的脑洞惊呆了。 他跟路荣行卧槽,那简直是朗朗青天、光风霁月的兄弟情。 三岁相互看过ji儿、五岁光屁股一起下河、平时这个醒着那个睡,要真是一对儿,按照孙雨辰那种亲一下就能笑掉大牙的状况,搂抱亲摸的机会没有一万也有四个九,不得早就笑死一个? 关捷敢用路荣行想弹琵琶的时候死也找不到指甲这么狠的事来发誓,他跟路荣行之间纯净得简直像娃哈哈。 但是孟买看起来好像有点恶心这个结论,关捷乐得给他添堵,其实是忍笑没忍住,所以表情有点扭曲。 然而到了先入为主的孟买眼里,视角就是关捷一脸屈辱?纠结?六神无主?地说:“……你看出来了啊?我还以为我掩饰得蛮好的叻。” 这时路荣行离他不到3米,不用看脸,光听那个“叻”,就知道他在扯犊子。 可是孟买不了解他,并且也不知道是什么智商,不仅信了,居然还有兴趣接话:“我日单恋!你比孙雨辰还惨。” 关捷刚想演戏演全套,刚想“啊”一声。 旁边突然冒出个当事人,把话给截了。 “不是单恋,是互相喜欢,”路荣行cha进孟买的视野里,一本正经地搭住了关捷的肩膀,“我们在一起,到今年已经有18年了。” 关捷愣了一下,本来超级想笑,因为18年前路荣行还是个胚胎,而他估计还是个孤魂野鬼。 但他一转过头,嘴还没咧开,刚好对上路荣行也来看他。 这位大概跟自己一样,是演戏演上瘾了,准备现场给孟买表演一个“宠溺的目光”。 可路荣行这么装腔作势地对他一笑,关捷突然就有了那回在走廊下看他晒太阳的感觉,就……很脱俗,很好看的样子。 然后关捷心口稀里糊涂就蹿跳了两下,感觉自己好像有点紧张。 第83章 激素和磁场, 大概或许真的能让相互吸引的人之间产生感应。 在关捷忽悠孟买的期间,路荣行也因为孟买的大胆假设,心里掀起过一点涟漪。 有一瞬间, 他鬼使神差地将关捷的有求必应和单恋的玩笑联系在了一起, 心里还为这个设想“咯噔”了一下。 只是还不等这个悸动明朗化,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 理智又抢占上风,让路荣行明白过来,玩笑就是玩笑,因为关捷的真爱俨然是化学, 为了竞赛这才刚疯完。 既然是玩笑那就好说了,配合就对了。 只是路荣行说的时候,又依稀有点微妙, 感觉莫名其妙的诚恳和有说服力, 说的自己差点都入戏了。 小时候干了挫事,被路荣行逮到,关捷也老慌,但却不是这么个慌法。 那些时刻他会焦头烂额、语无伦次,可现在关捷并不惊恐,他只是心里瞎跳,跳完再去对路荣行的目光,意识层面就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好意思。 他看路荣行也不是一两回了, 但没做错事还不敢正眼看他,这好像还是头一回。 关捷心虚地飘开目光, 一边在想自己搞什么鬼,一边又扫到表情难言像是被喂了一口屎的孟买,心里立刻将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翻倍地高兴了起来。 因为路荣行实在是个心有灵犀到都不用点的好搭档,为了恶心孟买,都来跟他一起装gay了,感情不深的人干不出这事。 好搭档看他突然又笑成了沙雕,心情却并不是很好,还在计较那句“不欢迎”。 孟买猝不及防被他们秀到,只是疑了几秒,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两人都他妈是骗子。因为关捷把刘白喊哥,而刘白都还不够岁数,他们要想18年,那只能从上辈子就搞起了。 孟买没法信他们,垮着脸露出了一个无语至极的表情,因为不想得罪当主旋律的路荣行,脚尖一转就准备走了。 路荣行却没让他走,仍然搭着关捷,叫住了他,开门见山地说:“我刚听见你说,你们这儿不欢迎我们城南的,是吗?” 孟买是真没想到他会听墙角,转向的身体一顿,不想跟他解释,又怕他端起架子不来了,只能憋屈道:“我没说你。” 这倒是实话,关捷老实得不行,站出来领奖:“是没说你,他在说我。” 路荣行看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的郁闷愈深一层,语气稍微放软了一点,压低了问他:“怎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关捷三言两语交代完了:“我要进去,他拦在门口,说不欢迎我,神经病。” 路荣行了解完这个跟没有差不多的情况,抬眼去看孟买,表情明显比平时冷一截:“行,你没说我,但情况现在你也清楚了,我跟他都是一起走的,他在哪儿我在哪儿。而且他到这儿来等我,也是我要求的,本人其实并不想来。” 孟买心说你当老子瞎啊。 关捷第一回 来的时候,那个东张西望的土包子样,孟买因为对路荣行不满,没少观察过他俩,看得是一清二楚,他冷笑了一声,以示自己难以苟同。 路荣行没理他,继续说:“欢不欢迎我们是你的自由,你随便,不过我还是想问一下,他这两个月来不了一回,来了就在墙角蹲着,也不耽误你们训练,你到底为什么不欢迎他?说出来我也参考一下,免得哪天不小心,我也不受欢迎了。” 关捷折回去把行李捡了,一边竖着耳朵听,心里也想知道。 他太久不来,消息严重断层了,并不知道孟买的女朋友最近又来这边试探过,还以为他是跟路荣行闹过什么不愉快。 孟买语塞得不行,他没说法,因为对关捷本来就是迁怒,只能拿学校不欢迎外人参观那套来搪塞。 路荣行却大概清楚他难为关捷的原因,讥诮地笑了笑:“看不出来,你居然这么热爱学校,交着学生的学费,c,ao教务主任的心,了不起。” 长了耳朵的人都听得出这是挖苦,孟买脸上有点挂不住,呛道:“要你管。” “我不管,我们外人管不着,”路荣行意有所指地说,“同样的,你对我们来说也是外人,跟你不熟,希望你能懂点基本的礼貌,好比我们也不怎么待见你,但一直都憋在心里,没有告诉过你。” 现在不就是拿出来说了吗!明明意见大的要死,还在那儿装逼!憋着不说脏话,好像是怎么个文化人。 孟买看不惯这种虚伪的样子,一句“告你妈”刚到嘴边,却又被对方抢了先。 路荣行板着脸说:“你针对我们也不是第一回 了,但我们没有招惹过你,这个你自己清楚。你心里有什么气,从哪儿受的就还到哪儿去,不要到处乱咬,我们城南的虽然没什么能耐,但也不是出气筒。” 孟买刚在关捷那儿吃了手上的亏,接着就又来挨训,心情打死也好不了,怒道:“咬你妈!什么个意思?威胁我啊?” “对,就是威胁你,”路荣行的神色有点轻蔑,“你怕不怕?” 路荣行平时没这么冲的,关捷隐约感觉到他好像生气了,又没太懂是为什么。 因为自己吗?可就这么点事,好像又不太可能,关捷只好揣测是自己没来的时候,他们又结了什么梁子,准备待会儿问问路荣行。 孟买冷笑了两声,特别不屑地说:“怕你?我他妈会怕你?笑话!” 路荣行知道他怕孙雨辰,故意把孙雨辰抬出来吓唬他:“你最好怕,你可以去问问孙雨辰,他有没有在我们手上占过便宜……正好,他过来了,我帮你叫一下他?” 孙雨辰是个霍霍着钱拉帮结派的货色,孟买有一点被路荣行过分官方的样子唬住了,昂着头说了一句:“用不着,我自己会问。” 说着擦着路荣行的肩膀走进走廊,还真在左边瞥见了孙雨辰和毛子三人,半信半疑地瞥了一眼路荣行,抄着兜朝孙雨辰来的方向去了,但其实他只是打算去上厕所。 等这个刺头一走,关捷立刻撞了下他的肩膀,鹦鹉学舌道:“就是威胁你,怕不怕?哈哈哈,我怎么感觉你在这儿学坏了。” 路荣行对他是又心累又心软,扒了下他嘻嘻哈哈的脸:“我这护着你,跟别人吵半天,你这个态度是不是太白眼狼了。” 关捷心说我不用你护,他已经掂量过了,孟买根本打不过他,但人要懂得饮水思源,他假模假样地在路荣行胳膊侧面捶了两下,吹捧道:“没有没有,我不是狼,我是狐狸,狐假虎威的狐。” “你看着吧,我待会要在孟买面前横着走,这就是有人罩着的下场。” 路荣行牙酸地说:“下场不是这么用的,你换个词吧,换成底气。” 关捷乐得不行,没说换不换,也不等路荣行问他想不想进去,好像真的找到了一棵乘凉的大树一样,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路荣行跟在他后面,看他那样子挺阳光,心情莫名又好了一点。 进去之后,关捷问他:“你刚刚是不是生气了?气什么啊?我不在的时候,孟买是不是恶心你了?” 路荣行现在想想,也觉得那阵火发得没什么理由,有点小题大做,他说:“没有,我没生气,你补课的时候他都没跟我说过话,就是觉得他老是没事找事,有点烦他。” 关捷也烦,还没发表意见,孙雨辰那一帮子就进来了,一个两个的都跑来问他,化学考试得奖了没有。 关捷说他都还没考,闲扯的同时偷偷观察了一下孙雨辰,不过除了头发长一点,没感觉出他有什么变化。 没过一会儿,刘白也来了,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忙得团团转,关捷都没顾上跟他说话。 路荣行原本准备让关捷到他旁边坐,但关捷之前一进门,顺手就把东西全撂门口,接着一屁股轻车熟路地坐在那儿了。 路荣行琢磨着看一下他在干什么也行,也就没叫他。 关捷当然还是无聊,哈欠连天地打,困得差点当场去世。 路荣行合鼓点的时候没少瞥他,看他这样心里也就明白了,只跟孙雨辰合了三遍,就收拾东西走人了,谁也没提和孟买之间的那个小冲突。 以前配合基本都是一个小时起跳,关捷还纳闷今天怎么这么快。 路荣行说:“差不多练熟了,是这样的,而且我看你那哈欠打的,再不走估计嘴角都打咧了。” 关捷笑道:“打哈欠嘛,都是血盆大口,我昨天上完课就废了,困到现在,今晚上我7点就睡,不睡你打我。” 路荣行没那么无聊,估计他上了大巴得睡一路,想了想直接问了:“你每次在那边等我,是不是很无聊?” 关捷答得又快又自然:“没有啊。” 路荣行暗自叹了口气,诈他道:“说实话。我弹琴用的是手,不是眼珠子,你平时在那儿干什么,我都是看到了的。” 关捷第一反应是不太信。 在练功房等的时候,他看所有人都很专注,包括路荣行,这人的眼睛多半都放空着,留神在听琴上的音准,偶尔会看孙雨辰,关捷很少撞见他看自己,所以他才会觉得自己在那儿很多余。 可现在路荣行说看他了,关捷心想什么时候看的?他打哈欠、咬指甲的时候吗?那可真是又挫又没得辩驳了。 关捷放弃治疗地笑了一声,看向他说:“也没有很无聊,就有一点。” 路荣行心想果然,叹了口气说:“无聊怎么不说?说了你就不用等了。” 关捷愿意等他,就是无聊也没想过要走,闻言自然地说:“一个人回家更无聊,而且我也没在练功房等你几回,我后面不都在琴室做卷子吗。” 路荣行之前还在想情分面子,没想到自己会被他一句话说服。 因为一个人坐车确实有点难捱,特别是今天之前的一个月,路荣行每周都能体会一遍。 这个理由他感同身受地能接受,刚想说话,关捷被琴室勾起了联想,叨叨地抢走了话头:“我跟那个孟买吧,可能八字不合,我看见他就烦,以后我不去练功房了,我就在琴室等你,好吧?” 路荣行意识到了自己老是在让关捷迁就的问题,决定改了,思索了片刻后说:“冬天琴室那儿见不着太阳,屋里冷,你们竞赛班星期六下午是开的吧?你就在班上等我,清音这边弄完了,我就去那边叫你走。” 班上是开的,因为大佬放了假老是不走,关捷觉得这样也行,还能在教练那儿骗一个勤奋好学的假象,比了个3表示ok:“那你放学先把行李给我,免得还要提着跑。” 行李其实就一个小包,说不上重也说不上麻烦,但是关捷的体贴还是让路荣行挺受用的。 上了大巴车后,关捷首先嚎了一句:“天哪我好久没回家了,我都快不认识我的妈了。” 然后就睡成了一头猪,呼吸一股一股地往路荣行的脖子里喷。 路荣行还是听自己的歌,全程没人陪聊,比一个人坐车待遇还差,还得给关捷当人形靠垫,但古怪的是他又不觉得无聊了,可能是因为时不时得给关捷整理脑袋。 中途有个小三轮横穿马路,司机突然踩了个急刹车,车上所有的人都没有防备。 关捷被从路荣行肩膀上甩下来,斜倒着往前面的靠椅上栽去。 路荣行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捞他,耳机线都被动作扯飞了一只,才抢在他的脸砸在靠椅上之前,用右手从下面托着脖子,将他的头给拦住了,不过关捷的上身基本也压到了他的腿上。 就是这样他也没醒,封个睡神没什么问题。 路荣行用手掌去托着他的脸,准备将他推起来,可手指因为被关捷挡住了,不小心蹭到了他的喉结。 关捷意识在混沌里,身体的反应却都还在,痒得整个人都缩了一下。 正好路荣行刚把手垫到他的脸下面,能看到他的侧脸,表情有点瑟缩,但很快又舒展开了,像是缓着最后一阵劲来的含羞草,眼角眉梢都显得特别柔软。 然后他也不知道梦到什么,突然笑了一下,嘴角细微地往上翘了翘。 无形之中仿佛扯动了某根连在某人心上的线,路荣行感觉心口传来了一阵轻轻的悸动。 第84章 什么人与人之间的礼貌, 突然就成狗屁了。 路荣行觉得他这个反应有趣,有点可爱,就没有立刻把关捷推起来, 而是就让他这么着了。 另一边路荣行在一种莫名的驱动下, 俯下上身,直到头抵住前面的靠椅才停, 去看他的正脸。 这时关捷已经哆嗦完了,笑意慢慢消失,恢复成了平时的样子。 他睡觉还是挺乖的,五官都很老实, 不打呼也不砸吧嘴,就是睡大床喜欢打滚,可眼下只有两条腿可睡, 睡觉的模样夸一句恬静问题不大。 但那种挠得人心痒、时间变慢的奇妙感也跟着不见了, 路荣行却无端有点意犹未尽。 大巴的座位本来就狭窄,他这么抵着座椅,眼皮底下就是关捷的脸,其他的人一概看不见,加上还有一只耳机挂在耳朵上,基本也听不见说话声。 于是一时之间,被路荣行自己圈出来的这一点从头到腿的空间,在他的意识里好像跟车上的其他位置一分为二了, 路荣行倏地有种左右无人,可以随心而欲的错觉。 关捷的左手在之前那一脚刹车里, 跟着身体一起滑下去,这会儿垂到了地上。 路荣行头抵着靠背,抄住小臂给他捡起来,顺手放在了自己还空着的膝头上。 收拾完他一看,关捷被他整得像是主动趴过来的一样,姿态乖顺依赖,像小孩或茸毛期的小猫小狗,有种让人不自觉想要去哄的天然气场。 路荣行就这么静静地看了他几秒,脑内某些催生情愫的神经递质开始无声地释放。 关某睡觉他负责看,感觉总是有些怪,路荣行意识里弥漫着一种醉酒似的糊涂,懒洋洋地不怎么愿意思考,觉得光看不妥,下一秒就伸手搭在关捷身上,轻慢地转动腕关节,助眠似的拍了起来。 少年有着值得吹嘘的身高,弹琴的指头也长,呈扇形岔开的掌骨随着拍抚在单薄的皮肤下起伏,踩着和睡着的人呼吸同样的节奏,动作迁就呵护,透着一种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 关捷陡然松懈下来,睡得异常深沉,趴着半晌没动,呼吸又慢又长。 路荣行看他一副不到下车绝不醒来的昏睡状,潜意识里多了种只可意会的安全感,落在关捷脸上的目光不知不觉越来越深。 他很少会这么打量关捷,既不是为了对笑,也不是要跟他说话,没有由头,就是单纯地看,而且枉顾整体看局部,目光盯得细微入微,在关捷五官之间无声地逡巡。 关捷还是喜欢晒太阳,一有时间就往在有光的角落窝,所以肤色没有白皙到透明,偏白里透一点浅淡的奶黄,跟他的个子一样,肤质看起来跟初中没发育之前好像没什么变化,有种小孩似的细腻感。 路荣行顿时就有点想捏他的脸,可顺手的那只刚好在打拍子,又觉得这样挺好,就维持着原样没动,继续在脑子里开展美少年点评大赛。 关捷的眉毛不太浓,近一字眉带点小上弦,比较秀气,不是他想要拥有的那种男人味十足的大侠式剑眉。 眼睛这会儿闭着在,那些开心、郁闷、兴奋、ji贼的神采全被掩盖,只留睫毛勾勒出眼皮的弧线,眼角里有些淡不可查的自然光yin影。 鼻子小巧直挺,嘴角因为天天傻乐,不笑路荣行看他都有种上翘的错觉,下巴也有点小,左边接下颌骨的位置有块厘米长度的疤。 路荣行还记得,这是关捷7岁那年去掏鸟窝,下树的时候被断茬的树枝刮的,当时血流得还挺凶,后来回家也就抹了点红霉素软膏。 一晃十年将逝,疤和记忆都留下了,那个冲他仰着下巴等着擦药的小孩却变了模样。 到底是怎么个变法,路荣行有点说不清楚,他就这么抵着靠背,僵持在这个既不算安全又不够亲密的距离上,心路恍惚间踏上了迷途。 途中有迷雾,雾后是桃花,而当下站在的路口的他,有点沉迷,也有点怔忪和忐忑。 关捷一觉睡到了大院门口,还是路荣行叫的他。 他睡眼惺忪地爬下车,撑了一个连肚皮都露出来的懒腰,嘴里拖着长长的叹调,也不知道说的是“诶”还是“呀”。 路荣行反正是看着他自愈能力满级,迅速恢复了活蹦乱跳。 补课让他错过了花期,院子里的金桂已经谢了,关捷站在栅栏门下,半点花香没闻到,只吸到了几鼻子的冷空气。 路过没人打球的篮球框下,关捷跳起来做了个假投的动作,两分钟后抵达家门口,看见门上挂着锁,就知道关敏这周在学校,他回家的激动无处发泄,先跑去隔壁喊老太太。 胡奶奶认人不靠眼睛,老去的日头过的也凝滞,并不清楚他们一个月没见了,照样亲亲热热地喊他小捷,从兜里掏沙琪玛给他吃。 路荣行作为亲孙子,往往还没有邻居的待遇高,他天生就没有关捷讨那么老人和小孩喜欢。 关捷卸下书包,洗了遍手过来跟老太太坐了一会儿,把那个沙琪玛掰得七零八落,分着吃了。 然后他丢下路荣行,骑车去制衣厂看李爱黎。 他因为有很多题要做,所以嘴里喊得欢,其实没怎么想他亲妈,但关捷自恋地估计他妈肯定想他了,所以过来满足一下她。 刚入冬不久,制衣厂还在赶今年打板的新款,厂子里羽绒乱飞,像是屋里在下雪。 李爱黎正在埋头踩电机,脸上蒙着个一次性口罩,弯着腰,眼睛离针眼比上次又近了一点,睫毛上都落着白色的絮状物。 关捷停在她电机旁边的时候,她没有立刻就发现,关捷也没喊她,低头看她忙活。 李爱黎枯燥地重复着同一套动作,左手从左边的布片堆里抹出一块,压着它穿过针眼,右手按住另一边拉出去划进右边那堆,一系列c,ao作只需要2秒左右,看在关捷如闪电。 可他的妈妈也不是天生就这么快的。 关捷还小的时候,会来这边捡破烂,在废料堆里找能够做沙包的布片。 那时李爱黎用的还是华凤牌的手动缝纫机,手上要车、脚上要踩,速度比这慢得多,关捷站在机器旁边,眼巴巴地等李爱黎放下工作给他缝沙包,头比台面高不了多少。 现在c,ao作台还不到他的胯骨高,关捷从这个角度看,他扛起半个家的母亲竟然意外的矮小。 这画面让关捷心里突然一酸,他大概是到了该懂事的年纪,时不时就能在父母日常的工作里,捕捉到一种以前即使看见也察觉不到的辛苦。 俗话说知恩图报,每次这种觉悟滋生,关捷心里就十分愧疚,比起关敏,他就是不太成器,考出来的成绩总是让他的爸妈乐不出来。 这一刻他同样陷入了相似的泥潭,李爱黎却在后排工友的戳点下,抬头看到了她久违一个月的儿子,这一眼果然让她大喜过望。 她笑眯眯地关了电机的开关,拉着关捷往外走:“什么时候回来的?饿了没?我还真忘记在家里给你留菜了。” 关捷跟她并肩往外走,有点看不得她睫毛上的白绒,伸手去给她擦:“刚回来,不饿,饿了我就去吃麻辣烫,你别c,ao心了。” 而且他在路上吃了东西的,两个话梅糖,还是上回揣路荣行兜里,对方没吃,最后又便宜他了。 李爱黎被他揪得睁不开眼睛,拨着他的手说:“你别弄了,这个弄掉了一会儿就又有了,你小心手痒。” 手都会痒,想必眼睛更不舒服,关捷却有点固执,小心地捏着她的睫毛,把那些堆雪似的绒絮都捻了下来。 走道旁边的车工看见了,打趣了几句场面话,说李姐你儿子真是心疼妈。 李爱黎嘴里说着他心疼个屁,脸上却笑成了眯缝眼,因为世上多数的父母还是喜欢听别人夸自己的孩子。 母子俩站在车间外面说了几分钟的话。 李爱黎问他来干嘛,关捷说来看看,可这儿十年不变样,没什么新鲜可看,唯一可探的大概是她这个人。 第31节 第32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32节 儿子惦记她,李爱黎耽误工夫,但还是想他,心里高兴,絮叨了一些他是不是瘦了之类的亲娘看儿的必备言论之后,说晚上回去给他做想吃的。 关捷奉命回去想菜单,回到大院看见路荣行已经练上了琴。 他感觉好久没这么轻松了,也不写作业,搬了两把椅子出来搭出大爷的宝座,摊在旁边“白嫖”路妃。 路妃这一首歌练了3个月,炉火纯青还达不到,但一曲下来已经很顺畅了,一个卡顿都没有,不过他即使弹错了,只要不停,关捷也听不出来。 琵琶仿出来的金铁感强劲,铿锵有力、绘声绘影,让人听着有种心跳跟着加快的感染力。 可弹琴的人除却忙碌的手,身体其他的部位都很安静。 关捷看着他用轻描淡写的姿态扫出一轮又一轮的磅礴有力的节奏,就觉得他很低调很牛很顺眼,也不想说话打破这个画面,于是歪着头听成了一张痴汉脸。 路荣行轮完2遍谱子,一抬眼见他傻了一样盯着自己,莫名了一瞬,刚想问干什么。 关捷却先眨了眼睛,跟他一样费解地说:“你弹哪,看我干嘛?” 路荣行心说我还想问你呢,又觉得这个对话太没营养,估计他是在走神,顺便匀了自己一个眼神,问也问不出一个屁来,干脆打住,依他的意思又练了起来。 十遍之后,路荣行把琴收了,关捷摊在椅子上说:“我想去靳老师家,你现在能不能走?” 路荣行练完琴就是一身轻,推出自行车就跨了上去。 靳滕正在菜园里当园丁。 明明下种的时间和肥料都是按照陈大妈的吩咐来的,但他地里的小白菜就是长得不喜人,稀稀拉拉、良莠不齐。 他今天没什么事,就弄了个小马扎坐在沟里拔草。 关捷老远看见他在地里,巴掌大的地方还要弄个板凳,一看就不是庄稼人的把式,不过他想靳滕了,所以老师就是出太阳打伞都是对的。 靳滕乍一见他,也挺惊喜的,立刻就抛弃了弄草的大业,回屋里搬椅子坐下了,顺手还给了关捷和路荣行一人一瓶小洋人,都是上次住院回来之后,学校的老师提来的礼节。 关捷还喜欢喝饮料,也不跟他客套,拿在手里就拧开了,笑道:“老师你怎么样,身体好透了没有?” 手术的痂壳都已经脱落了,靳滕“嗯”了一声:“都好了,不用惦记我,倒是你,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关捷喝了一口小洋人,凉中透爽地哈了口气,没敢说大话:“不知道,反正像赶着投胎,先把书给翻完了,好多上完就忘记了,感觉上考场够呛。” 靳滕看他不太紧张,伸手拨了下他的头发说:“努力过了就行,回报早晚会来的,我听小路说,你这次拼得不得了,头发都掉了不少,来我看看。” 关捷感觉到了头发被往上扒的感觉,很担心自己的发际线,说:“是不是少了?” 靳滕看他头发还挺多的,笑道:“没有,还多得很,人体表皮的修复能力是很强的,掉了就会长,你还小,不用担心这个,放松心情备考,出了成绩给我打个电话。” “好,”关捷答应完,又开始拉着他聊一中那个推他的学生的处理结果。 这些事情路荣行都知道,就没出声,让这俩师生在面前相互关心。 两人在靳滕这儿待到6点,靳滕知道他们都难得回来,就没留他们吃晚饭。 家里李爱黎专门去买了只土ji和一条大草鱼,这个炖汤那个红烧,配着小菜整了大半桌子。 他的爸妈既不太会表达爱,过问学习也不知道该从哪儿问起,在桌上就一个劲儿地让他吃。 关捷以前抄起筷子就吃,可他今天在车间里受了点岁月扎心的刺激,扒饭之前虽然觉得自己有点r_ou_麻,但还是给他爸妈一人夹了块鱼肚子和ji腿。 虽然那两只腿最后还是进了他的肚子,但父母在接到菜的那一刻,心里还是欣慰的,为那个ji飞狗跳的调皮佬,如今已经学会了体贴。 饭后,关捷跟他爸妈一起泡了个脚。 李爱黎泡脚很毒辣,她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歪理,说是水温了泡了没用,非要用顶开的水,泡的脚才不会冻到。 学校里的水想开也开不了,关捷洗惯了温水,陡然被他妈按进开水里,烫得一直在嘶气。 洗完他准备陪陪父母,但李爱黎看的电视让他兴趣缺缺,他看了会儿实在无聊,套上外裤光着脚就去隔壁蹭电视了。 路荣行穿着条灰色的秋裤出来给他开门,手上放他进去了,嘴上却在质疑:“你不是说你今天7点就睡,现在过来过来,讨打吗?” “我有病啊来讨打,我来看电视,我也有一个多月没看电视了,想它,睡不着,”关捷轻车熟路摸到他屋里,踢掉拖鞋就上床了。 路荣行落后一步进来,抬眼就见他在站在自己的床上,背对着自己脱裤子。 他毕竟不是三两岁,背影里已经有了少年人瘦长的感觉,个子没法看但腿挺长,因为弯着腰,所以一眼过去都是秋裤和屁…… 路荣行倏然抽了下眼角,意识到了一种近似于授受不亲、非礼勿视的朦胧错觉,这种情绪驱使他立刻移开了目光,随即皱了下眉心。 车上也是,现在也是,他觉得这些时刻下自己跟关捷相处起来,就……很别扭。 夜里的气温已经降到了10℃以下,关捷脱完裤子迅速钻进被窝,一屁股坐在了路荣行刚刚煨热的地方。 坐好之后他才顾得上整理外裤,捏着松紧带在被子上摔,将自己脱的打折的裤腿摔回原样。 关捷一边摔,余光里扫见路荣行站在门口没动,立刻催道:“你在那儿干嘛啊大哥?小心又感冒了,快点,上来。” 路荣行回过神,笑了笑上去了。 关捷往旁边挪了一点,把王者的位子还给他了,但是脚上没套袜子,凉的不行,逮着有热气的地方钻,将脚尖cha在了路荣行的小腿下面。 路荣行还没琢磨明白刚刚的怪气氛,本来不想跟他挤成一团,但感觉小腿靠脚腕的位置下面好像垫了个冷水袋,心里又没有那种疑神疑鬼的暧昧感了,就没让他拿开。 关捷看了两集雍正王朝,打了个哈欠爬出去穿裤子,下床的时候从路荣行腿上跨过去的。 路荣行看他光着个脚,比脸白不少的脚陷在被子里,只剩下扁扁的一片,看起来特别单薄。 路荣行怔了一下,弯下腰拉开床旁边的柜子,挑出了一双带绒的厚袜子。 关捷不嫌弃他穿过的袜子,但是他很懒,不想穿了立刻就脱,没要。 路荣行问他:“你把脚跑得透心凉,你睡得着吗?” 关捷睡得着,就是左脚塞在右膝弯里,右边再重复这个动作,然后睡醒了起来,两条腿都软。 第85章 考虑到长痛不如短痛, 关捷最后还是穿着袜子回家了。 他穿上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可回到自己房里往被子里钻,感觉被窝里冷得跟生铁一样, 由奢入俭难, 又把路荣行的袜子套上了。 然后关捷幡然醒悟,裹在被窝里思考人生, 想他在过去十几年的寒冬里,为什么没想到穿双袜子睡觉,虽然脚上不会立刻热乎,但膝盖窝也不会冷啊…… 就是还没想出个所以然, 他的意识就划进了梦想。 一墙之外,隔壁这位就没他这么好的睡眠了。 等把他送出门,路荣行回屋里关了灯, 时间已经不早了, 但他有点睡不着,对着电视的不断闪动的幽光发了会呆。 他心思本来就重,杂七杂八的东西看得又多,碰到问题就爱琢磨,想不透就过不去。 如果站到旁观者的立场上,路荣行估计已经看出了端倪,这种感触有点越界了。 但在每个懵懂的时刻下,他自己都深陷在茫然里, 那些让人沉迷的、飘飘然的氛围钝化了他的洞察力,让他没有办法清醒如常。 这一天睡前他摆弄了一会儿手机, 在浏览器里删删打打,搜了一些蠢问题。 比如突然盯着兄弟看了半天,然后万能的百度告诉他的答案,不是毛孔粗大,该如何治疗,就是有话好好说,不要打架。 又比如最近和兄弟有点别扭,热心答题的人们要么说不要计较,大家都是好哥们,要么就是去找他,和他说。 路荣行一无所获,将手机往被子上一扔,脱掉毛衣躺下睡了。 他去找关捷说什么?说你不要在我面前睡觉,还是不要在我床上脱裤子?都没道理--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年轻人或许需要一点时间和经历,来看清自己自形影不离中滋生的感情。 翌日关捷一觉睡过了9点,起来的时候路荣行人已经醒了,但是还坐在床上,开着床头专门牵线的小壁灯,被子上摊着诸子百家。 关捷一问发现他吃过饭了,自己上街买了包子豆浆,还没走回大院就着冷风干掉了,回来卷东西跟路荣行一起回学校。 难得睡了个轻松安静的好觉,一路上关捷ji,ng神抖擞,不是在扯淡就是抄着兜在听歌,几乎都没往路荣行身上靠过。 路荣行肩膀轻松,没再被稀奇古怪的感觉s_ao扰,心情也就还算平静。 下午关捷照样没有回班里上课,距离考试预初还剩4天,老明哥从各种模拟卷里挑出了十几张卷子,在这几天里让他们做完。 这些试题其实是国初难度,比这次预初要高两个等级,但是教练没有跟大家说,导致关捷踢了一块又一块铁板,p4o18的分子式不会画、epdm不知道是啥,被打击得灰头土脸。 他这边被挫成狗,寝室里却载歌载舞。 下周就是元旦了,学校不放假,但是会空出当天的晚自习,以班级为单位买点瓜子嗑一嗑,大家各凭本事,整点节目乐呵一下。 关捷因为竞赛,完美的闪避了出节目的任务,但部分室友比如峰哥,就没能逃过班长的魔爪。 班长为了把晚会弄得艳压各班,硬是狠心抛弃了干部的尊严,带头报了个男生集体舞,四小天鹅。 就是4个挫男,两两交错对向而奔,等跑到彼此还剩一个身位的地方,就起跳、抬胳膊、昂头、往后撅蹄子,做翩翩起舞的天鹅状。 诸位天鹅体态呆蠢笨重,画风酸爽异常,目的就是图个热闹,故意扮丑博大家一笑。 关捷头几回看一次笑一次,笑完又听见班长在隔壁的铺位上欣慰,说好在他们班还有几个才子佳人,会吹个口琴、弹个吉他什么的。 这嘀咕让关捷立刻就想到了路荣行。 这位的琵琶应该是弹出段位了的,不然也不会被刘白挑走,但是很少表演,关捷不知道他这次会不会秀一个。 关捷的疑惑,正是路荣行的困惑,他这几天备受纠缠,因为何维笑就是一个班干部,还是很仇视4班那种。 高二路荣行分到了3班,1、2班是理科重点,3、4是文科重点,暗地里各方面都卯着劲。 “4班有人吹笛子,说是要吹梁祝,”何维笑第八百遍说,“咱们班都是什么朗诵啊诗歌啊,不行,文化底蕴不够,显得我们班很没气质,你给我上。” 路荣行却觉得底蕴够了,毕竟黄灿连《九歌》都唱上了,他说:“不够你自己去凑,不要喊我。” 何维笑气得想笑:“我要是会才艺,还有你什么事?我他妈一个人能把风头全占光,这不是没有吗。” 路荣行出馊主意:“怎么没有?你打篮球不是有很多花活吗,你弄首节奏感强一点的歌,跟着打一打,就是一个舞了。” 何维笑斜眼看他,脸上又嫌弃又敌视:“我说亲爱的室友啊,你是不是跟清音的艺术生混久了,以为全世界都有音乐细胞?” “还跟着打一打?不跟我都打不好,你不帮……啊不,你必须得帮忙,救救我这个阔怜巴巴的文体委员。而且明珠蒙尘,可悲可叹,我跟灿灿都不准。” 路荣行起初没答应,不过最后还是没经住何维笑的软磨硬泡,因为他突然发现,一起住了这么久,大家确实连他的琴盒子都没见过。 这并不能说明他有多神秘,只是因为大家给他面子了,路荣行愿意还这个人情。 另一方面,关捷在化竞上表现出来的持续劲头,也细微地影响到了路荣行。 万一关捷能进明年国决的冬令营,他就能够直接在高二保送部分联盟学府的理化生医等专业,之后在学校玩一年等着毕业都行。 路荣行虽然嘴上说当个平平无奇的高中生就行,但这个前提也是不低于平均水准。 关捷一直在他的参照物里,没道理说关捷提前考进了重点大学,而他在一类里混个录取线,在有余力更进一步的前提下,路荣行无法接受这种落差。 潜意识里他有了一种危机感,所以在关捷补课的期间,路荣行课上看的课外书都少了。 而反正是无心看书,多出来的心思用来对事,就没有以前那么怕麻烦了。 路荣行问何维笑:“你想让我弹什么?” 何维笑对琵琶的认识仅限于课本上的《琵琶行》,一窍不通地说:“你愿意弹什么就什么。” 路荣行不改懒神的本色,立刻拍板:“那就新年好吧,应景。” 好个瘠薄,那么短、那么简单,何维笑放弃了民主的道路,改口说:“不,这个不行,你会弹什么?来,我们挑一挑。” 路荣行会弹的其实不少,报了几首,文体委员一耳朵相中了高山流水。 高一这边,关捷还不知道他的邻居终于愿意在学校出道了,被试卷难得又掉了一撮头发。 好在星期三晚上,老明哥良心发现,自己给他们印了一张预初难度的试卷,关捷这才找到了一点底气,因为总分150,他居然考了116。 大佬非人哉,考了127,这些分数不算高,但对他们这群临时抱佛脚的人来说,已经是意料之外的成绩了。 老明哥在最后关头,疯狂输出鼓励,夸他们好样的,就这么去考,敲门砖不是问题。 可是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信心也是,关捷还是有点忐忑,顶着凉风往寝室跑,居然在2栋楼下看到了路荣行。 充着氩气的庭院灯用久了漏气,被空气氧化过的钨丝发出的光芒黯淡,照得人景不清,不走近很难看清人的脸。 但是关捷老远就能认出那道身影,沾着静电的头发少量浮在空气里,再被只能描出轮廓的灯光一打,头顶绒绒的,呼出来的白气在夜色里氤氲,浑身弥漫着一种温暖的意向。 关捷直觉他应该是来找自己的,一路小跑过去,路灯下的人一点一点明晰。 路荣行裹着条厚厚的围巾,两手cha在兜里,左边的手腕上挂着个袋子。 关捷停在他面前,隔着十几厘米的身高仰头看他,嘴角翘起来说:“兄弟,在等哪个?” “这个,”路荣行冲他挑了挑下巴,抽出左手伸过来,让他自取。 关捷斜下目光看了下袋子,里面最上面的包装袋反着油水似的光,让人能很清楚看见“香蕉酥”这三个字。 所以这应该是一袋子零食。 关捷为了提袋子,指头在路荣行腕子上挠了两下,相继又看见了玉米肠和小米锅巴,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不过暂时被挡住了。 路荣行知道他明天考试,关捷也明白这个零食的意思,应该是来慰问或者鼓励他的。 果然下一秒,他就听见路荣行说:“明天好好考,加点油,文具什么的都检查好,上去吧。” 关捷却不是很想走。 按照正常的情况,他应该立刻感激涕零地喊一声亲哥,然后谢谢他的哥。 但塑料袋里应该有饮料,提在手里有点分量,这点重量从指尖传到心里,让他心里暖洋洋的,不知怎么的就狗腿不起来了。 他无意识甩着袋子,让它在腿的前后两侧轻轻地撞来撞去,眼里汪着一抹笑意:“知道了,考完考得好去找你,没找就是考得不好。” 路荣行开了个玩笑:“不好我就来找你,赔吃的东西。” 关捷不要脸地说:“赔不出来的,我这嘴巴只进不出。” 路荣行看了眼被他说成貔貅的嘴巴,没接这鬼话,正色道:“说正经的,你紧不紧张?” 关捷还真是没什么压力太大的反应:“还行。” 那就没什么可c,ao心的了,能吃能睡,路荣行看他光着个脖子,以己度人,总觉得他会感冒,催他回去,并了如指掌地说:“你洗完了不还得吃会儿吗。” 关捷直接乐出了声,深深觉得邻居真是他人生的知己了,他笑着捏起右手的拳头,让路荣行跟他捶一下。 “来,”他说,“借点运气给我。” 这行为有点幼稚,但路荣行知道他是个倒霉蛋,还是抬手在他拳面上杵了一下,大方地说:“都给你。” 关捷借完莫须有的运气,心满意足地跟路荣行一起转身走了,不过走到台阶跟前,他又突然回了个头。 路荣行还没有拐弯,背影高高瘦瘦,有种独特的挺拔感,很引人……或许只是引他注目。 时间仿佛在这瞬间又变慢了,关捷一直盯到他转弯不见了,才回过神,用手指绞了一下装零食的袋子提手,看着它在手底下慢悠悠地打转,心情也在持续走高。 路荣行在身边就是好,腰杆子硬,有吃有喝,各方面都非常完美。 回去关捷就拆了香蕉酥,路过他铺位的人都可以抓一把,胡新意问他在哪儿发的财。 关捷说是路荣行买的,胡新意就例行羡慕,自己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邻家大哥。 第二天六点,关捷先回9班上了个早自习,吃完早饭直奔科教楼。 还没上课大家都在,教练提醒他们最后检查了一遍文具,2b铅笔、橡皮擦、直尺和卡西欧fx991,接着又让他们复习了一下自己的弱项,在8点20将他们带出了校门。 考场设在潮阳,时间是1012点。 上高中小半年,关捷都没来过他姐的学校,潮阳的主教学楼顶上有个半圆形的玻璃顶,在时下还是很前卫的建筑,看着确实比城南气派。 不过他没来得及细看,直接跟着教练去了科教楼,在大厅里等了将近半个小时,老明哥才把准考证发给他们,接着所有人按通知去楼上找考场。 座位是高中所有学校和年纪打散了之后用电脑随机抽的,关捷运气背,一个人在一个教室。 陆续就坐的学生他都不认识,不过开考还剩5分钟的时候,他看到刘白的妹妹进了这件教室。 这个女生是路荣行的同班,是个不学化学的文科生,关捷有点没理解,她怎么会来参加化学竞赛。 很快铃声响起,监考老师宣布完纪律后拆了卷,关捷接过前排的陌生男生递来的试卷,取下一张继续往后传,接着就一脚踏上了,属于他的高考之路的第一步。 第86章 将试卷摊在桌上的一瞬间, 关捷后知后觉地紧张了一阵,手有点哆嗦,心口扑通乱跳。 考场里静得只有翻试卷的声音, 他用力捏住笔在手里碾了半圈, 吸了口气开始阅卷。 今年的考试时间改了,题板也改了。 关捷一眼就发现总分变成了100, 这意思就是说,同样是2个小时,要做的题目变少了,这个改变让他轻微地松了口气。 省区的预赛分1、2卷, 前面是16道选择题,后面是实验、填空和有机,总共五大题n小题。 选择题开卷就是一道古诗文, 问《梦溪笔谈》里提到的“洧水”是什么。 关捷还记着上次的《咏煤炭》, 这回没敢按随便勾,拿路荣行那边教他跳文科坑的经验想了想,划掉两个误导性很强的选择,谨慎地选了个答案。 实话实话,预赛试卷的难度,比教练平时让他们做得简单,而且他们因为学完了高中课本,比同年级的很多人都有优势。 关捷做了6题, 状态不知不觉又稳了回去,一题一题往下做, 阿伏伽德罗常数、实验装置、乙硼烷b2h6…… 实验题也不难,就是一共20几个空,费了不少时间。 填空从第二题开始超纲了,关捷不认识vsepr理论,没法做,有老明哥的耳提面命在前,他在纠缠了5、6分钟之后,狠心把这题弃了。 最后的有机题要求推一种环境激素,末尾那个方程式写到一半的时候,代表着结束的铃声响了。 关捷就在响铃的这几秒里,手速爆发乱划一气,把那个伪装成副产物j的h2o给连成了一笔。 等坐在最后的一个同学往前把卷子收走,考场里认识不认识的就开始窃窃私语。 关捷的肩膀被拍了一下,他转过头,看见后面的桌上趴了个脸颊上有不少痘的男生。 这位痘哥的表情有点挫败,他叹了口气说:“诶,你卷子写完了吗?” 关捷摇了下头:“没有。” 还有一个11分的大题,碰都没碰一丝,他的总分还没开始对答案,就只剩89了,对于没有竞赛经验的他来说,心里的形势可以说是非常严峻了。 痘哥仰头活动了一下脖子,哀嚎道:“太好了,我也没有!我靠这破卷子好难好难,我最后一面还是崭新的,好多题看都看不懂。还有这个破计算器,带了也没用上!” 那自己比他要好一点,只有半面是新的,关捷零星地感受到了一点安慰,没打击对方,附和地“嗯”了一声。 下一秒痘哥旁边突然凑来一个人头,也是一个男生,跟谁也不认识,只是看见扎堆的,就过来对答案。 这人说:“实验题第一大题的最后一个小问,你们做出来了没有?na2no2的质量分数是多少?” 三人面面相觑两秒,痘哥率先摇头:“不知道,我没做。” 关捷倒是做了,因为刚交卷,答案还记得,他说:“我算出来是86.25%。” 新来这位立刻就彷徨了起来,不知道是在质疑关捷还是自己,焦虑地说:“尼玛怎么差这么多?我的是62.79%诶。” 关捷也不知道,但他暂时也没有“本人就是标准”答案的超凡自信,心里七上八下地收拾好东西,跟着大家一起出去了。 由于座位在教室里靠里靠后,又跟不认识的学生聊了会儿天,关捷出来的时候,考场里已经没几个人了。 老明哥管送不管接,让他们考完了自己回学校,关捷在走廊里找到了大佬和班上另外两个男生,几人边下楼边对答案。 选择题多半不记得题了,但那个质量分数和最后的产物j,关捷的答案和大佬对得上。 大佬就是底气,关捷没那么摇摆了,下到一层的走廊里,没走几步就看见了刘谙和杨咏彬。 两人站在这截走廊中段的位置上,贴着内庭院这边,杨咏彬似乎很惊讶,而向来酷到面瘫的刘谙这次居然在笑。 她跟刘白一样,都是有点让人惊艳的长相,不过她平时像个假人一样,做着帅哥的打扮却没有帅哥的身高,不如刘白耀眼。 但是眼下一笑,属于标致美女的魅力陡然回到了她的脸上,不止是关捷,个别男生甚至有的女孩,都在偷偷看她。 刘谙却没有注意旁人的视线,小幅度地仰着下巴,神情带笑但很傲慢地说了点什么,然后丢下杨咏彬转身走了。 杨咏彬站在原地没动,脸色上的变化关捷看不太出来,但不愉快是肯定的。 不过他也没怎么在那儿停留,关捷离他还有一两米的时候,杨咏彬迈开脚步,先他一步从主入口出去了。 关捷落后十几秒,拐出门口立刻又碰到了他,他旁边站着自己的姐姐关敏。 两人正在关捷右手边的花坛前面说话,关捷一时也拿不准,他姐到底是来找谁的。 这时关敏朝门口看了一眼,关捷和她四目相对,关敏笑起来招了下手,示意关捷过去。 关捷跟大佬打了声招呼,说一会儿再去追他们,接着跟同学分流,走到关敏的面前,叫了一声姐,又跟杨咏彬对了下视线,抿了下嘴角没说话。 他跟刘白走得相对近一点,对杨咏彬的印象比较微妙,没有特别明显的恶意,但也没什么好感,没有丝毫建交的冲动。 关敏跟杨咏彬天天见,主要还是来等他的,过来关心一下他的考试。 关捷对同级生的水平毫无概念,以为卷子没做完就是一个悲剧,不是很想多提地说:“题都没做完。” 杨咏彬刚说卷子不难,但杨咏彬在关敏心里是学习标兵,而关捷连三好学生都没得过。 关敏对他比较宽容,也从没想过他能一鸣惊人,笑了笑安慰道:“竞赛的题目哪有那么好做完的?考完别纠结了,等结果吧。饿了没?我带你去吃饭。” 关捷不想当电灯泡,拿同学在等当借口,忙不迭地溜了。 他走之后,一直没说话的杨咏彬才开口,他笑着问道:“你弟也是搞竞赛的啊?之前没听你说过。” 这也不能怪关敏活得自我,因为关捷在学校,也不知道她在干什,她坦白地说:“他不怎么跟我说他的事,我也差不多,我们从小就不太亲近。” “我们家的更不亲近,”杨咏彬想起刘谙刚刚的挑衅,自嘲地来了这么一句,说完不想多谈,立刻把话题转开了,“你弟今年高几?” “高一,”关敏不明所以,“你问这个干嘛?” 杨咏彬向上拱了下眉毛,心底油然而生一股羡慕,羡慕那个象征着还有大把机会的年级。 像他就没有机会了。 自从去年9月份的国初失利,杨咏彬就离开了竞赛班,回到本班准备高考,他如今在竞赛上花的ji,ng力不多,目标就是再拿一个预决的一等奖,用两个预决一等去换高考的20分。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竞赛的题不需要做完,也很难做完,各级考试一般理论能上70,基本都能拿到奖。 满分和近满分的大神当然会有,但那是千万分之一、天才级别的水准,普通人犯不上跟他们比,比来只会伤自尊。 在知道关捷的年级之后,杨咏彬再回味他有关于题没做完的那句话,就嗅到了一股尖子生的味道。不过城南的化竞本来就强,因为教练是他们潮阳想抢又没抢到的老师。 杨咏彬其实就是想探关捷的底,跟人比较是他的本能之一。 不过这些心思他不会让旁人窥探到,杨咏彬和气地说:“不干嘛,我是想问一下他们大概学到哪儿了。” “你看到了的,我这儿不是有很多大学的教材吗,过了明年4月份就都没什么用了。” “但书都还很新,当废品卖了很可惜,也有点舍不得。我是想说,要是你弟弟要不嫌弃,到时候我把新一点的书都清出来给他。” 关敏见过他们竞赛班的选修教材,什么邢大本、裴巨本,光听代号就很不得了,而且书很多,有点烧钱。 他们家条件并不优渥,以她和杨咏彬目前的关系,收点旧书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人情,关敏于是自作主张,替关捷答应了。 “他不会嫌弃的,”关捷的不少辅导书,都是她和路荣行用过的,关敏仗着过去的经验说,“你到时候收拾出来给我就行。” 杨咏彬“好”了一声,另起了一个话题:“中午一起吃饭吗?” 关敏看他的眼里有渴望,但又摇了下头,大庭广众地也没敢拉他的手或是挽胳膊,只是在他背后推了一下,羞涩又坚决地笑道:“不了,我的成绩才有点起色,你不要老动摇我的决心。放假再陪你吃,走啦,去食堂了。” 杨咏彬夸张地叹了口气,脸上明明还有笑意,只是在她的推搡下转身的期间,眼底有抹厌烦一闪而过。 -- 回路上的路上,关捷和同学坐在公交车的后面,绞尽脑汁地想题,又对了几个答案。 不过忘记的题目更多,成绩不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考得怎么样,但好像也不至于到没脸见路荣行的地步。 下了公交车之后,大佬等人一拍即合,觉得机会难得,得吃个小炒再进学校。 关捷跟他们在小馆子炒盖浇饭,吃完脱离小部队,穿过马路去了清音的琴室。 这会儿已经一点多了,路荣行练完了琴,到食堂吃饭去了。 关捷没逮到人,在找去食堂和回教室睡觉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回教室去,他晚上可以去蹿寝室。 不过他跟他的邻居就是有缘,关捷穿过废礼堂的走廊走下台阶,正好跟从食堂吃完饭,习惯走回头路的路荣行撞了个正着。 还是路荣行先看见的他。 清音的校园里到处都是桦树,这时节早就掉秃了头,清冷的阳光洋洒下来,树枝的投影将泛白的水泥路面割成了破碎的小块。 路荣行带着他的影子在路上闲逛,不经意地一抬眼,就见废礼堂走廊的边角柱后面突然冒出了一个人,像是凭空闪现的一样。 红白色的校服在艺校里并不多见,路荣行都不定睛去看,就知道这位作势横穿小道的同学是关捷,于是音量中等地叫了一声:“关捷。” 隔着十来米的距离,关捷应声转过头,眯了下眼睛,脸上先是小小的惊讶,接着被笑意取代。 不知道是冬日柔和的光影,还是少年人蠢蠢欲动的心在作祟,路荣行觉得眼里的景物有点冷清,但是站在景里的人很清新,浑身上下弥漫着一种干净的朝气。 时隔几天,这种仿佛被蒙上柔光的视角又出现了,局中的人却除了微笑和靠近的心思,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 茫然并不能阻挡本能的渴望,路荣行垂眼无声地笑了一下,迎面朝他走去。 关捷将塞着准考证的文具袋夹在左边的腋下,边靠近边庆幸:“我还说你不在琴室,准备晚上再去找你,现在看来不用跑了。” 路荣行在他脸上扫了两眼,感觉他情绪还行,走着走着往旁边稍微让了让说:“那还不好?说明你今天运气好。” 关捷走到他面前两步的距离,停下来转着脚尖调了个面向,跟他并肩一起往前溜达。 然后关捷想想好像确实也是这么回事,考试没出大幺蛾子、想找的人立刻也找到了,呲了下牙说:“是好啊,所以我这不是正高兴吗。” 他这个笑有点假,亮出了两个半排的牙齿,牙板挺白,也挺能扛伤害,被他东吃西吃也没吃坏,嘴唇却不怎么红,唇色一直比较浅,只有吃了辣的或冷的才会稍微变一变。 但是变完是什么颜色来着? 路荣行突然走神,盯着他的嘴唇看了两秒,想了想印象一片模糊,只是感觉他们好像很久没有一起去美食街找东西吃了。 想完路荣行感觉到关捷的视线,定了定乱七八糟的心神,随口应道:“这么高兴,考得应该还行吧?” 关捷心里很重视这次考试,没有开玩笑和吹牛皮的心思,把情况和对出来的答案跟他啰嗦了一通。 说完他想起了考场里突然出现的刘谙,立刻看着路荣行说:“你们文科班怎么会有人跑去冲理科竞赛?都没有正式的化学课,不是很吃亏吗?” 文科有很多个班,路荣行脸上写着问号:“哪个人?” 关捷隐约感觉他好像不知道,登时也有点疑惑,因为竞赛的考试报名和取证,全部都是老师在代劳,而且竞赛需要单独上课,这么大而持续的动静,同班同学不可能不知道。 但路荣行也没理由骗他,关捷按下疑问说:“白哥的妹妹,她跟我在一个考场。” 路荣行瞬间相当意外。 刘谙还是坐在教室最里面的角落里,不过班上的人头成了双数,所以她多了个同桌,是个腼腆沉默的小个子男生,两人之间差不多是0交流。 上午后面的两节课,她座位上没人,路荣行以为她是不舒服请假了,没想到居然去参加竞赛了。 他摇了下头说:“我不知道她参加化学竞赛了,班上没人说这个事。” “而且她上课基本也都在教室里,没有去上过你们那种强化班。所以你这问的,我也不清楚,下次看见刘白了你问他吧。” 关捷真的有点好奇,“嗯”了一声,感觉酷姐还真是不走寻常路。 两人成双入对地晃进校门,回到了各自的班上。 路荣行走到教室外面的时候往角落里瞥了一眼,刘谙已经回来了,正趴在座位上,面朝着墙,身上盖了条珊瑚绒的毯子。 预初考完之后,竞赛班恢复了2、4、7的上课模式。 老明哥说基础不够扎实,要再从高二下册重上一遍,关捷没什么意见,只是从高压里回到原先的节奏,才觉得正常上课是一件轻松的爽事。 他借了除化学以外,其他科目课代表们的笔记,只有语文课听讲,其他课就暗戳戳地自学,因为落下了章节,想听也听不懂。 周末很快来了又去,路荣行没去练功房,关捷也没碰到刘白。 回到学校之后,大家期盼晚会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剧烈。 元旦这天,说是只有晚自习自由,但白天大家的心就野了,关捷因为没有节目,被能者多劳的班长抓出去买东西。 以语文课代表为首的女生干部们负责买买买,关捷和其他男生就在屁股后面扛东西。 他们称了糖和瓜子,买了辣条和桔子,还有装饰用的气球、反光纸、喷彩、彩纸、彩带等等,顺便还租了一个话筒。 然后回到学校就开始装点教室,这一波人负责把反光纸剪成纸屑,到时候用来撒,那一波人踩着架在桌上的凳子,把不同颜色的彩色宣纸包在灯管上、彩带挂在半空,力求制造出彩色又幽暗的节日灯光。 还有折纸花、吹气球、叠千纸鹤、移动桌椅的,反正全校都很忙,目所能及的教室全都变了样,到处都喜气洋洋。 晚自习的铃声响过之后,学校的广播响了一次,放了一首新年好,宣布晚会正式开始。 在大红大紫的光线里,班长是主持人,先请老张说了几句。 老张是个好老师,说的话也很朴实,就说带着大家他很开心,希望同学们今天能玩好吃好,最后还给了关捷一个彩头,让全班一起祝他能够拿下一个奖。 关捷感动眼眶都热了,在热烈的节日气氛下,玩的差点忘了路荣行是谁。 不过差一点就是没有,班上的晚会到一半的时候,不知道哪个班的话筒声大无穷,携着很多人一起背诗的声音,强势闯进了整个校园的门扉。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高二以上的人听了都知道,这是白居易的《琵琶行》。 第87章 学生就是这样, 日子枯燥,见不得一点风吹草动。 关捷还不知道这首乐府诗,也不知道这个盛大的风头出自于哪个班, 他只是跟着胡新意溜出教室, 发现别个班的围栏上也趴满了出来看热闹的人。 闹腾的动静明显来自于对面的教一,但蒙着彩纸的灯光亮度很低, 有的班又把窗户贴和喷得花里胡哨,极大阻碍了八卦的视线,让人一下有点看不出来,s_ao动到底来自何方。 背书的声音还在继续, 节奏算不上整齐,也没有朗诵腔,就是瞎喊瞎叫, 透着一股兴奋的味道。 疑惑让走廊里嘀嘀咕咕, 全是议论的声音。 “这哪个班的?这么特步,玩的时候还搞起学习来了,牛批牛批。”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走起。” “我靠这话筒,音量太叼了吧,都快赶上学校的广播了。” “话筒没这么响吧?我感觉好像是带音响了。” “啧啧啧,有钱人的班,走,去看看。” …… 背后有人走动, 应该是闻声而动的好事者。 胡新意的脚板心也在发痒,嗑着瓜子说:“我也想去看, 走吗?” 关捷有点迟疑,既想投奔热闹的怀抱,又不忍心抛弃辛苦组织节目的9班干部们。 就在他纠结的这个片刻,背书的声音戛然而止,喧嚣瞬间为之一轻,接着那个声震四野的霸道声音小了回去,隐没进了其他班欢聚的嘈杂声里。 关捷刚刚决定还是留下来支持班长,教二那边不知道哪层的走廊上,突然响起了一个男生的大喊:“老佘老佘,快来看美女!” 应答的人不止一个,不少男生参差不齐地嚷道:“兄弟兄弟,美女在哪里?” 教二那个兄弟非常大方,本着美人共赏的原则,立刻共享道:“高二3班和4班那边,4班有个美女刚刚吹笛子了,3班据说马上来个弹琵琶的……诶卧槽好像开始了,我听见声音了,先闪了。” 美女没能动摇关捷的决心,3班和琵琶却让他结实地愣了一下。 3班有没有会弹琵琶的美女,关捷不清楚,但琵琶在他脑子里跟路荣行是绑定的,而只要扯上路荣行,关捷就会感兴趣。 琵琶让他的决定立刻成了墙头草,关捷拍了下手上沾到的瓜子灰,满心疑惑地说:“走。” 至于辛苦的班长,比起他的邻居,可以说是微不足道。 -- 班上的人疯到“秋娘妒”的时候,副校长过来了。 他哐哐地拍着门说:“你们高兴是好事,可也要考虑一下别人嘛。楼上楼下还有这一层,都说你们班太吵了,你们给我把音响关小一点,听见没?” 第32节 第33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33节 何维笑的诗兴被强行中断,扫兴地摊了下手,但兴致仍然很高,摊完的手像是跳舞一样从面前划了半个圈,举着话筒卖弄起了全班都知道的假悬念。 “下一个节目,就是咱们班的重头戏,琵琶独奏高山流水,这个神秘的夜弹琵琶者,就是咱们班深藏不露、懒到屁臭、游手好闲、低调过头的……路荣行同学,大家欢迎。” 一点都不神秘的路荣行从黄灿后面走出来,表情已经很无语了。 何维笑这个人,是真的有点无聊,不过路荣行可以理解他是为了晚会的气氛,所以室友的一堆狗屁要求,他都照做了。 这位没个正形的班干部,先是找黄灿要了那一份吹捧他屁臭的稿子。 然后又要求路荣行拿琵琶挡着半边脸,走出来的步伐风姿绰约一点。 路荣行让他自己去绰约,何维笑得罪不起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地说:“行行行不绰约,我不喊你,你就坐在后面,我让灿灿挡着你,可以吧?” 路荣行不知道挡一下有什么用,但当时答应了,何维笑也没说自己会措蹿全班一起背《琵琶行》。 这个机智的ideal是他刚刚拉路荣行出场之前,福至心灵想到的,何维笑觉得内容呼应,用来抛砖引玉再适合不过。 就是他没想到,他们的音响会被别人举报。 不过停在“秋娘妒”这儿也行,4班就是妥妥的秋娘,何维笑施展完小人之心,把跑题的晚会拉回了正轨。 路荣行一个男的,既不用化妆,应该也没人嫉妒,但是何维笑这么一搞,教室的前后门和窗户外面就扒满了人。 他手上有两把刷子,弹琴的心态也平常,所以并不紧张。 路荣行就是看见有人在指点,嘀咕的什么他小时候听多了,也不难猜,感觉无外乎就是男生弹这个少见,或者干脆是娘。 可实际上外面的议论并不是他想的这样。 娘不娘得用眼睛来看,别人即使想说他娘,那也得他身上有些类似的做派。 可路荣行无论是五官还是仪表都很端正,虽然没有铁血硬汉那么强势的男子气概,但也明朗大气,有着清晰而突出的男性气质。 路荣行并不知道,他提着琵琶山口走在近似于大红灯笼光辉底下的样子,在不少过来围观的女生眼里,气质和修养甚至意外的浓厚。 不过他本人并不了解女生,也不在乎这些,因为从来也没觉得会这个就高人一等,自我感觉反正是普通的不得了,最近还被关捷唬出了奋斗感。 路荣行面色如常地走到教室中间的椅子上坐下了。 上课的板凳比琴凳要高,但是汪杨不允许他跷二郎腿,说是姿势不好看,其实是怕影响他的骨骼发育。 路荣行习惯了,也就没翘,因为曲子就3分钟,他就踮了下左脚,准备应付过去了事。 他把琵琶架在腿中间,左手扶着琴头往左倾了20来度,露出脸来,最后将缠着指甲的右手往老弦上方一悬,准备就算完成了。 何维笑蹲在旁边,举着话筒给他扩音。 路荣行抬眼对何维笑点了下头,下一秒毫无预兆,十指轮动送出了第一波旋律。 高山流水的原版是古琴曲,空旷悠长,发展到琵琶这边,是8级考试的曲目。 因为乐器音质的差别,曲子的节奏明快了不少,起承转合也很多,把位跨度大,指法复杂,扣、滚、摭、轮、剔不停交替。 外行人看不出指法上的差异,只是见他半垂着眼睛,手指灵活修长,飞速地在琴弦上跳跃。 他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多余的造型,落在琵琶面板上的眼神很专注,虽然曲子明朗,但给人的感觉很沉静,看不出得意或骄傲。 这是一首裸弹的歌,技巧上如果有缺点,会立刻暴露无遗,但路荣行弹得很顺利,因为千锤百炼,他练过了。 除了刘谙,这是在场所有人第一次看见路荣行弹琴。 3班的学生都觉得这样的他有些陌生,因为路荣行一直很懒散,看起来有些颓,但又不到“坏”的境界,所以显得有点中庸。 不过这并不代表班上没有女生对他抱有好感,这样的姑娘还是有几个,不过路荣行不搞暧昧那套,他离每个女生都很远,有人别有用心地问他借个东西都借不到,时间长了也就不来他这儿找打击了。 可他今天坐在中间,虽然只有手指忙碌,但抱琴的画面赏心悦目,那种懒散不见了,变成了一种得心应手的从容。 尽管路荣行自己不觉得,但别人看他,确实是一个才艺担当,身形还好看,已经有人开始可惜,为什么之前没发现这儿藏了一个帅哥。 教室内外,并不是每个人都欣赏得来这种乐器,有人互换眼神、有人窃窃私语,有人陶醉惊喜,也有人不屑一顾。 但今天之后,学校里的不少人都知道了,3班有个琵琶弹得贼溜的帅哥,肩宽腿长、气质超群。 从高一9班到高二3班,基本跨越了整个u型的走廊,并且还要上一层楼。 关捷来的时候,路荣行已经快收尾了。 而3班的教室外面已经挤了好几层,一些人还在后排踮脚。 关捷个子没优势,又没缝可钻,也不太好意思去挤,只好站在外围,听他很熟悉的曲子的尾巴,一边想路荣行既然要表演,为什么没跟自己说,他好早点来捧场啊。 不过看这阵仗,路荣行也不缺捧场的人。 关捷嗑了颗瓜子,把壳塞进另一边口袋里,嚼着瓜子仁,眼睛看着人头上面的窗户的红光,心里明明知道他弹琴是什么样子,但还是有种说不上来的遗憾。 因为场合不一样。 这是路荣行第一次在学校弹琴,关捷下意识就觉得,自己应该在这个场合里面,没有理由。 至今为止,他从来没有缺席过路荣行的任何大事小事,但也许这是一个信号,代表他已经开始缺席了。 关捷心里隐约有这种感觉,这让他有点不是滋味。 他咽了嘴里的瓜子,随手又摸了一颗,结果牙板咬下去才发现,他神经错乱摸错了兜,拿的是一片瓜子壳。 自己吃的自己不嫌,关捷将壳揣回去,从另一边摸出一把,左右看了看,还是没有空缺。 这时教室里的琴声近了尾声,旋律慢慢放轻缓了。 胡新意去过琴室,也见过他路哥弹琴,他是一个真正的直男,不像关捷从小开始受熏陶。 路哥弹得好归好,但他到底不是妹子,自己迷也没用,不如节约感情,胡新意对此并不稀奇,一心在人群里找妹子。 不过他刚找到一个,准备用肘子去捅关捷,教室里的路荣行就将最后一个音弹了两遍,用一个比较重的拂扫收了音。 在何维笑拿开话筒,来呼唤大家献上掌声之前,掌声由一点到一片,迅速连绵起来。 黄灿觉得室友今天是真出彩,有真才实学那种让人想仰头的佩服,他鼓着掌地嗷嗷叫,很快也引起了一些鬼哭狼嚎。 何维笑举着话筒,在人群里挑拨气氛:“大家说,他弹得好不好?” 是个人都会说好,关捷虽然没看到,但也在外围贡献了一份肯定的助力。 何维笑又拖着调子问:“路荣行今天帅不帅?” 包括关捷在内的马屁ji,ng们又说帅,然后这种你我配合亲密无间的吹捧,很快就产生了一种必然的后果,叫做再来一首。 里外群起而呼应,“来一首”俨然喊出了一点人气。 但是路荣行没准备弹了,一来他的脚已经踮够了,二来他的任务也完成了,再说后面还有节目等着,他站起来托着琴的下端,环顾着对大家点了下头,然后准备溜了。 眼下的气氛堪称今天晚会的巅峰,何维笑还想享受一下主持人的巅峰,拉住他的胳膊说:“再来一个,就一个,新年好总可以吧?” 路荣行本来觉得不可以,因为很容易没完没了,但外面有很多人喊“可以”,而且有一道嗓门尤其出众。 这声音他熟得不行,路荣行往窗户那边看了一眼,没看见关捷的人影,就借了一下何维笑的话筒,对着外面问道:“关捷?刚刚那一声‘可以’是不是你喊的?你可以是吧?来,你进来,你来弹。” 关捷真想打自己的嘴,他不可以。 新年好他是会弹,路荣行以前教过他,但那都是n年前的老黄历了,他现在已经忘光了。 第88章 故人的心真的很易变, 关捷刚刚还在遗憾缺席,现在浑身的细胞都在酝酿开溜大法好。 但来都来了,怎么也得见一面了再走。 而且路荣行这个听力不愧是英语听力满分的大佬, 这么多人里都给他揪出来了, 这会儿要是不吭声,回头就得任他嘲。 关捷其实不怕他嘲, 因为路荣行嘲讽的上限就是狗吃屎,他就是有点想看路荣行在班级晚会上的表现,开不开心、和不和蔼,顺便有没有女生为他尖叫…… 要是路荣行愿意再弹一首, 让他重在参与地围观一下,那他的心情就会更上一层楼。 由于刚刚那声喊得响亮,附近已经有人看了过来。 胡新意给了他一个顺拐, 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喊你呢, 上。” 关捷心想上个锤子,他拿什么上,进去打一个退堂鼓吗? 现在最体面的出……不,退场方式,就是假装自己不是关捷,路荣行喊的是查无此人,立刻无辜地路过这里。 但是关捷心底又不想走,那就只能顶风而上, 他破罐子破摔地跟路荣行对着喊道:“弹个鬼,我又不会, 要弹你自己弹。” 这声一出,四下茫然的扫视登时汇聚过来,多数人都没想到,这位被点到大名,听起来似乎好像应该可能也会弹琵琶的人,居然又是一个男生。 高调校园恋和秀恩爱的可能性瞬间被扼杀,大伙只能好奇,外面这位是高手还是水货。 路荣行看见顺数第4个窗口外面有动静,感觉关捷应该就在那边,于是看着那一块说:“不会那主持人问我,你可以什么?而且我不想弹,我就想看你弹。” 新年好在路荣行眼里很简单,属于闭眼弹系列,加上他天天摸琴,并不了解外行人的忘性,以为关捷现在还会,就在祸水东引地逗他玩。 何维笑知道他比较固执,感觉自己撬不动这块铁板,当即随机应变,想着拉外援来换个气氛也不错,跟路荣行狼狈为j,i,an地说:“我也想看,大家想不想看?想看就让一让,请我们表演的人到教室里来。” 关捷只想在外面围观,但他面前的人堆隐隐攒动,有人在他和窗户之间让了一条侧身能过的缝隙。 透过这个断面起伏的空间,被挡的视野突然拨云见日,关捷抬眼看见了站在教室中间的路荣行。 3班的灯管上统一扎着红色的彩纸,屋里的光线发红发暗,宛如挂着大红灯笼,比起喜庆,氛围更接近旖旎。 路荣行就站在这种光线里,左手抱抄着他的琴,右手举着话筒,套着校服的身形颀长,有种突出和抢眼的气场,关捷一眼就锁住了他。 琵琶实在是一种造型柔美的乐器,簪头似的轴口从路荣行颈侧斜伸出来,无形间中和掉了少年人英俊的锐气,让他看起来恍惚温柔而多情。 关捷呆了一瞬,心里影影绰绰地浮起了一种看见美好事物的柔软感觉,好比石缝里的草牙,又或是秋末风起里宛如雨落的黄叶。 这让本来准备怼他的关捷,话都到了嘴边还是那些,可表情和语气却软了很多。 关捷不加迟疑地钻进了别人让出来的缝隙,侧着身体挤到墙边,趴上窗台,眉开眼笑、放慢语调地说:“又不止我一个人在喊,好多人都喊了。” 路荣行看见人,立刻把话筒还给了何维笑,本着人坑我、我就坑人的原则说:“但我就认识你一个,一句话,你弹不弹?不弹我们就下一个节目了。” 关捷很久没残害他的琴了,那几个音节该往哪儿摸都忘了,敬谢不敏地撇了下嘴,兼而有一丁点失望地说:“下呗。” 路荣行去看何维笑,摊了下手,一副你看大家都不可以,你可以擎好念稿的意思。 何维笑却是个优秀的主持人,接受不了他高调喊话之后没有高潮的剧情展开,不满地说:“下什么下?没看到大家都还在等吗,对不对?” 喊对的人登时就一大堆。 何维笑又说:“关捷会弹就会弹,不要那么谦虚,是男人就爽快一点,来,笑哥等你,一二三……” 说完他带头喊起了等得好辛苦之类老掉牙的台词,连胡新意都跟着起哄。 关捷还真不是谦虚,他的确不太记得了,只是群情激奋,他的摆手和辩解全部都成了“谦虚”的象征,所以谦虚真的害死人。 路荣行站在话筒旁边,看他在外面手忙脚乱,莫名觉得有他才叫热闹,便也不帮他解围,提着琴在那儿做壁上观。 在热情起哄的学生们的推手下,关捷连门都没走,被叛徒胡新意推得直接从跟前的窗户里爬进了教室。 他踩过不知道谁的桌子,跳下去顺便用手捏住袖子当抹布,仓促地在自己脚印上抹了两下,接着大步走到路荣行旁边,头大如斗地跟他和何维笑讲小话:“我弹不来,不是谦虚,真的,我忘了,骗你们是狗。” 何维笑僵了一瞬,很快心态又稳了,看向路荣行说:“我不管,反正他不弹你就给我弹,给你们2分钟,我搞完游戏回来,必须有一个人坐到那个板凳上。” 说完他就挂上风流倜傥的假笑,用嘴对上话筒,到两步开外去组织有奖踩气球的游戏了。 剩下两人面面相觑,路荣行难以置信地地挑了下眉毛,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就是单纯的困惑:“就7个音符,你都忘了?” 关捷很想请他背一遍元素周期表,但神奇的是路荣行一问,他又不太确定了,乱动了一下自然垂落的指头说:“好像还会弹,好像又不会。” 听起来还是不太会,路荣行感觉这次是自己大意,坑到他了,啼笑皆非地说:“那算了,我去弹吧。” 这结果关捷求之不得,表情一松刚想点头,脑子里又突然弹出了刚刚路荣行说他不想弹的话。 当众说了不想弹,结果分分钟翻脸,他今天帅得超纲,应该不会有人说他说话像放屁,但关捷还是不想让他违背自己的意愿。 而且连关捷自己也说不清,他明明不一定会弹,却又进来的原因。 大概本能在驱使他靠近这个人,和路荣行的迁就一样,关捷下意识也会维护对方,并且自己的锅自己背,路荣行想看他就弹。 这么想着,关捷突然拉了下路荣行的手腕,拦了下他:“别,我都进来了,我去吧,大不了就弹崩了呗,无所谓。那个谱子怎么唱的?1……1115,3331,对吧?” 这个心态真是厉害,一下就把路荣行说服了,让他立刻把琴递给了关捷,笑道,“你去坐吧,我去剪个胶带来给你把中指缠上。” 路荣行的琵琶近8斤重,称得胳膊往下一沉,关捷怕给他搞坏了,连忙托底抱了起来,深谋远虑地说:“别折腾了,总共弹不了20下,手不会疼的,你就站在我左边。” 这样万一他卡壳了,路荣行还能给他打一下友情提示的小报告。 路荣行懂他的小yin谋,“嗯”了一声,还是有点想给他缠指甲,因为义甲除了能保护指头,弹出来的声音也好听一些。 不过关捷对自己要求不高,路荣行也不强求。 关捷抓紧时间复习了一下他约等于无的才艺,边拨弦边碎碎念:“弦是子中老缠,空弦是632、6,对头!” 路荣行看他嘀嘀咕咕,慢慢将自己教过的零碎都想了起来,表情认真又有点得意,大概已经忘了刚刚有人说过骗人是狗。 他的情绪总是恢复得很快,所以看起来才整天乐颠颠的,这个技能路荣行羡慕不来。 教室里的气球三两下就被踩爆了,脚上最后还有气球剩下的人获得了两张卷起来的海报,里面不是流川枫应该就是杀生丸。 发完海报后清了场,关捷也不用主持人请,自己乖乖地去板凳上坐下了。 只是他的腿暂时跟路荣行还比不了,琵琶搁腿上有点出溜,关捷干脆把两只后脚跟都踩在了板凳的横撑上,姿势有点像幼儿园的听讲,显得小只又乖巧。 但他的架势又很僵硬,不难看出是个菜鸟。 路荣行按照商量好的,在他左后边站定了,拍了下他的背心说:“你放松一点。” 关捷在表演上既没天赋也没经验,被同学们看得有点紧张,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看地说:“怎么放?” 路荣行答不上来:“不知道,你就瞎弹吧。” 关捷心想他都要把琵琶当成吉他弹了,那这可不就是瞎弹吗。 何维笑发完海报,转过头发现新年好已经就位了,不出所料上去的果然是关捷,但他没想到路荣行会杵在旁边当保镖。 摸着良心说话,何维笑觉得他站在那儿有点抢镜,但考虑到关捷的技术经不起考验,他没有让路荣行走开,只是激昂地串了个词:“ok,游戏结束了,我们回到节目上来。” “现在有请我们的特邀嘉宾关捷,给大家弹一首新年好,帅哥美女们都参与进来,给我唱起来哈。” 说完他打了个响指,蹲到旁边把话筒凑了过来。 没有伴奏,关捷侧仰了一下头,看见路荣行点了下头,于是收回目光去看面板,眼珠子在左右手之间瞟来瞟去,怕自己一个不慎就按错了。 他的音符倒是按得都差不多,就是音准很差,让这首耳熟能详的歌都有点变了味道。 虽然何维笑打了招呼,但伴唱的人没几个,能弹和会弹的区别一览无余,关捷自己都有点听不下去,一直也就没抬头。 而且琴弦很硬,他手上没有茧,按了十几个音符,指腹就被勒出了痛感,关捷刚在感叹琴不好弹,路荣行不容易,左手上忽然传来了一阵压力,有人贴着他的手,将他的无名指用力压在了琴弦上。 关捷抬眼看去,就见自己的手背上叠了一只手,无名指屈成拱形,大拇指和小指朝两边翘出,剩下两根蜷曲,骨节微微透出轮廓,有种属于男人的力量感。 这是他弹琴常有的手势,总有一根在弦上,关捷以前觉得很普通,可这瞬间突然觉得,他这个手势很帅气,有种大师们弹钢琴经典动作的感觉。 “手拿下去,扶着琴就行,”紧接着路荣行说话的热气,就碰在了他的耳朵附近,“我来按。” 第89章 路荣行凑得并没有特别近, 只是为了让关捷能听到。 关捷感觉到了热气,但是并不痒,肢体上也就没有躲闪, 只是立刻仰头去看他。 只是路荣行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 为了方便按弦,他眼下在关捷的正后方, 正弯着腰在做友情提示。 而关捷听完的第一反应不是好,而是想笑。 他本来就没什么音准可言,加上有点小紧张,又没有抬过头, 一心一意只想干完这首歌,没有余地留给x数,并不太清楚自己弹得怎么样。 可路荣行突然伸出援手, 关捷登时就有谱了, 感觉自己大概是弹得非常垃圾,以至于琴老板受不了,忍不住出来救场了。 然而站在路荣行的角度,其实没有这么夸张。 他轻易不会瞧不起谁,也没觉得关捷弹的不堪入耳,因为任谁练个十年八载,都会有他这个水平,路荣行没什么好得意的。 他就是看关捷的手指越绷越紧, 琴弦却越按越轻,力道全拗在指头上, 这样容易抽筋。 退一步说,关捷这个鸭子,也是被他赶上架的,路荣行有给他殿后的义务。 被殿的关捷却不了解他的苦心,心里想着受不了就放过他吧。 毕竟他刚刚那一下心狠手辣,按得关捷还怪疼的。 不过手上疼,关捷脸上又浮起了发自内心的愉快,因为从下一刻起,他不仅光弹不按弦,水平还将得到质的飞跃。 这就是大佬带飞的剧本,关捷有点窘迫地乐道:“好,我撤了啊。” “撤吧,”路荣行说着直起腰,同时拱起手腕,让手心和关捷的手背之间拉出了一点空隙。 关捷就着这点空隙,蹭着他的手将左手顺琴溜了下去,改为抱着琵琶的大肚子。 就是他左手在让,右手却还在弹,滑动的手挡住了路荣行的动作,使得对方的按弦手下来的迟了片刻,这样声音要是直接出来,会成剁成一截明显带拐的“铛昂”。 关捷喜欢听这种突兀出戏的怪声响,觉得有趣好玩,以前为了“铛昂”,还剌断过路荣行的一根老弦。 路荣行却受不了这种动静,赶紧手腕揉颤,用一个快揉把拐点弱化了。 关捷不用瞎子摸象似的摸弦,自己也成了半个观众,余光瞥见他的手指在琴头上颤,心里就想他这个手指怎么能这么灵活,晃悠跟个蝴蝶翅膀似的,分明是男人的手,却又能让人觉得轻柔,反正挺奇妙的。 两人换手的瞬间,四周响起了一阵呼声。 鉴于交接还算顺利,大家误会成他们一开始就是这么准备的,以至于被这个一人出一只手的合作模式给惊了一下,议论声霎时此起彼伏,在喧闹的大背景里若隐若现。 “还能这样啊,难度不够、花样来凑是吗?” “哈哈哈可能是吧,他们还蛮有默契的。” “要是一开始就这么弹就好了,站着的那个弹得好听。” “那肯定,明显不是一个水平。” ……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男生弹琵琶。”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人弹琵琶。”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琵琶。” “你们三个真是够了!” …… “板凳上那个谁啊?跟路荣行关系好像挺好的。” “那能不好吗,那是他发小。” “难怪,我就说他对他怎么那么和气呢。” “还好吧?他平时也挺和气的。” “怎么说呢,啧,不一样……” 关捷还有点想听到底哪里不一样,那人的说话声却被喧嚣淹没了。 不过有了路荣行的加入,跑到爪哇国的调子总算是被拉了回来,而由于节奏简单,路荣行还上了不少指法,往旋律里灌注了一些变化。 关捷负责的部分就没什么难度了,只需要用左手扶着琴,右手以1/4拍的匀速拨弦就行。 这些突如其来的提升毋庸置疑,都是琴老板的功劳。 关捷体会了几秒这个陡然好听了一大截的旋律,在路荣行按弦时借由琴身递来的微微摇动里,心里模糊地产生了一些成就和崇拜感。 他们一直离彼此都太近了,近到一切都成了习惯,但一如此刻,成长总会为他们添上更耀眼的光环,让彼此慢慢照见。 新年好的节奏一点一滴从指下流出,少数的人在低声吟唱,在关捷爬进来的那个窗口的旁边,低度反光的玻璃上映着少年或站或坐的侧影。 关捷并脚踩着板凳,低头抱着琴,路荣行站在他背后,往前倾着身体和头,在盯他拨弦的手指头,两人离得很近,差不多是身前身后地贴在一起。 这个画面确实有点亲密,要是换成男女,这会儿不单纯估计已经满天飞了,但男生给人的想象空间要少一点,因此在普通人眼里还算平常,到了有心人眼中却也耐人寻味。 刘谙坐在被搬到贴墙的桌子上,看向他们的眼神里,有一抹微不可察的好奇。 刘白的性向让她对男生之间超过友情的异状非常敏锐,可她看不出来,这两个家伙到底有没有问题。 他们很奇怪,周六周日焦不离孟,刘谙只要看见路荣行,旁边必定跟着关捷,但平时上课他们却又各是各,给人的感觉很亲密,但又不够流氓和色情。 情字上头的无论男女,都没有他们这么干净直接的眼神,反正刘谙是没见过这种氛围的兄弟情,可能是她见识太少了吧。 想完她看了下手表,发现时间不早,打算等这俩表演完了就走。 刚刚刘白给她发消息了,说是他们食堂在包饺子,让她过去讨个彩头。刘谙不怎么稀罕彩头,但她觉得后面的晚会应该很枯燥,不想看了。 在她等着结束的过程里,短暂的英国儿歌迅速欺近了尾声。 关捷意识到一曲终了,勾下最后一个音的瞬间,突然仰头看了下路荣行。 路荣行的头悬在他的左肩上方,等关捷拨完弦,他也压完了最后一个音,但他回神比关捷慢一拍。 因为关捷的最后一个节拍没按够,路荣行受水准连累,总是有些强迫症,最后用左手的小指一次搔过4根弦,补了一串既碎且快的连弹。 忙完这手,周围有点热烈地鼓起了掌,掌声多半是送给他的,关捷差不多是他附带的。 何维笑率先移开话筒,去调动和炒弄气氛了,路荣行这才回过神,视线一动,猛然跟关捷对上了。 关捷看他他在忙,刚准备收起下巴他又看过来了。 两人顷刻四目相交,关捷从这个角度,见他眼里有抹星点似的亮光,红光里的眉眼深邃,脸上仿佛有一排男女通杀的无形大字:帅死人不偿命-- 虽然没有看见他弹琴,但路荣行刚刚给他打辅助了,关捷在自己突然提升的琴艺里感受到了他的帅点。他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看路荣行的眼神,跟外面那些目光灼灼的女孩大同小异。 关捷笑道:“新年好啊助手。” 路荣行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屈起左腿撞了一下他的后腰,示意他起来跟自己一起开溜:“大师你也好。” 关大师抱着他的琵琶站起来,因为贡献微末,对别人总是心虚,可对他无所谓,恬不知耻地跟他扯皮:“不敢当不敢当。” 路荣行看他“当”得挺投入,揶揄道:“大师对我们这个处、男秀,有什么评价没有?” 关捷觉得他真是问世间氰为何物的那个有毒,被处男笑得破了功,表情跟台词不太和谐地说:“有,评价就是终于解脱了。” 路荣行明明没他这么煎熬,却满口胡扯:“现在能理解我不想弹的心情了吧?” 关捷狐疑地看了他两眼,虽然没信,但还是说:“理解理解,我错了,我以后不起你的哄了。” 路荣行接过琴,一点都不兄弟情深地说:“你觉得我会信你吗?” 关捷忍着笑故技重施:“信吧,骗你是狗。” 路荣行:“好,我知道你是狗了。” 适逢何维笑在忽悠同学们用掌声感谢他们的“ji,ng彩”表演,关捷得去致谢,没时间跟他鬼扯,只好抓紧时间在他背后抽了一巴掌,是狗也不生气地说:“r,i你。” 路荣行没理他,接过何维笑的话筒说了声谢谢,接着把它传给了关捷,接着抱琴从同学那儿借道,将琵琶收进了盒子里。 关捷汗颜万分地跟着谢完,完全枉顾了胡新意的招手,转身就蹲到了路荣行旁边,问道:“你去不去别的班看晚会?” 晚会上人多光暗,琴在这儿路荣行哪儿都去不了,他说:“不去,我去琴室放琴。” 关捷顺手去摸瓜子,摸出来之后突然反应过来,说:“我刚吃瓜子了,手上全是灰,你记得擦一下弦,免得过几天锈了。” 他就是不说,路荣行隔两天也会擦一下,因为他自己手上也有油脂,他“嗯”了一声,想起今天是个节日,边撕胶带边说:“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进来的时候给你带。” 关捷今晚乱七八糟的没少吃,瓜子、辣条全是上火的咸东西,想了想说:“卖米糕的要是在外面,你给我带个米……算了,我跟你一起去,我在校门口等你。” 路荣行记得自己刚刚好像看见胡新意了:“胡新意愿意去吗?” 关捷太了解他的塑料同桌了,笃定地说:“赌5毛钱,他肯定已经不在外面了。” 路荣行是个大赌小赌都不沾的好学生,但又不想伤感情,慷慨道:“不赌,给你5毛。” 5毛都买不到一个米糕,关捷没要,跟着他从围观者散掉不少的3班门口走过,料事如神地发现胡新意果然不见了。 两人下了教学楼,热闹像是陡然被抛在了身后,校园里并没有元旦的气氛,只有一些情侣大摇大摆地在路上散步。 关捷不经意看了几眼,发现路过身边的5对里,就有4对手牵着手。 不过这时候,他还并不羡慕那些人,因为他忙着嗑瓜子。 路荣行背着琴进来的时候跟门卫打过招呼,说晚上还会出去一趟,这会儿他在出入薄上写了名字和班级,轻易就出去了。 关捷出不去,混进聚了好几个大爷大妈的门卫值班室里,坐在板凳上一边等人,一边听到了一个林原的小道消息,不知真假。 “不是我说这些学生啊,太没良心了。爸妈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养大,结果在学校谈个恋爱,失恋了,药水一灌,过去了,唉。” “听说还是个独生子呢,这爹妈不得伤心死。” “那可不,养个孩子哪是容易的,哎,都是讨命的爷爷,没一个省油的灯……” 关捷好好地烤着小太阳,不料祸从天降,坐他斜对面打毛线的大妈感慨到一半,突然发现了这儿好像就有一盏灯,立刻“诶”了一声,唤上他说:“我说你这个学生,没有在学校谈恋爱,处对象什么的吧?” 关捷连个包甜那种级别的女同学都没有,连忙摇了下头。 大妈看他挺乖的,语重心长地说:“这是对的,收着心,好好考大学,等考上大学了再去谈嘛。大学可大了,漂亮的姑娘也多,到时候你都爱不过来。” 关捷感觉这画风和院里的叶大妈神似,应对经验丰富,说什么点头就行了。 他这边点了两下,门外突然有人扣了三声,关捷抬眼看去,隔着水汽和玻璃,看见了路荣行的轮廓。 他谢过大妈大爷们,站起来拧开门出去了,然后从外面推上了门。 路荣行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白色塑料袋,递了过去:“什么爱不过来?” 米糕还是中等热,不吃很快就冷了,关捷剥开塑料袋,上嘴就咬了一口,含糊地说:“大学里的漂亮姑娘爱不过来。” 路荣行心想好几年以后的事,等他们考上大学再说吧,不过提到考大学,他就想起了关捷的竞赛,关心道:“你们预初成绩下来了吗?” 关捷咬到了一颗红枣,鼓动着腮帮子暗戳戳地拿牙齿和舌头剔核,闻言停下来说:“还没,教练说就这几天了,现在还只能查到学校,查不到个人成绩。” 路荣行点了下头,跟他一起回教学楼里避风去了。 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第二天关捷在本班上课,课间看到大佬出现在了教室外面,目标很明显,就是找他的。 “成绩出来了,加上高二高三的,三等以上一共有27个人,我一等,你二等。” 关捷不跟他比,要求很低,能拿到下一场的准考证就行,二等已然超出了他的预期,大佬前脚一走,他后脚就蹿向了教一。 这可能不算什么成就,但他有种迫不及待,想让路荣行知道的心情。 第90章 路荣行这边已经得到了成绩出来的风声, 正在过来找他的路上。 两人一个从3层的连廊上教一的4层,另一个从4层的连廊下教三的3层,错层擦肩而过, 走到对方的教室门口, 一起扑了个空。 路荣行在9班的窗户外面扫了几眼,没看见人, 让一个靠窗的学生帮忙把胡新意叫了出来。 路荣行腿长筋懒,不怎么到这边来,胡新意看见他还有点讶异:“路哥你找我,咋啦?” “我找你问一下关捷, ”路荣行笑了下说,“他人呢?” 胡新意左右看了看,然后才得出结论:“不晓得, 峰哥刚说有人找他, 他出来就不见了,可能拉尿去了吧,你找他干嘛?不然他回来了我让他去找你。” 一句话的问题,跑来跑去地犯不着,路荣行说:“不用了,我就是听说竞赛出成绩了,过来问问,问他问你都是一样的, 你知道吗?” “啊?”胡新意吃了一惊,“出来了吗?可老师和关捷都没说诶。不过刚刚来找他的, 好像就是他们竞赛班的人,他是不是到科教楼去了?” 路荣行看他的情报还不如自己,拍了下肩膀让他进去了:“没事,回头我自己找他,你去玩吧。” 说完他原路返回,回自己的教室去了。 只是刚踏上楼梯口,他就看见关捷背着手,靠在大厅采光玻璃的栏杆那边,和黄灿、何维笑说着什么。 栏杆是是从楼梯口设起的,那3人看的却是教室那边,没能立刻发现他。 路荣行看见何维笑对着大厅指了几下,接着歪向关捷那边:“那3个和那2个,肯定是来看路荣行的,你信不信?” 关捷顺着他的指向看了看,见前面3个女生马上就要走到另一边的楼梯口了,感觉别人就是路过或者要去厕所,坚持自我地说:“不信。” “还不信?”何维笑轻蔑得笑了一声,一脸成竹在胸的表情,“你看着吧,我说她们不会下楼。” 他大概是属神棍的,说完没几秒,关捷还真看见那3个女生转了个身,慢慢朝这边折了回来,路径基本和3班的墙皮平行,能看出不是闲逛的步伐。 关捷抿着右边的嘴角,服气了:“还真是。” 何维笑继续展现着他身为班草之一的明察秋毫:“错不了。你再看她们的眼睛,一直在往我们教室里飘,我们去别人班看美女,也是这么干的,这套路我太熟了。” 他的描述都没错,但关捷说:“那也不能证明就是来看他的啊?你们班还有20几号男生呢。” “就是来看他的,”20几分之一里的黄灿在旁边扭着中老年的健身c,ao说,“从下早自习到现在,我们班教室外面一直有不认识的女生路过,还有直接找老同学问的,弹琵琶的那个是哪一个。” 关捷没想到秀一手的威力这么大,半信半疑地笑着说:“有这么夸张吗?他就弹了个琴,又不是换了张脸,以前我来的时候,怎么没看到有人专门来看他。” “你才来了几次啊,你知道个屁,”何维笑莞尔,“以前也是有人来的,就是没今天这么多而已,是不是啊灿灿?” “是的笑哥,”黄灿一本正经地编排了起来,“我们3班三美,不是吹的。笑哥成绩美,谙哥长得美,行哥气质美,那个旅游观光团,保质又保量,一年四季就没断过!” 他们平时都是这种话风,不上天的牛皮都不屑于吹,何维笑无耻地说:“听见没?虽然你们院里的路美美人气是最低的,但也还是有人问津的,你不要这么瞧不起他。” 这些关捷倒是真不知道。 路荣行从来不说这些,关捷也没有问的意识,他试着想了下他们平时的话题,脑子里一时竟然空得厉害。 好像也没聊什么,跟上星期的午饭都吃了什么一样,吃过就忘记了,平凡寡淡到占用大脑的内存都是一种浪费。 不过也有可能,是路荣行想聊的东西他不懂,所以只能扯ji毛蒜皮。 这个觉悟和十年的琵琶一样,让关捷骤然生出了一种望尘莫及的感觉,但是路美美这个称号也太俗辣了,让人只想先笑为敬。 关捷笑了一通,真心地辩解道:“我没有瞧不起他。” “知道,我跟你开玩笑的,”何维笑致力于调侃路美美陡然蹿升的人气,“而且他昨天才在江湖上留下传说,今天还是热乎的,没人来看那才稀奇,说明长得太丑,有才都带不动。” 黄灿觉得他好像在说自己,幽幽地剜了他一眼,眼底凝聚着一种被cha刀的愤懑。 关捷却觉得他说得没错,他近来看路荣行时常觉得耀眼,眼下看见他受欢迎,心里也替他高兴,有种长脸的感觉。 他沉浸在自豪之中,有种偷着乐的冲动,何维笑见他没接话,立刻搭住了黄灿的肩膀,研究起了大厅哪个女生最好看。 关捷觉得都是端正的普通人,兴趣不大,偷偷观察了一下何维笑指的那两拨女生,将个别翘首以盼的姿态纳入眼底,不知怎么就觉得,那架势跟自己刚刚来的样子有点像。 但是他不用偷看,因为他出生在路荣行的隔…… 不等关捷庆幸完,隔壁那位的声音突然从右边冒了出来。 “无缘无故的你在笑什么?” 路荣行在旁边站了两分多钟,关捷完全没有察觉到。 这位先是在扯淡,后是看着女生看到发笑,侧脸上的笑容专注投入,似乎相当悦目愉心。 路荣行于是也看了看那几个妹子,但是他没看出有什么好笑的地方,就觉得关捷这陶醉的样子非常傻,立刻给他打断了。 关捷听到熟悉的声音,没见着人嘴角先翘了,转过来发现他就在跟前,说:“没笑什么,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从你们班门口冒出来的,”路荣行说完,也大概反应过来他在这儿的原因,很可能是来找自己的,于是省略经过直接问道,“你们竞赛成绩是不是出来了?” 关捷愣了一下,没来得及从容地理解一下前半句,先心跳突然加快地答了后面那句:“嗯,出来了,我过线了。” 他的语气不太激动,除了头一个字咬得重一点,后面和平时说话差不多。但年轻人追逐目标并实现它的眼神大概非常炙热,等待认同的目光也神采飞扬。 路荣行一瞬间有种被攫住和点燃的印象。 在他的潜意识里,结果应该就是这样,但真实总是有种想象所不具备的冲击力,它经过耳膜到达心底,在暗处潜藏的心窍下转变成了欣慰和同喜。 路荣行勾起嘴角,在内心洋溢的温情下伸手搓了乱了他的头发:“这么凶啊,一次就过了。” 关捷生平最不擅长夸自己,有点不好意思,没说话,任他揉得头发毛糙起翘,只是眯眼笑着往后躲。 第33节 第34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34节 路荣行看他这样子特别好揉捏,但自己也不能没完没了,于是搓完了又开始给他理头发,手里边忙边说:“到底是得了多大一个奖,怎么笑成这样了?” 关捷拨开他的手,自己刨了两下头发:“没多大,就是没想到,我不是有一个大题没做吗?我以为我难得过线。” 路荣行事先没说过任何预祝他得奖的话,直到看到结果了才轻飘飘地说:“这不是过了吗?” 关捷才起步,信心的金字塔还没搭建起来,闻言点了下头,又把过去式提了起来:“你刚刚去我们班,是不是找我?” “嗯,”路荣行靠在栏杆上,侧头看他,“找你问成绩。” 关捷感觉到了他的惦记,有点乐陶陶的:“我也找你,来说这个事。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成绩下来了的?我都才知道。” 路荣行看向走廊,挑了下下巴:“上节课打铃之前班主任到班里说的,刘谙也得奖了,二等。” 关捷顺着他的动作看去,刚好看见这位酷姐从走廊里拐进了教室。 一个自学的文科生能够拿下二等,关捷不是瞧不起文科生,也不是觉得竞赛班高人一等,他只是易地而处,琢磨了一下自己。 要是没人引导和鞭笞,没有那种差不多的学习环境,那么关捷扪心自问,别说是二等,考试里那5个大题他估计都看不懂。 所以刘谙真是个狂人,关捷对她参加竞赛的原因,蓦然多了一份好奇。 在他自问期间,路荣行看见大厅里的学生都在往教室里走,看了下表,发现离上课还剩两分半,提醒他说:“要上课了,回去吧,等放假了我们出去搓一顿,庆祝一下。” 关捷含着笑,口不对心地嘀咕了一句有什么好庆祝的,抬脚往楼梯口去了。 他跑到楼梯口,路荣行突然想起来,交代道:“对了,你记得给靳老师打个电话。” 关捷没有回头,背着他将右手举到头侧,比了个ok的手势:“记着在,下午去打。” 竞赛成绩上午还没动静,中午就张了榜,不知道是那个老师手写的毛笔字,拳头大的小楷落在红纸黑字上,贴在去食堂路上的公告栏上,有种带着人情味的喜气。 关捷路过的时候看见了自己的名字,挂在榜单中间靠后的位置,排在二等的倒数第四。 大佬在一等里吊车尾,刘谙在二等打头阵,老明哥要求高一上10个,实际只进了6个,剩下21个名额全被高二高三的拿走了。 高一的进不了门,高三的走不到最后,这张象征荣誉的榜单,迅速逼退了关捷得知成绩的喜悦和轻松,他离能松口气,还差着3场,一道天堑的距离。 校门口的公告栏上,也张了一张同样的榜,路荣行驻足了片刻,离开校门,去了对面。 下午上化学和物理课,老何和老张都让全班给关捷鼓掌,他完全适应不了这种优等生的待遇,局促又不自在,坐下来的速度比站起来快几倍。 晚饭过后,他到小卖部去给靳滕打了个电话。 靳滕吃饭没他快,接到电话还在吃饭,听他说了过线的年级分布,觉得他好像有点吃这碗饭的天赋,也没让他不骄不躁什么的,只说:“这周回不回?回的话到我家来吃个饭,叫上小路。” “回,”关捷不见外地提起来了要求,“老师我要吃火锅,下r_ou_片的那种。” 他们俩都很懂事,提的要求都很容易满足,靳滕向来只有满口答应的份:“没问题,r_ou_管够。” 关捷在话筒这边哈哈哈:“等着我,回去帮你杀ji。” 他所谓的杀ji,就是给靳滕在菜市场买的退过毛的成品ji,再揪一边残留的毛,没什么大用,等不等他都无所谓。 不过靳滕脾气好,笑着答应了他。 在寝室人逢喜事,都是要请客的,关捷零钱有限,没条件请大家出去吃香喝辣,只好拎了一袋子辣条和干脆面,从进门的铺位发到卫生间。 室友也都容易满足,吃了他的辣条就负责任地吹捧他,愣是把他吹成了一个稀世罕见的化学天才。 关捷差点被这群二傻子笑死,在朦胧的感情之外,室友也是他校园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考虑到准备去靳滕家吃火锅,关捷提起通知了路荣行,这个星期先不出去搓了,因为搓完那半天就废了,第二天一早又得返校,没有时间吃火锅。 路荣行说好,按照原计划,关捷本该在化竞班等他,但关捷自己又有点想见刘白他们了。 于是两人合计好,这周还是走老路线,把东西放在琴室,关捷空手去找刘白玩。 周六这天,两人从琴室出来直奔练功房,刘白在,孙雨辰那波还没来。 关捷也有他的小心眼,懒得进去跟孟买相互碍眼,自己去了开着门的小露台,让路荣行把刘白喊出来聊天。 刘白不像路荣行那么怕冷,隆冬穿得也少,愈发显得瘦长,他见了关捷还在纳闷:“你上个月怎么没过来,考试不是早忙完了吗?” 关捷没提孟买:“考完了我还要上课,以后也来得少,想我了让路荣行叫我,我就旷课过来看你。” 刘白比他忙几倍,实诚地说:“不想你,上你的课吧。” 关捷又扯了些他最近怎么样的关怀,刘白淡淡地说老样子,说了会儿似乎是个有心人,居然主动问起了他的竞赛成绩。 关捷说:“跟你妹妹一样,拿了个二等。” 刘白懵了一下,脸色一瞬间非常复杂:“你等一下,你是说,刘谙……也去考试了?” 第91章 这实在是一个让关捷和路荣行都很错愕的回答。 关捷眨了几下眼睛, 还没来得及发出疑问,对面刘白脸上由怔忪带来的百感交集却迅速平复,他说:“我……我去打个电话。” 说完也没有客套一下, 转身就从裤兜里摸出了手机, 边走边拨地下了台阶。 关捷去看路荣行,眼里写满了“咋回事”, 路荣行也没法未卜先知,微微耸肩的同时歪了下头。 但是两人都猜得到,他的电话八成是给刘谙打的。 关捷在露台上歪了下身体,看见刘白拐进了他俩曾经谈话的那个楼梯间。 他有点想聊一下这酷炫的兄妹俩, 又觉得刘白就在跟前,有什么问题待会儿直接问就行了,于是安静了半分钟, 把待吃事项里的火锅给提了起来。 “镇上好多东西都没有, ”关捷说,“要不要问一下靳老师,有没有什么需要从市里带的?” 靳滕是北方人,喜欢吃新鲜面条,但这东西镇上没有,路荣行看了他一眼,摸出手机也打起了电话。 楼梯间的台阶上有个铁皮月饼盒,是保洁阿姨为了预防他们乱丢烟头, 特意放在这里的。 刘白一看见这个盒子,抽烟的欲望突然就特别强烈。 电话里还是拨线的嘟音, 他用头和肩膀夹住手机,掏出烟和火机出来点了一根。 竞赛的事刘谙一句没提,刘白没事也不会进她的房间,不知道她清早都在屋里干什么。 人总是习惯以固态的眼光来推算未来,刘白原本还以为刘谙选了文科,自此就和化竞分道扬镳了。 她初中的化学还可以,自己也喜欢,周末还额外请了个辅导竞赛的老师,所以分数基本没下过90。 初二下学期,她还拿了一个全国初中化学联赛初赛的一等奖,就是半个月后身体和心态一起崩了。 小三阳转成大三阳、吃中药吃到动不动就吐、朋友因为发现她没主动说破的病情疏远了她、在家还老因为对杨咏彬不客气挨训,导致复赛考得一塌糊涂。 杨咏彬倒是拿到了三等,获得了在平分里优先被录取进潮阳的资格。 刘白不清楚她是不是被打击到了,反正没多久她从杨咏彬家出来了。 那会儿刘谙的心理状况大概已经出了问题,有点交流障碍和攻击倾向。 但小城市的中心医院没有心理咨询科,刘白只是个大她两岁的学生,根本摸不着求医的方向,查来查去除了肝携没别的问题,只能以为她是考砸了心情不好,没有带她出去治疗。 然后她的心情越演越烈,不合群就算了,她居然还在寝室里动手,用书把一个闲聊自家亲戚得肝癌过世、死前如何可怜的室友的额头砸了一个大包。 那女生带头找班主任,请老师让她换寝室,她也不愿意跟别人一起住,刘白只好把她接到了自己租房里。 那房子在市建院,离清音不远,两室一厅月租500,当时孙雨辰摊去了一半的费用,不过刘谙进来之后,孙雨辰就回去住校了。 他们确实不合适,但刘白其实很感激孙雨辰,他不喜欢说一些子虚乌有或者现在办不到的话,反正欠孙雨辰的人情他都记在心里,能不能还以后事来了再说。 他们在租房住了大半年,刘谙的状况不见好转,她老是不睡觉、对什么都没兴趣、体重一直掉,刘白急得焦头烂额。 直到前年大伯退休,回市里来养老,才看出真正的问题可能在她心里,带她去省会挂ji,ng神科,查出来是有抑郁障碍,吃上药了才好起来,不然她可能根本考不进城南。 高中开学之前,他们那个亲妈又拿学费说事,要求他们回杨咏彬的家,因为她老公出了钱,他们却连一句上门的感谢都没有,那出钱的人心里大概很不痛快。 刘白没理她,也没要她出钱,有大伯帮衬,他们的日子比以前寄人篱下滋润多了。 暑假他带刘谙出去爬了几个山,大姐大的心情好不容易多云转晴,主动在山头上买了个同心锁。 回家之后她说她好了,以后事情都要自己搞定,自己去报道、自己去艺校的食堂吃小炒…… 刘白却不太放心,头几天反应过度地跟在她后面观察,看她适应的挺好,也吓退了几个想上去搭讪的学生油子,这才去忙自己的事。 这一年多以来,刘谙看起来确实像是好了,身体、情绪和成绩都比较稳定,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朋友。 不过她下半年好像有了网友,每个星期六雷打不动地去泡网吧,在格子间里打魔兽,用的是兽人、拿的是斧头,不管几点,进的那个副本打完了就回家。 高一化竞报名的时候她没吭声,下学期结束前自己选了文科,没有跟任何人商量。 刘白越来越忙,也不像以前那么频繁地问候她的日常,所以这个奖来的出乎意料,突然到他压根琢磨不透,刘谙干这件事的理由是什么。 他正茫然,电话那边接通了,头几秒没人说话,背景里有喇叭声,像是在路上,接着大概是等完看这边没主动交代,这才传来一声轻描淡写的“喂”。 刘白用手指夹走烟,吐掉烟氛,有点不知从何说起地说:“我刚听说……你得了个化学竞赛的二等奖,是不是?” “嗯,”刘谙语气平淡,“我叼不叼?” 刘白瞥见烟灰快掉了,蹲到月饼盒子那坎台阶上弹了下烟,看着那撮烟灰掉进盒子里,摔碎了。 “叼屁,”他心口不一地说,“去考试怎么不跟我说?我不是你的家长吗?” 刘谙十分耿直:“没说你不是,也没怎么,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过,懒得说。” 刘白有点无奈:“不知道的时候懒得说,过了也懒得说吗?” 刘谙:“这个没有,本来准备回家跟你说的,结果你先知道了,谁跟你说的?” “这个不重要,”刘白一语带过了关捷,“重要的是你得了奖,让你哥出去有牛比可吹,这个就很爽了。” 他不是那种胡吹海吹的性格,刘谙知道他是想表达一种赞美,笑了一声,气音很轻,但以她平时的表现来看,这已经是心情很好的象征了。 她好刘白当然也好,晾着烟干烧也不抽了,饶有趣味地说:“你在哪儿?过不过来?带你下馆子去。” 顺便面对面聊个久违的天。 刘谙回绝得很快:“晚上再下吧,我吃过了,在出租车上,去补课。” 她一直都在补习机构补数学,刘白听她干正事去了,立刻迁就了,只说:“你怎么突然想起去报化学竞赛了?你们文科生不是应该报什么新概念作文大赛吗?” 是,可是新概赛里没有杨咏彬…… 行驶的出租车后座上,举着手机的刘谙突然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其实不是我想起来的,是咱妈打电话提醒的我,让我记得报名。” 刘白瞬间怒从心起。 他们那个妈,要是能有知道闺女几时考试的心,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会搞成这样,那个后爸更是个甩手掌柜,所以考试的消息肯定是杨咏彬转给她的。 这人五行怕不是属厉鬼的,简直是yin魂不散。 刘白拧着眉心,窝火地说:“她提醒你就报啊,她给你买2b铅笔了吗?你长没长脑子,你理他们干嘛?” “以前我们都不理,可杨咏彬还是要找我,你知道为什么吗?”刘谙的语气有点冷,“因为不理他是错的。” “我以前也想不通,他为什么这么闲?明明知道我有乙肝、我竞赛考砸了、我跟朋友绝交了,他还要不停不停不停地提这些事,每一句都是好话,但每一句我都不想听。” “不过是现在我有点明白了。” 她那个叫“粉红色未来”的队友说,有种人是性格上的虐待狂,喜欢看别人扫兴和失望,热衷于挫败打击他人,然后披上诚恳助人的态度,从中获得无数快乐。 杨咏彬可能就是这种人。 隐约窥探到他的行为模式之后,刘谙在面对杨咏彬的时候就没有以前那么易怒和不耐烦了。 想她一个大活人,连桶装水都扛得起,还能扛不住几句拿任何称都称不出分毫重量的话吗? “他不是希望我报名吗?”刘谙心里浮起了一种报复的快感,“没问题,我报,报了我也好好考,尽量考出一个让他欣慰的成绩。” 她不仅要报竞赛,她还要按照杨咏彬的期望,去跟她的妈妈和好,演技不行她可以练,她也想体会一把挫败人的好心情。 刘白一时难以适应她这个乖乖听话的转变,不赞同地说:“杨咏彬能不能欣慰不好说,反正我是不欣慰。” “欣慰的成绩是那么好考的吗?好考你别拿二等,也别每天鬼早就起来浪费电,你拿个一等给我看看。” 刘谙的语气平静正经:“你激不到我的,我已经超脱了。一等这次没辙了 ,下次再说吧。” 刘白被这个“超脱”气笑了,笑完心头倏然心酸,因为完成这个超脱的过程确实有点难熬。 但她对上杨咏彬冷静多了,不像以前那么神经质,刘白怎么算都觉得是好事一桩,他是个很随便的家长,并不需要他的妹子当什么学霸,她只要身体健康、心情愉快就行了,这样免疫力才会高。 “行吧,”刘白很好说话,“补完课了就回来,带你喝酒去。” 他们的酒局总是又臭又长,刘谙冷漠地说:“不去,我要去打游戏。” 刘白敏感地说:“啧,你是有网瘾了?还是谈恋爱……” 刘谙把他的电话挂了。 刘白低低地笑了一声,将烟杵灭,松手让它掉进了烟灰里,过去的似乎终于要过去了,他们会迎来新的生活吗? 在等他打电话的时间里,关捷已经罗列出了上十样可买的,要是刘白再不回来,他大概能直接搬个火锅回去。 刘白重新踏上露台,买菜二人组从手机的短信框里抬起头,用眼神跟他打了个招呼。 招呼完关捷打探了一下刘谙报化竞的原因,刘白卖妹子不嘴软,直接说:“没什么原因,她就是为了跟杨咏彬较劲。” 这个理由真是任性,杨咏彬也真是没事找事,关捷只有叹为观止的份。 不过竞赛靠自学真的很吃力,关捷也是好心,买菜的路上跟路荣行说:“你要不去问一下白哥的妹妹,她需不要老师带?” 路荣行挑了下眉毛,刚想问你自己的问题,为什么要我去问,关捷却还没嘀咕完,一个人演完了ji,ng分现场。 “我也去问一下教练,别人能不能找他答疑……算了,还是我先问吧,万一教练不行那就尴尬了……不过也有可能,她不需要老师……” 他有时候真的很啰嗦,也有点爱多管闲事,不过路荣行不嫌他烦,一来是习惯了,二来是路荣行会做假设,如果他是刘谙,他会感激身边有过这么一个人。 对于林原的失恋自杀事件,动作最快的学校就是潮阳。 周六放假之前,部分被老师掌握但一直没说破的小情侣们,先后接到了各班班主任的传唤。 关敏和杨咏彬都位列其中,不过老师尊重学生的颜面,一次只找一个,也没有强行逼迫分手,只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们比起快乐的当前,多为以后做点打算。 只可惜不止是学生,连成年人都未必有说断就断的气魄,离校前关敏和杨咏彬一起去了趟美食街。 关敏问他有什么打算,杨咏彬说没打算,但是尊重她的任何决定,关敏痛定思痛后的决定就是先这么着。 其实初中也接到了通知,不过靳滕不是班主任,只是知道这件事,不需要介入劝说学生的工作。 关捷在他家吃了顿有芝麻酱蘸料的火锅,他很喜欢这个味儿,路荣行却不喜欢,觉得糊嗓子,更中意调香油的那款。 不过他俩都得感谢不止走过南闯过北,还耐心似海的靳老师,愿意为了他们这各自一小口的调料,专门托熟人去外地买。 翌日返校之后,关捷狗怂地去老明哥那儿提了答疑的事,教练是个大度的好老师,说刘谙愿意来上课都行,反正教室空着也是空着。 关捷拍了几句马屁,又去找路荣行,他觉得刘谙太帅了,帅得他有点不好意思去搭讪,推着路荣行去当传声筒。 路荣行于是像刘谙之前拦他那样,在晚自习之后把她拦住了。 这个事就相当于免费给她找了辅导老师,刘谙惊讶地听完,心怀感激地答应了。 就是她第一次去实验室,就看见老明哥在训她的热心学弟。 “250%的产物?你是怎么好意思往纸上填的?我看你才是个250……不过工厂应该喜欢你这种人,还能无中生有。” 第92章 热心学弟是冤枉的。 关捷又不会炼金大法, 没法通过第四大守恒定律,即传说中的字母守恒,弄出无中生有的方程式来, 比如ba+2na=banana这样。 事实是老明哥要求产率必须达到60%以上, 但关捷不知道他的液晶在哪一步失踪了,出来产率只有30%多。 这产物跟食盐看起来一模一样, 旁边的大佬也是路见不平,二话没说,机智地刮了一点nacl就抖进了他的坩埚里,然后就悲剧了。 根据历届学长们留在试剂瓶标签、墙皮、桌子等各种隐蔽位置的血泪经验, 一颗细盐的重量在0.5mg左右,而有机结晶的产率本来就可怜巴巴,于是勺尖上的那一小撮细盐, 对于关捷的产物来说重于泰山。 但是关捷又不能出卖大佬, 因为教练要是发现他们在试剂里乱掺东西,肯定骂得比250%还惨,于是他只能乖乖地挨骂,反正也不疼不痒。 老明哥骂完就发现了刘谙,他不认识这学生,不知道她干嘛来的,扬起嗓子就问了一声:“你找谁?” 刘谙点头躬了下身:“您好,我找明老师。” 老明哥听她说是找自己, 皱了下眉头很快反应了过来,觉得她应该就是文科班那匹黑马, 稍一打量感觉这丫头的模样居然比成绩还出色,登时惊奇地瞪了下眼皮。 惊完他回过神,一记鹰爪功揪住了关捷的耳朵,往外扯了一小段,同时另一只手在大佬和关捷之间划拉了一下,指使道:“原金你来,帮他分析一下,他的产物里到底多出了啥,我出去一下。” 大佬的视力比关捷还好,想不看见刘谙都难于是,面上点着头,心思却早已飘走。 不用分析了,他天赋异禀、未卜先知,知道多出来的产物是盐不是屎,所以他现在只想知道,门外这个美女是谁,他撞了下关捷,提出了疑问。 关捷看见她的人,就猜到她大概是要来上课了,暗自在心里夸了下路荣行的高效率,笑了笑透露道:“是高二3班的刘谙,就榜上跟在你后面那个。” 大佬有点傲,觉得高二的考出这个成绩不算厉害,只是疑惑:“她来这儿干嘛?” 关捷没法说她是来跟潮阳的一个学生较劲的,一劳永逸地说:“不知道,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快点帮我看,我的产物怎么不见了?” 两人立刻学无止境地将刘谙抛到脑后,捋起了c,ao作步骤,只是说着说着就钻研起了投机取巧。 大佬惋惜地说:“你的产物要是不烘这么干就好了,保证完美过关。” 关捷难以苟同:“少扯淡了,不上称我哪儿知道它是不够还是超了?” “……也是,”大佬作思索状,“那就听天由命吧,超了就偷偷地往外舀一点,不够就、就用药匙刮点儿涂料好了,这样不容易超。” 关捷:“……” 有时候他会突然摇摆,拿不准大佬到底是好学生,还是坏坯子。 在他们不务正业的期间,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里,老明哥了解起了刘谙报化竞的原因和学习进度。 刘谙说她喜欢化学,这不算假话,要是没有一点爱在里面,那些厚重且晦涩的专业书,一般人根本啃不下去。 两人在办公室谈了5分多钟,一起回了实验室,接下来还有一节实验课,做有机酸试剂纯度的测定。 关捷前后和左边的c,ao作台都有人了,刘谙去了后面,不过路过关捷位子旁边的时候,她短暂停留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说了声谢谢。 关捷不是很清楚路荣行是怎么跟她说的,反正有点受之有愧,又觉得她好像没有看起来那么高高在上,抿嘴笑着摇了下头,伸出食指指了下老明哥,接着指头转回来,收成了一个赞。 全都是教练的功劳,跟他关系不大。 刘谙就这么在竞赛班驻扎下来了,一开始跟谁都走得不近,只对教练非常尊敬。 关捷这个“热心学弟”的身份,并没有在她这儿赚到什么特权,不过关捷也不在乎,他的心思不在撩拨女生上面,平时搞搞化学、放假跟路荣行一起回家,这样的日子就很充实了。 潮阳那边,杨咏彬轻松拿下了预初的一等,在严格控制在校期间和杨咏彬的单独接触下,关敏的成绩也在回升。 由于老师和家长的介入,张一叶的恋情率先出现了破碎的征兆,阿蔡是个乖乖女,父母让她分手,她听进去了,正在苦恼怎么摊牌。 与此同时,农历的新年将至,城南慢慢进入了复习周。 文科班这边整天都是嗡嗡的背书声,理科的数理化的重点不好画,大家就埋头做试卷、改错、巩固。 路荣行摸鱼的时间大幅减少,在将近3个月老老实实地听讲和笔记下,他的成绩一直在往高处走,从不温不火的200多名,匀速蹿进了前20。 语、外、文综稳健强悍,再加把劲,单科第一都有可能收入囊中,就是数学还是老样子,跟名次相当的人能差出30分。 班主任为他的数学c,ao碎了心,愣是拆散了他跟黄灿,换数学好得多的何维笑坐在了他旁边。 关捷的排名却是江河日下,之前落下的课程都成了要还的债,化学也失去了优势。 因为学校说他们考月考卷就是耍流氓,动不动就是清一色的接近满分,对别的学生很不公平,所有的竞赛党都考另一套教练出的试卷。 所有的打击,都增加了关捷复习的凄惨程度。 而且祸不单行,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个星期,老明哥大发慈悲,让他们好好备考,不用脱产出来上课化学了,但是作为交换,寒假他们得来补半个月的课。 关捷在家里的挂历上掐头去尾,算下来发现他的寒假就剩10来天的样子,拿笔画圈的手都快颤抖了。 路荣行事先也没想到他会补课,得知以后觉得好坏参半,好在关捷放假老说无聊,这下给他找到事做了,坏在这位不在,自己可能会有点无聊。 不过无论好坏,他补课的事已成定论了。 放假前时间的流速非常玄妙,每天都很煎熬,却每天都能惊觉考试越来越近,有人拒绝有人期,期末考试如约而至。 考试的前天晚上,各个班级将座位拉远拉开,走廊里左右靠墙也给摆上,桌子里放不下的书,一窝蜂堆在讲台和放洁具的角落里,学生们打着复习的名头,纷纷在聚众讲小话,一边痛斥自己为什么还不看书,一边不着边际地东拉西扯。 话题海纳百川,这一撮在讲秦始皇、那一窝在扯血型、有的在说吃的、有的在嘀咕八卦,更过分的坐都坐不住,夹着本书到处跑,看见老师了就往路过的空板凳上一坐,假装自己是这个班的学生。 关捷就是最后这种人。 几分钟之前,罗峰上完厕所,随身携带回来的除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氨气,还有一个正在上演的八卦。 他扑回板凳上说:“听说了没?高二7班那边有个勇士正在跟主任吵架。” 关捷正在马马虎虎地背生物重点,闻言放飞地抬起头,眼神比看着生物书的时候感兴趣得多:“不知道,为什么吵?” 罗峰听得也是一知半解,不过他会胡扯,加上编排,一个勇敢为爱发声的高调爱情故事就出来了。 “好像是一个女生在走廊里跑来跑去,被主任撞到训了,说她打扰别人复习。结果训到一半一个男的跳了出来,说要训训他,因为那是他的女人。” 关捷被霸道总裁的气质雷了一下,卷起生物书整成筒状,抵在大腿和肋排中间,撑着上身说:“然后呢,主任是不是搞他的人了?” 罗峰呲了下牙:“没有,主任就问那个女生是不是,结果她说哈哈哈哈,是。” 关捷有点没太懂,是女生在哈还是罗峰在哈,因为状况要是前面那种,那画面就太不尊师重道了。 他刚要问,胡新意兴致勃勃地过来cha嘴:“喔~主任那暴脾气,不得气炸了?” 罗峰一颗不想学习、只想流浪的心简直无处安放:“那就不知道了,讲的人没说,跑去看热闹了,现在好像还在吵呢。走嘛,咱们也去看看。” 关捷经不住诱惑,假把式地揣上生物书,晃过灯火通明的待考楼层,穿过连廊去了教一。 他们来的不算晚,那个社会的纯爷们还在接着连廊的大厅里,为他的女人跟主任正面杠。 关捷人还在连廊上,就听见了一道扯着嗓子在喊的男声:“我不去办公室!有什么就在这儿说!我们在一起,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们也不会分手。” 主任气得要死,还得克制着给这些破孩子留点颜面,结果对方不领情,大喊大叫地跑题,非说他是要叫他们去办公室,然后强迫他们分手。 之前他越听越生气,后来又越来越心寒,没了发火的冲动,想要说点什么。 于是他拍了下旁边的桌子,用了点力气,手上有点发麻,大厅里也回荡起了“砰”的一声。 周围的人被震慑了一下,嬉笑和议论声弱化,大厅里安静了不少,这时主任突然开了口,既没喊也没吼,就是平常的音量,话里的失望和无奈,却不是每个人都听得明白。 关捷为了听得清楚一点,向前钻进了人群里。 然后他在人头的缝隙里,看见主任怒极反笑地对着一个男生说:“喊什么喊?什么见不见得人,我有跟你说这个吗?” “我让你去办公室,是希望你有点公德心,不要因为你们一个两个人的事,打扰到这么多的同学。” “至于你的个人问题,你不愿意谈,我还不想跟你谈呢。你真的不要想太多,整天觉得老师就是木奉打鸳鸯的恶棍,在故意刁难你,让你难堪,没有这回事!” “这个女同学要是不在自习时间的走廊里追赶打闹,我都不知道你们俩是谁。” “你真是!气得我想笑,还跟我说什么最美好的年纪就是要有最美好的爱情,不然以后老了就不会爱了,诶……不知道你从哪儿听来的歪理。” “我只能这么说,如果你是最好的你,你的爱情才能美好,如果你不是,什么时候它都美好不了。” 路荣行被黄灿拉下来,刚好赶上这一句。 他踩着半截楼梯听完,不等迈下最后一坎,先从台阶上抬起眼睛,迅速捕捉到了对面人群里的关捷。 关捷站在连廊的入口,那里的天花板上挂着一盏灯,光线比大厅要亮,他抱着个卷出来的书筒,用上边的牙齿咬着下嘴唇,歪了下头,看起来听得很认真。 关捷确实很投入,他没想到严肃的主任煽情起来,居然有种约等于靳老师的威力,瞬间说服力十足。 尽管他没有谈恋爱,但他已经隐约感觉到了时间的重要性,并且他还听得在心里问了自己一句:现在的他,是最好的自己吗? 答案跟他所处的位置一样明显,不是,能更好一点的他现在应该在教室里。 其他人多半都是同感。 那个为真爱倔强的男生还是一副怒气值充足的架势,但主任突然温和下来,身上隐约多了一种理性的压力,他又不敢还嘴了。 刺头已经软化了,这个闹剧到这里,本来也该落幕了。 但学校最近为了整顿校园恋爱,班主任级别以上的老师没少被埋怨,主任一说起来,就有点演讲癖发作,希望师生间能多一点相互理解。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我知道现在在这里的人,肯定还有觉得学校苛刻的,居然安排老师在路上巡逻,让你们拉个手都拉不安生。” “可老师为什么做这些啊?是这天气太热了,他能在外头吹个西北风凉快一下?还是他放着正经的课不用上,溜达溜达就能领工资啊?” “都不是,老师是希望你们尽可能的,都能考一个好点的学校。” “你们还小,不懂好学校、好资源、好工作之间有什么关系,极少一部分谈恋爱的学生呢,毕业之后又是什么结果,但老师是过来人。” “有些人所谓的,最美好、最纯洁、最热烈的爱情,毕业之后还不都是一个分,就我知道的,分得都还挺快。然后等十年二十年同学聚会,多半都会觉得当年是眼神不好,何必呢?” “你们浪费人生中最宝贵的学习时间,去谈一场很快就会分开的恋爱,划不来的。” “不过要是有人说,我就是不想学习,就是要谈恋爱,又或者说,我就是有把握,成绩爱情一把抓,都可以,你们自己选的,结果自己承担,我尊重你们。但是有一点,不要妨碍别人,像今天这种追赶和大声喧哗,就不允许。” 周围被那个女生打扰到或者是看不惯她行为的人立刻起哄,嗷呜乱喊,说主任威武。 主任被这个马屁拍得笑了一下,挥了下手说:“好啦都别围着了,该干嘛干嘛去,明天的考试都准备好了是吧?你们两个跟我来。” 那男生还是不情愿,女生拉着他的袖子,低着头走在主任后面,楼梯口的人让开了一条缝,好让他们上楼。 关捷的目光跟着他们,转过去看见了正在贴墙让道的路荣行,他想打个招呼,路荣行却没看他,顺势转身开始爬起了楼梯。 关捷看见了总要跟他说两句,而且他有点渴了,于是跟胡新意打了声招呼,说他去一下3班,撵着路荣行屁股后面跑了。 这个月路荣行坐在一组,课桌被搬到走廊里来了,关捷爬上楼梯就看见他了。 路荣行刚坐下来,黄灿抛弃了自己在教室里桌子,在他这儿闲扯淡。 黄灿:“主任也有这么好说话的时候,真是少……诶?关捷,你这跑得挺远啊,是不是刚从楼下看完热闹上来的?” 关捷点着头笑了一下,单手撑在路荣行桌上说:“我想喝水。” 路荣行从桌腔里抽出保温杯,但掂着里面就剩了点底儿,于是站起来用脚把板凳勾到了关捷屁股下面:“坐吧,我去接。” 关捷没准备多留,用右脚踩着板凳的横杆,四处看了看,发现全天下的教室都是一样的,复习的少、鬼扯的多。 可等喝完水,他又没有走,因为路荣行问他:“复习得怎么样了?” 关捷老实地说:“不怎么样。” 路荣行附和道:“我也不怎么样。” 他最近两个月连续在榜单的很前面,关捷不太信他,眯了他一眼,然后两人就打起了赌。 他坐在路荣行的桌子上,拿路荣行的地理书,路荣行拿他的生物上划线的内容上相互提问,黄灿在旁边画乌龟。 关捷:“西班牙的两个飞地是?” 路荣行:“休达和梅利利亚。” 黄灿在路荣行的名字下面打了个勾。 路荣行:“连接两个氨基酸分子的化学键叫?” 关捷:“肽键。” 黄灿开始勾来勾去。 第93章 作为逃子的爸爸, 最后关捷的2个半乌龟,算是画得实至名归。 他拿生物来赌,不可能干过路荣行的地理。 路荣行是《国家地理》的忠实粉丝, 家里的杂志能连上号, 即使跳出课本,问他纳米比亚东北角的国境线为什么这样怪, 他都能讲出个一二三来。 不过关捷输的不冤,虽然语文开场跪,但最后一场理综,还真考到了肽键, 还有几个别的概念。 一来二去小10分就有了,关捷一边选择填空,一边在心里给他的邻居点赞, 居然这么有划重点的天赋。 高一因为多一个综合, 所以第一天晚上也考试,高二高三只做复习,这样第二天才好统一放假。 第二天的下午那场考到一半,外面扑簌地下起了雪,势头起初很小,细细的雪粉微不可察,后来越下越大,碾压鹅毛, 成坨地往下砸。 关捷写完糖的分类,听见了教室里的窃窃私语, 抬眼往外一瞥,乍见雪的喜悦不如小时候强烈了,但还是有点愉快,内心静谧地看了好几秒才收回目光。 等到打铃卷子一交,教学楼四处都是嚎叫,全是平时比较调皮的男生,教一在喊解放了,教三呼应放假了。 关捷一共没几天假,但也乐得不得了,毕竟也算是换了个心情。 城南历来考完期末,都有一场大扫除,关捷混在学生堆里,先把桌椅挪回了原位,接着去领了条破抹布,扒到窗台上擦玻璃去了。 他们的男生在峰哥的带领下,都不算太挫,还挺怜香惜玉,没有让妹子们碰冷水的。 扫除完毕之后,老张在讲台上唠叨了一些车轱辘,让大家假期注意安全,接着人手一张放假须知,然后就解散了。 3班那边,路荣行回到寝室,先给刘白打了个电话。 清音放假要晚一周左右,刘白昨晚发短信,邀路荣行和关捷一起吃个饭,说是犒劳餐,顺便年前最后聚一把。 路荣行昨天说好,这会儿看雪越下越大,拨过去说:“雪太大了,我们回镇上不方便,今天先不聚了,年前有机会再聚吧。” 刘白昨晚出去排节目,半个小时前才醒。 他整天在各种灯光下忙活,回了家要是睡觉前后,就喜欢把屋里弄得跟鬼屋一样,窗帘拉严,在昏沉的光线里慢悠悠地磨蹭。 电话打来的时候,他还在床上摊着看小说,闻言伸手掀了下窗帘,这才发现室外正在大变样。 这样的天气路上查得严,刘白有车都不敢往市里开,并且也不太想起来,因为雨雪天有种让人赖床的磁场。 “行,”他其实比看起来要好说话,缩回被子里说,“没机会就年后再聚,你们路上小心一点。” 路荣行应完声,挂了电话去拆被罩。 这时在后面的二栋里,关捷正忙得脚不沾地。 室友们都照老规矩,塞完床单、臭袜子和作业,垮上双肩包就可以走了,他却不行。 三天以后他得回来补课,学校为了节约各种资源,把竞赛党全部聚到高三住的一栋去了,关捷现在要把全部家当都搬过去。 他把鞋扔进桶里,口杯、肥皂盒丢进脸盆,胡新意捆被褥、彭剑南拖拉杆箱,剩下罗峰蹲在地上,抱着他的酒ji,ng锅,托孤一样托给了关捷,让他垂涎家里的卤r_ou_ji大腿的时候,能煮个泡面遥寄一下思念。 关捷从他嘴里听见了一个凄凉无助的自己。 等他风卷残云地收拾完,一行四人风风火火地把家伙什一次全抄到了一栋二层角上指定的寝室里。 化竞班上有两个同学已经来了,关捷没看见大佬的人,想着一共就两星期,随便挑了个空床把东西堆上去,归心似箭地吆喝着兄弟们下楼了。 外面雪大,路荣行知道他要搬宿舍,在寝室入口左边避风的墙角里等他。 关捷从楼梯上下来,看见门洞外的雪落得密集,他裹着围巾站在暗影里,那个静默等待的姿势眼熟至极,可还是有种让人想要立刻呼唤和靠近的蛊惑意味。 关捷话由心生,立刻叫了他一声,然后直接才第三级台阶上直接跳到了地上。 路荣行从雪势上收回目光,循声望见他带着一阵冷风扑了过来,当即矮下腰,提起了放在地上的行李说:“这么快就搬好了,搬到哪个寝室去了?” “人多嘛,”关捷笑眯眯地用手划拉了一下他的室友,“力量就是大,搬到202去了。” 路荣行“嗯”了一声,跟他们一起出了大门。 胡新意和罗峰都没带伞,关捷和彭剑南就一人撑了一个,走出校门看见公交站台下面全是人,根本没有躲雪的地方。 关捷把伞给了胡新意,嘻嘻哈哈地喊了几句提前祝你新年好,跟着就钻到了路荣行的伞下面。 两人到寝室拿了琵琶,花了比以往多一倍的时间来等车坐车,路上听见无聊的大人们唠嗑,说瑞雪兆丰年,明年会是丰收的一年。 回到大院,镇上基本已经被雪盖住了,一脚下去积雪能够没过脚腕,篮球场中间立着个雪人,一米来高,眼睛和嘴巴都是冰糖桔做的,没有鼻子,不如关捷堆得好看。 但是太冷了,他的童心也被冰封了,觉得刨雪不如煨被窝。 他们那两个妈却不太怕冷,占着半个牌局,噼里啪啦地在路荣行家的堂屋里搓麻将,见了他俩,还不如摸到手里的幺ji激动,一声“回来啦”就把他俩给打发了。 好在北方的雪下得更早更猛,路建新半个月前就回来了,看见儿子回来,立刻起身抓来了一盘零食,从瓜子到龙眼样数繁多,先给打牌看牌的一人抓了一把,剩下的端到路荣行房里去了。 第34节 第35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35节 爷俩总是没什么话说,路建新唠叨了几句,问他冷不冷、手冻没冻,路荣行一边擦琴盒上的雪屑,一边有问必答。 路建新在说话的功夫里打量他,看来看去都是满意,孩子是汪杨一手教出来的,气质跟他妈一样出类拔萃,品性也好,从不给他两口子添堵。 关捷放完东西,自己揣着瓜子过来了,不过走到门口听见屋里的爷们儿在聊天,脚尖一转去了牌桌。过了会儿看见路建新出来,他才把自己递补进去。 上火的东西路荣行都不能多吃,捡了一小把开心果,直接把零食盘子给了关捷。 关捷照样嗑自己的瓜子,在他这儿蹭电视看。 路荣行是个老剧粉,这次又看上了大明王朝1566,剧里宝国叔演的嘉靖皇帝将近30年不上朝,天天戴着花环在宫里修仙。 关捷的历史不怎么样,书上那点知识都记不全,看起电视来浮于表面,各种被画面牵着鼻子走,看像嘉靖的眼睛里,左边写着昏君,右边写着神经病。 偶尔在宝国叔蝴蝶飞的时候,还忍不住要吐个槽。 路荣行就在一边给他当解说员,讲皇帝为什么不上朝、到底庸不庸。 能侃侃而谈的人多少都有点博学的气质,后来关捷在路荣行到了哪个景点都能说上两句的导游模式下,慢慢也对历史提起了一点兴趣。 而好的关系恰该如此,带来的感觉融洽舒适,彼此之间又能相互影响。 不过当此时下,关捷只是信他赛过电视剧,一边“哦”,一边感觉自己仿佛是个文盲。 半个小时候之后,关敏回来了,她过来跟家长打安全报告,顺便在路荣行房门口探了下头,意料之中发现关捷果然在这里。 她最后三个星期都没回来,这次不是在谈恋爱,而是潮阳真的在补课,所以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关捷的竞赛结果,找他就是为了问。 “关捷,”关敏没进来,就着那个探头的姿势说,“你那个化学竞赛最后怎么样了?” 有大佬压在头顶上,关捷想飘也飘不起来,淡淡地说:“考了个二等。” 对于新人来说,二等并不容易,关敏没想到他这么争气,居然能和同时期的杨咏彬打成平手,她震惊了几秒,缓过神笑了起来。 她有时候确实亲则不逊,但她怎么说都是一个姐姐,盼他好的心做不了假。 “二等可以了!”关敏夸他夸得少,说完这句卡了一下,脑子里想着真木奉,嘴上却有点放不开,最后干脆竖了下大拇指,消失在了门扇后面,回去给他包红包去了。 她从小就不怎么会表达关爱,最顺溜的方式就是给东西。 关捷还以为她后面有什么话要交代,等完发现想多了,莫名其妙地叼了颗瓜子,回头跟路荣行干瞪眼。 路讲解说得口渴,刚举起杯子准备喝水,跟他无厘头地相看了两秒,突然伸出另一只手的大拇指,盯住他的下巴往上抬了一点,同时将脸凑了过来。 他这么脸对脸地一欺近,关捷瞬间就想起了密室那回,陡觉气氛古怪地往后避了一下,刚想说话,就见路荣行眯了下眼睛,大煞风景地说:“你发现了没有?你瓜子嗑太多了,把门牙都嗑了个豁。” 关捷呆了一下,什么密室和气氛全给惊飞了,不信地扒开他的手,一边伸舌头去舔门牙,一边站起来去找镜子。 很快他对着窗户揽镜自顾,发现上排右边的大门牙确实磨出了一个不太容易发现的小凹缝,现在还不太看得出来,但继续放任自流就不好说了。 关捷放下镜子,生于忧患地坐回去,又管不住嘴和手,没几分钟又嗑上了。 路荣行在突然又冒出来的动静里转了下头,看见他这回把手和门牙都换了一边,用左手拿了往左边的门牙上卡,开始有点别扭,过了会儿就熟练了,咔嚓声不绝于耳。 关捷快活不了两天,李爱黎为了让他不那么馋,第二天一早起来就点燃了大灶,准备给他弄点卤菜,让他吃够本了去补课。 关捷喜欢啃ji爪,店里有得卖的那种泡椒凤爪却不是他的菜,他有点不适应那个白惨惨的颜色,更喜欢家里卤的,煮到皮骨脱离、又不太辣的口味。 卤菜很简单,就是洗锅有点麻烦,家里其他的荤菜一早就备好了,就是没有ji爪和翅尖。 李爱黎让关宽去买,自己在院里刷红薯,打算顺便炸点地瓜丸子。 隔壁的汪杨看见她在开火,乐颠颠地加入进来,指挥路建新去买ji脚,自己留在关捷家的厨房负责添柴,顺便展开了对吹儿子的日常。 汪杨:“小捷真是出息了哈,竞赛都能得奖,搞得好都不用参加高考,直接就被好学校录走了,诶呀真好。” 李爱黎:“他啊,就是个玩玩子,谁知道他这三分钟能热到哪天?我对他没什么太高的要求,能考上大学就可以了。倒是你们家小路,真是越长越俊了,昨天下午我在街上碰到他,那个摆水果摊的还问我是谁家孩子呢,长得跟个明星一样。” 汪杨:“明星个屁哟,这么大了,一点都不会收拾,天天套个校服到处逛,我让他用个洗面奶还不耐烦呢,以后毛孔跟他爸似的,大得能让燕子做窝,他就知道他妈是对的了。” 李爱黎:“男孩哪有用洗面奶的?不是女气吗。” 汪杨:“姐,你这个想法不对,洗面奶跟肥皂有什么两样嘛,脸上油多的就要洗,洗不干净就会长痘,那满脸油、满脸痘的能好看吗?” 李爱黎当然希望她的儿子帅炸天,迅速倒戈了。 于是关捷进院里刷牙的时候,在还不知情的前提下,先被强行拥有了一管路荣行同款的洗面奶,虽然他的脸上并不油。 上午他在院里帮忙,捣了下红薯,下午院里来了个稀客,失踪人口张一叶突然冒了出来。 关捷端着一盘刚出锅的ji爪来跟路荣行分享,一拐弯就见张一叶翘着椅子的两条前腿,在路荣行家的堂屋里晃来晃去。 关捷“嗨”完照面一看,发现张一叶居然十分憔悴,脸上四处爆痘,嘴角挂着个红肿发亮的燎泡,神色萎靡忧伤,和上次见面形成鲜明的对比,非常引人关怀。 “你怎么了?”他啃着ji爪说,“头也不洗脸也不洗就出来了,这不是你的风格啊。” 张一叶抑郁到食欲全无,对他伸过来的盘子摆了下头,蔫吧道:“去!不许坐在路荣行旁边,我他妈现在看见路上有两只ji都要碾散,你少刺激我。” 关捷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垂眼跟路荣行靠眼神交流:怎么了? 路荣行捞了个ji爪,动了下嘴皮子:被甩了。 关捷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远离路荣行,把盘子端到奶奶那儿去了。这个不辣还炖得贼烂,老太太不能多吃,但尝个味道没问题。 等发完零食,关捷坐回去,占了一个等边三角形的角点位置,看张一叶在那儿眼眶发红地碎碎念,怨阿蔡、怨她的父母也怨自己没骨气。 关捷看他这样,自己吃不下去了,想起他在欢乐谷门口满足的笑容,心里顿时有点疑惑,恋爱到底有什么魔力,能把张一叶这种乐天派都削成这样。 张一叶嘀咕到后面,躲进路荣行房里去了,应该是哭了。 两人没管他,洗手扫了碎骨头,坐了会儿有点无聊,干脆搬出家伙写起了作业。 过了会儿张一叶出来看见他们沉迷学习的身影,突然就被气笑了,说实话他有点嫉妒这两个石头人,傻不愣登的就不会受伤。 可他不知道的是,不止是青春,人生就是一场不断后悔的旅程。 在传说中最好的年纪,谈过的人为荒废时间后悔,没谈过的为错过恋爱后悔,岔路两边的人抱着各自的缺憾相互羡慕。 可抹掉记忆重来一遍,道理还是道理,你还是你。所有人毕生都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向前。 第94章 好吃好喝的两天匆匆流逝, 向前的关捷独自回了学校。 地上的积雪已经硬化成了冰溜子,铺满了路面,行车有点危险, 镇上动不动就能传来出车祸的消息。 李爱黎不放心, 让关捷到了学校打个电话回来。 关捷说好,出门的时候路懒神还在床上, 开着灯在看曾国藩,虽然没有起来送他,但是关捷过去拜拜,路荣行跟他换了个mp3, 因为关捷那个里面没有歌。 关捷乐得交换,但还是虚伪了一下:“我拿走了你呢?我的里面没几个歌。” 路荣行闭着眼睛都能把他看穿,抬眼盯着他, 眼神有点嫌弃, 连话都懒得说。 关捷“嘿”了几声,摸出兜里缠着线的小方块,跟床上的那个换了。 路荣行瞥见他的耳机线像是灰滚过的,辣到似的眯了下眼睛。 关捷看见了装做没看见,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根据毛哥传授的gay达感应原理,直男都是他这么不拘小节的。 去路上大巴上没什么乘客,关捷安静地戴着耳机, 透过水汽迷蒙的玻璃看不断后退的景物、田野、民居、工厂、联排的小商铺…… 街边已经有了新年的味道,学校里面却是一派冷清, 到处挂着锁,连批发部都关了,关捷形单影只地踱进去,进了202才看见几个人。 他铺好床,在新室友们现在不屯粮,以后夜夜饥饿到天亮的劝说下,出去搞了个大采购。 不过去采购之前,他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里给路荣行打了个电话,让对方跟他妈说一声,他平安到学校了。 路荣行说好,又问他:“你们今天几点开始上课?” 关捷举着座机的话筒,另一只手的食指在搁电话的玻璃柜上轻轻地敲:“不知道,还没通知,应该还是老样子。” 开学期间是5点40开始上晚自习,路荣行瞥了眼手表,看见现在还不到3点,刚想问他现在干什么去,话筒里就传来了有人催他的声音。 关捷不好让同学一直等,主动交代起来:“寝室的在等我去买东西,我挂了啊。” 路荣行“嗯”了一下,关捷回了句“拜拜”,然后把电话挂了。 关捷跟室友去了美食街那边,本来还想买个锅盔,可几个月没来,小店已经改朝换代,卖起了各种糖葫芦。 他不想吃这个,兴趣缺缺地去了超市,泡面辣条地乱买了一气,路过压缩饼干的货柜,福至心灵地往篓子里扔了几包,这才走向收银台。 等待结账期间,前面收到了假钱,给钱的是一个小姑娘,被验钞机的“滴”声鸣得手足无措,在她对面,收银的大姐手里拿着一张20的整钞。 这画面让关捷一下就想起了刚上初一的自己。 那时的他也不会认钱,被找了一张假20,被小卖部的阿姨鄙视,还被人写了句臭傻逼。 之后学校发生了很多事,过去了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关捷的记忆里还留着每一个相关人士的姓名。 他有点走神地想到,那些受伤和伤害别人的人,现在都怎么样了? 在他接触不到的地方,罗雨晴孤身去了大城市,成了万千漂泊者里的一个。 孙茵茵怀孕了,因为年纪不够不能领证,待在男方的家中待产。 池筱曼在林原,弥留在心底挥之不去的自卑,让她潜意识里不敢让自己太优秀,她胖了两圈,成绩中规中矩。 驼背在亲戚的帮衬下,进了一间工厂看门房,仍然小偷小摸。 杨劲云在因为狱中表现良好,至今已经减刑两次。 而追溯到更早,伍老师的家属找了个对象,而初二就辍学的李云,在城市里流浪了三年之后,日前刚刚回到了老家。 左邻右舍都不认识他了,李云剃了一个很短的平头,晒得黝黑,以前瘦削的身板变宽变厚,眼神也变了。 他不再讥诮和怨恨的看人,目光沉稳而淡漠,已然是个提前长大的成年男人,并且正在盘算着要到粮院去拜访路荣行。 命运看起来似乎并不公平,既没有补偿受伤的心灵,也没有让作恶的人下十八层地狱,但这个与期盼相对的状况就是现实。 现实难以撼动,而生活总要继续,旁人可以同情或者仇恨一个人,他的生活却不会。 生活是一面等价转换的镜子,照着人的面貌在描画结果,投以积极它就报以收获,投以消极就会更加失落。 采购完顺便吃了个晚饭,回到学校的关捷就开始上课了。 这天晚上,老明哥也知道他们无心学习,没有立即上课,反而为了加深他们对化学的兴趣,他带来了一条很小的死鱼,带着他们在实验室里玩。 他站在讲台上用唠嗑的语气说:“你们平时看不看刑侦电视剧?” 关捷跟大佬等人挤在第一排的一张桌子上,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答案当然是看。 老明哥下了讲台,边说边走向了后面的药剂柜子:“看就好说,很多电视里面都有这么一个画面,警察拿个小瓶子,这里那里喷一喷,然后把灯一关,哇,屋里有好多蓝色的荧光,确定了,这里就是犯罪现场。你们知道这是在搞什么吗?” 大佬这次栽在不爱看电视上面了,答不上来,屋里全是一边倒的不知道。 老明哥从柜子里找出了一瓶药剂,又顺了几样器材,拧回讲台上给他们上了一堂刑侦课。 “其实这就是咱们化学在生活上的一个应用,利用3氨基苯二甲酰肼也就是我们口头上叫的发光氨,被氧化的时候发出蓝绿或蓝白荧光的特性,来检测看起来蛮干净的犯罪现场里有没有血迹。” “这个玩意儿灵敏到什么程度呢?打个比方,你把一滴血滴到一大缸水里面,取点儿样出来,诶,喷上咱们的发光氨和激发剂,它都能出现荧光。” “而且它们是跟血红蛋白里的fe发生反应,对蛋白活性没有要求,所以隔很久了也能检测出来。” “可以这么说,这个作案的要是不把犯罪的角角落落洗个百八十遍,都逃不过咱们科学的眼睛。不过要是个懂化学的,故意制造干扰的情况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原金你上来,给我把鱼杀了,我呢给你们大概讲一下具体的原理,是这样的……” 他在讲台上写了一大版让人头晕的分子式,那是大学有机化学的知识点了,大家都不怎么看得懂,更关注杀鱼的大佬什么时候能完成任务。 没人听老明哥也要讲,自娱自乐地写满了黑板,然后才把动物血涤进锥形瓶中的水里,倒进稀释的发光氨溶液和双氧水,指挥学生把教室里的灯关了。 屋里暗下去,荧光效应立刻就出来了。 说蓝绿也行、蓝白也对,黯淡的光晕笼罩在锥形瓶周围,让那个小空间看起来缥缈而温柔。 不过大家都不是没见过荧光木奉的土包子,这个现象带来的震撼并不强烈,他们只是非常雀跃,问教练讨了剩下的溶液,聚在一起不断稀释,稀释了很多倍,还能看见荧光反应,不得不服气发光氨的强劲。 完了他们还用笔头缠着卫生纸,在地上到处画假人。 大佬还让关捷躺在地上,被关捷按着头打了一顿。 课间老明哥承诺他们,要是白天学的好,晚上就天天做实验,加上他自己起不来,大家也不用上早自习。 能睡懒觉幸福感瞬间暴增,加上吃饭是食堂开的小灶,关捷这课说实话补得还挺滋润的,早起就在盼晚上,教练的实验有的恶心、有的酷炫,对他来说都有意思。 但在老家的大院里,关捷去补课的第7天,路荣行家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镇上夏天爱下雨,冬天艳阳高照,无所事事的大人们这次聚到了叶大妈家门口的空地上。 “松a”打头的奔驰开进院里的时候,妇女们正在聊隔壁镇上买起了羊排,有没有一起去买的。 汪杨也在被问的人里,她背对着大院的入口,因为觉得羊r_ou_腥膻,敬谢不敏地摇了下头,摆完就见叶大妈看着她背后的方向说:“那谁啊?感觉好眼生哪。” 汪杨纳闷地回过头,眼皮登时狠狠地跳了一下。 正在关车门的男人身形高大,呢子大衣长及膝盖,膝下是西装裤配皮鞋,左手里还拿了个在镇上象征大老板的手包,打扮和气场跟镇上的人泾渭分明。 院里就这一撮人最显眼,来人下车之后,立刻也看了过来。 距离有点远,汪杨不清楚他是不是看见了自己,她心里莫名有点不安,不知道这个当年分开时极不愉快,又十几年没见的人突然冒出来干什么。 她只是基于一种直觉,觉得成耕这王八蛋来者不善。 椅子旁边已经嘀咕起来了,都不认识这个人,正在讨论他是谁家的亲戚。 路建新刚回家接水去了,这会儿不在,汪杨心乱地扭着头,看他走路带风似的走近了一段距离,五官从小而糊到变得清晰。 这个天杀的基因真的有点可怕,不说别人,就是汪杨自己,看见他都会想到路荣行。 包括李爱黎在内的街坊,从路荣行小时候就在说他长得不像路建新,孩子跟爸妈都不像的大有人在,汪杨听着那话一直有点心虚,但还不至于慌。 可孩子要是跟爸爸以外的男人长得像,那令人遐想的空间就很大了。 汪杨感觉到额头上的青筋蹦了两下,她不想让他再走进了,这个人的出现,会让她的男人和儿子成为笑柄。 大人就算了,好歹都是过来人,但路荣行刚到最冲动的青春期,汪杨不知道她儿子心如明镜,怕他受伤害,于是吸了口气给自己壮胆,黑着一张脸站起来拦了过去。 阔别了半辈子,当初浓情蜜意的情侣各自成家,一个满脸敌意,一个满心复杂。 汪杨挡在了这个让她的少女心破碎的男人的正对面,仰头不客气地说:“你找谁?” 岁月这把杀猪刀没能“杀”掉他,作为她儿子y染色体的持有者,成耕仍然风度翩翩,不会让人觉得爱过他是瞎了眼。 但人到中年的汪杨已经放下了年轻时的执着,因为嫁给路建新之后,这些年她过得很安稳。 可面对她的敌意,路荣行这个血缘上的爸爸却并不尴尬,他自洽地笑了笑,气度儒雅地说:“我来这边开会,想着都到家门口了,顺便来看看你们。” 汪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向他报过自己的家门,一句“不用了,高攀不起您家的门槛”还没到嘴边,对方却是目光一动,落到了她的背后。 汪杨浑身一僵,紧张地回过头,看见路荣行站花坛内侧倒水,不知道看没看见这边,倒提着杯子抖了两下,很快转身回屋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捷:路荣行,你爸你奶爱你大鹏(鹅)爱你我也爱你,你不要伤心。 路荣行:我不伤心。 关捷:→_→ 第95章 路荣行看见了, 他就是听见有人在外面喊,建新你家来客了,才从屋里出来的。 逢年过节家里总会来一些他叫不上称呼的亲戚, 但只要来了客人, 不认识也得出来打招呼,这是汪杨在待客上对他的基本要求。 路荣行就是没想到, 这回他照常出来,看到的居然是一个定时炸弹。 花坛距离篮球架比叶大妈家还远一个门户,但路荣行还是认出来了,他妈对面的男人就是姥爷说的神经病。 神经病其实并不神经, 相反他看起来还挺气派。 除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跟着赶了一段路,后来为数不多的几次碰面里给人的感觉都还算体面,就是被姥爷拿拐杖打的那回, 也只是护着头脸, 认打认挨地出去了。 路荣行因为去年暑假刚在松丰市省博的玛雅特展上碰到过他,所以眼缘还挺熟。 这场面让他呆了一下,接着背后又传来了鞋底打地的声响,是喊他出来倒开水的路建新,从洗澡间里提着热水壶出来了。 路荣行瞬间有点错乱,心里不愿意路建新看见这一幕,可他自己刚好又在倒水。 杯里所剩不多的温开水浇到花坛上,洗得半嵌在水泥里的鹅卵石浮尘尽去, 反起了shi润的微光。 路荣行看了几眼那些沾水的石头,瞬间像个顿悟的和尚似的, 脑子里凭空蹦出了一个词:水落石出…… 该来的瞒不住,虽然有点突然,让他心里有点慌,但这一刻路荣行更心疼路建新。 他个人对成耕其实没什么太多的感觉,成耕看起来好像很有钱,但这个富有得看是跟谁比。 路建新在镇上算是会赚钱的人,拿到城市里就是贫民,同样的道理,城里比成耕有钱的也有一大把,路荣行没什么特别烧钱的癖好,钱不多也不缺,而且跟路建新有感情,所以各方面都偏向他这个爸爸。 当年路荣行夜里睡不着觉,愁的更多的还是自己长在路建新的家里,为什么不是他的儿子。 以及他爸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风里来雨里去的,其实是在给别人养孩子,还有那个天天要求他做个好人的妈,在这件事上又有没有昧着良心欺骗别人。 那时路荣行想问又不敢,怕好好的家被他问破了,最后心里磨来磨去,还是希望父母和睦、家庭美满,自私地选择了不去主动戳穿这件事。 路建新就是他的爸爸,如果对方愿意的话。 不过路荣行也提前思量过,万一哪天露馅了,他们一家三口会是什么反应。 在他的臆测里,不外乎就是路建新震怒,汪杨解释理由,而他自己会心存愧疚。 眼下这一刻终于来了,路荣行回到堂屋,看见路建新躬着身体在迎客松的画框前面往暖水瓶里注水,心口霎时多了种揪紧的感觉。 “水好了,”路建新还不知道外面的事,自顾自地招呼道,“快来倒。” 路荣行不想喝水,但脚上不由自主,还是过去了,今天之后,他不知道路建新还会不会这么和蔼的跟他说话。 路建新没察觉他的心思,提着开水瓶往他杯子里倒了一注水,盖上盖子拿起自己的杯子,悠哉悠哉地出去了。 路荣行有过拦住他的念头,但最后什么都没做,自己还跟着出去了,拉了把椅子坐在大门口,注视着这件事情的发展。 逃避看似是规避伤害的最快方式,可习惯它的结果会更可怕,人会越逃越熟练,视面对如刀山火海,可随之而来的疑心多想未必不是一种伤害。 所以同样是习惯,路荣行选择习惯面对。 篮球架旁边,汪杨拦住了成耕的脚步,却拦不住大院里好奇的目光。 镇上这一辈的人,因为年代里的教育跟不上,很多上了50岁的双眼视力还能有5.1,坐在原地眯着盯一下,成耕的模样就看得清了。 李爱黎望完也吃了一惊,心里疑惑起了这个陌生的大老板,看起来怎么会和路荣行那么有父子相。 同一时间,走出堂屋的路建新受唠嗑的人再一次提醒,转眼也看到了那位陌生的来客。 不过他两眼视力不太平衡,远视很差,第一眼完全没看见成耕的脸,只好稀里糊涂地迎了过去,还以为是汪杨娘家的哪个亲戚同学什么的。 不过靠近了十多米之后,他猛然被送进嘴里的热茶烫起了一层薄皮。 路建新从没见过成耕,但看清脸的瞬间他就猜到了这人的身份。 看到儿子出来又进去,汪杨的心境瞬间也经历了一个逆转,从提心吊胆到暗自吁气,目光再对上成耕,眼底的不逊和恼火都被她刻意压下去了。 吵架只能平添难堪,她并不想跟他纠缠,只希望他早点走。 汪杨凄凉地说:“不要拐弯抹角的,我不习惯你们那套说了半天都不知道在说什么的讲话艺术,你直接说吧,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成耕闻言,垂眸往地上扫了扫,难得透出了一点躲闪的味道,他语塞道:“……我就是想来,看看孩子。” 虽然他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但血脉相连的牵扯不受理智控制,随着年纪的增长,成耕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感性了,常常会想起这个孩子,并且觉得有愧于他。 当年分手的时候,汪杨说她把孩子打了。 要不是意外怀孕,汪杨也没想那么早就结婚,她知道成耕那会儿根本没这个意思。 成耕确实也没有,在和汪杨处对象之前,他是松大响当当的才子,女朋友换了不少,倒也不是因为花心,而是觉得没意思。 他同时学着很多东西,并且好奇心还得不到满足,像他这种人,那时给他一个天仙可能也爱不了一生,所以没多久,汪杨的爱情就遇到了瓶颈。 当时华中地区发现了一个疑似楚国前期的王侯墓葬,成耕跟着老师去扫土,结果把自己扫进了楚文化的大坑,一心只想在村里的葬坑里刨土。 汪杨打电话过去,说她怀孕了,问成耕怎么办,成耕沉默了半晌,说他半年之内回不去,让她去做人流。 成耕家里对他俩的态度本来就是不闻不问,汪杨家当时是小康,成耕家则是官三代,老人觉得他们不是一路人,对孩子也不太看重。 汪杨也不是纠缠不休的人,她在电话里先分了手,后说会去打胎,就是终究没打成,她在成耕回松丰市以前,不顾家人的反对,迅速嫁给了路建新。 大家都说她会后悔,然后她在镇上一住就是这么多年。 主墓室里的棺椁出土的时候,成耕回到了松丰市,距离那通电话过去了不止半年。 中途他打电话找过汪杨,但那会儿电话都是打到单位,专员挂断之后叫人来重拨,汪杨从来没回过电话,她消失得干脆利落,市里相关的地方都找不到她。 成耕找不到人,失悔了一阵子,继续拼他的事业,他30岁才结婚,家里也有孩子,和关捷家一样,也是姐姐和弟弟,两人享受着良好的教育和资源,各方面都比较争气,但是长得都不如路荣行像他。 成耕也不想惦记别人家的孩子,但他忘不了这件事。 那句“孩子”让汪杨尴尬到胸闷缺氧。 她差点就发火了,不过胸口明显地起伏了两下之后又忍住了,她求他行行好似的说:“他是我们老路家的孩子,你要是为他好,现在就不应该站在这里。” 成耕虽然在总装的干部大院里长大,但读硕的时候在村里待过一段时间,知道地方上的人闲话多,所以他后来也没有主动找过路荣行。 今天就是一时念起,主要还是突然离得太近了。 “我知道,对不起,”成耕说完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又说,“俗话说外甥像舅,别人问的话,你就说我是他舅舅吧。” 路荣行确实有个舅舅,对他还不错,他小时候去松丰市,都是他舅舅在那边的火车站接送他。 但这位娘舅瞧不起路建新的家境,所以双方的大人没有走动,只有路荣行一个人两边跑,并且神奇地没受过什么夹板气。 镇上的人确实不知道他舅舅长什么样,这么说按理是最好的,但汪杨心想凭什么啊,你要是不来什么事都没有。 可她还没开口,路建新的声音突然从后面冒了出来:“汪杨,来客了怎么还在这儿站上了?回家坐着说呗,你好,抽烟吗?” 汪杨回过头,见他憨厚的长相和成耕根本没法比,但这张脸却让她瞬间热泪盈眶。 她最后嫁的老公高富帅一样不占,但他是汪杨遇到的男人里最善良的一个。 当年她两次下定决心去打胎,都从手术室门口落荒而逃,第二次泪流满面地离开医院,要不是路建新看她不对劲,一直跟在后面,她可能会因为走神闯红灯,和路荣行一起被车撞飞。 推开她的路建新被撞到左边的小腿骨裂,汪杨劫后余生,吓坏了,内疚得天天给他送骨头汤。 她大概满脸都是怨妇相,路建新也不太会聊天,唯恐她是因为要尽人道主义而耽误了正事,所以才这么不高兴,汤也不敢喝,动不动让她有事就快去忙,不用给他送饭。 汪杨看他老实得过分,不忍心亏待他,照样一日两餐给他送,两人慢慢会聊几句。 同时她家里也一边在催促她打胎,一边在找人给她相亲。 汪杨嘴上说打,又狠不下心,拖来拖去月份大了,妊娠反应本来就强,相继又遇到两个挺恶毒的相亲男士,对父母的拉郎配绝望了。 她去给路建新送汤,知道他是地方上来的,问他知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先偷偷把孩子生下来。 路建新看她就像是在看仙女,其实偏僻的乡镇都可以,可他偏偏说了自己的老家。 他们家其实挺奇怪的,包括奶奶在内,一家四口全部知情,可这么多年了谁也没有提过一句。 就像成耕在意血缘,他们家就不在意,他们住在一起,就是一家人。 好好的她突然就满眼的泪,路建新吓了一跳,也不给成耕发烟了,立刻去哄他的媳妇儿,右手从袖子里揪出毛衣来要去给她擦眼睛:“怎么了这是?” 汪杨往后躲了一下,眼泪没流出来,抿着嘴冲他摇了下头,目光斜斜地往家门口飘了一下。 路建新懂她的意思,大概是路荣行在看,不能让他回家去坐。 可孩子这么大了,大道理懂得比他们还多,路建新拍了下汪杨的后背,安抚道:“不要紧的,再说都这样了,你也瞒不住他。” 说完他转向成耕,继续递起了烟:“走吧舅舅,有什么话到家里坐着说。” 成耕客气地接过烟,感激地对路建新笑了笑。 三人用一个三角形的队形穿过了院子,汪杨在前面疾步快走,心里简直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该怎么跟路荣行开口。 路过叶大妈家门口,她果然问起了来客是谁,汪杨不想说话,没吭声,路建新只好应了一声,说是他小舅子。 伪装成小舅子的成耕装的像模像样,他越走越近,很快跟路荣行对上了视线,感觉半年不见,孩子好像又大了一点,心智上的。 路荣行先看的人是汪杨,她有点心虚,视线立刻瞥开了,他又去看路建新,路建新面色如常地笑了笑,说:“路啊,去弄点儿瓜子什么的出来嗑。” 关捷不在,在场应该没人想嗑瓜子,不过路荣行还是进去各样抓了一把,从杂物房出来,看见那三个大人没在外面晒太阳,居然进了主卧,有点要说些什么见不得人的话的感觉。 路荣行笑了一声,将盘子放在桌上,又坐在堂屋里等了将近一刻钟。 他不屑于去听门缝,屋里的人也没有出来的迹象,他觉得坐这儿没什么意思,回到屋里也看不下去书,揣上钱包和手机,出了大院准备去找张一叶。 可走了一段路,碰上大巴车在他几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一下,路荣行蓦然想起关捷,鬼使神差地上去了。 第96章 张一叶最近苦得像个菜花, 路荣行设想了一下他们对着浇愁的画面,感觉还是去找个更积极的人看好了。 而且他至今为止经历过的消沉期,陪他最多的也是关捷。 关矮子是个马大哈, 但性格也有很细腻的点, 对于熟人,他区分得出对方到底是平静还是不开心, 也会用他的方式照顾别人的情绪。 他可能不是很会安慰人,你不愿意说,他也不会一直问,但他会偷偷地关注你, 也不会在你面前表达出和你心情对立的言行举止。 比如上回张一叶过来愁眉苦脸,关捷果然就不吃了,还有谁要是不高兴, 当面绝对听不到他的哈哈大笑。 待在他身边, 心情可能不会立刻变好,但也不会更糟,这是路荣行在数十年一起长大的时间里得出的定理。 他家的风气一直都比较开明,前几年汪杨让路建新给他简单说一说基础的性知识,路建新尴尬地拿着几张租来的小皇片,进他屋里也没关门。 这种遮遮掩掩的架势好像还是头一回,路荣行其实可以理解大人需要颜面,但他心里还是一阵憋闷。 可能是不知道内情的原因, 刚刚的局面在他看来非常尴尬,两个冲突强烈到直接打起来都没问题的男人, 却和和气气地跑去说悄悄话了,这个怪现象真是矛盾又让人疑惑不解。 路荣行想不通,也感觉到了一种不被尊重,过后他会问的,现在他只想听关捷给他念两个笑话,或者用那种自以为不动声色,但关怀和担心其实都很明显的眼神围着他打几个转。 根据以往的经验,路荣行觉得这会让他舒服一点。 还有就是在成耕上门之前,路荣行原本就和张一叶约好了,这两天抽空去一趟市里。 张一叶说他想烫个头,换个新面貌来迎接新年,路荣行不烫,但是答应陪他去了。 听举人说,没三四个小时头烫不下来,张一叶烫他的头,路荣行可以去书店逛一圈,再去学校看看关捷,看他的课补得怎么样了。 现在他只手提前坐在了车上,并且抛弃了邀请的发起人。 大巴开到一中门口的时候再次停了,乡镇大巴没有固定的站点,路边有人挥手就会停车。 路荣行这时已经回过了神,在下和不下之间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坐着没动。 家长们关在房里说话,明显就是不想让他掺和,既然没点他的名,他也没必要把成耕当成特殊的客人,守在家里如临大敌。大人聊大人的,他去玩他的,反正他带着手机,父母想找他很容易。 不过为了不让他们担心,路荣行还是给张一叶打了个电话,跟发小一起串了个供。 “我在去市里的车上,一会儿我爸妈要是给我打电话,我就说是跟你一起去的,你下午别去院里,我回来了跟你说。” 咸鱼张一叶不知道他家里来了位不得了的客人,闻言有点怨气:“靠!你去市里为什么不叫我?我说了要去烫头的,你不会给老子忘了吧?” “没忘,”路荣行苦笑,“就是上车了才想起来,你来不来?来我就在车站等你。” 张一叶有心无力:“来个球,家里烧着灶呢,阿姨出去买东西了,不知道什么回来,我爷就算了,他那个眼睛我不敢让他看火,等家里有人回来了再说吧。” 路荣行:“嗯,有事打电话,挂了。” “诶不对!你等一下,”张一叶后知后觉,这才回过味儿地说,“你去市里就去呗,拉上我干嘛?你一个人都出去旅过游了,去趟市里不是小case吗,为什么要扯淡?嘶,你不是要去市里搞什么不好意思让家长发现的事吧?” 比如早恋约会,见小情人什么的。 路荣行已经习惯了他的恋爱脑思维,为避免他无聊地试探,把实情交代了,张一叶是自己人,以前都说得,现在当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别发神经了,”路荣行有点头疼,“我家里来了个人,我跟你说过的,被我姥爷打出去的那个。” 张一叶迅速响应了一个嗝,经历家庭破碎又重组,在血不血缘方面他已经有点看开了,他其实只有一点震惊,生理反应更多的还是因为可乐喝多了。 “他来干啥?”张一叶排完上行的废气,嘴有点贱,一句“想把你薅回他家去养吗”涌到嘴边,好险被他关在了牙关后面。 张一叶抬手就给了自己的嘴一个指尖上的巴掌,并在心里暗自警告自己,别他妈什么都瞎咧歪。 路荣行隐约听到了细小的一声“啪”,没在意地说:“不清楚。” 张一叶作为旁观者,心里好奇的不得了,但路荣行是当事人,即使早就知道,真撞上了心里指不定是什么百花齐放的滋味,张一叶沉默了几秒,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愿意为了他熄掉家里的灶。 “你去市里干什么?”张一叶吸了下鼻子,换了个话题,“要不要我陪你?” 路荣行觉得眼下一个人坐车的感觉挺好的,颠簸不断,有种远行的放空感:“不用了,我去公园转两圈就回来。” 张一叶猜他想要自己静一静,琢磨够了才会想倾诉,乜了下眼睛说:“行吧,有事叫我,随叫随到哈。” 路荣行应了个“嗯”,随即切断了连线。 -- 以前关捷讨厌复习,觉得学过的知识看不下去。 但这一周里他突然发现了老祖宗诚不欺他,他们跟着教练把之前紧赶慢赶的课本重新过了一遍,做起题来感觉顺手了不少。 他多少有些幸运,能在枯燥的求学生涯里找到自己喜欢并且愿意为它付出的东西,而有些人一辈子都没找到。 不过踊跃的劲头最近也快见底了。 酷炫的实验见了几个,大同小异的稀奇不起来,更酷炫的不是缺原料就是缺器皿,又做不出来,每天晚上的实验已经吊不住他们的胃口了。 加上关捷采购的零食,几天以前就被瓜分完了,男生寝室多半是这样,吃穿用度全部都是公家的。 没得吃也没得玩,还要天天闻周围居民楼里蒸煮卤r_ou_的香味,关捷像是码进缸里的酸菜,迅速脱水,蔫了。 今天是小年,老明哥为了收买人心,下午复习完电解反应,没打铃就下课了,并且慈悲地把晚自习也放了,准他们出去潇洒一晚。 关捷在下楼的路上,已经跟采购队友们商量好了,出了校门先直接杀去超市。 刘谙不近不远地跟在他们后面,刘白说晚上在家涮清汤锅,让她问关捷去不去,刘谙还没问,不过听见这些觉得已经不用问了,因为关捷已经把行程安排到了晚上9点。 一波人或冲或走地下到一楼,有人拐进了走廊,关捷的采购组准备对穿庭院。 不知道该说他是选了一条正确还是有缘的路,反正他在院里压在草丛上、隔半米才有一块的石头小径上走了没几步,抬眼就看到了坐在院子中间的人。 那是穿着常服的路荣行,坐在院里唯一的石头椅子上,面朝大门、侧对着他、背抵着桌子,不知道在平视哪里,整个人在满院枯萎萧条的背景里,看起来有种形单影只的感觉。 关捷不是文艺青年,不是很懂古代诗人借景抒情的那一套,他第一眼看路荣行孤零零,第二眼自己就开心了起来。 路荣行=大院≈家,是一个非常正面的代名词,而且什么孤零零都没有用,因为他马上就要过去了。 关捷刚要喊他,路荣行听见了这边有人说话的动静,率先扭头看了过来。 他没准备关捷会随着这阵人声一起出现,所以脸上的表情来不及整顿,有点愁眉不展的迹象。 科教楼的庭院不大,关捷看得分明,感觉他好些是遇到什么问题了,这念头让关捷猛然打住了想要问他是不是来买东西的问候,只是笑了笑,接着让同学先走,然后一溜小跑了过去。 路荣行看他越跑越近,抽出口袋里有点发僵的手相互搓了搓。 十里不同天,他没想到市里是yin天,走动的时候还好,坐下来却越来越冷,他正在想要不要换到门口的墙角里避风,等的人就出现了,比他预计要等的时间快了很多。 过来的路上,路荣行转了下方位,拿正面对着他,关捷借此悄悄观察过他了。 路荣行确实有点不对劲,他平时是骨头懒,但目光闲适有神,现在是全身无ji,ng打采,好像昨天整夜没睡,现在很累似的。 手上也是,指背上隐隐发红,冻出了一堆明显的纹路。 关捷随手抹了两下他旁边的凳子,手心里沾了一层薄灰,也不知道擦干净没有,一屁股坐下了,看着他说:“你怎么不在家里煨被窝了?跑到这儿来,冻死了吧?” 路荣行搓了两下没发出热来,把手重新揣回了口袋里,有点想叹气,当着他的面就叹了一口:“还没死,快了。” 过年不能说触霉头的话,关捷“呸”了一声,催道:“我问你话呢,你到市里来干什么?” 路荣行定定地看着他,倾诉的欲望在心里翻滚,可偏偏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是一个合格的聆听者,但不适合倾诉,有什么只爱放在心里磨,尤其关捷也不是一个优秀的调解员,路荣行有种千头万绪、无从说起、说不出口、说了没用的复杂感觉。 第35节 第36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36节 氛围有点沉寂,关捷感觉他像是在看自己,又像在走神,嘴唇动了几下,却没说出话来,给人的感觉就是有点伤心。 这样的路荣行有点陌生,关捷看他的感触也是一样。 他想问路荣行怎么了,却又没问,小心地等他开口,胸腔有点发紧,心里也有点酸,不想看他这样,于是主动打破了沉默。 “这里太冷了,冻得我老想抖腿,”关捷用干净的那只手来拉他的胳膊,“走,去我们教室里坐,那边暖和一点。” 路荣行逼仄的心境被他打断,不由也暗自松了口气,顺从地被他拽起来,挽着手臂拉进了楼梯间。 教室里没有人,关捷将他按在自己的座位上,拿着杯子去接了壶开水,回来放在他面前,自己也坐在前面大佬的凳子上,朝后趴在了桌上。 “吃糖吗?”他说,“我桌子里有。” 路荣行感觉他桌子里好像就没缺过糖,朝杯里倒了半杯水,但又没立刻拿起来喝,隔着袅袅的白气看他:“不吃。” 关捷讨饭似的摊出了右手:“我吃,给我拿两个。” 路荣行伸手在桌腔里摸了两下,随便捏了一指头,带出来放在了他手上。 关捷给自己撕了一个,挤进嘴里含住了,忙完开了剩下那颗,托在塑料包装里穿过桌子,搁到了路荣行的唇下面,挑着下巴怂恿道:“这个是奶味的,比话梅那款好吃100倍,试一下,不试你都不知道什么好吃。” 路荣行看他都效劳到这份上了,张嘴把裹着奶酪的软心糖叼走了。 关捷顺手把垃圾塞进了笔袋里,塞完用手托住下巴,嚼来嚼去地说:“你什么时候来的?在底下坐多久了?” 奶球糖不算很甜,慢慢在口腔里析化的感觉有点缠绵,路荣行单手拢住杯盖,捂着手说:“3点40左右吧,没坐几分钟,以为你们要上到4点才下课,就没上去,结果你们没打铃就下课了。” 关捷心说幸好教练今天仁慈,不然路荣行会不会冻感冒还真不好说。 路荣行眼下没什么聊天的兴致,关捷一闭嘴,教室里就安静了,两人对着视线,默默地干瞪了一会儿。 关捷还是好奇,他到底怎么了,用舌头裹着越嚼越小的糖坨子在两边的腮帮子里大转移,移了几个来回后说:“你今天……是不是有点不高兴啊?” 路荣行咽掉嘴里的糖分,承认道:“有一点。” 关捷打了个困顿的哈欠,眼里攒了点逼出来的水光:“怎么了?可以说吗?” 那点水光让他的眼睛看起来更亮了,有种含情脉脉的错觉,环境恰好也足够安静。 路荣行大概是被打动了,明明口腔里更甜,可他却莫名舔了下嘴唇,在一阵短暂的沉默里艰难措辞:“你记不记得,你妈以前老说,我长得不像我爸?也不太像我妈。” 关捷点了下头,这话他也听了好些年。 路荣行垂下眼,跟张一叶说的时候一派轻松,对上关捷却有点畏缩,露怯的感觉压都压不下去:“今天我家来了个人,我长得跟他挺像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信息量太大,关捷又没有亲眼看见,一瞬间潜意识顿悟了,可理智还有点延迟,脑子有点乱,眼角的肌r_ou_细细地抽了一下,不知道那个人是大人还是年轻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但路荣行的低沉让他不敢问,直觉也不是什么好事,关捷没吭声,只是看着路荣行。 路荣行没听见回应,也没有继续往下说,他抬眼盯着关捷的脸,看他一脸云里雾里又担心到溢出的样子,心头的憋闷感还在,但是有了一点想笑的冲动。 他翘了下嘴角说:“你真的听懂了吗?” 关捷这会儿不忍心忽悠他,交代道:“似懂……非懂吧。” 就算这是他今天讲的第一个笑话好了,路荣行哭笑不得地说:“那你自己再悟一下吧,最近有什么笑话吗?有的话给我讲两个。” 他天天埋头学习,哪有时间看什么笑话,关捷为难地扭了两下眉头,找补道:“最近没看笑话,我做个实验给你看吧?看完你会觉得自己贼有钱,有钱使人快乐,跟笑话一个效果。” 路荣行还没看过他做实验,起了一点兴趣:“什么实验?炼金吗?” 关捷拉着他就走:“炼金……箔吧。” 第97章 两人先去了老明哥的办公室, 路荣行在外面,隔着门洞看关捷在里面打报告。 “教练,”关捷讨好地笑道, “我想用一下实验室的钥匙。” 老明哥面朝着门的方向, 正在大屁股电脑后面看技术文献,闻言抬眼瞥他:“干什么用?” 关捷一脸乖觉的样子:“我想做碘化铅的实验, 其他东西保证不碰。” 他是个老实家伙,让取绿豆大小的金属钠,绝对不会取成黄豆大,老明哥对他其实挺放心的, 但也不敢让他去乱搞,就怕万一,出了问题大家都负担不起。 可学生有探索欲也是好事, 而且他跟原金是实验室的常客, 老明哥松开鼠标站了起来:“钥匙不能给你,碘化钾和硝酸铅是吧,要多少?” 关捷伸了下食指:“各1g就行。” 老明哥歪着上身去抽屉里翻钥匙,找动间看到了外面的路荣行。 这学生他也认识,星期六老来教室找关捷一起回家,是个修养不错的男生,之前他在实验室门口贴了张“外人勿进”的打印纸,这孩子就真的没进去过。 直到有一回西北风刮得太大, 关捷又在给他看冷却装置,没法立刻就走, 老明哥怕他感冒,自己出去把人叫了进来。 关捷放着难得的空闲不去潇洒,突然跑回来做实验,老明哥暗自摇头哂笑,心想到底还是鼻涕孩子,在哥们儿面前都要显摆,到了女孩儿面前,估计会装得更过分。 不过这也正是年轻的好处,个性鲜明浓烈,会做很多在长辈看起来没用,可自己又觉得有趣好玩的事。 这瞬间老明哥突然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也偷过实验室的东西去做铝热反应,那个夜里的火花耀眼至极,勾得他三魂去了七魄,此后在化学的路上一走就是20多年,他记得实验室里很多事,可一起胡闹的同学朋友却不见了,大家基本都转行了。 很多人都嚷着要且行且珍惜,最后多半还是天涯四散,不过相伴的时光并不遗憾,那些欢笑和吵闹,在以后的人生中都不会再有。 所以只要不太出格,他们要玩,就让他们玩好了。 老明哥用指头勾着钥匙圈,从办公室出来往实验室走,后面跟着两条大尾巴。 实验室里终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品气味,三人一进去,老明哥就让关捷去开窗户。 关捷推了下路荣行,指了下右边,自己去了左边,两人唰唰地开完两条窗,再从左右合流,聚到了在药品柜子前面戴手套的教练旁边。 老明哥在实验室里泡了很多年,掂量克数级的试剂基本不需要用称,戴上手套用药匙各舀了一点晶体,倒进了关捷举着的两个锥形烧瓶里。 1g可能不绝对准确,但应该也差不离。 “第一次加的水要够热,”他边说边把药匙递给了路荣行,自己空出手去锁存放试剂的柜门,“加热溶解的时间不能太长,有个七八十度就可以了,不然的话效果出不来。” 关捷认真地取着经:“知道了,谢谢教练。” 老明哥取下手套,又去取钥匙串上的器皿钥匙,叮嘱他要戴好手套、注意挥发、摔了赔、用了洗干净等问题,啰嗦完带着其余的钥匙出去了。 关捷一叠声地应着好,一边目送他出门,一边托着烧瓶放到了实验台上,接着又去拿家伙什,手套、酒ji,ng灯、铁架台、石棉网和烧杯。 路荣行也没闲着,被他塞了只烧杯,指挥上了:“你去教练办公室里接一杯热水来。” 然后他接完水回来,看见关捷正在调铁环的高度,躬着上身、低着头,自然垂落的刘海遮住眉眼,侧脸轮廓柔和,拧旋柄的动作稳而缓慢,看起来居然有了一丝稳重可靠的感觉。 稳重和关捷,在路荣行初生的意识里,应该是一对矛盾体,可岁月润物无声,一点一滴改写了他的刻板印象,眼下他看见这样的关捷,只觉得眼里顺眼、心里安心。 路荣行端着热水回到c,ao作台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了眼那两撮少得可怜的白色颗粒物,碍于隔行如隔山,完全无法想象它们和有钱之间的关系。 不过他什么都没问,静静地坐着看关捷忙活。 关捷站在台前,先隔着手套摸了下路荣行接来的开水,感觉壁沿挺烫,温度应该够了,接着端起来倒进了其中一个烧瓶,放下烧杯提着烧瓶,在半空中轻轻地摇晃。 老明哥对他们c,ao作的要求很高,不听指挥的人直接扫地出门,关捷喜欢做实验,不敢轻举妄动。 液体在杯壁内朝四周起伏,掀起的落差不大,说明震荡的力道均匀,颗粒物很快溶尽了,只剩下小半瓶水状的液体。 壁沿挂了些冷凝水,关捷没管它,只是拿起另一个烧瓶,做出了准备向其中倾倒液体的动作。 如果他是一个合格的表演者,他就应该说一句,见证奇迹的时刻马上就到了。 可关捷没有整这些玄虚,他只是望向路荣行,笑了下提醒道:“看我右手的这个杯子哈。” 路荣行点了下头,盯住了那个杯子。 关捷徐徐转动手腕,落水的动静出现的瞬间,路荣行看见那一注透明的溶液,砸进装着白色盐粒状的空玻璃瓶里,顷刻碰撞出了一抹鲜黄色的悬浮物。 它的颜色看起来像是多倍浓缩的无渣橙汁,在不断注入的透明液体里扩散开来的状态又像是蛋清或者牛奶,色调鲜妍饱满,扩散的状态如同磅礴翻涌的云海。 这股鲜黄时淡时显,随着关捷的倾倒,瓶子里的黄色越来越亮,无数细小的金色碎片在水里浮沉,用一个准确的词来形容,就是流光溢彩。 路荣行不是没有见过化学实验,突然变色的场面他见过几次,但是视觉冲击力没有这个强,因为它在反光,还有一种富贵的流态。 温差使得冷凝水悄然挂壁,有点遮挡视线。 路荣行不自觉凑近了一点,想要更清楚地看见金片“成长”的过程。 这时,关捷刚好倒空了左手里的烧瓶,放下它的同时瞥见路荣行凑近了一截,连忙抬眼来看他:“你不要靠这么近,这个有点刺激性,jian到身上不太好。” 看戏固然好,但安全更重要,路荣行很听关老师的话,老实地坐了回去,有点好奇地说:“难怪你会说看着觉得自己有钱,这个像金粉的东西是什么?” 关捷捞了根玻璃木奉,手里小声叮当地在瓶里搅合,嘴上说:“就是碘化铅的晶体,闪不闪?” “闪,”路荣行笑了一下,看向还没用上的器材,随便猜道,“然后干什么,加热吗?” “对,加热,让它更闪,”关捷说着将搅拌好的金色溶液搁到了石棉网上,接着点燃酒ji,ng灯,移到了烧杯的正下方。 路荣行不知道比金粉更闪的效果是什么,探求地盯着煮上的烧瓶,然后看见金色一点一点消失,溶液不断澄清,居然又变回了无色。 他诧异地看了关捷一眼,脸上仿佛平和地写着,说好的更闪呢。 关捷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没说话,卖关子一样冲他歪了下头,接着低头去照顾手上的动作。 路荣行看见他先是取来温度计到溶液里量了一下,对着光看了下温度计,接着取走酒ji,ng灯盖上帽,又抓上抹布将烧瓶挪了下来。 这个实验的ji,ng要就是光线要好,玻璃瓶要干净,关捷将烧瓶放在桌上后,又用抹布擦拭了一下外沿,这才放到路荣行面前。 瓶子里还是半罐子清水,其他什么都没有,路荣行有点怀念那个金光闪闪的感觉,问他道:“做完了是吗?” 关捷“嗯”了一声,脱下了橡胶手套,拧着袖口将它放在了仪器那边,离开c,ao作台去教室后面挤了点洗手液,在就近的水龙头下洗了手,这才回来用脚勾着板凳,坐到了路荣行对面。 路荣行对着个装水的瓶子,看来看去也没看出朵花来,只好去看他。 回来的路上,水已经被关捷蹭在了裤子上,他坐下后往台上一趴,用左手垫着下巴说:“要等一下,等水稍微冷一点,东西就出来了。” 路荣行坐得板正,两人隔着一张桌子,视线汇聚在更加靠向路荣行的玻璃瓶上。 关捷知道自己在等的是什么,他只是有点担心效果会不尽人意,路荣行却是莫名所以,但这种等待未知的感觉也挺好的,适合今天有点浮躁的他。 偶尔他们会碰触一下视线,没有缘由地相互笑一下。 冬季的天气没有让他们久等,七、八分钟之后,无声的变化在烧瓶里悄然出现。 两人同时抬眼,准备去提醒对方,顷刻又四目相对,了然于胸地同时垂下眼睛,去看那个瓶子。 在那一截透明的水里,成粒或是成片的结晶开始出现,它们凭空闪现,再缓缓落下,块头比消失之前要大,溶液也没有整体变黄,路荣行能看见每一片结晶突然析出的位置。 它们堆向瓶底的同时,上方不断析出更多,这个过程从缓到急,渐渐整个瓶身里,金色的光泽遍布每一个角落,上浅下深,底部堆了厘米厚的一层,异常引人注目。 这一幕近乎有点魔术的感觉,看起来很像无中生有,画面也很美,像是瓶中透明的世界里,飘起了一场金色的大雪。 路荣行第一次见这种效果,恍惚有种被惊艳的印象。 他抬眼去看关捷,撞上关捷也在看他,两人呆呆地对视了一瞬,一个是骤见美好事物的微喜,另一个却是淡淡的欣慰。 旖旎在空气里细细地生长,又不至于浓到让人觉得暧昧的程度。 关捷对这个效果和路荣行的反应都挺满意的,他坦荡地望进对方眼里,轻声说:“酷不酷?” “酷,”路荣行觉得被烧瓶挡住了小半张脸的他也很酷,想要记住它,笑了笑道,“这个实验叫什么来着?” 在后来互联网的天下里,这个实验被才华横溢的网友们冠以美名,叫做“黄金雨”,和膨胀反应里最狰狞的“法老之蛇”并列为最炫的化学实验之一。 但这时智能手机都还没有普及,它就叫碘化铅的溶解和结晶,关捷之前去讨试剂的时候已经说过了,这会儿他准备照搬一遍,可话到嘴边,又看见了表情比之前好像稍微有点纾解的路荣行。 这个实验的作用本来就是为了代替笑话,关捷倏地顿了一下,总是希望他能更开心一点,想了想说:“叫路荣行看完笑掉了大牙。” 没有这么无厘头的命名方法,路荣行的大牙也牢牢健在,但被他笑得露了出来,因为这个实验的名字听起来很挫。 关捷无所谓挫还是高雅,反正是看他笑了,就觉得这个名字还不错。 半分钟后,路荣行无语地笑完了,感觉心上好像松快了很多,低声笑着给了个评价:“什么乱七八糟的。” 关捷心说乱个屁,我是在哄你。 同时他脑子里还没有忘记前提,分着心地在琢磨,那句来人和长得挺像的言下之意。 路荣行是跟建新叔确实哪哪儿都不像,突然冒了个像的,就是关捷这狗血欠费的脑袋瓜,也想到了他们可能不是亲生的可能性。 建新叔对他掏心掏肺,以关捷对他的了解,觉得他不会单单因为没血缘就从家里溜出来,应该还有别的什么在干扰他。 其他的未知的姑且不论,关捷心想,他跑来学校里找自己,是不是跟姥姥去世的时候,自己来找他的心情差不多? 路荣行当然清楚,但他也不想说谢谢,他跟关捷之间如果用上这些,会显得很见外。 瓶里的“大雪”还在纷扬,不过势头已经变小了很多,路荣行出神地看了半晌,看它慢慢澄清、泾渭分明。 然后他的心境也好像跟着经历了一次沉淀,这时理智缓慢回归,那些掩藏在各种复杂难辨的心思下难以启齿的话,突然也不像之前那么扭捏了。 烧瓶里的水还有一点余温的时候,路荣行开口打破了寂静,他突然说:“关捷。” “嗯?”关捷立刻应了一声,同时抬眼看向了他。 他眼里有一抹让人动容的关怀,路荣行朝前倾了下上身,用胸口抵住桌沿,凑得离他更近了一些,张嘴前心口微微发酸,或许也有一点委屈掺在其中。 “我不是我爸亲生的,今天来的这个才是,不过这事我很早就知道了,因为我以前在松丰市见过他。但我爸不知道……我没跟他讲,我妈估计也没说,你说他知道以后,心里会怎么想?” 关捷听得眉毛揪起来又压下去,简直跟不上他的剧情。 他以为路荣行在伤心自己不是亲生的,没想到这家伙知道,他自己还是个学生,结果c,ao心的居然是路建新。 这个心结让他在错愕的同时,心口像是被猛地压了块石头一样,浮起了一种缺氧似的隐痛。 路荣行在隔壁是大哥大,他的爸妈唯他是从,关捷以前还很羡慕他来着,哪想得到他受宠的背后居然还有这么多事。 关捷不羡慕他了,他只是在越来越强的坐立难安里站了起来,绕过桌子侧面站进路荣行那一排,揽住他的肩膀安抚地拍了拍,平缓又温柔地说:“你不要把建新叔想得……太迟钝了吧?他好歹是做生意的,ji,ng着呢,怎么可能你一个学生都知道的事,他会不知道?” “而且一般这种情况,不都是孩子受的伤最深,父母都在替孩子考虑吗?你是不是站错立场了?” 路荣行往他身上靠了靠,虽然他最后一句话有点搞笑,但路荣行想了想,觉得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 关捷感觉到了他带来的倚靠力,拿右手从他脖子前面穿过去,和搭在他肩膀上的左手结成环,搂着他左右轻晃了两下,突然想起了被他遗忘到黄花菜都能凉三遍的采购组。 是什么让他长久地遗忘了同学们?是路荣行。 关捷必须拉他去当壮丁了,继续晃着说:“我要去超市,走不走?走!” 路荣行:“……” 第98章 路荣行本来就是来找他作陪的, 自然是他去哪里,就跟去哪里了。 不过这么靠着也挺舒服的,所以他嘴上说了好, 身上却半天没动。 关捷摇他摇得快了一点, 既像惩罚也像催促,就是没什么杀伤力:“到底去不去?” 路荣行这才动了下脚, 拖着一种无可奈何的语调说:“去。” 出去逛逛也好,超市里人气充足,这节骨眼喜庆的节日歌从早放到晚,对于驱逐低落应该有点疗效。 走前关捷处理了一下他们整出来的“笑掉大牙”, 将沉淀用滤纸分离出来,装进了密封瓶里。 铅是重金属,含它的东西不能随便乱倒。 堆积是碎晶已经固结成了块, 蜷曲褶皱, 乍一看还真有点金箔纸的感觉,不过明显没有在水里的时候那么亮了。 路荣行以前学的化学还没忘光,打量着漏斗里的沉淀说:“这个变黑了,是不是被空气氧化了?” 关捷忙碌地涮着器皿,严格遵循着教练的讲究,水不聚成滴,也不成股流下,闻言解释道:“不是, 碘化铅就是这样的,在水里泡一会儿, 反光的特性就不见了。” 路荣行觉得那个亮闪闪的流态很绚丽,心里有点可惜,想着彩云易散、好物易逝,美好的东西果然都不容易长久。 不过他要是多问一句,关捷就能告诉他,保住碘化铅金光的法子不是没有,它泡水褪色,不泡就行了,换成无水乙醇,要是嫌“雨”落得太快,还能调点甘油,造出那种人造水晶球的效果。 这些都是教练讲的,实践起来到底怎么样,关捷却也没试过。 几分钟后他清洗完毕,把需要晾干水汽的玻璃器皿都搁在了台上,其余的回归原位锁上柜门,又和路荣行一起关好窗户,跑去找教练来锁门。 老明哥还在看文献,满屏全是英文字母,关捷看得眼睛痛,还了钥匙,跟路荣行一起离开实验室,坐上公交去了市区。 其实路荣行看着不愁苦,但是关捷先入为主,总觉得他今天需要照顾,所以黏他黏得挺紧,走路都要跟他挤着走,用肢体语言表达着一种“你不是一个人”的意思。 要他勾肩搭背就是难为他,关捷把手cha在路荣行的臂弯里,这样又能取暖还又能拉着他,上了没座位的公交车,连冷似铁块的扶杆都不用碰,十分一举两得。 路荣行单手勾着拉环,微微侧着头跟他说话,乱七八糟地瞎聊:“你们这几天怎么吃饭的?食堂不是没开门吗?” 关捷:“开着的,我们走后面的小门。” 路荣行:“伙食呢,比平时好还是坏?” 关捷:“好多了,平时只打得到鱼尾巴,现在还能打到鱼肚子。” 这家伙,一块鱼肚子就给他糊弄过去了,路荣行笑得有点想叹气,但又不想打击他,只能跟着附和确实是个升级大礼包。 他不主动提家里的事,关捷也不问,换了个话题:“叶子哥呢,他这几天还碾ji吗?” “没碾了,”改唱歌了,天天在家唱……”路荣行想了几秒,才记起那个歌名,“伤心的人别听慢歌。” 关捷平时基本不会自己找歌听,他听得都是路荣行的歌单,对于张一叶的风格很陌生,没听过这歌,只好“哦”了一声,说:“他的心情好一点了没有?” 路荣行把张一叶的烫头计划告诉了他。 关捷看张一叶有心情捯饬外形,觉得他的情伤应该是开始好转了,心里打着小九九说:“他要是来烫的话,你们大后天来行不行?下午等我一会儿,我跟你们一起回去。” 路荣行没什么问题,跟他碰了下时间:“你们大后天几点放?” 关捷:“应该是上午的课上完就放了。” 路荣行:“我回去问下叶子,尽量跟你一起走。” 关捷逮了两个坐车的伴,神清气爽地说:“好,后头晚上我再打电话问你。” 走到老邮局路,两人看前面的路口有点堵,提前一站下来了。 站点是个3层带内凹广场的小商场,广场上摆满了小摊,氢气球、糖葫芦、二手电子产品以及一个占地不小的书摊。 路荣行买得最多的东西就是书和杂志,关捷以为他会感兴趣,拉着他穿过马路,到那个长度可达10米的书摊上去逛。 路荣行往那儿一蹲,触景生情,不由自主又想起了路建新。 家里的书90%是路建新给他买的,剩下10%,是他用路建新的钱买的,如果今天路建新被伤到了,那他过去付出的一切,都会成为路荣行愧疚的源头。 关捷说得可能没错,但路荣行是人,他很难在痛苦的时候控制自己的心思,将事情往好的那面想,他只能yin谋论,以此为即将到来的风波做最坏的心里建设。 只要能牵扯他想起路建新的东西,路荣行眼下都没什么心情看,他收回准备去书籍丛里抽出的手,站起来走到书摊头上,在那儿等关捷。 关捷正在看摊尾那头看拼图。 摊上摆了个拼好的帆船模型,篮球直径大小,木质的船身上还cha着一张三角形的布帆,看起来复杂ji,ng巧,是他这种手快的人喜欢的菜。 他问了下价,发现帆船的一副要20块,觉得贵了但手又痒,最后退而求其次,花10块钱买了个古建筑模样的独栋别墅。 别墅只有一个款式,但门匾上的字有区别,关捷没注意到这么小的细节,只是掏钱的时候看见路荣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摊,这会儿正鹤立ji群地在那头等他。 平时这人扎进书摊里,买不买都要蹲半天,都是自己在等他,今天角色突然互换,关捷隔着上千本整齐的书籍看他,搓了下被自己揣得翘角起卷的钱,心想他果然是干什么都没兴趣。 这让关捷陡然改了主意,他本来以为出来凑热闹,会让路荣行心情变好,看这个样子好像不是,他的邻居似乎还是适合窝在安静的地方,默默地思考人生。 关捷递了10块钱,随便从摊上拿了副拼图,站起来往书摊那头跑。 然后他拉上路荣行,直奔超市,搞了个干脆到十分钟不到的采购,接着拧上东西回寝室了。 路荣行打算给他添点零食,但有点心不在焉,所以筐子里没几样东西,被关捷拉着去结账,心里还在奇怪,超市狂魔今天怎么不流连忘返了。 关捷拍了下拼图的盒子,说他急着回去搞建设。 路荣行不清楚他到底有多急,但对于这个决定喜闻乐见,因为外面很吵,吵得他的太阳x,ue有点胀痛。 寝室里果然没有人,室友们不是出去玩就是回家了,关捷觉得这样正好,把霜打过的路荣行丢在自己的铺上,放着脏衣服也不洗,自己搬来折叠小板凳,坐到他旁边撕了拼图的包装,强迫路荣行给他打下手。 木质拼图和纸质的一样,模片都嵌在板上,需要一块块用手抠下来。模板一共有2块,关捷将小的那版给路荣行,大的自己抠上了。 这个步骤就好比女孩们的十字绣,既不费脑还能感觉自己是在干实事,是个打发时间的好选择。 路荣行拿起板子的瞬间愣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关捷好几秒,马大哈却没接受到他的信号,低着头抠成了一只勤劳的小蜜蜂。 路荣行看他这样,自己也跟着忙上了,后背压在关捷叠起来的被子上,拿长长的手指压着的零件的铣刀缝,慢吞吞地往外顶,抠出来的东西就丢在盒盖子里。 作为一个熟练工,关捷这回吃了个闷亏。 价格在那里,他买的拼图质量一般,铣刀下得有深有浅,有一片像是没长腿的水母形状的零件有些粘连,他用力扯了一下,下一秒就被旁边的木刺扎得“嘶”了一声。 路荣行被他本能溢出口的轻微呼声惊动,手上的动作没停,目光却抬起瞥了过来。 关捷却没有看他,正举着左手摩挲右手的食指,那儿扎了根细刺,看得到全貌却又摸不到断茬,一波一波地辐s,he着钝痛。 他逆着刺入的方向挤了挤,刺头不仅纹丝不动,还弄得痛觉更强了,他被刺得皱了下脸。 路荣行看他放下装备去倒腾手,猜到他就是伤到了,立刻坐了起来,同时伸手捏住关捷的掌肚,往自己面前拉了一截,很快看见了他指头上的小刺。 他用大拇指来回摩擦了两下关捷的指腹,感觉扎刺的地方有些硬,但是不剌手,就知道刺是全进去了。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刺得尽快取出来,不然会疼,还有可能化脓。 挤刚刚他已经试过了,好像没什么用,路荣行保持着捏他的手掌的动作,看着关捷说:“你寝室里有针吗?有的话拿来我给你挑。” 关捷知道他会挑刺,李爱黎也是个中高手,但她白天基本见不着人,所以关捷小时候在外面扎到的刺,都是路荣行给他挑的。 不挑不行,因为路荣行不上,关捷就会去找他奶奶,老太太连针线都穿不上,路荣行总是有点怕她把关捷扎成破伤风。 但是很可惜,他们男生寝室裤子烂了也不补,没有针线的用武之地,关捷自认倒霉地说:“没有。” 路荣行放下模板,调了下坐的方向,跟关捷被他拉住的手臂大概斜向平行,方便使劲地给他挤了挤。 然而木刺坚定地固守在原地,关捷说有点疼,路荣行没什么辙,只好放弃了,看着抠到一半的拼图说:“还拼吗?” “拼,”关捷觉得不碰就不疼,他还有兴趣,而且路荣行抠得也挺放松的,说着又把模板捡了起来,提醒道,“就是你慢一点,小心变成我这样。” 路荣行这个工作做得可以用悠闲来形容,不过面对邻居善意的提醒,他还是领情地说:“知道了。” 两人继续抠了十几分钟,零件这才凑齐。 路荣行的空间结构感不怎么样,面对上百片形状各异的别墅碎片,只要槽口配得上他就瞎卡,拼出了一堆不知所云。拼了一会儿他没找到成就感,把自己折腾出来的东西全拆了,打算退休了看戏,关捷又不允许,动不动就指挥他一下。 “我要这个东西,”关捷在路荣行这边的盒子角上放了一片裤衩状的木片,“你帮我找出来。” 路荣行半躺在被子上,捏着别墅的一扇门,哗啦啦地在零件堆里扒拉,找到目标了就往角落上拨。 关捷的右手食指扎了刺,他就不怎么用,大拇指和中指打配合,食指像个蝎子尾巴一样翘在空中。 路荣行不经意看见了,实在无聊,还拿八字形的房梁敲了他的翘指头,夸道:“你这兰花指翘得不错。” 关捷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礼貌的兰花指,笑翻了说:“是你眼神有毛病还差不多。” 路荣行的眼睛好得很,那么说也不全是调侃,他第一眼看见关捷这个手势的时候,不知道是少见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觉得还是挺可爱的。 两人维持着这个干活不累的搭配模式,一个试探一个看,慢慢拼出了房子的四周,就差一个房顶。 这时零件就剩几样,已经用不上路荣行了,关捷自己捣鼓,很快盖上房顶,只剩门匾就完事了。只是拿起门匾往上拼的瞬间,他才迟来的看见,门匾上的黑色漆体字居然是“阖家欢乐”。 心理学上有种现象,叫做知觉的选择性,粗糙地来说,就是人想看见什么的时候,就会看见什么。 关捷这瞬间就陷入了这种被巧合引发的幻境。 他刚听说路荣行的家出现了裂缝,回头就买到了这种带有针对性的预言式祝福的玩具,就像小时候他无知地认为月亮一直跟在他身后一样,这一刻关捷心里也腾起了一种冥冥天意似的感召,觉得他买和拼半天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路荣行看见这几个字。 虽然这可能是一种臆想或迷信,但迷茫的人愿意追逐任何一种希望。 关捷喜色上涌地卡上门匾,接着将房子在拼图盖子里转了一圈,面向路荣行说:“搞定!来,看一下咱们的劳动成果,100分有没有?” 这个门匾是路荣行抠下来的,看到的时候他就误会了,以为这是关捷别有用心挑来的玩具,目的就是为了安慰他,他的家会继续和美。 路荣行确实感受到了关捷的心意,那种无所不在的关心让他摸着鱼地拼到现在,脑子里真的什么都没想。 他感激又动容地勾了下嘴角,眸光深沉温润,嗓音也很低,有种愿意无条件配合的意味:“有。” 关捷将它往前推,一直推房子左右的地基板卡到了纸盒上,仰头看着路荣行笑:“价值10块钱的别墅,送你了,要不要?” 如果真的能阖家欢乐,倒贴钱路荣行也要,他感觉有种分量压上了心头,可脑中又炸开了一阵朦胧的幸福感,起码这一瞬间他确定自己是高兴的。 路荣行没说话,只是仰躺着冲关捷摊开右手,是个讨的手势。 关捷提起别墅放在他手上,路荣行托着它到凑到跟前,用指头摩挲了一下那块美好的门匾。 接着两人收拾掉包装盒,关捷拍了下衣服去洗了个手,回来也坐到床上,抱着袋薯片开始吃,边吃边纠结,该怎么温柔提醒路荣行,现在已经5点半了,他再不走,今天就回不去了。 不过他还没纠结出结果,路荣行的手机先响了。 铃声让路荣行心里打了个突,他摸出手机一看,发现来电的名称显示果然是“爸”。 关捷跟他并排坐着,眼珠子一偏就能看见他的界面,他看到来电人是路建新,立刻又去看路荣行的脸。 路荣行脸上倒是没什么避之不及的反应,他吸了口气,把别墅放在床上,弯着腰钻出下铺后站直身体,对关捷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关捷有点想跟着他,不过坐着没动,点了下头。路荣行按下接听键,一边喊爸一边出去了。 -- 路建新的打算是敞开天窗说亮话,就在堂屋里坐着说。 可汪杨心里顾虑得多,性格也不如路建新豁达,唯恐刺激到路荣行,拉着路建新进了主卧,成耕只能跟了进去。 然后三人在屋里谈得谈、吵得吵,都有点忘了注意时间。 成耕没什么特别的用心,就是想看看孩子,他是个聪明人,看出这两人不知道孩子知情,也就没有煽风点火地多嘴,没提在松丰市见过路荣行的事。 汪杨不让他看,说是有一就有二,路建新的意思是看孩子,汪杨不同意,跟路建新也吵。 中途她出来了一次,没看见路荣行,以为他去找张一叶了,觉得他避开成耕挺好的,也就没叫他。 等三人扯了半天没什么结果的皮,出来一看才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都快饭点了,路荣行还没回来。 汪杨这才有点急了,措蹿路建新给儿子打电话,路建新拨了号,那边很快就接通了,他说:“路啊,在哪儿呢?不早了,回来准备吃饭。” 路荣行原本连托都找好了,可听见最后那句耳熟能详的家常,突然就变卦了,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在迅速变快,他说:“我在市里,学校这边。” -- 关捷吃完薯片,又吃了一袋小米锅巴,路荣行才从外面进来。 他的情绪看起来不太稳定,关捷眯了下眼睛,竟然看不出他到底是喜还是悲。 路荣行是悲喜交加,他刚跟路建新摊牌了,问了和关捷说的时候差不多的话,然后他听到他爸喟叹着说了一句,傻孩子。 他什么都知道,也没有谁在欺骗谁,这个局面让路荣行实实在在松了口气。 路建新在这个状况下也没什么煽情的话,只说让他快回家,路荣行却不太急着回去,他感觉自己有很多话要跟关捷说,要告诉对方这件事的结果,要夸他的别墅送出了许愿池的效果。 只是等路荣行回到关捷的床铺前面,他又暂时失去了诉说的冲动,夜谈似乎是属于夜里的活动,而此刻松懈带来的疲惫一股脑爆发,让他只想立刻躺下。 关捷的手上还沾着佐料,擦都来不及,尽顾着忧心忡忡地盯他了。 然后他就看见路荣行坐在他被子前面的床板上,没有往后,斜着往床头倒过去,上身躺平了腿在抬起来,架在了自己戳出床沿的小腿上。 关捷觉得腿上一重,心里不是很懂,一个电话接到躺平,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担心让他也顾不上腿被压了,举着沾着佐料、捏成后来流行的小心心的手势,趴到被子上去看路荣行的脸,边往前探边小心翼翼地说:“诶?” 路荣行在枕头上歪过头,看向他说:“诶什么?” 关捷现在看他又正常了,感觉有点错乱地眨了几下眼睛:“你怎么二话不说就躺我床上了?” 路荣行心想你还二话不说在我床上脱裤子呢,笑了下说:“我躺一下还要打报告是吗?” 关捷心说报个毛,我的重点是“怎么”好不好。 可他还没想好要怎么问这个“怎么”,路荣行有事问他,把话抢了:“那我给你打,我今天要在这儿躺一晚上,可以吗?” 第99章 他今天是个脆皮, 区区半张床板没什么不可以的。 关捷只是不太确定,他这个夜不归宿属不属于离家出走的范畴。 “你不回家,”关捷越发趴向床头, 勾着右手去揪筒装的卫生纸擦手, “跟你爸妈说好了吗?” 他被自己压着腿,往这边拱得挺费劲的, 路荣行近水楼台,伸手捞住纸筒,扯了两节给他:“说好了。” 关捷捏住纸揉成一团,沾着油粉的指头在里面蹭来蹭去, 心里很想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说的,但看他低气压半天了,自己还在照顾他情绪的立场里, 没有立刻问。 只是得知他家长知情, 自己这边就可以随便当家做主了。 关捷一叠声点着头地说:“可以可以可以,就是你这个腿能不能起来一下,我要下去。” 路荣行其实已经在抬腿了,嘴里随口问道:“下去干嘛?” 关捷跟他开玩笑,顶着压力抖了两下腿:“下去坐板凳,你这么压着我的腿,待会儿不麻才怪。” 路荣行听着感觉自己像一只鸠,撑着手肘从枕头上抬起头, 左脚踩到地上,拿右腿去挑关捷的后脚脖子, 准备让关捷压着他。 从力学结构的模式上来说,他压着关捷是长距离搭接,而关捷压他是短距离挑出,确实是他当“支座”比较轻松合理。 关捷看他一只脚下地,还以为他是在给自己让位子,谁知道下一秒腿就悬空了。 路荣行果然是在智商的低谷,自己开玩笑他当真,关捷连忙坳回去坐正了,笑起来说:“你这么搞也不行,我还是要下去,我丢垃圾,快点,让位子。” 路荣行这才在床尾那头留了个一人半宽的豁口,左手同时做了个朝外撒的动作,笑了下说:“丢个垃圾还要下去丢,你以前不都是这么丢的吗?” 他小时候是没少这么搞,冬天最冷那年还曾经异想天开,问李爱黎他能不能睡在被子里吃饭,李爱黎说可以,让他去喝西北风。 关捷从那个豁口里溜下去,沧桑地说:“以前我妈还一个星期给我换一道床单呢,现在没得换了,不得讲究一点吗?” 其实他只是嘴上讲究,现在也丢,学生狗的人生苦短,在床上吃东西是及时行乐的一种,他丢了下去的时候再捡。 不过这个锅巴袋里碎碴子多,随手丢容易洒出来,洒了他还得扫一遍,关捷蒙头蒙脑地一算,感觉大写的划不来。 路荣行是个能看穿他灵魂的邻居,拷问一针见血,语气却很温和:“讲究你还在床上吃东西?” 关捷在寝室里晃来晃去,先去中间床铺的垃圾桶里贡献了一份微薄之力,又折到洗澡间去洗手,表情有点ji贼,不过不讨人嫌。 “我吃的也很讲究,”他昧着良心说,“保证一个盐巴都没有洒到床上,你就安心地躺着吧,我床上很干净的。” 昨天市里是大太阳,他把垫絮和被子都拉出去晒了,紫外线杀菌约等于洗过一遍,他才睡了一天,不干净对不起太阳。 路荣行不是这个意思,但也没额外解释,应了声“好”,挪开床头的内角上的卷纸和别墅,将枕头拉到那里,基本睡在了对角线上。 关捷的枕头跟他是一样的,都是家里的妈妈们,约着上街一起买的。 汪杨不懂什么棉什么涤纶,但是李爱黎是行家,她唯一的爱好就是买床上用品和毛线,在这些东西上非常舍得,买的东西舒适度很高,汪杨什么都跟着她买,就是花色有点区别。 路荣行往这儿一躺,感觉跟自己在学校的床铺没什么两样,身上和脑子里登时一起空了,昏沉的倦意淡淡地涌了上来。 关捷自从开始搞化竞,就被老明哥传训出了洗手癖,干个什么都想洗手。 洗的时候他对着水流抠了下木刺,挤不出来很快放弃了,在毛巾上蹭到手佯干,出来看到路荣行干躺不盖被,一副生怕自己不感冒的架势。 关捷对他的体质没什么信心,看不过去,靠过去矮下上身,钻进自己床铺的空间里,拉散被子给他从脖子盖到了腿。 路荣行躺着看他,眼睛只能半睁,眼皮眼仁也一动不动,看着发直,在关捷眼里就是个困到迟钝的状态。 他麻利地盖住路荣行身体大半,接着在被子鼓包的地方捣了两拳,撑着被子偏头问他:“你是不是困了?困了就把鞋脱了,上去睡。” 铺开的被子微微搅动着周遭的空气,路荣行感觉脸上拂来一阵细风,但又不冷,习以为常的分量压在身上,接着像是有渗透性似的,模糊又玄妙地传递到他心里去了。 他看过不少书,胸中也确实有几点墨,但路荣行也描摹不出他此刻意识里的感受。 家里的变故和反转,让他今天的思绪非常活跃,说白了就是想得多。 盖被子是异乎寻常的小动作,可谁会给谁盖被子呢,长辈给晚辈,恋人给彼此?那么关捷又算是他的谁呢? 是他看着长大的鼻涕孩子,是他身后的狗皮膏药,是他ji飞狗跳的小老弟,也是他难受时下意识会靠近的一个慰藉。 一直以来,路荣行都觉得是自己在罩他,可这一床被子,加上今天的实验和拼图,接二连三地在他心底构建出了一种新的印象,那就是关捷已经不是一个跳脱粗心的男孩子了。 第36节 第37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37节 他成了一个会照顾人的男生,假以时日也会变成一个男人。 听见他的问话,路荣行眼神微动,焦距从走神里拉扯回来,定睛在他脸上仔细看了看。 以前他从没想过,关捷会长成这个模样,不是说长相,而是性格和观感,这种体贴温柔的架势,放在他长开了不少、眼神也沉静了许多的脸上,总是让路荣行有点陌生。 可这份陌生又没有生在疏远的地界里,它滋生在好奇和舒适的沃土上,引得路荣行茫然又期待。 他忍不住却又无法想象,不知道即将长成一个男人的关捷,会是什么模样。 在《傲慢与偏见》里,伊丽莎白问达西,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她的,达西说他也说不准究竟是在什么时间,他说他爱上得很早,发现得却很迟。 或许在路荣行和关捷这里,他们的爱情,也是情爱的万千状态中的这一种。 路荣行是有点提不起ji,ng神,但这瞬间他还不想睡,他平时不会说这种确认别人用心的话,他心里明白就行,也会领情。 可现在的气氛让他想说,他很享受关捷关心他的模样,并且有点贪心,想要看见或听见更多。 “不困,”路荣行口是心非地说完,抽出口袋里的左手,伸出被子在床板上拍了拍,“你坐过来,咱们谈个心。” 他真是关捷见过的失意党里的一股清流。 比如峰哥失恋了,哭得在床上蹬腿,他姐不高兴,卧室都不让他进,只有路荣行才会主动要求谈心。 关捷求之不得,立刻坐在了他拍的地方,为了朝向路荣行,他还屈起右腿来打横压在了床上,左腿直直地蹬在地上,坐姿豪迈地说:“来了,谈什么?你先起个头。” 路荣行的脸往这边歪了个小角度,他看着关捷沉默了两秒,突然笑了:“先谈你吧。” 关捷一秒变成丈二高,摸不着头脑地说:“谈我?我有什么好谈的?” 他心想不是谈你吗大哥。 路荣行的眉眼慢慢地舒展开,愉快得让关捷莫名其妙,他说:“谈一下你是不是喜鹊嘴,今天说的事情都中了。” 关捷只听过乌鸦嘴,乍一听乐了,蹬鼻子上脸地说:“你才发现,本鹊神就是这么的灵。” 在自己脸上贴金的同时,关捷的脑子也在飞转。 他今天说了几箩筐的话,绝大部分都是为了转移路荣行的注意力,而东拉西扯的废话。 能让他露出这种表情的内容不多,而没有一点智商,关捷也搞不了竞赛,他飞速过了下今天的经历,结合路荣行接完电话前后的状态差,不太确定地将重点放在了家庭方面。 关捷不自觉往前压了下身体,试探地说:“是不是……跟建新叔有关?” 路荣行垂下眼帘,心里百感交集:“嗯,你说的是对的,他刚给我打电话,我问他了。我爸说,他知道我不是他亲生的,他跟我妈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就是人流手术室的门口。” 关捷听得心里突然“咯噔”一响,被那个始料未及的“人流”吓了一跳。 他不知道汪杨当年为什么要去那里,但这个字眼让关捷有种失去的惶恐。 就像路荣行无法想象未来的他一样,他也没法想象完全剥除路荣行的过去。 平凡又还算顺利的成长岁月给了关捷一种错觉,他拥有和经历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直到这个字眼惊到了他,让他反应过来,原来生命里存在着无数种变数,当中曾经就有一种,叫做世上没有路荣行这个人。 路荣行还在说,路建新告诉他的简单经过,从汪杨为什么变成单身母亲,到他们在村里结婚以后,才搬进粮院开始新生活。 关捷却越听越觉得后背发凉,他觉得手里空虚,想要抓住一点什么,来驱散这个可怕的假设。 可路荣行整个身体都捂在被子里,关捷舔了下嘴唇,默默地伸手揪住了他的一撮头发。 比起自己差点被流的危机,路荣行更在意路建新的知情权,他毕竟都活到这么大了,再去恐惧那些过去的危机有点没事找事。 说这些只是为了证明路建新的话有理有据,说完自己采信了,头顶也传来了一点拉扯感,以及一阵很低的“欻欻”声。 他自己的手都在被子里,屋里又没有鬼,拉他的只能是关捷。 路荣行躺着没动,看了他一眼:“你的右手在干什么?” 关捷捏着他的头发在指头上搓来搓去,自己听不见头发摩擦的动静,发自内心地感叹道:“没干什么,诶呀建新叔人真好,对你和汪阿姨真的是没话说,你觉不觉得?” 路荣行有点感觉他是故意在强调给自己听,一本正经地附议了:“觉得。” 关捷不搓了,洗头按摩似的抓了下他的头发说:“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你睡不睡?睡你就脱鞋,不睡就出去吃饭好了。” 路荣行有点睡意,问了一句:“你饿吗?” 关捷嘴唇上还有锅巴的咸味,舔了下说:“不饿,刚吃了一堆零食,你睡吧,我去搓袜子,搓完了我去隔壁打牌,你起来要是没看见我,就到两边找一下我。” 说完他在路荣行胸口的被子上拍了三下,然后溜下了床。 路荣行感觉他这个顺手的动作有点孩子他妈的味道,哑然失笑了一阵,盖着被子坐起来,脱了鞋、外套和围巾,这回终于睡正了。 卸下了心头的重担,路荣行入睡得很快,意识昏沉之前,隔着一道没有门的门框,他听见关捷在后面倒水。 水声哗哗的,好像并不是特别顾忌他在睡觉的样子,路荣行半梦半醒地露了个笑,兀自修复脑细胞去了。 关捷原本只打算洗两双袜子,洗到一半他感觉自己又不赶时间,一鼓作气把秋衣和仔裤也洗了。 洗完他出来收小马扎,直接和路荣行侧身朝外的脸对上了。 这位果然困疯了,已经睡着了,被子下面的腿蜷着,半边脸没在蓬松的枕头里,薄唇高鼻,又是一个安详的帅比了。 关捷的心疼还在时效上,有点想摸一下他的头发或脸,又顾忌会把他整醒,只好提起小马扎,轻手轻脚地出去将门带上了。 左边的寝室里有两个走不动路的宅男,关捷加进去,凑出了一个斗地主的草台班子。 他一直斗到天色漆黑,当了9盘地主21盘农民,路荣行都还没有醒。 关捷有点饿了,也懒得回去吵他,在隔壁蹭了包方便面,借了本今古传奇翻翻跳跳地看了一半,路荣行的身影才从门口冒出来。 “这么晚了,”路荣行用手指平着搓了下眼睛,眯着眼看别人寝室里的关捷,“你怎么不叫我?你不饿吗?” 他刚醒,头发有点翘乱,嗓子也哑,沉得仿佛能在耳膜里产生回音。 关捷的重点完全不对,觉得他这个声音还怪好听的,合上杂志站起来嬉皮笑脸:“饿啊,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我不是我,是我的魂魄。” 路荣行听他鬼扯,等他走过来,搭住他的肩膀下楼去了。 这会儿已经快8点半了,校门口的小餐馆都关门了,路荣行拦了个出租,打到美食街,点了个上菜快的麻辣香锅。 关捷喜欢吃海虾,路荣行觉得今天饿到他了,把虾全部捡进了他碗里。 吃完关捷被咸得够呛,两人又从美食街的这头晃到那头,在饮品店买了两杯什么金桔茶,接着溜达到公园里,看见大片用线穿起来的彩色风车,在晚风里一呼百应地转个不停。 穿出公园,两人在路边打了个回去的车,今晚注定不适合夜谈,室友们回来了一大半,好在他们下午已经谈完了。 关捷借了下大佬的暖水瓶,跟路荣行一人一个提去食堂接热水,接完回来,两人凑在一个脸盆和脚盆里,简单收拾了一下头脸,先后爬到床上去了。 有个室友说两个人睡着挤,让关捷去睡大佬的床,关捷想了想没去,路荣行也说算了,毕竟老话说不问自取即为偷。 关捷拉着棉服拉链外面的扣子说:“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路荣行怕自己把他挤下去:“外面吧。” 关捷是主随客便,坐到里面去了,边脱衣服边笑,有种回到小时候的感觉。 路荣行也有类似的感觉,不过又不太一样,因为他看关捷的眼神不像以前那么自然了。 关捷一股脑lū 掉两层毛衣,扔在床尾就钻进了被子里,两手扯着被子压风。 路荣行还在慢悠悠地脱,看他的毛衣都脱成了一坨,伸手够过来给他理成了两件,这才接着脱自己的。 关捷不识好人心,裹在被子里催:“快一点了大哥,你是不是要脱到明天去,不冷吗?” “冷啊,”路荣行脱掉最后一层,铺到脚那头,摁着关捷的被子溜躺了进去。 两人侧着躺成面对面,脸大概只有十公分不到的距离,单从视觉上来看就拥挤,好在大家都不丑,近看也经得住考验。 关捷天性里就有点爱照顾人,看他躺好立刻将上面那只手从他的脖子旁边穿过去,在自己看不见的他的背后摸索,看他那边盖住没有,被子又够不够。 他是个感冒ji,ng,关捷不敢大意。 路荣行脸上喷着他的呼吸,后颈那儿又感觉到他的手拱来拱去,其实他不怕痒的,但他心口有种强到近似于躲闪的收缩感。 于是他将关捷搭过脖子的那只手拉了下来,手指抓手指地摁到了床板上说:“管好你自己的被子就行了,睡吧。” 关捷被他摸得一手凉,拉着他那只手就揣到了胳肢窝里,同时警告道:“咯我的话我就打你。” 路荣行觉得他身上很暖和,抖着肩膀妥协说:“不咯你。” 关捷看见他笑,自己莫名其妙也被传染了,边笑边说:“笑屁啊。” 不过熄灯的漫漫长夜,他就有点笑不出来了,因为晒过的被子加上一个热血少年,等于热到冒烟。 关捷怕热,燥得死活睡不着,胳膊腿想法设法地往外突围,才突出去,路荣行又像个装了冷风探测器的雷达,被顺着他掀开的被子缝透进去的冷风惊醒,睡意朦胧地来把他捉进去盖好。 关捷热得迷迷糊糊,彻底睡着之前想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再也不跟路荣行一起睡了。 第100章 前半夜两人睡得都不踏实, 关捷是热,路荣行则是动不动觉得有风。 后半夜都折腾累了,肢体在被子下面你压我挤, 睡得一个比一个沉。 路荣行的秋衣上有股洗涤剂里带出来的柑橘香, 而关捷身上很暖和,不过脚除外, 仍然往路荣行的腿下面钻。 夜里路荣行做了个梦,梦见不知道谁在用刀刮他左边小腿上的皮,跟削甘蔗皮一样,正面刮完了换反面, 虽然不疼,但是让他很烦。 事实上却是关捷用脚背在蹭他的小腿。 关捷就喜欢蹭小腿肚子,那一块有r_ou_、皮肤细腻, 体温也比其他地方略低一点, 用脚背刮起来半温不凉、滑滑溜溜,他觉得很舒服。 平时他蹭自己的,这一晚逮到路荣行,好像别人的皮r_ou_比自己的香一样,愣是给路荣行的秋裤都蹭飞了半截。 路荣行要是醒着,打关捷一个调戏的罪名没什么问题,可他自己也睡得脑子全泡在梦里,只剩身体上还剩一点本能。 关捷在他腿上磨来磨去, 碍于床板就这么大,路荣行躲到哪儿他脚就跟到哪, 路荣行后来干脆翻了个身,面朝关捷屈起上面的那条腿,直接压实了关捷的大腿。 夜幕里挤在一张床上的少年们肢体交缠,亲密无间的姿势里,潜藏的欲望还在暗处厚积薄发地蛰伏。 楼外穹顶上的月亮时隐时现,无声地西边穿到了东边。 路荣行睡觉浅,早上是他先醒。 关捷的室友下架子床,他听见铁皮哐当的动静,慢慢睁开了眼睛,黑蒙蒙的视野一打开,入眼就是一只耳朵。 他这会儿视线还不太清楚,凑得太近了眼睛压力大,闭着干涩的眼睛往后仰了下头,再睁开才看清眼前的全貌。 关捷还在睡,头歪向另一边,挂在枕头的边沿上,肩膀隐约露在空气里,呼吸均匀悠长,脖子侧面有些拉伸出来的线条,透着股少年特有的瘦削和润泽。 路荣行睡眼惺忪,没头没脑地盯着那截脖子看了好一会儿。 在他混沌的意识之中,触碰的冲动正在和分寸相互厮杀,这种矛盾传达到生理上,路荣行感觉嗓子有点拔干。 这时,洗澡间里突然传来了“哗”的一声,是关捷那个起来的室友拧开了水龙头。 路荣行被水声惊动,回过神来准备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盖在被子底下的身体,已经差不多把关捷抱成了一张卷起来的棉被。 他的一条手和腿,分别压在关捷的胸口和腿上。 而这位面对自己的压迫,左手的胳膊虽然被拦住了,右手却折起来,顽强地伸到了被子外面,手指蜷曲着靠在脸旁边,托住了他差点掉下枕头的脑袋。 平心而论,要是有人这么压着自己,路荣行觉得自己可能睡不着。 他敬佩关捷是个舍己为人的汉子,下巴半收地掖进被子里打了个哈欠,手伸到枕头下面摸到手表勾出来看了看,接着就放下腿去摇关捷:“起来,7点半了。” 关捷被他活活摇醒,睫毛乱颤地伸了个懒腰,伸到一半像是被定格似的,突然“啊”了一声,翻过身来抱住了腿,被左腿上肆虐的酸麻刺激得一下就醒透了。 路荣行猛地被他的膝盖顶到了胯骨,要痛不痛地说:“你在扑腾什么?” 关捷感觉自己的脚石化了,蹬在路荣行腿上用力地抻筋,满脸抱怨:“扑腾个鬼啊扑腾,我腿麻了。” 路荣行被他踩得有点愧疚,伸手往他腿上摸去,打算给他捏两把活血。 关捷却是个痒虫子投胎,被他的手一碰到脚板心,就跟同时触了电和吃了含笑半步癫一样,笑出声地躲着翻到另一边蹬墙去了。 没有痒痒r_ou_的路荣行永远无法理解怕痒的痛苦,觉得他这反应也太大了,闲来无事躺在旁边开脑洞,想他以后找对象,摸两下笑成刚丢进油锅里的虾,也是挺搞笑的。 他在这边瞎想,那边的关捷收拾好麻腿,翻过来跟他面对面:“你怎么醒得这么早?” 路荣行躺着没动,偏头看着他的脸说:“睡够了。” “我还没睡够,”关捷将脸埋进被子里,在温暖的黑暗里耍赖,“你去帮我上课,我接着睡好了。” 路荣行感觉他的脑袋抵到了自己肩膀上,耸了下笑道:“你这不是没睡够,是没睡醒吧?梦话一套套的。” 关捷都有一点,脑袋被他顶得晃了晃,又在被子里吸了会儿二氧化碳,这才坐起来去拉毛衣,边穿边说:“你是起来跟我去吃饭,还是接着睡?” 路荣行不打算在他们的空寝室里逗留,说着坐了起来:“我起来吧,请你过早,去不去?” “想去,”关捷说,“但是今天来不及了,外面的早点摊子也都关得差不多了,你还是老实一点,跟我去食堂吧。” 路荣行闻言只能“嗯”了下,慢条斯理地穿衣服。 关捷套着第二件毛衣,头从领口里钻出来看他:“吃完之后呢,你准备干嘛去?先跟你说好啊,你要是不在学校里呆着,我就不能陪你了。” 隔了一夜,路荣行的心情已经恢复了,笑了笑说:“不用你陪,我一会儿就回去了,去问你叶子哥后天上午能不能来烫头。” 关捷觉得这样最好,不然路荣行一个人在市里晃荡,他的课也上不安心,会有种自己抛弃了他的错觉。 路荣行没有牙刷,只是洗了个脸。 关捷昨天没买口香糖,不过有个室友常备着益达,他去找人要了两颗,回头倒在了路荣行的手心里。 接口香糖的时候,路荣行瞥见他扎刺的地方好像有点红,拿目光扫了扫问道:“你手上是不是发炎了?” 关捷抬起指头用大拇指搓了搓,看见扎刺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绿豆大小的红印子,伤处比昨天敏感,碰起来有种闷闷的痛感,他瘪了下嘴说:“好像是。” 路荣行等了两秒,发现没后续,心里就想着是个屁,嘴上说:“一会儿我去买针,回来给你挑了再走。” 关捷叽叽歪歪地嫌麻烦,说回去再挑算了,路荣行找了个袋子,拎上他10块钱的别墅,推着关捷下了楼。 食堂剩下的大师父嫌蒸馒头麻烦,早餐就天天都是面条。 今天早上是葱油拌面,堆在蒸饭用的大铁板里,师傅懒得切葱末,只是面条上沾了点酱油色,卖相看起来不怎么样。 但是味道还可以,配上师傅自己腌的泡菜,关捷能轻松干掉一碗,他问择菜的阿姨借了套消毒餐具,把自己的饭盒和叉子让给了路荣行。 吃完从食堂出来,两人在去科教楼的路口分开了。 关捷去了教室,别墅暂时被他带走了,路荣行出了校门,坐了两站公交车,在有连成排的商铺的站点下了。 下车后他去报亭问了下老板娘,哪里能够买到针线,老板娘让他去那种卖各种裤袜、丝袜的摊上问问。 路荣行谢过大姐,走了半条街,在顺道的药店里买了瓶酒ji,ng和一袋棉签,再到丝袜摊上买了一盒装在塑料圆盘里的针。 等他再次走进科教楼庭院的时候,关捷已经下了课,正趴在二楼的围廊上张望,琢磨他怎么一根针买了半天还没回来。 很快路荣行上来,站在围廊前面,挑了根中等粗细的针,放在医用酒ji,ng里摆了几道。 旁边的关捷接住他塞过来的沾着酒ji,ng的棉签,说:“你去哪儿买的针,怎么用了这么长时间?” 路荣行涮完针,放下了装酒ji,ng的小瓶子:“不远,就在前面两站路的摊子上,我那会儿回来你也还在上课,我就在路上逛了一会儿。” 关捷倚在围廊上,擦洗着扎刺的地方,看他两手空空,看破也戳破地说:“没什么好逛的吧。” “嗯,”路荣行说完,右手捏着洗过的针,突然朝他摊开了左手。 这个动作很平常,但眼下被他做出来,映着背后的天高云淡,莫名有种绅士和邀请的意味。 关捷蓦然感觉自己好像有点递不出手,好像这不是挑刺,而是在干别的什么,可他跟路荣行又能干什么呢? 他脑子里只有遍寻不得的茫然,用牙咂住下唇,给钱似的将手伸了过去。 路荣行一心只想挑刺,捏住他的食指就低下了头,持着针尖在他的刺口处试探,下手之前抬了下眼,看着他说:“疼就出声,我挑了啊。” 关捷心口跳动的幅度不自觉变重了,却不是因为那根有可能会带来疼痛的针,可能是路荣行的声音,也可能是他这瞬间关怀的眉眼,又或者直截了当,就是因为他这个人。 路荣行的指头很稳,跟常年弹琴脱不了干系。 挑刺的过程并不太疼,倒是他一个大个子在那儿摆弄针,让关捷脑子里一直在冒四个诡异的大字,铁汉柔情。 虽然路荣行长得并不铁汉,他是一个靓仔。 关捷看他缓慢地挑翻了一两毫米的白皮,接着将针递过来让自己捏着,压着那一块的皮肤,让刺头翘起来,夹在刚冒出指尖r_ou_的指甲缝里抽了出去。 “好了,酒ji,ng你自己看着擦,针也给你,放寝室里留着备用,”路荣行扔掉手里那截小到不容易看见的木刺,伸手去接他手里的针,“我走了,我的阖家欢乐呢?” 关捷松了捏针的指头,端看了一下他挑完的破口,发现连血都没流,只是原先扎刺的皮下有个血道子,不由对他竖了个大拇指,感慨大哥的艺真是不减当年。 “你的欢乐在教室里,”他暗爽地说,“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说完他转身就跑了,路荣行将针塞回圆盒子里,等了一分钟,看他提着别墅又跑了出来。 路荣行拿上东西,说了句让他回去上课,转身就下了楼。 关捷趴在楼上,等了会儿看他出现在楼下的走廊,不紧不慢地出了大门,身影消失殆尽了,才慢吞吞地回到教室里。 -- 路荣行回到大院,上午刚过十一点。 虽然路建新说没事没事,可汪杨惦记着他的情绪,在家门口翘首以盼了半天,才看见目标人物出现。 一家三口打上照面,各自心里都有点复杂,为那些年自以为是好意的隐瞒。 汪杨埋怨他怎么一声不吭就跑了,路建新却说回来就好,两人绝口不提成耕。 路荣行还没搞清楚他们对成耕的态度,在堂屋里拉了三把椅子,不怎么顺畅地跟他们聊成耕的来意,以及以后自己如果再碰到成耕,父母希望他是什么态度。 汪杨希望他把成耕当毒蛇猛兽,看见了就躲,路建新说随他。 路荣行觉得他的爸爸有点太过老好人了,这样的性格其实很容易吃亏,万一他是个白眼狼,那路建新的心都得被碎成渣。 不过他不会那么做,他有自己的道德壁垒。 接下来的两天里,路荣行出门都会被院里的大人问到,你跟你舅舅长得真像,或者是你舅舅家是不是很有钱。 路荣行不想让谎言的雪球越滚越大,干脆就不出门了,9号的傍晚关捷说到做到,电话在饭点上打来了。 “你们明天来不来?”他在那边说。 路荣行离开饭桌,去了前面的堂屋,边走边说:“来。” 关捷的声音有点雀跃:“那怎么碰头?我去哪儿找你们?” 路荣行已经安排好了:“张一叶烫他的,放学的时候我去学校找你,我们在大门口碰头。” “好,”关捷应完声,沉默了几秒又说,“你家里怎么样了?你们和好了吗?” 成耕的到来就像冰上突然出现一条的裂痕,虽然冰还是一整块,但看起来总归不再是完璧。 家里这两天的气氛确实不像以前那么舒服,每个人都有点小心翼翼的感觉,想要消弭这种紧张,或许还得过个一周半月的,好在也只是时间问题。 路荣行不想让他瞎担心,骗他说:“挺好的,早就和好了。” 关捷觉得那就好,又跟他扯了些你在干什么的闲话,用一句明天见切断了连线。 第二天张一叶进了据说是市里最好的理发店,没能招架住美发小哥的忽悠大法,连烫带染,整了个深栗色的自然卷。 吹出最终效果的瞬间,他对着理发店的镜子,自己都觉得自己帅炸天,失恋的伤痛登时被治愈了50%。 接到关捷的路荣行搭伙过来看他,也都觉得不丑,不过回家以后张一叶自己洗自己吹,颜值就要打7折了。 张一叶不是自私的人,殷勤地邀请二位好友一起烫头。 路荣行无动于衷,关捷既穷也怂,三人离开理发店,先去吃了顿自助烤r_ou_,接着去电玩城打了小半天游戏。 电玩城里有一排娃娃机,是情侣热衷于流连的地方。 张一叶路过这里情伤发作,关捷和路荣行为了哄他,四六分地抓了10个不同样式的娃娃。 张一叶在对面的条凳上翘着二郎腿,腿弯里全是小布偶,心里简直想吐血。 别个有对象的男朋友,投10个币都钓不到一个,他们两个单身狗,却左手右手全是偶,真是搞笑! 因为带着这些小东西不方便,张一叶将玩偶全送给了路过的小屁孩。 这天回家之后,关捷也没能过上他想要的米虫生活,因为他的寒假作业还剩一箩筐。 他在家赶了几天作业,看实在任重道远,好多题就瞎填一气,只求做过。 这个年过得多少有些索然无味,儿时的兴趣已经冷却,新的喜好又暂时没找到。 靳滕也不在镇上,年前他突然兴起,提着行李到一个路荣行和关捷都没听过的山疙瘩里陪山上的主持过年去了。 进了鞭炮声里迎来的正月,关捷也不想去走亲戚,那些吃的喝的都引诱不了他了,他窝在家里,除了睡觉以外的多半时间,都泡在路荣行的房里。 在这边写作业、看电视、打瞌睡;嗑瓜子,关敏在饭桌上打趣,让他干脆也睡在隔壁好了。 气温一点一点攀升,到了初七,关敏带着学费先回学校补课去了,两天之后,关捷和路荣行也回了学校,自己报了道,开始了一个新的学年。 去年期末考试的成绩已经贴在了墙上,关捷与榜无缘,路荣行却是又上了一个台阶。 期末的数学不算太难,他考了整整100,总分613,排在年级第九。 关捷每次看到那张榜,总要多看他的名字一眼,觉得他真是大院的骄傲,或许也是关捷自己的。 化竞这边,等不到杨咏彬给他送教材,关捷就要开始上四大分类的课了,无机、有机、物化、分析。 回到竞赛班的第一天,老明哥让他们下周每人交500块钱,用来买教材,多退少补。 路荣行的班主任则在第一天晚自习就敲起了警钟,让他们都把皮绷紧一点,因为过完这个学期,他们就高三了。 对面的清音放得晚开学也晚,城南上完一周课放假,才看到对面的学生回来报到。 这时离文化周还剩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年后路荣行第一次去练功房,举人拉着根皮尺,过来给他不怎么标准的量尺寸。 毛子托着个合页纸,在旁边做技术指导,什么袖长、裤长,整得好像还挺专业的。 路荣行看出了一点门道,问他俩:“这个,是不是定服装用的?” 举人蹲在地上,拿皮尺圈他的大腿,毛子见状骂道:“你是不是傻?我们他妈订的是裙子,你量腿有个毛用?” “你是不是中国人?有没有点儿常识?”举人放下尺,仰头鄙视他,“那是袍子,不是裙子,ok?” 路荣行cha话说:“什么袍子?” 举人瞎比划了一通:“啧,就是有点像古装,这儿有个盘扣,齐脚腕那么长,开衩带裤子,腰上还有个腰带的那种。” 路荣行看着他,脑子里完全没概念。 毛子也觉得举人的表达能力是一坨屎,劝道:“你听他说个屁,刘白那儿有照片,待会儿他来了你让他给你看。” 路荣行看不看都行,过了会儿刘白从门口进来,不等路荣行找他,刘白先找上门来了。 他上来就问:“关捷呢,没来吗?” 关捷还在跟孟买势不两立,路荣行说:“没,你怎么找起他来了?” 刘白笑着说:“秦老师的朋友说舞台上要是有火,效果会更好,我问刘谙有没有什么东西烧得快也灭的也快,她说让我不要玩火,我就想问一下关捷。” 第101章 刘谙说的没错, 没事确实不要随便玩火。 小时候关捷玩路边随处可见的绳子鞭炮,火星都不知道jian坏了几件棉袄,而且他才学了一年半载, 路荣行觉得他未必知道, 但到底怎样还得关捷说了算。 “他在他们化学班的教室,”路荣行交底地说, “你要是找他,等会儿我过去的时候给你打电话,我把手机给他,你跟他讲。” 刘白哥俩好地拍了下他的后背:“行, 谢了。” 路荣行笑了笑,没接这话,疑惑地说:“你们打算用火弄出一个什么样的效果?” “最后收场的时候, 你这边一收音, 我们不是该跪的跪,该躺的躺吗,”刘白笑道,“舞台老师的意思是,台上最好能起一把火,这样更像打了败仗的战场,也能点燃气氛。” 他这么说路荣行心里就有谱了,跟演唱会结束了放烟花是一个道理, 点着头说:“那你等我电话。” 刘白应着声,走到墙边的地上去坐下了。 刚坐好, 孙雨辰就从外面进来了,身后跟着个路荣行不认识的男生。 那男生个头一米七多点,皮肤比刘谙还白,有这个肤色做基础,配上平凡的五官都不会丑,更别说他长得应该还算可爱。 但路荣行看见他就觉得有点怪。 刘白和孙雨辰都是同志,但要是不认识,在偶然碰见的场合下,其实看不出来他们跟其他男生有什么不同。 可这个男生不太一样,他身上有种外露的娇柔感,步子又小又轻,有点走路都放不开的架势,说起话来也细声细气。 路荣行见他进来后朝屋里张望了几眼,伸手攀住了孙雨辰的胳膊,笑盈盈地感叹:“哇,你们排练的教室居然这么大,表演学院就是有钱。” 孙雨辰从余光里看见刘白看了过来,自己却没望回去,像是没看见这位闲杂人等,将头扭向另一边,动手动脚地去跟他带来的人说话。 “有个大一点的教室就叫有钱啊?说你是个土包子吧你还不承认。” 奶油小哥被他伸手捏住了鼻尖,居然“哼”了一声:“你才土呢。” 两人叽叽歪歪地去了放鼓的地方,你低着头、我望着你,路荣行算是看出来了,这俩人应该是在打情骂俏。 两个多月以前,孙雨辰还在为爱买醉,结果一个季度都没过去,他就有了新对象。 自由恋爱的ji,ng髓虽然是自由,但站在路荣行这种千年开一窍的石头人立场,总是觉得缘起缘落都太快了,有负一句珍惜。 路荣行状似不经意地去看刘白,发现这位交叠着双腿,视线的轨迹比自己稍微迟一点,刚从孙雨辰那边收回来,接着跟自己对上了。 他看起来并不尴尬,目光不闪不避,表情也还是那样,反应跟自己这个路人差不多。 路荣行感觉他是心理素质确实有点强悍,瞥见孙雨辰和他的新朋友在琴凳那边腻歪,干脆走到刘白旁边坐下了。 刘白明知故问地说:“你不过去练琴,坐我这儿干嘛?” 路荣行屈着右腿,手臂搭在上面,老实道:“不太喜欢当电灯泡,等你们开始了我再过去。” 刘白说:“三人行才会有电灯泡,这是公共教室,你用错词了。” 路荣行没想他这么严谨,无法反驳地笑了一声:“有道理,但我还是不想过去。” 刘白右手摊平,在面前从左到右的划了一下,意思是大爷请便。 两人闲扯的功夫里,毛子和举人穿过教室,去了孙雨辰那边,四个人凑做一堆有说有笑。 这个场景有3/4是熟悉的景象,作为旁观者,路荣行心里多少有点唏嘘。 刘白却看得很开,从他父母、自己和身边认识的所有人身上,他从来没见过一段能够叫做“永远爱你”的爱情,所以他也不信这个。 人是善变的物种,包括他自己在内,他不会去揣度孙雨辰带新男友过来的用意,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 一个小时后,路荣行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孙雨辰的新对象,性格和刘白天差地别。 这位奶油小哥非常喜欢夸人,就路荣行和孙雨辰打配合的这一小会儿,顺便都收获了一箩筐赞美。 各种好木奉、真帅加鼓掌,虽然有人夸是好事,孙雨辰也被捧得神清气爽,路荣行却有点没表现出来的尴尬,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离开练功房之后,他去科教楼找关捷。 关捷听说刘白找他问易燃物,立刻一脸狗怂。 “烧得快的东西多倒是多,”关捷想了一会儿,为难地说,“什么硝化棉、丙酮、酒ji,ng之类的,但不是有毒就是容易爆,都很危险,还是不要碰了。” 路荣行有点明白刘谙不帮她亲哥的原因了,也不许关捷跳火坑,摸出手机说:“危险就算了,你也别琢磨了,就跟他说没有那种东西。” 关捷都拨上号,立刻又挂了,觉得这个忙帮得有点敷衍,拿着路荣行的手机跑了:“我去问一下教练。” 毕竟是自称走过的路,多过他们吸收的nacl的男人。 老明哥果然是块见多识广的老生姜,给了个看似可行的建议:“烧得快、灭得快,还要用在舞台上的火,好像是叫什么……冷焰火吧。” 这时的舞台灯光,还没有形成专业的分类,也只在大城市和拍摄电视的过程里存在应用。 “这玩意儿我也没见过,只是看过技术论文,说是什么高科技烟火产品,冷光无烟,看特性的话,我估计是用燃点低的金属粉末配的。” 关捷一脸期待地说:“教练你会配吗?” “都说了是高科技了,我要是会配,”老明哥乐呵呵地说,“我还会在这儿苦哈哈地教你们化学?我天天翘着腿在家里数钱。” “你不会数的,你会说,”关捷扬起下巴,乜着眼睛学他说话,“原金你来,给我把这个钱数一下。” 老明哥感觉到他在拐弯抹角地说自己懒,抬手作势要打他,嘴里嘀嘀咕咕地骂道:“你个小兔崽子。” 关捷听他的话,像只兔子一样蹿到了一米开外,在安全距离外不要脸地继续求索:“所以冷焰火要去哪儿弄,药剂商店里有得卖吗?” “没得卖,”老明哥还不至于为一句玩笑和他生气,没事人似的说,“你让你朋友去那种大型的烟花爆竹厂去问一下,有没有就看他的运气了。” “知道了,”关捷笑着鞠了一躬,“谢谢教练。” 路荣行来得次数太多,大佬都已经认识他了,在关捷出去的时间里,边做实验边跟路荣行在聊天。 “刘谙是你们班的吧?”他说,“她化学还可以,为什么会选文科?” 路荣行的答案无懈可击:“因为她的文科也挺好的。” 大佬没关注过文科班的榜单,“哦”了一声接受了,思路非常跳脱:“你为什么每个星期都要等关捷一起回家?这么等着,你不觉得是在浪费时间吗?” 什么叫做浪费时间,花费时间做没有意义的事吗?如果是,那什么事才能叫做有意义? 众生百态的差异性,注定了这个问题不存在一概而论的标准。 “不觉得,”路荣行淡淡地说,“因为是关捷在等我。” 而之前自己问过他了,关捷说愿意等,那路荣行就愿意让他等在。 至于时间,他从来没有觉得等待是一间难熬的事,相信关捷也差不多,不然他们也不会同行这么久。 大佬心想,那就是关捷在浪费时间了。 浪费时间的关捷不太经想,立刻从外面晃了进来,笑眯着眼地冲路荣行比了个ok。 手机在他手里,他却要先跑来告诉路荣行,在情愫暗生的千千万万个表现里,第一时间与对方分享,也是籍籍无名的一个小项。 “问到了,”关捷趴过来说,“教练说了样东西,好像是一种烟花,叫冷焰火。” 他们学科里的东西,对路荣行来说多半都很生僻,只能当十万个为什么:“什么叫冷焰火?” 关捷其实也不是很清楚,望文生义地瞎扯:“应该是一种焰心温度比较低的火,火是真的,但是不烫,只有五六七。” 博学多才的大佬cha话说:“棉球上蘸一点丙酮,出来的是不是你说的这种冷焰火?” 关捷转眼去看他,表情有点乖巧:“不知道诶,我没点过沾丙酮的棉球。” 在大佬的高层境界里,理论化学必须和实践结合起来才有出路,他脸上露出一个神秘又猥琐的笑容,目光饱含觊觎地飘向了背后的药品柜。 他压低声音说:“我点过,还蛮好玩的,你要不要来一坨?” 关捷老实地摇了下头,觉悟里飘荡着那句不问自取。 “切,你怂不怂?”大佬却突然起了变魔术的兴致,离开c,ao作台走进了过道里,“不论剂量都是耍流氓,耍个流氓有什么好怕的。” 关捷友情提醒他:“你小心教练削你的人。” 大佬却已经被削皮实了,而且他有王牌光环,老明哥削他的时候比对关捷温柔得多,这让他难免有些有恃无恐。 他从药剂柜里拿出装着低浓度丙酮的密封瓶,拿移液管吸了一管溶液,接着又从抽屉里揪一团鹌鹑蛋大小的棉花,回到伸到水池里润shi了,上手搓了搓。 搓完他擦干手,凑上打火机点燃了沾shi的棉球。 棉球在手心里瞬间蹿起一截高约十厘米的黄色火苗,焰心是薄薄的一层幽蓝,被大佬面不改色地托在了手里。 关捷撑着脸说:“烫不烫?” 大佬走过来,将火球扔在他的手上:“你自己感受一下不就知道了。” 关捷本能还是爬火,皱了下脸有点畏缩,手想躲忍住了,等托上火球了才感觉到确实不怎么烫,好像也就五六十度的样子,忍不住在路荣行眼前显摆了一圈。 手从这人面前经过的时候,其实这么小的量没什么大问题,但还是说了句:“不要对着它吸气。” 路荣行听话地屏了下呼吸,看他一脸没事人的样子,还以为这火真的没什么温度,手立刻就伸过去了,想要碰一下。 第37节 第38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38节 关捷看着他的手往火焰上来了,赶紧松开撑脸的手给他抓住了,提醒道:“火苗不能摸,还是烫的,蓝色的地方不烫,来。” 说着他松了下手,擦着路荣行的手指往后退了一截,捏住对方的指尖,将他的手在翻过来的同时,慢慢压到了离桌面不远的高度上。 路荣行看他将那坨火球平稳地抛在桌子上,伸出大拇指和食指靠拢,捏着火球靠下的位置,捉住它放到了自己的手心里。 不同于正常火焰给人的感觉,它确实不烫,只是有点热。 路荣行左右转动手掌,看着这个焰苗高涨的小火球,心里有种固守的常规被颠覆的微妙感。 世上有无数有趣又新奇的事物,比如眼前这团能用手拿的火,而接触它的前提,就是先有一个关捷。 路荣行隔着火焰看了他一眼,关捷没有看他,正在看火,眉眼放松含笑,在颤颤悠悠的火苗以及被热辐s,he扭曲的空气之外,看起来似近似远。 接近60度的温度虽然不会强烈地刺激到神经,但一直呆在同一个地方,慢慢居然让路荣行有了一种“烫”的印象。 路荣行抬眼去看关捷,因为不懂,不敢轻举妄动:“有点烫,怎么办?” 关捷故技重施,伸着指头做的血r_ou_钳子,紧贴着他的掌心将它移回自己手上,假模假式地说:“练个气功给你看,要不要?” 据路荣行所知,他唯一会的气功应该就是放屁。 但关捷现在应该不会是想放个屁给他欣赏,路荣行怀着一丝期待说:“要。” 关捷功还没练上,笑点先露出了崩溃的迹象,他忍着笑说:“哈!” 别的气功大师“哈”一声,都是为了震慑或蓄力,到他这里就变质了。 路荣行看见他哈起来没完,兀自笑成了疯癫的一串,一边笑手指一边飞快地揉捏,让那团火迅速消失在了手心里。 上次是黄金雨,这次是徒手灭火,他掌握的杂技似乎越来越多了。 路荣行像个托一样,点着头夸他:“高强高强,强到让我对你的敬仰犹如六个点。” 六个点是什么鬼,关捷笑得不行,拍了下桌子站了起来:“你照下镜子再来敬仰我吧,起来洗手,洗完撤了。” 第102章 接完关捷打来的电话, 刘白总算能去交差了。 都是老明哥的学生,刘谙就不会去给他问,她本来就不是什么热心人, 加上觉得不安全, 后面根本不会有关捷这种然后。 “谢了,”刘白说, 想起自己老说请他们吃饭,结果各种yin差阳错请不上,这回及时止损,换了个说辞, “以后报答你。” 关捷没想要他的报答,拎着东西跟路荣行一起走在了回家的小路上。 这次回大院,除了树梢上新发的芽苞, 他家里也出现了与时俱进的小变化。 关宽买了个手机, 跟家里的电视是一个牌子,长虹的,屏幕比路荣行的还先进,虽然不太灵敏,边边角角都点不动,不过大面上还是可以用笔触摸。 关捷稀罕坏了,晚上也不去隔壁蹭电视了,盘着腿靠在父母的床头上研究。 路荣行对自己手机的态度, 基本就是随他玩,不过关捷也就碰过游戏, 其他的功能都没摸过。 换到他爸的手机上,关捷探索模式全开,从通讯录折腾到壁纸,搞到10点了还ji,ng神抖擞。 关宽两口子明天还要早起,扛不住他这种夜猫子附体。 李爱黎伸手过来夺这个家里最新的高科技,呵欠连天地赶他:“大半夜了还没整够啊,拿来!回你屋睡觉去。” 关捷抓着手机躲了一下,麻溜地滚下床,携机潜逃了:“妈你小点声,我爸都睡了,你也快睡吧。” 说着他就闪出了主卧,也没开灯,就着手机屏幕黯淡的荧光摸回了自己的小黑屋,趴进被子里在黑暗中继续捯饬。 10点零7分,路荣行刚关灯躺进被窝,手机立刻就震了起来,听长度应该是一条短信。 他在查阅消息上没有强迫症,除了父母、飞信和10086,基本没别的人给他发短信,路荣行以为是催话费的,本来没打算管。 可躺了一会儿没睡意,他起来放了个水,路过桌子的时候顺上手机,躺回床上摁亮了,发现信箱里躺着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短信内容还有点装神弄鬼,写的是:[猜猜我是谁?] 那个号码的前7位跟路荣行的一样,明显是一个归属地,路荣行也知道隔壁买了手机,用脚猜都知道那边的无聊分子是谁。 他按了几下键,点了发送:[是隔壁的250吧。] 在十几米的的直线距离里发短信,可不就是傻的么。 关捷发完之后,没等到回复,以为他睡了,退出短信去研究qq了。 他爸的手机上自带企鹅软件,关捷点了注册,看见界面上弹出了一个开通gprs的协议。他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纠结片刻后退出来,正赶上收回来的短信。 关捷刚接触手机,不懂看什么号码,只觉得他有点料事如神,笑着拿笔点触屏幕:[你怎么知道是我?] 路荣行也是吃错药了,二半夜不睡觉,跟他对着浪费短信,靠人工手打,给他解释归属地。 关捷看得似懂非懂,眼睛都被光蛰成眯缝了,但就是不肯放下睡觉,心里有种新奇的趣味:[哦。你回短信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路荣行:[没有,回你个短信还要想什么问题。] 关捷:[你回一个250,本隔壁有4号人,万一看到短信的是我爸妈,你讲文明讲礼貌的形象可能就要不成了。] 路荣行:[要不成就不要了,谁规定我每句话都得文明了?] 关捷想想也是,内容一点都不承上,跑题地瞎打:[我爸手机上有qq,我准备弄个号,弄了半天出来个gprs,这是什么洋机器,你知道吗?] 一条短信得等个十秒半分,比面对面说话慢多了,路荣行有点困了,觉得这事也不急,回完把手机正面朝下,推到了桌子上:[大概知道,明天跟你说,睡吧,别回了,会响。] 关捷没回,但也没立刻睡,玩了三盘手机里自带的九宫格拼图游戏,这才肯老实地躺平。 次日一早他还在睡,关宽进来拿走了手机,关捷醒来还有点失落。 洗漱好他给自己弄了碗面,烧水的间隙里去菜园里揪了两根葱,涮过水后懒得动刀和砧板,直接上手扯成段,扔进碗里装大蒜去了。 隔壁的路荣行也起来了,正在院子里喂鹅。 关捷端着碗蹲在他家院子门口,看他朝养鹅的盆子里倒了一塑料杯的玉米渣。 那只特别欺善怕恶的呆头鹅蹲在他脚边,偶尔拿宽扁的喙子蹭一下路荣行的裤子,没有一点鸭科自觉,完全活成了一只宠物。 关捷看它毛白体胖,一瞬间有点想不起来,这只鹅是从哪一年开始养的了。 而且真是不养不知道,鹅的寿命居然可以这么长,关捷出声问了下路荣行:“你这个鹅,是哪一年抓回来的?” 路荣行自己却都忘了,想了想,褪了色的久远记忆里只剩下一副画面,就是鹅和它的兄弟姐妹们被自己用纸盒端回来的那一天,关捷还蹲在盒子旁边夸它们可爱。 他捧起一只准备放到院子里跑,结果离手之前被幼崽在手上拉了坨稀屎。 那气味有种不输于鸟粪的酸爽和持久度,关捷洗了三遍手,从此和鹅剐掉爱情,只剩下恨仇。 不过他现在没那么怕鹅了,路荣行一边换水一边问他:“你是怎么克服的心魔?” 关捷天天跟他混在一起,忘了他跟鹅才本家,一个不设防交代干净了:“简单,我突然想起来,它要是再敢啄我,我就炖了它,就觉得它啧,不足为惧。” 路荣行凉凉地看了他一眼,笑得温文尔雅:“你要是炖我的鹅,我就炖你的王八。” 关捷吸溜了一口面条,带笑的脸上写着“谁怕谁”。 两人吃完早饭,坐在门口聊了会流量,提上换洗的床单回了学校。 学校这边接到了教育局的新通知,班主任们都去开会了,于是换课的换课、自习的自习,但都跟关捷没什么关系。 教练帮他们订的第一批教材已经到了,第一本已经翻开了,是张祖德老师的无机化学,书皮上就透着一股浓浓的药品的气质。 内容排版晦涩了许多,那些能留有空白、让人舒适的装置图和反应式都不见了,整版的文字霸占视野,上来就是两个定律,波义尔和查理。 关捷以后会越来越明白,为什么国外那些化学家的头上,会同时背着物理、数学甚至哲学的头衔,因为所有的科学在本质上息息相关。 例如很多的化学竞赛党,上了大学之后,走的却是物理、生物或计算机的路子。 而高中文科里的地理,到了大学却是理科,让那些钟情于地理的文科生,在高考报专业的时候魂断志愿单。 所以那些被关捷以竞赛的理由,暂时抛弃的科目,语数外理生,日后都是他要还的债。 眼下他占着无知是福,正在夜色里灯光明亮的教室中念念有词:n,t不变时,pv=…… 同一时间,离他不近不远,坐在3班教室里的路荣行,被从外面进来的班主任唤起了注意力。 班主任敲了几下黑板擦,宣布了一个好坏因人而异的消息:“大家先停下手里的事情,听我说。” “为了迎接文化周,学校决定配合市里,办一个绕城跑的马拉松比赛,时间是下下个星期二,要求是全体师生校服着装。” “到时环线上的几个高中,潮阳、林原、潭竹都会参加,从自己学校的外环路上出发,跑一圈,回到学校门口来。” “然后每个班的前两名呢,能拿到文化周晚会表演的票,可以免费去看个晚会。” 话音未落,教室里慢慢响应起了一阵不知道马拉松长度为几何的欢呼,只知道这是一个新鲜程度远赛过运动会,还能出门采风的项目。 路荣行也没有亲身参加过马拉松,听着还有点幻想空间,有点兴趣地跟何维笑讨论了几句。 何维笑:“哪一条是环路?我怎么没听说过。” 他住在市里都不知道,大院村来的就更不清楚了,路荣行笑着摇了下头。 何维笑又琢磨:“那几个高中也参加,听起来好像挺热闹的,可实际上有毛毛用?隔的一个比一个远,感觉根本就接不上头。” 路荣行:“你想跟谁接头?” “没谁,”何维笑嗤笑道,“我就是觉得什么全城马拉松,就是个噱头,不过也无所谓了,能出去晃一天也够本了。对了,文化周上你不是有表演吗?兄弟我是跑不了前两名了,灿灿就不更指望了,你有票吗?” 路荣行被他一提,想起给靳滕问票的事还没办,连忙在心里记了一笔:“没有,我去问下艺校的人,回头告诉你有没有。” 何维笑:“要得。”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无奈地看着这一班只要有得玩就瞬间满血的学生,给了几分钟释放激动的时间,接着敲着黑板擦镇压了议论。 “够了啊,有什么要讲的下课再讲,现在我说几个注意事项。” “第一,不适合剧烈运动的同学,下课到班长那里登记,跑不成就在学校里玩,不要拿身体开玩笑。” “第二,这个路程比较长,你们这几天有时间,就去c,ao场跑跑步,提前把身体活动开。” “最后就是,这不是出去春游,零食你们就不要带了,跑起来你们也吃不动,不过可以带一把糖啊巧克力什么的,但是垃圾不许丢在路上,不要出去丢学校的人,大概就是这么多,你们都听清楚了没有?” “清楚了!”下面雀跃又参差不齐地喊道。 关捷知道这个盛会,已经是晚自习之后的事了。 说起来他也是头一次接触这种活动,还以为是个什么好玩的事情。 峰哥有一颗永远尝试的心,摊在床上热血沸腾:“我们从明天开始,早上5点钟就起来,去跑步怎么样?” 学校6点上早自习,行动如风如关捷等人,都是5点40才起,赖床的利益不可侵犯,峰哥遭到了一致的唾弃。 不过林子大了什么人都有,学校晨间的c,ao场上,锻炼的队伍一天天在壮大。 -- 翻年过来,刘白就满18了,他直接去参加驾校的考试,证还没下来,不过开车的资格有了。 秦老师觉得他能者多劳,把联系冷焰火的事也交给他了。 接完关捷电话的第二天,刘白开车上街,到印象里过年会卖烟花的店里打听厂家的地址和联系方式。 有的地方有收获、有的没有,他在市里跑了半天,意外碰到了杨咏彬。 当时他在路上的车流里,隔着玻璃和车门,人行道上的杨咏彬没有看到他,刘白却看到他和一个女生挽着手在逛街。 但那个女生不是关捷的姐姐,也不是杨咏彬家里的任何一个表姐表妹。 刘白已经不记得关敏长什么样子了,但因为关捷这层关联,对她的身高和体型还有点印象,记得她比这时路边的女生要瘦和高。 这个状况看在刘白的眼里,就是杨咏彬已经换了个对象。 刘白还记得,之前这位在自己家里,表现得那叫一个品学兼优,跟他爸相谈甚欢,说是自己心里只有前途,想上top2的大学。 现在看来,他恋得还挺有滋味的,一段恋情都满足不了他了。不过刘白跟他妈那边已经不联系了,杨咏彬上天都行,不碍他什么事。 等到绿灯亮起,前面的车一动,刘白也松了离合,将杨咏彬像路边的树或商铺一样,无声地丢在了身后。 两天以后,他打听到了能做冷焰火的厂家,因为订单太小,厂家不愿意给他供货,后经过秦老师点头,加了不少钱才达成合作。 周六路荣行没去练功房,不过给刘白打了个电话。 艺校作为主要的参演方,确实是有免票额且不可交易的通道票,刘白听完情况,说是会给他找三张票,至于关捷到时候跟着他们直接进去就行了。 回家之后,关捷玩手机的算盘落空了,因为关敏回来了,她对父亲的手机也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没有电视又失去手机的关捷,只好继续去投靠邻居,他出门路过关敏的窗户外面,听见了房里传来的“滴滴滴”,像是qq的提示音。 又是一周匆匆而过,老明哥订的辅导书相继发了下来,一本厚过一本,其中以页数飙过1300的化工词典为最。 关捷看着那一桌子的砖头,难得感觉到了一种皓首也难以穷经的痛苦。 他不得不开始背英语单词了,因为教材的图表下面没有一个汉字,连标号都是写的&B&/&B&<>。 校外,市里的各单位在环线上忙碌,设限行路标、贴标语,每隔5公里设一个志愿点,以防出现紧急情况。 到了周二,校长一大早也穿上了同款的运动服,站在升旗台上给大家讲话,让所有人外出注意安全,提醒他们不舒服找最近的服务台。 说完按年级,由各自的班主任带着走后门,高一的先走,10分钟后高二跟上,再10分钟后高三的出发。 后门出去是一条沿河的辅路,因为提起被清过,路上没有走车,河沿的枯草里透着一点碧色,春天的脚步藏在其中。 老张在人行道上最后唠叨了一遍注意安全,放他们去站起跑线了。 起跑线是一条用石灰粉临时画出来的白色粗线,两边都站着举小红旗和带口哨的老师,老师站在椅子上,还没吹哨子,学生就“啊啊啊”地跑了。 关捷混在没有队列的人堆里,一边哈一边啊还要往前冲,忙得被灌了一嘴的春风。 马拉松翻译过来,可以叫做跑不动。 出发20分钟之后,路荣行就开始走了,他腿比较长,速度和小跑的黄灿相当,何维笑则是仗着打球的体力,一早就没了踪影。 沿途越走越荒,民居、菜园、田野,没什么好看的,前面还有无限远,路荣行心里只有一个感觉,就是上当。 浩浩荡荡的学生们在路上拉出了长长的队伍,在路人看来,还是挺有仪式感的一个场面。 枯燥的步行持续了2个多小时,路边才出现了潮阳的蓝白色校服。 路荣行又往前走了半个小时,拐过尽头栽着一大片毛竹的弯道,视野才打开就看见前面不远处围了一堆学生。 因为这一段路上的人不算太多,包围圈并不紧密,路荣行站在路口,看见关捷姐弟俩都在圈里。 关敏推着辆自行车,对面站着杨咏彬和另一个女生。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路荣行只看见关捷和杨咏彬很快扭打在了一起。 第103章 关捷是在半个小时之前, 在路上碰到他姐的。 离开起跑线之后,彭剑南就不见了,关捷跑着跑着, 峰哥先受不了了:“你们太慢了, 哥要去得奖,先走了。” 说完大吼一声, 神经病一样冲出去了。 苦逼的两个小时之后,胡新意又在吊车尾的潮阳群众里遇到了小学同桌,老友相逢畅谈漫本,满嘴都是让人陌生的日本名字。 关捷cha不上话, 觉得没事干,抛下胡新意自己跑了,沿途虽然到处是校友, 但没人并肩聊天, 还是有点寂寞。 寂寞是关系发展的好时机,又跑了两公里之后,关捷碰到了班上几个跑得快的女生,当中一个蓄着短发的喊住了他。 她在姐妹堆里笑道:“关捷,怎么就你一个人啊,胡新意他们呢?” 关捷提了下室友们的行踪,短头发并不关心,瞥见路边的青苗, 笑眯眯地指上了:“这个是什么菜,你认识吗?” 区分韭菜和麦苗的水平关捷还是有的, 别人问话回答是礼貌,他说:“是蚕豆苗。” 同学又去指另一种,关捷刚要说牛皮菜,班上两个男生痞子突然怪笑着从旁边吆喝过去了。 那种吆喝在学校里很常见,是调侃别人男女关系时专用的起哄声。 路上碰到了,同学喊他说两句话,关捷原本觉得没什么,可这两个贱哥打完岔,他才发现另外几个女生悄然落后了一截,像是在给他们制造独处机会一样。 这瞬间关捷脑中陡然想起了那天在密室里的事,并且隐约能够理解,路荣行当时宁愿啃他的脑门,也不肯亲张一叶女朋友的闺蜜的原因了。 如果当事人没有眉来眼去的意向,类似的“成人之美”就是一种让人徒感不适的冒犯。 关捷暗地里有点尴尬,碍于被恋的经验少,也没那个自信在心里打包票,同学就是对他有意思。 但察觉到不妥了,他也不可能当无事发生,连忙假装非常计较被嘲,追着那两个男生跑了。 背后看他溜远的女生咬着嘴唇,眼底浮起了细微的失落。 关捷还是不怎么高,但拉尺量一下,个子也悄悄越过了170,加上腰线靠上,单看的视觉比数字还显高一点。 而且他的单科无敌、脸也秀气,并不是毫无魅力的人,慢慢在女生寝室也发展出了一小撮议论者。 马拉松的环线真的很长,关捷每每感觉自己到了心动过速,将要猝死的边缘,都能听见有人继续cha刀,说是一半都没跑到。 他在路上等来等去,胡新意不肯出现,也死活没看见路荣行。 老张没有路荣行的班主任细心,没有提醒他们带糖,关捷一无所有,嗓子眼干得像是被cha了把刀,腿也酸得抬不动。 但坐在路边等时光匆匆流逝也不行,那些悠哉的、骑车路过的老师们都是魔鬼,看见席地而坐党就要驱赶。 “喂,你们怎么还坐下了?”他们满嘴大忽悠地说,“我跟你们说越坐越累,越累越跑不动,这条路上今天不走车,只能靠你们自己回去,赶紧起来跑啦,加油加油,终点没多远了。” 关捷就这么被赶得跑一步走十步,路上校服的颜色又加了一种,他看见学生们苦中作乐,行为虽然无聊,但乐在聊胜于无。 有个男生装成“尸体”,四个同学抬着他走,嘴里却哼的是婚礼进行曲。 有一排人拔了几根路外的麦秆,折成哨子列成一队,呜啊呜哇地吹。 还有外向一点的女生,直接让男朋友背着在走。 关捷就着热闹跑了两条路,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叫他的名字,回头一看,立刻眉开眼笑。 喊他的人是他姐,关捷说实话,看见她的喜悦,完全比不上她骑来的那辆自行车。 他在回头路里动歪脑筋,边小跑边笑:“你从哪儿弄来的车?搭我一段行不行?我跑不动了。” 关敏看他一脸得救地跑过来,脸上热得发红,额前的头发也被汗浸得成团成缕,有点小时候疯完回家的样子,熟悉到让她下意识就想管他。 “还能从哪儿来的?老师那里借的呗,”关敏放慢车速,朝车座的方向歪了下头,“你要是不怕别人笑你比女生还娇弱,你就上来吧。” 有时候没开窍是一种无敌的状态,累了果断猥琐发育,不用在乎会被谁看见自己不够爷们的一面。 关捷现在一心只想拜别跑步,用行动代替发言,绕到车后面,撑着车架跳上了后座。 他用的是朝前跨坐的方式,上去之后,两条传说中跑不动的腿已经长得伸不直,半屈着跟在划船一样,左边一下右边一下在地上助蹬。 关敏的膝关节没力量,抱上20斤往上的小孩,腿就不太伸得直了。 关捷怕这么慢的速度上带人,她蹬车费劲,想帮她减轻一点压力,可路上都是碎石子,他的鞋底在地上蹭得哗啦响。 突然增加的重量让关敏晃了几把龙头,不过关捷比较轻,关敏载他没什么问题,伏低上身蹬着踏板说他:“诶,你的脚能不能拿起来?在地上蹭的难听死了。” 关捷看她这么不识好人心,低头看着车轮,将鞋尖堪堪压在了轴承两边凸出来的那一小截钢材上。 关敏听他没吭声,又说:“你怎么跑成光杆司令了,你同学呢?” “同学不是在前面就是在后面,”关捷打完太极,将下巴卡在她右肩上,两眼放光地说,“姐,把你篓子里的水给我喝一口。” 关敏单手撑车的手艺不怎么样,够水的时候车身直晃,抓住了往后迅速一塞,捅到人了手才停下来:“润下嗓子就行了,你刚跑步了,喝多了肚子会疼的。” 关捷“嗯”了一声,拧开含了口水,慢慢咽了又喝了一口,朝天的视野里看见镶着金边的云在走,这才有种血条在恢复的感觉。 他在车上歇了一条路,收获了一堆嫉妒或鄙夷的目光。 期间关敏碰到了几个同班,对方看她骑车带着个不同款的校服男,还八卦兮兮地问她是谁。 关敏的回答只有两种,一种是我弟,一种是关你屁事。 没人呼叫的时候,姐弟俩就在车上瞎聊。 关捷稀奇地说:“你不是不爱参加运动会吗,今天怎么舍得出来了?” “要你管,”关敏呛了他一句,不想跟他推心置腹。 她的腿跑不了步,原本打算留在学校刷题。 但班上就剩她一个人,班主任家里有个跟她性格有点像的闺女,同理心作祟,对她十分关照。 因为腿不方便出不去,班主任怕她有落差,等自班的学生出发之后,在回来推自行车的功夫里临时决定,也给她借了辆车,出去跟自己一起巡察。 学校里的每次课外活动,都可以说是情侣约会的好时机,关敏想起自己很久没跟杨咏彬一起出去了,心里想去,所以老师一提,她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骑到第三个服务点的时候,班上有个男生不舒服,坐在伞棚里休息,班主任不放心,打算在那儿陪看一阵,让她先走。 关敏独自上路,悄悄地在人堆里寻找,结果没看见杨咏彬,先碰到了自己的老弟。 只要有车坐,关捷也不是非要管她,闻言点着头说:“不管不管,你来的路上看到路荣行了吗?” “看到了,”关敏说,但是路荣行没看到他,所以她也没跟对方打招呼,直接骑过去了。 关捷想知道懒神离自己有多远,打听道:“你们在哪儿碰到的?” 关敏想了下,不太确定地说:“锅炉厂那儿吧。” 锅炉厂就在关捷上车的这条路上,滚滚的白烟从变截面的巨大圆柱体里冲天而起,像个信号塔一样,想忽视都不容易。 关捷估摸着路荣行离他不远,犹豫了一会儿是继续蹭车,还是下去等他,关敏就骑到了拐弯处的毛竹林。 这儿有她两个室友,关敏叫住人,刹慢车速跟她们并行了几分钟,介绍完关捷问其他人,末了才好意思直抒胸臆,浅笑着说:“你们有没有看到杨咏彬?” 两个室友听见这话的反应不同,脸圆一些的那个脸上冒出了一种欲言又止。 瘦一点的只是揶揄性地斜睨着他,拖着玩笑的调子说:“你找班长干什么啊,有什么事吗?” 关敏横了她一眼,笑着骂道:“你好烦,不知道就算了,不问你了。” 瘦子过完调侃的干瘾,指了下竹林那边:“问问问,我知道~不要急,这就告诉你,人就在前面,拐过去就能看到了。” 关敏冲室友撅了下嘴以示感谢,招呼了一声“我先走了”,带着关捷拐上了新路。 大院里没有和她同龄的朋友,关捷很少见她跟人这么亲昵的模样,有点不适应,一想她马上可能会变得更加柔情似水,就有点扛不住,主动在弯道上识时务:“我休息好了,等你拐过去我就下车,我在这儿等一下路荣行,你自己慢一点。” 关敏刚好在愁怎么跟他说,她需要一个二人世界,见状正中下怀,歪着车头滑下了那个带小坡的丁字路口:“嗯,你还喝水吗?” 渴的日子听说还长,所以有水的时候就得抓紧喝,关捷说:“喝。” 喝完水他就下车了,在前方扫视的关敏也看到了杨咏彬。 距离差和路人的遮挡让关敏在这个还要分心递水的仓促角度,看不太清他四肢的全貌。 她是骑到离他还有不到十米的距离,视线才从斜里越过一直挡在他背后的几个路人,看到了他跟并肩的女生拉在一起的手。 这画面如同当头木奉喝,顷刻震散了她所有的期待和喜悦。 关敏万万没想到,她找到的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惊得直接愣在了车上,眼珠慢慢盯在了那两只结成v字,自然垂落在两人身侧的手上。 那两只手仿佛摆成了一个永动的钟摆,每来回一次都像一记重锤,透体无声地砸在她心口,在刀绞似的阵痛出现之前,她先无意识地热了眼眶,并冷得忍不住发起了抖。 可能她确实不适合谈恋爱吧。 和杨咏彬出去吃吃喝喝的时候,时间确实过得很快,她的笑容也很多。 但分开以后,在不想他的时候,她心里就长久地压着一种负罪感,觉得愧对父母和老师。 为了稳住自己的成绩,她和杨咏彬约法三章,上课期间杜绝接触,连饭都不在一起吃,只在放假的两个半天出去约会。 想要控制住自己已经野掉的心思,刚开始确实有点难,不过几天下来就习惯了。之后成绩回温、放假约会,关敏更喜欢这种并不是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的状态。 杨咏彬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关敏以为他跟自己一样,是个认可学习和恋爱同样重要的人。 然而眼前的事实告诉她,她压根完全没看懂这个人。 上周六他还在qq里对她嘘寒问暖,两天以后就又牵了一只手,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心态?关敏完全不懂。 她魂不守舍,顾不上蹬的自行车左摇右晃,直到前胎轧到一颗石头,终于出现了难以继续的倒塌趋势。 不过车最终没有倒下去,因为关敏在失去重心的坠落感里回过了神。 家里连老幺都让着她,惯得关敏在骨子里也是一个挺横的人,杨咏彬背着她脚踏两只船,这对她来说既是一件伤心事,同时也是一种侮辱。 关敏自尊心受挫,这个狗血的刺激让她恶向胆边生,猛地重新骑上车,朝杨咏彬那边冲了过去。 这时,落在她后面的关捷,回头张望没看见路荣行,转过来慢悠悠地走了几步,就见他姐车速不慢地斜穿马路,一副想要到对面沟里去的架势。 关捷不知道前方有一大滩狗血出没,他只是担心关敏,立刻跑了起来。 关敏心里充斥着撞杨咏彬的冲动,冲近的过程里却是心思闪变。 这边顾忌会撞到路人,车在五六米开外就打了车铃,那边终究还是没胆量蓄意伤人,手指下意识捏向了刹车。 不过杨咏彬在路人的“小心”里回过头来,脸上瞬间露出来的惊吓,还是极大地满足了关敏的报复心。 她心寒地冷笑了一下,想起自己平时明明最看不上电视里的三角桥段,现实里却又活成了那种模样,真是可悲…… 杨咏彬被她这个别开生面的带车出场,惊得心里“咯噔”一响。 关敏说她今天会待在学校,杨咏彬才敢和新朋友这么高调,他的手现在还和对方牵在一起,再看关敏的表情,就明白她知道了自己劈腿的事。 可他下意识反应不是心虚,而是希望她不要大吵大闹,弄得旁边的人全来看他的笑话。 杨咏彬侧身挡住自己的手,在暗处挣开了牵手的姿势,温声对关敏说:“你怎么来了?” 关敏忍着胸口翻腾的呕吐感,没理他的问题,只是各指了一下他们的手,笑得有点讽刺:“你们俩刚刚不是牵得挺好的吗,松开干什么?” 杨咏彬十分厌恶她这个原配打小三的语气,但瞥见周围有人在看,眉毛轻微地扭了几下,耐着性子哄道:“有什么回去再说好不好?” 这样太难看了。 关敏同样觉得如芒在背,但就是不想如他的意,面带挑衅地说:“不好,不是你说的吗?做什么事都不要拖,就在这儿说,说清楚了再走。” 她的音量不低,有人开始在旁边驻足了。 杨咏彬深深地吸了口气,表现得像个面对恶婆娘的无奈绅士:“可以,说,就在这儿说,但你能不能小点……” 他的新朋友完全受不了他这么低声下气,侧着肩膀突然cha到他身前,将他顶退了一步,半挡着他出来和关敏杠上开花。 这女生别着个亮闪闪的线状发夹,满脸不高兴地看着关敏:“说就说!你想说什么?” 其实她的打扮并不妖艳,但关敏情绪作祟,眼下觉得她就是一个贱人。 “他有女朋友,还没分,你就cha进来,”关敏怒极反笑,“你是不要名声,也不要脸吗?你这么想当他的女朋友,你来跟我说,我让给你啊。” 发夹通过杨咏彬的嘴,了解的情况完全不是这样,在她的认知里,关敏才是那个破坏别人恋情的贱货。 “你在说什么梦话,你才不要脸吧?”发夹恼火得不行,“你什么时候是他的女朋友了?你怕不是被人拒绝多了伤心过度,得了臆想症吧?” 不是女朋友这句,关敏还勉强可以理解,是杨咏彬隐瞒了恋情,可拒绝多了是什么意思? 四周的人越聚越多,慢慢形成了一个圈的轮廓。 关捷从这个还没闭合的热闹圈外钻进来,跑到他姐身边停下来,捏着她的手臂看对面的两人,有种事情大条的预感:“姐,怎么了?” 关敏这会儿却顾不上他,另一只手盲摸地拍了下他的手背,看起来是在安抚他,实际上却是想稳住自己。 她皱着脸,无比费解地说:“你什么意思?我没听懂,我被谁拒绝了?你把话说清楚。” 杨咏彬拉了下发夹的手,她却甩掉了,气不打一处来地说:“我说你还蛮会装的。肯定是咏彬拒绝你,不然还能是我啊?他不喜欢你,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不要缠着他了!你这样真的……跟神经病一样。” 关捷半路出家,还在状况之外,不过这句话涉嫌人生攻击了,于是他cha了句嘴:“我姐没有骂你,你说话注意一点。” 发夹看见撑腰的跳出来,迁怒地吼道:“你不知道就闭嘴!明明是她先骂的我。” 关敏越听越糊涂,又看这女生气狠了才出来一句神经病,不像是什么超级泼妇。 她觉得太阳x,ue突突地直狂跳,胀痛地说:“你……你等一下,你是不是搞错了?半年前是他先追的我,让我做他的女朋友,我们班很多人都可以作证的,不信你去问。” 发夹也感觉到她和杨咏彬所描述的形象有矛盾,愣在原地呆了片刻,转头去扯杨咏彬的袖子:“她说的这些是真的还是假的?你来说。” 杨咏彬面无表情看着她,说完扯开袖子就走:“你要是信别人赛过我,那我没什么想说的。” 发夹被他的理直气壮震得有点心虚,追着去挽他的手。 关敏却不想让他走,推着自行车横在了他的去路上:“别走啊,我还没弄清楚呢,我到底是怎么纠缠的你?” 杨咏彬没理她,试着从左右和后方绕道,都被关敏拦得很死。 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脸上的怒容也渐渐变浓了,在场可能没有人能够明白,颜面对于杨咏彬的重要性。 走不掉又想保持风度的他,心里越来越焦躁,最后终于忍不住失手推了关敏一把,脱口而出道:“你这样有意思吗?” “我有没有追过你?你才是那个应该去班上问一下的人,我从来就没有追过你,追你只是因为在寝室里打赌,抽到的签子刚好是你。” “你也不看一下自己是什么样子,你这么普通,穿得那么土,花点钱扣扣搜搜的,腿还有毛病,我凭什么追……” 这一番话想必在他心里积压很久了,说的速度非常快,让大吃一惊的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关捷想起该打他的时候,杨咏彬已经连珠带炮地快说完了。 关捷突然就明白了,刘白听见杨咏彬的名字都会怒气冲冲的原因,这人已经不是贱,而是坏了。 欺骗别人、侮辱别人,更别说这个别人还是他的姐姐。他的姐姐看着凶,其实心里很脆弱。 关敏已经哭了,她用袖子揩掉了陡然滑下来的眼泪,新的泪水补上了原来的痕迹。 世事无常,她确实没想到,自己所谓的恋情竟然还有廉价的空间,全部是她自作多情,她心想那些打赌的人,看戏应该看得很爽吧。 关捷长这么大,头一次这么生气,他被激得眼睛发红,照着还在夸夸其谈的杨咏彬的鼻子就是一拳。 以肢体血r_ou_作为介质,关捷恍惚听到他捶下去的地方,传来了一声轻不可闻的断裂声。 杨咏彬一声“你”痛快地涌到嘴边,还没出口,鼻子上猛地袭来了一阵压力和剧痛。 那声在关捷听来微弱的“啪”,在他耳膜里却有种震耳欲聋的错觉。 鼻血瞬间就下来了,淋过下巴滴到了校服上,杨咏彬疼得冷汗狂冒,偏偏关捷还在打他,又用拳头顶他的胃,嘴里一直在c,ao他的大爷,喊他狗 ri的。 杨咏彬条件反s,he地弓起身体,呕了一声,跟着也爆发了,对着互捶互踹。 关敏和发夹都吓到了,各自去围护和拉拽自己人。 杨咏彬留了指甲,见关捷越打力气越大,yin招上手,照着对方的眼睛就刨了过去。 路荣行冲过来看见那个爪和落点,吓得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扑过来拦腰给关捷搂了,来不及退,只能硬生生地往后倒。 关捷被他搂着腰提飞了,打疯了也不知道身后的状况,顺势飞起脚就给了杨咏彬一个窝心脚。 这一脚里的力学定律被发挥得淋漓尽致,关捷压着路荣行,朝后倒得更快了。 杨咏彬的指甲带着风,堪堪刮过他的外眼角,从他眼睛旁边的脸上刮走了一丁点皮r_ou_,然后他自己倒跌着栽进了后面的沟里。 第104章 升级的纠纷催化着周围的议论, 在七嘴八舌的嗡嗡声里,有一道女生的高音突然飙了出来。 “别打了别打了,老师来了啊!” 围观群众们纷纷探头去张望, 核心战圈里的几个却是谁也顾不上。 杨咏彬翻进沟里的时候, 路荣行的背面也砸到了地上。 发夹惊叫了一声,两步蹿到沟边去了。 关敏提心吊胆地去拉她弟弟, 指头在关捷的裤子上蹭了一下,人没拉住,自己也失去了平衡,压着自行车倒向了地上。 刮擦、碰撞等音效瞬间接二连三, 响完一行人五个人,两败俱伤地倒下了四个。 英雄救美的代价,就是这一下摔得异常实在。 路荣行后背上钝痛四起, 不过还不到难以忍受的地步, 他吸了口长气,把生理反应带来的呻吟憋回了嗓子里。 关捷又在搞事情,不过对面是杨咏彬,路荣行倾向于他不会主动惹事,而且比起搞清楚状况,眼下他更惦记关捷的眼睛。 第38节 第39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39节 因此躺实之后,路荣行立刻伸手去推身上人的后背,语气有点焦急:“关捷?你眼睛怎么样了?” 被人提溜着往后摔的过程里, 关捷有过一两秒失重的惊吓感,这让他无意识扣住了路荣行圈在他腰上的手。 随后闷沉的倒地声在耳畔炸开, 预期里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关捷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背后有个人形r_ou_垫,大概是摔疼了,发出了一声带点微喘地气音。 这微弱的一声里气流居多,其实根本听不出音色,可关捷立刻就认出来了,给他当垫背的人是路荣行,因为他在对方的指头上摸到了老茧。 没容他多想,路荣行出现的时机有多像神兵天降,询问声突然从背后响起,关捷搭腔似的“嗯”了一声,注意力才回到脸上去。 眼睛长在眼眶里,自然状态下只能看见对面的事物,关捷后怕地眨了两下,感觉眼睛没什么异样,只有左边的眼角上有点刺痛。 “眼睛没事,你呢?”他一边答话,一边顺着路荣行的推力,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 路荣行也没什么事,顶多就是隔夜可能会多出两块淤青的程度。 闻言他松了口气,可等被拉扯着坐起来面对面,立刻又被唬得虚惊了一场,因为关捷的左边外眼角上挂着一道三四厘米长的血流。 不过惊险也幸运的是,被指甲刮出来的破口刚好在他的眼角外面,之所以会显得像是伤到了眼睛,是因为血顺着眼角沁到了眼睑上。 关敏在车上磕破了膝盖,伤得怎么样她没撩裤子看,但关捷问她的时候,她也说她没事。 三人仓促地互相问了状况,拉的拉、起的起,痛也不说痛。 杨咏彬那边却是另一个画风,他气得脸色发青,沾屎带水地从沟里爬起来,臭得发夹都没敢拉他。 沟里有堆外干内稀的牛粪,是今年路过此地的老牛,挥了挥尾巴留下的。 杨咏彬的人品比较好,下去用校服的腰部位置滚了一圈,闻到臭味低头去看,自己都被自己恶心出了一口酸水。 他狼狈至极地爬上来,有生以来没这么脏过,呕得一时都不知道手上该怎么办,但心意很明确,在各路指点和嘲笑里,恨不得拿刀剁了关捷。 他一手捂着还在流血的鼻子,眼神yin郁地勾了下嘴角,接着将脸转向右边,对着人群方向,露在手背上面的眉眼里透着痛苦:“老师,我……我的鼻梁骨好像断了。” 关捷这边才把他姐扶起来,听见这话目光忍不住虚了一下,之前他好像是听到什么断了。 打人和把人打残,在他的观念里区别还是巨大的,前面是痛打狗比匹夫有责,后面的就是犯法了。 如果杨咏彬的鼻梁骨真的断了……关捷脑子里闪电般拼接着逻辑线,感觉自己离被李爱黎生气地打断腿也不远了。 路荣行是看客心态,哪里有动静就看哪。 他循着杨咏彬的视线,看见右边的人群缺口里来了个刹车滑行的男老师,穿的是潮阳的校服,看起来有点严肃。 关敏跟他的弟弟心有灵犀,听见那句话,怨气、不甘一瞬间就被吓退了一半,脑中有点惶恐地浮起了一件事,赔偿。 杨咏彬是个垃圾,但他说得没错,她就是普通,就是穷,所以人穷志短,对上钱的事她就秒怂。 人是关捷打的,旁边的人都看见了,即使是杨咏彬骗了她,到了老师那里,左右不过一句有事说事,先动手的人就是没道理。 这念头让关敏有点心灰意冷。 她在心里问自己,被劈腿就劈了吧,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当这个得理不饶人的正牌女友? 除了一连串刺耳的话,和连累弟弟打架的嫌疑,她又得到了什么呢? 在关敏自我否定的时间里,本校的老师已经撑好自行车,下来就打了个电话,让谁派车到这儿来接,打完他径直走向了杨咏彬。 “跑个步居然把鼻梁跑断了,你们也是可以得很!手拿开,我看看。” 他的口鼻上血糊了一片,老师也没有透视眼,只看出血没流了,让周围有纸巾的人贡献了两张爱心。 发夹跑出去取了纸,回来隔着半米递给杨咏彬。 这距离让杨咏彬感觉到了嫌弃,他不高兴地皱了下眉毛,先小心地划拉着拉链躲避牛粪,脱掉校服外套扔在了地上,这才去接纸巾。 老师看他擦上了鼻血,看见还有外校的掺和,脸色黑如锅底地说:“谁动手打的你?” 杨咏彬指了下关捷:“他。” 老师于是盯住了关捷,视线在他还有血印子的眼角顿了一瞬:“你为什么要打他?” 关捷刚刚还在怕李爱黎削他的人,这一秒看见杨咏彬的样子又来气,刚想说“因为他骂我姐”,一道来自与近处人群的女声先打断了他。 “老师,是你们学校的那个男生先动的手。” 关捷和路荣行都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但是语气莫名别扭,先后转头一看,发现刘谙就站在不远,脸上更别扭,有抹人畜无害的笑容,跟平时生人勿进的样子仿佛是两张脸。 路荣行和关捷乍一看,被她这个反常的变脸弄得有点错乱。 刘谙却没管他们,抓紧时机装她五讲四美的好青年,指来指去地说:“是他先推的那个女生,把人差点推到地上去,骂得超级难听,然后我们同学才忍不住的。” 杨咏彬没想到她在这里,被她的出现和两张脸分了下神,注意力再集中的时候,刘谙都已经诡辩完了,正在做结案陈词。 “老师这儿好多人都看见了,”她用一副童叟无欺的模样说,“不信您可以找人问。” 老师半信半疑地看向了杨咏彬:“是这样吗?” 杨咏彬和关敏同时发声,一个说不是,一个大长反调。 关敏觉得今天脸反正是丢尽了,不在乎再丢一点,强忍着自己像个智障的屈辱感,和杨咏彬对着攀比音量似的抢话,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老师摊了牌。 发夹也cha进来据理力争,表达关敏的恋爱都是她臆想的,杨咏彬当然是深藏功与名地配合她。 三人开鸭场似的,吵得老师晕头转向。 但总体的情理,看起来都是偏向关敏那边的。 然而杨咏彬眼看风向一边倒,不知道是真不舒服,还是演技爆炸,鼻子和耳朵绑在了一起,根本听不了人说话了。 关敏一张嘴他就头痛,然后在打断出来的间隙里,指着关捷说:“反正我的鼻子弄成这样都是因为他,有什么损失他都得赔,不赔就警察局里见好了。” 老师心里其实有点难办。 从情面上讲,他觉得这个姓杨的男生活该,但跳到理字那边,如果出现了医疗费用,而伤员又执意索取,这姐弟家里还真是不赔不行。 这会儿面对面,关捷横竖看他不爽,心里还有点情绪和孤勇支撑,冲他就是一个冷笑:“我赔你个锤子!” 杨咏彬一脸教他做人的表情:“你当然可以这么说,因为最后赔钱的人是你父母。” 路荣行觉得他的话实在有点多,不像是个断了骨头,应该嗷嗷喊痛的伤员,无语地说:“你不是头疼吗?少说两句吧,就没那么疼了。” “还有,你这还什么检查都没做,就一直咒自己鼻梁骨断了,念念不忘是会有回响的,我不明白,真的断了对你有什么好处,能让脸上多个疤?或者……让鼻子看起来更塌?” 因为杨咏彬一直在强调他的鼻子不舒服,关捷有点被他洗脑了,默认为他的骨头就是断了。 但路荣行这么一说,关捷才突然反应过来,杨咏彬也有可能就是流了个鼻血。 这个思路带来的放松让他有点想笑,因为路荣行假设的“好处”都不是很好的样子,尤其是第二个。 杨咏彬平时口舌之利逞惯了,惨的时候卖惨,在他看来是博取同情的好办法。 眼下他一直在这么干,然后自己确实也没想过,真断了除了能享受关敏姐弟赔钱的快感,自己这边会这么样。 他的鼻子本来就不怎么挺,再塌下去,对在意形象的杨咏彬来说可以说是一个毁灭性的灾难。 他堵心地哽了一下,后来还是臭美,真的没再诅咒自己断鼻梁了,强行要求关捷向他道歉,并且回到城南内部,还要记个小过处分。 周围不少人都在说他无耻,但作为伤员,杨咏彬却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 他那副洋洋得意的嘴脸真的很碍眼,关敏心里暗自汹涌的无名火,烧到这里终于爆发了。 她或许不是什么好姐姐,但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拖过谁的后腿,倒是关捷才是,该努力不努力、要成绩没成绩,应该是姐姐罩着他才对。 关敏心想,杨咏彬不是在盼自己的鼻子断了,好让关捷赔偿他吗?她也姓关,赔他也是一样的! “道歉呢,我是不可能给你道的,”区区一个小过,根本吓不到他这种三好学生绝缘体,关捷无所谓地说,“要记我的过呢,你去找我们校长说……” “吧”字还没出口,他从余光里瞥见关敏突然蹿了出去。 之前因为老师要问经过,他们两拨人就嫌弃地站到了近距离上,这时相距不过1.5米。 谁也没想到看起来文静的关敏会突然发作,关捷最先反应过来,拉住了她的校服下摆,但还不等把人拉回来,关敏就已经到了杨咏彬和发夹跟前。 众人见她猛地抬起右手,先冲着眼眶微瞪、不及回神的杨咏彬的鼻子方向一巴掌,接着又一气呵成地转向旁边,扇了他的新女朋友一个非常响亮的耳刮子。 “现在你不用去做检查了,”关敏心里打着鼓,但脸上的嚣张到位了,她面无表情地说,“我就可以告诉你,你的鼻梁骨断了。” 杨咏彬伤上加伤,痛得眼眶都酸出了泪水,捂着鼻子在适应疼痛,腾不出ji,ng力来思考和报复。 作为在杨咏彬看来不普通也不土的女生,发夹确实是城里娇生惯养的姑娘,她摸着被打的侧脸,被气得迅速失去了理智。 两个女生瞬间撕扯在一起,很快又被老师和关捷分开。 发夹哭得稀里哗啦,杨咏彬适应完刺激回来,矛头也逐渐转向了主动前来吸引火力的关敏。 很快骑着摩托的医护人员来到现场,简单清洗处理完,载着杨咏彬去医院拍片子了。 只是这回不管他的鼻梁骨断没断,都没有办法证明是关捷打伤的。 杨咏彬前脚一走,介入进来了解情况的老师心也不坏,驱散围观的人之后,让关敏和发夹跟自己来,又训了主动跟上来的关捷和路荣行说了一句:“你俩还不走,跟这儿干嘛,回味啊?” 关捷不是想回味,他是担心关敏。 关敏巴不得他立刻溜得无影无踪,免得老师临时改主意,又要记他的过,摸了下他有点发红的眼角,让他赶紧走。 这个让人想终生拒绝的马拉松跑完之后,关捷回到学校,还是被听到风声的老张批了一顿。 周六关敏回了家,关捷从她这里得知,杨咏彬的鼻子屁事没有,只是局部血管有点破裂,医生开的软膏就几块钱,他也不好意思问关敏赔偿,关敏表里不一对他道了歉,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但它带来的后遗症却在一天天壮大,只在周六日才会有接触的关捷都发现了,他姐越来越沉默寡言了。 她总是躲避别人的对视,不是对着自己的腿,就是对着晾衣杆上的衣服长久地发呆。 杨咏彬的当众羞辱,击垮了她那颗被家里人小心维系起来的自尊心。 第105章 关捷觉得她这状态不对, 问她又说什么事都没有,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掏她的心里话。 于是等到路荣行去给靳滕送票,他在老师家里, 就一直碎叨个没完。 “你说怎么会有这种人啊?”他指的是杨咏彬。 靳滕在院子里呵护他当成盆栽在种的豌豆苗, 笑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嘛,这种人其实挺多的, 你会这么想,是因为你碰到的少。” 还有一些不怎么中听的话,因为他们还小,有被生活善待的机会, 靳滕就没有说。 比如关捷描述的这个杨咏彬,在他或他姐姐看来,是内心坏人榜上的第一名。 可实际上杨咏彬的这些行为, 目前来说只是不道德, 连法律介入的门槛都没有达到,这世上比他更坏的人,多得可能都数不过来。 而且站在局外人的立场上,公平的说,恋爱不是一个人的事,杨咏彬的欺骗当然可耻,但关敏识人的目光也需要改进。 关捷却听得皱了下脸,无法想象身边有大批杨咏彬出没的日子是个什么样子, 难以释怀地说:“他最后还让我姐给他道歉,我……” 他本来想说一句寝室里的口头禅, 我日,但这院里的另外两个都很文明,让他有点流氓包袱。 关捷卡了一下,默默换了个字眼:“的妈啊,他把别人骗得团团转,骗完还成了受害的那个,真是牛比。” 路荣行cha了句实话:“马拉松那天你要是不打他的话,最后就应该是他给你姐道歉。” 关捷知道他是对的,心里拿挨打和道歉做了下比较,立刻妥协了:“那算了,他又不诚心,道歉有什么用?我还是打他吧。” 他眼角的血痂已经掉了,留下了一块不近看就注意不到的疤痕印。 路荣行事后越想越危险,但也清楚劝他也是没毛用,因为理性和感性在同一个时刻里,是两个无法共存的矛盾体。 如果他希望关捷是一个冷静的人,那么当年跳河的李云,以及最近被劈腿的关敏,就会失去一份帮助。 路荣行清楚他是个二愣子,确实有点冲动,但也没惹过什么大祸,所以就当是老天爷特别眷顾他这份不肯长大的幼稚好了。 “打打打,”路荣行剥着晚上要吃的青豆荚,语气敷衍地说,“打得他满地找牙。” “找屁啊,”关捷酸得很,“别人好着呢,啥事儿没有。” 路荣行顺着他的话说:“你希望他能有啥事?” “我……”关捷激昂地“我”了一声,突然又词穷了。 他不甘心杨咏彬的岁月一片静好,但也没仔细想过,希望这人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希望他出门被车撞死吗?这还不至于。 自己再去套麻袋打他?分寸一个把握不好,又得道歉又得赔钱。 那让老师批评教育他?可伤害已经形成了,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又能给关敏带来多少安慰呢? 但是就让它这么过去,自己人这边又觉得憋屈。 关捷沉默了半天,茫然地往嘴里塞了颗生的青豆,嚼了几下,舌尖上蓦然尝到了苦味。 他吃到了一颗变异的苦籽,吐出来嫌小题大做,咽下去又是自甘苦果。 关捷含着它,闷闷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有点……不是那么回事儿,我姐这个事吧,明明就是他错了,可他什么损失都没有,凭什么啊?” 路荣行不像他有亲姐滤镜,看这个问题客观一点:“他应该也不算完全没有损失,他这么做,他们班上肯定有人看不惯他。” 关捷意见不同:“他都不要脸了,你觉得他会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吗?” 路荣行实话实说:“他要是不在乎,那还真是他的本事,你也可以让你姐不要在意,可你觉得她做得到吗?” 要是做得到,她就不会用一种想要剁掉的眼神看自己的腿了。 所以到头来,杨垃圾的心态居然成了让人不得不服的地方,想想也是醉了。 关捷沉重地叹了口气,突然往后一躺,头和胳膊分别挂在了椅子上,仿佛一具瞬间被现实ko的尸体。 他先在心里骂了一句“尼玛”,接着用倒垂的视角看着靳滕,一副刚被世界以痛吻完的衰样:“老师,是不是以后再碰到这种人,我除了自认倒霉和躲着他走,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靳滕滋完水,提着带嘴的水壶走过来,笑着说:“你这个问题提得怎么这么消极?” 关捷满头雾水地“啊”了一声,尾音明显上翘,是个疑问句。 靳滕拉了把椅子,在他俩不远处坐下了,有点好笑:“上次你碰到杨咏彬,不是他比较倒霉吗?你又没有吃亏,在这儿装什么小可怜。”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有条件,你会和杨咏彬成为好朋友吗?” 关捷吊得脖子有点重,撑着椅子坐起来了,撇了下嘴说:“不会。” 他对杨咏彬的第一印象就比较一般,他选择和刘白做朋友,刘白又帅又能干。 靳滕一脸“你看”的表情:“所以说正常情况下,你们连朋友都当不成,根本不会有多少交集,你既不用倒霉,也不用躲着走,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你要弄清楚,这是你姐姐的问题,不是你的。” 关敏的自卑和自我贬低,并不是杨咏彬突然造成的,它们本来就是压在骆驼背上的稻草,杨咏彬只是新添的一把。 虽然之前是打着欺骗的前提,但她既然愿意开始那段感情,就说明杨咏彬有吸引她的地方。 现在说这些于事无补,靳滕温和地说:“不过咱们也可以跟着反思一下,有时候别人的某些话,为什么会让我们觉得那么刺耳?是话的攻击性太强,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小捷,我就拿你姐姐这事打个比方,可以吗?” 他不可能有什么恶意,关捷放心地说:“可以。” 靳滕笑了笑:“杨咏彬说他不选关敏的四个点是,普通、穿的土、花钱抠和腿有毛病。” “可我们先跳出他们这个状况,单独看这几个评价,贬义真的有那么强吗?” “多数人都是普通人,这个没什么,而且个人看法,我觉得关敏长得挺好看的。” “再说穿得土,条件一般的家庭没办法,要是在自己还没挣钱的时候就穿得很时尚,那就有点为难父母了。至于这个抠,小捷,我觉得我俩花钱都挺抠的。” 关捷没有反驳的经济基础,惨淡地点起了头,他不是抠,他是没有钱。 路荣行不想被孤立,他是有点小储蓄,但也不怎么买东西,发自内心地表了个态:“我也是。” 关捷伸着脚,蹬了下他的椅子腿,一副驱逐鞑虏的架势:“你个土大款!不要跟我们套近乎。” 路荣行不屑一顾:“我要是听你一个小抠的话,我还当什么大款?” 关捷捡了颗豆子去砸他的头。 路荣行偏头躲开了,在空中多飞了一会儿的青豆落到水池那边的地上,欢快地弹跳了几下。 靳滕一边看他们无聊地打闹,一边说:“前面三条,字面上其实没有特别强的侮辱性,而且也有一定的真实性。腿这一条不用说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既然基本都是实话,为什么会让人这么挫败?最大的可能,是因为你姐姐自己不愿意接受和正视这些事。” “她可能希望自己非常优秀,希望自己四肢健全,有希望当然不是什么坏事情,但期望和现实的差距要是太大了,就会落空,次数多了人就会自卑。” 关捷觉得可能是这样。 关敏的腿上有些静脉曲张,青筋交汇的点上鼓着一些小包,其实不太明显,但她从来不露腿,短裤下面必配丝袜。 还有家里墙上的奖状也是,要是有个学期号没连上,那阵子她就深更半夜都在写作业。 她对自己要求太高了,所以一直绷得像个快炸的气球,这次被杨咏彬戳了一针,估计心里是炸开了花。 靳滕看着是在聊关敏,但其实是在说给他们俩听。 这两个学生被他带得像儿子一样,靳滕啰里啰嗦的,总是希望他们能更豁达,活得更自由一些。 他说:“其实每个人都会有自卑的点,我也有,虽然改变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但每个过来人都能肯定,不改更加不好过。” “要是没有意外,人这一辈子在自己看来,还是挺长的,会遇到很多的人、听到很多的话,人事物不可能样样都是合你心意,所以不要把自己高高地挂在天上。” “但也不能钻到地底下去,自卑和自负中间的那一点才叫做自我。” “咱们有什么不足的地方,放下那些没用又不知道哪儿来的优越感,接受它,人只需要有一技之长,就能够走遍天下了,不需要样样都强。” “也不能随随便便被别人否定一句,就觉得他说的金科玉律,不听不行,有道理反省一下,没道理不要理他。” “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能做别人手里牵着的羊,谁拽一下,你都跟着他跑,这样没有重心,以后会立不稳的,知道吗?” 只有靳滕才会跟他说这些,关捷趴在椅背上,心里洋溢着一种信任的温情,他慢悠悠地点着头,和路荣行异口同声地“嗯”了一声。 室外春天的气息一天浓过一天,地上的草jing和树梢的叶芽拉长舒展,透着一种嫩生生的黄绿。 高考的倒计时已经递减地计到了50天,在不断加压的备考气氛中,市里宣传的热火朝天的文化周也渐渐逼近。 剧组定做的服装和道具都到了,路荣行星期六来试过一次,袖子因为短了点,有点肋手臂,得拿出去改。 但上身的效果非常不错,刘白觉得他可能是这一屋子里最适合穿古装的,书生和大侠的感觉都有。 但是关捷没看到,化竞预决赛的考试时间下来了,就在表演晚会过后一周的4月27号。 老明哥暂停了无机的课程,带着班上7个有资格的开起了小灶,老规矩脱课加补不说,还带出去和别的学校一起搞模拟考试。 关捷在模拟的考场碰见了杨咏彬,仇恨的力量实在有点大,一共考了三场,他输了两场,但赢的那一回分数不止超过了杨咏彬,顺便把大佬也超了。 嘚瑟和小肚ji肠,让关捷专门从杨咏彬面前“路过”了一下,并且心里毛虚虚地说:“你都高三了,就这个水平啊?我觉得你的预决赛可能悬了。” 杨咏彬还记着他那一拳头,离他一米多远,对于这次考试也十分不满意。 虽然他不是全力出赛,但隔着两个年极差,这个结果有点侮辱人,比那天挨打还不爽,因为物以类聚,他和关敏有点相像,都是优越感很强的人,心里根本不屑于承认,关敏这破弟弟是个天赋型的选手。 杨咏彬气得要死,单独对他也懒得装风度了,表情有点狰狞地说:“你不过就是赢了一次,说这种大话是不是太早了?” “那我来说吧,”刘谙神出鬼没的,这会儿突然又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用了一个肯定句,“你都高三了,却只有这点水平,你的加10分,怕是拿不到了,回去专心准备高考吧,别整天想着走捷径。” 这个鄙视的资格她还是有的,因为这三场考试,她的分数都比杨咏彬高。 杨咏彬以一敌二,亏得有点喘不上气,又不想看见他们,想了想钻进最近的教室,“哐”的一下摔上了门。 走廊上的两人相隔十来米,各自觉得这个响声听着很爽。 关捷笑着冲对面竖了下大拇指,意思是干得漂亮。 刘谙抿了下嘴角,居然回过来一个和她气质不怎么相符的剪刀手。 几分钟后关捷在楼下遇到大佬,喊了他一声。 可他不知道,大佬已经痛下了一个强强争霸的决心,很严肃地说:“你不要喊我大佬,下回考试之前大佬都是你的了,关大佬,你这小宇宙还挺有爆发力的嘛。” 关捷怎么听怎么别扭:“求求你了,不要这么喊我,听着很不吉利。” 大佬说话方言味儿有多重,活生生把关大佬喊出了关大牢的效果,虽然他确实过得像是在被关大牢。 考完回到学校,关大牢央求教练,放他一个晚上的假,他要去给路荣行捧场。 第106章 老明哥正在印卷子, 准备晚上接着考试。 晚会7点开始,这眼见着就6点了,还要过去还要找人, 关捷又没有手机, 到了都不知道该怎么联系人。 他急得恨不得去翻院墙,不仅想请假, 还想临时把老明哥的手机都一起请走,不过也就是想想而已。 老明哥不是那种一板一眼的老师,心里其实已经准了,只是觉得他着急的样子好玩, 嘴上还在逗他。 他用手指敲着桌面,在一阵铛铛细响里装腔作势:“小关同志,这都什么时候了, 下星期就考试了, 你的心怎么还没收回来,还在想着玩?你是不是上次考试超过原金,有点飘了啊?” 关捷心说飘个锤子,他的姓跟大佬这个词就不怎么搭,说起来就跑,打算让教练不答应也逮不到人。 “没有,”他拖着语调否定,“大佬还是我的榜样, 妥妥的。教练我走了,卷子你让大佬帮我带回寝室, 我保证明天上课之前写完。” 这句说完的时候,他的人已经出了办公室的门。 老明哥看他这个生龙活虎的逃窜样,泼冷水说:“卷子有两张诶。” 关捷在窗户外面一晃而过,人很快就被墙体挡住了,但是吹牛皮的声音传了进来:“两张就两张,我写得完!” 两张得写4个小时,这次为了去看热闹,他放着这段时期最幸福的觉不睡,打定主意要拼半个通宵了。 老明哥听得摇头失笑,有点羡慕这些热血沸腾的年轻人,还有满心愿意拿熬夜来换的事。像他就老了,熬不动也没了能熬的冲动,只想早七晚十一,安稳地走在养生大道上。 不过这也没什么,因为他也年轻过。 在教练看来,关捷不算超级刻苦的那一类学生,愿意把吃饭和睡觉的时间都挤出来学习,一有空,他能玩得忘记祖德老师姓什么。 但他最好的一点是脑瓜子不错,讲多少他就能消化多少,也不强求自己非要得第一,老明哥最中意大佬的成绩,但最喜欢他的态度,因为该学的该玩的,这孩子两边都没错过。 当然,刘谙也是教练新晋的心头宝,没办法,这丫头长得太好看了,并且还不是一个花瓶,她是实心的。 不过严格来说,学校里没有绝对的赢家,无论认真经营哪一种,成绩、友情和爱情都是收获。只是不止是老师,喜欢优秀能干的人,是所有人的共性。 此时刚收割完一茬成绩,接着准备去收割友情的关捷出了科教楼,撒腿朝校外一路狂奔。 4月的晚风温柔,拂面而来宛如流水,头顶的夕阳绚烂,映照得广场上些微反光的地砖上都带上了火的颜色。 敞着校服的关捷从上面大步跑过,衣摆被阻流鼓得掀起来,飘得和他的心情一样轻快。 路荣行不怎么在公众场合表演,有且仅有的两次,关捷还错过了一回。 在他遥远又朦胧的记忆里,金色的纸蜻蜓蹁跹盘旋了很多年,路荣行坐在舞台上的时候,给他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作文不及格党虽然描述不出来,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些经历弥足珍贵,自己不该错过这些。 他冲出校门右拐,蹿进小卖部去打电话,等到那边接通了,气息很急地“喂”了一声。 -- 下午在体育馆内部,提前有一场彩排,路荣行一放学,就被刘白呼走了。 秦老师租了个21座的金杯,已经在装道具等着走人了,路荣行到琴室取琴,孙雨辰奉旨在这儿蹲他,那个路荣行见过两回的奶油小哥却不见了。 他不是多话的人,没打听孙雨辰的眷侣去了哪里,拿上琵琶,被有点小忧郁的孙雨辰催着走了,根本没有余地去找关捷。 不过他去了科教楼也是白搭,因为这会儿关捷还没回来。 上车之前,刘白听见他说想回去一趟,待会儿自己过去,问了下说:“甭去了,他们到附中考试去了,刘谙的手机还关着机,应该是还没考完,等会儿她打给我,我让她带上关捷一起过来。” 那两人一个班的,刘谙看起来也是挺稳当的人,路荣行放下惦记,换了个人开始关照,拨了靳滕的手机号。 听筒里很快响起了嘟音,旁边举人和毛子你一盘我一盘地玩着psp,边玩边说小矮子可怜,星期六还在考试。 半分钟后,电话对面接通了,路荣行问道:“老师,你什么时候过来?我出去接你。” 靳滕还在一中的配电房和老师傅下象棋,背景声里有棋子敲碰的动静:“我啊,应该是6点过了才到,你忙你的,不用来接我,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路荣行应了声,又听靳滕说:“小捷呢,他跟你在一块吗?” “没在一块,”路荣行说他考试去了。 靳滕也是爱c,ao心:“那他没有票,到了怎么进去?” 路荣行说有人带他,让靳滕就进去坐,说完挂了电话,又听旁边的直男们做白日梦。 毛子手上在打游戏,嘴上问着举人:“你说,今天演出的妹子里,会不会有谙谙这种级别的美女?” 举人的眼睛黏在界面上,被他的垃圾c,ao作急得有点狂躁:“你个傻逼快开半帆,顺风船才跑得……草!” “你刚说啥,谙谙那样儿的美女?应该没有吧,不过就是有,又关你我屁事?有刘白这个小白脸在,哦对,现在还要加上对面学校借来的那个,咱们他妈一年四季都只能大约在冬季了,别巴着想了,没什么意思,哦豁你船炸了!哈哈哈该我了。” 话音刚落,毛子里手里屏幕上的战列舰爆成了茫茫大海里的一团火光,这个壮烈的惨状和他的心情相得益彰。 刘白都他妈是gay了,可爱的妹子们还是轮不到他,得不到的s_ao动让他恨这些万恶的看脸阶级。 毛子躲开了举人过来抢机子的手,隔着他高空递向路荣行,准备在游戏里为自己挽个尊。 “行哥是不是没事干?来,杀一盘。” 路荣行看着那块巴掌大的机器,心想关捷要是在这儿,不知道该有多来劲。 路程半长不短,睡觉不够、不睡无聊,路荣行承蒙美意,接过来懵圈地说:“怎么杀?” 毛子听出了一种纯天然菜ji的意味,兴高采烈地当了个五毛师父,随便教了下就拉他厮杀,意图在二次元虐得他哭爹喊娘。 可惜路荣行对失败非常平常心,他感兴趣的是界面上的城市和对应的特产,比如阿拉伯的特产是ru酪、硝石什么的。 同一时间,刘白坐在后排的车座上,正在为路荣行争取演出的位置。 以往在练功房排练,都是板凳在哪人就在哪,路荣行和孙雨辰一直都在教室的一角。 今天正式演出,有个排场的问题,跳舞的肯定占中间,这个没什么好说的,剩下两个乐手,秦老师的意思是放在右前左后的对角线上。 “鼓是大件儿,放在前面擂,气势强一点,”这是秦老师的观点。 编舞和声乐班的老师也认可,而且他们有点能够理解的私心,想着挺难得的一个机会,更靠近观众的位置,当然想留给自己学校的学生。 刘白还是涉世未深,觉得请人来帮忙的时候说得好听,临到头了却把别人放在脸都看不见的角落上,有点说不过去。 “我觉得琵琶放在前面好一点,”他也不是全凭感受在说话,也有他的道理,“哪有把主旋律放在后面的?” 孙雨辰的老师笑着说:“别的乐器放后面可能不合适,琵琶正好,半遮琵琶嘛,这个乐器的底蕴就是这样,神神秘秘的感觉挺好。” 刘白细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心,又说:“可是鼓比较占位子,而且是站着打的,可能会挡到后面跳舞的人。” 秦老师觉得他今天怎么有点啰嗦,无奈地笑道:“不会的,你就不要瞎c,ao心了。” 刘白的争取很快以失败告终,前面聊天、嚼泡泡糖、聊qq的还是老样子,好像没人发现后面的讨论。 可一排座位前面,支着耳朵的孙雨辰却听见了。 他和奶油连舌吻都没亲上几个,就处不下去,迅速分了,明明钱还是照花,吃饭和娱乐场所也没差,可孙雨辰就是提不起兴趣。 他开始有点觉悟了,人果然是一种有深度差异的物种,如果将奶油小哥比做浅坑,那刘白就是一口井。 孙雨辰最开始看上刘白,纯粹是因为他是学校最靓的仔。 可慢慢相处下来,他对刘白的感觉从合眼缘变成了崇拜,刘白从来不会求助的问他怎么办,他会自己解决问题,顺便把孙雨辰的问题也一并解决了。 刘白身上有种安全感,孙雨辰嘴里说要养他和罩着他,可至今为止,他还没有自己赚到过一毛钱。 他想要看刘白后悔,可别人的小日子越过越美,孙雨辰这时还没法明白,自己这种坐等报应的心态,其实有点失败。 明明是自己期望的报应,为什么心里想的却是由苍天或者别人来赠予? 以及这种期待报应的心,在某种意义上,能不能算是一种不劳而获的空想? 根据人往高处走的原则,一个人会欣赏和着眼的对象,普遍来说必然优于自己,而这些情愫想要升华成爱情,还得加上有一丁点不对都不行的感觉。 除了会买单和单箭头的爱,孙雨辰还得至少比刘白有能耐,才能获得对方的欣赏和信赖。 眼下的孙雨辰想不到这么多,他只是听到刘白和老师对话以后,突然难过了起来。 其实他并不在乎,鼓是架在前面还是后面,让他难受的是刘白对路荣行的偏袒。 这人总是在偏袒别人,刘谙、关捷、路荣行,可就是对他很冷淡,孙雨辰表示茫然又委屈。 但他也没想说什么,他比以前稍微沉稳了一点,不会不分场合,胡乱靠冲动就突然来一句:拦个ji毛,你不想让我站在前面就直说。 一刻钟后,金杯开进了目的地门口的停车场。 体育馆是个白色的贝壳状建筑,被一堆雕着盘龙的圆柱子顶着,用后来以通透和纤巧为主流的审美来看有点土,眼下还是个现代派。 路荣行搭车的时候路过了几次,但这回是第一次进来。 体育馆打着体育的头衔,实际上却没办过相关项目,一直都当剧院在用。 里面正对门是个拉着丝绒幕布的大舞台,座位和镇上一样,是阶梯上面架排椅,前低后高,从门口往前看,密集的板凳背还有点壮观。 路荣行跟着艺校的学生,贴着左边靠墙的小路,从一个侧门绕出去,从外面进了舞台后面的化妆间。 化妆间分一个开间,和几间单间,开间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有本地的学生和老师,也有从外地请来的歌手和杂技表演。 外聘的演出者基本都是成年人,无论从地位还是要求上都比学生要挑剔,单间被占得满满当当。 即使秦老师这种熟人都没订到单间,只能让他们在开间里占了两张化妆桌,靠边挤在一起,和别的学校来的人面面相觑。 这会儿还早,但因为人多,已经开始化妆了,屋里叽里呱啦地聊成了一片。 清音这边有自带的化妆老师,他们阵仗不小,刘白和路荣行又是两个高个子,迅速为队伍招来了一堆目光。 毛子默认为妹子也看他了,还状似不经意地拨弄了一下额发,假惺惺地感慨,长得帅就是这么拉风。 拉了大概有十几分钟的风,期间有3个女生过来问刘白的qq和电话,有2个问路荣行,背的这个形状奇怪的琴盒里装的是什么。 路荣行还在屋里看见了桐桐和阿蔡她们,作为潮阳的舞蹈特长生,她们过来跳《天鹅湖》。 很快搭讪的环节被彩排打断,各队伍按照曲目顺序上去过了遍节目。 第107章 作为一个燃点比较高的节目, 奉义被排在了节目单上的中后段。 不过彩排并不正规,就是走个过场,让所有人熟悉一下自己的顺序, 顺便有什么灯光需求, 也提早和负责人沟通好。 主持人的稿子念得很快,馆内的音响也没全开。 在还没轮到清音的时候, 路荣行就和其他人一起,坐下舞台下面的座位上看节目。 开场是一个快板表演,名称叫《采憔者》,打板的是4个还带着奶声的小学生, 顺口溜的内容是严樵老先生的生平,几人别着耳麦,说话抑扬顿挫, 表演起来活泼可爱。 主持人破例让他们演完了整场, 后面的节目因为时间来不及,每个只有两三分钟的上台时间。 市里为这次文化周花了大气力,节目的种类十分丰富,从唱跳到魔术杂技应有尽有。 路荣行走马观花地看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产生视觉疲劳,肩膀先被人突然拍了一下。 他转过头,看见秦老师站在前排侧面的走道上说:“小路,我有点事找你, 你跟我出来一下。” 路荣行起来跟着他从侧门出去,看见孙雨辰站在外面走车的路上。 自从在车上听了刘白的话之后, 孙雨辰就一直在琢磨站位的事,感觉自己好像占了路荣行的便宜一样。 他的家庭比较优渥,从小只有别人占他的便宜,而且因为是刘白提的,孙雨辰心里就更放不下了,他钻起了牛角尖,不想给刘白哪怕一点瞧不起他的机会。 可事实上他有点想多了,决定是老师做的,刘白也不是针对他。 然而脑子长在自己身上,孙雨辰烦闷纠结了半天,最后找了秦老师,说他听到车上的谈话了,他要站到角落上去。 秦老师已经跟路荣行说好了,一小时不到又改口,有失老师的可信度。 第39节 第40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40节 可他讲大道理,孙雨辰不听,给他说心里话孙雨辰也不稀罕,碰上这种缺心眼的秤砣学生,老师也来气,不想自己当恶人,直接把路荣行叫出来了,让他自己说去。 孙雨辰对上路荣行的视线,开门见山地说:“我刚刚跟秦老师讨论了一下,觉得还是把琵琶放到前面比较合适,待会儿上台,咱们换个位子。” 路荣行是在那儿都行,而且秦老师说了一二三,在他听来都挺有道理的,孙雨辰这个就有点无厘头了。 “不是已经排好了吗?”他有点费解,“为什么突然要换?” 孙雨辰不可能说前面好出风头一点,也不太能说会道,卡了下说:“……没有为什么,我紧张,不想在前面,就这样,好吧?” 他的鼓打得不错,对晚会的事也不是那么上心,路荣行不太信,瞥了眼秦老师的脸,发现对方似乎也不太高兴,大概感觉出这是孙雨辰的自作主张,沉默了几秒之后婉拒了。 “不太好,还是按照原来的安排来吧,我在后面看得到他们的动作,快了或者慢了,还可以跟着他们调一下节奏,在前面就不行了。而且万一我弹错了,他们就没法跳了。” 秦老师其实也是顾忌这个问题,听他心里都清楚,忍不住觉得这个学生真的很识大体。 一般人像他这么大,展示自我的欲望都非常强烈,可站在过来人的立场上,才能懂得那种不怎么显山露水的,往往才是真有水准,因为比起别人的夸奖,他们更在乎自我欣赏。 孙雨辰虽然不想让他吃亏,但根本说不过路荣行,加上秦老师在一旁帮腔,他白折腾一通,最后还是服从的组织安排。 回到馆内,路荣行没坐多久,就被刘白叫去后台做准备,等到主持人点到他们的节目名,一行人手脚麻利地开始往上搬东西。 上去之后大家还没舞开,路荣行还在弹慢板,就又着急忙慌地下去了。 服装和妆容根本没上,火也没点,各是各的衣服,根本看不出效果。 不过测出了馆里的音响不错,琵琶的音质通过话筒扩散出去,脆得直击耳膜,引得后台不少人都爬上了舞台,指着路荣行窃窃私语,讨论男生弹这个真少见。 下去之后,磨蹭磨蹭就四点半了,秦老师吆喝大家回来换服装。 衣服一团乱地塞在一个大袋子里,刘白将它们抖出来,大家七手八脚地瞎拿,套上发现不合适再脱下来。 化妆老师在旁边一手粉扑一手粉饼,走到谁跟前就让谁抬头,将他扑成个大白脸。 而且那个粉实在是太香了,还没糊到路荣行脸上,他就一口气打了两个喷嚏,往后躲的脸上嫌弃的意味根本藏不住,不愿意化。 舞台上灯光太强,不打点高原红和散粉,拍出来的照片跟鬼一样,不过他藏在角落了头都不怎么抬,秦老师又对他也有点愧疚,请化妆老师高抬贵手,放过了他。 路荣行的服装样式是最简单的,只有一件开片式的交领长袍,其他人根据编舞的场次区别都得套两层。 他任务最少,也就不急着装扮,一直在给别人提溜用来换衣服的圆形窗帘。 等到大家都穿得差不多了拿起手机一看,这才发现已经过了6点,而关捷和刘谙却还声影都没见着一个。 跟前全是大花脸,路荣行找到刘白,问了下情况,刘白打了个电话,接通后听见刘谙在那边冷漠地说,没有看到关某人。 “我去了趟厕所,”刘谙说,“回教室他就不见了,教练说他刚去请过假,他可能已经过去了吧。你待会儿叫个人出去看看,我现去打车,到了要是看见他了,再跟你说。” 跑都跑了,再说你怎么不早点跟他说好之类的埋怨,既没用也有点风凉话的嫌疑,平白惹人不高兴。 不这样也没别的办法,刘白掐断线,向路荣行转播完情况,因为承诺的事没办妥,说了句抱歉。 路荣行摆了下手,示意他不用这样,别人主动来帮忙是种情分,并不欠他什么,他笑了下说:“不要紧,他会给我打电话的。” 关捷果然没有辜负他,没几分钟就打过来了。 大开间里非常嘈杂,路荣行不想靠吼跟他对话,按下接听键出去了,嘟音一断就听见了一阵急喘。 来电的号码尾数有点眼熟,路荣行想了想说:“你现在是不是还在学校门口?” “嗯,”关捷跑得嗓子眼发干,咽了口唾沫,“我现在就过去,但我到了之后怎么进去啊?” 路荣行觉得还是有个能随时联系的电话比较方便:“刘谙也要来,她哥刚给她打电话,让她叫上你,结果你跑得太快了,她没找到你的人。她应该马上也会从学校出来,你在门口等一下她,跟她一起过来。” 关捷虽然更想一个人走,但又怕去了路荣行找不到自己,答应完又习惯性地扯了几句:“你们彩排的怎么样了?” 路荣行对自己很宽容:“挺好的,已经排完了,现在在换衣服和化妆。” 关捷对化妆的概念,还停留在几年前的儿童节上,猴屁股腮红配美人痣,经典到让人难以忘怀。 说起来他还没见过路荣行化妆的样子,听着还有点向往:“你化了吗?化成什么样了?” 路荣行立刻打破了他的希望:“没化。” 关捷遗憾地啧了一下,连为什么都懒得问了:“我不跟你说了,免得白哥他妹都走了,我还在这里跟你扯。” 路荣行不背这锅,:“一直在问问题的人不是你吗?” 关捷假装没有听见这句,抿嘴笑着拿开了话筒,只是移开了几厘米,突然又贴了回去:“诶对了,最后再说一句,靳老师到了没有?” 路荣行还没有接到电话:“应该还没有,我再问问他,你去等人吧。” 关捷挂了电话,觉得口渴,顺手拎了瓶矿泉水,放到柜台上去掏钱,掏出来想起万一刘谙走出来也渴了呢,又拿了一瓶统一的奶茶。 这还是峰哥在寝室里传授把妹经验的时候说的,男生爱喝红绿茶,而女生喜欢喝奶茶。 根据这个性别鉴定的标准,关捷觉得自己和路荣行都得是不男不女,他仍然爱着营养快线,而路荣行向来只喝白水。 走回校门口,他等了五六分钟,隔着银杏广场,看见刘谙在另一边的校道上走,他从校训前面穿过去,跟刘谙接上了头。 关捷递饮料给她,刘谙细微地皱了下眉心,本能地想拒绝,她的戒备心还是重,会反弹各自没来由的好意。 不过她有意识地克制了一下,虽然不爱喝甜的,但还是扯了下嘴角接住了:“谢谢,走吧,不早了。” 两人在路边打了辆车,关捷想的是自己来给车费,主动坐到了副驾上,只是没有给刘谙拉开后面的车门。 他确实小了点,还不懂这些所谓礼貌的绅士该有的行为,而从刘谙的立场出发,她也不需要,她自己有手,不需要随便哪个人都来帮她拉那么一下。 上车以后,刘谙就低下头去按手机了,关捷也没有找她聊天,安静地靠在椅背上看路边的房屋和行人。 加上这个司机也不爱说话,车里一度非常安静,是打瞌睡的绝佳环境。 竞赛生涯多少有点清苦,关捷很快就酝酿出了一点睡意,睫毛在空中轻轻地颤眨,后排的刘谙在这节骨眼上突然说了句话。 “关捷,”她看着副驾的靠背,有点犹豫地说,“你姐姐,最近怎么样了?” 关捷正在神游九天,一没想到她会开口,二料不到她会问关敏,愣了两秒才歪着上身扭过头,脑子里瞬间想了很多,最后隐约有了点谱,觉得她大概是对关敏抱有一点同病相怜。 “我也不是很清楚,”关捷组织了好一会儿的语言,最后只说,“她不怎么跟我聊天的。” 他也不会聊,他好像只适合陪陪路荣行,这人有问题会自己想通,用不着他怎么说话。 聊天是需要共同语言的,不然谁谁都能相谈甚欢,那朋友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刘谙只是有点感觉,或许自己和关敏能够聊上两句,她挺喜欢关敏那天的两个巴掌,顿了会儿说:“哦。她有qq吗?有的话你给我一下,我想加她的好友。” “有,”关捷说,“但是我不记得她的号,等考完了,我回家问她要了再给你吧。” 刘谙慢慢地眨了下眼皮子,意思是可以。 五分钟后,两人在体育馆对面的路边下了车,隔着车流和广场望过去,左右大门口都聚了两堆不成队形,但在等着检票的观众。 刘谙打了两个电话,刘白那边才接了,很快“浓妆艳抹”的毛子拿着两个工作人员证出来,给他们挂上后带进了员工通道。 关捷看见他就想笑,见他脸白脖子黑、鼻梁亮闪闪,觉得他还是平时的形象比较好。 毛子却已经习惯了带妆示人,在人们看奇葩的目光里来去自如。 关捷跟着他溜蹿拐弯,很快进了大开间,这里的人美的美、怪得怪,多半人都在嬉笑打闹,有点群魔乱舞的意思。 举人他们正在拍照,四个人沿一个方向摆掷铁饼者雕像的那个姿势,画面有点傻到冒泡,但戏里戏外的人又都很开心。 关捷一边靠近一边哈,路荣行渐渐从拍照的孟买背后露了出来,这位正坐在板凳上,看各种人在拗造型。 关捷第一下看见他,还以为清音没舍得给他租演出服,又近了两步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位在搞混搭。 他在演出的服装外面套了件校服,身上是红白的运动款外套,腿上搭着跟裙子很像的黑色长袍,上下都宽松,两套衣服的气质强烈冲突,看着简直像奇装异服。 关捷跑过去,提起他的袍子下摆去打量他下面那层裤子,新鲜又乐呵地说:“你这穿的是什么啊。” 路荣行没有说古装:“这次演出的队服。” 关捷左右张望了一下,看见大家的服装好像不太一样。 路荣行身上这件黑色的袍子,大家好像都有,但刘白外面还套着件半透明的纱质褙子,再看其他人,腰带里扎着块颜色不尽相同的布。 关捷根本看不懂这些差异的区别和作用,只是看每个人都穿出了一种效果,就想看路荣行正儿八经穿它的样子。 他用手肘压着路荣行的肩膀,靠着对方说:“你是冷还是怎么,为什么要穿这么多层?” 路荣行不是冷,而是老有不认识的人到处找人合照,照着照着就到他这儿来了。 他不想跟陌生人合照,套上校服坐在板凳上,假装自己是混进来的观众,而且这么穿确实有点垮,情况稍微有所改善。 关捷听说好像有不少人找他照相,登时对他的衣服更好奇了,因为要是形象不好,根本不会有人理他。 关捷也想看,调侃道:“你起来把校服脱了,我看一下,要是帅的话,我也去借个手机来找你照相。” 路荣行不稀罕他的“追捧”,想着脱了还要穿,嫌麻烦,顶着关捷的那点重量站了起来;“待会儿脱,走,先出去找靳老师。” 关捷对靳滕爱得深层,提起他注意力就跟着跑了。 两人走走让让,出去又从侧面进馆,横着穿行了三四十个板凳的距离,结果老师没找到,关捷眼睛尖,先在斜后面的一排人脸里扫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眯了下眼,屈起手肘捅了下路荣行:“你爸妈,坐在那儿,但是我怎么没听你说过他们要来啊?” 路荣行顺着他的手指头,眼仁左右动了动,很快在后面五六排的位子上看见了自己的父母。 他呆完笑了起来,推着关捷往竖向的过道里走,神色里有点幸福的感觉:“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关捷语带疑问地“啊”了一下,走在前面,带着他穿梭到了两位家长的座位跟前,各叫了他们一声,叫完发现他们俩的座位中间还有点东西。 那是一束包装过的鲜花,不知道多少朵红玫瑰上缀着些白色的满天星,不凑近闻不到香味,但是能凭空看出一点浪漫。 关捷不知道剧场里有送花和花篮的助兴环节,还以为是这两个老夫老妻在搞罗曼蒂克,偷偷在心里啧啧称奇,觉得镇上也就只有路荣行的爹妈能这么时髦了。 路荣行毕竟是出去走过的人,看出这花应该是待会儿预备给自己的,既感动也无语,笑着说:“你们要来跟我说一声啊,我可以给你们拿票。” 路建新觉得无所谓,在他的价值观看来,花钱有花钱的好处,至少能让儿子少欠2张票的人情。 汪杨却是因为自己过去也是干表演的,知道必须得有观众真金白银的支持,剧场才会有活路,办的起更多的演出,养活更多的从业者,再说他们家也不是买不起。 “拿了你的票还怎么给你惊喜?真是没情调,”汪杨说着拉了下他的校服外套,瞥着他的袍角,跟关捷同心同德地说,“还有你这穿的是啥玩意儿啊,哪有你这么搭的?丑死了。” 路荣行说他不想和陌生人照相,汪杨听着又笑,感觉到儿大十八变,有人开始识货了。 她因为成耕的原因,非要讨厌男人无差别地释放荷尔蒙,允许他这么糟蹋形象,放他俩去找靳滕了。 靳滕的座位跟何维笑和黄灿连在一起,看见路荣行的混搭也有点想笑,不过比较温柔,没有嫌弃他。 何维笑一心想扒室友的校服,意在看他的演出服装,不过还没拉锯起来,刘白的电话就来了,让路荣行回后台蹲着去。 路荣行和关捷又找道往回溜,回到开间里,听见外面主持人已经宣布了起来,晚会正式开始了。 儿童的快板点燃了馆内的第一波热情,关捷、路荣行和清音的人挤在舞台侧面的空地上看别人表演。 在注意力被攫取的情况下,时间流逝飞快,一个小时后,主持人终于慷慨激昂地朗声念道:“……下面我们有请,由清音艺术学院的同学们为大家带来的舞台剧表演,奉义,大家掌声欢迎!” 在台上报幕的同时,路荣行终于肯在秦老师的大力催促下脱掉校服,扬手将它丢进了装衣服的筐子里。 被他揉成团的校服在空中划着弧线,边翻飞边展开的瞬间,关捷终于也是第一次,看到了他穿演出服的全貌。 虽然说换衣服怎么达不到整容的效果,但也有句话叫做人靠衣装。 人和人之间能有特别的缘分,衣服或许也不例外。 关捷不知道是因为只有路荣行没有化妆,还是因为他从没这么穿过,乍一眼看到他这样,意识里就觉得非常独特,和其他穿同款的人都不一样。 这个演出服看起来有点质感,黑色的面料上有点珠光,领口、袖口和腰带上绣了几片海水纹样,绣线的颜色不少,但组合出来的主要色调是石青。 它配黑色的冲击力其实不强,有点太护眼和温柔了,不如黑金、黑红和黑白耀眼经典。 但巧的是工作室的那几套,不是数量不够就是租出去了,秦老师要是要这个样式,就只能拿到黑青这款。 他想着青就青吧,反正花纹只是细节,观众在舞台下面也不太看得见,只要袍子是黑的就可以了。 然后最终选择的这个颜色,居然意外地适合路荣行。 他本来就是个不温不火的性格,温润如玉算不上,有点小偏执,也有些恶趣味,说他像草木更合适,有枯有荣、顺时生长。 而且说不清是他少年老成,还是琵琶熏陶的原因,他身上有点难以描摹的古韵,平时看不出来,但搭上这种穿得好了就能长身玉立的长袍,感觉就影影绰绰地出来了。 再说那个发黛的青色,跟他木色的土琵琶也很般配。 如果今天是关捷第一次在这群人里看到他,那“刘白长得最好看”这个结论,或许就要被推翻了。 而他要是能有灿哥的不吝赞美和文采,这会儿脑子里大概全是高级马屁,比如丰神俊朗、翩翩少年。 可惜作为语文作文常年必须打五折以下的化学狗,关捷只能朴实地用行动来表达。 他,一个堂堂正正,敢于坐在床上吃锅巴、还不怕锅巴掉渣的钢铁直男,这会儿看他形影不离十六年的邻居,居然看得目光发直,脑子里除了一点近似于好看的印象,只剩下一片空白。 路荣行扔完衣服,立刻就蹲下去取琴了,站起来才发现他盯着自己,嘴巴张着一条缝,看起来呆呆的,不知道在走哪门子神。 身后秦老师拍着巴掌,一叠声地催着快快快,场务搬着孙雨辰的大鼓,沉甸甸地过来了。 路荣行没时间跟他说话,抬手推了下他的脸,说着转身去爬通向舞台的铁皮台阶上了:“发什么呆啊你,往后退,鼓架子来了。” 关捷的头在他的动作下,往他推的方向晃了晃。 他在这点带着体温的接触下“清醒”了一点,但又没有完全回神,讷讷地吭了一声,朝后退了两步,退的过程里又有点想追上去,不过老实地让路了,站着没动,只是看路荣行逐渐走进舞台上刺眼的灯光里去了。 场务手脚麻利,迅速上去又猫着腰溜下来,关捷踩着铁皮台阶往上,站到了观众看不见的幕布后面。 上一次,他也是站在这个位置,看路荣行表演。 那回路荣行坐在中间,自己还是个小不点,这次他到了对面的角落,而关捷眼里也一抹很多想要越过所有遮挡,看清他的专注和追逐。 以刘白为首的舞者按照各自的点位,已经在舞台上摆好了姿势。 配乐里的风声低低地在馆内吹开,时急时缓地吹了大概有十几秒,路荣行突然小拂了三次琴弦,三个铮音连成一声,裂帛一样响了三次,没有预兆又响亮,说提神和吓人都行。 披着褙子的刘白作为剧里的男主角,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了起来,他练过武术,挺跳起来的动作干脆而漂亮。 他站稳的瞬间,路荣行又拂了一下,孙雨辰在同时敲了第一个鼓点,这像是一个信号,所有人迅速动作了起来。 奉义的主要舞蹈有四个场次,分别是练武、战功和将陨,讲述一个武官的生平。 只有刘白是固定角色,其他人跟着场次变换,从同门换到战友、敌人再到战友。 他们腰上那块布是映着铠甲花纹的背心,在场次切换的时候套到身上。 为了避免观众看不懂,秦老师还做了个投影用的ppt,往舞台的墙上投文字提示。 第一场路荣行弹得都比较慢,重拂重扫用得都少,孙雨辰的鼓点也就几个,刘白他们的动作里带着武术的一些亮相把式,但舞种还是包罗万象的现代舞。 切进第二场之后,琵琶的旋律地开始加急,路荣行低着头满抡满拂,不停地煞音,孙雨辰的鼓点也密集起来,造出了一种恢弘又悲壮的气氛。 刘白他们用分解隔开的手部动作,将“铠甲”迅速套到了身上,接着踩着点位去捡起一早就摆在地上的塑料镀膜长刀,用舞步模拟冲锋和厮杀。 跳舞的人满场跑,晃动身体起起落落,关捷的视线不断受到干扰,他移来移去也不怎么看得到路荣行,后面干脆不看他了,只听声音,看刘白他们表演。 当视觉被剥离之后,琴声里那些提、扫、煞、绞,在震耳的音量下形成了震动,透过从角落那边接连而来的木板,不断传到关捷的脚下。 等到最后,舞者们拖着刻意拐带、歪斜的舞步,像是受伤的残兵在旷野里逃生。 路荣行的琴声又慢了下来,一两秒才弹一下,曲调有点悲,像是在哀叹英雄末路。 然后穿着另一种颜色的“盔甲”的毛子做了个s,he箭的动作,幕布后面,场务朝刘白丢了一根道具箭,他像是被s,he中了一样按住了它。 这瞬间路荣行猛地又调转急弦,疾风骤雨地快加扫,孙雨辰的鼓点也连成了串状,重起慢急落,这阵让人紧张的旋律持续了将近一分半。 刘白配以流畅的转身做“踉跄”状,其他人配合他,有的甚至在地上匍匐。 路荣行在琴声拔到最高的点上,突然像是断电的台式电脑,猛地移开右手按住了琴弦,音响里的琴声瞬间刹断。 刘白在这一声里直直倒地,这时舞台上突然熄了灯,孙雨辰配着他砸地的动静,很轻地擂了下鼓面。 “嘭”的一声闷沉泛开,仅剩一个光圈罩住了倒下的刘白。 同一时间,藏在两边幕布后面的场务点了火,长长的引信吐着黯淡地火舌,迅速烧到了提前撒在舞台前面的冷焰火堆上。 在他倒地几秒之后,发暗的舞台上燃起了几堆冒着黑烟的火,黑烟是特意配出来的效果,为了更像战火连绵后的战场。 火光亮起的瞬间,台下有人扯着嗓子吼和尖叫了起来,“清音清音”的呼喊和掌声一起壮大,接着又超越了它,喊得满场声浪滔天。 台上的灯从点到面,带着层次地重新开了。 这或许不是一个完成度和水平多高的节目,但胜在氛围造得非常火热,琵琶超一流的拟声和穿透效果牵得人的心像是弹琴人手底下的弦,它急你也急。 关捷也被感染得ji,ng神亢奋,他踩在由台上所有人共同谱写出来的壮烈和激烈,激动地莫名所以,看着场务和秦老师在主持人额外的谢幕仪式里,跑上舞台去和表演的人抱成一团,他昏头涨脑地也冲了出去。 越过毛子的时候,关捷和他击了个掌,想抱刘白却没他的位子。 路荣行离他最远,关捷还在往前冲,突然在巨大的嘈杂声里听见有人大声喊他。 他瞎看了一圈,看见路建新站在舞台下面,手里举着那束花。 关捷会意,跑过去双手捧了花,兴奋过头地跑向了路荣行。 路荣行还拎着琴,看他眉开眼笑地抱着花过来,明明是代替粉丝在送祝贺,但红艳艳的玫瑰又有股暧昧的意味。 关捷兜怀就将花塞进了他怀里,笑得不行,瞥见毛子在旁边和举人激情相拥,动作不经大脑,也把路荣行搂住了。 搂完他还是觉得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敬仰和其他情绪无以表达,又去捧路荣行的脑袋,蹿起来在他脸上啃了一下。 关捷其实没想要亲哪儿,他就是随便跳了一下,啃到的瞬间只觉得有点软弹,脑筋没反应过来,本能地先愣了一下。 等重新站好了,看见路荣行一脸刚摸完电门的表情,才吓得心口猛地一抽,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他刚刚那一口下去,好像是把路荣行在嘴对嘴上的初吻给……亲没了。 路荣行应该也反应过来,开始皱眉了。 关捷心里的小鼓瞬间打得比孙雨辰刚刚快了n倍,他做贼心虚地舔了下嘴唇,看见路荣行眉毛又是一动,连忙又拿手背飞快地抹了一下嘴巴。 路荣行的脸这下直接黑了。 关捷忐忑得够呛,满脑子都只有一句话:这回真是烷基八氮了…… 第108章 他撞过来的时候, 路荣行怕琴和他两败俱伤,忙着单手往后拎琴。 结果琵琶才刚拿到身体侧面,关捷的脸就过来了。 没有准备, 没有主观意愿, 也没来得及有什么体验,所以这应该不能叫一个吻, 只能算一个无心的意外碰触。 路荣行看关捷那个傻样,就知道这对他来说应该也是突发状况。 他们俩不仅煨过被窝,还挤着一起睡过,虽然他下嘴的位置有点流氓, 但大丈夫不拘小节,路荣行并不嫌弃他,也没觉得恶心。 他只是在那瞬间心脏停跳了一下, 蓦地有点懵, 然后懵到一半,晕头的感觉就上来了。 这种稀薄的眩晕十分古怪,以前好像没经历过,说是晕,但头不疼脑不热,相反逻辑清晰思路活跃。 上次为了应付张一叶,路荣行也亲过关捷的脑门,那会儿他明确地知道自己有点不自在, 现在却感觉不到这些,只是有点抓不出头绪的飘。 他想问关捷瞎蹿什么, 可看对方微瞪着眼眶,仰着一张无辜但又写满“我完了”的脸,又感觉他好像也有点冤。 看了十几年,路荣行对他这幅嘴脸还是没什么抵抗力,关捷张开了,也更会卖乖了。 然后“算了”的念头还在成型的过程中,关捷突然搞起了小动作,先舔后擦,看起来好起来好像很嫌弃亲到了自己的嘴一样。 他的嘴怎么了吗?一没涂唇膏口红,二没乱七八糟地吃东西,难道不比某个肇事的好吃佬干净吗? 路荣行简直无语,脑中充斥着一种“我还没嫌你”的不爽。 鉴于他“事后”的小动作太多,原本的算了只能变成算个屁,路荣行眯了下眼睛,刚准备问他往哪儿亲呢,旁边先冒出了一道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声音。 “沃靠你们两个!” 舞台上看见这一幕的不多,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对着刘白的孙雨辰,另一个是被毛子lū 着腰抱起来转圈的举人。 至于台下,在远近不同的上千个人里,出于距离、角度、遮挡、时间以及关注的人不是这俩等种种因素,连一只手搭在舞台上的路建新都没看出不对。 回到台上,孙雨辰自己就是个喜欢秀恩爱的gay,这种一触及分的小学生碰嘴,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不过这个充满基情的场面还是让他留意了两秒,因为他之前以为这两人都是直男,这一幕让他有点动摇。 而万一路荣行是自己人,那就有跟刘白搞上的可能…… 只是摇了没几秒,孙雨辰又稳住了原来的立场,因为那两人都挂着一脸受到惊吓的傻样,而情侣或是相互有戏的人是不会这样的。 至于举人,他刚在过人的高度上被毛子转过来,就见关捷照着路荣行的嘴在亲。 他看着可太高兴了,又比路荣行矮十厘米出头,捧着别人的脸跳起来的样子,真是像那些青春剧里开了情窦的少女。 不能怪举人思想龌龊,只能说这画面误导性太强,他一瞥到就呆住了,因为吃惊,嘴里下意识咋呼了一声。 路荣行的兴师问罪被他打断,立刻循声望了过去。 关捷还没从亲到嘴的意外里镇定下来,哪儿有风吹草动他就看哪儿,并且有点难为情。 两人同时侧身扭头,对上了眼下正高出毛子两个头的举人有点吃惊,但没什么恶意的目光。 作为孙雨辰的朋友,比起一起玩的人的性向,举人更在意对方的性格,即使关捷和路荣行真的是新晋情侣,他也不会歧视。 但他们的“关系”暴露得太突然了,举人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路荣行和他对上视线,收敛掉脸上那些对关捷的不满,刚准备回话,时间观念很强的主持人却没打算让他们留在台上开茶话会,说起感谢的话,将一堆人请下了舞台。 下铁皮台阶的路上,关捷跟在路荣行后面,一个台阶的垫高让他轻松就能摸到路荣行的头。 不过他刚亲了男人的嘴,现在心理上有点男男有别,不好再摸男人的头了,只能伸出手指头,在路荣行的领子上勾了一下。 路荣行感觉到领口上传来的拉力了,但没搭理他。 自己亲人还敢擦嘴,这种会先告状的恶人,理他个屁! 路荣行低头继续看台阶,他在舞台上的强光里待久了,立刻走回这种没开灯的暗地方,视线暗得让人没什么安全感,和他的心情倒是有点匹配。 他只要不是个苕,肯定感觉得到,关捷看着他的后脑勺,感觉他好像真的生气了。 原来路荣行这么在意他的初吻…… 关捷方向完全跑偏地想道,真是看不出来,可啃都啃了,能怎么办呢?自己就是愿意赔偿,但这玩意儿也没法还啊。 他愁肠百结地叹了口气,没事的时候就记吃不记打,眼下出事了,又想起冲动是魔鬼了。 可就这么架起冷战的防线,关捷又受不了。 如果是路荣行惹了他,又没什么补救措施,他估计还能忍个两天不说话,现在情况倒了过来,他理也亏心也亏,不做点什么就感觉自己好像欠了一千万,肯定坐立难安。 关捷朝下迈了一步,默默做了点心理建设,原本只打算用双手搭他的肩膀,可手一伸出去,却像是自带驱动,亲密难改地伸手从后面搂住了路荣行的脖子。 他现在比路荣行高,要搂就要稍稍弯腰,关捷拱起脊背,将下巴卡在了他右边肩膀上,慢声细语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别不说话。” 路荣行左手右手拎着琵琶,左手搂着花,实在是没手掀开他。 不过他要是腾的出手,估计也不会真的去掀,毕竟前后都是人,在台阶上打闹摔伤了自己或连累到别人都不好。 而且关捷语调里都是求和的味道,呼吸像绒毛一样在脖子侧面扫来扫去,这会儿又好像不嫌弃他了。 路荣行看不见他,眼珠子往右边偏了偏,脸上写着软硬不吃,下了台阶站到地上,挨着最后一坎停了一下:“什么不是故意的?” 关捷抿了下嘴,本来有点尴尬,提起来糟心又想笑:“就是刚刚,在台上的时候。” 路荣行往前走,明知故问地刁难他:“我在台上呆了半天,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时候?” 关捷跟着他下了台阶,高度不够,下巴卡不住肩膀只能下来,搭出了一个走尸的队伍。 路荣行的语文好得要死,他不可能听不懂,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在懂装不懂。 本来亲到那个位置就尴尬,他还在这儿刨根问底,关捷感觉自己的耳廓有点发热,语速飞快地说:“亲你的那个时候呗,我没想亲你的嘴,真的!” 我也不敢啊,他腹诽道,鬼知道你会这么在意。 嫌弃x3了。 路荣行握住花束扎绳的位置,抬起来在自己左右肩上哗哗地敲了两下,也嫌弃他:“把你的手拿开。” 关捷蜷起手指头捏牢了一点,耍赖说:“不拿,有本事你跑啊。” 这儿到处是人和东西,想跑都没有条件,路荣行作为损失者,横竖没有逃跑的道理,他猛地停住了脚步说:“没想亲嘴,那你原来是想干什么?” 关捷没想到他会刹车,一头撞在了他背心里,鼻子被顶得有点酸,在犯事的时期里也不敢报复他:“没想干什么,就想跟你抵一下头行不行?” “行,”路荣行一边觉得自己真是无聊,在一个过去的小事上纠缠不休,一边又忘不了他那个迅雷不及掩耳的擦嘴,刁难道,“可你的五官和位置怎么全抵错了?” 关捷当时什么都没想,现在能找到借口才有鬼,卡了两秒没办法,只好开始黑自己:“我矮!我跳起来够不着你的脑门儿,这个原因您看怎么样?” 他平时可忌讳别人当面说他矮了,现在为了一个意外,连尊严都不要了,扯出了这么一个别出心裁又狗屁不通的理由。 路荣行有点没绷住,立刻笑了两声,他忍住了没发出声音,但胸膛和肩膀都在抖。 关捷感觉到这阵异动,从他身体侧面探出头,仰面去看他的脸,见他好像在忍笑,登时有点回过了味儿,感觉自己好像被驴了。 他就说嘛,关捷心想,路荣行不像是那么贞烈的人。 “你刚刚是不是装的?”关捷扯掉一只手,放在下巴下面指他的脸,“你没生气对不对?” 路荣行一本正经地说:“谁在跟你装?我这是已经气完了。” 只要他笑了就是心情不错,关捷朝他翻白眼:“你这个气放得也太快了吧?比屁还快。” 路荣行真的很不喜欢他的各种比喻,轻轻地掀了嘴皮子:“滚。” 关捷是不可能滚的,他站起来拿脑门猛地砸了下路荣行的后背,收了一把压惊费。 路荣行背上不痛,但觉得有点重,那点震动透到心里,敲得他又想起了刚刚的乌龙,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你之前亲完是不是还擦了个嘴?” 那个心虚的动作之一,关捷不想再提,窝在他后面没吭声。 路荣行知道他听见了,又说:“你不觉得,那应该是我的反应吗?” 关捷想想电视里好像是这么演的,被强吻的那个刷牙擦嘴,但路荣行的反应在他自己脑子里,他怎么想得到? “那你怎么没擦呢?”关捷逻辑清晰地反问。 这个问题他真的没脸问,路荣行却被关捷问得一愣,他心想是啊,自己为什么没有这种,本该正常而合理的反应呢? “我说你们两个,别他妈跑那么快。”这时举人的声音突然从后面冒了出来。 关捷回过头,看见他和毛子带着汗淋淋并且脱得乱七八糟的妆大步而来。 刚刚他们离场走的是左边的台阶,举人下来的稍微晚一些,期间已经和毛子分享完了自己的见闻。 作为孙雨辰的哥们儿,他们当然不歧视同性恋,但突然发现伙伴从直到弯,还是会懵圈和震惊一下的。 虽然打啵儿、舌吻等字眼,举人动不动就拿来和毛子打赌的筹码,但说归说,真做起来还真亲不下去。 直男的玩笑有时虽然很黄,但踩线的行为干不出来,因为一干就是对面的人,从此直不起来了。 举人走到跟前,复杂地审视着他们说:“你们两个,刚刚是在台上当着观众朋友们打了个波儿还是咋的?” 这话配上他的表情,足够让关捷和路荣行都明白他的潜台词了。 关捷巴不得这个话题早点过去,承受不起地举起了手,刚准备摆起来解释。 路荣行却觉得越描越黑,一派淡定地承认了:“嗯,打了,怎么了吗?” 关捷感觉他的心好像被这句给闪到了,又一惊一乍地重重蹦了起来,转头满头雾水地看着他。 他要是否认了,举人多半认为有鬼,可他现在坦荡过头,反倒是让举人生出了一种怀疑,他斜着眼珠子说:“真的假的?你们两个纯情处男,什么时候这么玩得这么开了?” “这就叫玩得开了?”路荣行报复地说,“给你看个更开的。” 说着他将花夹进右手的臂弯里,腾出左手玩关捷的屁股上糊了一巴掌。 响过之后,他得住了一个结论,那就是矮子的屁股还挺有弹性。 关捷却是被他突袭得往旁边跳了一步,嘴里骂道:“路荣行我草你……” 他的妈是自己的阿姨,于是关捷的脏话只能卡在这里。 第109章 举人对这个“更开”非常失望, 在他看来,比亲嘴程度更基的应该是伸舌头亲,或者是摩擦摩擦。 但这些画面显然都不适合眼下这个场合, 加上那两人已经闹开了。 关捷心里有鬼, 路荣行这一下拍得他心肝微颤,总觉得是火烧浇油, 更暧昧了,所以他控制不住地炸了毛,并且被屁股上的力道震得有点羞耻。 而站在路荣行的立场,“草”字同样是一个内涵深厚的字眼, 可追究也可放过。 可能关捷就是为了表达一种无语,偏偏路荣行此刻的心境也不怎么平静,脑筋剑走偏锋, 别人说的是口头禅, 他却闪电般认真地困惑了一秒r_ou_体关系。 怎么草?他心里想到。 那完全是一个未知的领域,对他的吸引力不输于他至今遇到的任何一个问题。 他和关捷都有点钻研癖,只是方向有点不一样。 关捷喜欢琢磨实在的东西,比如水龙头为什么拧一下就能出水、钥匙和锁舌的联动关系又是什么。 路荣行的脑筋却都在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上打转,比如他在小学和初中经历的那些事件,他更在意别人的行为模式。 虽然感兴趣的东西南辕北辙,可是探索欲没有区别,他们都是搞不懂就放不下。 此刻这个危险的问题骤然浮出水面, 路荣行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害怕,而是茫然和不解, 他确实不清楚,男性之间要怎么来达到欲望上的满足。 这个疑问使得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关捷这位开悟老师一眼。 关捷瞬间感觉他的眼神有点怪,眼眸很深,像是在算计什么一样。 可没等他开口问你在看什么,路荣行的眼帘陡然垂了一半又抬起来,换上了熟悉的玩笑意味。 他将那束花当成枪,用满天星和玫瑰的顶端杵了下关捷的胸口说:“你再说一遍,想草谁?” 关捷隐约闻到了一丝花香,胸口的力道也很轻,这些温柔的东西让他有种背后有人的底气,使得他微微仰着头,狗胆包天地笑道:“草你。” 路荣行嗤笑了一声,脸上露出了一点不屑:“你来。” “来就来,”关捷杠了一句,前蹿着伸手动脚,也想去袭他的tu,n。 路荣行打他觉得逻辑丝滑、理所应当,被他打回来就不是那么愿意了。 他不像关捷那么皮实,被李爱黎从4岁抽到10岁,屁股对他来说是一直都是私人领域,无论是从教训还是亲密行为的角度来看,关捷似乎都不具备这个资格。 路荣行撑开胳膊就挡,关捷却叛逆地围着他打转,两人一个闪一个追,晃得举人“诶”了几声也没人搭理。 他干瞪眼地看了几秒,越看那种“你们他妈居然是一对”的感觉就越淡,因为他们这会儿的表现,看上去幼稚又直球,像是得了他和毛子的真传。 但又青出于蓝,毕竟他和毛子相互都亲不下嘴。 这时秦老师突然出声,喊道:“都听我说一下后面的安排,现在没咱们什么事了,你们是要在这里玩,还是出去看节目都行,但是别忘了9点10分,到车上集合,都听到了吗?” 大家参差不齐地喊着听到了,三五成群地去了不同的方向,去卫生间、找美女搭讪和出去的人都有,中间也包括举人和毛子。 由于晚会不是现场颁奖,路荣行觉得穿着演出服不方便,而且这衣服领子那儿的锈线没处理好,穿着扎得脖子痒,他放好琴站起来,决定立刻就脱了。 他从筐子里翻出校服和长裤,对关捷指了下胡乱扔在地上的帘子说:“你帮我举着那个,我换一下衣服。” 关捷闹完正常下来,正在开间里拿目光搜寻刘谙,路荣行表演完了,他也该走了,他准备问刘谙要不要一起回去。 刘谙靠坐在化妆桌那边,刘白在那儿卸妆,她就动不动摇下头,说他这儿那儿都没擦干净。 关捷才看见她,路荣行就来指使他了,他不得不放下正在预谋的念头,回头去看路荣行。 他穿这身很引人注目,关捷有点想让他多穿一会儿,环顾了一下周围的人说:“别人都还没换,你也穿着嘛,万一待会儿还有用呢?” 路荣行右手屈着横在身前,校服搭在手臂上,弯下腰提起了地上的帘子手柄:“没什么用了,秦老师刚不是说了吗,散场了直接坐车回去。” 关捷接过他递来的东西,犹豫了一下,最后没说心里的话,只是将那个有点沉的帘子顶部举过了头顶。 他有点想和这么穿的路荣行一起照一张相,但路荣行不爱照相,因为他本人不太上像,而且关捷从来不怎么会提要求。 路荣行不可能察觉得到他的小心思,掀开圆筒的开口钻了进去。 帘子用的是厚重的不透光布料,关捷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里面传来了衣服上的魔术贴撕开的声音,是路荣行在里面解腰带。 第40节 第41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41节 关捷怔怔地盯着那块布,明明左右没人,是个说话的好时机,可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提要走的事。 他想玩,想留在这里,和路荣行一起看演出,看完了出去找东西吃,然后一起回家去。 可这些在以前唾手可得的小事,对现在的他来说却很遥远。 竞赛是一条需要高度自律的路,玩和成绩不可兼得,上个周六的夜晚,关捷一个人睡在寝室里,倒是不怕,只是空下来的宿舍太安静了,让他觉得有点孤独。 如果今天没出来,他照样一个人,洗完裤衩就睡觉,可体育馆里这么热闹,热闹到让他激动和快乐,以至于生出了一点不舍。 再看一个,算了,还是两个节目吧……关捷在心里妥协道。 路荣行换好校服,出来把演出服铺在桌子上,准备将它叠起来。 刘白在旁边的桌子上,这时突然往后仰着身体,隔着刘谙对他们说:“散会了秦老师请吃饭,特意交代我喊你们一起来,你们都没问题吧?” 关捷的五脏庙瞬间做出了响应,他没吃晚饭,之前就饿了,刚刚激动忘了,被他一提胃部就细微地绞痛起来。 不舍加上美食的诱惑,让关捷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答应他,可到了脸上,他只是不好意思地摇了下头:“白哥我去不了,教练就放到了9点钟,我一会儿就要回去了,你们去吧,多吃一点。” 路荣行立刻低头看表,发现指针已经指到了8点26。 刘谙不用说了,轻轻松松倔过驴,不会跟大家一起吃饭,这事不用她说,刘白也知道她待会儿就要走。 关捷也不去,倒是有点出乎他的预料,毕竟这家伙喜欢热闹。 刘白愣了两秒,从刘谙这边知道他们马上考试,意思性的规劝都没有,直接点了头:“行,那我不留你了,一切等你们考完了再说。” 关捷笑了笑:“谢谢白哥。” 刘白轻轻摆了下头,示意他不用说这种话,又回头卸妆去了。 路荣行适时cha进来,看着他说:“9点就得回教室的话,你现在是不是得走了?” 关捷违心地挣扎道:“40的时候我再走,打车的话来得及。” 路荣行不是很赞成他慌里慌张地跑来跑去,将叠好的衣服放进了篓里,嘴上“嗯”了一声,搂着他的后背,轻轻地推着走了起来:“你吃晚饭了吗?” 关捷根本来不及:“还没。” “那现在就走吧,”路荣行说,“去跟靳老师打个招呼,然后我跟你一起出去,看外面有什么吃的没有。” 关捷无意识权衡了一下,大概是感觉和他一起看晚会与和他一起吃饭区别不大,愉快又迅速地答应了:“行吧。” 两人离开化妆间,从舞台后面绕到了靳滕座位更靠的那。 关捷边走边说:“你们吃完饭估计得十点多了,都那会儿了你怎么回去,打车吗?” 要是路建新两口子没来,路荣行估计得打个车,现在花不上那个钱了:“我爸应该开车了,让他俩在市里吃个饭逛一逛,等我个把小时就行了。” 关捷“哦”了一声,倒是把他爹妈给忘了。 路荣行走了两步,问化妆老师借了个吊牌,将绳子盘在手腕上,想起什么似的说:“你下星期天也不回是吧?有没有什么要带的,我带给你。” 那天关捷考试,考完回来学校估计已经开始上课了,他没时间回去。 关捷想了想好像没什么,他的物质需求欲不高,只要钱够吃饭,其他的一切都好说。 他就是有点ji,ng神需求,苦了累了会有点想爸妈,孤独的时候会想路荣行。 但为什么是想他而不是想大佬或老胡,关捷却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闻言他瞥了路荣行一眼,过分地说:“我有点想我妈,你把我妈给我带来吧。” 路荣行跟他说正经的,他却没个正形,所以这个人r_ou_快递的福利没有了,路荣行按着他强行做低头状,嘴里说:“好,我知道了,你没有什么要带的。” 关捷学他的样子,ji同鸭讲地说:“阿弥陀佛感谢你,我下星期终于能够见到我妈了。” 这种拌嘴的扯皮话实在没什么意义,可怕的是路荣行愿意陪他扯,又自说自话地接了一句:“不用谢,什么都不缺就好好准备考试,你这么心无旁骛,应该是有戏的。” 关捷先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他们两个都被神经病传染了。 两人从队列方向上最接近靳滕的那个侧门进入馆内,抹黑猫着腰一路借过,跑到靳滕的座位前面蹲住了。 靳滕余光里瞥见两个黑影子猫过来,离得很近了才认出前面那个是关捷,他伏下上身,看见关捷将手搭在自己膝盖上,下巴立刻垫了过来。 关捷歪着头,将嘴凑在他耳朵边,声音小到都带着气音:“老师,我回学校去了,班上还有一节课,你呢?看完了怎么回去?” 靳滕没想到他中途就要走,听见那句还有课,心里一瞬间突然有点动容。 时间就是这样神奇的东西,能让一个上课想法设法躲在书后面讲小话的小朋友,悄然长成今天这个模样,放着热闹都能抵抗,惦记着回到那个意味着冷清和枯燥的地方。 这是一个少年的成长,也是他作为长辈,会觉得欣慰和美好的一件小事。 学习是一辈子的事,而关捷已经开始有了掌握这个技能的趋势,他在收心,也在忍耐他这个年纪的多数人,都没有经历的寂寞。 靳滕有一点点心疼他,因为要进步,日后留在他记忆里的青春,一定不如别人丰富多彩。 但作为过来人,靳滕只能说也很空白的自己,并不后悔他的书呆子时代。 可能偶尔会有那么一两个时刻,他会觉得别人的生活真好,可作为一个稳定的人格,目前在走的路才是自己最好的选择。 缘分和力的作用一样,都是相互的,虽然关捷动不动就会和路荣行一唱一和,拍很多他好、帅、木奉呆之类的马屁,可靳滕却一直觉得,遇到他们的自己,才是幸运的那一个。 这两个学生,让他目睹了那些他认为是好和善的东西,慢慢长大开花的模样,他从来不曾失望,所以也很幸福。 靳滕愉快地低声说:“好,那你回去吧。我你就别c,ao心了,全市的司机都知道今天晚上体育馆门口有生意,招个手就能回去,你去吧,过马路小心一点。” 关捷点了下头,下巴抬起来,还留在他膝头的指头眷恋地拍了拍,回头去捅在跟何维笑讲小话的路荣行。 “可以啊你丫!”何维笑不吝赞美地低声说,“居然会弹这么high的歌,我承认十分钟,你是3班最帅的人。” 不吹不黑,他有点被这个武曲惊到了。 元旦那天的高山流水是雅致的文曲,快板的节奏也轻轻地弹,跟今天这个杀气腾腾的感觉完全不同。 何维笑全程没看到他的近镜头,可涌进耳膜的旋律已经说明了一切,让他感觉上次元旦路荣行要是弹这种歌,4层的妹子估计能被他煽动得疯半个晚上。 可他没有那么做,何维笑胡乱猜道,也许是因为学校里没有他想取悦的人吧。 看关捷在台上台下的反应就能说明,今天的演出效果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路荣行笑了下实诚地说:“我谢谢你的十分钟,high是因为别人的编曲和编舞好,跟这里的音响开得大也有关系。” 黄灿也将头趴到大腿上来cha话:“啧,这个谦虚有虚伪的嫌疑啊。” 路荣行为了不虚伪,只好补充:“那跟我也有一点关系吧。” 两人不约而同地“切”了他一声。 路荣行没理,接着感觉肋骨侧面袭来了一阵轻微的鼓捣,连忙转过了头。 关捷蹲在黑乎乎的过道里看他,小声问走吗,路荣行应了下声,和靳滕打过招呼,猫腰折了回去。 两人出去的时候,舞台正好切了节目,表演是吉他版的自弹自唱,曲目是萧亚轩的《类似爱情》。 关捷踩上出去的台阶,突然回了个头,因为背后馆内的低沉男音满场回荡,而那个嗓音乍一听,和路荣行还有点像。 似乎只要和这个人沾点关系的人事物,他都会产生一点兴趣,关捷回过头,想扫一眼唱歌的人长什么样。 可惜他眼下离舞台太远,台上的翘腿抱吉他的小哥看起来只有ji蛋大小,身上的全白校服强烈反光,让他看起来有点像是点燃的镁条。 这么耀眼根本没法直视,关捷放弃了,余光里瞥见路荣行正在盯自己,脸上好像写着你在看什么。 关捷本能地去接他的视线,四目相对的瞬间心眼俱震,共振似的,一起重重地跳了一下。 门口这里为了防止观众忽视台阶,特意装了个不怎么明亮的白炽灯,这种朦胧的光效不知道为什么,照得人白而轮廓深,并且有点不那么真实的感觉。 路荣行整晚不是在亮得刺眼,就是在昏得偏暗的地方站着,这会儿陡然站到这种介于中间的灯下面,看起来苍白又英俊。 这种突然而然视觉冲击力,带着之前演出服残留的后劲,大概是有点击穿了关捷有关于大众影响里男欢女爱的性向观念,使得他的大脑里蓦然捕捉到了一丝诱惑的意味。 暧昧的特征之一在于,人对他憧憬的对象,不可遏止地抱有心理和生理上的想象。 电光石火间,在关捷脑内那些复杂又神奇的突触和神经元之间,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和念头生了出来。 他不可自拔地从路荣行脸上看到了唇上,心里迷糊而又冒昧地想到:不知道这里正儿八经地亲起来,会是什么感觉? 路荣行看他前一秒都好好的,像是要对自己笑,可下一秒对视就中断了,他的目光十分细微地往下垂了一点,不知道是在看自己眼睛下面的哪一个五官。 但不管是鼻子嘴巴还是下巴,这么看着都像是有东西。 路荣行顺势也往下瞥了一眼,看到了自己的一截鼻梁,登时反应过来,感觉自己有点傻,他伸手扶了下关捷的胳膊,本来想问他在看什么。 关捷却被这点触碰震出了臆想,目光清明了一瞬,接着仓皇起来,他被自己刚刚的念头,吓出了一身的无所适从。 而在远处的舞台上,歌手低婉地唱道:我听见爱情光临的声音……[1] 作者有话要说:[1]出自歌曲《类似爱情》 关捷:立个家规吧,先开窍的是攻,后开窍的是受。 路荣行:随你怎么说,我无所谓。 第110章 路荣行顺着他的胳膊, 感觉他剧烈地抖了一下,脸上一瞬间神色瞬变,片刻后定格在了一种受惊的表情上。 可路荣行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 却又什么异状都没看见, 馆内一片平静,观众们安坐, 歌手低吟浅唱。 他有点莫名其妙,摇了下关捷的手臂,碍于馆内的音响声音过大,只好凑过去问道:“你怎么了?” 关捷还陷在性意识初步苏醒的恐慌里, 见他贴过来,心悸突然强烈,却不是怦然心动的那种跳法, 他非常不安, 恍惚还感觉到了一点胸闷气短。 乍生的冲动和他十来年认定并相信的事实剧烈冲突,撞得关捷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个荒谬的念头让他难以置信,可它的存在感又十分鲜明,鲜明到路荣行稍微靠过来一点,关捷突然就回不到原先那种,可以坦然站在原地,等待对方任何举动的状态了。 他为这个严重超纲的念想惭愧,仓促之间也没条件慢慢消化, 当下感觉好像只有离路荣行远一点,才像是对得起他一样。 在这种心境的驱动下, 关捷偏头后仰,躲开了路荣行的附耳过来,他也不敢看路荣行的眼睛,盯着对方的额头飞快地说:“没怎么,走吧。” 说完他扭动手臂,从路荣行手里挣出来转身就走,前两步有点逃的意思,走起来又心生顾忌,怕路荣行看出什么来,有意克制着慢了下来。 路荣行大概看出了一半,觉得他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所以然,跟在他后面出了场馆。 很快夜风扑面而来,穹顶在两人眼前张开,满天的繁星昭示出了明天的好天气。 关捷却没什么欣赏的心情,眼神放空地对着马路对面,忙着收拾自己惊惶未定的乱想和心虚。 可他一边走神,脚步却未经大脑思索,本能地放慢了,等着路荣行过来和他并排。 路荣行走到他旁边,瞥了眼见他在看对面灯火通明的商铺,还以为他在搜寻吃的,跟着看过去说:“你看到想吃的东西了吗?” 关捷的思绪被他打断,偏着眼珠子偷偷瞟他,看他脸上那种引人遐想的感觉不见了,这才故作镇定地扭过头,虽然不太笑得出来,但还是扯起嘴角个笑,声音有点不易察觉地沉闷:“没有。” 可惜他天生就没有当笑面虎的本事,情绪外露到路荣行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个假笑。 “嗯,过去看看吧,”路荣行搭完腔,习惯了对他问东问西,连忙看进他的眼睛里,不厌其烦地又问了一遍,“你刚刚在门口那儿就不太对劲,到底怎么了,见鬼了?” 说是见鬼也不算错,见的是心里的那个鬼。 关捷眼下最怕他提门口的尴尬事,目光晃了晃,脑筋飞转地想了个借口:“没事,就是……可能时间长了没出来玩,觉得这儿有点吵。” 以前是路荣行怕吵,他巴不得越热闹越好,现在路荣行的太阳x,ue还扛得住,他倒是先受不了了。 可能竞赛真的比较费脑吧,路荣行善解人意地替他圆了谎,问他说:“是挺吵的,你头疼吗?” 关捷摇了下头,他不头疼,只是头大。 路荣行看他有点蔫,估计他是没说实话,不过只是以为他不太舒服,没有角度往别处想。 由于时间并不充足,两人也没有漫步闲聊的条件,并肩快速穿过了广场和马路。 关捷找了家灌汤包,在店门口等老板揭屉打包,路荣行在旁边的店里给他买了点小吃,店里有什么他就要什么,杂七杂八的装出了汤碗那么大的一盒。 买完两人站在人行道边,路荣行提着吃的问他:“你是在这儿站着吃,还是提回学校去吃?” 关捷一瞬间有点分裂,习惯的陪伴让他不舍,但初生的觉悟又让他不敢久留。 这些藏在肺腑里的情绪缱绻又缠绵,让他陡然失去了说走就走的干脆。 关捷犹豫了几秒看了下电子表,发现刚好8点41,不走都不行了,他失落又解脱地说:“我得走了,我提回去吃,你进去吧,还能再看一会儿表演。” 他还没上车,路荣行不会走的,嘴上“嗯”了一声,将小吃递给他,回身去看车来的方向,准备帮他拦个车。 接过来的塑料袋在指头下面轻轻地晃,有一点点称手的分量,关捷看了摇晃的打包盒一眼,在一种路荣行是在把他当猪养的观后感里,亦步亦趋地跟着买东西的人下了人行道。 一下来几乎没等,不远处的车流里就来了好几辆立着空车灯的出租车,路荣行伸手招停了一辆。 关捷拉开副驾的门矮身钻进去,坐好后趴到车窗上,冲路荣行挥手:“我走了,你回去吧。” 车窗是一个小小的框,路荣行从框外看他,多少有点和靳滕相似的感觉,觉得晚会看不完、饭局去不了,都有点难为这个曾经的热闹狂热者。 其实千金难买关捷愿意,路荣行却突然有点心疼他,毕竟邻居长了张神采飞扬的脸。 路荣行先入为主地想多了,觉得对于接下来会错过的吃喝玩乐,他心里多少有点羡慕或向往,有心安慰一下他,想了想伸出手,接住了他超出车窗,悬在空气里做劝退状的手。 他用掌根接住关捷的手指,往后退着将指头捋平了铺在手上,发力往上抛了一下,等它落下来自然地拍出一身轻响,算是乱七八糟地击了个掌。 “好好考,”路荣行站在车外的晚风里,校服上的褶皱被轻轻掀动,他诱惑和鼓励一把抓地笑道,“这样考完了,我们才有理由出去吃香的喝辣的,听到没?” 关捷看见自己的手,指头抵掌根地覆盖在他的手心里,有点小,姿势也不够兄弟情,但他自己却并不讨厌,心里反而还有种被怂恿的感觉。 上次和路荣行一起去吃香锅,还是寒假补课期间的事,班上的任务越重,关捷就越向往那种轻松。 平时没人来诱惑他,他也就想不起来,现在路荣行一说,关捷就挠心挠肺地想出去玩,和他一起当然最好。 关捷心里痒得带出了一点盼头,他将手腕竖起来,做了个正儿八经的击掌手势。 “我尽量,”从门口到现在,终于有了一件能让他暂时忘记嘴巴的事,关捷笑起来说,“要是我上榜了你就请客,行吗?” “成交,去吧,”路荣行在他手上拍了一下,弯下腰看着驾驶席说,“师傅麻烦您。” 司机转头冲他点了下头,一脚松了脚下的离合,车身慢慢地划出去,关捷盯着后视镜,看见绿化带边人影从大变小,最后被旁边的汽车挡住了。 小吃里调料的香味很快渗进了车内的空气里,关捷提着三袋子吃的,闻着那点混合着汽油味的食物香气,在颠簸中再次陷入了悬而未解的纠结里。 晚会上的几幕开始在他脑海里来回闪现,路荣行脱校服、皱眉毛黑脸以及最后在灯下的样子。 车里安静,给他压力的人也不在,关捷有条件冷静而充分地分析,可碍于感情上的经验为零,他根本没法得出什么靠谱而写实的结论,终归只能让想象继续发酵。 我…… 关捷咬住下唇,硬着头皮在心里想道:为什么会想路荣行的嘴巴亲起来是什么感觉……这种问题? 这是我应该想的东西吗?正常吗? 别的男生对好哥们好兄弟,也有这种反应吗? 路荣行知道了会不会气死? 路荣行也不知道,因为他还不知情。 他回到馆内,站在路建新他们那一排最右边的过道里,台上演了两个半节目,他在底下搞学术,抠着手机搜索,男性与男性怎么滚床单。 不过很可惜,手机上什么也没搜出来,他只好收起手机,决定有机会就问一下刘白。 没多久,主持人就宣告晚会结束,路荣行迅速去了他爸妈那里,跟他们说今晚的安排。 等他当然没问题,只要提前说好,汪杨从小就不限制他出去玩,是路荣行自己不爱出去,因为他的朋友就在隔壁。 汪杨立刻点了头,看他空着手,惦记地说:“我送你的花呢。” 她还想拿回家去cha几天,让家里多一点大自然的气息。 路荣行知道她有点在花坛里瞎剪花枝子往房里cha的爱好,那束花拜托刘白帮他看着,闻言说:“放在后台,我记着的,肯定带回去。” 汪杨满意地跳过了这个事:“你们在哪儿吃饭?我跟你爸也去附近吃好了。” 路荣行:“还不清楚,你们待会儿在广场上转一转,我问到位置了给你打电话。” “也行,”汪杨说完才意识到少了个人,“诶?小捷呢,哪儿去了?” 路荣行:“刚刚走了,回学校上课去了。” 晚会开始之前,汪杨看他乐颠颠地满场瞎跑,还以为他今晚放假,会跟路荣行一起回家,谁知道居然还有课。 “哦,”汪杨点了下头,感慨道,“搞竞赛感觉好辛苦啊。” 路荣行认同这个观点,可他不知道的是,关捷真正的难关其实还在后面。 和父母说好之后,路荣行逆着人群,回后台去帮艺校收拾东西。 刘谙和毛子他们已经没影了,刘白正在拉抽屉,看有没有东西落下,孙雨辰不走也不帮忙,坐在门口看。 路荣行从他旁边经过,觉得他有点别扭,明明想帮忙,又做袖手旁观状。 那束花还站在他原来放的地方,路荣行过去帮刘白捡东西,问到了吃饭的地方,上车腾出手后,给路建新打了个电话。 20多分钟后,金杯停在了一家叫做楼外楼的家常菜馆门口,秦老师提前定了个大包,一行人爬上二楼,坐下就开始倒酒。 这群人喝酒挺疯,还有点劝酒癖,不喝就不是好兄弟。 路荣行不喝,他动不动就发烧,早就受够了头晕的痛苦,也不在乎谁说他不喝就不是男人,端着橙汁回敬所有人,没人找他就认真地吃菜,边吃边在心里点评。 这个盐焗南瓜还行,那个蒜蓉粉丝应该是关捷的菜。 虽然还没出社会,但路荣行明显感觉得到,大体来说艺校这些在外面跑过的学生,比他们普高的人要会说场面话。 他们吹完老师夸你我,用马屁下酒,喝得兴高采烈。 孙雨辰的马屁居然拍得也不错,他本来就有点爱喝酒,够种又够义气,俨然是狂欢者中间的一员。 路荣行眼见着他喝上了头,提着酒瓶过来跟刘白斗酒。 “台柱子,来,满上,咱们喝一个呗,”孙雨辰大着舌头说。 刘白无视了他那个讽刺意味有点浓的称呼,起来跟他干了一杯。 孙雨辰又说今天高兴,得再喝一杯,刘白明天还有事,加上之前也喝了不少,拒绝地捂住了杯子口。 “不喝就是瞧不起人,”孙雨辰打了个噎心的酒嗝,醉眼迷离地用握着杯子的手点来点去,“你、嗝!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他老是这样,爱借酒装疯,说一些平时积压在心里,意见很大却又不敢说的话。 还没分手的时候,刘白特别烦他这点,因为次数太多了。 现在分了,清净了好几个月,再次看见熟悉的场面,耐心和脾气的余额都还充足,瞬间也没不耐烦,只是觉得他不应该这样。 虽然没有好结果,但他还是希望孙雨辰能越来越好。 “不是,”刘白沉默了几秒,骗他说,“我是胃有点疼,改回再跟你喝,行吗?” 孙雨辰楞楞地从他的脸看到肋排中间那块,目光再抬起来,焦距一下就散了,没说话,转身歪歪倒倒地走了。 他的脑子有问题,根本没办法真的针对这个人。 难为他干什么呢,孙雨辰想哭地想到,他在别处受的委屈已经够多了。 路荣行看见孙雨辰回了他那一桌,很快推杯换盏地喝上了,旁边的刘白没坐多久,起来去了厕所,好一会儿都没回来。 路荣行其实不是要找他,而是真的有尿意,然而推开男卫的门,却看见刘白坐在洗手台上抽烟。 晚会后他换了套运动服,长腿支在地上,配他在烟雾里的那张脸,看上去既颓且帅,是时下学校里最吃香的男生类型。 自从高中再相逢,路荣行每次见他,都能感觉到他比上次更稳重了,记忆里第一次在ktv见面,他脸上那种孤傲的孔雀样几乎已经销声匿迹。 路荣行的交际圈有限,刘白是他周围唯一一个,完全没有父母遮风挡雨,自力更生还要养家的人。 作为一个算不上多亲近的朋友,路荣行佩服他,有一点关心他,同时也觉得,自己上下求索的机会来了。 他进格子间放完水,出来觉得这里的味儿不好,不是聊天的好地方,按了一坨洗手液,在手里边搓边说:“你怎么坐这儿了?” 刘白抬了下指缝里的装备:“抽烟。” 路荣行拧开水龙头冲水:“到外面去抽吧,我也去,出去吹个风。” 刘白也觉得这儿是有点臭,跟着他走了。 两人下楼出了餐馆,站在路边的电线杆下面,边吹风边瞎聊。 刘白不像关捷,什么都写在脸上,路荣行看不太出他的情绪,只好直接问道:“你到厕所抽烟,和孙雨辰刚刚找你拼酒,有关系吗?” 路荣行长了一张很善于倾听和保密的脸,刘白对他挺放心的,坦然地说:“有一点吧。” 路荣行:“是不是他针对你,你心里不舒服?” 刘白吐了口烟卷:“不至于,我是看他那个样子,觉得没必要,有好日子,为什么不好好过?” “他问了两遍一样的话,”路荣行猜测道,“可能他认为你瞧不起他,所以想多了吧?” 刘白沉默到半截烟被抽到只剩一个头,这才蹲到地上将它摁灭了,很轻地笑了一声:“我没有瞧不起他,羡慕他都来不及。” 他一直觉得孙雨辰不够上进,以后进了社会,会立刻被淘汰,对比自己的忙碌,越发觉得他闲得没事找事。 可是那天,路荣行和关捷将醉酒的孙雨辰接进学校,将这两人送回车站之后,刘白去寝室看了下他,正好碰上孙雨辰在发酒疯。 他险些把毛子摇成了拨浪鼓,不停地质问毛子,他家里有钱,他就是什么也不干也饿不死,为什么要辛辛苦苦去跟剧组,要去奋他妈的斗。 那会儿刘白才醒悟过来,不是所有人都会有他这种遭遇,需要吃所谓艰苦奋斗的苦的。 是会有人福厚命好,一辈子不经大风大浪,孙雨辰要是能有这种福气,自己不该鄙视,应该祝福他,毕竟自己求上进的理由,也不过是为了一份安逸的生活。 而这些孙雨辰本来就有。 路荣行感觉他说的是真话,可孙雨辰的委屈也不假,人总是容易想岔,对一件事的理解会出现多面性,类似的事路荣行经历过,事后相互说开,心结才没了。 “这个你跟他解释过吗?”他说。 刘白点了下头,没有说结果,孙雨辰不信,觉得他是在正话反说地讽刺他,刘白也没什么办法。 如果当事人听不进去,解释也就失去了意义,路荣行在他后背上安慰性地拍了两下:“你别往心里去,下个星期开始,我就回琴室了,你有事或者是有心事,那边都欢迎你。” 去了就是有事,刘白虽然并不想去,但还是笑着将烟蒂扔进了垃圾桶:“行,你等着我。我抽完了,上去吗?” “等会儿,我还有个问题问你,”路荣行措了下辞,语出惊人地说,“你那儿有片子或者书之类的东西吗?男欢男爱的那种。” 刘白以为自己幻听了,眉毛瞬间压低,确认了一遍:“你说什么?” 第111章 路荣行又说了一遍。 他们家在这方面的教育比较前卫, 刘白也不是什么讳莫如深的人,加上他就是单纯的好奇,所以张嘴就问, 没有那些瞻前顾后的犹豫。 并且男生之间相互要个片子, 也是常有的事。 刘白收心之前挺会玩,听完也还算淡定, 就是满头雾水,盯着路荣行疑惑地说:“你要那些玩意儿干什么?” 路荣行坦白地说:“不干什么,就是突然想到这方面的事,脑筋直接卡住了, 感觉完全不了解,有点好奇。” 刘白眯了下眼睛,简直是服了他, 真是什么都能感上兴趣。 他感觉路荣行不像同志, 因为他的视线不追着男的看,可这个好奇心未免也太强烈了。 “你又不是gay,”刘白无语地说,“不了解就不了解,又不碍着你什么。” “是不碍着,”路荣行应了声,心里却觉得遇到问题解决问题,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而且开个口就能得到答案,没必要压抑自己的疑问。 于是他接着说, “但是看一下也没什么吧?片子上应该没说,不允许我们这类人看。” “是没说,”他的逻辑让刘白无法反驳,只好说,“是我不建议你看,如果你不是同志的话。” 路荣行眼下认为自己确不是,掀了下眼帘,眼里有点不解:“为什么?” 刘白哭笑不得地摊牌:“上次毛子和举人在孙雨辰家里放错了碟片,那一顿都没吃饭,说是被恶心到了。” 其实不说他们俩,就是刘白第一次看到同志教学片,身心也不是很舒适,可能是那两个演员不太和眼缘。 但是不管怎么样,他都觉得作为直男,还是不要轻易尝试的好。 路荣行简直难以想象,到底得是什么样的画面,才会让两个见惯了男男啃嘴的吃货绝食一餐。 但这话又确实有点同性相怜的警示意味,因为第一次看见孙雨辰在眼皮子底下亲刘白的时候,他和关捷都有点不自在。 其实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毛子他们接受不了,路荣行未必就扛不住,他只是看刘白不是很想给,不想强迫对方。 路荣行好劝地说:“你不建议那就算了,走吧,回去了。” 疑问不消,回头他有闲工夫,还是会自己瞎摸乱搜,这是他求知的一种习惯。 刘白跟着他一起往回走,出于一种不想让他空手而归的心态,给他推荐了两个文艺片,《断背山》和《蓝宇》。 餐馆的人在吃喝扯皮,同一时间的城南校园里,关捷中场回归,写了一个小时的试卷。 上去之前,他从校门口跑到楼下的石桌上,坐着狼吞虎咽地吃了晚饭。 东西都有点冷了,不过气温不低,吃起来也都还行,只是关捷心里有事,吃的慢而心不在焉。 不专心吃饭的结果,就是包子里的油汤不小心流了一滴到裤腿上,水迹很快就沁没了,可印子留在那里,他在并不明亮的月光下都能看到那个污点。 也许关捷心里那点朦胧的觉悟,和这个沾衣的污点有些相似。 沾上它的裤子仍然完整,可它也不会凭空消失,它的存在感不强不淡,离远了看不见,凑近了很明显。 过去在习惯的混淆下,关捷一直离觉悟很远,猛不防被体育馆里的那一束灯光拉近,他隐约有点嗅到了真我的气息,一时却又不敢也接受不了。 路荣行的各方面都挺出众,喜欢他不难理解,可性别相同就有点可怕了,搞不好连友情都会摧毁。 关捷有点心慌,也很抵触,后半路的出租车上,过去那些不经意但却很亲密的行为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闪现。 他们焦不离孟、相互纵容、你等我我等你、在被动的条件下亲来亲去…… 其实结果已经到了呼之欲出的境地,但关捷勒令自己不要再想。 远离热闹和喧嚣之后,他提不起劲地吃了个晚饭,自己买的包子干掉了,路荣行买的小吃却还剩下一半。 关捷看着那个实在的分量,没舍得丢,拎着它跑回了教室,打算夜里隔水泡了当个夜宵。 他溜到教室门口,怕打扰同学考试,就没喊报道,踮着后脚跟跑上讲台,跟老明哥打了招呼。 对于他的出现,老明哥还有点意外,勾着手指头让他凑过来,小声地问话:“你不是说让原金给你把卷子带回去的吗,怎么这会儿又跑回来了?” 同学都在努力,关捷玩得有负担,所以看完路荣行的表演,忙不迭地跑回来了。 老明哥听说他没看完,能够理解他的心理,看破不说破地放他回座位了。 卷子已经摊在了桌上,关捷坐下之前,看见刘谙的座位上没人。 刘谙没有回来,她是直接拿了试卷走的,反正不住校,她懒得来回跑。 桌上的是今晚的第二套试卷,头一题的口味就有点重,题干是避孕环能够杀ji,ng的原理,题目里要求答出被设成未知数的产物酸a。 关捷喜欢做推理题,又觉得这题目集搞笑、生活、吸睛于一体,心思渐渐回到了刷题上。 不知不觉10点的下课铃响起来,其他人都打着哈欠交了卷子,关捷缺了3节课,这会儿才开始写第5题。 老明哥理好试卷,下来低着头在他的卷子上方,边看边说:“晚会是不是不好看,不然怎么中途就跑了?” 关捷的笔还在纸上写,头却歪着仰了起来,有点心虚地抿着嘴笑:“好看。” 路荣行的节目和人都好看,关捷前一顿虽然吃的不对味,却不后悔翘课去看了。 老明哥笑道:“好看完了不好办,教室马上关门了,你这卷子还怎么做?” 关捷供出了他一早的打算:“我回寝室去做。” 寝室今天照样熄灯,老明哥听出了一股挑灯夜读的味道,但却没有阻止他。 学生时代不在被窝里打几回点灯,毕业之后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刻过苦,而且人得为自己的承诺和行为负责,这个意识越早树立越好。 “那你回去吧,”老明哥驱赶道,“我要锁教室了。” 关捷抄起卷子和笔,又问他要了另一张,叠在一起折成了小方块,下楼跑进了夜色里。 寝室里空无一人,这一层也只亮了两间寝室,普通班冲竞赛的人并不多。 关捷回到屋里,打开了周六放假之前,特意检查关掉的灯,将小吃袋子搁在放口杯和暖壶的瓷砖台上,从床底下勾出小板凳,趴在床沿上继续写。 做了2题半,寝室的灯毫无预兆地熄了,他从枕头旁边摸出手电,打开拿袜子垫了个角度,趴在光圈里写到了12点半。 写完脑子太活跃,关捷一点睡意都没有,就着手电的光,将小吃盒子泡在倒了开水的脸盆里,泡到温热端着吃了。 他一边吃,感慨一边在安静的空间里肆意生长,觉得路荣行对自己真的挺好的,但转念一想自己对他也不差,一来一去等价抵消了。 睡前关捷又想起了灯下一刻,不过夜里没有做梦,那些旖旎香艳的春梦没有到来,他一觉睡到了大天亮,起来因为匆忙,急着去上课,有点忘了昨天的事,然后整个上午都在认真听讲。 只是中午下课之前,路荣行受李爱黎的委托,过来给他送菜送钱。 关捷照单全收了,在有的吃的愉快之外,心里还残留着一点异样。 这使得他捧着饭盒,放着光明正大的路子不走,偷偷摸摸地打量了路荣行好几眼。 可能是没有那种灯光了,这会儿他看路荣行,又没有昨晚那种不该有却瞎有的感觉了。 关捷暗自松了口气,以为自己做得挺隐蔽,可其实路荣行有点察觉。 第三次瞥见他别开视线的时候,路荣行猛地转眼,抓贼似的逮住了他的目光。 “你贼眉鼠眼的在我这边看什么?”路荣行莫名其妙地问道。 关捷没得解释,脑筋囫囵乱转,反应很快地找到了借口。 他凑到路荣行脸跟前,伸手在他下眼睑上捻起一根坍落的睫毛,搓到指头上顶着说:“看这个,我是感觉它好像掉了,你不觉得戳眼睛吗?” 路荣行摇了下头,满分的逻辑还是觉得解释不通他的偷窥。 不过关捷也觉得有点糊弄,迅速转移了话题,他揭开饭盒的盖子,边视察菜色边说:“你们昨天吃饭,几点散的?” 路荣行:“不到10点半。” “那回到大院也快半夜了,”关捷看饭盒里有好几样,端起来怀念地闻了一下,这会儿觉得他妈做的菜真香,下一秒又觉得路荣行的ji毛蒜皮也可以聊,接着问他,“你早上几点起来的?” “9点不到,”路荣行拉仇恨地问道,“你呢?” “我也是9点不到,”关捷输觉不输阵地说,“7点40。” 路荣行觉得补课期间这时才起,已经挺幸福了,可他不知道这位昨天1点才睡。 关捷安静了没几秒,自己还有一节课,但又想跟他一起吃饭,转头说:“你饿不饿?不饿的话吃饭等一下我。” 路荣行的早饭吃得晚,这会儿还没有饥饿感,闭了下眼睛答应了:“可以,待会儿我到这个楼门口等你。” 关捷悠哉地点了几下头,觉得这结果在意料之中,心底影影绰绰地又捕捉到了一丝以前忽视掉的满足。 为了找回他昨天缺掉的饭局,两人中午点了个可以下菜的小火锅,一顿饭吃了快1个小时。 其实谁也没干什么新鲜事,但废话就是说不完。 关捷拿筷子在锅底里沾了一下,凑到嘴里尝了下味道:“你们昨天晚上吃的什么?” 路荣行的筷子包装还在:“炒菜,那儿有几个菜还可以,下回我们可以去吃。” 关捷觉得有点辣,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嗯,有人劝你喝酒吗?” 路荣行一动不动地说:“有,我没喝。你呢,回到教室,教练训你没有?” 关捷:“没有,他就问了下我,晚会好不好看?” 路荣行:“你没掉课吧?” 关捷原地吹牛:“掉不了,我是谁?” 路荣行被他吹到失忆:“不知道,不认识你。” 关捷嘴上哈哈哈,心里却在说,他是一个兢兢业业的熬夜狗。 这时锅里的汤煮开了,两人的嘴才从瞎扯模式调到了进食。 不过光吃不说也不行,因为旁边坐的是一对小情侣,狗粮一撒就是一整顿饭,不仅男女互喂,还要发出“啊”这种提示对方张嘴的声音。 关捷不知道是吃不到葡萄嫌它酸,还是有点受打扰,觉得这两人太腻歪,吃到一半决定以毒攻毒,对着路荣行也“啊”了一下。 路荣行向来配合他的表演,真就往他嘴里塞了块豆腐。 第41节 第42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42节 他觉得锅里现捞的太烫,没法下嘴,那豆腐是从自己碗里捡的现成。 关捷不仅吃了他的豆腐,还不小心抿到了他的筷子。 他明显感觉到路荣行的筷子头在自己嘴皮子内侧磨了一下,但对面那位收回去,毫不介意地立刻从碗里挑了块香菇吃了。 关捷从筷子头盯到他的嘴上,同样的位置倏然勾动了相关的记忆,关捷眼神一抖,猛地垂回了锅里。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动不动就想起那几个无心cha柳的意外片段,然后就不敢看路荣行。 这种感觉很不好,不自然、不自在,关捷不喜欢,却又摆脱不掉。 其实以往他们有过无数相似的行为,但一旦越界的警报响过一次,之后它会越来越灵敏,直到混沌的状态回归或是被打破。 关捷原本是准备礼尚往来,也给路荣行整个投喂。 可这种联想一出来,他玩笑和调戏的心瞬间萎了,埋头嚼着嘴里半天没咬到鱼刺的r_ou_,去捞锅里煮发的丸子。 路荣行就看他嘴小心大,一口气夹了6个丸子,在自己碗里摆了一朵“梅花”。 然后摆完又不吃,撑着半边脸低着头,一直拿筷子在上面轻轻地戳,半天也没换个动作。 这实在不是还饿的架势,路荣行只好出声打断了他:“你还吃不吃了?” 关捷抬起头,很不雅地打了个嗝,打完自己笑了:“不吃了。” 路荣行也觉得撑了,放好筷子起来结账,接过找零离开小火锅店,和他一起溜达回了学校的c,ao场。 这儿不像路边的小树林,都是一眼就能看出的情侣,这里有成双或成堆的男生,放着午饭不吃,忙着生命在于运动。 走到足球场的观赛席位那里,关捷有点困了,哈欠打得满眼都是泪花。 路荣行看他一脸的“泫然欲泣”,开口劝道:“还有40分钟才上课,你回寝室睡会儿吧。” 这儿离科教楼近,关捷一屁股在塑料排椅上坐了下来,仰着脸继续哈欠连天:“懒得跑了,一会儿回教室趴一下算了。” 他的哈欠不太含蓄,眼睛闭成一条缝,嘴巴往大了张,牙齿舌头都能看见。 路荣行却不觉得他丑,因为等他打完了睁开眼睛,挺大的眼睛莹亮无辜,非常像猫狗之类的小动物,别人不好说,但路荣行会心软和迁就。 他见关捷这么说,也没反对,在这人旁边坐了下来。 关捷说要回教室趴会儿,却又眯着眼睛,一直在这儿坐到了快要上课。 他不想走,脑子正好糊成了一团浆糊,没余地思考更多,只觉得坐在这里吹风很爽。 接下来的一星期,是班上集中刷卷的冲刺期,关捷虽然还没悟道,但直觉ji,ng准,觉得接触路荣行对脑子不好,克制着没有去找他。 他在科教楼昏天黑地地做卷子,拜老明哥的魔鬼出题手所赐,考来考去突不破80分的大关,真以为自己离得奖十分遥远,也不敢想那些会怦然心动的东西。 周四学校在门口拉了张喜报,宣告路荣行参演的节目,在文化周上得了一等奖。 门口的公告栏上还贴了几张照片,虽然镜头都很远,但摄像老师有心了,拍了几张角落里的对焦。 当天关捷根本不知道,到了晚上回寝室,这才听胡新意提起,说是路哥真牛皮。 关捷喜欢听胡新意夸他,跟着同桌从屋里走到洗澡间,一边吹捧一边打听:“门口还贴照片了啊,什么样照片,看得到脸吗?” 胡新意:“看不见,人就ji蛋那么大,还全是低着头的。不过中间那个穿红褂子的看得到一点,好多妹子都说他帅。” 刘白就是那个红褂子,他不帅那就没天理了。 关捷“哦”了一声,第二天中午吃饭之前,还是专门绕到门口,趴了下公告栏的玻璃板子。 玻璃后面的路荣行,除了一身黑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关捷记得他着装的样子,非常的有气质。 他用指头轻轻地敲着路荣行的位置,心里有点后悔,昨天没有脸皮厚点儿找他拍照。 作业时的两天一晃而过,周六回家之前,路荣行去了趟化竞班,但是关捷在考试,下课不休息,路荣行不知道要等多久,悄悄地来过又走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关捷照例带着他的卡西欧和透明笔袋,坐上了去省会考试的大巴。 教练说了,这次预决将从接近2万的考生里,划取前1000名进国初,进了的人从5月份开始,再一轮一轮地过体验营,从1000进200,再进50。 全省只有这50个人,有资格晋级国初。 第112章 预决的考场分在了省师附中, 12点之前到校报到,下午从2点考到4点。 大巴开上高速的时候,晨间的薄雾还没散尽, 关捷歪头看着窗外, 想起这是自己长到这么大,第一次离开潮阳市。 可他没有远游的心情, 因为大家都还在对着打印纸默背化学物的特性,车厢里弥漫着淡淡的紧张。 10点半大巴开进了附中,关捷看了眼附中的大门,感觉还没有城南宽阔, 可资源和教学实力不是r_ou_眼可鉴的东西,这一点他还要往前走一段时间,才能够真正认识到。 报到的地点在省附的c,ao场, 这个下陷式的c,ao场距离路面有一层楼的高差。 关捷跟在教练后面, 走到花坛的入口那里,看见c,ao场上人头攒动,那个数量让人有点头皮发麻。 这些全是来自省内各市的化竞生,而且省附还只是5个考场当中的一个。 压力瞬间就出现了,要怎么考过这1万9千多人,成为剩下那50个名额里的一个? 答案应该是靠实力,可那个东西,他有吗? 关捷不是很确定, 但他也不怎么害怕,因为他还有见识到淘汰机制的残酷性。 他初来乍到, 带着一点新鲜和好奇,跟着教练下到c,ao场,不断在别人的校服上找校名,然后发现90%的学校他都没听过。 刘谙和他算是班花和班草,时不时会有异性的考生瞥他们两眼。 走到c,ao场的一小块空地上,老明哥交代道:“你们就站在这儿,不许乱跑,我去那儿登记,领个准考证就回来,回来谁不在,小心我搞他的人。” 关捷连忙点头,俨然无比听话。 然后教练前脚走开,后脚就来了个搭讪的男生。 他穿着不知道哪里的高中校服,发现美的眼光实在不赖,一下在人群里看见了刘谙,过来“嗨”了一声,轻浮地说:“美女,你长得好漂亮,我喜欢你,想跟你做朋友,有机会吗?” 班上的男生还没来得及展现一下同学力,刘谙突然面无表情地说:“有机不会。” 关捷正因为无耻,在对这男生刮目相看。 他大概真的是有点老实,和路荣行一起呆了十几年,模糊感觉到自己对邻居有意思,还连想都不敢想。 哪像眼前这位厚脸皮的大兄弟,只是在人群里看了一眼谙哥的容颜,立刻就上来表白了。 要是他有别人这爱情观和行动力,早八百年估计就把路荣行忽悠到手了。 不过倒过来说,他要是这么地善于撩闲,路荣行可能连小弟都不让他当了,所以大概至今未散的他们,才是最受对方待见的自己。 这时关捷刮完眼睛,觉得这人长得还不如自己,还这么心里没点数,刚要开口让他走人,刘谙却先讲了个冷笑话。 这笑话虽然有点专业和不通顺,但他们化学生听得懂,关捷蓦然被有机戳中了笑点。 大佬听完也乐得不行,跳出来打岔,朝对方伸手说:“她的有机不会,我这儿有机会,哥们儿,我可以跟你做朋友,我姓要,叫要脸,你呢?” 那男生扭了眉毛,大概是嫌他性别为男同时长得有点丑,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班上的人一下全笑了,男生们纷纷开始改名。 关捷握住了大佬的手,摇了两下说:“你好你好,有机我也会一点,我姓有,叫有谱。” 另一个男生保持住队形:“我的有机也还行,我姓检,叫检点。” 刘谙要笑不笑地将他们看了一圈,低头查起了qq消息。 她在游戏里的那个队友未来,因为周六也被补课占用,打不成游戏,刘谙就加了对方留在游戏对话框里的qq号。 不过平时聊得不多,上线时间老碰不上,进去只能看到留言。 未来也是化竞生,不过外省的考试机制和这里不一样。 他们没有预初的环节,国考前面就一个预赛,4月初已经考完,对方先她一步拿到了国初的考试资格,五一之后直接进当地的夏令营。 刘谙登上企鹅,果然看见对方昨天晚上9点半留了条言。 未来:[你的考试是在今天吧?是不是都加油,等你的好消息^大拇指^] 刘谙勾了下嘴角,回了个ok的手势,立刻又退了出来。 老明哥回来之前,潮阳的校服出现在了不远处,但是杨咏彬不在队伍里。 刘谙一语成谶,因为4月份潮阳校内竞赛班的大部分考试,杨咏彬都考得不怎么样,他虽然有年级上的优势,可一心二用,根本拼不过专门竞赛的低年级。 所以不等刘谙和关捷来打击他,他先放弃了参赛资格,专心抓他的高考去了。 关捷从他想到自己的姐姐,又有半个月没回家,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中午老明哥怕他们在外面搞到拉肚子,带着他们在省附吃食堂。 这里的食堂很先进,外校的人也可以押金买卡充钱使用,只是同样的菜,校内的学生打来是一块八,刷押金卡就是四块。 老明哥也是个大独裁,自己瞎点了两样,让师傅照着打了七份。 菜和口味都不错,关捷喜欢那个松鼠鱼块,吃完被教练拉回c,ao场,驳回了有人想参观学校的要求,强迫他们顶着校服在太阳下打盹儿。 关捷坐着趴在膝盖上,被太阳蛰成了眯缝眼,看见c,ao场外花坛上的走道上,有个男生背着吉他。 他其实不像路荣行,没有路荣行高,也没有他的肩背挺,可关捷还是想起了邻居。 他现在在干什么呢? 关捷瞥了下手表,看见时间还不到一点,猜测他可能在学校哪个旮旯里晒太阳。 可这一回他猜错了,他不在的时候,路荣行的桃花运一直都不错。 上午路荣行回寝室放好行李,在独自出校门吃午饭的路上,被4班那个之前吹笛子的女生给偶遇了。 偶遇确实是个意外,但对方靠过来的动机却不太纯粹。 早在元旦晚会,他弹高山流水的时候,这姑娘就在窗户外面看,当时觉得他挺帅。 后来又因为教室在同一层,下课、考试都能看到,偷偷地观察下来,发现他不止有点才艺,成绩也还可以。 她对路荣行有好感,是忍不住会在人群里找他,看见了会指给室友看,向对方确认那个男生帅不帅的那种。 今天看他和自己都是一个人,临时起了认识的念头,暗自给自己打了点气,羞怯地过来了。 “嗨,你是3班的路荣行吧?”她走到旁边,并排着招呼道,“我之前看你弹过琵琶。” 路荣行斜里看她过来了,但又不认识她,所以直到她开口之前,都没有主动关注她,闻言停住了脚步,转向她说:“我是,你好,有事吗?” 4班男生寝室公认的班花,不像搭讪刘谙的男生那么豁得开,不好意思直接说想认识他。 好在她成绩不差,反应也不慢,抱歉又俏皮地笑道:“你在文化周晚会上的表演我看了,弹的那个曲子我觉得很好听,我能不能问你要一下那个谱子?” 那不是他的,也不是公共的曲目,最主要的是,路荣行也没有帮她去向秦老师讨要的欲望。 他婉拒道:“不好意思,我做不了主,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去对面艺校表演院系二楼的办公室,找秦老师问问。” 4班的班花只是找个搭话的理由,并不是真的想要,说实话给了她也没时间练。 她善解人意地说:“不方便就算了,没事,还是谢谢你。” “不用,”路荣行说完对她点了下头,抬脚告辞了。 班花在追和不追之间犹豫了几秒,最终没有跟上去。 路荣行有点冷淡,她怕对方觉得她不矜持,不像好女孩。 耽搁了这么一下,路荣行在银杏广场的路边碰到了刚打完球、浑身热汗的何维笑,两人搭伙吃了顿煲仔饭。 何维笑别看平时话多,吃起饭来却像是被禁了言,一顿饭吃的又快又冷清。 路荣行倒不是说他这样不好,只是有点不适应,他习惯关捷在对面叽叽歪歪的模式了。 回到省附的c,ao场,关捷眯到1点半,被老明哥喊起来去洗脸。 c,ao场旁边就有水龙头,他弯着腰捧水冲了把脸,起来的时候水在下巴上汇成滴,在阳光里折s,he出了一点微小的彩虹色。 1点40,他和其他考生一起,进了省附的第三教学楼。 走前老明哥在他们每人肩膀上拍了一下,强调道:“不管难还是简单,都一定一定要仔细看题,能得分一点都不能丢,听到了吗?” 说完他立刻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们不要喊。 关捷“嗯”了一声,转身加入了涌进大门的人群。 这次他和班上一个女生在同一间考场,隔的也不远,进去坐下之后,没两分钟监考老师就开始宣布纪律了,念完那张纸,老师接着裁开了封卷,外面跟着也打铃了。 出乎关捷的意料,预决的题目组成居然还和预初一样,有选择填空题,阅完全卷的感觉居然还不难。 他有点难以置信,做了4个选择题发现不是做梦,是真的不难,却也不敢掉以轻心,用笔头划着题目审题。 白色食品、胃药成分、零排放、水田里的气泡、白色污染…… 关捷在草稿纸上狂写,写完再抄进试卷,算完最后nacl的质量分数,他看了下表,一个小时才刚过一点。 自从进了教练的班,他再也没有享受过这种超速答题的快感,并且这次他不用忐忑地去问大佬,也知道自己做过的题都是对的。 这就是比别人多付出的那一部分努力,所带给他的底气。 在剩下的50分钟里,关捷将试卷检查了3遍,撑到打铃才交卷,交完回到大巴上,听见班上所有的人都在喊简单。 他们的无机上册都已经上了一半,高中的题纲对他们来说确实不算复杂,可对于很多没有教练、没有补习的常规考生来说,这次考试也有难度。 回程的路上,教练站在过道里问他们:“你们觉得自己,都考得怎么样啊?” 大佬嚣张惯了,平静又自信地说:“我觉得我应该是满分。” 关捷感觉自己大概也许要是不扣卷面分,外加改卷的老师不要求文字填空的文采和要点齐飞,他应该也能混个满分,但是这话他还不敢说,怕被现实打脸。 所以面对教练挑过来的下巴,他只是笑了笑:“我……还可以吧,都会做。” 下一位被问到的是检点兄,他疑神疑鬼地说:“啧,我觉得我梳打饼那题好像填错了,大佬,你的答案是多少克?” 大佬头也不回:“300克啊。” “草!”检点失望地骂道,“错了。” 刘谙不参与他们这些追悔莫及的话题,靠躺在椅背上,感觉杨咏彬真是可惜了,因为顾忌太多,反而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其实以他的水平,这种考试拿个一等,问题应该不大,可他就是,很戏剧性地缺考了。 从省会回学校,费时3个小时出头,关捷在门口下车的时候,学校里第二节 晚自习刚刚开始。 老明哥一天下来心c,ao累了,直接在校门口溜了:“这儿是你们的地盘了,自己吃饭去吧,今天晚上放你们的假,想休息回去睡觉,不想休息的回班上上课,一周之后出成绩,再后面的事等成绩出来了再说,解散。” 大佬和另外几位说要去吃螺蛳粉,关捷不爱闻那个味儿,自己去下了碗刀削面,加了份牛r_ou_,他端着面碗,从门口吸溜回9班,班上这节是英语自学。 关捷隔着窗户,看见胡新意不务正业,在书下面压着漫本,啃得魂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彭彭在搞学习,峰哥在撩妹。 关捷一边用筷子卷面,一边发现站在“教务主任视角”,学生的一举一动都很明显,他在班上看了几决定去视察一下路荣行。 高二3班在考数学卷子,大家都在低头考试,老师抱着个陶瓷缸子在走道里转悠。 路荣行拿了个三角尺来回比划,神态到仪态都是满分。 但关捷一看他半天不下笔的样子,就知道在比的那题他肯定不会做。 虽说把成就感建立在别人的短板上不太厚道,但平时被这人压惯了,关捷瞬间觉得这画面还是挺让自己幸灾乐祸的。 于是他靠着楼梯口上来的转角墙,边吃边欣赏,然而看了两分钟之后,发现路荣行直接翻了面。 敢情不会做,大爷他就不做了,怪不得能考出78分5连。 关捷就着这一幕,笑着吃光了碗里的r_ou_,吃完后意犹未尽之余,看着路荣行做题的侧脸,心头慢慢浮起了一点心酸。 路荣行打小各方面都好,就是数学拖后腿,可能人无完人,他在娘胎里的设定,就是数学一生差。 但无论是作为邻居、朋友、哥们儿,亦或者其他的身份,关捷都希望他哪里都好。 毕竟朋友优秀,自己脸上也沾光,而且数学不好,路荣行也很烦恼吧。 要是自己能帮到他就好了,关捷在心里琢磨道,早先自己要是去搞数学竞赛,现在说不定还能给他当一下“关老师”。 现在既没本事也没时间,只能当个屁一样,把这个没用的好意给放了。 关捷瘪了下嘴,接着捞面吃。 他在墙边靠了半个小时,期间有个不认识的老师从楼上下来,问他:“你哪个班的?不去上课,怎么还躲在这儿吃起东西来了?” 关捷没干坏事,淡定地端着碗交代:“老师好,我是化竞c班的,下午出去考试了,刚跟着车回来,吃完了就回去。” 这个回去指的是回寝室,他七天无休连连轴转了3个星期,今天不想奋斗了。 老师查了下他的准考证,确认了他的竞赛身份,心里虽然有点疑惑,他一个一年级9班的,大老远跑到高二这边来干嘛,但心疼他现在才吃饭,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让他慢慢吃。 关捷慢慢地也没能吃到下课,去楼梯间的厕所水池里倒了面汤,丢完垃圾出来,拐进连廊里趴了一会儿。 十分钟后下课铃响了,关捷赶在铃声没响完之前,抢先冲进了厕所。 放完水他逆着人流出来,爬了半截楼梯,眼睛才冒出大厅的地面,就见路荣行站在楼梯对着的方位上,正在和一个女生说话。 那女生双手扣着背在身后,不知道在说什么,笑得反正挺欢快,而路荣行朝这边转过来,她也跟着来了,像是要一起去哪儿的感觉。 这个画面有点郎才女貌,让关捷瞬间感觉自己好像是个电灯泡。 然而片刻之间,他也想不明白,自己心里那些五味杂陈的感觉都是些什么,他只是觉得自己现在不该在这里,于是他掉头就走了。 好在目视前方的路荣行眯了下眼睛,已经看见了他。 “关捷,”路荣行喊了他一声。 然而处在人多而嘈杂楼梯间的关捷却没听见,相反他怕路荣行看见自己,溜得还挺快。 路荣行不知道他在赶什么,明明时间、地点都合适,为什么路过自己的教室,却连个招呼也不打。 他对4班那个上次借琴谱,这次又让他帮忙喊人的女生说了句:“不好意思,我现在有事,你找别人帮你吧。” 说完径直下了楼梯,从扶手上探出头,正好撞见关捷用手压着扶手,在下台阶的步伐里仰头往上看。 路荣行在这个角度,看他的表情一览无余,感觉他像是有点吃惊和不高兴,连忙说:“你跑这么快,干什么去?” 第113章 他去? 他去洗洗睡。 关捷仰着头, 视野里没在他旁边看见那个女生,顿了下狡辩道:“我没跑啊,我走的就这么快。” 路荣行看他走了十几年的路, 对他的速度一清二楚, 只是懒得跟他理论,假装认同地点了下头, 又问了一遍重点:“你现在去哪儿?” 关捷老实地说:“回寝室。” 那应该没急事,路荣行脑子里冒出了好几个疑惑想要问他,这么吊着也不好说话,于是敲了下栏杆, 开始往下走:“我也下楼,你等一下我。” 关捷是可以等他,可那个女生呢? 很快路荣行拐上楼梯转角, 旁边却没有人, 关捷眯了下眼睛,有点糊涂了。 他虽然不想落单,但路荣行要是有心谈恋爱,他也不敢有什么不满,保证该二人世界的时候一定没有他。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都自动识相了,路荣行却丢下妹子要跟着他跑,根据关捷眼见为实的几段恋情来看,他这个“恋人”当得不太合格。 难道是自己误会了?他们就是关系好一点的同学, 正好在说话,又恰巧都要上厕所, 所以一起走几步? 眼见着路荣行越来越近,这个可能性似乎也越想越靠谱,关捷顶着满脑子浆糊,心里诡异地松了口气,并且突然之间又不急着走了。 然后危机意识一消,他的心态和感觉也暂时正常了回来,仰视着下来的路荣行说:“你下楼干什么?” 路荣行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他惦记着关捷的考试情况,又不想让他再爬到楼上的大厅里去,干脆我来就山地下来了,随口说:“去小卖部买东西吃,你去不去?” 关捷本来就是来找他的,立刻笑了起来:“去!” 楼梯本来就不宽,路荣行没有和他并排,落后一坎跟在他后面,边走边说:“你不是去考试了吗,几点回来的?” 关捷唯恐他听不见,从扶手那边回头道:“7点多。” 路荣行应着声,问他吃饭没,听见他说吃了,又说:“考得怎么样?” 关捷不怕被他笑,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点真实的心情,点着头,眼底泛着点自我肯定的小得意:“还可以。” 上次考完他一点把握都没有,这次态度大转弯,路荣行觉得他的转变挺有趣,有股陌生的自信在脸上,笑着说:“那我是不是应该攒点钱,准备请客了?” 关捷斜着眼睛,脸上飘着一种类似于“土大款装穷没有用,我不会信你”的表情。 路荣行觉得他这个鬼样子有点丑,多干几次说不定就斜成斗ji眼了,居高临下地推了下他的头。 关捷的头往前面栽了一下,在这阵安静里有点想问那个女生是谁,最后又觉得自己管得太宽像是有病,晃了下头,将那个念头甩出了脑海。 这时,后面的路荣行却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对了,你怎么跑到这边来了?你们教练的办公室又不在这一栋。” 关捷盯着被自己不断踩短的台阶,明明自己的反应还算正常,可就是没法坦荡地说出来,不得已他只好拖大佬出来挡枪。 他心虚到结巴:“我……我帮大佬拿了点东西,从他班上下来的。” 大佬是1班的,教室在这栋的6层,路荣行没有怀疑,继续算账:“下来路过我的教室,我要是不喊你,你是不是直接就过去了?” 其实忘了也就忘了,没道理关捷脑子里时时刻刻都得记着他,可路荣行就是忍不住要计较。 竞赛要补课,关捷和他呆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这是不可抗力,没有办法。 关捷要适应没有假期的生活,他也在适应没有对方陪伴的假期,碎片时间里有点无聊,不在院子里溜鹅,就在花坛里松两铲子土。 昨晚关捷没去蹭电视,放的节目也没想看的,路荣行就一直在扣手机。 他刷了下新闻,看到市内版块上的文化周报道,被它勾起舞台上的回忆,想起关捷那句你怎么没擦,埋头搜了下被兄弟亲了没反应的事。 其实路荣行不太在意这个事,一个快到来不及产生感觉的误碰而已,关捷说是不小心,路荣行相信他,自己也坦荡,所以转头就忘了。 眼下纯粹是因为无聊,他在网页在翻了几页,找到了一个半斤八两的提问。 不过主次要颠倒过来,是题主不小心亲到了哥们儿,哥们儿的反应很嫌弃,题主却觉得不恶心,问大家他是不是同性恋。 然后底下的回复都比较温柔,有的说没事,有的说只要不是有感觉就行,另外还有一种性爱分离的言论,说同性恋不是这么简单就能确定的事,即使有反应,也不能证明一个人就是gay。 路荣行看完接受了这个一面倒的反对声,一来是关捷没有给他遐想的空间,二是误打误撞的刺激不够,他还在和邻居当朋友。 不过只在朋友的立场,周末回家或返校,路荣行还是记得会去科教楼看他。 尽管相处少了,但他没有让关捷到一边去凉快,仍然会例行关心他的近况,也会担心他应付不来。 在路荣行的潜意识里,总觉得考完就是结束,可实际上它象征的是新的开始。 路荣行这时并不知道,他只是对比过去,关捷只要路过就会来喊一嗓子的故态,很难不多心地觉得,关捷可能是无意的,但自己被他忽视了。 这结论让路荣行莫名地耿耿于怀,他感觉得到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但还是问了出来。 关捷听完立刻瞥了他一眼,心里简直冤枉,忍了下城府不够,没忍住,直接交底了。 “过个屁啊,”他气笑地说,“我找你了的,是我刚刚从厕所出来,看见你跟一个女生在大厅里说话,我才走的。” 说完他陡然反应过来,说了不说还是说了,心里就很想糊自己的臭嘴一个巴掌。 路荣行没想到他不仅有反转,还有证据,盯着他的后脑勺琢磨了几秒,回过味来突然乐了,在想他是不是在实验室金箔练多了,把眼睛闪瞎了,看人看事一点都不准。 关捷八成是误会了,所以脸上才有吃惊的表情,至于是误会了他,还是4班的班花,倒是有点考证的空间。 路荣行为了考证,伸手揪住了他的后衣领,饶有趣味地说:“我跟女生说个话,你有什么好走的?你就不能等两分钟吗?” 关捷刚刚没想过这个问题,一听觉得有点道理,但也不是很稀罕等。 他头也没回地耸了下肩膀,试图解放自己的衣领:“不能,我跑了一天了,累化了都,而且我为什么要等?我改天找你不也一样吗,反正又没什么事。” 他越耸,路荣行就捏得越紧,照样拿捏着他的衣领,逗他说:“万一改天我又在跟女生说话,你是不是要再来一个改天?” 关捷在心里腹诽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嘴上酸不溜秋地说:“不一定啊,改天我要是不累,我就等你两分钟呗。” 路荣行听他那语气,好像他的两分钟多珍贵一样,不过两分钟确实夸张了一点,但他的时间确实紧张。 “算了吧,你是大忙人,”路荣行扯了下他的衣领,“星期六下课的时间都在考试,我可不敢让你等。” 关捷愣了一下,最近考试的星期六就在昨天,连忙回头看他:“你昨天回家之前,是不是去我教室了?” 路荣行让他看路,又才接着说:“嗯,去了一趟,看你们在考试,我就走了。” 关捷心口一软,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无聊。 谈恋爱的人哪儿会记得天天窝在科教楼里的他啊,而且他来也看见路荣行考试了。 平心而论,路荣行去教室找他,白去一趟走了都没说什么,自己都碰到他了,还对他憋闷火,关捷在想自己这个态度是邪了哪门子的门,怎么这么神经? 明明以前来找他都是很开心和干脆的,关捷一边扪心自问,却因为路荣行在旁边而集中不了ji,ng神,注意力一直往背后飘,没办法只好暂时不想了。 关捷在楼梯转弯的地方转过身,有点愧疚地笑了笑,试图萌混过关:“我刚说不等你,是跟你开玩笑的,你不会当真了吧?” 路荣行却不让他过,一脸戏谑地看着他:“是吗?可你就是没等啊,原因居然还是我在跟一个女生说话。” 关捷不忍卒听地抿了下嘴角,很不想他再提这个莫名其妙、反应过大的错误判断。 可路荣行不仅非要捞起来说,还要说得这么……乱七八糟。 这话听起来歧义太大了,好像是自己在跟那个女生争夺和他对话权,没争赢导致吃醋了一样。 “吃醋”这个字眼在脑海里冒出来的瞬间,关捷的右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自己这样,是因为吃醋吗? 有点像,但是不正常,哪有吃兄弟追求者的醋的?一般不都是使劲儿撮合,巴不得兄弟能抱得美人吗? 关捷蓦然反省了一下,丝毫没觉出自己心里有什么撮合的念头,可为什么不愿意祝福他? 因为那女生不好看吗? 关捷瞬间否掉了这条,他还没那个贼胆,敢无中生有地诋毁别人。 虽然只看到了一个侧脸,但那女生感觉应该是好看的,不然也不会和路荣行有登对的感觉。 然后又登对,又不认识,没法拿人品来说事,按理来说关捷没有反对的理由,所以分析下来,问题只能出在他自己身上。 他不希望路荣行找女朋友,怕落单这个理由,在刚刚吃错药的反应过后,已经渐渐搪塞不过去了。 落单了他会孤单和无聊,但是不会针对路荣行,因为没道理,正常的朋友也不会干这种事。 可刚刚他切实干了针对的事,不仅拿话呛路荣行,这瞬间回想起来还有点yin阳怪气的,自己凭什么又为什么这样? 那些因为竞赛而强行被掐断的烦恼,此刻在疑似吃醋的春风里瞬间再生,它们乱麻似的纠缠在一起,千头万绪自生自灭。 关捷恍惚之间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可当中一个念头凭空闪现的时候,他又浑身一震,在间不容发的片刻里捕捉到了它。 是……是因为自己是变态吗? 楼梯间里有点暗,关捷陡然被它吓出了一身的ji皮疙瘩。 他可以愉快地和刘白、孙雨辰当朋友,可轮到自己,这个完全悖离了自己十几年自我认知的可能性,轰得他简直是六神无主。 李爱黎一早就念叨起要抱孙辈,路荣行又对他掏心掏肺,他、他到底整天都在想什么东西? 他想否认,可脑子里杂乱无章,突然什么理由都找不到了。 关捷又惊又怕,抬起来的视线里,眼珠子细微地抖颤,晃出了明显的惊吓和仓皇。 路荣行原本在默默欣赏他脸上的窘迫,看了几秒见他先愣后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整个人突然抖了一下,表情转眼低落下去,变得好像要哭了一样。 路荣行懵了一秒,直觉像是出了事,刚想开口问他。 关捷却突然用一种眼底有泪光在淌动的目光看过来说:“我想多了,我的错,下次你跟谁说话我都等你,你……” 他想说你别笑了,尤其是这么看戏似的、不怀好意的笑。 不过他还没开口,路荣行脸上的调侃已经收起来了,习惯性地伸手去揉他的头:“错什么了,我逗你的,不等就不等,我去找你,我来等你,行了吧?” 关捷看见他伸手就想躲,可路荣行的语气又太温柔了,他没舍得动,鼻子瞬间被情绪冲酸了。 知道不对了还不躲,他还叫什么关捷啊,干脆改个名字,叫作大死好了…… 第114章 如果他知道了自己的心思, 还会找和等自己吗? 关捷不知道,但他试着将自己和路荣行的立场对调了一下,瞬间自作主张地替路荣行枪毙了自己。 因为路荣行也是变……不, 同性恋, 并且同时会看上自己的概率,怎么想好像都接近于零。 可失去这个发小, 和他不相往来的结果,关捷也接受不了,所以在他想清楚之前,最好的状况就是让一切维持原状。 为了尽量不让路荣行看出什么来, 关捷用上了他至今为止所有的演技,故作镇定地说了声:“行。” 说完他也不敢多看路荣行,扯起嘴角露了个违心的笑, 立刻低头下楼了:“走吧。” 路荣行看他浑身都不对劲, 刚刚还笑眯眯的,突然就消极了。 可这几分钟里既没说什么,也没发生什么,所以他这情绪变化得有点古怪。 路荣行平时跟他不在一起,不知道他除了上课还经历了什么,见状有点在意,不过也没有直接问,因为关捷看起来还很混乱, 路荣行从自己的经验出发,觉得他可能需要静一静。 于是下楼梯的路上, 两人谁也没说话。 可他在旁边的存在感太强了,即使安静成空气,关捷一边彷徨和自责,一边又忍不住要注意他。 看他有没有注意自己,有的话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 怕他问,自己蒙头蒙脑的,表现太心虚了,又有露陷的嫌疑。 但他一声不吭,也好像是有问题。 然后自己这样,以后还怎么跟他相处?还有资格当他的朋友吗? 关捷满脑子都是疑神疑鬼,权衡比较下来,最后还是感觉沉默更反常和让人难受。 所以走到教学楼前广场的中段位置,他借咳嗽清了下嗓子,尽量表现得和平时一样,突然开口说:“你准备去小卖部买什么?” 他的语气听着还算正常,但路荣行循声转头,却只看见了他的侧脸。 从身旁这个角度看去,关捷不知道在看前方的哪里,嘴角往上翘着,可神色里却看不出欢喜。 一个人的强颜欢笑,其实不太容易瞒过熟悉的人,尤其是关捷本来就不善于掩饰情绪。 路荣行将他的异样看在眼里,目光有点复杂,面上却没有戳破,配合地说:“不知道,瞎买,你有什么推荐的没有?” 关捷想了想,仍然没有转头看人:“没有,我推荐的都是垃圾食品,你都不吃的那种。” 路荣行乐道:“你推吧,我请别人吃。” 关捷只好给他报了起来:“卫龙、干脆面、浪味仙、天使土豆片、直通车……” 他报了一大串,路荣行像是要去开商店,他一停就问还有呢,搞得关捷一路都在补充他的零食回忆录,倒是没那么多闲工夫瞎想了。 城南的小卖部完全是小超市的规模,之前关捷还挺爱来逛,在货架行里痛并快乐地抉择,买了这个就不能买那个。 这个晚上他没什么消费的心情,路荣行却很有兴致,记性不错地将他报过的吃的全拿了一遍。 那些包装大小厚薄都不一样,臂弯里拢共堆不下几样,关捷不得不帮他抱了一堆。 两人到前台去结账,结完把中号的塑料袋都装满了,出来对着杵在小卖部门口的水泥空地上。 路荣行看了下表,发现离上课只剩4分钟,而寝室和教室不顺路,他没时间再陪关捷往下走了,只好把袋子往对面一递,开玩笑说:“给你,趁着现在寝室没人,赶紧回去吃会儿独食。” 第42节 第43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43节 关捷没想到他说的“别人”就是自己,呆了一下。 喜欢的人对自己好,这是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诱惑,可是关捷没敢要,他内心亏欠路荣行,不想让负债再添一笔。 “给我干嘛?”他进退两难地说,“我寝室里还有吃的,昨天胡新意他们给我买了一大堆,你提回去分给灿哥他们吃吧。” “你灿哥他们不吃这些,”路荣行强行替黄灿改了口味,伸手来捞他的胳膊,“拿着吧,本来就是给你买的。” 关捷现在听不了这种专门针对他的话,身体比脑子诚实,心口慌慌地跳了一下,茫然地说:“为什么要给我买?” 趁他说话的这两秒,路荣行已经握住了他的小臂,给他托到打横,将自己指头上的塑料袋往他手上挂,边忙活边说:“你不是考得还可以吗,给你庆祝一下。” 塑料提手带来的重量很快传到了手上,关捷回过神,下意识用垂落的那只手握住了他准备缩回去的手腕,想要将东西还给他:“成绩没出来不庆祝,我真的不要。” 路荣行立刻蜷起手指,将被他扣住的那只手握成了一个拒绝收货的拳头,笑了笑,摊牌道:“好吧,跟你说实话,这还真不是买来庆祝什么的。” “我是看你ji,ng神不太好,以为你吃点爱吃的会高兴一点,现在看来吃的也没用了,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刚在楼梯上就怪怪的。” 关捷头皮一麻,感觉自己最好立刻离他远一点,不然再这么被他这么且哄且猜地搞下去,一边心动一边惊吓,心脏迟早会扛不住。 面对路荣行的问题,关捷不能说实话,但一时也找不到圆它的谎言,只能佯装振奋地说:“我什么时候ji,ng神不好了?是楼梯上的灯闪得太厉害,你看错了吧?快上课了,你回去吧,小心迟到,吃的……” 他犹豫了一下,灵机一动地折中道:“太多了,零食吃多了会变傻的,我就拿几包,剩下的你都提走,好不好?” 路荣行听他为了拒绝,连自己坚持至今的爱好都抹黑了,哭笑不得地答应了。 零食这玩意儿保质期长,这次给几包,回家的路上吃几包,一来二去照样销得ji,ng光,路荣行不愁买了用不上。 关捷伸手在袋子里胡乱抓了一把,拉出来几包东西,也没顾得上看,拿完生怕土大款迟到,立刻推了一下路荣行的手臂催他走。 路荣行的身体转了半圈,突然又调了回来,看着他的眼睛,很正经地说:“真有事的话,跟我说一声,我可能帮不上你什么忙,但你要是不说,我会担心你的,明白吗?” 他要到了今年7月才满18,可眉眼里已经有了一种让人信赖的稳重。 关捷心上像是“啪”的一声,被生活扔了一颗青涩的梅子,心口惊悸且酸楚。 路荣行没有刻意撩拨他,他本来就是这么好的人,谁惦记他都不冤枉,可唯独不该是自己,关捷真的很怵,有一天路荣行会对他露出恶心的表情。 这一晚临别之前,关捷“嗯”了一声,可他心里想的是你的心情我能懂,可不明白的人其实是你。 课间分秒耗尽,在得到了他的答复之后,路荣行转身回教室去了。 爬上广场台阶的时候他回了下头,看见关捷还站在原地,曲在身侧的右手抬了一下,像是在吃东西。 还吃得下去,就说明不算生无可恋,路荣行笑了一下,上课铃突然响了,他不得不跑了起来。 关捷在吃从他袋子里抓出来的麦丽素,这个牌子他没买过,口感特别甜,甜到有点发苦…… 胡新意下了自习回到寝室,发现同桌已经在铺上躺成了咸鱼,人还没睡,但ji,ng神有点萎靡,喊他起来宵夜都不宵。 胡新意跟他也有好几年的感情了,端着面蛋齐全的饭盒过来关怀他,叉了半块蛋往他嘴边凑:“你咋啦?怎么跟lū 过头了一样,考试考砸了啊?” 关捷张嘴叼走了投喂,心里憋得感觉嗓子眼好像都一起堵住了。 独处实在是思考人生的好伴侣,别人上两节课的时间,他把自己这半辈子都将将过了一遍。 以前还小,更亲密的时候只多不少,只是那会儿没动歪心思,所以过后相处屁事儿没有。 现在完全不行了,路荣行随便说两句话,关捷都能臆测出很多有的没的意思来,并且连带着感觉以前的相处也变了味道。 从觉悟产生的那一刻开始,他再也坦荡不起来了,变质的友情和与众不同的性取向都让他惶恐不安。 关捷用力咽掉了那半块ji蛋,声音带着点儿缺水的闷哑:“没咋,也没砸,我头有点疼,你别吵我。” 胡新意扔掉右手里的叉子,腾出手来摸了他的额头,和自己的脑门做了下对比:“没发烧啊,怎么会头疼?诶,彭彭,把你体温计拿来用一下。” 彭剑南空着手,立刻到铺位这儿来送温暖。在他后面,其他室友询问的询问、探头的探头,从侧面肯定了他的人缘。 关捷感觉自己纯粹是无病呻吟,没脸接受室友的慰问,最后只好撒了个谎,说他想睡,翻过身躺着面壁去了。 可他面了半个晚上都没睡着,一直在想以后怎么办。 今天要是中邪就好了,明天起来,他最好能忘了这个不该有的念头。 要是忘不了,那也一定要掩饰好,不能让路荣行察觉到。 可该怎么掩饰呢? 关捷也不知道,他带着这个疑问入睡,后半夜什么都没梦到,只是睡眠很浅,意识里始终笼罩着一层焦虑。 这种放松不下来的休息,醒来有时比熬夜不睡还累,翌日关捷带着两个肿了的眼泡回到了9班。 普通班的早自习纪律一般,同学们的小话讲的光明正大,隔着四五个座位直接问他考得怎么样。 陡然回到热闹里,关捷被东拉西扯地讲话,暂时忘却了友情危机,早饭还吃了大半碗面条。 可吃完回教室的路上就不行了,他远远地瞥见了路荣行,条件反s,he地想上去打招呼,但自以为不正当的感情萌芽又阻碍了他的脚步。 关捷最终没有去,但他的目光又控制不住地一直往路荣行身上落,直到对方进入视线死角为止。 只是躲终究不是办法,一来是堵不如疏,他越不见,因为行为和本心悖离,脑子里想的就越多,担心这么搞下去,路荣行即使不知道他的心思,一样被他躲远了。 二来是有时候,是路荣行现在路上发现他,会自然地过来或者喊他。 关捷不能装聋装瞎,只好往他跟前凑,然后他一站到路荣行面前,又发现原来躲是下策,靠近才是自己想要的。 不过在等待成绩下来的这一个星期里,他心里那个垂涎发小的性别坎还没迈过去,多半还是能躲就躲。 星期四学校组织了4月的月考,晚上复习,胡新意又激情邀他出去闲逛。 关捷想起自己总在路荣行那儿抽题玩,这次吃了秤砣,坚决当了回好学生。 高一考完文综,星期六又提前一节课放了假。 路上关捷明明困得昏天暗地,却愣是没往路荣行肩膀上靠,自己倒在另一边的靠背边上,动不动就被拐弯的车甩到以头抢窗,撞得哐哐响。 路荣行看不下去,让他按照老规矩,靠自己肩上睡。 关捷嘴里“嗯”个没完,应完了又借睡意装糊涂,闭着眼睛在另一边假睡,脑子里道德和感情在天人交战。 虽然很想,但他不能借着路荣行不知情,就占他……r_ou_体上的便宜,这样有点下作,路荣行会恨他的。 回到大院,家里没人,关捷放下东西,先去水池里找了下逃子,接着摸了个苹果,洗了没削直接开啃,同时脚上像是长了导航,自动就左拐去了隔壁。 胡奶奶不在门口,关捷没得喊,看路荣行不在堂屋,直接进了他的房间,看见他蹲在dvd前面拆碟片。 “你要看电影啊?”关捷一路吃进来,没敢蹲到他旁边,坐在沙发上说,“什么电影?” 路荣行没准备看,他只是拆一下塑封。 刘白推荐的电影镇上的音像店没有,这是路建新给他在外面买的,路荣行也是刚刚才看见,准备拆了cha进碟片收纳袋里去。 但他看关捷都坐下了,觉得现在看也行,让他选道:“一个外国的《断背山》,一个国语的《蓝宇》,你想看哪个?” 关捷一个都没听过,但他英语不好,暂时一并仇视外国影片,瞎选道:“国语那个吧,行吗?” 路荣行反正都是要看的,无所谓地说:“可以。” 关捷小时候被他和张一叶带着看鬼片,看出了一点yin影,看电影就爱问内容,这回也不例外,他说:“讲什么的?” 路荣行还没看,暂时只能参考刘白的那两句介绍,一派淡定地说:“好像是讲,两个男人的感情纠葛的。” 关捷:“……” 不是,他也是男人,他现在的感情也很纠葛,路荣行突然放这个电影,是有什么深意吗? 第115章 电影是他选的, 路荣行能有个鬼的深意。 所以关捷抬眼去看他,只看到了一身的浩然正气。 路荣行在书和电影上涉猎很杂,什么都看, 上次他放了一个几个人在屋里一直聊天的电影, 关捷看不下去,他却津津有味。 根据他的尿性, 关捷有点倾向于他是在胡扯,外加这又是一个什么晦涩内涵的文艺片,但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怎么看起两个、男人纠葛的电影来了?” 路荣行用海绵擦了下碟片,抬手摁开了dvd:“不是你选的吗?” 关捷的牙都碰到了苹果, 愣是被这锅唬得没下口,立刻移开苹果狡辩:“我哪儿知道它是讲这个的。那不看这个了,换那个外国的好了。” 路荣行觉得没必要, 老神在在地把碟片cha进了弹出来的卡槽里:“外国那个讲的也差不多。” 关捷真的无力吐槽了, 打了个轻短的小嗝:“……你弄这么多男人纠葛的电影回来干嘛?” 路荣行拿了遥控器,退到沙发上来坐在了他旁边:“看啊。” “我当然知道你是拿来看的,”关捷顿了一下,连忙啃了口苹果做掩饰,“我是在问你,为什么会突然对这种类型的电影感兴趣?” 路荣行偏头瞥了他一眼,懒得从你要草我的起因说起,只是概括过头地说:“刘白推荐的, 他说好看。” 关捷得知他没什么深意,瞬间释然了不少, 虽然还是不知道白哥给他推男男电影的初衷,但小幅度地点了几下头,后背放松地贴在了靠背上。 几句话的功夫里,屏幕上的画面已经从dvd的开机界面切进了电影无声的片头。 两人将注意力放到屏幕上,主人公倒叙的旁边声从电视里流泻出来。 关捷还没看过两个男人纠葛的电影,对于未知的剧情既显局促,也有点新奇。 接着开场没两分钟,相遇的男主们经历了从睡前到事后的一秒过渡,以两个上身赤膊、没有肢体接触的形象出现在了屏幕上。 成年人的体格和少年不太一样,那些起伏的沟壑和充满力量的肌r_ou_,关捷暂时还欣赏不来,他更愿意看峰哥压在寝室被褥下面的比基尼杂志。 他的性向虽然开始出现了偏转,但是审美和观念还没跟上,除了路荣行,其他任何场合之下,还是愿意看漂亮的女生。 所以这个一看就知道干过什么,但又不清楚具体c,ao作的基情画面,不仅没让他心神荡漾,关捷心里更多的是一种少见多怪的不适。 他偷偷瞥了下路荣行,发现这位目不斜视,和他平时看电视的样子没什么区别。 关捷不知道他抵不抵触,但只要路荣行没有表现出来,他就不会有被嫌弃或伤到的感觉。然后人心不足蛇吞象,他活蹦乱跳,就忍不住想继续试探。 “你,”关捷皱着脸,迟疑地小声说,“看到这个,有没有觉得心里……不舒服啊?” 路荣行的接受度比他高点儿,加上演员演得挺自然,画面也不露骨,没什么感觉地偏头看他:“什么不舒服,恶心吗?” 关捷心头一跳,点了下头。 “没有,”路荣行感觉无缘无故地他不会说这个,打量着他的脸说,“怎么了,你觉得恶心?” 恶心倒是不至于,关捷连忙表态:“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有一点别扭。” 路荣行登时在心里想,这么含蓄的他都别扭,要是自己弄个片子来,他怕是要踏上毛子和举人的老路,饭都吃不下去了。 “别扭正常,”他好笑地安慰道,“你又不喜欢男的。” 关捷眯了下眼睛,看着他心说这话我可真不敢答应,卡了一秒以问作答:“你也不喜欢男的,你怎么不别扭呢?” 这问题路荣行没法答。 一般人感觉到了不适,才会去追究情绪的源头,他现在一切正常,就是没感觉,自己难不成还要给正常想个理由出来吗? “可能是我这个人比你宽容一些,”路荣行胡扯了一个理由,笑着将视线拉回了屏幕上。 这个答案不合关捷的意,他有点想嘘路荣行,但又有一点无法反驳。 日常的生活里,得罪和交恶的事情不多,宽容这词不太用得上,说他慷慨大度更合适。但关捷希望他越宽容越好,尤其是在自己对他心怀不轨这件事上。 盘算这些小九九的时候,关捷将目光斜向旁边,瞥见路荣行已经看起了电影,就没说话,只是将啃得只剩下核的苹果放进了垃圾桶。 路荣行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电视上,不过余光还是能看到他,因为抽纸放在自己左手边的床头柜上,顺手给他抽了一张。 关捷正准备出去洗个手,旁边却突然递来了一张纸,他接过来揉贴在指头上,心里有一点没来由的快乐火花。 偷偷乐完他也认真看起了电影。 其实关捷一直没觉得,这个电影是自己的菜,剪辑有点跳、爱得有点快、男主之一还是霸道总裁、但他慢慢还是看进去了。 因为很多台词和处境,都让他有点感同身受。 陈捍东说,熟了就玩不开了。 关捷觉得自己对路荣行比这还惨,他是先对邻居熟到没边了,才突然对路荣行动了念头,然后也不是想玩。 他喜欢路荣行吗? 关捷现在还不敢说是,他醒悟的时间不够,还没有到那种心心念念,路荣行不爱我、我就要死不活的地步。 他现在的状态,有点像是实验室里做过的碘钟反应的振荡期。 在这个奇妙的振荡反应里,最初的无色溶液混合以后,会瞬间变成靛蓝色,接着溶液悄然进入振荡期,不断地在几种颜色之间做均匀的闪变,直到硫代硫酸根被消耗殆尽,颜色回归靛蓝。 关捷在“吃醋”那一刻的恍然大悟,就像碘钟里最初的剧变色,可它并不稳定,也不是真正的爱情。 他需要思考、镇定、勇气以及痛下决心,来消耗掉心里那些挣扎和恐惧,最后让他的感情达到稳定。 事实证明,这根本不是一个适合感情萌芽阶段的少年看的电影。 剧情沉闷而现实,虽然主人公不乏真感情,也有很多动人的细节,但劈腿、分离、结婚、死别等事件样样俱全,演出了一个首尾呼应的悲剧。 在一起之后的事情,实在离关捷太远了,所以他看完不算特别恐慌,只是意识里有了一种更难的印象,原来成年人的世界那么兵荒马乱。 陈捍东去找蓝宇,说他要结婚的时候,关捷觉得这人怎么这样,但随即想起路荣行总有一天也会结婚,恍惚感觉有点喘不上气。 偏偏这时候,路荣行放在靠门口那边的沙发靠背顶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手机和他之间隔着关捷,离得有个一米远,路荣行懒得起来,身体直接歪向关捷那边,准备伸手去够。 关捷最近一直在避免和他身体接触,外加还看着带有亲密镜头的同志电影,没光明正大地让他靠,躲为上策地跟着歪到。 路荣行没想到他一点重量都承不住,歪过来的时候没防备,一个躺空,直接把关捷连带自己给一起抵倒了。 然后倒了不说,他因为一只手还在沙发顶上,别得身体不得不边倒边扭,斜着趴在了关捷身上。 关捷躺在沙发坐垫和靠背的折角里,看他迅雷不及掩耳地覆上来,心里“咯噔”一响,瞬间切进了癔症模式。 不知道为什么,路荣行好像是要亲他的无限清晰,关捷吓得赶紧扭了下头,心肝颤抖地将脸窝进折角,变成了一只将头埋在沙里的鸵鸟。 路荣行靠他靠不住,都倒了见他还在缩,实在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可他也没余力去怪关捷,因为这位在藏头之前,仰躺着看了他一眼。 那目光专注又透亮,眼底有种带着吸力的神色,看得路荣行移不开眼,脑内一片空白,只想看他的眼睛和脸,看得都忘了伸手撑住自己。 天知道关捷要是不先转开头,路荣行会不会在那个对视里凑上去。 只是双箭头接连遭到打断,先是关捷切断了对视,接着房门口突然冒出了一道震惊的声音。 “你们俩个在搞什么啊?” 路荣行压到关捷的肩膀上,循声抬头,看见关敏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正站在门内一点的位置上,满脸都是莫名其妙。 鸵鸟听到他姐的声音,立刻从折角里露出脸来,只是被路荣行压着,脑袋没法旋转360°,看不见关敏,只能一边拿肘子顶路荣行,示意他赶紧滚起来,一边声不对人地盲喊了一声。 关敏没理他,还是盯着那两个差点前胸贴前胸,并且还是横着那种姿势的人。 其实这画面看着还行,衣服穿得好好的,手脚也都在正常的地方,她只是出于女性的直觉,觉得他俩也老大不小了,勾肩搭背无所谓,但太亲密的姿势还是不要尝试了。 路荣行在上面,将自己撑起来之后,本着别人问话就要答的原则给她解释了一下她弟弟的不靠谱。 这时,适逢手机上一通电话打来没接,坚持就是胜利地又震了起来,路荣行接起来,发现是他妈。 他对那姐弟俩抬了下手机,站起来出去接电话,关捷看见他姐回来,暂停了电影跟着回家了。 他说的又合逻辑又有证据,关敏没理由不信他,迅速打消了心里在进门那瞬间感觉气氛古怪的疑虑,边往回走边跟关捷说起了话。 关捷有点纳闷,先提了个问:“你怎么回来了?学校不补课吗?” 自从和杨咏彬分手之后,关敏不止沉默了不少,对他不像以前那么傲和不耐烦了,脸上有点笑意:“考前减压,不补了。你呢,化学竞赛考完了吧,怎么样了?” 关捷在别处吹牛皮、说实话,在她这儿被鄙视惯了,潜意识里还有点谨慎,一切推给三不知:“不知道,在等下周出成绩。” 关敏以为他真的没谱,居然还安慰起了他:“没事,再耐心等几天,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关捷点着头,迟疑了片刻,还是问了下她的状态:“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你紧不紧张?复习得怎么样了?” 关敏垂下眼帘,心里有点愧疚和难堪,想将心思收回来不容易,想无视别人的议论更难,她的状态不算太好。 不过拜关捷的牵线所赐,她加了刘谙的qq,放假回家用老爸的手机跟她相互留言,相互痛骂杨咏彬,心情倒是会好很多。 关捷看她不吭声,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安静了几秒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半天,看她头发有点油,突然说:“姐你要不要洗头?我去给你烧水。” 关敏以前老喊他烧,关捷还不听指挥,现在好学生的光环摇摇欲坠,她不敢对弟弟颐指气使了,谁知道关捷又愿意主动效劳了。 大概这就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意思,关敏暗自笑了笑,抬眼看向他说:“不用了,我自己烧,你们那个电影不是没看完吗?看去吧。” 关捷想起刚刚自己脑子里的玩意儿就有点躁,但还是想往隔壁跑,他应着声站起来,脚底抹油地溜了。 隔壁路荣行接完汪杨让他去街上买点卤菜的电话,已经继续着看上了,见他过来,不计前嫌地把遥控给他了:“你要快退就自己调。” 关捷看东西很随便,没有连续强迫症,摆了下手:“别折腾了,就这么看吧。” 后来电影里的人别了又聚、聚了永别,关捷因为还小了一点,所以不算太难受,遗憾的感觉倒是有一点。 “好看吗?”剧终之后,他转头问了下旁边那位。 能看完的东西,路荣行都不会给差评,笑了下说:“还可以。” 关于草的疑惑,电影里一点没说,但里面有两个片段,关联性地触动到了他。 第一幕是两个主角开车出去吃饭,下车之前,一个拿鼻子蹭了下另一个的侧脸。 第二幕是蓝宇溜进被子里,给他对象量尺寸,结果不出所料地把对方量出火了。 在路荣行的记忆里,他没有蹭过关捷的脸,但和关捷睡得面对面,鼻尖不超过10厘米,也被关捷不小心碰硬过一次,那是他唯一一回,被别人的碰触引起反应。 一直到现在,路荣行都没有办法证明,那纯粹是海绵体的自然应激现象,还是感觉主导下的青涩情动。 这事他本来慢慢忘了,可在被电影勾扯从脑海里勾扯出来的瞬间,路荣行下意识看过关捷,并且心里有种电流过境似的收缩感。 然后所有曾经朦胧的悸动残留在身体里感觉告诉他,自己身体上的反应,可能不那么单纯和自然。 所以还有一部《断背山》,路荣行不打算和关捷一起看了。 他脑子里表面的理由是外国人比较开放,连事后都别扭的关捷,不一定接受得了。可寻根问底,终究还是本能层面地察觉到了一种不妥和越界。 看完电影,两人老老实实地回归了学生的本分,路荣行架琴开练,关捷刷他的试卷。 他不太明显地长了点个子,小马扎和椅子已经容不下他了,但关捷懒得搬桌子,硬是缩在小初阶段的老配套上,背是拱得不太好看,但腿戳出去老长一截,显得还挺长。 他写卷子期间,关敏洗完头发,贞子一样倒垂帘地梳到前面来,滴着水地在他旁边看了几眼,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回屋里又出来,手里拿了一沓折起来的模拟试卷。 “我这一张的最后一题不会算,”关敏用梳子挑着头发,递给他说,“你帮我看看,做不做得出来。” 以前她不会的题都是问的杨咏彬,现在那狗 ri的指望不上,要是关捷也不会,那她就只能去问老师了。 关捷接过来瞟了一眼,看见了一个有点眼熟的三聚氰胺,感觉这题去年好像做过,摁在椅子上仰头看她:“我直接把计算过程写你卷子上,行不行?” 关敏没想到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计算过程了,而自己看了答案,还是不知道这题该怎么算。 关捷轻松的语气让她愣了一下,关敏带着一点好奇和怀疑地点了头,看见她随口批了十几年弟弟,不到三分钟就干完了她的难关。 有句老话叫莫欺少年穷,关敏这一刻突然认识到了。 星期天中午回到学校,预决的榜单已经张在了门口。 关捷的名字这次挂在省一那栏,分数未知,但是位置排在一等的第一排,大佬和刘谙都在,c班全部上了榜,但有3个是二等。 关捷这次淡定多了,因为他考完就有把握,看着榜单只是笑,没有兴奋得跳起来。 路荣行在他旁边,瞥见他仰头含笑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感觉,就是眼下有了一点高手气场的关捷,说不定真的能在化竞上冲出一点名堂来。 因为关捷在家里赖床,他俩来得有点晚,赶不及出去潇洒了,只能在门口吃了顿便饭,磨蹭到上课各自回教室。 化竞c班这边,老明哥一进来,紧锣密鼓地宣布起了体验营的事。 “这次考试的题简单,全省的满分一大把,咱们班虽然几个参赛的都有奖,但二等以下都是安慰奖,这次拿到国初资格的就是4个一等。” “我现在说一下体验营的事,其他的人也给我认真听,因为明年我就懒得讲了。” “是这样,体验营是n师大办的,报名时间截止到本周六,5月下旬开始,时间是一个月,请上面的好老师来讲课、划重点,刷到200人,前100名高考加10分,所有人都可以参加自主招生考试的面试。” “拿到预录的人,高考之后参加预录学校的自主招生考试,可以获得那个学校的降分慧免。” “然后不管签没签预录,那200人再入营继续刷,剩下的50人参加9月份的国初。国初之后也差不多,进冬令营接着刷,刷到一个省只剩5个人,进省队去参加国决。” “可以这么说,进了省队,除了top2的两个大学,前十名的大学都能直接保送进去,听着是不是很有前途?” 班上却没一个人响应他,国内的大神千千万,想要稳进全省前五,连大佬都不敢吹这个牛皮。 老明哥不需要观众,冷场了也照吹不误:“有前途你们就给我好好学,你们4个来我办公室一趟,剩下的人先预习一下第五章。” 关捷跟着另外3位同胞去了办公室,专门听教练说钱,路费、生活费、授课费全部自费,乱七八糟的加起来,一次能顶2个半学期的学费。 体验营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地方,竞赛差一点的学校,即使出了省一的考生,学校没和主办学校签约,照样去不了。 这机会很难得,关捷当然想去,可他不好意思跟父母开口要这么多钱。 他纠结了一个星期,周六回家的路上被路荣行灌了点迷魂汤,回家把从教练那儿复印来的报名资格表给了李爱黎。 李爱黎这是头一回为他的竞赛出大头,不知道以后还有好几回,为了他的前途,答应地挺干脆。 钱交上去的一周之后,主办学校邮来了邀请函,关捷卷上行李,和大佬他们一起踏上了n师的魔鬼营之旅。 走前他跟路荣行说,如果到了7月份他还没回来,那就说明他在那边留了下来。 关捷在大巴、火车出租车之间来回转,走了一天一夜才到地方。 体验营是合宿制,认识的不认识的一屋凑,关捷按着分配找到寝室,打头刚进门,就被一个圆形镜框的四眼迎面招呼上了。 四眼挥了下手,热情地说:“嗨,你叫什么啊?” 关捷报了名字,四眼却不叫他,作了几秒的思索状后突然说:“关神是吧?我好像听说过你,你好你好。” 关捷懵逼地看了大佬一眼,发现大佬也是差不多的傻样。 他这么有名的吗?什么时候封的神?他怎么不知道? 第116章 “不是神不是神, 我就是一个水货,”关捷承受不来地说,“同学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四眼并不认识他, 但却没有认错人, 因为对谦虚的他来说,营里的所有人都是神。 “能进这里的怎么可能是水货?”他笑着反驳, “你不要这么谦虚嘛。” 关捷平时其实不太谦虚,会就会、不会就不会,很少故意藏拙,但也不高傲, 他本身就是个稀里糊涂的老实性子,不日常的话听着都不习惯,闻言只好啼笑皆非地继续表态。 “不是谦虚, ”说着他感觉这问题怎么答都不对, 连忙转移了话题,“对了,你叫什么?是哪个学校的?” 四眼让开道,跟着他们往里面走,一边做了下自我介绍,只是他说名字的时候呛了口风,关捷没听见他叫什么,只听到他顺着气的后半句。 “……咳……我们学校挺菜的, 说了你们估计也不知道,你们三个是一个学校的吗?” 大佬在不熟的人面前很高冷, 另一个有点腼腆,于是建交的重担一下落到了关捷身上。 他给四眼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同班,这两人立刻也被封上了,摇身一变成了原神和谢神。 原神倒是安之若素,谢神跟关捷一样扛不住,摆着手局促的不行。 老明哥让他们放了东西就出来,三人没敢磨蹭,迅速挥别了刚认识的四眼,下楼跟着教练去搞采购。 去超市的路上,关捷顺便逛了下n师的校区,唯一的感觉就是大,还有就是上课时间,学校里也到处都是慢悠悠晃荡的人。 这个画风倒是有点符合大人们说的那句,考上大学就好了。 一行人风风火火地买完东西,回来直接去了指定的培训教室。 这一次集训一共来了800多人,直接按预决的分数排行顺着分成了4个班,关捷和大佬在1班,刘谙和谢宇生在2班。 4个人在大厅分开,沿着楼梯口立着的指示牌,各自摸进了各自的教室。 进了教室关捷才发现,见人称神不是四眼的专利,这里的不少人都爱这样干。 别人来搭话,关捷做不到置之不理,然后他一交出姓名,立刻就被吹上了天,不得不一直解释,不是、没有、别开玩笑。 后来他发现越解释自己就越“谦虚”,干脆麻木不仁地闭了嘴,强行收下功与名。 别人叫他关神,他就原地反弹一个马屁,问别人贵姓再喊一声x神,省自己的事,让别人去谦虚。 大佬见证了他指数级的“膨胀”,明知故问地揶揄他:“你刚刚不还说自己是水货的吗?怎么这会儿就相互吹上了?” 关捷脸皮都笑僵了,一副入戏太深出不来的样子:“吹?我没吹啊,我在发自内心的赞美。” 大佬鄙夷地说:“你发自个球。” 关捷笑着趴在了桌上,像是装比装得累到了,环顾着眼前的学生们,心里有些感慨,不出来还真是不知道,外面的学生是这样的。 可实际上外面的学生不这样,只是竞赛圈里历来就有点膜拜大神的风气,而形成的原因多种多样。 有人故意把自己放低,而有人喜欢别人这么称呼自己,有人是懒得记那么多名字,有人纯粹是叫着好玩等等。 不过能被从头膜到尾的,毋庸置疑都是大浪淘沙的尖子生。 关捷在教室里坐了一刻钟,门口进来了一位背着双手的中年男老师,清瘦和蔼、头发浓密,一点都不秃。 这位颇具教授气质的老师姓许,上台先欢迎了一下远道而来的他们,接着就从背后拿出一大卷试卷,简单粗暴地来了个摸底考,难度直逼国初,考试时间是4个小时。 关捷一来就踢到了铁板,城南的结构化学课还没开,面对四重映轴和反轴的对称c,ao作,他根本无从下手,只能直接跳过。 后面的题有的能做,有的不能,预决轻松斩获的喜悦立刻就被挫散了。 交卷的时候关捷脑子里一共就剩下两个词:好难和完了。 不过四周哀鸿遍野,连大佬也是一张臭脸,关捷这才感觉安全一点。 考完刚好到平时下自习的时间,关捷想给家里和路荣行打个电话,找到小卖部才发现,大学比高中先进,小超市里并不提供座机,因为大学里都用上了手机。 他无计可施,又没急到随便拦个人借电话的程度,只好买了个垫肚子的面包,失望地啃着回去了。 临睡前,合宿的寝室里进行了一番认识性的交流,他们寝室不是满分,就是接近党,所以实力都不错。 四眼这厮说话根本没法信,满嘴都是打折的话,他说他学校很烂,结果一问出来也是强校。 他来自常垣的一个高中,而常垣试卷一直都是全国通用的辅导必选系列,大概他所谓的烂,只是指自己不是来自本市最好的高中,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的学校不比潮阳差。 寝室里还有个叫李竞难的,尖子的气场简直强到溢出。 关捷和这些人住在一起,潜意识里都有危机感,躺下后他闭上眼睛,不知道是因为压力还是电话没打,过了很久才迷糊地睡着,总觉得像是缺了点什么。 这一晚在城南一栋的404,路荣行一直在等电话。 关捷从来没有承诺过,到了地方会给他来口信,但路荣行觉得他会,一早就将手机调成了振动,从裤兜里换到枕头边,等来等去见它不震,还摁亮看了两遍通话记录,结果什么都没有。 关捷才走了两天,路荣行还不太想他,只是有点担心,怕他在路上出问题。 睡前路荣行决定,要是明天还没有消息,他就给关捷家里打个电话问问。 第二天一早,关捷醒来觉得腰酸背痛,长时间坐车和拎了重东西的后遗症在隔夜之后出现了,他浑身不对劲地起来洗漱完,抱着昨天老师点名的基础有机和人名反应去了教室。 体验营的时间是一个月,前三周老师给开开各科的小灶,带课加划重点,每天上午、下午各两节课,四大分类轮着来,剩余时间自习,爱来不来。 上课的模式接近于大学的专业大课,自己带课本、自己占位置。 关捷没想到大家的积极性都这么高,和大佬走到门口,看见前面2/3的位置都已经占满了,他们只能坐到后面,然后悲惨地发现,不太看得清黑板。 更要命的还在后面。 关捷本来以为,老明哥的讲课速度已经够快了,坐进这里才发现不是。 这里的老师更鬼畜,为了让他们在这几周里对四大分类有个大概的了解,讲课的速度快到关捷只来得及狂抄笔记,至于消化理解,那不是课上的事。 他甚至还听到有的学生在抱怨,妈的连笔记都跟着抄不来。 可有些人看着又游刃有余,可能是他们智商高,也可能是提前学过,反正一下课就被团团包围,让大家深刻见识到了“天才”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关捷倒是没去围过,他专心按着书上的内容逐章地看,基本都能理解透,实在不行还有老明哥这个坚实的后盾。 小灶的课他暂时还更得上,并且还不是那么专心,因为总惦记着那两个还没打出去的电话。 补课的第四天中午,关捷实在是坐不住了,总觉得自己没吭声,李爱黎会担心,关敏也快要高考了,而他也有点想路荣行。 他出门都快一周了,隔着上千公里的路程,看不见、听不着,要是不刷点存在感,总觉得回去的时候,路荣行身边就没他的位置了。 这点焦虑使得关捷中午没吃饭,跑到n师的校外去找座机,小超市里遍寻不着,回来在路边的人行道上,好不容易看见了一个立在路边的电话亭,过去拿起来才发现根本投不了币。 这种电话要用ic卡,关捷身上带着城南的饭卡,这玩意儿也是ic卡,可明显不能用来打电话,关捷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买。 想有一个手机的念头瞬间就冒了出来,不过很快被他压了回去,他爸妈已经够对得起他了。 但是打不了电话,关捷心里有点压抑,坐在大学外面的小摊上吃了碗凉皮。 他选的这家口味特别辣,而且老板大概是当全世界都是嗜辣狂魔,不问就出手,全是老板心里的那个味。 关捷被辣得恨不得割掉舌头,心脏被刺激得狂跳,比什么怦然心动强几倍,这才有点忘了一个电话都打不出去的郁闷。 自从把他们交给n师,老明哥就神出鬼没的,他是这个学校出去的学生,在这城市有点同学朋友,整天神出鬼没的。 关捷想起来的时候,总是蹲不到他的人,没办法只好在第二天上晚自习之前,到2班拦了刘谙,不好意思地问她借手机。 “我就打两个电话,很快能用完,”关捷看她日常一张冷脸,总觉得她的东西不会外借。 可刘谙眉毛都没皱一下,把手机给他之后懒得等他,直接回教室了:“你打完了给我就行。” 关捷说了谢谢,没有走远,就趴在2班门口对着的围栏前面,先给他爸打了个电话。 他出了门没消息,家里一直都提着心,关宽在那头听他解释,不像李爱黎会关心他的吃喝拉撒,乐呵呵地什么都好。 “爸,我借的别人的手机,不好跟你说太长时间,改天弄到电话卡了再给你打,不要担心我,先挂了啊。” 关宽唯恐他费多了别人的话费,同学会不高兴,忙不迭地说:“行行行,那你去吧,自己注意。” 关捷“嗳”完说了声拜拜,拿下来摁了结束键,滴滴答答地按了路荣行的号码,贴到耳朵边上等嘟音被替换的时候,突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很快那边接通了,路荣行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过来:“喂。” 关捷很想跟他说话,想到都没心思用别人的手机装神弄鬼,让路荣行猜他是谁,立刻又直接地说:“是我。” “我知道是你,”路荣行像是笑了一声,出乎他意料地说。 第117章 关捷知道他有刘谙的手机号, 但自己没说话,他又没有千里眼,所以知道得有点稀奇。 “你是怎么知道的?”关捷用膝盖撞了两下围廊的墙, 心里一下就放松了, 眼帘半垂着,注意力都在那边耳朵上。 路荣行胡说八道:“掐指一算算出来的, 你信吗?” 关捷笑得不行:“我信你个屁。” 路荣行跟他玩文字游戏:“我的屁你都信,人应该更不用说了。” “神经病啊你,”关捷的唾弃里都是笑意,“你还不如说是心有灵犀呢。” 路荣行总算揭秘了:“灵犀倒是没有, 是你没吭声之前,我是听见你在那边笑了,你在笑什么?” 关捷动了几下睫毛, 并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笑过, 只好含糊地说:“忘了。” 路荣行笑着重复了一遍,内心深处有点酸:“你最近忘性挺大啊,到了都一个星期了,也不报个平安,你在忙什么?” 关捷一通电话,就有点忘了“很快就好”的承诺,听见这句才想起来,解释道:“我不忙, 一天就上4节课,剩下的时间自习, 我也没忘,就是死活没找到打电话的地方,这才问刘谙借的手机。” 路荣行猜他课多或是玩忘了,就是没想起城市的现代化问题,想了想说:“路边上没有公用电话亭吗?” 关捷飞快地看了一下通话时间,眼见计时过了2分钟,还想说又不想驴人,心里有点纠结,体现到行为上,就是语速不自觉快了起来。 “有,但那个要用ic卡,等教练回来了我让他帮我买,完了我再给你打,你在学校都好吧?” 路荣行听出了挂断的讯号,但对他的状况还一句没问,连忙应道:“嗯,你呢?在那边吃住啊上课什么的,都习惯吗?” 这些方面关捷都适应得挺好:“还行,就是……” 第43节 第44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44节 他想感慨一下这里有好多肽聚大佬,让人见了就想跪下,开口之后又想起这是一个冗长的话题,连忙刹住车,做起了最后的交代:“算了,等下次时间充裕了我再跟你说,我挂了啊。” 路荣行其实还想听他碎叨一会儿,但心里清楚不合适,忍了一下,违心地说:“好。” “拜拜,”关捷说完,一时没有拿开手机,想等那边来挂。 然而对面的路荣行也在等他,两人谁也没动,通话里静了几秒,倒是给了别人可趁之机。 小灶1班和2班挨在一个转角上,四眼从教室里出来,看见关捷在2班门外趴着,立刻喊了他一声。 这喊声融在背景音里,迅速传到了路荣行那边,虽然声音有点小,但他还是听见了,怎么感觉都和关捷不搭,揶揄了一句:“你好像混得不错啊,几天都不见,都被人喊上神了。” 关捷有点麻木了,也最不怕他笑,不要脸地说:“那是,我们城南来的全都是神了。大佬是ji,ng神,小宇是婶婶,谙哥是女神,是不是很叼?” “是,可以出道了,”路荣行边说边笑,“组合名字就叫城南f4。” 关捷觉得他有毒,哈了几声又拜了一下,这才轻轻地按了结束通话。 打完电话他神清气爽,把手机还给刘谙,脚步轻快地晃进教室去cha科打诨了。 一个星期下来,关捷和班上几位老是迟到的老兄已经建立了一点阶级友谊,下课为了换脑子会聊几句。 这些人聊的话题横竖离不开化学,不是在斗题,就是逮着各种物质和元素瞎开玩笑。 上次有一位讲了个冷笑话,问大家肽键应该有几个氮,便宜同学们群起响应,说是一个。结果那神经病说不对,正确答案应该是零个,因为太监没有蛋。 这次关捷进来,又看见有位壮士在装逼,他说:“等我毕业了,有时间了,我就去弄个纹身,让五湖四海的化学健儿一看,就知道咱是自己人。” 旁边立刻有人问:“你要纹啥?第23届icho的金牌吗?因为得不到,所以自己刻一个。” 壮士嫌他的脑洞太俗,同时对自己也很有信心,冲他傲慢地摇了下食指,接着一拍左边的大臂:“我准备去纹个ptx的结构式,就绕着这儿纹一圈,你们觉得怎么样?” ptx的中文名叫岩沙海葵毒素,结构式七拐八弯,能活活画满一张a5的纸。 关捷一听就喷了,路见不平地说:“我要是纹身的师傅,我就原地把你打死。” 同学们看起来深有同感,一面倒地觉得壮士是个畜生。 第二天晚上,许老师搞了个周测,考试内容全部出自本周的课程。 这也就是n师的化院老师又牛又多,这才能在题海里抽出这么配套的考题,要是老明哥一个人,这卷子他能做,但不一定出得出来,这也正是他带学生出来参营的原因。 外面的天地很大,牛人很多,见一见对开脱眼界,以及真正地学会自谦大有好处。 关捷对知识点有点陌生,做题有点慢,交卷的时候还没做完,有把握的题也不多,他感觉成绩不会太好看,但被血虐的感觉比摸底好了一点。 考完代班的老许让他们明天上午休息,正好是星期天,准他们睡个懒觉。 老明哥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关捷喜上加喜,巴着他要ic卡。 老明哥哑然失笑,觉得他真是个小土瓜:“那个什么,公交卡就能拿来打电话啊,这里那种卖网卡的地方就有得卖,你去问问学校的大哥大姐,自己买一张去。” 他不说关捷哪儿知道这些名堂,颠颠地出了化学楼,到路上去拦大哥。 n师晚上自习的学生不多,在路上乱逛的倒是不少,关捷拦住了几个带着篮球的大哥,被对方友好地告知:“男生寝室南二楼下的小超市门口,有个蹲点卖卡的桌子,不过这会儿人肯定已经走了,你要买的话,明天白天再去。” 关捷笑着说:“谢谢哥,我还想问一下那个,北二在哪儿?” 接他话的大哥长得敦实高状,面相有点凶,但很爱笑,耐心也足,给他从最容易找的食堂指起,出食堂的小门往前走,路过网吧就是小超市。 关捷又谢了一遍,这才跑回寝室,回去发现大佬已经躺在床上了,正趴在床沿看邢大本,果然也是吃不消老许的光速小灶。 另外室友则在艰难抉择,是将网瘾扼杀在摇篮里好呢,还是把握住苦短的春宵,出去打dota好。 关捷什么都不想干,洗了裤衩滚到床上,摸出mp3听了会歌,因为心里没事,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睡了个懒觉,起来寝室里已经接近半空了,大佬抱着书,小声问他:“你去不去自习?” 关捷还要去买卡,并不是很想去,可比他聪明的人都去努力了,他又有点压力。 今天刚好是六月一号,没几年前,他还在快乐地过儿童节,现在却到了放假不学习都愧疚的阶段。 关捷犹豫了几秒,点了下头,他先去教室,占个位子再去买卡,打完电话再回去。 -- 9点出头,路荣行还在去靳滕家的路上,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他单脚撑着车停在路边,拿出来看见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接通了发现果然是关捷。 关捷嗨都没嗨一声,好像那座机是他家的号一样,上来就说:“你起来了吗?” “不起我用意念接你的电话吗,”路荣行单手撑着车把,立正了车身慢慢骑了起来。 “你也可以先被我吵醒了再接,”关捷在话筒里听到了风声,纳闷地说,“风怎么这么大?” “你吵不醒,我醒了才开机,”路荣行慢悠悠地往前骑,“我在路上。” 关捷没听到哐哐的动静,感觉他不像是在大巴上:“你去哪儿?接电话方便吗?” 路荣行:“方便,我去一趟靳老师家,路上没人,有人我就停了,你别管了。你今天不上课吗?不然这个时间怎么会有空打电话。” “上午放半天假,”关捷头大地说,“不过别人都比较自觉,都回教室刷题去了。” 路荣行调侃道:“别人都去自习就你不去,你会不会被孤立?” 关捷笑着说:“学神们忙得连孤立别人的时间都没有,都不知道我姓关还是姓天,谁理我啊。” 路荣行还记得上次挂断之前那个称号,重提起来说:“你不也是神吗?我看你就挺闲的。” “闲个毛,”关捷怕他觉得自己在外面瞎玩,连忙给自己挽尊,“我打完了就回去自习。你还有多久到靳老师家?我有点想他了。” 出门之前,他们去过一趟靳滕家里,所以关捷没见靳滕的时间,和没见自己差不多长。 他说他想靳滕,却没见着一句半句地想自己,路荣行突然想到这点,嘴上没说,但心里鬼使神差地对关捷产生了一点意见。 他不说,关捷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兀自说个不停,从他的月考成绩问到他姐、张一叶,似乎还挺有良心,惦记他熟悉的一切。 路荣行跟他聊着骑到老地方,将手机移交给靳滕,那两位又扯了半个小时。 于是等关捷挂掉电话,骇然发现已经11点了,他跑回多功能教室,大佬没想到他这么能煲电话粥,还以为他是在n师人生地不熟,跑得迷路了。 买到电话卡之后,关捷一次就养成了每周日都要去打几个的习惯。 高考的前天晚上,他又跑出去给他爸打了一个,询问他姐的状况。他爸说他会去陪考,让他顾好自己。 关捷说好,等到周日再给家里打电话,关敏就已经结束高考,回到了家里,接到他的来电,表示对成绩非常没底。 “答案对了的,”关敏在电话那头说,“没法对,很多题目回来就忘了,不知道自己选的是什么了,管它的,等结果吧。你呢,暑假回来不?” 关捷既想又不想回去。 他大概是没什么良心,也不明白思念的机制是什么,只是随着时间的递增,发现自己越来越想的人居然是路荣行。 其实时间不长,但他感觉自己很久没见这个人了,想看他一眼、跟他随便干什么都好地一起呆一会儿、听他弹首歌。 但要是回去了,这一届的化竞就没他什么事了。 关捷喜欢化学,愿意为了它早起晚睡、放弃休息和娱乐,他不想离开,不想被淘汰。 这时谁也没说想念,但路荣行也有点想他,不过程度还不算剧烈,只是每次星期天挂完电话,看着那一个多小时的通话时长,都有点震惊,不知道自己都在跟他扯些什么。 6月27日,城南的期末考试拉开,整个晚自习期间,不老实的学生们还是到处乱晃。 路荣行坐在教室里,看见胡新意和罗峰溜溜达达地从外面过去,总觉得那两人旁边少个人头。 考完之后,在大扫除的时候,4班的班花趁乱过来递了个小巧的粉色信封,路荣行没法接,也不想当众折她的面子,指了下楼梯间,示意她到那边去说话。 信封里的东西不言而喻,路荣行诚恳地说:“不好意思,这个我不能收。” 班花有点委屈,她自认为各方面都不算差,而且还有句话叫女追男隔层纱,可谁知道隔的不是什么纱,而是一块铁板。 不过路荣行不收拉倒,她也不是非他不可,只是到底不甘心,当着路荣行的面把情书揉了,深吸了一口气,不服输地说:“你不喜欢我,那你有喜欢的女生吗?有点话我能问一下,她是什么样的人吗?” 路荣行长这么大,刻意留意过的女生只有两个,一个是初中的池筱曼,一个是画风清奇的刘谙。 但他非常确定,自己对这两个女生没有非分之想,见不着人的时候脑子里都不会想起这些人,倒是关捷最近跳得厉害。 前天做梦,路荣行还梦见他了,梦里关捷站在没人的教室里的窗户前面,背对着门、手cha着兜,瘦长的身形套着校服,站出来的背影居然有点酷。 路荣行梦里也像是很久没见他了一样,有点想他,笑着喊了他一声。 关捷应声回过头,身体没跟着转过来,只露了半张脸,表情有点冷漠,他说:我要走了。 然后话音刚落,那扇窗户口突然倒灌进来一阵风,路荣行看见他的头发和衣服被风吹得飘了起来,还没来得及问他要走去哪里,下一秒人就原地消失了。 路荣行不知道这个梦意味着什么,只是醒来心里空得厉害,像是失去了什么一样。 没有人说得清楚,梦境和现实到底有没有玄学上的联系,但是在路荣行这里,现实里的关捷确实一直在“走”。 7月17号他打电话回来,一边祝路荣行生日快乐,一边宣布了他以198名的低空飞行模式,留在了体验营。 “我们换地方了,”关捷在电话那边抱怨,“这疙瘩住的太远了,旁边全是田,什么都没有,我就没给你买礼物,先欠着,回头补给你。” 路荣行不太稀罕礼物,只是很久没见他了:“你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关捷不太确定地说:“8月下旬吧,再刷一轮差不多就回。” 可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这次会在外面一直辗转,被教练带着到处听讲座,直接衔接到国初的考试。 生活费方面,他出门没办卡,都是需要了就给家里打电话,李爱黎再往教练的卡上转。 期间谢宇生先在200进50的结营考试上被刷走,走前根本来不及纪念,只仓促地留下了一张连清晰度都堪忧的合照,然后就悄无声息地走了。 没有抱头痛哭的离别,没有被刷或幸存的感慨,关捷在强压的教室里上课,根本不知道谢宇生是什么时候坐车走的。 而他自己,这次比上次更危险,干脆踩着50拿到的名额。 然后包括t大在内的大学,在市里一个酒店里做了招生咨询。 关捷过去的好学生光环不够,又是头一遭参加竞赛,眼下只有一个光杆省一,连l大的老师都对他很敷衍,他生平第一次模糊地体会到了学历上的歧视。 很早就出来了,和大佬一起在大厅里等刘谙。 大佬想签t大的预录,别人不要他,他一气之下后面的学校全没去,坐在大厅里生闷气。 刘谙签了n大的预录,对她来说,事后证明这是一个非常英明的决定。 因为国初考试的前几天,她在突然升降的气温里感冒了,身体状况一落千丈,整张脸白的发青,她还想往下撑,老明哥不知道她的情况,给她买了好些感冒药,可她的脸色却不见好转,因为学习的压力很重。 越近国初,剩下的人就越拼,体验营早就结束了,没有课也没有人管,但所有的人从早上起来,除了三餐就是复习刷题,每天十二三个小时,就这么枯燥地过。 关捷没敢顺她的意,偷偷给刘白打了电话。 刘白连夜从市里赶来,押犯人一样把她押进了医院,查完血指标乱得一塌糊涂,刘白就在学校附近订了酒店,不许她再去自习室,天天逼她去逛公园,一直逛到考试那天。 国初的考试时间是4个小时,不考实验。 临考之前,关捷可能是被气氛影响到了,耳朵里一直在嗡,嗡到试卷发下来,这才做得忘记了。 考完之后,刘白揪着他妹妹回市里了,关捷和大佬却被教练揪着,去了当地的z大开办的实验补习班,这个班很公益,不收授课费,只需要自费伙食和住宿。 老明哥希望不管国初过不过,他们能尽可能尽早地接触各个学校的老师和知识面。 关捷在z大开完小灶,被老明哥领着在市里搞了个两日游,两天里天天给路荣行打电话,他很想邻居,却又不敢说。 然后不等少男怀完春,国初成绩就出来了。 国初取全省的前20,李竞难第一,四眼第九,大佬第十七,关捷是十九,都是省一,一堆人绑在一起,继续在z大培训实验,一周之后进了省队的选拔考试。 省队选拔刷2次,20进13,13再进5,关捷走到第二轮,理论还行、实验全砸,综合成绩排在第7,悄没声地被老师从选拔班里请了出去。 12月11号是星期五,关捷一个人坐上了回市里的车,教练送他上火车,抱了下他让他别难过,说明年再来。 关捷还笑着说好了,他上了火车就睡觉,到了被列车员摇醒,从省会坐大巴回镇上。 他回到大院的时候,院里好多户都熄灯了,包括他家,好在月光有点亮,不至于让人觉得黑暗。 关敏的分数刚过一本线,她选了个垫底的一本,离家很远,早在9月开学就去了外地,而关宽两口子多年以来都是9点就睡,现在已经快10点了。 路荣行的窗户也黑了,但脚上的透气孔上还有微光在闪,那是电视的荧光。 狂潮似的思念瞬间就淹没了他,在他离路荣行只剩几米的时候。 关捷拎着行李,走到他窗前敲了两下。 路荣行听见有人敲窗,本来想问谁在外面,可心里突然灵光一闪,近乎有了种灵犀式的感应,他刹上拖鞋大步走到窗前,拉掉销子猛地拉开,关捷的脸登时就露了出来。 他好像长高了一点,但是瘦得很明显,身上挎着个斜挎包,黑色的带子上印着体验营的标志。 路荣行心里眼里同时一跳,刚想笑,又怔住了。 因为关捷先对他笑了一下,然后眼里莹光流转,眼泪掉得毫无预兆。 关捷从来没有这样过,他向来高兴就笑、痛了就哭,眼下他却在笑着哭,比他小时候嚎啕大哭的时候,看着伤心几倍。 路荣行心里揪了一下,有种被惊吓到的痛感,他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塞林格说,爱是想碰触却又缩回的手。 可路荣行在想过之后,还是将手伸出防盗条,捧住了关捷的脸,替他已经不能叫做矮子的矮子擦了下眼泪。 朋友和兄弟会借出肩膀,但不会像他这样,用这种下意识的、近似于抚摸的手势来碰触对方,并且即使隔着铁条,也有将他抱进怀里的冲动。 在有生以来最长的离别,以及关捷失败的痛苦里,路荣行突然明白了这个人对他而言,接在邻居、朋友之后的身份和意义。 第118章 技不如人就得走人, 关捷也不是输不起。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会痛苦,就是一双新买的鞋都有磨合期,更何况是刻骨铭心的失败。 事实上出发的时候, 关捷完全没想过自己能够走到今天, 他一走就是半年,头一次参赛就杀到了全省前七, 这个成绩平心而论,虽然不到金字塔的顶尖,但也到了中上层。 关捷未必不清楚,想要一次得奖, 有点痴心妄想,只是他处在那种全身心奋斗的环境里,一心只想再往前一步。 可惜竞赛从来残酷, 并不是他只要他足够努力, 就能得到他追求的东西。 靳滕以前告诉他,要接受有人比自己强,而眼下关捷才刚刚走到初窥强者的地步,他会接受,但却不是现在。 从被老师点到名,再到车站和其他市的落选党告别,最后走进大院,关捷的心情都挺平静。 他很服气, 没怨别人也不恨自己,像是拿得起、放得下, 一副平常心参赛的模样。 直到看见路荣行,关捷才发现自己原来这么难受。 被碾压的无力、离目标最近却最远的不甘心、奋力拼过后遗留的疲惫、对老师父母的辜负,以及对这个人的思念和依赖,或许都是让他突然泪崩的理由。 路荣行的手擦过来的一瞬间,关捷意识里像是开了一道闸,情绪的洪流汹涌而出,让他完全忘了要在暗恋的人面前保持什么好形象。 他心如刀绞地闭着眼睛,往下撇着嘴角,五官都皱在一起,哭得声音因为压抑反倒没什么声音,只是肩膀抽得厉害。 谁说菜ji就不能有点梦想呢? 关捷也想留在队里,去看一眼传说中的金牌长什么样。 这么用力的哭相,怎么也好看不了,路荣行却因为感情的牵动,突然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在关捷的眼皮子底下抹了好几下,温热的泪水的却不断冲刷,弄得关捷大半张脸和他的手上都是水。 关捷的愈合能力其实不错,照他的作风,过一阵子自己就好了,可路荣行心里却被一种陌生的保护欲迅速充满。 他心里很酸,有种被什么捏住的闷堵,不想看见关捷哭,想哄他、抱他,甚至替他受过。 冬天的夜里气温很低,很快沁得关捷的脸和自己的手指一片寒凉。 路荣行用头抵着防盗条,左手开弓地用大拇指给他撇了下眼底,语气放得很轻:“外面冷,先进来,我去给你开门。” 关捷陷在宣泄的激动里,哭到半聋,根本没太听清他说了什么,也没感觉到路荣行撤了手,就那么保持着脖子微微往前伸的样子,僵在夜色里艰难哽咽。 路荣行上身套了件羽绒服,腿上来不及穿裤子,光着秋裤就出来了。 这么单薄根本扛不住夜里的低温,他原本的打算也是有什么都进去再说,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一搭上关捷的肩膀就忘了。 他的身体似乎比理智更想关捷,路荣行将他拉到面向自己,接着手臂一只收、一只后绕,猛地将人揽进了怀里。 两副单薄的胸膛重重地撞在一起,路荣行一改温吞懒散,用力搂住了他,心里这才有了种他回来了的实感。 原来他对关矮子的惦记和醋意,都是因为喜欢吗? 可从小一起混到大,悠关恋爱加载的至关重要的几种感觉,神秘感、新鲜感以及吸引力,可以说是要什么没什么,自己怎么会喜欢他? 因为他长得乖?有点小聪明?性格还不赖?对自己也好吗? 路荣行一时也琢磨不透,这些原因到底够不够怦然心动,不过脑子里虽然茫然,心里却不太怕。 他有底气肯定,家长不会难为他,所以比起看上的人居然是个男的这种猛料,路荣行更感兴趣的是自己的意识变化。 他一边心不在焉地琢磨,一边紧紧地搂着人,将下巴戳在关捷的头顶,感受着怀里传来的阵阵颤抖,暂时什么也没说。 哭也是发泄的一种,路荣行并不想拦着他,因为清楚他哭不了多久。 关捷在撞击和勒压里慢慢清醒了一些,鼻腔里充斥着久违又熟悉的洗衣液香味,这个拥抱也亲密到依偎。 可他暂时无心怀念和荡漾,只是眼眶里越来越热、越来越满,泪水从眼睛里流出来,瞬间被眼睛压着的衣服吸干。 脸上那种shi乎乎的凉意不见了,关捷恍惚感觉到了一点温暖,手上没有任何动作,半杵半靠地捂在路荣行怀里低到无声地痛哭。 其实不过是一场考试,以后每年都会按时办,哭成这样可能有些矫情。 可在擅长的地方摔跟头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加上他也累了,刷题那会儿没觉到的辛苦,在无所事事的空闲里和挫败感中回忆起来,忽然就有种变了味的不值得。 因为心里确实有一点,类似于梦想和目标的野心,所以关捷没法不失望。 懒神到底也是神,路荣行料事如神,关捷的闷声伤大悲果然很快就收场了,他哭了五六分钟,时间不长,但足够路荣行只穿秋裤的腿冻到拔凉。 关捷哭起来仅凭一股久别重逢的冲动,停下来一头热的脑门慢慢冷却,又成了一条知道荣辱的好汉。 他小时候当着路荣行哭都会不好意思,大了自尊心作祟,这种心理只强不弱。 关捷用脸怼在自己搞shi的衣服上,泪不流、肩膀也不抖了,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抬头。 他有点怕路荣行笑他,这么大个人了,居然为一场考试怂成这样,但又有点想仔细看看这人。刚刚一照面视野就糊了,关捷都没有看清他的脸,而且也不可能就这么搂到天长地久。 他磨蹭了几秒,刚做好心理建设,见他平静下来的路荣行却抢了先,拍了下他的后背说:“我说,你不会睡着了吧?” 关捷就是激动了点,并不是缺心眼,闻言立刻从他颈窝里移开了头,声音闷闷的:“怎么可能?我又不是马。” 马才站着睡,而他的最低标准都是坐下。 路荣行松开他,看他直起脊背,眼神有点游移,像是不敢看自己,笑了下,追着他的眼睛明知故问:“怎么,嚎都嚎完了,才想起来要不好意思啊?” 那种看破不说破的气氛才是最要命的,眼下已经戳破了,关捷反倒破罐子破摔的没那么尴尬了,拿他搞过竞赛的脑筋来找借口,脑海深处瞬间就亮起了一个智慧的小灯泡。 “谁嚎了?”他乱七八糟瞎幽默地说,“我这叫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汪完了,该你了。” 路荣行刚刚还对他充满了呵护之情,转眼气氛全崩,无奈之余还是高兴。 即使是装的,他也更乐于看关捷的笑脸,闻言胸膛微震地再次抱住了他:“我没你热情,汪不出来,抱一下抵账吧。” 这个拥抱的初衷很纯洁,只是庆祝久别重逢。 关捷心下倏地一软,连忙用被他搂住后自由度严重下降的双手环住了他的腰侧,相互在对方背后拍了拍。 这时头顶的月亮被云层遮住,云薄的地方漏着月光,光芒聚成束,从上往下撒,依稀像是一条条月光做成的路。 两人抱了半分钟,各自冷却的大脑迅速感觉到了严冬的存在感,一个回来得急、一个出来的急,低温加身,都是一样的冷。 路荣行还光着脚,先扛不住地将他推了起来,招呼他进去说。 关捷跟他分开了一点,立刻瞥见了他的秋裤配光脚,合起来就是一个大写的要感冒。 天这么冷,他体质那么差,可他就这么出来了,看起来像是特别关心自己,关捷一瞬间又被他触动了,伸手推着他就往里走,嘴上找着借口:“走走走,我快冻死了。” 路荣行这才有功夫留意了一下他的穿着,皱了下眉心,伸手一摸他的手,感觉触手冰凉,干脆抓着没放,准备这么捂着进去了,同时越过他,就要去给他提行李。 关捷走的时候,以为秋天就会回来,所以只带了一件夹衣,回来的路上,他把能套在一起的短袖长袖外套全裹在了身上,穿得很不成体统,但还是有点扛不住。 东西就在他自己手边,他没让路荣行拿,弯了下腰先拎在了手里,手牵手地被拉进了堂屋。 路荣行的手比他暖和,牵着有种让人幻想的暧昧,关捷确定自己喜欢他,盯了好几眼,还是没有挣开。 他不会主动去揩路荣行的油,但要是被动的,那他肯定偷着暗爽,毕竟是正常饮食男女,达不到圣人那么伟光正。 其实关捷就是贼胆小,比如牵他的这位才刚开窍,心里就完全没有这种甜蜜的小烦恼。 路荣行牵得不知道多自然坦荡,等他回过神来,有时间了,他还要琢磨怎么把二百五掰弯了骗到手。 眼下路荣行还想不了那么多,他麻利地将关捷拉近屋里,反手带上了门,关捷不用他交代,顺路把行李放在了堂屋的门口,然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他的屋。 路荣行不爱添东西,屋里还是他记忆里的布置,关捷吁了口气,有种终于回到自己地盘的感觉,虽然他真正的地盘在隔壁。 屋里虽然也冷,但比外面要好得多,路荣行拉开衣柜拽出一床毯子,提过来抖开就裹在了关捷身上,裹好自己也坐到沙发上,拿毯子角盖住腿脚,面对面地跟他聊天。 路荣行:“你怎么要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关捷确实有点冷,也没有那么细的心,能觉得火车大巴的座位不干净,担心弄脏路荣行的毯子,路荣行来裹他,他就在里面捏着毯子的搭接口,一团烂泥一样瘫到沙发上,身心一放松下来,立刻打了个困顿的哈欠。 他那些小小的伤心事,路荣行愿意问,他就可以说,因为这是关心的一种,而他潜意识里,希望获得这人更多的关注。 “被刷得太突然了,”关捷抬眼看他说,“有点懵。” 当时他跟前十三名一起在教室里刷题,省选的老师过来敲了下他的桌子,很小声地让他出去。 出去之后就在走廊里,老师说他们没进前五,这次很遗憾,然后打包上车一条龙,大佬估计都不知道他走了。 然后关捷懵了一路,大概故作坚强实在考验演技,他全身心地投入了才没露馅。 路荣行看他现在也挺懵的,“嗯”了一声,一副耐心倾听的模样,另一边又拿了个沙发垫,捞着他的后脑勺给他垫了下头。 关捷享受着他的服务,心里还是有点难过,接着说:“想起来的时候已经到市里了,我要是给我爸打电话,我妈肯定让他开摩托车去接我,天太冷了,那么远,我想着打个的直接到了,省得他们担心,就没打。” “那我呢?”路荣行跟他开玩笑,“我又没有摩托车,不会走夜路去接你,你怎么不给我打?” 关捷肺腑里总是有股驱不散的气馁,他垂下眼帘,沉默了几秒说:“我……不知道给你打电话说什么。” 说他被刷下来了,马上就回来吗?他不想说这些,他想说的是胜利、是荣耀,不是这种灰溜溜的铩羽而归。 路荣行没想到竞赛对他的打击这么大,另一方面也有点惊讶,他居然有这么强的好胜心。 这特质在他身上,其实有点少见,不过路荣行突然有点明白了,自己会喜欢他的一个理由。 关捷一直在蜕变,他初中比小学懂事,高中又比初中优秀,幅度从轻微到明显,以后会变成什么样路荣行不知道,但未知的东西更让人期待。 “不知道说什么你就说,”路荣行教他道,“喂路荣行,我回来了,你来市里接我。” 关捷被他理直气壮的语气逗得勾了下嘴角,嘀咕道:“我可不敢这么使唤你。” 路荣行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为什么不敢?” 关捷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在心里说,因为我很在乎你,只有你回来了,叫我我去接你的份。 但这话他不能说,于是关捷只好打岔:“因为我很穷,用不起会弹琵琶的司机。” 路荣行难以苟同地说:“你不穷,你有我,我虽然不是司机,但我会弹琵琶。” 他真的很喜欢抠字眼,关捷也真的喜欢他,他觉得世上再也找不到一个人,会像路荣行这么陪着他了。 第119章 关捷一直在外面给他周播, 所以13进5之前的事路荣行都知道,只着重问了下这周的事。 竞赛看着高大上,但培训选拔无非就是做题考试, 日子比学校里还要枯燥, 关捷没什么可说的,三言两语交代干净了。 化学实验也是一门玄学, c,ao作不注意要完,太注意了也得完。 一个实验给4个小时的考试时间,中间等烘干等穿滤,要是等饿了, 还可以出去吃个零食,吃完回来多半要失忆,所以沸石没加、倒掉产物留废液之类的窒息c,ao作层出不穷。 关捷倒是没干这种事, 他就是纯粹的倒霉, 烘干完坩埚突然翻了,产物泼了一半,还不等进入计算环节,先就跪送了20分。 这个怨不了别人,只能怪他自己毛手毛脚,就是这么多年都毛过来了,只有这次悔得想剁手。 路荣行听完也觉得有点可惜,综合和第五名只有2.5分的差距, 比差25分还让人意难平。 关捷还没走出情绪,话比平时要少, 路荣行只好扛起了带头聊天的重任,说:“你明天早上跟我一起回学校吗?” 教练说回来要是累了,可以先休息一个星期。 关捷说实话还没想过这个问题,闻言愣了两秒,心里还是没有主意:“睡起来了再说吧,到时候想去就去,不想就在家里玩两天再去。” 以前他从来不敢逃学,现在一张嘴就是两天,看来真是量大了,也元气大伤了。 路荣行应了下声,其实没什么可干的,可就是还想跟他坐会儿,顿了下说:“你晚上在哪儿吃的饭?现在饿不饿,给你找点儿东西吃?” “别找了,不饿,”关捷一副提不起劲的样子,“打车的时候在路上买了个鞋拔子锅盔吃了,现在胃里还顶得慌。” 那饼做的不好,又干又硬,跟选拔被刷的苦果一样难以下咽,关捷提着齁老沉的行李,懒得过马路去买水,哽着脖子啃完了它。 路荣行听了却在想,难怪他瘦了这么多,在外面估计都没怎么好好吃饭。 他尊重关捷的意见,不过还是起来了,没找吃的,找了盒牛奶,扔进果盘里倒上热水,让它们开始热传递,边忙活边说:“你在家休息几天也好,反正你们教练没回来,你也上不了课。” 关捷被他那种自己好像一定会继续冲竞赛的自然语气弄得愣了一下,嘴里瞬间有点发苦。 直到今年的国决考完之前,化竞班都不会再开课了。 要么是教练,要么是大佬的一个家长,后面的冬令营和考试都必须全程陪同。 教练让他回来好好啃书,可是关捷不想看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可还是连省队都进不了,可以想象国家队离他就更远了。 李竞难是这次选拔的综合第一,但他是初二下直接跳级上的高中,今年和关捷同岁,却比他高一个年级,竞赛的经验也长一年。 李竞难去年冲进国决,拿了个银牌,在寝室里说起那些金牌制造大省的顶尖实力,那种欲言又止、不忿又不得不服的表情,跟自己看他简直是半斤八两。 如果外面的高手真的有那么多、那么强,那他再来一年,万一又是衬红花的绿叶……关捷这两天老是忍不住琢磨这个,然后越想就越没法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必要从跌倒的地方再爬起来。 路荣行看他表情不对,用脚抬了下他的腿说:“你怎么了?是不是困了,怎么突然就走神了?” 关捷真的很茫然,但又有点难以启齿,因为就这么放弃了,好像自己是被挫得抬不起头一样,他纠结了半天,最后出于信任和依靠,还是说出了心里真正的想法。 “我不知道,”他抬眼对上路荣行的,满脸都是难以抉择,“明年还该不该继续冲竞赛。” “教练说让我明年再去,我说好,因为不好我去参加高考,掉了这么长时间的课,成绩肯定比以前还烂,而且我真的搞不好语文和英语。” “再说出去了这一趟,回来我就高二了,可是我连自己的班级和座位都不知道在哪里。” 关捷没有参与,不知道高中的班是怎么分的。 胡新意现在在哪个班,彭剑南选的是文科还是理科,老张还是不是9班的班主任……这些他一概不清楚,半年的竞赛生涯让他和学校有点脱节了。 想到这些,关捷心里油然而生一点寂寞,同时还有些他以前那个空荡荡的脑瓜子,根本不会去想的深谋远虑。 “所以要是考大学的话,用竞赛签的学校,应该会比我去高考考出来的要好一点。” 他的目标可以不设那么高,再拿一个省一过体验营,完了和刘谙一样,早点签一个大学的预录,签了回来拼高考,拿到一本线就能上。 “可要是继续搞竞赛,”关捷皱着眉毛,心里在几天之内已经学会了权衡,而权衡的结果就是畏手畏脚、想又不敢。 他对路荣行笑了一下,心里有点憋屈:“我又老在想,万一下次钱花了,又得到一个这样的结果,那我没法跟家里交代。” 还没开始拼搏,就拼命在想那条一朝咬过自己的蛇,这个心态说实话,已经有了点输的成分。 要是路荣行愿意,可以写800字的小作文批评他的止步不前,大讲特讲他这是浪费天赋。 可关捷刚碰完壁回来,正在情绪的低谷里,需要时间来自我调节,其他无论是谁,是想打ji血还是泼冷水,都应该往后让一让。 路荣行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灌ji汤,而且只是费用问题的话,他可以给……不,先借给关捷,至于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 但现在提借钱不合适,因为关捷眼下最大的问题不是钱,而是没信心了,这东西路荣行给不了他,只能等他自己找补回来。 路荣行顺毛lū ,拍了下他的肩膀,安慰道:“即使要参加,也是明年的事,时间多得是,这个你可以慢慢想,再跟你爸妈好好聊聊,你是去补课,又不是出去玩,我觉得他们会支持你的。” 正好他也该好好想想,自己和关捷的这个私事。 道理关捷都懂,李爱黎向来也把他和关敏的学习看得很重,不至于因为费用贵,就会说出让他算了的这种话,关捷只是觉得,自己增加了家里的负担。 他敷衍地点了下头,立刻将它抛到了脑后,这事想起来就有点烦,烦了就会表露到脸上,而他好久没见路荣行,不想一直对他板着个脸。 其实现在已经不早了,他该回家洗洗睡了,但关捷眼里没有手表,只有对面的那个人,他坐起来了一点,问了下路荣行的近况,考试、身体和家里都怎么样。 路荣行有问必答,他还是老样子,数学成绩依旧赤贫,感冒刚好,家里一切正常。 关捷其实还有一点点想问他的感情问题,最后忍住了。 两人深更半夜在房里嘀嘀咕咕,路荣行简单给他科普了一下城南文理分班的c,ao作。 关捷听完才知道,9班应该大体还在,只是少了和多了个别人。 至于学校会怎么安排他这种连期末考试都缺席的竞赛狗,是在原班保留位置,还是看在省一的面子上直接抽进实验班,这个路荣行就不清楚了。 汪杨睡了一觉起来上厕所,拉开房门听见儿子屋里有说话的声音,敲开门一看,居然是路荣行那个焦孟不离的焦老弟回来了。 关捷裹在她买的毯子里,少年的身形盖得严严实实,但脸上都看得出瘦了,还是走之前更耐看一点。 这要是她的儿子,瘦得这么明显,汪杨肯定心疼坏了,但关捷是隔壁的,比起心疼,汪杨更加惊讶,她笑着招呼道:“诶?小捷回来了啊,考试考完了吧,得了几等奖啊?” 路荣行一听就觉得最后那句有点不妥,但他妈都说出口了,妥不妥也就这样了,他也就没吭声。 院里出个省里得奖的学生比较稀罕,满院子都知道宽叔家的调皮佬上道了,在关捷还没回来的时候,给他戴了一堆高到能戳穿大气层的高帽子。 他这趟无功而返,只要出门被院里的人撞见,少不了会被问到这个得没得奖的问题,所以防是防不过来,只能平常心了。 其实关捷看得出来,路荣行的妈没有恶意,但他还是被刺了一下,心里瞬间催生出了一种伤口被撒盐的隐痛。 “没得奖,”他有点尴尬地笑了一下,“阿姨,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在汪杨看来,这次没得,他照样是个厉害到超出她预料的孩子,因为听说关捷已经拿到了高考减10分的慧免。 她有点没醒透,夜视力也不行,没太看清关捷的表情,只是听他语气正常,就以为天下太平,裹紧衣服笑着走了:“没有没有,你们俩跟在说悄悄话一样,我那屋里根本听不到,我起来跑厕所,你们说你们的,甭管我。” 关捷却没继续说了,汪杨过来打断,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在这儿坐了一个小时。 路荣行明天还要上课,关捷该看的看、该发泄的发泄了,也得回去洗澡了,他拉开毯子站起来说:“快半夜了,我回去洗了,你把门关了,也快睡吧。” 路荣行又去拉柜门,翻出一件棉服,愣是要关捷套上了。 两个家门相隔总共不到十五米,一溜烟就跑过去了,关捷觉得他真是不嫌麻烦,叽叽歪歪地还是穿在了身上。 路荣行说是出来关门,实际上却帮他把行李拎回了家。 东西提到手里,路荣行才发现他这个包非常沉,里面有一半,都是关捷竞赛用过的教材和在外面抄的笔记。 很快李爱黎被关捷隔着窗户喊醒,来开门的时候高兴坏了,拉开之后盯着他从头到脚地看,被他瘦到有点脱相的样子弄得心里特别不舒服,一直在碎碎念,怪他回来不给信,问他是不是钱不够,在外面没饭吃,把自己搞成这样。 关捷的泪腺像是出了毛病,差点又被她念叨泪汪汪,好在李爱黎单方面认定他肯定饿了,急吼吼地去厨房给他打ji蛋了。 路荣行实在是穿得太少了,李爱黎不知道他今天回来,床都没有给他铺,关捷没条件邀请路荣行煨被窝,只好又把他送了回去。 回到家里,关捷等了几分钟,端着面碗在爸妈房里边吃边坦白,欲言又止地说对不起。 之前李爱黎往老明哥卡里打钱的时候,私底下是在家里跟关宽讨论过,儿子这个竞赛怎么这么贵,是不是骗人的。 可等看到他这么辛苦和消沉的样子,又那么努力,就压根忘了钱的事,只是心酸又心疼。 他们家这个老幺,从小就玩心大,不把成绩当回事,这还是关宽两口子头一回见他在学习方面这么耿耿于怀,所以那些个集训费,就当是教他收心的学费了。 这么想也不算亏,李爱黎给他切了个橙子,因为很不擅长在家里说对不起、我爱你之类的话,只能骂是爱地说:“你可真是我的傻儿子,跟自己爹妈之间,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你不是就差别人2.5分吗?这么一点,你明年用一整年,还赶不上来啊?” “就是,”关宽在旁边想得美,“你什么时候也弄个金牌银牌啥的回来,让我跟你妈也出去嘚瑟嘚瑟。” 关捷在跟他们谈钱,他们却在跟他谈金牌,这个结果好到没边,可以说是正中他的下怀。 心上最大的负担卸掉之后,关捷洗完躺下就睡了,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第二天早上10点,路荣行来推他小黑屋的门,他还蜷在被子里安稳地补觉。 路荣行在他床边坐了一会儿,不见背对着自己的他有醒来的迹象,拿手撑在他那边的空位上,歪着上身看他。 关捷很会掖被子,肩膀脖子捂得一丝风都钻不进去,只有一颗头露在外面,下巴往下收着,头发长了没剪,盖的不太看得见脸。 路荣行有点希望他能自己醒过来,也有挠他捏他的心思,不过最后没整他,让考场失意的人安稳地做梦去了。 走前他在关捷的书桌上就地取材,留了张纸条,纸上压了片钥匙,钥匙下面压着一行字。 第44节 第45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45节 [醒了给我打电话,上课时间不接,我家的钥匙给你,座机在老地方--行] 写完路荣行觉得自己的名字真是厉害,自作主张就替关捷答应了。 昨晚睡前,李爱黎觉得关捷的屋里很久没人,有点灰尘味,让他开着窗睡,路荣行离开之后,室外的一阵风悄然路过,吹得桌上的纸条翻卷,碰到了立着码起来的书。 那些书都是关捷背回来的四大分类,他是真的很重视这些东西,所以一回来就马不停蹄地收拾好了,这才躺下去睡。 第120章 路荣行回到学校, 在去琴室的路上突发奇想,给刘白打了个电话。 一夜之间,关捷从邻家小弟变成了喜欢的人, 这个交情上的质变虽然不至于吓到他, 身体上接受得也挺自然,但路荣行也不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对事基本有自己的判断。 早先通过自身的经历和了解, 他已经接受了同性恋也是正常的人结论,而如果不是经历重大的挫折,让一直都很稳重的他自卑,其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既然正常, 关捷的那些和变态相关的忐忑和不安,在路荣行这里几乎都没有,他最多是被突然惊了一下。 然后这种吃惊, 昨晚又被淹在了关捷的崩溃和消沉里。 事后路荣行回到房里, 一个人在黑灯瞎火里思索,往事没法全部记清,但那些旖旎暧昧的时刻,却奇妙地都留在了脑海深处。 他每回想起一幕,就会进一步地恍然大悟,原来当时的古怪和不自在,都是源自于理智和本能之间的误差。 他喜欢关捷这件事,在意料之外, 也在情理之中。 路荣行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他也不想反驳, 关捷最近需要人安慰,他的包容和耐心就跟着水涨船高,想要给这个初逢打击的邻居很多的陪伴。 而且在路荣行看来,感情也没有高下之分,只有真不真诚。 他不真诚吗? 路荣行扪心自问地想了半宿,觉得自己还是挺认真的。 他这一颗心长得跟铁树一样,快二十年了,才突然开了这么一次花,别人看起来或许离经叛道,可路荣行自己觉得挺好的。 关捷很好,喜欢他也很好。 这个人陪他渡过了至今为止的所有时光,未来要是也能一直呆在一起,路荣行对这个设想的答案是他很愿意。 至于别人觉得怎么样,他并不是很在乎,而父母会有什么感受,这个疑难在关捷成为他的谁之前,路荣行也考虑不到。 坐上大巴,路荣行一直在想,他的问题就在于没有问题,只要关捷点头,他能立刻完成牵手成就,可是关捷那边呢? 根据他十来年的印象,关捷一到女生面前就收敛和局促,初中也有个关系好的女同学,他应该是喜欢女孩的,那自己揣着这种心思,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吗? 关捷连不小心碰到他的嘴都要擦嘴巴,真要是更进一步,来个舌吻什么的,路尔摩斯推测他可能会直接呕吐。 所以怎么看,性向隔离和种族隔离一样,都充满着悲剧的色彩。 但让路荣行就此打住异心,那也不现实,他能把一开始没兴趣的琵琶练上十几年,对于自己感兴趣的人,断然没有原地放弃的道理。 横竖他都会争取一下,只是这个方法和时机还完全不知道在哪里。 路荣行初到基佬的宝地,迫切需要一些直变弯、弯变球、直弯相互转换的现实案例,来加深一下他势要把关捷忽悠到手的决心。 他左思右想,想起已经金盆洗手的刘白在这方面算是前辈,于是心里就在琢磨,不知道刘白有没有碰到过,心动的选项是直男这种同性相斥的世纪难题。 然后心动了就要行动,路荣行换上公交之后,站在走道里拨通了,听见对面“喂”完之后问道:“刘白,你在不在学校?”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刘白正在当他的24孝好亲哥,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给他的妹子准备午餐。 9月份他将刘谙从外面接回来,这王八羔子把身体熬得稀巴烂,先是肝功能异常,后是黄疸,断断续续输了两个月的液,才把体内high得要死的病毒活性压下去。 刘白连带着他早死的爸,和他不管事的妈,一起被看病看到认识的医生批得狗血淋头,让他盯着病人卧床休息。 但刘谙长了张公主的脸,骨子里可能是个丫鬟的命,她根本卧不住,大早上就起来了,关在屋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而且她进去了就锁门,卧不卧床的,刘白根本管不了她,只能趁在家的时候,给她弄点有营养的饭菜。 手机就在兜里,刘白摸出来接通了,用头和肩膀夹着手机回话:“在,有何贵干哪您?” 路荣行原本是打算叫他出来谈谈人生,顺便一起吃个盖浇饭什么的,但耳朵里先听见了对面油锅在炸的动静,顿了一下,把顺便去了,只说:“我有点事想找你聊聊,你今天下午2点之前有空吗?” “有,一大把的空,我吃完饭就没事了,”刘白往锅里倒了盘虾仁,呛出了老大的一道噪声,他在烟火气里说,“你呢,吃了吗?没吃就过来,边吃边聊。” 路荣行待聊的话题是,看上直男了是该上还是该退,可他家还有个可以说是关捷师姐的存在,路荣行不敢去,婉拒了:“下回吧,我吃了早中饭来的,2点之前我都在琴室,你家里忙完了就过来找我,行吗?” 刘白是个性情中人,很不喜欢劝来劝去那套,干脆的不行:“行,你挂吧,我这边腾不出手。” 路荣行挂断的时候,听见他在那边关系紊乱地喊,出来吃饭了刘大哥。 同一时间,主卧里的刘谙大哥“好”了一声,将笔夹进在看的书页,合上了高三下册的数学课本。 国初她拿了个省二,没进省选,没有遭遇碾压,将考砸的锅往感冒上一甩,信心妥妥的还在。 只是签了预录,又已经是高三学子,加上这个一累就躺的身体状况,刘谙的竞赛之路到这里就断了。 起初她偷偷报名,是为了碾压杨咏彬,后来跟着关捷他们一起上课、一起冲国初,慢慢就没时间想杨咏彬是哪根葱了。 教练很牛,原金很强,关捷有股别人都没有的韧性和适应性。 他这个人最有意思,看着是个千年的老二老三,也没有争老大的上进心,可第一名就是甩不掉他,是个遇强则强的狗皮膏药。 刘谙进化竞c班后没多久,很快就产生了危机感,这些高一的都属疯狗,心境专注、对化学满满的都是爱,撵得她用尽了全力,还是被大佬强压一头,并且关捷还在后面虎视眈眈。 在这样的环境下,杨咏彬根本没法再当她的目标,说实话,不太够看,侮辱她自己了。 要不是身体突然变差,刘谙觉得自己应该也能拿个省一,考试那天她冷得直打哆嗦,手心的汗抹了一把又一把,最后一个大题碰都没碰。 其实她比关捷输得更冤,她输给了健康,可乙肝这个病又感染得莫名其妙,所以她回来也过了一段怨天尤人的时间。 消沉期不长不短,刚好一个星期,主要是刘白求她吃饭的样子太可怜了,刘谙突然觉得她哥真惨,怎么就摊上了她这样的妹妹。 那天她吃完了盘里所有的菜,回房清理出所有和竞赛相关的东西,用绳子仔细地捆起来,塞到了床底下。 忙完这个,刘谙就去洗了澡,回来熄灯躺在她曾经或许有过的梦想上,九点半就闭上了眼睛,可是一整夜神智都清醒。 她会忘记这个打击的,只要两三天就好,然后她就回去准备高考,她或许考不赢化学的全省前50,可班上那60几个人,她还是有信心赶得上的。 有人曾经说,竞赛比高考更残酷的地方在于高考落选了,还有下一批次的学校可选,可竞赛落选了,就会一无所有。 可就刘谙自己的心得来说,她并不是纯粹在失去,她也有收获,只是那些感悟都只可意会。 竞赛生涯教会她的东西之一,就是活在这个宽广无垠的世界里,不要一直老是举着放大镜,盯着杨咏彬那种渺如尘埃的一个点看,多看看这世上别的人,那些更强、更幸福、更善良的人。 另外一项技能,就是非同一般的消化理解能力和自习水准,以及高度并持久集中的注意力,这些对她追赶落下的课程大有裨益。 这两个月以来,刘谙的自习成效明显,10月的年级排名是800多,11月就回升到了400出头,再给她几个月补完课本,应该能回到离校之前的水平。 她已经走出了失败后的阵痛期,关捷接她的木奉,这会儿还在靠睡觉疗伤。 中午路荣行随便吃了点,就回琴室练习了。 平时他会在家里练完了再来,今天关捷在睡,他就没有在院子里开演奏会。 手机一直没动静,路荣行练完前后,分别感叹了一下他真能睡。 第二遍才叹完,他蹲着去放琴,刘白赶得巧,身形在窗外一晃而过,紧接着门就被敲响了。 路荣行盖上琴盒没拉拉链,先去给他开了门,等人进来又cha上了cha销,因为风太大了,能吹得门咣当一下摔在墙上。 这地儿刘白没少来,刘谙黄疸那会儿,他老是跑过来抽烟,顺便还从路荣行这儿学了几个琵琶的指法。 两人平时不太常见面,但脾气对的上,家长里短、缺不缺钱的什么都聊。 刘白进来就拉了板凳打开坐下了,他的颜值比较高,但仪态是真垮,坐把椅子跟躺在沙发上一样,不过这跟累也有关系。 他坐下了没直奔主题,先看了下路荣行还没来得及收的谱子,发现曲名有点怪,叫海清拿天鹅,讲什么、几级地问了一通。 路荣行一边答他的问题,一边把其余的家伙慢慢收了。 自动翻页器坏了有一段时间了,换电池也没用,应该是构造出了问题,没法翻了,可路荣行一直还在用,只是靠手动。 他看见这个礼物就想起了送礼的人,心里登时一阵犯愁,因为彷徨的滋味有点煎熬。 刘白问完了闲杂问题,把正事提上了日程,他说:“你找我是想聊什么?没出什么事儿吧?” 路荣行立好琴盒,坐到刘白对面,知道这位是直接的人,也没跟他绕弯子,直接地说:“没事,我就是突然发现,我对一个男的有感觉,我这种情况,应该是同性恋吧?” 刘白迅速皱起了眉头,抓得一手好重点:“哪个男的?哪种感觉?硬了?” 纯情少男路荣行登时满头黑线:“……没有。” 刘白在想自己是不是老了,不是很能理解不了少男的心了,他费解地说:“那你还能感觉到什么?” 路荣行想问的并不是这个,一语带过道:“这个不重要,我想问你的是,你有没有遇到过那种开始喜欢女生,后来变成喜欢男生的人?” 刘白细微地怔了一下,不过瞬间就恢复了正常:“有啊,挺多的。” 孙雨辰就是一个,碰到自己之前,他交的都是女朋友,后来自己弯成了别针。 从懂事起就清楚自己性向的人,其实才是少的那一部分,多数人都是靠自己挣扎摸索,或者前辈带路才看清自己的。 第121章 “你是吗?”路荣行说。 刘白耸了下肩膀:“我不是。” “我很小就发现自己喜欢跟男的玩, 看电视、看图也盯着男的看,那会儿在附中混日子,跟以前那个家里关系也不好, 所以没什么心理负担, 稀里糊涂的就跟男的混在一起了。” 路荣行愁的就是这个稀里糊涂:“应该很少有人会到处说他是同志这种话吧,既然大家都不说, 那你们是怎么判断,对面这个人跟自己的一样的?” 拿他自己来说,就是他都不知道自己藏得这么深,别人就更看不出来了。 刘白还真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这会儿压着眉头思索了片刻,得出的结论跟废话差不多:“就……凭感觉吧。” “有的人看眼神就能看出来,有的是肢体动作, 有的根本看不出来, 这个没什么一定就准的判断方法,你也不用问了。反正我听你的意思,你是没感觉到你想要的东西。” 路荣行笑了一声:“我要是感觉出来了,这会儿也就不在这儿了。” “那你想在在哪儿?”他这么一说,刘白倒是想起来了,“对了,我之前问的问题,是哪个男的?说呗, 说完了我看看,是该祝福还是应该安慰你。” 路荣行不想听他的安慰, 但他来找刘白,就是为了倾听前辈的看法和建议,于是他目光上下动了动,最后抿着嘴角轻轻地笑道:“是关捷。” “我就知道是他,”刘白像个先知一样,脸上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 路荣行闻言,一边在心里纳闷,自己表现得真的有这么明显吗,一边真诚地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白开始卖妹妹:“刘谙在n师的时候给我打电话,问我你们两个是不是在搞对象。我说我怎么知道,关捷在我这里是失踪人口,你也是一周一周的见不着,我就问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她说在体验营里,每个星期天上午别人都在搞学习,就关捷一个人在外面打电话,一打就是一两个小时,一问还是在给你打,她就想不通,你们各待各的教室,哪来的那么的话要讲。” 路荣行还以为她是看到了舞台上那个误碰的吻,一听发现只是打电话这种小儿科,立刻不可置否:“打电话的时间长一点就叫搞对象了,这个判断标准是不是片面了一点?” 而且刘谙要是知道关捷都在跟他扯什么ji毛,估计就不会这么想了。 “可能是吧,”脱离感情讲现象都是耍流氓,刘白敷衍地应了一声,正经起来说,“你们俩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路荣行简单地总结道:“我喜欢他,他喜欢女生,这么一个情况吧。” 刘白看关捷也挺光棍的,怀疑地说:“你确定?关捷有女朋友了吗?还是有看上的女生,但还没有行动?” 学校内部应该是没有,但体验营那边路荣行就不清楚了,他说:“不知道。” 刘白看这种菜ji互啄式的手法真是着急:“你他妈一问三不知,搞屁啊。” 路荣行自知理亏,被批了也只能笑:“我昨天才感觉到自己有这方面的倾向,睡了一觉起来,能知道个屁。” 刘白看他一身的泰然自若,怎么都没想到他昨天才开窍,可是关捷还在大老远,看不见摸不着,他是怎么想明白的,刘白突然来了点兴趣。 他眯着眼睛猜测道:“你是怎么感觉到的?夜里做有颜色的梦,梦到他了?” 继那个“硬了”之后,路荣行已经有点习惯他这种奔放的风格,这次很淡定:“没有,他昨天晚上回来了,在外面敲我的窗户,我一拉开看到他,就感觉到了。” 隔着窗户看一眼就弯了,刘白也是很敬佩他这个纯情的程度,又无语又想笑,两种情绪对冲了好几秒才说:“虽然我听你说了这么半天,什么感觉都没有,但我确定你是心动了,因为你今天话都说不清楚。” “我认识你两年多了,还是头一回见你这样,”刘白幸灾乐祸地说,“自己想干嘛,不知道,人家的行情,也不知道,以后什么打算,估计更没有。你今天找我,是想问问我的意见,对吧?” 路荣行笑着“嗯”了一声,要对兄弟下手,心理上这一关确实不太好过。 刘白看他实诚,自己不由也正经了起来。 “其实你来问我,有点问错人了,”他说,“我这个人对爱情,不是很认真,也不相信它,所以谁来问我,我都是劝分不劝和,你懂我的意思吧?” 意思就是让他别惦记关捷了,老老实实的当朋友。 “懂,”路荣行能够理解,“其实我自己也明白,就是心里……不太受控制,忍不住要想这个事。” “正常,爱情里著名的身不由己定律嘛,”刘白善意地调侃道,“既然你心里有数,多的我就不说了,我就跟你说一下我的经验吧。” 不管怎么样,路荣行都感激他:“谢谢。” 刘白摆了下手,示意他别这么客气,想了下说:“关捷到底是喜欢女生,还是也可以喜欢男生,这事我看不出来,刘谙应该也是开个玩笑,说你们关系好的意思。你也别因为这个,就想歪了,想知道就自己去落实吧。” “我只能跟你说,当同志的压力,要比正常人大不少。” “你别看我跟孙雨辰之前好像挺高调的,被别人骂了恶心、斜眼看都无所谓,其实一开始没这么淡定,也是谁骂打谁,折腾够了才消停下来的。” “换你肯定也一样,但你和关捷不一定折腾得起,你明年就高考了,他搞竞赛,比高考还忙。” “我这个人特别现实,现在觉得前途比爱情重要,所以不会怂恿你,说什么喜欢就上。但这是你自己的问题,我或者是别人,哪怕说得天花乱坠,都只是个参考,标准答案还得你自己来填。” 刘白捶了下左胸说:“不过不管你最后选什么,兄弟都可以挺你。找对象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搞定的事,你自己回去慢慢想吧,心里郁闷了,想说点什么或是喝点小酒,我这边都可以奉陪,o不ok?” 路荣行没得到想要的鼓励,但挣了个专收废话的垃圾桶也不错,愉快地ok了。 聊到1点45,他和刘白一起离开了琴室,然后一整个下午,手机都像没有信号一样安静。 -- 大院里,关捷这一觉,不吃不喝不撒尿,一口气睡到了下午4点,要不是饿醒了,他估计能直接睡满一天。 他昼夜颠倒地爬起来,因为急着出门放水,没能立刻看见桌上的纸条,翻下床就游出了房门。 父母还没收工,家里的大门也没有上锁,用椅背斜抵在门后,起个抵抗4级以下风力的作用。 关捷脑子都睡懵了,头发翘得乱七八糟,身上也软得没力气,他懒洋洋地收拾完口脸,将他妈大早上起来就炒好了,留给他中午热着吃的菜回了下锅,又给自己弄了个蛋炒饭,吃完了人才清醒过来。 白天的大院里几乎见不着闲人,他在门口喝了会儿西北风,转道去柴房里看了下逃子。 逃子的背甲看起来又大了一圈,然后龟大十八变,好像越变越丑了,但它还是关捷最爱的乌龟,没有之一。 冬眠的乌龟就一个壳,喂不了也溜不动,和一块石头没什么两样,关捷很快就抛弃了它,跑去和隔壁的老太太打招呼。 半年不见,胡奶奶缩得更小了,背上拱起高高的一团,记忆更错乱,对话也费劲。 她见屋里来了个人影,当关捷是路荣行,嘘寒问暖地说:“荣啊,手咋这么凉啊?来,把这给你揣上。” 她递来的是个暖手宝,关捷本来准备推,碰到发现没什么热气了,接过来满屋子找充电线,边找边喊:“奶奶,我是小捷。” 老太太没听见,将他认成了路荣行一个堂弟,关捷将暖手宝cha到桌子上,鬼吼鬼叫地报了四五声大名,老太太这才认出他来。 “诶呀,好长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你哪儿去了呀?”老太太一边寒暄,一边往床下面爬,非要给他拿法式小面包吃。 不接她会不高兴,关捷接到手里,往自己嘴里塞一口,再掰一点给老太太,就着个小面包陪她说了会儿话。 内容反反复复都是那几句,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问完很快忘了,就再问一遍。 他在老太太这儿坐了半个小时,又去后头看了下路荣行的鹅,发现鹅也冬眠了,只能回到家里,开了电视,看了没几分钟觉得没意思,在消声熄影的主卧里呆坐了几分钟,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 太久没有这么闲了,时间完全打发不掉了,竞赛不止让他沉下了心,似乎还把他的零食瘾一起戒了。 靳滕也不知道在不在家,关宽不在,关捷没有电话提前沟通,又懒得跑去小卖部,门里门外地进出了两趟,实在无聊透顶,终于决定回屋里去搞学习。 一分钟后,那张被冷落了大半天的纸条才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 路荣行的字反正比他的好看,不署名关捷也认得出来,他只是第一眼看见那个“行”,一度没太反应过来,还在纳闷隔壁的仁兄怎么玩起了自说自话。 然后过了几秒才幡然醒悟,这是路荣行名字里的一个字。 关捷以前都是连名带姓地喊他,还真是忽略了他的名字里有个这么耳熟能详的字。 这名署得有点怪,也有点亲昵,关捷多看了几眼,不自觉眼弯嘴角翘,找到事做和有人记着他的畅快点滴累积,迅速压倒了无聊的孤独。 他在桌子上坐下来,捡起钥匙翻转着看了看,一会儿在想路荣行是什么时候来的,一会儿又在想,这货真没谱,自家主卧的钥匙随便乱撂,万一有人在他睡觉期间把钥匙顺走了,那就完球了。 不过少男情怀总是会翻来覆去地找借口,关捷很快又觉得,这是他信任自己的表现。 路荣行跟自己关系好,铁得不分彼此,只能好得不得了。 关捷对着这张纸条窃喜了一会儿,看了下时间,发现眼下是5点25,而城南的吃饭时间是5点40,这还有一刻钟,要是在省选队,刚好够代课老师讲完1个小节。 反正空等无聊,关捷从桌上拉出march,将纸条折起来夹进了最后一页,接着翻回了离开选拔队之前,讲到的偶极矩。 这本书是他在省选的时候买的,好几位大佬联名推荐,说要冲国决,必刷此书,但是没过国初,就不用买了,段位不够,看了也白看。 除了这个,关捷还跟着买了好几些例习题册,一本的厚度能赶上书,他买的时候就在想,推书那几个巨佬是真的很牛。 他没做过的实验,别人都做过,他没刷的题,别人都刷了,所以别人有什么道理不赢。 关捷对着书发了会儿呆,末了还是觉得自己努力得不够,低头到书上划重点线去了。 -- 路荣行刚出校门,手机不负他望,终于响了,但是来电的号码不是他家的座机。 他接起来,听见关捷在那边喂,然后路荣行一不小心猜中了真相:“你不会睡到现在才起来吧?” “怎么可能?”关捷无聊地说,“其实我现在都还没有起来。” 路荣行笑了一声,无视了他扯的犊子:“你在哪儿打电话,我不是把钥匙给你了吗?” 关捷站在罗记的柜台旁边,花钱费力气买安心地说:“在批发部,钥匙我看见了,但你给我也没用,你不是瞎搞吗?你爸妈的房间我哪儿能随便进啊,钥匙我给你收起来了,去学校的时候拿给你。” 钥匙铁定丢不了,路荣行不关心它,只说:“你准备哪天来学校?” 关捷一个人在家,预习都感觉缺点气氛:“明天吧,睡起来了就去,在家有点无聊。” 路荣行乐得见他回到眼皮子底下,违心地笑道:“不多休息几天吗?回学校了再想休息,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关捷想想有道理,犹豫了几秒,还是坚持住了自我:“不休了,闲得蛋疼。我刚听见你那边有喇叭在响,你是不是要去练琴了?” “嗯,”路荣行跟他大同小异,是纠结得蛋疼,“你呢,你今天在家干什么?” 关捷才起来没多久,其实什么都没来得及干,但就是三句改不了鬼扯的毛病:“我啊,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在家里搞学习。” 路荣行像个复读机:“那我说不出来你可能也不会信,你这个话我是信的。” 关捷觉得他们俩都像傻叉:“你信个毛。说正经的,你让我给你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路荣行其实是怕他心情不好,一个人胡思乱想,但听他情绪似乎还行,嘴上换了个说法:“没有,就是猜你会无聊,我这边在课余时间,可以友情提供一下陪聊服务。” 关捷心里暖融融的,笑容满溢而不自知地说:“聊什么呢?” 路荣行:“看你啊。” 关捷隐约听见了开锁的声音,琴室的记忆霎时扑面而来,他感觉很久没听路荣行弹琴了,有点期待地说:“你最近在练哪个歌?我听一下行不行?” 路荣行在练海青拿天鹅,曲名说白了就是雕捉鹅,内容描摹的就是捕捉的过程,路荣行突然感觉放到他们身上,还挺应景的。 他现在不是就是想“捉”关捷吗? “行啊,”路荣行心怀不轨地说,“但是我的翻页器坏了,中间会断,你还听吗?” 断不断的重要吗?不重要。 关捷果然地说:“听,翻页器我明天带上家伙去给你修。” 第122章 关捷挂掉路荣行的电话, 又给靳滕打了一个。 那边靳滕看来电是个本地的区号,又听见说话的人是他,立刻就知道他回来了, 问他竞赛到哪一步了。 在和路荣行、父母说过, 自己也想过之后,再次提起失利的选拔, 关捷仍然汗颜,但没有那么难以启齿了。 “外面的人太强了,干不动,”他这次交代得比较干脆, “被省队刷下来了。” 靳滕听他的语气还算轻松,半年没见,也不知道他对竞赛产生了执念, 根本料不到他还哭过, 只当他乐观得一如既往,心里并不担心,只有一种孩子长出息的骄傲。 “没事,你这一上来就能进省选,已经非常非常木奉了,我教了这么多年书,还是头一回见到自己的学生竞赛得奖,感觉还怪长脸的。” 关捷一脸狐疑地嘀咕:“什么头一回?我才不信。” 一中怎么说也是省里排的上名的中学, 省级奖项就不说了,碰上学生冒尖, 国奖都能一次得俩,所以靳滕这话水分太大了。 靳滕就是想安抚他,闻言没搭这腔,另起炉灶地说:“9月份你不是得奖了吗?我也不懂你需要什么辅导书,就给你包了个红包,你现在回来了,有时间就过来拿。” 关捷这些年从他这儿领的红包,比爸妈那儿来的都多,有点怕他这个慷慨的爱,语气里都是拒绝:“包什么红包啊,我不要,我就过去看看你,你今天晚上有课没有?” 靳滕:“有课。” 关捷明天还想睡个懒觉,也不想打扰他上班:“那你再等我一个星期,我明天就回学校了,星期六回来,我可以去蹭饭吗老师?” 靳滕笑了一声,欢迎得不行:“你想吃什么?点啊,街都可以给你抬回来。” 关捷在他面前不懂什么叫客气,哈哈哈地说:“想吃……块儿大一点的r_ou_和嫩一点菜。” 他在外面吃别人学校的食堂,一开始觉得比城南好,吃多了还是觉得缺r_ou_。 嫩菜他园子里到处都是,如今已经是一个合格菜农的靳滕想了想说:“羊蝎子行吗?那个块儿够大,也适合冬天吃。” 土包子关捷去集训的城市不够靠北,没听过羊蝎子这个特色菜,望文生义还以为是蝎子的一种,听得直皱眉:“蝎子?蝎子不是还没小龙虾大吗?” 而且那能有什么r_ou_?不都是壳吗? 靳滕好笑地给他科普:“不是蝎子,是羊r_ou_,羊的整块脊骨切下来,摊平了形状有点像蝎子,所以北方专管这一块叫羊蝎子,吃不吃?” 他们三个都能吃羊r_ou_,又还是个新鲜菜,关捷乐呵呵地说:“吃!” 说完想起路荣行的支气管,立刻又补了一句:“老师不要太辣的哈。” 靳滕给他们做了很多顿饭了,对两人的忌口一清二楚,嫌他啰嗦地笑道:“知道了。” 关捷拿一个电话赚了顿大餐,心情还不错,挂掉电话围着批发部的货架转了两圈,捡了几包膨化食品骑车回去了。 大院的家里,李爱黎已经回来了,正在水池里洗鱼,见了他就说:“早上你在睡,我就没问你想吃啥,现在只有鱼,你是吃红烧的,还是直接往锅里下的?” 关捷前脚才吃完饭,根本不饿,于是就他爸钟爱的重口味,选了红烧。 说完他闲着没事,准备在厨房里做点贡献,然而李爱黎在厨房单打独斗多年,根本用不上他,打发他去看电视。 晚饭关捷吃得不太积极,李爱黎一问他下午才起来,一边心疼,另一边觉得他像猪,起身拿了个碗,从锅里舀了些菜,留着给他夜里饿了吃。 吃完饭大人们都在门口聊天消食,关捷露了个面,被左邻右舍的叔婶们到处追问,拿奖没有、奖状是啥样、上清华北大了吗。 他的心窝子被戳来戳去,不是很爱听这些分不清是寄望还是风凉的话,可别人的意志不以他为转移,关捷只好心里烦脸上笑,溜之大吉地往屋里跑。 跑回家他又没事干,想找陪聊的人来提供一下服务,一看时间路荣行正在上课,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回到房里去刷march。 7点半左右,李爱黎两口子侃完大山,回来烧了开水,组织在家的三口举办家庭内部联谊活动,泡脚。 关捷受他妈的召唤,乖溜溜地出来参加。 盆还是小时候泡脚的那个大盆,材料是很厚的茶色塑胶,底部还打着黑色的胶补条,父母的脚早就定型了,只有关捷的一直在长。 他嫌水烫,两只脚一直踩在盆沿上不肯下水。 李爱黎觉得这样泡个屁,抬脚将他的拨下来往水里踩,关捷被烫得龇牙咧嘴,李爱黎却比划了一下,看他的脚长都超过了自己,心里一瞬间有种时光过境的错觉。 她一直觉得孩子还小,可每次这种时刻出现,又会让她突然认识到老幺成了个大小伙子,而她自己也在变老。 每逢这种觉悟的瞬间,李爱黎心底都会有些来去匆匆的伤感,作为饱经风霜的父母,她总是希望孩子不要长大,因为他再长,她就护不住他,只能让他自己去承担责任了。 另一方面,作为一个女人,她想起自己这一生,前半生在填饱肚子的恐慌里挣扎,后半生绑在孩子身上,至今不知道享受是什么。 有时候李爱黎也会觉得自己很亏,可她有安慰自己的盼头,因为身边处境相当的人一直将这些话挂在嘴边。 这时她又有感而发,看着关捷的脚,笑着拿手比划了起来:“你看你这脚,除了骨头就是皮,好像我没给饭你吃一样,不过还好不是太小。” “我记得你刚生下来那天,脚才这么大一点,现在都快赶上你爸的长了,唉时间过得太快了,再过几年你都可以娶媳妇儿了。” 说到媳妇,虽然现在还连个影子都没有,但李爱黎提起来就很憧憬和愉快,她一直在等那一天,那是她现阶段给自己预判的下岗时间。 关捷却听得额角青筋一跳,偷偷拿眼神瞥他妈,心里闷堵又愧疚,有点坐立难安。 谁能想得到,作为关家根正苗红的带把子老幺,他能说弯就弯呢。路荣行这一关一天不过,他就连媳妇是男是女都搞不清楚,怎么娶啊? 不过要过也难,和路荣行的关系会走到什么样的地步,除开自我满足式的幻想里能有点搞头,其他带脑子的时候,关捷深深觉得自己是有机不会、无机会了。 旁边的关宽看他低着头,还以为他是脸皮薄,听了这种话题害羞,出于男人之间的感情出来帮他解围,教育了一下他媳妇:“你真是没什么可说的了在这儿瞎嚼,他才高二,正正经经上学的时候,娶什么媳妇儿啊,他现在的任务就是把成绩搞好,完了考个好大学。” 李爱黎心里也希望他能有出息,不过关宽折了她的面子,她立刻把擦脚的毛巾摔在了他身上:“哟,看把你给懂的!你这么有数,以后家里的事都给你管,我不管了。” 关宽只想当一个挣钱就行的甩手掌柜,乐呵呵地说:“我不管,管不来。” 媳妇的话题就这么沉没了,关捷提起来的心却直到泡完脚都没有放下去。 尽管有点逃避的成分,父母也只是偶尔才提起的这件事,但关捷心里还是有种明天去上学的决定是一种幸好的感觉。 擦完脚他生怕又碰到类似于媳妇的话题,说了句“我去看会儿书”,立刻躲回了房间。 因为光着脚,关捷把教材和笔扔到了床上,趴在枕头上却又不看,愁了会儿媳妇的问题。 不过他到底是年轻和未经世事,初生的感情很快就压过了对未来的忧患,关捷摸出纸条,在草稿纸上仿写了n个“行”,边写边笑,但都写得不太像。 学校那边,下了晚自习的路荣行有点想给他打电话,犹豫来去又放弃了,时间不早了,他觉得关捷他爸应该睡了,而且明天就能见到了。 翌日一早,恢复ji,ng神的关捷7点就起来了,这是他在集训里练出来的生物钟。 他洗漱过后,慢悠悠地满屋子乱转,将带出去集训的东西重新打包,继续塞进改锥、螺丝刀和万能表,收拾好行李他上街过了个早,吃完饭再到制衣厂给他妈打返校报告,折腾完就快10点了,他提上东西上了车。 路程将近2小时,到了刚好是午饭时间,可以先去琴室给路荣行把翻页器弄了,要是能修,他晚上就能用了。 今天为了方便进校门,关捷在棉衣外面套了校服,一直歪头盯着窗外的景物。 市里一直没什么发展,他出去半年回来,记忆里所有的坐标都还在,大河又枯水了,大桥下去的交通牌还是歪的,一切的一切似乎原封没动,只有坐车的他有些不一样了。 他一点都不困,半年的集训生涯过后,他的ji,ng力和大脑活跃度,在白天能达到非常旺盛的程度。 走到清音门口的公交站,关捷拖着沉重的行李从车上下来,在艺校门口意外偶遇了牵着女朋友的孟买。 两人顺了校门进去的那条道,起先装作谁也没看见谁,关捷走一段就要换只手,因为提久了,带子勒得他指头上全是淤血。 距离因文化周闹出来的小矛盾,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孟买连女朋友都换了一个,当时的龃龉也淡了很多。 他看关捷提得艰难,闷不吭声地走过去,也不打招呼,直接伸手提住了带子的一截。 关捷感觉手上陡然一轻,顺道手上也有种挤压感,转头一看,这才发现帮忙的居然是自己过去的0.1级仇人。 他从来没把孟买当过好人,眼下见他做好事,人就有点基于吃惊的愣。 孟买看他那个有点瞪着的大眼睛就很不爽,拽了下带子,没好气地说:“看ji毛,你还走不走?” 虽然他这样子还是丑,但关捷感觉他没恶意,笑了下,心里其实已经跟他泯恩仇了,但嘴上还是确认了一下:“你要帮我啊?” 孟买跟他之间还是有点尴尬,原本打算简单粗暴地帮忙一拎完事,没想到他这么多废话,好像还不是很愿意走的样子,立刻觉得他给脸不要脸,不想叼他了。 “你看我像那么无聊的人吗?”他嫌恶地说完,猛地撒了手,然后拉着他的女朋友就走。 这姑娘没有上次那个会打扮,妆容很素净,人好像也不错,步伐有点拖拉,也回身指过关捷,向他抱怨道:“你在搞什么啊?帮就帮到底嘛,怎么又走了?” 孟买说了什么,关捷没听见,只是看他的步子迈得更快了。 关捷没懂他在反复无常地搞什么,一边眼底都是问号地目送,一边屈膝歪身,准备去将刚刚虚提着的行李重新拎起来。 然后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这次他刚提起来,后面突然又伸来了一只援手,关捷稀奇地扭过头,看见了凭空冒出来的路荣行。 “你松手吧,我来提,”路荣行说着还在看孟买,拿下巴示意了一下说,“他刚刚在你这儿干什么?” 关捷没听他的,分了根提手出来给他,同时自己也提了一根,笑着耸了下肩:“不晓得,开始好像是来帮我提东西的,然后我问他,他突然又跑了,莫名其妙搞不懂。” 路荣行没强行争取什么绅士风度,跟他一人一边提上了,听见孟买没恶意,立刻跳过了这件事,偏头看着他走路,心里嫌他傻:“这么多东西,你怎么不就在门口等我?” 关捷没有什么事都依赖他的习惯,嬉皮笑脸地说:“忘记了,下车的时候没看时间。不过没等你不也来了吗?这才是最牛比的缘分。” 路荣行微微一笑,觉得最后那句有点妙,他意有所指地说:“希望如此吧。” 六七分钟后,两人进入琴室,放下东西,三言两语就协商好了,先去外面吃饭,回来再各c,ao大业。 吃饭的时候,关捷向他发放了星期六去靳滕家吃饭的通知,又问羊蝎子好不好吃。 路荣行就给他讲,红汤锅、炭烤r_ou_,鲜美细嫩、滋yin补肾。 关捷被他那个口才骗得恨不得今天就是星期六,好回去补肾,喝着没滋味的瓦罐汤,连忙求他别说了。 吃完两人回到琴室,路荣行将谱子从翻页器上取下来,直接放在琴架的面板上看。 关捷嫌椅子高了不好搞事,直接坐在了自己的行李袋上,单手抬着翻页器,一颗一颗地下螺丝。 他虽然很久没学物理了,接触的也是和化学一体的物化,但实践过的东西就是自己的,关捷还记得,自己是怎么从零到整地拼起来的。 低头拆机的功夫里,他手上十指如飞,脑子里却转得很慢,他想起了自己当时给路荣行准备礼物的那些心情。 那时候真像个傻子一样,关捷揭掉外壳,心里这样想道,并且还有点想笑。 路荣行本来已经练起来了,就是手上熟,不怎么需要用眼睛,他就拿去看关捷忙活了。 那位坐在斜对面,低着头,只能看见眼睛以下,两腿屈着岔在椅子两侧,拧梅花小起子的那只手看着非常灵活,大拇指和食指在起子手柄上搓,剩下三只在筋脉的牵扯下空空地起落,像是在弹无形的琴键。 路荣行开了窍,情人滤镜不知道有多厚,即使关捷没魅力,都能给他看出一层来,更别说他眼下还有点技术流的味道。 大抵喜欢一个人,会不自觉地想靠近他,并且再近一点。 这时,路荣行指头下的旋律到了全曲的高潮,海清和天鹅即将交锋搏斗,可他慢慢中断了指法,抱着琴去了关捷那边。 关捷注意到琴声没了,抬头去看,就见路荣行已经走到了跟前,站着他得超级仰头,才能对着脸跟他说话。 “你怎么不弹了,”他捏着万能表电阻档的两根探针说,“过来干嘛?” 然后他就有点被吓到了,因为他听见路荣行说:“过来看你,顺便调下情。” 第123章 “调……” 关捷心口发虚地突了一下, 嗓子眼莫名其妙地有点卡。 因为始料未及,他从思路到表情都出现了断层,路荣行的普通话没问题, 但他自己说的是方普, 所以心里想的是什么,听见的就会是什么。 关捷石化了一样盯了两秒路荣行的脸, 一度很想从他神色里看出一点和“调情”相关的意思。 要是这位想跟他调情,关捷虽然经验全无,但心里的小人可以全部出来列队欢迎。 可他瞄来瞄去,都没发现路荣行有什么特别微妙的表情, 看起来正常得不行。 关捷眨了下眼睛,意识里的失望非常稀薄,更多的还是松了口气, 心想他说的果然还是调琴吧。 调琴是个日行一次加的工作, 这事关捷天天看,早就看成了一个常识。 而他要调的如果是琴,那就跟自己没关系,关捷紧了紧手里的探针,怕他看出什么来,连忙将目光往万能表上一扎,拿发旋对着路荣行说:“调呗。” 路荣行在打的小算盘和他差不多,观察得好好的见他低下头, 闻言立刻眉心微皱,有点想把他的头给掰起来。 其实路荣行开口的瞬间, 目的真的单纯,是正儿八经地想调琴。 音准这个东西有频率段,在多少和多少赫兹之间,人的耳朵听不太出区别,路荣行也是连着弹了几分钟,才觉出音准好像有点问题。 调音器在琴盒里,琴盒又在关捷这边,他的初衷实事求是,没有调戏关捷的意思。 第45节 第46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46节 只是说到一半,路荣行突然福至心灵地察觉到汉语言文学的博大ji,ng深,心机地在句尾加了一丁点后鼻音。 这是一次进可攻、退可守,安全系数很高的试探。 尽管路荣行心里还没有真正下定决心,是要友情还是要爱情,可本能先替他做了回应,他想看关捷的反应。 如果关捷表现自然,依他直来直去的性格,基本可以说明心思很正,自己还完全没戏。 可他只要面露异常,那他肯定听懂了,至于反应是出于敏感、抵触、羞赧,或者干脆当个笑料一样抛来抛去,就得根据他的神态来具体分析了。 关捷一开始愣过一瞬,目光定在自己眼中,路荣行恍惚有过含情脉脉的错觉。 如果双方确定已经来电,这么长而交汇的对视后面,接上来的应该是一个小心青涩的浅啄轻吻。 可这两个情窦初开的小傻瓜,站在过去的时光划下的圆圈里面,谁也没敢轻易迈出那个打破旧局的一步。 两人一个试探得含蓄,一个回应得谨慎,结果关捷这边屁也没调出一个来,路荣行比他强一丁点,刚模糊地意会到一点似是而非的情愫,关捷却突然低下了头。 关联被打断,旖旎和幻想也迅速退散了。 路荣行回过神来,眼睛轻微地眯了眯,对这个关捷前面愣神、后面自然的反应说不上满意,但也觉得还凑合。 至少马大哈的心没他想的那么大,起码是听懂了。 可关捷听懂了又无所谓,路荣行在心里反复盘算,不知道这能不能说明,他是默许了自己的这种行为。 路荣行有心求证,正好又有点没由来地撩拨上瘾,于是干脆在纠结里蹲了下来。 他将琵琶背板底部压在脚背上,单手扶住山口立着它,腾出一只手在关捷右脸上捏了块r_ou_,但没揪扯他,只是用大拇指按着他颌骨侧面,顺时针地往自己这边转。 关捷猛不丁被他袭脸,就是他不转,也得扭头去看,半自动地跟他对上了脸。 路荣行上来就是一个浅笑,把真心话当成玩笑开,戏谑地说:“你是不是有点前后鼻音不分,你确定听清楚我刚刚说的是什么了吗就让我调?” 关捷真心觉得,这话根本没法听,怎么听都好像是调情而不是调琴。 他求爷爷告奶奶地想在面对路荣行的时候,还像以前一样坦然,可惜脸皮上的功力不够,关捷明显有点招架不住他的质问,心脏开始砰砰地往重频上跳,眼神也老想飘走。 可紧张之外,也不是一点期待都没有。 关捷不止有,这些情愫隐然还在他体内还有种积流成河的壮大趋势。 自从察觉到自己的歪心思,他一直在远离路荣行,避免肢体接触、少做眼神交流,后来干脆离这人上千公里。 可这样他心里好受吗,关捷觉得一点都不。 别人的暗恋酸酸甜甜,可他的是苦的,路荣行原本就是他触手可及的人,搂抱亲啃无所畏惧,就是因为动了心,他才失去了这些亲密的自由。 有时他会觉得这是自己活该,但另一些时候,比如眼下,关捷也会觉得委屈。 他已经很努力地在原地踏步了,路荣行什么都不知道,还要来溜他,关捷恶向胆边生,猛地扔掉一只探头,抬起来也把路荣行的脸揪住了。 现在他们都失去半张脸,可以不那么要face了。 关捷微微扬起下巴,指头上稍稍用了一点力,眼珠子向下地蔑视道:“你不是要调琴吗?七一嗯琴,我听见了!你去调啊!” 路荣行觉得自己幼稚鬼上身了,他越跳自己就越想撩,一边同比加重地捏他的脸,一边抽疯似的低笑了一串:“我就说你听错了,我说的是七赢情,感情的情,这个也调?” 他虽然被自己在脸上捏出了一个包,但对关捷来说,这还是一张赏心悦目的脸。 每个人看事都难免以己度人,关捷想想自己,绝对没胆子像这样公然把心意挂在嘴边,所以他只能以为路荣行是在开玩笑。 不过对方打的也是这个幌子,只是关捷没看出来,这话让他里外不是人。说不想调,为他而变的性向不答应,可说想调,又是心怀叵测地占路荣行的便宜。 关捷心里剧烈地动荡了片刻,最后垂下眼帘,盯着只在一个探针的试探下,指针微微有点摇晃的表盘说:“这个调不调随你,但抽不抽你就随我了。” 这个回答的防御度很有点高,路荣行没太看出什么来,一上来也不敢真的调戏他。 他也很在乎关捷,唯恐一下翻船了追之莫及,适合而止地消停了,只和他向平时那样抬了下杠:“你出去回来嚣张了不少啊,还想抽我?” “不是想,我是真的敢,”关捷说着松开了他的脸,手猛地往上抬,给了他一个没什么威力的脑上漂,边漂边说,“你说你无不无聊?有这个时间发神经,你琴都调完了。” 路荣行的头发被他扇飞了一撮,不疼不痒,没跟他计较,只是捏了两把他的脸才松手,道貌岸然地说:“调琴的时间多得是,急什么,但是像调琴调情这么像的话,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关捷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化竞狗,心累又快速地摇了下头,希望他以后别说歧义这么大的话了。 摇完他发现路荣行头上翘了搓毛,那位置刚好是他刚刚漂的地方,大概是他一巴掌扇出了一个四两拨千斤的受力构造。 关捷立刻伸出手,照着那撮呆毛弹了一下,弹完那些头发坍落回去,他想也没想,顺手又捋了一下。 路荣行见他的手从眼旁穿过,余光只能看见他的小臂,不知道他在自己头上干什么,正想的时候脑袋侧面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碰触,他看了关捷一眼问道:“我头上有东西吗?” 由于身高摆在那里,关捷和他的视线这么平齐的时候的确不多,看他的感觉隐约有点零星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差在哪里,只是心里有种希望时间能慢一点走的潜意识。 “没有,”关捷的手推出去,手背在他心口砸了一下,“别蹲这儿了,干活去吧,别搞到2点了你跟我都没搞完。 路荣行午间的撩汉事业确实告一段落了,正经起来指了下琴盒:“帮我拿一下调音器。” 关捷找了下琴盒,立刻朝另一边歪倒上身,去盒里的口袋里拿家伙。 之后两人相安无事,关捷也找到了翻页器的问题,转轴里有两根电线的搭接口松了,他拔掉一截塑料皮,重新将导线扭成了小坨,装好后果然能用了。 路荣行挺高兴,踩了几脚,仔细把它收了起来。 关捷却今时不同往日地觉得,这东西太笨重了,要是能弄得更轻便好看一点就好了。 1点45,两人合力抬着关捷的行李,去了绿化广场,路荣行留在1层的楼梯口看行李,关捷跑去高二9班探路。 这时里午休的下课铃还有几分钟,9班的教室里有几个人,不过搞学习的不多,都是玩性大的或者谈恋爱的。 关捷很快找到了峰哥,高兴地喊了他一声。 教室里生、熟面孔都有,熟的有给关捷打招呼的,有只盯着他看的。 罗峰比他走前壮了一点,看见他愣了好几秒,接着飞奔出来拥抱,嘴里嚷着:“我靠!你啥时候回来的?再不回来我都要以为你偷偷退学了。” 关捷背心里被他捶得砰砰响,很重但是不痛,心里充斥着一种和路荣行重逢不同的喜悦:“昨天回来的,老胡和彭彭呢?” 罗峰松开他,喜形于色地搭他的肩膀:“彭彭去2班了,老胡在寝室,你呢?9月份学校门口张过榜,我看见你得奖了,真他妈牛逼啊。” 关捷憋了声笑,很想发自内心地说一句牛比个屁,但转念又想起原509的传统就是吹牛皮,还是按老规矩夸了夸自己:“那是,我都被自己牛比坏了。” “草,”罗峰笑他不要脸,又说,“你这次回来,是不是竞赛搞完了?” 他算关捷在学校的娘家人,关捷简单给他说了下情况,心里还惦记路荣行在楼下吹冷风,问了老张的办公室,被罗峰带着跑了过去。 老张正在办公室闲扯淡,看见他跟着敲门声冒出来,又惊又喜地说:“你教练前天就给我打了电话,说你一周以内会回学校,我等着你呢,就是没想到你今天就来了,是不是在外面想学校了?” 想肯定想,但程度肯定不如路荣行,关捷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嗯。” 老张拍了下他的手臂侧面,表情很温和:“你的大概情况,你教练都跟我说了,他还担心你状态不好,让我多留意一下你,我现在看见你,觉得他是多虑了,心态很重要,你是好样儿的。” “你说你有行李是吧?那你先去搞内务,回头我还要找你说班级的事,罗峰你辛苦一趟,带他去找下床铺。” 关捷跟着罗峰出来,一步两坎地往楼下跑。 罗峰巴不得带着他绕着学校爬一圈,借此消耗上课时间,不是很能理解他的急吼吼:“你跑啥啊?老张又没说我们上课之前就得回去,我最近缺钙,跑不动,你他妈慢一点。” “有人在教一下面等我,”关捷顾不上他缺钙还是缺锌,蹭蹭蹭就甩了他半截楼梯,“你自己慢一点,我在那边等你。” 罗峰是个八卦脑,从他的速度里嗅出了私奔、私会、我的心里只有她的气息,立刻像是喝了盖中盖,一口气下六楼地跟着他跑了起来。 可等他跑近一层的走廊,才远远看见那边的楼梯口站的是个有点眼熟的男的。 没有美女和八卦,峰哥表示有点失望,腿脚登时又缺起了钙。 三人逆着午休起来上课的学生群,因为走向独特,收到了不少的注目礼。 关捷半路碰到了胡新意,一行从三个变到四个。 胡新意听见2.5的分差后疯狂唏嘘,把关捷锤来锤去,捶完了又很尊重路荣行,说:“路哥,你给我,我来提吧。” 两个人分着提,其实不太重,路荣行说:“不用了,就这么着吧,不重。” 关捷也没觉得重,他纯粹是话多,谴责胡新意:“你怎么不说给我提?” 胡新意有理有据:“我这不是懂你吗?我要提,你没那个大爷的命,良心上过意不去,肯定不要。套路我都知道了,何必费那个话呢对不对?” 关捷一边笑,一边觉得回到学校真好,这里不仅没有人碾压他,还有他喜欢的人们。 路荣行不像罗峰,身负班主任的指令,把关捷送到寝室就走了。 关捷铺好床,带上比较薄的《格林伍德》,跟着另外两人回了教室,他们是中途打报告进去的,在上的课是英语,分班后换了个老师,关捷和她相互不认识。 好在问他是谁之前,老师问了罗、胡两人为什么迟到,那两人顺势把他抖了出来。 讲台下面有人在给关捷挥手,也有新分进来的人,好奇地盯着他这个自打开学就消失了3个多月的竞赛生看。 老师看关捷没什么学霸气质,但料他们也不会说这种慌,放他们进来了。 关捷在进来的路上还在顺拐和胡新意讲小话:“我座位在哪儿?” 胡新意低着头掀嘴皮子:“五组最后那个一个占一排的空桌子。” 关捷放眼望了一下,发现他现在的座位,和他的便宜师姐刘谙居然在同一个地方。 很偏很远、无人问津,是个方便自己搞事的好座位。 不过虽然独占了这块“宝地”,但关捷的返校生活一点都不清净,一下课他就变成了动物园里的猴子,反复在被问及一些相似的问题。 晚自习路荣行班上又看电影,这次看的是《边城》。 去多功能教室之前,路荣行端着块切出来的奶油蛋糕,先去了关捷现在的班。 何维笑今天生日,他爸晚饭之前,从校门外面给他递了个蛋糕进来,十寸的蛋糕分不了几个人,何维笑就没拿回教室,蹲在银杏广场的台阶上给路荣行打电话,让他叫黄灿和几个室友愿意吃的来。 路荣行到教室帮他跑了回腿,何维笑觉得他劳苦功高,给他切了一大块。 路荣行不太吃奶油,切了2/3回去,看大家都够够的,在问过寿星之后给关捷装了过来。 他从楼梯口上来,正赶上关捷觉得教室里烦,趴在外面栏杆上躲清静,就是这样还没躲掉,又有同学在问他。 “诶关捷,我说你们竞赛班的人都是直接保送进大学的,你不是已经出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上课了?” 这话关捷下午已经答了不下20遍,竞赛班跟9班没什么区别,不叼、不保送、没特权,一样都得自己考。 可信他的人不多,更多的都是一口一个“你们班”,有意无意地酸他。 关捷有点没懂,他们问那些问题、说那些话的乐趣在哪里。 第124章 听不了别人说不爱听的话, 这到底是心理素质差,还是别人不够善良。 关捷想不了这么深,不过他能活到这么大, 还基本保持快活的时间远大于忧愁, 就说明他不是一个受气包。 同学要是没有恶意,关捷可以耐着在竞赛的事上还有点欠费的性子解释几句, 可要是像眼前这位,表情和语气里都是yin阳怪气,那他就要镜像了。 反复向人强调失败的事确实不好受,但也正因为说得多, 关捷开始对这个话题有点免疫了,虽然暂时做不到心无波澜,但面色如常地搭话不成问题。 “是出去了啊, ”他扬起眉毛, 扯起嘴角露了个笑,“不出去还发现不了呢,竞赛根本不保送,高考只要考一次,竞赛要考上十次,卧槽吓尿了!就只能回来了。呃,不好意思,你是……” 关捷眯了下右眼, 歪着头茫然地说:“哪个?” 问话的同学眉梢耸动,眉心里立刻挤出了一个小包, 看得出是个爱皱眉的人。 他是高一期末分班考试以后,从实验班掉出来的学生,新学年一直在9班稳坐ji头的宝座。 关捷这么一空降,拜竞赛的迷魂阵所赐,瞬间让他产生了危机感,误以为关捷是回来抢9班一哥位置的货色,字里行间才酸得冒烟。 就是他没想到,关捷不仅没有神格,他还没什么眼力见,都回来半天了,还连自己都不认识。 ji头同学报了下姓名,不过淹没在大厅突然暴起的打闹声里了,两个假学霸话不投机,以关捷一句“哦,你好”结束了话题。 等他转身一走,关捷立刻回过头,视野里映着玻璃外面的前广场上的人和景物,可目光丝毫没走心,完全是个魂游九天的状态。 他在想谢宇生。 吃完饭的时候,关捷在食堂碰到了他,隔着3个多月的时差,两个人先后被刷下来,难兄难弟意外重逢,两人高兴又心酸,饭没怎么吃,尽在长吁短叹。 小宇说他不会再参加竞赛了。 他说光是省内的大佬,就已经让他很绝望了,他怎么刷题都找不到提分的路径,以前学化学轻松快乐,集训却让他每天都很痛苦,压力巨大、自暴自弃。 所以集训对他的意义,就是让他认清了自己在化学这门学科上,到底有多菜。 然后回到学校里,竞赛失利后的隐痛迟迟不肯散去,原本的信心也不肯回归,竞赛太难了,他决定回归高考。 关捷非常能理解那种“自己真菜”的无力感,可他还想继续考,因为他的难受来自于失败,而不是因为化学。 谢宇生的退出让他觉得伤感,不过这点失意还没融进表情里,鼻腔里先灌进了一缕奶味的芳香。 他被香味勾回神,下意识低头去看,结果下巴才收了一点,嘴唇上立刻传来了一点稀软的触感。关捷就着下放的视野,一眼就看见了缀在纯白奶油上的整颗草莓。 草莓熟得很好,带着水果特有的蜡质错光,能让人有种从视觉到味觉被点亮的鲜活印象。 关捷眼前一亮,顺着蛋糕看到托它的手,视线再顺着手臂往上,路荣行的脸就映入了眼帘。 这位最近越来越爱神出鬼没了,动不动就会从背后冒出来,不过这对关捷来说从来不是惊吓,而是惊喜。 他将杵在蛋糕上面的嘴抬起来,舌头卷出来舔掉了沾上的奶油,嘴里隐隐发甜,心境明朗了起来。 路荣行看他的舌尖在唇缝里一闪而过,眼神动了动,在它出没的地方停留了一瞬,接着才去看关捷的眼睛。 关捷觉得这个手势应该是投喂的意思,迎着他的目光伸了下手,因为确实很久没吃这个了,口腔里陡然分泌起了唾沫,他笑着说:“你哪来的蛋糕?” 路荣行垂眼,手和他的并在一起,将软趴趴的蛋糕盘子拖了过去:“何维笑过生,他爸送来的。” 关捷接到后没有立刻去拿叉子,看着他说:“都给我啊,那你吃啥?” 路荣行看他没动,代劳地捏住塑料叉子,捣下去叉起草莓,直接喂到了他嘴边上:“我吃过了,这就是给你的。” 何维笑根本不知道他回来了,关捷心里一清二楚,所以这块蛋糕肯定是路荣行给他要的。 然后管要还管喂,关捷侧头仰视他,见他的站位和架势都像个对象一样,立刻嘿了两声,这才将吃的叼进嘴里。 这蛋糕不便宜,材料都是好东西,草莓个头挺大,关捷塞了满嘴,鼓着腮帮子在那儿嚼,边吃边眉开眼笑地对路荣行竖了个大拇指,说:“中国好邻居,非你莫属了。” 路荣行可不想只当他的邻居,笑道:“这么大的高帽子,有奖吗?” 草莓好嚼,关捷的声音很快从含糊到清晰,他光棍地说:“没有。” 路荣行觉得他这样忘恩负义的样子,比刚刚发呆的时候顺眼,指头转着小叉子,将手柄那头冲着他说:“没有奖的高帽子不稀罕,吃你的吧。” 关捷吃完草莓,捏走小叉子撬了块带胚的奶油塞进嘴里,抿了一下满口都是细腻的融化感,并且还不太甜腻,觉得好吃,立刻头也没抬地又剜了一块。 路荣行看着他幸福地吃独食,没有打扰他,转过身去,用后背抵着栏杆,看见刚刚和关捷说话的学生晃进教室,眼底蓦然划过了一抹沉思。 这同学说话确实不好听,但关捷也没吃亏,所以9班的事路荣行不会管。 他只是听见那句带点酸味的话后,猛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接在明年暑假后面的大学。 关捷今年才高二,自己比他高一个年级。 性别相同这个事还可以从长计议,但要是自己高考能正常发挥,那离分开的时间也就没几个月了。 一旦自己离开了城南,高三的关捷会不会遇到喜欢的女生?而他毕业以后,又会进哪个大学,离自己有多远? 路荣行一想到这些,脑子里就产生了一种迫切要将他搞到手的危机意识,可怎么搞呢? 直接告白、直接亲上去、直接按到,这些都不是路荣行的作风,他不铺垫到有把握的地步,肯定不会贸然出手。 可包括高三下学期在内的9个月,够他铺垫吗?路荣行不知道。 关捷吃了两口抬起头,看见路荣行侧扭着头,正面无表情地定视着自己,那模样明显还挺严肃。 刚刚来送蛋糕他还是个好大哥,这会儿莫名深沉上了,关捷向来难得看透他,也不想费那劲,叉了块蛋糕直接说:“你看我干嘛?想吃啊。” 路荣行原本打算说不想,可话到嘴边,又临时变了卦,应道:“嗯,来一口。” 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吃的不是蛋糕,而是问他吃不吃蛋糕的人。 关捷浑然不知自己成了一个目标,还在无关痛痒地瞎纠结,这叉子自己刚刚含过,再给他吃,四舍五入就等于接…… 接着他重新叉了块大的蛋糕喂到了路荣行嘴里,喂完自己没敢立刻开吃,因为感觉那样好像很猥琐。 路荣行吃完那口,这才慢慢甩掉搞基刻不容缓的错觉,问他说:“你回来上课,都还习惯吗?” 关捷捏着叉子不用,像是打算拿它当传家宝,举着蛋糕在边上歪着头啃:“不太习惯,哪个老师讲课我都听不下去讲了,下午就被训了两次,说我不尊重老师。” 说完他叹了口气,像是特别无奈。 路荣行却有点怀疑,普通班的老师是不是真的这么严格:“听不下去就训你,不至于吧?你是不是在课上干了别的事?” 关捷斜睨着他,非常良民的脸上挂着无辜的表情:“没干什么啊我,就刷了一张化学卷子,比讲小话、丢纸条的不是老实多了吗?” “也没老实多少吧?”路荣行耿直地说完,脑子里因小见大,瞬间想了很多。 他不知道关捷这个行为,是不是就是抛弃其他所有学科,一门心思只学化学的意思。 如果是,那他以后可选的大学范围应该会缩小很多,只能去他外出集训的时候,在电话里跟自己说过的那些拥有自招政策的大学,或者专门收割国决奖牌的化院强校。 电光石火间,一个闪念突然自路荣行的脑海里横生了出来,他眼睛一亮,感觉值得仔细考虑和参详。 但是一切考虑的前提,都得以关捷对竞赛的态度和目标为基准。 路荣行一边盘算,一边问他:“你就不能听一下讲吗?” 关捷一说话就忘了叉子他刚吃过的事,一边叉一边伸冤:“都听不懂怎么听?” 路荣行说的简单:“跟你4月份那会儿一样,自学,补呗。” 关捷想想就头大,放弃得特别干脆:“4个月、5门课,学校放半年的寒假我都补不起来,而且补了我也考不上大学,还是算了吧。” 路荣行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理性分析:“可你这样光指望竞赛,万……没什么,我总觉得很不保险。” 关捷在大事上基本靠本能,但居然也还拎得挺清,他沉默了几秒后说:“不光指望其实一样不保险,而且就我自己的话,我当时在省选队的时候就觉得,每天的时间都不够用。” “做的题没别人多,做的实验和听的讲座也是,什么都做的不够。” “我心里其实还是有点数的,我没有竞赛和高考两边都顾得上的水平,顾一边都够呛,就我的情况,我只有竞赛可以选。所以现在我有时间了,我就想把不够的都补上,我……” 路荣行看见他顿了一下,表情和语气都平常,可路荣行却从他眼里感觉到了一种破釜沉舟似的决心。 关捷看着他说:“我不想再输了。” 这一句声音不大,路荣行脑子里却似乎荡起了回音,竞赛不是竞技,冷板凳坐得飞起,可他突然感觉到了一股陌生的热血沸腾。 平心而论,他和关捷两个人,一直在学校里混日子,现在关捷认真起来,他的努力够本了,万一后期真的人品大爆发,进了传说中的花园,那自己这个数学渣,想追他却够不上他学校的门槛,那就很糟心了。 路荣行脑子里杂七杂八地乱想,嘴上“嗯”了一声,突然说:“你有没有想考的学校?说出来我听一下,要是有适合我们文科生的,我看看能不能继续跟你一起上学。” 关捷猛地抬起眼睛,脑子里一个目标也没有,但心里率先炸开了花。 大学还一起,就又能多在一起四……不,三年了。 第125章 “我、我不懂大学啊, ”关捷兴奋到结巴,“不知道哪些学校适合你报。” 他突然后悔了,在体验营自招的时候嫌老师的场面话太长, 没有仔细听他们学校的优势, 导致现在一无所知。 路荣行看他的神态,感觉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但还是确认道:“我也不懂,不懂可以去问啊,你就先说一句话,要不要继续一起上学?” 关捷心里爽翻了天, 脸上的笑容根本藏不住,眉眼弯弯地说:“要!” 说完他才想起路荣行成绩还不错,数学也不知道发育成什么样了, 信心登时又掉了一半, 为难地说:“可我要是考不上你想考的大学怎么办?” 路荣行不是在跟他商业互吹,是心里确实有雷同的顾虑,好笑道:“我还怕你一下摘个金牌,把我给甩了呢。” “怎么可能?”关捷已经见识到了外面人的强悍,有数地说,“金牌又不是个倭瓜,哪有那么好摘啊。” 路荣行同理道:“一样的,好一点的大学对我来说一样不好考, 我数学渣,你是不是忘了?” 关捷太久没参加常规考试了, 被他一提想起来,立刻笑了:“现在还那么渣吗?你上次月考数学几分?” 路荣行渣的还挺坦荡:“89。” 虽然比78要好点,但还是没及格。 关捷瞬间也不知道是该觉得安心还是c,ao心,纠结地吃了口蛋糕,没说他数学是真的不太行这话,只是目光地坚定地看着他说:“那就一起上,先把梦想竖起来,成不成的就……再说,行吗?” 路荣行感觉是不成不行,但光有大话没用,还得用行动来支撑,于是他点了下头说:“行,我去看电影了,选学校的事,等我有个初步的了解了再找你说,我现在也不知道高考完了大学是怎么选的。” 这个关捷就更不清楚了,乖乖地应着声,跟他一起离开了栏杆。 路荣行边走又说:“至于你这个上课不听讲的问题,最好也去找班主任、教练商量一下,老师肯定有经验。” 关捷觉得有道理,跟他一起离开了栏杆。 没两步就是楼梯口,路荣行得下楼,关捷还得往前走,分开前他又给路荣行喂了口蛋糕,这才各自回教室。 关捷走进过道,立刻被罗峰拦了下来,他要打劫蛋糕。 关捷护了几下,有点扛不住峰哥的大力,生怕蛋糕被抢得飞出去了双输,连忙迅速挖了一大口,把盘子给他了。 罗峰看了眼被他捣得乱七八糟的人间美味,先拿脸盖帽,伸出舌头舔了口奶油,接着才冲他勾手:“叉子拿来啊,没叉子怎么吃?” 这叉子是路荣行吃过的,关捷少男心发作,不想给他用,捏进手心里说:“都没几口了还用个球的叉子,直接吃了拉倒。” 罗峰觉得他小气得真是没道理,吃的都舍得,不能吃的居然不给,不过这个问题不大,反正是个学生,桌膛里都有钢的叉子或勺子。 他又悬空吃了一口,对关捷比了个中指,回座位上自力更生去了。 9班的晚自习是语文、数学各两节,语文课关捷在看切断法,数学倒是听了两节。 老师讲的是向量和直线,这知识点和高一的物理有点关联,只是物理侧重作用点,而数学里都是自由向量。 关捷听得懂,数学也是他的旧爱,他就没摸化学的鱼。 下了晚自习,他准备投桃报李,约着胡新意一起杀进小超市,想给路荣行买点吃的,可转来转去,满脑子都是路荣行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土大款是个皇帝舌头,添加成分越复杂的东西他越不爱吃。 关捷难得有钱,客却请不出去,最后只给他带了盒纯奶和一大个什么都没夹的拉丝面包,又装了几根烤肠给寿星何。 买完回到寝室楼下,升入高二的好处就是9班也搬进了一栋,关捷这下蹿寝更方便了。 在楼梯上他问胡新意:“你跟不跟我一起去206?” 胡新意揣着刚买的玉米肠断然拒绝:“不去,我要回去煮面。” 爷们的寝室有个神的蹿头,他只喜欢萌系的纸片人妹子。 关捷没想到他们这么专一,煮了一年了还在继续,惊完怀念地说:“我也要吃,给我留一筷子。” 抢宵夜的战争是那么的残酷,胡新意在想他是不是忘本了:“我尽量,但你最好做好屁都没有的心理准备。” 关捷听见这话,基本认定一无所有是个既定事实了,不过还是感激地比了个ok,在2层的楼梯口左拐了。 不过他走到206,却发现路荣行还没回来。 寝室里有他算是认识的人,关捷和大哥打过招呼,把东西放在了眼熟的床单上,然后回到寝室,煮面居然还没出锅,他立刻抄起胡新意的叉子加入了蹲锅大队。 下课之后,何维笑非要吃烧烤。 路荣行被他先求后拽,硬是推到门口挂上出入证,去外面给他烤了一堆,并且应他的要求,从里脊r_ou_到韭菜各样都有。 等的时间长了点,回来又被门卫训了一通,导致刚进寝室的楼梯,整层就熄了灯。 三人抹黑回到寝室,黄灿开了手电筒,路荣行将提来的东西放在黄灿拆出来的苹果纸箱上,洗完手出来,才发现自己床上有吃的,立刻问了下对铺:“阳哥,我床上的东西谁放的?” 阳哥闻到了烧烤的香味,正在惊坐起的过程中,闻言说:“你邻居那小孩儿,他很有一阵子没来了吧?站在门口我一下都没认出来。” 路荣行“嗯”完谢了一声,拿起拉丝面包,拆开来撕了一块,他的床铺不在手电的s,he程里,坐在黑暗里笑了笑。 其实他明白,这些吃的没有别的意思,关捷应该就是吃了他拿的蛋糕,也想还他一点什么。 他们一直都这样,你来我往的,不是见外,也不占对方的便宜。 路荣行将面包塞进嘴里,舌尖上传来了一点很淡的甜味,他在这种口感里心想,关捷要是在感情上也这么老实,那就好办了。 何维笑自打进门,一直在致力于送到手边的美食服务,阳哥那话他听见了,嘴贱成性地说:“什么小孩儿?你真是没大没小,别人是搞竞赛的大佬,名字叫关捷,下次看见了要喊爸爸的,知道吗?” 这话一出来,寝室里冒出了好几声意外的“哟呵”。 关捷出去集训之前,没少在他们寝室里哥来哥去,也很喜欢打游戏,从头到脚没点儿大佬的样子。 路荣行也从来不吹他,到处说我邻居牛比了,又又得奖了,所以宿舍里认得他但又不太熟的几个看他,就是个好相处的无名氏,没想到居然还是有名誉压身的人。 阳哥:“爸你妹啊!不过行哥哥,你邻居真的是大佬啊,是的话那也太低调了吧?” 路荣行听何维笑鬼扯,心里其实还是挺喜欢听他们夸关捷的,但嘴上还是笑道:“他不是大佬,大佬是他们班上另外一个人。” 有人问谁啊,女的吗,得知是个竹竿子男的,立刻表示兴趣缺缺,话题像是不定向的风,莫名其妙地吹到了即将逝去的青春上面。 何维笑发到路荣行这里,看他在吃东西,眯眼一看发现是自己没买的面包,立刻伸手来抢道:“有香的辣的吃什么面包啊!丢了丢了,来吃r_ou_。” 路荣行避开了他的动作,将面包放到背后,从他的打包盒里拿了串烤馒头片。 何维笑简直服了,觉得他这种人就是饥荒年代饿死的代表,催道:“还有板筋ji柳螺丝r_ou_,快拿。” 说完又想起刚刚在室友口中出场的关捷,问路荣行说:“串儿还剩一大堆,你要不要给关捷拿一把过去?” 路荣行每样拿了一串,觉得借花献佛一次就够了,老拿就不像话了,随口诌了借口:“不用了,他估计都睡了,你别发了,自己也吃吧。” 何维笑努了下嘴,自己挑了串香菇往下叼。 寝室里一时全是心满意足地感慨,有人大叫何维笑爸爸,有人得寸进尺,说要是有啤酒就可以升华了。 路荣行靠在铁架上,听室友们压低了声音天南地北地瞎侃,聊篮球、聊寒假、聊未来,也聊自己的感情史。 他不怎么cha嘴,也不分享自己的感情,但是听得还算投入。 期间对铺的阳哥中途申请补给,路荣行起来了一半,将拿着没吃的r_ou_类都给了对方,他嗓子眼沙痒了好几天了,最近在忌口。 翌日早饭过后,上课之前,老张在教室门口露了个面,把关捷叫进了办公室。 老张:“昨天我跟你说过,会找你谈一下班级的事,你还记得吧?” 关捷茫然地点了下头:“记得。” 老张笑着说:“这个事呢,是这样,去年分班的时候你不是在外面,没参加考试吗?当时1班的老师找过我,说是想把你抽调到他们班上去。” “其实这是个好事,1班的学习氛围要好得多,你们竞赛班上的好几个同学也是1班的,你干什么都有伴,心理上肯定还是不一样的。” “不过我当时没有给准话,我说看你,现在你回来了,我问问你,你想不想去1班?” 关捷猝不及防,被问得有点懵。 实验班是一种拔尖的隐形荣耀,如果能进,那在既视感上,他跟路荣行就是平起平坐的了,主观上他当然也知道这是好事。 可是,关捷直接问道:“可我都没有考试,1班的老师为什么要把我抽过去,因为竞赛吗?” 老张:“嗯,咱们学校往年的竞赛生都是这么分的,大家基本也都会去,你呢?怎么想的?说出来我听听看。” 关捷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学生一样,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去实验班的机会难得,但原班有他熟悉的环境,加上听不下去讲的问题还没解决,他渐渐皱出了一脸苦瓜相。 关捷将这些顾虑和老张坦白了。 老张和蔼又认真地说:“站在我的角度,我是支持你调班的。但是你只想学化学、其他的科目不想管这个事情,我不赞成。” “要是你这么搞行得通,学校的竞赛班何必弄成现在这种模式?直接从高一就把你们完全提出去,三年什么都不干,所有的时间都拿来学化学,这样不是更好得金牌吗?” 关捷一想还真是。 老张没问他,话里没什么停顿,自然地接上了下一句:“但是学校没有这样做,为什么?因为你首先是个高中生,然后才是竞赛生。” “竞赛应该是锦上添花的东西,而不是你的全部。” “不过我也可以理解,你的语文和英语本来就不好,不想学也很正常。但是关捷啊,老师这么说吧,你以后要是想在化学这方面走得远,即使现在不学语文和英语,以后也是要花时间来补的。” “你不看文献、论文啊,你不得自己写啊,到时候你专业水平再好,写不出来不也白搭吗?现在正是学这些的时候,咱有这个条件和智商,一次到位多好?” 关捷看着老张的眼睛,脑袋迟迟点下不去。 老张也是他很尊敬的一位师长,说这些话的初衷肯定是为他考虑,并且说的都对。 z大培训的讲座上,有个教授已经讲过,要学好物化,高数不能差,要看无机图表,化工英语单词要背,想刷福山机理,还得学点日语,要学的东西一辈子都学不完,千万千万不要自满。 这些关捷都知道,只是他才刚刚下定决心,现阶段一心一意准备竞赛,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就被老张泼了盆冷水。 到底他是对的,还是老张说的才是正经道理,关捷又有点迷茫了。 于是他只能说:“老师,去不去1班和往后怎么学的问题,我回去想想再来找您吧,可以吗?” “可以啊,”老张笑眯眯地点了头,反正这些事也不急。 关捷回到教室,第一节 就冤家路窄,是语文。 他瞪着黑板看了会儿板书,注意力横竖集中不起来,不一会儿就走神了,等反应过来才发现,切断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自己拖了出来。 城南喜欢将两节相同的话挨着排,关捷在语文课上的听讲失败了。 第二节 课后是个带c,ao的大课间,高三的也得参加,关捷跟着人流溜进前广场,在胡新意后面cha了个队,在广播响起来之前,跳起来张望路荣行,然而隔着8个班的队伍,他只看到了一片黑压压的头顶。 散c,ao后他回到教室,看见不少人拿着笔和本子在往外走,登时就很纳闷,转头问胡新意:“下一节不是英语课吗?他们怎么都拿着书出来了?” “去多功能教室上课啊,”胡新意说完看他挑了下眉毛,这才想起来,他不知道学校开了新课,连忙补充道,“上英语交流课,每个星期一节,讲课的是个英国老外。这老外是个话痨,你注意一点,不要看他,一看就要被点起来的。” 关捷被自己高中的时髦度惊呆了,好奇心旺盛地揣着书跟着胡新意跑了。 到了教室关捷才发现,这课不止他们班在上,教室里有200多个座位,这还没上课,已经被积极地覆盖了一半。 他进去找位子坐,走了两排突然看见了黄灿,登时眼睛一亮,一边往那边钻,一边找起了路荣行。 懒神还没来,不过黄灿已经给他和何维笑占了位子,那一排没有连着的两个座位了。 关捷将书往黄灿占着的两个空位后面一拍,碍于座位太深,实在不好进出,椅子焊死了也钻不过去,只好拿屁股为轴心,抬起腿从前排转到了后排。 教室里人多了,人声一直很嘈杂,路荣行快到上课了才从门口冒出来。 关捷一看见他,立刻把头埋在了桌上,准备待会儿来个喜相逢。 几分钟后,他听到前座的板凳翻下去的动静,做贼一样抬头看了看,发现是路荣行的后脑勺,立刻在上面敲了个脑瓜嘣,敲完立刻缩手装睡,等路荣行过来兴师问罪。 只是等了半分钟,什么动静都没有,关捷潜伏不住地想抬头,就是一抬就被按回去了。 然后他听到了路荣行带笑的声音:“接着睡啊,还没上课,起来干嘛?” 关捷听出他认出自己了,梗着脖子想抬头。 路荣行却不让他起来,整个扭过来,用双手像抱球一样压着他的头,似乎感觉这也还不够镇压他,把下巴也戳在了他头上。 关捷什么也看不见,伸手要去掀他的手,却不料顶上是他的脑袋,一摸过去指头碰到了路荣行的颌骨侧面。 他感觉这地儿摸着不像手,在骨头上按了两下,又将翻着的手腕贴皮转成顺手,这才终于摸明白,他摸的好像是路荣行的脸。 放在以前,一个脸而已,摸就摸了,但现今心境不同,关捷瞬间稀里糊涂地注意到了很多东西。 比如路荣行的脸摸起来还挺干净的,没什么油腻感。 然后自己的手好像蹭到了他的嘴,但是关捷不太确定。 最后就是他猛地往外翻了下手,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揩油,完了还……陶醉了几秒钟。 关捷的手“咚”一下砸在桌上,像是一个投降的信号,然后他也学路荣行,以不变应万变。 要撩不撩的时期没有互动是不行的,路荣行看他石化了,笑了一声用就近的指头拨了下他的耳朵,说:“还玩不玩?” 关捷有点痒,立刻伸手捂住了那只颤得他心惊的耳朵:“不玩了。” 路荣行这才卸掉两重桎梏,将手指从他额头侧面轻轻地cha进去,将他的头给挖了起来。 关捷抬头的时候,看他的脸离得很近,觉得有点太亲密了,忍不住想往后退。 第46节 第47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47节 路荣行的手还在他头上,察觉到这点躲闪,按了下没让他往后闪,笑了笑说:“我在门口就看见你了,你还躲什么躲?” 所以他才能准确地坐在他正前面。 关捷说实话:“我哪儿知道你眼睛这么尖?” 路荣行也不知道,他一直都能很快地在人群里找关捷的声音和人,也许就是因为那种引他跨越了性向的吸引力在作祟吧。 他其实有点想和关捷坐一排,但胡新意因此就是个光杆司令了,路荣行最后没动,只是靠在椅背上,听朝前趴在桌上的关捷碎叨老张对他的肺腑之言。 不过这烦恼有点长,没等讲完,老外和上课铃一起来了。 关捷坐回去,稀罕地打量台上那个大冬天还只穿衬衫和夹克的帅老外。 老师叫菲利普,话果然非常多,打招呼都需要互动的那种,这节课讲义里的标题是hiking,不过内容全是他自己的经历,他在教室里走来走去的分享,时不时还要叫人起来回答问题。 作为一个血统纯正的倒霉蛋,关捷没有逃过起立的命运。 老师笑容满面地问了他一个问题,因为紧张因为菜,关捷感觉每一个单词他都认识,但是连在一起他就懵了。 他茫然又无助地看着老师,刚想说sorry,i don't konw,又瞥见路荣行往桌上递了张纸条。 关捷定睛一瞟,看见纸上写着[在野外该怎么生火],脑子里瞬间飘过了n句汉语。 钻木取火、击石取火、聚光生火……可用英语该怎么说呢? 关捷半句都不会,情急之下他灵机一动,用起了人类的第二类语言,肢体语言。 于是他对着头一次见面的、一直在鼓励他们勇敢表达自己的新老师,伸出右手握成一个点赞的大拇指,接着大拇指的在空中点了两下。 前面的路荣行还在奋笔疾书,就听见他在后面蹩脚地说:“we ,use this……” 第126章 教室里的笑声以胡新意为起点, 迅速连绵成了哄堂大笑。 大家都是九义里出来的人,英语课没少上,即使自己没回答过问题, 也看别人回答过。 流利的、中式的、听不懂的、安静如ji的都见过, 可这种和老师玩你画我猜类型的真不多见,更可怕的是大家还都看懂了他在比啥。 这个反应真是快出了一种谐星的魔性, 胡新意的笑点被突然戳中,笑得忍不住趴在了桌上。 在他的斜前方,路荣行吃了背对关捷的亏,碍于后脑勺上没长眼睛, 只听了关捷开口的前半句,根本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 他满头雾水地转过身来,将左手搭在椅背顶上仰头看人。 关捷沐浴着他的目光, 正在群众的笑声里逐渐尴尬。 外教的热情和感染力真的有点可怕, 以前关捷是从来不回答英语问题的,当然老师也懒得点他,可菲利普一直在鼓励他e on,并且还笑得特别灿烂。 关捷觉得他不太像老师,心态没有平时上课那么拘束,死活没想起打火机要怎么说,然后就死于反应太快了。 他和大多数学生一样,被教室里的笑声刺得如芒在背, 可一边拘谨,一边又忍不住有点想笑。 除去英语太渣这点硬伤, 关捷自觉这个答案还是有点机智的。 路荣行一转过来,就看见他比着个大拇指在忍笑,不过指头没动了,手也刚开始往回收,路荣行错过了关键时刻,登时有点没太看懂,用大拇指要怎么生火。 好在这时,走道里的老师开口来替他答疑了。 菲利普平时抽烟,一看就意会到了关捷的手势,加上他自己的中文也学得颠三倒四,根本不介意什么语法和表达,在他看来,不管用什么方法,能交流才是王道。 于是谁也没有想到,就关捷这种像是搞笑的答案,居然还能获得老师的好评。 菲利普当众热情地回了关捷一个相同的手势,像是特别满意地说:“yeah,very good,you just said 答货记,right?” 这老外的汉语外国腔很浓,但咬字还算清晰,关捷听出他说的是打火机,立刻得救地点头说yes,然后屁股做好了随时着陆的准备。 可惜他低估了老外鼓励他们多说的决心。 菲利普根本没打算放过他,笑着问他还没有其他的方法。 关捷以为自己已经解放了,根本没注意听题,一心只在等坐下的指令。 这导致教室安静下来的时候,他除了回应以一阵突然安静的沉默,就只能偷偷地瞟路荣行,看这个给他递过一次纸条的好人,愿不愿意将善行坚持到底。 善行善行,善良的路荣行,关捷希望他愿意。 可下一秒他将目光往前面飘去,却见路荣行正笑得和何维笑、黄灿等人如出一……好吧,稍微还是有点区别,他长得最帅,也笑得最含蓄。 关捷的指望瞬间就凉了,连路荣行都在看笑话,他恨英格立洗果然不是没道理。 路荣行虽然没看见关捷的表演,但连听带看,托老师复制一遍的福,基本知道他背着自己干过什么。 关捷出去了半年,路荣行就整整有这么久,没有看见他出糗了,以至于脑子里差点都忘了,关捷即使武装到竞赛,骨子还是个状况不断的小傻缺。 居然用手比了个打火机…… 路荣行真是不知道他的脑筋是怎么长的,简直服得不行,愉快让路荣行忘了带他躺赢的事,俨然成了一个坐等好戏的围观群众。 很快他看见关捷突然看过来,盯了自己一瞬,接着意义不明地撇了下右边的嘴角。 这么快而细微的脸色变化,路荣行不可能辨别得出来,他跟关捷对望了一眼,在稍纵即逝的片刻里意识到,该回答问题的时候他在到处乱瞟,很可能就是没辙了。 关捷确实是这个状况,不过答不上也没什么,反正不会比打火机更可笑。 他的视线已经在准备折返,去跟老师说不知道了。 可就在这时,还在他眼里的路荣行有了动静。 关捷看见他动了一下,焦距瞬间拉回到他身上,然后他就看见路荣行侧着坐在前座上,嫁ji随ji似的,放着正宗的英语不炫,居然也成了动手党。 要论生火哪家强,打火机有了,火柴也不能缺席。 路荣行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不知道是笑话还是笑话,有样学样地比了个……擦火柴的动作。 关捷和他大眼瞪小眼,心里很想冲他翻个白眼。 这算哪门子强有力的支援?他比不出来火柴吗?那是不可能的。 他在z大做实验培训的时候,有机实验的战术手语都学了十几个,比如手掌竖起来左右摇摆,就是这个东西加不得,右手横着抱一下左臂,就是你的容器快爆炸了等等。 关捷的手势打得不知道多像,可这是口语课,他就是个笨蛋,也不会立刻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所以他固然是自己看上的人,但关捷还是决定实事求是,他无语地横了路荣行一眼,同时也无视了胡新意在旁边捅他的腰的动静,行动如风地用一句不知道获得了坐下的权利。 路荣行一声match还没来得及说,就已经没了用武之地,只好看关捷一边坐下来,一边掀动嘴皮子,不满地“吡”了自己一声。 这态度应该算是不识好人心,不过好人路荣行从他身上收获的快乐还是大于不快,忍不住笑得露了牙。 他从小就爱逗关炸毛,这次也不例外,公然又冲关捷擦了下虚空里的火柴,“吡”地配了下音效,学着关捷中式英语低声说:“鸥呜阔死,安得z死。” 老师都走了,他还在没完没了,关捷抬腿就在他板凳上蹬了一脚,脸上有点嫌弃:“笑死你。” 这也就是他脾气好,换个人早抽他了,不过关捷转念一想,觉得要是不是自己,路荣行应该也不会跟别人开这种玩笑,于是他的嫌弃瞬间不见了。 路荣行感觉到了椅面上传来了一点震颤,强度很弱,说明下脚的人没用什么力气。 老师已经走到前面几排的位置上去了,路荣行一直往后看说不过去,他不得不笑着留下一句,转身坐正了:“我不能死,我还要看你在下次课上的优秀表现。” 优秀个ji毛! 关捷上课之前还在跟他纠结,要不要听讲,这会儿立刻说话像放屁了,头往前探,方便讲小话:“再见吧朋友,下节课我不来了。” 路荣行贴在椅背上,侧过头来露侧脸给他看,笑声和话音都压得很低,里面有股劝和哄的意味:“来,下次我坐你旁边,包管你什么问题都能答上。” 关捷并不稀罕优秀的表现,但他有点想坐在他身边,歪着头撑住脸,心里答应了10遍,嘴上还在装矜持:“真的?” 答上没问题,对不对就另说了,路荣行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真的。” 关捷的心意不允许自己不答应,这种增加接触的大好机会。 菲利普的课上氛围轻松,学生也相对更活跃,但事实证明明恋暗恋都伤心神,路荣行和关捷都没怎么听讲,一直在暗度陈仓地传纸条。 关捷:你说我该听老张的吗 路荣行:该吧,但你听得进去吗? 关捷:够呛 路荣行:你这么清楚,那就按你自己的打算来。 关捷:可老师说的也有道理啊 路荣行太懒了,都没写字,直接从旁边拉了个箭头,指回了“该吧”那一行。 关捷一看就发现这事没得聊了,老师的话不敢不听,自己的主意没魄力坚定,他泄气地将下巴戳在桌上,萎靡了一会儿,感觉传得有点意犹未尽,就在聊天内容上加上方框、菱形和箭头,画成了一个循环语句的程序框图。 路荣行接过来后愣了一下,在下面写道:这是我们高三数学书里的东西,你什么时候学的? 关捷看了更茫然,有点惊讶,按捺不住燃烧的讲小话之魂,躲在他后背嘀咕了起来:“数学书里的?不是吧,这不是c语言里面的什么for循环吗?” 路荣行不搞noip,又没上过大学,转头看他:“c语言是什么?” 关捷一边眼观四路,注意老师的动向,一边非常小声:“好像是计算机的一种编程方法,我也不太清楚。” 路荣行:“那你是从哪儿知道这些的?” 关捷:“在省选队里等实验的时候无聊,看见一个大佬玩计算器,问他他给讲的。” 外面的大佬是真大神,化学和生物的双竞党,大家只能拿来算加减乘除的卡西欧fx,神人能够自己编简单的公式一键求解。 关捷出去过了,才认识到他们家原金大佬强归强,但也不是天才,所以他才会有忍不住泪水的压力。 然而在路荣行看来,关捷已经比他想的似乎还要聪明了,他有点吃惊地说:“大佬讲一下你就能听懂吗?” “还行,能理解是个什么东西,”可是那天他们蹲走廊的几个人都听懂了,关捷就没觉得这个有多难。 当然觉得简单的一个方面,也是因为他只接触了概念,根本没上手做过题。 “那你有点厉害,”路荣行大方地夸完他,接着心狠手辣地来揭自己的短,“反正循环这一章,我是一题都没做对过。” 什么i、s、t,什么时候跳出循环,绕得他脑壳疼。 其实关捷一直觉得,路荣行的数学之所以差,就跟自己的语外一个德行,越差越抵触,越抵触越不学,越不学更差,不断恶化的死循环链就出来了。 是他们比谁傻?真的学不好这一门吗? 明明在传纸条之前,关捷觉得就是这样,可对象换成路荣行,他又悄悄地叛变了,因为路荣行要是傻的,那喜欢他的自己就成瞎的了。 “诶,”关捷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从后面用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凑在他耳后跟上说,“跟你打个商量。” 路荣行被他说话的气流和鼻息喷得有点热痒,不过他压根没动:“预备,打。” 关捷贼笑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这星期放假了,你把循环那章的书和习题给我看看,我看我做不做的好,我要是能做,我就给你讲,好不好?” “要给我当数学辅导老师啊?”路荣行从侧眼角并不宽阔的余光里瞥他,笑道,“多少钱一个小时?” 关捷承蒙他瞧得起,笑声明显欢乐了一点:“不要钱,你帮我看一下英语,划几个重要一点的单词给我背,o不ok?” 老师让背他酱油打得飞起,但是路荣行划的,关捷觉得自己应该会愿意一点点。 而且他也没有奢望能够学到多好,要求非常慈悲,超过及格线就可以了。 路荣行还没想好怎么套住他,他倒是自己先蹦过来了,路荣行觉得四舍五入,这也能算一个偏向自己的天意了,他笑了笑说:“ok。” 第127章 为了有资格当路荣行的关老师, 关捷开始补他的数学了。 潮阳不属于新课改区,文理用的数学是同一套教材,只是考试选题上侧重不同, 这样无疑对关老师更有利。 他先去问数学课代表借了笔记, 挖东墙补西墙,在语文课上草书狂抄。 说起来爱慕一个人, 实在是一种奇妙的心境,原本不想做的事,和对方挂上钩,主动性突然就有了。 那种乐于为他付出, 并且希望能够获得他的认可、夸奖甚至仰慕的感觉,每时每刻都在转换成活泼的动力。 关捷回来的时机还不错,班上数学老师讲完向量, 接的内容是椭圆及其方程式, 这些内容和之前不粘连,最适合他这种空降党。 关捷坐在角落里,听懂没问题,就是前面有几个高个子,老是挡他的视线。 他半站起来看过黑板,也把邢大本垫在屁股下面增过高,最后因为不太适应老师的讲课节奏,觉得有点慢, 埋头自己看了,不过老师抄例题的时候会抬头。 然后环境变了, 课间教室里ji飞狗跳,关捷静不下心,回不到集训的状态。 有时他课上在刷题,要是下课前没做完,课间90%会收到干扰,爱玩的同学要揶揄他勤奋,好奇心重的又要来翻他的例题册。 可是不刷吧,关捷心里又过意不去,他回来的时间太短,集训的高压感还铭刻在心,总觉得过去的时间都是将来要丢的分。 胡新意和罗峰也是好朋友,干什么都想着带上“孤独”的他。 胡新意:“拉尿去吗?” 罗峰:“超市超市,走走走。” 厕所是要上的,超市即使懒得跑,但思路也必然中断,所有的一切加起来,导致关捷回来后自学的效率直线下滑。 不过有得有失,另一方面,他也慢慢走出了竞赛失利的隐痛,具体表现在脸皮明显变厚了。 越靠后,碰到同学再问他,关捷就能够越无所谓地开玩笑了。 比如同学问他,得了国家的几等奖,他就会说:“应该是特设奖吧,叫莫得奖。” 又有人想当然,说:“你们竞赛班出来的都是高智商,考个重点大学应该还蛮轻松的吧?” 关捷谢谢他的夸奖,只是话没出口人就开始笑:“还行吧,往床上一躺,眼睛一闭,做个梦,今天上清华明天上北大。” 同学们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呵呵呵。 星期四上午下了第三节 课,关捷的习题册才翻过三张纸,他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带着一种隐隐的负罪感,到小卖部给老明哥打了个电话。 对面接线很慢,呼叫声快结束了才连上线,随即教练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好,哪位?” “教练,是我,”关捷在嘈杂的背景里说。 老明哥分辨声音的能力奇差无比,又问了一遍,关捷自报了姓名,他才呵呵地说:“我就说声音听着熟悉呢,你休息得怎么样了?准备什么时候回学校去?” 关捷觉得他把自己想得也太爱玩了:“休息好了,课都上了一天了,你们呢?省队的集训是不是已经开始了?” 老明哥意外地“嘿”了一声,心情听着还不错:“还没有,还在老地方。” 原定时间是昨天下午就该转到民大,安顿好了今天开始集训,可省选这边出了点问题,导致省集时间成了个烟雾弹。 关捷对远方的事情一无所知,听完很费解:“选拔的时候天天喊时间紧迫,选完怎么又没动静了?” 这事说到底,和关捷也有关系,但竞组委还在商议决策,老明哥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先捂着,他说:“那谁知道?不过这个也不重要,反正在哪儿都是一个学。” 在哪儿对于关捷这种没走完流程的选手来说,还是有点区别的,不过他嘴上乖乖地说:“嗯。” “你别光嗯,”老明哥提醒他说,“回去了也别松懈,该看的看,该做的做,不懂的一定要及时打电话问我,你还是有机会的,听到没有?” 关捷现在有的是时间融会知识点,也没有比赛迫在眉睫,到不了“及时”问他的地步。 要是有不懂的,他大不了先跳过,等教练回来了一次问完。 但这盘算说了要挨骂,关捷继续阳奉yin违:“听到了。” 老明哥这才想起正事来:“对了,你给我打电话是要干啥?” 关捷大概说了下调班的事和自己的状态,完了咨询道:“教练,你说我该去1班吗?” 老明哥沉默了一会儿后说:“从前景上来说,当然是应该去了,相信你自己也感觉到了,学习环境对人是有影响的。不过这事不急,你先不要动,可以再想想,但是不要回去玩野了。” 关捷在心里说,老张+1票,随后老实地答应完挂断了。 离开小卖部之后,关捷折回了教学楼,路上他与今年的第一场雪不期而遇。 旁边有人叫着“下雪啦”的时候,关捷驻足停在前广场上,仰起头,看见灰蒙蒙的天幕上,白色的小碎点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那些落在他脸上的雪片迅速融化,带来了一点若有似无的凉意,剩下的掉在头发和衣服上,短暂地保留着原型。 很小的时候关捷就发现了,雪花有不同的形状,当中部分六边形的纹路还ji,ng致得像是工艺品。 那时候他问李爱黎,雪花为什么这么漂亮,李爱黎告诉他说,因为它是雪花,雪花就是这样的。 现在他自己明白了,这些ji,ng美图案背后的原理,是因为水分子的共价键。 从什么都靠问,到自己开始真正明白一些事物的本质,关捷用了十七年。 以后他会越懂越多,明白喜欢路荣行也是一件正常而又光彩的事,学会并善于自己做人生里的许多决定。 不过眼下的这一刻,他只是为这个冬季独有风景的突然到来酝生了一点欣喜,并顺理成章地有了个到某处一游的借口。 关捷站在观察广场上,远远地看了路荣行班上的那层窗户一眼。 而如果他有千里眼,就会发现他喜欢的那个人,这一刻压根就站在窗户旁边。 11月的考试过后,路荣行在月度的调座里来到了5组的中间。 这个组离走廊最远,光线好,还清净得不得了,他贴墙坐着,感觉除了窗户有点漏风,其他一切都好。 教室里嚷嚷起来的时候,他刚站起来,准备去接热水,这一声引得不少人都钻进了过道里,路荣行没看雪的人急切,站在位子上等了等。 等候期间,他也面向窗户,嫌冷没开窗,隔着有点灰痕的玻璃往外看,仔细盯了盯才看见旋飘的小雪花。 室外的一层上有人跑跑跳跳的,看起来还童心未泯,期待着一场能够砸雪球的鹅毛大雪。 路荣行想起关捷直到去年还是这些人里的一份子,脑子里大概知道不可能,但目光不受控制,还是在楼下的广场上逡巡了起来。 只是距离太远了,雪天的能见度也不太高,路荣行很快发现有个人影很像,但又不能百分百确定。 不过五六分钟后,关捷自己跑上来证明了。 路荣行接到同学的通知,说有人找他,出后门一看,发现果然是他。 3班每个人都长了眼睛,下雪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层,关捷这趟完全是个无用功,可他还是跑来了。 “下雪了诶,”他在大厅里这个消息满天飞的背景里聋了一样,笑着通知道。 路荣行看他跑得有点喘气,头顶上也有点雪融后的水雾,有点察觉地说:“刚刚你是不是在下面的广场上面玩?” 关捷没玩,他只是正常地走了回来,但路荣行是怎么知道他刚在广场上的? “我刚刚是在那儿,你看到我了啊?”关捷心里为他的关注暗自有点愉快。 路荣行没想到还真是他,笑道:“看到了,一个人杵在广场中间,你在哪儿干什么?” 关捷:“我去小卖部打完电话回来,碰见有人说下雪了,我就看看雪在哪儿。” 路荣行不解地说:“你给谁打电话,家里吗?我这儿有手机,你跑那么远干嘛?” 他的就是他的,关捷从来不因为和他关系好,就把他的东西当成自己的一样用,这样占便宜,李爱黎知道了要训他的人。 “我去买东西吃,顺便就打了一个,”关捷忽悠他说,“不是给家里,是给教练打的,跟他说一下我回学校了,也问问他们在外面怎么样。” 路荣行点了下头,并不关心教练和大佬,立刻转移了话题:“你去超市买什么吃的了?” 关捷卡了一下,编了个三两口就能消灭掉的零食:“买了根肠儿。” 路荣行要是爱吃一点,大概就能看穿他的谎言了,因为他身上没有烤肠那种留香持久的气味。 可惜路荣行在吃方面经验稀缺,不疑有他,看了眼他空空的双手,笑道:“跑一趟买的东西还不够路上吃的,下午晚上还有课,你怎么不多买一点?” 关捷心说因为我只是去打了个电话,但谎已经撒在前面了,他只好继续往下圆:“你不吃零食你不懂,买再多也屯不住的,最好是现吃现买。” 黄灿和何维笑都吃,但路荣行没见着食物争夺战有那么激烈,存疑地瞥了他一眼,“哦”了一声,跳过了这个没营养的话题。 “对了,”路荣行提起了正事,说,“你祖德老师书上面前5章的单词,我都给你标出来了,等着,我去给你拿。” 关捷点了头,第一反应是他效率真快,第二反应是有压力。 前天说好了,要做彼此的辅导老师,路荣行从这一刻起已然上岗了。 可是关捷这边,自己高二上册的课本还没看完,下册再加上高三的两本,让他陡然有了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他上课不会再臆想他和路荣行一起考进大学的美好生活了,他得看完书了,然后再去做一定量的题。 从路荣行这儿拿到了第一张单词表后,关捷连它带着自己的课本,蹿进楼梯间回了9班。 接下来的两天,飘雪时断时续,关捷除了固定的一天2张化学卷子的刷题量,数学课也不听讲了,埋着头预习自己的,老师在上面讲椭圆,他在底下超前地看抛物线。 星期五晚上,他囫囵啃完了这学期的数学课本,打算回家去找她姐后面的教材和辅导书。 翌日早上起来,地上积雪有脚腕深浅,瓷砖地上滑不溜秋,不少人都在寝室大门口的台阶上光荣中招。 关捷的鞋底其实很滑,但他侥幸逃过,路上踩着被别人踩实的脏雪,在前面的人流里看见了路荣行。 路荣行穿着高领的毛衣,他很适合穿这种衣领,脖子够长、后背够挺,扎在人堆里侧影在关捷看来,反正特别出众。 关捷小跑着追上去,和他并肩走到2层的楼梯口才分开。 四节课后,学校例行放假,关捷很久没有等路荣行了,下楼的时候一度忘了,自己现在和他在同一栋,直接出了寝室楼,下来又懒得上去,就躲在路荣行曾经等过他的角落里等人。 几分钟后,路荣行提着个袋子下来了,两人去琴室取了琴,因为雪天路滑,路上走了2个小时出头才回到大院。 两人回家放下东西,关捷在堂屋的桌上看见了一袋子晒到半干的小红枣,抓了一把也不洗,直接吃去了隔壁。 这时才1点出头,去靳滕家吃饭还早,可两人对视一眼,谁也不想写作业,路荣行突然提起选大学的事情,关捷和他一拍即合,推出自行车迅速上路。 靳滕考虑到他们,一直没往星期六下午排课,这会儿自然在家,羊蝎子都腌了半天了。 三人聚在因为被书架占满而显得小,似乎也显得暖和一点的卧房里,以三角形的队伍对坐着研究。 靳滕听完他们的打算,一边惊讶这两个孩子这么早就开始考虑未来的事了,一边又觉得他们感情真好。 “我对大学也不是特别了解,”靳滕说,“那些排在前面的、比较有名的学校我倒是知道,但是内部专业的强弱没了解过。而且除了选学校,专业也很重要,你们知道自己以后想念什么专业吗?” 关捷和路荣行对视一眼,没怎么犹豫地说:“我应该还是继续学化学吧。” 路荣行跟着道:“我也继续选文科。” 靳滕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觉得他们是真的很小,他说:“化学和文科都是大分类,下面还有很多的专业,你们选什么呢?” 两人面面相觑,对超出高中毕业以前的内容表示连想象的空间都没有。 靳滕就知道会这样,哭笑不得地说:“你们看我也没用,我又不是学化学和文科的。” “不过每个学校和它的专业分类,在每年选志愿之前发的那本书里面都有,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普通高考报考指南,这店里肯定有,你们回学校了去买一本,买完了下星期咱们再研究。” 不懂那是真没办法,关捷和路荣行没辙,只能先这么着了。 他们答应之后,靳滕突然感慨了一句:“日子真不经过,我眼看着你们两个小学生,这都快上大学了。等你们出去了,我应该会想你们吧。” 关捷不知道为什么,鼻子猛地酸到了,他很想说,老师跟我们一起去吧,但又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格,让靳滕放弃老师这个饭碗。 路荣行看了他几秒,跟他一样没说话。 羊蝎子是用炭火烤的,没有配套的炭盆,烤起来特别麻烦,不过烤好后味道不错,靳滕在上面撒了点五香粉,羊骨r_ou_厚而细嫩,筷子根本夹不住,三人洗了手,太熟了早就丢了形象包袱,全都拿手在吃。 吃完关捷因为那一句想他们,在靳滕家待到了快8点,被靳滕塞了个手电筒,觉得天黑了不安全,差不多算是被赶走的。 骑回去的路上,路荣行突然说:“之前老师说出去了会想我们,你是不是差点哭了?” 关捷提起这事,笑容就慢慢淡了:“差很多点,但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我懂,”路荣行的脸在夜色里模糊不清,但是声音很温柔,“你别不舒服,也别觉得咱们不在这里,老师就会很孤独。他一直过得挺好的,学校、村里的人都很待见他,他以后还会过得更好,你信不信?” 不信那就是不盼靳滕好了,能说会道路荣行,关捷反正说不赢,就只好被他说服了。 关捷笑起来,突然抽疯一样大声在黑暗里喊道:“信!” 十几分钟后关捷回到家,先给关敏打了个电话请示,他要去翻她的书桌了,他姐同意之后,他才去把要用的书都找了出来。 洗完后他没去找路荣行,趴回被子里看循环那章,看到10点半才睡。 第二天早上,两人在8点前后相继起来,一起去街上吃了个早饭,回来路荣行练琴,关捷试着做了几个循环的习题,做完一对答案,发现他可能是个数学天才。 又半小时后路荣行练完琴,来到了他旁边。 关老师正式上岗,拿自己刚做过的几个题圈给他看:“这几题,你做一下,我看看。” 路荣行一眼下去,心里就有点嫌弃,觉得题太多了,他跟数学之间有结界。 但他只是皱了下眉,没有提出抗议,路荣行暗自叹了口气,将辅导书按在手下面,慢吞吞地提起笔开始审题。 关捷看他学上了,自己也一头扎进了草稿纸上的单词里,没抄单词,先给自己洗起了脑,在纸上一口气写了十遍:i love english very much。 两个单科渣面对面,都刻苦得有点痛苦,但抬头看见对面有个发旋,又让各自觉得摸不对思路的题和死也记不住的单词,没有那么极端地让人厌倦。 路荣行这边题没做完,时间就10点了,两人只好暂停了课外辅导,打包上东西去等大巴。 路上无聊,路荣行抽查关捷刚刚记的单词,不抽不知道,一抽差点气死,因为统共抽了10个,关捷就错了7个,路荣行当下有点怀疑,化学物那么多的特性,他是怎么记下来的。 关捷也只能说,他和英语也有智商隔离。 这样的生活,虽然时刻都在被嫌弃,但是陪伴的意味很浓,关捷和路荣行都很中意。 他们本来都以为,至少在下一届化学竞赛开始的4个多月里,可以一直这样相处下去。 然而在省会化学竞委会办公室里,一场变故正在酝酿之中,两天之后的中午,关捷在食堂里吃午饭,老张急匆匆地找过来,拉着他就往外走。 关捷被拉得被迫站起,正懵着圈,就听老张在食堂巨大的噪声里,欣喜异常地看着他说:“你教练刚刚来电话,说你们上一次的省选作废了,最后一轮要重新考一次,让我叫你收拾东西,立刻过去。” 关捷一度以为自己幻听了。 第128章 怎么会作废?出了什么问题?这是不是教练他们还没开始下一轮集训的原因? 关捷的疑问一边在脑海里集聚, 另一边希望和狂喜悄悄在深处滋生。 他还有一次冲省队的机会吗?怎么这么不像真的呢? 假设是真的,自己回来一个星期了,没摸过实验, 题也没怎么看, 这样的状态是不是已经被大佬甩了老远? 可即使是这样,这个从天而降的机会仍然让他激动莫名。 关捷在不可置信的余韵里患得患失, 迟迟回不过神。 对面的老张看他惊呆了,因为急着去赶车,没功夫等他慢慢回味,只能用一个拍肩打断了他的走神。 “关捷?别愣了, 你教练让你去赶2点之前的车,这样能早到一天,他还能给你做点辅导, 时间不多了, 快点!” 旁边的胡新意张着嘴,也被这转折弄得大吃一惊,目光在老张和关捷之间来回地看。 关捷在肩头的轻触里抬了下眼睛,总算是反应过来了,急急忙忙去抱饭盒,同时难掩惊讶地说:“老师,省选怎么会作废啊?” 饭盒他就是现在拿了,也没时间洗, 老张大手一挥,看向胡新意说:“碗先别管了, 胡新意,你帮他洗一下,关捷走,我路上跟你说。” 关捷应了一声,从兜里摸出饭卡,一下贴在了胡新意肩膀上:“老胡我走了,你帮我收下碗,请你吃东西。” 胡新意没打算要,但关捷没等他接住就松了手,然后风风火火地离开了餐桌。 饭卡掉在了胡新意腿上,他拿手按住,叫了关捷一声,关捷应声回了下头,看见他的好基友喊道:“考试加油哈!” 关捷笑起来,回吼了他一声“好”,好完跟着想起了路荣行。 2点的车,最迟1点半就得走,走前他想见一见路荣行,跟他告个别,顺便要两句鼓励。 -- 琴室的门被推开得很突然,在路荣行抬头去看之前,先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喘息。 他在这点动静里抬起眼睛,看见关捷左手搭着门把手,右手撑着膝盖,正弯腰屈蹲地看着自己。 这位喘得厉害,看得出是狂奔过来的,校服也没拉上,成片地垂在空气里,随着呼吸微微摇晃。 路荣行不知道他在搞什么,悬在琴弦上面的手默默拿开了:“你……” 他本来想说,你怎么出来的?火烧屁股的是要去干什么? 可门口的关捷和他同时出声,喘着说:“我……” 两人各起了一个头,都听见对方在说,于是又不约而同地停下来,默契都用进了沉默里。 路荣行抱住琵琶站起来,让着他说:“出什么事了吗?你先说。” 关捷一路冲刺过来,脸被吹得有点发红,心动过速、肺里也痛,他用力地稳住气息,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我要回一趟六中,”他盯着路荣行,适应了惊喜之后的心里,即将分开的不舍慢慢地涌了出来。 关捷揉了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呛过冷风,所以有些酸楚的鼻子说:“现在就得走,过来跟你说一声。” 六中就是他们之前省选的基地,路荣行早听了八百遍,这还是头一回听得发愣。 他顿了两秒,说:“怎么这么突然,你去六中干什么?” 关捷放下手后,吸了下仍感不适的鼻子,匀着气息朝他走去:“上次的省选出了点状况。” “老张刚刚跟我说,第5名因为选拔完以后身体状态不好,弃权了。” “第3名被跟我一起被刷下来的第8名举报了,说第3的理论考试抄袭他,完了老师拿他俩的卷子一对,发现错的地方还真的是一样的。他们找第3名核实,他也承认了。” 其实中间还有内情,按照惯例,缺人也没必要重考,一般都是顺序递补,拿掉第3和第5,直接把第6第7提上去。 但这个第8名的性格和家境都比较强势,竞组委的负责老师和对方家长协商了几天,他们都坚持要加试一场,否则就向化学会举报省里的选拔有黑幕。 其实他们打的主意谁都明白,但这节骨眼上竞委会不想跟他们纠缠。 加试就加试吧,无非就是麻烦一点,反正真有决心冲冬令营甚至国奥的学生,考得越多,含金量就越高。 最关键的是冬令营报名的时间快到了,所以加试的时间突然又紧迫,老明哥在电话里催老张,老张感受到压力又来鞭策关捷。 关捷不知道这些腌臜事,只说:“所以省队临时组织了一次加试,让上一轮的所有人都回去。” 路荣行算是明白了,他这是额外获得了一个冲关的机会。 这是好事,要是顺利,关捷那句“不想再输”的期望,或许能够提早一年实现。 路荣行为他高兴,脸上不自觉露出了笑意:“这么爽?你真的是 ……” 他顿住闷声笑了一串,接着才说:“难得有这种运气,挺好的。你要走是吧?我送你。” 说着他弯下腰去放琵琶,等脸和视线垂落下来,错愕和黯然瞬间爬上了眉眼。 他情窦初开,怎么也不欢迎离别。 在关捷回来的这些天,路荣行总算丢掉了那种走神的惦记,心里踏实了不少,数学课显得没那么长,循环的题居然也对了几个。 同时,周末的假期似乎一下也短了半截。 这些变化得益于关捷,路荣行最近还在想,要不别在艺校吃饭了,和他一起去城南吃食堂。只是这想法还没来得及提出,关捷就又要走了。 路荣行自然是盼他好,希望他能拿下一个好成绩,可是越好的成绩所代表的,就是他在外面逗留的时间会越长。 之前他听关捷说过一回,今年的冬令营在1月底,但这并不是终点。 金牌的前20名还得集训,两轮选拔之后选出4名进国家队,代表国内出去比赛,这一届所有的赛事要到明年4月份才真正结束。 路荣行不知道,关捷这次出去,又要到什么时候才回来。 他突然感觉到了心酸,也觉得很无奈,但是心里更清楚,自己一定会干脆地将他送走。 路荣行迅速整顿了一下心情,将琴卡进琴槽里,搭上琴盒,没有拉拉链,暗自叹了口气,接着站了起来。 在他放琴的片刻里,关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从些微的仰视变成了俯视。 他的考虑和心情和路荣行基本是半斤八两,只是结论不太一样,他一定会走,虽然“关老师”当得很不称职。 两人怀揣着相似又不相通的心情,在几秒之间再度对上了视线。 关捷迎着他温和的目光,心头有种被重物压制的闷堵,他巴不得路荣行一路把他送到六中,然后留在那里陪他。 然后他心里也知道这是痴心妄想,关捷违心地摇了下头说:“别送了,老张在路边上等我,我跑两步就出去了。” 他这话说得很委婉,不过路荣行听懂了,翻译过来就是他没什么时间慢悠悠地走,得像刚刚来的那样冲回去。 路荣行平时能走绝不会跑,但现在是分别倒计时,他坚持道:“没事,我送你。” 第47节 第48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48节 说着他伸手将挂在柜子把手上的钥匙捏进了手里,准备说走的时候就能走。 关捷却误解了他这个动作,以为他马上就要锁门,心里有话没说完,不由就有点急,猛地拉住了路荣行的小臂。 “等一下,”他仓促地说,“我还有事跟你说。” 路荣行正好也不想走,点了下头示意他说,手臂慢慢放下去,将钥匙揣进了兜里。 关捷也不好没事老拉着他,松开了说:“我也是才吃饭的时候才接到的通知,所以没来得及跟家里说,你今天空了帮我给我爸打个电话,我到那边了就联系你们。” 路荣行一副怎么都好说的样子:“好。” 关捷一口气交代完家里,抿了下嘴角,迟疑了几秒还是先夸了个大的。 “假如哈,”他说,“我这次考试人品爆发,进了前五,之后到明年1月底,估计都不会回来了。然后冬令营这边,奖牌啊学校啊协议什么的都是弄完了才结束的,我……” “我这次出去了,不管考得怎么样,都会好好地跟教练了解学校,你在家里也别忘了这个事,我会打电话问你的,知道吗?” 路荣行还怕他忘呢,闻言才露了个笑:“好。” 关捷得到了他会继续磋商大学的承诺,心里踏实了一点,完全不想走,但是一看手表,发现老张给的放风时间已经不剩多少了,将心一横准备出发了。 “那我走了,”关捷想了想,朝他摊平伸出了双手,笑着说,“希望我这个手吧,这次不要再翻锅了,保险起见,你抽我一下,来,用点劲,看我能不能长个记性。” 他这人小时候天天爬树刨土,手却不糙反而还挺柔软,这时成对地比在眼前,不像讨打,更像是在问自己讨要东西。 在竞赛这方面,路荣行没什么可以给他的,只好跟他过家家酒似的,单手一个抽俩,右边打完换他的左边。 第一个巴掌声不响,第二个才响起来,蓦然又中断了。 因为路荣行打到一半,猛地改抽为握,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这边拉,扯得关捷撞过来,被他用朝后环去的左手搂住了。 关捷没料到他会突然拉自己,没防备,平衡不稳,一下栽了过去。 他“砰”的一声撞到路荣行,额头无眼地砸中了他的下巴。 关捷听见他很轻地抽了口气,右手松开了一下,很快又凑了回来,往自己左手里塞了个东西。 然后他就听见路荣行在头顶上说:“就你这人吧,我估计把你的手抽得稀巴烂,你也长不了记性,还是我做点牺牲,每天提醒一下你吧。” 关捷一边听他说,一边下意识用手摸了摸,从轮廓上感觉,自己拿的好像是他的手机。 这是,要把手机给他带走的意思吗? 关捷第一反应就是不行,不管“每天提醒”的诱惑力有多大,他都没法让路荣行没有手机可用。 他手上寻摸着要往路荣行手里塞,同时仰起头,准备开口拒绝。 只是期间路荣行没有停,一直在继续说:“你今天下手之前,有没有想个三遍,试剂加错了没有?蒸馏过头了没有?还有……还有什么?我的排比句还缺一个空,诶,难受。” 关捷在身侧递出的手扑了个空,眼睛抬起来对上路荣行的,还没张嘴,先被这句给雷笑了。 “神经病啊你,还有你的产率超100%了没有哈哈哈,”他笑着用拿着手机的那只手在路荣行背后打了一下,语气里笑意很浓,但是很正经。 “我不拿你的手机,我拿了你还怎么每天提醒我,我给你打就是了。” 路荣行搂着他,没头没脑地说:“给我50块钱,这手机就是你的了。” 关捷记着搂得挺久了,但路荣行没察觉,他也就失忆了,只说:“好好的突然搞什么跳楼大甩卖,你是不是发烧了?” “没跳楼也没发烧,”路荣行笑道,“正经的买卖。” “你建新叔最近发了点小财,觉得我这个年轻人不太不与时俱进,给我换了个手机,拿回家了,这个到星期六就用不上了,你快点买吧,不买我就只能送给你了。” 关捷觉得这个逻辑真是一级败家,恋恋不舍地按着他的肩膀,往后退了一步:“不买也不收,你别扯淡了,我得走了,一会儿老张要吼死我。” 路荣行松开他,搭着他往外走:“真的不是开玩笑,手机给你带走,我每天都会提醒你,做实验之前先念三遍,上次我的坩埚翻了。” 关捷被他带出门,感动不过三秒,立刻被最后一句重创,横着无语地翻他的白眼:“你确定这么提醒,不会给我搞出yin影吗?” 路荣行觉得他翻白眼的样子太丑了,用搭在他另一边肩膀上的手往自己这边扒他的头:“不确定,试一试吧。快走,别啰嗦了,不是赶时间吗?” 关捷被他往前一推,顺势迈开腿跑了起来,边跑边回头看他,心想啰嗦个锤子,我是怕你吃亏啊--哪怕是在我这里。 在他看去的方向,路荣行锁门抽掉钥匙,转身朝他跑了过来。 5分钟后,在路边不停看时间的老张看到了从艺校门口跑出来的关捷,出租车已经等在路边。 路荣行将关捷送上车,关捷手机没还上,钱也忘了给他,在开走的车窗里探出脑袋,看见路荣行举起右手,冲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关捷在脸旁边比了个ok,心情突然低落。 第129章 大客车上了高速之后, 关捷怕路荣行爸妈有事找他,给两人各自打了电话。 他有点愧疚,接通了叫人、报大名, 表示电话这边易主了, 然后呼叫的目的,本来是想给她们发何维笑的手机号。 谁知道汪杨听完了笑道:“我知道是你, 路荣行先打电话来说了,你出去的急,他不放心,把手机给你了, 他爸那边我估计他也打了。” “他同学的电话我们有,你不用管,反正他平时在学校里没什么事, 我也不找他, 你给你家里说到就行。” 隔壁一家三口,人都好得不得了,关捷非常感动,但又不太会说好听的话,只能重重地应道:“知道了,谢谢阿姨。” 人情是儿子送的,汪杨觉得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和气地说:“不谢不谢, 小事情,你在路上注意安全, 完了好好考试,争取考好一点,让路荣行也有点压力,我真是想起他的数学就伤心。” 关捷不敢持相同的观点,要是路荣行的数学也能称霸,也就轮不到和他一起上城南了。 他笑起来安慰道:“阿姨别担心,他现在开始补数学了,后面成绩会上去的。” 汪杨表示非常疑惑:“是吗?” 她和路建新没少提议,要给他在外面报个数学辅导班,路荣行每次都不干,他说他累,可是让他去刷碗扫地,他又二话不说就抄家伙。 其实说白了,他就是没什么积极性。 现在没人让他去补课,他居然自己觉悟了,汪杨不知道她儿子的动力来自于搞对象,还以为他是真的感受到了高考的压力,对此还挺欣喜。 关捷本来是肯定的。 上个星期天路荣行说,他今天做的章节辅导题,比他这几个月以来加起来都多,翻译过来,就是之前几乎不碰课外题,所以这几题的变化,就是所谓的补。 只是关捷刚上路就被迫撂了挑子,后面路荣行会怎么样他也看不到,闻言闪烁了几秒,还是说道:“是的。” 他现在有手机了,路荣行要是提醒他坩埚翻了,自己就问他数学及格了吗,他们可以相互监督,即使不在一个地方。 路荣行前科累累,汪杨其实不太信关捷的话,但还是期盼地说:“那敢情好,小捷我还有点事,不能跟你说了,挂了啊,你加油。” 关捷立刻跟她拜拜,等她断了线。 这时间他爸和靳滕还在工作,关捷就只通知了一下教练。 正好大佬也在旁边,声音从无线里传过来,有种异样的雀跃:“关捷快来,打千分四缺一。” 关捷瞬间无语。 据说竞赛和打牌是标配,大家打这个,闲的时候是无聊,忙的时候是为了换脑子。 关捷记得他们刚开始集训的时候,碰到别人来邀牌友,大佬的回应非常不屑,觉得别人是在浪费时间。 谁知道天道半年一轮回,现在他似乎也打出瘾了,就是水平不怎么样,关捷积极地响应道:“来了,马上就来虐你。” 大佬的牌技已经不能同日而语,意义不明地冷笑了两声,让他过去受死。 几个重要的人都通知到位之后,关捷试着睡觉,发现睡不着。 缺了一个星期的参与感,他离六中越近一点,临时抱佛脚的冲动就越强烈,于是在沿途景物的飞速倒退中,关捷拉着书包当桌子,垫在上面刷起了有机。 他身体好的时候就不晕车,在车上过年都行,于是头一低就是一小时,草稿纸缝里都是张牙舞爪的中间体结构。 这些题一个就能干掉半小时,是杀时间的好伴侣。 关捷做了2个,被车身的颠簸晃得眼睛涨脖子酸,收起书来听了会儿歌,没多久车就进站了。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再到火车站换车,关捷没有找人问,自己拖着行李去排队买票。 从停车场到售票厅,有一段设了不少车障的路,有个套黄马甲的引导员看他套着校服,脸也看着小,提拉托拽都很费力,过来帮他把东西提到了售票厅门口。 关捷谢过了这位好心的叔叔,买票等候上车,在晚饭时间给关宽和靳滕都打了电话,然后思来想去,心里总是惦记。 他在想跟路荣行说两句,和麻烦何维笑之间摇摆了半天,最后还是年轻气盛,没忍住。 5点55分,是个大部分学生都会回教室的时间。 关捷拨过去的时候,何维笑正在黄灿这边扯淡,感受到震动摸出手机,看见来电人是同桌,立刻歪了下头往自己座位上看。 在他的视野里,路荣行例行趴在桌上睡大觉,何维笑又来看手机,觉得这事有点灵异。 路荣行的电话不是他打的,何维笑搞不懂地接起来说:“喂?” “笑哥是我,关捷,”关捷开门见山地说。 路荣行知道他今天半夜才到,那会儿ji都睡了,关捷也不可能半夜给他报平安。 在他看来,最早的通话怎么也得明天了,所以他没有请求征用室友的手机,准备明天早饭后自己去给关捷打。 他不说,何维笑就不可能知情,因而听见说话的人是关捷,还有点小惊奇:“嗯?是你啊,你怎么拿的是路荣行的手机?” 关捷提了下自己临时离校的事,将省选的内情概括成了一句加试,接着说:“笑哥,路荣行在你旁边吗?在的话我想找他,借你手机用两分钟,可以吗?” 何维笑不像路荣行,对竞赛几乎没有了解,听说加试还以为是正常c,ao作,大度道:“有何不可?等着,我把手机给他。” 关捷:“谢谢笑哥。” 笑哥轻笑了两声,从讲台上绕回座位,用手机推了下路荣行的隔壁:“诶路美,你小弟找你。” 教室里吵翻天,路荣行根本睡不着,他就是闭目眼神,闻言立刻坐了起来,目光从手机移到何维笑脸上,谢了一句,接住手机抵到了耳边:“喂。” 片刻之前,听筒中全是教室里的噪音。 关捷听见那个跑题万里的外号,刚刚在笑,熟悉的声音就撞进了耳膜。 对座没人,关捷腿上的空间足够,翘着的腿不自觉晃了两下,没人要求,他却主动汇报道:“我上火车了,跟你说一声。” 路荣行“嗯”了一声,觉得教室里有点吵,想出去,头偏到一半看见何维笑在座位上泡奶粉,懒得让他起来,干脆放弃了,转了下身体靠到墙上说:“你晚饭吃了吗?” 关捷:“吃了。” 路荣行:“吃的什么?” 关捷:“吃的火车上的经典套餐。” 路荣行坐了挺多趟火车了,一猜就中:“泡面吗?” 关捷笑了一下:“对。” 火车上有饭,但说了他也不会吃,他眼下正是泡面粉丝的年纪,路荣行跑题地说:“你中午走的时候,是不是没带零食?” 关捷眨了两下眼睛,没想到他连这个都注意到了,笑道:“嗯,没来得及,不过我在客运站补了货的。” 路荣行没问他补的什么,只说:“那就行,车上人多不多?” 关捷:“不多,座位空得都可以躺着睡。” 路荣行:“你困吗?” 关捷:“不困,才刚吃完。” 路荣行应了一声,叮嘱他在车上尽量少睡,说完又陡然想起了一个问题:“我中午没有给你充电器,你下了火车,路上碰到卖万能充电器的就买一个,不贵,十几块钱。” 关捷刚想说好,车厢里陡然响起了一阵响亮的铃声。 这高频噪声一下将他震出了闲扯模式,记起对面是何维笑的手机,连忙收了喋喋不休的心,顿了两秒直白地说:“好。我拿走了你的手机,你是不是不太方便?” 路荣行没想他过了半天,还在纠结这个事,无奈道:“你不拿走,我想找你的时候找不到人,那才是真的不方便。” 关捷嗤笑道:“扯淡吧你,我在外面,你就是有事找我,我也帮不上忙,找了等于白找,你是怕我不方便吧?” 路荣行心说这话还真不对,他暂时没什么需要找关捷帮忙的地方,找他就是想他了,明显是自己觉得不方便。 但这话没法明说,于是路荣行只好笑道:“你知道就好,欠我50块钱的人情,记好了,以后要还的。” 关捷这时还没动还人情的正确方式,一口应地说:“还,回去了就还,你等着我。我……没什么事了,挂了,你帮我跟笑哥说一声,谢谢他哈。” “你等会儿,”路荣行还有话说,“星期六我回镇上了,会再去选个电话号cha到手机里面,等你回来了,那个号以后就是你的,行吗?” 关捷虽然还没有手机,但是觉得非常行,路荣行给他选的号,还自己拿去用过,这些瓜葛都让他有种不分彼此的亲密感,关捷忙不迭地答应了。 路荣行又问:“你比较喜欢哪几个数字,我选号的时候留意一下。” 这时星座和各种小测试还没在校园里流行开,关捷又没到填同学录的年级,他既不知道自己的幸运数字,也不知道自己最喜欢什么颜色,可以说是对自己非常不了解。 但被问之后他想了想,有点心虚地说:“7吧。” 路荣行的生日是7月17,姓名首字母l也是7的旋转体,初恋情怀让关捷莫名其妙地将这些并不相关的东西强行捆绑在了一起,然后盲目地将它当成了一件只有才自己知道的小秘密。 路荣行不会这么研究自己,也没能在7和自己之间产生任何联想,寻常道:“好。” 两人说完这事,路荣行又叮嘱他捂好揣钱和身份证的口袋,这才没扯了。 关捷将手机从耳朵边拿下来,看了眼电量还剩很多,放心地将它揣进了兜里,心里开始美自己即将拥有的手机号。 他在车座上发了会儿癔症,嗑瓜子、听后面的老大哥吹牛皮,后来歪在座上半梦半醒,听见车轴敲着铁轨,咣当到了凌晨将近。 11点47分,关捷拎着行李走出了车厢,站台上刮着从通道尽头呼啸而来的风,瞬间掀得他额发全都翻了起来。 站台上很空,拢共没几个人,不过关捷知道该往哪里走。 他循着上次的记忆,出站之后去了底下广场,在东南角的老地方找到了竞委会派来接送的代表老师,不过没碰到卖万能充的贩子。 关捷坐车坐得腿软,接人的老师也等得够呛,裹着军大衣趴在桌上睡觉。 关捷过去小声地叫醒了他,登记了姓名,然后顺着老师的指向,上了路边的一辆面包车。 车座上仰靠着4张熟面孔,其中3个是上次前13的组员,还有一个是上上轮的14名,他和已经到了六中的15名,来递补多出来的两个空缺。 这4个人里面有2个已经睡了,剩下2个顶着一张长途跋涉后生无可恋的脸,蔫蔫地和关捷打招呼:“嗨关神,又见面了。” 关捷回家被刷掉的后劲虐惨了,别说神,连鬼都不是,这个半夜陡然听见以前的高帽子,心情复杂又想笑,笑完他又很怀念,那些心思还很纯粹的日子。 不过这并不代表,当下就不值得珍惜,他们每个人,都带回来了一颗更加坚韧和渴望的心。 关捷随便栽进一个空位,游刃有余地互吹了起来:“嗨,费神和雷神。” 三个神人感慨万千,相互交流了一下回去后的日子,骇然发现他们无一例外,都一度被埋汰得灰头土脸。 关捷在车上等到12点半,看见又上来了一位女神,收了拉幅的老师这才一起上来,开车回了选拔的宿舍。 之后又是铺床,又没热水洗脚,关捷钻进被子里,感觉迷糊了几个世纪,脚上还是一片冰凉。 这使得他在离开路荣行第一天夜里,丧心病狂地想他的加绒袜子。 第二天还是集合时间,有个更远的学生今天中午才能到,关捷他们享福,多了半天的休息日。 不过他没能睡懒觉,不到8点就被隔壁的大佬从床上挖了起来,抱着邢大本去找教练。 老明哥让他做了套卷子,改完觉得还行,直接带他去开实验的小灶。 全天下的教练都是一样的,实验室里已经有人了,来的兄弟和他一样,都是实验这边的无产阶级。 下午和晚上,老明哥光让他做实验了,不过一个实验4小时,抓紧培训也只做了两个,一个制备、一个滴定。 然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挨了路荣行打的原因,关捷这两个实验做得都可以。 老明哥给他打完分,觉得他平时规矩,一考试就整犯极其低级的错误,会不会是心理问题,拉着他掏心掏肺地谈了半个小时。 完了也没掏出个什么来,关捷的紧绷程度还不如大佬,他就是随机倒霉。 这一天约等于考了三场,关捷回到宿舍直接瘫了,也没想路荣行,牢记昨天的教训泡了个超级热的脚,挺在床上很快就睡过去了。 考虑到省队报名的原因,加试的理论和实验都安排在了第二天。 早上8点半到12点半考理论,下午2点半到6点半干实验。 关捷老是饿,早饭多吃了一个包子,然后和其他人一起,夹着笔袋去了教室,进去之前,按照惯例将路荣行的诺基亚关机放进了门外的盒子里。 理论考试难度中等偏上,没有出现他知识点范围以外的题目,第一题还是他拿手的无机推理。 关捷舒了口气,提笔开始做那个碳纳米管。 4个小时在演算和誊答案里匆匆流逝,老师提示收卷的时候,关捷最后那道旋光性的第二小问没做,5分没了。 但他交完卷,发现不少人都在喊没做完,慢慢平常心了一点,饿得要死奔向了食堂。 吃饭期间,大佬在旁边和他对答案,有的一样,有的不一样,关捷也不怎么慌,这就是他在无形之中,刷掉了近万人之后积累起来的底气。 六中的食堂吃饭不用洗碗,关捷将餐盘放到收碗台,回到宿舍小眯一阵。 其他人有的打牌,有的还在绞尽脑汁地对答案,就他面朝墙地躺着,在被子里不断扒路荣行的手机,很想给他打电话,不过最后放弃了。 也许有一天,他真的需要问路荣行借一点勇气,但那不该是现在。 这才哪到哪,他就稳不住了,那以后怎么办呢? 关捷打定主意,将手机塞进枕头下面,躺平了将手抱在肚子上,在脑子里默念:睡觉睡觉睡…… 然后他还是没能睡着,眼睛瞎了但耳听八方,听见李竞难在隔壁说:“我6个6,炸了。” 人生和人都是这样的难以预料,一开始谁能想得到呢,肽聚巨佬李竞难,居然是个资深的牌痞子。 所以关捷下午的实验,同样是平静中暗含着无限的未知。 实验内容是从一包胭脂虫里提取洋红,然后标记它从紫变红时候的纯度。 纯度向来是一个比蒙拉丽莎的微笑还神秘的谜,然后颜色在每个人眼里也不同,同一种颜色这个说红,那个说紫,还有的说紫红,使得答案也各领风s_ao。 于是一共13个人,就占满了0100%的每个十位数区间,并且谁也不敢昂首挺胸地说,老子的纯度就是标准。 关捷滴了个56%,在考完的讨论里,感觉自己仿佛是一个紫红色盲。 成绩明天才出来,路荣行明天也会回家,关捷又辗转地忍了一夜,偷偷地看了一遍路荣行的通讯录,发现里面唯一的适龄女青年只有刘谙。 路荣行和刘谙,关捷在想象里将这两人拼在一起感受了一下,然后莫名放心地去睡了。 这两人长得倒是挺般配的,但完全没有来电的感觉,关捷不关心他的便宜师姐,只在睡前想了想,路荣行喜欢的女生会是哪种类型。 可惜路荣行喜欢的类型不在他的想象范围里。 关捷走之前,并不知道具体的考试时间,到了之后也没有来电。 星期五中午,也就是关捷考实验之前,路荣行去过小超市,不过电话已经被人占了。 打电话的女生话很多,滔滔不绝地讲到快要上课了还没停的趋势,路荣行等不了,也没时间再等,只能空手回去了。 他不爱麻烦别人,也以为关捷需要安静,于是回到家里,才用座机给他打了过去。 电话几乎是瞬间就被接通了,路荣行还没说话,就听见他在那边兴奋地喊:“路荣行!” 路荣行于是瞬间意识到,后面跟着的是一个好消息。 第130章 路荣行没有抢他的话, 答应了一声,默默地等他在那边说。 关捷蹲在楼梯间的墙角,一种有点夸张的、劫后余生的感觉揣在心里, 冲得他的嗓子眼都紧了几分, 他飞快地说:“我过了,路荣行我进省队了。” 短短的一句话里, 他不自觉地叫了两遍路荣行的名字。 他的竞赛和他的邻居,在关捷内心深处的分量,大抵各占着半壁江山。 进了省队,基本就意味着他拿到了保送大学的资格, 具体什么学校得看冬令营上的表现,但他总算没有辜负父母和教练在这大半年里的超额付出,也离路荣行的全校前十又进了一步。 不过最重要的是, 他的信心跟着成绩一起回来了。 不止是关捷自己, 就连领队老师都没想到,他会突然小爆一场。 上午又在考试,9点半才开始,考到别人吃午饭的时间,他们没动静,后门悄悄进来了一个带着名单的老师,有选择性地敲起了桌子。 关捷对那种指甲叩击桌面的“砰砰砰”简直有yin影,察觉到的瞬间头皮发紧, 不过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尤其是被叫回来的那一波。 点名的老师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时候, 关捷切实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度秒如年,好在那串代表淘汰的敲击声没有落在他桌上。 关捷无心考试,握着笔偷瞄老师,看他东敲西叩,慢慢聚齐了七龙珠。 费神和雷神都被点到了,不得不放下做到一半的题测,万般无奈地站了起来。 虽然卷子从来做不完,但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大家心知肚明,都不做题了,抬着头沉默地目送。 然后还坐着的五个人,就见费神突然在门口转过身,泰然地对讲台上的老师说:“吕老师,我那张卷子还没做完,您……可以送给我吗?” 做没做完,今年的竞赛都注定和他无缘了。 但他还是惦记着想要做完卷子,即使化学为他带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他仍然喜欢它,这份初心让关捷肃然起敬。 这只是随堂测试,试卷没什么保密需求,吕老师点了头,其他人跟风,很快带走了所有人不在场的试卷。 他们离开之后,吕老师敲了下讲桌,让剩下的人继续做题。 连一句送别的话都没有,就知道做题,有一瞬间关捷觉得这个竞赛和教室,里外都透着一股冷酷无情的感觉。 但做了半道题之后,他又忘了这种感慨,然后直到交卷出教室,看见头顶蓝色很淡的天空,关捷才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留下来了-- 5个人谁也没心思吃饭,一窝蜂地跑进领队老师的办公室,三两下翻完了那一沓薄薄的试卷,五个人的表情全不相同。 关捷婉拒了大佬们一起奔赴食堂的提议,猴子一样蹿进了通往上一层的楼梯,坐到转角平台上面一坎的台阶上给路荣行家里打电话。 只是那边没人接,关捷这才去看时间,发现他这会儿应该还在车上,只好忍着滔滔江水似的倾诉欲去吃饭。 吃完在回宿舍的路上,仍然是在楼梯上,但这次是路荣行打给他。 -- 虽然直觉早就告诉了路荣行结果,但欢喜的感觉却真的是在关捷开口之后,才从心底升腾起来。 他大概会永远记得那天晚上,关捷在窗外映着夜色的眼泪。 要是没有那一刻的不甘的伤心,他们也许都觉察不到,这个还只限于省级,不算多大的成绩有多来之不易。 “我就知道你可以,”路荣行像是被他爸附体了一样,意识层面的自豪非常强烈,他笑起来说,“第几名?” 关捷的语气这时已经平静了下来,提起成绩自己都有点不信地说:“第二。” 以他之前一路低空飘过的惯例,路荣行原以为他这次还是石墨关老五,猝不及防被亚军震了一下,委实有点惊讶:“这次怎么这么靠前?是不是要一雪前耻,所以来了个大爆发?” “爆发啥啊,”关捷真的老实,连瞒着他吹牛皮都不会,耿直地摊牌,“运气好吧。” “我上个星期不在,老师重点让大佬他们继续刷邢大本,结果抽题故意抽到了有机的内容,他们没看,跪了一半。然后我回家了不是没人管吗?刚好看了下这一块。” 包括他随便在大客车上做的那道中间体,和这次的考题也是一种类型,所以总分17,平均得分只有56的考情里,关捷这题拿了11分。 这次他的理论考了74.5,实验68,用国初的40%,加本次理论和实验各30%的比例一算,综合排在了李竞难后面。 大佬明显没发挥好,这次是踩线的第五。 这三个一直没离开过的省队的人,虽然仍然早起晚睡还打牌,但疲惫像是第二层脸皮,时刻贴在他们脸上。 关捷看得出来,大佬已经很累了,他需要放松下来休息,可赛事仍然漫长,只要还在队里,他就不能也不敢停下来。 反观自己,在休息了一个星期之后,关捷再次回到这里,疲倦、强撑、麻木等感觉尽数消退,脑筋清晰、很有干劲,感觉有点像刚进体验营的时候。 于是关捷模糊地意识到,心态和状态,对成绩似乎也有决定性的影响。 这边他一边说话,一边在心里写心得小总结。 对面的路荣行对他有着盲目的信心,温吞地笑着反驳:“什么运气好?这就是实力。你看了别人没看的内容,付出得多,得点分不是应该的吗?” 关捷已经不是那个他说什么都跟着嗷嗷喊对的小屁孩了,心里其实有谱,知道这回运气的比重确实不轻。 因为大佬他们在这里一天刷题13个小时的时候,他正忙着在城南校内的小超市,以及路荣行的数学上付出,正经花在化学上的时间,其实远不如省队的这几个。 但路荣行的意思关捷也明白,他应该是希望自己能够更有信心一点。 关捷领他的情,也渴望能变得更加自信,他没个正形地说:“真的?那我不跟你谦虚了,这样,我刚刚那个回答不算,我重新再来一遍。” 路荣行专治各种膨胀,立刻打断了他:“假的,我忽悠你的,你还是谦虚一点吧。” 关捷笑着骂他:“r,i你。” 路荣行以前不会搭理他这种垃圾话,但是现在心里想的就是这些,于是打着玩笑的名义过干瘾地说:“有本事你就来。” 关捷立刻不吭声了。 他只有一点贼心,还不如路荣行稳,说起流氓话也爱当真,只有必输无疑的份,于是干笑两声转开了话题:“明天我们就换地方了,我被窝都还没捂热,就又要搬走了。” 路荣行:“这次又要换到哪个学校去?” 关捷:“去科大,那边好像是个省培集训基地。” 路荣行:“集训多长时间?” 关捷:“一个月,完了刚好去h市进冬令营。” 这马上就元旦了,路荣行问都不用问,估计他是没假了,只说:“冬令营考完了就可以选学校了,是不是?” 关捷牢记着和他的约定,一回来就从教练到大佬这边团团转地打听,两天下来专业知识没有渊博多少,流程倒是摸了个一清二楚。 “嗯,”他拖着调子,是个否定但又没挑破的意思,“我昨天问教练了,他说冬令营一共是7天,应该是考试选学校一条龙,弄完了才闭营。” 路荣行还怕他忘记,委婉地提醒道:“也就是说,我跟你要在集训结束之前,把想报的学校敲定好,对吧?” 关捷忙不迭地说:“对对对,你买到那本什么指南了吗?” 路荣行:“没有,学校附近的一手二手书店都没有,我明天去市区里找找看。然后我记得靳老师说,每个填志愿的人手里都有一本,你也问一下你姐,看她的书还在不在?” “好,我一会儿就问她,之后再跟你说结果,”关捷不断感受着带走他手机的方便感,听见学校的事情安排上了,又c,ao心起了路荣行的学习。 他说:“对了,我上星期让你做的循环题,你做了吗?” 路荣行是很正经地在为以后做打算,所以要补数学不是在说着玩,一听这话心就累:“做了,错了一大半。” “……”,关捷不知道他是怎么错了还能这么坦坦荡荡的,碍于不在旁边,只能干着急,“那怎么办?” 路荣行不是坐以待毙地人,已经在想办法了,他说:“出去补习好了,到市里找个辅导老师,从……” 他本来准备说高一,想起中考的数学也是一坨屎,干脆一网打尽地说:“从初中开始补起。” 关捷被他的决心震了一下,既佩服又愧疚地说:“之前我说给你补的,结果我三两天就跑路了,诶我说话像放屁一样,我对不起你。” 路荣行说实话,虽然关捷的辅导让他用耐心做数学题,但关老师的表达水平真的很不通俗易懂。 他都是这么教的:这个不是这么做的,应该这样,这样然后这样。 路荣行问他哪样,他多半就抓耳挠腮不知道该怎么说,急了干脆直接提笔,在纸上一口气划完答案,他是个好的理科题克星,但不适合给人讲题。 所以要是真心想补课,确实是该找个正经的辅导老师,当然关捷要是在旁边,那就更好了。 眼下在一块是个铁定的幻想了,路荣行心想那就各凭本事,各努各的力吧。 这屁不是他要放的,路荣行本来就不会怪他,闻言调侃道:“你是抛弃了我,不过看在你跑完就进了省队的份上,原谅你了。” 关捷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术不正”的原因,最近有时听他说话,动不动就觉得很……不单纯。 对不起就对不起,怎么突然就成了抛弃?而且他都没有拥有过,上哪儿去谈抛弃?再说他怎么可能抛弃路荣行,他巴不得和这人一直这么好下去。 “大哥,”关捷情长气短,虚弱地说,“我没抛弃你,而且你去照照镜子吧,看你浑身哪里像被是能被抛弃的人?” 路荣行刻意拐带话题:“你这是,在拐弯抹角地夸我长的帅吗?” 不帅我能看上你吗?当然也不止是模样好。 关捷真想缝住他这张暧昧话满地跑的嘴,硬刚说:“是的,就是夸你,你开不开心?” 路荣行的闷笑传过来,低沉得有点撩人:“开心啊,被人夸当然开心了,你要不要感受一下?我也夸你两句。” 关捷被他笑得心脏一缩一点惊,扛不住地说:“不要你夸,你夸到一半就得打击我,刚刚的事我还没忘呢,我现在谦虚得要死。” 路荣行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他还在说自己刚刚说他有实力是假的那一茬,笑了几秒恢复了正经,换了个话题:“你们下午干什么,继续自习和做题吗?” “下午,”关捷提起这个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顿了下说,“不做题了,陪被刷掉的7个人去参观博物馆。” 路荣行隐约从他的叹声里听出了一点感同身受的意思,顺着往下聊:“是去参观省博还是市博?” 关捷到了省会就没出去逛过,不是在集训,就是在去或离开集训的路上,土到掉渣地说:“啊?还有好几个博物馆吗?不知道,没注意听老师说。” “去了你不在,我也看不懂,不说这个了,你看到你的新手机了吗?什么样的?” 路荣行回来放下东西,就来打电话了,还没顾得上他的新科技,听见那句你不在,心里氤氲起了一阵温柔的情绪。 “以后空了,我再陪你去刷一遍省博,”他承诺完才说,“手机还没看到,不知道我妈放哪儿了,等会儿找找看。” 关捷重点针对前半句好了一声,接着笑道:“你今天去选号吗?” 移动代理点就在大院外面不远,路荣行说:“找到手机了就去。” 关捷右手举着手机,左手拨着鞋带:“你换好了给我打个电话,我记一下你……不对,我的手机号。” 这事他就是不交代,路荣行也会立刻办,不带犹豫地答应了。 接着两人又碎叨了几句,路荣行问关捷给家里和靳老师说了没,关捷说没有,路荣行立刻细心地意识到,自己是他第一个通知的人。 这发现没来由地让路荣行有点地位上的优越感。 -- 2点之前,关捷估摸着大学应该没上课,打电话问关敏她的指南还在不在。 关敏也问了与何维笑差不多的疑问,关捷简单解释了一下,关敏真的有点被他的出息惊到了,想夸他木奉又说不出口,只好说回家给他包红包,接着又告诉他,书还在,让他自己去找。 关捷挂完电话,就被大佬叫上,跟着老师出门去坐公交。 只是大家垂头丧气的,下午的博物馆一行安抚性一般。 要走的7个人都在博物馆内部的商店里买了块纪念币,关捷第一次逛博物馆,还以为纪念币多稀罕,一口气买了四块,路荣行和他家里那三人各一块。 回到六中,老师带大家到食堂吃了顿饭,吃完那7个人上了送行的面包车。 因为开始集训后就难得休息了,晚上自由活动,关捷在6点接到了一个陌生的来电,尾数是7,接起来果然是路荣行。 两人问了几句吃了什么干了点啥,以及新手机是个什么高科技的口水话,慢慢又说到了志愿书。 “书还在,”关捷说,“在她书架上,你跟我妈说一声,自己进去拿就行。” 路荣行应完又说:“你高一的数学书还在不在?在就给我用吧,我的之前屋顶漏水,泡糊了。” 关捷明显忘了什么,答应地非常干脆:“在,在我房里,不知道在哪儿,你自己去翻吧。” 过了会儿两人,关捷将号码存进通讯录里,一开始手误,写完“路荣”才反应过来,这号上应该填“关捷”。 不过手机最近是他在用,他看见来电人是自己肯定会出戏,于是继续打完了路荣行的名字,打算回去之前再改过来。 大院里,路荣行放下手机去了隔壁,说了下来意,李爱黎一直夸他品行端正,挥了下手随他去了。 路荣行没两分钟就从关敏房里出来了,带上之后直奔下一间。 关捷的小黑屋刚被收拾过,为防落灰床单揭了,棉被也叠得整整齐齐,一改他在时的狗窝模样,但也显得有点冷清。 竞赛的教材被拿走之后,架上没剩几本书,路荣行没几眼就瞥见了那两本数学,他将它们拉出来,随手翻了翻,看见快速跳跃的纸张里到处都是乱涂乱画的痕迹。 有火柴人画风的老师讲课图,尾巴比头还大的乌龟,莫名其妙地乱划线……以及一张夹在里面的纸条。 路荣行迟疑了一下,出于好奇又翻了回去,他本来以为纸上会有什么,事实上也有,但是内容既不秘密也不陌生,因为就是他自己写的。 这是关捷上次回来的第二天早上,自己让他打电话的留言,怎么会逆流而上,夹到数学书里来? 第131章 书里夹着别人的纸条, 这个现象能说明什么? 第48节 第49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49节 对于不同的人,它必然能代表不同的动机。 3班有几个女生,有点上课传纸条的癖好, 有一个月, 路荣行的斜前方就坐着两个。 他不清楚这两人在传什么,但看见其中一种女生将纸条都整理了起来, 全部夹在汉语字典里。 她旁边的男生问她攒这些废纸干什么,女同学说不干什么,她就是喜欢攒这些东西。 所以有人是收藏用,有人是随手一夹, 夹完忘了,还有人是出于爱恋和珍惜,想要保留对方给予的零碎等等。 这个纸条在这里出没的真正的原因, 肯定只有关捷知道, 但路荣行也有探究的自由。 他不是那种自我意识过剩,能从任何相关或无关的蛛丝马迹上,立刻联想到对方对他有意思的那种人。 一般得到桐桐,或者4班班花的那种流露程度,他才看得出来。 奈何关捷不仅不敢真诚地流露,还把自己藏得像个鹌鹑。 在路荣行这里,不存在什么关捷是不是喜欢自己的纠结期,他只有两种立场, 喜欢,或者不喜欢。 真正喜欢一个人, 其实难以完全藏住心意,尤其是关捷这种情绪的外露的人,他之所以能够到现在还没有暴露,完全是竞赛恰到好处地给他当了挡箭牌。 化学占去了他大把的时间,异地又挡住了他的表情和眼神,所以路荣行唯一能感觉到关捷和自己仍然亲近的点,也就只有打电话了。 但是之前是一周通一次话,这次关捷虽然带着手机,但路荣行的新装备又还没上线,还是单线等待的时间更多。 严格来说,路荣行还没有遇到那个,能够清晰明确察觉到关捷喜欢自己的瞬间。 所以眼下这个神出鬼没的小纸条,带给他最直接的冲击还停留在意外层面。 关捷明显不是女同学,有收藏纸条的爱好,毕竟上次在菲利普课上传的纸条,一下课,路荣行就看见他揉成纸团,假装是个保龄球一样扔进了垃圾桶。 这张居然还没丢,又是寻常的留言,路荣行搞不懂他夹在这里干什么。 他拿起来看了看,本来准备给关捷换到另一本不用的书里去,可翻过来的时候,却发现纸条背面有个化学符号。 那应该是一个化学分子式,中间是k,i和两个s以它为中心,对称分布在它的12点、4点和8点钟方向。 以路荣行止步在高一的化学水平,根本看不懂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张纸条原本就是在关捷的草稿纸上撕下来的一部分,路荣行当时写也没注意,背面原先到底有没有草稿。 他不能确定这个符号出现的时间点,也不懂它的含义,看完了只能当成它一早就在,给关捷夹到高一的化学书里去了。 关捷的桌上有盏台灯,这时路荣行如果开着它,就会发现这个符号的位置,正好在“行”字的背面。 回到家里,路荣行将关捷的两本书放进他翻出来的数学教材里,到主卧里去找他妈。 汪杨听他主动提出,想要给数学开个小灶,不知道有多心花怒放,直接静了电视的音说:“我早就说给你找家教,你不干,现在自己差得受不了吧?” 路荣行瞥了她一眼,心里完全不是她说的那么回事。 汪杨以为他的沉默就是默认,笑完正经了起来,一副商量的语气:“找嘛,我跟你爸举双手支持,补课这个事你怎么想的?是寒假再说,还是现在就开始?” 路荣行是个行动派:“就现在吧,我班上有个同学,之前一直在外面补课,明天我找她问问,要是有合适的老师,下个星期六就过去上课。” 儿子勤奋妈妈放心,汪杨笑眯眯地说:“明天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路荣行没有做事带妈的习惯:“不用了,妈,你再给我买个备用的琵琶吧,不用太好,能用就行,背来背去的不方便。” 路建新很早就说要给他再买一把,可惜市里的琴行里不卖琵琶,汪杨又不出远门,没得挑,只好让他硬背。 路荣行没什么怨言,汪杨一年推一年,直接推到了现在。 眼下听他提起,汪杨陡然感觉自己有点不靠谱,立刻答应了。 稍后路荣行回到房里,看见手机又想打电话,但考虑到关捷到了最需要专注的关键时期,没去打扰他,只将指南捞进手里,翻开看起了学校。 同一时间,躺在六中铺位上的关捷,想的却是今天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次数用光了。 他不能一天到晚老想着找路荣行聊天,太黏人了不好,路荣行会发现不对劲的,而且电话打的虽然开心,但跟抽烟喝酒一样,容易上瘾。 这个夜里,路荣行迈出了为爱学数学的第一步。 远方的六中宿舍里,关捷在狭窄的学校床铺上翻来翻去,告诫完自己要有分寸之后,短时间内没睡着,又听着隔壁的打牌声,琢磨起了明天要不要早起去跑步。 在冬令营结束之前的一个月又一星期,他想要保持住,自己刚从老家回来的那种清醒状态。 睡前关捷总算说服了自己,钻进被子里,伸手从铺位中间贴墙的地方摸到手机,蜷在自己捂出来的温暖之中,定了个早上6点的振动闹钟。 翌日天还没亮透,关捷被闹钟震出睡梦,赖了18分钟的床,最后起床失败,又睡着了。 然后直到8点出头,他才被室友弄出的动静吵醒,起来去吃了饭,回来拿包装绳捆上书,大包小包地上了换地方的大客车。 大院这边,路荣行也起得挺早,吃完早饭后拎上数学和指南,9点不到就回了学校。 他上车之后,挎着球包的张一叶才姗姗迟来。 已经高三的他们,不知不觉失去了很多的自由,体能训练训得张一叶每天死去活来,有点空闲就想摊着,导致过来约烧烤的次数暴跌。 他难得起了个“大早”,打算和路荣行一起去市里下个馆子,谁知道懒神突然勤快,让他ji,ng准地扑了个空。 张一叶一边往外走,一边拨了他的电话,得知他赶着去找数学培训,还以为他是考了个位数,受了大屈辱。 路荣行再不济也考不了这么低,让他滚完,又跟他约了顿午饭。 打发掉张一叶,他给刘谙发了条短信,问她在哪个培训机构补课,数学老师怎么样。 刘谙过了几分钟才回,发来的除了地址,还有一个她推荐的老师和电话。 路荣行回了条谢谢,从公交车上下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学校门口拉开的喜报。 [祝贺我校高二(1)班原金、高二(9)班关捷在全国化学奥林匹克竞赛省队选拔中取得优异成绩] 这是关捷人生里的第一张喜报,它在猎猎冬风里哗哗作响,背着琴的路荣行站在马路对面,默默地抬头看它。 从这一刻起,他和关捷之间的位置在无形的时光里对调,关捷也是他仰望过,并且马上要悄悄追逐的人了。 路荣行并不觉得低人一等,他喜欢这种感觉,他看上的人自带闪光点。 -- 11点多,关捷坐的客车进了科大的校门。 找到寝室放下行李,一行人立刻转道去了教室,那里已经有了一队人,等他们坐好之后,老师介绍了一下情况,说他们将和隔壁省的代表一起培训。 然后从老师介绍到学生,接着人手一张饭卡到位,组队摸到食堂吃完饭,再回寝室去整理铺位,躺了不到20分钟,就抱着课本回了教室。 省队的集训自此正式开始。 为了表示对邻省的尊重,第一节 课是对方的领队老师上的。 这位老师是个狠角色,上来就和蔼可亲地说:“你们的有机上册,都背下来了没有?” 下面坐的10个人瞬间集体绝倒,要看的东西太多了,这个不要说背,能够熟读两遍以上,就已经是超级无敌勤奋的代表了。 新的老师,新的讲课方式,关捷抱着一点新鲜感,下午在不断翻页的笔记里匆匆流逝。 科大的食堂不如六中好吃,菜都没什么滋味,不过关捷还是吃了很多,不吃撑不过晚上9点。 吃完仍然不用洗碗,别人都回教室加深认识去了,就他留在楼下,行使唯一可以接近邻居的方式,给路荣行打电话。 “我到科大了,这个学校也好大,”接通之后,关捷在这边,想法设法地为联系对方找正当合理的借口,他说,“昨天说的书,你都找到了没?” 路荣行其实没有刻意等他的电话,他有自己的事要忙,也有自己的打算。 说要天天提醒关捷坩埚翻了那句,只是玩笑话,他不可能这么无聊,也没有那么闲。 路荣行原本是准备要是没事,就一周定时给关捷打两个,但关捷要是联系他,那除了上课,其他时间必接无疑。 这电话来得出乎意料,有点小惊喜的味道,何维笑不在座位上,出去的道路畅通,路荣行离开教室,站到了能够看到楼下的栏杆跟前。 “大学好像都蛮大的,”他随口笑着应道,“书找到了,都好找,就码在桌子上面。” 提起书,路荣行立刻想起了纸条,虽然它可能就是张废纸,但还跟关捷提了一句。 “对了,你高一数学上册里面夹了张纸条,就是你上次回家,我用钥匙压着的那张……” 对面的话还在继续,这边的关捷却听得脑中瞬间记忆回放,隔着话筒被吓得心里咯噔一响。 那个“行”给他的感觉真的太有爱了,所以纸条他没舍得扔。 march因为要带回学校,关捷怕丢也怕被人看到,临时将纸条夹进了脑桌子最上面那一排书里。 那排都是高一的书,平时只有积灰的作用,根本不会有人碰。关捷当时顺手拿了一本,他记得书的方位,但是哪一本却没留意,因此路荣行说要用数学,他才是失忆了一样。 眼下这个小私藏陡然被当事人挖出来,关捷心理作用强烈,脑海里一瞬间全是自以为是的揣测。 他惴惴不安地想到:完了,路荣行是不是看出来了? 他说起这个,是要质问自己吗?可,他的语气听起来又好像是正常的。 自己也真是个猪脑壳,书里夹了纸条,还借他个屁!挖个坑埋起来发酵还差不多。 完了要是他真的问,自己怎么办?承认吗,还是抵赖?可怎么抵……嗯? 在他臆想大开的同时,路荣行的声音不带停顿,不温不火地继续往这边传:“我不知道那个你有什么用,给你夹到化学书里去了。” 那句“不知道”像个暂停键,一下冻结了关捷的担忧,他呆到听完了,才在澎湃的心跳里支吾道:“啊、好,我知道了。” 说完他单方面仍然觉得,藏着路荣行的纸条举止暧昧,连忙假咳了一声,解释就是掩饰地说:“那个……没什么用,你不说我都不知道它夹在书里,完全不记得它是怎么到那里去的了。” 这就是典型的欲盖弥彰,路荣行根本没问这个,他就叽里呱啦地说了一串。 路荣行隐约觉得他突然有点啰嗦,但具体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就只笑了笑,跳过了它:“随手放的吧,没印象也正常。” 关捷就希望他能有一个随便的印象,“嗯”得飞快,正想着怎么转移话题好。 对什么事都有点好奇心的路荣行却先开口说:“我看见那个纸条后面有个化学式,中间有个钾,支出去三条腿那个,那是什么?结构还蛮对称的。” 关捷心里像是变成了地鼠出没的窟窿地,这只老鼠才按下去,另一只瞬间冒了出来,真是刺激。 他呼吸一窒,庆幸路荣行看不见他的人,稳了稳心神,语气正经得像个童叟无欺的专家:“是二硫化碘钾。” 路荣行学无止境地说:“没听过,干什么用的?” 关捷在心里偷跑概念,该化学物广泛应用于段子化学领域,使用凭空捏造法合成,化学式是kiss。 他这是隔着一张纸,用只有他自己能够明白的方式,在亲吻路荣行的名字。 可到了嘴边,关捷却说:“没什么用,合成不出来的东西,硬凑出来,写着玩的。” 路荣行吃了隔行如隔山的亏,只能默认他说什么都对。 他们其实都有一点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些小心思关捷不说,路荣行就没有机会明白。 之后两人相互交换了一下最近动态。 关捷碎碎念:“隔壁省的领队卧槽,要求有泰山那么高,让我们背邢大本,那书你看见了的,那么厚!打死我我也背不下来啊。” 路荣行恐吓他:“不背跪了怎么办?” 关捷不说话,叹了口沧桑的长气,潜台词差不多是随他妈的便。 路荣行就笑,打一个木奉子给颗枣:“那书是厚,换我也背不下来,你就更不用说了,所以放松一点,该干什么干什么,隔壁领队的话不要都听。” 他会这么干,但这话太过踩低捧高,关捷不爱听,针对前半句说:“滚蛋。” 路荣行非但不滚,还要跟他比高低:“我应该比你惨吧,大本好歹还是你的蜜糖,可数学对我呢?是砒霜。” 关捷听着这个押韵的比喻,觉得还挺写实,但他是谁?一个深谙剂量足够、屁也有毒的化学狗。 于是他从科学的角度出发,却不太严谨地说:“狗屁,糖吃多了人一样熄火。而且高中数学不难,你不要还没学就天天念,数学一点都不难,你每次去补课之前,先把这句话抄10遍。” 路荣行立刻笑了一声,有理有据地反驳:“不抄,我看见你每次抄单词之前都洗脑了,可错误率还是高达70%。” 甚至以上。 关捷哽了一秒,接着说:“我们不一样。” 路荣行:“哪里不一样?” 关捷正色道:“我不需要考英语,错啊对的无所谓,但你得考数学,平时能考80分,要是加上那3成,就能过100。然后你特长那边还有20分,这些加起来,你的数学就可以不拉分了。” 分数真不像关捷会c,ao心的事情,但他切实地又在认真算账。 路荣行听他在那边加来加去,蓦然就有种他好像真的很想跟自己一起上大学的上心感。 这感悟让人愉快,而愉快又使人大度,路荣行妥协道:“行吧,我抄,抄了要给你检查吗?” 关捷陡然又捡到一个打电话的优秀借口,登时笑眯了眼:“可以。” 好完他又瞬间意识到,他又看不见,只能搞薛定谔的检查,不过这个不重要。 晚自习关捷和其他人一起,做了个制备碘酸钙的实验,就到了睡觉的时间。 睡前他又在被子里下定决心,明早一定要起来跑步,第二天他确实也撑着起来了,不过6点的闹钟,他死活赖到了7点,但比起前天,已经有了质的飞越。 这天早晨,室外弥漫着能见度中等的雾气,关捷被狭裹在朦胧的白瘴子里,围着跑道兜了两圈。 从6六月份开始,他一直在坐板凳,退化的体能让他的浑身都在发出抗议,关捷单手捂着有点隐隐坠痛的胃,有点不跑不知道,一跑吓一跳的感觉。 打个最浅显易懂的比方,他现在的体能,貌似差得和路荣行不相上下了。 这个发现有点打击人,真的! 第132章 也许就是喜欢, 所以和路荣行沾边的事,做起来都有种莫名其妙的积极性。 省集的第三天,是阳历新年的元旦, 关捷也已经晨跑了三天。 竞赛生不谈假期, 这天关捷照样是上午上课,下午实验, 晚上领队老师心软,将他们全部带回家去吃饭。 教练们带着一窝学生,将领队原本还算宽敞的客厅塞得到处都是人,沙发上坐不下, 关捷自领了一个小马扎。 老师的爱人是个胖胖的阿姨,和气又大方,茶几上全是她准备的零食。 一群学生老实了不到10分钟, 迅速在主人的感染下恢复常态, 开始吃吃喝喝地组牌局。 关捷不参加,在旁边当了几局的看客,越来越身在曹营心在汉,最后起身离开玄关,虚掩着门,进楼道打电话去了。 城南这边,路荣行正在过他在高中的最后一个元旦晚会。 接到关捷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光线昏暗的校道上溜达, 心里揣着一种预感,关捷应该会打过来, 所以在静静地等。 连线接通之后,关捷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今天过节,班上是不是有晚会,你弹琴了吗?” 虽然无缘当观众,但关捷还是希望路荣行能够表演,他觉得路荣行肯定不知道,自己弹琴的时候有多引人注目。 路荣行走上道牙子,靠到路边的香樟树上,打破了他的期望:“有晚会,不过高三的不组织节目,我也不用弹,你呢?今天怎么过的?” 关捷的语气听着还挺开心的:“白天还是那样,不过现在到领队家里来了,他和他媳妇儿在给我们做饭。” 路荣行:“那你们领队老师和他家里的人都挺好的。” 关捷:“嗯,是挺好的,我去上厕所的时候,在厨房门口瞟了一眼,他们可能弄了100盘菜吧。” 他一夸张就爱用100这个数字,路荣行笑道:“是吗?那你这个好吃佬有口福了。” 关捷从来不以好吃为耻,欣然附议了。 接着两人对着吐了下各自学习上的苦水,关捷这边是知识点总也学不完,路荣行那边是对数学无感。 吐完槽,路荣行又提了一嘴收集大学情报的事,关捷说他没忘,絮絮叨叨的在那边展示成果。 “我问过教练和领队了,他们说金牌里面考得最好的都进了p大和t大,后面签得多的就是f大、n大、k大之类的,你那边呢?” 路荣行不像他身边都是专业的老师,进度不如他,记下了他报的这些学校,准备回头挨个地了解。 因为互相都知道今天没事,所以两人一通电话扯到教练来喊吃饭才被中断。 关捷对着空气说完“来了”,又对上听筒,来祝他元旦快乐。 挂断之后,路荣行将手机从耳边拿开,看见屏幕上将近一个小时的通话时间,这次没像以前一样,觉得他跟关捷废话都多。 他只是突然觉得,要不是教练从中作梗,关捷似乎是愿意和他一直说下去的。 过完元旦,路荣行的新琵琶被他爸送回了家。 这把的材质是花梨木,价位和之前的老酸枝差不多,但是声音差很多,不止是有点辣他的耳朵,星期六傍晚关捷打电话过来,路荣行开着通话弹《同桌的你》给他听,关捷这种声乐文盲都听出了不对。 他说:“琴的声音怎么不太响?是不是受潮了?” 路荣行这才告诉他:“我添了把新琴,学校和家里一边放一把,免得背来背去。” 这事关捷早就想说了,奈何不是路家的人,没有cha嘴的份,眼下看见时机成熟,立刻发表起了意见:“恭喜你,后背终于解放了。不是我说,你怎么不早点买把新的,又不是买不起,硬是活活背了2年半。” 路荣行:“不知道,可能我是捡来的,我妈不愿意给我花钱吧。” 关捷秉着十几年的亲眼所见,必须唾弃他:“说这种话你的良心不会痛吗?你明明才是你们家最有钱的那个。” “这都被你知道了?”路荣行扯天马流星淡,“看来我大院首富的身份是藏不住了,怎么样?以后跟着我混,有钱让你吃香的喝辣的,没钱带你上街卖艺去,保管充实得不得了。” 关捷被首富雷得不轻,笑声低成了一格一格的:“你卖艺有我什么事?” 路荣行可以说规划界的一把好手,鬼话连篇地说:“我弹琵琶,你就在旁边扛音响。” 关捷本来想说,你做梦的时候我可以给你扛,但是嘴一张开就被笑声侵占了。 -- 翌日上午,路荣行后背上的琴盒换成了双肩背,里面装着初一的两册数学书,他没回学校,直接去了补课的地方。 也是这个上午,为了防止国决上出现生僻的题目,科大集训教室里的关捷又开了两门课,一本是周老师的高无结,一本是还根本看不懂的福山机理a、b组题。 福山没有翻译版,所有人都在几里拐弯的てすガ里找汉字和英语字母,花式瞎蒙乱选。 然后因此学了两句蹩脚日语的队员们天天樱花妹附体,用糙汉的外表憋出尖细假的女声,对着同组成员做眼睛抽筋状:李桑,死k打哟。 李桑日语水平不够,只能拉英语来凑,粗着嗓子说:死k,too。 这一too教室里都笑翻了,关捷一边跟着打哈哈,另一边又有点悲哀,觉得自己是真怂,连一句喜欢都不敢说出口。 有时夜里临睡之前,他也会想想以后,知道不可能一直这样,起过考完试之后,找个时机直接告诉路荣行的念头,但想起高考,立刻决定那时再说。 集训的后三个星期,除了老师上的课,关捷还额外被老明哥拉去练实验。 大佬不知道是得心应手还是疲了,头几次去了c,ao作都满分,计算得分也高,后来就不去了,不是在教室刷题,就是在寝室拱猪。 关捷好几次都看见教练盯着他离开的背影了,事后去跟他说,大佬又很自信,觉得自己的实验到位了,不用去浪费时间。 城南这边,高三到了全线收课的最后时期,所有科目下学期的课本都得学完,方便下学期系统的复习。 路荣行不比关捷轻松,一天5门就能有5场考试,周六日还有两堂辅导课。 毋庸置疑,这将是他们一生中,最认真、最纯粹、最努力拼搏的一段时期。 两人的时间都被填充得很满,平时沉浸在各自的学习环境里,不会每天都通话,但每个星期六傍晚那一通雷打不动。 有时是关捷要听琵琶,有时是路荣行明明心里有数,却非要一副没辙的样子找关捷商量大学,还有时候什么也不为,无聊到乌龟、鹅什么都说,难得的是当事人还聊得津津有味。 每次挂掉电话,受关捷还在实验或考试的无形影响,路荣行也放弃了百无聊赖的调台娱乐,坐到桌子上去刷辅导老师在模拟卷上圈的题目。 台灯旁边,关捷送的那盆鹤望兰还活得生机勃勃,就是花期已过,只剩下四季长青的叶片,无声陪他消磨过了一个又一个周六的夜晚。 随着时间和次数的推进,在每次打过去几乎都是秒接,以及滔滔不绝的话性后面,那一小阵该挂却又没人挂断的静谧里,路荣行或多或少,开始有了点呼之欲出的觉悟。 之前刘白说,刘谙问他们是不是n师搞对象,路荣行给一票否决了,但现在的量变,差不多达到了让他思路产生质变的及格线。 关捷将竞赛以外,绝大部分的空余时间都给了自己,而时间能够说明什么? 路荣行觉得,即使不是喜欢,至少也是一种特殊的依赖。 就他们目前的处境来说,这份十分占用时间的依赖已经够了,反正关捷也没余力去建立新的,能让他产生危机感的其他关系。 路荣行对这种状态还挺满意,在他内心深处,其实无意打破眼下的平衡。 现在很好,他们都在为同一所大学努力,路荣行不想冒不必要、不稳定并且也并不着急的风险。 他想一个耐心的钓者,在长久的等待之后,感觉到水下的鱼饵附近终于来了他中意的猎物,但他并不急着提杆,他有大把的机会,可以再耐心地等一等。 -- 集训的时间在关捷眼里,以周为单位一次次翻过,最后一周结束之前,他终于和路荣行达成了协议。 十几年的半罐子水平,让两人都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想要双双进入top2,他们选了3个稍微努点力,应该够得着的目标。 f大、n大以及k大。 这三个学校的两个相关专业都不弱,其中n大是化学系的老大哥,而f大的中文系也是全国领军系列,k大也是关捷国决发挥不好,就根本进不了的好学校。 关捷说:“我觉得你就是裸考f大问题都不大,我不太好说……反正我要是今年没考上,我明年就再来一次。” 路荣行的数学,决定了他根本没关捷说的那么稳,但关捷下星期就要进冬令营了,路荣行不会让他灭自己的威风,于是一口价道:“别明年了,就今年,一起被录走,省钱省时间省ji,ng力什么都省了。” 关捷干巴巴地笑,只能希望如此。 赶在冬令营开幕之前,城南先考完了期末考试。 下午考完数学,傍晚关捷的电话就过来了,路荣行正在琴室,看时间和听动静,听出了他在食堂吃饭。 关捷打的是青椒炒ji蛋,但餐盘里不知道怎么渥了两个虾仁,他是什么事都能开心两下的人,吃得分外悠哉:“你数学考的怎么样,149分有没有?” “去掉前面那个百位数,”路荣行考得不怎么样,人却很淡定,“49分肯定有。” 就冲他这份信心,关捷都得给他一个赞:“可以,你很牛比。” “谢谢,”路荣行大言不惭地说完,这才正经起来,“应该是不怎么样,第一个和最后一个大题都没怎么动,我估计还是及格线上挣扎的队伍,成绩出来了我跟你说。” 关捷“嗯”了一声,知道他初中的内容还没补完,高中的成绩不可能有什么突飞猛进的提升,琢磨完换了个话题:“我们后天就换地方了,然后再过一个星期就回家,你那会儿应该不补课吧?” 路荣行算算时间,想见他的冲动突然变得非常强烈:“不补,那会儿年前的课已经补完了。你什么时候到市里,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去接你。” 关捷也很想他,这次没有拒绝:“好,我买好了票了跟你说。” 路荣行应完又说:“冬令营里面可以用电话吗?” 老师已经交代好了,关捷笑道:“可以,它说是营,其实考试就在酒店和大学里,一边一场。” 路荣行突发奇想:“哪个酒店和大学?不考试的人可以去看吗?” 关捷想想也不行,他们又不是猴,怎么可能随便让人看。 第133章 1月23号, 是冬令营的报名时间。 关捷和其他学生,在领队的提前交代下,6点半就起来收了些换洗的衣物和想带的教材, 7点上组委会接送大客的时候, 嘴里还在啃包子、喝豆浆。 由于竞赛限制人员,既不是领队也不是观察员的老明哥, 这次没能继续随行。 不过早上他也睡不着,关捷和大佬上车之前,他在宿舍楼底下千叮咛万嘱咐,将老生常谈地做题要素又强调了好几遍。 先看题, 心态放松,做不好就先跳…… 说完他才分别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很随意地笑道:“不管结果怎么样, 你们都是我的骄傲。” 关捷瞬间被他煽到了。 从夏天到现在, 他见过又告别了很多的竞赛生,那些在体验营就被刷掉的学生告诉了他一件事,那就是遇到老明哥的他,是个很幸运的菜ji。 他的青春里不只有路荣行,还有很多值得感激和铭记的人,他们一起影响着他,让他一点一滴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关捷有点舍不得,撂下行李抱了下他, 说不出什么豪言壮语,酝酿了几秒, 最后朴实地说:“教练我会尽力的,你先回去,等我回学校了,就去给你刷试管。” 老明哥感觉他好像长高了一点,得了个免费的劳动力,登时眉开眼笑:“好。” 大佬如法炮制,也和教练抱了一个,不过他比关捷狂妄多了,人家直接说了,会抱个金牌回去。 老明哥目送他们上了车,大客启动之后,关捷透过车窗,看见他像靳滕菜地里种的向日葵一样,跟着车走的方向转。 大客的玻璃是固定的,关捷打不开,只能在里面冲他挥手,让他回去吃饭去,但却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 8点半,两个省队一起上了开往本届东道主a省的绿皮火车,路上打牌的咋呼、闭目的养神、刻苦的还在问老师问题。 关捷歪在椅背上,纠结了一会儿要不要打短信,最后还是决定将机会留到晚上。 他在车上吃东西、听歌、打牌和队员互吹,中午吃了份火车上的盒饭,接着一觉睡到了下车。 下午3点出头,他们上了承办方设在火车站的定点班车,40多分钟后抵达了理论考试的考场凯元大酒店。 酒店的大厅热闹非凡,休息区全是家长和年龄相当的学生。 关捷好奇地瞅了几眼,一开始还以为这是在搞什么亲子游项目,后来住进房间,才知道那些也是冬令营的考生,来自于北边和东边的一线城市,他们的家长自掏腰包,住在附近,积极地参与着孩子的这件人生大事。 这种关注和陪伴,对于小镇大院里走出来的关捷来说,可以说是从没有过的体验。 光是他的学费,已经足够将父母牢牢地钉在岗位上了,而且更现实的一点是,即使李爱黎夫妇不忙碌,他们也无法为儿子提供什么有效的人生指导。 可是这些学生不一样,他们从小就站在父母给予的资源上,不止在化学上出类拔萃,爱好特长也应有尽有。 他们光鲜亮丽、能说会道,极其善于积极和老师以及同学建交,这一点关捷很快就在翌日的开幕式上有了体会。 他有过几秒的羡慕,但看来看去,暗恋滤镜有城墙厚,还是觉得他们条件再好,也没有一个人能够帅过路荣行。 这时,在他眼里帅炸天的邻居同志,正一脸冷漠地在家里做初二上的模拟卷选题。 边角边、角边角、边边边。 回头吃草的路荣行简直想不通,这些东西这么简单,当年到底是怎么难住他的? 真是一个未解之谜。 酒店里,关捷安顿下来之后,就到了晚饭时间。 冬令营的规则是除住宿之外的所有费用,都有组委会承担,但是考生必须住在指定的地点。 三餐由酒店提供,5点半领队过来喊,带他们到楼上的餐厅吃饭。 席间又是一场“诸神”的盛宴,老面孔游走着打招呼,新面孔只管揣着膝盖,看见人来,膜拜就对了。 李竞难去年进过冬令营,在这里再度和几个他省的牌友团聚了,老规矩废了一堆不不不我不强、您才是真强真厉害的话。 晚上所有人到领队房间,听他划刚刚在餐厅里打听来的他省重点。 关捷听他指挥划来划去,差点又把几本书的目录画满了,登时感觉自己宛如一个文盲,只好回房间趴着看,看到半道直接睡着了。 醒来他发现屋里漆黑一片,摁亮手机看见显示是凌晨2点,路荣行估计都睡了半天了,怅然若失地洗脸去了 。 冬令营的第二天是开幕式,上午下午都是讲座。 关捷上午看到了编写教材的段老师,听他用ppt展示化学的光明未来,激动得像是见了偶像的小粉丝。 加上下午的半天忽悠,他和其他人一样,油然而生一种感觉,那就是此生无悔入化坑,以后他要将自己的一生,都无怨无悔地奉献给化学事业了。 晚上是自由活动,但领队明却划了活动范围,不准踏出酒店一步。 关捷老实得冒青烟,乐得摊在床上给路荣行打call,他这两天攒了无数的话,跟邻居说一整天都不嫌多。 路荣行知道他行程的开始和结束时间,但却不知道他中间都在干什么,就没找他。 这会儿他接到连线,喂完后说:“你们已经进冬令营了吧,感觉怎么样?” 关捷的比喻总是很烂,他笑道:“昨天就进来了,感觉……感觉像关在酒店里的猴子。” 路荣行不想点评他的文采,意会了一下说:“你们不能出酒店吗?” 关捷:“可以是可以,但是老师不准,怕考试之前出什么问题。” 路荣行:“那你就老实一点,反正明天就开考了。” 关捷应了一声,又听他说:“你们在酒店里面,这两天都没事干吗?我怎么感觉你这么无聊。” “有事,忙得很,”关捷扭曲事实地说,“昨天报道,今天听了一天的讲座,结束了还能找老师签名,不过我去之前不知道这个,没带书,亏大发了。” 路荣行笑着火烧浇油:“你是亏了,可能得有个100万。” 关捷对签名不怎么执着,一副是金钱如粪土的样子:“不要紧,100万而已,小意思,回去找你路国手签一个就有了。” 继首富之后,没几天又成了国手,路荣行顶着一身没人买单的野ji认证,笑了半天才说:“明天就开考了,你紧不紧张?” 关捷默默地感受了一下,当晚没发现任何紧张的感觉,还跟路荣行大吹牛皮:“还行,你等着,我拿一个金牌回去给你看。” 路荣行不知道他在外面受了什么刺激,怎么突然就这么膨胀了,万分怀疑地说:“真的?” 关捷这才大喘气地接了自己的上一句:“才怪。” 路荣行就知道他是这狗德行,说:“你今天晚上还复不复习?要复习我就先不跟你说了,你尽量多看一点。” 关捷和大佬一间房,转头一看,这位不知道去哪儿聊天了。 大家都在疯狂押题,关捷觉得儿女情长的自己真不成器,挂了电话出去找大佬,却发现他在隔壁打牌。 关捷没骗路荣行,这天他确实不紧张,但第二天7点20,等到一拨又一拨的省代表来到警戒线外面的厅廊,形成了黑压压的一层,他不知道是冷还是怎么,突然越坐越哆嗦。 紧张一分一秒地累积,最后居然达到了腿上的肌r_ou_抽得都快赶上抖腿的程度。 手上和心里也是半斤八两,关捷环顾了一下周围,看大佬在揉太阳x,ue,有人直接在对着说,我他妈好紧张。 看来紧张的不止他一个人,但关捷没有感受到安慰,他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连忙夹着笔袋退到人群后头,在寒假里的早上8点不到,给路荣行打了个电话。 这要是感情不深,吵人睡觉的后果可能就是一场爆吵。 路荣行明显是被吵醒的,“嘟”到一半才接电话,声音也很哑,有种颤弦似的尾音:“关捷?这么早给我打电话,怎么了?” 关捷深吸了一口气,这会儿紧张到不好意思都在意识里灭绝了,完全想不起昨晚的大话,上来就老实交代道:“路荣行,我……我有点紧张。” 他的声音有点小,透着一股紧绷的意味,说到底还是锻炼太少,不习惯大场面。 今天对他和自己都很重要,路荣行迅速被他嗡清醒了,竖起枕头靠坐起来,试图帮他纾解情绪。 “这么重要的考试,”他柔声说,“会紧张很正常,我第一次登台去弹琵琶,其实手也在抖,怎么都会有个适应的过程,毕竟你又不是机器人。待会儿你进去拿到卷子,做起题来了,就哪哪儿都正常了。” 关捷确实有点局促,话不多,“嗯”了一声,盯着前面的考生跟他说:“我把你吵醒了吧?” “嗯,”路荣行有意转移他的注意力,笑得很不像那么回事,“我现在满肚子起床气,你回来等着挨打吧。” 这话很假,也不太好笑,但关捷领会到了他想逗自己的心意,给面子地笑了两声,笑完声调隐约松了一点。 “我不回去,”他将手机往耳朵上贴紧了一点,为了和路荣行抬杠,不得不做起了春秋大梦,“我要留在这里,杀进国家队。” 说完他大概是良心发现,觉得这目标高到外太空了,不等对面开嘲,自己先笑了。 路荣行看他能笑能吹牛,声音也大了几分,感觉陪聊应该有点效果,看了眼时间,知道他8点开考,这会儿已经快要进场了,想了想说:“行了,考完再笑吧。” “我给你出个题目,换一下脑子,做完你去上个厕所,准备进考场吧,好吧?” “来,”关捷说,“你出。” 路荣行在文科班上攒了不少笑话,知识储备一级木奉,张口就来:“括号,括号,2、4、6、7、8,填吧。” 关捷听出来是数学里的规律题,题目不长也好记,在心里默算了一分半,很快报出了答案:“空里面填0、1,对不对?” 路荣行斩钉截铁地否定了他:“不对,答案应该是,快来快来,数一数。” 关捷脑子里差点跟着他唱出后面的题干,眨了两下眼睛,真的服了。 这个题目和人都是神经病! 但是聊完这几分钟,挂断电话的时候,关捷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再哆嗦了。 8分钟后,监考老师提着录音喇叭出现在了作为考场的酒店会议厅门口,关捷在通知声里,身体状况正常、头脑清醒地进了考场。 走到门口,他和队员们相互鼓了下劲,互相喊加油。 理论考试4个小时,从8点考到12点。 按照老明哥的吩咐,拿到试卷以后,关捷先翻了遍卷子,今年的题目有点怪,一共7道大题,无机就占了4个。 别的版块关捷不敢吹牛,但无机作为他接触化学这门最先接触到的知识点,是他的强项,基础不比大佬差。 第49节 第50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50节 接下来的4个小时,迅速在络合反应、十四中空间点阵、 方程里匆匆耗尽。 交卷的时候,像是竞赛的一种特色,题目关捷又没做完。 一出考场,只要是眼神交汇上的,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对起了答案,关捷直到拿嘴巴去吃饭,才找到空闲给路荣行打报告。 路荣行刚准备睡午觉,还没睡着,在话筒那边问道:“你自己感觉,考得怎么样?” 关捷扒了口饭,嚼着说:“不知道,没什么感觉,做完的题目也想不起来了,答案都没法跟别人对。” 简单来说,就是得了考后失忆综合征。 路荣行也说不好,他这样是稳还是要崩,只能顺毛lū 道:“对不成还好一些,不会影响你明天的考试。” 关捷的心得就是:“你千万不要说这种话,我昨天晚上刚吹完牛皮,今天早上就慌得腿都快了抖掉。” 路荣行好笑道:“那是你,我说的就不会。” 关捷不是很真诚地说:“行行行,我是乌鸦嘴,你是预言家行了吧?” “凑合吧,”路荣行说完,换了个话题,“下午不考试,你们干什么?” 关捷:“窝在房间里想答案,再对,估分数吧。” 路荣行应了一声,听见背景音里大佬在叫他走,立刻让位道:“那你去吧,明天要是还紧张,我可以再给你出个题做。” 关捷其实不想那么怂,但是又有点贪心,觉得路荣行安抚他的时候很温柔。 于是他哈了两声说:“好。” 下午大家到处蹿房间,从这头溜达到那头,看见门开着的就敲门进,最后集众家之所长,总算是凑出了试卷的大概原貌,以及重合度比较高的伪标准答案。 这时也没人管什么大城市小乡村来的了,两张纸不见外地传抄,热火朝天地估起了分。 关捷看见题目的大概,终于想起了一些答案,挤在纸旁边估来估去,加起来没超过65分,在队里的估分里排在最后,不由沮丧地在床上当了会儿尸体。 他也不想跟路荣行说,觉得没什么脸。 第134章 下午就在积极找虐里, 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待在酒店里,还真是没什么事干,尤其是理论书不用看了, 实验器材又一样都摸不着, 所以晚饭过后,估出了70分的大佬又去打牌了。 关捷没有消遣的心思, 躺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看电视。 晚上他很早就睡了,中途被大佬的洗漱声吵醒,看了眼时间,发现这位流连拱猪, 居然拱到了凌晨。 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关捷作为被分到上午的场次,7点准时上了停车场的大客, 去b大的化工楼考实验。 今天他不紧张, 没再打扰路荣行睡早觉,然而走到一半,那边主动打了过来。 路荣行不知道他们实验分上下午场,见他没来通知,自顾自按着昨天的时间,定了个早7点的闹钟,关捷那边却没有动静。 两人聊了几句,关捷保证说:“真的不紧张, 你别担心了。” “那你细心一点,”路荣行笑了笑, “考完出来跟我说一声。” “好,”关捷举着手机,觉得他也真好,能够这么早爬起来关心自己。 挂断之后,关捷正在揣手机,旁边歪着头在睡大觉的大佬突然来了一句:“啧啧,又是你邻居吧?怎么没有人来担心一下我啊?” 关捷斜着眼睛瞟他,心里有种从别处认证的、路荣行对他特别的淡薄羞涩和窃喜。 “乖,不伤心,”他伸手去挠大佬的胳肢窝,不怀好意地笑着说,“我这就来担心你。” 大佬也是个怕痒的队伍,由于是闭着眼睛在说话,一下被他偷袭个正着,瞬间发出了一阵堪比尖叫ji的高亢惊叫。 8点之前,关捷走进实验室,穿戴好组委会提供的实验服和护目镜,开始了长达4个小时的合成和测定。 老明哥加训的实验没有白费,这场关捷在c,ao作上很稳定,没干扣20分的事。 等穿滤的间隙里,他出去在走廊里,后背贴墙地站着吃了两颗组委会赞助的巧克力。 两个小时之后,关捷烘干得到了1g出头的产物,不管答案是多少,反正当惯了无产阶级的他已经满足了。 至于纯度,关捷滴到了100.1%,能得几分只能听天由命。 11点20,大佬提前做完,彼时关捷正在埋头写实验报告,没有看见这一幕。 考完出来他饿得要死,但自己对实验这场比较有感情,觉得还行,坐在实验楼门口的台阶上给路荣行打电话。 下午他们就解放了,但还有一半的考生在实验室里挣扎,组委会有两个老师带了个5毛旅游队,出去参观名人故居,关捷有点累,窝在酒店里当流浪的宅男。 到了傍晚,第二批实验党回来招呼,查理论分的流程悄悄地开始了。 领队去领来了他们的答题卡,按照自己的打分原则给他们改了一遍,出来关捷一看,他居然有72,在队里排第三。 大佬高他1.5分,挨着在他前面。 一行人有了个大概分数,立刻蹿进走廊里四处打听,问别人的分数,再默默地给自己排定位。 就这么跑了一个小时,就关捷自己打听到风声,70分以上的不少,但75以上的不多,所以这5分里的人数,决定了他能拿到奖牌的批次。 过了没多久,正式的理论成绩出来了,关捷去到领队的房间,惊喜地发现他居然有74分。 大佬的分数却很顽固,这次变成了比他低0.5。 李竞难一直很稳定,分数和领队改出来的一样,有78.5。 一队人紧张地挤在领队房间里,听他和观察员分析形势。 领队说:“竞难这个分数,冲第一批次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观察员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75分以上的,就我已经听到不少了,所以关捷和原金,你们两个都有点危险,不过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明天协调分数,是你们所有人最后的机会,你们都回去好好想想自己的答案,看看还有没有能够要到分的地方,有疑问的立刻过来问领队。” 大家乖乖地点头,各自回房间冥想去了。 然而就在这时,楼上两层的一个门上贴着打印纸的房间里,理论分数线上的招生已经启动了。 按照国内惯例,p大先签,签够了往后轮。 关捷没轮上76+的第一批,在第二批被叫走,他进过p大的招生房间,然而除了化学,天文地理什么都谈不了,被老师问得一个劲地语塞,表现简直没眼看。 一般能走到这里的竞赛生,虽然化学拔尖,但其他科目也都不会太差,像他这样一枝独秀的也不是没有,但总体很少。 学校大多愿意选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学霸,不过要是化学逆天那也可以,只是关捷没那个本事。 十分钟后,老师比较委婉,以期待他的综合成绩为理由,和蔼地将他请了出去。 这是关捷这一生之中,距离鼎鼎大名的名校最近的一步,不过他跨不过去,只能空手回去了。 好在他本身就没抱这么高的期望,虽然有点遗憾,但落差不算太大。 不过在他后面进去又迅速出来的一个男生,却像是受了灭顶之灾,嚎啕大哭着跑了出来,在狂奔之中还撞了他一下。 关捷有点吃痛,揉着自己的右肩膀,回去跟路荣行说成绩了。 听完他被拒的经过,路荣行真心地说:“可惜了,你要是被招进去了,回头学校能把你的喜报贴到咱们大院门口的路上去,那样你爸妈估计能把牙都笑掉。” 当然,他也会笑的,并且觉得关捷正厉害。 “别个就是不招,我也没辙啊,”关捷心态还行,被拒了还笑得出来,“而且万一,我说万一啊,我要是进去了,你考不进去,那怎么办?” 路荣行的眼睫起落了一下,觉得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但他笑着说:“就你会万一吗?我也会,万一是反过来的,你怎么办?” 关捷本来是在开玩笑,闻言忍不住较起了真。 如果路荣行的数学能考到120以上,那他确实有机会冲一把。 而关捷这边,要是f大、n大愿意要他,即使他自己还想和路荣行一起混,他爹妈剁了他的手,都会去协议上画个押,因为难保他明年能考成什么样。 为爱重考虽然听起来很浪漫,但现实c,ao作上其实没几分可行性。 关捷静默了几秒,根本开不了让他退而求其次的口,只能故作大方地说:“……我就天天出去吹,我隔壁有个文科天才,数学不及格都能上p大,就问你怕不怕?” 眼见着牛皮越吹越大,路荣行笑得不行,及时止损道:“怕,怕得直接从白日梦里吓醒了。” 关捷感同身受地被拉回了现实,笑起来说:“诶,我也醒了。” 第二天上午调分,关捷忐忑地去找老师说明,出乎意料地争来了1分,他差点笑死,三步一跳地蹦回了房间。 中午实验成绩也跟着出来了,他的分数中规中矩,是个看起来很吉利的66。 下午p大的合同还没签满,关捷卡在分数线上,又去溜达了一圈,这次桌子后面的面试官换了,变成了一位圆脸的年轻女士。 这是导师带来帮忙招生的研究生,提问没有那么严肃,两人都是娃娃脸,她和关捷也有点投缘,问他高几,有没有小女朋友。 关捷在前辈面前放不开,显得有点腼腆。 聊了几句之后,前辈让关捷做了几个数理和英语的题目。 关捷脱课太久了,都没做出来,前辈收走了小测纸,有点惋惜地看着他说:“你的理论,要是再多考几分就好了。” 关捷巴不得自己能考101,但现实就是这样,眼下的成绩,就是他尽了全力的结果。 下午p大终于签满了,有几个学生为了进去,勾了专业不确定,签了这个学校一本线的预录。 晚上其他学校开始招生,关捷遵照自己和路荣行的约定,经过一轮简单的面谈之后,在f大的保送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放下笔后他对老师鞠了一躬,出去站在铺着地毯的走廊里,心里还觉得一点都不真实。 从去年10月份进化竞班,到现在足足一年三个月,他从没叫苦,但其实真的很苦的付出,在这天终于结出了胜利的果实。 这真的是生平第一次,关捷后背发凉,有种被自己感动到的错觉。 金牌……赛前他和路荣行开玩笑,赛后居然真的拿到了它,而放在去年的这个时候,关捷连这种玩笑都不会开。 它真的是金的吗?长得是什么样子?上面印不印他的名字? 这些关捷都不知道,但他很期待见到它的那天。 翌日,冬令营举行了闭幕式,关捷按照台上的点名,上去领了奖牌和证书。 晚上部分学生跟着老师去市区一刻游,剩下的收拾东西,不等第二天正式返程的时间到来,早早地闪人了。 -- 站台上的风有点大。 关捷说他的车17点35分进站,但50分了,路荣行还连个从省会回来的轮胎都没见着。 他放下抬起来看时间的手腕,垂下去摸手机,准备给姓关的不靠谱打个电话。 可是手才拿着手机从兜里出来,指尖却突然一空,手机被人从背后抽走了。 路荣行心里一惊,立刻回头去看,一张带着得意小表情的歪头脸登时就跃入了眼帘。 “拿手机是想给谁打电话啊?”关捷明知故问地笑着说。 “你”字还没出口,路荣行先笑弯了眉眼和嘴角。 东道主省会的面食大概有助壮素的效果,一个月不见,关捷r_ou_眼可见地长高了一点,看起来有了1米75的样子。 也许是人逢喜事ji,ng神爽,他的脸色比上次回来好看多了,眼睛也亮,看起来依稀又有了他升级关神之前,整天上蹿下跳的活力四s,he,但又比那种状态文静一点。 路荣行将他的每一点改变都印在了眼底,意识里永远充斥着一种熟悉又略带新鲜的感觉。 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从路荣行的面向方位出现,现在却不知道怎么的从背后冒了出来。 路荣行却没心思计较这些反常的交通问题,一看见他的人,心里瞬间就踏实和满了,意识里洋溢着一种不知名的喜悦。 四目相对的时间很快超过了基情三秒,但两人谁也没有别开眼睛,或许想念堆砌到一定的地步,就能够压过那些唯恐暴露的小心掩饰。 “你的车呢?” 对视还在继续,路荣行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个相顾无言,唯有傻笑的静默局面。 他先将关捷装可爱,但也真的挺可爱的歪脑袋扒正了,然后对他张了下手臂,示意要不要抱一个。 这边敞开怀抱的同时,路荣行接着自己的话说:“怎么没进站?你不要告诉我,你是直接从s市跑回来的。” 关捷真的很想他,对他的肢体接触不仅没扛性,还有种根本刹不住的、投怀送抱的冲动。 他在心里迅速甩锅:是路荣行要抱他的,不关他的事。 做完这个快如闪电的道德建设,关捷上前一步,抬高右手越过他的肩膀,左手从他身侧穿过,用好哥们式的拥抱搂住了他。 “你跑一个给我看看?”他擂了下路荣行的背心,不过力气不大,笑着说,“进站口出了个交通意外,我坐的车被堵在外面了,我扛着大包小包从路对面爬过来的。” 路荣行用相似的姿势搂住了他,本来想说你脑子是不是腰果做的,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但想到这里,发现自己被他抢了,立刻对他丧失了同情心,无动于衷地说:“都走到车站门口了还能被拦住,你到底是个什么人品?” 关捷拿了个金牌不得了,不要钱地给自己脸上贴金:“优秀到物极必反的那种人品。” 路荣行看他倒了十几年的霉,不可置否地笑了一声:“算了吧你,你同学呢?” 关捷感受着他说话的时候,从贴着的胸膛里传过来的微震,偷偷在他侧颈的衣服上闻了一口,什么荷尔蒙爆棚的体味丁点儿没有,只闻到了一点洗涤剂的浅淡酯香。 “他在路边上打了个车,回家去了。” 说话间,站台上刮过一阵带旋的风,关捷立刻感觉到裸露的皮肤上寒气阵阵,立刻说:“这里风这么大,你怎么不在站里面等?” 路荣行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一下车就看见他的心情,只好忽悠他:“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金牌,激动得站里都待不住,你的奖牌呢?拿来我看看。” 关捷为了拿牌子,不得不松开了抱路荣行的手。 他腾出手来,半卸下双肩包转到身前,从小侧兜里拉出了一块穿着蓝色印字挂绳的金色六边形奖牌。 拿出来之后,关捷没有立刻将奖牌递给路荣行,而是乱七八糟地单挎着包,抬高手臂的同时用手指拉开挂绳,兜头一套,将它猛地挂到了路荣行的脖子上。 这是他至今为止平凡的生活里,得来的最有排面的东西。 关捷有种迫不及待想要和他共享的心情,这是一记小小的炫耀,也是一份无声的证明。 对于以后要去上同一所大学的约定,他做到了…… 第135章 路荣行看他突然举手, 一副打人的架势,紧接着眼前花了一刻,奖牌就压在了自己胸前的羽绒服上。 隔着两三层的冬装, 按理来说, 脖子上有点坠感正常,但胸口应该感觉不到什么。 但它落定的瞬间, 也许是心理作用作祟,路荣行感觉到了它压下来的分量,很轻,但却顷刻牵动了他的情绪。 不管是作为什么身份, 自豪都是他此刻内心的主旋律,除此之外,也有佩服和崇拜。 路荣行将奖牌托进手里, 低头仔细地将它打量了一遍, 边看边笑:“干什么,送给我啊?” 金色的奖牌不到掌心大小,轮廓边线是正六边形,中间厚边缘薄,ccho的三叶logo和界数印在上面,看起来有质感,掂起来有分量,代表的是国内化学竞赛的最高水平。 路荣行移动大拇指, 摩挲了一下光滑的牌面,觉得关捷真的很争气。 这个奖牌证明了他的水平和决心, 路荣行心想,下半年就是自己一个人的战场了。 关捷清楚他是说着玩,但却答得很认真:“你要就送你。” 虽然努力是自己的,但考试发挥失常的大有人在,关捷根本理不清,自己能有这个还算凑合的成绩,到底和路荣行一直以来的陪伴有没有关系。 但是毋庸置疑,这个人帮他纾解了很多的压力。 路荣行没想到他会这么大方,抬眼看了他两秒,接着将奖牌取了下来,边递边笑:“又不能吃又不能卖的,我要你的奖牌有什么用?给你,收起来了咱们就走。” 关捷接住了,将它塞进包里,瞥了眼手表,猛地将包往背上一甩,弯腰去地上捡行李:“好了,走!” 回镇上的大巴,最后一趟6点发车,两人共同抬着行李,任它扯着手晃来晃去地往短途站台那边跑,上了车才悠闲下来。 关捷在大客上因为无聊,吃了十几袋原味小青豆,被咸得一路口渴,这会儿又喝上了。 水还是装在保温杯里,但杯子却换了一个,从蓝的变成了黑色。 路荣行注意到这个细节,等他喝完,借来喝了一口,喝完看了眼杯身上印的“全国中学生化学冬令营”说:“你们竞赛怎么这么喜欢发杯子?” 老师发了关捷就用,也没想过个中缘由,蒙道:“杯子比较实用吧。” 路荣行拧好杯盖,将它cha回了关捷背包上的小侧兜:“你在省里的时候不是也发了一个,那个呢?” 关捷将背包提着放到了地上:“在外面摔得到处都是坑,丢了。” 这位理科生真是没什么情怀,路荣行点了下头,对他从冬令营得来的一切都稀奇,说:“除了奖牌,你是不是还发奖状了?什么样的,我看看。” 证里了,然后所有的书他都塞进了行李袋里,那包里有被子,块头有点大,放脚的地方塞不下,就放在了路荣行座位外面的走道里。 关捷往他这边指了一下:“在袋子里,你拉开了翻一下最上面那本蓝色的书,就在里面。” 路荣行朝右歪了下上身,划开拉链,看见书上还捆着红色的包装绳,立刻嫌麻烦地说:“算了,回去再看。” 关捷也觉得没什么好看的,就是一张纸加两个红章。 不过上面姓名和等次空上的手写字挺好看的,瘦长的字笔锋很明显,和路荣行的字有点像。 笔迹相似人士这时又说:“你这学校都签好了,后面怎么安排的?还要出去集训吗?” 闭幕式上只发了奖牌和证书,但还没有说集训队的事,名次也没人排。 集训队取金牌里面的前50名成队,筛到只剩4人进国家队,关捷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第几,但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戏。 不过没戏也没事,反正他已经超额完成了预设的目标,就此退役也没什么遗憾。 “应该不用,”关捷说,“冬令营那边说,年后给我们寄国家集训队的名单,但我感觉应该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路荣行扬了下眉:“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吗?” 关捷本来想狡辩,说肽聚太多,前50的火线突围不过,但话到嘴边感觉这就是没信心,破罐子破摔地承认了:“对。” 路荣行这次没有给他灌自信就是成功的基石这种ji汤,堕落地说:“对就回家睡懒觉,感觉不会比进集训队差。” 关捷有阵子没一身轻松地睡懒觉了,鬼迷心窍一下信了他的鬼话,摊在靠背上哈哈哈。 大巴哐当哐当地开上了大河上的桥,两人嘀嘀咕咕,先说完了关捷在冬令营的琐事,接着又提起了路荣行的数学。 关捷这么久以来,难得能够真正静下心来关注他的近况,歪头看着他笑道:“你数学补到哪儿了?” 路荣行:“初中的刚补完。” 关捷:“感觉怎么样,从一窍不通到通了一窍没有?” 复习一遍之后,做起题来确实不太一样,路荣行笑着说:“没有,可能只通了半窍。” “那快了,就差一口气,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关捷说着发起了神经,突然坐起来伸手去捅路荣行的肚子,嘴上念念有词,“给我通!” 路荣行的肚子被他猛不丁捅了正着,手才瞎摸着捉住他作乱的爪子。 关捷玩得还挺开心,眼睛都笑眯了一半,他本身就有张清秀的脸,笑起来阳光与和气渗透进去,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的感染力。 路荣行恍惚觉得周围的嘈杂和人影一下远了,眼里除了他的脸仍然清晰,车窗、座椅以及窗外的景物都成了虚化的一片。 这让路荣行突然觉得,他在身边,触手可及的感觉真好,同时只握住一只手,好像还不够。 但到底怎样才算够,路荣行也没时间想,他只是在这种念头的驱使下,身体的反应快于大脑,顺势拽着关捷的手就往自己这边拉。 关捷为了通他的窍,本来就朝对面弯着腰,猝不及防地受到拉拽力,直接扑到了他腿上。 路荣行也是等他上身趴在腿上了,才想起来要给行为找动机,笑着说:“你的手是不是有点贱?” 可能是吧,但是关捷不承认,毅然和不识好歹势力做起了斗争。 只是他要起来,路荣行却用手臂压着他的后背,关捷挣了两下没能雄起,半路打了个哈欠,肌r_ou_一松,像条死鱼一样挂在了他腿上。 路荣行看他上一秒还扑腾的欢,突然就不动了,以为他在整什么出其不意的yin谋,将手半cha进衣领,捏着他的后颈说:“搞什么?起不来就装死啊。” 关捷感觉到他的指头有点凉,但是不冰,在脖子后面捏蹭的时候,有种和动作的轻重程度截然不符的强势存在感。 痒、瑟缩、想躲、舍不得、甜蜜、愧疚等念头在关捷脑海里炖起了大杂烩,不过他最终没有动。 脸皮是可以练厚的,对路荣行的觊觎也是同理。 “没装,”关捷内心复杂地又打了一个哈欠说,“真的死了,累死的。” 7天的冬令营虽然只有两个半天是考试时间,但提心吊胆比考试更让人紧绷,昨天一宿也在火车上,一周里关捷基本没睡过踏实觉。 眼下回到熟悉的人身边来,大巴颠了半个小时,他就打了6个哈欠。 路荣行看他就像挺累的,没再闹和撩,将他捞了起来,让他睡会儿。 关捷闭上眼睛之前,坐得还算端正,等到头开始在前左右方向上做小ji啄米状,神智糊了一半,根本感觉不到自己有左倾右倒的趋势,被路荣行拉着胳膊,用肩膀接住了他的脑袋。 中途路荣行还拉过他的手,指缝扣指缝那种牵法,一起塞在羽绒服的大口袋里,上下起座的乘客都没看见。 不过关捷睡得太死,对这个亲密接触一无所察。 40多分钟后,大巴拐上去镇上的路,关捷在转弯的惯性里突然醒了,醒来发现自己枕在路荣行肩上睡,立刻ji贼地闭上眼睛,假装自己还没有醒。 -- 回到大院,关敏已经回家十来天了,接到通知,和父母一起在大院门口的路边等他。 关捷将行李递给先下车的路荣行,一抬眼看见她,突然就感觉这一年里,大家身上好像都产生了挺大的变化。 他没有以前那么爱玩了,路荣行在他眼里每天都帅到超标,他姐也变好看了。 她穿了耳环、留了刘海,身上的衣服也合身多了,隐约勾勒出了一点象征着女性美的身形曲线。 关捷说实话,在外面最不想的人就是她,但半年不见她也没有陌生的感觉,只是对她的时髦化有点新奇,叫她的时候还在上下打量。 然而关敏看他,却是真的有点陌生。 f大,她当年即使正常发挥,也难得考进去的学校,关捷却在高二就被录取了?她这个弟弟,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然而从表面上,关敏却没看出他有什么厉害的地方,缺点倒是比以前还多。 关捷回家之后就放飞了,每天醒透了也不起来,一直躺在被子里感受温暖。 关敏看见好几回了,路荣行过来找他上街去买年货,总要动手动脚地闹半天,才能成功地把他挖起来。 那块金牌和证书,短暂地改变了关捷在家里地位最低的局面,他过了一个被捧成香饽饽的大年。 大院内外,上次取笑过他被刷下来的人们集体失忆了,见了他就夸有出息,关捷也难以免俗,有些小小的虚荣,听得也挺开心。 路荣行的新手机是个全键盘,时下看着别有一番科技感,旧的他确实用不上了。 关捷跑去和他商量:“一口价200,不许加价不许还,我就买走。” 路荣行也是无奈:“200高了,不骗你。这个买的时候也就300多块钱,现在出了新款,旧的没人买了,我还用了2年,你要说这个价,还不如加点钱,去买个新的。” 关捷没钱买新机子。 他现有的这200块钱,还是回来的那天晚上,父母看见金牌开心过头,给他包的小红包。 至于他自己的五毛金库,早就在冬令营回来的路上,换成了一副大套的分子结构模型。 两人讨价还价半天,最后关捷给了路荣行100块钱,回头又偷偷给他冲了50的花费。 只是第二天上午,他自己的号上也多了50,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的。 关宽觉得他有了大出息,还用隔壁的旧手机,觉得有点委屈他,想给他买个新的,像路荣行那样的。 关捷没要,他就稀罕路荣行这个,和他同甘共苦的老爷机。 整个寒假,路荣行每天雷打不动,两张数学试卷,关捷陪太子读书,在旁边捣乱:“我也要做,给我来张卷子。” “无用功有什么好做的,你背单词吧,”路荣行免费把英语书上第1单元的单词送给了他。 关捷只好在他旁边效率低下地抄。 晚上他也去隔壁蹭电视,只是不再上路荣行的床了。 以前是不懂事,有时闹起来身体也无动于衷,现在情况大不相同,关捷怕自己硬在上面。 路荣行叫他,他不去,也不勉强他。关捷现在没有后顾之忧了,但是他有。 f大的分数线从来不低,尤其是王牌专业,以他这个成绩的水平,根本不敢三心二意。 而且关捷虽然回来了,但他们在一起玩的时间,却也只有年前的几天,因为从正月初一开始走亲戚,关捷天天被他家来拜年的亲戚们拉着短话长说。 大年三十,他俩中午在各自家里吃饭,晚上转战靳滕家的饭桌。 靳滕每年给他俩压岁钱,这两人都像松鼠投胎,把退回来的红包塞在他家里的各种地方。 后来靳滕终于服了,每年每人66,钱不多,意在给他们讨个彩头。 今年关捷的红包背面写的是万事如意,而路荣行那个上面是心想事成。 翻过旧历,正月那几天,路荣行天天听着关捷的叔伯舅姨们给他规划未来。 从好大学毕业了,去考个铁饭碗,取个媳妇再生个孩子,你爸妈就能享福了。 关捷硬着头皮、忍着性子,笑嘻嘻地挨个点头,可只要路荣行在隔壁的门口出没,他90%都能看见。 住在隔壁,有无数近水楼台的好处,但唯独这点不好,任何风吹草动都忽视不掉。 路荣行也不爱听,但他堵不住耳朵眼,听见了又放不下,只好还没开始享受初恋的美好,就开始在心里琢磨它的未来。 假设以后他和关捷能够走到一起,家庭这一关怎么办? 第136章 正月初十城南开学, 大佬和关捷的化奥一等奖的喜报,在学生返校的前一天就拉在了学校门口。 关捷从公交上下来,第一眼看见特别新鲜, 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喜悦。 路荣行第二次见, 没上回那么陶醉了,在他旁边当假记者:“请问这位金牌选手, 获奖的感觉怎么样?” 关捷立刻就从cctv开始感谢起,没个正形地念了一大串。 几分钟后两人溜达进学校,进大厅报道之前,墙上的高三月榜率先映入了眼帘, 路荣行匍匐进了全校第7。 关捷预言家附身,三下五除二就给他算出了数学成绩。 “总分643,语文你考个140, 英语考个135, 文综考个260,减下来数学就是108,可以可以,课没白补。” 路荣行感谢他的鼓励,但是这个一口价的估分未免太草率了。 忙完报道的事情之后,两人终于了摆脱了家人和分离,搭车去市里吃了顿自助。 关捷不知道的是,其实他们出校门之前, 张一叶给路荣行打过电话,让他们出去小聚, 路荣行因为要过二人世界,将他抛弃了。 自助餐是个世界流的混搭风,从扬州炒饭到印度飞饼应有尽有,就是味道比较一般。 吃完出来有点渴,路过甜品站的时候,两人自然地加入了队伍。 关捷要买,路荣行形影不离地粘在他后面,最后各领各的冰淇淋,还是关捷付的钱。 不过路荣行吃了几口就没吃了,关捷继承了他的冷饮,左右开弓一边一口,吃着吃着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比较着两个半截的甜筒说:“为什么你的甜筒是实心的?” “你的不是吗?”路荣行往他手上瞅了一眼,还真发现他的脆皮里有一大坨空气,立刻笑着说,“因为我的运气比你好。” 关捷却吃着陷入了思考,觉得不是这样,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甜品站的年轻姐姐对他笑的,好像比自己要热情一点。 透过运气看本质,还是因为他长得帅吧,所以打到的甜筒都能是实心的。 啧,关捷暗自叹了一声,一边觉得这个看脸的世界,一边又在得意,自己的眼光真不是盖的。 下午两人在书店里厮混,关捷找了本科幻小说,看得趴在桌上打瞌睡,路荣行在他对面,看福莱特的《针眼》。 晚饭两人胡乱吃了些小吃,接着回了学校去上晚自习。 其实除了亲密的接触和言语,他们这个模式,已经和约会差不太多了。 开学第一节 晚自习向来是班主任的专属,老张大张旗鼓地宣布了关捷提起被大学录走的消息,让全班同学向他学习。 关捷又一次成了班上的高人气选手,这回是好事,但他还是没免掉被酸的命运。 同学张说:“你都考上大学了,还来上什么课啊,你不是存心刺激我们吗。” 同学王又说:“这……就上大学了?这么简单的吗?真的不用高考吗?” 有了上一回的经历,关捷基本已经能把这些话当玩笑听了,熟练又淡定地拉着仇恨:“对头,我回学校就是为了刺激你们。” 然后他还没哈完,立刻就收到了数个捶胸捶背的小拳拳,数张废纸揉成的纸球,以及数个嫉妒的按头杀。 作为他的同桌兼好基友,胡新意感觉自己的地位都提升了不少,碰到同班过来说,想要看看传说中的金牌。 关捷还没说什么,他就像个大内总管一样,不给这个看,不给那个看,然后头一转,又说自己要看。 胡新意有给他洗碗的交情,关捷对他很大方,答应得没商量:“行,我下个星期带来给你看。” 胡新意继续敲他的竹竿:“这么爽的事,请客呗。” 这才刚开学,关捷还是自己的土豪,一副矿里有家的样子:“要得,你想吃啥?” 胡新意对他的钱包还行,想了想说:“牛r_ou_拉面一大碗,不带峰哥,就咱俩偷偷去吃。” 关捷:“……” 翌日早自习过半,学校召开了开学仪式,校长代表校方,喊关捷和大佬上台,每人奖励了1000元的鼓励金。 关捷拿出100来请零食,又窝藏了100准备和路荣行出去吃东西,剩下的打算拿回家去上缴。 中午吃饭,他抱着饭盒从教学楼里出来,看见刘谙鹤立ji群地站在太阳底下,不少人在看她,她却在看自己。 关捷在往前走的间隙里,看见她抬脚迎了上来。 刘谙开门见山,和9班的不少同学一样,也是想看那枚金牌,但她和别人又有不一样的地方。 别人是好奇或者新鲜,她却是因为错过和遗憾。 关捷知道她不甘心,就像省队之前被刷掉的自己一样,他说:“好,下个星期我叫路荣行拿给你。” 刘谙笑了笑,酷到没朋友地离开了。 当天下午,数学课上老师发了期末考卷,路荣行的数学比关捷预测的低一点,但分数很近,有105。 下课他隔着区区两层的楼板,给关捷发短信。 那边收到分数,在回信里大夸自己真牛比,目测误差不超过3%,简直就是个神算子。 成绩明明是自己考的,但路荣行继续回,说中午给神算子带加ji蛋的r_ou_夹馍,让他不要吃太饱。 楼上的神算子差点笑死。 只是集训队的事悬而未决,快乐的时光注定短暂,没等到周六放假回家,通知书突然在前一天上午寄到了学校。 关捷当时正在课上,英语老师在上面讲,他在角落里抄路荣行圈的单词,老张从前门冒出来,招手让英语老师出去说了几句,接着英语老师就点名让他出去。 关捷心里隐约有点预感,应该是集训队的名单下来了,出去一看果然就是。 名单装在一个信封里,寄出地址是化委会,收信人是手写的关捷,每个参加了国决的选手都能收到。 关捷在老张期待的目光里拆开了信封,从里面拉出了两张叠起来的名单,一张是进了集训队的,一张是被祝福下次再努力的。 出乎本校包括关捷自己在内的、所有人的意料,他以48名的排位上了第一梯队,大佬则很可惜,在第二张名单的第二位。 关捷跑去找他,大佬的反应异常平静,趴在围廊上跟他说心里话。 “说实话,我看见自己没进,其实还松了口气。” 大佬眯着从冬令营里出来,又深了近200度的眼睛,看着室外的空气说:“时间太长,太累了。放假我在家打牌、打游戏,觉得可爽了,爽到化学书碰都没碰过。” 关捷一听登时有点心虚。 他没指望自己能进,所以也没看,只是抄了些英语单词,以及干了不少类似于拿红墨水稀释到不同程度,倒在一次性杯子里让路荣行猜ph值的蠢事。 第50节 第51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51节 大佬根本没看他,满脸茫然,像是在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啊关捷?我以前明明一天不做题,就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怎么一个竞赛搞完,化学就变得这么没劲了呢?” 关捷其实大概能够理解他。 他们在学校里虐人,出去了被人虐,也许世上有一心一意只享受比赛过程,而完全不在乎结果的人,但很显然,他们都不是。 大半场竞赛跑下来,比起对化学的喜欢,疲倦感越来越强烈。 可身体累了还能休息回来,但心理上那种“没用的、考不赢、别考了、浪费时间”之类的觉悟更打击人。 大佬一直比他优秀,作风更嚣张、期望值也更高,可进了冬令营,别说第一,就连资格都成问题,所以受到的打击也更大。 他在招生组上被p大婉拒之后,任凭关捷和领队老师怎么劝,都不肯再进任何招生的房间。 离开冬令营之前,关捷原本以为,他是打算明年再来,一口气冲进金牌的前20,直接保送进p大。 但是现在看来,关捷又摸不准了,他有点堵心地说:“明年的竞赛,你还准备参加吗?” 大佬转头来看他,有点外凸的眼睛里渥着笑意,他像是放下了一样,脸上有着解脱的释然。 “不参加了,”他轻松地说,“我打算全力冲高考,氧化钙(cao)他的p大,叼什么叼,老子裸分都考得上。” “至于你,我说实话,我原来以为你连冬令营都进不了,但你每次考得都比我想的要好。领队说你是黑马,你就继续黑……” 说到这里,大佬猛地拍了下关捷的肩膀,眼底有种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骐骥:“要是能拿回一块国际奖牌,我就认你当爸爸。” 关捷不想当他的爸爸,不屑地说:“拉倒吧,一点诱惑力都没有。” “没有也加油,”大佬重新看进了空气里,低声说,“别让咱们省,又被那些强省剃一个光头。” 闭幕式上老师说,国内的化竞拿到国际上,团体总分第一、个人总分第一的盛况不在少数,所以只要能冲进国家队,基本就意味着国际奖牌到手了。 大佬垂下眼睛,嘴唇不易察觉地抖了抖,眼底突然袭来了一阵热意。 他放弃了,日子过得轻松又热闹,可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几个时刻,会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关捷至此失去了娘家的战友,心里有点伤感,可大佬仍然傲到欠抽,不是他能同情的队伍。 关捷仍然仰望大佬,因为大佬有空手而回,然后再满载而归的自信,可他没有。 和大佬聊完以后,关捷不可避免地感染到了一点气馁。 不过继上次被刷之后,他又没有遭遇过真正的打击,想要的一切化学都给他了,所以关捷会去,这一点没动摇过。 下了晚自习,他蹿到202寝室,摊在路荣行的被子上,跟他唏嘘这个事。 路荣行心里悲喜交加,他们又要分开了,但是关捷又进了一步。 周六关捷回了趟家,重新打包上行李,在老明哥的陪同下,去了c市的一个国际化学金牌培训基地。 路荣行这次送得比上次还远,一口气将他送到了客运站。 进站的时候,关捷提着行李回头看他,嗓子眼里哽着千言万语,又一句都说不出来,最后只好在站务员的催促下挥着手说:“你回去吧,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路荣行说好,但和上次一样,直到客车开走,关捷还看见他站在厅里。 -- 集训队里的50个人,之前在冬令营都见过,但绝大多数不熟,关捷只好重新开始认识大家。 化竞算是五大科里女生较多的一门,队里有13个女大佬,天天被人抢着组队做实验,有的还悄悄地谈起了小恋爱。 关捷从来不去组,天天惦记着给路荣行打电话。 他走之后,市里迅速回暖,青黄的嫩芽从枝头和泥土里冒了出来,有时也会有不知道从哪升起的风筝在天上飞。 路荣行的数学从高一补到了高三,3月会考数学终于过了110。 关捷在基地里,一边感受金牌选手们的博闻强识和幽默风趣,一边心里的压力无处排遣,把重结晶当成儿子一样培养。 他养了个蓝色很深的胆矾晶体,盼子成龙一样希望它能长成琵琶的形状,然后拍给路荣行看。 可惜这个250很不成器,长成了枇杷似的一坨,造型没有他期望的优美。 两人还是有事没事就打电话,相互慰问一下现状,再展望一下解脱的时间。 关捷的悟性也许不是顶尖,但他的毅力不错,付出不会比别人少,心态和ji,ng力甚至比不少人要更胜一筹,所以第一轮筛选,他留了下来。 同时,化委会下发了新的通知,今年在匈牙利布达佩斯举行的赛程,被延期了一个半月。 关捷伙同其他19名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结束了基地的培训,回到了最开始集训的n师大,开始新一轮的巩固复习。 城南那边,刘白4月份有个巡演,走前叫路荣行出来吃了个饭,委托他帮忙盯着点刘谙,要是发现她有生病的迹象,及时通知他一声。 这是举手之劳,路荣行没有拒绝的道理。 刘白感谢他愿意帮忙,主动关心起了他的感情问题,说:“你跟关捷,现在什么进度了?” 路荣行一副老僧入定的架势:“还是原来那个进度,纯洁的邻居关系。” 刘白先入为主,觉得他简直是1界的耻辱。 但跟他推心置腹地聊完,听他说正在补习并不喜欢的数学,很痛苦但也得到了一丁点慰藉。八字还没一撇,就在纠结怎么得到才能家人的谅解…… 刘白又觉得非常动容,真心感觉到他是非常认真,并且有责任地想和关捷在一起。 他俩能成吗?又能在一起多久呢? 尤其是第二个问题,不相信爱情的刘白心想,除了来让时间证明,谁也确定不了。 但在口头上,他还是和路荣行干了一杯啤酒,预祝他成绩和爱情能够双丰收。 同时他在心里想,要是孙雨辰有路荣行一半的打算,他们可能不至于走到现在这种形同陌路的地步。 可惜“要是”从来都是人忽悠自己的时候才会用的字眼。 不过提起孙雨辰,刘白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在学校见过他了。 第137章 孙雨辰的家里出了点问题。 人一生的运气, 好像就是正负之间的那个零点,不管在这儿得到多少,失去起来都会一无所有。 说起来也是无妄之灾, 他舅舅豪赌, 他们家跟着遭殃。 他妈是个心软到有些天真的家庭妇女,被他舅舅骗了上百次还没学乖。 这次他那个讨债鬼舅舅欠了个大窟窿, 知道他家有点钱,骗走他妈的身份证去做抵押,回头又一口咬死身份证是妹妹主动给的,导致报了警也没用。 讨债的人是谁有钱卯谁, 见孙雨辰的爸爸不肯帮小舅子还钱,直接砸烂了他家的生产线。 作为建材供货商,材料这边惯例都是先出货, 再收钱。而一条玻璃线上百万, 外加给业主那边造成的违约和延误损失,一下逼得他那个原本还算生意兴隆的爸爸也束手无策了。 孙雨辰在学校里混,什么都不知道,突然回家去要生活费,撞上他爸抱着头坐在沙发上。 老爸的头上还包着纱布,伤在头顶的发茬子里,从头顶裹到下巴,配上他五大三粗的外形, 看起来像个大傻逼。 可是孙雨辰笑不出来,因为他爸哭得很惨。 刘白的希望终于落空了, 从这天起,孙雨辰正式失去了当一个安逸米虫的资格。 他终于慢慢体会到,没有钱的日子里,爱情就他妈是个狗屁。 但他仍然会想刘白,因为每次想起这个人,孙雨辰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有点力气和盼头。 刘白的苦日子都过去了,他的也会的。 -- 集训的生活单一枯燥,但走到这里,大家都找到了适合自己,苦中作乐的方式。 李竞难还是吆五喝六地打牌,关捷不好这一口,勾搭到了几个实验狂魔,不是在讨论什么加什么能出什么效果,就是在实现它们的路上。 他们先用不同的溶液弄了个彩虹色,又从超市买了几个生ji蛋,在实验室里用科学的方法做皮蛋。 ji蛋必须光滑,nacl的纯度要达到90以上,生石灰要干燥细腻。 没有草木灰,就把草稿纸烧了一点扫做堆,没有黄土就在花坛里随便挖点泥巴,回来混合搅拌最后糊在蛋壳外面,放进烧杯里打上各自的标签,搁到yin凉处等它成熟。 然后这种不务正业的事,他不可能不告诉路荣行。 路荣行听他说的就不靠谱,存疑地笑道:“你们这么弄,吃的人真的不会中毒吗?” 关捷一副万无一失的语气:“中不了,等它熟了,先切一块下来测个铅含量,要是能吃,等我回去了就弄几个给你尝尝。” 路荣行从来不吃皮蛋,那种馥郁的芬芳他有点接受不来,立刻表态:“不用了,你以后要是有弄几个的闲心,我看看就行。” 关捷看他不领情,还算没有被爱情冲昏头脑:“不吃算了,我弄给我爸吃。” 路荣行支持他做个孝顺的好学生。 在角落里的ji蛋悄然朝皮蛋转换的期间,关捷和小伙伴又自学成才,用乙醛还原了银氨,成功地将一根试管折腾成了半截暖水瓶。 老师发现后气得要死,因为硝酸银这个东西比银价还贵,训完他们立刻把药品柜里值钱的东西全锁起来了,怕他们搞完银镜觉得不够富贵,再背着自己偷偷地搞金镜。 关捷一下失去了半柜子的研究对象,只能在朴素的家庭实验道路上砥砺前行。 然后没几天,路荣行就收到了一条他发来的彩信,点进去是一张锥形瓶的照片。 瓶里装着小半瓶水,瓶底堆着一团ru白色的絮状物,即使老爷机的像素不寒碜,路荣行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立刻打了过去:“你给我发的这个是什么?” 关捷原本走在奔赴食堂的队伍里,接到电话就开始离群,放慢了脚步往中间栽着树的人行道内侧走,边走边说:“是个风暴瓶。” 路荣行看它长得一点也不风暴,像是平静状态的水或积雪,不由纳闷道:“你做的吗?有什么用?” “嗯,跟室友一起做的,”关捷说起它来就想笑,“杂志上说它有天气预报的作用,放的那张图可好看了,里面长出来的晶体跟羽毛和树枝一样,结果做出来都是一坨。” 他本来还想着,这瓶子c,ao作简单,美观还有点实用性,关敏肯定喜欢,那顺便也给路荣行做一个好了。 谁知道做出来一看,用起来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析出物和沉淀没什么两样。 路荣行跟着他耳濡目染,渐渐能够猜到点上了:“预测天气?怎么预测?天气不一样的时候,这一坨的形状也不一样,是吗?” “对,”关捷应完,给他简单说了下杂志上写的天气和溶液的对应状态。 面对他的科普,路荣行也不是只有点头的份。 因为发明风暴瓶配方的这位海军上将菲茨罗伊,是陪达尔文进行航海考察的小猎犬号指挥官。 这些历史和地理方面的东西,关捷才是一窍不通,就得换路荣行来给他讲了。 两人就这么靠相互分享、鼓励甚至打击,一天天地度过了各自人生重要关卡上的分离和思念。 集训队的老师终于抽起了福山机理c组的题,这套组题难到升天。 关捷再有毅力,他也只接触了一年的中级化学,对上c组动不动就下不了笔,被虐得两眼发直。 他去路荣行那儿求心理安慰,路荣行有点丧心病狂,给他弹《爱拼才会赢》,弹到高潮还会跟着唱两句:“爱biang家诶样……” 关捷觉得他学得还挺像的,脑子里一直有回声似的笑道:“biang你个头啊。” 然后等到路荣行对着导数和微积分题一筹莫展,关捷因为高二的数学都没学完,也帮不了他什么。 “我问了组里数学成绩好的大佬,”关捷说,“他说大学的高等数学里面的微积分还简单一些,我给你买本高数寄回去看吧?” 路荣行连高中的书都不想看,大学的更加抗拒,而且成绩好的人的简单不足为信,就没让关捷跑来跑去。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4月19号,过了这一天,关捷就又大了一岁。 基地里都是临时的伙伴,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事,包括关捷自己,提前因为ji飞狗跳地刷c组,也没能想起来。 可是这天早上6点40,关捷起来看手机,却发现信箱里有条凌晨0点发来的短信。 [路荣行:关捷生日快乐。蛋糕订了,你回来了再取。今天12:101:00,5:106:00,你要是有时间,可以给你弹个生日歌。] 这条短信无形中点亮了关捷的一整天。 他带着对中午的翘首以盼,上午自习的时候身心舒畅,好不容易等到指定的时间段,也不急着去吃饭,坐在楼下的花坛上打电话。 对面接通之后,一开始没人说话,关捷喂了一声,路荣行也没回答。 关捷就听见听筒里安静了几秒钟,接着琵琶版的生日歌就传了过来。 关捷鼻子酸、心肝乱跳,捂着耳朵在别人的大学里听,听完挠心挠肺地想见他,磕磕巴巴地袒露了一句真心话。 “路荣行,”他在这边突然失控地说,“我、我有点……想你了。” “我也想你,”路荣行低沉缱绻地回应完了,忍住了想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冲动。 回来的越晚,就说明他胜过的人越多,路荣行不会拦他想走的路,并且自己也会继续坚持。 关捷听见他说想自己,心里一瞬间真的有种卷铺盖走人的冲动。 从过来集训到现在,关捷一次都没有考进过前4,甚至离门槛最近的一次,也只到了第9。 而前4名像是焊在了排名上,每次都是那几个人。 关捷心里一直有道声音在说:国家队没有你的份。 可他还是一直在这里拼。 大多数时候,其实关捷还是开心的,他一直是个挺会给自己找乐子的人,来之前也做好了心理建设,就是来长见识的。 只是偶尔有些时刻,比如考完试、题目做不出来,以及眼下路荣行说想他,关捷不由自主地又会感觉到动摇。 他只要退一步,就能回到轻松自在的地方去,那里有时间、有路荣行也有蛋糕,有着很多他越不顺时就越惦记的诱惑。 可是这里就一无是处吗?不是的。 这里的老师比省里强,高级实验器材更多,竞争对手给人的压力和动力都同比更大,其实给了他很多,除了国家队的资格之外的隐形收获。 关捷心里不可能没有察觉,所以他不会走,但他可以卖个惨,骗路荣行来说两句好听的。 “稀奇了,你居然会想我?”关捷接完这句才像是反应过来了,惊喜慢慢压过消沉,嘴角立刻翘了起来,“我上次出去了那么长时间,也没见你说想我啊。” 承认一下想他不难,但这次是他先真情流露的,路荣行必须着重强调这件事:“明明是你先想我的,我这叫礼尚往来,你懂不懂?” 原来只是礼尚往来,关捷稍微有点失望,叨叨地说:“懂屁,不想就不想,你怎么这么虚伪?” 路荣行这才笑了一声:“想,真的想,你不在旁边苦哈哈地抄单词,我做数学卷子都觉得少点意思。” 想他就是为了利用他,真他妈的……还行吧,反正想字只有一种写法。 关捷无语地说:“你妹!我现在抄单词不苦哈哈了,我爽的很。” 路荣行不是很信:“你对单词干了什么?” 关捷也没干什么,他就是不抄单词了,每天在实验室里一待就是8小时,中途渴了,就和队友对饮做实验用的娃哈哈,远离英语非常快乐。 路荣行闻言说:“我要是不用做数学卷子,我也快乐。” 关捷扎他的心:“你没得选,两眼一抹黑地加油吧高考健儿。” 路荣行眯了下眼睛,心说这都是些什么鬼形容。 越是紧张的时期,时间仿佛越是不经过。 周末匆匆而至,在城南的校园里,很多高三的学生为了挤出时间海绵里更多的水,早就开始一个月回一趟家了。 路荣行却仍然每星期都回,奶奶的身体没什么大的疾病,但人老了,ji,ng气神率先衰竭了。 她越来越瘦,吃的越来越少,只有吃饭和上厕所才会下地,其余的时间全躺在床上。 她的衰弱路荣行都看在眼里,所以根本不用爸妈来告诉他,他心里都明白,奶奶随时可能离开,所以他一有时间就会回家。 奶奶的神智还算清醒,每周六路荣行回去陪她,她都拉着他絮絮叨叨,明明时间观念已经错乱的一塌糊涂,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记得他马上就要高考了,还说他爸是个蠢蛋,她就想看他上大学。 父母养他全程放羊,所以除了关捷,奶奶是第二个让路荣行感受到不能辜负的人,他扯着平时很少大声说话的嗓子,在她耳朵边上打包票。 “大学肯定考得上,清华北大够呛,但我考个f大给你看,你在家里好好的,等我拿通知书给你看,好不好?” 奶奶根本听不清,每句话的尾音都是上扬的:“你说的啥?什么大学?远不远?在不在我们省哪?” 路荣行前期的情报工作做得好,尽捡好的吹给她听。 老太太满意坏了,瘪嘴笑着不停用枯到发硬的手心拍他的手背,脸上全是褶子,纹路里又藏着慈爱。 5月1号劳动节,关捷和路荣行都在岗位上,谁也没有假期。 关捷打来电话,问他4月会考的感觉。 路荣行正经地说:“其他科目不说了,我觉得这次数学考的好像还可以。” 这种自信真是八百年难得一见,关捷喜闻乐见地吹他:“真的?你不会一不小心,考个全校第一出来吧?” 路荣行心里还是有数的:“别扯了,我说的可以,只是指我把题目做完了,对不对就看天意了。” 在关捷的记忆里,他的高中数学卷子好像从来没写完过,这次已经是一个质变前夕的进步了,于是继续夸:“我就叫天意,我觉得你要考第一。” 路荣行笑着想到,既然你的姓名这么不牢靠,干脆改了跟我姓路好了。 不过傍晚时榜单上墙,路荣行驻足一看,惊讶地发现关捷这次居然奶中了一半,他虽然没有上榜首,但是排在第三。 关捷听到后又得意又骄傲,感觉自己这暗恋都能写本书了,题目就叫眼看他数学渣,眼看他成学霸。 第138章 所谓一家人不走两家运, 路荣行这边爆发了一把,关捷的二轮筛考,却没拿到留下的成绩。 5月20号, 20选4, 80%的淘汰率,他没能成为最终的幸运之子, 不过比上次有点进步,退役的名次是第7。 他的幸运数字,他喜欢的人的生日尾数,这个数字小小地慰藉过他的心。 而对于这个结果, 关捷的接受程度也比上次强多了。 梦想是什么?是本来就很难实现的目标,他付出了所有,别人也一样, 所以结果归根究底, 只有一句技不如人。 要心平气和地承认这件事,对于现阶段的关捷来说,其实并不容易,所以他是带着心酸和嫉妒承认的。 不过以后等他回首往事,这些不平和的情绪全部消散在了历经的岁月里,关捷心里只剩下一个词,不后悔。 他的青春里没有无往不胜,能力的天花板一次又一次地挡住了他的路, 但他顶住了心理、教育差距、时间长跑等各方面的压力,一直坚持到了最后。 时间终将证明, 坚持这个秉性,有着不输于国际金牌的隐形光环。 不过关捷虽然被刷了,但李竞难以0.5的微弱优势踩线留了下来,终于打破了省里一连4年,没人晋级国家队的僵局。 李竞难有时是典型的智商高、情商低的代表,他靠过来打算安慰关捷,结果酝酿了半天,张嘴来了一句:“……三缺一,你要不要打牌?” 关捷只有点想打他的人。 这次淘汰,比省队的时候有人情味多了,一方面也是赛事将近,所有人迫切需要放松。 国家队的老师们给他们办了个欢送会,如数家珍地说起每个人的长短处,愣是煽哭了一堆人,关捷也偷偷地摸了把泪。 他是队里倒数第二小的人,领队的蒋老师很喜欢他的朴实和听话,聚餐散会之前记了他的电话。 “小关,”他招手将关捷喊了过去,侧坐在椅子上笑着问他,“明年还来不来了?” 关捷还没想那么多,他现在觉得要赶紧溜,休息一阵子估计又会变卦,老实地说:“不知道诶老师,回去看看再说。” 很多考生都有赛后隐痛期,这点带学生的每个教练都知道。 蒋老师拍了下他的肩膀,鼓励道:“争取明年再来。然后你以后要是有机会去花园读研读博,记得考虑一下选我当导师,啊?” 关捷笑着大声说了个“好”,说完站起来,朝他鞠了一躬。 学者就该是他这个样子,长着寻常的模样、过着简朴的生活,但是胸中海纳百川,并且诲人不倦,关捷非常尊敬他。 傍晚队里派面包车,将他们按照各自的车票时间,分几波送到了火车站。 关捷实在是累成了人干,身上绷紧的弦也断了,没想学校、没想路荣行,一路睡回去还没够,上了回镇上的大巴,脑子里还糊涂地在想,回家还要接着睡。 可他死狗一样回到大院,却和路荣行异常有缘,进了栅栏门一抬头,就看见有个人趴在隔壁堂屋里的桌子上。 那校服那身形,都让关捷熟悉到骨子里。 他被这个无心cha柳柳成荫的意外重逢给激ji,ng神了一点,拎着行李一通小跑,准备去看一眼他除了回来的路上以外,天天都想的那张脸,再问路荣行为什么逃学。 然后他跑到不远处,才看见路荣行脸朝这边,闭着眼睛在睡觉。 胡奶奶早就不在门口晒太阳了,汪杨天天骑的那个小电瓶也不在堂屋里,关捷将东西放在花坛旁边,轻手轻脚地进了隔壁的大门。 路荣行趴在自己的右手臂上,脊背上的细微起伏均匀,俨然睡得正熟。 他睡着之前,应该还在做卷子,脸下面铺的就是证据,水性笔也在右手近处。 一转眼,关捷又有两个多月没见过他了,停在桌子跟前,目光仔细又贪婪地在他脸上逡巡。 他情人眼里出西施,满心觉得路荣行长得真帅,帅到清晰的眉毛轮廓外面,连多余的杂毛几乎都没有。 眼睛也好看,目光清亮平静,一看就是个值得信赖的好靠山,事实上也是这样。 关捷从没衡量过,如果没有路荣行,他的竞赛能走到哪里,但他都不用想,都知道路荣行无时不刻不奉陪的陪伴,给了他多大的鼓励和安慰。 关捷既喜欢,又感激和依赖他。 他心里揣着发酵了十几年的感情,平时还能装腔作势地忍一忍,眼下骤然重逢,路荣行还没有知觉,简直就是贼胆上线的天赐良机。 屋里有着无人打扰的静谧,穿堂风无声过境,很适合随心所欲地做点什么。 路荣行这个月一看就没理发,头发稍微有点长了,有一缕额发搭下来,从关捷的角度看去,好像戳到了他的左边眼睛。 这个发现激得关捷突然手痒,迟疑又无法控制地抬起来,在空气里试试探探,最后还是小心地悬在了路荣行的左眼上面,动作很轻地替他拨开了那撮头发。 拨完之后,他看路荣行没动静,胆子又肥了一点,打着揪的名头,摸了把的邻居的脸。 在汪杨超前的护肤意识的鞭策下,路荣行的皮肤没怎么遭到青春期发育的荼毒,不算特别白,但肤质挺干净。 关捷的手心和指腹轻若微风地从他脸上蹭过,比起路荣行的脸上凉,自己手上热度的感觉更明显。 这么轻的力道,其实关捷压根没摸出什么特别清晰的手感来,但他不自觉屏着呼吸,感觉自己的心尖上慢慢地浮起了一阵战栗。 出门的时候见不着,回来了又不敢轻举妄动,所以这是关捷在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后,第一次忘记顾虑,生疏地碰触他。 尽管方式和举动青涩又小儿科,但它带来的满足感却异常强烈。 随着指间的游弋,关捷心口的搏动开始变得又缓又重。 他见路荣行一直没醒的迹象,干脆悄悄地趴到桌上,一边高度戒备,一边像只偷腥的猫一样,从邻居的眉毛往下轻触描摹,最后停在了嘴唇上。 在关捷残存的记忆里,路荣行的嘴唇用手碰起来的感觉,似乎没有那次不小心亲到的时候软,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这人长着一张正直的脸,实际上性格也挺正派,所以这会儿关捷看他的嘴唇,脑子里并没有性感的感慨。 但即使不性感,关捷也有想亲他的冲动。 这股亲近欲暂时和性欲无关,来自于分离和想念,以及少年人最初的悸动。 关捷揣着重重打击着胸腔的心跳,眼睛专注地盯着路荣行的眼睛位置,头和上身控制不住地越凑越近。 时间短暂又漫长,他渐渐能够隐约地感觉到,路荣行的呼吸拂到了自己脸上。 那点微末的气流若有似无,像一弯无形的小勾子,牵着两人脸间的距离不断压缩。 室外的春风忽然路过,悄悄地偷走了一阵立在枝头上的玉兰花的香味。 很快箭在弦上、脸在眼底,只要将头往下压34厘米,他就能够得偿所愿。 关捷无端紧张起来,但情绪沉浸在渴望里,让他忘了犹豫不决,他轻轻地朝内抿了下嘴角,正要飞快地低一下头,屋里却突然煞风景地响起了一阵咳嗽。 动静来自于胡奶奶的卧室,隔着门不太响,反正路荣行还是那样。 但偷ji摸狗的关捷却心虚地吓了一大跳,他猛地弹起来正襟危坐,一眼不眨地盯起了路荣行的动向。 好在这位睡成了猪,似乎完全没受到咳嗽声的干扰。 有了路家亲奶奶这个“恰好好处”的监督,关捷没敢再仗着隔壁堂屋里没人就轻举妄动,老老实实地坐好了。 天气正暖,电视剧里那个经典至极的盖衣服桥段他用不上。 关捷又看了路荣行几分钟,这才像是赚够了,心满意足地回家洗澡去了。 可就在他的脚步声消失之后,桌上趴着那位的眼睛,却悄无声息地睁开了一条缝。 -- 路荣行其实根本没睡,他就是眼睛干疼,趴着在放松视力。 关捷回来得巧,刚好在他摊成稀泥的期间里。 路荣行本来只是想等他过来了吓他玩,没想过关捷会摸他的脸。 那种摸法说实话,没有任何一个单纯的兄弟朋友摸得出来。 它带着旖旎和越界的味道,让路荣行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关捷对自己怀着相似的感情。 关捷一直挺能装的。 路荣行有时故意逗他,都被他反应神速地带走了话题,因而除了有些忘形时的眼神对视,路荣行在关捷身上几乎找不到喜欢自己的迹象。 刚刚他终于察觉到了一直期望的猫腻,路荣行心想早知道是这样,就在他面前多睡几觉了。 不过高考马上就来了,这些ji肋的装腔作势也快用不上了。 再等一个月,等他放松下来,也许他就能打开天窗说亮话了,眼下最重要的是高考,以及他爸的腿…… 谁也想不到,高考季居然成了路荣行这个一直都还算顺利的家庭里的多事之秋。 奶奶看着越来越干瘦,但各方面都没有出现明显的不对劲,反倒是作为白发人的路建新,常年跑车,终于在河边shi了鞋。 路荣行会在高考最后的倒计时里出现在家里,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关捷的困大概是假困,洗完澡出来他又ji,ng神了,他借着晒裤衩的由头,又溜到隔壁来偷窥。 可惜桌上的睡美男不见了,路荣行已经“醒”了。 关捷顺着厨房摸到他家后门,看见他在菜地里勤劳地摘长豆角,连招呼都省了,直接靠在门框上吹着风说:“这个时间你怎么会在家里?学校给你们放假了吗?” 路荣行循声抬头,对关捷笑了笑,脸上却有层压抑的感觉,他说:“没放,我请的假。” “你请假干嘛?”关捷不解地眯起了眼睛,“怎么了吗?” 路荣行看了他一眼,接着移开了目光,回身藤架上继续忙活,语气平静地说:“我爸出了点车祸。” 关捷瞬间大吃一惊,眼睛一下瞪圆了一圈,盯了他的背影好几秒才回过神,走下门槛一边朝他靠近,一边说:“什么时候的事?人怎么样了,没事吧?” 路荣行听见了草叶被蹭到的细响,知道他过来了,循声看了过去:“上个星期的事,人还行,伤得不算特别严重,头上缝了几针,第三四节 脊椎有点骨裂,医生说好好静养的话,能够恢复的挺好的。” “那就好,”关捷稍微放了点心,安慰他说,“建新叔身体一直挺好的,恢复起来肯定比别人快。他在家吗?我去看看他。” 路荣行在狭窄的豆角爬架里移动,扯了下嘴角说:“希望如此吧。他不在,在镇医院里住院,头上还得检查几遍,我妈在那边陪他。你呢,怎么突然回来了?集训搞完了吗?” 放在之前,关捷会说,集训没完,我完了,然后路荣行就会陪他东拉西扯。 但现在不比以前了,路荣行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关捷不想向他传递消极情绪,只是平静地提了下结果。 “还没,还有10天,不过我没进国家队,p大和n师的两个附中太强了,我就回来了。” 同样是被刷,他这次回来的情绪状态,就已经和上次大不相同了。 这让路荣行瞬间觉得他又长大了一点,在每次经历里都能有所成长,而身边有个这样的人,潜移默化地会影响到自己。 于是他笑了笑说;“没进也没事,可能你觉得只有国家队才算强的,但是在我看来你已经很厉害了。你回来的正好,正好能够帮我点忙。” 关捷飞快地说:“什么忙?你说。” 路荣行:“不知道,需要的时候叫你。” 关捷说完好,莫名有点在意,路荣行家里出了事,却没有告诉他只言片语。 不过也怪他自己废物,明明昨天和前天都给路荣行打过电话,却没察觉到他家里出了事。 当然这和路荣行表现得太正常也有关系,然而即使这么开脱,关捷还是觉得自己欠了他的。 他在队里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路荣行都知道,谁知道处境对调,关捷才发现他的喜欢这么没用,连一句及时的安慰都送不到。 路荣行一定担心坏了,所以才连学校都不去了,那他是在用什么样的心情,在跟自己说这些话? 关捷不清楚,他现在是在用什么心情跟自己说话,但他不够关心路荣行,也不能让这个人放心地交付心事,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为什么?是自己不值得信任吗? 关捷想了想,又觉得应该不是,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他不值得依靠吧。 第139章 自从他出去集训, 都是路荣行在开导和安慰他,关捷也想为他做点什么。 可他能够做什么呢? 关捷暂时也不知道,所以他默默地加入了摘豆角的小部队。 几分钟后, 路荣行在此起彼伏的咔咔声里回头, 先看了眼他手上的那一大把,又去看他的脸说:“关捷, 够了,这些应该……有一盘了。” 事实证明,这两位打着独立自强名义的高中生,都是只会炒个ji蛋饭的水平, 因为那些保守起见,能够炒出一大汤碗。 关捷管摘还管折,很快和路荣行各领一个小马扎, 对坐在院子里将豆角抽筋打折, 掰成了一段段。 期间他一边理菜,一边迟疑着还是问了。 关捷心里挺埋怨他,但语气里的情绪不明显:“你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说?” 他心说我在外面是帮不了你什么忙,但你要是想找人说话,那我随时都在啊。 路荣行就是怕他动不动给自己打电话,影响昨天的选拔考试,忽悠他说:“不是故意不跟你说, 是这几天有点忙,忘了。结果还没想起来, 你就回来了。” 关捷刚刚看见他趴在桌上“睡觉”,默认了他是又忙又累,“哦”了一下,很想发光发热地说:“我这趟回来,不想那么快回学校了,你需要帮忙的话就叫我,知道吗?” 豆角在男男搭配的干活模式下,很快被消灭得只剩下一根。 路荣行伸手去拿,碰上关捷也正辞旧迎新,两人不约而同地各自扯住一头,将自然弯曲的长豆角在空中拉成了绷直的一条。 路荣行轻轻往自己这边拉了两下,示意关捷放手,头上笑着点了一下。 关捷意会到了,却没松手,拉着这头掐掉一小截,手上渐行渐近地朝他那边折了过去,嘴上同时说:“你请了几天假?不去学校没问题吗?” 路荣行觉得问题应该不大,他在家也看书做题,并没有一味沉湎在事故里怨天尤人。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汪杨的声音先从厨房里传了过来。 “没问题才怪!” 说完这句她才出现在门口,因为提前听出了关捷的声音,所以看见他并不意外,对上视线对他笑了笑,转眼继续抨击她儿子。 “你们班主任下午又给我打电话了,问我你什么时候能回去?” 路建新上个星期出车祸,在事故地点近处的市里做的急诊,检查做完了才送回来,在镇医院里住院输液。 按照两口子原本的打算,是准备瞒着儿子,等他高考结束之后再告诉他。 类似的情况在国内其实很普遍,而在病痛和孩子的前途面前,绝大多数的父母都会选择后者。 因此上周六的下午,汪杨没去给路建新送饭,拜托请来帮忙的大姐照看一个晚上,自己在家做岁月静好状。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路荣行去罗记买电池,碰到一个家里有个老人和路建新住同一间病房的街坊,那大爷问了句他爸好点了没有,汪杨夫妇就露馅了。 路荣行直接去了医院,正好碰上路建新在排便,那个大妈死活拉不动他的画面刺得他心里一阵绞痛,难受之余又很生气。 如果成绩真的那么重要,他又何必每个星期都回来看老太太? 父母的出发点无可指责,但将心比心,路荣行也接受不了在家里遭遇难关的时候,变成一个毫不知情的不相干人士。 他爸虽然不高,但吨位不小,大妈都拉不动,他妈更没辙,家里只有他可以。 而且他爸伤成这样,心里怎么可能真的,不想看见自己…… 第51节 第52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52节 当晚路荣行进了病房,拍了下大妈的后背,请她让开以后,将路建新又拉又抱地移到了轮椅上。 路建新看他突然冒出来,还以为是汪杨说漏了嘴,嘴里埋怨自家媳妇儿,可浮肿的脸上又有抹藏不住的喜色。 那天路荣行很晚才回家,他的爸妈像是突然和他对调了身份,心虚又讨好地一直在说,不告诉他的良苦用心。 路荣行并不是真的想给他们摆脸色,可这一生里总有些短暂的时刻,会让他觉得难以释怀。 偏偏这阵情绪,还找不到能够归咎的人事物,毕竟谁的出发点都没有错,可这样才让人更加郁闷。 第二天一早,他起来就去了医院,给他爸和护工买了早饭,就是汪杨去得更早,那三人已经吃过了。 十点出头,汪杨赶他回家拿东西上学,结果他才走不久,汪杨就接到了他班主任打来的确认电话,关心家里的情况。 汪杨这才知道,她的大爷儿子自作主张,已经给自己请好了假。 -- 路荣行的妈出现之后,关捷立刻松了捏在豆角上的手。 所剩不长的半截从空中掉下去,很快被路荣行越折越短,他三两下收了工,拿起洗菜篮抖了抖,抬手递向了门口。 “明天就回去,妈你别念了,去做饭吧。” 汪杨忍住了呸他的冲动,走过来接走了菜篮,脸上写满了怀疑:“你前天就说明天去,去到今天还没去!考试没剩几天了,你不在家真的没事,唉……” 叹完她病急乱投医地转向了关捷:“小捷,你俩比较聊得来,你帮我劝劝他,让他快点回学校去。” 关捷当着她说点头,等她一回厨房,忙不迭地扯着路荣行的胳膊,从侧门溜出去,绕到了路荣行家的大门口。 他的行李还在花坛边上,关捷没管它,跑进隔壁的堂屋拉来两把椅子,和路荣行对着坐下了。 然后他两面派地说:“其实你去不去学校都行,我不劝你,但你好歹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吧。” 路荣行抬眼看他:“什么怎么想的?” 关捷:“就是你准备在家里待到哪天?学校那边怎么办啊?你刚刚都没说。” 继他是家里的一份子之后,路荣行正在让自己适应,家里缺了他也照样能转这个事实。 要是关捷没回来,他是真的打算明天早上就去坐车,但眼下情况又变了。 路荣行迟疑了两秒后说:“我也不知道。我妈的意思其实我能理解,但我要是不看着我爸稳定地过几天,回学校了也会很惦记,还不如留在家里踏实,所以我再想想了跟你说。” 关捷不可能完全理解他的焦虑,但他认为路荣行说的在理,放缓语气“嗯”了一声,不再纠缠这件事,立刻转开了话题。 “外面好像有人在卖糍粑,你吃不吃?我去买一块。” 话音刚落,院子外面跟着又传来了一串用喇叭放出来的吆喝。 “卖,粽子汤圆酒糟糍粑啰……” 镇上卖的糍粑,都是切成一乍见方的矩形块,烹制的方法是切成薄片了过油煎脆,刚出锅时候焦香味尤其浓厚。 路荣行喜欢闻那个味道,咸口的糍粑一餐能吃好几块。 关捷却喜欢撒白糖,两人小时候经常端着碗,坐在自家的门口边吃边攻击对方吃的是异端。 后来上了初中,一年大半的时间都泡在学校里,难得再碰到下来叫卖的贩子。 关捷记得他爱吃这个,就想他吃一点了,能稍微高兴一些。 路荣行却没什么想吃的感觉,闻言摇了下头。 关捷却突然瞎了,站起来驴拉磨一样拉他:“走了,快点,等下老板的车都开远了。” 路荣行被他的蛮劲拉起来,无语地说:“不是你去买了我吃吗?为什么我也得去?” 关捷偷换概念:“我去买的是给我吃的,你要吃自己买。” 路荣行脚上立刻慢了一截:“那我不吃了,松手。” 关捷用一副强抢民男的语气忽悠他:“不松,我没带钱,你不吃也得去。” 路荣行气得想笑:“你以后别叫关捷,叫关大坑好了。” 关捷和他拉拉扯扯地走过了篮球场。 镇上人的晚饭吃得早,买完糍粑没多久,李爱黎和关宽先后回来了,看见儿子都很惊喜。 母亲的叮嘱和埋怨向来千篇一律,李爱黎又责怪关捷回来不吱声,说家里都没买菜。 关捷跟着她的絮叨回了趟自己家,在灶台旁边转来转去地交代:“妈,糍粑我要咸的,再来点葱花。” 李爱黎有点稀奇:“吃了十几年的糖糍粑,终于给你吃腻了啊?” 关捷用筷子夹起一块,上嘴咬掉一个角,边吃边在心里打分,觉得还是甜的好吃,然而他嘴上却说:“嗯,腻了腻了。” 很快等新鲜的出锅,他用筷子夹了三块,端着碗裤子都跑掉似的到前面,出门左拐去了。 隔壁的饭没做好,路荣行还在桌子上和文综模拟卷作斗争。 关捷过去把碗撂在桌上,本来想喊他吃了再写,但定睛一看他的填空题正写到一半,就没叫他,自己吃一口咬过的,再夹块完整的往他嘴边上递。 路荣行小幅度歪头咬一口,齿颊留香地继续写。 吃过晚饭,路荣行推着自行车出来,准备去医院送饭。 关捷在门口溜逃子,看见他出来,连忙溜过去跳上了后座。 小时候他喜欢背着路荣行坐,保证视野里没有遮挡。但现在不一样了,关捷就想对着路荣行坐,看他的后脑勺和后背,占掉自己视线的半壁江山。 路荣行这几天肯定很需要人陪,关捷这么想着,坐好后很快将两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然后用前胸贴着他的后背,将头搁在自己的右边手背上,主动跟他说话。 “你爸喜欢吃什么水果,你到街口停一下,我下去买一点。” 路荣行感觉他贴在后面,背上很快浮起了一层适度到让人安心的温暖,偏过头试图看他:“我爸那里的水果快堆成山了,你别买了,待会还能提点儿回来。” 关捷撑开手指推正他的脸,示意他看路,语气很坚决:“我不提,让你爸慢慢吃,多吃一点。” 病房里的水果是真的不骗他的多,比起自己那些鼻涕表弟和堂妹,路荣行更愿意分给他,说:“我帮你提。” “你别害我了,”关捷谢谢他,“提回去我妈不打死我。” 路荣行蹬着车轮说:“放我屋里,你到我那边吃不就行了。” 关捷敷衍道:“这个再说吧。” 十几分钟后,关捷在镇医院一层的靠里面的病房里看见了路建新。 路荣行说的轻松,可是体表的挫伤太多,路建新这儿绑着那儿捆,看起来像是古惑仔电影里被打的最惨的那种马仔。 关捷到床头打了招呼,路建新的右眼肿得睁不开,脸上也涂的到处都是碘伏,眯着左眼对他说:“回来了啊,竞赛搞得怎么样了?” “今年是搞不成了,”关捷大方地说,“我爸有钱的话就明年继续搞。” 路建新一笑脸就疼,但他又爱笑,根本忍不住,只能边笑边嘶气:“瞎扯,他就是没钱,你去为国争光,他还不借钱都供你上。” 关捷还没有这么高的境界,他在集训队里的时候,心里从没想起过爱国情怀。 这种情绪一般要等到,选手们穿着定制的正装,胸口别着国旗的徽章,走进有着四国语言翻译的、各色人种遍地跑的国际化奥考场里,才会像海潮一样汹涌而来。 关捷闻言,刚要笑着说什么为国争光,旁边的大哥耳朵尖,脑子里只有为奥运健儿为国争光,误以为他是个什么运动员,立刻过来cha起了嘴。 路建新天生有种本事,跟谁都聊得起来,骄傲得好像关捷是他亲儿子一样,兴致勃勃地吹他的化竞金牌。 大哥就一脸失敬失敬的表情,热火朝天地说,他家的侄姑娘也是个化学高手,那成绩杠杠的。 碰上两个健谈的话痨,路荣行和关捷基本cha不上话,只能一个坐在床头给他爸喂饭,一个坐在床尾当聆听者,看路建新身残志坚地和别人侃大山。 路荣行看他这么乐观,又和邻床已经约好了日后的酒局,暗自又放心了一点,觉得就他爸这个性格,请病房里力所能及的人帮忙起个身,应该不成问题。 没多久,收拾完家里的汪杨过来了,这时路建新也吃完了。 两口子出于对儿子缺课的焦虑,一致驱赶他俩回家,该学习的学习,该休息的休息。 路荣行走前,将他爸从床上移到轮椅上,不想上也去了趟厕所。 两人摸着夜色回到大院,关捷还不想睡,在隔壁举着路荣行的重点打印纸,抽文科的题督促他背,一直监督到了10点半,回去他爸妈都睡了。 翌日上午起来,路荣行又去了医院。 关捷起得比他晚一点,端着面碗去串门,发现他不在,吃完惦记又没事,干脆骑上车,跟着去了病房。 两人在这里猫到中午,走前路荣行终于下定了决心,跟他爸说:“我吃了饭就回学校了,你自己注意好身体,有事给我打电话。” 路建新嘴里好得不行,心里却不是这么回事,巴不得这个节骨眼他千万不要分心。 离开的时候,关捷和路荣行是前后脚,他出了病房之后,看见路荣行在前面一点的地方回了个头,满脸满眼都写着不放心。 关捷被他这个饱含着感情、非常外露的神色给震了一下,心里有点揪痛,同时脑子里有个模糊的念头一闪而过。 路荣行说到做到,吃完饭收好书本文具,在关捷的陪同下去了路边等大巴。 两人各怀心事,所以目光都有些复杂。 路荣行看他满脸都是“我有事”的表情,笑了下说:“你怎么了?表情奇奇怪怪的。” 关捷整个午饭期间,都在琢磨这件事,他自己这边没什么问题,但他不清楚,路荣行家里会不会觉得他多管闲事。 这会儿被问到,他犹豫了片刻后说:“你是不是,还是不太放心你爸?” 答案是肯定的。 不可控的担心基于深厚的感情,而像路荣行对于在意的人,从小的态度就是保护。 他没有把自己当救世主,只是心疼父母,想要帮他们减轻一星半点的负担,如果做不到,他会很愧疚。 关捷是他的自己人,路荣行可以不用瞒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关捷悄悄咽了口唾沫,有点突如其来的口干,迎着太阳方向的眼睛里,有点雪亮的神采。 他会陪着路荣行,一起度过这些对他来说有些难熬的日子,就像这个人之前陪着他一样。 “你别这么担心,”关捷微抬着眼睛,正经之余,心里又藏着点不好意思,“我还在家呢,而且也没事干,你爸那边我可以帮你看着一点。” “什么问题都不会有,你回学校了就专心准备高考,每天还是老时间,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第140章 时下明明是个yin天, 可路荣行一瞬间,心里突然有了种类似于梅雨季节过后,首次看到天光破云时的微醺和震动。 他确实有点倒霉, 但也并非就此和幸运绝缘。 别人有朱砂痣和白月光, 关捷对他来说,却没有那么唯美和遥远, 这人一直在他身边,是他的锦上花,和他的雪中炭。 暖意像枚破壳的种子,在路荣行心口缱绻地生长开来, 他其实有点高兴,完全没有哭的念头。 但眼泪作为感动机制里的高频率产物,使得路荣行的眼睛里还是涌上了一阵热意, 只是它来得快也去得快, 对着他的关捷都没发现。 “嗯,好,”路荣行一连轻声肯定了两次,说完垂下眼帘,拉着关捷转过身去,将下巴卡在他左肩,从后面趴靠在了他背上。 关捷以为他是累了,一边歪头注意路尽头的车, 一边尽职地站成了一根人形拐杖。 可路荣行却并不是因为疲惫,他只是有点受不了, 关捷用那种掏心掏肺的眼神一直看他,那样让他总有种说点什么出来的冲动。 然而眼下兵荒马乱的,路荣行的脑筋都拧成了乱麻,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所以暂时就这样吧,等他爸明显好转,等他考完-- 几分钟后,大巴煞风景地由远及近,关捷伸手招停了它,目送着路荣行走了上去。 时隔两年,他又回到了相似的地方和场景之下,只是这次,关捷的心境大不一样了。 他从一个为玩伴离开而倍感孤独的鼻涕孩子,变成了一个正经想要替暗恋的对象分忧解难的少年。 返校之后,见到路荣行的班主任,火速拉着他谈心和交代事务去了。 学校和市医院约好了高三的体检,报档的时间过了会很麻烦,他要是再不回来,班主任得亲自去镇上拉人了。 还有路荣行落下的试卷和笔记,中国好同桌何维笑也给他整理好了,就等他来了开做和抄。 不过笔记不用抄,因为很快刘谙就将所有科目的笔记都给了他一份。 那沓本子先是横空出世,直接落在了桌上,等路荣行诧异地抬起头,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酷大姐才没什么表情的说:“笔记。” 说完她顿了两秒,又补了一句:“我哥让我给你的,说是谢谢你,一直以来当他的特务。” 路特务成功地被这个形容逗笑了,真诚地说:“谢谢。” 刘谙淡然地抿着嘴角晃了下头,转身走开了。 虽然少了抄的任务,但还得背和看,还有卷子要补,路荣行感谢完前后左右的慰问,闷头狂写了一下午。 班上的同学们有着不输于他的繁忙。 大家基本人手一本同学录,发给这个再被那个发,绞尽脑汁地想着那半张纸的空白上该写怎么样的祝福,才能让同学感受到自己的真诚和认真。 毕竟一连几十份,就是文科生的文采也有点扛不住。 路荣行这儿也有人来送,不少平时比较腼腆的女生,在最后的关头突然鼓起了勇气,想要在高中的尾巴里留下一点记忆。 这使得路荣行有心作业,却一直在被打断,效率低得他心累,干脆不写了,下了课就趴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下午的三节课一晃就过去了,等到晚饭练琴的当口,关捷的电话如约打了过来。 路荣行单手把着琵琶,接通后听到背景音,愣了一下愕然地说:“你在医院吗?” 在他说话的期间,路建新融在环境里但又比较突出的嗓门还在啊哟啊哟地哄人,只可惜收效甚微,小女孩的哭声依然嘹亮。 这种自然的、不是父母刻意为之的场面,虽然看不见,但还是能让路荣行觉得安心。 关捷站在病房的洗手池旁边躲避魔音,只是距离不够远,隔声效果几乎为零,他只能在闹哄哄的环境里说:“嗯,我吃了饭,溜达过来消下食,你爸整个……活力四s,he,你听见了吧?” 路荣行凝了下神,听见他爸见啊哟没用,已经上升到了不哭不哭,叔叔给你买糖吃的地步,然而小女孩还是在鬼哭狼嚎。 没有千里眼,路荣行不知道这是在闹哪一出,问道:“在哭的是斜对面那个小孩儿吧,怎么哭成这样了?” 关捷不近不远地看着那边,眉心微微皱了一下,有点不忍心:“我听你妈说,是止疼药的效果开始退了,她疼吧。” 路荣行在那病房进进出出,碰见过护士给那小姑娘洗疮口,下手之前,得喊三四个大男人按着她的四肢,护士再用夹着沾药的长夹子,一直往她体内严重溃烂的疮口里按。 那画面并不血腥,但她的尖叫让人头皮发麻。 有句话叫众生皆苦,但那瞬间路荣行突然觉得,健康的人都不该叫苦。 路荣行应了一声,在这种背景下,初恋的情怀也涌动不起来,只好有点沉重地说:“你今天在家都在干什么?无不无聊?” 关捷:“不无聊,放假第一天,永远爽得很。我下午睡了个午觉,4点半才起来,溜了下乌龟吃了个饭,就到现在了,你呢,回学校了赶不赶得上?” 路荣行随手弹起了《渭水行》,这曲子比较舒缓,不耽误他说话,他在伴奏里将体检、笔记本等事都慢慢地和关捷提了一遍。 碍于语文学的磕碜的原因,关捷的夸奖比较单薄,只会说笑哥人真好,刘白兄妹俩也好。 “有你觉得不好的人吗?”路荣行嘴上调侃他,心里却在说你也好。 两人说了会儿口水话,关捷把手机拿给了路建新夫妇,听他俩对着手机老生常谈,叮嘱路荣行好好复习,不要惦记家里。 为了增加可信度,汪杨还自觉地举出了证据:“真的没事,我忽悠你有钱挣啊?诶呀你爸今天的大号已经上了,小捷推他去的,帮忙的人多得是,你放心吧。” 打完这一波,路荣行才挂了电话,沉浸下来安心地练起了琴。 在电话对面的镇医院里,由于女孩疼得太厉害,医生看过之后,只好让护士加了根止痛针。 打完她过了会儿才安静下来,蔫蔫地躺在有点发黄的枕套上,不想吃也不想喝,她奶奶为了逗她,出去不知道从哪儿摘来了一小撮指甲花,和她玩起了她最爱的涂指甲游戏。 小姑娘来了点兴致,变成了一个小声的十万个为什么。 关捷从卫生间走出来,听见那祖孙俩在旁边聊天。 小姑娘:“奶奶,这个花为什么能够把指甲涂红啊?” 奶奶:“因为它花里面的水有颜色啊。” 小姑娘:“有颜色?那其他的花,像月季花、喇叭花,它们的花里面也有颜色吗?” 奶奶:“应该有吧。” 小姑娘:“那它们能不能涂指甲呢?” 奶奶:“它们不行,只有指甲花可以。” 小姑娘:“为什么呢?” 奶奶的答案自然地绕回了最开始那句,但这次小姑娘揪着月季花的水也有颜色,将长辈给问得答不上来了。 这种事关捷小时候没少干。 李爱黎每次一语塞,就会用一句“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我怎么跟你这人说不通呢”来强势终结话题。 那时关捷总是会被说得茫然又不敢再问,好奇心便一次又一次沉没在了无解和时间的长河里面。 然后他越长大,对身边事物的洞察力就变得越迟钝。 他再也问不出鱼在水里怎么呼气、他天天把青椒喊朝天椒可它为什么还是不往上天上长之类的蠢问题。 李爱黎逐年听不见他的夺命追问,觉得他是长大了,可在关捷曾经问过的那些问题上,他们其实一样无知。 好在成长和努力带他的馈赠,就是关捷这晚在听见小姑娘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有了一个比她奶奶要更靠谱的答案。 指甲花里的天然色素,应该对蛋白质有比较高的亲和性,至于化学名到底是什么,关捷得回去查一下cas。 不过知道归知道,他路过那张病床的时候,只是对抬眼看他的小姑娘笑了笑。 -- 班上高考的氛围和压力与日俱增。 路荣行回寝室的第一天晚上,大家不聊别班的美女,也不提国足和nba了,一屋子男生卧在黑暗里夜谈,想他们以后会去哪里。 阳哥开玩笑说:“老何和行总这成绩,应该能双双进清北吧?” 何维笑大言不惭:“那可不。” 路荣行笑着说:“我不跟他双双。” 他已经跟关捷双好了。 同一时间,在大院关捷自己的小黑屋里,他白天睡够了,晚上贼ji,ng神,躺在床上睡不着,高无结剩下的内容不想看,干脆发短信慰问起了即将出国的李竞难。 关捷:[肽聚,为国争光的时刻马上就要来了,您还好吗?] 李巨佬嗖嗖地连回两条。 [本来不怎么样,但晚上被龟老shi复活了] [他真的太牛逼了,居然敢当着情妹的面在实验室里喊,我的yinjing爆炸了,哈哈哈哈卧槽真不愧是本届的王炸选手] 关捷看明白了,龟佬应该说的是银镜,但这么喊出声来歧义委实有点大,他回了一串哈哈哈,愉快地决定明天也分享给路荣行哈两声。 路荣行返校正是时候,第二天上午,班主任就下发了学籍照片和体检报告,让他们贴好了,下午就准备开始测常规项。 彼时市医院的部分员工,已经进了城南,在前广场的围墙附近摆起了不同的体检点,身高体重、五官、血压、抽血等等。 午饭过后,三年级的没有午休,拿着单子到处让医务人员打钩。 测身高必须脱鞋,黄灿在杆尺前面翻了个白眼。 何维笑的肺活量吹漏气了,数值很低,篮球运动员的自尊心受了点轻伤。 刘谙在学校里绕来绕去,就是不去抽血。 反正体检期间,小状况层出不穷,路荣行被何维笑拉着东奔西窜,被吵得太阳x,ue砰砰地跳,直到晚上吃饭才重获安宁。 关捷的电话仍然准时,这次又在医院里。 其实他中午也会来一趟,怕汪杨有需要劳动力的地方,只不过没跟路荣行说。 面对他这么勤快的帮忙,汪杨非常过意不去,不过关捷骗她说,这是路荣行和自己商量好的事,是他儿子的一片心意。 汪杨拗不过他,只好多每天多做点菜,中午喊他到自己家吃饭,找的借口是一个人吃饭没意思。 关捷不敢这么干,每天11点半不到就吃完了中饭。 听筒里还是熟悉的噪音,不过路建新今天很安静,关捷说他在喝汤,路荣行就没急着跟他爸说话,问候了一下关捷的一天。 关捷被李竞难的短信勾起了做实验的欲望,今天一直在倒厨房的腾油盐酱醋,他说:“我在家做实验。” “你家里什么都没有,你能做什么实验?”路荣行想不通。 是啊,要啥啥没有,但这才更能体现出他是一个不同寻常的高手。 关捷说的轻巧:“做家庭实验呗。” 路荣行实在无法想象:“做的什么,你说吧,让我见识一下。” 关捷一听就有鬼的笑了一声,接着又忍住了,用一种化学老师附身的语气说:“来了,听好了。今天我们要做的实验,就是生活中随处可见的酯化反应。” “首先,把鱼放进锅里弄熟,再加入中间省略100个字,煮煮煮,加料酒、加醋,再煮,就是把人都香晕的酯化反应。” 路荣行感觉这孩子学化学走火入魔了,言简意赅地总结道:“所以你说的家庭实验,就是做饭?” 关捷笑起来说:“对头,怎么的,你瞧不起做饭啊?” “不敢,”路荣行发自肺腑地说,“自从那天看到摘来的豆角煮出那么大一盆,我就觉得做饭很难,谁会做饭我就赞美谁。” 关捷勇敢地展现了一下自我:“那来吧,你快赞美一下我。” 路荣行功利地说:“等你做一顿给我吃了再说吧。” “那我估计等不到了,”关捷心累地说,“我煮出来的鱼卧槽!我自己都吃不下去。” 路荣行自己都没发现,自从他回来以后,自己的笑容越来越多了。 体检占掉了一天,剩下的时间被紧锣密鼓的卷子统治,路荣行每天头昏脑涨,放松的时间除了每天夜里的那一觉,再就是关捷陪聊的一时半刻。 路荣行本来以为,他在家会很无聊,可根据每天傍晚这人在电话里的汇报来看,别人忙得团团转。 也许竞赛给关捷的最大回报,不是金牌和保送合同,而是自律,他还是每天早上7点起床,洗漱过后沿着篮球场跑20圈。 跑完再吃早饭,有时他自己煎蛋煮面,有时直接上街解决。 对付完肚皮,关捷会随心所欲地搞点学习,抄抄单词、背背切断法,即使效率低下,也比什么都不干要充实得多。 吃完午饭,他会骑车去一趟病房,在那边逗留半个到一个小时,问下路建新要不要上厕所,或者出去透透气,然后再回家睡午觉。 下午起来就是乱七八糟的实验专场了。 关捷从冰箱里拿冰块,在厨房里拿米醋,然后弄来个温度计,对着泡在冰水里的白醋瓶,一坐就是半个下午,看冰醋酸在瓶底不断析出。 他还用红萝卜皮捣烂后滤出了一碗酸碱指示剂,因为没有滴管,从关宽的工具箱里找出了一个皮老虎来代替。 然后他捏着捏起来就停不下来的皮老虎,往盛着白醋、盐水、肥皂水的塑料杯里滴萝卜皮汁,滴出来的变色是红、绿、黄。 傍晚打电话之前,关捷给路荣行发了下这组变色的照片,本意是想强调一下自己的牛比,没有条件也创造出了条件。 谁知道路荣行看完之后,打来电话的第一句居然是:“红的又是墨水汁吧?绿的是什么,芬达?还有最后那杯黄的,看着怎么那么像……” 关捷听他欲言又止,追问了一下,就不是很想跟他说话了。 “我有病吗?”关捷无语地说,“我弄一杯尿来玩半天?” 路荣行心说你又不是玩过,小时候追着自己的尿坑踩得兴高采烈,但这话说不得,于是他只好说:“我也没说是尿啊,我说的是,像。” “像你大爷!”关捷嘴上骂他,既视感却已经被带跑了,自己越看也越觉得像尿,登时就气笑了。 老师们不停地考考考,等路荣行昏头涨脑地抬起头,才发现周六来的这样快。 他回学校已经一星期了,关捷也在病房里也帮衬了这么久。 路荣行不知道,他不回学校的原因和自己有没有关系,但思路却老是忍不住,要往这个方向想。 然后每次想完,路荣行心里就会产生一种,急需要把他抓在手里的迫切感。 其实路荣行之前欠的卷子还没写完,但他还是跨上书包回了趟家。 路上他被逼成了去省队加试的关捷,在卷子下面垫本又搁在背包上,在大巴的颠簸里写作业。 回到大院,路荣行家里自然没人,奇怪的是这个时间,关捷居然也不在家。 然后路荣行打了电话才知道,这位乐于助人的逃学生,又到靳滕家的菜地里去做贡献了。 “你到家了吗?那我马上回来,”关捷在电话那边说。 路荣行闻言道:“你别回来,我来过去,正好看看靳老师。” 关捷好完收了手机,继续在藤蔓上摘豆荚。 近来到处都是丰收季,路荣行马上要高考了,靳滕地里的蚕豆也成熟了,关捷现在把自己当成了一块砖,到处搬得热火朝天。 十几分钟后,路荣行骑着车出现在村口,老远就看见师生俩戴着草帽在地里忙活。 别人家收蚕豆,都是连杆带夹一镰刀割走,在摊在水泥地或油布上不停地暴晒,直到豆荚焦硬,再用连枷将籽粒打下来。 可这两个读书人不那么干,他俩斯斯文文、慢慢吞吞地在jing叶丛里挨个地摘,手上的动作还没嘴皮子快。 关捷中午是在这儿蹭的饭,所以靳滕早就了解到了,他之所以还不去学校,主要还是因为路荣行。 今年他俩一起来的时间不多,在靳滕面前也非常发乎情止乎礼,所以靳滕到目前为止,也没看出什么猫腻来。 他只是听关捷这么说完以后,才突然不相干地发现,这小孩站直的时候,好像已经比自己还高了。 但美好的地方在于,他的眼神还和小时候一样干净。 很快路荣行将车停在篱笆外,长驱直入进了菜地,裤腿不经意勾动了歪向水渠的太阳花,这丛带着光明寓意的色彩,登时在低空里轻柔地摇晃了起来。 第141章 靳滕不像其他的长辈, 看路荣行是个待考生,就把他高高地供起来,这不让干那也不用他干。 路荣行要来务农, 靳滕根本不管, 只是把身上的罩衣和草帽给了他,怕他把校服蹭脏和晒伤。 三人在已经露出干枯迹象的jing秆丛里半天才挪一个窝, 没多久路荣行就被热空气蒸得汗流浃背。 靳滕看他一身的躁汗,笑着问他:“累不累?” 路荣行才来不久,摇了下头勤恳地干活:“不累。” 关捷是个狡猾的好战分子,闻言提着小半袋子豆荚开始耍诈, 他说:“不累就比个赛,看谁先摘满一袋,预备开……” 路荣行是个从容的输家, 动作和语气都慢吞吞的, 但打断的时机很ji,ng准:“不比,你已经赢了。” 关捷嘴上说他没意思,脸上却笑得眼睛都眯了一半。 不过就是路荣行愿意比,靳滕也不会同意,天气热了,路荣行在这儿出点汗可以,要是累晕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几十分钟之后,靳滕强行收工, 吆着他们回院里吃西瓜去了。 吃完路荣行去了医院,关捷中午才去过, 没有跟着去,仍然留在靳滕家里,准备待会儿接着回地里上岗。而且隔壁一家三口肯定要说点家长里短,他去了也不合适。 晚饭关捷还是在这儿蹭的,靳滕留了他一句,他就坐下了,两人商量了没两句,迅速通过了晚上的菜谱,吃韭菜盒子。 很快靳滕和起了面,关捷负责洗韭菜,两人在厨房里烙得十里飘香,第一个出锅还没进盘子,转移的半路上就被关捷用筷子截走了。 他一口气吃了4个热的,完了连吃带拿,又提走了2个,带回去给挑灯夜战的路荣行当宵夜。 关捷回到大院,路荣行已经回来了,卧室的灯亮着,关捷提着吃的在他纱窗外面看了一眼,发现他书桌上的台灯开着,人却侧躺在沙发上,好像睡着了。 他累了吧,关捷站在夜色将至的光景里,因为亲身经历过,所以心里十分笃定,眼下付出的一切都不会白费。 但累了还是要休息,因为题目永远做不完,而疲于奔命的状态下,很难打起多积极干劲。 这样就很好,关捷在窗外站了一会儿,希望他这一觉能够心无旁鹭地睡饱。 院里草木茂盛,5月底的室外已经成了蚊子的天下。 关捷站了没两分钟,痒包却多了不止两个,骨感的现实告诉他,默默地欣赏暗恋对象的睡颜这种浪漫的剧本不适合大院,也不适合他,所以关捷只好挠着痒地走了。 他回到家,去厨房拿了个盘和洗菜篮,将韭菜盒子装进盘里,折回隔壁的堂屋,用洗菜篮扣在了桌子上,这才回家去洗澡。 一个多小时后汪杨回来,看见桌上扣着盘菜,莫名其妙地把还在睡的路荣行叫起来,一问才发现他也懵。 不过路荣行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事应该是关捷干的,于是他趁着汪杨拿去回锅的功夫,去了趟隔壁。 只是关捷家的大门已经从里面锁上了,但从巷子口看去,关捷的小黑屋里还亮着灯。 路荣行拐进巷子里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那么一点半夜私会的味道。 这个字眼雷中带甜,使得他站在关捷的窗户口的时候,脸上的笑意还挺浓。 关捷已经做好了随时睡觉的准备,窗帘拉得严实,路荣行看不见人,只好敲了下他的固定玻璃:“关捷,我家桌子上的饼,是不是你放的?” 关捷正在趴在床上,对着牛津字典刷小木虫。 这是他在请假之后,老明哥分享给他的一个学术论坛,里面有个专门的化学化工版块,教练让他先稍微接触一下,除了闷头啃书以外的东西。 但关捷才接触进去,立刻发现自己看不懂别人分享的期刊和论文,因为那些都是全英文。 他看着眼睛疼,但比起看书,又更愿意刷论坛,只好在论坛和字典上两边忙活。 这时他刚查到hydrocl……后边是什么来着,下一秒就被突然响起来的敲窗声震得前面也给忘了。 “嗯是我,”关捷麻利地扔下手机,钻出蚊帐跑到了窗口,哗啦一下拉开了窗帘,“靳老师让我给你带的,让你晚上饿了当宵夜吃。” 路荣行的脸立刻露了出来,他说:“好,知道了,我妈已经在热了,你吃不吃?” 关捷只犹豫了一秒,自己已经刷牙了,紧接着就向不怕麻烦倒戈了:“吃,你回去吧,别站在这里,蚊子多得能把你抬走,我这就过去。” 路荣行应了一声,很快从窗外消失了。 关捷跑到隔壁,到厨房露了下面,接着独自先跑进了路荣行房里,主要是为了躲蚊子。 几分钟后路荣行端着盘进来,指尖捏着两双筷子,打算和他一人一个。 关捷一点没饿,就是嘴馋,只要半个。 他竖着筷子在饼上戳,准备将它拦腰捣断,但烙了两遍有点硬实,他一戳馅里的汤都飙了出来。 路荣行巴不得跟他你一口、我一口,没道理会嫌弃他,见他搞成这样,只能将盘子和饼一起推给了他:“你别分了,直接吃,吃不完的给我。” 关捷现在的脑子没救了,动不动就会想到口水、间接接吻之类的垃圾联想。但另一方面,他的理智还没下线,又一直在暗戳戳地提醒他要平常心。 然后这个纯度不高的平常心带来的结果,就是路荣行吃完了自己那个,来夹盘里躺着的这半个的时候,忍不住将它夹到空中展示了一番。 “你是怎么把它这个断面啃的,”路荣行有点好奇,“跟刀切出来一样平的?” 关捷被他笑的有点囧,眼神从那半个盒子上溜开,开始胡说八道:“还能怎么啃,用牙啃呗。” 路荣行笑着在他吃过的地方咬了一口,觉得光有牙啃不成这样,应该还得有心。 关捷觉得他笑得怪怪的,但具体哪里不对,自己又说不上来。 吃完这个宵夜,关捷没急着回家刷牙,在路荣行桌上顺了两颗益达,等他刷完盘子回来,又辅助他背了会儿书。 背到一半路荣行突然想起件事来,问道:“你明天跟我一起回学校吗?” 关捷却早就打定了主意,会一直在家里留到他高考,撑着下巴去摸自己的心口,说的跟真的一样:“我不去,我还没歇够。而且去了没几天就要期末考试,我能不能考到300分都是问题,这个得了金牌的心啊,估计受不了。” 路荣行却横看竖看都没发现,他身上有什么虚荣的表现,笑了下伸手去袭他的心,脸上做诧异状:“把你手拿开,让我感受一下,得了金牌的心跟之前的有什么不一样?” 这个关捷不能给他感受,因为能导致变化的东西,原本就不是金牌而是人。 于是他一下给路荣行的手拍飞了,并义正言辞地说:“先把你的政治重点背完了再来扯淡吧。” 路荣行用被拍飞的手接出了一个挥的动作,像个指挥官一样说:“政治不背,下一科。” 关捷乜了他一眼:“你文综里面政治最差,你凭什么不背?” 路荣行说的是实话:“因为政治老师说,书全背下来了也只能拿一半的分,要结合材料,然后材料都在历史和地理书里,所以我选择背历史,来,开始。” 第52节 第53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53节 关捷:“……” 这个政治老师真的不是其他两科老师派来的卧底吗。 不过不管是不是,现在都是关老师说了算,关捷没理他,拗口地出起了题:“意识具有能动作用表现在?” 路荣行想了几秒,开始背一二三。 这次还和上周一样,关捷抽到10点半,撂挑子回家睡觉去了。 翌日一早,路荣行的作息还和上周一样,起来就去了医院。 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足以让路建新出现明显的好转,只是伤口都结上了硬实的厚痂,让他伤口周围的皮肤更痒了。 路荣行帮他用蘸着碘伏的棉签挠了挠,不过用处不大。 待到9点半,路荣行在父母的劝退下回了家。 院里门口的关捷,正在对着乌龟背单词,清奇的方式是他挡在逃子的前面,对着它一直念。 要是乌龟不动或者右拐,这个单词他今天就背,要是左拐,他就改天再说。 路荣行看他跟玩一样,把个乌龟荼毒得整个都缩进了壳里,只留一个冷漠的龟壳来面对他,莫名就觉得这个画面有点喜感。 可能逃子看他,就是个混世大魔王,可路荣行看他却满脑子都是褒义词,有朝气、有趣、可爱,也很帅。 路荣行一回来,关捷的自由学习下课铃立刻响了,他终于舍得放过逃子,跟着路荣行进了隔壁。 半小时后,他将路荣行送上了大巴,路荣行回学校继续冲刺,关捷在家过他的逃学生涯。 也是在这个星期,很多学生闻所未闻的icho,在遥远的布达佩斯拉开了序幕。 关捷记得这个日子,并且前一晚莫名其妙地失眠了半夜。 匈牙利的理论考试时间,是国内下午的3点,他一直在电视上不停地调台,希望能从那些新闻台里看见竞赛的一星半点消息,只是很可惜,五大科的竞赛向来不是新闻界关注的重点。 所以关捷连国际化奥考场的外面也无缘得见,他只能靠想。 那个平台是什么样子?过去的李竞难他们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外国人的化学到底是强还是弱? 这些关捷统统不知道,不过他比大佬要好一点,起码想起这些的时候,只是有点羡慕,并没觉得自己输了个底朝天。 而且除了竞赛,关捷的生活里还有很多东西,有亟待提升的厨艺,也有正到关键时刻的路荣行。 关捷眼下最迫切的重点,就是路荣行能顺利考完一个,能和他一起去上大学的高考。 路荣行不负他望,正在学校兢兢业业。 他们的考场已经分配好了,路荣行被抽到了潮阳,黄灿在本校,何维笑在对面的清音,离得都比他近。 期间学校组织高三拍了合照,路荣行因为长得高,直接站在女生后面、那排没有台阶可增高的队伍里。 然后这一星期,路荣行没能上满,因为到了6月1号,学校为了让他们放松,放了高三全体学生3天假。 然后为了保证后几天他们能有安静的学习和休息环境,6月3号在他们回来之前,将高一高二放了回去,等高考结束之后才会回来。 放假路荣行也没歇着,在书桌和医院之间来回跑。 关捷能做的不多,除了帮他抽背重点,就只能试着帮他押题。 这技能他在竞赛的时候攒了一点经验,也不知道在数学上有没有用,捡着顺眼的在模拟卷上画圈,圈完了再给路荣行做。 路荣行的数学还是像趟过山车,时高时低没个定数,不过总算没有跌破100。 这成绩在班上的数学里都快排进倒数20了,不过比起78分来说,还是好看多了。 3号下午,路荣行出门之前,汪杨在病房里说:“你考试那两天,我会去外面陪考的。你千万不要紧张,平时怎么考的,到时候就怎么考。” 路荣行根本不需要家长的保驾护航,而且他爸床前这边缺不了人,他不想让她去,拒绝道:“妈,你就待在家里,去了我反而还要惦记爸这边,比你不去还要分心。” “可别人的家长都去陪考了,”汪杨过不去为人父母这关,“我怕你到时候心里有落差。” 路荣行说不会,可她又不相信,路建新也不答应。 最后路荣行拗不过他们,想了想说:“那这样,你待在家里,我让关捷去陪我,他对潮阳比你熟,第一天考完了,还能帮我复习一下第二天的文综,这样可以了吧?” 关捷看着就是个小孩,以前有点莽撞,让人感觉不太靠得住,但竞赛回来之后,大家不自觉对他有点改观了。 这就是世俗眼光的功利所在,汪杨同样难以免俗。 其实最让她放心的方式,就是让她自己去,但作为考生的路荣行如果坚持,她得特别顾忌他的心情,那么关捷去也可以。 但问题是,汪杨怀疑地说:“你让关捷去,人不一定愿意啊?陪考又不是什么好事,人多的要死,又这么热,换了我我才不去。” “问问他不就知道了,”路荣行说着摸出手机,当着汪杨和路建新的面给关捷打了个电话。 第142章 关捷听了二话没说, 答应得比路荣行的请求还快。 “可以,没问题,”他说, “我是7号早上过去, 还是6号下午就去?” 路荣行笑着说:“看你,我都可以。” “我也看你, ”关捷是个随和的陪考,“你才这次的重点,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6号就是大后天,路荣行将三天换算成这个日常口语的瞬间, 心里才后知后觉地产生了一种高考原来已经离自己这么近的感觉。 之前班上每天都有人在说,还有几天就高考了,类似的声音从100天倒计时挂上墙头的时候就出现了。 路荣行知道这个事, 但心理和生理上都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好像高考和期末考试差不太多。 然后路建新又出了车祸,他一部分心思都维系在病房里,也没时间多想高考。 直到这一刻,路荣行才有了种自己的高中生涯,将要真正结束的清晰感触。 然后这个阶段的结束,自然意味着新旅程的开始,路荣行的思路仿佛一下放远了。 他会被f大录取吗?他会在什么时候和关捷摊牌?关捷还会参加化竞吗?即将分开的一年里,他们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想到分开, 抓紧还在一起的机会的意识突然就变得强烈了起来。 路荣行果断地说:“那就6号吧,你在旁边, 我应该会更放松一点。” 关捷不知道高考是什么感觉,但他体会过国决,自顾自在两者之间划了个等号,陪考的积极性霎时高涨,他踊跃地说:“行,6号下午,你等我电话。 路荣行挂掉电话,喜闻乐见地听父母夸了会儿关捷,然后带着这人的承诺和身份证,又一次被关捷送上了车。 回到学校,路荣行本来打算给他订个休息的酒店,可到了学校外面才发现,他还是太不了解高考的形势了。 酒店一周前就被订满了,他现在才来,只能一次又一次地享受到“对不起你拨的电话忙”这个忙拒服务。 这是路荣行之前没想到的事。 他打了一圈见都没客房,只好又去给关捷打电话:“市里的酒店都被订满了,你6号别来了,没地儿住,跑来跑去的太麻烦了,你就8号来,等我考完了一起回去。” 关捷不觉得麻烦,路荣行的人生里很大可能只会有一次高考,跟他结婚一样,关捷不想错过这个人还需要自己的时候。 “我会看着办的,”关捷笑着说,“你别管了。” 看着办的潜台词,就是我现在什么也不知道,路荣行知道问也白问,真就不管了。 他回到学校,发现没了高一高二的校园,真的清净了一大截,还有就是据何维笑说,学校食堂菜里的r_ou_也明显变多了。 不过路荣行还在清音弹琵琶、吃饭,和这点福利失之交臂了。 然后其他班上是什么样,路荣行不知道,反正他的班主任是挺有仪式感的。 这位园丁自费给每个人都订了一枚红色的胸章,上面印着金色的字,他胸前别的是“老师祝你,旗开得胜”,给学生发的是“吃好睡好,心态要好”。 大家都挺感动的,连最调皮的学生都将它别在了胸前,这使得一出教室,别人就知道他们来自于同一个组织。 路荣行拍了张没脸的局部照片,在课间发给了关捷。 关捷问明情况,觉得他们老师真有才。 46号,学校里里的学习氛围松散下来,老师不再讲课和组织摸底考,让大家自行看错题本或强化重点。 路荣行有时复习,有时会听何维笑他们讲话,有时直接和关捷发短信。 路荣行:[你在干什么?] 关捷正在激动地打电话,打完了才点开他的短信,立刻给他回了过来:[我刚在打电话,才看见短信。李竞难他们考完回来了,三金一银,团体总分第一,牛比!当中国人的感觉真好!] 这不失为一个激人奋发的好消息,就是最后那句感慨有点无厘头。 路荣行笑着输入道:[真的厉害。你明年要不要也去牛一回?] 关捷:[明年那么远,先看明天吧,没错我就是在说你,你什么情况?这个时间不是应该在上课吗?你为什么在给我发短信?] 路荣行:[是在上课,自己给自己上课。] 关捷:[那我也不跟你讲了,我要去灶上上课了,你不看书,就跟笑哥他们交流心得体会去吧。] 路荣行回了个“好”,以诚为本地收了手机。 混起来一天快过一天,路荣行这天醒来,日历就翻到了6号。 班上的氛围达到了一种空前的散漫,有一半的人早自习压根没来,老师也不敢说,怕一不小心戳伤了脆弱的心灵,让谁明天发挥失常。 上午老师又讲了很多心态最重要的话,不过紧张的人还是紧张,中午食堂开始大张旗鼓地加餐,丰富到甲鱼炖土豆都出现了。 也不用学生洗碗,只需要到取餐口取一张餐票,就能领到饭菜分开打进一次性餐盒的午饭。 路荣行只能在学校吃,因为清音为了腾考场,学生全放假了,食堂也不开。 甲鱼什么的路荣行都没动,一方面是怕吃了消化不了拉肚子,另一方面是甲鱼长得和乌龟有点像,作为逃子的半个衣食父母,路荣行心理上拒绝吃王八。 黄灿却很钟爱这个传说中具有大补功能的硬菜,连甲壳都嘬得津津有味。 路荣行看他这么喜欢,下筷子之前将鱼块都捡进了黄灿碗里,不过叮嘱他小心拉肚子了。 下午教室里就没几个人了,因为家长在校外的聚集,导致部分学生全跑去认亲了。 家长没来的学生就在学校里闲逛,在人生这场十分重要的考试前夕,大部分人其实已经提前抱上了解放的心态。 下午3点17分,路荣行坐在寝室的床铺上听歌,关捷的电话突然来了。 路荣行接起来,听见闹哄哄的交谈声,瞬间福至心灵,感觉他应该来了,然后一问,关捷果然就在校门口。 路荣行从寝室跑过去,看见校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前面的家长不肯让,后面的家长又想往前挤,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 关捷确实长高了,路荣行看见他站在好几层人头回头,露着鼻子以上的半张脸,笑眯眯地冲自己挥手。 两人隔着学生、电动道闸和学生家长,对着喊都不太听得见对方在说什么。 但只要看见这个人,路荣行心里就觉得欢喜和踏实。 两人各自在涌动的人潮缝里缓慢地移动,挤了十几分钟,才在道闸左边的角落上正式会师。 关捷头上都是汗,路荣行顺手帮他揩了一下,不嫌弃地在自己的校服短袖上蹭了下手,言不由衷地笑着说:“不是让你别来了吗?是不是热得够呛,还没有下脚的地方?” “不热,我这是激动的汗水,”关捷也不知道是晒的,还是被他摸的原因,颊上有层平时没有的血色,扒在道闸在外面张望,“不过人真的挺多的,家长看着比你们学生紧张多了。” 路荣行轻笑了一声:“那你呢,今天作为我的家长,你紧不紧张?” 关捷学着路建新的语气说:“我不紧张,我对你有信心的很。” 路荣行谢谢他的高看,接着又被问着和他说了下甲鱼和放羊的下午,说完看关捷被踩了好几脚,虽然有点不舍,但还是说:“行了,你已经陪过了,回去吧。” “还有明天也别来了,人比今天肯定只多不少,”说了没几分钟,路荣行又想给他擦汗了,“我搞的定,你就后天来接我,行吗?” 关捷不想让他c,ao心,嘴上说好,可是翌日天还没亮,就在雾蒙蒙的路边上了大巴,然后他这次学乖了,特意戴了顶挡太阳的帽子。 他还记得,自己走进冬令营酒店的时候,看到别的选手自带家长心里涌起的那种羡慕。 作为一个准大学生,关捷是享受不到被家长陪伴的感觉了,但正因为羡慕,所以他更会陪着路荣行,因为他有时间,而且也答应过对方了。 城南调用了不少公交车,负责接送去不同考场的学生。 这些车6点就相继开进了学校,在篮球场上呈行列排开,等待学生们前来就坐。 吃完早饭,路荣行在老师的引导下,上了众多公交车里的一辆。 接着他上去之后,才发现刘谙也在车上,两人没有坐在一起,但手机却几乎在同一时间,收到了来自于同一个人的短信。 关捷的祝福很朴实,不管是他们还是张一叶,收到的都是[称呼+加油!]这个单一的句式。 刘谙回了个谢谢,张一叶说弟弟有心了,路荣行直接打了回去。 连线接通之后,两边的背景音里都有行车喇叭,使得两人不约而同地来了一句你是不是在车上。 关捷说:“嗯,我在去学校的公交上面,你呢,这是已经在去考场的路上了吗?” 路荣行看他还是来了,暗自叹了口气,觉得关捷是在自讨苦吃,可是心里又有种压不住的甜蜜,便也跟着“嗯”了一声。 “其实我也觉得有点早,不过老师说早点过去等着妥当一点,所以7点半就上车了。” 关捷那趟公交车马上有站点停靠,他站起来准备下车换方向了:“你去吧,我一会儿也过去,你考试加油,不要紧张,我就在你的考场外面。” “好,”路荣行靠在公交车后车厢的窗边上垂眼轻笑,心里并不紧张,只是有点意料之外的喜悦。 路上其实不堵车,但因为考试征调走了部分公交车,导致关捷等了快20分钟,才等到一辆去潮阳的车。 他跳上去又在路上走了半小时,这才来到路荣行的考场外面。 可怜天下父母心,潮阳校外家长的密度看起来比昨天下午的城南还高。 关捷下车穿过马路,放弃了想要挤到前面去的想法,因为他也不好意思挤,直接站了在人堆后头一个根本没有yin凉的空地上。 站定之后,关捷听左右的家长说学生已经进考场了,只给路荣行发了条短信,说他到了。 路荣行却没有回,因为他已经关掉手机,只带着考试用品进了考场。 考场里的左右桌距很大,目测走道有1米半宽,路荣行周围全是生面孔,不过他没什么紧张的感觉,只是在想关捷到了没有。 外面到了好一会儿的关捷,已经收到了好几份复读、培训的小广告纸,他将它们整理好垫在地上,屈着腿坐了下来。 随后铃声响彻校园,万众瞩目的高考在这天的9点整,正式拉开了序幕。 第一场是语文,从9点考到11点半,基础知识对路荣行来说就是送分题,他很快就进入了答题状态。 写完作文的时候,还剩25分钟,路荣行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用心记了下固定答案,还算从容地交了试卷。 期间在学校外面,关捷作为陪考大队里少见的小孩,受到了周围叔叔阿姨们的一致关注。 旁边那个撑太阳伞的阿姨看他长得还挺白净,觉得晒黑了可惜,主动将他罩在了伞盖下,然后和他攀谈了起来。 “诶小帅哥,”阿姨笑着招呼道,“这儿清一色的全是家长,你一个小孩在这儿干什么?” 关捷感觉阿姨人不错,干坐着也有点无聊,笑着说:“我邻居考试,我来给他打个气。” 阿姨是没见过一条裤子穿到这么大的好兄弟,眼神立刻变得揶揄起来:“邻居啊,女孩子吧?” “不是,是男生,”关捷面上摇着头,心里却觉得这阿姨别有深意的眼神也没错。 他连男的都不放过,就是有她猜测的那个意思。 可惜阿姨不知道,立刻笑眯眯地改口,说你们感情真好。 等到11点半过了几分,路荣行从考场里出来,领回手机重新开机,才看见关捷的短信。 他拨回去,听见那边闹哄哄的,就知道关捷还在,问了他在哪儿,在老师的带领下到潮阳的食堂领完饭后,离开班上的小团体去了门口。 这会儿是午餐高峰期,外面的家长暂时散了不少。 关捷天天不到12点吃饭,因为饿得早,这会儿已经吃完回来了,在离校门最近的树荫下坐着吃冰棍。 路荣行端着碗,逐渐从道闸后面冒了出来。 关捷不用他喊,已经看见他了,站起来拍着屁股上的灰朝道闸逐步贴近。 路荣行将菜碗搁在道闸顶上,夹了块切破的鱼豆腐,隔着齐跨高的障碍一边喂他一边说:“吃饭了没?” 关捷叼走了筷子尖上的菜,嚼起来低头去看他的菜碗:“吃了。哟,潮阳的伙食不错嘛,居然还有鳝鱼。” 路荣行吃了一口,立刻给他夹了一段鳝鱼。 关捷吃了这口,怕他吃不饱,碰上后面的投喂就摆手,嘴巴只拿来说话和吃冰棍:“上午考的是语文吧,感觉怎么样?” 路荣行做语文,就像他做化学,做没做对心里基本会有点数,点了下头说:“应该和平时差不多。” “那就好,”关捷觉得这波应该稳当,松了口气,笑着把话题转开了。 他这一上午在外面当五毛家长,跟着也长了不少见识,兴致勃勃地说:“我上午看见外面有好多家长,还打车去那个寺里拜了的,我要不要也去给你拜一个?” 路荣行不知道他都在外面听了什么闲话,好笑道:“别闹了。” 关捷本来也是开玩笑,立刻跳过了这个话题,正经起来说:“你们下午几点几点开始考?考哪科?” “3点,”路荣行边吃边说,“考数学。” 关捷看了下时间,发现才12点出头,有点困惑地说:“还有2个多小时,你还可以睡一会儿,但你们有睡觉的地方吗?” 路荣行额头上很快被晒出了一层汗:“想睡的可以回公交车上打个瞌睡。” 关捷注意到他冒汗的第一时间,就把帽子盖到了他头上,c,ao心地说:“那你吃完了就去睡吧。” 戴了帽子路荣行还是热,不过受不到阳光直s,he,眼睛睁得比之前开了。 数学对他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科,路荣行点了头,没有随心所欲,想跟他在这儿缠绵,就打算留在这里,只说:“嗯,我去睡觉,你呢?” 关捷想也没想:“我就在这儿啊,跟大人们扯扯淡,挺有意思的。” 路荣行只感觉到了热,不赞成地说:“我看这外面也没多少树荫,下午估计会很热,你一会儿就回去,不用等我考完,因为我们考完直接在校内坐车就走了,我出来也看不到你,懂吗?” 关捷原本是打算和昨天一样阳奉yin违,不过下午他接到了一个电话,不得不如了路荣行的愿,中场离开了。 下午3点半,高考第二场开始过后,关捷被热得汗流浃背,刚打算再问提着泡沫箱子兜售老冰棍的小贩来一根,手机铃声却先于他摸到零钱,突然响了。 关捷不得不冲冰棍老板抱歉地举了下手,低下头去看手机。 来电人出乎意料,居然是国集队里的蒋老师。 第143章 “喂蒋老师, ”关捷连忙接起来说,“您找我啊?” “嗯,”蒋老师在对面笑了一声, 语气很和蔼, “你在哪里玩呢?旁边这么热闹。” “没玩,”关捷总想给他留个热爱学习、奋发向上的好印象, 辩解道,“邻居高考,我过来陪陪他,您找我是不是有事啊?” 蒋老师了然地应了一声:“是有个事, 我这里新出了一套卷子,想要测一下综合难度,你有没有兴趣做做看哪?” 关捷在队里被蒋老师考多了, 离队了还带着惯性, 一听他说起卷子,潜意识里就有种非做不可的感觉。 “有啊,”他响应完了才意识到问题所在,有点茫然,“可是老师,我跟您不在一个地方,没法领卷子啊?” 蒋老师乐呵呵地说:“这还不简单,你有邮箱吧?我把扫描件发给你, 你打印出来做就行了。” “我没有邮箱,”关捷虽然落后, 但是反应不算慢,补救道,“但我教练有,我用他的可以吗?” 蒋老师沉吟了几秒:“……可以,但你只能用你的真实水平来做,不会的不能翻书,也不能找教练帮你。” “4个小时做不完也没关系,做到哪儿了你就在题号上画个圈,然后把会做的都做完。还有就是,把草稿打整齐一点,回头和卷子一起扫描给我,没问题吧?” 高手是有自尊心的,关捷虽然不知道老师要他的草稿干什么,但还是干脆地说:“没有!” 蒋老师在对面笑道:“那你快点把你教练的邮箱发给我,我今天就发给他,卷子后天之前要写完了给我扫描回来,记住了啊。” 关捷立刻在脑内换算了一下时间。 明天他还得来陪考,后天之前卷子又要交,所以写作业的最佳时间只有今天会明天晚上。 但明天路荣行都考完了,按照关敏那年考后回来的时间,在学校清东西都得清半天,关捷估计自己明天没时间,而且镇上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扫描。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今天晚上做完了,明天带回来,再去教练那儿扫回去最合适。 关捷打定主意,老冰木奉也不买了,站起来看着潮阳的主教学楼默念了两遍保佑保佑,接着从席地而坐的家长丛里借道离开潮阳,往城南那边去了。 老明哥不是监考老师,但他的家就在学校附近。 关捷打电话和他说了下情况,教练二话不说,直接跳过他,把邮箱发给了蒋老师。 然后在关捷坐车到他家之前,又来电说卷子已经打出来了,关捷过去领了卷子,马不停蹄地杀回家干活去了。 他上了回镇上的大巴后没多久,路荣行考完第二场,出来打电话查岗,问他说:“你怎么好像还在车上,还没回家吗?” “在大巴上了,”关捷尤其关心他的数学,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上午的车轱辘话,“数学感觉怎么样?” 路荣行实话说:“不知道,一直在赶得不行地做题,打铃了还没写完,没时间感受。” 关捷强行安慰他:“不知道就稳了,我冬令营的理论考完也是这样,你还记不记得?” 路荣行哭笑不得:“记得,行吧,你是金牌,你说稳了就稳了。我不是让你早点回去吗,你怎么还是耗到这么晚了?” “没有,我去跑别的事了,”关捷给他说了下蒋老师的卷子。 路荣行恍然大悟完,不想他在外面挨晒,不厌其烦地叮嘱道:“你明天下午4点再来,直接回学校的寝室楼下等我,好吧?” “好好好,”关捷照样使用忽悠大法,说完跳了话题,“你爸妈给你打电话了吗?” 路荣行:“哪有不打的?中午一个刚刚一个,我一出考场电话就进来了。” “关心你嘛,”关捷笑着泄汪杨的密,“昨天晚上我妈还怂恿你妈,买了鞭炮和香去拜了土地公的。” 路荣行好笑之余,又有点心酸,感觉他妈应该是愧对自己,所以只好去寄托怪力乱神。 两人没聊多久,何维笑的电话打进了路荣行这边,他就只好先挂了。 晚饭路荣行回学校吃的,吃完班主任弄来了一个相机,趁着天还没黑,组织大家在外面为青春和同学情谊留点回忆。 路荣行不爱照相,躲得离相机几十米远,坐在草坪上吹风,脑子放空地看着自己高中生涯倒数第二天的傍晚,一点点黑了下去。 同一时间,大院里的关捷吃过晚饭,已经从病房里回来了。 他点了卷盘香搁在脚边,又用手机定了个4小时的闹钟,接着在桌子前面坐定,开始了没人监考的考试。 卷子的难度和国决相当,关捷一口气做到了10点40,用圆圈框住了72,继续写到了11点11。 然后写完他才发现,这张卷子好像特别废草稿纸,每道题的步骤都很多,导致a5的材料纸他用了9张。 写完关捷去洗澡,洗完回屋,在后门口和起夜的李爱黎撞了个正着。 “你可真是了不起,”李爱黎看他二半夜才洗,对他意见很大,“又不用上学,还搞得好像比我跟你爸加起来都忙。回屋快别玩手机了,赶紧睡吧。” 关捷去给路荣行陪考,这事没给家里报备。 反正白天家里没人,爸妈不会问他的去向。 而且因为父母没要他的800块奖励金,关捷有了能在局部范围能当家做主的小金库,不用问父母要路费,没觉得这是什么需要交代的事,也就没有交代。 他已经开始到了凡事都有自己主意的时候,不再像小时候那么依赖父母了。 8号一早,李爱黎前脚起床,关捷后脚也起来了。 他端着口杯蹲在院子里,一边刷牙一边说:“妈,我今天要去学校交卷子,晚上跟路荣行一起回来,估计会有点晚,你跟爸别等我吃饭,给我留点菜就行。” 李爱黎不懂他天天在家打转,哪儿来的卷子要交,但听起来是正经事,愿意无条件支持他,说着好地骑车出了门。 关捷今天又比昨天有经验,到了市里的客运站,直接上了去潮阳的公交。 考完了最容易踩雷的数学,8号的科目对路荣行来说,基本都是他的主场。 他人品不错,考试这两天阳光普照,没碰到雷雨,上午考英语听力,收音机的频道音效很好,路荣行听完就能给自己打分,听力30他就是没有满分,应该也有27。 两场考试,他进去和出来的状态都比较放松。 关捷傻乎乎的,尽职尽责地在外面陪坐了一天,被蒸得耳热眼花,啃了不少冰棍。 中午路荣行还是端着碗来找他,潮阳今天的米饭升级了,碗里盛的是蛋炒饭,关捷没顶住它的诱惑,吃了他的好几口。 然后等路荣行来要一口他的冰棍,他又变成了葛朗台,一滴融化的冰水都不给路荣行喝,跑去买了瓶农夫山泉的矿泉水。 路荣行灌了口水抨击他:“小气鬼。” 关捷就是小气,他在c,ao天下之大心的家长堆里呆了好几个半天,凭空长了不少陪考经验。 什么这啊那的吃了会坏事,午觉睡长睡短了都有问题,被带得有点小心过度了。 吃完饭,路荣行觉得太热了,指挥关捷去蹲树荫,自己溜达回车上去打瞌睡。 到了2点20分,老师叫醒了所有人,让打呵欠的人赶紧去洗了个脸,接着赶鸭子一样赶到了考场前面。 十几分钟后警戒线被拉开,路荣行隐没在人潮里,跟着一起涌进了教学楼。 文综的题目依旧保留着大智若愚的优良传统。 好在路荣行久经历练,做到非选择题的第一小问,看见“罗瓦涅米市的‘圣诞老人’住的房子,屋顶为什么一直倾斜到了地上”的时候,内心毫无波澜地选择了c。 为的是方便“圣诞老人”爬上屋顶。 去往烟囱里塞礼……不,是随时上去扫除积雪,以免房子被压塌。 5点整,监考老师出声要求所有人停笔,随后路荣行离开考场,没有去坐回学校的公交车。 因为从这一刻起,潮阳的道闸自动打开,他的高中生活可以说已经结束了。 他的打算是去找关捷,然后和关捷一起返校,只是走到半路,路荣行意外地先在人群里碰到了池筱曼。 这世上有人能渡尽劫波,也会有人沉入苦海。 池筱曼从目前来看,应该是第二种人,她一改初中时的单薄纤瘦,确实胖了很多,要不是她在背后喊自己,路荣行真的认不出她了。 这个当年在受到伤害之后,还会庆幸别人幸免于难的坚强女生,至今似乎还没从噩梦里醒来,她看人的眼神仍然躲闪。 路荣行并不是觉得她丑,只是一瞬间觉得很伤心,为这个老同学身上,被她的生活辜负的勇气和坚韧。 而池筱曼鼓起勇气,叫住这个形象越来越出众的初中同学,只是为了和他说一声:“嗨路荣行,好久不见了。” 如果可以,路荣行不想见到这样的她。 但她已经站在面前了,路荣行只能压住情绪,好像没有看见任何异常地对她笑了笑:“嗯,初中毕业之后这还是头一回碰见,你选的是文科还是理科?” 夏天的风这么热,吹得池筱曼感觉自己的眼眶上都产生了热传递。 这个人难道没看见,她这个充足了气似的体型吗?为什么脸上一点惊讶的感觉都没有?还用这么熟的语气和她说话?是同情她吗…… 池筱曼心底其实知道答案,路荣行的这种反应,只是因为他本来就是这种人,看着有点高不可攀,但实际上真的很温和,也很善良。 然后正是很多拥有他这种品质的人,一次又一次稳住了她濒临崩溃的心。 时隔三年,池筱曼永远忘记了她曾经有过的肖想,只是热泪盈眶地说:“理科,听说好找工作一点……” 说着她有点坚持不住,瞬间扭过头,编排了一句同学在等她,撇下了路荣行匆匆跑进了人群里。 她从视野里消失之后,路荣行意识里还狭裹着一层憋屈的低落。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他走到潮阳的前广场,看见关捷出现在眼底,这才慢慢地被取代和忘记。 yin影必然和光明相伴而生,但人总是该学着将目光投向光明的角落,才能在固定的一生之中,让轻松的时光多过煎熬。 5点出头还有些早,太阳还斜而晃眼地挂在天边上,天色透着微蓝,白云淡得须得细看。 路荣行看见关捷站在他们这两天中午说话的道闸外面,身形已然长出了一点自带衣品的架势,体格清瘦腰线高,站在人流里有了点鹤立ji群的感觉。 他老远过来,隔着距离和个别人时不时地遮挡,其实看不见关捷的脸,但光是看这人的侧影,都会让人觉得应该是个帅哥。 路荣行脚上在走,目光还定在那一点上,直直地看了关捷半分钟,眼神专注而温柔。 他内心所有不曾宣之于口的情愫,在考完后的这个放松的下午,终于不自觉开始流露了出来。 这时,对面的关捷像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突然朝这边抬了下头,紧接着小跑了过来。 路荣行看他离自己越来越近,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了从懂事至今,留存的关于这人的无数片段。 关捷从3岁起,就会像这样跑向他了。 他的目的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在变化,而路荣行对他这个举动的感觉,也从逗乐、头疼、想躲,慢慢变成了这一刻的怦然心动。 他想在伸手去抱关捷的时候,拥有一个更光明正大的亲密身份。 不过这个冲动,并没有在满是撒欢学生的潮阳校园里爆发,它还在路荣行的心里暗自酝酿,宛如火山喷发前的地壳运动。 很快两人碰上头,路荣行恢复了镇定,也没有在大庭广众下高调地搂抱关捷,只是看着他转过身,跟自己并肩走起来。 关捷右手里拿着卷成筒状的化学卷子和草稿纸,跑到近处感觉他情绪好像不高,心口一下紧张了起来。 他是真的紧张路荣行的成绩,但又怕万一他考得不……啊呸! 总之关捷心理活动很多,忙得一时都顾不上说话。 路荣行就见他的小眼神一直在往这边飞,一副“我快憋了死但我一定要忍住”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下说:“你怎么不问了,我考得怎么样?” 关捷给了台阶就嗖嗖地下:“你知道我想问你就说啊。” 路荣行没再吊他,老实地说:“应该也还可以。” 实打实的分数出来之前,关捷心里还是忐忑,但他没在路荣行面前表现出来,笑着吹了个牛皮:“科科都可以,那f大应该也没问题了。” “顺便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靳老师说他借了个车,正在过来给你拉行李的路上,走了,回学校收东西去!” 路荣行愣了一下,在胳膊被他拉起来的瞬间,突然笑弯了眉眼。 他没有拿池筱曼做参照物,用自己比她幸运这种结论来告诫自己要知足常乐。 这一刻路荣行谁也没想,只是单纯地觉得高兴,因为他在乎的人,每个都对他很好。 回家的时刻明明就在眼前,可这个时间段,潮阳门口到处是人,公交挤不上去,出租车也打不着,两人只好双双在路边等了半个小时,才和校友拼上返校的的士。 巧的是靳滕也被堵在了半路上,所以三人一直在相互传递“你别急”这个信息。 -- 城南的传统是有什么话都提前说完,高考结束当天没有人管。 路荣行和关捷拖拖拉拉地回到学校,老师不知道都去了哪里,学生们也像无头苍蝇,一朝变回自由身,亢奋的动不动就在路上仰天长啸。 之前教室为了当考场,所有的书都提前搬回了寝室,教室里没有去的必要,路荣行带着关捷,直接回了寝室。 然而寝室楼里已经闹得不成样子了。 两人还没进大门,就见管理员值班室的门口,已经被丢成了一片书山纸海。 解脱的游子们不需要太沉重的行囊,所以很多人不管三七二十一,自由到连教材都抛弃了,美其名曰一点小小的心意,捐给管理员卖点烟钱。 门口不断有人来添砖加瓦,头顶上紧接着又响起了鬼吼鬼叫,还是对唱的版本。 “我滴热情!” “嘿!” “就像一把火!” “哈!” “燃烧鸟整个沙漠~喔喔喔喔喔!” …… 关捷和路荣行循着这道魔性的歌声抬起头,又见楼上招展着不少写字没写字的床单,对唱的那两大哥正在挂新的篇章。 他们的篇章经典俗套,扔在空中摊平了,就成了传说中的表白床单。 鉴于床单上的字写得有些丑和草,关捷和路荣行都有点辨识障碍。 关捷仰着头,上来就被难住了,三个字里就有两个认不出来:“王……什么什么,我的爱来着?” 路荣行比他好一点:“王雯吧,后面那个字我也不认识。” 关捷真是服了,一边继续往下看,一边嘲笑别人:“写成这狗样还表白呢,他想通知的女生真的看得懂吗?” 第53节 第54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54节 路荣行觉得够呛,但注意力莫名其妙被他嘴里的“表白”勾了一下。 他下意识偏头看了关捷一眼,心里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考完了,也可以表白了。 第144章 不过这个事具体应该怎么c,ao作, 路荣行还没来得及想,就被楼上兄弟的呐喊给打断了。 他在上面喊得声嘶力竭:“王雯恺!我的爱!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真愉快,请你接受我的表白!” 关捷根据他的语音提示, 这才终于认全了他床单上的字。 路荣行也不由回过神, 旁观起了表白界前辈的以身试法。 不得不说,床单兄弟的字写得没什么诚意, 但是文采不可小觑,愣是把表白的话写出了rap歌词的味道。 然后他的吆喝功底也不赖,在楼上一刻不停地反复鬼嚎,很快就喊得楼上楼下就鼓励和嘘声齐飞, 空气里洋溢着一阵撒欢和飞扬的气息。 关捷受到感染,忍不住和路荣行对视一笑,心里没有缘由, 纯粹是呼吸着空气里的快乐, 不由自主地觉得乐呵。 路荣行的表白情怀却被这老兄彻底破坏了。 因为随着他的呐喊,更高层的楼上不断有内裤、臭袜子和垃圾袋急速空降,路荣行由此得出了一个要想牵手、此路不通的肤浅结论。 两人看够了热闹,赶在天上掉内裤的殊荣砸中自己之前,从书海里跋涉上了楼。 触目所及到处都是垃圾,让都住在这栋楼里的两人忍不住扪心自问,这么多的垃圾,平时到底都塞在哪里了。 几分钟后, 两人抵达202,发现屋里堆得更夸张, 学生加上家长,挤得从门口看进去,屋里全是晃动的人影。 路荣行是没办法,只能进去了。 关捷看里面极度拥挤,跟进去打算帮忙,结果事没干多少,反而到处被人借过。 他发现根本没有自己施展的空间,干脆和路荣行说:“你先在这里收,我去一趟教练那边,把卷子发了再回来。” 路荣行下意识就想说好,不过话到嘴边变卦了,摸出琴室的钥匙递给了他:“我这边不用帮忙,你发完了就去对面,帮我把琴背过来。” 关捷接过来,将钥匙圈穿在食指上转了两圈:“好,钥匙呢,要还吗?” 路荣行想了下说:“詹主任不一定在学校,钥匙今天先不还。” 关捷点着头,侧着身体从202里穿了出去,从窗外一晃而过,不见了。 路荣行低头继续收拾。 他的东西不算太多,盆桶、暖水瓶之类的东西他觉得占手,全都没打算要,又因为有车任性,书也不丢,拿包装绳一股脑全扎上,以至于来得不早,卷铺盖却比谁都快。 不过他背着回来太晚的锅,总是没能快过黄灿和何维笑。 这两人都省了等车坐车的时间,差不多早他一个小时开始收拾,功成身退的进度更快。 黄灿先走,他背着大包小包,在今天突然逼仄起来的走道里对何维笑和路荣行说:“暑假我肯定买手机了,到时候给你们打电话。” 两人点头目送他走了,不多时何维笑又来了,半错着身,拉着路荣行的肩膀过来撞了一下,叮嘱道:“有事没事都常联系,玩几天了我招呼班上聚个餐,你大爷的别不合群,不来啊。” 路荣行还不至于这么孤僻,笑了下说:“来,只要你别三天两头要聚就行。” “我吃饱了没事干啊,”何维笑嗤笑一声,松开他往外走去。 路荣行看他边走边冲刺,跑到门口跳起来猛地捶了下门框,突然扬声大笑:“堕落的日子儿啊,爸爸来接你了!” 他正牌的亲爸就在他背后笑,似乎并不计较他的“未婚先孕”。 这位堕落的爸爸走了之后,路荣行又用了十来分钟,将所有需要带走的东西都码在了光秃秃的铺上。 现在万事俱备,就差靳滕和关捷了。 路荣行先给距离更远的靳滕打了个电话,得知那边从市外堵进市里,目测还得半小时以上才过得来。 “老师我这边不急,还有一堆东西没收,关捷去办他的事了也没回来,你路上慢一点,”路荣行撒完善意的谎言,在走廊外面等了一会儿,没见关捷回来,就又打了过去。 对面接得很快,关捷说:“喂,你收完了吗?” 路荣行听他那边很安静,还以为他还在老明哥家里:“收完了,你卷子还没扫完吗?” 关捷:“扫完了,琴我也背来了,我在学校里,教学楼这边,靳老师到了没?” “还没,估计还有半个小时左右,”路荣行有点莫名其妙:“你到教学楼那边干什么去了?” 关捷:“我跑出校门,才发现教练在教学楼,就过来用这边的打印机了。我弄完了,你等会儿,我马上过来。” 路荣行听说他在教学楼,反正还有时间,就临时决定去再看一眼,那间自己待了2年的教室。 “你先别过来,”路荣行打定主意,立刻站了起来,“就待在那边,我正好要去教室里转一圈,你在大厅里等我一会儿。” “我还在5楼,刚开始往下走,”关捷说,“我就在教室里等你吧。” 这样更好,路荣行答应完,切断通讯下了楼。 今天大部分学生都走的兴奋又仓促,路上不时也有散落的物品,从纸张到衣物都有。 路荣行出来后捡过一个本子和一个半满的矿泉水瓶,后来见东西到处都是,自己横竖扫不尽天下,就开始独善其身,只走自己的路了。 几分钟后他走进教学楼,大厅里空无一人,只有垃圾四处横陈,有种剁个脚都能产生回音的空前静谧。 一层里的教室都没开灯,不过室外的夕阳刚烧起来,日头还剩一点斜照,西边的教室就明显比东边亮堂。 路荣行走上三楼,瞟向教室的第一眼里发现后门开着,但没看见关捷。 他环顾了一眼大厅,还是没看见人影,又逐渐靠近了几步,才在视野和窗户的变化角里,隔着玻璃看见关捷弯着腰,在他的教室里扫地。 高三(3)班就在西边,澄黄色的光束从对面掠进教室,关捷一个人在其中穿梭,有时身上映着光,有时光晕在他背后。 这个画面其实很普通,连脸都看不见,姿势也未尽凹练,既不帅美也不酷炫,但它莫名戳中了路荣行心底那块柔软的所在。 高考已经结束了,大家或早或迟,都带着迫不及待的心情离开了学校。 原来曾经有52个人,在这里起早摸黑地生活了两年,可到头来,却是关捷这样一个,几乎和3班无关的人在这里做清洁。 而他之所以会愿意多管这个“闲事”,路荣行忍不住自作多情,觉得应该和自己有点关系。 如果眼下打扫的人,换成班上任何一个同学,路荣行一定会对他或她好感度大增。 可惜关捷不是同学,所以路荣行意识里浮起的不是好感,而是一种陌生又强烈的情不自禁。 其实关捷的毛病很多,他有点懒,也不太讲究,不感兴趣的事用驴来拉他都拉不动等等,更要命的是这些路荣行几乎都知道。 以前路荣行曾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用不同的嘴脸嫌弃过他这些小缺点。 但这一刻路荣行满心眼里都只剩下一种印象,那就是这个人不算最好,也不是最差,他只是刚刚好到,能够占满自己在爱情方面的所有喜欢。 他很喜欢关捷,并且渴望得到回应。 这种心情在这一幕的刺激下,突然就被放大到了路荣行希望他下一刻就知道的程度。 说开的欲望开始在脑内冲撞,路荣行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没写情书,没斟酌字句,更没能选在一个足够暧昧的时刻。 这使得他人生的初恋表白好像很仓促,除了一张嘴,什么都没有。 但路荣行心里没有退堂鼓,他心里想说了,脚上就立刻朝教室走了过去,因为他的底气和情书、礼物等东西无关,只关乎一句话:关捷也喜欢他。 -- 十分钟之前,关捷沿着楼梯下来,站在大厅里给蒋老师发了短信。 [蒋老师,卷子和草稿纸我扫描完发给您了。] 他到底是还小,不通人情世故,后面连一句“请查收”都没加,突兀地结束了沟通。 蒋老师平时比较忙,没有立刻回复,关捷也不管,收起手机直接进了路荣行的教室,在二组最后一排的桌子上卸下了背上的琴盒。 高三因为6号晚上还在用教室,所以教室没有作为高考的考场,桌椅紧密排布,还是当晚路荣行他们搬书离开后的样子。 以前堆满书的桌上全都空空荡荡,地上有些碎纸和食品包装袋,看起来有点脏。 关捷这会儿还没起打扫的心思,在教室里无聊地团团乱转。 他先是摸到路荣行的座位上,弯腰瞟了下邻居的桌腔,发现桌面和里面都干干净净,一星半点的小秘密都没有,觉得这人真是老实成石头,拍了两下石头的桌面,溜溜达达地上了讲台。 他在黑板上写了一遍自己的大名,写好歪头欣赏了一下,觉得字真丑,立刻擦掉了。 擦完后关捷还没过足老师瘾,唰唰地写了个紫杉醇的半合成路径,没几分钟就画满了半个黑板。 合成的过程里,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好玩的东西,回头看了下后门和外面,没看见路荣行的人,立刻放下心来,在剩下的半边黑板上,写了一行王八大的字母。 lu rg,osnb。 暗恋有点像一场孤独的游戏,因为得不到被回应的乐趣,只好想法设法地给自己找所有和那人相关的乐子,然后将它伪装成只有自己才懂的秘密。 关捷刚写完的时候,还觉得自己真有才,可看了这行拼不起来的字母一会儿之后,又突然叹了口气。 他的心思,他的愧疚以及他的白日梦,到底要藏到什么时候去? 如果暑假路荣行还是去他姥爷家,那自己能看见他的时间,其实没几天了。 想起这些关捷就有点烦躁,但让他豁出去和路荣行就地摊牌,他又还缺个胆子。 关捷忧伤地抄起家伙去擦自己的大作,擦到一半黑板擦上糊满了白灰,弄得黑板上到处是扫帚状的粉痕。 他只好蹲到讲台边缘去敲灰,粉笔的尸体像烟幕一样滚滚而落,落进原先就没扫干净的角落里,看着有种这个教室的人特别邋遢的错觉。 可实际上路荣行比他爱干净多了,过去放假在家,隔两天关捷就会看见他在扫地。 关捷估计他待会儿来了也会扫,所以自己就先干了起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他像个勤劳的小蜜蜂,在教室里唰唰挥扫着走一字路线。 扫帚擦地有点动静,然后不换排的时候,关捷的脸又一直冲着地面,因此他根本没发现,教室里突然多了个人。 路荣行从后门进来的时候,关捷刚刚穿越二组左边的走道,一头扎进了一组的怀抱。 在他后面,路荣行徐徐靠近,很快停在了他正在扫的这一排的座位入口。 关捷忙得浑然不觉,用扫帚尖拔了几下墙和地面的yin角缝,将窝在缝里的灰和垃圾一起掀向了前排。 地面的低空上灰尘仆仆,关捷又闻了一鼻子的干粉味,屏了下气,立刻直起身来,准备绕到前一排去。 可谁知道他才转到一半,背后突然响起了一声轻咳。 路荣行其实完全可以不出声,给他来一个猝不及防的壁咚,但他不想吓关捷,在他的意识里,这应该是一个很温馨的场面。 然而因为突兀,关捷还是小惊了一把,不过比完全转过去突然看见眼前有张脸要好得多。 路荣行的声音他听得出来,关捷其实根本没被吓到,但嘴贱习惯了,还是准备没事找事地批评他一句,走路轻得像鬼在飘。 只是等他将路荣行纳入视野的第一时间,关捷就将这句无关痛痒的埋怨给忘了,因为这人离他有点……太近了。 一组的一排有两个座位,关捷瞥见他的时候,他似乎就在两个课桌的分界线对着的位置上,然后等自己转成面向他的方位,他又突然往前来了一步。 这使得两人之间的距离连一尺都不到了。 关捷生理上的安全距离遭到入侵,一瞬间就感觉到了一股压迫感。 但这半年以来,这种疑似越界,不过强行解释成关系铁也行的举动路荣行又做过不少,关捷从心惊到适应,现在已经破罐子破摔的有点麻木了。 他没有往后退,杵在原地看着路荣行说:“你堵这儿干嘛?我要出去。” 路荣行将双手往前后的桌面上一搭,一副拦着不让的架势,但因为脸上带着笑,所以没什么霸总气场。 “先别出去,”他说,“我问你几个问题。” 关捷不知道他想搞什么鬼,茫然地点了下头:“嗯。” 路荣行脸上瞬间冒出了一点揶揄:“你为什么要帮我们班扫地?” 关捷已经习惯当缩头乌龟了,答得又快又自然:“因为你们班的地很脏啊。” “其他班的地应该都这样,”路荣行刨根问底地说,“你怎么不去帮别人班扫?” 关捷简直被他问得莫名其妙。 他出了力不讨好,反而还要被追着问为什么,哪他妈有那么多为什么? “你是不是有毛病?”关捷十分无语,“我爱学习爱劳动,帮你们扫地还不好?怎么着,你们班的地镀了记忆钛,不是3班的人就不能扫啊?” 路荣行同样服了他的鬼扯水平,感觉拐弯抹角好像没用,当即决定直接一点,笑起来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关捷心说我倒是想解,脸上却困惑地眯了下眼睛:“哪儿有风情?” 这可真是个适合借题发挥的好字眼。 “这里,”路荣行反手指了下自己,接着稍稍弓了下脊背,将脸往前面凑了一截,盯着关捷的眼睛说,“行了,不跟你扯淡了,我真的开始问问题了,你也真诚一点,不要骗我。” “第一个问题,你有女朋友吗?” 关捷心说我要是有,那还陪你考个球,懒得回答,只摇了下头。 路荣行循序渐进,脸又靠近了不怎么明显的一截:“有喜欢的女生吗?” 关捷感觉他的呼吸好像喷到自己脸上了,在集中注意力感受和该躲却没躲的纠结里说:“……没有。” 路荣行的话锋陡然一变:“那男生呢?” 关捷心口猛地突了一下,刹那间的感觉模糊而复杂,一边要想他这话是几个意思,一边又明显地感觉到了空气、距离和对方言行里的浓浓暧昧。 传说中看对眼的人,相互之间会有感应。 这一刻关捷恍惚捕捉到了一星半点的心灵感应,路荣行好像对他也有那么一点意思。 可长达数十年的默默追逐,又让关捷在感情方面很难信心爆棚,认为普通又随便的自己,能成为路荣行目光的焦点。 这种基于感受和自我认识上的强烈冲突,使得关捷一时根本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事实。 他只能懵圈地盯着路荣行,脑子里充斥着一片不要轻举妄动的空白。 路荣行看他不说话,心里微微有点失落。 谁都想听见情侣的表白,作为一个凡夫俗子,路荣行自然也不例外,但他很快就回过了神来,自己这样有点两面派。 他迅速整顿了一下跑偏的思路,拉回到正题上,目光柔和地看着关捷说:“不吭声是什么意思,有还是没有?” 关捷不能确定,这是一个摊牌的机会,亦或是一个即将被搞砸的场子。 但眼下在这种氛围的刺激下,他心里稀里糊涂地产生了一些颤颤巍巍的勇气,觉得像个胆小鬼一样单恋了这么久,他的心意也应该拉出来遛遛了。 怕什么?难道他还能和路荣行只当一辈子的纯洁好邻居吗?要是做得到,眼下他就不会被问成这个鹌鹑样了。 索性这一刻是迟早要来,现在是路荣行主动追问,还省得自己费尽心思去琢磨天时地利人和的明说场合。 关捷二一添作五,假装自己赚翻了,硬着头皮做了决定:说! 但想起来容易要说也难,他心里的小鼓急速地打了起来,右手用力地攥了下扫把的手柄,顶着路荣行视线的压力,声音有点小但却很坚定地说:“有。” 路荣行的失落感瞬间被一扫而空,这么轻的一声,带给他的愉悦感却意外的强烈。 关捷承认了,现在到他了。 “这么巧,”路荣行说着站直了,看进他的眼睛里,一脸认真地轻声笑道,“我也有。” 关捷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这一句剧烈地收缩了一下,那种震感像勾子一样,同时拽出了他的紧张和期望。 他想听到想听的话,也怕结果和期望想违背,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一如他整个暗恋时期的主旋律。 好在路荣行没有让他等太久,很快就揭开了底牌。 没有时间写情书和措辞的路荣行,这瞬间临时来示爱,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涌起的最强烈的不是喜欢和爱,而是温柔和感动。 他有点被过去的温情给降住的势头,以至于长篇大论,一点也言简意赅不起来,严重地触犯了表达的大忌。 然而正是这些随心所欲流露出来的表情和言语,还原了他内心真正原始和未经加工的所思所想。 路荣行低沉缓慢,又絮絮叨叨地说:“我很喜欢的那个男生,差不多是我活了多久,他就陪了我多久。” 关捷的眼神剧烈地动荡了一下,脑子里猛地冒出了一句话:他说的是我。 他想震惊,但又想继续听,所以暂时冻住了本该疯狂爆发的激动和亢奋,只是静静地看着路荣行。 路荣行继续说:“他小时候长得很可爱,但是ji,ng力太旺盛了,天天拉我出去搞破坏,我觉得很累,就有点烦他,他也知道,就不兴理我。我俩老在打冷战,打不了几天又忍不住和好,就这么战战和和地混完了小学。” 关捷在他的声音里回想小学,陡然感觉遥远又亲切。 而他们之间还没开始谈情说爱,就已经有了这么多的回忆,这种感觉实在是有点奇妙,让人发自内心地想笑。 路荣行笑着说:“后来我们去上初中,课很多,不怎么在一起玩了,但他运气很差,动不动就闹笑话,我就很喜欢他来找我,原因很缺德,就是想笑他。” 关捷没想到自己曾经被利用得这么彻底,皱了下脸,但又完全不想抽他,只觉得那么幼稚的他们都像傻子。 路荣行:“再后来,我们到这里来上学,他开始搞竞赛,补课补成劳改犯,我老是见不到他,时间越长就越想他。” “去年的12月12号,他在省队被刷了回来,回来哭了,我也是在那一天晚上,突然意识到我喜欢他,不过他很快又回了省队,所以我一直没找到时机跟他说,现在我觉得是个挺好的机会,所以……” 路荣行朝他伸出了右手,目光深邃又炙热:“关捷,我很喜欢你,真心的,仔细打算过以后的那种喜欢。” “咱俩的家挨在一起,父母也熟成了半个亲戚,我很清楚,不管是你我当中的哪一个,动了这种心思,心理上对家里肯定会有忽视不掉的负担,但我还是想问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关捷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奇葩,被喜欢的人表白了,第一反应不是狂喜和亲上去,居然是有点想哭。 他浑身每个细胞都已经喊了起来,愿意愿意,有再大的负担也愿意。 可激动过头的结果,就是关捷张了嘴,却居然没能说出话来。 面对路荣行动了下眉心的表情,他急得不行,心里抓耳挠腮,灵光一闪猛地指了下黑板上那串还没擦掉的字母,接着往前面探了下头,一口啄在了路荣行的左边唇角上。 第145章 路荣行刚刚顺着他的指向转头, 看到那个抢眼的鬼画符,下一刻嘴角上就覆来了一点柔软。 嘴唇这个所在有点微妙,似乎只有落在唇舌之间的时候, 才会让人感觉特别温软弹滑。 路荣行先是被这阵轻柔又陌生的接触给弄得怔了一瞬, 视线顷刻转回来,看见关捷因为进在眼前而虚化的脸, 以及喷在自己脸侧的温热呼吸,心脏登时狂跳了一下。 虽然他心里知道,关捷不会拒绝,但路荣行其实没有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从容不迫。 他也会紧张, 也会被初开的情窦拨动神经。 因为莽撞,关捷这个回应的落点选得非常清纯,真的只有嘴角印嘴角, 而且时长很短, 只持续了几秒。 但在他们各自的印象里,时间却比实际要长,世界安静地仿佛只剩下彼此的呼吸。 两人明明谁也看不清谁的脸,但目光却一秒也没移开,共同感受着这个从容的亲密距离。 这么近,近到唇角相依、呼吸交融,心跳不约而同地变快加重,身体或许有些僵硬, 但都愿意一直这么站下去。 说来也巧,城南为了在高考期间方便找人, 要求考生都穿校服。而关捷穿惯了宽松的校服,觉得舒服,今天身上也穿着这套。 这使得他们记忆里初恋开始的第一个亲吻,将永远布满青春和校园的痕迹。 关捷啄了一下路荣行的嘴角,心里控制不住地扑通了半天。 自从去年的文化周以后,他有时回味起那个误打误撞的亲嘴,因为感受寥寥,多半都只能觉得遗憾。 现在他的遗憾有了被填满的机会,为所欲为的主动权就在嘴边,关捷却缺心眼地忘了把握,脑子里面空得厉害。 期望终于成为了现实,并且关捷回顾过往,因为路荣行喜欢的人也是他,所以暗恋里的毫末酸楚,也被翻转成了一种委婉的甜蜜。 然后关捷才知道,原来并不是所有的如愿以偿,都会以狂热的方式表现出来。 他现在就不怎么激动,只是有点反应不过来,因此身上唯一的动作,就是被路荣行慢慢地摸索过来,抓瞎地拿走扫把,不知道靠到了哪里,接着握住了他的手。 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劳动过后,关捷的手心有点潮热,牵起来有点粘手,手感其实并不特别舒适。 路荣行却没舍得松开,反而在没人看的见的座位里,温存地用指头摩挲他的手心手背。 关捷陡然被手上蹭起的微痒惊回神,接着在一种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的错觉里,将视线钉在路荣行脸上,慢慢退开了一截。 只是他这边退,退到两人能四目相对的距离上之后,路荣行却又盯着他,呼吸时有时无地扑了过来。 其实路荣行也想知道,黑板上那串被关捷指到的字母是什么意思。 但是眼下的气氛并不适合说话,他也不想说。 关捷的亲嘴就像小孩的家家酒,过完干瘾就没了,路荣行觉得不够,他想要一个纯粹跟着自己的本能走的、真正的吻。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是想听到关捷明确的回答。 路荣行没有凑近,停在这个能够清楚看清关捷全脸的距离上又问了一遍,只是声音受情绪带动,比之前还要低沉一点。 他执着地说:“关捷,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关捷原本亲忘了,被他这么一说,想哭的感觉又冒了出来,但他顶住了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压力,只是一下冲酸了鼻腔。 他重重地点着头,随即猛地挣出手,张开环住了路荣行,自己贴过去连人带手地一把搂住了他,手上越收越紧,嘴上磕磕巴巴地说:“愿意!我、我也喜欢你。” 路荣行知道这件事,但关捷的承认鼓入耳膜的瞬间,惊喜的感觉还是非常深刻,他撑着关捷的腰侧,将他往外推了推。 关捷觉得有点痒,感觉他的手按住的地方,皮肤有点发涨,但路荣行的手没有移动,所以他还忍得住,手臂松了一截,顺势退开了。 路荣行的身体在退,搭在他腰侧的手却没撤,仍然搂着关捷,退到能看见他脸的距离就停了。 两人四目相对,既没对着傻笑,也没心思说话,定定地望着对方,任由暧昧和荷尔蒙在周围以指数级的趋势疯狂增长。 路荣行看了几秒,想吻他的念头很快就从闪念变成了一种克制不住的冲动。 然后他就像是魔怔了,不由自主地朝关捷靠了过去,动作很慢,头无师自通地歪了起来,眼睫随着缩小的距离,从关捷的眼睛处滑到了嘴唇上。 这在关捷的视角里,看起来就像是他正在闭上眼睛。 关捷就是再二百五,也知道他要干什么了,浑身瞬间僵硬,稀里糊涂地感觉到了害羞。 他跟路荣行早就熟得不像样了,平时干了搓事也会不好意思,但丢脸和害羞导致的生理反应截然不同。 关捷脸上腾地窜起了一层热意,心口也有种像是扛不住的紧张,呆呆地盯着路荣行的脸,看他的五官越来越近和模糊,睫毛因为不知所措,在晕有橘金色夕阳背景的空气里轻轻地抖。 不过他抖了没几下,路荣行的嘴唇就到了,轻而温柔地落在了他的嘴巴上,像一片带有体温的羽毛,但又比它shi润一点。 这一下和关捷的小儿科亲嘴半斤八两,嘴上传来的触感软中带弹,唇瓣中央比刚刚啄过的嘴角还要软上好几个度。 而且这位零食专家刚刚不知道又吃了什么,路荣行有一瞬间在他的唇边闻到过一股水蜜桃的香味,意识里登时冒出了一种甜的印象。 他新奇又陶醉地感受了一下,接着立刻退开,观察了一下关捷的反应。 关捷的睫毛刚刚抖完,视线抬起来和他对了个正着,模样看起来有点呆,但好像没有抵触和躲的迹象。 路荣行觉得他应该不讨厌自己亲他,便又在想要攫取的欲望驱动下,再一次将嘴唇慢慢印了上去。 这次关捷仍然懵着,但因为心里怀着和他相似的动机,所以表现有了长足的进步。 他没有继续cos木头人,脑袋不自觉配合着路荣行的靠近,歪了一点仰起了一截,方便他新晋的恋人来表达感情。 两人的嘴唇这次碰触得契合多了,错开的鼻尖没有打架,呼吸也放得很轻,随后他们各自的手,也无意识地改变了位置。 路荣行抬起右手抄住了关捷的后脑勺,以免他动不动就将头往后仰。 关捷也不再像捆柴火一样箍着他,左手慢慢地往上爬,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两人就着这个嘴对嘴的姿势,静静地贴了一小会儿,明明也没干什么,但心跳就是管不住地一个劲加快,鼻息也一点点变得火热起来。 然后生理上的这些反应,无一例外都悄然转化成了行动上的催化剂。 在静止状态的唇瓣触感模糊之后,路荣行试探性地在关捷唇上施加了一点压力,他在这块亲密的领地上轻轻地辗转,细细感受它的形状。 关捷被他蹭得尾巴骨上隐隐发酸,慢慢也会撅起嘴巴,笨拙地回应这个门外汉的青涩啄吻。 两人慢慢悠悠地或蹭或碾,唇瓣渐渐从平贴变成嵌入,吻技确实拙劣,都没敢往外伸舌头,老牛拉车似的在那儿摸索。 有点心慌,但却并不是因为怕,也有点刺激,使得这个游戏让人欲罢不能,不过更多的感受还是愉悦和满足。 时间在这间教室里,一下模糊地失去了概念,西边的窗户上泼着金色的夕阳,气氛安静又旖旎,恰到好处助长着恋人的情怀。 作为新手上路的第一次,两人的吻因为缺氧问题,止步在了牙关之外。 关捷是一直莫名其妙地不敢自然地吸气,好像喘重了会把路荣行吹跑一样,呼吸憋得轻轻的,一早就有了窒息的感觉。 而路荣行纯粹是多年以来不肯运动,肺活量不行。 两人分开后没有立刻说话,沉浸在一种疑似事后的脑筋不转圈的余韵里,对着傻笑了几秒,接着又不嫌热地搂在了一起,等理智慢慢回归,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关捷抱着人就爱晃,这个小动作里有他的情绪,有时是撒娇,有时是安慰,这会儿是无处发泄的喜悦。 路荣行被他正时针、逆时针地小幅度乱晃,用侧脸蹭了下他的,右手重新圈回到他腰上,突然笑了起来:“你刚刚吃什么了,嘴里怎么有股香味?” 关捷在搞对象这件事上确实没他脸皮厚,刚亲完还有点不好意思,一下有点失忆,顿了两秒才想起来:“吃了个雪丽糍,打印室的老师给的。” 路荣行又不吃,但却很来劲地说:“是不是水蜜桃味的?” 关捷不想他老说自己嘴里的味,说这个干嘛,他们纯情小处男也是要面子的,于是关捷扭曲了事实:“不是。” “那是什么味?”路荣行说着歪了下头,拿嘴唇往他脸上凑了过来,“我再试试。” 关捷将头后退着吊到了他的肩膀上,歪七扭八地笑道:“试你大爷!我试你还差不多。” 路荣行对口头上的便宜并不执着,他的目的就是亲嘴,至于名义上是谁试谁,他根本不在乎。 不过教室是上课的地方,刚刚是受气氛迷惑,情不自禁地亲了一个,现在回过了神,觉得还是回家关起门来卿卿我我比较自由和安全。 “行,我回去给你试,”路荣行没什么攻的尊严,说完想起了黑板上的字,转头感兴趣地说,“对了,刚刚我问你愿不愿意,你指了下黑板上的字母。” 他说着念了一遍,连大小写都描述上了,念完问道:“你这写得是什么意思?我没看懂。” 关捷那是写给自己看着玩的,自娱自乐还行,说给他听总觉得很r_ou_麻,什么爱不爱的,他们大院的日常里从来没有这些s_ao话。 可是路荣行给他表了那么长的一个白,关捷又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小气。 如果这个能让路荣行高兴,那不好意思算个屁。 关捷做了下心理建设,慢慢推开他,牵着他的手上了讲台。 路荣行悠哉地被他拉上去,一会儿看他走路的背影,一会儿瞥一眼自己和他扣在一起的指头,嘴角没事也撅着抹笑意。 关捷从粉笔盒里拿了根断的,歪头瞥了路荣行一眼,本来想让他不要笑自己,又觉得他要笑就笑吧,还能十年少呢,干脆闭了嘴面向黑板,开始在王八大字下写字。 他一共写了两排。 [lu rongxing,锇砹铌=路荣行,我爱你 化学狗关捷在这里向你表白] 路荣行虽然两年前就和化学分道扬镳了,但在优秀的阅读理解能力之下,结合关捷之前的举动,心里其实隐约有点预感,这排字母应该是和喜欢相近的意思。 说实话,锇砹铌这几个陌生的字眼并没太触动到他,它们是化学生的小伎俩,对谁说都可以。 可路荣行的拼音缩写成lu rg这个细节,却让路荣行反复看了很多眼。 他的名字缩成这样,其实有点生拼硬凑,可正是因为这样,更能说明关捷费过心思。 路荣行被他罕见的浪漫细胞给取悦了,眉眼弯弯地看他写完,还和他牵着手,从背后贴着他,飞快地亲了下他的右边耳朵,接着拿过他手上的粉笔,在下面一笔一划地回了一句。 [文科生路荣行在这里答应你了] 关捷将身体往后倒了一点,靠在他身上笑,最近吃过的雪丽糍的归宿明明是胃,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觉得心里甜的厉害。 两人在讲台上磨蹭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想起靳滕还在大后方,连忙各自抄了把扫走,眉目传情地扫完了教室。 临走之前,他们才舍得将黑板上的s_ao话擦掉,然后磕干净黑板擦,背上琵琶、出去带上教室的门,本来准备好好走路,但走着走着就成了连体婴,牵着手地下了楼。 除了他们和悠久的天地,没有人会知道,高考结束后的这个傍晚,在这间教室里,曾经有过一场低调却又成功的双向表白。 他俩在教室里一表来表去,费的都是时间,这使得还没走到寝室,靳滕的电话就来了。 “我到你们学校门口了,但是外面的车不让进,你们等我停个车,小路,你寝室是几栋几号?” 路荣行听他的意思,还要进来帮他搬行李,立刻拒绝道:“老师我东西不多,跟关捷一趟就提出去了,你别进来了,就在车里等我们,你车牌号是多少?” 靳滕报完车牌号,停好车还是进了学校。 这会儿已经有点晚了,天边的夕阳烧得如火如荼,路上人不多,找起人来很方便,靳滕老远就看见那俩合着提着一个包,路荣行手里还拉着个行李箱,没有骗他,东西确实不算多,因为能丢的都丢了。 靳滕迎过去,帮他拉走了那个装满书的行李箱,三人并排走在夕阳下,影子被拉出了十几米长。 “你们饿了没有?”靳滕作为长辈,要c,ao心地总是更多,“饿了就先吃点东西了再回去。” 虽然俗话说有情饮水饱,但关捷和路荣行却吃不下这份ji,ng神食粮,他们土生土长,很不浪漫,一个比一个饿。 要是去吃,肯定就是靳滕掏钱,要是不吃,那让靳滕一个人,去他们谁家吃饭他都不会干。 两人太了解自己的老师了,相互瞟了一眼,关捷点头,路荣行说吃,靳滕见状笑了笑,载着他们去了夜市。 虽然他俩今天刚确定关系,非常蜜里调油,但抛下靳滕一起在后座上鬼混的事还做不出来,关捷坐在前面,嘚吧嘚吧地跟靳滕说自己这两天的陪考见闻。 路荣行一个人在后面打光棍。 大一点的餐馆今天到处都是,三人在居民区找了个门面相对干净的小饭馆,关捷觊觎路荣行中午的饭,扒着菜单点了个蛋炒饭。 小馆子上菜的速度飞快,靳滕还好,他肠胃一直不好,能觉得饿的时候不多,对面两个年轻人却是真饿了,前几分钟根本就没抬过头,一直在吃。 吃完出来天就黑了,靳滕将他俩送到大院,帮路荣行把东西提回了家。 汪杨一直在家等他,锅里热着饭,她感激地请靳滕留下来再吃一点。 靳滕就是不饿,也不会在男主人不在家的时候留在学生家里吃饭,谢过汪杨的好意之后,很坚决地走了。 期间关捷回家打了个报告,打完又溜过来,和路荣行像两个狗腿子,跟着靳滕进来又跟出去,目送他上车,挥挥手走了。 小车的大灯远去之后,路边就只剩下路灯朦胧的黄光了,两人在其中对上目光,在没有路人的环境放松环境里,情意的感觉慢慢又从眼角眉梢里流露了出来。 “我去医院看看我爸,”路边随时会有熟人出现,路荣行不好直接拉他的手,单手搭着他的肩膀说,“你跟不跟我一起去?” 关捷现在巴不得时刻跟他黏在一起,点完头和他并肩走起来,走到街口拐进没有路灯的小道,挤在一起将手拉住了。 这个腻歪的程度真的让关捷自己都唾弃,但他还是要腻歪,因为忍得住就不叫初恋狗。 张一叶的家就在这条小道上,两人从他家门口路过,看见楼上的客厅里开着灯,一瞬间有种回到小时候的感觉。 那时在晚上过来,多半都是为了看鬼片,现在却到了只想悄悄地过二人世界的年纪。 关捷抬了下下巴说:“要跟叶子哥打个招呼吗?” “明天再跟他打,”路荣行说完,牵着他沿着只有天光和一点居民灯光的夜路,一直走到了点着灯麻辣烫摊口,这才松开手。 十来分钟后,两人走进夜里的医院,那个背上长疮的小姑娘已经出了院,路建新正在和别人一起看足球,看得哈欠连天,但又不想这么早睡,因为睡得早就醒的早。 路荣行来得刚刚好,路建新先拉着他问了下考试的情况,又谢了下关捷一直以来的照顾。 关捷坐在床尾上一边摇头一边笑,心里有点受之有愧。 路荣行说的没错,他就是吃了住得太近的亏,双方的父母天天在眼前晃,让他想忽视以后都难。 以后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呢……关捷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不过暂时没有往深处想。 路荣行在这儿陪到9点,扶路建新起来上了遍厕所,被他赶回家了。 走前关捷还听他在啰嗦,让路荣行不想估分就不估,不要给自己制造压力,考成什么样就什么样。 路荣行在病房里说好,离开了医院就在路上对关捷笑:“分还是要估的,我考试的时候还刻意记过一遍答案,就是不知道明天还能记得多少。” “你居然还有时间记答案?”关捷想起自己从跳进化坑就没有写完过的卷子,觉得他这样有点遭人恨,“你考试的时候到底是有多悠闲?” 路荣行听他yin阳怪气,笑着跟他鬼扯:“题不会做,你说我有没有时间?” 这两天他都不是这么说的,关捷根本不信,对他的成绩比自己还有信心,有恃无恐地瞎乐:“不会做就把你甩了,别个金牌选手的对象都是学霸,你这样会让我很没面子。” “你有个屁的面子,脸皮就这么一丁点大,”路荣行伸手去揪他的脸颊r_ou_,指头不小心蹭到了他的嘴,扯淡的心思登时就跑偏了,见黑灯瞎火的四处没人,凑过去拿嘴印了一下。 这个嘴亲的很快,退开后路荣行抱了下他,心里很感激地说:“关捷,你跟我说个实话,你不去学校,有没有一点点原因是因为我?” “因为我要高考,然后我爸又出了车祸,你怕我担心我妈照顾不来分心,所以才留在家里的?” 这事路荣行要是不问,关捷绝不会刻意邀功,可事实就是这样,事到如今他也没必要骗路荣行。 “嗯,”关捷在他肩窝上点了下头,“是有那么一丁点,我爱屋及乌嘛。” 第54节 第55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55节 这个成语突然让路荣行很有信心,他们以后一定会走得顺顺利利,起码在他的家庭这边,不好遇到太多的阻力。 他将关捷搂紧了一点,不知道在笑什么地说:“谢谢你的爱屋及乌,我爸妈很喜欢你,以后我让他们招你当女婿。” 关捷这时候还没有谁上谁下的概念,只是被这个称呼逗得够呛,笑完又有点担心:“还女婿呢,他们不气得打断你的狗腿就谢天谢地了。” 路荣行贫起来连自己都怕,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打断就打断吧。” “我爸打断我的腿,你被你爸打断腿,然后我们被迫分开,关回了各自的家里,但其实也只有十米远。然后我每天扯下嗓子,还是可以问你,关捷,你今天向父母,向异性恋妥协了吗?” “你就鬼哭鬼喊地回我,妥协他大爷妥协了我也不会妥协的,路荣行你呢?我就说,我也没有,你吃饭了吗?你说我吃了,今天吃的是竹笋炒r_ou_,喝的是西北风。” “你看,打断狗腿了我们一样可以谈恋爱,是不是天生一对,天下无敌?” 关捷心想这都是些什么鬼,脸上却差点笑死,一边觉得他该去二医院挂个神经科,一边又忍不住跟着发起了神经:“为什么我要鬼哭鬼喊,而你只用扯一下嗓子?” 路荣行真的病得不轻:“因为我比你能扛饿,所以意志比你坚强一点。” 关捷不服,又想扛他的大爷。 路荣行等他笑完就恢复了正经,将他推起来,捧着他的脸却不亲不撩,表情非常正经,眼睛在淡淡的月光下依然清亮,某些角度下会闪现出水一样的温润感。 “关捷,我知道你有时候会担心什么,”路荣行说,“你怕伤害到爸妈,怕他们不同意我跟你在一起,我也担心,但我不怕这个,我怕的是你遇到压力之后,会跟我不是一条心。” “我下午在教室里跟你说,我是打算过以后的,这个不是说来好听的,我真的想过。” “刘白说同性恋很难,他肯定不是危言耸听,这个我知道,但异性恋里面走不到一起的也大有人在,所以我觉得难的不是一整个群体,而是一种概率,成与不成,其实在个人。” “就像你去参加竞赛,在拿到金牌之前,其实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拿到它。但是怎么说呢,你总是有点水平、有点信心、有点希望的,然后你才能拿到金牌。” “我们的事和你的竞赛,道理应该是一样的,我们先要有点信心,爸妈最后是会同意的,然后再慢慢地做打算。” “同性恋这条路吧,可能确实是条险路,说到险路我跑个题,关捷,你有没有听过险道神这个神仙?” 关捷的文化书读得那么少,当然是摇头:“没有,那是干什么的?” 路荣行科普说:“是中国古代神话里,一个专门在偏僻陡峭的山路、水路上保佑行人顺利通行的路神,因为险道太多而路上的人少,连专门供奉他的庙宇都没有。” “但书上写的是,只要行人在出门前向他乞求平安,那就一定能接到路头,畅通无阻。” “这个神仙没什么名气,但是我个人一直很喜欢,今天之所以突然跟你扯这个,只是想让你知道,我虽然绝对不可能像这个险道神一样,在你难走的路上保佑你一帆风顺。” “但是我保证,你绝对不会在我这条路上碰壁,不管以后怎么样,我都不会让你为难的。所以你不要怂,要开开心心地和我搞对象,知道吗?” 关捷心想他不愧是个语文140个大佬,不知道怎么这么说,说得自己的血热了又冷,冷了又沸腾,情绪几经起伏,最后都汇聚到了心坎上,成了一种近乎盲目的附和。 “好,”他抵住路荣行的额头,边说还边在点头。 险道神吗?听起来好像有点酷。 他也要当路荣行的险道神,保证他在自己这里,一个难题都碰不到。 想起难题,关捷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件事。 这事紧不紧要,他现在还说不好,但他还是想提一下,因为他不想跟路荣行分开一整年。 关捷突然出声:“诶,路荣行,我跟你说个事。” “你说,”路荣行应了一声。 关捷:“你到教室找我之前,我把卷子给蒋老师扫过去,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卷子不是测综合难度用的,而是挑人用的。” 路荣行费解地说:“挑什么人用的?” 关捷沉吟道:“嗯,他有点忙,我也没问得太清楚,差不多就是他们p大、f大和n师,准备一起出一本奥赛题的试题解析书。” “然后书是给学生用的嘛,所以要找学生来做和分析,让别人好看懂。蒋老师说他们找了这一届国决金牌的前50名,会拿我们的卷子和草稿纸去评估,要是我的做题思路合适的话,问我去不去跟这个课题组。” “他说课题的时间从今年11份到明年的6月份,然后每个学校都有课设点。” 路荣行差不多听明白了,看着他说:“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要是被蒋老师选上了,下半年就可以直接跟我一起去上大学了?” 关捷不习惯把话说得太满:“还不知道选不选的上呢。” 路荣行笑着说:“我的大学也是一样的,等着吧,等我的分数下来,等你被老师选上。” 关捷点着头,和他牵着走在夜路上往家里溜达。 头顶的月光很淡,却从他们出生一直照耀到现在,见证了他们一路成长的时光。 关捷下河救人,路荣行帮同学发声,关捷一个人的竞赛,路荣行从始至终的陪伴,他们是淡如微尘的普通人,但也一直是人世路上的险道神,身上有着平凡又独特的故事。 未来或yin或晴,他们彼此会更好的照应。 全书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这里正式结束了。 感谢大家的陪伴,谢谢很多小天使不厌其烦地给我留评,以及投雷,都破费了,感激不尽! 这篇真是个裹脚布,但写得也是真的开心,我虽然不是地主,但捷仔和行哥却是我的傻儿子,我很喜欢他们,希望你们也喜欢。 休息几天再来更番外,番外更新时间可能会不太固定,到时在微博通知小仙女们。 喜欢你们,番外见,鞠躬! 第55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