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克街的包租客》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综西方名著同人)贝克街的包租客》作者:浮马 简介 外表全都是刺,防守严密。 内心却像刺猬一样细致, 喜欢伪装成懒散的模样。 特别爱好孤独,而且非常高雅。 ——《刺猬的优雅》 19世纪的伦敦,雾霾肆虐,蒸汽机车轰鸣不休,妇女运动盛行,理性和宗教碰撞,繁华与贫困交错。 作为异乡人的流浪者夏普小姐,最大的理想就是在这个遍布犯罪和商机的地方找到一份吃喝不愁的好工作,于是她敲响了贝克街一扇老屋的房门,成为了这里第二位女性房客。 只是,雇主的职业……似乎有点奇怪? 此文又名为《业余打手》,《我们是对好搭档》,《雾都女儿》以及《傲娇与偏见》系列…… 谨以此文向阿瑟·柯南·道尔爵士致敬。 内容标签:西方名著 西方罗曼 穿越时空 女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诺拉·夏普 ┃ 配角:男主和男配 ┃ 其它:浮马,女强,同人,福尔摩斯 作品简评: 穿越到十九世纪英国的流浪人诺拉?夏普在一位自称华生的友好绅士帮助下,在贝克街221B号住下, 从此开始了与大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共事的生活。作为“伦敦三贱客”唯一女性的诺拉, 如何生存于疑难凶险的谋杀案里,又如何面对那个终生宿敌成为她无法逃避的难题。 作者用简洁而诙谐的言语将悬疑与情感综合,情节跌宕起伏,将男女主角平等相对的人格、 日常生活相处的温馨细节、纠结而微妙的感情描写得丝丝入扣,互动真挚动人。 第1章 一 一八八一年,英国伦敦,早晨八点光景。 这个雾都清晨的雾是白色而潮湿的,空气中的小颗粒和烟灰混合在一起,呼吸都变得干涩刺痛,阴沉沉的天空几乎看不到任何日光。泰晤士河的船只往来不绝,大量腥臭的鱼类被船夫运上河岸,码头吆喝声不绝,路过的绅士小姐们都不自禁捂住了鼻子,露出嫌弃的神色。 “嘿,小伙子,我们到地方啦!”一个响亮的男中音引起路人侧目,约翰一脚踏上湿漉漉的岸边,顺便把泛着鱼腥味儿的口罩摘下,蹲下身,捅了捅坐在船上低着头正在沉睡的人,提高了声音,“嘿!醒醒!我们到伦敦了!” 被称为小伙子的少年被震耳发聩的声音弄的一惊,立刻跳了起来,便宜而布料劣质的灰色贝雷帽滑稽地歪到了一边,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他的鼻梁上还沾着一抹煤灰,凌乱的红色头发被匆忙塞进帽子里,坐在一堆翻白眼的鱼和贝类里狼狈不堪。他茫然地抬起头,毫无特色的脸庞只有一双翠绿色的瞳眸极为显眼,明亮如同燃烧的火焰。 “到伦敦了?”少年扶了扶戴歪的帽子,把掉下来的头发往里面塞了塞,然后利落地跳上岸,结果差点踩到湿漉漉地板上的一条死鱼。 约翰好心地接了一把少年的手臂,把他扶好,指了指比林斯门放心的那条大道,“呶,小伙子,你要去的玛丽勒波区往那边走。我们不顺路,就不送你了。” 少年点点头,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好的,多谢你把我送到这了约翰大叔。以后有希望再见面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约翰随意地挥挥手,并没把他的承诺放在心上,哈哈笑了两声,“好好,再见了,来自利物浦的无名小伙子。” 少年笑眯眯地看着那个高壮的背影走远,然后转过身,轻快地穿过处处都在吆喝的鱼市场。由于在船上呆久了,由内而外都散发着一股绝对称不上好闻的鱼腥味儿,过往的路人纷纷都遮掩住了口鼻,神色异常。 少年一脸笑意毫不在意,口里哼着胡编乱造的小调儿,走到一个阴暗的拐角处,他停了下来,手探入怀里,拿出一个陈旧的怀表,看着里面一张破损的黑白照片,顿了顿,呼出一口气,有些为难地喃喃,“真的要去吗……希望堪忧啊……” 虽然如此说,他还是把怀表放入脏兮兮外衣的口袋里,沉沉叹了一口气,定定神,接着往前走去。 比林斯门距离玛丽勒波距离颇远,少年从清晨一直走到了日光终于穿破厚重的乌云,街道逐渐喧嚣热闹起来,一辆辆马车从身边穿过,马蹄笃笃。他走过一家面包店,闻到了飘出来浓重甜蜜的香气,立刻就走不动了。转过身看了看店主手中香喷喷热腾腾的刚出炉的面包块,少年舔了舔嘴唇,肚子发出应景的“咕咕”叫。 他为难地摸了摸空荡荡的口袋,愈来愈近的香气完全无法抗拒地钻入鼻子里,他站在原地想了会儿,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掏出怀表,刚刚迈出一步,却忽然定住,眼珠子转了一圈,移到了正朝这边走来的一位穿着体面的年轻绅士上。 削瘦,并不高,留着连鬓胡子,脸庞微微憔悴,但是眼神却很温和。穿着时下最普遍的黑色西装外套以及白色衬衣,打着一个小领结。他看上去似乎受过什么伤,使用左手时多有不便。年轻人正低头看手中的纸条,不时左右观看,完全没有注意到少年投向自己的眼神。 他想了想,然后一把扯下自己的旧贝雷帽,一头长而浓密凌乱的亮红色自然卷发立刻披泄下来,少年——或者说,装扮成少年的少女微微活动了下自己的手指,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向往这边靠近的年轻人走去。 巧妙的角度,灵敏的动作,压抑的惊呼,委屈的眼神——她很好地扮演了一个走路时不小心撞到路人的无辜女孩,而她很满意地得到了年轻人充满愧疚的致歉。 “真是抱歉,我只顾着看自己,没注意到——”年轻的绅士眉头微微皱起,对自己鲁莽的行为很自责,温和地看向少女苍白的脸。那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贫穷姑娘,身上有着浓重的鱼腥味。虽然这味道十分令人不悦,但是年轻人涵养不错,并未表示出嫌恶的神色,他放轻了声音,目光担忧,“还好吗,我有撞疼你吗?” 少女胆怯地摇摇头,脸上黑一块灰一块格外滑稽,衣着破旧寒酸,头发凌乱,举动粗俗,气味糟糕,典型的伦敦街头流浪儿角色。 年轻人目光里的怜悯更深了,他小心地扶起少女,在发现手中的胳膊细的仿佛骨架一般,完全没有这个年纪的丰满后,他皱了皱眉,但是却爱莫能助,只能拍了拍少女手臂上沾上的泥灰,再次致歉道,“是我的疏忽,不过你以后一定要小心些,不是所有人都会因为撞到你而向你说对不起。” 他的话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只有纯粹的嘱咐。少女眼里露出异色,不过她并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注视年轻人向她微微颔首后起身离去。 她看了半晌,忽然轻轻“嗤”的一声,有些感叹意味。没想到这个世纪,现在居然还有对一个脏兮兮的流浪者表示真诚善意的绅士。自她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伦敦之后,她见多了高傲自以为是的上层人士,随意驱赶乞讨老年人的商贩和对恶行漠然相对的路人,而这个名为“华生”的年轻人是她来到这里后第二个对她展露笑容的人。 至于为什么她会知道对方的名字—— 她抛了抛手里的另一块较新的镀金怀表,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虽然很久未出手,但是宝刀未老,顺手牵羊依旧这么流畅风骚,她这一周的午餐都有着落了。 轻轻打开怀表,里面镶嵌着一张年轻女子的照片,眉目温暖笑容柔和,主人大概很小心翼翼地爱护它,照片看上去像新的一样,旁边写着“”,应该是那位年轻人的母亲。 这大概是他身上最值钱也最有意义的一件物品了。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2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先留着吧——她想了想,虽然年轻人看上去衣着光鲜,但内衬衣领有磨旧的痕迹,脚上穿的鞋子布满泥泞,脸上微露风霜,扶她的那只手的指腹有薄薄的茧——也许他也和她一样,不过是想在这个世纪里最繁华也是最肮脏的都市中努力活下去的人而已。 她的恻隐之心一闪而过,但是很快又被面包的香气吸引过去。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忍耐地摸了摸憋下去的肚子,转身离开。 等到她步行到玛丽勒波区后已经是中午的光景了,往来的人群都对这个贸然出现在这个摄政街公园衣着破旧的姑娘诧异非常——这里是乔治四世在位时建设的一个充满典雅建筑的富人区,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都是伦敦区有名的上层人士。 少女完全不顾周围人投射来的莫名眼神,循着房号一间一间找,直到看见了一个标示着“13b”的门牌,停了下来,走过放置着葱绿花木的台阶,然后敲响了涂着白色油漆崭新的木门。 她耐心地等待,听到门后传来高跟鞋敲击地板清脆的笃笃声,然后门被打开了,一个穿着水红色束胸高腰长裙,几乎露出大半个白花花胸脯,金发碧眼的美丽妇人站在门后,看见衣衫褴褛的少女先是愣了愣,眼里流露出明显嫌弃的表情,吐着闪亮唇膏的嘴唇动了动,偏高的女音响起,似乎在呼唤她的仆人,“朱莉——又有人上门讨钱了,真是晦气……” 眼见着门要被无情地关上,少女立刻上前一步,平静地开口,“我不是来讨钱的,你是露西亚·布朗么,我是诺拉·夏普,你的表妹。” “表妹?”年轻漂亮的女士诧异地重复一遍,忽然露出一个居高临下,轻蔑而又怜悯的笑容,“噢那么真抱歉,我从未听说过有一个姓夏普的表妹——如果你需要骗钱,那么最好换个借口。玛丽勒波区的布朗家可不是只有钱没有脑子的傻蛋。” 还没等她解释,露西亚·布朗就已经关上了门,将她远远隔在门外。 诺拉正要拿出的旧怀表又重新放了回去,她在原地呆了一会儿,然后平静地走下台阶,没有选择继续澄清自己的身份。或许对她来说,承认她们的亲戚关系的她才是个傻蛋——这一家子明显就是嫌贫爱富的典范,依照那位名义上的露西亚表姐语气来看,也许她的母亲根本没有告诉她,其实她还有一个夫姓夏普的亲姐姐。 诺拉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来,望着灰暗的天空发呆。 真是个可怜的女人,她想。这个身体的母亲,一个地位卑微的庄园女仆,嫁给了一个破产的古董铺商人,日子过得寒酸紧巴巴,半年内都从未添置过一件新衣服,守着一堆破烂卖不出去的假古董直到死——谁又能想到她美丽的妹妹却幸运十足地嫁给了伦敦当地政府的职员,凭着略有小聪明的头脑和丈夫的私权发了一笔大财,从此跻身伦敦的上流呢? 也难怪人家完全不愿意提起这么一个平庸而又贫穷的亲戚,就像是华贵而又晶莹剔透的水晶灯上一块脏兮兮擦不掉的污渍,想起来就令人糟心。 可笑在她临终前还念念不忘这个嫁得好的亲妹妹,嘱咐她千万记得去寻求那位“漂亮又有出息”的姨母妥帖安置好她后半生的日子,却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没提过有“诺拉·夏普”的存在,真是讽刺至极。 她叹了口气。穿越到200年前的英国,人生地不熟,还充斥着恶劣天气以及阶级制度就已经够倒霉了,偏偏原身家庭贫穷,性格懦弱,头脑愚蠢——单纯地想着投奔有钱的亲戚,完全没有考虑对方接受的可能性,和她的母亲一样天真到可笑。 而她一睁眼,就发现自己昏倒在前往伦敦的船只上,手里握着布朗家的地址以及一个不值钱的旧怀表。 她再次沉沉叹了口气。 身无分文,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亲戚也不认她,下一步她究竟该怎么走? 如果是原主,如此落魄的情况之下,大概只有选择做妓或者被拐去做苦工吧? 诺拉拿出刚刚得手的镀金怀表,打开,正对上里面华生夫人温和的笑容,假模假样地感慨道,“不是我不厚道,实在是生活所迫啊生活所迫,你一定要原谅我华生夫人。” 她起身,拍拍屁股,向最近的一家典当铺走去。 到了伦敦最热闹的时段,处处可见穿着妥帖的淑女和绅士,这个身体的原主也不算太愚蠢,独自一人来到伦敦的路上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穿了一身父亲的旧衣物。她虽然比同龄女子略高,但细胳膊细腿,脸也未长开,把头发藏在帽子里后看上去就像一个发育不良的小伙子。不过经过这一路的折腾,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不能继续穿下去,诺拉边走边思考如何再去偷一套新男装,直到路过一个阴暗的巷子拐角,她忽然听到里面传出吵吵嚷嚷的声音,似乎有人遇到麻烦了。 原本她向来不理会这种事情,但她耳尖地听到了一个略熟悉的声音,脚步一顿,站在原地思考半晌,最终还是选择倒了回去。 这是伦敦最寻常的一条长巷子,大概因为昨天下过雨的缘故,到处可见脏臭的馊水,扔掉的旧报纸被大湿孤零零地蜷缩在角落里。俩三个衣着脏乱的男人把一位体面的绅士堵在巷子中央,语气恶劣,骂骂咧咧,不时推搡年轻人的身体,一脸的不怀好意。 年轻人明显没见过如此阵势,面对几人的围堵有些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说着什么,试图用道理劝退他们,但是只引得三人哈哈大笑,看样子完全不把年轻人的话放在心上。 诺拉叹口气,清了清嗓子,然后朝对方打了个招呼,“嘿!” 第2章 二 她的声音清亮在巷子里回荡,三个人下意识地回过头,就见那个一头乱蓬蓬红发,穿着脏兮兮男装的姑娘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对他们彬彬有礼地说道,“可以请你们放开我的朋友吗?” 大概是她询问的语气表情和此刻的情景太不相符,对方愣了几秒,互相对视一眼,然后猛然爆发一阵大笑,揪住年轻人衣领的地痞松开手,上下打量微笑的少女,眼中露出不怀好意,裂开嘴唇,牙齿黑黄斑驳,声音嘶哑,“嘿嘿,瞧瞧我们看到了什么,打抱不平的……一个小姑娘?” 诺拉挑了挑眉梢,完全没露出他们预料中胆怯的表情,只是撇了撇嘴,似乎很不耐,“我说,要不你们一起上,我很饿,没时间精力和你们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这种轻蔑的态度惹怒了那群混混,他们露出恼怒的神情,看上去像是头头的人使了个眼色,他身后身材矮胖的人立刻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伸出手就要揪住她的衣领。 诺拉表情不变,在对面沾着不明灰渍干裂粗糙的手指触到她之前,忽然一脚就踢了出去,正中男人某个难言的部位,在对方痛得跳脚之前立掌成刀劈向他的脖子,一下就将男人击倒在地,捂着裤裆痛得涕泗横流,唉唉□□。 她动作完全是不符合年龄的迅速敏捷,原本正要出口阻止的年轻人立刻愣住了,满脸不可思议。剩下的两人交换了眼色,然后一起冲了上来。 “早这样多好,浪费时间。”诺拉喃喃了一句,侧身非常灵活地躲过地痞头子伸来捉她脖子的手指,屈肘借用他出手的空隙用力往旁一击,正中男人脆弱的腰间穴位,把一个接近一米九的高壮男性当场打到弯腰呼痛,几乎丧失了战斗力。她趁热打铁屈食指往前一带撞到地痞太阳穴上,对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立刻捂着腰倒了下去,满脸痛苦。 本来要接着冲上来的人立刻顿在原地,惊慌地看着同伴接连踢到铁板倒下,他不知所措地退后一步,恐惧地望向正抬眼看过来的少女。 诺拉十指交握,指尖发出噼噼啪啪骨节响动的声音,眼眸一弯,露出最初那个彬彬有礼的微笑,“还要再来吗?” 地痞咽了咽口水,明智地选择了逃跑,完全不管地上□□的同伴,转身沿着巷子就跑得无影无踪。 诺拉失落地叹气,然后抬头,对上年轻人呆愣的脸,非常友好热情地挥手打招呼,“嗨,华生先生。” “你怎么知道我的……”华生下意识地问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他想说的不是这个,立刻站了嘴,上下打量她,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恍惚,“上帝啊……一个轻易打倒两个男人的淑女……” 诺拉耸耸肩,不以为意,“既然您安然无恙,那么我也应该告别了,希望下次见到您的时候会在更正式的场合。再见了,华生先生。” 她转身就走,却被身后的年轻人喊住了,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年轻人露出一个温和安抚的微笑,“没想到是一位女士为我解围,这倒是让我又感激又羞愧。” 诺拉哦了一声,在原地等了几秒,发现对方只是面露犹豫地看着她不说话,没什么耐性地又问了一次,“还有事吗?” 华生犹豫的神色更明显,他上前一步,却正好踩到昏迷地痞的手指,对方适时地发出一声惨叫。他面色通红地收回脚,对上诺拉似笑非笑的翠绿眼眸,只觉得那双瞳孔明亮到如同火烧般,他愈发觉得尴尬,但还是发挥绅士风度地,语气不稳地问了一句,“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诺拉。”她回答的很干脆,饶有兴趣地看着年轻人试图抚平皱褶的衣领,最后颓然放弃,她欣赏半晌对方尴尬有趣的神态,最后轻快地开口,“你到底想说什么?先生,虽然我是流浪汉,可是我也需要吃饭,你在浪费我的时间。” 态度直接爽快,对方愣了一愣,忽然想起了什么,没什么心机地问了一句,“流浪?你,你没有住的地方?” 诺拉有些不耐烦了,依她的性格根本无需理会这样的麻烦,只不过看在她偷了他母亲怀表的份上才伸出援手,不过仅限这一次而已。她挑了挑眉梢,露出一个“你明知故问”的嗤笑表情。 年轻人尴尬地笑了笑,脸上的表情犹犹豫豫,顿了几秒后,最终还是选择问出了口,“如果你不介意……我想我可以帮得上忙……” 诺拉愣了愣,眼里的兴味更明显了,她干脆半边身体依靠在冰冷冷的墙壁上,眼眸闪亮得如同猫,“哦?” “我的朋友刚刚为我介绍了一个合租的住处,”华生的话总是流畅了些,他眼神清澈目光温和,虽然表情还是有些不自在,“听说那里还有一间空出来的房间,我和房东说些好话,也许能让你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帮我找房子?”诺拉慢条斯理地重复,似笑非笑。华生愣了一瞬间,立刻反应过来她低下来声音里的意思,连忙解释,“不,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是一个女孩子,不应该还这么小就在外面流浪……”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3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诺拉直起身体,眼睛在他流露出真挚怜惜和歉意的眸子里顿了顿,沉默几秒,漫不经心地微笑,“好啊,在哪儿?” 华生被她更爽快利落的态度弄得一怔,他回过神,温和地笑了笑,脸色轻松起来,甚至还有空开起玩笑,“你不怕我骗你吗?” 诺拉意味不明地瞥他一眼,“你觉得呢?”目光飘到了地上两个面色惨白的地痞上。 华生摸了摸鼻子,好脾气地接话,“你是一位勇敢并且身手灵活的姑娘。” 诺拉的手探到怀里那块硌人的镀金怀表上,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对方的赞扬。 华生带着她一路向西走去。他是一位看上去就善良亲切的青年,出乎意料也很健谈,他介绍自己的名字叫约翰,他谈到自己澳大利亚的童年,曾经去过印度,并且参加过阿富汗的战争。也许是因为诺拉将他从地痞手中救出的缘故,他待她多了一份真挚,几乎对诺拉偶尔问出口的问题有求必应。 这让诺拉对他的印象好了一些——毕竟很少见到如此热诚慷慨的年轻人,虽然他自我标明现在已经有29岁了,而他的外貌则比他的年龄看上去更加年轻一些。 “你是军医?”在华生谈到对印度的回忆时,诺拉突然问了一句。 华生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好奇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你的发型,你的站立姿势,说明你是一个军人——当然你提过你去过阿富汗。”诺拉目光在他的脸上逡巡,然后一路向下,“右手食指和拇指指腹有薄茧,中指左侧也是,其余的手指却很正常,说明了什么?你经常会握刀。一个常常接触到刀的军人?除了军医我想不到其他的。” 诺拉笑了笑,继续道,“发型不变,但是却长了很多,而且我观察到你的肩膀似乎受过伤——没有冒犯的意思。我猜测你大概是因为肩膀周围的伤口才会退役回到英国,之前在医院待过很长一段时间,你的内衬有还没洗干净的药渍,我闻到了一股过氧化氢的味道……” 还没说完,就感觉到华生惊异的眼神,她顿了顿,然后收住嘴,挑眉,“先生?” “印象深刻。”华生惊叹,对她的过往更加好奇了,“你是怎么会……我是说,你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位落魄的……女士。”他用词很委婉。 “我父亲是一位……恩,医生。”她若有其事地点点头,“后来他死了,我的母亲不会经营……诊所,于是我们破产了。后来她也死了,因为债务我卖掉了房子,无家可归。” 她的谎言编的十分流畅,表情镇定自若,华生完全没怀疑这其中的真实性,只是充满怜悯地点点头,“噢,可怜的诺拉,你还这么年轻却已经遭遇了这么多的苦难,我……” “这没什么。”她的神情出乎意料的平静,“总是能活下去的,不管用什么方法——”说到这里,她语气忽然一变,单纯又热情地露出一个灿烂笑容,“看,我遇到了您,善良的华生先生,不是吗?” 华生对这直接露骨的夸赞有些不好意思,他低头笑了笑,目光愈发温和怜惜,似乎在他眼中诺拉就是一位家世不幸但敏锐开朗并且身手不俗的小姑娘。 他对她的帮助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不忍心如此年纪轻的女孩在寒风里无辜受冻挨饿,即使他并不富裕,但上帝让他们一天内相遇两次,她还帮过他,那么他应该对她伸出援手,不是吗? 诺拉保持微笑地听着华生平稳柔和地说着他的故事,直到路过地铁站,他走到了贝克街的一家门紧闭的红砖房屋前,看了看上面标识的“221”,说了一声“到了,就是这里。” 他看上去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显得有些拘束,但是在一位女士面前他并不能露出犹豫的表情。华生清了清嗓子,伸出手敲了敲紧闭的木门,然后退后一步,屏息等待门后的声响。 两分钟后,诺拉向他投去疑惑的眼神。 华生似乎也有些诧异,猜想是否房东此刻离家出门,正准备上前再试一次,门却忽然被拉开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从门后显露出来。 这个人长得很有辨识性,而且非常棘手——出于某种职业习惯,诺拉立刻就对此人下了判断。 大概有六英尺高,因为非常消瘦而显得身材愈发颀长。一双透露不出任何情绪的灰色眼睛,此刻冷静理智地审视着他们两位不速之客,因为过于镇定而看上去冷冰冰的。他的鼻子比一般的英国人更加高挺,下颚微微突出,让他整张脸庞都令人觉得机警,敏锐并且孤傲。他穿着一件驼黑色的条格毛料大衣,里面一件旧白色衬衣,领口处有一个非常宽的活络领结。下身的裤子因为主人的瘦削而略有皱褶,但是站立的姿势笔直警惕,似乎并不欢迎他们的到访。 对方并没有完全拉开门,半边脸都被阴影挡住,看上去有些阴森森的,不过他很快打破了这种印象——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二人半刻,用一种略居高临下,起始懒洋洋,但是收尾又非常干脆利落的语气开了口,“我以为,只有一位租客。” 他的声音略带有含糊的鼻音,是非常典型的伦敦腔,声音低沉磁性,如果不看他那种略显孤僻的脸,诺拉应该会对他的好嗓音十分有好感。 不过她很快发现她为何会对这位男士喜欢不起来——因为对方很明显不喜欢她,说具体些,应该是对方似乎不欢迎女士,他投向她的那一撇冷漠而且毫无喜爱意味。 和华生的热情体贴形成极大反差。 很显然华生也有些惊讶,他低低说了一句“我记得房东似乎是位女士”后猛然反应过来,试探性地问道,“你是福尔摩斯?” 恩?诺拉耳尖地似乎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字。福尔摩斯? 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对方的脸上停留两秒,然后移开——应该是巧合,世界上姓福尔摩斯的也不少,特别是在英国,她不能因此而随意判断他的身份。 不过…… 诺拉忽然抬眼看向门牌上的“221b”——约翰·华生,福尔摩斯,还有十九世纪的英国…… 她的面色忽然古怪起来。 华生并未注意到同伴的情绪,他恍然大悟,友好地伸出手,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华生,约翰·华生,这位是诺拉小姐。我是来……” “你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是什么?”对方忽然打断他的话,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华生诧异地啊了一声,后知后觉,“你说什么?” 福尔摩斯微微眯起眼,似乎感觉到昏昏欲睡,那双灰色的眸子黯淡无光,声音却是完全相反的清晰流畅,“善良的华生先生,在你把一个小偷带回家里之前,先检查一下自己是否丢了一些贵重物品——出于谨慎考虑。” 诺拉眼睛瞬间犀利起来,她盯了对方一眼,福尔摩斯看上去毫无所觉,他打了个哈欠,似乎觉得只一眼就轻易揭穿她的身份这件事非常无聊而且乏味。 “小偷?”出乎意料,华生并没有手忙脚乱地搜寻自己身上携带的东西,而是提高声音反驳了对方的结论,“我想你可能误会了,诺拉不可能是小偷,她甚至帮了我的忙——” “是吗?”相对唯一一位女士的沉默无言,福尔摩斯只是用他那双灰色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华生的脸,大概因为长相的缘故,他看起来十分孤僻且不近人情,“瘦弱,苍白,离家不久,身无分文,搭顺风船来到伦敦,却和一个同样不久到达这里的绅士走在一起……我都要迫不及待地猜测这位年轻女士的目的——让我想想看她帮了你什么忙……也许是将一位受过枪伤的善良男士从满地泥泞的小道里解救出来?” 华生几乎都要目瞪口呆,“你、你怎么会……” “这种问题简单到连猜测都是侮辱我的智力。”对方咄咄逼人说话毫不留情,但是他似乎并不以冒犯了女士而沾沾自喜,只是纯粹地分析后作出结论。为了让他的话语更有真实性,他甚至自以为多此一举,但是实际上证据十足地补上一句,“我猜猜,这位聪明而又身手灵活的可爱的诺拉小姐,‘不小心’在街上撞到了你?” 这一刻在他的口中似乎“聪明”,“身手灵活”,以及“可爱”都成为了某种讽刺的贬义词。 诺拉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对所有的近乎事实的猜测都保持了可贵的沉默。 华生惊愣在原地,反应过来之后为难地看了诺拉一眼,他面上露出愧疚的神色,但是眼里却分明对福尔摩斯的话九成信服。也许是顾及她的面子,他并没有当面作出搜寻的举动,只是抱着最后一丝侥幸轻声问道,“这不是真的,您路过那个巷子的时候只是巧合,对吗?” “当然。”诺拉极快地回答道,“那的确是巧合。” 这一句话反而从某方面证实了福尔摩斯猜测的正确性。华生看着她,有些不可置信,也有些失望,但是还没等他找到借口安慰自己以及诺拉,她已经先一步开了口—— “我的确偷过你的怀表,因此我才会知道你叫华生。”诺拉面色不动,完全没有被抓包之后的羞愧不安,一双翠绿色的眼眸平静明亮,甚至语气都极为真诚,“但是我了解到您是一位善良并且热心的好人,真正的绅士,我无法对您这样的人下手,所以我又把您的东西放了回去。”顿了顿,她嘴唇微抿,终于有些愧疚的意味,“……我很抱歉。” 华生探入口袋里,果然摸到了那块母亲的遗物,他有些复杂地看着诺拉,最后还是叹息一声,低低道,“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受到了您的帮助,即使诺拉作出了一些并不属于淑女的举动,但我相信那只是出于生计——如福尔摩斯所言,身无分文。” 这回她真的有些吃惊了,果然是传说中的老好人华生么,连她偷窃他母亲怀表的行为都能够轻易原谅,还为她开脱—— 见惯了自私冷漠的她也微微动容。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4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这是个真正的善良的人——诺拉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谢谢你,华生。” 第3章 三 “噢,发生了什么?”在三人默默无言的间隙,一个亲切和蔼的声音插了进来。诺拉转过头,却看见一位满头银发,身材丰满穿着浅蓝色裙子的老人提着手篮走了过来,有些惊讶地看着华生和格格不入的少女,询问道,“福尔摩斯,这两位是……” “约翰·华生,”他非常简洁地回答,“还有他的小偷朋友。” “……”华生脸涨得通红,试图解释,“诺拉并不是——” “还是老样子,浓咖啡,不加糖。”福尔摩斯打断他的话,“拜托你了,郝德森太太。” 说完,他表示出对这里完全不感兴趣的模样,转身就消失在了门后,只听到一阵干脆利落的“踏踏”声,然后归于静寂。 “我是房东,可不是你的管家!”郝德森太太埋怨了一句,却并没有拒绝。她转过头打量了一眼华生,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你就是约翰·华生,我是这里的房东,你可以喊我郝德森太太。” 华生从善如流地唤了一声,忽然想到什么,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看向旁边的少女。 年老的妇人也在打量她,大概是想起了那句“小偷朋友”,郝德森太太的态度有些谨慎,“这位小姑娘是——” “诺拉,我的朋友。”华生介绍道,诺拉也露出一个微笑,声音轻快,“你好,郝德森太太。” 她稚嫩的面容和明亮的眼眸显然打动了这位心软的老人,郝德森太太眼神柔和下来,“噢,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夏洛克是一个嘴硬心软的人,他并不喜欢女士的接近,我希望你能够原谅他这么说你……” 诺拉耸耸肩,表示并不在意。 “瞧瞧你的脸,还有衣服,怎么脏成这样——上帝,谁忍心让一个小女孩吃这么多的苦。”郝德森太太显然是属于华生那种老好人类型,一看到诺拉蓬乱的头发和脏兮兮的衣服就叫了起来,不太满意地瞪了华生一眼,亲切地揽住她的肩膀,“你是华生的朋友,他为什么不好好照顾你,你是和他一同来伦敦的吗,你一个人住在哪儿……” 华生尴尬地打断她的问话,“咳咳……郝德森太太……” 她疑惑地转过头,“华生?” “是这样的……”华生硬着头皮解释,“诺拉是一位可怜的小姐,她的父亲破产了,她因为债务而不得不卖掉房子来到这里,她现在并没有住的地方……” 郝德森太太明白过来,她也并不是一个富裕的人,唯有这栋房产租赁来维持生活,即使心地善良而且喜欢这个眼睛明亮的姑娘,但是她也并不能因为好心来收留她,更何况住在这里的还是两位男士,这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士来说并不是适合的地方。 郝德森太太踌躇地看着他。 “我可以找工作。”诺拉明白她的意思,先开口了,“谢谢你了,华生。但是我想我不应该利用你的好心来为难郝德森太太。” 她露出灿烂的微笑,“别看我年纪小,我力气可是大得很,一般的活计难不倒我。等我找到工作,就有钱可以交房租了。” 诺拉转过头,小心翼翼地问,“您会为我留一个房间的,对吗,郝德森太太?” 她谨慎而又讨好的模样让这位子嗣不在身边常年孤独过活的老人心都软了,她眼神慈爱地注视她,“哦当然,当然了亲爱的。”顿了一下,她温和地笑了,“如果你想的话,你可以先在我这住一段时间,等你找到了活计再交房租也可以——你不介意福尔摩斯的话。” 诺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当然——完全不介意。” …… 福尔摩斯对家里住进了一个小偷——重点是一个性别为女的小偷表示出了极度的不满情绪。 “郝德森太太!”他大喊一声,震得老人急急忙忙跑过来还以为出了大事,对上的却是福尔摩斯板起的因为缺少阳光而略显苍白的脸,“福尔摩斯?又怎么啦?” “不能相信,简直不可置信——”夏洛克福尔摩斯高声道,“你怎么可以容忍一个小偷——女小偷住进家里,浑身泛着一股去不掉的鱼腥味儿,连卖花的女士都看着比她干净妥帖——难道要等到明天早上起床,发现整个屋子都被她搬空了,你才会醒悟‘谨慎考虑’的重要性吗?” 华生正在楼上的房间收拾东西,并没有听到他这番高谈阔论。诺拉因为浑身脏兮兮的缘故被郝德森太太打发去洗干净,因此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郝德森太太很了解夏洛克福尔摩斯讨厌女人的性格,她脾气好地笑了笑,企图安抚这个充满智慧却孤僻的年轻人,“噢夏洛克……诺拉已经告诉了我她偷东西的原因,她是一个可怜的姑娘,你难道不能偶尔展露一下你的同情心吗,难道你想把一个父母双亡,家庭破产的小女孩赶走,让她在晚上流落街头?” “首先,我对‘父母双亡家庭破产’这句还未被验证的话充满质疑。”福尔摩斯灰色的眸子习惯性的露出怀疑的神色,“其次,我的同情心并不会指使我在路上随便捡一个身份不明意图不明的可疑人回家——同情心那种东西用在被害人的尸体上会更有作用,至少它能够让我查出凶手而不是整天神经紧张地怀疑藏在床柜地毯下面的金项链是否被偷走——” 郝德森太太捂住嘴,怒喊,“夏洛克!——”充满警告。 福尔摩斯止住嘴,他在客厅里不停走动,充分展示了他不满而且烦躁的心情,直到一个轻轻的脚步声踩了进来,然后就是郝德森太太惊讶而又欣喜的轻呼—— “噢,瞧瞧,一个多么漂亮的姑娘!” 福尔摩斯转过头,灰色的眸子充满审视地打量那位他眼里的不速之客。 布满灰渍的头发和脸庞被冲洗干净,露出了尘埃下亮丽的酒红色微卷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两边。她的皮肤是缺少营养的苍白,鼻子上有几颗不明显的可爱雀斑。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大而明亮的翠绿色瞳孔,既清澈又纯粹,仿佛原野上燃烧的火焰,有一股旺盛的勃勃的生命力。她穿着郝德森太太年轻时的旧衣物,嫩黄色的束胸长裙,一截清晰笔直的锁骨露在外面。她身量比同龄少女要高,因此显得笔直而纤瘦,仿佛一朵沾着露珠的百合花。 她的长相十分乖巧安静,如果不是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透出稍许野性,她实在不像是十分钟之前因为偷窃而被怀疑的脏兮兮的流浪儿。 诺拉从没穿过这么让人难受的衣服——胸和腰都紧紧地束缚着,简直令人喘不过气。她前世因为职业缘故连裙子都极少穿,更别提这身束胸裙——她深深吸口气,觉得自己快要因为喘不过气而昏倒了,勉强对郝德森太太笑了笑,“谢谢您的夸赞。” “看这漂亮的红发。”郝德森太太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对面无表情的福尔摩斯使了个眼色,“你说是吧,夏洛克?” 果然是夏洛克福尔摩斯—— 诺拉抬眼,正对上一双没有情绪的冷灰色眼眸。传说中智商超群,擅长观察和推理的大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毫不掩饰他对她的冷漠态度,只是用一种冷静的,理智的口气回答郝德森太太的问题,“红色的头发只是由于色素以及光反射作用的缘故,我完全看不出它对我来说究竟漂亮在何处。” 被拨了面子的郝德森太太瞪了他一眼。 诺拉拨了拨头发,把垂落到脸边的发丝挽到了耳后,这漫不经心的动作让她拥有了一种少女罕见的镇定和冷静姿态。她对福尔摩斯不待见的态度完全不生气,反而是眼角微弯,露出了一个饶有兴味,热情友好的微笑—— “很高兴见到你,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她意味不明地微微眯起眼,“……这对我来说可真是极大的荣幸。”她的语气在副词上加重。 福尔摩斯审视地看着她,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解,“我确信我从未见过你,女士。” “噢是的。”诺拉说,“的确,你从未见过我,可是我却听说过你呢,福尔摩斯先生。” “真的吗?”郝德森太太诧异,但是更加兴致勃勃了,“亲爱的诺拉,你是在哪里听说过夏洛克?” “很多地方。”诺拉笑容愈发深了,“他可是一位有名……非常有名的侦探。” 一八八一年,今年不过二十八岁的夏洛克福尔摩斯还并未完全展示出他惊人的推理天赋和细致入微的观察能力,不过受到熟人委托,此刻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已经侦破了好几起警察难以破解的棘手案子,虽然并不算名声大噪,但在英国的警探圈子里已经小有名气——福尔摩斯重新审视了一次这个不过十八岁左右的少女,仍旧没有从她的身上察觉到任何有关于“熟悉”的气息。 他收回目光,兴趣缺缺,随手拿起落在沙发上的小提琴,缓缓拉了起来,毫不在意客厅里还有两位女士站着,而他作为男士却毫无风度地抛下她们独自沉浸在音乐艺术的世界里。 “噢,夏洛克就是这幅样子,”郝德森太太说道,“我希望你在这里能够住的习惯……”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5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当然了,”诺拉轻声回道,“非常感谢您的帮助,郝德森太太,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回报您。” 郝德森太太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亲爱的,那就好好在这里生活下去,伦敦是一个充满机会的地方,你这么漂亮的姑娘一定能够找到好归宿的。” 诺拉正欲开口,楼梯传来噔噔的声音,华生走了下来,笑容满面,“感谢您郝德森太太,我很满意我的房——” 他忽然看到转过头的诺拉,愣了愣,有些不可置信,“你是,诺拉?” 她有模有样地拎着裙子屈腿行礼,彬彬有礼道,“中午好,华生先生。” “噢。”华生猛然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又有些惊讶,“没想到偶然碰到的无家可归的诺拉居然会这么年轻漂亮。” 他的语气真诚,毫无捧赞意味,只是单纯说出了心里的想法。诺拉笑盈盈地看着他,把华生看得愈发不好意思。 “无聊。” 福尔摩斯忽然这么说了一句,在所有人诧异地看过去同时,他丢下小提琴,从沙发的这头走到了那头,用无可救药,乏味到极点,几乎无法忍受的语气自言自语道,“每一天都在同一所房子里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毫无挑战性。我的脑子告诉我它抗拒这种停滞的状态,就像空转的赛车引擎一样因为没有用到该用的地方,就快把自己撕成了碎片……” “无聊,无聊,无聊——” 诺拉悄声问郝德森太太,“他经常这么干吗?” “可不是。”郝德森太太也悄声回答,“噢可怜的夏洛克,每当接不到他想要的案子,他都会因为极度空虚而团团转……” “福尔摩斯先生是一位侦探?”华生很惊讶,大概没见过如此离经叛道的侦探,他的印象大多都停留在刻板,严肃并且一丝不苟的中年人之上。 “夏洛克是一个聪明的侦探。”郝德森太太夸道,“我遇到的最聪明的一个。” 华生悄悄询问诺拉,“你觉得呢?” “我?”诺拉笑了笑,“我倒是认为,这位聪明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看上去就像是精力过多无处发泄的二流小提琴家。” 郝德森太太噗地笑了,连旁边的华生都忍不住抿住嘴角露出微笑。 正沉浸在个人世界里的福尔摩斯突然转过头,灰色的眼睛盯住诺拉,“你认为我的小提琴水平只是二流?” “聪明人自有他该用聪明的地方。”诺拉回答,“就好比一位精通数学和物理的天才往往对自己的生活手忙脚乱一样。” 她并未正面回答福尔摩斯的问题,但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却敏锐地感觉到自己似乎是被讽刺了,他就像是遇到了推力的弹簧一样,立刻高傲地反弹回去,“听上去,这位姓氏不明的诺拉女士似乎对自己波澜壮阔的坎坷人生怀有极大的感悟。” “well,我只不过是随口说说。”诺拉耸耸肩,毫不在意,“福尔摩斯先生大可以把我说的话当做天真的女孩闲极无聊时因为想要显摆自己的学识和经历而发出的聒噪叫声,毕竟,我是一个‘父母双亡家庭破产这句话都还未被验证’的可疑人,不是吗。” 华生赞叹地看着她,多么具有内涵的一句话啊,那位看上去就口才不凡的侦探先生此刻都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第4章 四 在收拾妥帖之后,诺拉立刻踏上了找工作的旅途。 十九世纪的伦敦对于女性的限制仍然比较严重,这并不是体现在服装和礼仪上,而是对于女性的权益以及地位和工作。即使法律上明文规定已婚妇女的财产有所保障,但在社交圈里,依旧崇尚的是悠闲并且富裕的贵妇式生活,即使如同简奥斯汀这种声名鹊起的女性作家,在社交圈和文坛上也是饱受争议。因此诺拉完全没有预期能够得到一份好工作,甚至于只要交得起房租她就会列入考虑范围。 她站在街口贴满通告和纸条的空墙上,一个个仔细看过去,心里愈发沮丧,类似于招图书馆员亦或是医生助手的优渥工作后面都会绝望地附上一句“仅限男性”,她几乎看完了整版各式各类的招聘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叹息地退后一步靠在墙壁上,无意一瞥,咦了一声,立刻凑到了身旁的一则被湮没在五颜六色的纸条上仔细看。 “克利夫兰私人诊所招一位长期工,每月两英镑,地点位于尤思顿路31号。” 后面还有一句感人的注释,“有医学工作经验者优先。”完全没有提到性别方面的问题。 诺拉觉得这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份工作,每月两英镑的薪酬对于低层工作者来说算是非常高的工资了,而且工作地方距离贝克街并不太远,至于唯一的要求“医学工作经验”,由于前世职业缘故而有所涉猎,她决定试一试。 她按着门牌号一个一个寻找过去,却发现在30号一家成衣店以及32号一家裁缝铺之间根本没有所谓的31号诊所。诺拉有些摸不着头脑,莫非她遇到了假广告? 无法,她只能厚着脸皮去询问那位看上去比较面善的老裁缝,“请问,这里有没有一家叫做克利夫兰的……” “那边那边。”老裁缝忙着手中的活计,立刻熟稔地指向旁边的30与32号之间一条极为窄小阴暗的巷子,咕哝道,“怎么这几天总有人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诺拉囧囧有神地看着那条只容一人通过的几乎会被大部分人忽视过去的巷子,犹豫几秒,最终还是走了进去。果然在墙壁上发现了一个写得歪歪扭扭的标牌,“克利夫兰诊所,请向前直走三十步。” “……”愈发觉得是个黑诊所。 她按着标示往前走,巷子里光线昏暗,地上还散落着零星的废弃报纸,她小心翼翼地踩过一滩浑浊的脏水,转身就看到一扇破旧失修的木门,上面什么标志都没有,诺拉再次抬头巡视周围,依然没有发现任何有关于“克利夫兰诊所”的字样。 虽然心里觉得十分不靠谱,但想着那两英镑,她还是硬着头皮敲响了门,没想到年久失修的门因为这轻轻的力度发出一声吱呀的□□,锁隐隐有掉落的迹象。 如果这是诊所的话……未免也太破旧了,她甚至怀疑只需要一根手指,门就会不打自开。 她正在思考是否已经离开这里寻找下一份靠谱的工作,门却忽然被人从里面拉开了,这粗鲁的力道终于让它再也无法忍耐下去,轰然一声往后倒去,好在来人反应很快立刻双手接住沉沉的门板,熟练地将它放置在身后的墙壁上靠着,拍了拍手,才抬眼看向应聘者,面无表情,“你好,欢迎来到克利夫兰诊所,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诺拉打量这个看似诊所主人的男人——大概不超过三十五岁的年纪,身量很高而且极瘦,面色久不见阳光的苍白,一双浅蓝色的眼睛在阴影里泛出隐隐灰色,看上去平板而呆滞。一身旧但整洁的白色麻布衬衣黑色宽松长裤,褐色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睛下方也带有明显的青色,看上去就像久熬夜而刚睡醒的模样。 如果不是诺拉心理素质过硬,在猛然看到这样一位形神皆似尸体的人时,大概第一反应就是一声尖叫转身逃跑,因为这位年轻人此刻的目光实在过于黯淡无神,整个人呆板而毫无生气。 诺拉深深吸气,已经对两英镑不报希望,尽量平静地说,“我是来应聘的……” “你见过尸体吗?”对方猛然问了一句。 “什么?”诺拉被如此摸不到头脑的问话弄得一愣,继而下意识地反应道,“见过不少。” 对方眼里露出满意的神色,他的声音如他的眼睛一样僵冷晦涩,但是语速却极快并且流畅,一股脑说道,“我们的工作包括处理尸体检验尸体并且保存尸体,时间不固定有需求我们就会工作,节日也许也会有尸体需要接收所以……” “|等等!”发现剧情不对的诺拉打断对方的谈话,在男人呆滞的目光里有些艰难地询问,“这里……不是诊所吗?” 诊所难道不是接收活生生的病人,帮患者诊断和开药治疗的地方吗?难道她走错地方了,这里是克利夫兰尸检室或者克利夫兰殡仪馆?? 对方愣愣地看着她,语气理所当然地平淡,“是,这里就是克利夫兰诊所。”完全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难道是我的英语太浅薄以至于一直都曲解了“诊所”的真正含义吗?诺拉动了动鼻子,嗅到了那种熟悉又陌生的只有在医院和尸检室才会闻到的双氧水的气味,想到那金灿灿的两英镑,终于还是妥协了,“……那么我需要做到什么?” 年轻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干巴巴地说,“我们的工作包括处理尸体检验尸体并且保存尸体,时间不固定有需求我们就会工作,节日也许也会有尸体需要接收所以需要随叫随到,如果有特殊需求,我们也会帮客人焚化尸体装入骨灰。没有活计的时间你可以待在任何地方,每个月两英镑,不包括得到的小费。” 他一鼓作气背诵一般地重复说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她,似乎在期待她的回复。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6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诺拉被如同看死人一样的目光看得一颤,她顿了一会儿,有些意外,“你的意思是……我被录用了是吗?” 对方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虽然老板的招聘要求有些奇怪,但看样子似乎并不难相处,难得是薪酬十分优渥,除却那条“随叫随到”的规定,几乎挑不出其他不满意的地方,诺拉点点头,“那么协议……” “我希望现在就可以开始工作。”他慢吞吞地说道,“有一具新鲜出炉的尸体需要清理,但是我现在需要出去接收另外的尸体。”说完,他掏出一串钥匙递给她,“我会在一个小时内回来。” 说完,他就要离开,诺拉立刻喊住他,“等、等等,”她出乎意料舌头打了个结,被雇主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其他的人呢?” 年轻人看她的眼神更加奇怪了,仿佛看到一具坐起来的尸体,“只有你一个人。”他理所当然地说,想了想,又干巴巴地加了一句十分不符合他表情的话,“好好干。” 说完,他脚步生风地走出了小巷,看样子似乎十分急切。 诺拉低下头看着手中一串繁多的钥匙以及破落的门板,由衷对对方肃然起敬——能够如此耿直地将家门钥匙交给一个交谈还未超过五分钟的陌生人,这位克利夫兰先生大概也不是寻常人。 她回想了一下老裁缝说过的话——“怎么这几天总有人问这么愚蠢的问题”,那么也就是说她并不是第一个应聘者,却是唯一一位被录取的人,难道雇主对应聘人唯一的要求就是“见过很多尸体”吗?她还没有见过如此古怪的人,古怪的诊所。 想了想,她还是扶起破旧的门板,象征性地掩盖在门框上,然后摸索着向前走——诊所里光线过于昏暗,而一八八一年的现在即使灯泡已经被发明出来,却由于钨丝电灯泡还未被使用而造价昂贵,寻常人家依旧使用煤油灯用来照明。但是很显然雇主并不会细心到在过道上放置一盏油灯,诺拉靠着墙壁慢慢走过狭窄的走廊,出乎意料,逐渐适应黑暗的眼睛所见,过道的几扇门都崭新散发一股油漆味,地上甚至放着毛料地毯,和破落如同危楼的外表格格不入。 难道真是黑店? 一层楼一共有四间房,尽头是蜿蜒向上的楼梯。诺拉低头数了数钥匙,一共有七把,也就是说这栋掩盖在幽暗小巷里貌不惊人的房子中一共有六扇门,对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私人诊所来说,财产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惊人的富裕。 她轮番试了试钥匙,在试到第四把的时候终于打开了最近的一扇门,然后立即愣住了。 第5章 五 光线非常昏暗,但是诺拉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陈设——堆满乱七八糟东西的长桌,随处摆放的试管药剂,里面甚至还有残留的液体,蒸馏器具,喝水的杯子,堆叠的玻璃片,长颈瓶,巨大的看上去是养鱼的玻璃钢,显微镜…… 居然是一间类似实验室的地方。这个年代的显微镜仍然是平民很难接触到的昂贵的器具,她完全没想到能在这样一间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小诊所里看到显微镜和专业的蒸馏用具。 她不得不再次对雇主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接下来的一间房全部都是保存尸体所用的冷藏柜,她用手摸了摸,冷冰冰的,仍然在供电。这么大间房的冷藏柜全部供电,每日花费的电量都不小。她退出了房间,打开第三间房,果然是焚烧炉,里面还残留着细细的骨灰。最后一间房也不出乎意料,是一间解剖室,正中央放着金属的解剖台,旁边摆满了各种闪着金属光泽的工具以及一个柜子,而台上则摆放着一具苍白冰凉的尸体,男性果体。 乍一见一具尸体是很恐怖的画面,但诺拉毫无所动,她好奇地走上前,低头观察这具显然刚运来不久的尸体——脖颈以下没有明显伤口,侧脑边却凹陷下去了一块,有凝结的红红白白的血液和脑组织流了出来,和脏乱布满碎屑的头发混在一起极为恶心,发黑血液特有的腥臭弥漫了整个房间。 她身手按了按死者的面颊,冰凉但尤有弹性,接着她撑开对方的眼睑仔细观察他的瞳孔以及眼白,撑住下巴看了看口腔,翻看他僵硬指尖和掌心,最后甚至不知羞耻地检查了一下男人的隐秘部位,大概得出一个结论后,才洗干净手,挽起衣袖,拿着专用剪刀小心剪下伤口部位的毛发,放入旁边的金属器皿里。 这项工作她做得很认真,以致于当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从她身后传过来的时候她吓了一跳,险些把剪刀戳进死者的脑袋里再次发出致命一击。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诺拉吸了一口气,忍耐住转过头,对上年轻人僵硬的脸,尽量平静地回答,“你可以叫我诺拉。” “克利夫兰·霍克。”他呆滞地介绍自己,然后忽然看向处理过的伤口,眼睛陡然灵活生动起来,“你的手法看上去很专业,你是医生助手?” “我的父亲生前也开过一家诊所。”诺拉流利地说着谎言。 “哦。”克利夫兰干巴巴地回答。 “……”诺拉举着刀尴尬地站在原地,见对方愣愣地盯着她,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好出口打破沉默,“霍克先生,也许你还有其他的事?” “没有。”他干脆地回答,理所当然地盯着亟待处理的伤口,根本没有离开的打算。 诺拉只好转过身去继续未完成的工作,当她认真执行起眼前的工作后就不再注意到有其他人的存在。她细细地刮下脏兮兮凝结成一团的毛发,在那一团红黄白的圆块里意外发现了一小颗干瘪的玉米粒,混合在恶心的粘液里险些被忽略过去。 她捻起那一颗玉米粒,像是想到了什么,站着沉默不语。 “你发现了什么?”煞风景的人忽然开口轻飘飘地问。 诺拉犹豫了一会儿,继而露出一个有些惭愧的笑容,“发现?我并没……” 谎言在克利夫兰直勾勾盯死尸一般的眼神里无法延续下去。 她看了看对方微微露出期待神色的脸,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推测,“我猜测……只是毫无根据的猜测——死者应该是一个工厂的普通工人。” 克利夫兰微微睁大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死者大概四十到四十五岁,身材臃肿,腹部有赘肉,手臂尤其是小臂却很强健,应该是久坐但经常用手劳作的人。手背和脸有明显的被烫伤痕迹,皮肤却很苍白,右手的小指不健全,断口很利落应该是机器造成的误伤。指缝里有没洗刷干净的机油味和细小的擦伤,看嘴唇的颜色死者应该患有心肺一类的疾病但本人并不知道……” 她说到这里,克利夫兰也听得认真,她停顿下来之后他尤不太满足,抬了抬下巴,暗示她还未说到重点。 于是她顺着继续说道,“致命伤位于脑侧,力度极大,而且伤口呈现陡然下凹尖利非常,一击致死,凶器应该是十字镐一类的东西。我在他的头发里发现了一颗玉米粒,这种细碎的东西不可能只有一个,夹杂在毛发里,那么就是有人提前清理过死者的尸体……”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冷静却十分肯定,“这是谋杀,而且凶手下手毫不犹豫,应该是积谋已久,我建议从与死者有旧怨的人身上入手,事发地点应该在磨坊或者农田附近。” 说完,她忽然发觉自己失言,立刻闭嘴,瞥了一眼克利夫兰。 对方亮晶晶的眼睛却让她一愣——和预期不太一样,她所作的推测和想法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个时代女性应有的常识,他居然一点都不怀疑,而且看上去十分高兴? 果然老板和这间诊所都很奇怪。 她说完这些,克利夫兰低头想了想,然后抬起头,硬板板的脸上依然看不出什么明显的表情,慢吞吞地说道,“你,不错。” 诺拉低头虚心受赞。 “值得两英镑。”他继续说。 “……” “外面有一位奎因小姐需要你的接待。”克利夫兰理所当然地说道,“记得好好对待她。” 这句措辞非常奇怪的话在她看到门外被警察送来的一具女性尸体后得到了解释。 “奎因小姐?”诺拉面色古怪地指着女尸。 中年警察对于一位穿着整洁的年轻女士出现在这种地方非常惊讶,但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很敬畏地对身后的克利夫兰点了点头,“霍克先生,再次麻烦您了,警察厅明天会有人来接您过去。”他脱下帽子致礼,“午安,先生。”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7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克利夫兰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作为伦敦警察厅的一位警长对一个开私人诊所的奇怪医生居然会毕恭毕敬,这件事让诺拉再次意识到老板的不同寻常。等到警察走后,诺拉将“奎因小姐”放在解剖台上,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对方,对方僵冷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看样子完全没察觉到她内心里激烈涌动的心思。 联想到外表破落内里崭新的诊所,昂贵繁多的工具以及警长恭敬的态度,诺拉不得不猜测克利夫兰也许是某个圈子里的著名专家,或者一位贵族后裔。 她心里猜测到了遥远的地方,克利夫兰却非常敬业地指着那位奎因小姐,就像是一位导师对待优秀学生一般,慈爱又循循善诱道,“诺玛,猜猜这个?” “……我叫诺拉。”她忍耐地纠正,对方敷衍地点点头,仍然指着女尸,目露期待。 她察觉到克利夫兰激动的情绪,就像是孤独的天才偶然间遇到了理解他的知音,既兴奋又不安,渴望对方有着和他一样的爱好和知识,却又恐惧他是否能够一如既往地坚持下去。诺拉顿了顿,没有选择反驳,而是顺着他的意愿,仔细从头到尾观察了那位“奎因小姐”的身体,垂头思考半晌,然后缓缓开口—— “死者大约六十到六十五岁,致命伤在背部的一处穿透伤口,肺部裂伤出血造成创伤性血胸,影响正常呼吸并且得不到及时帮助而造成窒息……” “我知道她的死因。”克利夫兰干巴巴地说,“我想知道,她是谁。” “奎因小姐。”诺拉理所当然地回敬道。 “……”克利夫兰瞪着她,因为词汇贫乏无法还嘴而显得不知所措。 好吧,雇主大于一切,诺拉妥协。因为涉及她感兴趣的领域,这让她翠绿色的眼睛愈发明亮逼人,缺乏营养而略有苍白的脸此刻生机勃勃。 “她是一位服侍淑女的贴身女仆——我猜测。”她的手指分别掠过女尸的头发,衣领,手指,膝盖和脚部,“年过六十却没有多少白发,皮肤富有光泽,生活并不困苦。虽然衣料普通,但死者身材肥胖,剪裁合体,衣领处绣有滚动花边,应该是量身定做的裙子,有钱财上成衣店订做衣服的人却有一双粗糙布满剥茧的手,指腹有许多刺伤痕迹,应该是年纪渐老无法看清缝衣针所致。” 她说到这里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膝盖变形是风湿的症状,很有可能是常年睡在比较阴湿的地方,脚踝微肿大概是因为整天走动不停的缘故——一位保养得体订做衣服却不乏劳作的老妇人?除了女仆我想不出还有其他的可能。” “淑女。”克利夫兰听得津津有味,同时不忘提醒道她的遗漏,“为什么是淑女?” “很简单。”诺拉有些无奈新雇主好奇到亢奋的情绪,“虽然血腥味很重,但我还是闻到了香柠檬和迷迭香混合的味道,这是时下富裕淑女们才会使用得起的香水,奎因小姐的年纪不太可能会喷香水,那么只有可能是她的女儿或者主人——我倾向于后一种。” 克利夫兰听得连连点头,见诺拉停住了嘴,有些意犹未尽,“说完了?” 她嘴角抽了抽,点头。 克利夫兰很显然有些沮丧,微不可查地轻轻叹息,指着“奎因小姐”,说道,“解剖?” 诺拉立刻摇头,“我只会简单地处理,从未学会解剖,抱歉。”毕竟她之前的职业并不是法医,只是工作范围有所交叉而已。 克利夫兰哦了一声,挥挥手示意她出去。诺拉愣了几秒,意识到他的意思,有些不确定地问了一句,“我今天的工作……?” “暂时结束。”克利夫兰言简意赅地说道,戴上手套拿起手术刀,举到半途,忽然想起什么,又脱了手套走到柜子旁拉开抽屉一顿翻找,最后拿着两英镑递给她,面目平板语气认真,“预付报酬。我希望每具尸体你能像今天这样告诉我,告诉我它的故事。” 她愣了愣,接过薪酬,看着克利夫兰白惨惨的脸,忽然露出一个微笑,开始对这个古怪却大方的雇主有了好感,轻声道,“遵命,霍克先生。” 第6章 六 诺拉回到贝克街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近两点的光景了。 屋子里没有点灯,窗帘也被牢牢地拉着,光线很昏暗,客厅里只坐着郝德森太太一个人,孤独地织毛衣。见诺拉风尘仆仆地回来立刻直起身体,关切地询问,“噢小诺拉,你带给我们好消息了吗?” “是的。”诺拉笑着回答,摊开手露出攥紧而有些皱巴巴的两英镑,“雇主预付的报酬。” “哦上帝!”郝德森太太非常惊讶,“两英镑!” “我很幸运,遇到了一个阔绰大方的老板,他愿意提前支付我的房租,前提是也许以后我得经常在休息日去工作。”诺拉解释道,然后递给她一张纸币,“这些够一个月的租金吗?” “够了,当然够了。”郝德森怜爱地摸着她的头发,“我猜你也许没有用餐,想要尝尝我做的小松饼和红茶吗?” “迫不及待了。”诺拉摸了摸肚子。 边吃着香脆的下午茶点心,诺拉扫视一圈,非常好奇,“福尔摩斯先生和华生都出去了吗?” “有位警长来咨询夏洛克,夏洛克发现华生是军医,就把他一同带过去了。”郝德森太太继续织毛衣,温馨地和她聊着天,“夏洛克脾气古怪——噢你千万别说是我告诉的,他要么整天就呆在化验室里,要不就在屋子里发霉,不过他依然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 虽然有些埋怨,但语气分明是亲近和喜爱的。 诺拉擦了擦嘴边的碎屑,边喝红茶边点头,郝德森太太却忽然顿了顿,想起了什么,“你的房间我已经收拾好了,三楼最里边的那间。”她慈爱地笑了笑,“你这么漂亮的孩子,应该多去添置一些姑娘家的东西,寻一个年轻有钱的绅士……” 诺拉微笑,十九岁的年纪放在现代只不过还是个不成熟的孩子,但是在两百年前的伦敦早已是可以出嫁的姑娘,她不好反驳郝德森太太的好意,只能含糊道,“我明白……不过这事急不得,我可不想嫁给一个心浮气躁的年轻人。” 略有撒娇意味的话博得房东太太宽容的笑意,两个人正进行忘年之间的聊天,门忽然被打开了,冷气随着一个高昂清晰的声音吹了进来,“——在你看来也许是荒谬无比的,但实际上它们却非常有用,实用到这样的程度,甚至我就是靠它来挣得这份干酪和面包的。” “那你是怎样靠它生活的呢?”华生略有调侃的声音。 “我有自己的职业,”咚咚上楼梯的声音,“我想全世界干我这个职业的恐怕只有我一个人——” 接下来的话在看到客厅里朝他望过来的两位女士时打住了,福尔摩斯在门口顿了一下脚步,随即礼节性地向郝德森太太和诺拉点了点头,将手里的大衣挂在门边的衣架上,不理会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在专属他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缓声道,“郝德森太太,我想我需要一份可口的下午茶。” “你来晚了,夏洛克。”郝德森用不太明显的,幸灾乐祸的语气回答道,“小诺拉解决了它们。” 福尔摩斯不太愉悦地看向少女,对方露出一个无辜的微笑。 “下午好,诺拉。”华生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端起他剩下的茶水一口喝光,关心地询问,“你的工作寻找得如何?” “非常顺利。”诺拉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现在是克利夫兰私人诊所的正式工,”顿了顿,她撇了一眼低头不知沉思什么的福尔摩斯,语气愈发轻快,“顺便说一句,我已经付清了房租。” 华生吃了一惊,却很为她感到高兴,“果然如此,我从不怀疑你的能力,从见到你第一面就如此感觉……” 诺拉微微一笑,转移了话题,“你们刚刚在谈论什么,似乎很有趣。” 华生果然马上被转移了注意力,他心里对诺拉从不以平庸的女性来定义,因此说话少了一些拘束,“我刚刚看了一份杂志上的文章,”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福尔摩斯,对方轻轻哼了一声,他眼里露出些许笑意,“一篇非常有趣的文章,它说:一个善于观察的人,如果能够对他接触的事物进行精确而系统的观察,他将会获得非常大的收货。作者甚至说一个人瞬息之间略过的表情,肌肉的每一处牵动甚至眼睛的每一次眨动,都可以推测出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他说完这一大段话,作出自己的评论,“确实非常突出,自有其精明独到的地方,但有些地方却也未免浅薄可笑。你觉得呢,诺拉?” 说实话他内心里并不太期待对方能够说出多么精彩斐然的回答,他更真实的用意不过是想要嘲讽福尔摩斯方才的谈论,却没想到那位不过二十岁的年轻女性只是微微顿了顿,挑高眉梢,直击要害,“那篇文章的名字是《生活宝鉴》?” 这下连福尔摩斯都抬起头来注视她,华生愣了愣,立刻问道,“你是……” 诺拉指了指茶几上摊开的一本杂志,那一页正好叙述了华生刚才所讲的那一长段话,“用餐的时间,我不小心看到了,的确是篇很有意思的文章。”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8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哦?”福尔摩斯开口了,他似乎也起了一些兴致,微微坐直了身体,灰色犀利的眼睛注视她,似乎很好奇她会怎样回答他的问题,“那么诺拉小姐又是怎样看待作者的想法?” 诺拉丝毫不在这样的目光下有所退缩,她将垂落的发丝挽到耳后,镇定地说道,“我认为,这位作者的论调的确独到而且具有见地,有七分的道理,但在我看来也有高弹论调的意味。”福尔摩斯眉梢轻轻一动,诺拉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弯起嘴唇微笑,“通过人的表情,动作,神态来观察内心的确是有依据的,但我认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精确而系统的观察’——” 见福尔摩斯和华生都不自觉集中注意力仔细听她的讲述,诺拉放缓了声音,“就像你很难指望一个渔夫能够认同音乐家手下的钢琴曲能够为他带来愉悦和财富,一个人是否能够通过面部表情来推测出对方心里的想法,除了需要敏锐的观察力,出生,职业和立场也是不能忽视的东西。” 诺拉犯了职业病,为了确保她所说的真实性和可行性,她举例道,“比如那一副著名的画作蒙娜丽莎的微笑,在画家的眼里,蒙娜丽莎的微笑富有艺术和宗教的光辉,医生却会去推测也许她怀孕了只因为她表情满意,皮肤鲜嫩而且双手放于腹部;研究哲学的教授细心观察了这幅画数年,最后得出结论她的微笑包含数种情绪,包括高兴,厌恶,恐惧甚至愤怒……他们观察得来的结论,因为各自的职业想法和用途而截然不同,却极少有人会去推测蒙娜丽莎内心的想法。” 她说完,顿了顿,歪过头观察对方的神态,“我说清楚了吗?” 华生猛然回过神,眼睛亮晶晶的,叹道,“如果我不是在街道上遇见衣衫褴褛的你,也许我会认为你毕业于牛津大学——”说到这里他似乎发觉自己刚戳到对方的痛处,脸上微微尴尬,“我的意思是,很少见到诺拉这样富有才华的女士……” “你见过‘蒙娜丽莎的微笑’?”福尔摩斯忽然问。 诺拉脸上的微笑略略一僵,继而镇定地回答,“我的亲戚有一位是古董商,他从小就喜欢和我讲一些艺术上的见闻。” 这一句回答暂时挑不出遗漏,福尔摩斯眨了眨眼睛,灰色的眼眸里审视意味却更浓重了。 “很新奇的见解。”福尔摩斯如此评价,“在批评家眼里,世界上最顶级的才能就是对语言的掌控力,而诺拉小姐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这句话里听不出是赞扬还是嘲讽,华生小心翼翼地观察两人的表情,福尔摩斯和诺拉都互相注视对方,彼此倒有些针锋相对的意味。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和福尔摩斯以及诺拉接触时间都不长,但无疑两个人都是极具才华和特长的,这样的人难道不是应该惺惺相惜吗,如今的局面却让他莫名搞不懂了。 “咳咳。”郝德森太太和事佬打破了沉默,提醒道,“有人敲门,亲爱的。” 华生立刻迫不及待地站起来,企图以此缓和气氛,“我去开门。” 敲门的是一位体格健壮衣着平平的男人,他手里拿着一个蓝色大信封,声音低沉浑厚地传到了楼上,“给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的信。” 华生道谢,接过信,然后递给福尔摩斯。侦探先生这才收回目光,懒洋洋地拆开信封,极快地扫视一个来回,接着传给华生,“看看这个,格莱森写的信。” 经过一天的接触,他和华生之间的关系倒是亲近了不少。 华生仔细看了一遍,不禁低呼,“这太可怕了!” “又是新案子吗,夏洛克?”郝德森太太问。 “昨夜劳瑞斯顿花园街发生了一起命案,”华生摸着脸颊喃喃,“衣着整齐,屋子里有血迹,但是身体上却没有任何伤痕……真是太奇怪了。” 福尔摩斯看过信却不慌不忙地点着了一个烟斗,无视旁边郝德森太太的低声抱怨,吐了一口烟,接着声音清晰,滔滔不绝地说道,“格莱森在伦敦警察厅也是首屈一指的人物,和雷斯垂德都是那群蠢货的佼佼者,还算机警干练,但过于保守。谁都知道他们彼此间勾心斗角,多猜善妒比得上可笑的妇人——”说到这里,他看到诺拉脸上若有若无的微笑,顿了顿,“恩——如果他们两个人一起侦查这个案子,我敢保证每天我们都会有许多可笑的谈资。” “如果不是实在找不出线索,格莱森是绝不情愿请教‘咨询侦探’的。”福尔摩斯站起身来,穿上才脱下不久的大衣,正准备出门,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在原地站了几秒似乎在思考,最后做了一个决定,“您愿意一起来看看这个案子吗?” “我?”华生指了指自己。 “是的,专业的医学知识也许对案子有帮助。”福尔摩斯说,目光移到正低头降低存在感的诺拉身上,“那么你呢,诺拉小姐?” 她一愣,完全没想到福尔摩斯会喊上她,微微睁大眼,“我?”和华生一模一样的回答。 “即使你是一位女性,但很显然你拥有那些只会涂脂抹粉的香包们没有的、珍贵的学问,并且听说你在克利夫兰私人诊所当助手。”福尔摩斯提高了声音,一本正经,“我迫不及待需要知道一件凶杀案在一位知识渊博的女性眼中会得到怎样‘精确而系统’的分析,如果你愿意的话。” 福尔摩斯虽然不喜欢女人,确切地说,是不喜欢女人身上优柔寡断无知愚蠢却又爱出风头的那一面,但很显然这位身世可疑的诺拉小姐罕见地并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种。他虽然傲慢脾气古怪,却尊重好学且见解独到的人,最重要的是,她似乎广为涉猎一些他并不了解的领域。 一切对破案有帮助的人和事都会得到他的虚心请教。 诺拉直视他的眼睛,那双灰蓝色的眸子里并无调侃意味,她确定对方不是在恶作剧或者开玩笑,思考半晌,最终接受了他的提议,笑道,“如果警察愿意放一位女士进去的话——当然愿意,福尔摩斯先生。” 第7章 七 命案发生地点位于布瑞克斯顿街尽头的劳瑞斯顿花园3号。 这一天的天空雾蒙蒙阴沉沉的,屋顶上可以看到一片泥泞地面般的映像。福尔摩斯和他的同伴很快就赶到了附近,他却在离现场有一百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让华生很不解,“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手揣在大衣的衣兜里,慢慢往前走着并未回答,华生转头看向诺拉,发现她的脸上也露出和伙伴几乎一模一样的表情——凝重的,观察的神态,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侦探,很快就进入了现场氛围。 华生没有再打扰这古怪的二人。 劳瑞斯顿花园3号阴森森的,看样子十分像电影里凶宅的典范,旁边连着四栋房子并排坐落在街边,两栋有人居住,两栋空着且常年关着门,3号属于后者。这个空屋有上下三排临街的陈旧窗户,幽静凄冷,空荡荡的,尘封的玻璃上密密麻麻地贴着“招租”的字条,看上去就像是眼睛上长的白翳。 每栋房子前面都有一个小花园,长着一些没人照管的花草,一条细长的小径横穿花园,掺了砂砾的粘土铺就,堆积的泥土微微泛出黄色,因为昨夜下雨的缘故到处泥泞不堪。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警察正倚在三英尺高堆砌的矮墙旁,身边围着几个吵嚷看热闹的人。 华生一位夏洛克福尔摩斯会迫不及待地冲进屋子,迫不及待地开始破案,但相反,他看上去一点也不着急,漫不经心如同装出来似的,在人行道上慢悠悠地踱步,面无表情地凝望着地面,天空,以及屋子和那排围栏。他张了张嘴,又见年轻的女士也没有搭理他,眼睛始终盯着地面,非常专注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华生最终摸摸鼻子,无趣地闭上了嘴。 一天的接触让华生略了解这位“咨询侦探”的推理能力,他相信福尔摩斯能够从这些平常的事物里推测出别人看不出来的东西,就像第一面他推测出他的过往以及诺拉的身份一样。 走到屋子门口,一个脸色白净头发淡黄的高个子男人走了出来,拿着一个记事本,非常热情地握住福尔摩斯的手,“您能来真是太好了,我吩咐他们,一样东西都没有动过。” “非常明显。”福尔摩斯指着那条遍布乱糟糟脚印的小路说,“即使刚被一群野牛踩过也不会比这更糟了。”看到对面警察脸色一僵,福尔摩斯继续道,“不过,格莱森,想必你心里已经有底了,才允许手下人这么干的吧?” 被福尔摩斯当面如此嘲讽,格莱森的脸就像吞了一斤茄子那样难看,不过有求于人,他咬牙忍耐了,含糊道,“这是我的同事雷斯垂德先生管的事儿。” 福尔摩斯瞥了一眼正低头观察墙角的年轻女士,讥讽地耸了耸眉毛,“有你和雷斯垂德两位优秀的警长在这儿,我想其他人再插手也未必会有惊人的发现。” 格莱森搓了搓手,转移话题道,“我知道您对这类离奇的案子非常有兴趣……”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目光一顿,“这位是……” “约翰华生。”福尔摩斯介绍道,“一位医生,你可以将他看做我的助手。” 格莱森礼节地点点头,目光探寻地看向那位一直不声不响的,穿着碎花长裙和这里格格不入的诺拉,“那么这位……” 福尔摩斯顿了一下,斟酌性地开口,“恩——她是克利夫兰私人诊所的员工,华生先生的助手。” 华生吓了一跳,反射性地看向福尔摩斯,对方朝他投来安抚的一眼,于是他尽量镇定地收回目光,朝疑惑的格莱森严肃点头,“是的,她是我用得最舒心的一位助手,请不要因为她是一位女性而忽视她的能力。” 福尔摩斯对华生的应变能力颇为满意,而此时诺拉也直起了腰,沉思地慢慢走到了他们身旁,直到注意到格莱森充满审视略含轻视意味的眼神,才回过神,眨了眨眼睛,缓缓开口,“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吗?”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9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这正是我要问的。”福尔摩斯没有略过她方才充满沉思的表情,不过见她并没有诉说的意图,顿了顿,指着屋子说道,“我们去瞧瞧那个房间吧。” 格莱森只好满头雾水地跟了进去。 房间的过道没有铺地毯,两侧各有一扇门,其中一扇就是餐厅,尸体就摆在那儿。这是一间方形大房子,没有任何摆设家具而显得空旷。墙壁上糊着廉价花纸因为太长时间没有得到保养,有些地方已经斑驳有了霉迹。房门对面是一个漂亮精致的假大理石壁炉,炉台一端有一节红色的蜡烛头。 这个厨房只有一扇窗子而且玻璃上蒙着厚厚污垢灰尘,因此室内光线非常昏暗,空气都像是被涂上了一层暗淡阴郁的色彩。 走进屋子的时候,诺拉就看到了那具躺在地板上的男尸。 僵直,暗淡的双眼直视褪色的天花板。大概四十三四岁,中等身材,宽肩膀黑发,留着短硬胡子。穿着厚厚的黑呢礼服背心,硬领和袖口洁白,下面是浅色裤子。他身旁的地板上放着一顶整洁的礼帽。男尸双拳紧握,两臂伸张,双腿交叠,僵硬脸上露出恐怖惊惧的表情,看来死前有一番痛苦挣扎。在诺拉看来,这具男尸即使生前也非常丑陋,塌鼻梁前突下巴,加上低额头和暴出的眼珠子,即使见过各种各样的死亡状况,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一张面孔实在是有些伤眼。 “下午好,福尔摩斯。”一位消瘦脸孔端正看上去颇有侦探风范的雷斯垂德也走进了房间,向他打招呼,继而目光也停留在华生以及唯一的一位女士身上,一愣,“这两位是……” 凶案现场是常人不能随意进入的,因此他对诺拉的出现非常惊讶。 “你好,我是约翰华生,福尔摩斯先生的医生助手,”华生这次非常从善如流,主动解释道,“那位是诺拉,我的助手。” “?……”莫名其妙成为医生助手的女士。 雷斯垂德勉强接受了这个充满疑点的回答,他紧接着问道,“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格莱森立刻回答。他们一向因为职位缘故而不对盘。 福尔摩斯走到尸体前面,跪下来全神贯注地查看。诺拉也不禁向前走了两步,从上到下扫视一圈,继而直起身体,在屋子里左顾右盼。 格莱森一向看不惯女人插手案子,此刻看诺拉貌似专业地观察周围,不禁嘲讽地问了一句,“这位医生助手小姐,看上去也许你有什么最新发现?” “暂时没有。”诺拉极快地回答,表情平淡,“也许格莱森先生能够说出一些令人惊喜的线索?” “……”无法回答感觉被侮辱了的警探。 “你们肯定他身上没有任何伤痕?”福尔摩斯忽然问道,指着周围的血迹。 “没有。”这次这两位侦探出乎意料异口同声。 “那么,这些血迹属于另外一个人,也许就是凶手。”说道这里福尔摩斯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如果这是一起凶杀案的话,那么就很像1834年犹垂克特的范坚森死时的状况。格莱森,你还记得那个案子吗?” “不太记得了。”格莱森很不给面子。 “你真应该重读读一下旧案。世界上本来没有什么事,发生的事都是前人做过的。”福尔摩斯·哲学家漫不经心道。 “……”接连两次被嘲讽的格莱森警探。 说这话的时候,他用手指敏捷地在尸体上摸摸按按,解开衣扣检查,最后嗅了嗅死者的嘴唇,翻看他的皮靴底。 福尔摩斯的手指出乎意料的苍白,修长,至少在诺拉眼里,这位大侦探的手长得比她见过的大部分男性都要富有美感,而此时这双看上去更像是钢琴家的手指却触摸着世界上最为罪恶的产物,并且因而乐此不疲。 他灰蓝色的眼睛十分专注,侧脸紧绷而显得更如镌刻一般轮廓清晰坚毅,眼里露出沉思和茫然的神态。诺拉打量他半晌,然后不得不承认,“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这句话还是有一定的现实依据的。 “华生医生,你来看看。”福尔摩斯似乎观察到了什么,让出位置。 华生愣了愣,然后正正表情,走到尸体旁边,仔细端详了两分钟,在旁边格莱森怀疑的目光里,镇定开口,“死者没有任何伤痕,是因为他并非被任何凶器所杀,而是因为,他是被毒死的。” “毒?”雷斯垂德问。 “而且是被胁迫,被迫服毒。”华生一板一眼地叙述,“也许你们没有看到装有□□的瓶子,但仔细看他的嘴唇和舌头,表情扭曲,舌头卷曲,是因为□□刺激唇舌的焦灼所致,应该是味道辛辣苦涩的药剂,他的嘴角还有极少数的无色透明颗粒。凶手是有备而来,而且一定体格健壮,对死者怀有极大仇恨。” 这些推测倒是有理有据,旁边的警探不禁有些刮目相看。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然后作出评价,“虽然你所说的几乎都没有抓住重点,但作为一个医生来说,这是一个不小的进步。” “……”华生露出羞愤欲绝的表情。 “尸体可以送去埋葬了,已经没有必要继续检查。”福尔摩斯说道。 格莱森一声招呼,早有等候的抬担架的人进来将死者抬了出去。不过当他们搬动尸体的时候,“叮”的一声,一枚戒指却滚落在了地上。雷斯垂德将它捡了起来,莫名其妙地端详。 “女式结婚戒指。”他向众人展示它的模样,略显朴素的金戒指,看上去像是一位新娘佩戴的饰品。 “案子似乎变得更复杂了。”格莱森头痛地说。 “我倒是认为这枚戒指让案子变得更加清晰了。”福尔摩斯一贯地唱反调说实话,在格莱森嘴角抽搐之前又问道,“在他的衣袋里检查出了什么东西?” “都在这里。”格莱森指着楼梯最后一阶的一堆杂物说,“一只伦敦巴罗德公司生产的97163号金表,一根粗并且结实的艾尔伯特金链,刻有共济会会徽的金戒指,一枚虎头狗脑的金别针,眼睛地方还镶着两颗红宝石。” “有个俄国造的名片夹,里面装着印有克利夫兰,伊诺克德雷伯的名片,j字首和衬衣上的ejd三个缩写字母相符。七英镑十三先令的零钱,还有一本袖珍版的《十日谈》,扉页上写着约瑟夫斯坦格森的名字,里面夹着两封信,一封寄给德雷伯,另一封则是寄给斯坦格森的。” “寄到什么地方?”福尔摩斯对信比较感兴趣。 “河滨路美国交易所,留交本人自取。都是从盖恩轮船公司寄来的,内容是通知他们轮船从利物浦的日期,看来这个倒霉的家伙是赶不上去纽约的船了。” 福尔摩斯接着询问相关的细节,格莱森看上去非常习惯他这种滔滔不绝问到底的侦探模式,回答流畅而且迅速。华生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听着两人的对答,漫不经心地扫了一圈,然后惊悚地发现诺拉不见了。 他急忙用目光寻找周围,却发现诺拉从另外一个房间慢慢走了出来,一脸沉思的表情。 紧接着雷斯垂德也从那个地方走出来,大声道,“格莱森先生,我刚刚发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了诺拉一眼,“——经过这位小姐的提醒。我仔细检查了墙壁,不然很可能就遗漏了线索。” 他两眼发光,显然是因为比同僚略胜一筹而得意。 “请到这边来。” 大家跟随走进前屋,因为尸体被抬走了,整个屋子里的空气都仿佛清新了不少。 “请看这儿。”雷斯垂德划亮一根火柴,照亮墙壁。 一大片花纸剥落而露出粗糙泛黄的墙壁上,有用鲜血潦草写成的大字—— rache。 ——瑞秋儿。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0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第8章 八 rache,瑞秋儿,看上去像是个女性名字。 “你们怎么看这些字?”雷斯垂德有些洋洋得意地分析,“之所以被大家忽略,是因为它写在房间里最黑暗的角落,是凶手蘸着他或者她的血写成的,看,还有血沿着墙壁往下流!这就可以看出他绝不可能是自杀——但是为什么要选择这个地方呢,我可以告诉你们,看到壁炉上那段烧完的蜡烛了吗?当时它应该是点着的,那么这个墙角在昨夜就是屋子里最亮,而不是最黑暗的地方。” 格莱森撇了撇嘴,“就算你发现了字迹,这又有什么意义?” “什么意义?这说明写这字的人正在写一个人女人的名字‘瑞秋儿’,但是一定被什么事情打断了没来得及完成它。请记住我的话,等整个案子弄清楚以后,你一定会发现一个叫‘瑞秋儿’的女人和案子有关!” 他信心笃笃地说完,福尔摩斯却忽然笑了起来,瞬间激怒了他。 福尔摩斯似乎没看见雷斯垂德涨红的脸,不疾不徐地说道,“你确实是我们之中最先发现字迹的男人。” 他在“man”上咬重了发音。 他看了一眼低着头的诺拉,继续道,“这个重大的发现自然归功于你,而且如你所说,由此当然可以看出这是昨晚惨案中的另一个人所写。不过,我还没来得及检查屋子,如果你允许的话。” 在格莱森轻笑和雷斯垂德不满的目光里,福尔摩斯从衣袋里掏出一把卷尺和放大镜,来来回回走过餐厅,到处仔细端详,甚至还把脸贴在了地板上。他工作得聚精会神,浑然忘我,念念有词,始终维持在一种亢奋的状态里,不时低声惊叹哼哼唧唧,甚至吹起了口哨,这模样看上去让华生想到了一头训练有素的纯种猎犬…… 出乎意料,诺拉也参与进了这场猎人间的游戏里——她看了半晌终于有所动作,凑到了墙角里,小心翼翼地从地板上捻起了一小搓灰色的粉末,仔细看了看,旁边正用放大镜研究血字的福尔摩斯顿了一下,走了过来,仔细观察她指尖的粉末,然后问了一句,“介意吗?” “请随意。”诺拉说,福尔摩斯也捻起粉末,装进了一个信封里,站了起来。 过程中格莱森和雷斯垂德一直抱着好奇又轻视的目光注视他们,他们明显意识不到福尔摩斯所做的哪怕最细微的一个举动也一定富有明确实用的目的,更何况这种游戏一般的举动中,还掺和进来一个性别为女的陌生人。 在福尔摩斯结束观察后,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道,“您有什么意见,先生?” “假如我贸然插手,倒是会抢了两位警探的功劳。”福尔摩斯拍了拍手上和袖口的灰尘,面对两位脸皮厚的家伙,他嘲讽起来不遗余力,“你们干得如此出色,其他人想要掺和也非常困难。” 他扫视周围一圈,“当然如果两位想要尽快侦破这件案子,我需要和那位发现尸体的巡警谈谈。” 雷斯垂德翻看手里的记事本,“约翰兰斯已经下班了,您可以去肯宁顿园门街奥德利大院46号找到他。” 福尔摩斯看了华生一眼,他愣了愣,然后恍然大悟,立刻记下了这个地址。在华生埋头写字的时候,福尔摩斯转身对两位警探缓缓开口,“我想你们需要知道这些——凶手是男性,身高六英尺多,壮年,按照他的身材比例来说,他的脚尺码偏小,穿着方头粗皮靴,抽特里其雪茄。” 在二人听得发愣时,福尔摩斯继续滔滔不绝道,“他与死者乘坐同一辆四轮马车,拉车的马三块蹄铁都是旧的,但右前掌的蹄铁刚换不久。凶手非常可能是位面色赤红,右手留有长指甲的人——不过这些仅仅是我的猜测,至于是否会帮助到你们,则取决于两位了。” 格莱森怀疑地看了他一眼,“那么墙上的血字——” 福尔摩斯整理了下大衣的衣领,漫不经心地开口,“rache是个德语词,‘复仇’的意思,因此你们不必耗费心机去寻找那位‘瑞秋儿’小姐了。” 说完,他喊上华生和诺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屋子。留下两位警探面面相觑。 …… 在回家之前福尔摩斯先去附近的电报局发了一封长长的电报,随后雇了一辆马车回到了贝克街。 对于刚才的推测华生一直抱有极大的疑惑,坐上马车后他终于有机会问出了口,“福尔摩斯,你实在让我感到莫名其妙,那些推理的细节,你究竟是怎么得出来的?” 福尔摩斯习惯性地拿出烟斗抽了两口,连华生都没看清楚他究竟把它藏在哪里,慢吞吞地不答反问,“前前后后看了如此之久,那么你呢,诺拉小姐,我想你一定积攒了很多宝贵的结论。” 从看到尸体开始就一直反常沉默的诺拉此刻回过神,对上福尔摩斯投过来略含调侃意味的眼神,定了定神,才开口道,“的确有一些推测,但和福尔摩斯先生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洗耳恭听。”他说。 “其实这并不难,也许连华生都可以看出来——” “……”再次感受到羞愤欲绝的医生。 诺拉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说错话了,噤了几秒,歉意地笑了笑,华生摆手无力地表示习惯,于是她继续说道,“我想福尔摩斯也注意到了,在昨晚之前,好几天都没有下过雨,但是在街道沿着石阶行驶的旁边却有两道深深的车辙,一定是昨晚才留下的痕迹,另外你所做的‘三只旧蹄铁一只新蹄铁’的推测,大概是因为,其中一只蹄印比其他三只要清晰得多,那么它应该是新换的——既然这辆马车是昨晚下雨之后去的,而今天警长所说,整天都没有其他马车来过,那么马车晚上一定停在那儿,因此两个人就是乘着这辆车一起去屋子里的。” 华生恍然大悟,福尔摩斯咂了咂嘴,并未露出惊讶的意味,沉思般地嗯了一声,“就这些?” “您是指凶手的身高?”诺拉微微一笑,“这并不难,”刚说完,华生就觉得又被打脸,不过沉浸在探讨案子中的两位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诺拉接着说,“一个人的身高可以通过很多情况推测出来,比如步长,您一定是注意到了屋外的泥土和室内的尘土上这个家伙的脚印吧?” “没错。”福尔摩斯终于明显露出一丝赞同的表情。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诺拉说,“不知道您有没有观察到,当一个人在墙上写字的时候,会本能地写在和视线齐平的高度,血字写在离地六英尺高的地方,结果就显而易见了。” “那么他的年纪呢?”华生迫不及待地问,他已经被打击得习惯了。 “现场所有人的靴子大多数是漆皮,比较轻便。有一个脚印却是呈略方形而且笨重,脚印从水潭边直接到了路上,显然是跳过去的,那方水潭大约有四英尺宽,猛然跳过去的人,应该非常健壮。”诺拉慢慢回想,“再说,您认为一个鹤发鸡皮的老头子,会有能力胁迫一个四十岁的壮年男人服毒吗?” “正是,正是这样。”华生一拍掌,叹道,“诺拉,你简直就是为了侦探而生的!和福尔摩斯先生一样的细心!” “不,远远不及。”诺拉诚实回答,“这些东西想必福尔摩斯先生早就知道了,甚至那些手指甲和雪茄的猜测,我尚未想明白,他已经作出了肯定。” “哦?”华生更感兴趣了,目光转向吞云吐雾的福尔摩斯。 两道灼灼的目光,福尔摩斯显然自尊心收到了极大的满足,他摇了摇烟灰,微微眯起眼睛,在马车微微的颠簸里,懒洋洋地开口,“墙上的字是蘸着血用食指写的,用放大镜看能观察出自己旁边有些墙粉被刮了下来。如果这个人修建过指甲的话绝不会这样。” 诺拉回想当时的状况,赞同地点头,果然是夏洛克福尔摩斯,连这样细微的地方也能够看到,自愧不如。 “另外,地板上我和诺拉小姐都看到了散落下来的烟灰,女士也许并不清楚,颜色非常深而且呈起状,只有印度雪茄的烟灰才是这样。” 说到这里,他不免有些洋洋得意地炫耀道,“我专门研究过雪茄烟灰的不同模样,事实上,我还写过这一专题的文章。可以毫不谦虚地说,不管是什么名牌的雪茄或纸烟的烟灰,只要看上一眼,我就能马上识别——只有在这些细枝末节上,才能显出一个干练精明的侦探天才与格莱森雷斯垂德那些人的差别。” “印象深刻。”诺拉诚心地赞叹道,她还真没想到会有人这么无聊,花费大把时间去研究这种东西,着实令人印象深刻。 “为什么你会推测出血字是复仇,而不是指的人名呢?”华生的疑惑显然还未解答完。 “那只不过是一个圈套,聪明人从来不会上当。”福尔摩斯无心的话再一次将华生击落无底深渊,“他暗示这可能是社会党秘密团体干的,目的只不过是将警察误入歧途而已。那字并非德国人写的,稍加注意就可以看得出字母a多少仿照德文的样子写的,而真正的德国人却常常写拉丁字体。一个并不怎么高明的模仿者,实在多此一举。” 即使诺拉前世工作出色,自诩凶案里推敲的佼佼者,也不得不佩服福尔摩斯涉猎之广,学识之深,至少在语言学问方面,福尔摩斯堪称侦探之典范。 “我收回对您之前文章的浅薄评价。”华生一脸赞扬的表情,“事实证明,那的确言之有理。” “侦探术早晚一定会发展成为一门精确的科学,而我是创立者。”福尔摩斯听他的表扬,高兴得连烟都不抽了,嘴角和眼里的笑意完全掩盖不住,这让两个人都发觉到,一旦别人称赞他在推理方面的成就时,福尔摩斯就像听到别人称赞自己美貌的姑娘一样兴奋。 诺拉直觉她找到了福尔摩斯的敏感点。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1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我们不去找那位约翰兰斯吗?”诺拉问道。 “明天上午再去,今天我需要整理一下发现的线索。”福尔摩斯高兴的时候非常乐意解决疑问,吧吧又抽了两口,“我想上午足够解决完这件事情,下午还要去听诺尔曼聂鲁达的音乐会呢。” “停一下车。”诺拉忽然说道,车夫虽然疑惑,但仍然尽职地停了下来。 诺拉下了车,转身对疑惑的二人组微微一笑,说道,“我还有事需要解决,我保证,半小时内我一定安全回到贝克街。” “不需要我送你……”华生绅士地询问。 “相信我,华生,有眼色的人一定不会找我的麻烦。” 华生想起他们第二次见面时地痞的惨状,心有戚戚,嘱咐了几句,才和福尔摩斯一同离去。 马车上华生十分好奇不解,“她这是要干什么,福尔摩斯,也许我应该期待你精妙的推理能力可以告诉我答案。” 福尔摩斯懒洋洋地靠在车椅上,“大概是进行女人里最不能免俗,同时也最无聊乏味,但严重时也足够引起家族破产,姐妹争斗的事情去了。” 华生大吃一惊,“什么?”破产??争斗?? 福尔摩斯眯起眼,言之凿凿—— “购物。” “……” 第9章 九 诺拉进入附近一间成衣店的时候,老板正送走一位客人,看到她,露出一个热情笑容,“你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我有一个男性朋友。”诺拉比划自己的身材,“大概……和我一般身高,胖瘦也和我相差不远……请问您有这样合尺寸的成衣吗?” 老板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大概认为这位表面男性朋友实则应该是未婚夫的人物,和她同样身高体型十分值得怜惜,他的面色都温和了一些,“有的,当季的白色衬衣和长裤,还有一套厚实的毛呢外套……” “我只需要衬衣长裤。”诺拉委婉道,考虑到她的余款。 老板依言拿出了一套衣服给她,诺拉看了看,然后十分爽快地付了钱,包好衣服走出了店铺。 等到她回到贝克街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小雨,郝德森太太开了门,笑道,“回来得正好呢,诺拉,我给你们做了烤土豆和炖菜,快进来孩子,你的头发都淋湿了。” 客厅里点着两盏油灯,显得灯光温馨十足,福尔摩斯坐在沙发上快速浏览今天的报纸,而华生则坐在餐桌上正在吃晚餐。听到响动华生转过头,看到诺拉提着一个袋子进门,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懒洋洋倚着的福尔摩斯,招呼道,“嘿,诺拉,快来尝尝郝德森太太的好手艺。” “谎言。”福尔摩斯忽然插嘴。 华生的笑容一僵,旁边的房东太太瞪了夏洛克福尔摩斯一眼。 说实话让两位男士和一位年轻女士一起居住是非常不适宜的举动,但华生和福尔摩斯此刻都一脸安详地坐在屋子里,丝毫没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华生是个老好人,自然不会想到别处去,他心里对这位年轻又聪明的姑娘充满怜惜和单纯的仰慕,而福尔摩斯?上帝保佑,也许在他的世界里,性别从来都是在□□这件事上才有所用处的东西,智慧和品格从来都和这玩意扯不上关系。 至于她本人,对她来说一个温暖的安身之处更重要,名声?这东西在原身穿着破旧的男装千里迢迢来伦敦寻亲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她从来都不指望能够依靠名誉可以嫁给一个品行端正的十九世纪的英国男人。 于是她放下袋子,非常高兴地坐在餐桌旁边开始用餐,顺便和华生探讨今天发生的一切有趣的事情。 “布料粗糙,款式陈旧,毫无亮点。”挑剔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诺拉一转过头,就看见福尔摩斯毫无自觉地用手指拎着她刚刚买的男装,面无表情地评价,“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足够便宜,而且全然不出众。” “噢上帝。”端来茶点的郝德森太太惊呼,“夏洛克!你怎么可以随便翻找一位女士的东西?!” “抱歉。”福尔摩斯侧过头,“你说女士?” “……” 诺拉擦擦嘴,镇定地从椅子上起身,接过衣服,打量了一下,然后折叠起来,“我想任何一位认真对待事业的人也许都不会穿着裙子来阻碍工作,鉴于我工作的地方,我想一套男装是更合适的选择。” 华生这才弄明白诺拉停车的意图,他的印象里诺拉一向十分有主见,但穿男装这件事情在现在风气并不开放的英国难免引人注目,他委婉地提醒道,“你的雇主……” “他大概会赞同我的选择。”想起克利夫兰阴森森的脸,诺拉十分肯定,“霍克先生应该也不会喜欢血沾在便衣上的模样。” “血?”华生一惊,据说不是一个诊所吗?为什么会提到血种东西? “是的。”说到这里诺拉忽然一愣,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地方——她还没告诉克利夫兰自己的住所,万一有新鲜尸体运到了诊所,他应该怎么通知她?希望雇主不要生气才好。 华生和她的重点无限交错下去。 “看来你经常见到伤口。”福尔摩斯坐回沙发,兴致勃勃地问道,“有兴趣见见更多,更严重的创伤吗?” “福尔摩斯!”华生低声道,“诺拉可是一位女……” “当然有兴趣!”诺拉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华生“……” “华生先生是一位敬业而且忠诚的医生以及记录人,”福尔摩斯尽量委婉地说道,“但鉴于我的工作充满各种各样的阴谋以及血腥,我需要一位细心同时兼具知识和生活技巧的下属。” 他用的是“下属”而不是同伴,很显然这位大侦探孤高自大的脾气又犯了。 诺拉花了一点时间领会“细心”以及“生活技巧”的深层意义,“你是说需要一个保镖?” “well,和聪明人讲话从来都令人身心舒悦。”福尔摩斯说道。 “我记得你……”诺拉顿住了,福尔摩斯是公认的单棍行家,拳击好手以及击剑高手,她不认为她的防身功夫能够入他的眼。 不过看到福尔摩斯已有所指地看向一头雾水的华生,她瞬间明白过来了。 夏洛克福尔摩斯的人生从来不乏波澜壮阔的经历,他所接触到的形形□□的人,普通人,阴谋家,野心家,恐怖主义者,甚至怀有极大恶意的敌人或者天才,这使得他的安全不再是一个人的事。她非常明白他的感受,前世的工作充满了危险以及预知,除了灵活头脑和身手,仍然有一个苛刻的条件即不能为独生子,否则一旦出事就会有断绝香火的状况。即使如今的英国,福尔摩斯的生活也许不会像她当初那样危险重重,但出于谨慎考虑,他不希望华生发生不好的事情。 这位年轻人心胸宽广,热情善良,虽然性格看上去有些腼腆,但任何接触过的人都会发自真心地喜爱上他,诺拉也不例外。 她当然乐于接受这个工作,唯一需要处理的问题就是和霍克先生商量好时间问题,鉴于福尔摩斯并不是每天都会接到他满意的案子。 “我答应你的要求。”诺拉适时地转移话题,“现在我们可以谈谈报酬的问题了。”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2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福尔摩斯伸向小提琴的手顿住了,他眨了眨眼睛,声音高昂,试图以严肃阴森的模样吓退她,“难道带你去凶案现场,带给你无数见识,以及寻求唯一真相的机会,都不算是报酬吗?” “一码归一码。”诺拉丝毫不为所动,即使对方是史上最为著名的侦探,也没有撼动她敛财的本性,“就算是没有头脑的鸟类也会在鳄鱼身上捉虫吃呢,福尔摩斯先生,我可是一位父母双亡的人,可就全指望自己的双手来赚钱养家。” “……”福尔摩斯第一次开始讨厌牙尖嘴利这个在他看来属于褒义的词,而开始亲近像华生那样并不聪明至少也不还嘴的平庸人。 “你想要多少?”福尔摩斯警惕地注视她。 “您认为他值多少呢?”诺拉不答反问,旁边的华生受不住冷落地插嘴,“谁?” “闭嘴。”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说。 华生“……” 诺拉伸出一根手指。 福尔摩斯在衣兜里掏了掏,然后顿了一下,眯起眼,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我希望你值这个价,诺拉小姐。” “相信我,福尔摩斯先生,没有比我更适合的人了,既拥有养眼的美貌,同时不乏丰富的内心,以及可靠的身手。”诺拉面色不动地自夸道,“当我及时地为你们躲开一发身后的子弹时,你就会明白今日的选择是多么的正确。” “养眼?美貌?”福尔摩斯哼哼道,微不可察地挑高眉毛,“我都不明白我们究竟在谈论谁。” 华生这句话总算是听懂了,他迫不及待地□□话来,贴心地发挥自己的绅士风范,“诺拉的确是一位美丽的姑娘。”顿了顿,特别多事地加上一句,“穿女装的时候。” 福尔摩斯大笑起来,用意味深长,又一本正经的声音地嘲讽道,“我简直是迫不及待要看到明天的到来了,华生。” 诺拉轻飘飘地瞥了一眼一头雾水的华生,对郝德森太太道了一句晚安,就上了楼。 华生一脸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诺拉,只能低声惴惴询问,“诺拉她……” 福尔摩斯拉着小提琴,拨出的弦声响亮而且欢快,悠悠扬扬地飘散了整间屋子,他听到华生的问话,手里的弓拉得更快了,一首《匈牙利舞曲第五号》被他用散漫的态度演奏出来,听上去却更加轻快,如同阳光下的风。 华生碰了一鼻子灰,心里想着诺拉肯定只是在开玩笑,只好摸了摸下巴,步履沉重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晚上漆黑一片,夜晚将至,唯有轻柔的夜曲依稀从门缝里飘了进来,皎洁月光透过窄小的窗户,这音乐令星光都变得模糊柔和起来。 躺在光线昏暗的小房间里,诺拉听着提琴曲逐渐消散,默默对自己说了一声“晚安”。 第10章 十 第二天一大早诺拉就起床,叠好被子下楼,不过七点的光景,其他租客都没有从伦敦阴沉沉的天气里苏醒,郝德森太太已经开始打扫屋子。炉子上煮着红茶,一股醇厚的香气飘满了整个房间。 听到楼梯吱呀的响动,房东太太回过头,然后立刻惊在原地。 “噢上帝。”郝德森手里的扫帚啪一声掉落在地,“诺拉!” 站在客厅门口的人无辜地耸了耸肩,露出早晨里第一个如露珠般的清淡微笑。 二十岁的年轻女士,却穿着时下最普通的男装——布料略粗糙的长袖白衬衣与黑色长裤,脚下蹬着一双自利物浦带来的高筒靴,皮质略硬但擦得十分光亮。她长而微卷的酒红色头发平日里如油画一样亮丽,此刻却被主人高高束起,露出飞扬的眉毛和闪亮的翠绿色眼睛,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干练极了——当然这是对于她来说,这身二十一世纪完全称得上是中性潮流的装扮,在郝德森太太的眼里无疑是晴天霹雳。 房东太太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即使是工作,我的小诺拉,你也不能穿成这样出去,没有任何一位富有的绅士会喜欢穿男装的女士……” 诺拉立刻俯身亲吻郝德森太太的面颊,放低了声音,“嘘——他们都还在睡梦中呢。我的房东太太,我可不能穿着一身又紧又长的裙子去诊所工作,那会耽误我处理尸……病人的,我相信霍克先生一定满意我现在的装扮。” 温柔的贴面礼让郝德森太太脸色温和下来,她埋怨地叹口气,嘱咐道,“你可一定要时刻牢记,嫁给一个好人家才是正理……” 郝德森太太什么都好,就是略为守旧。诺拉眨了眨眼睛,拿着房屋钥匙,微笑道,“好了,‘妈妈’,我一定记着你的话。”她关门前又加了一句,“不用准备我的午餐,霍克先生大概到下午才会放我离开——” 事实证明她的预测果然没错—— 诺拉搬开门,没有错就是搬开门而不是打开门,看样子霍克先生完全没有修理‘门户’的打算,这里没有遭到偷窃真的是非常神奇。光线一如既往的昏暗,诺拉吃完路边买的廉价面包,正低头拿出钥匙欲打开解剖室的门,一个幽幽的,阴森轻飘的声音从楼梯上传了下来—— “诺玛。” 她掏钥匙的手一顿,极为无奈地抬头,“先生,我叫诺拉。” 不过很显然她的名字对于克利夫兰来说没有任何区别,他仍然一头乱糟糟的发型,衣服看上去像完全没换过,顶着青黑的眼圈,从楼梯上飘了下来,面无表情一脸憔悴,“我找不到你,昨天处理尸体到凌晨一点。” “……”诺拉清了清嗓子,镇定道,“我忘记告诉您我住在贝克街221b号,原谅我霍克先生。” 顿了顿,她又着重加上一句,“…您昨天让我回去的。”这个务必要解释清楚,她可没早退。 克利夫兰阴森森地看了她一眼,推开解剖室的门,里面摆设乱七八糟,看样子他昨天熬夜的成果已经送到了焚烧炉,只是四周依然散落着零星凝固的血迹,手术刀上也沾染着血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凶案现场。 “清理干净。”克利夫兰指着那一堆污迹,理所当然地吩咐道,不出意料,他果然对诺拉的装扮视若无睹,大概在他的世界里只有活人和死人之分,男女只不过是区别尸体的标准之一而已。 诺拉认命地上前,在开始工作之前,她斟酌了一下语言,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霍克先生……如果在我离开后,我是说假如——有新的尸体运到了,你应该怎么联系我呢?” 这个问题克利夫兰也考虑过,因此他很流畅地说出了答案,“等到第二天。” 雇主懒惰得有拖延症,这个答案让诺拉松了一口气,如果诊所的工作和福尔摩斯的案子恰好时间重叠那么就很难办了,好在老板看上去严肃刻板其实还是很好商量的,她不由得笑眯眯地卷起袖子,开始清理环境,“是,我一定不会忘了工作的。” 她指的是“讲述”尸体的故事。克利夫兰果然满意地微微点头,目光都柔和了些许。 老板明显属于不修边幅的工作狂类型,她花了近乎两个小时才将所有房间都收拾干净物归原位。今天似乎没什么繁重工作,直到日上三竿克利夫兰都在楼上待着。她并没有上楼看过,但猜到大概是他的私人空间。果不其然,在有人敲响门的时候,她看到克利夫兰立刻从楼上飞奔下来,手里还夹着一本《格式解剖学》,书翻得很旧了,边缘都被磨破了纸皮。 诺拉心里默默为勤奋好学的霍克先生点赞。 和画风不太相符的是克利夫兰看到新鲜尸体格外兴奋精神的脸。车夫将“货物”运到解剖室,克利夫兰就迫不及待地喊来诺拉,两眼发亮,“你看出了什么?” 诺拉默然地看他一眼,对尸体有格外癖好的人她也见过,前世里关于虐待死者亦或是女干尸的传闻也不少,但没想到她居然也会遇上一个,果然有钱人大多数都有怪癖这句话是有根据的吗? 而这个喜欢听尸体的故事。 诺拉仔细观察了这具男尸,如他所望慢慢说出自己的猜测,克利夫兰对此从不做评价,也不会告诉她她所说的推测究竟正确与否,他似乎只是很享受这样另类的时光,天才大多是孤独的,而看他的模样大概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好在诺拉所有的重点都在两英镑上,对于克利夫兰这样古怪脾气的人却并不反感,上司下属两人相处和谐,颇有宾主尽欢的意味。 她一直在诊所里待到了下午四点的光景,克利夫兰终于开了口,“你可以回去了。”他说,仍然忙着手里的活计,“明天下午再过来,我们需要去摄政街一趟。” 接外活?诺拉忽然想起一件事,一个并不怎么美好的回忆,她罕见地露出犹疑的神色,克利夫兰没有听到她的回答,立刻转过头,一双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略呆滞的目光令人格外毛骨悚然。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3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算了,即使是见到了对方大概也是认不出来的。诺拉点点头,“遵命。” 由于心里还想着昨天的案子,诺拉匆匆赶回贝克街,郝德森太太依然一个人织着毛衣,诺拉问起华生和福尔摩斯的行踪,郝德森太太说道,“他们去听什么音乐会去啦,我看华生可不像是喜爱小提琴的人,噢可怜的约翰——” 诺拉心有戚戚焉,她平时也是对音乐并不如何感冒的人,对这种跨越国界的艺术只有系统粗略的必要学习,游走在生与死边缘的人向来不会将时间浪费在这上面,音乐对她来说接近于对牛弹琴。华生是个温柔的人,但很显然他对音乐一窍不通却不得不痛苦地听完一整场演奏,连诺拉都难得地对他产生同情了。 果然,在诺拉悠闲地翻阅杂志的时候,大约下午五点左右,福尔摩斯和华生回到了贝克街,前者精神抖擞目光发亮极为兴奋,而后者一脸彩色憔悴极了,就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折磨。 “上帝。”华生看到他们就像看到家人一样亲切,简直热泪盈眶,“郝德森太太,诺拉,你们简直不能相信,福尔摩斯和我整整说了两个小时的关于g,f大调,还有和弦与奏鸣曲的区别……” 他委屈极了,“我甚至睡着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他声音的回音,噩梦,真是噩梦!” “音乐是人类历史上为数不多的智商和情感的进步。”福尔摩斯不高兴地说,“只有在沉浸在钢琴和小提琴曲的短暂时光里,我才能感受到那些人类与我的确存在某些方面的共鸣,而不是愚蠢到无可救药。” 华生痛苦地把脸埋进手掌里,拒绝接话。 福尔摩斯将目光转向看热闹的两位女士,沉静的目光里略有期待,“那么你呢,诺拉小姐,作为一个智商勉强达到猿类生物合格水准的女士,你对音乐应该是极为喜爱的,不是吗?” 诺拉果断地摇头,无视福尔摩斯惯有的嘲讽,“不,毫无感觉。” “……”对牛弹琴的福尔摩斯。 “难道这个屋子里就没有一个能够理会人类智慧结晶,可以记录历史,歌颂传奇的艺术吗?”福尔摩斯绝望地喃喃,“就是因为人类的肤浅和片面,这个世界才会不断发生战争,侵略,死亡……” “……”华生接过红茶感激地对诺拉笑了笑,诺拉继续低头看杂志,郝德森太□□静地织毛衣,无人理会这位大侦探日常任务般的发神经。 即使只相处过短短几天,租客们却意外的和谐,并且一致地在某些方面产生了共鸣。 “说说案子的进展。”福尔摩斯不悦地停止了对愚蠢人类的感叹,坐在他的专属沙发上,镇定地理了理微微吹乱的头发,恢复了往日的犀利神秘风采。 “哦?”诺拉立刻抬起头,目光炯炯地注视他,明显来了精神。 福尔摩斯却不愿意继续说下去了,他微微后仰靠在沙发上,下意识地探进衣兜想要拿出烟斗,尴尬地发现目标却被郝德森太太藏在了炉台后面,他极快地瞥了一眼众人,发现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又镇定地放松了肩背,微微眯眼,坐姿优雅又闲适,几乎可以用来拍某些侦探小说的封面插图。 “华生先生。”福尔摩斯抬了抬下巴,一派倨傲,“我想这些由你来叙述更加合适。” 诺拉眉梢轻轻一挑似笑非笑,华生好脾气地无奈摇了摇头,开始回想,“我们早上去找了那位约翰兰斯……那是一条狭窄的小胡同,方形大院,院内的地面是用石板铺成的,四周都是一些脏乱简陋的住房……” 诺拉头疼,“华生,说重点。” 华生一停,尴尬地摸了摸下巴,咳了一声,“……嗯……我们进去的时候他刚刚醒,福尔摩斯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半磅金币在手中抛弄……” “咳咳。”福尔摩斯右手成拳放在嘴唇前作了个手势,“诺拉说得对,我们需要重点,重点。” 华生有些迷茫,但在福尔摩斯眼神的暗示下,困难地顿了几秒,组织语言道,“福尔摩斯用金币诱惑兰斯先生让他讲出那天看见的一切——” 福尔摩斯“……” “据他所说,他晚上十点到早上六点当班,昨夜十一点钟的时候有人在白哈特街打架,此外一片平静。而一点钟左右开始下雨了,他遇到了同事摩诃,就站在亨瑞埃塔街的拐角聊天。” 华生喝了一口茶,继续道,“大约两点或者多一点的时候,依然平安无事,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有一两辆马车驶过。他溜达不久,却突然看到花园街3号房子的窗□□出灯光——那里大家都知道一直是空着的,他吓了一跳,就往屋门口走去——” 华生口才出乎意料的不错,声音低沉,故事经过他的修辞变得惊心动魄起来,“然后福尔摩斯忽然就问他是不是马上就停住了,接着走回花园门口,兰斯先生被猜中了,并解释说他只是因为害怕,想要找个人和他一块进去,但是摩诃先生却早一步离开了,他只好一个人大着胆子走进了房子……” “他描述房子的场景和我们当时所见并没什么区别,但是炉台上燃着一支红色的蜡烛,就在那里,他看见了尸体——” 华生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当时兰斯诉说这件事的表情,眼色沉重下去,“兰斯先生说,他立刻走了出去,吹响了警笛,接着摩诃和另外两个警察就赶了过来。” “‘没有其他任何人吗?’福尔摩斯问他,他告诉我们,正经人早就回家了——” 诺拉眉梢一动,“|正经人?” 华生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看来你也发现啦,的确,还有一个醉汉——兰斯先生说他从来没有见过像那么烂醉如泥的人,他走出屋子的时候,他正倚着栏杆站在门口,扯开嗓子唱着克伦巴吟的小调一类的曲子,站都站不稳了,让人头疼。” “福尔摩斯仔细询问了醉汉的衣服,模样,身高——” “让我猜猜,高个,红脸,健壮的男人,是吗?”诺拉说。 华生点点头,“的确,穿着一件咖啡色的外套,福尔摩斯询问他是否拿有马鞭,兰斯否认了……” “他肯定是将马鞭放在车上了。”福尔摩斯忽然开口道,语气笃定,“那个与死者一起乘马车的人。” 华生摸了摸鼻子,“我可不敢轻易赞同您的话,也许他真的只是一个路过的醉汉。” 福尔摩斯却笑了,笑容里充满某种意味深长的笃定,“不,他不是路过,而是回到了现场,想要去找一个东西,一个非常关键的东西。” “戒指。”诺拉接话道。 “戒指。”福尔摩斯微微颔首,眯起眼睛,灰蓝色的眼睛里光芒既犀利又明亮,“和您打赌,医生,他一定会上钩的,鉴于他没有拿到想要的东西。” “一个男人?为什么想要一个女式戒指?”华生苦苦思考。 “谁知道呢,”福尔摩斯轻轻耸肩,“也许是他母亲的遗物,也许来自他重要人物的赠送,不管如何,它一定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而这将成为我们找到凶手的关键点。” “你是说……”诺拉领悟出了他的意思,“招领启事?” “well,我再次重复,和聪明人说话总是那么舒心。”福尔摩斯站起身,拿出小提琴,一本正经地宣布,“既然正事告一段落了,那么接下来每日里的艺术熏陶必不可少了,不是吗?” “福尔摩斯!”来自贝克街的怒吼。 第11章 十一 由于诺拉穿男装的第一天租客们都沉浸在酣然的睡梦里无法亲眼一睹英姿,因此第二天一早,当诺拉整理好一切下楼的时候,十分无语地看到客厅里已经坐满了人。 郝德森太太正在忙乎着早餐无暇打招呼,而一脸困倦打哈欠的华生还未反应过来,正在看早报的福尔摩斯就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拟声词,“——噢。”尤其含义丰富。 华生抬起头,然后立刻惊在原地,“……哦!”惊呼。 “早上好。”诺拉若无其事地道安,为自己冲了一杯热腾腾的红茶,拿起钥匙揣进兜里,漫不经心地问,“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4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华生一如既往轻易被转走了话题,“你忘了吗,今天我们需要去贴招领启事。” 反倒是福尔摩斯观察了她半晌,最后微微点头,作出结论,“比裙子更适合你。” 这是在嘲讽她丝毫没有女士应有的礼节和矜持吗? “谢谢你的赞赏。” “请别误会,那并不是一种表扬。” 华生低头忍笑,诺拉轻飘飘瞪了他一眼,见福尔摩斯看报纸看得异常仔细,不禁挑了挑眉,“你要在报纸上打广告?” “不错。”福尔摩斯头都不抬,“作为一个谋杀案的凶手,必定时刻都在关注凶案的最新消息,想要让他最快时间上钩,登报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你真的要交出那枚戒指吗?”华生问。 “当然不,”福尔摩斯用奇异的眼神看了看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款式极为相似的戒指,“这支就足够应付过去。” “你不怕他认出来——” “不会的。”诺拉接过郝德森太太递来的面包,含糊不清地接话,“他根本不会亲自来取戒指,醒一醒,亲爱的华生。” 因为起得过早而脑子迷糊的医生“……” “如果他铤而走险呢?”他不甘心地问。 “鉴于我们忙碌的员工需要出外赚钱养活自己,那么我们只有自力更生。”福尔摩斯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把老式的□□,“弹夹在抽屉里,华生,你的枪法怎么样?” “……还行。”华生警惕,“你难道要把地址写成贝克街?” “当然,我的医生。”福尔摩斯用再理所当然不过的语气说道,又极速地换了一种语气,温和地请求道,“亲爱的华生,我的小提琴需要换一套弦线。” 华生迷茫地注视他,不明白破案和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你看,我昨天才在书摊上淘到了一本1642年低地的列日出版的《论各民族之法律》,拉丁文印刷的,我认为这是一本十分值得研究的旧书……” “老实按他需要的做吧,亲爱的。”诺拉出门前似笑非笑地告诉他,“否则福尔摩斯先生会用媲美这本书字数的高谈阔论来达到目的。” “谢谢你的注释。”福尔摩斯委婉地嘲讽。 “举手之劳。” …… 摄政街位于摄政王宫到公园之间,是一条拥有宽阔并且漂亮弧度的皇家大道,这不仅仅充满了王室镀金光辉,同时也是一条高级购物街,连接着牛津广场和匹卡德利广场,往来的人群众多。当然这并不是主要的,对于一个诺拉·穷人·夏普来说,这里给她的唯一印象只有认亲失败的尴尬和耻辱。 她的表亲布朗一家就住在附近。 离开诊所前她再次在镜子里观察了自己,确认和当初那个衣衫褴褛面容脏乱的流浪儿没有半分相同,才放心地跟着克利夫兰乘车来到了这里。 “你很紧张。”克利夫兰忽然说道,他总算将自己打理得妥帖了一些,新换的衬衣,穿着一件驼色的长款大衣,靴子擦得锃亮,连平日几乎从不在意的头发也整齐梳在了后边,即使目光依旧呆板,但这么看上去倒称得上英俊而风度翩翩。 不过他一开口就完全打破了这种假象,依然是僵冷冷的声音,在不涉及尸体的话题上,他总是显得略微呆愣。 “我从未来过这么华丽漂亮的地方。”诺拉从善如流地回答,“原谅我,霍克先生。” 克利夫兰盯了她几秒,随即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否认她的谎言还是单纯地感慨,好在他没有继续询问下去,沉默地望着慢慢后退的风景,直到车夫将马车停在了一间围着不少人的古董铺子前。 诺拉跳下马车,奇异的着装引起了许多人的异样眼神,但她完全没有认为自己不伦不类的觉悟,表情镇定地跟着克利夫兰走进人群,然后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微闭着眼睛,已经死去的年轻金发姑娘。 “霍克先生。”附近的警察走了进来,向他打招呼,“您来了,我们已经弄清楚了死者的身份,她是摄政街布朗家的一个女仆,名叫朱莉,昨天晚上来这里想典当古董,但一晚上都没回去,第二天早上就被人发现死在这里。” 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诺拉一愣。该不会是她想象中的那个布朗吧,没这么巧吧? 很快事实就给了她重重一击——在克利夫兰蹲下来检查尸体的时候,两位妇人带着仆人和车夫匆匆赶到了这里,一位大概四十岁的模样,皮肤光滑白皙眉目端丽,穿着华贵还戴着宝石饰品,明显是上流圈的贵妇。身后的一位金发女子更年轻也更艳丽,脖子上一串祖母绿的项链简直要耀花人的眼。她看到死去的姑娘时脸色猛地一白,而年老的妇人则更严重,身体一歪看上去就要昏倒了。 诺拉默默地退后一步想要淹没在人群里,不过克利夫兰没给她这个机会。 “过来看看。”老板发话了,“你发现了什么?” 还没等诺拉站出去,有人就用行动阻止了她。 “朱莉,噢上帝,谁对她干出这种事?”露西亚·布朗一脸悲痛欲绝地上前,目光在仆人胸口前用匕首造成的致命伤上顿了顿,愈发伤心了,“这位医生,你可一定要找出凶手,为她报仇——” “离远点,你身上的脂粉都要撒到她的脸上了。”克利夫兰板着脸赶人,“我只负责检验尸体,至于查案,你应该去巴结你后面的警长。” 诺拉嗤的笑了,露西亚表情顿时僵硬了,她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啐了一口,“笑什么,一个女人还敢出来抛头露面,穿成这幅不男不女的德行,你是穷疯了吗?” 很显然她完全没有认出这个被她辱骂的对象就是曾经上门认亲的表妹,诺拉并未生气,她欣赏着表亲在人群中毫无淑女风度,完全露出暴发户粗陋气质的模样,似笑非笑,“说得对,小姐,一个淑女的确不应该在外面抛头露面。”她咬重了“lady”的发音。 “我不赞同。”克利夫兰轻飘飘地插嘴,“至少你有脑子。” 在他看来这完全只是抒发内心想法毫无帮衬意味的话让露西亚涨红了脸——布朗一家自诩伦敦上层,却始终无法融入这个古老奢侈的圈子,一味靠钱来打发人常常遭到不少贵妇们私底下的嘲笑。她平日里拿捏倒是比较得体,见到侍女被杀死一番作态不过是表明布朗尊重仆从的姿态,却没想到这个收尸体的这么不给面子,连着他的那个穷鬼助手也敢反驳她,她气的牙齿都在发抖。 好在她不是完全没脑子,在人群面前勉强控制了自己的表情,深深吸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扶住贵妇人发抖的身体,轻声安慰道,“妈妈,别伤心,警长们一定会找到凶手的。” 妈妈——这就是她母亲的亲妹妹,克莉迪亚·布朗么? 她细细看了对方一眼,即使年纪渐老,仍然可见眉目端丽,谈不上什么气质,但和她的母亲一比,的确出彩不少。原主的母亲和克莉迪亚并不是双胞胎,长相也不尽然相似,克莉迪亚更加艳丽贵气,而单单看诺拉的长相,一双继承自母亲的翠绿色眼眸和柔和轮廓,再看露西亚盛气凌人的细眉长目,单脸来说,这两人完全不像是表亲。 当然性格来看,两人的母亲也不像是一个肚子生出来的。 诺拉收回目光,垂下眼睛,开始仔细打量女尸。 朱莉长的很美丽,并不仅仅是眉目秀丽,即将尸体面色惨白泛紫,也仍然可以看出生前的温柔气质。穿着浅黄色的束胸裙,一头柔顺的长卷金发,被夜后的雨水打湿,胸口匕首造成的伤口狰狞血腥,她看上去就像是猛然被袭击的,脸上残存着惊吓苦痛以及……悲伤? 按理来说,死者脸上不会出现类似于这样奇怪的表情,除非凶手……是她认识的人? 那边布朗一家正在接受警长的问话,克利夫兰默默看着诺拉变幻不定的表情,最后好奇地出声打断她,“你认识她们?” 诺拉一愣,下意识地想要敷衍过去,不过克利夫兰似乎总对真相有一种出乎意料的敏锐,她不想得罪雇主,只好含糊地回答,“……见过一次。” 克利夫兰点点头,面无表情,“少见一些蠢货,我不希望她们影响到你的判断力。”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5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诺拉嗤的一声就笑了,克利夫兰无心的一句话让她心情豁然开朗起来,她摸摸鼻子,诚心地告诉他,“放心吧,就算她找上门来请求我的帮忙,我也会避而不见。”她可不是什么华生一类的老好人,一向睚眦必报,恩怨两清。 由于这具尸体的身份很明了,克利夫兰并没有按例询问她的故事,他吩咐警察将尸体抬到诊所去,刚准备和诺拉说什么,抬头就看见布朗母女走了过来,罕见地在二人脸上看到了犹豫尴尬的神色,瞬间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维持着面无表情,克莉迪亚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头发,语气温和地开口,“这位先生,我还不知道您的姓氏。” “什么事。”克利夫兰不答反问。 在她看来一个收尸人如此不给面子实在是有些尴尬,克莉迪亚脸色微微一僵,到底有城府,表情不动,眼色依然柔和,“其实我想拜托先生一件事。” 她故意停住了嘴,克利夫兰却不像想象中那样里面地询问回去,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气氛猛然死寂下去。 诺拉抱臂在一边看笑话。老板果然不同凡响,传闻里好脾气的布朗妇人都被他的反应弄得沉了脸,果然是天然呆征服世界,天然黑毁灭世界。 反而是旁边的露西亚忍不下去了,抢先开口,“朱莉手上的一个银环是我母亲赠送给她的,既然人死了,那么就应该还回来,不是吗?” 搞了半天是为了钱而不是尸体。克利夫兰看了看克莉迪亚的笑脸,再看了看露西亚,哦了一声,“请。” “什么意思?”露西亚愣了。 “字面上的意思。”诺拉似笑非笑地接话,“霍克先生让你们亲自去取下来呢。” “亲自?”露西亚一声尖叫,“怎么可能……那是尸体——” “是吗?我看布朗小姐和朱莉感情非常好的样子,我以为你会想要见到她‘最后一面’呢。” 露西亚脸上露出嫌恶的神色,还想要说什么,旁边的克莉迪亚却猛然攥紧她的胳膊止住了她的话,脸上微微苍白,像是想起了什么,赶紧露出一个示好的笑容,“原来是霍克家族的医生……真是抱歉,既然银手镯已经送给了朱莉,那么它就永远属于她了,不必再还回来。” “妈妈——” 克莉迪亚使了个眼色,很显然她在家里积威已久,露西亚立刻就闭了嘴,布朗家的夫人礼貌地朝二人点头示意,转身离开,头都不回,看上去就像是落荒而逃。 诺拉非常惊奇地咦了一声,转过头上下打量克利夫兰,对方察觉到她的视线,疑惑地看着她。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只是发觉原来霍克先生也非常英俊。”她反应极快地回答,既然对方没有告诉她的意思,她也不必刻意去探听他人*,自作聪明的人一向死得早。 克利夫兰完全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对于诺拉来说只是一个小小开玩笑的话在他的耳里就近乎调戏。他严肃地盯了她一眼,想了想,然后用非常认真,几乎是语重心长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但即使是这样,我希望你也不要因为无谓的感情因素影响到你的工作。” “……”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回去吧。”自认为做到了一个老板应有的威严后,克利夫兰满意地点点头,最后光明正大地嘱咐了一句,“——记得将银镯子取下来,如果到最后也无人认领,那么就属于克利夫兰诊所的私人财产。” “……是。” 第12章 十二 四月的伦敦天气已经开始回暖,即使它的天空依旧是阴沉沉的,但总算不必冒着寒风出外工作。克利夫兰带着诺拉回到诊所,尸体已经躺在那儿,雇主坐在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她着手清理污迹,直到诺拉将朱莉的衣服拨开,打量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评价,“胸很不错。” 克利夫兰一愣,目光立刻转到尸体高耸的胸前,斟酌几秒,然后点头同意,“依据人体黄金比例说来看,的确不错。” 诺拉捏了捏朱莉的腿,“不愧是布朗家的女仆,皮肤比一般人都要好。” 这下克利夫兰不同意了,他摇头道,“逊色于你。” “……”诺拉无语地抬头,“霍克先生,死人与活人是无法对比的。” “哦。”克利夫兰恍然大悟,但看样子他内心里其实是不同意这样说法的,却也没有反驳,只是指了指朱莉的尸体,好奇道,“你发现了什么?” “死者大概二十岁左右,皮肤光洁手指细嫩,养尊处优。暂时来看应该很健康没有明显的疾病,具体要等解剖以后来确定。”诺拉仔细地拨开死者的双腿,然后一顿,慢慢皱紧眉头,“……死前不久有过激烈的性行为,内部轻微撕裂伤,不过没有任何精液残留,行事人非常谨慎。腰部有青紫的印记,依据手指的长宽来看,是一个力气很大并且健康的年轻男人,等等——” 诺拉小心翼翼地死者的头发里挑出一根不属于她的,浅褐色的发丝,细细观察,“发质粗硬,短而有光泽,这是一个男人的头发。”顿了顿,“很有可能是朱莉的情人,或凶手——亦或是以上兼具两个身份的人。” “你认为是情杀?”克利夫兰兴致勃勃。 “不确定。”诺拉摇摇头,目光在朱莉惨白的脸上逡巡,忽然一顿—— 她将夹着发丝的镊子放下,小心翼翼地拨弄开死者已经僵硬的眼皮,在看到下面一双碧绿色的眼珠时,彻底愣住了,眼睛慢慢沉了下来,沉默不语。 “你怎么了?”克利夫兰问道,倒不是担心她,而是忽然沉重下来的气氛让他觉得很无趣。 “你有没有觉得……”诺拉慢慢开口,不确定,犹疑,喃喃道,“朱莉长得很像那位露西亚布朗小姐?” 克利夫兰的目光长久注视在死者脸上,最后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所有尸体在他眼里都是一个样子,美丽或丑陋根本没有分别。 “同样是金色的头发,绿色的眼睛,就连身高和体型都差不多……”诺拉阖上死者的双目,沉思,“那位警长说,朱莉在昨夜去了古董铺,可是一个女仆哪来的古董,她又为什么要在深夜里去那种地方?” “这不是我们的职责。”克利夫兰近乎冷漠地回答,“自杀或者是谋杀,这是警察厅的事。” 诺拉一愣,忽失笑,摇了摇头,“你说得对,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她又不是福尔摩斯那样的侦探,她只是一个诊所的小员工,即使老板的工作范围略奇怪,但她也不应该去多管闲事。 特别这种闲事还属于布朗,不安分的一家。高门大户里多的是龌龊事,这位可怜的朱莉不过也是一个炮灰的小人物,即使她很有可能是布朗家的私生女。 她将这些闹心事都抛之脑后,专心地做克利夫兰的助手,直到完成所有的工作清理了现场,和老板道别之后,快步走回了租房。 开门的时候,却正好有一个人匆匆走了出来,两人相遇撞了个满怀,对方只匆匆低着声音说了一句“抱歉”就擦肩而过。诺拉揉了揉发疼的肩膀,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只瞥到一个驼着背手揣在怀里的侧影消失在街头拐角,看上去应该是一个老妇人。她收起钥匙,走到客厅,就见福尔摩斯正穿上大衣,没来得及和她问好,也匆匆走了出去。 诺拉疑惑地看向华生,年轻人坐在沙发里,无奈地摆手,“你也看到了,上门寻回戒指的不是什么健壮的男人,而是一个老太婆。” “怎么回事?”诺拉端来一杯热茶,细细询问。 华生耐心地解释今天发生的一切—— 在福尔摩斯和华生刚把招领启事登报不久,这位满面皱纹的老太婆就步履蹒跚的走了进来,并声称这是她女儿赛丽的结婚戒指,丈夫是一条英国船上的会计,脾气暴躁并且酗酒,这枚戒指在她昨晚看马戏的时候丢了。华生又问她的住址,宏兹迪池区,邓肯街13号,离这里很远。 福尔摩斯却一语中的,“|可是布瑞克斯顿街不在宏兹迪池区和什么马戏团之间。” 老太婆立刻解释道那是她的住址,而她的女儿住在塔克罕区,梅菲尔德公寓,女儿姓丹尼斯。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6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那么福尔摩斯刚刚是去——” “他觉得老妇人肯定是凶手的同党,跟踪她去啦。”华生摆摆手,翻阅手里昂立穆尔杰的《波亥米传》。 诺拉点点头,进房间清洗了一番以后,换好常服,拖着微湿的头发在点着炉火的温暖客厅里懒洋洋地看着自克利夫兰处借来的《外科手术论述》。福尔摩斯有非常多的藏书,但他却有个怪癖,非常不需要人家整理他堆得乱糟糟的书架和桌子,否则他会找不到放好的纸张,鉴于这一点,诺拉也不敢随意借阅夏洛克福尔摩斯的书籍,只好看着枯燥乏味的医书打发时间。 吃过晚饭以后,随意聊着天,直到晚上十天的光景,福尔摩斯才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他的表情很复杂,既高兴又懊恼,看样子似乎并没有成功。 “哈——”福尔摩斯脱下冰冷的大衣,忽然大声笑出了口,坐在椅子上,比划着,“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苏格兰场那些蠢货知道,这肯定会成为我嘲笑他们的最好把柄。” 大侦探的毒舌有目共睹,好在租客们都不是心里脆弱的人物,诺拉合上书,好奇地问道,“怎么回事?” 福尔摩斯垂下眼睛喝了一口郝德森太太递来的热茶,灰色的眼睛里露出兴高采烈的神情,他的手放在沙发扶手边,撑直了身体,样子看上去既兴奋又得意,声音却刻意做出神秘低沉的模样,“你们知道我一直跟踪着老太婆吧?” 华生和诺拉非常配合地点点头,洗耳恭听。 福尔摩斯更得意了,沾沾自喜地讲述道,“那老太太没走多远,一瘸一拐就像是脚痛。接着她忽然停下来叫了一辆马车,用非常大的声音说‘到宏兹迪池区,邓肯街13号’——她完全不必如此大声,整条街都听得到。” “我开始认为她说的是实话,等她上了车我就跟着跳上了马车的后部……”说到这里诺拉一愣,怀疑地上下打量他,惹来福尔摩斯不悦的一眼,她默默收回了眼,听他继续强调一般地说道,“——这是一个侦探必备的跟踪技术!快要到13号的时候我跳下车,假装在马路上闲荡。我亲眼看见马车停下打开车门,但是并没有人走下来——” “失踪了?”华生一惊。 福尔摩斯耸耸肩,“很显然,车夫大声咒骂不付钱的乘客,于是我就到13号去询问,原来那里住的是一位叫凯斯维克的裱糊匠,根本没有什么叫做丹尼斯的一家。” “难道一个老太太中路跳车跑了?”华生惊呼,诺拉却摇了摇头,说出答案,“你错了,华生,那根本不是一个老太婆。” 终于发现当时的违和感是什么了,一个老太婆怎么会在撞上一个健康的女士后仍然步履沉稳地匆匆走了出去,而且那声粗噶低沉的道歉,只可惜她当时并未留意,让可疑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从身边走了过去。 “噢!”福尔摩斯怪异地叫了一声,鼓掌,“诺拉小姐果然非常聪明——该死,我居然眼拙得上了当,他肯定是个壮年小伙子,非常聪明的人。不仅如此,他还是个演技□□的人,无与伦比的高超——”福尔摩斯着重强调这一点,不过掩盖自己失误的意图大家都看出来了,不免露出笑意。 事情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但并非一无所获,好在确定了那枚戒指对于凶手重大意义以致于他冒着极大风险来取回它,结果当然是失败了,真正的戒指还在华生的口袋里。 华生由于疲惫回房休息了。福尔摩斯仍然在客厅里,拉着忧郁的小提琴曲,侧过来的眼睛里又露出平日里茫然的神色,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诺拉的膝盖上摊开着那本《外科手术论述》,却并没有看上去,而是低着头思考,直到一曲拉完,她才语气平和地开口,“福尔摩斯先生,你是否听说过克利夫兰霍克这个人?” 福尔摩斯仿佛这才发现她的存在,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放下小提琴转过身来,注视她,重复,“克利夫兰霍克?” 在诺拉回答之前,他又说道,“如果你指的是伦敦里的霍克家族,那么——是的,我听说过。” “非常有名?” 福尔摩斯手指习惯性地放在下巴上,嗯了一声,“一个虽然逐渐落魄但积威尤久的古老氏族,英国医学界里的权威,一群对医术研究病态狂热的疯子。”福尔摩斯自认为非常详细地这么评论道,最后才问了一句,“你问这个干什么?” “很不幸的,”诺拉合上书,有气无力地开口,“那群古老氏族里权威的疯子之一,就是我的顶头上司。” “噢。”福尔摩斯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感叹词,目光随即在她的脸上以及身体上停留两秒,最后格外惊叹地告诉她,“非常幸运,你的长相和价值完全被排除在‘值得研究’这个标准之外,你可以放心地继续工作下去。” “那群家伙的标准定得真高。”诺拉委婉地安慰自己。 福尔摩斯没有理会剩女的心声,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沉思半晌,在诺拉放下休息的时候,喊住了她。 “诺拉——没有姓氏小姐。” 诺拉回过头,面无表情,“夏普。” “诺拉夏普小姐。”福尔摩斯流畅地喊了一句,灰色的眸子微微闪烁,似乎是有些犹豫,“你是否愿意做我的女伴,于明天下午一起去参加一个无聊的晚宴?” 对于邀请人参加聚会还要加上“无聊”二字的人,诺拉已经提不起任何嘲讽的兴趣,她愣了愣,仔细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有些啼笑皆非,“哦,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难道你找不到合适的女伴陪你去参加晚宴,转而找我这样‘长相价值都远远不及标准’的女士了吗?” “看,想必您也非常清楚,第一,您是一位‘女士’。”福尔摩斯缓声说道,“当然这并不是唯一的条件——和您所说的‘找不到合适的’恰恰相反,如果那些美丽温柔的女士对我产生了超出友谊的极大兴趣,那么这将成为一场灾难,大侦探一向有这样的魅力。” “那么‘拥有可怕魅力’的大侦探先生,我拒绝。” “晚宴有可口的食物和酿酒……” “成交。” “……” 福尔摩斯已经涌上舌尖的劝诱又全部吞了回去,他的表情有些艰难,慢吞吞道,“……您可真是一位爽快的女士。” “我只不过是节省了其中繁杂的过程跳到最后结果而已。”诺拉微微一笑,提醒道,“我认为您应该知道,我并没有参加晚宴的礼服。” “这个好办。”福尔摩斯写下了一个地址,“阿波里柰成衣店的老板是我的熟人,我想她会很乐意帮你这个忙。” “熟人?”诺拉好奇,福尔摩斯居然也有朋友? “她的丈夫犯下了偷窃罪以及通奸罪,我帮了她一个小忙。” “洗刷了冤屈?” “不。”福尔摩斯微笑道,“我帮忙定罪了他。” “……” 第13章 十三 第二天下了班,诺拉就循着福尔摩斯给她的地址找到了那间阿波里柰成衣店。 她推进门的时候就听见一声极为妩媚的轻笑,属于一个年轻女人,甜腻而且满含*意味。她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着艳丽红色长裙,迤逦的棕色波浪长发,眉目如画笑容多情的少妇倚着桌子,手暧昧地放在了男客人的胸上,吃吃笑着。 诺拉顿时尴尬地站在原地,思考着是应该硬着头皮走进去还是若无其事地退出,那位老板娘看见了她,打量几秒,露出一个轻佻笑容,“请进,我的客人。” “阿曼达,那么明天下午……”男性客人语带暗示地提醒。 老板娘飞去一个媚眼,看得连诺拉这样的老女人都心跳加速,更别提那个当场就腿软的男人,她推了推对方靠近的胸膛,高声驱赶道,“知道了,现在离开吧阿历克斯,我不会迟到的。” 客人这才恋恋不舍地走出了店铺,目光犹然放在老板娘白花花的丰满胸脯上。 “咳。”诺拉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我是福尔摩斯先生的熟人,您一定是阿曼达安纳伍德小姐吧?”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7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原来是夏洛克的朋友,”老板娘热情招呼道,那双细细长长溢满成熟风情的美目水一样地从她身上掠过,“噢小甜心,瞧这可爱的小脸蛋儿,坐这儿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夏洛克可从来没有介绍过女人来我这里。” 诺拉僵硬地看着老板娘雪白的手在她脸上摸来摸去,最后惋惜地叹息,“果然是老了,用着再好的脂粉都搽不出这么细嫩的皮肤……” “您的美丽无与伦比。”诺拉诚心说道,瞧那明显被滋润过的多情眉目,这么妖娆艳丽的面容简直将布朗一家甩到了北冰洋。 老板娘吃吃笑,轻轻勾住她的下巴,温热呼吸喷到她的脸上,湿润的眼珠含着笑意,嗓音低柔暧昧,“多么可爱的小人儿……那么甜心,告诉我,夏洛克又需要从我这里拿到什么?” 诺拉第一次距离一个女人那么近,闻到那股仿佛自肉骨里发出来的腻人香气,尴尬地移开视线,“呃……今天下午有一场晚宴,而福尔摩斯先生需要一个有得体礼服的女伴……” “福尔摩斯先生……”老板娘意味深长地挑起唇角,长长的指甲在她的鼻尖一扫而过,“噢小百合,如此生疏的称呼,夏洛克听到了一定会伤心的。” 诺拉得了空立刻退后一步,远离那连一根头发都散发出无与伦比性感诱人气息的女人,松了一口气,正色道,“您误会了,安纳伍德小姐,我只是福尔摩斯先生的分租人,以及下属。” “分租,下属?”老板娘再一次笑了,“哦,亲爱的,你大概不知道,夏洛克是多么讨厌女人,可是他现在却和一个女人住在一起?”说到这里,她惋惜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连我这样的尤物都入不了夏洛克福尔摩斯的眼,而你……原来侦探的口味是如此奇怪,可惜了,可惜了……” 诺拉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其中的关联,还没等她想好,老板娘却耸了耸肩,说道,“好吧,看在他将我的丈夫送入牢狱的份上,说吧,你想要什么样的衣服?” 虽然觉得这位老板娘在对待婚姻的问题上有些奇怪,但好在诺拉对她的印象却出乎意料的不错,她微微一笑,谦虚地问道,“您看我……适合什么衣服呢?” 老板娘细细打量她,“恩……年轻的小脸蛋勉强不错……一身细皮嫩肉,可惜胸太平,腰太细,个子倒算高挑……” 她围着诺拉转了一圈,沉思半晌,最后决定般地点点头,“我已经有主意了,既然来不及订做,那么可以试试这一套。” 她走进后间,拿出一套妥帖的纯白色长裙,复杂领袖口丝线滚边,几乎露出半个肩背的胸口设计,收腰极紧正附和时下女士的穿衣潮流,蓬松裙摆直掩盖住整个腿部,裙角勾勒出一圈渲染般的浅银色花纹,看上去非常典雅简洁,款式布料皆不俗。 “这套怎么样?”老板娘跃跃欲试。 “这太名贵了。”诺拉说道,“我相信每一个女士都愿意倾家荡产去购买它。” 老板娘捂着嘴轻笑,“瞧这可爱的小嘴儿,每句话都能让我心里甜滋滋的。这的确是件不错的衣服,但既然是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朋友,我认为你有穿上它的资格……当然,记得把它还回来才是。” 没等诺拉拒绝,老板娘又拿出配套的手套,耳环,手镯以及鞋子,并嘱咐道,“这些虽然并不贵重,但仍然值些钱,甜心,可千万别将它们弄丢了。” 诺拉只好慎重点头,“是,女士。” 老板娘朝她抛了一个飞吻,笑眯眯,“祝你和夏洛克有一个甜蜜美好的夜晚,小百合。” “……” …… 福尔摩斯穿好纯黑的西服走到客厅,华生上下打量他许久,最后点点头,“十分突出你的气质。” 福尔摩斯系紧了一些领结,看着镜子里的高个男人——深发,灰目,鼻梁高挺,身材颀长,眼眸里闪烁着犀利自信的光芒,充满着一种内敛而沉稳的气质,他不觉点了点头,十分同意华生的话,“说得对,我暂时找不到一个缺点。” 华生摸了摸鼻子,听到楼梯传来吱呀的声音,转过头,立刻惊在原地,满目惊叹。 “噢,诺拉。”华生忍不住叹道,“你美得就如同盛放的百合。” 福尔摩斯闻言转过了头,不觉一愣。 在福尔摩斯的眼中,这位尚接触时间很短的诺拉夏普,有着不少他欣赏的品格,比如犀利的眼光,独到的见地亦或是接受新事物的适应力,至于她的性别,她的容貌或者家世,夏洛克福尔摩斯从来都不看重这些,先天给予人类的东西从来不会决定他们以后走上的道路。她充满着未知的秘密,但精于观察推理的侦探先生最后选择保留这个谜语,并维护着这一株难能可贵的幼苗卓然成长,期待它最终结果的模样——总而言之,福尔摩斯固执的印象里,诺拉聪明,自由,骄傲,拥有这个时代女性罕见的独特品性,却从来没有意识到,原来她也是个一位女士,美丽的女士。 诺拉夏普的长长的,如油料一般鲜活亮丽的红色卷发被郝德森太太的巧手挽到了一边,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下面是飞扬眉毛和野性燃烧的翠绿色瞳眸,一股勃然的生命力让她显得即使在昏暗的室内也格外引人注目。雪白的脖颈坦露出来,笔直清晰的锁骨直入肩背优雅姿态毕露。一袭洁白无瑕的束腰长裙,明亮芬芳的微笑,她安静地站在那里,浑身仿佛沐浴着古代象牙上的光泽,又仿佛是月光照耀着一本可爱的书。 她一直是自信的,福尔摩斯深以为然,这也是她区别于那些附庸风雅的蠢妇们较为分明的一点。而此刻有了外装的渲染,这种自信和气度被数倍放大,令这位不过二十的年轻女士有了一种凌立卓然的独特风采,仿佛冰上之火。 这种飞扬和鲜明让福尔摩斯情不自禁地注视了她很久,在诺拉望过来探寻的目光里,他终于移开眼睛,垂下眼睑,思考般地停顿几秒,最后开口了—— “hmm……阿波里柰的精品礼服果然非同凡响。” 诺拉似笑非笑,“噢亲爱的福尔摩斯,从你嘴里听到一句夸赞的话总是那么难,以致于我甚至已经忘记了原来我也是一个女人。” “噢……女人……” “你说什么?”福尔摩斯的话太含糊,诺拉没有听清楚,询问地看过去,大侦探却猛然闭上了嘴,作出一副深沉优雅的模样,仿佛从来没有说过那句意义不明的话。 “大概今夜所有绅士们的心都要系在这位神秘的福尔摩斯女伴身上了。”华生半开玩笑半夸赞道,“如果有哪位英俊的年轻人有幸被我们的诺拉看上,请务必告诉我,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瞅了他一眼,再次紧了紧领结,戴上崭新的礼帽,焕然一新地站在众人面前,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果那位年轻人的智力能够勉强追得上七岁的大侦探,那么我会帮她留意的。” “我有这个荣幸知道我们将去的宴会是哪位慷慨的主人举办的吗?”诺拉问。 “亚当斯杜安,伦敦警察厅的厅长为他儿子和奥斯曼家姑娘举办的订婚礼。”福尔摩斯解释完,曲起胳膊,看上去彬彬有礼地说道,“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随时可以。”诺拉从善如流地挽上他的胳膊,和他一同走出了屋子。 …… 杜安家位于郎博德街东侧,是一间非常宽阔典雅的小别墅,夜色还未降临,大厅里已经灯火通明无比辉煌。亚当斯杜安不仅仅是伦敦警察厅的掌权人,更经营着一些赚钱的家族生意,他的儿子和英国古老贵族之一的奥斯曼联姻愈发巩固了杜安在伦敦的地位。福尔摩斯之所以会和这样的人所认识,原因在于不久前他无意中用一颗纽扣为线索,帮杜安打赢了一则生意场上的官司,而亚当斯非常乐于结交一位充满智慧前途光明的年轻人,于是慷慨地发出邀请函,热情邀请他与一位女伴参加儿子的订婚宴。 车夫载着他们到了郎博德街,别墅门口形形□□出入着许多人,福尔摩斯向门卫出示邀请函,挽着诺拉走进了大厅。 “真是有钱人才能住的地方。”诺拉小声说道。 福尔摩斯面色不动,却也用低低的声音接话道,“这种地方向来只住着两种人,一种是你嘴里的有钱人,一种则是美人。” “那位奥斯曼小姐属于哪一种?” 福尔摩斯思考半晌,转过头上下打量她几秒,然后委婉地回答,“比你富有,但在打扮上,略逊色一筹。” “这么说我这‘长相价值低于标准’的人,也可以嫁给一个有钱人?” “以你的‘美貌’,或许超越你的人可以从这排到芬乔奇车站去。不过若是运用你稍稍高于蠢货一点点的智慧,也许——也许你可以梦想成真。”福尔摩斯慢吞吞地说道,在诺拉眼睛一亮后又缓声补了一句,“然后看着丈夫和无数情妇们声色犬马,每天都要担心是否又有私生子找上门只不过企图分割遗产,最后在凄凉和担心受怕中逐渐磨灭了你唯一的长处,成为无数平庸愚蠢人类中最不起眼的一份子。” “谢谢你的忠告。”诺拉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幸好我现在那‘唯一的长处’还幸存着——我的理智,它让我现在能够保持冷静地和福尔摩斯先生进行一场友好温馨的谈话。”而不是气势汹汹地甩开贱人的手,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去。 “这是一个友善的租客应该做的。”福尔摩斯谦虚地说,“鉴于你的智力和品德尚在我的忍受范围之内。” 诺拉冷哼一声,却见福尔摩斯目光转移到向这边走来的三人身上,低声道,“瞧这一对璧人,伦敦里最著名的联姻对象,一场权利和金钱的订婚宴。” 诺拉闻言望去——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8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前面安慰大约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应该就是亚当斯杜安,后面中等身材褐发蓝眼面色红润的年轻人就是他的儿子塞西尔杜安,旁边挽着的一位面容温婉举止文静端正的少女大概就是那位芙颂奥斯曼。出乎意料的是,即使丈夫脸上带着热情洋溢的笑容,妻子虽然挂着微笑,却难掩眼里深重的忧郁和苍白。 “奥斯曼小姐看上去似乎并不怎么喜爱她的未婚夫。”女人的八卦天性永远抑制不住,诺拉凑过来低声道。 温热的呼吸洒在福尔摩斯的耳廓旁,他罕见地愣了愣,不觉微微移开了脸,继而镇定地开口,“任谁即将嫁给一个婚前就天天鬼混无数大着肚子的女人找上门来的未婚夫,也不会是心甘情愿。”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诺拉好奇,那位塞西尔杜安长相倒是属于友善类,面上丝毫看不出原来如此品格狼藉。 “我自有我独特的消息网,大侦探必备的手段。”福尔摩斯不免得意,倨傲地抬了抬下巴,却冷不防诺拉不愠不火地说了一句,“流浪汉?” 福尔摩斯脸上微僵,就听年轻的女士用缓缓的,却十分清晰而又意味深长的声音冷哼一声,“……的确独特,大侦探先生。” 第14章 十四 “噢,福尔摩斯先生,这可真是一个大惊喜。” 沿路走来的亚当斯杜安眼尖地瞥到了戴着一顶礼帽正在和身边女伴嘀嘀咕咕的侦探,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似乎没有厅长的高架子,亲切地笑道,“我这个儿子自从听到上次你破案的经过,可是对你十分崇拜呢。” 正在讨论是这里的熏肉还是郝德森太太手下的熏肉更难吃的两个人立刻站直身体,诺拉端起得体的微笑,而福尔摩斯则挑了挑眉梢,礼节性地问好,“晚上好,先生们以及这位奥斯曼小姐。” 芙颂奥斯曼讶异地抬头看着他,而她的未婚夫则僵了僵脸,感觉到被拂了面子——作为一个半只脚已经踏进杜安家门的奥斯曼,如果福尔摩斯此刻称呼他的妻子为“未来的杜安夫人”而不是生疏的“奥斯曼小姐”他会更高兴。 亚当斯杜安仿佛没听到这具意义深远的称呼,他拍了拍福尔摩斯的肩背,一副很熟的模样,呵呵笑道,“福尔摩斯,这可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带女伴出席,想必我很快就可以看到第二场婚宴了吧?” 福尔摩斯正了正脸色,下意识地瞥了旁边的女士一眼,诺拉面带微笑,并没有什么被冒犯的意思,他不自觉地心里松了松,露出一个懒洋洋,略有玩笑意味的笑容,“这话我可做不得主,这位诺拉夏普小姐是克利夫兰霍克先生的助手,前途远大着呢。” 听到霍克这两个字,三人表情都一顿,立刻看向那位表情一直不动的年轻女士,亚当斯还未说什么,塞西尔杜安走上前一步,伸出手,极为热情地自我介绍道,“这位美丽的夏普小姐,能够邀请到您来参加我们的宴会,真是十分荣幸。我是塞西尔杜安,这是我的未婚妻芙颂奥斯曼……” “幸会。”诺拉忽视他眼里莫名的热切,朝腼腆的年轻女士伸出手,“你好,奥斯曼小姐,我是诺拉,诺拉夏普,我诚挚地祝福您,并希望您的生活能如婚前一般自由美满。” 芙颂微微睁大眼,注视面前那双明亮略含微笑的翠绿色眼眸,最终垂下眼睑,轻轻说了一声,“……谢谢。” 有其他的客人需要厅长以及他的儿子招待,亚当斯带着不停回头张望的塞西尔和垂头不知思考什么的芙颂离开了。诺拉凝视着她的背影,直到福尔摩斯不急不缓地开口,“看来夏普小姐对今晚的遭遇极有感悟。” 诺拉非常不淑女地耸了耸肩,“我只是觉得,这个年代女性的婚姻的确需要再三斟酌,找到一个合心而又忠诚的丈夫是多么困难。” 福尔摩斯微微一顿,没有忽视那句意义不明的“这个年代”,他灰色的眸子审视地看她几秒,最终转过头,眉梢轻轻挑起,“这么说来,您过去的追求者应该众多呢,才能说出这么一句时过境迁的感慨来。” 诺拉笑了笑,没有回答这句微微含有试探意味的话,她松开挽着他的手臂,指着后面的长桌,语气轻快,“瞧,今晚的目标在那儿,我可要去填饱我的肚子了,福尔摩斯先生,祝您玩得愉快。” 福尔摩斯弯了弯腰,“请务必不要苛待自己。” “遵命,先生。” 晚宴上的大多数人都在和熟人聊着天,摆满食物的长桌旁并没有多少人,诺拉溜达到了一个不引人瞩目的角落,非常愉快地拿起餐盘,往盘子里辛勤地捞着美食佳肴,却冷不防一个熟悉的,呆愣愣的声音响起—— “诺玛。” 诺拉嘴角的笑容一僵,十分无奈地放下餐盘,转过头,叹气,“霍克先生,我的名字是诺拉——第三次告诉您。” 穿着黑色燕尾服焕然一新的克利夫兰站在她身后,浅蓝色的眸子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眉头轻轻皱起,似乎有些疑惑,“你的衣服哪里偷的?” 诺拉嘴角轻抽,“霍克先生,也许你将刚才那句话换成‘你的衣服非常得体’我会更加高兴。” 克利夫兰眉头皱得更紧了,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不过在他的印象里,女人向来是一种非常脆弱而且十分麻烦的生物,他不得不按捺住涌到嘴边斥责的话,尽量委婉地提醒道,“我希望你能将它还回去,如果你需要钱,我可以提前预支……” 诺拉竖起手掌打断他的话,对雇主低于人类平均水平的情商十分头疼,“霍克先生,这件‘偷来’的衣服来自于阿波里柰成衣店,我的朋友福尔摩斯先生为我借来的,您完全不必如此怀疑我的‘险恶用心’。” 克利夫兰点点头,看来是信了她的话,他的目光移到她刚刚拿起的餐盘上,上下打量,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你的食量很不错。”想了想,加上一句,“比我见过的所有女性都要多。” “…谢谢您的夸奖。” “这样很好,很健康。” 诺拉注视克利夫兰毫无情绪的眼眸,确信他完全没有嘲讽她的意思,才收回目光,敷衍地点点头,转移话题,“您也是受邀来这里的吗?” “恩。”克利夫兰恹恹地回答,在他眼里这里所有穿着光鲜,笑容优雅的人类,还不如刚刚运到诊所里的一具尸体来得值得观看,他不耐烦地松了松领结,完全没有意识到一个家世贫穷的底层少女究竟是怎样进入这个晚宴,又是和谁一起来的,他只不过是看到一个非常眼熟的背影——拜职业所赐,他不记得大多数人的脸,却对人的体型,气味或是特征极为敏感,几乎是扫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她的身影,丢下正在和旁人热络聊天的弟弟,偷偷溜了过来。 “吃晚饭了吗?”诺拉出于客气问了一句,没想到雇主立刻不客气地回答道,“没有。” 她伸向餐盘的手顿了顿,只好按着礼节询问,“想要来点吗?” 克利夫兰扫了一眼,然后指着长桌尽头,理所当然地说道,“烤鹅填栗子馅,谢谢。” “……”诺拉很想告诉他“老板我已经下班了”,却没胆量得罪那金灿灿的两英镑,只好忍耐着走过去,帮情商为负值的霍克先生拿来他喜欢的食物,克利夫兰完全不客气地动手了,虽然平日里看上去生活乱糟糟的,却没想到他的礼节却很完美,行动间带有自小养成的贵族特有的优雅姿态,诺拉想到了他的身份,不免点点头,对之前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克利夫兰见她不时瞥过来,以为她有相同的爱好,友好地开口,“你也想来一份?” “…不必了,谢谢。” 这顿上司下属之间第一次共同进餐,虽然环境略微奇特,但总归气氛和谐友爱。吃饱后克利夫兰轻轻擦拭嘴边,见诺拉正在打量放在桌边的红酒,不禁开口问道,“你想喝?” “我……”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声音就打断了她,接口道,“——1820年的波尔多红酒,口感柔顺细致,即使是一位女士,也会爱上它滑入喉道的美妙感觉。” 塞西尔杜安独自一人来到这个角落,面带微笑看上去风度翩翩,他凝视着诺拉微微挑起眉梢的年轻脸庞,弯腰亲吻她的手背,喃喃道,“再次见到您非常高兴,我希望这里的食物能够让您满意。” 除了你以外其他的我都很满意——诺拉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放在身后擦了擦,微笑道,“非常美味,多谢您的招待,杜安先生。” 塞西尔杜安眼睛里光芒愈盛,他看了克利夫兰一眼,似乎愣了愣,有些迷惑的样子,“这位是……” “克利夫兰霍克。”诺拉看他似乎没有回答的意思,避免冷场代为答道。 “霍克先生?”他一惊,脸上立刻露出较之前更热情的笑容,“您好,我仰慕您已久了,如今见到您,我简直……” 克利夫兰扭过头,微微皱眉,询问诺拉,“他是谁?” “……”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9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他是您参加这场宴会的主角,杜安家族的继承者,奥斯曼小姐的未婚夫——诺拉在心里呐喊,面上却不动声色,瞥了一眼塞西尔被冷冻成冰的脸,不觉十分头痛,只能在彻底冷场之前力挽狂澜,微笑道,“这位是塞西尔杜安先生——抱歉,霍克先生记性并不太好,他刚刚没能认出您。” 被下属当面吐槽记忆力,克利夫兰有点不高兴,本来吃饭吃得好好的,不知道哪里冒出这么一个浑身散发着牲畜叫春气息的人类,硬生生插足这本来非常令人享受的安静净土。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位宴会主角,直到即使塞西尔再迟钝也发觉了这股明白告诉他“我很不爽”的气息,他脸上笑容僵硬,不敢再作出另外讨好的行动,找了个借口就走开了。 诺拉松了口气,没想到克利夫兰也紧跟着松了口气,她不觉好笑,开玩笑似的说道,“先生,您看上去似乎很怕他的样子。” “所有没带脑子却长着腿可以自由行动的生物,都令我惧怕。”克利夫兰严肃地告诉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皱起眉,“福尔摩斯是谁?” 话题太过跳跃诺拉一时回不过神,愣了愣,才答道,“……一位有共同爱好的熟人,以及分租人。” “他也喜欢尸体?”克利夫兰眼前一亮,完全忽视了“分租人”这个概念。 诺拉斟酌了一下,“可以这么说,当然,他更喜欢找出制造尸体的人。” 克利夫兰点点头,很满意,“如果他失业了,非常欢迎他来诊所工作,我可以付给他两英镑。” 诺拉忍不住笑了,“我会如实转告他的,如果真的有那一天。” 第15章 十五 “另外,我认为你需要知道这个。” 两人走到角落里的沙发上坐下来,克利夫兰告诉她,“朱莉那天晚上去古董铺,只是想要卖掉一个并不怎么值钱的金嵌猫眼石嘎乌盒。” 这件事引起了她的注意,“不值钱?”她想了想,感到很疑惑,“她是怎么弄到那东西的?……或者说,那玩意还没她手上的银镯子值钱,她又为什么要去典当这个东西?” 克利夫兰摇了摇头,这个不属于他的工作范围。 诺拉下意识地就沿着线索开始发挥想象力,但是没等她想出个好歹来,凑近的沉稳脚步声已经来到了面前,她抬起头,就看见福尔摩斯站定,手里拿着他的那顶礼帽,顿了顿,声音轻快地说道,“晚上好,霍克先生,这真是一个令人不太愉快的夜晚,不是吗?” “你认识我?”克利夫兰一愣。 福尔摩斯摇摇头,一本正经,“诺拉夏普小姐在伦敦里的朋友一只手数得过来,而能得到她认可并产生一段谈话的人,大概只有聪明的侦探,医生,以及她的那位老雇主。” “……”有点冒冷汗的女士。 “老雇主?”克利夫兰重复,似乎有点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福尔摩斯挑高眉,“哦——”他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感叹词,对诺拉露出一个微笑,“原来夏普小姐还没告诉他……” “咳咳。”诺拉无奈地摸了摸鼻子,老实交待,“我很抱歉霍克先生,这就是我的分租人,夏洛克福尔摩斯,他是一位‘咨询侦探’——以及雇佣我当保镖的人。” 克利夫兰终于有了反应,“保镖?”声调上扬。 他上下打量她,怎么也无法将她和印象里高壮严肃的保镖联系到一起。 “well,这只是一个称呼,在空闲的时间里,我会和福尔摩斯先生一起到现场去探案,作为我的一个兴趣。” 克利夫兰看上去并没有被冒犯到的感觉,他点点头,入了眼的下属认可的人,自然也不是大路货,他伸出手,礼貌道,“你好,福尔摩斯。” 夏洛克福尔摩斯绅士地和他握手,转头看向诺拉,扬扬眉,“也许你更想要和这位霍克先生留下来交谈,还是……” 诺拉立刻明白了,不禁微微疑惑,“这么早,那位不会介意吗?” “有钱人举办的宴会,主角向来都是相同的人。”福尔摩斯用一种看透了的,懒洋洋的声调说道,“我们这种只不过是精心打造的名利场上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在发挥作用之后,安静地退场即可。” 诺拉点点头,她看向克利夫兰,微微含着歉意,“霍克先生,我应该随福尔摩斯一同回去了,您……” 克利夫兰脸上露出沮丧的神色,对他来说找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但好在他不擅长为难别人,只能遗憾地点点头,“那么再见,诺玛。” “……” 走出大厅招来一辆马车,在回家的路上,福尔摩斯注视她,挑高眉头,语气不自觉上扬,“诺玛?” 她几乎无力解释,“霍克先生一向不注重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也包括助手的名字?” “well,其实我也并不重视这些……” 福尔摩斯低声笑了起来,似乎她这幅无奈又苦逼的模样愉悦到了他,他一向冷静犀利的灰色眸子里浮现笑意,慢条斯理地开口,“恕我不得不同意这个观点,作为一位女士,夏普小姐的确不太重视这些‘细枝末节’。” 诺拉对他怒目而视。 “hmm……我听到你们在谈论有关古董。”福尔摩斯适时地转移了话题,露出感兴趣的模样,“也许我可以分享到一个有趣的故事?” “对于福尔摩斯先生来说,一切谋杀案都是有趣的事。”诺拉嘲讽道,但这丝毫没有打消他的兴趣,他看上去更加集中注意力了,连懒洋洋靠在椅背上的腰都直了起来。诺拉一顿,不得不沿着他的话说了下去“——这件事还要从昨天说起……” 她非常详细地告知了“古董女尸”案她所知道的一切细节和经过,叙述并不带主管色彩,直接而客观。福尔摩斯听着她的声音,眼里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听上去像是一件情杀案。”福尔摩斯摸着下巴,他的眼睛里散发出久经沉淀的智慧风采,这让他的举动都露出古典绅士独有的优雅与良好教养的韵味来,声音略低沉,就像是在斟酌,“你对这件案子有兴趣?” 他并没有忽略诺拉在提到那位“露西亚布朗”与“克莉迪亚布朗”时微妙的停顿感。 “谈不上。”诺拉耸耸肩,这行为和她穿着的衣服十分不符,“我和那位朱莉小姐有过一面之缘,却不料再见却是她的尸体,让人感到不那么舒服而已。” “一面之缘——”福尔摩斯强调般地重复了这句话,灰色眼眸若有所思地瞥过来,“我认为,那位朱莉小姐原来住在摄政街——” “停,”诺拉无奈地摆手,“别将你那套推理用在我身上,福尔摩斯先生,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事实——我和她并无交情,我只是去那里找过布朗一家。”说到这里,她意味不明地挑挑眉梢,放缓声音,“不瞒您说……我和那家布朗母女,有一丝的血缘关系呢。” 这下福尔摩斯倒是真惊讶了,在他的第一印象里,诺拉虽然言谈不俗但的确是贫穷的,见面时她穿着滑稽不合身的男装,浑身脏兮兮的,泛着一股熏人的鱼腥味儿,倒是像来寻亲的,只不过看样子结果并不令人满意。而在诺拉的描述里“有一丝血缘关系”的布朗母女却和她完全不像,一家身怀财富而粗陋势力,一个一无所有却颇有见地……一家人都是奇葩。 雪中送炭者寡,锦上添花者众,对于有这么个富裕的表亲却毫无攀附意思,福尔摩斯倒是十分欣赏。 按理来说这么个线索清晰案情简单的谋杀,福尔摩斯向来是不涉足的,他更愿意把时间花费在弹奏新的小提琴曲和不同烟灰的研究上,不过这一回——福尔摩斯微微思索,然后看向她,开口了,“一个勉强合格的案子,”他安慰自己道,“……我愿意帮助您找到凶手,在这件案子完结之后——如果您也愿意的话。” 诺拉吃了一惊,她细细打量对方——目光深邃,表情镇定,姿势随意,暂时看不出是在开玩笑,或者有任何嘲讽的意味。 她思考半晌,最后答应了,“有了大名鼎鼎的夏洛克神探福尔摩斯先生的协助,想必在处理干净朱莉的遗体前,我们就能够找到幕后凶手。”她厚着脸皮夸赞,顺便问了一句,“免费吗?”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20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这幅守财奴一样的嘴脸反倒让福尔摩斯露出了笑意,他挑了挑眉,刻意绷着的脸也无法掩饰眼睛里的微笑神态,不急不缓地开口,“那要看夏普小姐接下来这个月的表现了,毕竟,同时应对两位雇主,即使聪明圆滑如您,也会忙得团团转不是吗?” 这是在讽刺她将大部分时间花在诊所而不是陪同他寻找真相了吗?诺拉打着哈哈,转移话题,“谢谢您今晚的款待,福尔摩斯先生。” “该受到感谢的是那对新人,他们的结合不仅让几百人的工作有了着落,也填饱了您的肚子。” 诺拉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强自镇定,“食物放在那儿也是一种浪费不是吗,这些有钱人的小姐压根晚上就不会吃东西来丰满自己的身材。” 福尔摩斯上下打量她,“这么说您对自己的外貌很满意。” 诺拉挺直腰,双膝闭拢,微微侧向一边,双手妥帖地放在膝盖上,亮丽的红卷发从脸边垂落下来,那一身显眼夺目的洁白礼服,优雅的长白手套,配上她脸上沉静柔和的微笑,一眼看上去还真有那么些富家淑女的感觉,只不过这种假象仅仅持续到她开口说话,“——现在呢,福尔摩斯先生。” 大侦探像模像样地思考了几秒,最后下定结论,“果然一件精美的礼服有着令腐朽化为神奇的妙用。” “……从您嘴里说出赞美的话总是那么难。” 立刻反驳,“难道夸奖这件礼服也不是赞美吗——那么我可以换一种修辞,嗯……诺拉,今晚你的表现足够及格。至少在塞西尔杜安先生极富内容的眼神里,你的表现非常镇定。” 福尔摩斯目光何其敏锐,诺拉完全不认为那位杜安先生的意图能够瞒过他,她不觉得好奇问道,“那么您认为,他又会怎么做呢?” 福尔摩斯又懒洋洋地靠回椅背上,诺拉敏锐地发觉这是他遇到不感兴趣话题时下意识的反应,不觉微微一笑,福尔摩斯奇怪地看她一眼,继续道,“只能期望那位杜安先生足够理智,否则在他得到来自岳父的教训前,无辜的人不免总会受到并不友善的关注。” 诺拉微微一笑,“一位好老板不会坐视下属陷入这样尴尬境地中的,是吗?” “噢——”福尔摩斯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老板,你指的是哪一个?” “……”小心眼的家伙。 第16章 十六 在凶杀案发生的第二天报纸各家就纷纷登出了“布瑞克斯顿奇案”,早上诺拉走下楼的时候福尔摩斯正坐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着报纸上的报道与评论,而华生则认真地将他们剪辑摘录下来,看上去他似乎乐在其中。 “早上好,诺拉。”华生和她打招呼。 “早上好,”诺拉回道,“案子有什么新进展了吗?” 由于诊所最近生意不佳的缘故,诺拉有了许多空余时间,终于能得空参与这起复杂的案件讨论。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饶有兴趣地听华生与福尔摩斯抱怨般地叙述。 “不管什么情况,雷斯垂德和格莱森都会是这个案件最大的赢家。”福尔摩斯懒洋洋地开口,“抓住了凶手,他们就是恪尽职守最终成功,而那家伙跑掉了,那他们是竭尽全力不过运气不佳,总会有人捧场。” 警察运作的那一套诺拉不得不说十分熟悉,她心有戚戚地点头,正欲说什么,就听见门厅和楼下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夹杂郝德森太太的尖叫,“夏洛克——!” “发生什么事了?”华生不由得站了起来。 “侦缉队,贝克街小分队到了。”福尔摩斯煞有介事地说,话音未落,几个街上的流浪儿就走了进来,浑身脏兮兮的,脸上带着严肃和紧张的神色。 “……”诺拉无语地看向福尔摩斯,原来传说中福尔摩斯还真的会使用这一套。 福尔摩斯当然不会在意他们的表情,他一本正经地看向其中一个流浪儿,“威金斯,你们找到他了吗?” “还没有,先生。”孩子有些沮丧。 “我也没指望你们能够这么快能找到他,不过你们必须继续找下去,直到找到为止,这是你们的报酬。”他给每人发了一个先令。 孩子们一哄而散,街上立刻传来他们的尖叫和欢呼声。面对诺拉华生以及郝德森太太异样的眼神,福尔摩斯清了清嗓子,解释道,“一群这样的小混混比警察还有用,一个个都非常机灵,而且哪儿都能去。”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神色,“真是说谁谁就到。” 话音刚落,楼下铃声大作,没多久金发侦探就大步走了上来,兴奋道,“嘿,老兄,祝贺我吧,这个案子我已经查的水落石出啦!” 福尔摩斯不置可否,语气平平无奇,“这么说你们已经找到了可靠的线索?” 格莱森对于诺拉在这里表现出了十分的惊讶,不过他现在正在兴头上,无暇分神关注她,“是的,我们都已经将凶手关进牢房啦。” “谁?” “阿瑟夏庞蒂埃,皇家海军的一个中尉。”格莱森非常得意。 令人惊讶的是,福尔摩斯反倒松了一口气,他坐在沙发上,微微一笑。 “也许您乐意说出破案的经过?” 格莱森接过福尔摩斯递过的雪茄,乐不可支地在大腿上猛地一拍,“那个傻瓜雷斯垂德自以为聪明,一心揪住德雷伯的秘书斯坦格森不放,想不到那个人压根就是清白的。我敢肯定这会儿他已经把他抓起来了。” 诺拉和华生对视一眼,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福尔摩斯则感兴趣似的伸直了腰,意味深长,“哦?那您是怎么发现线索的呢?” 格莱森故作神秘地嗯了一声,瞥向诺拉,“您确定会让这件事保密吗,旁人是决不能知道的。” 诺拉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福尔摩斯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忽然轻轻笑了一声,一本正经,“当然,格莱森,没有比这屋子里更能保密的人。” “那好吧。”显然他并不能掩盖自己过于兴奋的情绪,少见地没有纠结诺拉的性别,而是极快地说道,“我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们——您还记得死者身边的一顶帽子吗?” “当然。”福尔摩斯极给面子地回答,“是在恩德伍德父子的店里买的,坎伯维尔街129号。” 格莱森愣了一瞬,“看来您也注意到了,您去那儿了?” “没有。” 他松了一口气,继而教训似的说道,“一个人不该忽视任何机会,即使它看起来微不足道。” “对于才智出众的人而言,不存在微不足道的事情。”福尔摩斯微笑。 格莱森自动忽视他这句话,“我去了恩德伍德的店里,问店主是否卖过这个尺码式样的帽子,他很快告诉我这顶帽子属于德雷伯,住在托凯街夏庞蒂埃寄宿公寓,地址就这样搞到啦。” “干得漂亮。”福尔摩斯煞有介事。 “接着我就去拜访了夏庞蒂埃太太,发现她脸色苍白,忧心忡忡,她女儿也在房间里——非常漂亮,不过眼圈发红,讲话时直哆嗦。”格莱森露出一个洋洋得意的笑容,“这些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我和他们提到斯坦格森和德雷伯,很快就发现她们有事情瞒着我,没多久我就问出了真相——” “德雷伯在这里住了三个星期,他和秘书斯坦格森来欧洲旅行,箱子上贴了哥本哈根的旅行标签。据她说斯坦格森是个矜持沉静的人,而德雷伯则截然不同,生性放荡言行粗俗。第一天晚上他就喝了个酩酊大醉,到第二天中午还没清醒,对女仆更是随便放肆,对她的女儿更是说了不堪入耳的混账话——”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21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夏庞蒂埃太太如此忍让只不过是每天一英镑的金币诱惑,她的儿子阿瑟在海军服役需要花钱,她不愿意失去那笔收入,只不过那一次——德雷伯企图非礼爱丽丝,她实在无法忍让,将他们赶走了。” “后来呢?”福尔摩斯轻声问。 “夏庞蒂埃太太的儿子正好在家休假,因为他性子暴躁又疼爱妹妹,这事儿她只字未提,没想到没多久德雷伯又回来了,异常兴奋显然是喝醉了,他要求爱丽丝和他私奔,还说他的钱花都花不完,抓着她的手腕,一直把她往门口拖——” 格莱森兴奋得手舞足蹈,“这可惹怒了阿瑟,他冲进了屋子,只听到乱哄哄的咒骂和扭打的声音,他用棍子把德雷伯赶出了屋子,并且跟着他走了出去。第二天早上,就传来了德雷伯遇害的事儿。” “非常精彩。”福尔摩斯打了个哈欠,“后来呢?” “我仔仔细细询问了夏庞蒂埃太太他儿子的问题,果然和猜想中差不多,出去了至少两个钟头,在她们睡觉之后才回来,这不是很可疑吗?我就带了人去逮捕他,他手里还有那根沉甸甸的木棍,非常粗的橡木棒。” “我认为这个女人的儿子一直追着德雷伯先生到了布瑞克斯顿街,发生了争吵,并且德雷伯先生挨了他一棒,大概非常巧地集中了他的要害所以导致死亡,但是却没留下任何伤痕。当晚雨下的那么大,四周又没人,因此阿瑟把尸体拖到了空宅子里,那些蜡烛血迹和戒指,都是他为了掩人耳目留下的陷阱,不过是想逃避警察的追查。” “做得好,格莱森,您的进步非常大,成功几乎就在眼前。”福尔摩斯叹道。 侦探洋洋得意,“我也觉得这件事处理得非常利索,那个中尉写了一份陈述,他说他跟踪了一会儿就被发现了,于是德雷伯先生在坐上马车以后就把他甩掉了,他往回走时遇见了一个军舰上的同事,但当我问他同事住在哪里时,他又不能自圆其说了——可笑的雷斯垂德,他从一开始就搞错了方向,肯定不会有什么收获了,哈——” 他刚说完,雷斯垂德就走了进来,完全不复平日里信心百倍的模样,他看起来六神无主,衣冠不整。在看到格莱森也在这里的时候,他愣了愣,面上露出无措和尴尬的表情,摆弄手里的帽子,显得忐忑不安。 “您怎么也来了。”格莱森语带得意,“找到那位约瑟夫斯坦格森先生了吗?” “那个秘书,约瑟夫斯坦格森。”雷斯垂德轻声开口,“今天早晨六点钟左右,在哈利蒂内的旅馆被人杀死了。” …… 事情似乎朝愈发复杂的方向发展了。 接下来雷斯垂德细细描述他查案的经过——整整一个晚上他都在打听斯坦格森的下落,八点钟到达了小乔治街郝黎代旅馆,侍者说他还没起床并吩咐他们九点钟再叫醒他,于是他上楼去找,没想到看到了一个令侦探都恶心欲吐的场面—— 房门下边血迹弯弯曲曲地流了出来,雷斯垂德立刻撞开门,屋里窗户大开,旁边躺着一个男人的尸体,穿着睡衣,蜷成一团,已经断了气,四肢僵硬冰冷,身体左侧被人用刀深深刺入,最奇怪惊悚的是,他的脸上,是用血写成的“rache”这个词。 诺拉和华生都不禁一愣。 凶手无疑是同一个人。难道这个所谓的rache并不是随意而写,真的是代表了“复仇”的意思吗? 如果是,那么凶手究竟为何而复仇? 雷斯垂德又说道,“有人曾经见过凶手,一个送牛奶的孩子偶然去过旅馆后的小胡同,他看到平时横在地上的梯子被竖了起来,正对三楼上面一扇窗户,窗户大开着,有一个人从上面爬了下来,丝毫不慌乱,还瞧了他一眼,孩子还以为是做活的木匠呢。他记得是一个大个子,红脸,穿了一件长长的棕色外衣。行凶之后还在房里逗留了一会儿,我们看到脸盘的水中有血,想必是洗过手,床单上也有血迹,看来行凶以后他还非常冷静地把刀子擦干净了。” 对于凶手外形的叙述大家一点都不吃惊,福尔摩斯继续道,“你还发现什么线索了吗?” “没有。斯坦格森还带着德雷伯的钱包,钱分文未动,总之不是谋财害命。房子里只有一份电报,从克利夫兰城打来的,电文是‘jh现在欧洲’,没有署名。床上有一本小说,烟斗,桌子上有一杯水,窗台边还放了个盛药膏的木匣,有两粒药丸——” “就是这个!”福尔摩斯忽然兴奋异常地高声道,“就是这个。” 所有人都惊愕地望着他。 “差不多了,推理最后的一个环节完全被证实了。”福尔摩斯站了起来,灰色的眸子闪闪发光,他兴奋得不住走来走去,声音高昂道,“这团乱麻的线头都已经掌握在我手里,当然还有些细节有待充实,但整个案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经完全清楚了——那两颗药丸您带来了吗?” 雷斯垂德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盒子,“都带来了,说实在的,我并没觉得它们有什么重要性。” “华生医生。”福尔摩斯打开盒子,“您来看看,这是普通的药丸吗?” 华生好奇地上前看了一眼,呈现珍珠色,又小又圆,对着光几乎是透明的,他立刻下了结论,“它们应该是可溶于水的,从外形来看。” “是的是的,当然。”福尔摩斯眼睛亮得惊人,他示意华生将楼下那条年迈的狗抱了上来,混着牛奶喂它喝下这颗药丸,似乎想要证明什么。只可惜他们等了许久,狗也毫无反应,福尔摩斯脸上露出非常明显差异的表情。 “这不可能。”他情绪急躁地走来走去,“怎么可能是巧合,毒——我可以肯定这推论不可能有任何谬误——” “福尔摩斯。”诺拉轻声道,“这里有两颗药丸。” 他一顿,立刻抬起头,非常激动地按住她的手,又松开,转身拿起另外一颗药丸,“对,你说得对,我明白了!” 他将那颗药丸切成两半,拿其中半颗融化在水里,又加上牛奶放在狗面前。很快他们就看到了不一样的地方——不幸的小动物还没来得及完全吞下牛奶,就开始四肢颤抖抽搐,没多久就失去了呼吸。 相反福尔摩斯却长长呼出一口气,松懈了紧绷的脸和肩背,“果然如此,我的推论是正确的——这小匣子里的两粒药丸,一粒是剧毒的□□,而另外一颗则完全无毒,我早该想到的。” 大家都一头雾水,唯有诺拉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这么说您已经知道案件的经过了?”雷斯垂德问道,“那么应该早些抓到凶手,以免他再次害人。” “不会再有新的暴行了。”诺拉忽然说,福尔摩斯奇异地看了她一眼,难得附和,“没错,我可以肯定——你们问我知不知道谁是凶手,当然。不过抓到他才算本事。他很聪明,凶残而又狡猾,并且有一个能干的人在帮他——必须说明的是,我认为官方侦探绝不是他的对手,只要有人发现了线索,他就会立刻改名换姓淹没于诚实之中,因此我没有向你们任何人请求协助,我也希望你们不要阻碍我的全盘策划——并无冒犯。” 格莱森和雷斯垂德涨红了脸,对于这种论调中的轻蔑和讽刺非常不满,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下面传来敲门的声音,正是流浪儿威金斯,“先生,请,您的马车就在楼下。” “好孩子。”福尔摩斯边说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副钢铁的手铐,在所有人茫然不解的目光里,又从房间里拖出一个小小的旅行用的皮箱,系上上面的皮带,而此刻车夫走了进来。 福尔摩斯头都没抬,半跪着忙活,看到有人进来,立刻招呼道,“嘿,车夫,麻烦您帮我把这个系好。” 车夫脸紧绷着,不太情愿地走上前去,正准备伸出手帮忙,福尔摩斯忽然朝诺拉使了个眼色,诺拉几乎毫不犹豫立刻上前一步,手掌成刃没有留情地就劈在了车夫的脖子后,她的动作非常快而且熟练,车夫发出一声惨呼,由于身体强壮的缘故并没有晕过去,而是趔趄一下险些摔倒在地。福尔摩斯立刻滑不溜秋地将手铐拷在了车夫的双手上,然后跳了起来,眼里冒着光芒。 “先生们,”他一本正经,彬彬有礼地说道,“请允许我给你们介绍,这位是杰斐逊霍普先生,杀害德雷伯先生和他的秘书斯坦格森先生的真凶。” 第17章 十七 车夫被拷住时脸上的凶狠和茫然记忆犹新,他如同困兽一般企图挣脱出来,雷斯垂德格莱森好不容易才制服他,直到雷斯垂德用手卡住了他的脖子令他透不过气来,他才明白挣扎毫无用处,安静了下来。 诺拉灵活地用绳子把他的手和脚都捆了起来,格莱森和雷斯垂德用奇异的目光上下打量她,大概是她方才的举动震惊到了两位侦探,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对此作出任何评价,不过这对诺拉来说没有任何改变。她做完这一切就退到了旁边,对华生担心的询问抱以亲切微笑。 “好了,先生们,这件扑朔迷离的小案件,总算告一段落了。”福尔摩斯重新坐回他的专属沙发,露出格外轻松的微笑,“欢迎你们提出任何问题,我一定知无不言。” 凶手无力反抗便安静了下来,他打量一圈周围,忽然露出一个和面目毫不相符,堪称温和友善的笑容,并对于刚才的挣扎是否伤到他们而表示歉意。 “看来只能去警察局了。”他说,“我的车在门口,我可以自己走下去——这姑娘绑得可真结实,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手法。” 诺拉细细打量这个造成两人死亡的罪魁祸首,很少有人如此魁伟强壮,黑色脸膛饱经风霜仍然富有坚定和活力的神色。他注视着福尔摩斯,眼里明显露出释然和钦佩,“如果警察局长的职位空缺,您一定是最佳人选。” 福尔摩斯对此并无反应,只是对两位侦探说,“我们一起将他送过去吧。”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22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我可以驾车。”雷斯垂德说道。 一行人到了警察厅,走进了一个小房间,那里的一个警官记录下了罪犯的姓名以及被害人的姓名。途中有人问起华生和诺拉,但“侦探助手”以及“目睹案件经过的人”这样的身份足够他们参与这次审讯。 “杰斐逊霍普先生,”警官面无表情地开口,“审讯你之前,你有什么要说的吗?我必须提醒你,从现在起你所说的每句话都会被记录下来,并可能作为审讯证词。” 杰斐逊霍普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缓缓说道,“当然,我有非常多的话要说,但也许我等不到审讯了——别急,我并不是要自杀,您是医生对吗?”他漆黑的眼睛转向华生。 华生点点头。 “那么,请您按一下这里。”他微笑,用被拷的双手指向自己的心口。华生顿了顿,探了过去,脸上露出惊异的表情。“你——你得了动脉血管瘤?!” 凶手表情很安详,“是的,他们也这么说,别的医生告诉我,用不了几天,这个血管就会破裂。我得这病已经很多年了,一年比一年坏。我在盐湖城的大山中,由于风吹日晒过度劳累引起的。不过现在我已经完成了我的使命,我早就不在乎了,可是我想死前交代清楚这一切,不愿意在死后被看成一个简单的杀人犯。” 警官和侦探快速商量了一下,最后同意先取得他的口供。 犯人作了下来,自从被抓捕以后,他都表现得非常温和平静,眼睛里露出将死之人独有的那种黯淡温柔的光来。 他开始叙述从头到尾发生的一切。起因,经过,蜕变,以及决定。 这是一个关于亲情,爱情,死亡,以及复仇的故事。 北美中部的大陆有一片干旱荒凉的沙漠,苍茫的荒原被矮小的槲树林分隔成一块块的盐碱地。但这里并不是渺无人烟——神秘而又虔诚的摩门众教徒饱尝艰辛地迁移到了这片避难所,从密西西比河畔到落基山脉的西麓,路上遭遇红蛮野兽的多次袭击,饥渴疲惫和疾病的折磨,而每一种艰难险阻,都被盎格鲁撒克逊人克服了,他们成功在这里生活了下来。 挖沟筑壑,植墙划界,培育庄稼,砍树垦殖,这个穷乡僻壤的处女地第二年就被开垦为人类的新居地。当然这并不是关键,重点在这群□□徒中的外来者上——约翰费列和他的养女露西,戈壁上生死之间的偶然相遇,他们和这群教徒们一同落地生根。勤劳务实的约翰有一套自己非常精湛的手艺活,钢铁般的好身板,从早到晚的劳作不知疲倦,很快有了回报,三年他就超过了邻居成为那一带的富人,而十二年以后,整个盐湖城地区,从内陆海到遥远的瓦萨其山区,没有人比他名声更为响亮的了。 他循规蹈矩,恪守着这个新地区的教义,兢兢业业地抚养着露西。而他的养女一天天长大,山区里的清新空气四处弥散的脂香让这个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健康美貌。多少人路过费列田庄的大道时,只要看到这位体态美好的少女轻盈地穿过麦田,或是骑在马上如西部女郎的飒爽英姿,都走不动路。 这其中就有杰斐逊霍普。 这是一个很俗套的爱情故事,美貌的少女和健壮热心的年轻人,更何况这个年轻人非常聪明懂得人情世故,即使在费列家作客也从不作出逾越的举动,两个人青春之心飞驰,没什么能够阻碍他们的相爱,直到杰斐逊因为银矿不得不出行两个月,而这段时间内,却骤起祸端,从而酿造了以后的悲惨故事。 露西费列,美好的青春伊始,却终究红颜薄命,厄运降临——这片□□徒开拓的新居地,并不像想象中那样人们生活幸福,日子美满——这里充斥了帮派和信仰的冲突,荒凉的西部大草原上,“但奈特帮”和“复仇天使”仍然是罪恶与不详的代名词,借着宗教的幌子进行残酷血腥的暴行,没有人知道你的邻居或者朋友会不会就是其中的一个恐怖分子,人人都有戒备之心,无人敢说真话。 露西和杰斐逊私定终身的消息并没有瞒过其他人的耳目,□□徒的首领,布瑞格姆来到了约翰的家,并要求将他的女儿许配给斯坦格森或者德雷伯,年轻又有钱,关键的是,他们不像杰斐逊那样是个异教徒,他们信奉正教。 爱护养女的约翰当然不会将心爱的女儿嫁给任何一个人——他们每一个都荒诞不经,娶有十多个妻子,挥霍着钱财却不干正事。布瑞格姆愤怒地离去,并让众人牢牢监视着父女二人。约翰不敢反抗,因为在此之前,许多有名而又富裕的人都被偷偷干掉了,财产也全归教会。 这样的煎熬痛苦而又煎熬,但终究两个月后,露西等到了她的爱人——杰斐逊霍普偷偷钻进了费列的屋子,他因为赶路甚至两天两夜都来不及吃上一口东西。 他带着一家父女偷偷逃出了田野,饶远道通过了边防关卡,进入了一座大山隐蔽起来。但悲剧依然降临——只不过是出外打猎的一小会时间,他的露西以及她的父亲就被闻讯赶来的教徒们抓住了,而约翰则死在了斯坦格森的枪下。 杰斐逊如同魔怔一样赶了回去,六天六夜,从不止息,但当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好友,却得知露西以及被迫嫁给了小德雷伯,等到他有机会见到露西,却只见到了一个棺材,一具年轻的尸体。 他闯进灵堂,深深地吻了她的额头,拿走了那枚结婚戒指,然后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一年又一年,他乔装打扮,改名换姓,只想复仇,伸张正义,早已把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他寻找着那两家人,从盐湖城到美国各地的诚实,黑发变得斑白,身无分文做过各种各有的活计,继续流浪着,就像是一头绝不罢手的满怀仇恨的猎犬,把全部的精力和时间都放在了复仇大业上,他此献出了一生。 终于,他在俄亥俄州的克利夫兰城中无意发现了他们,但不巧他也被德雷伯认了出来并被警察抓进了牢狱,等到他出来的时候,德雷伯和他的秘书早已动身去了欧洲,他不得不再次攒够费用后,前往欧洲寻找仇人,终于在伦敦把他们赶上了绝境。 “她是要嫁给我的,她本来已经嫁给了我。”杰斐逊平静地说道,“可是却被逼迫着嫁给了这个德雷伯,不过一个月就让她郁郁而终,她的父亲也死在了斯坦格森的枪下。我从她的遗体上把这个结婚戒指摘了下来,我发誓——一定要让德雷伯看着这只戒指咽气,我要他在临死前都充满了痛苦和悔恨。” “我四处打听,留长了胡须,他们不可能再认出我。我紧紧跟着他们,伺机动手,无论去哪里都形影不离地跟着他们——拉着马车是最好的办法,这样没人会怀疑我,我也可以去任何地方。” “他们很狡猾,从来不单独出门,也不在晚上出去。两星期以来,我从没看见他们分开过,虽然德雷伯经常喝得烂醉,但斯坦格森一刻都不疏忽,但我并不灰心,我唯一担心的只有胸口这个病——如果它提前破裂了,我就不能完成我的复仇,上帝终于是可怜我的——有一天傍晚,我驾车在他们居住的地方四处徘徊,忽然有辆马车停在了他们的住所门口,一个年轻人,他怒不可遏拿着一根棒子暴打德雷伯——如果他不是跑得够快的话,他一路逃到了拐弯的地方,正好看到我的马车,招呼我上车去到了郝黎代旅馆。” “我不会这么杀了他——不,当然不会,这只能算教条地执行了正义的审判。我早就决定给他们一个机会,如果他们能够把握住,就有一线生机。我在美洲流浪的日子,为了维持生计什么活都做过,其中一个就在约克学院实验室看过门,听到教授讲解□□的问题,他拿到了一种叫生物碱的东西,从美洲土人毒箭里提炼出来的,一丁点儿就能让人丧命。我拿到了一点,做成了可以溶解的药丸,装进盒子里,再拿一颗一模一样无毒的——他们先选一粒,剩下的我来吃。” “那天风雨交加,德雷伯从酒店出来已经过了午夜,大概一点钟,街上惨淡无人——你不能想象我有多么兴奋,我载着他前行,我看到了露西,她对着我微笑,一清二楚。一路上他们都在我的马车旁边,一直到了那间空宅子,我从车窗里往里瞧,德雷伯已经睡了过去,毫无防备。” 杰斐逊露出一个微笑,“我扶着他走了进去,然后擦亮了火柴,点燃了我带来的一只蜡烛,用它照亮我的脸——他醉眼朦胧地看了我半天,终于认出我来了,吓得面如土色,可是我却想笑,复仇是件复仇痛快的事儿,我太过高兴了,有血从我的鼻子里涌了出来,我的病也许马上就会发作了。” “他一直喊饶命,我逼迫他吞下了一粒,看着他毒发,把露西的戒指举到他的眼前给他看,我想要他想着她的脸死去——我在墙上写下了一个字,曾经报纸上看过的德国人被谋杀的事件,死者的身上就写着它。然后我走了出去,赶着马车走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露西的戒指不在我的身上,我不得不掉头回去,刚走进房子就和一个警察打了个照面,只好装作一个醉鬼,以免引起他的怀疑。” “至于斯坦格森……他的确非常狡猾,可能他觉得只要躲在旅馆里不出来,就能逃过我,不过大错特错——我很快就找到了他在的地方,我爬进了他的房间,将德雷伯死时的情况说给他听,让他也吃一粒药丸,他并不接受这个机会,反而用刀刺向我。为了自卫我杀死了他,无论哪种方法,结果都将会是这样,上帝不会让他那样的罪人吞下那颗无毒的药丸。” “至于后来的一起说了吧——我继续赶车想攒钱回美洲,见我的露西最后一眼。我那天停在广场上,有一个小孩打听车夫杰斐逊霍普,说是贝克街有位先生要雇车子,我没有怀疑就来了,接下来这位女士打倒了我,这个年轻人用手铐拷住了我,真是一对好搭档——先生们,这就是我全部的经历,你们可能觉得我是一个杀人犯,但我认为,我和你们一样,是个执法的法官,你们讲究法律,而我只看正义。” “还有一个问题。”福尔摩斯终于开口了,“登广告后你有同谋来取戒指,他是谁?” “我自己的秘密可以告诉你们,但连累人的事我不会做,绝不会将别人拱出来,他只不过是个朋友。我想你也会承认,这件事他做的非常漂亮。” “的确。”福尔摩斯服气道。 案件到这里就已经彻底结束了,真相大白,找到了凶手,抓捕归案,但是一切却并不令人那么高兴。 从警察厅回贝克街的马车上,华生止不住地沉沉叹息,“这位杰斐逊霍普先生倒不是个坏人,他杀的人同样也是罪犯。” 诺拉笑了笑,“我很佩服他的毅力和耐心,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十几年如一日,只为了一个还不是妻子的人,从美国一路流浪到伦敦,只为了恪守心里那一把正义的利剑。” “正义,道德,爱情。”福尔摩斯轻声道,忽然声音又低了下去,近乎叹气,“爱情……” 诺拉笑了笑,意味不明地附和道,“……爱情。” 爱情是什么?爱情是唇齿赋予声音飞翔的翅膀,是藏在羽翼里的利刃,是寒风高岭上绽放的嫩黄色的花,是为人类加冕的皇冠,也将他钉上了十字架。 第18章 十八 诺拉的手指擦过朱莉僵冷的脚踝,手下不盈一握即使在死后也能感觉到女性独有的纤细柔美。 “一具很美的尸体。”克利夫兰如此评价道。 可惜这具美尸在家属强烈要求下即将被送入焚烧炉,诺拉遗憾地叹气,“他迟到了。” 克利夫兰闻言转过头,浅蓝色的眼睛蒙蒙地盯着她,“他?” 诺拉顿了一下,露出歉意的笑容,“忘记和您说了,先生,夏洛克福尔摩斯,那位咨询侦探,接手了这个案子。” 克利夫兰想了想,忽然记起来下属的第二工作,语气有些干巴巴地说道,“那么你……”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23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处理完朱莉小姐后,我会和福尔摩斯先生一同去。” “……”总觉得下属气场似乎太强不好反驳。 克利夫兰在一旁发呆,绞尽脑汁地想怎么让下属也带他一同去——最近城里死的人比较少,诊所生意不佳,独自一人呆在这里十分无聊。虽然破案也很无聊,但至少能有人和他说得上话,诺玛算其中一个。 老板思绪正处于放空模式,诺玛正听到门被搬动的声音,探头一看,却是已经迟到了三分钟的大侦探和医生。 “你们来晚了。”时间观念很强的助手板着脸说道。 华生立刻愧疚地举手表示自己错了,“路上遇到了一位自称阿曼达的女士,福尔摩斯和她聊了几句,耽误了些时间。” 说实话的医生不知不觉被福尔摩斯瞥了一眼,侦探先生正了正脸色,语气平稳地说道,“上午好,夏普小姐,霍克先生。” 克利夫兰转过头,盯着他看了几秒,“你是……” “……我们见过一面。”福尔摩斯提醒道。 克利夫兰立刻转过看向诺拉,她刻了咳,打圆场道,“哈哈,我的老板一向记性不太好,这位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我和你说的咨询侦探。” 克利夫兰淡淡地哦了一声,医生已经热情地上前伸出手,“从诺拉口中听说您很久了,非常感谢您对她的照顾。” 克利夫兰和他握了握手,语气干巴巴的,“我并没照顾她。”顿了顿,终于意识到重点不对,他疑惑地问,“听说我?” 这两位一定是来捣乱的——诺拉暗地里磨了磨牙,立刻明智地选择转移话题,“嘿,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 克利夫兰期待地看着她。 诺拉丝毫没有注意到雇主的异样情绪,她礼貌地向他道别,“如果有尸体运送过来,您知道如何找到我,再见,霍克先生。” 克利夫兰塌着肩膀默默目送他们远去。 去摄政街的路上,华生用充满了不置信以及叹息般的语气告诉她,“霍克先生原来如此年轻,我以为大概所有经营诊所的至少也会是一位足够成熟的人。” 想到雇主平日里那副呆愣愣的模样,诺拉不禁微微一笑,“他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反倒是福尔摩斯维持着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他缓步走着,腰挺得很直,灰色的眼睛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周,听到二人的对话微微顿了顿,露出一个很轻,又意味深长的微笑,“亲爱的华生,诺拉,克利夫兰先生的确是一个值得交往的绅士,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能够和他走得很近。” 华生,“啊——您的意思是?” 福尔摩斯看了一眼望过来的诺拉,镇定道,“据我所知,伦敦里的霍克家族,可不是什么友善的角色。” 诺拉眯起眼。 关于那位雇主的话题到此结束,除了仍然没有搞明白其中含义的华生,福尔摩斯和诺拉都没有再提起这个问题。 走到摄政街,熟悉的台阶葱茏花木,印象深刻的白色油漆木门,诺拉再次敲响了它,很快就得到了回应。 开门的仍然是那位形容艳丽的金发美人,只不过她这次看向她的目光不再充满轻蔑,也不再呼喊那个美丽的女仆,她诧异地看着她,继而目光移到了身后的两位男士身上,下意识地挺直腰,碧绿的眼睛里习惯性流露笑意,语气柔和,“请问你们是……” “夏洛克福尔摩斯,古董女尸案的咨询侦探,已经得到警察厅的准许,来这里例行问话。”福尔摩斯一本正经地说道,顺便介绍他的伙伴,“这位是约翰华生医生,以及诺拉夏普小姐,医生助手。” “诺拉…夏普……?”露西亚重复了一次这个名字,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眼睛露出震惊的神色,盯着她,见鬼一般地尖叫,“是你——你居然——” “嗨,布朗小姐。”诺拉丝毫没有认亲的打算,靠在一边懒洋洋,略含轻蔑地微笑,“非常不巧,再次见面了。” “这是你搞的鬼?”露西亚恶狠狠地瞪视她。 诺拉险些笑了出来,为这个表亲完全不长脑子的猜测,她审视地看着她,仿佛在猜测她究竟能给她多少惊喜,“我以为福尔摩斯先生介绍得足够清楚,我们为朱莉而来,并非是你,或者布朗。” 露西亚的脸一僵,她仇视地盯着她,不妨身后传来柔和的嗓音,“露西,是谁来了?” “妈妈。”金发少女不情不愿地让开了一条缝隙,露出身后眉目端丽的妇人,克莉迪亚看到三人时愣了愣,随即露出笑容,将他们迎了进来,“原来是你,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看到一副跟班模样的华生和诺拉,她并没有露出过多的异样神色,礼节性地点点头。华生回了礼,诺拉只是露出更加懒洋洋的微笑。 布朗家的装饰十分符合家底,富丽堂皇,到处摆放着足够名贵的油画和小型雕像以及装饰品,紫色天鹅绒的窗帘半遮半掩,使得这屋子显出了些昏暗的色彩来。克莉迪亚招呼仆人为他们端来醇香的茶点,诺拉瞥了一眼新来的侍女,褐发蓝眼,面容普通,不过十七八岁的稚嫩少女。 诺拉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位布朗夫人,对方似乎没察觉到她的动作,只是优雅地端起一杯红茶抿了一口,放下,目光柔媚地看向坐在对面沙发上的两位绅士,微微一叹,“我知道你们会来,比我预想的晚了一天。” 福尔摩斯挑了挑眉,在外人面前他显然拾掇得很好,坐的笔直,双腿随意交叠,头发服帖地梳在额头之上,鼻梁高挺,一双灰色的眸子极为深邃沉静,嘴角隐隐浮现意味不明的微笑,看上去颇有侦探风范,“这么说,夫人似乎有什么有趣的故事要告诉我们。” “我不期望这件事能够瞒过福尔摩斯先生。”克莉迪亚很坦然,很显然她和这位侦探并不是初次见面,亦或是她一向消息灵通,她语气里流露出对福尔摩斯很明显的忌惮,“朱莉的确是我的女儿。” 旁边露西亚的表情很难看,但是并不惊讶,看来她很早就知道这一切,一个女仆的亲妹妹。 喜爱八卦的华生立刻竖起了耳朵,福尔摩斯面色不动。 克莉迪亚露出怀念的神色,“不过那是在我嫁过来之前的事了……我很抱歉让您听到关于我如此不堪的往事,但是朱莉……她是个好孩子,在我带她回来却无法让她认我作母亲,她没有任何怨言,她是个好女孩……” 母亲脸上的神态让露西亚脸色更难看了,但是她一言不发,碧绿色的眸子里神色却令人心惊。 “请问布朗先生知道这件事吗?”诺拉忽然问。 克莉迪亚一顿,“噢是的,他知道并且包容了我,他一向是个很好的丈夫。” 福尔摩斯微微一笑,看不出笑容里面的情绪,不过善于观察的诺拉倒是看出了一丝嘲讽的意味。他轻轻挑了挑眉梢,“我无意打听夫人家的私事,但我希望您能告诉我,在那天晚上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克莉迪亚的表情很平静,“那一天晚上,露西和朱莉吵架了……请别误会,朱莉一向是个温顺的孩子,但那段时间她却表现得十分不对劲……” “平日里她不爱出门,但是那一个月,她却经常早早出去了,直到下午或是晚餐才回来。我不爱限制她的自由,却难免问她几句,她也从来不说,言辞含糊,我不得不起了疑心。” 说到这里克莉迪亚平时温柔的眼睛也沉了下去,阴霾隐隐浮现,“我让克雷兹跟踪了她,结果发现了一个让我非常愤怒的事。” “朱莉虽然出身并不好,但她仍然是我的女儿,我从未在生活上亏待过她……她却是如何报答我,爱上了一个面包师的儿子,身无分文,根本养不活她。她早出晚归的日子,原来都是和这个穷小子在一起!” 克莉迪亚语气里的居高临下和愤怒让同为穷小子的福尔摩斯和华生都摸了摸鼻子。 第19章 十九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24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之后呢?” 很显然在座所有人都对这段狗血的爱情故事没有丝毫兴趣,福尔摩斯更关注凶案那天的状况。 克莉迪亚极力保持着优雅的姿态,可那种怒气和阴郁在眼睛里挥散不去,她的声音不禁微微放低了,“我让克雷兹警告了那小子——” “抱歉,”福尔摩斯打断了她的话,“克雷兹是——” 克莉迪亚愣了愣,仿佛这才发现不妥,她歉意地笑了笑,“克雷兹是我们的管家,在我出嫁前就是我的仆人,他的忠诚毫无疑问。” 福尔摩斯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 克莉迪亚继续说道,“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谁知道朱莉……我的朱莉,陷入爱情的姑娘是如此不可理喻,她表面上妥协了我们,却暗地里卖着自己的首饰,甚至偷偷拿家里的饰品去换钱——” 克莉迪亚的胸脯不停起伏,隐忍愤怒,“她居然想要和那个穷小子私奔,就算她出身不好,但依然是我的女儿,我绝不能忍受这种丑闻——” 福尔摩斯撇了撇嘴,诺拉看到他这个小动作,嘴角隐隐浮现一丝笑意。 “我命令克雷兹将她关了禁闭——我相信任何一个母亲都会这么做的,她终于肯老实下来,老实得就像她从未做过那样的丑事——” 露西亚双手紧紧攥在一起,脸上青白交错,就像是在隐忍着什么,眼里露出忿忿不平的神色。 诺拉下意识地看向福尔摩斯,没想到对方也朝她看了一眼,双方都是一愣,继而各自侧过脸,若无其事地继续听案子。 克莉迪亚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极度愤怒过后她却反而露出疲惫悲哀的表情,那种失去女儿的痛苦让她整个人柔和的色彩都黯淡下来,“我没想到朱莉会是那样坚决……她一向都是我的乖孩子,我从没想过……她会不顾一切地逃离这里。” 她陷入回忆,“我记得那一天……她就和平常一样乖巧,甚至在房间里用了餐,我以为她终于想开了,和那样的人家在一起根本就是没有好结果的……我以为她想开了……” 她的指骨攥得青白,“那天半夜里……我听到窗户被撞破的声音,我从梦中惊醒,急急忙忙跑到她的房间里,你们猜猜我看到了什么?” “封着木条的窗户被砸开了,玻璃碎得到处都是,窗帘被拉得掉落在地,而我的朱莉……她逃走了,她逃离了这个家。” 诺拉微微皱起眉。 克莉迪亚凝视着福尔摩斯,一字一顿,“是他,那个面包师的儿子,他将朱莉带离了我的身边,再也没有回来。就连她死了,他都没有再出现过。” 面对对方露出如此痛苦冷酷到近乎诅咒的表情,福尔摩斯只是淡淡地挑了挑眉,语气沉稳,“也许您可以告诉我他的名字?” “麦克亚当贝克。”克莉迪亚说。 福尔摩斯点点头,“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希望能和您的管家谈一谈。” 他还要说什么,诺拉忽然凑到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话,福尔摩斯顿了顿,继而礼貌地开口,“我的助手希望能和这位露西亚布朗小姐说一会儿话,也许夫人您……” 克莉迪亚露出诧异的表情,不过她很快放松下来,疲惫地点点头,“请随意,我一向不怀疑夏洛克福尔摩斯的能力,我希望您能找到杀死朱莉的凶手——尽快。” “毫无疑问。” …… 克雷兹是一个身体健康正当壮年的男人,褐色头发,严肃瘦削的脸,穿着最普通的白衬衫黑色燕尾服,走路极为稳当,看上去寡言不好相处的模样。福尔摩斯将他招到一旁问话,他只是点点头,偶尔说出一句“是”或“不是”,似乎问不出什么的样子。 而诺拉这边则精彩得多。 这位露西亚布朗小姐毫不掩饰对她的忌惮和厌恶,大概在她的印象里诺拉从来只是为了攀附富裕表亲的虚荣女子,为了分一份家产甚至找到了这个神神叨叨所谓的“侦探”。她从一开始说话的语气就颇为居高临下,充满了不耐烦的情绪。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穿成这幅模样,来到这里又有什么目的。”露西亚靠在廊柱上,对她礼貌的问话嗤之以鼻,“不过你的心思注定是白费了,布朗家从来就没有什么叫做夏普的表亲——” 诺拉笑了笑,不以为意,“关于这件事情的真实性我想现在并不适合作出判断,露西亚布朗小姐,如果这就是你作为被害人家人的态度,那么我想我直接去问您的母亲会更适合。” 露西亚脸一白,她直起了腰,盯了她几秒,咬了咬嘴唇,眼里翻滚着极为痛恨的神色,但最终还是为她语气里的威胁妥协了,面无表情,冰冷地开口,“你想知道什么?” 诺拉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请问您是什么适时候知道朱莉是布朗夫人的私生女?” 露西亚胸脯起伏,“……在她被领进家门的前半个月。” “布朗先生欢迎她吗?” 露西亚冷笑一声,“你觉得呢?” “请回答我的问题,布朗小姐。” “……不,当然不,一个私生女,见不得光,只有妈妈那么心软的人才会——” “你们相处愉快吗?” 被打断的露西亚露出愤怒的表情,她尽力压了下去,目露嘲讽,“…愉快?呵——当然。” 诺拉一顿,“那么您在家里并不关注她,是吗?” “不。”她回答很迅速。 “也不知道她会和人私奔?” “……不。” 诺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么您之前见过那位贝克先生吗?” “没有,那样卑贱的身份——” 诺拉挑了挑眉,“可是我刚刚从他的父亲那里听说,他似乎见过您去那里呢……” 露西亚脸猛地一白,脱口而出,“怎么可能——他不可能看到我——” 当她看到诺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她猛地住了嘴,极为恼怒,尖声道,“你这个……你这个——你敢骗我?!” “well,布朗小姐。”诺拉合上手里的记事本,眯起眼睛,那双同样色泽的瞳眸里露出的近乎冷酷的犀利让穿着男装的诺拉这一刻具有了一种令人心惊的压迫力,她脸上的笑容饶有兴味,嘴角却似笑非笑,轻声道,“鉴于我们彼此都不想相处过长的时间,我认为‘迅速解决’是个很好的方法,你觉得呢?” 露西亚咬紧嘴唇,答案不言而喻。 “很好。”诺拉微笑,“既然我们初步达成了共识,那么就让事情变得简单点——关于这件凶杀案,您知道些什么?” 在对方脸上犹有踌躇犹豫的表情,诺拉再次加上一句,“如果您对我们说了谎,而伦敦警察厅知道了这一切——hmm,人都要为自己所说出的话负责,妨碍警察调查这样的罪名,布朗家从来都不在意,不是吗?”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25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这句话终于成为了压倒少女脆弱抵抗情绪的最后一根稻草,露西亚白着脸轻轻吸了口气,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窗边,沉默了半晌,终于低低开口了,“这件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知道……朱莉在这里过得不好……很不好。” 诺拉挑起眉梢。这倒是和猜测里有点出入,毕竟听布朗夫人的口气,朱莉应该很受疼爱才对。 “我的确偷偷见过那个面包师的儿子……我只是想看看她的情人是怎么样的,我发誓我什么也没做!” 露西亚的表情很急切,似乎怕她不相信一般往前迈了一步。诺拉仔细看了看她,点点头,“然后?” 露西亚松了口气,“那天晚上,我去了她房里一趟——我只是想警告她不要再给家里丢脸,布朗经不起私奔这样的丑闻……她什么都没说,就像往常一样,令人厌恶的,死水一样的安静。” 她的表情不像作假,谈及她的姐妹她口气里那种居高临下和轻蔑嫌恶毫不掩饰,也许朱莉在这个家里“很不好”的情况也有她的一份“帮助”她并不自知。 “之后呢?” “之后?就像妈妈说的那样,她不知道怎样和那个小子联系上了,她打破了窗户跑了出去,谁知道就死了那儿?呵——自作孽。”露西亚摇了摇头,很为姐妹出格的行为不齿。 诺拉哦了一声,“你没有别的想说的吗?” 露西亚诧异地看着她,“不——你什么意思?” 诺拉露出那种懒洋洋的,让人牙根痒痒的笑容,“我不得不提醒你,露西亚布朗,你大概自己也没有发现这些问题——” “在朱莉进门半个月前您就知道了她的存在,我以为您会表现得比现在更加习惯才对,更何况她是侍女,即使是私生女,依然完全不能威胁到您继承人的地位,布朗小姐,您又是为何如此讨厌她呢?” 露西亚沉默着不说话。 “接下来这个就更令我不解了——您说您不关注朱莉,却又在晚上去她的房间里‘警告她’,偷偷摸摸跟她去看那位贝克先生……在我看来您不是讨厌到根本不想理睬她才对吗,还是说,您其实并没那么不待见朱莉?” 露西亚张口想说话,诺拉做手势示意她停下,“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我很好奇,既然朱莉小姐在关禁闭,那么又是谁能够联系上那位面包师的儿子,而一个柔弱安静的女士,又是如何能够打破‘钉着木条’的窗户逃出去而不被发现的呢?” 诺拉作出不解的表情,“您说说看,谁会对一个这么无害的女性,作出跟踪,强女干以及杀害这种残忍的事呢?” 她抬起头,微微一笑,目光却实质性地迫力逼人,轻声开口,“也许您知道答案呢,我亲爱的……姐姐?” 这个称呼让露西亚的脸成功惨白一片。 第20章 二十 今天的天气相当晴朗,春夏季的伦敦终于也有了一些阳光普照的意味。诺拉大大咧咧地坐在身边布满了葱茏花木的干净台阶上,丝毫不管过往路人奇异的目光,撑着下巴默默望着天空……发呆。 等到有人在她身旁蹲下来侧头望着她,诺拉才猛然回过神,露出一个微笑,“有答案了吗?” 福尔摩斯摸了摸今早被刮完胡子的干净下巴,不急不缓地开口,“……没什么能难倒一个心细如发的大侦探。” 诺拉点点头,“看来您还没查出凶手。” 福尔摩斯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那么你呢,夏普小姐。” 诺拉望天,“没什么能难倒一个心细如发的诺拉夏普。” 福尔摩斯眼里露出笑意,“洗耳恭听。” 诺拉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窗边低声和克雷兹交流什么的克莉迪亚,她脸上露出的深重的担忧和疲惫并不似作假,她轻轻收回眼神,凑过去低声道,“这件事并不是一个单纯的私奔情杀案子。” “哦?” “我有几个弄不明白的地方,也许福尔摩斯先生可以给我线索——” “夏洛克。”他提醒道。 诺拉愣了愣,继而从善如流,“也许夏洛克你可以给我线索。” 诺拉侧过头,眼里的神色渐渐深了下去,“第一,如果这像布朗夫人嘴里所说的私奔,为何警察一直到现在都找不到麦克亚当贝克的下落,他们见面的地点一般不会是在码头吗,谁会选择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古董铺子碰面?” 福尔摩斯注视她的侧脸,“继续。” “再来,我听霍克先生说过,当天夜里朱莉去古董铺是想要典当一个嘎乌盒,并不值钱,甚至没她手上那个银镯子价格更高……既然决定要私奔了,为什么不去典当了银镯子?它对朱莉来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意义呢?” “或者说……到底是谁送给他的呢?” “至于露西亚布朗……她的态度就更奇怪了。她知道些什么,想要告诉我们,却又害怕告诉我们……她心里那些不能说的秘密,究竟属于谁呢?” 诺拉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向福尔摩斯,“你觉得呢,夏洛克,你问到了些什么?” 福尔摩斯拿出烟斗,眯着眼睛抽了一口,等到吐出烟圈,袅绕的烟雾缓缓飘散,他才低着声音开口,“克雷兹先生是一个称职的管家,任何一个人都无法从他紧闭的嘴里问出真相,不过,”他笑了笑,“倒也不是毫无收获。” 诺拉睁大眼睛,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据克雷兹所说,朱莉‘的确做过一些不太符合淑女身份的举动’,但当时大家都以为‘她被劝服’,放弃了之前不合时宜的想法,如那位布朗夫人所说,直到那天夜里,一直都十分安静地待在这里。” 说到这里福尔摩斯眯了眯眼,“谁知道,看上去温顺的朱莉,却忽然在那一天晚上下定决心逃走了呢?” 他这话说得意味深长,诺拉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你是说……有人……?” “我没什么都没说。”福尔摩斯灰色的眸子从布朗家的窗台前一扫而过,在那尤有碎屑的一块地上顿了顿,继而抖了抖烟灰,“想要进一步了解这个案子,看来我们必须得去一趟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古董铺子了。” …… theoldjohn,老约翰,这是这间古董铺的名字。 “这是华生父亲开的吗?”诺拉笑道。 “华生也许会很欣赏夏普小姐在案发之地开的小小玩笑。” 诺拉摸摸鼻子,“只是个玩笑。” 查案中的福尔摩斯已经进入了认真模式,他收起了平日那副端起的神秘高高在上的模样,几乎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店面外的一切痕迹,丝毫没觉察到往来路人的目光。诺拉站在他身侧,细细观察他的表情,揣测他的内心想法,目光随他而移动,不过显然福尔摩斯面部功夫极好,她很难从表面看出什么来。 福尔摩斯终于收工,他直起身来,面色不动地推开了店门,左右打量,然后走到正在低头研究什么的老板面前,平声道,“约翰亨特?”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26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年近花甲带着圆眼镜几乎谢顶的古董铺老板缓缓抬起头,迟疑地看了他半晌,“啊—你是……” “乔纳森菲尔德,来自利物浦的商人。”福尔摩斯双手插在衣兜里,眼睛深邃,腰挺得笔直,一副年轻人意气风发的模样,用略倨傲,微含优越感的语气说道,“我想看看你们铺子最近收到的东西,小巧的最好。”他格外加了一句。 诺拉的眼神飘了过去,福尔摩斯镇定自若,于是她板起脸,暂时充当了一个侍从的角色。 老板大概是很少见到这种人物,这里并不是什么有名的铺子,来这里多是典当东西的穷苦人民或破落户,他愣了愣才回过神,连忙站了起来,将他迎进后间,唯唯诺诺道,“客人,请到这里来……这就是我们新进的货物,至于您要求的小巧的……” 他迟疑了一会儿,“有倒是有,但也许并不太吉祥……” “这个不需要你担心。”福尔摩斯微微扬着头,自信微笑,“我只需要把东西带回去,没人会知道东西的来历。” 这句话果然唬到了老板,他战战兢兢地转过身去,弯腰拉开了一个大抽屉,恭敬地放到他面前,“先生,您看看,有没有您需要的东西……” 福尔摩斯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镶金的嘎乌盒子,他装作不经意地拿起另外一件九成新的,布满了繁复刻纹的银杯,目光审视地打量半晌,最后摇了摇头放下,又拿起旁边的镶金茶托看了看,如此反复吊着老板的胃口,最后目光终于移到了他的目标上——他漫不经心地用大拇指和食指拎起盒子,随意看了两眼,一副兴趣欠缺的样子,“色泽不错,这是什么东西?” 老板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道,“据说是东方那边的东西,戴在身上可以保佑护身,和那边的信仰有关……” “东方?”福尔摩斯眼睛一亮,很好地表现出了那个时代对于东方大陆的好奇感,他多看了两眼,继而很干脆地问道,“这个多少钱?” 老板脸上的犹疑愈发重了,“客人……这个东西……” 福尔摩斯恩了一声,疑惑地回头,“你有什么问题?” 诺拉也配合地转过头牢牢盯着他,一副“你敢欺骗我雇主就要你好看”的凶狠模样。 不得不说这个打扮怪异的女士目光过于锐利,老板急的一头汗,不敢和她对视,最后还是出于多年的信誉坚持,咬着牙说出了顾虑,“不瞒您说,先生……您手里的这个东西,和最近一发案子有关系,我恐怕……” “案子?”福尔摩斯重复了一遍,兴致勃勃,“什么案子?” “您刚刚来伦敦大概还没听说,据说是一个上层家的侍女在附近被杀害了,这个东西……这个东西就出自她的手里。”老板一副懊恼不已的样子,大概也没想到仅仅是收了一个典当的物品就和凶杀案扯上了关系。 “哦——”福尔摩斯声音拖得长长的,手里不停玩弄那个嘎乌盒子,很显然对这个话题起了兴趣,一双灰色的眸子炯炯盯着老板,“凶手找到了吗?” 老板叹了一口气,“没有,可怜了那样一个漂亮的姑娘。” “漂亮?”福尔摩斯眼里的兴味更浓了。 就像珠宝之于贵妇,女人,尤其是美丽的女人,永远都是男人之间不会间断的话题。看到客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老板顿了顿,还是沿着话头说了下去,“的确漂亮,那天夜里她来我的铺子时我见过那姑娘一次,行色匆匆,即使神情悲伤,眼角还挂着泪水,也比我见到的许多人要引人夺目……” 见福尔摩斯暂时陷入沉思,老板又微微停下话茬,诺拉立刻及时地接口道,“这么美丽的姑娘怎么会到你这儿来典当东西?你确定你这东西来路是正当的?” 信誉被侮辱,即使老板年近花甲也险些气得跳了起来,“小姑娘你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店虽小可敢保证没做过亏心事,那天晚上那姑娘抱着这盒子来我这里,说是一位朋友给她的礼物,卖给我的时候也没还价,可就算这样,我老约翰也能看出这盒子不算贵品,但绝不是假货……” “她一个人来的?” 老板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不错。” 诺拉顿了顿,“直到你见到她最后一面,她也是一个人?” “是这样没错。” 诺拉和福尔摩斯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里都看到了相同的神色。 疑虑,更深的疑虑。 第21章 二一 福尔摩斯和诺拉匆匆走出古董铺子,对后面老板疑惑的喊话置之不理。 “我假设夏洛克已经有了答案?”看到福尔摩斯一脸成竹在胸的表情,诺拉不禁微微一笑,打趣道。 福尔摩斯正了正宽领结,戴上那顶黑色的礼帽,慢条斯理地回答,“可以这么说……我已经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梳理清楚,现在只差一锤定音——我们需要证据。” “哦?”诺拉挑眉,“让我猜猜,证据就是那个关键人——麦克亚当?” “这就是为什么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福尔摩斯微微抬起下颔,十分愉悦的笑意浮现在他的眼角,“你不需要用肤浅的辞令和繁复的社交礼仪去应付那些头脑空空的大蠢蛋,就像玩猜谜游戏,只要一个明确的线索,你的伙伴就能够顺藤摸瓜找到答案。” 诺拉微笑,“能够被鼎鼎大名的福尔摩斯先生称为伙伴,我想这种荣誉会比看到华生懂得欣赏音乐更来得崇高啦。”要知道在后世以福尔摩斯的全世界高人气,他唯一的“伙伴”约翰华生可是享有全球女性男性的各种痛恨爱护以及嫉妒。 福尔摩斯听到如此高的评价反而停住了步子,略带审视地转过头注视她,斟酌几秒后,缓声开口,“其实我一直有一个问题不明白。” 对方严肃的表情没有让诺拉有所动摇,她耸了耸肩,“洗耳恭听。” “如夏普小姐所言,您出生自一个并不怎么富裕的家庭——并无冒犯的意思,家乡在利物浦的乡下,来伦敦也不过半月光景,却对我的名号仿佛如雷贯耳——当然名声一向和个人品格以及智商有关,”即使是抱着疑惑福尔摩斯也不忘自夸一把,“我很奇怪,您究竟是从哪里听说到我,并且毫不吝啬如此高的评价呢?” 终于来了——在听到这个几乎宿命性的话题后,诺拉反而松了一口气,她扎得高高的马尾显得人极为精神干练,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如生长着金雀花的旷野一样恬然悠远,微笑着注视他,缓缓开口,“不瞒您说,福尔摩斯先生,我听说过您,在来到伦敦之前。” 福尔摩斯挑眉。 “还记得两年前您侦破的那起案件吗,马斯格雷夫礼典案?” 福尔摩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他所侦破过的案子从不会遗忘,任何细节也一样。 诺拉笑了笑,眼睛里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神色,“您可能不会记得了,虽然那件案子并不轰动,但我仍然在第二天的报纸版面上看到了它——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您的名字,并且对您有了十足兴趣。” 她丝毫没感觉到语句里某些歧义成分让福尔摩斯不自禁眉梢一动,只是继续说道,“当时警察厅对这件案子诸多遮掩,这才引起了我的兴趣,而之后即使他们对您的名字一带而过,我却是知道,能够让一向高傲的警察厅也束手无策,却让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破了案,这位主角该有多么不同凡响。” 即使这些故事是早就编好的,但诺拉对福尔摩斯真正的评价却只高不低,相信没有人会不认同此刻她的话,“于是我开始注意到您,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您真是一位极为低调的人物,即使我从不遗漏报纸的新闻案件,却也无法找到丝毫您的消息——好在我是幸运的,一年前我在杂志上看到了您的那篇关于批判愈创木液实验法的弊病,推崇新的混合鉴定血液方法的文章……” “您也看了那篇文章?”福尔摩斯这回真正惊讶了。 “是的。”诺拉镇定地说,“您还说,如果去年就推广了这种方法,那么法兰克福的彼少夫案,布莱德的梅森,莫勒案将早早被侦破。”她的微笑充满了肯定,“虽然没有多少人认同您的论调,但我却对此充满了兴趣。” “只可惜后来到我家世遭变,我也没有再见到您发表任何文章,亦或是我错过了阅读它的机会。”诺拉叹了口气,继而面色一振,目光明亮,“不过大概上帝也没有想到,我会在来到伦敦之后遇到您,在认亲失败以后。如果真有命运这种东西,那么我应该感谢它,诺拉浑浑噩噩度过了十八年的时光,却在这里遇到了真正的朋友,伙伴,并且有机会将我知道的,喜爱的东西分享给他们,没有人比我更幸运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微笑着,目光恳切。以她自己的经历来评判,其实大部分都属于实话,她对福尔摩斯人格的赞赏,对他知识涉猎广泛的肯定,以及破案上认真坚毅态度的喜爱,她毫无隐瞒地告诉了他,只除了那不能告知任何人的一点。 毕竟,那件事,就连福尔摩斯这样的人都不会相信。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27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有时候对无知的恐惧会让一件事的后续变得十分可怕,穿越这件事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无异于异端邪恶,她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一种类似于毁灭的境地。 诺拉一鼓作气将所有话都说完,语毕,微微睁大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福尔摩斯站在原地,似乎愣了许久,直到发觉了她的目光,才猛然回过神,眨了眨灰色的眼睛,手下意识去摸烟斗,发出拖长的,略显迟钝的一声,“哦——” 他试图让自己刚才的模样消失在如今若无其事的镇定里,他的表情十分沉稳,握着烟斗的手修长有力,目光深邃冷静,如果忽视他嘴边无法隐藏的笑意,他看起来十足高傲而富有智慧风采,“hmm……真相可令人感到惊讶,我竟不知道在许久之前就拥有了这样特别的……” 他微微侧过头,似乎在思考究竟该使用怎样的词汇来形容她。 “粉丝。”诺拉说道,见福尔摩斯疑惑地看过来,顿了顿,解释道,“恩……就是拥护者,支持者的意思。”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看来我不知道的东西还有很多。粉丝……对,对于您的喜爱,我很高兴。” 不同于其他人的客气和敷衍,福尔摩斯嘴里的“高兴”代表着他真正的情绪,对于一向把褒义词用作嘲讽意义的夏洛克来说,他现在形容的感觉无疑十分难能珍贵。 “不不不。”诺拉微笑道,“这是我的荣幸。” 她把“pleasure”咬得十分重——福尔摩斯是无法体会她此刻的心情,作为一个经久不衰的全民偶像,能够在他的身边学习到一星半点有用的东西,仅仅“荣幸”这个效力微弱的词汇是无法诠释足够的。 “好了,令人感动的互相恭维就到此结束了。”福尔摩斯愉悦地微微弯起了眼睛,语气带着不明显的笑意,“该回到残酷的现实世界,诺拉,你认为我们应该到哪里去找那位麦克亚当先生呢?”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正了正脸色,随着福尔摩斯的意思作出推断,“那么对于麦克亚当先生来说,什么地方最危险,又最安全?” 福尔摩斯和她对视一眼,几乎是毫不思索,同时说出了答案—— “面包房。” 第22章 二二 那间面包房位于威格摩尔街的一个拐角处,正值中午,车马往来不息。福尔摩斯雇佣的车夫将马车停在了离面包房五十米远的地方,大侦探姿势优雅地迈步下车,诺拉紧跟在后,利落地跳了下来,轻盈落地,让转身正欲伸手扶她下来的福尔摩斯一愣。 诺拉后知后觉地看到了对方伸出的手,她歉意地笑了笑,福尔摩斯不在意地收回手掌,上下打量她,“看来夏普小姐比我想象中更要……富有活力。” 一般的女士可不会作出刚才那样可以称得上是粗鲁无礼的动作,当然,繁复的衣裙也是原因之一。 诺拉摸了摸鼻子,一点都没觉得羞涩,“难道福尔摩斯先生喜欢一位说话轻声细语扭扭捏捏涂着细腻香粉看到尸体就会发出柔弱尖叫的伙伴吗?” 福尔摩斯仰头想了想,最后下了定论,“……我认为您现在的模样就非常附和我的心意。” 诺拉思考了几秒,最终还是略为迟疑地说道,“莫非我这个样子……对于你们来说,非常离经叛道?” 毕竟路人投过来的眼神实在是太怪异了,即使她完全不在乎外表形象,也不得不注意是否会损坏到身边侦探的名声。 这还是福尔摩斯第一次听到诺拉用如此语气对他说话,在他的印象里对方一直有一种凌厉的卓然自信,钢铁般的手段以及不输男性的凛冽气度,极少或几乎没有见过她有所犹豫的模样。 和这样果断且不失觉悟的人一起工作,即使挑剔如福尔摩斯,也不得不感到由衷的愉悦和默契感。 福尔摩斯停下来,凝视她几秒,灰色的眸子里微微一闪,眉梢习惯性地轻挑,不急不缓地开口,“离经叛道?……hmm,我以为在221b号里,晚年独居以啰嗦作为品格之一的寡妇郝德森太太,受伤退役而独自来到伦敦的老好人军医,外加一个聪明绝顶却敌人遍布的咨询侦探……诺拉夏普小姐,您认为我们该怎样定义‘离经叛道’这个独特的词汇呢?” 诺拉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原来整个屋子里的人物都不同寻常,却是她多心了。她耸了耸肩,微笑,“我明白了,夏洛克,走吧,愉快的查案时间到了。” 福尔摩斯却伸出手示意她停下,然后俯身过去,在她耳边轻轻低语几句,诺拉先是一愣,然后颇为奇异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好的,请尽管放心。” 福尔摩斯露出优雅倨傲的微笑,“那么,诺拉,十分钟后,我们在门口见。” 诺拉作出一个万事ok的手势,抬步向相反的方向走去,“门口见。” …… 由于这件离奇而性质暧昧的“古董女尸”案,为了掌握案件关键人物的动向,警察厅专门派了一个警探守在周围,随时注意麦克亚当的下落。和之前中规中矩的生意不同,凶杀案的发生让面包店的进账几乎一落千丈,铺子的老板亦是麦克亚当的父亲安德鲁愁眉苦脸地坐在门口,整日叹息不停。 警探百无聊赖地坐在不远处的一个废弃酒桶上,和这里的裁缝店小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却听见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转过头就看见几乎是整个伦敦警察厅都熟悉的人物——夏洛克福尔摩斯,往这里走了过来,灰色的眸子冷静地审视四周,最后定在面包房后面蜿蜒的一条小道上。 警探立刻紧张地站了起来,他还很年轻,因为不受重视才被发配了这么一个几乎完全邀不到功劳的活计,但即使他刚来不久也听老人们讲过这个人的许多事迹,印象尤其深刻的则是那起“劳瑞斯顿花园案”。警察厅的前辈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但无人否认福尔摩斯具有别人望尘莫及的“猎犬般的敏锐”和“涂了毒液的舌头”。 由警探的反应来看,大概后者才是关键。 福尔摩斯就像是没看到穿着松垮制服局促站在一边的菜鸟警察,他漫不经心地逡巡着四周,直到面包店老板也发现了这个看起来意图不明的可疑人物,投来疑惑警戒的目光,他才收回眼神,脱下礼帽,对老板轻轻鞠躬,缓声道,“下午好,贝克先生。” 面包店老板惊讶地站起来,连忙回礼,“您是……” “夏洛克福尔摩斯,负责这起古董女尸案的咨询侦探。”福尔摩斯毫不避讳他的身份,成功引起了对方的戒备,他若无其事地接着说道,“虽然这个问题您大概已经回答了不下十遍,但我仍然要问您一句——按照惯例——请问您的儿子,麦克亚当贝克先生,您知道他在哪里吗?” 老板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不,我不知道。” “请务必注意您这句回答的真实性,”福尔摩斯微微一笑,“作为有私奔嫌疑当事人的父亲,安德鲁贝克,您似乎表现得过于镇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麦克亚当贝克先生已经失踪超过两天,而您看上去似乎并不担心他的安危。” 老板眼神一缩,手下意识地攥紧围布,反驳,“担心?不,不,我当然担心他。可是我无法对此做出什么,找人不应该是你们警察厅的职责,我可怜的儿子至今还未……” “我需要提醒您,侦探和警察厅可不是一回事,后者除了收拾烂摊子以外一无是处。”福尔摩斯惯例地先将警察厅不遗余力地打击一波,接着才说道,“既然您这么笃定您不知道麦克亚当先生的去向,那么好吧——” 正当老板紧张地盯着他,随时警戒着那张薄嘴唇里吐出的下一句话,福尔摩斯却话题一转,指着面包房后面的一间屋子,问道,“那是属于您的磨坊?” 老板愣了愣,下意识地回答,“是的,你……” 福尔摩斯摸了摸下巴,作出感兴趣的模样,“我想警察已经搜查过那里了,对吗?” “是的,当然……” “既然如此,那么您也不会介意带我过去看看的,对吗?” 老板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不,当然不介意。” 福尔摩斯作出手势,示意他走在前面,彬彬有礼道,“请。” …… 听着前面传来隐隐对话的声音,诺拉露出一个微笑,然后转过身,利落地从面包房的侧门走了进去。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28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这里弥漫着浓郁的面包香气,只可惜这个时代的面包大多数闻着比吃着香,因此诺拉只是动了动鼻子,深吸一口气顺便怀念前世可口的提拉米苏后,果断地闪身进了后厅。 卖不出去的面包都用铁托堆放在这里,饱满而又顺序地摆放着。诺拉微微低下身体,仔细观察地面上的任何痕迹,果不其然在这里看到了一条浅浅的,还未被打扫干净的脚印。 依据长款来看,属于一个年轻人,并不强壮,穿的是陈旧的漆皮靴子。脚印周围还散落着细细的并不明显的白色颗粒状东西,诺拉捻起几粒闻了闻,一股沾着泥土味的面包香气。 她不自觉地露出一个微笑,直起腰,左右看了看,然后拿起放在角落里的击打面团的短木棍,沿着通往二层的楼梯,脚步极轻地走了上去。 二层是面包师的家,木板陈旧潮湿,泛着一股下雨后的霉味。堆积着被单的床上痕迹凌乱,很显然主人生活习惯并不那么良好。她低下身体仔细看了看那些痕迹,只有一个人睡在这里,那么就是说……他并不住在这儿。 那么他会在哪儿呢? 诺拉站在寂静的屋子里思考,淡薄的日光透过高窗子里照射进来,她低下头,看见光线漏过了地板,在楼下投下了隐约的影子。 光线……木板……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几乎是毫不迟疑地,转身噔噔噔就顺着楼梯跑了下去,身影如风消失在楼梯尽头。 室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有细细的灰尘在光线里安静地飞舞,只能隐隐听到远处轮船的鸣笛呼啸。 几分钟后,确认了那个身份不明的女子已经离开了这里,本来空无一人的屋子上方的木板忽然动了动,一个瘦弱的身影敏捷地跳了下来,警惕地观察了一周,然后松了一口气,几乎是毫不犹豫,微微佝着腰踮着脚就往门口走去。 轻手轻脚地下了阁楼,仍然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来人的眼里刚露出一个微笑,却在抬起头后就迅速凝固在了嘴角。 本来应该早离开了这里的高挑女士此刻就依靠在门边,对他挥了挥手,笑容如午后的阳光一样绚烂,轻声打招呼,“嗨,中午好,麦克亚当贝克先生,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第23章 二三 “那么,我想我应该告辞了。”福尔摩斯戴上那顶礼帽,对面包店老板缓声说道。 被迫带着逛了一圈磨坊,被迫听了一堆东拉西扯完全不知其意废话的老板一脸迷茫地点了点头,正欲开口说什么,就见福尔摩斯的目光蓦地转向了他的身后,然后露出一个十分满意的微笑。 不好的预感忽然降临到了老板光秃秃的头上,他立刻跟着回头,然后脸色一白——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着装怪异的年轻女子,拎着他儿子的衣领,笑眯眯地朝这里走过来。 据说“失踪俩天”的麦克亚当贝克先生,被一个年轻女人用细绳绑着双手,头发衣服凌乱,一瘸一拐,看上去狼狈极了。 “瞧,福尔摩斯先生,雇佣我您永远不用担心那一英镑会流失它的价值。”诺拉一松手,麦克亚当脚下一软,倒在福尔摩斯的脚下,面色苍白,不发一语。 福尔摩斯看了一眼同样面色惨白的安德鲁,露出一个兴致勃勃的微笑,“既然如此,诺拉夏普小姐一定不会吝啬告诉我您捉迷藏的有趣过程。” “当然。”诺拉笑眯眯地说,“您不知道这家伙是多么狡猾——藏在秘密的阁楼上,如果不是他自己跑出来,没有人会发现他在那里——当然,不包括我和您。”她圆滑地拍了一下雇主的马屁,然后继续道—— “原本我也以为我的猜测错了,他的确不藏在那儿,可是有时候就是那么幸运——上帝保佑,今天是一个晴朗的好日子,光线充足,日光明亮,足以让我发现这位麦克亚当先生藏在阁楼时,被阳光从地板上投射出来的,那微弱的隐隐约约的剪影。” 麦克亚当怎么也不会猜到自己是这么被发现的——被当头的太阳给出卖了。他露出绝望和疲惫的神情,肩膀塌了下来,心灰意冷。 福尔摩斯挑眉,即使对诺拉的特别有所认知,但对方的心细如发仍然让他微微惊讶,他不自觉地目光多停留了几秒,然后移开,顿在面包店老板的脸上。 “您看,安德鲁贝克,我之前提醒过您,务必注意您每一句话的真实性,我认为警告已经足够明确。”福尔摩斯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灰色的眸子一贯的犀利冷静,声音低沉,“如果您还要以父亲的名义来包庇麦克亚当贝克,那么您的儿子将失去最后一个辩驳清白的机会——作为一个谋杀案的嫌疑犯之一。” 安德鲁脸彻底白了,福尔摩斯则趁机加上最后一句,“那么对此,您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诺拉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切,抓住人心漏洞进行旁敲侧击显然也是侦探先生的长处。 “这件事和我爸爸没关系。”一直颓废的麦克亚当却突然开口了,他认命般地闭了闭眼,瘦弱的身体不禁蜷缩起来,脸色灰暗,“……和他没关系。” 福尔摩斯打开怀表看了看,“在那位警探告诉他的上司过来抓你之前,你还有五分钟为自己辩驳的时间,麦克亚当贝克先生。” 小伙子张了张嘴唇,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用嘶哑的,饱受折磨的声音开口了,“也许你们不会相信,我、我没有杀害朱莉……她不是我杀的。” 福尔摩斯挑眉,“继续。” 麦克亚当的嘴唇起了一层厚厚的皮,面容憔悴,眼下青黑,显然这段时间他过得不好,非常不好。他默默地在父亲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抬起眼,看向福尔摩斯,疲惫而又平静,“我喜欢朱莉……非常,非常喜欢,我绝不会那么伤害她……即使她并不爱我。” 诺拉眉梢一跳,果然事实真相都和传闻有所偏差,既然并不喜欢麦克亚当,那么朱莉的私奔又是为了什么? “既然您找到了我,我想,也许说出我知道的一切才不会连累我的父亲。”这个孝顺而又瘦弱的小伙子叹了口气,目光慢慢变得悠远起来,似乎陷入了回忆,“……我经常见到朱莉,从一年前开始,她总是到这儿来买面包,她很漂亮,就算只是个女仆,也足够漂亮到吸引整条街的目光……” “我向知道的人打听她,知道她叫朱莉,在摄政街的布朗家做女仆……很可笑是吗,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她,但没有人可以阻止我爱慕她,只要她还没有情人,嫁给别人,都是有机会的,不是吗?” 麦克亚当苦笑一声,“也许在你们的眼里我就像个傻子,你们可以因此轻视我,但却无法说服我,陷入爱情里的人总是那样卑微,我开始偷偷攒钱,期望着如果有一天她发现了我对她的情意,也许…渺茫的希望,她会看我一眼。即使我很清楚,一个面包师的儿子,攒了一年的钱,也许都不值她手上那个银镯子典当的金币。” 诺拉一顿。 “等等。”她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目光渐渐凝重,“你说……银镯子?” 麦克亚当茫然地看着她,“…是的。”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朱莉开始待着那个银镯子的?” 麦克亚当迟疑了一会儿,“大概在……我认识她的一个月后。” “也就是说,离今天的一年又两个月之前?” “…大概是的。” 福尔摩斯也露出沉思的神色。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麦克亚当问道。 诺拉摇摇头,“你继续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压抑住忐忑不安的心情,才继续开口道,“……我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朱莉那么美……迟早会有比我更有钱的人更希望得到她,我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 他眼里隐隐有泪光,“……就在半年前,她忽然来找我,她从来没那么狼狈过,她一直是安静温柔的,可是那天她却披着头发,她的脸肿着,哭着来找我,求我把她带走……她哭得那样伤心,我根本没有办法拒绝她的请求,即使知道她并不爱我,但没关系,我一定会对她好好的,好好的……” 他的脸变得木然起来,“可是还没等我收拾好东西,布朗家的管事和警察已经找到了我们,我被他们打了一顿,他们都带着枪,我根本无法还手,只能眼睁睁看着朱莉被带走……我果然只是个穷小子……什么都不能干……什么都不能。”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29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我躺在床上整整三天才能动弹,所有人都告诉我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我当然知道,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呵——朱莉有情人,但是她们不能在一起,就和我们一样……” 诺拉微微眯起眼。 麦克亚当的嘴唇颤抖起来,“我以为就这么过去了……我永远不会再见到她了,直到那天……她——朱莉,死的前一天……”这个词汇对他来说很艰难,他的眼眶红了,“有、有一个女人来找过我,她说朱莉过得很痛苦,她很想我,希望我能带她走,而这一次,她说她会帮我们……” 他的身体开始战栗,痛苦和愧疚让他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可是我不敢……那一次的经历太可怕了,我不敢再冒险了……我是个穷小子,没胆的穷小子,我怕连累到我的爸爸,我怕不成功,我们再次被抓回去……” “……我躲在屋子里,没有去码头。” 他不敢抬头看所有人,呜咽着说,“……我没有遵守约定,我抛弃了朱莉,上帝惩罚我,而我永远失去了她。” “我知道你们会来找我,认为朱莉的死和我有关……你们没有错,我没有杀她,但我害死了她,如果那天我能够鼓起勇气去见她,也许……也许她还会活着,她也许不会死……” 后面的事情不言而喻,安德鲁希望儿子能够逃走来躲避被捕,而他处于极大的愧疚并没有听从他的建议,而是躲在了这里,日日饱受良心刀剜般的折磨。 然而这个爱情故事并未让诺拉有所触动,她只是冷静地,目光犀利地注视他,平淡地开口—— “如果您不介意,我希望能够问你几个问题。” “第一,您说朱莉有情人,我想知道,您是如何得知的,她的情人是谁?” “第二,那个来找你的女人,她长什么样子?” “我希望你能诚实地告诉我答案。” 麦克亚当有些犹豫地看向福尔摩斯,侦探先生只是微笑着耸了耸肩,表示并不在意。 他沉默半晌,还是选择开口了,“……朱莉的银镯子是他送的——她亲口告诉我,我自己也是陷入爱恋中的人,我看得出来她有了恋人,那并不难猜测,至于是谁,我并不知道,她没告诉过任何人。” “那个女人……她带着兜帽,我只记得她的眼睛是绿色的……就像你一样。” 第24章 二四 几分钟后,警探果然带着火速赶到的警察来,带走了这位失踪的嫌疑犯之一麦克亚当贝克。 一同来的还有格莱森,他看见诺拉朝他笑眯眯打了个招呼,露出像吃了苍蝇一样见鬼的表情,僵硬地试图和福尔摩斯打招呼,“嘿,你也在这儿,永远比我们快那么一步。” “我相信那位年轻的警探为抓到这位贝克先生立了大功劳。”福尔摩斯无不嘲讽地回道,格莱森被噎了一下,好在他已习以为常,只是顿了一瞬又恢复正常,露出笑脸,说道,“既然抓到了嫌疑人,那么我们就带回警察厅里好好审查他一番——” “既然来了,格莱森。”福尔摩斯也露出一个和诺拉相差无几,意味深长的微笑,“那么不妨和我们一同去拜访布朗夫人家,我相信您一定不会失望的。” 格莱森露出防备和诧异的表情。 …… 再次来到这个不愉快的地方,诺拉心里只有平静。 布朗夫人正皱着眉和管家克雷兹说些什么,这个严肃的男人认真地听着,看到女仆为警察一行人打开人,她诧异地回过头,然后站起了身,又露出那个柔弱温和的笑容,“原来是警长,请问你们来这里是……” “露西亚布朗。”格莱森义正言辞地开口,即使五分钟前他才知道这个名字,“她在哪?” 克莉迪亚脸一僵,“她在楼上呢,不知道我的女儿……” “何不让她自己说呢,夫人。”福尔摩斯一本正经地开口。 她回过头,果然看到露西亚站在楼梯上,一脸苍白和惊慌。 “逮捕她。”格莱森命令道。 “等等——你们不能——不,为什么——”克莉迪亚试图阻止,但诺拉只是轻轻攥住她的胳膊,迫使她因为力道而收手,在她耳边轻声道,“克莉迪亚艾格尼丝布朗,待在这儿,既然您不喜欢‘多管闲事’,那么这次也请一定遵守,好吗?” 她震惊地看着诺拉,艾格尼丝是她的中间名,她从没告诉过这里的任何人,这个人是怎么知道—— 她忽然发现了什么,盯着诺拉那一双陌生又熟悉的翠绿色眼眸看,就像是触了电一般地退后一步,几乎都要忘了她的女儿被逮捕这件事,惶恐而又惊惧,“你、你是——” “差点忘了自我介绍,”诺拉微笑道,“我是诺拉夏普,福尔摩斯的助手,来自于……利物浦。” 夏普——她倏然噤声,左顾右看,就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急忙露出笑容,“原来是你……诺拉,小诺拉,我是你的姨母啊,你都长这么大了,我……” “姨母?”诺拉奇异地挑了挑眉,“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个布朗家的姨母呢,夫人,我来这是为了查案的,可不是为了认亲的,如果您想托熟人以证明露西亚的无辜,我建议用另一种方式——毕竟,布朗家是远近闻名的有钱人,不是吗?” 被当面这么羞辱,克莉迪亚脸白得摇摇欲坠,诺拉嗤笑一声,转过头对上福尔摩斯投来的目光,对视半晌,福尔摩斯耸了耸肩,于是诺拉也露出微笑,心照不宣。 露西亚并未挣扎,也没解释什么,顺从地跟着警察走了出去,不发一语。路过克莉迪亚的时候,面对母亲极其担忧的眼神,她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低下头,眼眶微红。 “好了。”格莱森拍了拍手,“是时候收——” “还没完呢,警探。”福尔摩斯阻止了他收工的动作,面对格莱森疑惑不解的眼神,福尔摩斯却慢条斯理地开口,“你们抓的不过是一个帮凶,而真正的凶手——” 他缓缓看向一个人,灰色的眼眸里犀利光芒闪烁,“——真正的凶手,在那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他而望去—— 严肃刻板的中年管家克雷兹站在那里,拿着茶托,一贯的寡言少语。 …… “怎么可能?!克雷兹怎么可能会是凶手?!”眼睁睁看着警察将管家抓走,克莉迪亚几乎维持不住平日的端庄模样,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尖叫——女儿被杀,另一个疼爱的女儿是帮凶,而一直信任,跟随她的管家却是杀害女儿的凶手,她怎么也无法相信接受。 这个印象里温柔的贵妇此刻头发散乱,满脸泪水,脸色惨白地跌坐在沙发里,尖利的指甲死死掐进手掌里,盯着福尔摩斯,一副不给解释不罢休的模样。 “对于您的遭遇我感到很抱歉。”处于礼仪福尔摩斯这么说,不过他的神色完全看不出有任何愧疚的意味,只是镇定到近乎冷漠地开口说道,“但是我想夫人也许不知道,克雷兹先生是朱莉小姐的情人,并且这种关系保持了近乎一年。” 克莉迪亚狠狠一震,“什么?!” 福尔摩斯眼里露出稍许的同情,“在这个家庭里,您大概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个事实的人,而我敢保证,您的女儿,仆人,甚至您的丈夫早早知道了这个事情,却出于各种原因对您隐瞒。” “不可能……”克莉迪亚失神喃喃,“这怎么可能呢……”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30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克雷兹早在朱莉走进这个家门就觊觎她的容貌,很不幸,朱莉小姐空有美貌却没有任何对抗一个狡猾男性的手段。您的管家的确对您忠心耿耿,自您嫁到这里前就如此——当然,也许您非常疑惑,为什么一位看起来正直的管家会做这种事情,嗯……是什么让一个沉稳的男人变得疯狂,变得邪恶,甚至不择手段?” 克莉迪亚一怔,目光里露出悲哀,显然她知道答案。 福尔摩斯指了指自己的脸,慢慢说道,“朱莉小姐,有一双神似您的眼睛。” “当然,她的安静,懦弱和胆小才是令她死亡的真正缘由。” 听到这里仍然不是重点——福尔摩斯看向诺拉,她会意地点点头,走上前,以一种公事公办严肃的态度开口道,“据克利夫兰私人诊所的医生霍克先生所检查来看,朱莉小姐曾经打过两次胎,一次在半年前,一次则是在半月之前。” 正好和之前朱莉所谓的“爱上面包师儿子要私奔”以及“大闹一场后被劝服”的时间吻合。 孩子的父亲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福尔摩斯继续理智而冷静地作出推断,“朱莉小姐一直忍受着克雷兹的侵犯却不敢有所反抗,除了她的胆小怕事,也许还有另一个更关键的理由。” 顿了顿,他从口袋里拿出那个诺拉给他的银镯子,语气平稳,“这个镯子,您认识吗,夫人?” 克莉迪亚盯着它,不说话。 “看来您很清楚它的来历,就像朱莉小姐所说的那样‘来自于一个朋友’,恩……朋友,的确,一个位高权重,视名声为财富并且不允许出现任何丑闻的‘朋友’——尊敬的艾伯特布朗先生,他马上就要下班回家了,对吗?” 克莉迪亚闭上眼睛,面露苦痛。 这也就不奇怪为什么当时她会那么急切地想要找回这个银镯子,涉及丈夫名誉的证物,当然是不要出现在警察手里更好,只是奇怪老板的家族究竟有多么大的震慑力,会让布朗夫人也知难而退呢? “布朗先生知道这件事,但考虑克雷兹多年来对夫人您的忠心,只好放弃了朱莉小姐并用这个镯子作为封口费,因此朱莉小姐即使典当了不值钱的嘎乌盒,也不敢让这个镯子流落在外。” “至于露西亚布朗,我不得不说她极有主见,先是私自见了麦克亚当贝克先生,让他带妹妹私奔,却没成功,只好自己找人打破钉在窗户上的木板,帮助朱莉小姐逃出去……恩,用心良苦。” 克莉迪亚仍然没说话。 在她的眼里,露西亚从小一直被父母所宠爱的,性格骄纵任性,好在她虽然不聪明,但从小被母亲教导要在人前端庄淑女,将来才能嫁个好人家。她的确这么做了,只是在家中面对这个领进门的母亲的私生女却从未有过好脸色,当做真正的女仆使唤她,厉声喝骂,冷嘲热讽,极端地表达着对朱莉的憎恶——作为母亲她却只能隐忍,她没有名义来维护她的女儿,这个家庭里近乎耻辱的象征,只能默默旁观,纵容,直到朱莉惨死。 露西亚这番对朱莉的“帮助”并未毫无来由,作为一个一直被宠爱到大的独生女,一个陌生妹妹无疑是分走母亲爱意的威胁,并且,她是那么漂亮安静,有一种百合花凋零前的忧郁和忧愁气质,所有爱慕她的男人在见到她的妹妹后都会被抢走目光。 有时候女人的嫉妒心就是这么奇异并且疯狂,来得毫无预兆,然后让一颗原本良善的心渐渐变得愈发冷酷恶毒。 “如果你想问为什么我会知道露西亚做的一切?”福尔摩斯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块撕裂的粗制布料,“这是那个帮助朱莉逃走的人在木板钉子上留下的衣料,这种独特印染藏蓝色的工服只有盖科轮船厂的工人才会穿,没费多大力气我就找到了留下它的人,他对被露西亚布朗小姐雇佣的事情供认不讳。” “朱莉小姐大概曾经也真心爱慕过克雷兹,只可惜两次痛苦的堕胎让她的爱情就像是她的生命一样凋零,克雷兹对她来说已经变成了囚禁她的恶魔。她在露西亚的帮助下逃离这里,满心以为得到自由,但是克雷兹先生显然更聪明——他早就知道布朗小姐的计划,他跟踪了她,在冷酷地惩罚她时遭到了剧烈抵抗,为了避免她的喊叫引来路人,他杀死了她,然后若无其事地翻窗回到了自己房间。” “我认为克雷兹在动手之前等候了不少时间,他在等待朱莉的‘奸夫’出现,可惜他一直没有露面。在古董铺老板关门后,他从巷子里走了出来,带着那把锋利的匕首。” 诺拉点点头,“我在朱莉身上发现了一根头发,褐色,粗硬,如果拿去比对的话,毫无意外它属于克雷兹。” “至于堕胎的理由……”福尔摩斯沉吟半晌,“我想,大概他也不希望朱莉的事情暴露,那样的话,他将会失去留在布朗家的资格。” 失去留在她身边的资格。 而逃走的朱莉也将变成布朗家的丑闻,作为布朗夫人,她将遭到无数上流贵妇暗地里的嘲笑讽刺。 因此他下手毫不犹豫,迅速而冷酷,了结了一个曾经对他心怀爱意,年轻姑娘的性命。 案件就这么结束了,克雷兹对杀害朱莉的事实供认不讳,他将得到最公证的审判和惩罚。 诺拉将原原本本的事情发生经过结果讲给了华生听,末了,这个年轻人感叹了一句,“真是可怜的姑娘,她什么都没做,却得到了这样的下场。” 福尔摩斯却沉吟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华生不解其意,诺拉端着红茶,笑了笑,叹息,“恰恰相反,华生,正是由于她什么都没做——不敢反抗克雷兹的侮辱,不敢告诉布朗夫人请求保护,不敢利用布朗先生的威信反击克雷兹……她死于人心险恶,死于她的胆小和懦弱。” “人们原谅美人的一切,哪怕是庸俗。”诺拉喝了一口红茶,似笑非笑地低声道,“但相反的,过人的美貌会成为失去茎叶庇护的百合花,终有一日将滚落尘埃,任人践踏。美人想要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可得先拥有比‘美丽’更有用的东西才行。” 华生摸了摸鼻子,无法对这句话表示反对。 “hmm……”福尔摩斯却是一本正经地思考了几秒,灰色的眸子十分严肃地看过去,开口,“那么这样看来,诺拉夏普小姐将会在这个世界上活得相当美妙才对。” “夏洛克——!” 第25章 二五 夏洛克福尔摩斯从壁炉台的角落里取下一瓶药水,再从一只整洁的摩洛哥搓纹皮革匣子里取出皮下注射针筒,卷起袖子,敏感而有力的手指将针头推入丰满肌肉里,然后靠在绒面安乐椅里,舒心地长叹了一口气。 华生坐在椅子上看报纸,余光注意到这一举动,不由得叹气,好心再次劝服道,“噢夏洛克,你应该少用些这东西……吗啡,还是可卡yin?” “可卡yin,”福尔摩斯闭着眼睛说道,“浓度百分之七十,你们要试试吗?” 华生立刻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身体在阿富汗战争里所受到的损害到现在还没完全恢复过来。 诺拉下班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她按着有点酸麻的脖子走了进来,疲惫地坐在沙发上,边说边端起午餐留下的冷红茶喝了一口解渴,“夏洛克,又没接到案子?” 福尔摩斯用鼻子发出一声低沉的回应,继而用有些飘飘欲仙的语气轻轻开口,“如此强烈的刺激,兴奋,能提起我的精神,即使有些副作用也无所谓了……你们是知道的,我需要难题,需要工作,给我破解最深奥难懂的密码,交给我最繁重的分析人物,这样我才能浑身充满力气,不用借助可卡yin的帮助。” “你可以和我一起写本书。”华生说到他感兴趣的话题,眼睛发亮,“我这辈子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案子,那个劳瑞斯顿花园的凶案……我已经把所有经过都写成一本小册子,也许你们可以给我一个合适的标题?” 福尔摩斯兴趣欠缺地打了个哈欠。 诺拉将紧束的马尾解了下来,沉沉叹息,注意到华生投过来充满希望的眼神,她顿了顿,只好故作认真地想了想,“据说小说的名字一定要神秘而富有代表性,不如以那个血十字为主题怎么样?” 华生想了想,眼睛一亮,“对!就这么办——血十字……血十字的研究,你觉得怎么样?” 和一个对记录案件充满兴趣的伪作者来说争论标题是一件十分不明智的事情,诺拉立刻点了点头表示附议,华生立刻兴奋地站起身冲向自己房间,大概是去完成那个小册子收尾工作去了。 诺拉按了按有些蹦紧的头发,目光投向正在闭目养神的福尔摩斯,沉吟了一会儿,斟酌地慢慢开口,“hmm……夏洛克,华生说得的确有道理,可卡yin可以为你带来片刻的刺激,可是这玩意确会伤害到你全知全能的大脑。” 好员工无时无刻都要谨记每句话都要拍拍老板的马屁。 福尔摩斯装作没听见,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31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不如这样。”诺拉靠在沙发上,摸摸鼻子,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我们来玩个猜谜游戏来活跃活跃你的大脑,怎么样?” 猜谜?福尔摩斯立刻睁开眼,目光炯炯地看向她。 “当然,这可不是普通的猜谜,它需要你尽情发散你的想象力,因为答案往往不在常人预料之中……你可得需要丰富的联想力才行。” 福尔摩斯立刻坐直了身体,一切深奥未知的难题都让这位喜欢迎难而上的大侦探充满了好奇和求知精神,他调整了一下坐姿,盯着诺拉,蓄势待发,“来吧,随时准备就绪。” 诺拉微微一笑,作出沉思的神色,“恩……那么问题来了——有一样神奇的东西,可以托起五十公斤的橡木,却不能容下五十公斤的沙,请问它是什么呢?” 福尔摩斯垂下眼睑陷入沉思,他的手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下巴,灰色的眸子又出现那种茫然而悠远的神情,这个不同寻常的“猜谜”让他一时有些发愣,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说出了答案,“水。” “恩……第一个问题总是很简单的,可是下面的你要注意了。”诺拉故作神秘地说,“有一类人生病了,却从来都不用看医生,他们是谁?” ——没错,诺拉的问题根本就不是猜谜,而是百年后难倒了无数人也启蒙几代人的神来之作,脑筋急转弯。 夏洛克福尔摩斯这种固执脾气古怪的人,言语单调的劝服根本不能让他杜绝接触可卡yin那类毒品一样的兴奋剂,为了让雇主转移注意力,诺拉简直是用心良苦绞尽脑汁。 看得出来这些明显和猜谜不同性质的问题让福尔摩斯有些苦恼,或者说思维模式的截然不同让十九世纪的英国人很难理解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关键点在哪里。福尔摩斯皱起眉,他目光怪异地看了看诺拉,“夏普小姐,你肯定这种问题能够得到答案?” 诺拉弯起眼睛非常愉悦地笑了笑,“当然,夏洛克,你该不会是答不出来,想要认输吧?” 福尔摩斯倨傲地抬起下颔,用那种明显流露出“你是蠢货吗”的眼神瞥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开口,“当然不——我只是在思考这个问题的其他可行答案。” 诺拉倾身,作出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模样,饶有兴味地注视对方,用手掌撑着脸颊,目光带着露珠般轻柔的笑意,“i’mwaiting,夏洛克。” “医生。”福尔摩斯用笃定的语气答道,信心勃勃,“医生生病了当然不用再去看医生,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对吗?” 诺拉哈哈两声,十分嘲讽,“当然……不对,夏洛克福尔摩斯,你还有其他‘可行的答案’吗?” “答案错误,这不可能。”福尔摩斯显然不相信她,他狐疑地看了她几眼,似乎在确信她是不是为了糊弄他特地胡说,但一时半会他也无法从那种布满微笑的脸上看出任何异样情绪,只得侧过脸,继续默默思考。 诺拉靠回椅背,好整以暇地拿过茶几上的一本诗集,用充满感情的声音轻声念道,“……在爱人怀中生活过的人,一生也不会贫困——哪怕独自客死天涯,他也会感怀幸福良辰,想起他亲吻过她的嘴唇,临终时她仍然属于他……” 福尔摩斯眉梢一跳。 在诺拉自己看来十分动人,在福尔摩斯眼里却十分嘲讽的诗歌继续回荡着,“——这些美好的形体,虽然已经久违,我却并不曾遗忘。不是像盲者面对眼前的美景……然而,当我独居一室,置身于城镇的喧嚣声,深感疲惫之时,它们却带来了甜蜜的感觉,渗入血液,渗入心脏,甚至进入我最纯净的思想……” 福尔摩斯突然冷哼一声,十分不赞同这首华兹华斯诗歌里的思想,“又是爱情。” 诺拉停了下来,探寻地望过去,“噢?夏洛克,莫非你对这种自古以来都被人类崇尚歌颂的情感,有什么不一样的见解?” 福尔摩斯挑高眉,“当然——情感,这个东西会干扰人的理智,使人变得不清醒,使贤者变得平庸——” 诺拉古怪地笑了笑,“那么一位绝世美人呢?莫非像阿曼达这样拥有美妙脸庞的人也不能使夏洛克福尔摩斯有所动容?” “做判断的时候决不能妥协于个人品貌。”福尔摩斯的眼睛十分冷静,丝毫不动容,“一位当事人,委托人,对我而言只是一个单位量,我不妨告诉你,我平生所见一位最美的绝代佳人,竟为了得到保险赔款活活毒死三个孩子而被判绞刑。我认识的一个样貌奇丑,最不讨人喜欢的男子却是一位慈善家,捐赠将近二十五万英镑救济伦敦的贫民。” 说到这里,福尔摩斯不禁问道,“关于你的那个问题……答案究竟是什么?” 变相地向这个完全不在思维定式里的问题妥协了。 诺拉挑眉斜瞅他一眼,慢悠悠地,不急不缓地拖长了声音,开口道,“……恩——答案大概就和福尔摩斯先生这种类型相差无几。” 福尔摩斯眉梢又一跳。 诺拉弯眼微笑,“——盲人。” 第26章 二六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平淡无奇,当然其中也发生过几件称不上轰动的案子,但是对于夏洛克福尔摩斯来说,它们一点都称不上是“难题,挑战”,这让他的生活过得相当乏味无趣,几乎有大半时间都沉溺于撰写各类稀奇古怪(相对于其他人来说)的另类文章以及吸烟度日,为此郝德森太太不止一次抱怨过烟雾缭绕的屋子,福尔摩斯对此从未正眼重视过。 由于福尔摩斯和诺拉夏普,以及约翰华生在凶案现场出现频率的增加,熟知他们的警探们十分具有诙谐精神地为他们取了一个外号“伦敦三贱客”,当然关注的重点依然是作为主场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大侦探,不过显然一位异性的加入让整个关注日报的读者们非常好奇,为此闻风而动的记者敏锐地嗅到了一件似乎和利益有关的新闻的苗头,他们特意找到了贝克街,声势高调地意图采访这位“特立独行”的贱客之一诺拉夏普小姐——毕竟在小报里,和其他异性合租的单身女子永远是经典不过时的八卦话题主角。 郝德森太太对此感到诧异又不安,在她的观念里淑女们不应该是抛头露面的,即使她饱含智慧或者美貌盛扬。不过华生对此持不同意见,他一直赞许诺拉的聪慧和敏锐,并且鼓励她应该多多发扬女性这种迷人的特质,至于福尔摩斯?恩……他的态度倒是算得上平淡无奇,既无支持也不反对,唯一的条件就是让“那群脑子里装的都是英镑毫无墨水的墙头草们(出自福尔摩斯原话)”不要弄乱了他的屋子,以及不要坐他的沙发。 既然无法劝服这群思维另类的租客们,郝德森太太又委婉地劝说诺拉应该买一套合身的衣服,这个年代虽然思想非常传统,但对于在公众面前保持得体形象这个观念一直深入人心。诺拉虽然不在乎外表,但考虑到如果过于随意或者邋遢也许会影响到大侦探的名誉?她思虑三分钟,于是特地去征询了一下伙伴的意见—— “新衣服?当然——当然!”华生对此非常赞同,或者说对于女性他一向不太发表反对意见,“亲爱的诺拉,你有如此一副好相貌,应该多试试合乎……唔……作为女性的漂亮衣裳。”话语中仍然对她平日里的中性装扮耿耿于怀。 “新衣服?是的!诺拉,瞧瞧你第一天来这的时候,花一样让小伙子们心动——我是说,你应该多买一些女孩子们穿的衣服。”这是十分嫌弃她邋遢模样的郝德森太太。 福尔摩斯则坐在专属沙发上,拿着报纸,对于诺拉苦恼的模样,只是镇定地投来一瞥,嘴角露出略带讽刺的笑意,不急不缓地开口道,“在我看来,外表和人格没有丝毫联系,特别是她的相貌平平无奇的时候。” “……”明明华生和郝德森太太都夸她漂亮来着,即使她并不在乎外表,可客观来说,这个身体容貌的确是不错的,福尔摩斯是脸盲吗? ——充满怨念的女性租客。 作为一个在衣着打扮上毫无建树的医生助手,诺拉夏普小姐需要一位具有超凡审美观念的好帮手——可惜平易近人的克利夫兰霍克先生在打扮上的认知只限于尸体,华生正和一位旅店老板娘的女儿聊得火热,福尔摩斯完全不在考虑范围内,郝德森太太旧迹复发……想来想去,诺拉悲哀的发现,她居然没有一个类似于可以陪伴逛街,讨论单身男女八卦以及分享烦恼心事的闺蜜存在,这简直就是人生不可磨灭的败笔。 她只好独自一人灰溜溜地来到了阿波里柰成衣店。 相比上一次看到的光景,第二次进门后见到老板娘阿曼达风情依旧地和男客*,诺拉已经可以做到目不斜视,面色镇定。她仔细地观察着店内五颜六色精致华美的长裙,那边传来的调笑声对她来说几乎毫无影响。 “阿曼达……你可让我久等……” “哦亲爱的蒂纳,上次你家那位母老虎来我这里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呵呵……”男客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你知道的……她一向毫不讲理……可我发誓,我喜欢的只有你一个——” 依旧目不斜视非常认真盯着一席黑色长裙的诺拉。 “呵呵呵……”阿曼达十分妩媚的轻笑声,“可是亲爱的,在这之前,你可从未告诉我,你有一位‘凶猛无比’的未婚妻呢。” “……”男客沉默下去。 恩?有家室?诺拉竖起耳朵。 不过阿曼达显然不是一个留恋旧情的痴情人,她毫不客气地讲前“男友”送走,面对对方灰暗的脸色和失落的眼睛视而不见,一转头看到诺拉仰着头脸色严肃地蹬着那袭刚做好的裙子,眼睛一眯,笑嘻嘻地凑过来,一股浓郁的女人香气笼罩而来,“噢,亲爱的,好久不见,你和夏洛克过得还好吗?”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32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诺拉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端正脸色,“夏洛克过得并不好,他没有找到他感兴趣的案子。至于我,生活稀松平常,毫无波澜。” 阿曼达眼睛一亮,“夏洛克?瞧瞧,上一次来我这里的时候还是生疏的‘福尔摩斯先生’,看来那次晚宴让你们的感情有飞速的进展……” 诺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多情的老板娘总是爱将她和福尔摩斯凑在一起,她苦口婆心地解释道,“事实上并非如此,我们是极好的朋友,伙伴,在我看来这已经足够。” 她目前对大名鼎鼎的侦探先生并未有超出友谊以外的想法,相信对方也如此,而且夏洛克福尔摩斯看上去也并非是适合过日子的居家人选。 阿曼达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当然,好伙伴……年轻的姑娘,除了一见钟情,你应该相信这个世界还存在着日久生情……在我看来,夏洛克可从未认可过任何女士,除了你以外。” “大概是因为,他从未将我看作过一个女士。”诺拉面无表情。 阿曼达十分淑女地用扇子遮住红唇嘻嘻轻笑,“原来如此。那么,亲爱的小诺拉,你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呢?让我猜猜,那些疯狂的小记者们想要采访你,对吗?” 这位平日只会谈情说爱的老板娘倒不像看上去那样轻浮而胸大无脑,或者说福尔摩斯的熟人往往都不会那么流于表面那么简单。 “的确如此。”诺拉丧气地说道,“因此我过来和您学习学习我从未存在过的女人味来啦。” 阿曼达上下打量她,最后毫不客气地开口,“那倒不用,依我看来,你是永远学不会的。” “……”瞪视。 “但我可以让你在闭上嘴的时候,暂时成为一副画里的淑女。”阿曼达十分自信地说道,目光在她的胸口上停留一瞬,最后嫌弃地转过头,“唔……许久不见,你依然毫无起色,亲爱的。” 诺拉捂住胸口,作出受伤的表情。 阿曼达吃吃笑,“行了,别装模作样。说吧,想要什么样的衣服?” “方便,耐穿,简单。”诺拉毫不犹豫地回答。 “……”阿曼达沉默了半晌,最后修长细腻涂着水红色甲油的手指指向门口,“好走不送。” 诺拉丧气,“那么以您看呢,安纳伍德小姐。” 阿曼达这才满意地抬了抬下颔,“你一点都不适合那些寻常小姐们穿的亮丽衣裳,那会让你看上去如同泼了混合颜料的乌鸦一样可笑。” “……”被打击到尘埃里去的诺拉·女子汉·夏普。 “不过出乎意料,小姑娘,你倒是非常适合白色,那么让我们来看看这件衣服。”阿曼达拿下那件之前诺拉一直盯着的黑色长裙,扔给她,居高临下,“去试试。” 诺拉捧着这件衣料熨帖光滑的裙子十分乖巧地走向后厅。 足足折腾了十五分钟,在第二次确定并未系错带子后,诺拉满脸不适应地走了出来,有些惴惴地抬眼看向阿曼达,“……恩……是不是有点紧……” 阿曼达十分亲昵地用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这个类似好朋友的小动作让诺拉愣了愣,只听到老板娘倨傲而又略为满意的声音响起,“我就说,我从来不会有看走眼的一次——紧?呵,亲爱的,你应该去问问那些从我这里花大价钱买去衣服的小姐们,我对你已经足够‘宽容’,哪位女士不希望自己拥有一个曲线迷人线条紧致的小腰?。” 诺拉摸了摸额头上隐约的红印子,在阿曼达的催促下慢慢走到镜子前,微微歪过头,看着里面倒映出的人影。 恩……其实老板娘并未说错,她的确很适合黑白色系的衣服。 这个身体的皮肤比其他人更加白皙细腻,五官偏深,并不显得多么精致出众,唯一的亮点大概就是那一双格外剔透如湖水的翠绿色眼眸,以及自然卷垂浓密的铁锈色长发。黑色的衣料突出了她雪白的肌肤和发色眸色,v字领的潮流设计不像这个时代的其他裙子一样□□,只微微露出锁骨周围的一片,优雅中又略有含蓄矜持意味。这件衣服的袖子和收腰都较紧,她穿上去刚刚好,稍胖一点的姑娘可能都会觉得不舒适。衣服下摆也不像其他一样夸张撑开,只是微微自然垂坠,行走间略微飘逸,裙摆设计流畅。一眼望过去,十分独特而神秘雅致,仿佛一副油画里,独自静坐在跳跃炉火旁侧脸低垂的无名女人,黑白静动的对比极为鲜明。 阿曼达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然而诺拉的反应让她先是愣了愣,然后无名火气,简直恨不得用锐利的指甲将她戳翻在地—— 黑裙少女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这个……衣服肯定很贵?我可以换件更便宜的吗?或者……像上次一样租借……” 阿曼达瞬间黑了脸,她闭上红唇,额头上的青筋情不自禁地跳了跳,目光略微狰狞地瞪过去,“你说什么?你是在侮辱我成衣店里的衣服?” 虽然它的价钱的确很高昂。 诺拉明智地闭嘴,眨眨眼看着她。 阿曼达冷笑一声,“你当这里是哪,廉价的戏服租借店?一向都是我的衣服挑人,你却在穿上它以后还因为金钱嫌弃我的衣服?诺拉夏普,我假设你看不起我是一个单身独居的女老板,你看不起我做的衣服是吗?” “……”诺拉迟钝地微微张大嘴,不明白对方为何会有如此反应,或者说她不太理解身为伦敦潮流时尚领头人那敏感隐秘的尊严g点,她愣了一下,摸了摸鼻子,惴惴不安地开口,“……您误会了,安纳伍德小姐,我完全没有嫌弃您和您的衣服,我只是……”被价钱惊吓到了而已。 阿曼达冷哼。 诺拉沮丧地垂下头,“好吧,我会对这件衣服负责的……也许您看在夏洛克的面子上,会给我一个折扣?” 阿曼达竖起五根修长手指。 诺拉,“您将我的生命拿去吧,我别无所求。” 阿曼达眯起眼,冷嗤一声,“寒酸抠门的小姑娘。” 然后弯下了一根手指,其他手指仍然牢牢竖立在原地。 “它的布料耐穿吗?”诺拉哭丧着脸说道,“您要知道,也许接下来半年我都会因为经济状况,在购物街销声匿迹。” 阿曼达再次用精致的小扇子遮住红唇,发出引人犯罪的诱人低笑,“放心,亲爱的,黑色是永不犯错的色彩,它不仅仅是耐穿,即使你穿着它去凶案现场,也不会有人觉得这是冒犯。” 诺拉松了口气,这样她就放心了。 第27章 二七 采访约定于下午,因此在和霍克先生请假之后,诺拉穿着黑裙子别别扭扭地回到了贝克街,遭遇了租客们一致的注目礼。 她摸了摸头发,让自己保持镇定,“你们是被我的美貌惊呆了吗伙计们?” 福尔摩斯的反应:“哈哈哈哈——” 华生则不赞同他的意见,他目光柔和地打量她几秒,最后点点头,“非常漂亮,这大概要花费不少钱吧?” 在生活上两个人倒是保持了某方面的一致性。 郝德森太太则是惊喜拥抱她,“亲爱的,瞧,我们家诺拉穿上裙子还是极美的。” 诺拉微笑着接受了他们由衷的赞美,理了理被风吹得微微凌乱的长发,坐在沙发上,抬起下颔,瞥向福尔摩斯,满含报复恶意地开口,“亲爱的夏洛克,昨天我给你的猜谜,你找到答案了吗?”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33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 福尔摩斯放下报纸,清了清嗓,依旧镇定,“你要明白,越是艰难的谜语,越需要长久的时间来破解。” “哦得了吧夏洛克。”华生平日里老被挖苦,此刻逮到机会,简直是乐不可支地嘲讽,揭露,倒在椅子上哈哈大笑,“承认吧,精于推理观察的福尔摩斯,也有他束手无策的时候。” 说完,他朝诺拉挤了挤眼睛,满含赞许,“干得漂亮,亲爱的。” 诺拉含蓄地微微一笑。 “我认为这个问题根本就是无解的。”福尔摩斯不满地抗议,“‘世界上最长的单词是什么?’——我认为是iosis,你却反驳了我,那您说说,所谓的正确答案究竟是什么,如果您能让我心服口服,那我也愿赌服输——以后再也不会抱怨郝德森太太做饭难吃。” 房东太太脸一黑。 华生饶有兴味地看着两个人日常里的掐架,简直是快要笑翻了椅子。 诺拉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重金买下的裙子下摆,挑高长眉,“好吧,不服输的夏洛克,准备好迎接你今晚‘美味’的晚餐了吗?” 郝德森太太冷冷哼了一声,福尔摩斯不以为意,直起身体,目光炯炯。 “简直不敢相信,如此简单的问题侦探先生居然花费了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找到答案。”诺拉大快人心地嘲讽回去,华生简直要为她鼓掌了,“最长的单词——当然是smiles——上帝保佑,难怪你看不出来吗,俩个s之间间隔了一里(mile)远!” 福尔摩斯一呆,然后他立刻不满地叫了起来,“乱来!这简直是钻营取巧,毫无道理!” 福尔摩斯难得的跳脚模样愉悦了屋子里所有人,华生哈哈大笑起来,“哦行了,夏洛克,请尊重一位女士的意见,你输了。”最后一句话发音格外悠远深长。 为了找答案而翻阅了十几本字典的福尔摩斯气愤地站了起来,指责诺拉的不负责任,“不,我没有输,华生,真理和性别扯不上丝毫关系——你可别指望我因此而作出有违品格的举动——蒙混过关!” “既然你不服气,不妨再才一个谜语。”诺拉慢吞吞地说,“请问诸位,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比天更高?” 在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陷入冥思苦想的时刻,诺拉却一脸柔和微笑地说出了答案,“当然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的心啊……” 华生:“噗哈哈哈哈哈——” 郝德森太太:“呵呵呵呵呵——” 被嘲讽了一脸的福尔摩斯并未生气,只是冷哼一声,提高声音,强调道,“不得不再次说明,诺拉夏普小姐对语言的掌控能力丝毫不逊色于小报上那些见缝插针的批评家。” “真可惜我手里并没有相机。”华生乐不可支地说,“否则我应该把这一幕拍下来——冷静的,理智的,聪明不像凡人的夏洛克福尔摩斯,被一位女士气得口不择言,勉强用话语来转移我们注意力呢。” 福尔摩斯眉毛一跳。 “好了,非常愉快的座谈会到此结束了。”诺拉听到楼下传来的敲门声,站起身,往门口走去,活动了一下因为憋着笑意而略有僵硬的脸部肌肉,微笑着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应该就是来自于《伦敦星报》的记者——穿着保守看起来很严肃的男性手里拿着老式相机,但出乎意料主采访的记者是一个女人,光滑的棕色披肩卷发,穿着时下流行款式的裙子,一双犀利透亮的浅蓝色眼睛,脸上流露着精明世故的笑容,声音热情明快地说道,“您一定就是那位诺拉夏普小姐吧,果然是个优雅的美人。” 诺拉顿了一瞬——从没人告诉她记者是一位女性,据她所知这个年代很少有女人能够从事这种信息牵涉较广的前沿职业。好在她立刻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将她们迎进了屋子,“请进,这位……” “我是玛丽怀特,这是我的搭档尼尔佩斯。”女记者立刻圆滑地接口道。 “怀特小姐,佩斯先生。”诺拉微微一笑。 上楼的时候华生已经回到了自己房间,大概是亟不可待去记录下“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日常”去了,而日常主角正姿势优雅地坐在自己的沙发上表情悠然闲适地继续阅读报刊,仿佛没看见报社记者的到访。 玛丽怀特看到福尔摩斯简直是脸都发出光了,不同于诺拉熟悉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平日里所表现出来的理智高傲让得知他存在并且试图接近他的人十分抓狂,记者小姐这趟来除了采访诺拉以外,更附带着挖掘出一点人人都喜欢的小报八卦的心思。好在她并不愚蠢,不愿意引起对方反感,压抑下那种兴奋心情后,才故作镇定地旁敲侧击道,“这位绅士就是您的伙伴,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吧?” 诺拉为她们端来泡好的红茶和甜点,仿佛没察觉到她的小心机,温和道,“是的。” “那么约翰华生先生……” “他正在进行他人生里最重要的创作。”诺拉面不改色地说道,“华生先生除了是一位优秀的军医,也对文学方面有着极大的兴趣和天赋。” 玛丽怀特使了个眼色,她的搭档立刻手疾地讲这个信息记录了下来。 诺拉装作没看到这一幕,邀请二人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疑惑地瞥了一眼福尔摩斯,后者依旧悠闲地坐在原地,丝毫没有避开的打算。 不过这一举动倒是极合记者小姐的意愿,她在一坐下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开口,“请问诺拉夏普小姐,你是自愿和夏洛克福尔摩斯,约翰华生先生住在一起的吗?” “……”诺拉镇定地直视前方,“抱歉,怀特小姐,这并不算得上自愿与否,郝德森太太才是这间屋子的房东,而我们?完全出于巧合才碰到了一起,恰好我们兴趣相投。” 这冠冕堂皇的官方式回答显然不能满足女记者的好奇心,她犀利的眼睛在福尔摩斯身上转了一圈,继而回到诺拉的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样……那么住在一间屋子里,身为女士,夏普小姐应该难免会觉得……恩……不太方便?” 诺拉笑了笑,“不方便?不,完全不。事实上他们非常尊重我,满怀谦让,是非常合格的绅士。”说到这里她故作疑惑地挑起眉毛,“很抱歉怀特小姐,我们现在做的是八卦专题,还是明星版面?” 诺拉日益增高的毒舌段数让这位一向巧舌如簧的记者小姐一时不知道如何接口,她顿了顿,终于收敛了一些几乎写在脸上“我对你们私生活非常感兴趣”的标志,用一种较为委婉但实质上性质没什么不同的语气开口道,“唔……我为我的鲁莽道歉。不过诺拉夏普小姐,读者们都非常想知道,作为小有名气的‘伦敦三贱客’之一唯一的女性,据我所知您还是一个私人诊所的助手,您是如何处理这其中的关系呢?” 最直白的翻译就是,她一个女人,是怎么做到同时在两个不同男人之间圆滑周旋的呢? 这位玛丽怀特小姐不去做狗仔真的是屈才了。 这个话题让旁边一直端坐如山的福尔摩斯手指一动。 看似委婉实则犀利的问话换来诺拉一个诧异的表情,“周旋?啊怀特小姐,不出所料的话您也是一位女性,却做着男人的工作,您又是怎么周旋于您的家庭和工作之间的呢?” 玛丽怀特一愣,“你是怎么……”怎么知道她结婚了? 诺拉如愿地说出了她的疑问,“您想问我怎么知道您结婚了?很简单,虽然您极力隐瞒这个消息——潮流的发型和衣着,空荡荡的无名指,色系柔和的唇红以及沿用娘家姓氏。不过您大概忽略了,对于真正的未婚女人来说,您的衣服颜色似乎过于沉闷,无名指原本戴着戒指的那一圈皮肤比其他地方更显白皙,您应该是第一次用这样颜色的唇红所以总是下意识地抿唇——我猜测您也许还有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男孩,非常顽皮,他在您裙子后面膝盖以上的地方留下了一小块浅浅的手印……呵,孩子,总是最天真可爱的。” 福尔摩斯将报纸翻了一页过去。 玛丽怀特……真名玛丽佩斯的女人注视她半晌,最后用一种叹息的语气开口道,“是我冒犯了,夏普小姐,您的确是一位细心值得尊重的女性。” “而您是一位很幸运幸福的女性。”诺拉微笑说,“毕竟找到一位宠爱您并且愿意迁就您的丈夫,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难事。” 玛丽身后一直沉默的男人对她露出一个温和包容的笑容。 第28章 二八 经过之前友好的“寒暄”后,采访这才正式开始。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34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伦敦星报》这家媒体诺拉后世从未听说过,大概也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报社。对于被采访这件事诺拉报以无所谓态度,福尔摩斯的才华有目共睹,他成名只是迟早的事,而作为他的伙伴,也不免要受到公众关注,时间早晚问题而已。 佩斯先生在女记者的示意下先给诺拉照了几张相片,诺拉非常配合地坐在椅子上露出微笑。可惜玛丽佩斯小姐并不是一个好打发的人,她极力压住兴奋,用跃跃欲试,极为渴望的眼神望向福尔摩斯,尽量镇定地开口道,“如果福尔摩斯先生能够和夏普小姐一起合照一张的话……那就太好了。” 合照?诺拉愣了愣,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福尔摩斯。 咨询侦探顿了顿,放下手里的报纸,灰色的眸子也看了过来,两人对视了几秒,诺拉率先耸了耸肩,眼里却分明流露出饶有兴味的笑意,无所谓般地说道,“……如果福尔摩斯先生愿意的话,我当然不介意。” 她想着福尔摩斯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这个提议,毕竟在她的印象里,福尔摩斯虽然对于伙伴的怪癖(例如女穿男装)表现得毫不在意,颇为宽容,但骨子里却是非常高傲自信的,一向不喜欢在公众媒体上露面,更别说是这次八卦意味多余专业采访的会面。没想到福尔摩斯却是侧头思考了几秒,在看到诺拉促狭的眼神后,目光一转,也露出一个彬彬有礼的微笑,“既然夏普小姐不介意,我当然也不。” “……”诺拉睁大眼,满脸都是“你一定在逗我你正常一点”的诧异神色。 要不是碍于礼仪,佩斯小姐简直要鼓掌欢呼了。她正了正脸色,生怕他们反悔似的指挥佩斯先生赶快站好位置,嘴里极为热心地建议道,“真是太谢谢您的合作了,福尔摩斯先生……近一点,你们可以坐在一起,就像最好的朋友那样。” 这一句话说得颇意味深长,福尔摩斯微微挑起眉,出乎意料却配合地站起身,然后转过头,镇定地看着诺拉,好似真的最好朋友一般说道,“不用害怕,诺拉。” 见鬼——诺拉睁大眼,深刻地感受到了福尔摩斯对于猜不出谜语的满满的报复意味。她无语地沉默几秒,最后还是选择了走到他身边,直起腰,面对镜头露出柔和的微笑,却用低低的只有他们才能听出来的声音咬牙切齿地说,“……夏洛克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找不到妻子了。” 福尔摩斯嘴角一弯,面上不动声色,也用低低的声音回复道,“在这一点上,我们非常相似,不是吗?” “准备——咔嚓——” 刺目的光芒一闪,两个人对着镜头微笑的表情永远留在了底片上。 对于华生没能参加这次访问玛丽佩斯小姐表示了十二万分的遗憾,不过鉴于这次访问有了福尔摩斯的惊喜,她也不能过于奢求太多,微微镇定了情绪后,她坐了下来,拿着纸笔,充满热切地开始了问话—— “夏普小姐,您能不能讲述一下,当初您究竟是怎样遇到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以及约翰华生先生呢?” 看来这位玛丽佩斯小姐打算写一本长长的《伦敦三贱客回忆录》。 诺拉看了一眼福尔摩斯,对方坐回到了属于他的沙发上,继续阅读着报纸,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倨傲模样,不过诺拉完全没有忽视他已经两分钟没有翻报纸的“专注”举动,颇为有意思地笑了笑,清清嗓子,用一种平静的,如同回忆般的语气缓缓开口—— “恩……我们遇见的开始比较不同寻常,这要从半年前我刚刚来到伦敦的那一天早晨开始说起——” 诺拉并未隐瞒她的身世,在旁人眼里她的过往实在是让人充满了同情,但事实上比她可怜的人不知凡几,因此诺拉从头到尾语气都是温和平淡的。在她的讲述里,华生是一个好脾气充满了包容力的绅士,而福尔摩斯则拥有世间罕见细微入致的观察能力,是一个高智商而广为涉猎的咨询侦。诺拉的口才非常好,仿佛一个优秀的旁观者那样幽默而不失自嘲的讲述他们生活探案工作中的故事,甚至免费奉送了几个非常温馨搞笑的小八卦,让玛丽佩斯小姐的好奇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福尔摩斯则继续看着那一页报纸,仿佛上面著述了一篇极为深奥难懂的文章,目光专注,津津有味。 听完了故事,女记者不由得点了点头,用充满赞叹的语气说道,“像诺拉夏普小姐这样能够和两位绅士相处融洽的女士……的确少见。” 这句话说得倒是诚心诚意,并无嘲讽意味。诺拉回忆了一下三人平日共同生活的细节,不由得也点了点头,感叹,“命运多么奇妙,来自不同地方的不同的人,因为共同的兴趣爱好走到了一起。我确实非常幸运,而我也将珍惜这段深厚难得的情谊。” 福尔摩斯镇定地翻了一页报纸。 玛丽佩斯点了点头,诺拉这句话让她直接连采访的结尾都不用去想了,引用原话将成为这篇稿子最好的结局。她高兴地站起身,和诺拉握手,亮晶晶的浅蓝色眼睛注视她,充满诚挚地微笑说道,“和您的这次访谈非常愉快,夏普小姐,希望下次我们还能够有合作的机会。” 诺拉违心地应答道,“我也是。” 送走了精明热情的佩斯夫妇,诺拉一屁股坐到了自己的沙发上,毫无淑女形象地揉了揉笑的僵硬的脸颊,瞥见福尔摩斯仍然悠闲地喝茶看报,不由得眯起眼,哼了一声,“这场戏看得愉快吗,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面色不动,语气沉稳,“有收有放,剧情合理,虽然缺少高潮迭起的紧张情节,却也不失为一部温馨的家庭喜剧。” “这么说我应该收门票才对。”诺拉阴测测地说,“如果不是只有你一个观众的话。” “华生一定会非常高兴地看到你将他捧赞成一个才华洋溢的作家。”福尔摩斯惊叹道,“当然我认为,当明天的报纸登上了‘约翰华生忠诚地履行了记录人的职责’,‘约翰华生对于追求一个旅店老板娘之女乐此不疲’这些事,他会更加高兴才对。” “……”诺拉摸了摸鼻子,“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不满地强调。 福尔摩斯拖长地恩了一声,“对于‘夏洛克福尔摩斯拥有别人难及的高智商,却在某方面低到发指的情商’这个事实,我完全无法反驳。” 诺拉眨了眨眼睛,“你的红茶凉了,夏利,需要我给你加热一下吗?” “……”福尔摩斯沉默地回视她,但并未拒绝“夏利”这个明显带有讨好意味的昵称。 经过半年的相处,诺拉非常了解福尔摩斯此刻眼中露出的“你简直刷新了无耻下限”神色,她站起身,若无其事地往厨房走去,嘴里一边说道,“我去帮郝德森太太做饭,夏利你想吃炖土豆吗?” “诺拉做饭”这件事名列“世间最不可能十大事件”榜首,依郝德森太太真实想法来看,诺拉完全就是生错了性别,她识字断案,果断胆大,具有一股男人也比不上的狠劲,还喜欢穿着男装到处跑,但相符的她不会绣花做饭,讨厌往身上抹女人家的脂粉和香水,对参加宴会毫不感兴趣,看样子似乎对认识一些富有的绅士也兴致缺缺,毫无淑女的样子——要是知道诺拉真正的工作是辨识尸体清理尸体并且处理他们,大概会惊恐地当场晕死过去。 因此对于这个极为不靠谱的借口,福尔摩斯只有一句评价,“希望华生与我今晚能够吃到熟透的东西。” 对于在郝德森太太手艺下挣扎求生的贝克街221b号租客们,对于食物的要求低得令人发指。 第29章 二九 第二天一早诺拉赶往诊所的途中,特意绕了个弯来到了报亭前,搜寻了一圈,然后目光就定在角落里的《伦敦星报》上。 她毫不犹豫地买下了报纸,摊开,边走边找。 很快她就找到了那篇由玛丽佩斯小姐登发的《侦探界新星——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与诺拉夏普不可告人的故事》。 诺拉看到这个标题沉默了很久,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忍耐地继续看了下去。 好在玛丽佩斯小姐虽然有标题党嫌疑,但所用素材几乎都是真实的——之所以说是“几乎”而不是全部,则来源于这位言辞犀利的女记者所穿插的令人眼前一亮的几句评论。 “诺拉夏普小姐即使生活工作里穿着怪异的男装,但可贵于她的年轻漂亮,她被赋予了一种伦敦淑女们少见的干练气质。”旁边是她单独的一张图片,长卷发披肩,直视镜头,脸上微微带着浅淡的笑意,瞳孔里的野性和张扬却呼之欲出。 诺拉不由得点了点头,不过她很快知道了这不过是记者小姐欲抑先扬的手法,顿时无语—— 玛丽佩斯指出:“虽然诺拉夏普详细描述了与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以及约翰华生的遇见经过,但笔者仍然怀疑这是否是她的有心之举——和两位单身男士住在同一间屋子里?她究竟是倾心于哪一位绅士,是才华横溢的医生约翰华生,还是智力卓群的福尔摩斯?不论她最后选择了谁,无疑她的前途是非常光明的。” “……”诺拉险些被口水呛到。 她继续看了下去,越看越啼笑皆非。 “诺拉夏普曾数次与单身男士们出外共同查案,三人之间早已建立起了不可磨灭的默契和情谊,但笔者认为这场三人行中仍然是夏洛克福尔摩斯与诺拉夏普扮演了更为关键的角色,那种不可言会的眼神交流让笔者不得不怀疑他们之间是否已经有了更为深刻亲密的联系,众所周知,单身汉夏洛克福尔摩斯在此之前从未携带任何女性出现在任何场合,我们是否应该恭喜他们?” 诺拉双手颤抖地拿着报纸走进了诊所,恰好遇到从楼上飘下来的克利夫兰。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下属一副震惊到无法言喻表情从他面前走过,然后注意到她手里的报纸,顿了顿,试图令自己看上去更为亲切,自认为语气温和实则僵硬干巴巴地问了一句,“报纸上有什么,诺玛。” 诺拉立刻回答,“什么都没有霍克先生没什么好看的。”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35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克利夫兰盯着她一会儿,然后伸出了手。 “……”诺拉警惕地看着他。 “扣工资。”克利夫兰淡淡说道。 “……”被抓到致命弱点的员工不得不悲愤地将报纸交了过去,克利夫兰低下头,大概浏览了一遍,最后眼神怪异地打量她,“你接受了采访?” “……这个并不是重点。” 克利夫兰又低下头看了一遍,最后哦了一声,平淡无奇,“你在和夏洛克福尔摩斯谈恋爱。” 完全就是宠辱不惊的模样。 诺拉听到这句话,无力到头都要垂到地板里面去,“这是八卦报纸,霍克先生,您决不能相信一个八卦记者说的话。” 克利夫兰看她一眼,“你和夏洛克福尔摩斯住在一起?” “……是的。” “一起办案?” “……呃……” “分享每一件疑点重重的凶杀案?” “……” 克利夫兰点点头,“你们在恋爱。” 为了证明他所言非虚,他证据确凿地用手指了指下面的一张照片,正是福尔摩斯和诺拉的合照,两个人都直视着镜头,脸上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 诺拉不明白为什么这几点就能够说明她和福尔摩斯在谈恋爱这种诡异的事情,她试图用其他证据反驳,“福尔摩斯先生比我大了七岁。” 克利夫兰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记起他原来还不知道员工的年纪,不由得关心了一句,“你今年多大?” “……大概……二十岁?”诺拉不太确定。 克利夫兰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说道,“我的叔叔亚历山大霍克新娶的第三任妻子今年十八岁,他比她年长整整二十岁。” 完全已经无法反驳的诺拉垂头丧气。 克利夫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年龄并不是问题,只要不影响工作,诊所并非禁止恋爱。” 诺拉无语地看着他,最后妥协地撇撇嘴,走进了解剖室,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克利夫兰注视员工的背影,转过头看到被诺拉遗弃在桌子上的报纸,上面图片里的女子笑容柔和,穿着妥帖优雅的黑礼服,头发罕见地自然披卷,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他想了想,还是将报纸捡了起来,细心卷好,才抬起头,缓缓朝门内走去。 …… 下班回家后,不出意料,诺拉迎接了屋内除了福尔摩斯外所有人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份《伦敦星报》大喇喇地放在茶几上,上面的照片眼熟到诺拉几乎看都没看就苦笑着摊开手,“我准备好迎接你们的调侃了,伙计们。” 华生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其实报纸说得并没错,一同办案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与诺拉夏普小姐看上去就像是天生一对’。” 郝德森太太捂着嘴,笑眯眯地说,“其实你们可以考虑一下彼此,你们都是我认为优秀的人。” 诺拉下意识地朝夏洛克福尔摩斯看去,绯闻男主角闭着眼睛似乎正沉浸在小提琴曲优美舒缓的音乐世界里,完全没听到他们的对话。 她不由得叹气,开玩笑地顶回去,“夏洛克可看不上我……上帝保佑,他的世界已经被深奥迷案,淘来的旧书籍和来自世界各地的小提琴占满,我可以不敢和这些元老们争宠。” 福尔摩斯手指一顿,仿佛灵感被打断一般,灰色的眼眸扫过她,微微挑高眉梢,斟酌了半晌,才用那种慢吞吞的,低沉和缓的声音说道,“你应该对自己更自信一些,诺拉·夏普。” 诺拉一愣。 “hmm……我的意思是,即使‘夏洛克福尔摩斯’看不上你,‘聪敏过人’的诺拉·夏普也不会找不到一个好归宿。”福尔摩斯引用了记者的原词,他灰色的瞳孔安静地注视了她几秒,随即移开垂下,语气依旧平稳,“当然,报纸上面的内容并非我们本意,我相信你也不会介意。” 气氛莫名沉滞下来,华生和郝德森太太默契地对视一眼,然后目光都移到了明显一愣的诺拉身上。 她翠绿色的眼眸奇异地打量他半晌,沉默了一会儿,随即露出无所谓的微笑,习惯性地耸耸肩,语气轻松,“介意?不,我当然不介意,在意他人的流言蜚语就等同于往自己的灵魂上扎针,我当然不会作出如此愚蠢不讨好的事情,福尔摩斯。” 说完,她朝华生和郝德森太太点头,略微疲惫地低声开口,“我先上楼了,今天处理了两具尸……病人,我需要好好休息,不用准备我的晚餐,郝德森太太。” 房东后知后觉地点头,看见诺拉逐渐消失在楼梯尽头的背影,才转过头,有些埋怨般地喃喃一句,“夏洛克,你可真不会和姑娘们讲话。” 华生十分附和地点头,“我现下是十分赞同玛丽佩斯小姐的观点,夏洛克,你一直这样下去无疑会孤独一生的。” 莫名陷入沉思里的福尔摩斯这才仿佛被惊醒,他浑然不在意地嗤笑一声,目光穿过窗子落到外面正相拥在泰晤士河旁的一对情侣身上,凝视了许久,才低低的,自言自语般地喃喃一声,“……孤独一生?……” 第30章 三十 贝克街221b号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氛围里。 对于反应稍低于正常人水平的华生来说,他的直观感受就是“好像有什么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郝德森太太似乎看出了什么,却徘徊于“该说还是不该说”的边缘。诺拉表现一切正常,但似乎又比平时沉默些许。福尔摩斯敏锐地感觉到女伙伴的异常,这感受又太微弱,似乎是和那天傍晚的报纸绯闻有关,却拉不下脸来抱歉,只好一直这么放任下去。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第二件可以称之为“重大谜团”的案子来临。 这一天贝克街迎来了一位女士,她穿着一身暗褐色毛呢料的衣服,款式简洁没有丝毫花边装饰,一顶配有白色羽毛的同色帽子,面容对比阿曼达来说稍逊一筹,但一双蓝色的大眼睛饱含神采,气质素雅高贵,在诺拉所见过的女人中,这位来客整体可以拥有一个非常高的分数。 华生最近正处于失恋的悲伤情怀里,那位旅店老板娘的女儿因为去了外地的缘故不得不与医生忍痛分手。这位莫斯坦小姐来的时候华生正面色低落地望着窗外发呆,听到轻盈的脚步声,他转过头来,正对上女士温柔的目光,他一下子就呆住了,就像是被电击般浑身一颤,然后立刻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向他行注目礼,华生这才回过神,尴尬地邀请对方坐下,并端来热腾腾的茶水。 莫斯坦小姐简洁地介绍了自己,她似乎处于一种焦虑的情况中,嘴唇微微发抖,看上去紧张而不安,双手紧握着,低声说道,“福尔摩斯先生,因为我的女主人希瑟尔·福利斯特夫人的介绍,我来这里向您请教,希望您能接受我的请求。” 福尔摩斯直起身,目光移到正在一旁翻阅杂志的诺拉身上,顿了一秒,才转过头来,集中注意力,声音低沉地说道,“请说。”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36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莫斯坦小姐深深吸了口气,华生敏锐地发觉了她的情绪,目光柔和地安慰道,“您不需要紧张,莫斯坦小姐,如果您觉得我们在这里不太方便的话,我们可以……” “不,完全不。”女士用戴着手套的手阻止了华生的举动,“您要是愿意稍坐一会儿,也许能帮我非常大的忙呢。” 华生立刻坐在了自己的沙发上,目光炯炯。 诺拉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华生,合上杂志站起身来,对屋子里的点头示意,“我想我该离……” 福尔摩斯抬起头注视她,“您完全不需要回避,诺拉夏普小姐,难道您不认为倾听案件是工作职责之一吗?” 诺拉身形一顿,她审视地打量福尔摩斯几秒,还未开口,就听见华生忙不迭地打圆场道,“我十分赞同夏洛克的话,诺拉,我想你在这里发挥的用处会更大些。” 为了挽回上次的莫名隔阂,华生老好人圆滑而又不失幽默地自嘲一番,成功让诺拉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她叹口气,还是转过身坐回沙发里,对莫斯坦小姐柔和地笑了笑,“您请,女士。” 福尔摩斯肩背慢慢松懈下来,姿态悠闲地颠了颠烟斗,却并没有点火。 也许是诺拉和福尔摩斯之间的气场有些奇怪,莫斯坦小姐的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一圈,停顿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简单来说,事情是这样的……” “我的父亲是一名军官,他一直在印度工作,是团里资历最老的上尉。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将我送回英国,母亲去世早,他没有办法照顾我,于是送我去了爱丁堡的寄宿学校读书,我在那度过了十七个春秋。” “一八七八年,我父亲请了一年假准备回国,他曾在伦敦给我发电报告诉我说,他已经平安来了伦敦,住进了郎厄姆旅馆,让我立即和他汇合。我马不停蹄地坐车去了那儿,但管事的告诉我莫斯坦上尉的确住在这里,却在前一天晚上出门后就没再回来过。我等了一天也没有任何消息,听从老板的建议报了案,也许您也在报纸的寻人启事上看到过,可这么多年,我依旧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莫斯坦小姐用手捂着脸,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泣不成声,华生轻轻拍拍她的肩膀,绅士地递过去一方干净的手帕。 诺拉瞪着手帕——哪来的?见鬼,华生居然还随时准备着这样一个泡妞的东西? 福尔摩斯沉吟半晌,继续问道,“您还记得具体日子吗?” “1878年12月3日,那天他失踪的——现在已经差不多五年了。” “他的行李?” “放在旅馆里,我翻看过,有些衣服和书,还有不少来自安达曼群岛的古玩,他曾经在那工作过,我看不出来里面有任何关于他失踪的线索。” 福尔摩斯皱起眉,“那么您知道他在伦敦有什么亲近的人吗?” “我只知道一个,”莫斯坦小姐忧郁地说,“驻孟买陆军第三十四军团的舒尔托少校,他们在一个团里服役。前一段时间他退伍了,现在在上诺伍德,我和他联系过,可他连我父亲回英国的事情都不知道。” 福尔摩斯微微眯起眼,“这可真是奇怪……” “我还没和您说到最奇怪的事儿呢——大约半年前,准确来说是1882年5月4日,《泰晤士报》上刊登了一则广告,征询玛丽·莫斯坦小姐的住址,并提到如果她回应的话是有利益的,没有任何署名、那时候我刚到希瑟尔夫人家里当家庭教师,我回复了那个广告,当天便有人从邮局里给我寄来了一个小纸盒——装着一颗非常大的光泽闪耀的珍珠,盒子里没有一个字——从那以后每年的同一天我总要收到这样一个盒子,装着同样的珠子,却没有任何人的线索。我找人鉴定过它们,这些珍珠是稀有之宝,价值□□,您请看——” 她摊开手里的一个纸盒,里面放着屋子里所有人平生都没见过的六颗上等珍珠。 光泽柔润,质地细腻,外形饱满,的确是价值□□的珠宝。 不过福尔摩斯仅仅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还有其他消息吗?” “有,今早我又收到了一封信,请您看一看,这也是我来请教您的原因。” 莫斯坦小姐将信连同信封一起递给了福尔摩斯,邮戳上写着伦敦西南区,日期,9月7日,角落上有一个大拇指的印记,纸张非常好,信封六便士一扎,显然寄信人对生活品质要求讲究——“今晚七点,请到莱西厄姆剧院外左边第三个柱子前等我。如果怀疑可带朋友同来。您是一个受委屈的女子,一定会得到公道对待。切勿带警察,否则我们就不能相见。”落款,您不知名的朋友。 福尔摩斯低着头端详着这封信,慢慢说道,“那么莫斯坦小姐,您是怎么看待这件事呢?” “这正是我需要和您商量的事,”女士焦虑地说,“一定得去——对,您和我,华生医生,以及这位……” “诺拉·夏普。”福尔摩斯介绍道,“医生助手,保镖。” “……”玛丽·莫斯坦愣了愣,大概是最后一个单词的含义太过令人震惊,她缓了几秒才重新开口道,“恩……以及这位夏普小姐,我想问问,你们愿意和我一同去吗?” 华生热切地说,“非常愿意为您效劳。” 诺拉意味深长地看了华生一眼,“当然,任谁拥有一颗怜香惜玉心的绅士,都不会拒绝伸出援手的。” 医生窘迫地笑了笑。 玛丽·莫斯坦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这样讲义气,太感谢了,我非常孤独,没有朋友可以帮得上忙,除了你们——我大约六点钟到这里来,行吗?” 福尔摩斯矜持地微微点头,“不能再晚了。还有一点,这封信与寄珠子的盒子上面笔迹,是一样的吗?” 玛丽立刻取出六张纸,“都在这里了,请您过目。” 福尔摩斯露出微笑,“您非常细心,在我的委托人里,您算得上模范了。” 他将信纸全部摊开,比对着,缓缓开口,“让我看看……除了这封信以外,其他笔迹都是伪装的,但都出于同一个人……您问我为什么?请看这个希腊字母e,多么的明显,再看字末s字母的弯曲。莫斯坦小姐,我不想给您任何没有把握的希望,可我还是要问,这笔迹同您父亲的,是否有相似的地方?” “完全不,先生。” 福尔摩斯点点头,“我想也是如此。那么,请将这些纸留在这里,我可以研究研究。六点半再见了,莫斯坦小姐。” 玛丽·莫斯坦明媚温柔的眼睛里露出感激,她弯了弯身,匆匆走了出去。 华生注视着窗外女士轻盈行走的背影,看着她的灰色小檐帽在人群里渐渐消失,轻轻叹息。 “多么动人的姑娘,是吗,华生?”诺拉似笑非笑地打趣道。 华生几乎是毫不犹豫就承认了,“是的,她非常让人心动。” 福尔摩斯却没什么兴趣地点起烟斗,靠到椅子上,垂下眼睑,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是吗,我倒没怎么注意。” 诺拉没多说什么,站起身来穿上外衣,“我出去一趟,先生们,六点半之前我会准时回来的。” “我和您一起去。”福尔摩斯立刻站起来,也披上那件灰色的风衣,对诺拉投来的疑惑目光抱以迷人微笑,镇定道,“我们顺路。” “……”她似乎还没说自己要去哪儿——诺拉无语地摇了摇头,没有多过计较,一前一后下楼,“那么走吧,福尔摩斯先生。” “夏洛克。”他轻声提醒道。 诺拉打开门,将垂落下来的额发挽到耳朵后,表情平淡地回答,“这没什么区别。” 第31章 三一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37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两人并肩行走在街道上,福尔摩斯戴着那顶款式简单颜色沉暗的礼帽,诺拉穿着那身昂贵的黑色优雅长裙,如果不是女士脸上完全看不出甜蜜的笑意,二人倒是看上去非常登对。 福尔摩斯并不属于健谈并且乐于聊天的人,而诺拉也没有什么侃话的兴致,两个人沉默地走着,直到福尔摩斯似乎想到了什么,终于开了尊口,“截止到这个月底,我们似乎认识了快一年。” 诺拉愣了愣,没明白他说这句话的用意,思考了几秒才谨慎地回复道,“……大概如此,您记性真好。” 福尔摩斯低声咳了咳,“这毫无疑问。” “……”气氛又沉滞下去。 他转过头去看了诺拉一眼,对方侧着脸,一双翠绿色的瞳仁显得很沉静,注意到他的目光,诺拉也转过头,微微皱眉,“福尔摩斯?” 这个称呼让他明显的很不满,他顿了几秒,用那种有些疑惑,有些不安却又强自镇定矜持的目光注视她,声音低沉,缓缓开口,“…我不明白,诺拉,你是在……生气?” “没有。”诺拉飞快地回答。 福尔摩斯此刻却非常确定了,“你在生气。”他这样说,然后皱起眉,感到十分不解,“为什么?因为今天下午我拒绝了你离开的请求吗?” “……”诺拉深深吸气,“不。” 福尔摩斯更疑惑了,“那么是……前天我并没有同意将那本《成仁者》借给你阅读?” “……不。” 福尔摩斯还要说什么,诺拉立刻制止了他,“别猜了,事实上,我并没有生气,我只是……” 她顿了一顿,也有些茫然,“我只是……大概是工作令我疲惫了吧。” “你大可以辞去那份工作。”福尔摩斯立刻回道,“我需要你来帮助我寻找更难解的案子。” “你需要我?”诺拉眉梢一跳。 “是的。”福尔摩斯毫不犹豫,“你,还有华生,我们是最好的搭档,不是吗?” “……恩,好搭档。”诺拉笑了笑,继而话锋一转,“可惜我并不能答应您辞去工作。” “为何?”福尔摩斯直视她,“如果你是担心薪水的问题,我可以帮您介绍……” “霍克先生的薪酬很优渥,而且他对我很宽容,辞职并不是个好选择。”诺拉摇摇头,“而且我很喜欢这份工作,时间自由,合我胃口,很难找到霍克先生这样的好老板了。” 福尔摩斯挑了挑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似乎我也是你的老板之一,而接受工资的夏普小姐正在消极怠工。” “……”诺拉无语地看着他,“福尔摩斯,你究竟想说什么?” “第一,作为朋友,我允许你称呼我为夏洛克——请接受这个荣耀,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被认可这个权利。”福尔摩斯倨傲地微微抬起头,缓声说道,“第二,称职的诺拉·夏普小姐,虽然一英镑只有两英镑的一半,但似乎您对我的工作付出的时间连在诊所的一半都达不到,我强烈要求您正视这份兼职工作,毕竟它比解剖一具尸体来得更为意义重大,内容丰富。” 诺拉眉梢再次一跳。 “第三呢?”她极力忍耐。 “第三?”福尔摩斯一愣,随即优雅微笑,“暂且这么多,以后如果我想到了,会告诉您的。” 顿了顿,他又再次开口了,“那么您的意见呢?” “我的意见?”诺拉古怪地扯了扯嘴角,然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用极为严肃,庄重的神情,一字一句地开口道,“我的意见就是——夏洛克·福尔摩斯,我从没有比此刻更为赞同那些小报对你的评价——目中无人,狂妄无礼。再加上一句我个人评论:情商感人。” 说完,面对夏洛克微微呆滞的脸,她躬身行了行礼,语气平淡,“我想接下来我们就不顺路了,再见,赋予我别样荣耀的老板——夏洛克·福尔摩斯。” …… 诺拉的目的地是伦敦有名的购物街杰明街,刚刚走到路口就看见了一位身姿窈窕,戴着十足风情味黑纱圆顶硬礼帽的美丽女士,一方红唇深目极为显眼,过往的男士女士都不禁投来惊艳的目光。 美人站在路口顾盼生姿,一转眼看到面无表情的诺拉,先是惊讶地捂住嘴唇,眼里水汪汪的既多情又艳丽,笑眯眯道,“哎哟,瞧这幅黑脸,是谁又惹到了我们的小百合诺拉?” “别提。”诺拉露出不堪回首的神情,“你不是要去买衣服吗,走吧。” “你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阿曼达嗔怪道,“衣服我可有得是,问问伦敦的淑女们,出自阿波里柰成衣铺的衣服哪件不是比这里的要漂亮精致。” “哦。”诺拉点点头,随即疑惑,“那你还喊我出来干什么?” 阿曼达用尖尖的指甲直戳她的头,“死心眼的姑娘,我这不是在店里闲得很,特地喊你出来散心吗?” 诺拉斜视她,“你确定是出来散心,而不是躲避某位纠缠不休的前男友?” 阿曼达呵呵呵一阵扰人心扉的轻笑,“亲爱的,我就说你果然合我胃口,你瞧,什么都不用说,你一眼就看穿我的谎言啦,果然是和夏洛克并肩齐名的女侦探。” 听到某个糟心词汇的诺拉脸色再次一黑,阿曼达敏锐地发觉到她的变化,精致描绘的眉梢一挑,挽住她的手,一副不问出来就誓不罢休的模样,“说,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 “小姑娘,我可是在男人堆里打滚了十几年的人,你可别想蒙混过关。” 诺拉冷哼一声,“吵架?你觉得和夏洛克福尔摩斯吵架,有赢的机会吗?如此浪费时间精力的事情,我会做吗?” “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阿曼达兴致高昂极了,两只水汪汪的长眸写满了对八卦的渴望,“让我猜猜,福尔摩斯又做了什么让你生气了,是吗?” “我不明白‘又’的涵义。”诺拉镇定。 “得了,夏洛克走去哪儿,没有人会不讨厌他的。”阿曼达说出了几乎所有人内心的真实想法,就连诺拉都完全不能反驳这个观点,“我只是很好奇,你一向好脾气,既然能包容那样的夏洛克,他到底是做什么不可原谅的蠢事,能让我们的小百合都怒不可遏呢?” 诺拉面无表情,“你想多了。” “我才不会上当。”阿曼达轻哼,“我猜,是那则报纸的小绯闻,对吗?” 诺拉望天。 “看来我猜对了。”阿曼达眼睛一亮,“那么,一向都不解风情,一句话就能让无数姑娘伤心落泪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当面给你难堪了,是吗?” “……我认为记者这个职业会更适合您,您应该考虑考虑,诚恳地建议。” 阿曼达摸着脸,骄傲地回答,“女人家抛头露面当然不好,如果我做了男人的工作,那么无数女人男人都会沦落街头饿肚子的。”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38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 “话归正题,亲爱的,难道你真的从未考虑过夏洛克?” 诺拉一愣,“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问,你们究竟和我有多大仇——夏洛克福尔摩斯看上去像是一位值得托付终身的丈夫吗?” “完全不。”阿曼达果断地否认,继而又评价道,“可是你看上去也不像一位能够老实待在家里养育儿女服侍丈夫的好妻子。” “……”诺拉继续望天。 “某方面来看,你们简直是天作之合。”阿曼达忍不住笑了,“喂,亲爱的,老实告诉我,你对夏洛克·福尔摩斯,真的没有一点感觉吗?” 第32章 三二 诺拉回来的时候始终已经指向了五点五十,福尔摩斯以及华生早已准备就绪,就等莫斯坦小姐来这里汇合。听到上楼梯的声音,华生热切地站起身,等看到诺拉冒出头后又失望地坐了回去,沉沉叹息。 ——诺拉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箭。 福尔摩斯沉默地上下打量她一圈,目光在她靴子沾上的泥点顿了顿,然后收了回去,语气平平地开口,“在即将出外办案的时刻,诺拉·夏普小姐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去和安纳伍德小姐逛街购物?” 华生全身一震,目光怜悯地注视着福尔摩斯的侧脸,似乎已经看到他即将被嘲讽到狗血淋头的画面。 ——但是事实出乎意料,诺拉只是站在门口,用一种非常怪异,几乎满满都是审视打量,又有些沉重灰蒙的神色注视着他,这姿势一直持续了近乎两分钟,才在华生愈发好奇的视线里,暂停,收回,她表情很平淡,让人很难从面部神态里观察出此时的真正情绪,声音低而清晰,“我回房换便衣,稍等。” “……”华生呆了呆,倏尔转头蹬着福尔摩斯,“请诚实告诉我,夏洛克,在你回来的前半个小时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福尔摩斯眉头焦躁地皱起,他放下手里的报纸,折好,面对华生的质问也有些不安和迷茫,“老实说,华生,这也一直是我想知道的问题。” 华生叹口气,“夏洛克,也许你的知识殿堂里还需要加上这么一门课:学习如何与女士对话。” 福尔摩斯立刻不屑地反驳,“我的脑子绝不会让如此乏味无聊的废料占上一丁点容量,”顿了顿,又挑高眉,“这和我们正在谈论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华生扶额,“说真的,夏洛克,如果诺拉真的喜欢你,那么现在你大概已经成为她‘世界上最讨厌的人’第一名。” 福尔摩斯一愣。 半晌,他才用十分不满,又十分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喜欢?——噢华生,你应该明白的,我相信诺拉也十分清楚——作为一个侦探,最不需要的就是爱情这玩意,我们随时随地都需要一个冷静思考的大脑,当然对于你对玛丽莫斯坦小姐来得汹涌而莫名其妙的感觉我不做评价,可是诺拉?不不不,如果她对我有了这种无用的感情,那么我想——” 咚—— 一声巨响让福尔摩斯倏然停住嘴。 诺拉弯腰扶起撞到的衣架,她已经换上了轻便的男装,亮丽的深红色长卷发也被妥帖地扎在脑后,看上去精明而干练。此刻她拍了拍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面无表情地望过来,平淡致歉,“抱歉,我准备好了,华生,福尔摩斯先生。” 华生露出奇异的神色,他看了看诺拉,又看了看福尔摩斯,最后叹息一声,“……自作自受。” 福尔摩斯的手握在一起,对于诺拉是否听到他这番高谈阔论表现得很镇定,他凝视诺拉的脸色,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斟酌半晌,才低声开口,“诺拉,如果你是在介意报纸上绯闻对你名誉带来的影响……” “名誉?”诺拉笑了笑,似乎感到很诧异,“福尔摩斯先生,作为一个侦探,随时随地都只需要冷静思考大脑的人,名誉这玩意对我来说毫无用处,我完全不介意——当然了,我也有必要澄清一下流言:我,来自利物浦乡下的一个无名小人物,对伦敦大名鼎鼎,智力卓群,理智自持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并没有产生那种汹涌而莫名其妙的无用感情,而作为老板,您大可以放心员工的信誉,我会做得非常称职。” “……”对于诺拉活学活用的引用,在场的人都感觉到十分无解。 华生左顾右盼,“啊……也许莫斯坦小姐已经到楼下了,我想我们应该下去看看。” 诺拉点点头,“我和您一同下去。” 华生为难地看了一眼福尔摩斯,“那好吧——夏洛克,我们在楼下等您。” 福尔摩斯这才回过神,他缓缓点了点头,看到诺拉毫不犹豫转身下楼,眨了眨眼睛,露出不可思议不可置信的神情,在原地坐了半晌,才站起身来,踱步到窗口向下望去—— 傍晚的黄昏,街道显得悠长宁静。伫立在路灯旁的华生和诺拉似乎低声交谈着什么,华生的脸上带着劝慰而无奈的表情,而诺拉则一直显得极为平静,面带微笑,只是偶尔点了点头,低声回复了几句。 福尔摩斯眨也不眨地注视着楼下的一幕,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非常和谐默契,仿佛这次出行的主角不再是他一个人,而诺拉·夏普,她不仅仅只有他一个伙伴。 作为下属,她也不仅仅只拥有一位富有的老板。 福尔摩斯下意识地摸着下巴,思考。 不得不说,其实作为一个女性同伴来说,诺拉的表现倒不仅仅是可圈可点,她是福尔摩斯最近遇到的难能产生既行为默契又能产生思想交流的伙伴,她脾气很好又不乏骄傲的棱角,就连日常的互相嘲讽调侃都成为了一种调剂生活的乐趣之一,当然重点是,她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位和他相处了近一年仍然留在身边的女性。 夏洛克·福尔摩斯敌人不少,朋友不多,能够和他一起查案的更是只有华生和诺拉,虽然诺拉性别为女,但她的平日行为实在是让人很难将她等同淑女对待,以致于向来很明白自己完全不会和女士们相处的夏洛克·福尔摩斯不自觉就将自己高傲刻薄的一面显露无疑,并最终成功地,艰难地,引起对方隐藏至深的脾性。 至今仍然不明白自己究竟哪句话令好脾气的诺拉从“夏利”转变为“福尔摩斯先生”的大侦探,最后决定,既然是属于女士的心事,那么从女士身上下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他灵敏的头脑里立刻浮现出了一个清晰无比的信息:阿波里柰成衣店,摄政街东侧23号,合法拥有者:阿曼达·安纳伍德。 第33章 三三 五分钟后,莫斯坦小姐和福尔摩斯几乎是同时到达了路灯旁。 莫斯坦小姐是坐着一辆四轮马车来的,她身披黑色斗篷,风姿绰然,表情镇定,但是脸色却显得很苍白,华生注视她的目光既柔和又怜惜。 一见钟情这种东西,着实是玄妙无比。 虽然玛丽莫斯坦脸色不好,但她确实是一位心理素质较不错的女性,从容不迫地回答着福尔摩斯的问题,“——是的,舒尔托少校是我父亲的亲密好友,他们都是安达曼群岛驻军的军官,哦对了,在书桌里有一张父亲的字条,非常奇怪,完全看不明白它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我觉得让您看看会更好,就是这个——” 马车声笃笃,福尔摩斯和华生坐在一起,诺拉则和莫斯坦小姐坐在一边,对于这个唯二的女性,莫斯坦小姐表现得很友好,不过她的下一句寒暄就让诺拉当即黑了脸,“——我见过您的访问,《伦敦星报》没记错的话,上面还有一张您和福尔摩斯先生的合照。” “……”善良聪慧的玛丽当然不是故意找茬,她完全不明白福尔摩斯和诺拉现在之间的微妙关系。诺拉浅浅吸了口气,对上华生紧张的视线,又吐出一口气,平和开口,“的确,出于记者的要求,我们合照过一张,而且仅此一张。” “……”玛丽在他们之间看了看,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福尔摩斯没注意到这段小插曲,他低头观察着那张纸——“印度土纸,”他慢慢分析道,“一直钉在板上,有一个小破口,纸上图样应该是一幢大房子建筑图,有很多房间走廊和甬道。有一个红墨水画的十字,上面写着模糊的铅笔字‘左侧3.37’。左角上有个好像象形文字的符号,是连在一起的四个十字。边上还有一些字,粗糙又潦草,‘四签名——乔纳森·斯莫尔,穆罕默德·辛格,阿卜杜拉·汗,多斯特·阿克巴尔。’” 这奇异的线索吸引了所有人的好奇心,大家都伸着脖子望过去。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39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福尔摩斯沉思,“我也一样,看不出这究竟与您父亲的失踪有什么关系,不过这肯定是一份非常重要的文件,才被小心夹在票夹里——它的两面都一样的光滑平整。” 他目光凝滞,双眉紧缩,看得出已经完全陷入了思虑中。 玛丽·莫斯坦小姐忧虑地垂下头,华生则温声安慰着这位气质美人。看得出莫斯坦小姐应该对他也是有相当好感的,。诺拉无意插足当电灯泡,于是也沉默着观察倒退的风景,深秋天虽然还不到晚上七点,已经有了丝丝凉意,天空黯淡地压在头顶上,伦敦的大雾如云一般稠密,笼罩了整个城市和河道上方。街道显得泥泞不堪,沿着河滨路道成排的一盏盏路灯照射出柔和的昏黄光芒,将雾雨晕成了一团团朦胧混沌的光圈。 道路两边店铺的橱窗里也仿佛混杂着浓雾,人群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一张张脸在道道迷离的光束中匆忙闪过。诺拉失神地注视着这些陌生的脸庞,有的悲伤或者换了,形容枯槁或者春光满面,看着既怪异又荒诞,迷迷蒙蒙中仿佛在观看一场无声的众生悲喜剧。 她原本一直都不是多愁善感的人,鲜少受到内心情绪的摆布。但也许是天气的缘故,也许是这个陌生时代积压已久的烦躁不堪,她此刻头脑空空,一点都想不起其他的东西,注视着飞逝的熟悉而陌生的街道人群,双眼沉暗,呼吸疲惫。 这里太压抑了,诺拉心里想着,雾都几乎每天都是湿润而模糊的,鲜少见到一个艳阳天,而她却十分怀念祖国的热闹和繁忙,拥有着英国没有的市侩吵嚷,那是她出生和成长的地方,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思绪,让一直藏在心底的思乡情绪忽然间生根发芽,疯长起来。 如果有机会,她一定会回去的,这大概也是她继续生活在这里的动力之一,诺拉沉沉叹气。 相比诺拉的发呆和玛丽华生的温馨气氛,福尔摩斯完全不受周围环境的纷扰,他打开记事本摊开在膝头,借着黯淡的光线不断在上面写些数字和备忘录。 这倒是大家真正佩服他的地方之一了,夏洛克·福尔摩斯是少见的天生就具有侦探才能和品格的人,一旦他真正沉入某件案子中,那么没有什么能够打断他,直到他找到真相为止。其他的东西,应酬,情感,兴趣都成为了不必要的因素,这真是令人又爱又恨的性格。 到目的地的时候,莱西厄姆剧院旁边入口处已经非常拥挤了,双轮马车四轮马车川流不息,来往人群不息,非常热闹。男士们穿着笔挺礼服,雪白衬衫,女士们带着围巾打扮精致珠光宝气。按照约定,一行人朝第三根柱子走去,一个身材短小面孔黝黑车夫装扮的男人就走上前来和他们打了招呼。 “莫斯坦小姐?这三位是和您一起的吗?”他问。 “没错。”玛丽·莫斯坦和声说道,“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男人质疑地打量所有人,目光尤其在打扮奇异的诺拉身上停顿几秒,用有些严厉类似命令的口吻说道,“请原谅,小姐,我需要您的保证——这几位不是警察。” “我保证,先生。”玛丽肯定道。 这位看门人一般角色的人物听到保证后,吹了声口哨,一个看上去像是小混混的人牵过来一辆四轮马车,没等到四人坐稳,就扬鞭赶车。这让莫斯坦小姐有些惊慌不安,秋天的充满雾气的夜晚,坐进陌生人驾驶的马车里,既不知道要被带往何处,也不知道下面有什么事情等待着他们。 好在陷入新恋情里的华生拥有着平日里不多的敏锐和眼色劲,他一直试着寻找些轻松的话题,讲述他在阿富汗的冒险,描述他用一杆滑膛枪击毙一只溜进他帐篷里的小老虎。因为心神不定的缘故他的语言有些颠三倒四,但出乎意料却产生了一种良好的效果——类似于笑话的气氛。 莫斯坦小姐成功被逗笑了,轻掩住嘴唇低声轻笑,诺拉瞥了一眼华生热切的眼神,懒洋洋地加了一句,“华生先生,看来这一趟,我——们的收获堪称丰富啊。” 玛丽的脸红了,华生也傻傻笑了两声。 “放心吧,莫斯坦小姐。”诺拉用手支撑着脸颊,夜风拂过前额微凉,她翠绿色的瞳仁注视着夜深的阴影处,声音在逐渐安静的街道上低却清晰,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说给车夫听,“……有福尔摩斯先生在,我们非常安全。” 第34章 三四 马车越走越远,黑夜里四周雾气浓密,加上诺拉对伦敦并不熟悉,很快就无法再辨清方向了。她收起之前懒洋洋的心情,直起腰盯着路边的所有建筑物,试图记住经过的路线,但很显然成效微弱。 就在这时,旁边的福尔摩斯来了一记神补刀—— “罗彻斯特街,”他缓声地,介绍般地念道,“现在我们要走进沃克斯霍尔桥路——可以肯定的是,我们是从萨里区边上过去的——啊,没错,现在上桥了,马上我们就能看到河水了。” 他的话立刻就得到了验证,泰晤士河粼粼波光在眼底闪耀,街灯照着宽阔静谧的水面,马车的影子如鬼魅般在桥上闪过,快速驶向河对岸,转向了迷宫般的街道。 “沃滋沃思路,修道院路,拉克雷尔街,斯托克维尔广场,罗伯特街,冷港巷……”福尔摩斯镇定地说道,“……这可不像是什么高档的地段。” “……”路盲诺拉面无表情地斜斜瞅了他一眼,没说话。 “不用害怕,莫斯坦小姐。”华生热心安慰道,“您要知道,您面前的这两位,可都是对付地痞流氓的好手呢。” “……”福尔摩斯和诺拉同时斜斜瞅了他一眼。 玛丽莫斯坦忍不住眼里的笑意,但却非常识趣地保持了沉默,看向华生的目光既温柔又明亮。 这地方的确陌生可疑,周围都是一排排灰暗的砖墙房,转角才见几家装修简陋粗俗的酒店,随后就是一栋栋二层楼别墅,每家都有一片小花园。最后马车停在了沿街排屋的第三个屋门前,旁边的屋子都是漆黑没人住的模样,唯有这一家,除了厨房的窗子透出了丝丝光线,看起来和别家一般无二的黑暗。 四人下了马车,福尔摩斯走上前去敲了敲门,门立刻就打开了,看上去就像是等候多时。一个人戴着黄包头,身穿宽大白衣缠着黄腰带的印度仆人,非常恭敬地说道,“我的主人正恭候您光临,先生们。” 福尔摩斯还没说话,一个尖尖的,有些嘶哑的声音传了出来,“请他们直接到我这儿来,吉特穆特迦。” 走过一条杂乱而灯光昏暗的通道,那位印度仆人推开了尽头的门,黄色灯光从里面透了出来——一个看上去年轻,但是秃头,面容普通甚至略微丑陋的男人对他们微微一笑,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扫视过,然后高声道,“莫斯坦小姐,愿为您效劳。” 说着他示意道,“先生们——哦,还有这位迷人的姑娘,请进,房间很小,但都是按照我所喜欢的样式布置的,这是荒老的伦敦南郊沙漠中一个小小的文明绿洲,不是吗?”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稍稍有些得意,他们这才注意到屋子里的装饰和外表极为不符——窗帘和挂毯极为华丽,墙边精巧的画境,角落东方风格的花瓶,踩在脚下的琥珀色地毯又厚重又柔软,两张大虎皮横铺在地毯上,屋角的席子静静伫立着一只印度大水烟壶,中央悬挂着一盏银色鸽子形状的挂灯,灯火里隐隐飘出一股清香,整个屋子看上去极富东方意味的华美。 真奢侈——这是诺拉·仇富·夏普的第一印象。 屋子的主人站起来,他身量不高,脸上带着微笑,可是眼睛里的神情却焦虑不安,“我的名字叫塞德斯·舒尔托,这几位是……” 莫斯坦小姐介绍道,“这位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这是华生医生,这位女士是诺拉·夏普小姐,医生助手。” 听见医生这个词,这个小子立刻露出兴高采烈的神情,“啊!医生,您带着听诊器吗?我能否请您帮我听听,我心脏瓣膜可能有些毛病,大动脉还好一些,我需要您给我一点宝贵意见。” 华生点了点头,走上去听一下了他的心脏,然后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您的心脏非常正常,不必着急,放心吧舒尔托先生。” 小个子明显松了一口气,“莫斯坦小姐,原谅我这么着急,不瞒您说,我最近老是感觉到憋闷心慌,总怀疑我的身体出了问题。您的父亲要是能够控制自己,不伤害自己的心脏,可能他现在还健在呢……” 华生一顿,露出恼怒的神情,大概是在责怪对方说话不够小心谨慎,也许会伤害他爱慕的姑娘。 玛丽莫斯坦看上去倒是很镇定,虽然脸色苍白,但语气足够平和,“我心里其实早就清楚我父亲去世的事实。” 舒尔托脸色复杂地叹了口气,“我想我应该尽可能地将事情告诉您,并且为您主持公道——不管我那哥哥巴索罗缪想说什么,我都应该这么做。您的这些朋友可以当做这件事的见证人,我们不需要外人参加,警察或者官方的人都不需要,如果事情公开了的话,我哥哥巴索罗缪是肯定要阻拦咱们的。” 他说完,用黯淡的蓝眼睛注视着他们,露出期待的神色。 福尔摩斯思考了一下,“我保证,舒尔托先生,我们都不会向别人提起这件事。” 塞德斯舒尔托松了口气,有些絮絮叨叨神经质地自言自语道,“好的,好的,这简直是太好啦!莫斯坦小姐,想要来杯香槟酒或者透凯酒?我这儿没有其他的好酒,你不喝?好吧,我想你们不会反对我抽一下这种有柔和东方芳香的水烟吧,我有点紧张,它可以让我镇定下来……” 他点上了那个装饰华美的大水烟壶,雾气缓缓从烟壶里的玫瑰水中冒了上来,他手指微微颤抖地吸了一口,放松吐气,顿了半晌,才用略微忐忑不安的声音开口道—— “请原谅我将见面弄得如此麻烦,因为我不喜欢与人来往,甚至算得上是个孤僻的人,我天生不喜欢任何粗陋俗鄙的事物,我的生活你们也可以瞧见,四处都是文雅的氛围。我认为我是一个天生的艺术鉴赏家,这是我的爱好——那副风景画真的是柯罗真迹,有些人可能会怀疑那副萨尔瓦多·罗萨的画是赝品,可那绝对不是,我特别喜欢现在的法国派……” “……”玛丽莫斯坦沉默了几秒,“舒尔托先生,我很抱歉,我来到这儿是因为您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时间已经不早了,我希望我们的谈话能更简短一些。”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40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好吧……但至少也需要点时间说清楚,因为我们还得一起去上诺伍德找我哥哥巴索罗缪,我们都得去,我希望我们能说服他——合情合理的方法他不以为然,而且他对我很不满,昨晚我曾和他争论了许久,你们绝对想象不到愤怒的他是多么难对付。” 华生忍不住说道,“如果我们还要去上诺伍德,能不能现在就动身?”他担心太晚回去玛丽会不方便。 小个子笑了笑,“这可不行,太突然的话大家都没个准备。我先告诉你们我知道的东西吧——” “你们大概也知道我的父亲,约翰·舒尔托少校,十一年前他退休了,之后才住到上诺伍德的樱沼别墅里。在印度他发了一大笔财,带回大批贵重古玩和金币,连同几个印度佣人。在之后我父亲过着非常舒适的生活,他只有我和巴索罗缪两个儿子,两个继承人。” “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莫斯坦上尉失踪引起的轰动,因为他是父亲朋友的缘故,我们得以随意地谈论这件事。有时候我父亲也很我们一起猜测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因此我们完全不怀疑他知道整个秘密,只有他知道阿瑟·莫斯坦的下落。” “但我们也知道一些痕迹,有可怕的事情,非常可怕的事情藏在他的心底——他轻易不敢独自出门,还特别雇佣了两个拳击手看门,今天给你们赶车的就是其中一个。我父亲从来不提他害怕的究竟是什么,但他对装着木腿的人尤其留意,非常防备——有一次他还拿枪打上过一个装木腿的人,后来才知道他只是一个上门推销东西的普通商贩,我们赔了一大笔钱才了结。如果这不算什么,那么请仔细听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那是八二年的春天,我父亲收到了一封来自印度的信,看完后差点晕了过去,之后就病了,直到他死去都没人直到信里究竟写了什么,但是我隐约看到信很短,字也很潦草。到四月底的时候医生已经诊断他没有希望了,他吩咐我们去听遗嘱,他是这么说的——‘我快要死了,这辈子唯一有件事我很遗憾,那就是对待莫斯坦孤女的行为,我很惭愧,因为我不可饶恕的贪婪,她没有得到这份属于她的财宝,至少一半是她的——可笑的是我也没有使用它,只用它放在我的身边,我才能感到安全。你看这盛金鸡钠霜旁边的一串珍珠项圈,这是为了送给她才挑出来的,你们应该在我死后还给她——’” 舒尔托的语气慢慢沉重下去,“‘你们一定想知道莫斯坦是怎么死的吧?多年以来他的心脏十分脆弱,只有我知道这个情况。在印度的时候,我和他经过许多惊险事故才收获这些财宝,我把它们带回了英国。在莫斯坦抵达伦敦的当天晚上,他就风尘仆仆地赶来要他应得的一份儿,我和他因为分配的问题产生了分歧,争论得很厉害,他气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脸色一变,浑身颤抖,突然一头就撞在了箱子的一角上。我吓坏了,立刻去扶他,没想到他已经断气了。我开始想到了报警,可是后来一想,自己肯定会被指认成凶手,他头上的伤口对我很不利。’” “‘我正在思考这件事,看见仆人拉尔·乔达站在门口,他随手关上门,他说他知道是我害死了莫斯坦,让我把他藏起来。他不相信我并没有对莫斯坦动手,他说他会为我保守秘密,我无法辩驳,和他一起把尸体给埋了,几天之后就看见莫斯坦失踪的新闻。’” “我父亲正在告诉我们:‘你们靠过来,我告诉你们财宝藏在哪儿,他就藏在……’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脸色大变,两眼直直盯着窗外,张大嘴,用我永远都无法忘记的声音叫道‘赶出去!把他赶出去!一定把……赶出去!’我一回头,就看到窗子外面,一双可怕的眼睛盯着我们,一张多毛的脸,眼睛就像是刀剑一样锋利,恶狠狠地瞪着我们所有人。我们马上跑了出去,他已经不见了,回来后就发现父亲已经失去了脉搏。” “那天晚上我们检查了花园每个角落,除了窗台花床下有个明显的脚印外,没有任何其他痕迹。第二天早上我发现父亲卧室窗户洞开,而他的橱柜和箱子都被翻过了,箱子上还订着一张破纸条,上面潦草写着‘四个签名’。虽然他的财物没被盗,但我们都知道,有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他讲述的途中,玛丽莫斯坦小姐听到她父亲的死亡过程,脸色惨白得险些晕过去,华生为她倒了杯水,她才缓缓恢复过来。夏洛克福尔摩斯靠在椅子上闭目沉思,诺拉听完这段离奇的故事,不禁笑了笑,轻声打破了之后死一般的静寂。 “现在好了,福尔摩斯先生,在我看来,您将会有一段时间不用抱怨人生枯燥无味了。” 至少眼下,就有一个她辨识里三颗星难度的案件将对他的智慧进行一次不小的考验。 这句话让福尔摩斯睁开了眼,他灰色的眸子在昏黄灯光的映射下显出了一种厚重而深邃的光芒,小半边脸被藏在阴影里,看上去有如一尊深刻坚硬的雕塑。他听到诺拉这番类似嘲讽的话语,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是露出了一个像是兴高采烈,又像是意味深长的微笑,凝视她略显冷漠的侧脸,缓缓的,低沉地说道—— “事实上,自从您来到了贝克街,我就极少感受到有关无聊、乏味一类的情绪,诺拉·夏普小姐。” “……!” 第35章 三五 福尔摩斯说完这句话,诺拉起先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反而是华生愣了愣,耐人寻味的目光探了过去,在福尔摩斯镇定自若的脸上仔细瞧了瞧,然后转头看向莫斯坦小姐,对方和他交换了一个同样富有内涵的眼神。 华生这再明显不过的奇特反应让诺拉慢慢回过神来,她挑高眉梢看向福尔摩斯,嘴角翘了翘,脸色柔和下来,但意外地保持了沉默。 这番小插曲让房间里原本十分沉重的氛围慢慢和缓起来,小个子秃头肩背放松地抽了一口水烟,继续慢慢讲述,“——你们可以想象,在听说这份财宝后我和哥哥都非常高兴,之后的好几个月我们挖遍了花园每个角落,但一无所获,这多么令人发疯啊……关于这条珍珠项链,毫无疑问它很值钱,我哥哥认为我们不应该将它送出去,以免引起更多麻烦。我所能做到的只有劝说我哥哥先找到莫斯坦小姐的住址,然后定期给她寄去这些拆下来的珍珠,至少能让她生活无忧。” 华生不由得感动,“您很善良。” 舒尔托不以为意地挥挥手,“这没什么。我们自己也有非常多的财产,更多也并无用处。可惜我和哥哥意见不同,最好只好分开住,我带着印度仆人和威廉离开了樱沼别墅——直到昨天,我发现宝物已经找到了,才立刻和莫斯坦小姐联系,昨晚我已经和我哥哥说过了,也许他并不欢迎我们,但他同意在那里等着我们。” 说完这些话,塞德斯握了握一直在轻微抖动的手指,期待地看着所有人。在大家都陷入这个奇异事件的沉思里时,福尔摩斯先站了起来。 “您的行为十分令人赞赏,也许我们还可以告诉您一些小秘密作为报答。不过正如莫斯坦小姐所说,天色已晚,我们不要再耽误时间,我建议立刻出发。” 塞德斯将水烟壶放下,从幔帐后面拿出一件羔皮领袖的长大衣。这个闷热的夜晚他却紧紧扣着纽扣,戴着一顶兔皮帽子,将他身体大部分都遮盖了起来。面对所有人疑惑的眼神,他边走边说道:“我的身体并不好,我只能算一个病人,请原谅。” 走过昏黄的长廊,福尔摩斯坠在了队伍的后面,他一直微微低着头仿佛在思考。直到大家都走到门口,才缓缓抬起头,眼神炯炯,嘴角一抹卓然自信的微笑,“回报来了,舒尔托先生——你们想知道巴索罗缪是怎样找到宝物的吗?” 塞德斯立刻顿住了脚步,回过头盯着他,“请务必告诉我,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转过头,手指着房子,“他是个聪明人,量过了房子的每个角落,甚至算出了整个房子的容积,没有一英寸被他漏掉了。最后他发现:这所楼房的高度是七十四英尺,而每个房间的高度,楼板厚度,室内高度,总共也不过七十英尺,那么这四英尺是哪里来的呢?——差别就在房顶上。您的哥哥,在最高一层房屋用板条和灰泥修成的天花板上打了一个洞,没错,他就在那找到了宝物箱,看到了里面的珠宝,我预计这批宝物的价值要超过五十万英镑。” 五十万——天文数字。 这份财宝的价值并未让福尔摩斯和诺拉有所动容,玛丽莫斯坦小姐愣了愣,一样也并未露出多余的神色,倒是华生,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明显黯淡下来,直到上了马车还处于忧郁焦虑的情绪里。 诺拉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爱慕着玛丽莫斯坦,这很明显,大概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在玛丽莫斯坦是一位普通的家庭教师时,华生拥有足够的财产和地位去追求她,并且可以期待得到一个美好的结果。但如果最终玛丽莫斯坦找到了这笔宝藏,她将一跃成为英国最富裕的财产继承人,而到那时华生将失去这个平等的追求机会。 这么想也许有些自私,但并非无法理解。玛丽莫斯坦有权利找回这份原本属于她的财产,而华生有权利幻想这份美好浪漫的感情。 马车驶往樱沼别墅的路上,莫斯坦小姐和华生都忧心忡忡。塞德斯一直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唯有诺拉懒洋洋地用手支着脸颊望着窗外,外面隐约的灯光迅速地掠过她翠绿色的眼睛,浮离斑驳的光点如水面的波光一样忧郁而美丽。 福尔摩斯沉思的目光移到她的侧脸上,顿了半晌,才微微倾过身,用低低的声音说道,“我希望您已经不再对我生气。” 诺拉一愣,继而转过头,眉梢一动。 福尔摩斯慢慢靠回椅背,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灰色的眸子在阴影里注视她,声音平稳略显温和,“如果您对我有意见,大可以直接告诉我,‘如何与人交往’这种乏味,平白占脑容量,对破案丝毫没有用处的课题向来不在我考虑学习的范围之内。” “……” 诺拉听到这句啼笑皆非的话,原本心里的一些小疙瘩倒是全部消失无踪了——她都被气笑了。仔细想一想,发觉的确是可笑,如果和夏洛克福尔摩斯计较一些生活琐事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在你被堵得抓心挠肺的时候,他只会无辜并且冷静地用充满嘲讽意味的话语来从各个角度反驳你,“和福尔摩斯赌气”这件事在各种意义上都属于浪费时间。 “well,福尔摩斯先生……” 大侦探转头看了看华生,低声提醒,“您不用如此客气……” 诺拉一顿,“……夏洛克。” 福尔摩斯满意地微微颔首。 “关于‘对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意见’这个问题,我可以著述一本堪比大辞典厚度的书来向您说明。” 福尔摩斯:“……” “当然,鉴于它乏味,平白占脑容量并且对破案没有丝毫用处,我想我们可以暂且省略这个课题。”诺拉说道,“当然我必须先诚挚地向您致歉——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东西我将您这位可亲可爱的朋友冷落了一小段时间,我现在已经醒悟过来了,先生。并且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类似的事件,我将会是您永远可靠而值得信赖的伙伴。” “……”虽然措辞极为感人,但是完全没觉得感动。 福尔摩斯低咳一声,镇定,“很好。” 诺拉顿了顿,似乎是想起什么,再次开口道,“噢对了,我已经向霍克先生请了一天假,专心致志地协助您解决这个案件——避免有人再次对‘工资和付出精力不平衡’有所置喙。虽然霍克先生对此非常不满意,但他为人宽容,我相信他会理解的。” “……”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41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原本一直脸色沉凝的玛丽和华生都低低笑了出来——无法,实在是福尔摩斯此刻脸上的表情太精彩了,华生发誓这一年来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福尔摩斯有过如此丰富多彩的面部神色。 夏洛克·福尔摩斯一直是他们中冷静,理智,自持,高傲的典范,从没有事物能让他过多动容,唯有对诺拉——这个至今不过二十八岁其实还很年轻的侦探,在日常的相处里才会露出和年龄相符的活力和神气来。 天生的克星,亦或是天生一对?——华生摸了摸鼻子,如此评价。 第36章 三六 深夜十一点,伦敦的浓雾已经渐渐消散,温暖的西风吹走乌云,夜色明朗到可以看得清所有人的脸,连地上的小水洼都一清二楚。塞德斯是一位很礼貌的男士,他取下了一只车灯将路照得更亮了。福尔摩斯首先下了车,然后转过身绅士地伸出手,这回诺拉学聪明了,没有提早跳下车,而是将手放入他的手掌中,镇定地踩着踏板走了下来。 福尔摩斯没有戴手套,她的手指凉凉的,他的掌心却十分干燥暖和,她由不得多投去了一眼。 樱沼别墅建在一个广场中,四周垒有很高的石墙,墙头边缘零落着尖利的防盗玻璃片,狭窄而钉着铁夹板的小门是唯一的入口。塞德斯走上前去砰砰敲门,没过多久里面就传出来粗噶而不耐的声音,“是谁?” “我,麦克莫多,除了我还会是谁?” 里面传来低低咕哝抱怨的声音,门向后打开,一个矮小但是四肢强壮的人提着灯笼站在内侧,他多疑地打量着他们,“塞德斯先生,他们是谁?没有主人的命令我不能放他们进来。” “不能?”塞德斯皱着眉,“怎么可能,麦克莫多,我昨晚就告诉哥哥今天会带几个朋友一起来这。” “我很抱歉,先生,主人一整天都待在屋子里,我没有听到他的任何吩咐。您知道他的规矩的,您可以进来,但是您的朋友们只能暂时在外面等待了,我恐怕。” 塞德斯尴尬地瞪着他,提高声音,“这太不像话了,我为他们作保证还不行吗?你没看到这里还有两位女士,难道你让她们都在深夜的大街上等着?” “实在是对不起,塞德斯先生,他们是您的朋友却不是主人的。主人付我工钱,我也会尽职尽责地守卫,您的这些朋友,我一个都不认识。”他坚持道。 正僵持着,福尔摩斯却突然开口了。 “麦克莫多?”他微笑着说,“你应该还记得我,四年前在埃里森场子里为你举行的拳赛,我还和你打过三个回合呢,我就是那个业余拳赛员。” 守门人细细地端详他,然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上帝!您——您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噢我怎么可能会忘了您呢,您早应该给我的下巴来一记您最拿手的一拳头,那么我早就该认出您了。可惜啊,真可惜,您是个非常有天赋但是不思进取的人,如果您继续练下去,那么冠军早就属于您了!” 福尔摩斯看了诺拉一眼,眼里的神色分明在说“您瞧,你想的没错,我知识渊博并且身手矫健”。 然后目光又转了回去,“先生,您看,就算我不思进取一事无成,至少还能找到一种职业来养活自己——我们的朋友一定不会再让我们大半夜在外面受冻了,是吗麦克莫多?” 守门人立刻说道,“请进来吧,先生们女士们,真是十分抱歉,主人的命令很严格,我必须要知道您朋友们的身份才敢放他们进来,请您多多包涵啊。” 麦克莫多打开了门,大家跟着他走了进去。一条石子铺就的小路,蜿蜒穿过荒芜的空地,直通到一所形状方正结构平常的大房子里。周围生长着一片茂密树丛,只露出了屋顶一角,看上去隐蔽安静。房子很宽阔空敞,空到略显阴森。就连塞德斯就有些不安,车灯在他颤抖的手上吱吱作响,他不由得小声开口道,“这儿难道出事儿了吗,我明明告诉过哥哥今晚会过来,但是他的窗户怎么连一点儿光亮都没有——麦克莫多,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守门人摇了摇头,“我整天都呆在这儿,什么事也没有。” 福尔摩斯指着一个小窗说道,“那里有灯光,是谁在那儿?” “哦,那是女管家的房间,就是伯恩斯通太太的屋子,看来她还没睡。你们在这稍等片刻,我先进去看看——” “等等!”诺拉示意他们停下。 玛丽握着华生的手腕,十分紧张不安地四顾。塞德斯的心跳快到连麦克莫多都听见了,他疑惑地回头望着诺拉,诺拉却看向福尔摩斯,交换了一个眼神后,福尔摩斯首先开口了。 “我认为,您的哥哥——” 话还没说完,一阵凄厉恐惧的女人尖叫从这所宽阔漆黑的房子里传出,让整个场景都增添了一份恐怖片的紧张感。 塞德斯吓得险些丢掉手里的车灯,“这是伯恩斯通太太的声音,上帝啊,房子里只有她一个女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完他赶忙跑到了门前急急敲门,没过多久一个身材高大的夫人就像看到亲人一样,激动地喊道,“哦塞德斯先生,您能来太好了,真是来的太巧了,哦天哪,塞德斯先生,见到您真的太高兴了!” “发生什么事了?”塞德斯边说边走了进去,还没等福尔摩斯他们跟进去,他就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脸白如死,惊恐万分,大叫道,“出事儿了!巴索罗缪出事了!巴索罗缪出事了!吓死我了!上帝啊我受不了了——” 福尔摩斯立刻接口道,“进去看看。” 玛丽在后面低声安慰这位受到惊吓的老妇人,福尔摩斯和诺拉丝毫不拖泥带水,几大步上楼,走过一条很长的过道。福尔摩斯安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两边昏暗的灯光在身后拖下两道极长而黑暗的阴影。到了第三个门前,他停了下来,大声敲着门,但没有得到回答的情况下,立刻试图旋转门把,用力推门,但是失败了。他弯下腰,俯身从钥匙孔里向里面看了看,顿了几秒,立刻站起身来,脸色如预料地沉重下去。 诺拉立刻说道,“他……?” 福尔摩斯点点头,“您看看。” 诺拉也俯身向里面瞧了瞧,然后浅浅吸了一口气。 “发生什么事了?”华生也赶了上来,在诺拉的示意下往里面看了一眼,如愿以偿地白了脸。 屋内只有惨淡的月光,和塞德斯一模一样的一张脸如同悬在半空中般地注视着门口。光亮的秃顶,红发,一样惨白不健康的脸色,但表情却僵冷死板,流露出一股恐怖的,不自然的,近乎狞笑的神色。 “哦我的天。”华生倒退一步,面对玛丽疑惑不安的脸只能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得把门打开,可是先需要一把钥——” 话还没说完,诺拉非常镇定地走上前,蓄力,抬腿,然后砰的一声,动作极为简练粗暴地蹬开了门。 华生,“……” 玛丽,“……” 福尔摩斯,“……咳。” 华生看了一眼门后的锁,极为惨烈的死相,从中间断开,齿轮零件散了一地。 “诺拉的力气……可真是不容小觑啊。”华生干巴巴地说。 福尔摩斯在一旁用惊叹的眼神助威,在接到诺拉斜来的目光后端正脸色,走进了房间。 这间屋子很像一间化学实验室,面对他们的墙上放了两层带有塞子的玻璃瓶,桌上都是本生灯、试验管和蒸馏器。墙的一角还有许多盛放酸液的瓶子,外面笼着藤络,其中一瓶似乎被摔碎了流出一股黑色刺鼻气味的液体。屋子另一边,在一堆散乱的板条和灰泥上架着一副梯子,天花板被捅出一个容一人进出的洞,梯子下面盘着一卷长绳。而屋子的主人,他坐在桌子旁有扶手的椅子上,头歪在左肩上,面露毛骨悚然的笑容。他面色僵白,显然已经死去了很长时间,四肢也扭曲得和正常死人完全不同。他另一只手边放着一个奇怪的器具——粗糙的棕色木棒,用粗麻线捆着一块石头如同一把锤子。旁边有一张从记事本上撕下的破纸,潦草写了几个字。 福尔摩斯拿了起来,扫了一眼,然后递给他们,“你们看看。” 在手提灯的光照下,“四个签名”一行字显露无遗。 华生惊诧不安,“天哪,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福尔摩斯已经弯腰开始验尸,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谋杀。”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42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所有人都面露疑惑,诺拉指着一根扎在尸体耳后头发里的一根不明显黑色长刺,“看这儿,好像是一根荆刺。” 华生走上前去伸出手,诺拉制止了他,“你可以□□,不过得小心些,它上面有毒。”她指了指细细伤口周围的一小点黑色血迹。 华生点点头,用拇指和食指拎着木刺小心翼翼地将它拔了出来,刺一取出伤口就已经合拢,除了一点血痕外几乎找不到任何可以辨认的痕迹。这倒不失为一个杀人无形的好办法。 华生盯着这根荆棘刺,茫然不解,“这太理解了,我完全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福尔摩斯却耸了耸肩,站在尸体旁边,微微一笑,“恰恰相反,华生,我已经弄清楚了事情的大致脉络,只需要再理清几个环节,就可以结案了。” 诺拉正准备说什么,他们的同伴,死者的兄弟塞德斯绝望地叫了起来,“宝藏!宝藏都被偷了!他们将它们都抢走了!我们就是在那个天花板洞口把宝物取出来的,是我帮他拿下来的!我是最后见过他的人,昨晚我离开这里的时候他还活着。” 福尔摩斯并未关注当事人的心情,只是冷静地问道,“几点?” “十点钟——现在他死了,警察一定会怀疑是我干的,他们会这样想的!哦天哪,你们不会也这么看我吧?不会的,肯定不会——如果是我做的一定不会把你们也请过来的。天哪,天哪!我快要疯了——” 塞德斯不停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惊怒又恐惧。 “别着急,塞德斯。”华生温和地安慰他,“您不用害怕,听我们的,先去警察局报案,配合他们,不会有事的,我们在这等您回来。” 他茫然地点点头,最终还是听从建议,一路蹒跚地摸黑走下了楼去。 第37章 三七 这件案子从头到尾都充满了迷雾,塞德斯走后屋子内安静了下来。福尔摩斯靠在墙壁上,看上去似乎并没有过多压力,语气平淡地开口,“时间很晚了,莫斯坦小姐,也许您需要有人将您送回去——” 玛丽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虽然看上去摇摇欲坠了,但她仍然表现出了相当的勇气和镇定,“我想即使现在回去,我也无法立刻入眠,不如等待那位舒尔托先生给我们一个答案,这样晚上也许我才能睡得更安稳些。” 福尔摩斯赞赏地点点头,继而转头看向诺拉,慢吞吞地说道,“至于夏普小姐,我想我们可以省去这个步骤。” 诺拉无谓地摆手,“案子最重要,夏洛克你是对的。我可是一个称职的员工,就算我们需要在这里度过一个晚上,我也毫不犹豫。” 华生维护着玛丽,警惕地看向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露出一个饶有兴味的微笑,灰色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就算您愿意牺牲,我们可不会让女士受到如此待遇。” 玛丽和华生都松了一口气。 关于这个案子还有许多疑点,诺拉不耻下问地开口,“聪明的夏洛克,我想您应该不会介意和我们一同分享一下您对这个案子的心得?” 福尔摩斯的手指习惯性地摸着下颔,就像是教授对学生讲解一般尽可能耐心地回答道,“这其实很简单——当然看上去如此,也许内里还藏有更多奥妙。我慢慢说给您听,请您坐到屋角那边去,小心脚印!那都是证据。” 诺拉依言坐下。 “你们大概很疑惑凶手们是怎么进来的,又是怎么离开的——屋子门从昨晚开始就没有开过,麦克莫多可以证明这一点,那么窗户呢?” 他的声音渐渐高昂起来,已经陷入了对案情的分析中,“窗子从里面关好,窗框也非常结实,我们来打开它看看,近旁没有下水管道,屋顶也离这很远,但是却有人站在窗台上过——看这儿,昨晚下过小雨,窗台上还有一个脚印,圆形的泥巴印,地板上还有桌旁也是。” 华生凑近看了看,“不对,这根本不是脚印。” 诺拉若有所思,“这个痕迹……倒像是一只脚,另一只是木桩。”说道这里她恍然大悟,“塞德斯先生提到过一个装有木腿的人,难道……” “没错,这就是更重要的证据。而且还有另外一个人,身手敏捷智慧超凡——您瞧瞧这,医生,请问你能从那堵墙爬上来吗?” 这里离地面至少六丈多高,而且墙面光滑连可以攀爬的砖缝都没有,华生立刻摇了摇头。 “这就对,如果没有人帮忙,是不可能爬上来的。可是如果这里有一个你的朋友,用放在屋角的那根粗长绳,一头系在墙上的大环上,一头扔下去,哪怕装着一条木腿也可以顺着绳子爬上来,他们就是如此进出这里的。” 诺拉拿过那卷长绳细细看了看,的确在中间发现了一些血迹,大概是由于下滑的速度太快以致于来客磨破了自己的手掌心。 不过这个说法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那么那个同伙是怎么进来的呢?”华生问。 福尔摩斯皱着眉,沉思,“至于这个,的确有点意思,烟囱太窄成人是无法通过的,门和窗户更不可能,所以只有一个结论,那么它再不可思议,也会是正确答案。” 诺拉吸了口气,“他是从天花板那个洞里面进来的。” “毫无疑问。”福尔摩斯点点头,“如果您不信,不如随我们一同去看看。” 说着他爬上了梯子,双手按住楥木一用力,身手非常敏捷地翻上了屋顶的密室,然后探出头,向诺拉伸出了手。 原本同样准备翻上去的诺拉愣了愣,只好握住福尔摩斯的手借力也一同跳了上去——说实话,她并不认为这个简单的动作需要福尔摩斯的帮忙,但是出于对福尔摩斯男性自尊的顾虑,她依然选择了配合。 华生却没有得到这个待遇,他艰难地爬了进去,期间因为不小心滑了一步撞到旁边的楥木而蹭到一脸灰。他狼狈地抹了抹脸,幽怨地看向表情镇定的狗男女二人组。 福尔摩斯已经开始打量这间密室,大约十英尺长六英尺宽,地板中间铺了一些薄木条积着一层灰泥。屋顶是尖形的,没有任何陈设,到处都是长年累月堆积的灰尘。 “看这。这就是一扇通向屋顶外的暗门,外面就是坡度不陡的屋顶,也就是那个人进来的路,也许在这我们能有其他收获。”福尔摩斯拿着灯往地板上照去,即使镇定理智如他,也不由得露出惊讶诧异的神色—— 满地都是没穿鞋子的赤足脚印,清晰完整,但是尺寸没到成人的一半,看上去就像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鬼童的恶作剧。 “这是……小孩子的脚印?”华生惊呼。 福尔摩斯并未理会他,而是掏出了放大镜与皮尺,毫无绅士风度地弯腰跪在地上,一寸一寸地仔细查看这些脚印,灰色的眸子就如同猎犬般犀利卓然。 华生不由得咕哝了一句,“真庆幸夏洛克是个侦探,而不是罪犯。” 诺拉点了点头——以夏洛克·福尔摩斯的精力才智,以及细致入微的观察推理能力,如果他对犯罪更感兴趣的话,对于英国人民乃至世界来说,将会是多么可怕的灾难。 也许他手下的谋杀会让他比那位著名的开膛手杰克更令人胆战心惊,而更可怕的是,大概没有人能够抓住这位高智商高功能反社会型人格的天才。 正在诺拉和华生同为一个想法而胆寒时,福尔摩斯爆发出一声欢快的叫喊,“我们简直太幸运了,”他说,“有了,看这里,来这儿的第一个人粗心大意,他不小心而且很不走运地踩在了木榴油的上面,就是这滩难闻的东西,旁边的瓶子破了。” 华生,“?” 福尔摩斯志得意满,“这原本没有什么,可你们知道么,一只狗通过嗅觉可以顺着气味找到尽头,而我们则可以通过这些东西——” 还没说完,福尔摩斯忽然停了下来,“警察来了。”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43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下面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说话声和关门的声音。 诺拉仍在惊叹福尔摩斯比猎犬还敏锐的感知,福尔摩斯则抓紧时间提醒华生,“趁他们还没破坏现场,你摸一下尸体的胳膊,腿,告诉我什么感觉。” 华生,“肌肉坚硬得就像是木头。” 福尔摩斯扬眉,“没错,这是极为强烈的‘收缩’。比一般的死后僵直更厉害,再看看死者的脸部扭曲和表情,你有什么结论,医生?” 华生想了想,“他中了植物性生物碱的剧毒,大概类似□□的毒,会造成破伤风性症状而死。” “的确,你想到那根刺入或者射入他头部的刺了吗?那刺入的角度正对着天花板上面的洞,你们看这根荆刺。” 福尔摩斯小心地捏着那根黑乎乎的东西,灯光下它长而尖细,一端上面有一层发亮的仿佛是干了的胶质,而另外一头很钝,似乎被刀削过。 “英国可没有这样的荆刺。”华生很快判断道。 诺拉仔细看了看,突然想到什么,眼神一变,“这个东西,我以前……” 福尔摩斯正集中注意力听她即将说出口的话,咚咚咚沉重的脚步声已经来到了楼梯口,一个脸色发红稍显肥胖的中年人探进头,跟在后面的则是一位警长和不停哆嗦的塞德斯·舒尔托。 一看到来人,福尔摩斯眉梢一挑,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诺拉眼里露出薄薄笑意,没继续说下去。 中年胖子一进来就粗着嗓子喊道,“太不像话了,这是怎么回事?这都是哪里来的人?屋子里闹哄哄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阿瑟尔尼·琼斯先生,”福尔摩斯语气平淡地开口,“您还记得我吧?” “当然,当然了!这不是我们的大理论家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吗?”琼斯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我怎么会不记得您呢!那次您向我们讲述关于主教门珍宝案的起因和推论的结果,实在是太精彩了!您的确把我们的线索带入正途,但我相信运气占了主要成分,您说呢?” “那不过是一件很简单很好理解的案子。”福尔摩斯依旧冷静。 “哈——哦,哦得了吧!您看您还不好意思承认!不过,这里发生什么了,真是糟糕的情况。我看真相都摆在眼前,也用不着您来做推论,幸运的是我为了其他案子正巧来到了上诺伍德,对于这个人的死因,福尔摩斯先生,不如先说说您的看法吧?” 福尔摩斯慢吞吞的,无不讽刺地开口,“听您刚才的意思,这个案子应该并不需要我的推论。” 琼斯顿了顿,抹了抹脸上的汗,“啊,用不着……用不着——不过我们还是得承认,有时候——我是说小部分情况,您还真能一语中的。据我了解,这门一直锁着,价值五十万英镑的宝贝被盗了,那么窗户的情况呢?” “从里面被反锁,窗台有明显的脚印。”相对琼斯的连篇累牍,福尔摩斯显得非常干脆利落。 “既然窗户关着,那么脚印就和本案无关了。”他斩钉截铁地判断,“这都是基本常识嘛,依我看这个人极有可能是在盛怒之下死亡的,因为他的珠宝丢了!哈——舒尔托说昨晚他和哥哥见过一面,我假设当时他们因为财宝发生了争执,因为一时冲动情绪失控,他哥哥就在盛怒之中死去了,于是舒尔托趁机把珠宝拿走了,您认为呢?” “当然了——”福尔摩斯意味不明地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开口,“十分——正确的推论,而且在后来,这具尸体还非常细心地站起来将门反锁上了,您认为呢?” 琼斯不由得尴尬地松了松领口。 第38章 三八 “也许这有破绽。”琼斯当然不肯承认自己分析错误,“但是我们照常理分析,这位塞德斯舒尔托先生曾经和他的哥哥住在一起,并发生了争执,而现在哥哥死了财宝被偷了。自从塞德斯离开后,就再也没有人看见过他哥哥,而且床也没被人睡过,非常明显塞德斯是很不安的,表现也的确反常。你看着吧,如果我对塞德斯发动四面夹攻,他就法网难逃了。” 福尔摩斯对琼斯这幅信誓旦旦的模样无动于衷,冷静地反问,“那么您对这根奇怪的木棍,带毒的木刺和这张纸,又是怎么看的呢?” “啊,这个。”琼斯在屋子里踱步,“这间屋子到处都是印度古玩,如果这根木刺有毒,别人可以用它杀人,塞德斯也一样。这张破纸条不过是骗人的把戏罢了,用来故弄玄虚的。我认为唯一值得弄清楚的是他是究竟怎样逃出去的呢?啊!对了,房顶上还有个洞——” 福尔摩斯挑高眉,慢吞吞地开口,“有句俗话说得非常正确,‘与没有思想的傻瓜更难相处’。” 琼斯则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兴奋地叫道,“瞧!事实胜于雄辩!屋顶有一扇暗门,而且还是打开的!” “那是我刚刚将它打开的。”福尔摩斯回答。 “啊……是吗?”他有些失望,继而摆摆手,“行了,不论是谁发现了暗门,都说明这就是凶手离开的路径,警长——” 他吩咐道,“舒尔托先生,现在我有责任告诉您,您所说的任何话都可能对您不利,因为您哥哥的死亡,我代表政府正式对您实行拘捕。” 可怜的塞德斯浑身颤抖,绝望地喊道,“我就知道!我早知道会这样!” 福尔摩斯安抚他,“请不要着急,舒尔托先生,我想我能够为您洗清罪名。” “洗清罪名?”琼斯冷笑一声,“我的大理论家先生,奉劝您最好不要轻易答应这种事,事实恐怕不像您过去总推论的那样简单。” “看来您也清楚事实并不简单。”福尔摩斯嘲讽道,“我不仅要证明他是无罪的,我还会告诉您其中一个凶手的名字——乔纳森·斯莫尔,个子不高,行动灵敏,右腿装了一个木桩,而且并没有文化。特征是那条木条里侧已经被磨掉了一块,左脚靴子下面钉了一块粗糙的方形前掌,后跟还钉着铁掌。四十岁左右,皮肤很黑,以前应该做过囚犯——根据窗台那里的脚印你可以推测出这些……” 琼斯似乎被吸引住了,但目光依然是轻视的,不太重视地笑了一声,“听上去不错,另外那个人呢?” 福尔摩斯走下楼梯,“另外那个人倒是非常古怪,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介绍这俩人给您认识了——华生,我需要你来这儿。” 华生立刻走过去,福尔摩斯低声和他说了些什么,华生点点头,然后走过来对诺拉说道,“诺拉,福尔摩斯还得留在这儿一会儿,我需要将莫斯坦小姐送回去,顺便帮他寻找一条特别的嗅觉灵敏的狗过来——您和我们一块走吗?” 诺手正处于兴奋期,闻言立刻拒绝了,“当然不,华生,这么有趣的案子,我可舍不得离开一步。” “是舍不得离开案子,还是舍不得离开夏洛克?”华生调侃似的说了一句,立刻遭到诺拉斜来一眼。他摆摆手,告别道,“我们走了,万事小心。” “晚安,莫斯坦小姐,华生。” “再见,诺拉。”玛丽微笑着说。 待注视华生和玛丽走出屋子,诺拉转过头,福尔摩斯叼着烟斗抱臂靠在昏暗的墙壁边,半边脸都埋在阴影里,看上去似乎是陷入了难题的思考里。 此刻已经是接近半夜十二点的光景,外面静悄悄的,除了几个警察不遗余力地在搜索这间屋子,几乎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响。诺拉的目光从福尔摩斯移到了被当做证据而放在袋子里的木刺上,沉默半晌,才低声开口,“夏洛克……” 福尔摩斯转过头,无声地注视她,目露疑惑。 “那根毒刺……”诺拉低低道,“我想我知道它来自哪里。” 福尔摩斯慢慢站直身体,“哦?” “我曾经在一本介绍罕见武器的书上看见过类似的东西。”诺拉抬起头,直视他泛着冷灰光芒的眼眸,轻声道,“在一些人迹罕至,或者是文明不曾侵入的草木茂盛之地,有一些擅长打猎的民族,他们仍然遵守着祖先留下来的生活方式,茹毛饮血,凶猛而且强悍,他们喜欢用一种叫做吹针的东西来射杀不远处的敏锐猎物,你看这根毒刺的两端,一端尖锐一端很钝,非常符合我曾经看过的那种武器。” “吹针?”福尔摩斯摸着下颔,沉思,“您这么说我的确有印象,印度,非洲以及南美洲确实有这样的土著种族使用这种武器,那么您的意思是——” “你还记得莫斯坦小姐说过的话吗?她说,她的父亲和舒尔托上尉曾经驻扎在安达曼群岛,我想您很清楚那是什么地方——印度孟加拉湾附近,气候潮湿,充满了珊瑚礁,鲨鱼,以及生活在那里的未完全开化的土著,您能想到什么吗?”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44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您怀疑凶手有人来自安达曼群岛,曾在那里就与莫斯坦先生舒尔托先生结下仇怨?”福尔摩斯反应很快。 “这只是一种推测。”诺拉说。 “不不,这推测十分管用,而且我认为接近部分事实。”福尔摩斯目露温和,顿了顿,又轻声问道,“不过我倒是十分好奇,您似乎非常了解这些冷僻的知识。” “霍克先生诊所里有丰富的藏书。”诺拉眼都不眨地回答,“在工作闲暇之余,我们互为良师益友,讨论那些令人感兴趣的小知识。” 福尔摩斯审视地打量她,“良师益友?”他重复这个词,挑着眉毛,慢条斯理,语气平稳地开口,“您似乎对那位霍克先生评价相当高。” 在等待华生前来的路上,诺拉觉得和福尔摩斯聊点小八卦也没什么问题,因此她毫不犹豫地回道,“的确如此。克利夫兰虽然和夏洛克一样,平时并不注重生活品质,但对于工作从不放松,他热爱他的工作,并且尊重有相同兴趣爱好的伙伴。他对我非常友好宽容,是我来到伦敦继华生后第二个对我伸出援手的朋友。” 福尔摩斯沉默了一会儿。 克利夫兰——居然连教名都喊上了,看来他们关系的确很好。 “我希望您不会介意我接下来说的话。”福尔摩斯放低了声音,“克利夫兰·霍克先生是一位‘良师益友’,但同时也是一位适龄的未婚男士,您和他过多的交往在某些时候也许并不能为您的名声带来更多好处。” 诺拉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福尔摩斯话中的涵义,她眉梢一挑,保持静默地注视他几秒,最后慢慢开口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约翰·华生,夏洛克·福尔摩斯都是适龄的未婚男士——当然,华生有了心爱的人,而您……尊敬的老板,似乎在某些时候,住在一起的我们过多交往也并不能带来我名声的许多好处。” 福尔摩斯安静了一瞬,正准备开口,诺拉却耸了耸肩,“也许您认为我处事和别的淑女不一样,也许有人指责我放荡不羁毫无礼仪可言,简直是粗俗不堪——但您知道的,我和您说实话,我并不十分在乎名声,对嫁给一个富裕的绅士也无热衷。” 她微微一笑,翠绿色的瞳仁在昏暗的夜色里却十分明亮通透,自有一份卓然的自信和骄傲,“我可以明白告诉您,我所希望的最美好的生活,就是拥有一所自己的房子,做着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看着自己收藏的书,养一只懒洋洋的猫,充实而又舒适——我甚至不需要一个丈夫,在未遇到自己倾慕的男士前,我宁愿一个人过活。” 这话说得极为大胆,甚至连一向认为自己善于接受新鲜事物的夏洛克福尔摩斯都一时怔住。 “您瞧,你这样对待我宽容的人都无法同意我的观点,更不说其他人。”诺拉摇了摇头,笑道,“既然我能过得很好,又何必找一个完全无法认同我生活观念的人一起捆绑着呢。亲爱的夏洛克,我一直认为婚姻是爱情的殿堂,而爱情是无法将就的,名声无法使我幸福,金钱无法使我安心,唯有一份合心的爱情能让我心甘情愿地嫁给他,收起自己在这里无谓的倨傲和不安分,而他将成为我的世界里同等重要的灵魂伴侣——但我并不认为我能如此轻易寻找到那个合适的人。” “所以,”诺拉微笑,“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如果哪一天我遇到了那位让我喜爱的男士,我一定会告诉你们并且祈求你们的祝福,那才将会是我携手一生走过的人——至于霍克先生,我喜爱他,尊敬他,但是并不会过多地靠近他,您可以放下心来,夏洛克。” 大侦探这回比上次沉默了更长久的时间。 “这倒是更让人不放心了啊……”大侦探低声喃喃了一句,在诺拉投来疑惑目光的时候,端正脸色,微微笑了笑,似乎是打发时间,注视着墙上滴答行走的时钟,声音低沉的,漫不经心地问她,“那么——就当做是朋友之间的闲谈——您心目中的合适的人,应该是怎么样的呢?” 第39章 三九 她心目中的合适人选? 诺拉愣了愣,她还未经历过甜蜜美满的爱情,她的精力不论是前世今生都奉献给了她的工作,伊丽莎白嫁给了王座,而她嫁给了职业。从未遇到过令她动心的人,此刻要说出如何评判丈夫的标准,倒是令她感到了为难。 原本她认为这只不过是等待之余的闲聊,没想到福尔摩斯会问出一个对她而言极为刁钻的问题。诺拉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才慢慢的,不太确定地开口—— “如果我会喜欢上一个人,那么他大概应该是这样……稳重,包容,待人耐心,并不需要过多的财富,在对待孩子方面……我希望他能够尊重我的意见——大约如此。” 福尔摩斯:“……你真的没有爱慕华生?” “……”诺拉无语地看着他,“我以为您只是在开玩笑。” 福尔摩斯皱眉,“玩笑?不,当然不,作为——作为我的伙伴,我认为我有义务帮您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 “……”诺拉目瞪口呆,她用奇特的目光盯着福尔摩斯看了许久,才有些语气不稳地开口,“好、好吧——当然华生是很好的,他拥有我说的这些优点,而且只有更多优点,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爱慕他。也许您没有听说过,更多时候能和自己走过一生的人,往往都不是心目中的那个合适人选。” 福尔摩斯陷入了充满辩证法哲理语句的思考里。 诺拉再次用奇怪的目光看了看他,福尔摩斯最近给她的感觉略有反常……说不出来到底哪里反常,可能够敏锐地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但是福尔摩斯向来自持藏得住心事,他不想表露出自己的想法,谁也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时钟渐渐走向了三点,在那番充满了各种怪诞意味的对话后,两个人彼此都开始沉思或发呆,直到楼梯下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夏洛克——”是华生。 与他一起来的还有一条黄白两色的长毛狗,走起来摇摇晃晃的姿态笨拙,诺拉怀疑地看向华生,他真的没找错吗? 华生抹了抹脸上的汗,“你要找的狗,它叫托比——塞德斯,麦克莫多还有那位女管家呢?” “被那位琼斯逮捕了。”诺拉耸耸肩。 福尔摩斯回过神,他向楼下的警官借了一个提灯,然后示意他们跟着他,爬上了天花板的洞。 他用提灯照亮了地板上的脚印,“看,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吗?” “一个孩子,或者不是很高的一个女人的脚印?”华生疑惑,这不是之前都看过了吗? “并不一样,看这儿,这是右脚的脚印,在灰尘上面,我现在脱下鞋袜踩一个自己的脚印在另一边——现在呢?” 诺拉完全没觉得福尔摩斯那番举动有不得体的地方,她弯腰在俩个脚印上对比一下,发觉了不对劲:“您的脚印五个指头都是并拢的,可这一个却五指是松开的。” 福尔摩斯点点头,“他踩到了那个装着液体的瓶子,就是从窗户那出去的,留下了气味和脚印,我想托比能分辨出这种味道——华生,您下楼去,把狗放开。” 华生依言下楼,福尔摩斯示意诺拉呆在窗口,自己则身手敏捷地再次爬上了天花板,叨叨咕咕地不知道在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福尔摩斯从屋檐那边传来的喊声:“他就是从这儿出去的——屋檐的角!华生,下面是什么东西,黑乎乎的?” “水桶。” “有盖子吗?” “有。” “看见梯子没有?” “没有。” 诺拉探出头去,发现福尔摩斯正通过暗门,顺着屋子后面的那根水管慢慢爬了下去,轻轻一跳落在木桶上,接着跳到了地上,拍拍手上的灰尘,精神百倍地开口,“他就是这么离开的,他走过的地方瓦片都被踩松了,而且我们找到了更重要的东西——” 他摊开手,掌心里放着一个小口袋,丝草编成的彩色小包,外面绕了几圈俗艳的珠线,样式大小看起来倒像个烟盒,里头装了六根黑色的木刺,正是之前发现杀害巴索罗缪的凶器。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45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六跟毒刺都是一个长度模样,一头尖利一头钝,黑乎乎透出一种不详气息。 “果然没错,这是专门用来的毒针。”福尔摩斯小心翼翼地收起来,继而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二人,“伙计们,还有力气再跑上五六七英里吗?” 华生脸色一正,“兴致非常高,伙计。” 诺拉摊开手,“你可千万别落在我后面了,华生。” 福尔摩斯哈哈大笑起来,接着招托比过来,“来,好狗狗,闻闻这个。”他把蘸了那种木榴油的手帕伸向狗,托比闻了闻,在原地打了一个转儿,福尔摩斯用细绳把手帕系在它的脖子上,然后带他来到木桶边。这狗发出呼噜噜的低吼,立刻转头朝远处跑去。 三人紧随其后。 东方开始发白,晨光清冷,四周显得极为寂静。他们一直跑到了一户四方形的巨大宅子前,这里像是一片荒地,树木繁杂茂密生长,窗户如同鬼眼一样惨淡阴暗地注视他们。 托比沿着围墙边来回跑,发出凶恶的吠叫,最后停在了被一颗小山毛榉树遮住的墙角,两面墙相接的地方有些砖块看得出松动痕迹,似乎有人尝尝把它当做阶梯往上踩。三个人非常默契地一同翻过墙壁,原本华生在跳下墙后准备伸手迎接诺拉,没想到这位三人行中唯一的女士速度比他更利索,在爬上墙壁后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华生懊恼地挠了挠头。 “瞧这。”福尔摩斯指着墙边的痕迹,“这里有那个木腿人的手印,还有淡淡的血迹。幸运的是昨晚没有下雨,气味和线索都留在了这儿。” “通过气味来找到疑犯并不难,我疑惑的却是,夏洛克,你是如何对装木腿的人了解那么清楚的呢?”华生开口问道。 福尔摩斯得意地笑了起来,“很简单,明摆着的事实——有俩个军官,他们是负责驻扎在监狱的看管人,但是无意发现了一个重大的秘密,关于宝藏的秘密。宝藏的地图是一个叫乔纳森·斯莫尔的人画出来的,你们应该记得,那个写有‘四签名’的纸——呵,艺术性戏剧性的称呼,很有趣。” “靠着这张图,俩个军官——准确来说,是其中一个将宝物弄到了手,带回了英国,这并不难推测出那个军官没有履行之前他承诺的某些条件,关于得到宝藏的承诺。我可以告诉你们,那位莫斯坦上尉拿到藏宝图的时间,正是他去监狱工作的时候。而乔纳森·斯莫尔没有亲自拿宝物,是因为他和同伙那时都在监狱服役,根本无法出来。” “这只是一个推测。”华生并不完全信服。 “但是这是唯一合乎情理的推测,不是吗?” 诺拉若有所思,“按这样说,舒尔托回国后过了几年非常舒适安稳的日子,直到他接到了那封印度寄来的信,变得战战兢兢惊恐万分,可是为什么之前他并没有这种情绪——我猜,是因为那些被他欺骗的人,已经刑满出狱,重获自由了?” “我更倾向于越狱这种说法。”福尔摩斯继续推测,“如果是正常的释放,舒尔托会提前知道,不至于让他如此恐慌——接下来,他一直提防着装木腿的人,一个白人,为什么是白人?因为他之前看错一个白人商贩还打伤了他,那张签名的纸上只写着一个白人的名字,剩下的都是印度人或者伊斯兰教,因此我们可以确定,这个木腿人就是乔纳森·斯莫尔,你们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吗?” 华生这下点了点头,“的确。” “接下来,乔纳森的目的就非常明确了——夺回宝物,报复欺骗他的人。我认为他很有可能买通了舒尔托家里的一个人当内线——你们还记得塞德斯曾经说过的,当天夜晚那个撺掇他父亲埋葬尸体的那个仆人吗,他的名字是——”福尔摩斯顿了顿。 “拉尔。”诺拉说,“拉尔·乔达。” 福尔摩斯点点头,“就是这个名字。伯恩斯通太太对他印象并不好,而且除了上尉和一位已经死去的忠实仆人知道宝藏下落外,没人知道,也包括斯莫尔。舒尔托病危的消息传出去,他害怕宝物也一同深埋地下,于是冒险潜入屋子,发觉有人在没敢进去,在人死后他气得发狂,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地寻找,最后留下一张纸条表明有人来过——这不只是谋杀,在他的心里,这也是一件惩罚性质的正义之举,他认为自己是侠客人物,因此留下了线索。” “乔纳森无法,只能静观其变,舒尔托的儿子拼命寻找宝物他也很清楚。乔纳森不可能凭着一条木腿单独上巴索罗缪那间很高的房间,他一定有善于攀登的同伙在帮他。” “他的同伙杀了人?” “是的,屋子里有很多跺脚的痕迹,可知乔纳森起先并未想到伙伴会杀人。我推测他大概是个中年人,在安达曼群岛呆了很久,皮肤很黑,根据我之前告诉你的步距可以推测身高,他脸上有胡子,塞德斯曾经在窗户上见过他的脸,暂且我只能说出这么多。” “这已经是很多线索了。”华生钦佩地看着他,“我敢保证那位琼斯先生连这一半都说不出来。” “并且还不能判断他口中线索的正误。”诺拉补刀。 福尔摩斯哈哈大笑,继而像想起来般问华生,“医生,你没带枪,是吧?” 华生警惕地看着他,“只带了手杖。” “好吧,这也能派上用场也说不定。”福尔摩斯无不遗憾地说,“你和诺拉负责乔纳森,我对付其他人。如果他不老实,大可不必手下留情。” 诺拉表情严肃地点点头,“放心,我会好好保护华生的。” 华生:“……” 第40章 四十 华生的确没带枪,但这并不意味着福尔摩斯没带——他从衣兜里掏出一把□□,装了两颗子弹进去,然后再次放到外衣口袋里。 作为一个保镖,诺拉开始深刻思考是否需要也给自己弄一个称手的武器,有时候雇主太过主动省心会让她失去作为优秀雇员的成就感。 关于这件事,也许她可以拜托一下克利夫兰? 天蒙蒙亮了,不知不觉居然已经忙活了一整个晚上。三个人此刻走在通向伦敦市区的大街上,家家户户进入了一日里的梳洗和劳作。托比带着他们一直穿过了斯特里森街,布瑞克斯顿街,坎伯维尔街,最终来到了奥佛尔区东面的肯宁顿巷。如此弯曲复杂的路让人不得不怀疑嫌疑犯是否具有很优良的反跟踪意识,专挑如此弯曲复杂的街道行走。 左行之后又经过了证券街,迈尔斯街,骑士街。最后托比停下了,来回兜着圈子,看上去非常焦虑不安。 “气味消失了?”华生诧异。 “耐心。”诺拉说道,然后就看见托比顿了一下,极为果断地飞奔前行,使劲地拉着绳子带着福尔摩斯往前跑,最后来到了纳尔森大木场,在漫天的木屑和土木气味里穿过旁门,跳到了一个堆积着木材的小巷子里,最终停在了一只还放在手推车上,没取下来的木桶旁,嗷嗷吠叫。 所有人都看着木桶周围沾着的黑色油渍,齐齐无语。 “这个……”华生小心翼翼地开口,“就是你口中嗅觉最灵敏的狗给我们的答案?” 诺拉扶额,“伦敦每日运送木榴油的数量不计其数,它找到了最近的一个地方。” 托比伸出舌头,哈哈地喘气。 福尔摩斯表现得极为耐心,并没有因为这个错误而灰心丧气,他抱起托比,把它放到了宽阔的街道上,让它再次嗅了嗅那个味道,目光迥然,“再试一次。” 托比再次往前方奔去,过了贝尔芒特路和太子街,一直跑向河滨,最后停在了宽街河边的一个小小的木头修成的码头上,望着喝水,哼哼有声。 福尔摩斯来到了托比停下的地方,面前有一个小砖房,窗口挂了一个木牌子,上面写着“茂迪凯·史密斯,船只出租,按时按日计价均可。” “看来他们是有计划从这里撤离的。”福尔摩斯慢慢查看周围,听到旁边有妇人和小孩的嬉闹声,顿了顿,他走了过去,俯身摸了摸孩子的头,问道,“小朋友,你父亲在不在?” 孩子的脸红通通的,摇了摇头,嘻哈道,“昨天早上就出去了。”他身后的妇人走上前,开口,“您是要租船吗,和我说也一样。” 福尔摩斯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我想租史密斯的汽船。” 妇人摇了摇头,“我家那位从昨天到现在还没归家呢,奇怪……船上的煤炭不够伍尔维奇来回一趟的。” “也许途中有卖煤炭的?”福尔摩斯继续试探。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46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说不定……可是他常说零袋的煤价太高,从来不愿意买。再说了我也非常讨厌那个装木腿的外国人,他总跑到这里来,却从不说有什么事。” 装木腿的人?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压抑住眼中浮现的惊喜,福尔摩斯尽量镇定地开口,“装木腿的人?这倒是有趣。” 妇人面露不悦,“一个贼头贼脑的小子,来过很多次,昨晚他又来了,好像是事先说过要过来,我老伴很早就把汽船生火了,这令我很担心。” “您是否介意告诉我那艘汽船的名字呢?” “先生,它叫‘曙光’。” “啊!”福尔摩斯恍然大悟一般,“是那条绿色的,船帮有粗粗黄线的旧船吗?” “不是的,和其他小船一样,新刷了油,黑船身上画了两天红线。” “非常感谢,我现在要出发了,要是见到您丈夫那艘船,我会转告他让他早些回家的。对了——那船的烟囱是黑色的吗?” “是,但是画了一条白线。” “好的,再见,史密斯太太。” 福尔摩斯和那位妇人告别,离码头有些距离了,才炯炯有神地开口道,“看来我们一夜的辛苦并没有白费,伙计们。” “您引导谈话的技术一如既往的令人印象深刻。”诺拉微笑,“瞧那位史密斯太太,可没有一点怀疑您身份的意思呢。” 福尔摩斯微微抬起头,“这很简单,只要谈起她最想知道的,不用您费力逼问,她就会告诉您一切。” “那现在呢?”华生问道,他很明显地感到了疲惫,“我们要租船去下游寻找‘曙光’号吗?” “太费时间。”福尔摩斯否定道,“如果不想阿瑟尔尼·琼斯插手,我们最好单干下去。不能登报以免罪犯们打草惊蛇。” 边说他们边登上了汽船,在米尔班刻监狱前下船,福尔摩斯斩钉截铁道,“现在我们乘这辆车回去,吃点东西,然后休息一个钟头,也许今晚我们的工作更劳累呢。车夫——在电报局停一下。” 两分钟后,福尔摩斯再次上了车,华生迫不及待地问道,“您给谁发了一封电报?” 福尔摩斯微微一笑,“还记得我们的贝克街小分队吗?” 华生哈哈一笑,“当然,那群机灵的孩子。” 车很快到了目的地,正好是早上八点多。一夜的奔波让三人都万分疲惫。诺拉一回到客厅就立刻瘫倒在沙发上,揉了揉抽痛的额角,她已经很久没这样熬夜了,更何况几乎一整夜都在奔跑思考。 一股热气袭上了她的面颊,她顿住,抬起头,看见福尔摩斯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放在了她面前。 诺拉呼出一口气,“您是我的救世主。”没有什么比一杯热茶现在更能安慰劳累不堪的她了。 福尔摩斯眼里露出温和的笑意,“郝德森太太正在做早餐,鸡蛋,土豆?” “面包就好。”诺拉扶着额头,喝了一口水,叹气,“看在不久之后也许又要来一场马拉松的份上,我一点也不像让我的胃如此劳累。” “您很勇敢,而且坚强。”福尔摩斯也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语气平稳,“令人刮目相看。” 诺拉端茶杯的手一顿,诧异地看了一眼福尔摩斯,“我可以将这句话作为赞扬吗?” 福尔摩斯已经摊开了报纸,宽阔的纸版面完美遮掩住了他的脸,只听见平淡无波的声音传了出来,“如您所愿。” 华生一边灌着茶水一边笑道,“诺拉,快去窗子那看看,太阳依旧从东方升起吗?” 福尔摩斯抖了抖报纸。 诺拉喝完热茶,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好了先生们,我需要洗一个热水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啊……这可真是一个美好的早晨,不是吗?” 华生露出一个既高兴又微微忧郁的笑容。 …… 等到诺拉神清气爽地从楼上下来,华生正在吃早餐,福尔摩斯则抱着一本大部头十分认真地看着,听到她脚步声,他朝了她招了招手,“这是新出版的地理辞典第一卷,您看这一页——” 诺拉接过来翻了翻,“安达曼群岛土人,世界上最小的人,人均高度不到四英尺,生性凶狠易怒,但只要和他们建立起了信任和感情,他们将至死不渝……?” 诺拉咦了一声,“最小的人?这不是——” 福尔摩斯摸了摸下颔,“您再看下面。” “他们对于英国官吏来说简直是祸害——很多人被他们用镶着石头的木棒打碎脑袋,或者毒箭刺死,屠杀接过往往以人肉盛宴作为结束礼……” 诺拉顿了顿,抬起头,沉思,“我记得密室里的脚印,非常小,加上凶狠易怒,以及毒刺……您的意思是,凶手很有可能就是这些人?” “虽然没有显而易见的证据,但极有可能。”福尔摩斯关上架上妥帖放好,“每个证据都指向了安达曼群岛的土著,我想您还记得舒尔托和莫斯坦都是安达曼群岛的驻军官。凶犯大概就是从那被带出来的。” 诺拉揉了揉僵硬的脖颈,原本早晨的淡薄光线此刻却有了催人入眠的效果,她的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那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夏利?” 福尔摩斯却拿起了他那支名贵的来自布雷西亚的小提琴,一支从未听过的,但是基调非常舒缓安宁的曲子缓缓被演奏出来,这让她产生了他的声音也非常温柔的错觉,“等您睡醒了自然会知道的。而现在您非常疲倦了,就在这张沙发上躺一会儿,希望这自创的催眠曲会帮助您一时好眠……” 诺拉迷迷瞪瞪地顺着力道躺了下去,她已经非常疲倦了,模糊的视线里只有福尔摩斯站在窗旁的高瘦背影,有温暖的东西披在了身上,那低沉的,缓慢而柔和宁谧的乐曲仿佛也一同入梦,她闭上眼睛,进入了安静的甜美迷梦。 第41章 四一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接近下午的光景了,暖融融的阳光照射在脸上,诺拉缓缓睁开眼坐起身,然后发现一张薄毯从身上滑了下去。她愣了一下,目光缓缓移到不远处沙发上正在阅读报刊的福尔摩斯身上。 世人常常看到的是这位大侦探人前无所不能的模样,但很少人了解到即使是天才也并非朝夕养成,福尔摩斯有诸多特长和兴趣,但他最多做的仍然是阅读,研究,以及在这个年纪的男士将时间更多花费在社交,宴会以及结交可爱女士的时候,福尔摩斯更喜欢宅在自己的书房或者是实验室里,闲极无聊也只会注射打发时间用的可卡yin溶液,似乎对自己的人生大事毫无兴趣。 她慢慢在沙发上坐直身体,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卷发,环视一圈,懒洋洋地开口,“我们亲爱的华生跑哪儿去了?” 福尔摩斯头也不抬,“去看望塞西尔·弗雷斯特夫人。” 顿了顿,他加了一句,“——这是他的说法,我更倾向于‘去安慰看望玛丽·莫斯坦小姐’,顺便看望她的雇主。” 诺拉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走向厨房为自己倒了杯热茶,靠在桌子上抿了一口热水,“他有没有说多久才能回来,我以为我们还要去找寻那只‘曙光’号呢。”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47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福尔摩斯放下报刊,他有些疲倦地闭上眼睛揉了揉额头,低声道,“一两个小时。” 诺拉愣了一下,然后仔细观察他,慢慢皱眉,“夏洛克,你是不是有点……” 福尔摩斯抬起头,微微有些茫然的目光,灰色的眸子里甚至夹杂稍许的水汽。 这下诺拉确定了,她放下茶杯走过去,在福尔摩斯还未反应过来之际,手背贴上他的额头,低下身体详细观察他的脸色,“夏洛克,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生病了吗?” “生病?”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继而果断否决了,“不,我很好。” 诺拉冷笑一声,“你确定要和一位医生助手争论这个问题吗?” 福尔摩斯坐直身体,微微睁大眼睛试图让她明白自己其实完全无恙,“说实话我对医理方面的了解并不比您少,我很清楚自己的状态……” “郝德森太太——”诺拉高声喊道,“凉药在哪儿?” 过了一会儿,房东太太匆匆上楼来,先是看了看诺拉,然后目光移到福尔摩斯脸上,惊讶,“上帝,夏洛克,你的脸色实在是可怕。” 福尔摩斯仍然想开口,诺拉打断他的话,“我想他需要吃药,否则今晚就会发烧。” 郝德森太太立刻紧张地去找感冒药,福尔摩斯只好无奈地坐会沙发,但仍然回了一句,“……我很好。” “我不想和您说‘闭嘴’。”诺拉说道,看到福尔摩斯还想开口,她立刻告诉他,“闭嘴。” “……” “您的脸色很差。”诺拉不悦地说道,“别告诉我,您其实到现在都没有合上眼?” 福尔摩斯立刻放空了眼神。 诺拉啼笑皆非,“您可真是一位敬业的好侦探,但是我想要提醒您一句,如果在查案的时候把自己给累到了,可是得不偿失呢。” 福尔摩斯摸了摸鼻子,终于不再试图说服她,至少现在他仍然没有把握能在谈话中取得优势,“您说得有些许道理,不过这些微不足道的病痛只消明天早上就会彻底痊愈。” 郝德森太太已经将凉药拿了过来,福尔摩斯在两位女士炯炯目光的监督下不情不愿地喝了下去。 “您应该好好休息。”诺拉丝毫不放松,“即使是微不足道的小病痛,尽快好才能尽快查案呢先生。” 被抓到致命点的福尔摩斯完全无法反驳这句居心叵测的提示,况且他的确感到了不舒服,站起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口中仍然不忘强调,“如果华生回来请务必喊醒我,尽快找到凶手才行……” 诺拉只说了两个字,“晚安。” 事实上她的确很有先见之明,直到华生在天黑的时候回来,福尔摩斯仍然没有下楼,于是房东以及两个房客们非常愉快地用完了晚餐。 “所以——”用餐后诺拉询问正坐在沙发上喝茶消食的华生,“莫斯坦小姐怎么样了?” 华生向来开朗的脸上露出一抹忧郁的神情,却答道,“她……她很好,并没有受到什么惊吓。” “您看上去倒像是受到了惊吓。”诺拉调侃道,继而又问了一句,“是因为那笔宝物?” 华生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顿了顿,“——您的确很聪明,诺拉。”他叹了口气,“是的,您说得没错,原因的确是她要继承的财富——” 说道这里他停了几秒,似乎是觉得难以启齿,脸上露出了犹疑,尴尬,失落的神色,支支吾吾。诺拉用手撑住下巴,笑容懒洋洋的,“华生,你现在的模样就像是陷入了追求心爱姑娘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忐忑不安的愣头青。哈,不用福尔摩斯的推理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既希望她继承那笔财富,又不希望她能找回它们,对吗?” 华生低头沉默。 “这的确情有可原。”诺拉叹气,“不过您有没有想到,如果玛丽·莫斯坦小姐最终没有拿到那笔遗产,您还会爱慕她吗?” “当然。”华生立刻回答,毫不犹豫。 诺拉摊开手,“您看,您喜欢的是贫穷时候的玛丽·莫斯坦,她聪明,理智,善良,美丽并且富有勇气,您认为无论她是否继承了遗产,这些让您爱慕的品质,会消失吗?” 华生一愣。 诺拉温和地注视这位医生,“答案当然是不会的。华生,玛丽也十分清楚这一点,即使她一跃成为伦敦最富有的年轻女士,她也仍然是您初见时就钟情的玛丽·莫斯坦,财产只会让你们的感情在历经考验后更为忠贞长久——如果您也毫不气馁的话。” “您说得对。”华生长长叹气,“是我太过犹豫不决,您向来比我看得更清楚。” 诺拉耸了耸肩,“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说自然如此。哪一天如果我陷入了您现在的如此境地,可不要忘了提醒我——提前预告。” 华生哈哈大笑起来,“噢诺拉,相信我,这一天并不会让您等得太久的。” 诺拉只当这是朋友之间的调侃,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您可不要开我玩笑,我十分肯定伦敦百分之九十的聪明的绅士都不会看上我。” 华生笑得意味深长,“可是还有百分之十的更聪明的绅士,也许默默爱慕您却不自知呢。” “那只能算他倒霉,我可舍不得离开您,夏洛克和郝德森太太呢。”诺拉开玩笑般地回答,继而站起身,朝他摆了摆手,提高声音,“好了,我上楼休息去了,晚安,医生。” 华生微笑,“晚安,诺拉。” …… 第二天早上起来吃早餐,不出意料,福尔摩斯仍然是面色疲倦消沉,两颊带着病态的微微潮红。 “噢夏洛克。”诺拉同情地开口,“看来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病痛可将您折磨得不轻呢。” 福尔摩斯顿了顿,“并非如此,事实上我只是为这件案子忧心。昨晚威金斯来我这里一趟,我们知道了凶手,汽船,一切都掌握了,可就是没消息——连贝克街小分队都无法找到‘曙光号’。史密斯太太那没有任何消息。” 昨晚?诺拉愣了愣,她的确在深夜听到了一些响动,却没想到那么晚福尔摩斯都在忧心这件案子。这位大侦探的敬业精神完全不容小觑。 “那么上游呢,调查过了吗?” 福尔摩斯有些恹恹地喝了一口水,“我想过这些可能性,威金斯他们一直追到了里士满,仍然毫无消息。” 诺拉耸了耸肩,“好吧,希望我回来的时候能听到你们的好消息。” 华生愣了愣,“您不和我们同去吗?” “我只向霍克先生请了一天的假期,如果今天仍然旷班的话大概我就会被开除了。”诺拉笑了笑,吃完早餐后站了起来,穿上外套,向他们告别,“晚上见,先生们,郝德森太太。” 她匆匆赶到了诊所,很惊讶地发现诊所的门居然被修好了。她站在门前打量了许久才确定没有走错地方,下意识地掏钥匙想要开门,然后发现——她并没有大门的钥匙,因为之前进门根本不需要用到它。 她只好用力敲了敲门——大多数情况下,八点左右霍克先生还沉浸在夜夜解剖尸体的美梦里。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48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过了很久里面才传来响动,克利夫兰挂着两个浓浓的黑眼圈打开门,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往后走了几步让她进去,“噢,诺玛。” “诺拉。”她很习惯地提示了一句,继续往前走,“早上好,霍克先生,昨天有送来没处理完的货物吗?” 克利夫兰慢吞吞地走在后面,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死气沉沉地开口,“一具在解剖室里,一具在焚化炉里。” 诺拉点了点头,推开解剖室的门,听见身后老板慢悠悠地开口,“新案子?” 她疑惑地回头,克利夫兰指了指摆在桌子旁边摊开的报纸,“昨天的消息,《上诺伍德奇案》。” “啊。”诺拉恍然大悟,继而点点头,“是的,我和您请假也是为了与福尔摩斯一同去追查这个案子。” 克利夫兰仍然面无表情,说话的声音拖得长长的,“昨天,我一个人处理了三具新鲜尸体。” “……?”重点在哪里。 克利夫兰缓缓转过头,灰暗的眸子盯着他,虽然和平时并无两样,但浑身都散发出很明显的,十分不悦的信息,“如果两英镑不够有吸引力,加薪并不是问题。” 诺拉,“……???”搞什么鬼! 第42章 四二 诺拉花了一会儿时间才弄明白克利夫兰的意思,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道,“霍克先生,您的意思是……” 克利夫兰平淡地注视她,“如果你需要,可以加薪。” “……”居然有老板会主动给员工提高薪资?被馅饼砸中的诺拉立刻笑眯了眼睛,“需要需要,我当然需要。” “一年内只可以请假一次。”克利夫兰阴测测地提要求。 诺拉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在金灿灿的诱惑下很没节操地卖掉了二号老板,“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没问题——” 克利夫兰满意地点点头,“你可以去工作了。” 诺拉兴高采烈地走进了解剖室。 在贝克街已经住了一年多,很早之前就开始思考留积蓄准备做房奴的计划又迈进了一步,不过接下来还有一件好事等待着她—— “有一个不得不去的下午茶会。”在临下班的时候,克利夫兰喊住她,用一种厌倦的,无聊的,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去应付的语气告诉她,“我需要一个不那么聒噪的女伴。” “……”诺拉愣了愣,茶会?克利夫兰邀请她去参加茶会? “后天,白金汉宫,下午四点。”克利夫兰用相同的语气自顾自说道,“如果你需要裙子我可以……” “等等!”诺拉打断他,哭笑不得,“霍克先生,我很感激您的邀请,但是——白金汉宫?”她摇了摇头,“虽然我并不了解您在伦敦拥有怎样的地位,但我很肯定,您看看我。”她指了指自己身上沾有血迹的男装,笑道,“您认为我这样的人适合去那里吗?——噢克利夫兰,我想你一定会有比我更恰当的人选。” 维多利亚时代的下午茶会很正式,而白金汉宫?那可是英国的皇家宫殿和女王办公的地方,她完全不认为她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平民可以去那种地方。更何况,克利夫兰都“不得不去”的茶会,大概比一般的下午茶要更重要才对,很有可能是传说中的上流贵族相亲宴。 毕竟在她看来,克利夫兰过于孤僻,她从未见过他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出现,至于他身边的暧昧对象,她更是一个都没见过。作为一个二十九岁都没有成家的富裕男士,霍克先生的亲戚应该非常着急才对。 见诺拉没有犹豫就拒绝了他的邀请,克利夫兰不禁流露出失落的忧郁表情。他们已经认识一年了,对彼此的性格都十分清楚,诺拉的果断说一不二是他非常欣赏并且视作朋友间不可缺少的优点,而现在却成为了他无法再次开口的致命处。 “其实,它没有你想象中的无趣,以及严肃。”克利夫兰最后挣扎着试图解释,“而且你并不像其他人一样令人感到厌烦和乏味。” 诺拉笑了起来,“噢克利夫兰,我该感谢你对我的如此夸赞吗?” “这是事实。” 诺拉还是摇了摇头,“我很遗憾,但我并不适合出现在那儿,我想小报上我的名声已经够差的了,难以想象过几天如果您的圈子里流窜的都是我和您的八卦谣言,该是怎样令人尴尬的光景。” 克利夫兰盯着她,“我以为你不在乎。” 被一眼洞穿的诺拉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啊……这可和您将我当做女伴以及挡箭牌不一样。” 同样被戳中心思的克利夫兰露出震惊的神色,继而恹恹地沉默下去。 “你走吧。”他有气无力地挥挥手,表情沮丧,“噢,新薪资从下个月开始算起。” “……”这一定是报复。 郁郁寡欢的诺拉回到贝克街,然后遇到了同样郁郁寡欢一脸丧气的福尔摩斯。 “咳咳咳——”诺拉挥手企图驱散整个屋子气味极为奇怪的雾气,“夏洛克!” 埋头正在做一个复杂化学分析实验,摆弄蒸馏瓶的福尔摩斯抬起头,忧郁地看着她。 “噢诺拉,你可算回来了。”已经被折磨了半天的华生像见到救世主一般哭诉道,“因为这件案子毫无进展,福尔摩斯已经决定报复我们这些无用的愚蠢人类,您快劝劝他咳咳咳——” 诺拉非常果断地上前几步,然后拿起盖子熄灭了本生灯的火焰,在福尔摩斯还来不及阻止她的时候,诺拉一鼓作气打开了紧闭的窗子,让难闻的气体通通散发出去,新鲜空气重新充斥了整间屋子。 “活过来了。”华生如此慨叹。 “您这是阻止人类化学历史的进步。”福尔摩斯指责她。 “哈。”诺拉冷哼一声,“我很庆幸我及时阻止了您,否则明天早上我的老板霍克先生将在诊所惊讶地发现我和华生的新鲜尸体。” 华生猛地点头。 “郝德森太太年事已高,她这屋子可经不住您这么折腾。”诺拉嗅了嗅屋子里的气味,确定没有什么异味后才满意地坐了下来,询问道,“华生,你们的案子……” 华生摊开手,“还是您走时的那样,毫无进展。” “啊……”诺拉明白地点头,继而笑眯眯道,“相比而言,我倒是很幸运——亲爱的克利夫兰,亲切的霍克先生,伟大的老板,哈——因为我辛勤不辍的努力工作,他破格给我加薪啦。” 为了表达对克利夫兰的感激之情,这三个形容词她用得一气呵成毫无阻碍感。 “真的吗?恭喜你了,诺拉。”华生显然也为她高兴,“这下您可有更多的钱购置漂亮的裙子了。” “……医生你实在无需对我这身衣服耿耿于怀。”诺拉不服气。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49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华生哈哈大笑。旁边福尔摩斯冷不丁开口了。 “如果亲爱的、亲切的、伟大的‘老板’旗下的诺拉·夏普小姐能够有本事抓到疑犯,即使是涨十倍工资,我也愿意。” 华生和诺拉对视一眼,齐齐回头目光诡异地注视他。 “莫非我的幸运女神终于肯回头看我一眼了吗?”这是兴高采烈的诺拉。 “噢夏洛克,您这句话听上去可真令人心酸。”这是意味深长的华生。 两个人的思维回路时常不在一条直线上。 不过诺拉立刻就冷静下来了,“可惜啊,我却不能再像克利夫兰请假,我已经用光了今年的份额。” “怎么回事?”华生问。 诺拉耸了耸肩,“克利夫兰诊所只有我们两个人,他时常忙不过来,我可不能再丢下他一个人去面对几具尸体。”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来,神神秘秘地向华生低声说道,“医生,您知道吗,克利夫兰今天居然邀请我参加白金汉宫的下午茶会——哈,荣耀的维多利亚女王。” “啊!”华生低呼,“您答应了?这可是非常难得的事情。” 诺拉挑高眉,“您觉得呢,我会答应吗?白金汉宫!贵族茶会!上帝——我可不想穿着一身平民服装去应付那些只会散播八卦讨论谁的丈夫更有本事养的情人更多的那群贵妇们。” 华生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好奇,“霍克先生怎么会突然想起邀请您呢——啊没有冒犯的意思,我只是认为也许他会有更好的选择,比如,他的未婚妻?” “据我所知,克利夫兰没有未婚妻。”诺拉充满遗憾般地叹气,“也许在他眼里我稍稍能说得上话一些,而未婚妻——上帝知道一具完整冰冷的尸体也许比温暖芳香的女人对他来说更有吸引力。” 华生打了个冷战。 福尔摩斯忽然站了起来,在诺拉与华生惊讶的目光里,他穿好一件双排纽扣厚呢上装,围了一条红色旧围巾,似乎准备出门的样子。 “您去哪儿?”诺拉问,“您的病情好些了吗?” 福尔摩斯站在门口的背影顿了顿。 “去下游看看。”他声音很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至少看上去如此,“有些事情,还是亲自出马更好。” 诺拉看着他下楼打开门走了出去,疑惑地看向华生,“他是清醒的吗?” 华生摊摊手,“大概是吧,至少他的实验还没炸飞了这间屋子。” 诺拉有些恹恹地撑着下巴,想起进门时闻到的那股气味就浑身不适,“看来我要准备更多的谜语了,来应付除了无聊时注射可卡yin,还会在线索中断时捣鼓可怕实验的夏洛克·福尔摩斯。” “他在报纸上已经登了私人广告,用来找寻‘曙光号’,可到现在还是没有消息。”华生说。 诺拉叹气,“真是一位敬业到令人颤抖的侦探。” 华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在我看来,敬业的夏洛克·福尔摩斯,现在烦恼的可不止是这件毫无线索的谋杀案呢。” 诺拉迷茫地看向他,“你的意思是?” “‘世界上什么东西比天还高?’”华生哈哈大笑起来,“如今想来,这个答案倒真的是非常有趣呢,诺拉。” 第43章 四三 福尔摩斯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六点,他看上去似乎摆脱了刚出去时那种抑郁烦闷的状态,带回来了生蚝野鸡以及他喜爱喝的白酒。这令郝德森太太很高兴,而诺拉则和华生交换了一个眼神,纷纷在彼此眼里看到了惊讶。 “发生什么好事了,夏洛克?”华生调侃道。 “我和琼斯谈好了。”福尔摩斯风尘仆仆地脱下外套,赶紧喝了一口茶水,接着说道,“他答应我晚上出动一艘警察快艇,在威斯敏斯*头待命,去抓那位乔纳森·斯莫尔先生。” 华生惊讶,福尔摩斯并不喜欢和伦敦警察厅的人一起行动,他向来看不上那群人的执行力和思考力,尽量减少了和他们的合作,而这次居然选择与琼斯那样的警官一同查案,看来这位斯莫尔先生的确很有本事。 在餐桌上,福尔摩斯在愉快的时候向来是健谈的,天南地北说个不停,从神怪传说到中世纪陶器,意大利小提琴锡兰佛学和未来战舰……不得不说福尔摩斯在某些猎奇方面的研究连专家都望尘莫及,诺拉不是没见过知识渊博的人,但她确实第一次见到涉猎如此广泛而……奇异的人。 在这种明显是福尔摩斯作为主场的谈话中,诺拉和华生则完美表现出了听众的耐心和忠诚,不打断不插话,偶尔附和以及发表少许意见,屋内四人畅怀开饮,宾主尽欢。 饭后福尔摩斯看了看表,喝完自己杯里的酒,站了起来,整整有些松开的领结,脸上露出意气风发的笑意,“好了,伙计们,预祝我们今晚成功。华生,我记得你有一支□□是吗?” “的确,军队里用过。” “最好将它带上,马车马上就到这儿了。” 说完这句话,福尔摩斯又看向正用纸巾慢慢擦嘴的诺拉,顿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状似思考地缓声开口,“至于诺拉……这趟行动很危险,您不必跟来。” “哦?”诺拉惊讶。 福尔摩斯语气依旧平稳,“我建议您好好休息,毕竟,您的工作十分重要,您的老板霍克先生肯定并不希望您在我这份工作中受到无妄伤害。” “……”诺拉不解地盯着他,总觉得话里哪些地方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那好吧。”对于不能参加这次看上去就精彩异常的行动,诺拉表示很失望,她耸了耸肩,略带失落地回道,“那你们千万小心,一切顺利。” “……”福尔摩斯顿了顿,披上风衣,转身走下了楼梯。 他们走后屋子瞬间安静下来。诺拉坐在空旷的客厅里,昏黄的落地灯照耀她的侧脸,看上去极为安静落寞。 郝德森太太收拾完屋子看到这一幕,擦了擦手,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满怀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噢小诺拉,瞧你这小可怜模样,看上去就像是被我们福尔摩斯欺负了一样。” 诺拉立刻不甘示弱地挑眉,“欺负?福尔摩斯?呵——”充分表达了内心里的不屑情绪。 这幅立刻就生龙活虎的模样让郝德森太太眼里盈满了笑意,她的手掌单薄但是温暖,有着特属于老年人的那种宽厚慈祥感觉,“小诺拉,你可能没感觉到,福尔摩斯并非不想带你一起去,而是……” 她顿了顿,语气里夹杂上了促狭的意味,“……而是夏洛克向你表达不满呢。” 诺拉立刻露出了“见鬼”的表情。 “你瞧,夏洛克可从不会在意其他人,可是就我所听见,他今天可不止一次提到你那位霍克先生。”郝德森太太说到这个就兴致高昂,“我想想,他是怎么说的——‘亲爱的,亲切的,伟大的老板旗下’,‘您的老板霍克先生’……哈实在是太有趣了,你应该仔细看看你祝他‘一切顺利’时他的表情。”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50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诺拉茫然,“表情?”那时候福尔摩斯脸上有表情吗? “我倒是认为,夏洛克以为你倔强地会跟上去,所以才拿那些话来刺激你。”郝德森太太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毕竟,霍克先生是一位富裕的单身绅士,开着一家诊所,年轻,对你又那么宽容亲切,还邀请你去喝下午茶……无论如何,都比‘谋杀案’看上去要浪漫有趣得多。” “……”诺拉继续茫然——宽容?亲切?她确定这说的是克利夫兰吗? “如果你对夏洛克无意的话……”郝德森太太放低了声音,“我认为那位霍克先生,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 诺拉顿时清醒,“等等等等——”她马上直起身体,表情严肃,一字一顿地重复道,“对——夏洛克——无意?” 郝德森太太惊讶地看着她,“哪里有问题吗,孩子?” “哪里都有问题。”诺拉保持着高度严肃,“我和夏洛克一直都是极要好的朋友,您是怎么认为我和他——恩,这个……有意?”最后一个词汇被她拐着弯变了调。 “难道不是吗?”郝德森太太也茫然了,“我看见夏洛克那天晚上,拉着为你创作的提琴曲,还给你盖上他的薄毛毯……难道那首曲子不是为你而写?” “……”重点并非提琴曲!——诺拉捂着额头,叹息,“我猜您大概误会了,那天我们查案很累了,夏洛克是出于朋友之间的关心才会那么做,他对待朋友并非冷漠无情——至于那首曲子……上帝,郝德森太太,我完全不认为他是作给我听的。” “是吗?”郝德森太太充满怀疑,“可是我看见那张纸上写着‘漫游在街灯下的姑娘’,这是那首曲子的名字……” 她忽然顿了顿,脸上露出更加怀疑的神色,“……难道还有另一个姑娘?” “……” 诺拉竖起耳朵,恩? “可据我所知,除了你,还有那位阿波里柰成衣店的独居女士,夏洛克并未结识其他女性……” 诺拉摸了摸鼻子,“大概他只是无心的。哈,夏洛克·福尔摩斯,对我?有意?”诺拉欢快地笑了起来,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郝德森太太,您可真幽默。” “傻姑娘。”房东也笑了起来,“可是除了你,我却是没再见到和福尔摩斯如此契合的女伴了,就像是小报上写的,‘如果诺拉夏普与夏洛克福尔摩斯结为夫妇,这并不是令人出乎意料的结局,而是众望所归’。” 诺拉哈哈哈笑出声,“真的吗,您完全不用放在心上,郝德森太太,小报都爱这么写,因为大家就爱看这些。”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了,露出一种感兴趣的,兴致勃勃的,意味深长的微笑,“啊……亲爱的郝德森太太,如果您想知道这件事是不是真的,我倒是有办法。” 对八卦一向热衷的老妇人立刻凑上去,眼睛发亮,“什么办法,我的好孩子,快说来我听听?” 诺拉在她耳边缓声说了几句,郝德森太太脸上露出惊喜,好笑,有趣的表情,缓缓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办。” 诺拉笑眯眯地作出一个万事ok的手势。 ——可惜她们这番计划一直等到深夜,福尔摩斯和华生都没有回家。 最后郝德森太太实在受不住,先回房休息。诺拉等了十分钟,最后看向指钟缓缓走向凌晨2点,终于也没能熬住起身回房。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诺拉梳洗完毕下楼吃早餐,都没有看到福尔摩斯的身影。华生疲惫地仰躺在他的沙发上,看上去昏昏欲睡。 “嘿,华生。”诺拉走了过去,“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被惊醒的华生睁大眼睛愣了许久,才渐渐回过神来,继而露出一个十分欣慰的笑容,“经过一个晚上激烈的追击,哈——你都不能明白这其中的过程是多么精彩和艰难,但是我们找到了,那位关键人物——乔纳森·斯莫尔,我们抓住了他,找回了宝藏……恩,暂且算结束了案子。” “具体过程我会在下班后问你们的。”诺拉点点头,继而问道,“夏洛克呢?” 华生指了指楼上,“忙乎了一夜,他大概也筋疲力尽,休息去了。” 诺拉失望地啊了一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上下打量华生一圈,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明显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刮干净的胡须,崭新的领结,浆洗得十分干净的内衬,以及锃亮光洁的皮靴……再联想到早上八点不到出现在这里的情形,诺拉心里总结一番,最后发表了结论,“——有人在查案过程中出了意外,你现在要去参加葬礼?” “……”华生无语地注视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您可真会说话。” “哦?”诺拉兴致勃勃,“还有比这更庄重的事情,值得医生这么早起床打扮得如此干净整洁吗?” 华生听此,脸上慢慢露出一个抑制不住微微眩晕的,甜蜜的,又忐忑不安的表情,他下意识地整了整端正的领结,清清嗓子,用宏亮而温柔的声音告诉她,“……当然,当然了,诺拉——比这你说的这件事要严肃,庄重得多。” 诺拉配合地露出洗耳恭听的神色。 “我要和玛丽·莫斯坦小姐约会了。”华生轻声说,温柔而明朗的笑意无法掩盖地从他那双眼眸里浮现出来,“我恋爱了,诺拉。” 第44章 四四 虽然现在是一八八二年的初冬,但对于华生来说,无异于是他的春天。 在那件轰动伦敦的“四签名”案子里,华生最大的收获莫过于遇到了他钟情的玛丽·莫斯坦小姐,而令人欢欣的是对方亦喜爱他,没有比两情相悦更使人高兴的事儿了。 虽然玛丽没有找回那份属于她的财富,但并不影响她和华生的感情发展。医生在与玛丽约会了半个月后,作出了一个决定——他要搬出贝克街221b号屋子,找到一个能够与未来妻子共同生活的地方。 “虽然很遗憾,但是祝福你,医生。”晚餐中,诺拉诚挚地道贺,“找到一个称心的妻子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我为你高兴。” “谢谢。”华生微笑着举起杯。 福尔摩斯慢条斯理地切着盘子里的鸡肉,“虽然我一向认为任何感情都与实际,冷静和理智毫不相容,我也并不决定结婚,但……还是祝福你,华生。” 华生哈哈大笑,“话可别说得太早,夏洛克,不过我欣然接受你的祝福。” 福尔摩斯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 “离你搬出这里还有几周时间,”诺拉忽然想起了什么,露出明亮微笑,声音欢快,“不如我们来个单身派对怎么样?” 话一出口,所有人都一愣。 “单身……”福尔摩斯慢慢重复一遍,“……派对?” 诺拉撑着下巴,微微眯着眼睛轻笑,“华生大概不久后就会宣告结婚的消息了,我们可以请熟人来聚一聚,庆祝作为伦敦黄金单身绅士约翰·华生的最后自由之夜。” 华生眼睛一亮,他喜欢热闹的事物,很明显这个所谓的派对非常附和他的喜好。 “虽然我并不想扫兴,”福尔摩斯派头十足地擦了擦嘴,一本正经地告诉她,“在我的印象里,所谓的聚会需要一定的人数才行,不过——熟人?这间屋子里,所有人的‘熟人’超过十个了吗?”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51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诺拉懵了。 接着她低下头掰着指头开始数数,算上这间屋子里的三位,克利夫兰,阿曼达,玛丽,撑死了也就六个算得上熟悉的朋友,她到现在才发现原来她的社交是如此贫乏,简直就是到了可怜的地步。 她垂头丧气,“好吧,计划泡汤。” 旁边的华生同样失落地叹了口气,继而语重心长地告诉她,“亲爱的诺拉,你是如此年轻美丽,应该多出去交朋友,您绝对不乏广泛的追求者,只要你想的话。” 诺拉无辜地回视他,“可是我才二十一岁。”意思是她很年轻,并不需要如此多的追求者。 “您可已经二十一岁了!”华生恨铁不成钢,伦敦这个年纪的淑女大多已经有了未婚夫,可诺拉如今仍然每天来回于贝克街和克利夫兰诊所,毫无担心终身大事的打算。 诺拉摸了摸鼻子,“可是夏洛克都已经二十九岁了,也和我一样呢华生。”力证她不是一个人。 福尔摩斯若无其事地坐到沙发上,惯例地拿起报纸开始 “那怎么一样。”华生苦口婆心,“您再如何聪慧能干,还是一位女士,年纪再大可就难找到合适的丈夫了。” 诺拉转了转眼珠子,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翠绿色的眼眸在福尔摩斯平静的脸上溜了一圈转回来,状似无意地漫生开口,“不用担心,医生,亲爱的夏洛克·福尔摩斯会陪伴我的,不是吗?” 厨房里正在泡茶的郝德森太太立刻探出一个头,目光迥然地望过来。 “陪伴……?”华生面色古怪,看了一样福尔摩斯。 大侦探似乎顿了顿,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报纸上,看上去很专注,在屋子里三人都沉默下来之后几秒,才貌似反应过来,极缓的,拖长的,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hmm,不出意外的话。” “……” 华生手里的书掉到地上,他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眨了眨眼睛,又重新问了一次,“……夏洛克,你明白我们在说什么吗?” 福尔摩斯看过来,挑眉,“难道不是在探讨友谊地久天长的问题?” 诺拉顿时松了一口气,急忙点头,“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然后朝郝德森太太得意地使了个眼色,换来对方无可奈何的摇头叹息。 华生苦恼地捂住额头,“上帝啊。” 他又正了正脸色,很认真地朝诺拉说道,“如果有合适的人,我会帮你留意的,诺拉。” 诺拉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她并不认为华生是来真的,“随便你。”继而圆滑地眯眼笑,朋友间调侃地称赞一句,“您的选择一般都不会错。” 福尔摩斯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我十分怀疑这一点。” 华生并没有生气,反而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噢夏洛克,”他用充满怜惜同情的目光注视他,“我倒是认为,在诺拉找到那位合适的人后,就会和我一样搬出这里,那时可就没人总能‘陪伴’您了。” 这个问题着实严重,福尔摩斯立刻就端正脸色,坐直身体,他的目光在华生和诺拉之间来回转移,最终定在诺拉身上,其目光里透出的严肃让诺拉不自觉收敛了看好戏的笑容,低咳一声,试图解释,“那个……华生是开玩笑的,目前为止有眼光的绅士可不会看上我……” “那位霍克先生不一定这么想……”福尔摩斯自言自语般地低喃,继而回过神,沉默半晌,缓缓点了点头,“您说得对。” “……”华生一愣,他在说什么? “朋友总是有聚散离合的,在遇到你们之后我已经考虑到了这一天。”福尔摩斯语气很平稳,目光依旧冷静犀利,并不像在开玩笑,只是用一种思虑周全,毫不意外的态度缓缓说出了口,“唯一的区别,只是可能我会少了一俩位共同分享凶案乐趣,一同发掘有趣知识的伙伴,这和我之前的生活也并无不同。” 诺拉也怔住了,她没想到只是一个小小的玩笑,会让福尔摩斯如此慎重。 “咳咳。”诺拉试图缓解这莫名紧张起来的气氛,耸了耸肩,露出明亮的微笑,“其实你不必如此认真,夏洛克,我和您的态度是差不多的。” 福尔摩斯这回倒是真的惊讶了,“您……”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合适的人’那番论调吗?”诺拉笑容不变,“我是认真的,并非因为无聊打发时间才那么说。您认为感情和实际冷静理智毫不相容,重视理性高于一切,而爱情会成为破案路上的绊脚石……在这一点上我虽然并不完全认同,但至少,在遇到‘那个人’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有时候感情的确会影响自己的判断能力。” “……”华生背过脸去,拒绝和这两个非人类共同探讨这个话题。 “虽然不知道爱上一个人后会变得怎么样,但至少,现在来说,”诺拉诚挚地注视他冷灰色的双眼,语气笃定,“我会是您忠诚的,永恒的伙伴,不仅仅是分析凶案乐趣,亦或是发掘知识。” 朋友,伙伴,这个词汇对于他们两人来说都是特别的,并不仅显于他们都是重感情却不显露的人,这类人性格冷淡却极为长情,认可的朋友或是爱侣常常会伴随他们一生一世。 而福尔摩斯,华生,郝德森太太,克利夫兰,都是她认可并且喜爱着的朋友。 福尔摩斯长久地注视她,一向平静的脸上慢慢露出温和的笑意,连声音都不自觉地放轻了,“是,诺拉·夏普。” “啊……如果不是了解你们,我会以为你们在演练婚礼誓词。”华生语气轻松。 诺拉后知后觉地发现刚刚她的一番话的确看上去有表白嫌疑,不觉尴尬地微微红脸,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毫无忌惮地满脸笑意地回道,“大概吧,不过夏利明白我的意思,‘误会’并不是他的特长。” 福尔摩斯煞有介事,十分配合地唱和道,“是的,没错。” 华生笑着摇了摇头,“既然如此,我倒是十分好奇当诺拉碰到了那位‘合适人选’,会变成什么样呢。” 福尔摩斯斜视他一眼,“也许您没听清楚,我可以向您再重复一次,‘夏洛克,我和您的态度是差不多的’,by诺拉·夏普。” “那如果最后我们的诺拉发现,其实她喜爱的是您呢,夏洛克?”华生忽然问了一句。 室内忽然安静了下来。 诺拉满脸差异,福尔摩斯也微微露出些许震惊的神色,大概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他安静了许久,垂下眼睑,似乎陷入了某种难以解释的忧虑里。 “哈,哈哈。”诺拉尴尬地笑了两声,小声的,咬牙切齿,“多谢了,医生。”一字一顿。 华生露出一个微笑,“不用谢,二位。” 第45章 四五 在破译“血字研究”案子,“斑点带子”以及“四签名”案后,福尔摩斯在伦敦侦探界中声名鹊起。 每一天都有不少来自不同阶层的人向他寻求帮助,由“寻找丢失的小猫”到“我的姐姐在密室里被谋杀”难度各异的案子都没有使他感到过多困惑,最长也不过三天福尔摩斯就破译了警察厅束手无策的棘手案件,这令他越发出名。 但与此同时名声并不能给予他过多的成就感,找不到称心合意的案子,福尔摩斯整天的生活大多沉浸在搞奇怪研究,吸烟,看奇怪的书籍以及在诺拉的干涉下试图注射可卡yin溶液的日子里,直到华生搬了出去,没多久贝克街221b号众人就收到了他和玛丽·莫斯坦小姐的结婚请柬。 诺拉拿着这张朴素低调的请柬非常忧伤,“不能在婚礼上穿黑色的新衣服,看来我又要花一笔大价钱去阿波里柰成衣店了。”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52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自从结实阿曼达以后,在时尚方面一向霸道专横的老板娘就不再准许诺拉去其他店里买礼服,原话是“这完全是侮辱我的手艺,以及品味。” “新衣服?”福尔摩斯对此嗤之以鼻,“我倒是记得,那是去年的礼服。” “那是我最近买的衣服。”诺拉强调,继而眼珠子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冷哼,“我记得你也很久没穿过新衣服了,夏利。” 福尔摩斯惬意地仰躺在沙发上,吞云吐雾,“妥帖漂亮的衣服并不能增加人的聪明才智,有精力购置衣服不如多研究我的最新文章《关于拉苏斯的和音赞美诗的专题》。” “我宁愿去购置衣物。”诺拉嘲讽道,继而又问了一次,“您真的不和我一道去吗,后天可就是华生的婚礼了,他和他的新婚妻子一定不愿意看到您这幅……恩,居家模样出现在婚礼上的。” 福尔摩斯眯起眼,没有说话。 “或者,您实在没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帮忙。”诺拉兴致勃勃。 “帮忙?”福尔摩斯拖长了声音。 “每天至少有两具尸体需要我的鉴别处理,您完全不需要怀疑我的眼力,三围多少我一看便知。” 福尔摩斯呛咳了一声,他挥了挥眼前的烟雾,总算在这句话的刺激下清醒过来,用无聊又无奈的神情注视挑眉的诺拉一会儿,叹息,“闲来无事,我接受您的提议。” “衬衣,呢外套,领结,靴子,还有礼帽,都应该更新一下。”诺拉挑剔地说,对于朋友的婚礼她还是非常慎重的。 福尔摩斯整了整衣领,装作什么也没听见,镇定地走下了楼。 他们照旧去了阿波里柰成衣店。 和福尔摩斯一同逛街是一次非常新奇的体验,自来到摄政街后,极少体现出女人对美丽事物疯狂一面的诺拉兴致勃勃地指着前方不远处一位身材婀娜多姿,穿着枚红色束胸,在袖根部用金属丝做撑垫长裙,宽檐高帽上装饰着繁复蕾丝和人造花的女士,“您瞧,那是时下最新流行的衣服,您觉得怎么样?” 福尔摩斯看了几秒,立刻作出评论,“她应该并不富有,只有这一顶拿得出手的高帽,帽子后檐已经坍塌下去,即使精心保养都无法掩盖它被使用过度的事实。浓重黑色眼影,劣质鲜艳唇红,胸口果露线比平常的女性低了三厘米,打扮刻意却没有留着长指甲,修建得非常圆润整齐,工作中应该是经常会用到双手。裙子在膝盖的地方比其他处更为褶皱,她常常会做到伏趴的动作。综合她身上强烈刺鼻的便宜香水,我判断,她是一个妓女。” “……”诺拉扶额。 “难道您认为这样一位女士的衣服,称得上美丽?”福尔摩斯无不嘲讽道。 “……我只是非常纯粹地请您评价她的衣服,并非推测她的职业。”诺拉极为无奈,“夏洛克,我知道你对女性存在一些不公正的想法,在你的心里也许非常鄙视妓女,但如果不是出于生计,我想没有多少女士会愿意用身体服侍男人的。” 为了加强所说话的正确性,她举例说明,“还是有很多富有才华的女性,比如简奥斯汀,比如阿曼达·安纳伍德小姐,比如……我。” 福尔摩斯马上抓到了这句话里的漏洞,“有才华的女性……你?” 诺拉立刻黑了脸,“你想反驳的是哪部分,有才华,还是女性?” 福尔摩斯平视前方,面色不动,“我们到地方了。” 阿波里柰成衣店虽然是伦敦小有名气的订做礼服的铺子,但它同时也售卖成品男装。诺拉推开门的时候老板娘阿曼达正在低头画着什么,听到叮铃一声,抬起头,然后瞬间愣住了。 “噢~”她发出一声极耐人寻味的轻呼,“快来人告诉我,大名鼎鼎的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居然来成衣店,买衣服?” 然后才注意到首先进来的诺拉,眼神愈发妩媚了,“——和一位可爱的小姑娘,女侦探,诺拉·夏普?” “下午好,阿曼达。”诺拉无事对方意味深长的笑容,直接说明来意,“夏洛克需要一套妥帖的男装,至于我……咳咳,我要去参加婚礼,也需要一套漂亮的礼服。” “你终于要和夏洛克结婚了吗?”阿曼达惊讶地捂住嘴唇。 “……”诺拉面无表情,“夏洛克,我们走,我想我们需要一个更专业的裁缝。” “回来。”阿曼达灰溜溜地哼了一声,“不解风情的家伙,我早已收到了华生的请柬,衣服都为你们准备好了。” “哦?”诺拉满脸惊讶,随即想到了什么,目光变得小心翼翼,“……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吗?” 阿曼达斜斜看她一眼,“你想问是不是很贵,对吗?” 诺拉摸了摸鼻子,“我们不愧是臭味相投的好朋友。” 阿曼达嗤笑,“我可不认为你这幅干煸身材能够穿出时下淑女们最喜欢裙子的味道,放心,阿曼达出品,绝对是最适合你的。” 诺拉笑眯眯地点点头,“当然了当然了,伦敦第一女裁缝。”吹完马屁,她指了指正抬头仔细观看墙上挂着的那副仿真乔尔乔内名画《沉睡的维纳斯》的福尔摩斯,悄声道,“那么他的衣服呢?” 阿曼达挑剔地上下打量福尔摩斯,“夏洛克的风格,穿着睡衣和拖鞋大概就可以去参加一场豪门晚会。” 充分表达出了对于穿着随性人士的不屑和鄙夷。 “那么即使是华生,大概也会毫不留情地将他赶出去。”诺拉饶有兴味地调侃,“我想除了他必备的黑色新礼帽,其他的你大可随意安排。” 阿曼达用她那把精致的小羽扇捂住嘴唇吃吃笑,“你可真了解夏洛克·福尔摩斯。” “如果我是您的话,会选择立刻将这幅画扔出去,然后断绝和您现任未婚夫的关系。”福尔摩斯忽然开口,说的话却令人一头雾水。 阿曼达顿了顿,含笑的眼睛立刻变得犀利无比,缓缓开口,“……你什么意思。” “安纳伍德小姐的生活虽然并不贫困,可也算不上富裕,很显然买不起这幅即使是仿真也价格高昂的画作。这幅画虽然色泽看上去具有一种年代感的陈旧古黄,但画框是新订做的,而且外行家大概都不知道,乔尔乔内虽然是这幅画的拥有者,但他却并未完成它,除了这位沉睡的维纳斯,画中的景观和天空都是后来由提香完成的,因此画中呈现两种不同的笔触风格——而这幅画,和以往的仿真画不同,它完美承袭了原画的风格,一副没有任何缺点的赝品。” 阿曼达僵硬着脸,“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夏洛克。” 福尔摩斯缓缓转过身来,他的目光很平静,冷灰色的眼眸习惯性地审视着一切,用一种分外沉静,满满陈述意味的语气说道,“让我先猜测一下,您最近的那位未婚夫,应该来自曼彻斯特的一位志向满满的年轻画家?” 阿曼达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缓缓白了下去,但目光却回复了清澈冷静,轻声道,“是的,您猜的没错。” “《沉睡的维纳斯》收藏于德国德累斯顿的历代大师美术馆,而最近在那里有一场开放的美术展,展览的重点就是这幅画以及提香的《花神》——报纸上大肆宣传了这些消息。”福尔摩斯放缓了声音,“据我所知,上次我来到这里的时候,这幅画还不挂在这儿。您不觉得它出现的时机太巧合了吗?” 恩?诺拉竖起耳朵,夏洛克什么时候来过这儿? 阿曼达垂下眼睛,似乎在思考。 福尔摩斯看了看表,“不耽误时间,我就直说了吧。现在那位和您相处得如胶似漆的未婚夫,是一位具有相当天赋的仿真画画家,他正在和什么人合作,预备偷来那副真正的《沉睡的维纳斯》,而代替品,就是挂在您店里的这幅。” 诺拉一愣,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出,瞥见阿曼达苍白沉默的脸,她不由得辩驳了一句,“夏利,你这是纯属猜测,毫无证据。” “证据就在这里。”福尔摩斯忽然伸手,小心取下画框,然后翻过来,指着画框后面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那个小小的数字“4.m”,“您看,这代表了某种序列号,我会猜测它是第几次完美复制原画的含义,而m则是曼彻斯特的代表区码。” 也就是说,这种类似的仿真画一共有4副,而挂在这儿的一副是最完美的成品。 “您的未婚夫的确是一个才华横溢的人。”福尔摩斯无不遗憾地说,“而且看上去他非常喜爱您。”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53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每个人对情人表达爱意的方式是不同的,而一个天赋卓绝的艺术家选择了将自己最完美的,巅峰不可超越的作品赠送给了他的爱人。 “我想您未婚夫的合作者这会儿正为失踪的‘代替品’大发雷霆,满世界寻找他的足迹呢。”福尔摩斯语气严肃,“妄想偷窃名画的贼身后往往有不可小觑的势力,迟早会有人查出您和他的关系。我希望您采取我的建议——关闭这家店铺,然后搬离市区。” 诺拉目瞪口呆。 第46章 四六 “很感谢你的提议,夏洛克。” 沉默了许久,阿曼达终于开口了,她的表情很平静,不太看得出那双妩媚眼眸里真实的想法。她也不再表露出轻佻的肢体动作,用有些自嘲,有些无奈的语气说道,“虽然我也怀疑过……但我却总是愿意相信他的。” “你现在想怎么做?”诺拉担忧地问。 阿曼达垂下了长长的睫毛,语气很平淡,“夏洛克的提议也许不太近人情,但我很清楚,这是最好的选择——我会和他说清楚,然后离开这里,重新开始生活。” 诺拉有些惊讶,并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总露出一副圆滑多情模样的女人在此刻会表现得这么决绝果断,也许在其他人看来很为那个痴情的男人不公平,但她也同样明白,对两个人来说,这都是最好的后果。如果画家一旦被找到了连累了阿曼达,其下场不过是做对亡命鸳鸯。 “好吧。”诺拉垂头丧气,为数不多的朋友要离开这个事实让她的心情黯然无色,“那你的店铺……” “尽快便宜甩租出去。”阿曼达肯定地回答,忽然一顿,目光倏尔移到她身上,“亲爱的,你想开店吗?” “……?”诺拉一愣,“你的意思是……” 阿曼达露出她熟悉的,调侃而兴致勃勃的微笑,“既然都要离开,不如你买下我的店子,怎么样?” “没钱。”诺拉更果断地回答。 阿曼达不悦地瞪视,“你不是做着两份工作吗?怎么,夏洛克亏待了你?” 诺拉的目光悄悄移到了若无其事的福尔摩斯身上,摸摸鼻子,“那倒没有。” “不如这样!”阿曼达一拍手,笑眯眯,“你先盘下我的店子,除了拿去做妓院,其他随你,赚的钱我们三七分,一年寄给我一次,我会发电报告诉你我的地址,怎么样?” 诺拉有些傻眼,“可、可是我不会做生意。”这完全不是她的特长。 “你难道不想自己开一间诊所吗?”阿曼达循循善诱。 诺拉思考了半晌,然后猛地顿悟,“啊!当然——当然了,”她转过头去,征询福尔摩斯的意见,“我记得华生以前是一位优秀的军医?” 福尔摩斯挑眉,“是的。” “不如我们合伙盘下这间店铺,用来作为华生的私人诊所,怎么样?”诺拉眼睛一亮,“我,你,华生,共同出资,利润分成之后再商量,您觉得呢?” 福尔摩斯低头想了想,没有什么异议,“我不反对。” “那就这么定了,我明天就去找华生说。”诺拉一锤定音。 …… 华生最后同意了这个几乎是惊喜的建议,他一直很想自己开一家诊所,但苦于黄金地段租金太贵,亦或是能够支付的地方却又交通不便,而现在得到阿波里柰成衣店这个机会,他毫不犹豫地把握了。 最后商议的结果是华生再找两个雇工来帮忙,利润根据出资来计算,诺拉二成,福尔摩斯三成,他拿一半。 “不出意料的话,我希望在明天的婚礼上能够看到你们。”临走时华生特意如此嘱咐,他很清楚福尔摩斯的性格,尤其担心他会因为一件突如其来的奇案而爽约他的婚礼,为了保证这一点,他慎重地告诉诺拉,“亲爱的诺拉,请你务必好好看着他。另外,我可不希望婚礼上再出现类似于安纳伍德小姐这样的状况。” 言下之意,你给我好好安静地参加婚礼做见证人,不要再搞出什么幺蛾子了。 诺拉起三根手指,诚恳道,“我发誓,二十四小时之内我都不会让夏洛克离开我的视线。” 福尔摩斯哼哼,充满轻蔑。 婚礼定于坎伯维尔圣马可教堂内,早上八点诺拉就和打扮一新的福尔摩斯来到了这里。和他们这种孤家寡人不同,华生的人缘一向不错,婚礼的宾客众多。诺拉递过请柬走入教堂,扫视了一圈,然后十分惊讶地发现,她的老板霍克先生居然也在此列! “克利夫兰?”她看着角落里正无聊左顾右盼的高瘦男人,放下因为出于礼仪而挽着福尔摩斯的手臂,刚要迈步,又想起什么,转头看着福尔摩斯,“夏洛克,我看见了克利夫兰,我想去打声招呼。” 虽然话是如此说,步子却已经迈了出去,不料福尔摩斯抬步居然也一起跟了过来,她惊讶地注视他,只换来福尔摩斯平静的脸色,“旧相识,不如一同去打声招呼。” “你平时可没这么热心……”诺拉嘀咕,并未反驳他,在接近克利夫兰之后,从身后猛地一拍他的肩膀,“嘿!” 克利夫兰肩背一僵,缓缓装过头来,诺拉就对上了一副面无表情的僵尸脸,“……” “没想到您也会来这里。”显然在这种场合看到为数不多的熟人,诺拉十分高兴,“昨天我拜托您的时候,您可没说要来呢。” 克利夫兰的目光缓缓上下游移了一圈,有些惊疑不定,迟疑地开口,“……你穿的……是裙子?” 诺拉的礼服是一件浅蓝色的坎肩长裙,她身形瘦削,比同龄姑娘要高挑,一头红发卷曲亮丽,看上去十分精神引人注目。在面对克利夫兰时总是扎在一起的长发此刻披散下来,掩去了在外的凌厉锋芒,他一时间倒是有些愣住了,以为认错了人。 说到衣服问题诺拉就开始愁眉苦脸,“阿波里柰的礼服……如果您再不给我加薪,我可要去卖身养活自己了。” 克利夫兰顿时板起脸,目光严肃,格外慎重地告诉她,“我已经给你加薪过,总下个月开始算起。” “……”诺拉叹气,“我就知道,不能和您开玩笑。” “如果有些保镖能够更为敬业地履行自己的职责,薪水从来都不是问题。”福尔摩斯镇定地开口。 克利夫兰的目光移到他身上,依然平静,“夏洛克·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伸出手,“我们见过一面,克利夫兰·霍克先生。” 克利夫兰点点头,握手,“和诺玛合照的那个人。” “……”福尔摩斯极短暂地怔了怔,合照?继而立刻反应过来,“您说的是那次《每次星报》的采访?” 克利夫兰非常矜持地小幅度点头,目光瞥向诺拉,“你,依然和他住在一起?” “是的。”诺拉笑眯眯,“贝克街221b号是我的家,夏洛克和郝德森太太都是我的亲人。” “我可不记得我有一个叫诺拉·夏普的亲妹妹。”福尔摩斯立刻反唇相讥。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54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诺拉马上作出一副受伤的表情,“夏利,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还如此见外吗?” 克利夫兰在两人直接看了看,十分平静地开口了,“如果你需要,可以住在我那边。”然后顿了顿,注明理由,“那样,每天都可以直接工作,不必来回跑动。” “谢谢您的好意。”没等诺拉说话,福尔摩斯微微笑了笑,语气温和,却是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了,“但郝德森太太待诺拉十分好,她舍不得离开那儿。” 顿了顿,又看向诺拉,目光深邃,“况且,您对复杂有趣的各类案子,更有兴趣,不是吗?” “……” 克利夫兰微微皱眉,对这个抢了下属时间和精力的侦探开始有了不满。 诺拉睁大眼睛,有些结结巴巴地打断这奇怪的气氛,“我、我很感激你的邀请,克利夫兰……不过,你、你可能不太明白……那个……未婚男女……咳咳……是不可以单独住在一起的,正常情况下。” 克利夫兰不太服气,“你和夏洛克·福尔摩斯——” “嘿!诺拉,夏洛克!”远远的,作为主角的华生看到了这边,兴奋地走了过来,继而发现还有一个人站在这里,愣了愣,露出友好的笑容,“你好,霍克先生。” 他的笑容很真挚,克利夫兰回了他一个几乎看不出痕迹的微笑,“恭喜,华生。” 华生哈哈大笑,他穿着新郎礼服,头发熨帖整齐,看起来精神焕发,眼睛里充斥着满满幸福得意的光芒,诺拉发现了这一点,不由得有些羡慕地说道,“您今天非常帅气,华生,你和玛丽会是一对美满的夫妻。” “恭喜。”福尔摩斯很简洁地道贺。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其他表情,但诺拉却十分明白,华生结婚以后自然是会减少和他一同冒险的时间,对此他一定非常不满。 华生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接待其他宾客的玛丽,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我可为你们作出表率了,我的朋友们,虽然我之前也十分清楚我会是最早成家的一个,但——” 他的眼睛在克利夫兰,诺拉和福尔摩斯身上转了一圈,眼里的神色明显是兴味十足的,“诺拉,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找到那位‘合适的人’了吗?” 第47章 四七 许久不见,华生还是这么的……喜欢神补刀。 “亲爱的,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我想玛丽现在一定在呼唤她的丈夫呢。”诺拉赶紧转移话题,板起脸加重了语气,那副急忙想赶走他的样子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 华生似笑非笑地哈了一声,学着她的样子耸耸肩,“好吧,我就先过去了,你们可不要打起来了。” “……” 诺拉松了口气,一回头就看见克利夫兰极为严肃的脸,以及福尔摩斯挑高眉微微眯着眼注视她的样子。 “……”诺拉摸了摸自己的脸,感到很莫名,“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没有。”福尔摩斯极快地回答。 克利夫兰干脆转过脸去,面无表情地瞪着窗外蔚蓝的天空以及行人。 婚礼正式开始于中午,按照传统会有一场称为“婚礼早餐”的正式午餐。所有的宾客在侍者的招待下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穿着妥帖黑礼服的华生,以及白色婚纱头戴珍珠装饰头纱的玛丽站在正前方,含着笑意注视着所有人。 “叮——”主持婚礼的牧师是一个中年男人,微胖,看上去慈眉善目十分亲切。他敲了敲手里的玻璃杯,清脆的声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今天——”他清了清嗓子,沉稳和缓的声音在教堂内回荡,“是约翰·华生以及玛丽·莫斯坦小姐这对新人的结婚仪式,作为他们爱情的见证人,我,斯坦森·霍布斯,非常荣幸地站在这里,庆祝这场平凡而伟大爱情的胜利。” “主耶稣说:‘上帝所配的人便不可分开。这一生一世的爱情,因为今天而完美。’你们选择了彼此,决定了彼此,那么就要一生相伴,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一起走下去。一夫一妻,彼此忠诚,不可拆散。” 诺拉专注地看着他们,那对新人眼里的幸福和明亮是无法欺骗的,她看着看着,不禁微微有些羡慕,也有些失落。 能够找到自己喜欢的也喜爱自己的人并且与之度过一生,大概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了吧。 牧师转过身,脸色渐渐严肃起来,声音放低了下去,“约翰·华生,你愿意承认接纳玛丽·莫斯坦为你的妻子吗?” 华生郑重地回答:“是的,我愿意。” 牧师又继续来询问他:“你当以温柔耐心来照顾你的妻子,敬爱她,唯独与她居住。要尊重她的家庭为你的家族,尽你做丈夫的本份到终身。不再和其他人发生感情,并且对他保持贞洁吗你在众人面前许诺愿意这样吗” 华生露出欣然微笑:“我愿意。我愿意承受接纳玛丽·莫斯坦做我的妻子,和她生活在一起。无论在什么环境,都愿意终生养她、爱惜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不和其他人发生感情。” 玛丽眼里涌出了泪花,脸色露出一片红晕。 于是牧师回过头来询问她:“玛丽·莫斯坦,你愿意承认华生为你的丈夫吗?” 玛丽声音温柔地回答:“我愿意。” “你愿意到了合适的年龄嫁给他,当常温柔端庄,来顺服这个人,敬爱他、帮助他,唯独与他居住。要尊重他的家族为本身的家族,尽力孝顺,尽你做妻子的本份到终身,并且对他保持贞洁?你在众人面前许诺,愿意这样吗?” 玛丽顿了一下,旁边的华生立刻露出紧张的神色,她微微笑了笑,声音笃定而清晰:“我愿意。我承受接纳约翰·华生做我的丈夫,不论贫困富裕,生病或者健康,爱他,尊重他,和他生活在一起,保持贞洁,直至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她调皮地将誓词改动了一下,但华生丝毫没有生气的迹象,他专注地看着她,看上去似乎感动极了。 牧师莞尔一笑,“那么请新郎新娘交换信物。” 他们的戒指是金制不戴任何装饰的,内侧铭文镌刻着他们各自姓氏的开头字母。当华生与玛丽交换戒指后拥抱亲吻在一起,台下顿时响起了极为热烈的掌声,甚至是口哨声。 “这可真是感人极了。”诺拉装模作样地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却不自觉地露出笑容,“令我也有结婚成家的*了。” 福尔摩斯一直放空的目光忽然凝聚起来,他转过头,灰色的眸子一动不动地注视她,声音平稳,“我记得,不久前您曾经告知过我,关于那番‘最忠诚跟随伙伴’的感人论调。” 诺拉顿了顿,眼珠咕噜噜转了一圈,忽然兴起了作弄他的心思,弯着眼睛笑眯眯地回视他,“噢,亲爱的,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向您告白了,您将如何呢?” 福尔摩斯这次镇定了许多,不见上回震惊困惑的模样,他探究地盯着她的眼睛,发觉了其中调侃兴味的意思,目光不觉移开了,看向台上那对低语的爱人伴侣,语气也不由得放低了,“如果是如此……大概我们是无法再做朋友了。” 诺拉一愣,她的心突然就漏了一拍,露出些许自己也不知的慌张神色。她勉强镇定下来,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那双一向理智的眼眸此刻也是冷静认真的,并不像是在开玩笑。诺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了笑,语气故作轻松,“那我可舍不得呢,夏洛克,非常庆幸我们没有彼此爱慕。” 福尔摩斯直视前方,语气温和低缓,“……我也是。” 你也是?你是同样舍不得呢,还是同意没有彼此爱慕?诺拉在心底叹息。 四周都是恭喜庆贺的声音,诺拉有些怔愣地坐在他们中间,缓慢地思考着一个问题,即使他们都不在乎世俗的眼光,但这种是朋友也胜过朋友的关系能够维持多久呢?她欣赏着他的聪明才智,他的高傲和品格,他的犀利言语和柔软心肠,他们是如此的一见如故,分享着每一件复杂的案子和有趣的八卦,相互倾授自己熟悉的知识。他们是如此亲密,也许在不知情人的眼里他们只是缺少了那一堆繁复仪式罢了,可只有他们自己明白,大概也只能走到这一步了,越过那一条线,他们的友情也只能终止了。 福尔摩斯向来是个自律而理智到可怕的人,爱情在他的生活里不占据丝毫分量,对于他来说这玩意只能是累赘,无用的附加品,影响人清醒思考的毫无存在意义的东西。他绝不会让自己陷入那种愚蠢而整天冒着粉红泡泡的可笑境况之中。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55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至于她?即使现在她自觉并无爱慕的想法,但又能维持多久呢?当她以后遇到了觉得合适的另一半,他又是否能够接受福尔摩斯这样的存在呢?而更关键的是,在她的世界观里,还有比福尔摩斯更符合她认知情趣的绅士吗? 诺拉揉了揉脸颊,苦恼地叹息。 难道继华生之后,她也不得不考虑搬出这所她唯一感到家一样温暖的地方了吗? “您在想些什么?”看到诺拉这一副发呆的模样,福尔摩斯不自觉地问道。 诺拉立刻摆了摆手,“没什么,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而已。” “无关紧要?”福尔摩斯重复了一遍,继而嗤地挑眉,“无数从书上得来的知识经验告诉我,每当一位女士用这样的词汇来搪塞答案时,所谓的后果往往是灾难性的。” 诺拉斜眼,“真难为您将我当成‘一位女士’了。” 福尔摩斯一本正经地回答,“您一直都是。” 诺拉沉默了半晌,才放弃似的笑了笑,轻声道,“其实我在考虑克利夫兰的建议。” 福尔摩斯眼睛一凝。 “他说得没错,我这样的人也不在乎所谓的名声了,如果我搬过去大概工作也变得更称心如意一些,也不会引起所谓‘我爱慕您’这样的误会。”诺拉万分无奈。 福尔摩斯不自觉紧紧皱眉,“既然您明白是误会,又何必……” “因为我害怕有一天,它在我心中不再成为是误会。”诺拉缓缓开口,“可我非常珍惜和您的这段来之不易的友谊,如果因此而放弃它,我想我会非常痛苦,而我不愿意看到这种场面。” 福尔摩斯一呆。这是真正的怔愣住了,他极少会出现这种反应。 周围是那么热闹,人声鼎沸,各自谈笑风生,每个人的脸上几乎都带着祝福和美好的微笑,空气中满是甜蜜微醺的香气,甚至可以听得到侍童轻哼出的不知名的小曲,刀叉相碰的金属声,酒液流淌的浓烈气息……而诺拉就坐在这一切的中间,翠绿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脸上带着柔和微笑,可眼里神色却分明是无奈而微微忧郁的。 福尔摩斯注视着她,仿佛瞬间明白了什么,灰色的瞳孔微微放大,嘴紧抿了起来。明明周围是那么喧嚣吵杂,他却只能看到那一双眼睛,那一个人,似乎其他所有人的声音和气味都一瞬间离他远去了。 就如往常每天的互相调侃一样,他每一次都比别人更快地明白她所说的话。 这一次也不例外。 第48章 四八 离华生的婚礼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 如果拿一个词汇来形容当今贝克街221b号的状态,那么就只有一个是最为恰当了,那就是——古怪。 大概是工作时间交错的缘故,郝德森太太不止一次看到例如“诺拉出门,夏洛克回家;而夏洛克出门了,诺拉下班”这样阴差阳错的场面。但当事人表现得足够镇定平静,就连她都完全看不出其中的怪异来。好在婚礼那天,不知道福尔摩斯究竟与诺拉说了些什么,她总算没再提搬出去这回事,依旧是安安稳稳地在这里住了下来。 直到八四年初的一个晴天,夜晚六点的样子,诺拉刚刚从诊所里回来,而几乎消失了大半周之久福尔摩斯终于十分稀罕地准点回到了贝克街,两个人在一周内再次碰面,古怪地注视了一会儿后齐齐转过头,一人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的风景,而一人则看似十分专注地低头研究今日新闻。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假样的静谧,几秒钟后,许久不见的格莱森警长迈着大步子踏上了楼,没来得及和他们打招呼,就喘着粗气,急忙开口道明正事,“有——有新案子发生了!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不慌不忙地从报纸里抬起头来,仍然那副令人牙痒痒的镇定模样,不急不缓地开口,“这个城市天天都在发生新的谋杀案,这并没有什么稀奇的,格莱森。” “这次不同!”格莱森不想承认警察的无能,但事隔一天依旧找不到任何线索足以证明它的棘手,如果不是出于上级和舆论压力的无奈之选,他是打死也不会找到这里来的。 格莱森的态度令福尔摩斯很满意,他越着急就越说明这件新案子的难度,他坐在沙发里欣赏了一会儿对方跳脚的可笑模样,才合上报纸,矜持地站起身来,拿上外套,微微一笑,“那倒是令我对此产生了兴趣,走吧,格莱森——”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顿,眼里罕见地露出有些犹疑的神色,将原本急吼吼想要冲下楼的格莱森气得满脸通红,“又怎么了?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垂下眼睛想了想,然后转过身,对坐在窗子旁边正努力充当隐形人的诺拉开口说道,“不介意的话,您不如和我一同出门吧?” 诺拉一愣,立刻转头看向他,不出意料对上了那一双冷灰色的沉静而又深邃的眼睛。 依旧如此理智淡定,毫无波澜,一如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这才是夏洛克·福尔摩斯,那个鼎鼎大名多智近妖的大侦探,他向来不会为一些无聊乏味的事情所困扰。 于是诺拉也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走了过去,嘴里说道,“当然,我是您最忠诚的伙伴,不是吗?” 那个轻飘飘的“was”让福尔摩斯眼睛闪了闪,他分不清她究竟是故意的,还是无意如此说。 但他还是秉持着绅士礼仪对她作出了一个“女士优先”的手势,跟着她身后安静地走了下去。 冬末的夜晚仍旧很寒冷,出门匆忙的缘故诺拉内里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衫外面只套了一件毛呢短外套,外面呼啸的风瞬间将她的脸吹成了透着微青的苍白。她赶紧坐进马车,待福尔摩斯关紧了车门杜绝大部分冷风后,才伸出手轻轻哈气取暖。 “我很抱歉。”福尔摩斯忽然开口道,“我没有考虑周全外面的天气以及您的心情,如果您后悔的话……” 诺拉诧异地看他一眼,随即微笑,“我的心情似寒冬,倒不觉得外面有多么的冷。” 福尔摩斯愣了愣,倏尔沉默。 诺拉没想到这句近乎玩笑的话会令福尔摩斯当真,但是当着格莱森的面她也不好作出解释,只好变通地转移了话题,“好久不见,格莱森先生,这次您又给我们带来了什么样的惊喜呢?” 格莱森早已看过报纸对这位不同寻常女士的报道,这次倒不像往常那样轻视她,出乎意料耐心地说出了原委,“这次可出了大麻烦了……就在前天,大概是晚上九点半左右,一个清扫火车的男人在查令十字站的一个停靠火车车座下发现了一具女性尸体,腹部有一个很深的致命创口,医生判断是失血性休克而死。关键是,你们可想不到她是谁——知道伦敦的多兰香水铺吗?对!就是那个很有名的香水大师乔伊斯·贝尔的多兰香水铺,死者是他的孙女谢丽尔·贝尔,今年二十四岁,死的时候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多兰香水铺的名号诺拉曾经在阿曼达的口里听说过,是一个很有名气的店铺,伦敦里几乎所有上流圈子的淑女都会在那里购买新出的潮流香水,而现在店铺的当家者也拥有一段十分励志的人生经历,据说他父母早亡,跌跌撞撞来到了伦敦,几番周折之后进入这间当时还是乔伊斯·贝尔掌管的铺子,在其名下当了个学徒,后来他得到了老人孙女的喜爱,加上本身天赋不错,又肯吃苦,最后在与谢丽尔订婚之后得到了这间店铺的经营权,这几乎是伦敦小报里最爱的几个名人小八卦之一了。 不过让诺拉感到惊讶的并不是这个—— “谢丽尔·贝尔?”她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倒是想起了什么,愈发惊异,“那个传闻里成天疯疯癫癫疑神疑鬼的贝尔小姐?” 格莱森撇了撇嘴,“我看您是看多了那些小报八卦,它们说的东西可不能尽信——您应该想想,谁会去谋杀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孕妇呢?” 诺拉微笑,“您可就错了,格莱森先生。根据大部分小说里来看,对丈夫下手的,往往是嫉妒成狂的妻子,而对妻子下毒手的,一般也会是心怀鬼胎的丈夫。” 这回格莱森干脆翻了个白眼,根本懒得理会她这番调侃般的无厘头推测。 晚上接近七点的光景,查令十字车站几乎已经没有了乘客,格莱森将他们带到了开往吉林汉姆站经由格林威治站的蒸汽火车旁,车头写着一行“60613”的序号。车里没有一个人,黑黢黢阴森森的,只有两个年轻的警察站在附近,百无聊赖地说着闲话,看到格莱森带人来到了这里,他们探究地打量了一会福尔摩斯和诺拉,目光尤其在后者身上停留了许久。 格莱森没有理会他们,直接带着二人从一扇开着的门那走了进去。 “尸体被发现在三号车厢的82a车座下,”格莱森边走边说,“我们找了好几个医生,所得出的结论都是差不多的,所以我想,也许应该在您这儿能够有什么不一样的发现。”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56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希望如此。”福尔摩斯说道。 由于警长的特地吩咐,这辆列车已经停止了运行,因此也引来了许多记者报刊以及商业人士的好奇,火车站出资人不着痕迹地找到警察局施压,为了减少对公司的影响,务必要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凶手降低负面新闻,格莱森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忍着被抢风头的不悦找到福尔摩斯。 尸体不允许被任何搬动,因此格莱森吩咐他们也站远点,才一把掀开了袋子。 一个拥有长长褐发头发的姑娘面色恐惧地拥抱着自己的肚子,整个人如娃娃一般蜷缩在椅子下面,她双目紧闭,眼角似乎仍有泪水痕迹。穿着衣料名贵的裙子,脖子洁白如玉,即使死后也看上去非常光鲜美丽。她的腹部盖着一张棕色的亚麻布毯,有血迹从下面渗透出来。诺拉动了动鼻子,从她的身上闻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香味。 “下面就是令人搞不明白的地方。”格莱森如此说着,然后掀开了毛毯。 血淋淋的一片,年轻女士的腹部有一个深深的血洞,刚才被毯子给掩盖着,现在乍一看来简直是触目惊心。这应该就是她的致命伤了,但令人疑惑不解的是,伤口呈现并非往常匕首所造成的情状,创口面积不大,倒像是某种圆柱状物体所造成的。 布毯被掀开后,那种气味愈发明显了。诺拉顿了顿,才转头有些迟疑地问道,“这个味道……橄榄油和迷迭香?” 后者她可以理解,毕竟女士香水里经常用到这类植物,但橄榄油?虽然这种东西发明很早,但直到二十世纪前中期才普遍流行起来,对于还处于十九世纪末尾的英国来说,仍然属于一般稀缺品。 “这就是我很奇怪的地方了。”格莱森皱着眉头,“医生告诉过我们,凶手在向这位女士捅了残忍的一刀之后,却又往她的伤口出撒了这种东西,我没记错的话……是为了止血?可是,帮受害者止血的凶手?……哈,报纸大概最喜欢这种玄而又玄的谜案了。” 福尔摩斯观察了半晌,低头思考几秒后,又抬起头来,朝格莱森问道,“发现这具女尸的人,现在在哪?” “你有线索了?”格莱森眼睛一亮。 福尔摩斯慢条斯理地笑了笑,“的确有,而第一个线索则是——这位谢丽尔·贝尔小姐原本在脖子上戴有一条名贵的,大概是雪花形状的宝石项链,根据旁边肤色的些微不同可以判断出来,而现在项链不翼而飞,我不得不怀疑那位清洁工是否私底下偷偷拿走了这个珍贵的线索之一。” 格莱森呆了一呆,随即愤怒地朝外面大喊,“克里特!给我把那个扫火车的人带过来!” 然后转过头立刻摆上笑容,“其他线索呢?” 福尔摩斯却卖起了关子,他看向诺拉,“夏普小姐看上去似乎发现了什么,您不如问问她的意见。” 格莱森无法,只好无奈地又转过头去,“夏普小姐?” “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诺拉蹲在地上目光四处寻找,微微皱紧眉头,“从吉林汉姆开往格林威治,一个独自前来的年轻女子坐着火车,却没有人发现她的行李根本不在尸体旁边吗?” 她的目光愈发深了下去,“是她粗心大意地忘记带上行李,还是有人故意拿走它们了呢?是谁?凶手?如果他拿走了行李,那又是不是证明他和死者非常熟悉,而且掌握了他不能见人的证据?” “最重要的是,杀死她的凶器,至今在哪?我猜测你们肯定没有找到合适的东西。” 格莱森被猜中心事地一呆,而福尔摩斯则满意地微笑了起来。 第49章 四九 “那么其他的线索呢?”似乎有门道,格莱森迫不及待地询问,也顾不得这位发表意见的是他最看不起的女人。 “这个。”诺拉小心翼翼地用食指和大拇指捻起盖在女尸身上的薄毯子,即使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小半,也能清楚分辨它的质地,“这是纯亚麻编织成的薄毯,您看,它的经纬线粗细很均匀,落脚编织密实却也不会过于厚和硬,呈棕色并且有光泽,吸水度良好——难道您不会感到很奇怪吗?这明显是有钱人才能拥有的东西,却被盖在一具尸体身上?” “也许本来就是属于这位贝尔小姐呢?”格莱森猜测。 诺拉摇摇头,“不可能。谢丽尔·贝尔是乔伊斯·贝尔先生的孙女,多兰香水铺的当家夫人,即使她的风评不好,可没有人置喙她穿衣搭配的选择,而这件亚麻布毯无论从颜色还是质地来说,都不会是一位精致淑女的首选。这件毛毯的主人,另有其人。” 格莱森更迷茫了,“您的意思是,还有第二个目击者?” 诺拉无语地看他一眼,简直是孺子不可教也,她皱紧眉头,语气略为沉重,“不,格莱森先生,没有第二个目击者,因为这个亚麻布毯,属于杀死这位夫人的凶手。” 她叹了口气,“这次我们面对的,是一个经验丰富,而且头脑冷静,同时具有敏捷身手与残酷内心的谋杀者。” “我们要找的是一个有从医经验的军人。”福尔摩斯开口了,语气十分笃定,“他显然是有备而来,跟踪这位贝尔小姐上了火车,他准备了很久,知道抓住合适的机会,才在人迹稀少的地方——例如厕所,或者是过道间,杀害了她。我之所以猜测他有过从医经验,是因为他的手法——您看伤口,创口平整,凶器只利落的一下,就捅破了肝脏,之后他大概是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拖到了密闭的地方,为了防止有乘客发现奄奄一息的受害者,他先是用方便携带又不引人怀疑的橄榄油帮她止血,顺便用这份亚麻布毯吸收了喷涌而出的血液,之后优雅地走了出去,任由贝尔小姐在绝望中失血休克而死,他则了无痕迹,悄然消失于人群之中。” 福尔摩斯继续推测,“凶手应该和被害人没有什么过多的仇怨,但他心肠却非常残酷,享受人命缓缓挣扎消亡的快感,除了医学经验,他应该家底不错,而且具有良好的受教育经历。至于他为什么拿走被害人的行李……我猜测,应该是出于他的雇佣人要求,而里面有一件非常重要的物证,直接威胁到他的名誉安全。” “雇用人?”格莱森一惊。 “没错。”福尔摩斯面色凝重,“如果我的推测没有失误的话,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经验丰富的职业杀手。” 诺拉缓缓抬起头,故作轻松地耸耸肩,“看来,我这个保镖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呢。” 格莱森不太信任地瞥她一眼,“夏普小姐,我们这可不是闹着玩。” 对于格莱森的质疑,诺拉只是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 格莱森又转过头,十分严肃地告知福尔摩斯,“您是知道的,这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谋杀案……唔……它涉及一些复杂的经济交易以及某些人的颜面……所以我希望,您能尽快找到凶手,否则我们都没好果子吃。” 诺拉笑眯眯地问,“你上司给了你多少天时间破案,格莱森?”对于警察那一套,她在熟悉不过。 警长有些尴尬地摸了摸下巴,“……三天之内。” “足够,甚至时间充裕。”福尔摩斯自傲地说,毫不掩饰他眼里的微笑神采和倨傲风范,“大概只要一天半,我就可以找出所有的疑点,甚至捉拿凶手。” 诺拉继续笑眯眯地看着他,她很欣赏甚至喜欢他这份自信,福尔摩斯从来不知畏惧不前是何物,而聪明自信的男人则是最性感的。 “我想贝尔小姐的家人以及丈夫以及知道这个消息了吧,格莱森?” 警长点了点头,露出愁苦的神色,“当然,不然你以为,谁向我们这些可怜又劳苦的警探们施压?” 福尔摩斯拍拍手站了起来,他没有再看尸体一眼,只是让格莱森吩咐警察收尸,自己则下了火车,在街道上拦下一辆马车,才回身对他们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去拜访一下正处于失去妻子的痛不欲生的丈夫,您觉得呢?” 自然是毫无异议。 多兰香水铺位于伦敦西区的沙夫茨伯里大街中间,是一家格调高雅常年弥漫着各式迷人香薰的商店。虽然店主挂上了“暂停营业”的标志,但当格莱森敲响门并证明自己身份后,那位有着传奇经历充满励志探险精神的曾经的学徒,现在的老板伊森·里德先生亲自打开了门,将他们迎了进去。 他是一位大概三十出头的年轻人,长相颇为英俊斯文,看上去彬彬有礼,一双蓝色眸子里带着眸子令少女着迷的忧郁神色。似乎妻子的死亡对他的打击很大,他看上去很憔悴,眼眶微青,似乎一天一夜都没睡好的模样。 作为伦敦潮流圈香水领头人的多兰香水铺,自然是摆设华美精致,晶莹透明的玻璃瓶子放在锃亮的玻璃柜里,里面的液体大多呈现迷人的粉色或者浅紫色,即使是不爱涂抹化妆品的诺拉都经不住多看了几眼。 谈起自己死去的妻子,伊森显得非常痛苦,他捂着脸,似乎又后悔又愁苦,“……我不该那么对她说话的……我向来知道她的脾气,那么脆弱,就像这些玻璃瓶一样……我不该说那些话,对她发脾气,这都是我的错……” “你说了什么,里德先生,令像玻璃瓶一样脆弱的贝尔小姐做出了乘火车离家出走的举动?”格莱森眼神犀利地质问。 伊森忧郁地垂着头,“就在前天,我们吵架了……因为我擅自向一位富有的外地商人高价售卖了属于她祖父的一个香水配方,她非常生气,歇斯底里地向我发脾气……原谅我,可是我心里很清楚,我们的生意最近并不好,需要一大笔钱来维持店铺的周转,售卖那份配方实在是无奈之举……我向她解释过,可她完全听不进去。”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57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福尔摩斯思考几秒,然后开口问了另外一个问题,“您的妻子已经怀孕三周了,这件事您知道吗?” 伊森很明显的愣了一下,这个表情所透露出来的信息不言而喻。 “怀孕?”他喃喃重复了一遍,眼里的神色愈发痛苦了,还有一种更为深重的情感在里面蔓延,但他显然是一个擅长忍耐的人,最后只是苦笑一声,“……我并不知道,她居然一直都没有告诉过我。” 诺拉望着店铺里的钟表,忽然问道,“谢丽尔·贝尔小姐的老家,在哪?” “她的祖父和父母都居住在伯明翰的乡下。”伊森回答,继而疑惑地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噢……”诺拉慢吞吞地拖长声音,转过头去看向福尔摩斯,“夏利,还记得那辆火车,是开往什么地方的吗?” “从吉林汉姆站出发,到格林威治。”福尔摩斯极快地说,继而挑了挑眉,语气忽然加重了,“伊森·里德先生,那您是否能告诉我,您妻子离家出走,在去往格林威治的城市,有其他的亲戚吗?” “……应该没有。” 福尔摩斯点点头,“那您能告诉我,她为何独自一人,乘坐一辆开往陌生的并无亲戚好友城市的火车吗?” 伊森陡然沉默,福尔摩斯眼神更犀利了,“还是,她其实是想去见一个大家都不熟悉,只有她才认识的人呢?” 香水铺的老板还是没有说话,格莱森不免有些不耐烦了,语气微冷地开口,“请回答问题,里德先生,如果您不想为自己背负犯罪者的嫌疑的话。” 伊森深深吸了口气,苦笑,“您想问些什么呢?是的,没错,我和我妻子的关系并不那么好,但我不会杀害她的,绝对不会。”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们会找到的。”格莱森面无表情地说,显然深夜查案,以及来自上级的压力让这个警探变得十足没有耐性,“我们需要你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一切。” 伊森沉默了一会儿。 “这个孩子不是我的。”他忽然说,眼神变得平静下来,“我们结婚两年了,她二十二岁嫁给了我,但我们的生活并不幸福……不,我尝试过,我试图对她很好,可她……呵,我想您大概看过那些八卦报纸,谢丽尔她……她并不正常。” “报纸往往是不可信的。”福尔摩斯开口。 伊森摇了摇头,“可关于她却是真的……从我来到这里当学徒就发现了……谢丽尔总是在深夜里无缘无故惊醒,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害怕除了她祖父外所有人的亲近,她从不出门,不和人讲话,总是幻想着有一天会有人谋杀她……这种情况直到我们结婚一年了,依然如此。” 深度抑郁症和妄想症……诺拉吸气。 看来这件案子,似乎并不像单纯的雇人谋杀那么简单。 第50章 五十 “那在此之前,您是否发现了贝尔小姐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福尔摩斯斟酌语气,豪门向来恩怨多,如果谢丽尔·贝尔怀孕,而孩子父亲却不是她的丈夫这件事流传出去,会成为伦敦一大上流圈子的丑闻,多兰香水铺大概也会就此没落下去。 格莱森露出深思的神色,似乎也在考虑这个隐情的重要性。 伊森想了想,似乎想到了什么,露出迟疑的表情,“如果要说什么不同……那么大概就是半年前她遇到的一位医生,她似乎很信任他,当然之后她也变得开朗了一些。” “你们多久没……恩,履行夫妻义务了?”诺拉问。 全场一静,福尔摩斯面色不动,却悄悄叹了口气。格莱森惊骇的目光立刻就投了过来,目瞪口呆。 伊森也愣了愣,有些难以启齿地低声回答,“……大概半年以上。” “哦。”诺拉镇定地点点头,忽然发现周围人申请不对,不由得睁大眼,“你们在看什么?” “没什么。”格莱森极快地回答,撇过头去似乎并不想看到她。 诺拉撇了撇嘴,果然不是所有的男士都像福尔摩斯那样,即使她说出这么惊世骇俗不得体的话,都毫无反应镇定自若。 “您可否告诉我们,您妻子出事的那天晚上,您在哪儿?”格莱森公事公办地问。 “店铺里。”伊森回答,“有很多老顾客来买香水,伦敦一半的淑女可以为我作证。” 格莱森点点头,“那么那位医生呢?” 伊森顿了一下,“我并没有见过他……谢丽尔从不让我跟着她,她只是告诉我她找到了一位可以治疗她病情的人,从来都是她主动去他那儿的。” “他在哪儿?”福尔摩斯问,很显然这个有从医经验的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如果您想知道的话,不如去问我妻子的仆人凯丽吧,她有时候会和她一同出去。”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垂下眼睑似乎沉思了几秒,然后在格莱森正询问一些细节问题的时候,倏尔开口打断他们的谈话,“里德先生,您店里最近售卖过以迷迭香为主料的香水吗?” 伊森愣了愣,抬起头来,似乎很疑惑,“是的……有不少配方的香水都需要这种植物,所有香水铺里都会有这种香水。” “那么橄榄油呢?”福尔摩斯继续问。 伊森摇了摇头,“并没有。” 福尔摩斯“噢”了一声,目光转到了存放玻璃瓶的柜子上,语气轻缓地再次开口,“您店里最近遭到偷窃过吗?” 伊森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得老实回答,“也没有。” 福尔摩斯指着柜子里其中一排玻璃瓶说道,“您看这儿,这俩个订制柜子一共有四排,每一排都放着七瓶左右同种类型的香水,可你看第二个柜子最底下那排,数一数,我没看错的话,是不是只有六个玻璃瓶呢?” 格莱森看上去也同样不明白他的意思,目光充满迷茫,倒是诺拉想到了什么,倏尔挑起眉,“啊……我明白你的意思,夏洛克——这些玻璃瓶拜访得极为齐整有序,证明店主是一个生活非常规律而且带有轻微强迫症的人,店铺最近没有遭窃,出事这俩天也不会有人会进来购买香水,而作为有以上症状的里德先生,您为何会任由那个地方空出来呢?” 福尔摩斯眼里露出温和的笑意,注视着诺拉,听着她一字一顿地问出口,“您是否介意告诉我们,那瓶神秘消失的迷迭香气味的香水,现在在哪儿呢?” “或者说,”福尔摩斯慢条斯理地接口道,“您将它送给哪位美丽迷人的女士了呢?” 伊森脸立刻就发白了,面对格莱森充满质疑的目光,他沉默了很久,最后苦笑一声,不得不承认了,“……你们很厉害,是的……从来没有人发现过她……我的确有一位情人,但我想是你们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做的,没有人可以忍受谢丽尔那样的妻子,没有人!” 这对互相出轨的夫妻实在让人生不出什么仰慕的心思,即使对方家底丰厚外貌一流,诺拉撇了撇嘴,只听福尔摩斯清晰的声音在店铺里回荡,“请告知我们那位女士的地址,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她叫艾达,艾达·斯旺,”伊森充满无奈的声音,“住在普朗斯顿路圣堂旁边的31a号——她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士,她绝对不会和这件事有关系的,我发誓。” “誓言可不会帮助我们破案,里德先生。”格莱森语气嘲讽,“至于你的情人是不是无辜的,我们说了才算。在案子水落石出之前,我建议你们还是不要见面更好。那么晚安了,伊森·里德先生。” ……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58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考虑到夜色已深,不便再去拜访那位艾达斯旺小姐,格莱森和他们约定明天一同再去之后就招来马车离开了,福尔摩斯则建议他们一路步行回去,正好离贝克街不远,而且“深夜里的交谈有助于理清我的思绪”,这是他的原话。 “我想您需要这个。”在他说完那番话后,一件带着热度和烟草气息的男士风衣被妥帖地披到了她的身上。 诺拉愣了愣,不可思议地看向福尔摩斯,“你是谁?你还是我认识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吗?他可从来不会对一个女士这么温和!请将他还给我。” 福尔摩斯挑了挑眉,“您对我来说可不仅仅是‘一位女士’。而且我认为您现在比我更需要它,当做今晚我麻烦您出来的回报,请接受它。” 于是诺拉扯了扯衣服肩部,心安理得地穿上了它,夜里安静的气氛让人心里十分熨帖,她不由得眯起眼,口气懒洋洋的,“说说你的推测吧,夏洛克,说不定现在你已经对凶手有了明确人选了呢?” “谢谢您的夸奖,我尚未确定凶手是谁,但的确有了一些明晰的线索。”福尔摩斯微笑。 “洗耳恭听。” 福尔摩斯摇了摇头,“但现在那些只是缺少证据的推测,明天我需要去一趟斯旺小姐家,然后顺道乘火车去一趟格林威治找到一些证据来印证我的猜测。”说到这里他听了一下,灰色明亮带着微微笑意的眼睛注视着她,“那么您呢,您应该也有一些还未说出口的猜测才对。” 诺拉哼了一声,“我的也只是缺少证据的推测,不敢拿来糊弄您。” 福尔摩斯挑起眉,不言不语,只是盯着她看。 “……您可别这么看着我,我不吃这一套……好吧我想您也很清楚即使你不问我也会迫不及待地找您求证。”诺拉悻悻地撇了撇嘴,“关于情人那件事我也有想过,毕竟能够忍受妻子如此冷遇和出轨行为的丈夫,不是碍于对方的家庭背景,就是另有让他更喜爱的人转移了注意力,既然里德先生已经掌握了这间店铺的权利,那么自然是后者可能性更大了——只是我没想到,你能够观察到那么玻璃瓶子的摆放从而推测出这些事来,这一点上我的确很佩服。” 福尔摩斯倨傲地微微仰起头,“细枝末节的东西往往最能反映一些事物,合格的侦探向来都可以注意到这些东西。” 诺拉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第二个疑点自然就是贝尔小姐身上的迷迭香气味,很明显她不会使用这种配方的香水,如果她真的是去见那位医生情人,自然会好好打扮自己一番,但她死时气味已经很淡了,这俩天并没有下雨,很有可能是无意沾染上去的,这么看来那位斯旺小姐的确很有嫌疑。” “难道你不怀疑是制作香水的人杀死了他?”福尔摩斯反问。 诺拉耸耸肩,“不排除,但他不是可能性最大的人选。他非常镇定,目光平静,完全看不出心虚的意思,他也不必这么做,一旦妻子的丑闻曝光了,他会成为伦敦舆论最受同情的那位,而妻子的死讯则会让他打上嫌疑犯的标识,吃力不讨好。他是个聪明人,不会做这种事儿的——当然,也有可能他知道些什么,却故意没有告诉我们。” “那您觉得凶手知道贝尔小姐怀孕了吗?”福尔摩斯继续问。 诺拉迟疑了几秒,“…我猜测大概知道,如何令人最快时间死亡,第一个选择我会说是心脏,凶手不惧怕在人多的地方下手,自然也不会避讳这些。他却特意选择了腹部,虽然捅破的是肝脏而不是子宫,但我想每一位做母亲的下意识最担心的就是她的肚子,凶手也许知道她怀孕的消息,选择了这里下手,既折磨了她的*,也摧毁了她的心神——毕竟在我看来,从来足不出户的贝克大小姐能够主动去‘看医生’并且有了孩子,大概是真心喜爱他的,自然是愿意为他怀孕的。” 诺拉叹了口气,“虽然贝尔小姐的品德并不令人感到敬慕,但我更为那位凶手雇主的品行感到心寒,除了某些有奇怪癖好的杀手,大概只有来自雇主的命令才能让他如此折磨一位孕妇。” 福尔摩斯既不点头也不否认,“您说得有些道理。” “那么关于她的行李和凶器,您有什么想法?” 福尔摩斯看向远方,“这个并不难,我想只要令警察在火车行程的路上仔细寻找,大概就能发现被翻乱的行李,可能会丢失一些关键的东西。至于杀死她的凶器……” 他微微眯起眼,露出饶有兴味的微笑,“这个倒是极为意思,它不会是凶手带来的,也不会来自于贝尔小姐,它属于车上某位乘客的……当然最有可能的是,我们自信的凶犯在此之前并没有想到用它来杀死它,他应该是出于灵感一现,于是有了这样一番杰作——真有趣,这位充满了自信,骄傲,头脑敏锐而举止优雅的杀人凶手,向我们发出了挑衅呢,诺拉。” 第51章 五一 第二天公寓里就收到了登有“火车孕妇杀人案”的报纸。 原本今天的探索行为应该是由华生陪伴福尔摩斯一同去的,可惜华生已经奔离单身状态成功脱光,而诺拉由于诊所事物的缘故,不得不目送满怀不悦的福尔摩斯走出了门。 她一直在思考这件案子,试图找出里面所有的疑点,就连今日的工作都显得神不守舍,而克利夫兰立刻敏锐地发觉了这一点。 “你剪到了克里特先生的手指。” 诺拉一惊,立刻回过神来抱歉地笑了笑,“实在是对不起霍克先生,因为昨天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案子,所以不自觉地……” “案子?”克利夫兰想了想,“‘火车孕妇杀人案’?” “您也看了报纸?”诺拉有些惊讶,她已经非常习惯克利夫兰平时都是一副超然物外的忘俗模样,很少有尸体以外的东西能够引起他的注意力,所以对“老板起早床老板看早报”这件几乎是天方夜谭的事表现得很诧异,于是克利夫兰不太爽快地皱了皱眉,“我是《每日电讯报》的老读者。” 然后顿了顿,“偶尔会读一读《每日星报》,但最近都没有发现合胃口的文章。” 诺拉怪异地看他一眼,这不是曾经采访过她的小报么?她立刻一本正经地建议道,“这副报纸并不精彩,我建议您换一家报社,它除了长篇累牍胡言乱语,再没有其他特点了。” 克利夫兰含糊地应了一声,“说说你的案子。” 于是诺拉从头到尾将她知道的一切细节都与他说了一遍,末了,克利夫兰低头思考了很久,突然问了一个她至今也不太明白的问题,“有效止血的东西并不少,为什么会选择醒目的橄榄油?” “大概是……中和一下迷迭香的气味?”诺拉不确定地猜测。 克利夫兰摇了摇头,“作用近乎于无,英国人使用它的机会并不多,我只在书上读到过希腊人喜欢将它涂抹在皮肤以及头发上,可以使它们更富有光泽。” “我记得福尔摩斯说过,凶手虽然是有备而来,但并未准备凶器,很有可能橄榄油也是临时起意……”诺拉喃喃道,“谁会带着它上火车呢……涂抹在头发上……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找的人,很有可能并非是英国人?” 克利夫兰面无表情,“这是你的推测。” 诺拉烦恼地扯了扯头发,“狡猾的凶手,捉摸不定,猜测不透,感觉我们就像是被围困在玻璃房子里团团转的老鼠,而他就站在外面带着笑容无声嘲讽我们。” “玻璃房子?”克利夫兰好奇地问。 “……这不是重点,”诺拉挥挥手,有气无力。 克利夫兰沉默了很久,灰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直到诺拉奇怪地转过头,他才开口了,声音很平静。 “如果你的心无法平静,我允许你跟随一同去查案。” “……什么?” “我知道你是特别的……从一开始就知道。”克利夫兰轻声说,无法从他那双一贯如死水般的深黯瞳孔里看出别的情绪,“你属于外面的世界,不适应呆在阴森森的这儿,不适合和死人尸体在一块儿……你属于活人,你属于福尔摩斯。” 诺拉直直地看着他,似乎感到了震惊,但更多的是复杂和难以描绘的感觉。 还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说过,所有人都默认了她对于别的女士来说过于疯狂不收礼的举动,只因为她是福尔摩斯的好友,而福尔摩斯是有名的天才侦探。克利夫兰却是第一个真正承认她自己的人,他竟然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明白她想要的东西。 她想要真相。 “谢谢你,克利夫兰。”诺拉带着微笑温柔地向前拥抱住他,然后放开,眨了眨眼,“下次我一定不会再早退了,老板。” 克利夫兰在她退后时僵硬的肩背不可察觉地微微松懈,他松了口气,然后点了点头,试图也露出一个微笑,常年处于无法激活状态的肌肉却令这个笑容过于清浅和怪异,他只好放弃了,用同样轻而低的声音说道,“是,我知道。”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59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诺拉朝他招了招手,然后转身跑出了诊所。 回到贝克街的时候,诺拉打开门,惊讶地发现以为会在外面奔波查案的夏洛克·福尔摩斯此刻却坐在专属于他的沙发里,正低头哗啦啦地翻着一张英国地图,听到响动他抬起头,露出一个惊异的眼神,“你的老板霍克先生知道你逃跑的消息吗?” “事实上就是他允许我回来的。”诺拉回道,福尔摩斯却没有露出笑容,反而面色微微凝重了,侧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瞥了她一眼,“看来你们真的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的确如此。”诺拉笑了笑,继而凑了过来,“你在找什么?和案子有关吗?” 福尔摩斯摊开地图,“今早我去找了那位小姐的女仆,她帮助我描述出了夫人医生的外貌——身材高大健壮,金发蓝眼,有一股属于军人的气质……于是我乘坐别的火车去了格林威治一趟,漫步在小镇的街道,想起来那位疑似情人的医生应该在这里,如果他常年生活在这儿,至少会有一个稳定的职业才对,我第一个想到当然是坐诊的医生,可是我需要一份地图来帮助我找到他。” “……”诺拉很无语,“你可以随便问一位过路人。” “过路人可不如我这份‘福尔摩斯式全英最详尽私人地图’。”他扬了扬手里的纸张,上面的确密密麻麻标注了很多英文,大概都是他走过的而地图上没有的地方,福尔摩斯的手指着其中一个记号,“猜猜我找到了什么?——啊,不出意料,那里果然有一家海军医院,就在皇家海军学院的旁边,还记得我们的女仆小姐怎么说的吗?” “军人气质?” “的确如此。”福尔摩斯合上地图,站起身来,意气风发地微笑,“那么,是时候再次出发了——亲爱的朋友,让我们再次一同面对铁血刀光。” 第52章 五二 行程一的目的地是住在普利斯顿路的艾达斯旺小姐家,31a号在一个很醒目的位置,至于理由?在一群都是黑瓦白漆外表单调的二层小楼房中,唯有那一户涂抹着亮丽鲜艳的酒红色油漆,房子周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丽花木,看上去芬芳琳琅,生机勃勃。在二楼的窗台上她甚至看到了小雏菊,这种漂亮但是脆弱的植物如果不能得到细心照顾是难以成活的,而斯旺小姐看上去将它养得极好,几乎成了房子周围一道令人心旷神怡的好风景。 很显然这位斯旺小姐是一个生活上极其讲究而且精致的女性,并不奇怪年过而立一直名誉良好的伊森·里德会爱慕她并且隐瞒所有人包养她。 “我似乎又即将发现一位媲美阿曼达的绝世美人。”诺拉在敲门前如此说道。 福尔摩斯对此不置可否,“一朵早已被采摘的滴水观音。” 这个解释简直是妙趣横生,诺拉探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确定他发现了什么她忽视的东西,可这家伙就是爱拿乔着不愿意告诉她。 过了半分钟门才被打开,诺拉瞬间眼前一亮——立在眼前的大约二十四五岁的姑娘有着明显的异国血统,她的轮廓比传统的欧洲人更柔和,肤色更光洁,一头打理顺滑用白色丝带绑着的深棕色长直发,瞳孔是极为通透美丽的海蓝,望之如见阳光下蓝天大海。她穿着居家的纯白色宽松长裙,似乎是急急奔跑过来的,手指尖沾染着一点红色的颜料,而且打开门的时候诺拉一眼瞥见她居然没有穿鞋! “咳咳。”她大声咳嗽,警告地瞪了福尔摩斯一眼,对方立刻转过了半边身,面色却巍然不动,看上去正经严肃极了。 艾达·斯旺愣了愣,倏然低头看向自己的脚,然后面色窘得通红,急急忙忙说了声抱歉就转头奔向屋里,还不忘和他们说一声“请进”。 诺拉和福尔摩斯面对敞开的大门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诺拉推开门率先走了进去,回过头来对他说了一句,“看来不是滴水观音,而是一朵无害的百合花。” 福尔摩斯仔细观察着屋里的陈设,没有说话。 这间屋子的摆设就和斯旺小姐给人的感觉一般干净而且通亮,窗帘是浅黄色的,地上铺着柔软的深褐色羊毛地毯。墙壁上挂着很多看上去笔触新鲜稚嫩的画作,诺拉上前看了看其中一副模仿《珍珠女郎》的那副,发现女郎居然看上去长得非常像艾达·斯旺本人,她惊讶地再看了看下面一副同样是仿照《蓝衣女,里面的女士眼熟到诺拉完全认为这仍然就是她自己的翻版。 ……这是什么意思,斯旺小姐有画自画像然后挂到墙壁上的习惯吗? “噢。”福尔摩斯状似惊讶地低呼出声,“瞧,一朵充满柯罗古典艺术感的无害的百合花。” “……”这家伙的小心眼。 在二人大概扫了一眼一楼的画作后斯旺小姐才施施然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她换了一件更为庄重的束腰长裙,头发披散下来,比第一面看上去更加端丽从容。她一脸歉意地弯了弯身,声音也如露珠般柔和动人,“非常抱歉,二位,你们来时我正在完成我一个小小的兴趣,没来得及听到敲门的声音。” 至于什么是小小的兴趣,瞧着满屋子的画框自然不言而喻。 “艾达·斯旺小姐,我是诺拉,这位是夏洛克·福尔摩斯,他是警察厅受邀的咨询侦探。” 艾达湿漉漉的,楚楚动人的大眼睛温柔地望过去,露出和风细雨如丝的轻柔微笑,“原来是您,我听说过您的名字,伦敦最优秀的侦探之一。” 诺拉摸摸鼻子,“我想去掉‘之一’他会更高兴。” 福尔摩斯装作没听见这句话,即使是对着一张几乎是所有男人都无法拒绝的脸庞,他的目光仍然是冷静甚至毫无波澜,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我们已经知道了您和伊森·里德先生的关系。” 一句话成功让柔弱的小百合花煞白了脸,诺拉无语地看着他,善解人意地插了一句,“并非是里德先生告诉我们的,福尔摩斯自有他的聪明才智来推测出这件事。” 福尔摩斯挑眉看了她一眼,显然对这句话既圆场又无形中夸赞他的话感到十分满意。 艾达有些惊慌失措,小鹿般海蓝蓝的大眼睛十分无辜地盯着他们,似乎很警惕他们接下来要说的话。 事实上她的直觉并没错,因为福尔摩斯接下来就直截了当地询问道,“请问伊森·里德的妻子谢丽尔·贝尔小姐死的那天晚上,即前天,您在何处?” “死了?”艾达愣了愣,似乎感到很不可置信,“……您说,谢丽尔·贝尔,死去了?” 福尔摩斯表情不动,语气平稳,“事实的确如此,您还没告诉我您的答案。” 艾达呆了几秒,才用一种如入梦境一样略微恍惚的声音轻声回答他,“……我就在这里,在家,像每天晚上一样画画……你可以看这幅墙最后面的一幅画,上面有日期。” “除了这幅画,没有人可以为你作证,是这样吗?”福尔摩斯继续问。 艾达咬了咬丰润的红唇,不得已怯怯点了点头。 福尔摩斯顿了几秒,“您是什么时候和伊森·里德先生展开一段关系的?” “……半年之前。” “伊森·里德先生先追求您?” “……是的……” 福尔摩斯的问题愈发咄咄逼人,“那时候您知道他是有妻子的,对吗?” 艾达面色发白,咬着嘴唇不说话,但表情告诉了他一切。 “恕我冒犯,斯旺小姐,您的这些画作是否能得到该有的报酬呢?” 你也知道这些问题很冒犯——诺拉心内叹息,目光却炯炯然盯着对方。 艾达似乎被问得有些懵,她微微张着嘴唇愣愣地看着他,几秒后才回过神来,有些结巴地回道,“不、并没有,这只是我的兴趣……我,我自己开了一家花店,就在离我家不远的地方……” “‘绿色之邦’?”福尔摩斯问道。 艾达吃了一惊,没料到他连这个都知道,连诺拉都默默看了他一眼——这简直不是一个级别的记忆力。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60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脸色严肃地说道,“谢谢您的配合,我们只有这些问题了,晚安,女士。” 然后转身就走,诺拉愣了愣,对艾达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对方回了她一个怯怯的微笑,她连忙跟了上去。 福尔摩斯一直低着头似乎在思考些什么,直到走到街道尽头才慢慢抬起头,很诧异诺拉此时的安静,他挑高眉,“您看上去有话要说。” “事实上,我有很多问题,可我明白‘打扰夏洛克的思考’是一件非常不明智的事情,若是中断了他对于某些重要线索的推理,也许明天我又能见到一个烟雾缭绕的221b号房屋。” 福尔摩斯目露笑意,脸上却仍然表情不动,“我担心再也找不到那盏来自‘曼彻斯特吊死疑案’受害者亲人送来的纪念品本生灯,也许它被小偷偷走了,也许被我的仇人藏起来了,您认为呢?” “……”诺拉望天。 “说正事。”福尔摩斯脸色一肃,“您发现了些什么?” “一个萝莉脸细腰长腿易推倒的混血软妹子。” “……您说什么?” “哦,我的意思是,这位艾达·斯旺小姐看上去似乎很无辜。”诺拉笑了笑,“一个破坏别人家庭却自觉无辜的小美人。” 福尔摩斯侧头看了她一眼,“一个晚上您只注意到了这一点?” “……上帝!我发誓从走进那扇门到出来,我们只花了不到十分钟!包括等待斯旺小姐穿衣服洗漱的时间!” “原来您还没有无知到不能忍受的地步。”福尔摩斯赞赏地点点头,“看来您也发现了,关于洗漱这一点。” 诺拉耸耸肩,“我只是看到了她赤脚踩在地板上凸显的不太清晰带着水汽的脚印而已。” “还有呢?” “……夏洛克,我已经二十一岁了,我讨厌玩你问我答这个游戏。” 福尔摩斯有些遗憾地收回目光,他眯起眼睛看向灯火莹莹的远方,“想必您也看到了,开门时艾达斯旺小姐手上沾染上的一些颜料?” “是的。” “那是她自己涂上去,而并非如她所说‘正在画画’。” “她的原话是‘我正在完成我一个小小的兴趣,没来得及听到敲门的声音’。”诺拉纠正。 “她的确没来得及听到敲门的声音,但原因并非‘小小的兴趣’。”福尔摩斯露出一个沉思时特有的略带冷意的微笑,“我猜测她正在干一件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事情,而我们的拜访打断了她,她急急忙忙从窗口看了我们一眼,发现是陌生人后,又急中生智地将现有的颜料涂抹在自己的手上,至于我为什么知道这一点——如果她真的如她所说在作画,那么偶然沾染上的颜料会更有层次感,而不是那样新鲜驳杂如同儿童的涂鸦。更明显的是,你发现了没,她摆放在墙壁上的画作几乎都是灰蓝白黑紫的色调,她极偏爱冰冷的颜色,而她手上的颜料,却出现了明黄和鲜红,她太着急了因此忽略了这个细节——哈,一个拙劣的说谎者。” “……我想这并不能怪她,实在是除了您大概没有人能因此判断出来而已。” “一个艺术家常常有着邋遢的生活习惯和糟糕的自理能力,我看这位艾达斯旺小姐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她的房间整洁到几乎挑不出错来,就像是近几天特意收拾过一番。” “你是怀疑……” 福尔摩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自顾自说道,“至于赤脚?您也发现她清理过,急匆匆擦拭过,但仍然有残留的水汽,可是她为什么在见人之前要这么做呢……我记得女士们都喜欢将香水涂抹在耳后,腋下,手腕以及脚踝?” “您涉猎真是渊博,事实的确如此,那么那位艾达小姐是为了掩盖里德先生送予她的香水味道?” “她的确有一番小心思,可惜我们先一步知道了他们不可告人的关系。”福尔摩斯饱含深意地微笑,“不够聪明而演技拙劣。” 诺拉受教了,她带着钦佩的目光注视福尔摩斯,“那么那些墙上令人毛骨悚然的画作呢?” “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重复地模仿名作,框裱自己呢?”福尔摩斯低声喃喃道,“这位在你眼中美丽纯洁无害的百合花艾达小姐,不是极度的自我欣赏,就是无可救药的自我怀疑,鉴于她之前的种种行为,我更倾向于后一种选择。” 诺拉沉默了许久,才轻声叹息,说道,“…香水有毒。” 第53章 五三 目的地二则是坐落在格林威治镇的皇家海军医院,因为时间过晚的缘故,福尔摩斯决定先带着诺拉在一家小旅馆中住一晚上。等到第二天六点钟的光景,诺拉敲开福尔摩斯房间门后,看到了一个精神奕奕双眼散发着奇异光亮的侦探,她愣了愣,立刻就问他,“您一夜没睡?” “我感到浑身都充满了干劲,休息对我来说并没有差别。”福尔摩斯声音高昂,“走吧,是时候去找那位精神科的英俊医生罗伯特先生了。” “……看来您的确一夜没睡,这回您又和谁搭上话了?”诺拉似笑非笑。 “旅馆年过四十却婚姻不幸寂寞难耐只想一吐为快的老板娘希斯女士。”福尔摩斯清了清嗓子,“要知道,想要得到一个小镇上某个人从出生到死去的任何消息,你最好去询问两种人,一种是老鞋匠,一种则是旅馆的主人。” “……老实说,这是第几回干这种事了,夏洛克?” “……过程并不重要,作为一个只想要得到真相的侦探,你只需要得到最后的结果——” 诺拉斜他一眼,“所以您和那位希斯女士畅谈了整个夜晚?” 福尔摩斯一顿,镇定自若,“事实上,只有一个小时,这其中包括我向他介绍我是一位来自斯坦福的中尉而我的妻子半年前得了抑郁症和幻想症……” “……等等。”诺拉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说的得了抑郁症和幻想症的妻子……谁?” 福尔摩斯目光坦然地望过来。 ——“如果单身男女同住旅馆,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他是这么解释的,看上去非常诚恳正经,但诺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于是原本面色严肃的福尔摩斯慢慢转过了头去,顿了几秒,才又转回来,非常镇定地反问她,“您有话要说?” 诺拉保持着面无表情,“就算我勉强同意了‘来自斯坦福中尉妻子’这个身份,但抑郁症和幻想症……?” 福尔摩斯的目光上下扫了扫她的一身男士便装,继而点点头,“是的,我的妻子因为丈夫经常外出公务,陷入了对他极度的思念中,以致于她就认为自己是她的丈夫,每天都穿着丈夫的旧衣衫,固执地不肯听从旁人劝说……” 我的妻子…… 诺拉愣了愣,对于这个陌生而又令人感觉复杂的词汇她的第一感觉却是发怔,或许是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个词语会从夏洛克的嘴里冒出来,而它意指的对象恰恰好却是自己。明明知道只不过是查案所需要的一种身份,但她却止不住心底的些许复杂和心酸。她听见她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叹息,“夏洛克,你说过你不会有妻子。” 语气是她从未有过的奇异的无奈。 福尔摩斯脚步一顿。 接着就听见他平静的声音。 “是的,夏洛克大概不会有妻子。”他说,“但现在走在这儿的是斯坦福的蒙泰·托马斯中尉,他正带着他的妻子玛丽安前去找有小有名气的精神科医生罗伯特先生看病。”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61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诺拉注视着福尔摩斯缓步向前的背影,她出神了一会儿,直到福尔摩斯停住了脚步想要回头看,她才猛然回过神来,快步跟上去,转头对他笑了笑,表情很无奈,“其实你可以选择一个不那么烂大街的名字。” “那么,露西亚,朱莉,阿曼达……你更喜欢哪个?” “……我选择玛丽安。” “您瞧,我选择的往往是最适合的。”福尔摩斯笃定地说。 诺拉指着身后不远处的一家商店,“我希望这个名字不是来自于那家叫‘玛丽安的金舌头’的餐馆。” “……” 福尔摩斯低咳两声,依旧镇定,“您瞧,我早就说过,侦探只注重结果,我们并不用在意那些不必要的细节……” 诺拉挑着眉注视他,直到福尔摩斯面色有些不自然的古怪起来,她忽然靠近过去,手挽上对方的臂弯,在他惊讶怔愣的目光里,特别真挚诚恳地开口道,“亲爱的,既然我们久别重逢,我自然就要一步不离地守着你,免得你再次因为公务离我而去,而我却变成了那个可怕的沉浸在幻想中的疯婆子。” “……” 福尔摩斯肌肉僵硬地保持着原动作,缓缓转头,然后微微低头看向诺拉,对方明明面带微笑,目光明亮,但他就是能够体会到那股阴测测的包围着的威胁感。 他低咳一声,抬起头来,试图保持理智与镇定,“玛丽安是一个非常爱恋丈夫的温柔妻子。” 诺拉挑眉,“所以呢,莫非她却遭到了丈夫的摈弃?” 福尔摩斯摇了摇头,在诺拉有些惊诧的目光里,解下自己的围巾绕在她露在凉风中的脖子上,然后抬起头来平视远方,语气就如他平时查任何一件案子那样平稳无波,“不巧的是,中尉也十分珍爱他的妻子,即使她与众不同。” 诺拉怔愣地看着福尔摩斯硬朗冷静的侧脸,她无法在那双灰色的眸子里捕捉到更深刻的情绪,但脖子上围巾的余温仍在,透出一股淡淡的快要消散的烟草味。她不觉微微垂下了眼睑,有些想要微笑,又想要叹息。 这将会成为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回忆。 一路上都没有人再开口,沉默直到他们站在医院门口,而福尔摩斯开口询问坐在里房的女护士,“早上好,女士,我想找一位叫做罗伯特·李的医生。” 护士打量了一下这位清早就出现的顾客,目光移到紧紧依傍在他身旁露出惊惧不安神色的女士身上,了然地点点头,指了一个通道的方向,“精神科的第二个诊室。” 福尔摩斯礼貌地道谢,然后拉着诺拉的手腕向前走去。 诺拉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指,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其实我们可以换个身份,我没做过别人的妻子……” 她的确扮演过很多角色,唯独除了“某人的妻子”。 也许是福尔摩斯在思考某件事,他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听到这句话,诺拉只好放弃了,老实地被拉着手腕跟他走。 第二个诊室上面写着“罗伯特·李医生”的字样,福尔摩斯仍然没有放开她的手,用另一只手敲了敲门,得到一声“请进”后拧开了门,目光迅速在里面扫视一圈,然后定在正坐在椅子上转过身来的男人,“罗伯特医生?” 诺拉作惊恐状躲在福尔摩斯身后,眼睛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的确很英俊,是一种很少有女人能够拒绝的非凡男人味,轮廓坚硬,蓝眼狭长深邃,一头灿烂的金发,身形高大修长,穿着白色的大褂,手中正转着一只崭新的红色钢笔,而且看上去价值不凡。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摆放着笔筒记事本的长桌,一个并列着各类医学书籍的木柜,以及墙上挂着的一副描绘大海风光的油画。 “你可以叫我托马斯,这是我的妻子玛丽安。”福尔摩斯介绍道。 罗伯特医生微微眯起眼看了看诺拉,点头,“请坐,您是带这位女士来……?” “没错。”福尔摩斯承认,然后极为详细地诉说了一些连诺拉都不知道的看上去真实而可信的“我妻子发病时的表现”以及“她发病前多么多么爱慕我”之类的生活场景。诺拉听得有些呆愣,看着福尔摩斯的眼里也透露出些许惊讶甚至惊恐,在外人眼中却是她对不清醒时候自己的不可置信与不安。 而事实上诺拉此刻的真正想法却是:夏洛克这特么也太能编了,不是如果她本人对此毫无印象,听上去说得好像真有那么回事…… 说到最后,福尔摩斯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很柔和,诺拉顿了一下,立刻会意地紧紧抓住他的手,于是福尔摩斯反收紧手握住她的手指,回过头来对罗伯特医生说道,“我很担心我妻子的状况,她会不会这样继续恶化下去?我并不能确定她发病的时间,她不清醒的时候除了我谁也不让接近……更何况她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我害怕她的病情会伤害到孩子。” 诺拉·孕妇:“……” 听到关于恰好是三个月身孕这件事,罗伯特神情微不可察的一顿,目光在她的腹部停了停,而因为福尔摩斯的话处于高度警惕状态的诺拉立刻防备性地瞪了他一眼,接着不得已紧紧捂住了肚子。 罗伯特了然地收回目光。 福尔摩斯继续说道,“我是听一位朋友的女仆知道您的,她介绍我来您这儿,据说医生曾经治愈过一位类似症状的女士,所以我希望我的妻子能够在您这儿得到良好的照顾……” 那句“良好的照顾”被他咬得分外慎重,罗伯特脸僵了僵,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太美妙的回忆,有一瞬间的怔愣。 果然是他——福尔摩斯和诺拉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接着他转头看去,罗伯特已经拾掇好了自己的表情,对于丈夫投来的充满期盼的眼神,他思考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我答应治疗您妻子的病,您可以先去琳娜那填张表拿给我。” 福尔摩斯点点头,目光不经意地从他手上一掠而过,露出惊喜的神色,“我朋友也有一只和您手上这支一模一样的钢笔,据说是从国外带回来的,价格昂贵。” “这个?”罗伯特下意识地又转了转那支红色钢笔,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一个大概是病患家属寄来的礼物而已,当然它的意义比价钱更重要。” 福尔摩斯了然,他向医生礼貌地道别,然后拉着安静的诺拉走出门去。 一直到走出了医院,拐入了另一条街道,福尔摩斯才放开了诺拉的手腕,转过身来,目光炯炯,“原来是这样,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诺拉揉了揉手腕,瞥他一眼,“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一位朋友拥有过什么一模一样的钢笔?” “事实上这并非是我胡编乱造出来的。”福尔摩斯露出微笑,“的确曾经有人拥有过这支钢笔,在那辆已经停运的火车上,笔的主人将它借给了我们的谢丽尔·贝尔小姐,接着有人又用它了结了一个母亲和胎儿的性命。而现在,它则回到了曾经主人的手里。” 诺拉愣住了。 第54章 五四 他们乘车回到了贝克街,而格莱森则早已在屋内等候,为他们打开了门后迫不及待地报告着昨日的进度—— “我们在火车驶往格林威治的路上找到了贝尔小姐丢失的行李箱!”格莱森看上去神采奕奕,似乎认为破案已经指日可待,“我还找到了一位对贝尔小姐有印象的乘客,他现在就在客厅里——” “干得好格莱森。”福尔摩斯完全没有感到惊讶的意思,挂好外套后快步走入客厅,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正低头喝水的一位老先生。 “听说您在谢丽尔·贝尔小姐死前,曾经见过她?”福尔摩斯开门见山地问道。 老人放下手里的杯子,目光平和,“的确,我想很少会有人能轻易忘记那样一位迷人的女士。况且,她在路上曾经晕倒在座位上,一位年轻医生帮助了她。” 医生?诺拉和福尔摩斯对视一眼,“您还记得那位医生的相貌吗?” “大约三十五岁,高个,金发,彬彬有礼。”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62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还有其他您知道的消息吗?” 老人想了想,“那位小姐晕倒的时候正在写什么,看上去像是日记,我不确定……” 福尔摩斯迫不及待地继续问,“那您还记得日记本的模样吗?” “褐色的皮封,有一个皮扣——哦是的,我还记得她拿着一支红色的钢笔。” 这就是目击者知道的所有信息了,并不多,但非常关键而且意义重大。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那位罗伯特·李医生:几乎符合大部分描述的外貌,还有作为重要证据的红色钢笔。 格莱森送走老人后立刻返回来,双目发光,“怎么样,福尔摩斯,有线索了吗?” 他示意警探坐下来,先为自己以及诺拉添上一杯热红茶,接着在格莱森冒火的眼神里悠悠然,慢条斯理地开口,“的确有了不少线索。” “你快说说!” “我和诺拉今早先后去了一趟艾达·斯旺小姐家以及罗伯特先生所在的海军医院,在我看来他们都有犯罪嫌疑。”接着福尔摩斯具体陈述了在斯旺小姐家的所见所闻,然后提到了那位英俊的医生—— “罗伯特医生所在的诊室风格完全不似他的长相,”他的语气微微嘲讽,“简便利落,倒是很附和他的军人身份。” “我注意到他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雕刻着湿婆头像的花梨木笔筒,很昂贵,一看就是从国外带回来的,既然说他从过军,那么去印度顺手带回一两个纪念品并不稀奇,而这可以证明他的确曾经是一个军人,那位贝尔小姐的女仆并没有说假,但这却有一个问题——” “还记得女仆的原话吗——‘一股军人的气质’,在座二位,你们能在见到罗伯特先生的第一眼就看出他从过军吗?” 诺拉和格莱森齐齐摇头,福尔摩斯微微一笑,“这就对了,一个年轻而毫无学识的仆人,却能一眼看出罗伯特军人的身份,我不得不怀疑那位女仆小姐的过往,或者她是否受人指使,暗示我们什么东西呢?” “可您不是说那位医生的确有嫌疑?”格莱森很疑惑。 “我不否认这一点。”福尔摩斯的手指在膝盖上摩擦,声音平静,“另外,罗伯特先生桌子的第二个屉子是打开的,里面有一个暗红色的小礼盒,尺寸和钢笔一致,他没有说谎,那个红色的钢笔的确是有人赠送给他的,但却不是他原来那一支——这更附和我的猜测了,罗伯特先生说过它来自于‘大概一个病患的家属’的礼物,但他用的是‘大概’,他不肯定对方的身份。我猜测,这支一模一样的红色钢笔,很有可能是凶手送给他的,目的就是将我们的注意力转移到罗伯特先生身上。” “意思就是他不是凶手?” 福尔摩斯摇了摇头,“罗伯特·李年轻有为,高大英俊,自诩极受姑娘们喜爱,风流花心,品德狼藉……但他并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何以见得?”诺拉问的是“风流花心,品德狼藉”。 “这将是另外一则丑闻。”福尔摩斯笑得意味深长,“诺拉,您注意到罗伯特先生书柜里,还夹杂着几张亚麻画布吗?以及,挂在墙上的那副,全图都只用了蓝色,冷灰,白色以及黑色的大海油画?” 画布和冷色系油画?诺拉瞬间明白过来,“艾达·斯旺?” 福尔摩斯耸了耸肩,“最开始我也怀疑,当这位罗伯特先生听到‘三月身孕’时不对劲的表情是想起了贝尔小姐,后来既然证实了当时火车上的医生并非是他,至于证据?——” 福尔摩斯忽然从衣兜里抽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诺拉凝神看去,发现是一张开给病患的处方药单,“看这落笔的日期,恰好是贝尔小姐上火车以及被杀害那一天中午,他来不及赶到火车上。而根据她的仆人所称,谢丽尔·贝尔小姐距离上次诊断的时间差不多过去了两个月,为什么她会这么突然去寻找罗伯特呢?我猜测,是因为她得知自己怀孕的消息后,犹豫了几周,最终下定决心告诉他,因此罗伯特先生之前并不知道这位夫人怀孕的消息。” 诺拉抽了抽嘴,“夏利,你是什么时候偷到这张单子的?” 福尔摩斯顿了顿,“……这并不是重点,我们还是来继续谈谈这件案子吧。” 诺拉斜他一眼,最终选择了配合,“那么关于画布和油画的解释呢?”她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想法,此举不过是为了照顾格莱森警探脆弱的自尊心。 “你大概已经知道了,”福尔摩斯显然很了解她,“画布的质地和斯旺小姐家挂在墙上的画很一致,而那副熟悉色调与笔触的大海油画,很显然是斯旺小姐的杰作。我猜测斯旺小姐家应该有一副和它差不多模样的画,只不过她在我们拜访之前及时地将它销毁掉了。” 诺拉哦了一声,对之前艾达种种异常行为都有了解释。 “你的意思是……”格莱森沉思,“斯旺小姐和罗伯特也有一腿?” “我的解释是——”福尔摩斯微微一笑,“斯旺小姐和罗伯特医生早在之前就相识并且交往过一段时间,只不过后来因为某些原因分开了,直到大约半年前他们再次遇到——至于令他们分开的原因?恩……除了金钱或者是身孕,我想不出其他更好的理由。” “您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格莱森问,不自觉地用上了恭敬的语气。 “就像我说的,想要摸透小镇上一个人的任何消息,只需要去询问当地的鞋匠和旅馆老板娘,善良热情的希斯女士告诉我,这位罗伯特医生直到九个月前才来到海军医院,后来三个月后他与两位女士接触极为频繁,其中一位自然是贝尔小姐,而另一位——” 福尔摩斯眯起眼睛,“‘背影窈窕,一头美丽的棕发,喜欢穿一身白色的长裙’,诺拉,你不觉得这个描述似曾相识吗?” 诺拉耸耸肩,“很显然是斯旺小姐的风格。” “这么说罗伯特·李同时在和两位美丽的女人交往?”格莱森看上去既愤怒又羡慕。 诺拉适时地补充道,“这位艾达·斯旺小姐也同时在与两位男士交往。” 格莱森顿时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 “可怜的伊森·里德先生。”诺拉充满同情地叹气,“妻子为他戴了绿帽,就连他心心念念的情人都心系他人,这简直就是最失败男人的典范。” “——以及关键。”福尔摩斯接口道,“说起来,我倒是非常好奇,究竟是哪位‘朋友’将罗伯特·李先生这样的青年才俊介绍给婚姻不幸神神经经的贝尔小姐的呢?” 他转过头,郑重地询问格莱森,“警长,你有那位贝尔小姐女仆的信息和地址吗?” 格莱森翻了翻手里的本子,“唔……只知道她叫玛丽安,来自美国,半年前才到贝尔家做女仆。” 玛丽安……诺拉沉默。 “……咳,恩,‘半年前’是个非常有意思的时间点。”福尔摩斯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声音却微微提高了,“那她的租房地址呢?” “让我看看……恩…皮卡迪里街北侧梅菲尔区14b号。” 二十分钟后,三人站在所谓的梅菲尔区14b号,诺拉指着面前门可罗雀的老书店,声音平淡,“这就是玛丽安小姐住的地方?” 格莱森一脸尴尬,“……我们没来得及查证这个消息——当然现在它被证明是虚构的。” “well,”福尔摩斯镇定地整了整领结,表情和沮丧的诺拉以及格莱森完全相反,他双眼发亮,笑意满满,看上去斗志昂扬,“——这件案子似乎变得更加有趣了,伙计们。” 诺拉和格莱森齐齐叹了一口气。 第55章 五五 福尔摩斯一行人匆匆再次来到了多兰香水铺,结果伊森里德先生告诉他们,那位叫玛丽安的女仆由于家中有事,在昨天就已经告假离开了,他们成功扑了个空。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63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至于是否是真的“家中有事”,时间卡得如此巧合精妙,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根本就是提前安排好的阴谋。 “如我所见,”福尔摩斯评价道,“玛丽安先生并不像里德先生所说那样,‘身世落魄偶然遇见贝尔小姐’才被带回这里,很有可能这整件事都有预谋好的。” “可是她到底图什么呢?”诺拉感到疑惑不解,“肯定不是她亲自杀害了贝尔小姐,也许她是其中的参与者,可我看不明白她究竟和凶手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本案最大的疑点。”福尔摩斯皱紧了眉,“格莱森先生,我想我需要您一些小小的帮忙。” “那是当然。” “请您将罗伯特先生,斯旺小姐分别带过来,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我们忽视的关键。” 对于这件让格莱森焦头烂额的疑案,他简直是迫不及待想要一个合理的结果应付上级的交待,因此反常地对福尔摩斯的话有求必应。他很快将三人带到了警察厅,安排他们进入不同的审讯室,而他们审讯的第一个对象则是刚见面不久的罗伯特。 “您好,医生。”福尔摩斯坐下来,面对对方诧异的目光,沉着地开口,“我想我需要重新介绍一下自己,我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咨询侦探。” 罗伯特的目光在他和站在身后记录的诺拉之间来回一圈,勾起一个嘲讽的冷笑,“哦,那我猜,这位也一定不是您的妻子玛丽安小姐了是吗?” 面对这样的讽刺质疑福尔摩斯面不改色,“噢,她的确不叫玛丽安这个名字,事实上,它属于一位将贝尔小姐介绍给您的女仆,也许您有印象?” 罗伯特冷哼一声,“是美女吗?那也许我会有一点印象。” 看来答案是否定的,福尔摩斯继续问道,“您知道谢丽尔·贝尔小姐被谋杀的消息了吗?” 罗伯特沉默了一瞬,声音却放轻了,看起来有些恍惚,“是的……我看到了报纸,我知道你们为什么让我到这儿来,但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们,她的死和我无关。” “我倒是很怀疑这一点。”格莱森冷哼一声,“你知道贝尔小姐已经怀孕三个月的事吗,极有可能是你的孩子。” 罗伯特彻底愣住了,他盯着格莱森的脸,“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 罗伯特仿佛被抽走脊梁骨一般瞬间瘫倒在椅子上,他目光黯然地苦笑一声,“不……我完全不知道,她居然没有告诉过我,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足够坦诚。” “事实显然并非如此。”福尔摩斯目光充满审视,“能具体描述一下您是什么时候见到贝尔小姐,以及如何相处的吗?” 罗伯特眼神渐渐变得悠远,“记得,我当然记得……那天下午我还在医院里,有护士说一位女士经熟人介绍,希望我可以负责她的病情。我还记得她当时穿的是一身黑色的裙子,带着黑蕾丝的珍珠装饰礼帽,不说话的样子既安静又优雅……我一生见过很多美人,但极少人有她那样的眼神,她看上去空洞而冷漠……” 诺拉不耐烦地挠了挠头。旁边的格莱森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那不过是很寻常的婚内出轨爱情故事,一个不爱丈夫的性情安静又微微神经质的年轻美人,一个风流潇洒满腹甜言蜜语的英俊青年,最终冰被火融化,从未被男人如此热烈追求过的谢丽尔成功被这位前军人医生倾倒,他们约定好一周见面一到两次,除了她的女仆几乎很少有人知道“夫人外出诊病”的真相。 罗伯特描述他心爱的夫人时语气充满爱意以及怀念,在他的眼中谢丽尔贝尔完全和伊森里德的描绘不同,她喜爱看书,举止优雅,平常时候都是沉默的,但凝望他的眼神“就如冰下燃烧的火焰(他的原话)”,她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令他分外着迷。 诺拉侧头偷偷和福尔摩斯咬耳朵,“这真的是一个人吗?” 福尔摩斯低低回了一句,“女人面对心爱的男人以及不爱的人,往往都是火和冰的差别。” 看罗伯特的态度,他倒是非常喜爱这位夫人,似乎没有什么杀她的动机和理由。 “如果她乘坐那趟死亡火车,就是要去告诉您她怀孕的消息呢?”福尔摩斯格外犀利地质问。 罗伯特愣了一下,继而信誓旦旦,“我当然会负责任,她可是我爱的女人!” “那么艾达·斯旺小姐呢?”诺拉忽然插了一句,“您当年也是这么对她说的吗?” 罗伯特脸一僵,神色变得难看起来。他沉默地难耐地吞了吞口水,有些艰难地低声道,“……你们,都知道?” “并不是所有的女人眼中都只有一张英俊却毫无用处的脸。”诺拉声音平淡,却讽刺得他脸一白,“我认为,当年和您相互爱慕得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的艾达·斯旺小姐,最终选择离开您,也是因为她怀孕了,而您却选择了和现在截然不同的说法,是吗?” “…我、我那是没有办法不得已!”罗伯特激烈地反驳,“我当时刚刚退役不久,军队毫不照顾我们这些曾经为国家流血牺牲的军人,我没有钱没有工作,什么都没有——我无法养活她,我、我必须那么做——” “我对您和斯旺小姐之间的爱恨情仇毫无兴趣。”福尔摩斯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我只关注,后来您是如何与斯旺小姐旧情复燃的呢?” 罗伯特颓然地垮下双肩,“大约是五个月前……她不知道是怎么找到了我,她说她并不怨恨那时我抛弃她……她还爱着我,可我…我那时已经认识了谢丽……” 他羞愧地捂住额头,不敢回视他们的眼睛,“我第一次拒绝了她……但她毫不罢休,她甚至在我的楼下彻夜等我……我——” 诺拉紧紧皱眉,即使明白艾达斯旺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单纯无害,但她此举确实可疑。 “五个月前?离你认识谢丽尔贝尔小姐相差一个月后?”福尔摩斯抓住了关键。 “是的……我、我知道你们会看不起我,但毕竟,当年是我对不起她……我、我不能再拒绝她第三次……” 诺拉撇了撇嘴,对此说法不置一词,恐怕这位医生心里倒是想得很美吧,一朵白色玫瑰,一支黑郁金香,既可以欣赏贝尔小姐的安静忧郁,也可以享受斯旺小姐的温柔可人,反正,最后吃亏的依旧不会是男人就对了。 “那么在这之间,斯旺小姐是否提起过贝尔小姐?” 罗伯特诧异地看他一眼,“当然不,她们肯定不认识对方。” 诺拉嗤笑,不认识?他真的以为自己已经万人迷到可以让两个女人不能察觉到彼此的存在,继而心安理得地风流下去吗? “关于那支红色的钢笔,”福尔摩斯最后问了一句,“你还记得什么有关的证据吗?” 罗伯特回想半晌,“……有一个红色的礼盒一起送过来,我是在昨天早上我家门口发现它的,里面还有一张纸,最普通的纸,上面写了一句话,‘世上最聪明的人可以得到最富有的宝藏,期待我们的见面,你真诚的m’。” 罗伯特因此而感到苦恼,“你说会是谁送我这支钢笔呢,他怎么会知道我半年前丢失了这样一支笔?” 诺拉和福尔摩斯对视一眼,目光都变得沉重起来。 罗伯特这里已经得不到任何更有意义的信息,福尔摩斯选择转战下一个关键人物,那朵滴水观音斯旺小姐。 这位面容清纯可人的女士在见到他们的第一面显得极为委屈,张了张红润润的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显然她低估了这一屋子人对美人的免疫力。格莱森不屑地撇过头去,而诺拉则直接伸手杜绝了她想要倾吐的话语,“——停,亲爱的艾达,我们可不是只有胸肌没有脑子的罗伯特·李先生,就直接一点吧,我们很清楚你与里德先生以及罗伯特之间的亲密关系,也很清楚你与他之间的甜蜜过往……您实在无需反驳这一点,还是您觉得有必要拿一些证据出来,比如,那些美妙的画?” 艾达立刻哽住了,她的肩背下意识绷紧,手指紧紧攥着裙角,面上却平静无波,“……是,我的确曾经爱慕罗伯特,也成为了伊森的情人,但这和我来这儿有什么关系?” “因为不久前有一位可靠的证人告诉我们,您和那位化名‘玛丽安’的女仆曾经私底下见过面。”诺拉慢条斯理地回答。 福尔摩斯面色不动,目光里露出极轻的笑意。而格莱森则是硬生生止住了想要诧异回头望去的动作,僵硬地立在原地。 艾达脸一下就白了,她惊慌地挪动了椅子腿,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反驳,“——不——这不可能——我明明——” 话到一半她突然顿住了,面对诺拉笑眯眯的得意洋洋的脸,她攥紧手止不住愤恨,“……你诓骗我?!”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64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诺拉耸了耸肩,“曾经有人告诉我,结果才是最重要的,事实证明它有一定的可行性,不是吗?” 福尔摩斯依旧镇定自若,“向那位说出这句箴言的伟人致敬——那么现在,艾达·斯旺,我想您已经很清楚您为何到这儿来的原因了,还是您认为需要更多的证据,来证明您和这件凶杀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呢?” “……我没有杀谢丽尔贝尔。”她有些失控地大喊,“她不是我杀的!” “所有的犯人都会说这么一句。”格莱森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地嘲讽道。 艾达斯旺浑身颤抖,目光充满了愤怒很恨意,她原本就不是心智坚定的人,此番开门见山环环相扣的打击和揭露让她的情绪接近崩溃边缘,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尖叫,“——不是!她不是我杀的,就算我想这么干过,但我根本没来得及动手!” 噢——原本是预谋已久却谋杀未遂,所有人都了然地点点头,注视她的目光愈发轻蔑。 果然是形似无害百合实际却有毒的滴水观音。 第56章 五六 “既然您已经承认了蓄意谋杀贝尔小姐,那么就让事情变得更简单一点。”格莱森对于貌若鲜花心如蛇蝎的女人毫无好感,他用非常冷漠甚至略含轻蔑的语气平直陈述道,“您最好将您知道的所有消息原原本本都说出来,否则等待着的将会是更严重的惩罚。” 艾达斯旺枯萎般地慢慢低下脸去,她沉默了很久,直到格莱森已经接近不耐烦的极限,才心如死灰地轻声笑了笑,语气显得极为平静,“我的一生在遇见罗伯特之后就已经毁了,既然你们都知道了,我想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就像所有大限将至的罪人那样,她抬起头来,神情宁和甚至比往常更加轻松,语调略为缓慢,就像是在讲述一个睡前故事,“当年,我和罗伯特遇见,我就很清楚他会成为我的终结,成就,以及噩梦,就像我的母亲一样,我和她都不能拒绝这种类型的男人,只是我仍然侥幸地希望罗伯特不会重复当年我母亲父亲的悲剧……最后我依然猜错了。” “……我怀孕了,三个月。” “我想,我那么年轻,比我母亲更加漂亮,几乎所有男人都无法拒绝我的请求,而罗伯特那么爱我,他肯定会要这个孩子,然后娶我,终结当年那个荒谬可笑的悲剧——呵。”艾达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语气愈发轻柔,“……而我赌输了,在他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三天,我来到他房子楼下,却再也找不到他了。” “我找了一位朋友,我看着他化为一滩脓血,我心里想着,瞧,果然如此,我和当年愚蠢的母亲也没有什么分别。” “我搬来了这里,我并没有多少积蓄,但我也不想成为连*都被践踏的妓女,所以我一直在寻找能够让我安心过活得更好的男人……啊,伊森·里德,我亲爱的伊森,谢丽尔并不那么爱他,而他就像其他所有男人一样,对我无法抗拒。所以您瞧,这张脸其实也是有一些用处的,不是吗?”她嘲讽地笑了笑。 “本来我可以一直这样过得很好,虽然我并不爱伊森,但他却迷恋我的身体,这已经足够了不是吗?——这本来已经足够让我安安分分地过下去,直到我无意中发现了,我第一个孩子的父亲,罗伯特,他就住在离我不远的格林威治,而他最新的情人,却是我情人的妻子!” “您还能找到比这更让我感到耻辱,让我疯狂的事情吗?” 她眼里的神情渐渐变得阴森而冷酷,就像一个真正的刽子手那样,毫无曾经的轻盈优雅风致,“因为我不爱伊森,所以我能够忍受他妻子的存在,但我不会忍受罗伯特的情人,和我居然有那样令人恶心的关系——而且他看上去还那么喜爱她?哈——” “我整天整夜都不能睡好,我一闭上眼睛就是他的脸,他当时怎么对我甜言蜜语的追求和呵护,如今对她只会好上百倍!”她脸上全都是酷烈的嫉妒愤恨,她从未放下过,“……你让我怎么能忍受?怎么能够再继续装作毫无所知,安安分分地过下去?!” 艾达说到这里,表情顿了顿,露出一个十分满意的微笑,“可就在我为了这对狗男女抓心挠肺的时候,谢丽尔那个贱人的女仆居然找到了我,哈,真是一位忠心的仆人——她对我说她十分同情我的遭遇,从罗伯特嘴里她经常听到关于我的名字,还时时拿我与谢丽尔相比……在他的嘴里我就像是一个不知羞耻的荡妇,丝毫不要脸面地缠着他,甚至未婚孕子——” 艾达尖利的指甲死死扣住掌心,“玛丽安说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三心二意的男人,即使她是贝尔家的女仆,但她的心却是我这边的……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我甚至对这些事情那么清楚,可我已经被仇恨蒙蔽了,我迫不及待想要他们付出代价,我想要看到他们是怎么被伦敦上流圈子的所有人耻笑,地位名誉一落千丈,万劫不复,就像当年的我那样——” “玛丽安为我介绍了一位神秘人,据说是她父亲的故人,他从来只在信件中和我交谈,从不透露他的名字,只告诉了我他的代号,‘m’。”艾达渐渐平静下来,眼神里甚至透出了极明显的倾慕和崇拜的神色,“m的确是一位知识渊博无所不能的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懂的多的人。” “他甚至不知从哪里知道贝尔小姐也想□□的消息,只不过对象并非是我,而是她的丈夫。”她嘲讽地轻嗤,“又是一个被罗伯特迷得团团转的蠢货,难道她认为,最后她的下场会比我更好吗?” “m在信中一直劝服我应该尽早解决这件事情,他认为我在绘画上具有不凡的天赋,而他欣赏这份天赋……”艾达有些腼腆地抿了抿嘴唇,低下眼睛,脸上露出微微红晕,“……如您所见,那晚您看到的墙上挂着的画并非是我作的全部画作,还有很多我都寄给了m先生,我和他在这方面非常谈得来。” 福尔摩斯和诺拉同时挑高眉,不置可否。 “可我一直很犹豫……自从认识了m,我想我也并非如此在意罗伯特那个渣滓,我更希望见到谢丽尔被抛弃后歇斯底里的那一幕……啊,那会是无与伦比的精彩,她将会变成当年的另外一个我,她一定会是这样的——” 艾达深深吸了一口气,“——可在我还犹豫不决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她被杀害的消息。我第一反应就是m帮我动了手,我写信质问他,可不论我怎么寄信,都不再收到回信,我甚至远远去了一趟信封上面的地址,结果发现那只不过是一个废弃的工地!我想要找到玛丽安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她也消失了,就像m那样毫无所踪……” 她的眼眶渐渐红了,声音里甚至夹杂了委屈不满,“……你们说,他是认为我太过优柔寡断了吗?还是他有了更好的—更好的选择……?我难道不够年轻漂亮,不够有天赋吗?!” 她用手捂住脸低声哭了起来。格莱森倒抽一口冷气,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 诺拉用欣赏的眼神注视她——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脑残的女人,代号“m”的人从头到尾将她耍的团团转,她却现在还在担心他是否有了别的意中人,这位艾达斯旺小姐用一生诠释了究竟什么叫做“自作自受”,“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案件到这里似乎就成了谜案,根本没有人知道玛丽安在哪里,m的真正身份,以及凶手到底是谁。但无可辩驳的是,他们之间一定有着某种不能忽视的关联。 格莱森带走了艾达斯旺,而福尔摩斯和诺拉则乘车回到了贝克街,两个人都因为这件悬而未决的案子而感到郁闷不悦。 福尔摩斯曾经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天内即可解决这件谋杀案,但现在看来这已经无法兑现——就像是有一双无形操纵的手,每一个关键的线索和细节似乎都有这只幕后黑手的参与,可它隐藏得太过成功以至于他们现在的能力还无法将它挖掘出来,而对方则居高临下地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就像在看跳梁小丑一般,为他们上蹿下跳做的无用功而津津乐道,得意洋洋。 这令大侦探感到从未有过的挫败。 “我知道红色钢笔就是凶器,现在也知道了是有人特地寄给罗伯特先生想要混淆我们调查的方向,”福尔摩斯苦恼地坐在沙发上,眉头皱得死紧,“不用说,那位所谓的‘目击证人’也是那个什么m找来的假货,难怪他知道的那么详细,谢丽尔贝尔自己时常都不甚清醒,怎么可能还有精力去写所谓的日记?!简直是蠢透了——” “您是如何知道钢笔就是凶器的?”诺拉无法忍受福尔摩斯这幅颓废模样,企图转移话题。 “伤口——上帝,谢丽尔贝尔的伤口形状和钢笔恰恰相符,伤口也没有墨水,凶手也不会花时间去洗干净墨水,因此钢笔肯定是新的,就是罗伯特手里的那支!” 诺拉摸了摸鼻子,一想到那位自诩风流潇洒的罗伯特先生今后所用的笔曾经被捅入心爱女人的肚子,她就一阵发冷。 “是谁这么跟我做对?”福尔摩斯自言自语地喃喃,“他肯定对警察厅甚至对我们了如指掌,他拿艾达斯旺与罗伯特李做幌子,他就站在黑暗的阴影里嘲笑我们,嘲笑我们对这件案子无能为力,连真凶的一点点痕迹都无法摸清……” “咦——”诺拉无意中瞥了一眼茶几,然后从一本杂志下抽出了一个毫不起眼的信封,上面没有任何署名,就连花纹或者信封出厂标志都无,她不由得疑惑地摇了摇,“郝德森太太并没有告诉我们有任何信件,这是哪来的?” 福尔摩斯立刻伸直了腰背,拿过它,仔细打量几秒,然后小心翼翼地拨开了上面的封口腊,拿出夹在里面的一张普通质地毫无特色的方纸,上面只写了一句话,笔迹勾折繁复而满含英式优雅—— “下午好,福尔摩斯先生,还喜欢这份为您准备的礼物吗?——但愿没让您失望。” 落款是:“您最真诚的仰慕者,m。” 第57章 五七 这一天贝克街221b号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 他身材很高大结实,大概三四十岁,体格极为肥胖,拄着一根被打磨得很光滑样式低调的拐杖,但奇怪的是他看上去非常健全,毫无残疾的模样。来客翘着腿坐在福尔摩斯平时专用的沙发上,一双眼睛呈现淡灰色,炯炯有神地打量着这里的一切。 诺拉回来的时候正看见郝德森太太在为这位陌生人倒茶,她看了一眼时钟,下午五点半,福尔摩斯应该是不在家——如果他此时在这儿是绝对不会让别人坐他的沙发。诺拉挂好外套,暗自警惕,面上却带着微笑,“这位先生,夏洛克·福尔摩斯此时大概在化验室,你不如去那儿找他,我可以给您地址。” “恩……事实上,我要找的人是你。”对方拖着特有的伦敦口音,慢吞吞地说。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65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哦?”诺拉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饶有兴味,“洗耳恭听。” “听说,你们在最近破的一件案子里,出现了一个十分棘手的神秘人。”对方放下杯子,一双灰色的眸子似乎含着微笑,语气是一种不太符合年龄的轻松愉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自称自己为‘m’?” 诺拉心里瞬间警铃大响,关于m这件事不出意料只有福尔摩斯,她以及格莱森知道,再者就是格莱森的上司,而这个人?他看上去根本不像警察,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诺拉审视地注视他,对方面不改色地微笑,于是她也笑了笑,不动声色,“啊,经您这么说,我倒是有了印象。”顿了顿,“不过……我很好奇,您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 “唔……有时候就是这样,你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房间里读书,也会有人把一些重要的消息递送给你,这种打扰人安宁的行为,其实挺令人心烦意乱的,不是吗?” 诺拉在他说话的间隙已经打量完毕——受过良好教育,人生经历丰富,家底富裕,而且智商极高,很可能不逊色于夏利,根据他说话的语气和信息来看,应该是身居高位,*感强烈……诺拉眨了眨眼睛,微微挺直腰背,“……您是代表政府来例行问话呢,还是作为一个不寻常的委托人呢?” 对方面上露出一个有些讶异又有些满意的微笑,“啊……您果然和报纸上说的一样,既干练又聪明,难怪夏洛克会作出这样令我惊讶的举动——把一位女士留在身边如此之久。” “您认识夏洛克?”诺拉惊讶他的亲昵语气。 对方友好地伸出了手,“忘记了自我介绍,请原谅我的无礼——麦克罗夫特·福尔摩斯,下午好,夏普小姐。” “……” 一个小时后,四个人坐在堆满菜肴的桌子旁边一起用餐。 相对于麦克罗夫特的健谈和热情,夏洛克表现得比寻常较为安静。而他的哥哥——自称为麦克罗夫特·福尔摩斯,目前就职于大英政府的兄弟,正高声和郝德森太太说着夏洛克童年时候的趣事,他很显然擅长语言这门古老的艺术,郝德森太太一直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连她平时最注重的礼仪都顾不上了,满心满眼都是对这位先生的欣赏和赞叹。 诺拉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夏洛克,对方只是安静地低头用餐,看上去似乎并不为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而激动。 难道是……其实他们的关系并不好? 众所周知夏洛克并不喜欢官方人士,而恰好这位他仅有的兄弟任职于政府,不出意料的话所在的部门和职位都应该非常重要才对,莫非是这个原因才令兄弟俩有了某些不为人知的间隙? “……哦是的,夏洛克十三岁的时候本来要进入我们那的公校,可您知道么——我们亲爱的夏利,因为害怕学校的例行体育节目橄榄球而放弃了这个机会,转而请了一位家庭教师——” 福尔摩斯眉头抽了抽。 “哈哈哈哈,在座各位你们知道吗?夏利从小,他认为‘文学知识等同于零’,到现在为止我都认为夏洛克还没读过那本《简爱》……” 福尔摩斯深深吸气,忍耐地抿了抿嘴唇,“……这么久不见,麦克,你还是如此喜欢揭人短。” 诺拉相信“揭人短”这个说法一定是某种不得已的美化,因为夏洛克的表情此刻很真实地反映出了他的内心——他陷入了某种深深的抑郁和不满中。 “您看,郝德森太太。”麦克罗夫特立刻抓住了这一点,自嘲般地调侃道,“我永远不能希望他正式地叫我一声‘哥哥’。” 诺拉赶在福尔摩斯再次开口前,迅速阻断了某种正在读条的福尔摩斯专属毒舌技能,“——福尔摩斯先生!” “鉴于这里有两位福尔摩斯,您还是称呼我为麦克罗夫特吧。”对方平易近人地说。 “唔……麦克罗夫特,”诺拉从善如流,“之前您不是提到了那位神秘人m先生,也许我们能够从您这儿得到更多有用的消息?” 提到这一点,大福尔摩斯先生的表情终于严肃了一些,他放下刀叉,目光转移到福尔摩斯身上,沉思了几秒,才颇为慎重地开口,“事实上,在这件‘火车孕妇案’之前,我们就展开了对他的调查,而很可惜,除了一些与关键毫不相干的消息,我们一无所获。” 福尔摩斯抬起头,似乎被引起了兴趣,他目光不自觉专注起来。 “您是说,他还参与了其他案子?”诺拉惊讶。 “其他案子?”麦克罗夫特却笑了起来,“我想这对于m先生来说是非常委婉的评价,我可以明白告诉您,这位神秘人的势力几乎遍布整个伦敦,他的犯罪纪录无人能及。而可怕的是,从未有人抓到过他,也极少人知道关于他的消息。根据我的经验来看,这位m先生不仅仅是谨慎,敏锐,知识渊博,而且他还很聪明……非常,聪明。”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福尔摩斯很不满,最近为了弄清楚关于m的事情他可是焦头烂额,但付出几乎都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m给了福尔摩斯一个不小的挫折。 “这就是我今天来的目的。”麦克罗夫特优雅缓慢地用手帕擦干净嘴,然后叠好了它,对所有人彬彬有礼地微笑,“事实上,除了那些无趣的玩偶,m第一次光明正大地署名寄信给一个人,不巧那个人正是我的弟弟,因此我不得不对此多关注了一些。” “玩偶?”诺拉似乎抓住了关键。 “well,就像那位艾达·斯旺小姐那样,m先生显然擅长玩弄人心,他常常这么做,用变幻莫测的身份和那些犯罪者写信,获取一些重要的信息,然后以此来愚弄警方,将他们耍的团团转——剧情实在是很熟悉,不是吗?” 福尔摩斯冷哼一声,“那群警察,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将他们耍得团团转。” 诺拉却是关注到了另一点,“您说m先生非常聪明,我猜测既然您这样的人都能给予他如此高的评价,那么我想事实应该相差无几。也就是说,极少有人和事能够难倒那位神秘人,而他之所以寄信给夏洛克,莫非是因为……夏利拥有和他不相上下的能力与学问?” 福尔摩斯嘴角微微上扬,似乎被夸赞这件事情让他感到十分愉悦。而麦克罗夫特则惊讶地向她举了举杯,眼里露出赞赏,“为您的聪敏干杯——夏利,你是从哪里找到这位女士的?” 福尔摩斯丝毫没为此感到得意,他微微眯起眼,“你的打算是不会成功的——诺拉对任何政府工作都不感兴趣,她不会被你招揽的,就和我一样。” “啊,这件事你说了可不算。”麦克罗夫特耸耸肩,转过头来,“那么您觉得呢,夏普小姐?” 感受到福尔摩斯的注视,诺拉微微一笑,无奈地叹息,“很抱歉,麦克罗夫特,我曾经答应过夏洛克,将会是他永远忠诚跟随的伙伴……政府的工资会更高吗?” 福尔摩斯,“……” 麦克罗夫特哈哈大笑起来,“绝对比夏洛克给您的要高上许多,您会考虑吗?” 诺拉看上去很心动,不过她再次想了想,还是遗憾地拒绝了,“这的确是份让人难以回绝的邀请……但我想那里并不适合我,难以想象我会坐在干干净净的办公桌上,成天处理着上百份文件的令人无聊乏味到痛不欲生的场景。” “但英国就是在这种痛不欲生的场景中崛起的。”麦克罗夫特看上去有些遗憾,但他并未放在心上,仍然保持着官方式的亲切友好微笑,只不过多了一份调侃和促狭,“夏洛克,我应该什么时候向妈妈介绍她呢?” “我认为这件事完全不需要你费心。”福尔摩斯反唇相讥,“挖人*需要的精力足够让你抓到那位令所有伦敦警察都头痛的m先生了,不是吗?” “哈,这倒是说对了,头痛的可不仅仅是警察,夏洛克。”麦克罗夫特脸色变得正经起来,“这件事可不再是‘贝克街小分队’那样玩笑般的组织可以解决的事情,既然m先生对你更感兴趣,自然,我们也需要你的帮助。” “‘我们’?”福尔摩斯重复了一次这个称呼,继而嗤笑一声,“难道无所不能的英国政府连一个小小的犯罪人都无法抓到了吗?” 麦克罗夫特有些无奈,因为福尔摩斯惯常的对官方的不屑,“这很复杂,不像你想的那么容易解决……m可不单与一些有头有脸的罪犯勾结在一起,我想他的顾客还包括很多我们不能公开明说的人。” “噢。”福尔摩斯点点头,“我对此完全不意外。” 诺拉立刻打圆场,“他的意思是,不是所有的政府官员都和您一样清正廉洁,打击犯罪。” 福尔摩斯不悦地斜视她一眼。 麦克罗夫特被这个说法愉悦到了,他笑了笑,“您应该更早一些出现,夏普小姐,这样我的弟弟大概就不会被认识他的所有人而讨厌——” 诺拉很诚恳地回答,“事实上,大部分时候,连我都在这方面派不上用场。”潜台词就是连她都无法拯救夏洛克不分场合的舌头。 当然更多时候他们是半斤八两,以及狼狈为奸。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66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第58章 五八 麦克罗夫特此次的拜访令所谓的“m事件”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最明显的转变就是每次出行他们都会下意识地注意路人所有不同寻常的行为,但大部分到最后都证明了他们不过是虚惊一场,这令诺拉和福尔摩斯都略感疲惫,正好华生发来邀请,热情地让他们来自己的新家和他与玛丽一同度过这个圣诞节,诺拉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至于福尔摩斯的意见,他只是带上了自己的小提琴,以及一份包装好的神秘礼物。 “这里面究竟是什么?”走在路上,诺拉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份包装盒打量。 福尔摩斯不动声色地将它揣进了大衣兜里,“一个你暂时用不着的东西。” 诺拉紧了紧衣领防止寒风灌进去,十分不满,“那么我的圣诞礼物呢,以往每年圣诞你都是拿小提琴曲来糊弄我。” 福尔摩斯对此感到十分不可思议,以及万分痛心,“糊弄?难道您不认为一首精妙而优美的提琴曲是对您一年工作最大的奖励和安慰吗?” “比如那首‘漫游在街灯下面的姑娘’?”诺拉哼哼,继而又有些好奇地望过去,“说实话,这倒是让我想起来了,这首曲子是您自创的没错吧,那么那位‘姑娘’是谁呢夏洛克?” 福尔摩斯目光平时前方,似乎并没有听见她说的话。 “噢得了夏利。”诺拉一个大迈步蹦跶到他的前面去,踮脚跳来跳去在他眼前晃悠,“你这招早已经不管用了,坦白从宽,夏洛克!” “一首随性而作的曲子,一个随性而写的名字。”福尔摩斯终于忍不住她这种在他看来近乎幼稚的举动,敷衍地说道。 诺拉挑起眉,充满了质疑,“如果别人这么说我肯定相信,但是你?夏洛克·福尔摩斯从来不做没有理由的事——那姑娘我认识吗?漂亮吗?和我相比呢?” 这个问题让福尔摩斯暂时停住脚步,他目光犀利地上下打量她半晌,继而挑高眉头,“你知道这些干什么?” 诺拉愣了愣,“我们可是好朋友,夏利,好朋友难道不应该分享所有快乐和难过的事儿吗?再说——”她八卦地凑过去,低声道,“我可没见过你和其他姑娘接触,难道她是其中一个委托人?” “不是。”福尔摩斯简短地反驳。 诺拉眼睛一亮,“这么说还真的存在这样一个姑娘?那么她长什么样子?高矮胖瘦?家世如何?一定很聪明吧,能够让你刮目相看,还为她写了一首提琴曲……” 福尔摩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慢条斯理地开口,“漂亮?……大概看得过去。至于家世,很少找到比她还可怜的家伙了。聪明么……哈,至少在我看来,她还是有着让人称赞的优点。” “啊……”诺拉再次愣了愣,有些怀疑地抬头盯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在骗我?” 福尔摩斯看上去心情不错,甚至反问她,“为什么?” “因为华生说过,你眼里没有比我更聪明的姑娘了。”诺拉理直气壮地开口。 说到这里她忽然怔住了,眼睛睁大,恍然大悟,“……夏洛克?!你坦白告诉我,这个姑娘是不是就是我?” “……到地方了。”福尔摩斯抬头看到熟悉的门牌号,立刻抬手敲了敲门,提高声音喊道,“华生!” “……”诺拉只好悻悻咽下即将开口的质疑。 没过多久门就被打开了,许久不见的华生出现在后面,立刻给了他和诺拉一个大大的拥抱,脸上的笑容完全止不住,“欢迎!欢迎你们,诺拉,夏洛克!快进来吧,晚餐已经快准备好了!” 福尔摩斯扫了他一眼,“你比之前重了4磅,医生。” 华生笑容一僵,他有些郁闷地摸了摸鼻子,“明明是3磅半!” “4磅。”福尔摩斯不容置疑。 “……”诺拉叹气,“这可真是新年最有意义的一段对话了。” 华生哈哈大笑,“你们一点都没变,快进去吧伙计们,玛丽一直在和我念叨你们呢。” 结婚后的华生看上去过得很不错,他的家里到处堆置了圣诞用的礼品以及欢庆品,一股浓浓的红茶味飘散在整个屋子里。房子后面还有一个较宽敞的小花园,种植着英国常见的花木,玛丽将它们打理得极好,常青树看上去欣欣向荣。 华生邀请他们在客厅里坐下,为他们倒上刚煮好的热茶,玛丽穿着居家的长裙走了出来,和诺拉来了一个温暖的拥抱,微笑道,“最近过得好吗,亲爱的,我可真同情你的遭遇。” “如果你的遭遇是指与福尔摩斯同行的话,”诺拉哈哈大小,“那么是的,我天天都在过着极惊险又有趣的生活。” “这才是正确的生活。”福尔摩斯强调道,“您瞧华生,平凡乏味的婚姻磨平了他曾经的棱角——上帝,他足足重了4磅!” “……其实您大可不必再次提起这个事实。”华生很无奈,这是他和福尔摩斯相处最常见的状态,“另外,我的婚姻很幸福!” “许久不见,夏洛克仍然是老样子。”玛丽总结道。 “一样的讨人厌。”诺拉补充道。 被众人围攻的福尔摩斯用居高临下的目光瞥了一眼这群愚蠢的凡人,最后决定无视他们这番完全是出于自卑的反驳行为,镇定地翘着腿坐在沙发上喝茶。 “哦对了。”诺拉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晶亮地望过去,“夏洛克给你们带了礼物!” 华生吃了一惊,“礼物?” “这下我可迫不及待地想要拆开它了。”玛丽十分给面子地说。 福尔摩斯高傲地从衣兜里抽出那份小礼盒递给了华生,“我想玛丽应该需要这个。” 诺拉和华生立刻凑了过去,玛丽哭笑不得地拆开盒子,看了一眼,然后愣了一下,“噢……夏洛克!” 诺拉仔细一看,里面只有一张纸条,上面用醒目的英文写着一行大字:孕妇注意事项。下面则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孕妇? “你怎么知道玛丽怀孕了?”华生十分震惊,原本他是准备在晚餐的时候在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的。 “婚姻已经让您本来就稀少的侦探细胞如今退化近无了吗?”福尔摩斯不满,“包括复活节在内的所有节日您都未曾邀请过我们,原本以为你们单独过的圣诞节却送来了贺卡与邀请,难道不是因为有好事发生了吗?对于一个已经结婚的男人来说,有什么比妻子怀孕更能让他感到高兴的吗?” 华生惊叹,“您说得没错,这可真是一份珍贵的礼物,太感谢了,夏洛克。” “这没什么。”福尔摩斯挑起眉,“我只是让一位从事妇科的熟人帮我抄下了这些,毫不费力。” 所有人,“……” “其实最后这一句话完全不必说出来。”诺拉委婉地提醒。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67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事实就是如此。”福尔摩斯反驳。 华生扶额,“玛丽,你去看看晚餐还需要多长时间。” 玛丽微微一笑,“你们聊,亲爱的。”然后顿了顿,“话说如此,依然感谢你的心意,夏洛克。” 当事人高傲地抬了抬下颔。 玛丽离开后,诺拉迫不及待地求证,“玛丽真的怀孕了?有小宝宝了?” 华生满脸笑容,“是的,祝贺我吧,我这一生都不能比知道消息的那一刻更幸福了。” “恭喜恭喜。”诺拉真诚地说,“听说您的诊所最近生意也不错,您可算是人生赢家啦。” 华生喜不自胜。 “人生赢家?”福尔摩斯煞风景地哼哼,“如此无趣失败的人生,也能称作赢家,那么我就可走在人生的巅峰。” 华生调侃地哈了一声,“这么说您已经赢得了某位女士的心?” 诺拉竖起耳朵。 福尔摩斯镇定自若,“我指的可不是乏味的爱情” 诺拉无情地反驳,“那么那首‘漫游在街灯下的姑娘’呢?” 华生低低呼了一声,“那首提琴曲?” “你知道?”诺拉满脸疑问。 华生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那时候您和夏洛克看上去似乎在冷战,那记得那天您先下楼了吗?我和您一同下去的,福尔摩斯则站在窗口那看着我们,我记得您就站在街灯下面,回来后我就发现他似乎在写一首曲子……难道它不是为您而作吗?” “……”诺拉斜视福尔摩斯,“这下您还有更多反驳我的理由吗?” 福尔摩斯依旧面不改色,“这只是你们不合理的猜测。” 诺拉沉默地注视他半晌,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睛里却分明是笑意满满的,“好吧,嘴硬的夏洛克,既然现在我才知道这件事,那么姑且就当做它是送给我的圣诞礼物吧,您觉得呢?” 福尔摩斯仍然不承认,“您没有证据证明它为您而作。” 华生在一旁看得开心极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这可是新年,夏洛克,您就不能暂时放下你的自尊博一位您喜爱的女士开心吗?” “就是。”诺拉耸耸肩,“再说了,您可已经三十岁了,再不懂得哄女士开心,大概真如您所说,以后都娶不到妻子啦。” “是我不愿意娶妻,而并非娶不到。”福尔摩斯非常认真地纠正。 “得了吧,夏洛克。”华生毫不留情地揭短,“除了诺拉,我猜伦敦里可再也没有姑娘愿意要您啦。” “您可别瞎说。”诺拉笑道,“夏洛克可明白说了,如果我对他有非分之想,我们可就再也做不成朋友了。” “是吗?他真这样说了?”华生反而乐了。 “的确如此,”诺拉有些不解了,“医生你这番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猜测夏洛克还有一句话没说完呢。”华生笑眯眯地开口,“如果你们对彼此都有‘非分之想’,当然做不成朋友,因为你们将成为一对最特别的恋人,不是吗?” 诺拉一愣。 第59章 五九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似乎所有人都将她与夏洛克联系在一起的呢? 自从华生说完那句话后笑哈哈地撇下他们去厨房为玛丽打下手,诺拉就捧着热乎乎的茶水,和福尔摩斯相对而坐,开始思考这个严肃的问题。 如果从时间上来看,大概是……那次采访之后? 哦是的,从那以后,华生,郝德森太太,包括一直不遗余力撮合他们的阿曼达,似乎都默认了“他们最终会在一起”这个结局。 ——“如果你们对彼此都有‘非分之想’,当然做不成朋友,因为你们将成为一对最特别的恋人,不是吗?” 那么她对福尔摩斯,是否有过非分之想呢? 诺拉偷偷瞥了一眼正拿起今天报纸仔细阅读的福尔摩斯,对方正微微低着头,头发妥帖地梳理在脑后,一双犀利冷静的灰色眸子此刻掩盖在眼睑下。他认真做某件事的样子看上去非常有吸引力。 咦,吸引力——诺拉猛然一呆,意识到似乎这就是传说中的“非分之想”,不由得轻轻吸气。 她认识福尔摩斯多长时间了呢?从一八八一年到如今,不知不觉居然就已经过去了四个年头,如果将这四年从头至尾如放映片来倒放,她的生活重心几乎都是围绕福尔摩斯一个人,是因为前世职业缘故呢,还是因为她其实也非常欣赏并且喜爱这个人呢? ——“我大概不会有妻子。”福尔摩斯说这话时的表情和他查案时一般冷静,而他向来是个意志坚定的人,极少会为其他的人和事动摇他的决定。那么也就是说,如果对夏洛克·福尔摩斯产生那种可以称得上是不切实际的念头,到最后结局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是十分悲剧的。 她一直都是一个果断的人,可似乎自从遇到福尔摩斯,一切都开始向难以预测的方向而去。至少现在来说,她可以肯定的是她对夏洛克抱有好感,而且是十分的好感,但关键则是,在她抱有好感的现在,她暂时能够忍受福尔摩斯对爱情的忽视甚至轻视,那么一年后,两年后甚至五年后呢?喜欢只会是逐渐加深从而变成爱,那时候她又是否能一如既往地忍耐呢? 还是说,她应该作出一个相对而言更正确的选择:让这种已经开始加深的感情被掐灭在萌芽中,继续做一位忠诚的,机智的,心态永远不偏不倚的朋友伙伴,并且一生都只是朋友和伙伴? 诺拉盯着福尔摩斯的脸,有些无奈地轻声叹息——这实在是一个难题,如果她选择了后者,那么她必须得到一个令她完全死心的机会。 我最亲爱的朋友夏洛克·福尔摩斯,你会给我这个机会吗? “……其实我认为华生说得不错。” 福尔摩斯一顿,疑惑地抬起头来,对她这番突如其来的话感到十分不解,“您是指什么?” 诺拉垂下眼睑,借助喝水的动作掩盖住脸颊上不同寻常的颜色,声音依旧是轻快的,却是故作轻松,“关于最特别恋人的那番话。” 福尔摩斯翻阅报纸的手停住了,他的目光倏然停留在了她的脸上,灰色的眼眸比平常看上去愈发深邃了,定定地盯着她,似乎在严肃地审视,似乎又是疑惑地探究,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异样,“您说……恋人?” “啊哈。”诺拉装作不在意地含糊应声,“唔……应该是……吧。” “您……和我?”福尔摩斯的声音很平静。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68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诺拉耸了耸肩,这个动作也无法缓解此刻她肩背以及坐姿的僵硬,她甚至不敢和他对视,眼睛一直盯着微微晃动的茶水表面,开玩笑般地调侃道,“所有人都这么看……我也会被大家的谣言蜚语动摇……其实我并没想象中的那么坚定,不是吗?” 她有些语无伦次,但确信的是福尔摩斯一定听懂了她的意思,因为他立刻安静了下来,沉默无声地在客厅里流淌。 诺拉拿着茶杯的手顿住了,她有些慌乱,却又强自镇定下来,深深吸了口气,试图让脸上露出一个和平日无恙的微笑,抬起眼睛看向对方,暗自握紧手使声音愈发高昂轻快,“啊……我只是这么说说,其实您完全不必放在心上——” “您是我最亲近的朋友,伙伴。”福尔摩斯突然如此说道,灰色的眼睛凝视她,她一时半会无法从那张一直平静的脸上看出任何情绪,只听见他温和,轻而低的声音说道,“……我最重要的人。” “最亲近的朋友”,“伙伴”,“最重要的人”。 夏洛克原来也是一位擅长玩弄语言的艺术家,诺拉心里想着:瞧,他是多么聪明啊,在这伤人至深的语句里加上了令人倍感温暖的副词,偏偏每一个都令她无法反驳,甚至伤心都觉得无力。 对于夏洛克·福尔摩斯,向来都不太瞧得上女性的大侦探来说,这样一句充满赞美和认同感的话从他口里说出来,应当是至高的荣幸。但相反对于一位对他抱有极深好感的女士来说,无疑的,这是坚定的拒绝。 他这么聪明的人,肯定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而他也相信她会听明白他的话外之音。他们向来默契,在感情上依旧如此。 诺拉在心里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但并不意外,或者来说,答案早在意料之中,伤心失落当然是有的,却并非难以接受。 夏洛克·福尔摩斯,他一直坚定冷静,而也当这么坚定冷静如初。他是有大作为的人,他的眼睛只看得到整个世界,因为他爱全人类,所以他不能爱你。 而她早就知道。 世界上,有一个东西比天更高,猜猜它是什么? ——“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心啊。” 这个答案,她应当早就知道。 所以诺拉重新抬起头,微笑再次回归在她年轻的脸上,那双翠绿色的瞳眸就如最初那样明亮而充满野性,她耸了耸肩,这次语气却是真正的轻松起来—— “well,夏洛克,一个来自伙伴的小小玩笑,无需介意,以及——” 顿了顿,她坐在对面,向他缓缓举起杯,轻声开口,“新年快乐,夏洛克·福尔摩斯。” 第60章 六十 诺拉醒过来的时候,下意识的反应并非是睁开眼,而是微微僵直身体,在一瞬间感官反应后,又放松了僵硬的肩背,保持着双眼紧闭的状态,全身的听觉和触感却因此放大到了极限—— 这应该是一个背光的房间,空气里隐约闻得到陈旧木头特有的霉湿味儿。面皮上感受不到光线的暖意,她被绑住四肢,身体歪斜地坐在一个木椅上。久不活动并且被紧紧束缚住的手腕脚腕几乎已经失去了直觉,僵冷刺痛的感觉在全身流淌。 她已经很久很久未曾遇到这种情况,即便如此她依然下意识地将呼吸放得平稳,几乎和昏迷状态的呼吸频率一模一样。她仔细听了听周围,静寂如死,风声,说话声,甚至走路间衣服摩擦的声音——任何能够给予她关键信息的线索,此刻都消失无踪。 她被绑架了,而现在始作俑者则将她放在一个密闭的房间里,暂时四肢完整。 诺拉闭着眼睛,开始回想来到这里之前的事情—— 啊是的,在那番失败的表白之后,她意志消沉地吃完了那顿圣诞晚餐,福尔摩斯被警察厅的人叫走,似乎是又出了一件棘手的新案子。而她在和华生度过了一个小时的谈话时间后,在晚上大约八点十五的样子告别了华生与玛丽,走到了尤思顿路的拐角,然后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似乎是她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意识地回头望去,但满腹心事的自己尚未完全提起警戒心,一记闷棍就敲在她的脖子上,接着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而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在这个地方,被人绑住手脚,完全无法动弹。 她小心翼翼地试图挪动了下手腕,显然下手的人经验丰富而且业务熟练,这种看似简单的绳结既不会因此过长时间的绑缚而废掉她的手,却也完全杜绝了一个有类似经历的人从中逃脱的可能性。 就连她都一时半会没有办法挣脱出来,她只是尝试了几分钟就颓然放弃了。 既然什么都做不了,不如安心等待。至少,她很确信她目前为止没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敌,当然也不排除对方是冲着夏洛克而来,而她只是作为其中的跳板而已。 诺拉安静地闭着眼睛,昏昏然几乎再次睡过去,直到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而她倏然惊醒过来,却又马上放松了身体,保持着原样不动弹。 很快,轻微的吱呀声,门被打开了,有明亮的光线投到她的眼睑上,对方应该是一位男性,性格内敛,从他步伐的频率可以推测出来。他几步在她身前站定,接着用一种几乎是实质性的目光打量着她。而在这空当,另一个更轻盈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同样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双方都没有做声,直到后来者打破了沉默—— “well,下午好,诺拉·夏普小姐。” 一个清脆而欢快的女音。 诺拉仍然没有反应,对方则是安静了一会儿,陡然发出银铃似的轻笑,“唔……诺拉小姐,其实您不必装睡,我们对付过很多这样的人,即使您是他们中最出色的——呼吸平缓,表情放松,姿势一模一样……但是沉睡和装睡,我们一眼就看得出来。” 诺拉闻此,慢慢睁开了眼睛,先是被眼前略微刺眼的光线激得低下头,缓缓适应了一会儿后,才重新抬起头来,镇定地打量着面前的人—— 一男一女,站在前面的男人穿着妥帖而整洁的西服,头发梳在脑后,年纪大概在四十到四十五岁之间,目光透着一股子犀利阴沉的味道,虽然身高一般,但四肢修长有力,面相硬朗,看上去就像是打手一类的角色。至于站在他旁边的女人—— 她看上去就像是选美大赛里会出现的那种十分具有竞争力的角色,皮肤是健康的微黑,猫眼大而妩媚,涂抹着深深的诱惑的石绿色眼影,鼻梁高挺,嘴唇丰润如花。她虽然穿着英国传统的女士长裙,但自有一种英国女人难寻的极致成熟性感女人味。胸部高挺臀部圆翘,笑起来的时候如同涂了蜜一般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但吸引诺拉注意力的并非是她媲美阿曼达的女人味,而是……她的头发上涂着适量的橄榄油,身体上隐隐散发出一股幽暗的香水味,迷迭香。 再结合她充满异域风情的面容和口音,诺拉沉默了半晌,才用几乎是笃定的语气开口,“原来是你,玛丽安……或者我应该称呼你,神秘的m先生的助手小姐?” “咦?”对方用惊奇的目光注视她,“果然是大名鼎鼎的夏洛克·福尔摩斯的伙伴,你看上去可比那些胸大无脑的女人聪明多了。” 诺拉对这番暗含讽刺意味的夸奖不置可否,她明白这里的重心是谁,因此很快她的目光就转移到正不动声色打量她的男人身上,微微一笑,“我猜测,m先生这番彬彬有礼的行为,其目的并非是我,而是他更感兴趣的研究对象,夏洛克?” 对方的脸上依旧没有露出其他情绪,只是颇为有趣地笑了笑,他的声音不出意料和他的模样一般粗而哑,似乎是经常抽烟而呛到了他的嗓子,“哈,女士,你来到这儿当然是先生的授意,据说你也会推理,不如来瞧瞧我们是干什么的?” 他摊开手,一副饶有兴味等待答案的样子。 诺拉看上去一点也不慌乱,她甚至还抽空仔细看了看他,目光从上到下扫了一遍,才缓缓开口,“你酷爱抽雪茄,而且偏爱美洲雪茄……唔,夏洛克有篇专门论述各种雪茄的文章,也许你会感兴趣。你看人喜欢下意识地眯着眼,右手手指有一层厚厚的茧,我想您大概以前是一位军人?至于职位……啊,不出意外的话,神枪手?虽然您看上去行为鲁莽,但依据您说话的措辞,您应该有一个不错的学历……” “当然了,”说到这里诺拉微微一笑,“这些并非是最重要的,我想更关键的是,您应该有一手看得过去的医术,以及非常优秀的杀人手段——话说在杀害谢丽尔·贝尔小姐之后,您拿到了该有的报酬了吗?” 啪啪啪——男人戏剧性地鼓掌,用略微夸张的语气赞叹道,“您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可我想知道,您是怎么得出这些结论的呢?包括——”他朝另外一个女士努了努嘴,“包括她。” “如果不是你们对这次见面太粗心大意自信满满,我想我是不会这么容易发现这些的。”诺拉叹气,“玛丽安小姐,作为一个正统的希腊美人,我理解您遵守祖国传统,喜欢将橄榄油涂抹在头发上和肌肤上——但您要理解,这里是大英帝国,我想没有多少人有这样与众不同的习惯,更何况您的香水味,熟悉的迷迭香,我都要猜测您是否是故意留下这个再明显不过的线索。” 希腊美女眯了眯眼,妩媚的猫眼里陡然升起危险的寒光,“你的鼻子倒是灵敏,脑子也比那个谢丽尔和艾达强多了。” 诺拉叹气,“如果不是如此,我想你们也不会留下我的性命,不是吗?” “至于这位神枪手先生……既然您都和美丽迷人的玛丽安小姐站在一块儿了,说来您的身份其实也不难猜测,稍微有脑子的人也会怀疑到那位神秘的凶手身上去,更何况您也完全没有遮掩的意图——您衣兜里揣着的是高等亚麻编织的手帕吗?”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继而哈哈大笑,“的确,我就喜欢这些小玩意儿。您可不知道,谢丽尔贝尔死的时候可没您这么镇定呢,我简直都要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是否聪慧如诺拉·夏普,面对死亡的时候,是不是也会露出最丑陋的那一面呢?”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69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那您可要失望了。”诺拉毫不惊慌地微笑,“我猜测,m先生如此大费周章地将我绑架过来,应该不会在这间密室里轻而易举地杀死我吧?也许我有更大的利用价值?” 男人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感兴趣的幽光,“比如?” “这我倒是不太清楚了,也许是想要更了解夏洛克的伙伴,也许是想要用我亲口给他带个口信?”诺拉玩笑般的语气轻松。 男人露出一个野兽一般的,近乎狰狞和恶毒的微笑,低下头来缓缓凑近她的耳畔,用他那嘶哑的,满含烟草气息的粗嗓子,语气低柔地开口,“您猜对了一半……事实上,我可以告诉您另一半的答案,您想知道吗?” 诺拉依旧镇定自若,微笑,“好奇是人最本能的心理,当然是否说出答案是您的选择。” “狡猾的小姑娘。”男人短促地冷笑一声,接着用他那犀利的,阴冷的眼眸盯着她,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慢吞吞的,十足恶意地低声说道,“……另一半的答案,则是——m先生十分想要知道,这位一直跟随了夏洛克·福尔摩斯近四年,作为他身边唯一一位女士的伙伴……在她毫无缘由的失踪后,他又会怎么做呢?” 诺拉表情微凝,对方却接着说道,“……诺拉小姐,您不妨猜猜看——对于夏洛克·福尔摩斯来说,你究竟有多特殊呢?他是否会因为您的失踪而心慌意乱,就像一个最平庸的普通人那样呢?” 听到这里,她原本紧张的表情却是倏尔放松了下来,甚至露出了一个遗憾的微笑,“这样看来,你们又要失望了。” “是吗?”玛丽安语气嘲讽,“我原以为你们感情很好,但看来似乎事实并非如此?” “well,就像您之前说的那样,”诺拉耸了耸肩,明亮的眼睛里微笑不减,“大名鼎鼎的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他从来不会为任何事物动摇他的信仰和决心,即使是我也如此。我想如果这就是你们‘邀请’我来这儿的意图,那么您的目的应该是无法完成了——我是夏洛克·福尔摩斯重要的朋友,以及伙伴,但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却有许多像我这样的朋友与伙伴……也许您可以尝试将所有他的熟人都绑架来试一试?” 玛丽安眯起眼,“不错的提议。” 男人却是审视地盯着她,冷笑,“是吗……我希望您能够一如既往地像如今一样镇定。您说对了一点,我们确实暂时不会对您动手——那取决于诺拉·夏普在福尔摩斯先生心中的地位究竟如何。” 说到最后,他弹了弹自己的袖口,露出阴森森的笑容,“祝你好运,诺拉小姐。” 玛丽安优雅地向她挥了挥手,然后毫不犹豫地关上了密室的大门。 一切重归黑暗和寂静,诺拉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倏然沉默下来。 第61章 六一 诺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但她却若有所觉般地慢慢转过头,目光定在虚空的某一点上,侧头静静听了几秒,嘴角微微一抿。 “中午……也许是晚上?”诺拉状若无人地低低喃喃,随即低头笑了笑,声音平静无波,“晚上好,神秘的m先生。” 寂静中一个属于男人的笑声忽然响起,听声音大概四十左右的年岁,有一副成熟磁性的好嗓子,说话时节奏微慢,拖出一股成年男人特有的稳重魅力,“晚上好,诺拉小姐,希望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您不会认为太过失礼。” “哈,事实上我倒要感谢那位玛丽安小姐和军人先生对我的热情招待。”诺拉歪着头,语带讽刺,“当然,如果现在能有一杯热水和一碗土豆泥就更好了。” 对方似乎是在微笑,说实话她完全看不清他的脸,自然也不会知道此刻他是什么表情,只能通过他说话的语气和快慢来判断对方的心理活动,“啊对此我很抱歉,下次我们会在这方面做得更周全一些,毕竟在我的印象里,您最忠诚的朋友应该比我预料得更早一些找到这里才对。” 下一次?他在暗示着什么?诺拉扯了扯嘴角,过度饥饿和来自手腕上的僵冷刺痛让她整个人都虚弱了不少,连平日里又快又干脆的语调都变得慢吞吞的,“实话说来,如此特别而令人印象深刻的见面,我倒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呢……至于我的朋友,唔……m先生,作为伦敦里最有势力的犯罪专家,我认为在面对设下的重重难题以及幌子前面,即使是晚上一天两天也是情有可原的。” 她在暗暗讽刺“火车孕妇”案来自对方故意的迷障和刁难。 “你很特别,而且很聪明。”对方似乎调整了一下坐姿,可以隐约听到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m低沉平稳的声音在黑暗里格外清晰——如果不是境况太过奇特,她甚至会误以为这是一次友好的见面会,因为她完全听不出对方声音里有任何的敌意,反而充满了平和与亲切感,“虽然你不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人,但至少看上去在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的心中,你是最特别的。” “谢谢夸赞。”诺拉不动声色地回道。 “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警惕。”m放缓了语气,“我欣赏所有才华横溢头脑聪敏的人,他们通常身负着不可估量的价值,而我对这种人则抱有极大的耐心以及宽容。” “噢。”诺拉受宠若惊,“如果您说的‘才华’和‘聪敏’是指那位身居不凡美色的希腊美人以及神枪手先生,我想我和夏洛克远远自愧不如,当不起您如此耐心和宽容。” 对方夸张地轻声叹息,“其实我一直非常好奇,而我想您那位亲密的朋友也常常会有我这种疑问——诺拉·夏普小姐,一位女仆和落魄商人的女儿,从未接受过像样的教育,请不起家庭教师,十八岁之前擦过的地板比读过的书更多,所有亲戚朋友的评价都是‘安静胆小’——well,在大部分人看来如此平凡毫不起眼的姑娘,却因为寻亲来到伦敦,偶然遇见了我们令人尊敬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接着忽然大放异彩,甚至博得了在交友原则上极为苛刻的侦探先生的青睐……这段每个小报都极为偏爱的励志故事,您又有什么不同的想法呢?” 诺拉笑了笑,表情没有变动分毫,“神秘的m先生,世界上有多少晶莹皎洁的珠宝埋藏在幽暗深不可测的海底,又有多少鲜花芬芳无人知晓——我倒是认为,一个人在认知到她所真正感兴趣的,并且在此方面极具天赋的能力面前,就如同脱胎换骨,焕然新生,‘励志’并不能准确形容一个人真正的价值——唔,您瞧,在一八八五年之前,我们也从未听说过有一位能力卓绝头脑不凡的天才,在伦敦犯罪界悄然崛起,他为不少成功的到现在还未查出幕后黑手的谜案提供了精妙的点子以及关键的帮助,意料之中引起了某些人的关注却又无法被追踪……在我看来,我和夏洛克这些小打小闹完全不能和这位天才辉煌的成就相比,你觉得呢?” “hmm,看来麦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提供的信息您记得十分清楚。”对方低声笑了笑,“对于您毫不吝啬的夸奖,我欣然接受,我几乎都要被您这美妙而又引经据典的论述说服了。” 诺拉下意识地想要耸耸肩,后来发现被绑缚的状态下做到这个动作过于艰难,于是放弃了,只是挑高眉,也不在意对方是否能够看得见,“您认为我的过去有值得令人怀疑的地方?那么尽管去查吧——我仍然坚持我的说法,一个人在遇到真正感兴趣的东西时才会显现出隐藏的天赋,就如您之于犯罪上的成功研究一样。” “啊,相较于‘犯罪’,我倒是更倾向于另外一种更精确并且文学感更强的称呼——游走于法律边缘并且从中获得一些小小受益的高贵艺术。” “‘暴徒嘴里喊的是自由解放,可要的是胡作非为’。”诺拉微笑,“随您怎么说,保留意见是一种礼貌并且应该受到赞扬的举动。” 对方的呼吸微微放轻了,似乎感到很愉悦,他的声音听上去内敛而且优雅,让人有不由自主想要接近的冲动,“和您的交谈让我感到十分的受益……我已经许久没有对一个人有如此专注的时候了,而上一次这种感觉则来自于在一个不受关注的期刊上看到一篇非常特别而且令人感兴趣的文章。” 诺拉叹气,“我早就劝说过夏洛克不要发表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他就是不听。” “夏洛克·福尔摩斯是一位慷慨而且天赋卓绝的绅士。”对方毫不隐瞒他对侦探的评价,“那篇关于‘侦查艺术’的论文可是令我印象深刻,他是怎么称呼关于观察和推测的——演绎法?” “噢,”诺拉笑了笑,“我还以为是那篇《阐述打字机以及打字机与犯罪的关系的专题论文》呢。” 这番嘲讽完全没令对方有所变色,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温和,“我非常欣赏他对侦破案件上独特的观点和总结,只是我十分好奇,如果将这种看法用在更实际一些的用途上——例如寻找一位失踪的重要的朋友,又会发挥多么关键的作用呢?” 他意味深长的话只换来诺拉平静而明亮的微笑,“我猜……大概是黄昏之后,深夜之前?” “哦?”对方似乎有些惊讶,正准备开口,却忽然顿了顿——有人轻轻敲响了门,那富有节奏的叩门声大概是另一种暗示,因为神秘的m先生在停顿几秒后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稍微思索了一会儿,才彬彬有礼的,重新对诺拉开口道,“我想,也许您的猜测是正确的。” 再次停顿半晌,他似乎有些好奇,“如果您愿意的话,是否介意告诉我究竟哪里出现了破绽呢?” “您做得很好。”诺拉真诚地赞叹,“就连夏洛克被所谓的‘警察厅’叫去我都没有第一时间怀疑这是为了调开他方便对我下手。不过很遗憾的是,您不应该小看一个在侦探身边待了长达四年的人应当具有的警惕性——在我被敲晕过去之前,我有过一番不算剧烈的挣扎,在这个过程中我将华生花园里的泥土蹭到了那位神枪手先生的靴子上……既然您对夏洛克如此关注,那么我想您应该也读过他那篇《关于跟踪脚印的专论》吧?” 对方恍然大悟,继而轻轻拍了拍自己的手掌,“原来如此。不得不说,您这一手做得十分漂亮,诺拉小姐……hmm,如果不是确信您对福尔摩斯先生坚定不移的感情,我倒是十分想要重金雇佣您来为我工作。” 诺拉心下一沉,却又听到他饱含遗憾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啊,虽然很不舍,但的确是时候向您道别了——我非常期待我们的下一次见面,亲爱的诺拉。” “我也是。”她虚假地应和道,顿了顿,又非常真诚地问了一句,“有荣幸知道您的名字吗,m先生?” “莫里亚蒂。”对方欣然回答,毫不惧怕,语气温和,“代我向福尔摩斯先生问好。” 他打开了门,一瞬间昏黄的灯光泄露进来,她不得不被刺激得微微闭眼侧头,只模糊地看见一个宽厚的背影,柱着一根拐杖,落在门把上的手指看上去斯文而有力。 莫里亚蒂……她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忽然想起了什么,眼里同时露出了震惊和沉重的神色。 莫里亚蒂——她终于想起来了,并非是她见过这个人,而是来自于某种广泛程度上的道听途说——大名鼎鼎的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他一生难逢敌手,只遇到了几个令他感到棘手的可怕敌人,很显然,这个自称莫里亚蒂的人就是那个她一直不曾想起的老朋友的最让人头疼的对手。 宿命的相逢,命运总是这么令人无奈。在度过了四年平静快乐充实的时光后,这些终于要离她们远去了,这将是一场注定的正义与罪恶之间的对决。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70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从此以后,他们将面对数不清的难题和危机,甚至有些会危及她的性命。而她是否又要选择履行曾经的诺言,选择忠诚的跟随,或者是避其锋芒,离他而去呢? 诺拉坐在沉寂的黑暗里,无声思考。 直到外面匆忙杂乱的脚步声接近了,然后门被粗鲁的力量踹开,发出轰然巨响。她眯起眼抬起头,一个高大清瘦的身影出现在视网膜中,背光的情况下她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有那一双格外明亮的灰色瞳眸在视线里格外清晰。 well,你终于来了,夏洛克,虽然比预计的时间要晚上不少。 诺拉眯着眼微微一笑,看见华生冲了进来满脸焦急地蹲身,一边急急询问她的情况,一边试图为她解开绑住的绳子。而她则轻轻摇了摇头,笑容依旧明朗,对着那个站在门边的人轻声开口道,“好久不见……哈,新年快乐,夏洛克。” 第62章 六二 贝克街221b号。 华生坐在他之前一直喜欢的单人沙发上,担心地朝正在房间里接受警长问话的诺拉看了一眼,然后转过头,对福尔摩斯轻声说道,“……她看上去真是糟糕极了——我是指她的脸色,可怕的绑架者莫里亚蒂。” 福尔摩斯的双手放在膝盖上,他的脸色也不好,但神情平静,目光沉静,灰色的眼眸定定地盯着某一点,似乎陷入了某种复杂的思考中。听到华生的话他眨了眨眼睛,慢慢从刚才的境地里回过神来,看了满脸忧愁的他一眼,才慢吞吞地开口,“我倒认为恰恰相反……至少和其他可怕的绑架者相比,她看上去非常完整。” 华生无语地扶额,“我想我们说的并非同一件事情。” 福尔摩斯挑眉。 恰巧这时候警长已经问话完毕,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对坐在客厅里的两人点了点头,“看来已经没事了,不过我仍然建议你们近期多加注意……很多时候没有得逞的凶犯都会卷土再来。” 华生客气地回礼,“多谢您了,警长,我送您出去吧。” 华生回来的时候福尔摩斯依旧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他顿了顿,思索了半晌,还是选择转身走向诺拉——这位刚从绑架里脱身的年轻女士正坐在床边,身上披着华生在密室里脱给她的外套,脸色苍白憔悴,眼底还有没睡好的乌青。但好在她似乎没有受到什么惊吓,只是目光看上去极为疲惫,但是也平静。 华生慢慢坐到她旁边,对方察觉到他的动作,抬起头来对他温和地笑了笑,于是华生眼里的担忧愈发浓重了,他小心翼翼地侧过头,斟酌着语气才慢慢开口道,“……well,诺拉,虽然夏洛克并没有说出来,但他很担心你。” 诺拉垂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继而安慰他一般地微笑,“我知道。” 华生为她此刻的态度噎了噎,“……呃……夏洛克告诉我那件事了——关于圣诞节那天你对他说的话。” 诺拉一眨不眨地注视他,“那他也告诉你他的答案了吧——其实医生,你不必像对待一颗易碎的玻璃球那样,我没那么脆弱,所以您也可以直接说出来:我被拒绝了,毫不意外。” “……”华生挠了挠头,“也许夏洛克不是那个意思,您知道的,他向来喜欢说一些令人一头雾水的话。” “这次不同。”诺拉简短干脆地告诉他,继而话锋一转,“我想有些事情你们必须知道,跟我来。” 然后立刻起身,脱下那件让她看上去楚楚可怜的外套,利落地走向客厅。 “……”这画风不对!明明她才是被绑架的人!说好的妹子求安慰呢! 华生迟钝地张嘴在原地愣了几秒,才懊恼地起身跟着走了出去。 ——果然他就不该将诺拉想象成普通的女士那样遇事就哭哭啼啼柔弱动人。 福尔摩斯看见她走出来,目光下意识就落在她的脸上——很好,看上去似乎状态不错,至少心神稳定,虽然的确如华生所说面色糟糕。 ——也不像书中所说“饱受打击”的模样?福尔摩斯摸了摸下颔。 诺拉接下来所说的话侧面证实了他这种猜测—— “我想你们应该知道这些,”诺拉靠在沙发上,有些疲惫,她已经超过十五个小时没合眼了,但语气依旧平静,“他的名字叫莫里亚蒂——想必警长已经告诉过你们,但他不知道的是,我还遇到了那位美丽的玛丽安小姐,以及莫里亚蒂的手下,应该是一个神枪手,十足的危险人物,他承认杀害了谢丽尔贝尔,而且对此毫无愧疚。” 福尔摩斯审视地看着她,似乎在思索。 “他大概四十五岁,很有可能在大学里教书,我闻到了墨水的味道,也在他开门的刹那看到了他手指上的粉笔灰,衣着和头发都非常整洁,一副老派绅士的模样……不过很遗憾我没看到他的脸。” 福尔摩斯仍然没说话。 诺拉继续说道,“但我必须要提醒你……他很危险,远比我见过任何人都具有威胁性,智商甚至不逊色于你,他手段层出不穷,而且极为吸引玛丽安以及神枪手那样同样危险的犯罪者,并且我猜测这样心甘情愿为他奔走的人不在少数……他说话很有礼貌,但对人命毫不在乎,对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如弃敝屣……更关键的是,他对你极有兴趣,而且看上去不会轻易罢休。” 说完,她抬头看向福尔摩斯,“那么你怎么看,夏洛克?” 福尔摩斯似乎被提醒到了,他微微抬起头,灰色的眸子闪了闪,沉吟了半晌,才慢慢的,斟酌般地开口了—— “在您被绑走的这一天一夜里,我认真思考过——” 诺拉一愣。思考?莫非他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些消息? 福尔摩斯继续旁若无人地叙述道,“……思考您与我之间的奇妙关系——如果说那位莫里亚蒂先生这番行动有什么显而易见的作用,那么我不得不说,他是一剂效用良好的催化剂。” 诺拉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有些疑惑,有些紧张。 ……似乎他想说的重点并非只是莫里亚蒂? 奇妙关系……哈,这可真是一个耐人寻味的词语。 福尔摩斯并没有正眼看她,他的目光一直平视着前方,双手交握放在叠起的双腿上,脊背微微挺直着,深刻硬朗的侧脸透露出某种不同寻常的严肃与认真来,只听见他用非常庄重的,显然是经过一番深思得来的语气对她说道,“……我——恩,是的,我需要你……的陪伴。” 诺拉稍稍瞪大眼,怀疑自己听错了,“……夏洛克?!” “你没听错,”福尔摩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他想了想,继而又开口道,“我想华生应该已经告诉了你……没错,我对你突如其来的失踪付出了足够的关注以及行动,我——” 他慢慢转过头,对上诺拉探究的翠绿色眼眸,沉默了一会儿,继而又侧过头去,语气恢复平静,“……我担心你,非常。” 诺拉慢慢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低声回答,“谢谢。” 听上去淡然无波。 福尔摩斯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他目光犀利地盯着她垂下的眼睑,眉头十分苦恼地皱在一起,过了好一会儿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有些挫败的,又有些烦恼地抿起嘴唇,“……我很抱歉。” 诺拉抬起头,笑了笑,“抱歉?关于什么?” “关于……圣诞节那天,我认为可能那番话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也许它会让您认为这疏远了我们之间的关系——考虑到这一点——” “噢夏洛克。”诺拉打断了他断断续续的话,目光奇异地看着他,继而叹了口气,非常无奈地说道,“关于那件事,我想应该说抱歉的是我……因为一些不成熟的,没有经过思考的冲动,我对您说出了那些话,我感到很羞耻,也决定了修正这种错误——我很抱歉。”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71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羞耻?错误?”福尔摩斯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 诺拉对他这种反应充耳不闻,自顾自接着说道,“也许它稍微影响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过我想这终究会过去的……真正的朋友伙伴之间向来都不会有太久的隔阂不是吗?您瞧,我也一向不善于记住这些烦恼,等到第二天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变好的。” 福尔摩斯收紧手指,下意识微微倾身,声音不自觉地放低,“……您是这么认为的?” 诺拉这次沉默了许久。 “……一天之前,不是。”她在心里沉沉叹息,说出来的语调依旧沉静,“但,我想您之前的答案已经足够明确,而我一向是个很看得开的人,这难道不是您曾经欣赏的特质之一吗?——不像那些香包们一样整日因为一件丢失的心爱物品而哭哭啼啼自寻烦恼。” 福尔摩斯静了几秒,“是的……我曾经欣赏过。” “您可又让我看不懂了,”诺拉笑了笑,“不过好在以后也无需烦恼这个——正好,华生也来了,我想要告诉你们一个消息。” 刚送走警长的医生走了过来,坐下,感兴趣地竖起耳朵,“消息?关于——?” “我会在这周之内搬走。”诺拉语出惊人,但她自己显然没意识到这些,“出于安全考虑。” “搬走?”华生震惊地瞪大眼,下意识地立刻转头看向福尔摩斯。 对方似乎也愣了一瞬,灰色的眸子陡然犀利起来,注视着她一时没说话。 “是的,搬家。”诺拉无奈地摊开手,“请不要因此责怪我的不忠诚,但我想夏洛克会理解的……在那位莫里亚蒂先生表示出了对我和夏洛克之间关系的浓厚兴趣以后,我想暂时的分隔会是对彼此的负责任,不是吗?” “什么、什么之间的关系?浓厚兴趣?”华生显然没听懂。 诺拉静默了一会儿,“明白地解释——神秘而危险的莫里亚蒂先生认为,我——还有您,医生,作为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最亲近的两个朋友,将会成为西格弗里的菩提叶,他的阿克硫斯之踵……如果我们继续和他待在一起,他将毫不留情地对我们下手——您现在明白了吗?” “可、可夏洛克是我们的朋友……”医生有些着急,“您这是要抛弃他了吗?” 福尔摩斯一眨不眨地注视她。 “抛弃?不,我倒觉得恰恰相反,我爱护他,因此选择远离。”诺拉温和地看着华生,“我的朋友,这个世界除了你们,没有什么能够让我更在乎的了。但我却不能够更加亲近夏洛克,否则这样下去,我会成为对付他的活靶子,而他也将成为杀死我的致命弱点。” 这位女士那么坚强,如今却说出这样一番柔软无奈的话……杀死她的致命弱点?华生极为心酸地抿了抿嘴唇,他当然知道她对夏洛克的情感,之前也为此努力过不止一次,眼见她最终失败了,故作镇定地仍然维护着他们的安全,他就有种说不出的心痛和怜惜,张了张嘴,“……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吗?” 诺拉顿了顿,问他,“我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对策了——既不让我们觉得尴尬,又能适度保证彼此的性命。” 华生沉沉叹息。 “况且,”诺拉平静地接口,“夏洛克也早就说过,他早已对朋友之间的分离有所准备习以为常,我想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 福尔摩斯对此一直保持着可贵的沉默,直到她说完这番心酸而无奈的话,才开口了,神情语气和往常没什么不同,“虽然对您这番长篇大论我有所异议,但却有一点我非常赞同。” 华生不禁问道,“哪一点,夏洛克?” “那位莫里亚蒂先生的为人我并不对此做出评价,但至少他有一句话说得不错——”福尔摩斯微微眯起眼,“作为最亲近的朋友,你—你们都是西格弗里的菩提叶,我的阿克硫斯之踵……那么,您有听说过,将自己的致命点放在别处的道理吗?” 诺拉一顿。 第63章 六三 天光蒙蒙亮,住在肯辛顿切西尔区一栋公寓里的诺拉在六点的光景准时睁开了眼。 她揉了揉有些朦胧的眼睛,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披着外套走在窗边,微微掀开了一丝缝隙,透过锃亮的玻璃扫视了外面一会儿,继而重新拉上帘子,赤脚踩在冰凉凉的地板上,借此让自己变得更加清醒。 她的目光在墙上的日历停了几秒,1月17号,离她搬离贝克街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了,除开最初那段时间的失落和陌生,到现在为止,一切都适应良好,包括这间通过克利夫兰介绍入住的地段良好的公寓。 她还记得她搬进这里的那天,福尔摩斯并没有跟随着一同来,反倒是华生与克利夫兰将她所有的行李东西帮忙搬了进去,在此之前这间小屋只是堆满了前任房主留下来的纸屑垃圾,而现在每个地方都留下了她生活的痕迹,干净,温馨,摆放着她喜欢的书,地图,以及各种各样便宜淘来的小饰品——她是真的用心经营着这里。 诺拉用手沾着水抹了抹镜子,镜子倒映着一张白皙年轻的脸,红发浓密亮丽,眉目已经完全褪去了只属于少女的稚嫩,镜子里的有一双弧度流畅、翠绿色的眼睛,脸小但是轮廓分明,缺少这个年代男士们喜爱的柔媚精巧,但看上去明亮,鲜活,是一张不会令人轻易忘记的脸庞。 这张脸,在过去了两个月之后,我在乎着的人又是否依然记忆如新呢? 她对着镜子露出一个微笑,然后快速梳理好长发,就这样素着脸走了出去。 客厅的桌子上还放着昨晚没喝完的冷茶,她穿好衣服来到厨房,动作利落地开始烧开水泡茶,顺便拿了一片面包以及切了一个苹果。在她刚刚喝了一口热腾腾的红茶后,不出意料的,门被敲响了。 “来了~”她应和了一声,端着茶打开了门,然后就看见克利夫兰有些苍白的,疲惫的脸。 “你起得可真早。”诺拉笑眯眯地侧身让他进屋,对方慢慢走了进来,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一张单人沙发坐下,倦怠地闭上了眼,语气低落无力,就像一只快要消散的幽灵,“……有一个新委托,关于昨天发生的一件凶杀案,警察厅需要更专业的医生,你和我。” “我可不是医生。”诺拉调侃了一句。 克利夫兰微微睁眼看了看她,“医生助手。” “那可是之前的事儿了,我现在早就辞职了,你和夏洛克都是。”诺拉抱怨,“顺便友好地提醒您,我今天还有课呢。” “家庭教师这个工作完全无法和你之前的工作相比。”克利夫兰皱起眉非常不满意曾经下属的人穷志短,“会让你所有的感官,触觉,嗅觉,包括思维的灵敏度,都大幅下降的。” 诺拉险些呛到了水,啼笑皆非,“但这是一个令人感到平和的工作,而且薪资不低,我也很喜欢威廉那个孩子,聪明的孩子总让人感觉到生活是充满希望的,不是吗?” 克利夫兰撇了撇嘴,“那么你感受到真正的平和了吗?” 诺拉低头喝水,没回答。 “我知道你不会拒绝这个委托。”克利夫兰很认真地说,“就像我们都很清楚,你真正的天赋不在教授他人,而在寻找真相……诺拉·夏普向来不会满足于一成不变。” 诺拉似笑非笑地挑高眉,“我都要被你这番诚恳的劝说给感动到了呢。” 克利夫兰想了想,最后使出杀手锏,“警察厅答应事后给分成……” “成交。” 克利夫兰,“==……” 诺拉放下茶杯,穿上外套,“走吧,亲爱的,我们的目的地是?” “你还有课。”克利夫兰面无表情地提醒。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72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哦那个啊。”诺拉似乎才想起来,一脸的无所谓,“我记得了,好像昨天菲欧娜女士告诉过我今天他们一家包括威廉要去外地探亲,两天后才回来,所以完全没问题。” “……” 诺拉面不改色,“目的地呢?” “剑桥大学,”克利夫兰告诉她,“国王学院。” “……!” …… 在英国待了这么久,诺拉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个闻名遐迩的第二古老大学,传闻中的金三角名校,诞生了最多诺贝尔获奖者的高等学府,几乎是所有学者或者学生梦寐以求的几所著名学院之一。 “培根!牛顿!达尔文!”走在曲折的剑河边,欣赏着从身边慢慢后退的葛雷桥,叹息桥,诺拉捧着脸满怀憧憬,“这是我最喜欢的大学之一!上帝,我居然到现在才选择来到这儿!” “培根,牛顿,达尔文——”克利夫兰慢慢重复这几个名字,依旧面无表情,“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诺拉翻了个白眼,“他们就像是医学界的英国人约瑟夫·里斯特,德国的安德鲁·维萨里,是科学界的权威,泰斗——” 克利夫兰点了点头,“里斯特和维萨里,的确。” “……” 诺拉叹口气,“我们还是来说说这件委托案吧。” “一时半会我认为无法说清楚。”克利夫兰迟疑了一会儿,直到诺拉转过头投来疑惑的目光,他才不太确定的,有些不安地低声开口,“……还有一件事。” “……?”不好的预感。 “你曾经的熟人也受到了同样的委托,我想此刻他就在现场。”克利夫兰目光投向不远处伫立的哥特式宏伟礼堂,“……他的名字应该是夏洛克·福尔摩斯。” “……” 国王学院入眼是十九世纪的哥特门楼,学院中庭的草地上伫立着刚摆放不过几年的亨利六世崭新的青铜雕像,当然最恢弘的就是眼前这幢十六世纪建造的、扇形拱顶天花板足足有22座扶壁支撑的礼拜堂,国王学院的标志。 礼拜堂的门口站着不少警察,正在驱赶着因为好奇围观而来的学生群众。诺拉一眼就看到了正抬头观望着礼拜堂顶端小雕塑的高大身影,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对一直保持安静的克利夫兰笑了笑,“我们过去吧。” “你还好吗?”克利夫兰小声问。 “非常好。”诺拉回答道,“各个方面。” “欢迎您,霍克先生,能够邀请您来这儿简直太荣幸了!”负责这件案子的警探也是个熟人——雷斯垂德一脸笑容地和霍克握手,目光瞥向诺拉,一顿,“唔……夏普小姐?” 即使很久没有再见面,但依据雷斯垂德回想起她的姓氏来看,大概他对她也印象深刻。 “早上好,警探先生。”诺拉回以微笑。 夏洛克·福尔摩斯雕像般的身影终于动了动,然后慢慢转过身来,熟悉至极的灰色眸子准确地在一众人中定位到了她身上,顿住。 诺拉对上他深邃的眼睛,也露出了笑容,“好久不见,夏洛克。” 福尔摩斯微微抬起下颔,十足倨傲地点了点头,“你好,诺拉。” 然后看向她身边的穿着整齐白大褂的克利夫兰,打量几秒,简短利落地打招呼,“霍克先生。” 克利夫兰更倨傲地抬了抬下巴,“恩。” “so,我们的尸体先生在哪?”诺拉语气轻快地开口。 雷斯垂德露出一个有些为难的表情,“呃……说尸体也许不太准确?” 诺拉一愣,“您的意思是……” “不妨亲自进去瞧瞧,您就明白了。”雷斯垂德表情怪异。 三分钟后,诺拉一行人站在雄伟的礼拜堂前厅,四面都是绚丽的绘着圣经故事的彩绘玻璃窗,光线从上面曲折地打落下来,将上面的人脸映照得分外圣洁怜悯。但所有人的关注点并非这些历史悠久的艺术,而是—— “噢,圣母玛利亚。”诺拉惊叹,“您说得对,那的确……不能称之为尸体。” 在天花板下方放着的一台装饰着小天使雕像的巨大华美的管风琴上,淅淅沥沥地悬挂着零落散碎的血红色的不明物体……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某些人体被分割的肌肉以及碎掉的骨头肌腱等混合物。 “这简直就是我所见过的最凶残最不得人心的杀人方法。”雷斯垂德极为愤怒而且恶心。 “作案手法……利落专业,除了缺少部分观赏性,倒是值得学习。”克利夫兰专注且钦佩。 “……对音乐的侮辱,对艺术的辱没。”这是可惜了那架名贵古老管风琴的夏洛克福尔摩斯。 诺拉指着那具已经完全分不清楚人体部位的模糊血肉,无语凝噎,“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十分好奇那个可怜人到底是谁吗?” “……以及,他其他的部分——例如头颅,又被扔去哪了呢?” 第64章 □□ 摆在面前的是三个巨大难题。 第一,从这堆挂在管风琴上的恶心杂乱的碎肉中辨明死者身份。第二,找到死者“其他”部分。第三,则是找到真正的事发地点。 “您瞧这周围,非常干净,看不到一丝血迹——试问如果这里是这个可怜人被杀害的地点,就算手艺精湛如霍克先生,也无法做到如此毫无痕迹吧?”福尔摩斯指着周围锃亮的地板笃定地开口。 “您是说有人故意把这……这堆碎块挂在这儿?”雷斯垂德一脸被恶心坏了的表情。 福尔摩斯说话的当口,克利夫兰和诺拉已经戴上了专用手套,小心翼翼地跨过阶梯,将那堆面目全非的肉块谨慎地收集到了袋子中,留下血迹斑斑的华美的管风琴,无声演奏一段凄厉神秘的恐怖故事。 “警察说他们已经搜过了周围,这就是我们能够找到的死者的全部了。”诺拉将一袋子红红白白的肉块放在中间,满脸遗憾地说。 雷斯垂德转过脸去,脸色微微发白,“可怜的家伙。” “我看到您刚才似乎进行了一番细致的观察,想必也得到了可贵的线索。”福尔摩斯注视着诺拉,用温和而平缓的声音说道,“我想听听您的意见,它对于我——我们所有人来说,也许都是一个启示。”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73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克利夫兰瞥了他一眼,而诺拉则是诧异地微微睁大眼,随即面色变得古怪,“您似乎变得谦虚了,夏洛克。” 福尔摩斯微微抬高下颔,“离别总是能够让人有所收获的。” 咦……诺拉探究地瞧了瞧他,然后耸耸肩,决定无视他这番似是而非的话,在她的印象里将夏洛克·福尔摩斯的调侃与玩笑看得太过慎重其结果往往是悲剧的,因此她转回了目光,在周围扫视一圈,思索着开口,“……其他地方没有任何血迹,干净得就像没发生过凶案一样,那么凶手是怎么做到将这些碎块挂在那上面的呢?……这并不难,她,或者是他——在杀害死者之后,将他剁成了我们看到的这个样子,然后装进了一个密封的袋子里,我猜测很有可能是袋子底部涂抹了一层胶质防止血液渗漏下去。” “毫无疑问的是,凶手认识这名死者,而且和他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与感情。”诺拉继续道,“……他切碎了死者的尸体,将他剁成肉块,却独独留下了他的头颅……这说明了什么?并非是人的脑袋难以分解,也不是害怕有人发现了受害者的身份,而是……她/他非常深爱或者痛恨死者,保存头颅很有可能是为了羞辱或者纪念。” “至于其他的……凶手大概一米七五以上,身体健康,做事既大胆又谨慎……从他没有留下任何脚印血迹,以及公然在礼拜堂内留下尸体可以看得出来。” “根据骨骼,肌肉,部分内脏,以及皮肤紧实情况来看,死者大概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白人男性,健壮,背上有一道陈年伤疤。” 福尔摩斯专注地看着她,一眨不眨,似乎听进去了她的推测,神情思索。 “另外……我和克利夫兰还发现了这个。”诺拉从那堆鲜血淋漓的肉块中挑出了一个金属,脱下手套慢慢擦干净上面的血痕,露出原状来——一枚崭新的,看上去值些价钱的镶嵌着祖母绿宝石的婚戒。 “我在一根……唔,被分割成两半的手指上发现了它,还可以看见死者无名指上的戒印。”诺拉举着那枚因为鲜血滋润后而闪闪发光璀璨夺目的宝石戒指,深深叹息,“我想我们马上就可以弄清楚这位可怜人的身份了……有谁知道最近这所大学里是否失踪了一个年轻的男性已婚教授吗?” …… “布雷尔·格里芬,伦敦人,一八五零年出生,三十五岁,剑桥大学历史系教授——年轻有为,偏好研究希腊歌谣以及神话——他的妻子前一天才来报告过他失踪两天的消息。”雷斯垂德看着记事本上收集来的信息,有条不紊地念道,继而疑惑地抬了抬眉,“根据他的学生所说,这位年轻的格里芬教授平日待人非常斯文有礼,没见到过他有什么仇家,完全看不出会得罪什么人继而遭到这样冷酷的报复。” 边说雷斯垂德边出示了一张死者的近照——出乎意料的面容英俊,白衬衣黑领结,眉目看上去的确十分斯文,就是一副最常见的大学里彬彬有礼的教授模样。 福尔摩斯翻了翻雷斯垂德递过来的本子,趣味地挑了挑眉,“我们这位年轻的布雷尔·格里芬教授,来到剑桥大学不过两年半,和他开始研究所谓的希腊歌谣神话的时间长短相比,他可谓是‘著作丰富’啊——五篇专著论文,十几篇登报的文稿,更别提那些零星发表的杂志文章。” 雷斯垂德遗憾地说,“可惜了一个人才的陨落。” “这句悼词不妨等到真相大白以后再说。”福尔摩斯合上本子,转过头去对正在和克利夫兰说着什么的诺拉开口道,“这位医生助手小姐,如果我邀请您和我一同去格里芬先生的家走一趟,您是否会同意?” 诺拉一愣,有些为难地转头看了克利夫兰一眼,福尔摩斯立刻接上一句,“格里芬先生的……部分遗体我认为霍克先生一人送回去已经足够。” “……”意图不要太明白啊福尔摩斯先生。 “她是我的助手,自然应该和我一同回去。”克利夫兰面无表情。 “即使是曾经的老板,”福尔摩斯加重了某些词汇的语气,慢条斯理地回答,“……也并不能干涉她的兴趣和权利。” “……”语言能力上相形见绌的克利夫兰瞪眼。 “这个……”诺拉有些急地挠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倒是克利夫兰沉默了半晌,抢在她前面开口了。 “你应该去。”他低头注视她的脸,低沉而缓慢地说道,“我知道你想去……从我告诉你这个委托开始。” 诺拉顿住。 “我并不反对你的兴趣或者干涉你的权利,相反我欣赏这些,它使你变得出色而且特殊。”克利夫兰摸了摸她的头发,因为不错的触感眼里露出明显的满足和欢喜,凝视她的双眼,很认真地告诉她,“去吧……记得早点回来。” 想了想,又分外庄严地补充道,“处理尸体以外的工作不会另外加钱。” 诺拉本来十分动容的表情立刻变得奇怪起来,她浅浅吸了口气,上前拥抱克利夫兰,虽然有些气不顺但还是比较真诚地说道,“谢谢你,克利夫兰……另外,别摸我的头。” 本来已经再次抬起手来的医生立刻僵住了,他低咳一声,保持高傲地抬起下颔,矜持地微微点头,转身离开了。 诺拉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礼拜堂门后。 “看上去似乎非常感人。”福尔摩斯同样看着克利夫兰的背影,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克利夫兰一直对我非常包容,他帮助我良多。”诺拉收回视线,感慨。 福尔摩斯不动声色地从她脸上目光一扫而过,继而迈开脚步,率先走在她身前,“格里芬先生的家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一条街上,现在去我们还来得及赶上郝德森太太做的美味午餐。” 诺拉一愣,“……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留在贝克街吃午餐了,夏洛克?” “郝德森太太一直和我念叨着你,她十分想念你,而我认为作为四年房客的夏普小姐,应该难以拒绝这份连我都无法置喙的恩情。”福尔摩斯十足气定神闲,步伐迈得又快又稳,“况且,许久不见,难道您不想和我这位老朋友好好聚一聚吗?”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理由呢,夏洛克·福尔摩斯? 诺拉低头,无奈地叹息,“实话说来,我确实想念郝德森太太,也无法拒绝她曾经给予我的莫大恩情……但是,我却不想见到你——至少是现在,夏洛克。” 福尔摩斯脚步一顿。 “噢?”他的语气依旧没什么变化,也没有转过头来,脚步却微微放缓了,连同他的声音也低了下去,“……似乎对于那位克利夫兰·霍克先生,您持有不同的态度。” “因为他是我非常亲近的朋友,伙伴。”诺拉平淡地告诉他,“我最重要的人之一。” ——您是我最亲近的朋友,伙伴。我最重要的人。 两个月前,福尔摩斯也曾经对她说过同样的话。感人至深,伤人至深。 福尔摩斯声音变得平静,“我还以为……您这样的人,一向都不会半途而废。” 诺拉抬起头来,看着他挺直高瘦的背影,沉默了很久,无声地笑了笑,才用有些莫可奈何的声音,轻轻开口,“我的确一向都不会半途而废……只是因为我的旅途已经走到了终点啊,夏洛克。” 第65章 六五 自从诺拉说完那句话,两个人之间就一直保持了某种默契的沉默,直到来到了一栋石砌的小屋前。 屋子建造在离剑河不远的地方,四周没有多少住户,唯有河水静淌,环境幽雅静谧。屋外晾着天蓝色洗干净的床单,窗台摆着几簇玛格丽塔,屋前的小花园里种植着开得非常艳丽的紫罗兰,几乎占满了整个院子,散发出一阵又一阵的香气。 诺拉和福尔摩斯站在门外,却隐隐可以听到屋子里传来的轻快的歌声,曲调有些莫名的熟悉,诺拉一时想不起来。 福尔摩斯上前敲响门,“您好,格里芬夫人,我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咨询侦探。” 几秒钟后,歌声倏然停止了,一个轻盈的脚步声靠近了门,有人打开了木门,一张雪白的充满了高贵以及静态雅致的脸庞显露出来。 莉兹·格里芬,死者的妻子,这个一向鲜少被格里芬先生提及的女人,居然拥有一副许多本地姑娘都比不上的秀丽面容和脱俗气质。 她看到福尔摩斯只是顿了一瞬,却并没有表露出过多的惊讶。她浅棕色的长卷发披散在肩膀上,一双罕见的琥珀接近金色的晶莹双瞳安静地注视他们两个,阳光照射在她雪白的肌肤上,这位女士美丽得就像是一副不该存在于世界上的油画中的天使。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74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这是诺拉这么多年来见过的真正称得上“美丽绝伦”的女人,阿曼达比她多出一分世俗,艾达·斯旺较之缺少那份优雅风致,只是看着她就觉得上帝创造的时候一定是极为偏爱的。 相对于诺拉的满目惊艳,福尔摩斯看上去神情非常正常,他微微颔首,礼貌称呼道,“上午好,格里芬夫人。” 莉兹·格里芬点了点头,却没有回话,只是让开了身体将他们迎了进去。 屋子里和想象中一样温馨,弥漫着一股似乎是正在烹调的肉的香气。诺拉注意到客厅的桌子上摆放着一架留声机,瞬间明白了方才歌声是来源于哪里。 餐桌上放着似乎是自己酿造的葡萄酒,已经空了一半。地上铺着柔软的羊毛地毯,甚至连拐角处都看得见四个形态各异的人物雕像,有些眼熟。墙上挂着不少描绘圣母或者天使的壁画,中央摆放着一个小小的耶稣十字架……毫无疑问这是个虔诚信仰上帝的家庭。 处处都有两个人留下的生活痕迹,而且看上去他们很幸福……诺拉心里不禁涌起对这位美丽姑娘的同情怜惜,她不想让福尔摩斯直接地说出那番伤人的话,抢在他之前语气柔和地开口,“……夫人,您猜得到我们今天为何到这儿来吗?” 莉兹邀请他们坐在柔软的铺着编织毛垫的椅子上,她琥珀金的瞳眸看上去通透明净,背光的时候面容几乎要融化在淡薄的阳光下。她没有开口回答她的话,相反从桌子上拿起了纸和笔,在白纸上一字一划地写道,“我猜的出来。” 诺拉为她这个举动愣了愣,然后瞬间明白过来,“您——”是哑巴? 莉兹淡淡地微笑,毫无自卑。 诺拉轻轻吸气,叹息,“抱歉。” “ra.”福尔摩斯忽然用一句拗口的语言说道。 莉兹显然地怔住了,她的目光立刻转向福尔摩斯,安静几秒,然后对他露出一个露珠般轻柔干净的笑容,嘴唇微微一动,分明是无声地用英语在说“谢谢”。 “您刚刚那是……?” “意大利语中‘我很抱歉,夫人’的意思。”福尔摩斯简短地解释,继而顿了一会儿,站起身来微微躬身,居然是在向莉兹行礼,“诺拉,来见见这位曾经辉煌了意大利几百年的‘黑色贵族’没落的后裔,佛罗伦萨最著名的贵族美第奇家族的后代,尊贵的伊丽莎白·美第奇夫人。” “……”??? 莉兹吃了一惊,凝神看了他很久,最终也许许站起身来,优雅地向他回礼。 美……美第奇家族的后裔?诺拉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就像是在观赏一件已经绝迹的艺术品那样瞪大眼睛注视着她,对方微微笑着,并为生气,涵养十分不错。 “你是怎么得出这个惊人的结论的,我假设你不介意告诉我?” “well,这个推测的确对常人来说有些困难,”福尔摩斯示意她一同坐下,面对莉兹也有些好奇的眼神,他明明眼神透出了得意,却作出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情来,慢条斯理开口,“……花园里种着紫罗兰,窗台上的玛格丽塔——噢也许我该说明一下这是小雏菊的一种。这两种植物在本地都不常见,而且都属于意大利的名花种类,开始我猜测也许是巧合?——直到我听见了那首意大利人都会唱的《桑塔露琪亚》……有人告诉过您,您音乐上的常识其实和华生一样匮乏到可怜吗?” 诺拉,“……我有异议——我认为我们在对于‘常识’的定义上有截然不同的见解。” 福尔摩斯怜悯地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还有屋子那边的四尊小塑像——它们有着统一的名字,《晨》《昏》《昼》《夜》……真正的这四尊雕像现在都是被放在两位美第奇家族族主的陵墓前……需要我给你解释哪些属于朱利雅诺·美第奇或者洛伦佐·美第奇吗?” 诺拉,“……我想完全不需要。” “如果说这些小饰品仅仅是让我怀疑,那么这些挂在墙上的画,最中间也是表框得最为精美的那副,下面是赤果的丰满女性,注视着王座旁边被簇拥着的戴着王冠的高贵女人……我没记错的话,这是鲁本斯的名画《玛丽·德·美第奇抵达马赛》——虽然不是真品,但我想将这样一副几乎是盛赞美第奇家族的油画摆放在如此显目的位置……既然格里芬教授研究的是希腊神话,而结合这位夫人容貌气质以及处处对这个家族的重视来看……我大胆猜测您和这个意大利的名门望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诺拉恍然大悟,“您应该去做一位艺术家,我敢肯定您一定会青史留名的。” 被夸赞的福尔摩斯显得眉目飞扬,“那是自然,可惜我的兴趣一向不在这些上面……它们对我来说缺少显而易见的挑战性。” “……” “虽然对于一位几乎已经声名绝迹的贵族后裔出现在此我感到不可抑制的好奇,但很遗憾这并不是我们此行的目的。”福尔摩斯长长舒了口气,“不过很显然,您所留下的证据足以摆脱杀害您丈夫的嫌疑。” 诺拉,“……”一番苦工被白费的吐血感。 丈夫被杀害——这句话让莉兹的表情有了微妙变化,她似乎是先愣了愣,然后目光微微黯淡下去,但看上去没有多少惊讶的意味,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应该早就对此有所准备。 莉兹低下头,原来就白皙的皮肤几乎成了惨白,虽然在外人面前她表现得足够平静,但紧握的手指,抿起的嘴唇,微微颤抖的肩膀以及眼里那种无法掩饰的,伤心欲绝,她一时半会还是不能够彻底接受这个消息。 趁格里芬夫人消化这个悲剧的间隙,诺拉凑过头低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莉兹不是凶手——除去她过于美丽这个借口。” 福尔摩斯斜视她,“美丽?这对于我来说根本算不上理由——你问我为什么?well,如果我坚持保密,你会继续问下去不半途而废吗?” “……”诺拉直起身,坐远了一些。 福尔摩斯有些懊恼地抿了抿嘴唇,“……重点在餐厅。” 诺拉望过去—— 福尔摩斯解释道,“看到餐桌上那瓶开封过的红色液体了吗?那并非是自酿葡萄酒,而是一种十六世纪古老方子的葡萄浓汁,你可以通过里面的果肉以及液体颜色辨别,它不是常见的饮品,但是有一个非常显著的效用——止咳,也许你没有听说过它的名字,‘sapa’,格里芬夫人亲手为她的丈夫做了这些,包括厨房里的萨利伦茶点,还在烹调中的索尔兹伯里风味牛肉饼……她非常爱她的丈夫,在乎到即使自己是一位意大利的‘黑色贵族’后代,也会亲手为他下厨,晾衣。” “而凶手则完全不同——即使他留下了格里芬先生的头颅,从某方面来看是另一种深刻的感情,但绝不像这位夫人一样温暖充满爱意……它是扭曲的,愤怒的,充满怨恨的,甚至相反来说是不同理解上的虔诚——您应该闻到了尸体上那股奇怪的味道吧?” 诺拉点点头,“过氧化氢……格里芬先生死前尸体被消过毒。” 福尔摩斯手指放在膝盖上,思索道,“那些找到的部分没有明显的伤痕,我猜测很有可能格里芬先生是被迫服毒而死的……然后凶手将他完完全全清理消毒了一遍,割下他的头颅,将他剁成碎片……也许您也注意到了,脖子上出血量很少,他是在死后才被砍去脑袋的。” “她/他深深地爱着布雷尔·格里芬先生,”福尔摩斯叹息,“只不过这种感情最初就诞生于卑劣的阴影里,最终也只能让它以绚丽盛大的仪式死亡于黑暗深渊。” 第66章 六六 即使福尔摩斯已经判断莉兹是无辜的,他仍然敬业的开始了例行问话—— “您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格里芬先生失踪的?” 莉兹用笔在纸上慢慢写道,“三天以前。” “您为什么觉得他是失踪而不是有急事出门了呢?” “因为我丈夫从未晚归过。” 莉兹的字迹非常秀丽,看得出来应该受过了良好教育,她写得并不快,但神情认真,目光柔和……诺拉点点头,暂且同意“她深爱她的丈夫”这个观点——她对布雷尔·格里芬先生很有信心,相信他的忠诚,真是难以想象她在得知这个噩耗以后隐忍下的极致悲痛。 “格里芬先生临走前是否有什么……不寻常的语言或者举动?”福尔摩斯继续问。 莉兹摇了摇头,写道,“他就像平常一样拿着自己即将发表的文稿,吃过早餐,早安吻,出门。” “文稿?”福尔摩斯似乎抓住了一个重点,他非常有礼貌地请求道,“虽然这很冒昧……但我仍然迫切地知道,您是否能将格里芬先生这几年发布过或者即将发表的文章拿来给我们看一看,也许这其中就能够找到一些关键的线索。”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75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莉兹脾气极好,她温顺地点了点头,起身走向书房。 诺拉注视她曼妙纤细的背影,“她可真美……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美第奇家族的后裔会嫁到这儿来……英国,伦敦?” “美第奇家族在一七三四年因绝嗣而解体。”福尔摩斯回答,诺拉微微睁大眼,“那您说莉兹……” “历史总会有偏颇的。”福尔摩斯犀利的目光一刻不停地扫视着屋子里的一切,比女主人在的时候更加主动细致,“欧洲的贵族综合来说就是一部精彩又混乱的*史,每一个曾经辉煌无比的家族都有着不计其数的子嗣——不管是正统或者是私生,毫无疑问,这位莉兹——全名伊丽莎白·美第奇的夫人有着意大利和英国的血统,但她只是偏远的毫不重要的旁支,怀念着早已逝去的故族荣光,嫁给格里芬先生大概也只是为了生计与爱情。” “她如此的容貌……即使配上国王都绰绰有余。”诺拉不无遗憾,“我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 福尔摩斯不悦地看她一眼,“肤浅之人才会只看得到那张迟早也会成为枯骨的脸庞。” 诺拉笑眯眯地回答,“不不不……格里芬夫人也有着高贵的气质和令人感到舒心的脾性……美丽不是一副面孔,也不是一首乐曲,而是即使闭上眼睛也能看到的样子,掩住耳朵也能听到的旋律……美是凝视自己镜中之影的永恒。” “您还会作诗。”福尔摩斯挑眉。 “就像您说的,作诗来说对我缺少显而易见的挑战性,因此它只是闲暇的兴趣。”诺拉挑衅地看他一眼,“再说了,究竟什么样的人对您来说才算美丽呢,您似乎对所有的美人都无动于衷。” 福尔摩斯沉着冷静地回答,“我认为,人的本质不在于他向你展示的一面,包括容貌,而在于他所藏匿的一面,他的内心——什么样才算美丽?”他顿了顿,抬头看向她,声音平静温和,“忠诚,勇气,明智,清醒……拥有不屈信仰的人永远都是最美丽的。” “那么……我对您来说算美丽吗?”诺拉开玩笑般地轻快问道。 福尔摩斯凝视她,“您不是花,是一颗宝石。” 诺拉一愣。 正当她想继续问下去的时候,莉兹已经拿着厚厚的原稿走出来了,她不得已只好将冲出口的话咽了下去,目带思索地看向福尔摩斯的侧脸。 ……宝石?…… 莉兹将文稿放在桌子上,福尔摩斯拿起来仔细翻了翻,过了许久,才沉吟着慢慢开口道,“……您是什么时候嫁给格里芬先生的,夫人?” “一年前。”她写道。 福尔摩斯翻了翻页,“也就是说,对于两年前格里芬先生的事情,您都无从知晓?” 莉兹点点头。 “有什么问题吗,夏洛克?” “您瞧这些文章的时间。”福尔摩斯指着开头,“大多都在一八八四的上半年完成,就这短短六个月格里芬先生一鼓作气发表了近二十多篇文章……这效率着实令人吃惊。” “但是?”诺拉接话。 “但是,”福尔摩斯陷入沉思,“从一八八四年下半年后,格里芬先生就没有再保持过如此高的工作效率,就像是走到了低谷,即使之后的几篇文章也没有得到重视……您不觉得这其中的跨度实在令人感到蹊跷?” “您认为那段时间有重要的事情发生了是吗?” “一定如此。”福尔摩斯笃定,“格里芬夫人,您丈夫有同您探讨过他两年前的事迹吗?” 莉兹想了想,然后迟疑了一下,抬笔写道,“……我知道有一个会议,在阿伯丁。” 诺拉和福尔摩斯对视一眼,看到莉兹又加上一句,“你们可以去问问布雷尔的助教……他叫杰德·森茨伯里,关于工作也许他知道的更多。” “谢谢您的配合。”福尔摩斯点了点头,起身准备离开。 莉兹微笑着将他们送到门口,诺拉犹豫了几秒,还是转身对她轻声说道,“……对了,我有一样东西也许需要交给您。” 她从口袋里小心翼翼拿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一枚已经洗干净的镶嵌有祖母绿宝石的婚戒,阳光下那光芒晶莹通透,美丽动人。 莉兹接过戒指,怔怔地看着它。 “我很遗憾。”诺拉说,然后转身离开,听到一阵细碎的响动,转过头去,看到莉兹纤细的身体半跪在门口,低头无声哭泣。 “这就是每次遇到感兴趣的案子时,最令人不感兴趣的环节。”诺拉无奈地笑了笑,“而且每次它都令我感同身受。” “当你破译了生命的一切奥秘时,你将企图死亡,”福尔摩斯的脚步依旧不停,语气平静,“……因为死亡只是生命的另一个深奥的谜题。” “那您破解它了吗?”诺拉问道,“您不害怕失去一个重要的人了吗?” 福尔摩斯的背影一顿。 “对于这个话题来说,即使是我也终究是无数凡人中的一个。”他轻声说道,“这方面,我并没有什么不同。” …… 两个月久别后,诺拉终于再次回到了这个她熟悉的地方,贝克街。 郝德森太太开门时惊讶又欢喜的表情极为深刻地留在她脑海中,这个亲切的房东太太一刻不停地挽着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两个月发生的事儿,并且对她搬出去后的生活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久别重逢让这顿本来就十分特别的午餐变得更加热闹非凡,即使只有三个参与者,但屋子里的说话声就从未间断过。 “……你的房间我天天都打扫,夏洛克从不让我轻易动你的东西。”郝德森太太满脸笑容。 诺拉伸向土豆的手一顿,“哦?” 郝德森太太朝她眨眨眼,“他从不说理由,可我觉得只是一个理由——他认为您不会真正离开这里,总有一天您会回来的,回到这里,和他一起形影不离地工作。” 福尔摩斯镇定地喝了一口白葡萄酒。 诺拉探寻地看了他一会儿,继而转过头来继续解决盘子里的食物,耸耸肩,“大概是因为华生结婚了,他没有再找到我们这样称心如意的伙伴,夏洛克也是会觉得孤单寂寞的。” 福尔摩斯对此进行了理直气壮的反驳,“你们不在这里的时候,我一样完美无缺地解决了许多疑案。” “单身贵族案,卡里马森之谜,以及斧子杀人狂?”诺拉不置可否。 福尔摩斯扬了扬唇角,“看来诺拉·夏普小姐也非常关注我对侦探界作出的贡献。” “我只是每天都会阅读报纸。” 福尔摩斯扬眉,“然后不小心地,完完整整地读完了关于我的报道?” 诺拉镇定地擦了擦嘴,“我想每一位正常人,都无法忽视那侵占了半个版面的夸张报道。” “再说了,”她强调般地补充了一句,“作为我的朋友,我想时不时关心下您最近的生活是我应该做的事儿。”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76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这一点我想相对于那位霍克先生来说,您做得并不称职。”福尔摩斯语气平平,“如果不是我在犯罪现钞偶然’遇见了您,我还以为您已经完全忘记了作为朋友的我……和郝德森太太。” 房东太太捧着脸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诺拉倏然停住手,她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慢慢淡了下来,沉默了许久,才转过头轻声对郝德森说道,“亲爱的郝德森太太,我的红茶凉了,能再为我续一杯吗,十分感谢。” 房东太太愣了愣,目光在福尔摩斯身上转了一圈,才站起身,眼神十分慈爱,“当然……当然了,我的小诺拉。” 诺拉注视着老人走进厨房,才侧过头,用极为认真,甚至严肃的眼神,对福尔摩斯说道,“夏洛克……别再绕弯子了,我记得两个月前,您拒绝了我对您的……示爱。” “what……示爱?”福尔摩斯显然愣住。 诺拉没理会他语气里的讶异,自顾自轻声说道,“……您的态度非常明确,甚至坚决……我不想失去和您维持友谊的机会,于是我和您都十分默契地遗忘了这件事,并且为了避免更尴尬的局面出现,我搬了出去……我难道做得不好吗,我辞去了霍克先生那里的工作,做了更能让人们接受的事儿——孩子们的家庭教师,适应自己每天都穿着难受束缚的长裙……我已经向前看了,已经要忘却对您的情谊,夏洛克。” 福尔摩斯微微屏息,盯着她的眼睛并不说话。 “但是……之前和现在,又算什么呢?”诺拉自嘲地笑了笑,“我可不傻,不至于听不出您话里的那些暗示……您在期待着我说些什么——关于我仍然惦记着您,仍然对您抱有那种可笑的感情吗?……我讨厌自取其辱,以及自作多情。” 她垂下眼睛,声音已经变得平静,“其实在您拒绝我的时候,我怨恨过一小会儿,我在心里对您说过,您最好期待自己对我是真的没有一丁点儿感情……否则您绝对会后悔的,绝对。”她笑了笑,自嘲地叹息,“……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都过去了,夏洛克,我已经继续前行。” “当然,我们还会是最好的朋友。这一点永远不会被改变。” 说完,她站起了身,对福尔摩斯点点头,目光温和,“我吃完了,您继续吧……我在楼下等您,一同去阿伯丁查案。” 语音刚落,她转头就要离去,却听见福尔摩斯平静的,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示爱——也许我能理解。但……拒绝——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第67章 六七 “示爱——也许我能理解。但……拒绝——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这句话成功让诺拉停住脚步,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她背对着福尔摩斯站在原地许久,才慢慢转过身来,面上保持着少见的茫然疑惑,甚至有些怪异,显然她对这句话完全理解不能。 “是我记错了,还是您已经忘记了那件事?”她微微睁大眼,似笑非笑,“如果是后者,我倒是可以明白,毕竟您一向不屑于正眼瞧这种‘人类可笑的、愚蠢的感情’。” 福尔摩斯坐在餐桌旁,此刻站起了身,缓缓走了过来,在她面前站定,一双灰色的,深邃的眼眸沉静的,专注地凝视她的面庞,轻声开口,“您没有记错,我也的确曾经这么说过……但就像所有的人类一样,我的想法仍然是会被改变的。” 诺拉移开眼睛,笑了笑,“我又不明白了,夏洛克。您是在告诉我……您对我的感情发生了改变,不再仅仅是亲密的朋友、伙伴——在已经过了两个月之后?” 福尔摩斯静默了几秒,“不,我更倾向于另外一种说法。” 诺拉眼睛慢慢移回在他的脸上,眼里下意识露出防备性的嘲讽,无声微笑,“哦?” “我并不反对您从这里搬离出去是为了让这种感情考虑得更加清楚,认真说来这两个月里我独自一人也收获良多——关于对您的看法上。” 诺拉收紧手指,面色镇定,“洗耳恭听。” 福尔摩斯微微低头,一双犀利却透出柔和光芒的眼睛锁定住她的一切表情变化,他的态度倒是如平常一样,完全看不出内心的真正想法,“就如我曾经和您说过的——我对伙伴的离开习以为常,因为我非常清楚那只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但这种说法现在看来,并不适用于您。” 诺拉心一紧,心脏砰砰砰剧烈跳动起来,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以及不安。 她预感到夏洛克·福尔摩斯接下来所说的话将会使他们之间的关系得到剧烈的、永恒的改变。 她听到他镇定地说—— “我可以友好地送每一位伙伴离去,包括华生……但,我需要您,胜过任何人。” “这就是两个月来,我认为的、超越所有凶案的一条最重要的线索。” 诺拉表情定格在奇怪的瞬间,盯着他并不说话。 福尔摩斯思考半晌,决定破格重新翻篇一下,解释她所谓的“拒绝”的真正含义,“……至于那天圣诞节您说的示爱……我想也许这个问题的理解上我们出现了一些小小的分歧。” “……?” “我不知道您是如何看待我所说的话,但那句‘最重要的人’……我以为我的意思已经足够明白。” 诺拉沉寂了许久。 “您爱我吗,夏洛克?”她轻声问。 福尔摩斯一顿。 “爱?”他重复了一下这个字眼,露出茫然的神色。 “我换个说法……”诺拉微微一笑,“您是否想要我无时无刻待在您身边,是否可以在人群中第一眼就发现我,是否下意识地关注着我所有的消息,是否在意着我对您的每一个看法,又是否对靠近我的所有男士抱有极大的警惕?” 福尔摩斯扬起眉,“您为何……” “因为我就是这么干的,夏洛克。”诺拉安静地注视他,“因此我再清楚不过了。” 福尔摩斯微微眯起眼,露出一个极轻的,几乎无人发觉的微笑,“我猜得没错的话……您刚才对我说了‘我爱你’?” “不。”出乎意料,诺拉相当坚决地否决了,福尔摩斯一愣,继而问道,“那么您的意思是?” “我喜欢你,但对是否爱上你我并不能确定。”诺拉坦然承认,翠绿色的眼瞳在午后的阳光中看上去就像玻璃珠一样漂亮极了,“但是我知道……如果每次看到了夏洛克,我就会对其他的东西视而不见,如果每次听到了夏洛克,我就会对其他东西听而不闻……这四年里您已经成为了我身前的影子,我踩着您的脚印向前走——我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爱情,但毫无疑问……您不是我最惶恐最柔软的心脏,但您是我抬头就可以看得见的孤独的星。” 她慢慢转开眼睛,眼里露出轻柔的,露珠一样的笑意,“我也不知道它是如何发生的……就像是酿造的酒液,它会一天比一天散发出愈醇厚的香气。我本可以隐藏着它,就像隐瞒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但正是由于我喜爱着您,因此‘与夏洛克·福尔摩斯仅仅是朋友’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我最不甘心的事情……您在意着我,爱护着我,愿意同我分析您所有的想法和成果——这对于别人来说也许是一种殊荣,但对我而言,它不够——远远不够,我是个贪心的人啊,夏洛克。” 福尔摩斯目不转睛地凝视她。 “我无法忍受用朋友的身份继续和您呆在一块儿,因此选择了离开……但在我几乎都要忘记这件事儿的时候,您却又再次提起了它。”诺拉苦笑,轻轻叹息,“我不明白你,夏洛克,但我依然敬重你,所以……不要再作弄我了,好吗?” “你要知道,哪怕是你的一句小小玩笑,我也会当真啊。” 福尔摩斯露出思索的神情,“玩笑?——您将我说的话质疑为玩笑?”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77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您说的玩笑话太多了。”诺拉看上去很冷静,“我无从分辨。” “hmm……那么也许以后我在开口时应该先注明‘认真’标志。”福尔摩斯挑高眉头,“——但我说的,的确是认真的。” “哪一句?” 福尔摩斯声音陡然轻了下去,“……我需要你,胜过任何人。” “所以……请不要再因为那些只会令人感到头疼的错误想法而离开。” 诺拉一愣,“你……” “夏洛克·福尔摩斯查案时永远都可以是一个人。”他说,“因此‘我需要你’不仅仅是出于工作……当然,我允许您对我抱有那些——那些想法,因为它和‘失去您’相比,是多么的不值一提。” 诺拉轻轻吸气。 第68章 六八 马蹄声哒哒哒地在喧闹的街道上响起。 格莱森第五次用疑惑不解的目光在坐在自己身边的福尔摩斯以及坐在他们对面的诺拉脸上瞥过,忍耐了很久,终于无法在这种奇怪而又沉闷的气氛下保持镇静。他露出吃了茄子一般的表情,尽量压抑地低声开口,“……您介意告诉我这一个上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福尔摩斯一脸镇定地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听到这话不解地转过头,“您的意思是?” “你,以及诺拉·夏普小姐。”格莱森忍无可忍,“虽然我实在不想将你们刚才的举动解释为‘眉目传情’……但看上去事实就是如此。” 当事人诺拉若无其事地盯着外面桥下的粼粼河水。 福尔摩斯微不可察地顿了顿,露出微笑,“……您眼花了。” “……”格莱森脸涨得通红,“也许在破案上我承认您有着十分的天赋,但您可不能这样看不起我的眼力!” “如果您真有眼力这种东西,那么我认为您就不会出现在这辆马车上。” 格莱森,“???” 诺拉低头轻咳一声,掩盖住脸上的异样,格莱森立刻转过头来,十分严肃地盯着她长达十秒,才小心翼翼地,试探地开口,“……你和福尔摩斯……?” 最后一个词语的尾音可疑的上扬,充满了耐人寻味的回韵。 “我听不懂您在说些什么。”诺拉非常淡定。 格莱森郁闷地撇嘴,“上帝,没有比这一刻更讨厌你们之间那套‘默契论’了。” 诺拉和福尔摩斯默契地齐齐微笑。 格里芬先生的助教杰德·森茨伯里住在一条很偏僻的巷子里,如果不是确认地址无误,三人都会对此感到十分不解——身为剑桥大学一位年轻有位的教授助理,居然住在这样一个和贫民区几乎没有差别的地方,莫非这个著名的学院还有克扣员工薪水的规则? 格莱森清了清嗓子,在下车后就恢复了他那副高傲的警探风范,率先上前敲响了屋门,“森茨伯里先生?” 屋子里沉寂了一会儿,才想起一个年轻人清亮的声音,“是谁?” “伦敦警察厅的格莱森警长,以及福尔摩斯先生和他的助理。” 过了几秒,门被打开了,一个有着健康麦色皮肤,黑色卷发,模样清秀的高个年轻人站在那里,笑得眉眼弯弯,看上去非常阳光明朗,“先生们你们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事实上,是的。”格莱森作出了请的手势,“在关于布雷尔·格里芬先生的案件上,我们需要对您进行一番常规问话。” 杰德·森茨伯里犹疑了几秒,还是将他们请进了屋子,“好吧,不过请尽快,我下午还需要到实验室去工作。” “冒昧地请问,您不是格里芬先生的助手,据我所知他的专项是研究希腊民谣和传说?”福尔摩斯突然开口。 “的确是这样。”杰德的眼神慢慢黯淡下去,“……我非常敬佩格里芬教授——但,您明白的……我仍然需要工作,而剑桥大学实验室的克莱尔小姐给了我另外一个机会。” 福尔摩斯不在提问,目光在屋内扫视一圈,走了进去。 这个屋子里的摆设并没有给他们过多惊喜,就和它的外表一样,家具只有基本的几样,唯一的一张桌子上只放着一本摊开的书《奥林匹克之音》以及还未完成的几张手稿,隐隐可以瞥见例如“希腊”,“海伦”和“卡里赛亚”这样的字样。 格莱森显然也看到了这些,他严肃的目光立刻射向杰德,“我以为……您说已经结束了格里芬先生的有关研究,那这些是什么?” 杰德面色没有改变,他看上去很镇定,毫不心虚,“这是之前我和格里芬先生一同研究的手稿,旧物,我将他们都拿了出来,正准备交给他的妻子格里芬夫人……有什么问题吗,警长?” “事实上……” 格里森还没说完,福尔摩斯突然打断了他,他动作迅速地拿起夹在手稿中的一封信,眯起眼,目光陡然犀利起来,“……这封信……是谁寄给你的?” 杰德无辜地眨着他的大眼睛,挠挠头,“我不清楚……这是寄给格里芬先生的,据说对方是一位‘有着大智慧’的人。” “我可以留下他吗?”福尔摩斯礼貌地询问,“关于格里芬先生的所有东西都有可能成为关键证据。” 杰德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同意了,“请便。” 这段小插曲过去了,格莱森坐下来,开始了他公事公办的问话。 “您是什么时候认识格里芬先生的?” “半年前。”杰德回答,“当时我在一家面包店工作,格里芬先生是那里的常客。” 格莱森疑惑,“那么你是怎么成为他的助教,一个面包店的伙计?” 杰德露出阳光的笑容,“关于这个……我的父亲生前曾经是一位家庭教师,他非常喜欢研究欧洲的神话,我无意中和格里芬先生聊天谈起这些……他对此很感兴趣。他给了我一个生活得更好的机会。” “你不是本地人。”福尔摩斯目光平和,在格莱森不解的眼神下指了指他的脸,“…肤色,在阴雨天多过艳阳天的伦敦来说,似乎过于健康了。” “没错,我出生于阿伯丁。”杰德坦然承认,“我的母亲在那里开了一家餐馆,原本我来这里是想寻求更好的学习机会……但是中途发生了意外,我身上的钱都被偷走了,我只好在面包店里打工赚钱。” 听上去似乎没有什么破绽。格莱森点点头,正准备开口,却又听到福尔摩斯插嘴道,“对于格里芬先生身上的那道陈年疤痕,您知道它的来历吗?” 杰德愣了一下,“你说疤痕?……”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78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格莱森敏锐地发现对方神色里的犹疑,不觉脸色重了一分,“请告诉我们您知道的一切,最好别隐瞒。” 杰德面露羞愧,“不是我不想告诉您,而且传闻里它实在……对教授不利。” 三个人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杰德只好开口了,“……据说是两年前在外地时被人砍伤的……那时他刚刚认识他的妻子莉兹小姐,有人说她当时和另外一位绅士来往亲密。” 这听上去似乎藏着一个更有趣的故事。 爱情什么的……永远都具有让人失去理智的魔力。 “那么在你的印象中,莉兹小姐和格里芬先生感情如何呢?”福尔摩斯问。 杰德垂下了眼睛,“他们很亲密……至少在所有人眼中都是这样,有人说他们是英国版的‘达佛捏斯和克洛伊’——他们在特拉法尔加广场相遇,格里芬先生在寻找手稿的灵感,而莉兹小姐在喂鸽子——她那时还是一所孤儿院的院长。” 福尔摩斯点点头,眼里的思索意味却更深了。 看样子福尔摩斯似乎是到此为止了,格莱森松了一口气,对他们露出一个“谢天谢地你们快走吧”的眼神,清了清嗓子,才转过头去继续履行他的职责。 诺拉则跟随着福尔摩斯走了出去。 “夏洛克?”诺拉在他身边站定,“你又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 “很多。”福尔摩斯挑眉,饶有兴味地微笑,“……而且您绝对会对此感到惊讶的。” “让我惊讶的事情不多。”诺拉笑道,“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您还记得那位莫里亚蒂先生吗?”福尔摩斯拿出那封信件,诺拉仔细瞧了瞧,没有任何花纹和出厂标志的朴素信封,同样材质的信纸……她皱起眉,“这是……” “神秘人的来信。”福尔摩斯眯起眼,“但似乎和上一次不同……我仔细看了看整篇来信,这位格里芬先生和莫里亚蒂先生似乎交情不错,他们认识了至少半年以上……而且他非常崇拜他,莫里亚蒂则在关于写文稿这方面给予了他不少指导。” “您的意思是,莫里亚蒂这次只是无意中参与到了这件案子之中?” “这件事我们可以稍后再多加研究。”福尔摩斯收起信件妥帖收好,“我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关于杰德·森茨伯里先生是同性恋这件事?” 福尔摩地一顿,目光探寻地望过来,“您知道?” 诺拉耸了耸肩,“其实那并不难发现……他掩饰得不够完美。” 福尔摩斯作出洗耳恭听的神色。 “您提到那个陈年的伤疤,却没有指出它的位置是在后背上,可杰德看上去对它在哪这件事非常清楚……后背可不是一个轻易能够看见的部位,我不记得传闻里格里芬先生和他的助教有如此亲密。” “另外……您是故意的吧?反复提起格里芬夫人,我注意到了他的表情……隐忍的愤怒,嫉妒,不甘心……更别提他似乎对莉兹与格里芬先生之间的情史知之甚详,而且总是试图拐着弯儿让我们怀疑到她身上去。” “他这幅态度实在是可疑……即使是再不可能,当只剩下一个答案时,也会是真相。”诺拉撇了撇嘴,“他爱慕格里芬先生……在别人眼里他似乎隐藏得不错,但在我们面前,却完全不够看。” 说完,她抬起头,却发现福尔摩斯正注视着她,用一种意味深长而满含笑意的目光。 “干嘛?”她警惕。 “我只是想起了格里森警长说过的‘默契论’。”福尔摩斯移开眼睛,然而眼里的笑意却慢慢扩散到了整张脸上,令他原本孤傲深刻的轮廓都变得柔和起来,他放轻了声音,“虽然在查案上他显得愚笨不堪……但在这方面,他似乎颇有心得。” 诺拉立刻就结巴了,“哪、哪方面?” 福尔摩斯挑高眉似笑非笑地凝视他,然后伸出手将她垂落在脸前的一缕发丝挽到了耳后,露出满意的,温和的微笑,“……就像这样。” “……!” 第69章 六九 “接下来呢,我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我猜,阿伯丁?” 福尔摩斯靠在墙壁上,百无聊赖地闭上眼睛,“下一步,等我们尽职尽责的格莱森警长完成他滔滔不绝的例行问话,只为了得到森茨伯里先生在阿伯丁住址这么个小小信息。接下来才是去阿伯丁。” “可怜的杰德。”诺拉不无讽刺意味。 本来正在闭目养神的福尔摩斯忽然顿了顿,就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睁开眼,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您还记得,在格里芬先生家里的那一叠手稿中,夹着一张有些时日的纸吗,一张情书?” 诺拉想了想,“……倒是有点印象,您想起什么了?” “我之前一直认为这张纸是写给他最爱的莉兹小姐,记得上面有一句‘我们都是神话中的角色,人人都尽情地欢笑啼哭,每个人都轮换穿着华美衣裳,噢我亲爱的翡翠,你是我黑暗幽昧中的一点珠光’——” 诺拉点头,评价,“看来格里芬先生还是适合研究希腊神话。” 福尔摩斯的注意力则在另一个关键点上,“‘哦我亲爱的翡翠,你是我黑暗幽昧中的一点珠光’……这句话没让您想到什么吗?” “亲爱的翡翠……”诺拉咂了咂嘴,“翡翠……杰德?” “不错。”福尔摩斯有趣地笑了笑,“一封写给……曾经的男性恋人的情书。” “格里芬先生也喜欢杰德?”诺拉露出吞了茄子一样的表情,“那他还娶莉兹小姐为妻……双性恋吗?” “这也能够解释为什么森茨伯里先生能够对他的事情知道得如此清楚,包括他背上的那道伤疤。”福尔摩斯眯起眼,“真好奇两年前究竟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了呢。” “因爱而得不到生恨是很常见的事。”诺拉说道,“这位森茨伯里先生的嫌疑倒是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大。” “爱而不得?”福尔摩斯低低重复。 诺拉一顿,继而撇撇嘴,“您大可不必担心某一天我会因为太过喜欢您却得不到继而狠下心来谋杀您。” 福尔摩斯无声地微笑,“这不会发生。” 诺拉挑眉,“您是指‘太过喜欢’不会发生,‘得不到’不会发生,还是‘谋杀’不会发生?” “我支持后面两个观点。”福尔摩斯一本正经地告诉她。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79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诺拉咳了一声,望天。 福尔摩斯沉默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听说您经由霍克先生介绍的那间公寓只交了三个月的租金?” “你是怎么知……算了,问了也是白问。”诺拉脸上的惊讶转为郁闷,斜眼瞥他,“是又怎么样?” “那么也就是说,您只剩下这一个月的出租期了。” 诺拉挑眉,“不错,然后呢?” “郝德森太太一直保留着您楼上的房间。” “噢。”诺拉语气平淡无奇,没什么特别反应。 “……她每天都会打扫那间屋子。” 诺拉懒洋洋地用手遮挡住耀眼的阳光,“啊…代我向她道一声谢……” 福尔摩斯沉默了一会儿,手握成拳放在嘴边低咳一声,“我们都希望能每天见到您。” “we?”诺拉似笑非笑地转过头,眼顽皮地弯起,“除了郝德森太太,‘我们’还包括谁?华生?——唔,不够有说服力。” 福尔摩斯眼里露出无奈的笑意,“如您所愿——我希望您能留在贝克街。” “我可没说那是我愿意听到的。”诺拉十分感动,然后果断地拒绝了他,“可是,不行。” 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令福尔摩斯吃了一惊,他都掩饰不及脸上的诧异,“您……” “在您发出正式的邀请之前,我都不会回去。”诺拉义正言辞地告诉他,“否则哪一天您反悔了……告诉我其实您对我抱有的仍然是朋友之间的情谊,我倒是很有可能作出一些‘爱而不得’的可怕事迹来。” 福尔摩斯看上去有些委屈,“您这是在惩罚我之前的举动。” “不敢不敢。” “如何才算是‘正式的邀请’?”福尔摩斯摆正了脸色。 “这之前,不如先说说,您邀请我搬回去的原因?”诺拉微笑。 福尔摩斯抬了抬下颔,倨傲十足地开口,“这可以令查案变得更加方便,你和我,我正好缺少一个忠实的记录者,鉴于华生结婚辞去了这个工作,并且我需要一个既不聒噪又不会插嘴的忠诚的倾听我分析案情的人——” 诺拉懒洋洋地回答,“我现在的公寓采光性不错,我收拾得干净又整洁,房租也算便宜,离我的学生家也很方便——” “我倾慕您。” 诺拉一顿。 然后慢慢转过头来,眯起眼,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盯着他,不说话。 “我倾慕您。”说出这话的福尔摩斯就像是经过了一番搏杀而作出了抉择,所有的犹豫和不安都因经受洗礼而剥离出去,焕然新生的他说话时的神情变得平定沉静,注视她的目光犹如落入山川的夕阳与月光,安然柔和,“也许这份‘正式的邀请’时机来得不那么恰当……但我希望它不算太晚——您是否会接受夏洛克·福尔摩斯诚恳的致歉?” 诺拉凝视他的眼睛,“您出门前抽过大麻了?” “……没有。” “注射过可卡yin?” “…也没有。” “那可真是奇怪了。”诺拉喃喃,“我还以为有生之年都不会听到这句话从夏洛克·福尔摩斯嘴中说出来……难道是我出现幻觉了吗?” 福尔摩斯整了整领结,脸色端庄严肃,“我没有吸入那些令人兴奋的玩意,您也没有出现幻觉……说实话您给我的反应只有这些了吗?” 诺拉奇怪地望着他,“您指望我还会有什么反应……夏洛克·福尔摩斯可是属于全世界全人类的难题,我对搞定他毫无信心。” 毫不掩饰的粗俗词汇让福尔摩斯眉头一抽,“全世界全人类的难题?” 他居然有那么难搞?……不对,这词汇可真粗鲁。 诺拉关于这个问题想了想,然后点点头,非常确定,“对,这就是我对他的定位。” 福尔摩斯难得地感到无奈,他在心里沉沉叹气,对女性这个种类的认知难度再次上了一个天梯,“……请给我一个公正的裁决吧。” 诺拉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无踪,她仔细地观察他的脸色,诧异和震惊慢慢出现在她的眼睛里,“……你、你刚刚不会是说真的吧?” “……” “居然是真的?!”诺拉啪的一声捂住额头,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又不安,“您在向我表白?邀请我重新入住贝克街?这是真的?!夏洛克?” 福尔摩斯被她这番强烈的情绪所感染,他眯起眼微微一笑,“也许这次也需要我注明一个‘认真’标志?” 诺拉笑眯眯地猛点头,“当然当然。” 福尔摩斯望了望四周,确定没有任何一道可疑视线后,才微微低下头,灰色的眼眸定定地注视她,在诺拉下意识地抿唇屏息后,忽然感受到一阵来自后脑的力道迫使她猝不及防,一个趔趄向前倒去,额头立刻撞到了一个柔软散发热度的物体,她完全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后退了一步,继而用镇定自若的,淡然无波的声音说道,“属于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标记。” “……” 诺拉站稳身体,手立刻探向额头,茫然地摸了几下,然后抬起头,看向福尔摩斯的脸,目光从他若无其事望向侧边的眼眸,慢慢移到了他紧抿的,线条坚硬的嘴唇上。 咦?咦??! 诺拉颤抖地伸出手指着他,忽然就结巴了起来,“你、你你刚刚……” “恭喜你,诺拉·夏普小姐,你刚刚为全世界的人类解决了一个顶级难题。”福尔摩斯非常正直的,几乎是一本正经地宣告道,“运用你的智慧和谋略——你刚刚搞定了夏洛克·福尔摩斯。” “……!!!” …… 从房屋里走出来的格莱森先生第一时间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 一种似曾相识的、几乎被渲染成粉红色的暧昧气氛漂浮在他的咨询侦探们之间。 他顿了顿,非常严肃地问道,“……我有错过什么了吗?”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80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脸颊红成了猴屁股的诺拉保持面无表情地望着天空,而福尔摩斯则悠闲地站直身,一脸得体的绅士微笑,“完全不。” “可是她的脸……”格莱森不想放过任何一丝线索。 “强烈的光线所导致而已,不必放在心上。”福尔摩斯镇定地解释。 二月的萧瑟凉风嗖的一声从他们身边吹过,格莱森的脸被冻成了扭曲的形状。 “如果拿到了这位森茨伯里先生在阿伯丁的住址,我们就该出发了。”福尔摩斯善意提醒。 格莱森奇异地瞥了他们几眼,哼哼几声最终放弃了继续问下去的打算,迈着大步子率先走在了前面。 福尔摩斯紧跟其后,诺拉也随即跟了上去。 步伐沉稳的福尔摩斯一脸浩然正气,手打在背后,却悄然舒展了五指,仿佛在下某种指令。 诺拉的脸更红了,依旧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正经模样,手却伸了过去,被立刻捕捉到,握紧,温热的十指相扣。 她低下头,眼弯成弦月,露出无声的微笑。 第70章 七十 恋爱是什么感觉? 据经验丰富的人士透露道:“就像是春天忽然到了,你看到了花,绿意,阳光,微笑和舞蹈。就像是蔓藤卷缠着树木,蔓延的青翠和暖阳拥抱了你。不论是白昼或者黑夜,她对于你来说永远都那么清晰可辨。你在她的眼神中融化,好似潺潺细流,体会夜晚吟唱的轻曲,心甘情愿为她付出一切……她是你即使白日也会微笑着的梦。你跪倒在她的脚下,如同奴仆一般为女王奉献出忠诚,血液,以及头颅——” 以上为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 而真实的情况则是—— 在下了马车后,诺拉和福尔摩斯立刻进入了严肃万分的查案状态。 “风玫瑰餐馆?”诺拉看着笔记本上的地址,“唔……我想我们还需要从这条小巷子穿过去,接着不行两百米才能到那儿。” “我说……”格莱森十分郁闷地跟在他们身后,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在发光,“你们真的不告诉我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发誓这不对劲,别想隐瞒一个经验丰富的警探。” 诺拉,“夏利,杰德的父母都是厨师,是否就意味着从小在这里长大的他其实刀工非常不错?” 福尔摩斯,“这方面来看,倒是附和凶手剁碎格里芬先生身体的必要手法。” 诺拉,“你说他去伦敦会是意外吗?也许他的父母知道他的某些小爱好?” 福尔摩斯,“不排除这个可能——另外,这种爱好应该被坚定地杜绝。” 诺拉笑,“你真直……哦,我的意思是你为人非常正直。” 格莱森,“……” 快到目的地时,诺拉注视着不远处生意还算热闹的小餐厅,顿了一会儿,然后随手拉住一个刚从里面出来的男客人,礼貌地询问道,“您好,先生,我们从伦敦来,想要找一位叫杰德·森茨伯里的人,请问您认识他吗?” 这个打扮妥帖的绅士愣了一下,脸上立刻露出非常明显的嫌恶神色,就连看到诺拉那年轻阳光的脸庞时的兴奋和自得都不见了,他像是驱赶着苍蝇一样挥挥手,急急说道,“他?您可别问这个人了,不管是什么事,他远在伦敦情人的邀请也好,我建议您别和他扯上任何关系。” 诺拉微微一笑,作出好奇的样子,“哦?事实上我们是警察厅的人,他和一件案子扯上了关系。” 男人恍然大悟,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我就说……那小子从小就是个不安分的,两年前还还偏偏被人发现有那样让人恶心的爱好——我同你讲,看到那没,那就是你要找的人的父母工作的地方,森茨伯里夫妇倒是好人,只可惜啊……” 他边摇头边叹息地离开了。 三个人互相对视一眼,诺拉和福尔摩斯都是了然模样,唯有格莱森没有听懂这似是而非的暗示,“喂……我说你们俩够了,这样一点都不有趣。” “我们和蔼可亲的杰德·森茨伯里先生,”诺拉慢悠悠地说,“是个同性恋呢,格莱森。” 格莱森被刺激到了,他瞪大眼,“同、同——上帝,这是被禁止的,是邪恶的,等等——” 他忽然想起来了,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么说……那位格里芬先生……?” 诺拉耸了耸肩,答案不言而喻。 格莱森脸都绿了,“可怜的莉兹小姐……她也许还不知道他丈夫另外有一个这样的情人。” “显然格里芬先生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福尔摩斯相比格莱森而言则显得平静很多,他的关注点从来都在探究真相而非八卦*上,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你们也许注意到了,那位好心人士所说的时间点?” “两年前。”诺拉接话道,“杰德欺骗了我们,他在两年前就认识了格里芬先生。” 福尔摩斯若有所思,“我想我大概明白这其中的线索了,不过还需要一些证据来论证它们……我们去风玫瑰看看。” 森茨伯里夫妇是一对老实的中年男女,兢兢业业地经营着父辈留下来的产业,虽然说不上日子很富裕,但远远也不到饿肚子的地步。可他们给诺拉的第一感觉,却是不安,卑下,仿佛有沉沉的铁坨压在肩背上,令他们连直视客人这样的举动都感到忐忑。 “你们好,森茨伯里先生以及夫人,我是格莱森警长,这两位是我请来的咨询侦探。”格莱森板着一张脸语气平淡地陈述,“您的儿子杰德不幸卷入了一场谋杀案里,如果您想让他洗脱嫌疑的话,请务必毫不隐瞒地告诉我们一些问题的答案。” 夫妇俩显然被惊吓到了,整个人都颤抖起来,“……警官,您、您请说。” 格莱森低头看着记事本,首先念出了几个福尔摩斯提供的问题,“你们信教吗?” 夫妇俩对视一眼,虽然很疑惑,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是的,我们是天主教徒,每周都会去教堂做弥撒。” “两年前是否有一个年轻男人来到了这里,并且和杰德先生建立了亲密的关系?” 夫妇俩脸都白了,抖抖索索,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请诚实回答我。”格莱森没有好脸色,自从知道嫌疑人是同性恋开始,他就一直板着脸。 “是……”终于森茨伯里先生首先开口了,他低垂着眼不敢看他们,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肩背颤抖,“……的确有一位先生来过这里……待、待了二十多天就回去了……但我发誓!不管那位可怜人是谁,都一定和杰德没有关系,他、他怎么可能会杀人?” 格莱森不管不顾,“杰德先生半年后也去了伦敦?” “……是。” “那么这是您的要求呢,还是……”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81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他自己要去的……”老板娘低声说,“他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他想去更大的地方……我们拦不住。” 格莱森陷入了沉思。 反倒是福尔摩斯此时开口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彬彬有礼地问道,“请问你们两年前听说过有人被砍伤的消息吗?” 夫妇眼里露出惊异,“……长官您是怎么……” “可以和我说一说吗?” 老板想了想,回忆道,“……的确有这么回事……我们只听说,一天早上忽然有人拿着刀子追杀一位绅士,嘴里一直喊着‘恶魔’,‘异端’,‘邪恶的化身’……据说虽然人被抓住了,可那人也在背上受了伤,他拒绝了警察的帮助,没多久就没他的消息了。” 福尔摩斯恍然地点点头,“那么,在此之前,您的儿子喜欢阅读一些关于希腊传说方面的书籍吗?” 夫妇俩这次很果断地摇了摇头,“杰德从小就跟着我们呆在厨房里干活……这有什么问题吗,先生?” “没有问题。”福尔摩斯微微一笑,“那么原谅我再多问一句,您的儿子,杰德先生……他擅长使用刀具吗,作为一位年轻的厨师?” “是的。”他们回答,“他在做菜上很有天赋。” …… “那么让我来理一理这些线索。”站在大街上,格莱森一脸沉着的模样,“杰德·森茨伯里先生是一个同性恋,而且十分迷恋格里芬先生,他们在两年前认识彼此,有一段……恩,亲密接触的过往。随后格里芬因为事业而离开阿伯丁,杰德很快就追随过去,却发现不久后他的、他的亲密情人爱上了他现在的妻子……所以他嫉妒成狂,杀害了格里芬先生。我分析的有问题吗?” “故事很不错——虽然您所有的话都没有触到关键点上,”福尔摩斯淡定地评价道,“但结合以往的情形来看,这无疑是一种小小的进步。” 格莱森,“……” “什么叫关键点,说清楚了,福尔摩斯。”他不服气。 福尔摩斯看向诺拉,抬抬下颔,眼里露出笑意,“不妨让这位女士来猜猜看。” “……您可真会拉仇恨,夏利。”诺拉不满地瞪他一眼,对方毫无反应,她只好在格莱森灼灼的盯视下,叹气,开口道,“关键点一,格里芬先生是否是真的同性恋,或者只是一时冲动犯下错误,其后醒悟也作出了悔改举动。他很爱他的妻子,这点不会作假。” “其二,格里芬先生和莉兹小姐于一年半之前认识,而据他们所说,杰德与格里芬认识是两年前的事儿,那么中间这半年,又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情,您不感到好奇吗?” “其三呢……那封奇怪的信。格里芬先生一些著名的文章都是在一年前之前发表的,后面的杰作寥寥无几,和我所说的上面时间完全附和……这位神秘的寄信人是谁呢?和这件谋杀案是否也有着紧密的关系?” “当然最重要也是最令人不解的一点,森茨伯里一家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那么杰德先生如果作为凶手,又为何会在礼拜堂的圣像前作出那样泯灭良知侮辱信仰的恶行,格里芬先生的头颅现在又在哪儿呢?” 诺拉耸了耸肩,“现在,夏利,你可以尽情反驳我的观点了。” 福尔摩斯目光温和地注视她,“您差不多已经将我所要说的都告诉格莱森警长,做得不错。” 诺拉笑眯眯地仰起头,“真的吗?是否有奖励呢?” 福尔摩斯想了想,然后抬起手,再次轻轻地,摸了摸她额顶的发丝。 格莱森,“……”喂! 第71章 七一 “让你们猜一个谜语。” “如果一个聪明狡黠的男人,他在一座举世闻名的大学中当助教,他享受着优越的教育指导环境和伸手可得的实验道具,而当夜他将一具成年男性的尸身从脖子到脚给剁成碎肉,还不能让所有人发觉……你们认为,作案地点应该在哪儿呢?” 格莱森陷入苦苦的思索中,诺拉只是顿了一会儿,立刻就给出了答案,“我记得……那位杰德先生似乎告诉过我们,有一位导师曾经邀请他去实验室工作?” “道具齐全,封闭,干净,安静,拥有使用权的凶手……那里简直就是为他打造的解剖室。” 格莱森立马掉头就走。 国王学院的确有一栋楼中有几间上锁的实验室,关于权限问题格莱森几乎只要亮出他的身份,以及简单陈述一下自己的猜测,门卫立刻就放行了,他们仔细搜索了两间,终于在最后一间里发现了线索。 大概是自从凶案发生后,这里的实验室都无人使用,桌子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拾掇得倒算很干净,只不过这丝毫没让他们放松警惕,一番几乎是地毯式的搜查后,诺拉从摆放玻璃器具的柜子后面拎出了一把站着点点黑色血迹略有霉迹的手术刀。 格莱森立刻谨慎万分地接了过来,出门叫了个门卫通知法医过来,然后返回实验室中,盯着上面的血渍,眼睛闪闪发亮,“你们说这会不会就是作案工具?” “看这血的颜色,应该至少是三天前的,和凶案发生的时间相符。”诺拉仔细观察,慢慢说道,“你看这里其他地方,都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却只在一个偏僻、稍微注意就可以找到的角落里发现了它……是不是有点太容易了?其他痕迹都说明,使用这个实验室的最后一个人走的时候并不急,相反他有着充足时间,把这里收拾得足够干净。” “不管它是不是杀人工具,”格莱森仍然固执地装袋收好,“至少我们有了一个看得见的证物。” “需要去杰德在伦敦的家搜寻一趟吗?”诺拉问。 出乎意料,福尔摩斯摇了摇头,他的目光在周围搜寻一圈,然后定在柜子里排列整齐的许多玻璃瓶上。 “现在去杰德家恐怕已经晚了。”他冷静地陈述,“他非常聪明,而且看样子对警察的那一套也很熟悉。我们在那不会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这么说,您已经确定他就是凶手了?”诺拉对于福尔摩斯的判断词定位得很准确。 “是的。”福尔摩斯承认,“而现在我们缺少的只有强有力的罪证而已……证明他来过这里,在这间屋子里将格里芬先生分尸。” “我猜大概格里芬先生的头颅现在也保不住了吧?那可是最直接的证据。”诺拉不无遗憾。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然后抬起下颔,“不过,我们有其他的办法。” 他径直走向柜子,犀利的目光上下搜寻一圈,然后倏然定在一个写有“酒石酸溶液”标签的小瓶子上。 “格莱森先生,我需要您帮我一个小忙。”他高声道,“帮我弄清楚,有几个人可以出入这件屋子,使用里面的东西。” 格莱森没多久就找到了答案,“三个……蒂纳教授,安德烈先生,以及我们的嫌疑犯。” “那么蒂纳教授和安德烈先生这几天是否用过里面的东西呢?”福尔摩斯继续问。 格莱森低头翻了翻本子,“没有……蒂纳教授去斯坦福参加会议,安德烈先生正在外地旅游呢。” 福尔摩斯了然,脸上慢慢浮现出笃定的笑意,“您来看看……学院里的助手会定期更换这里的实验品,既然近期都没有人用过这件实验室,那么为什么这瓶酒石酸溶液会只有小半瓶了呢?” 格莱森挠头,“您就直说了吧,我可对化学一点兴趣都没有。”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82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诺拉简洁地介绍,“酒石酸,可以有效地清洗掉血液……照这瓶溶液剩下的剂量来看,我想,足够清理掉一大桶新鲜的血了。” “可我们依旧无法证明当夜他就在这里分尸。”格莱森叹气。 “杰德先生,毫无疑问,拥有这里的钥匙,因此我们去询问门卫毫无结果。”福尔摩斯若有所思,“……不过,你们认为,一个助手是如何在大半夜进入礼拜堂的呢?” 诺拉一惊,“先生们,你们认为,如果想要将一个死人的头颅完美藏在礼拜堂中,哪里是最好的选择?” 格莱森,“为什么这么猜测?这太明显了。” 福尔摩斯目光倏然移到她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 “你们难道忘记了吗?”诺拉皱着眉,“森茨伯里一家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可杰德选择将情人的尸体挂在礼拜堂那架管风琴上,正对着绘着圣者的彩绘玻璃和天使雕像。这是对宗教极大的无礼,对信仰的侮辱……没有一个教徒会这么干,除非……” 格莱森不由得伸长脖子,“除非什么?” “除非——”福尔摩斯慢条斯理地接话,“这个人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已经将自己多年的信仰抛之脑后,他的内心现在全然都是扭曲黑暗以及对上帝的不公和愤怒……他会极尽所能地羞辱同样是天主教徒的格里芬先生,以及他眼中早已背弃了他的耶稣。” “想象一下,他独独留下了他的头颅,在发现自己染上了嫌疑之后,由爱情已全然转化为怨恨的凶手,会怎样处理情人的脑袋?” “或者换一种说法——礼拜堂中,哪个地方,既醒目又隐蔽,装得下头颅却不会轻易被教师学生们发现呢?” …… 半个小时后,礼拜堂外站满了不明围观的群众,都伸长了脖子往里瞧,试图看出点热闹来。 警察站在门口阻拦着他们,格莱森则跟着诺拉和福尔摩斯在掌管着礼拜堂大部分入口钥匙的贝德先生停在门口,这个中年人干瘦,双眼无神,穿着旧而宽大的衣服,对他们的拜访看上去有点吃惊,也有点不安。 “为什么突然要来这儿?”他揣揣的,小声问,“这里不是已经清理干净了吗?” 诺拉眯了眯眼,没说话。 福尔摩斯的眼睛放在顶端的圣像上,漫不经心地开口,“贝德先生,这里通常只有你一个人守在这儿吗?” 他低着头开门,“倒也不算……很多人都可以进来礼拜堂……” “那么晚上呢?凌晨?深夜?”福尔摩斯继续问。 他的手停了停,抬起头,无辜地看向他,“怎么了,这有什么问题吗,先生?” 格莱森也发现了不对,他立刻板起脸,低沉的声音看上去倒有那么些不怒自威的味道,“回答他的问题,贝德先生。” 他一缩,“……晚、晚上会有人来巡夜……” 福尔摩斯眉梢一动,“那么请告诉我,三天前的夜晚,巡夜的人又是谁?” 他沉默了一会儿,眼里有些惊惧不安,“是、是我……可我发誓,我没看见凶手!” 格莱森正准备严厉质问,福尔摩斯却打断了他,语气平静无波,“我想问一个私人问题,贝德先生……您结婚了吗?” 他愣了愣,“您……”然后在格莱森的瞪视下哽了几秒,老老实实回答,“我只是个门卫……没有人愿意嫁给我这样的人。” 福尔摩斯应了一声,语气变得咄咄逼人起来,“那么您有心仪的女士了吗?也许等破完这个案子,我可以为您介绍一位优秀的女士,作为您配合我们的回报。” 贝德捏紧了钥匙,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不、不用了……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噢,那可真遗憾。”福尔摩斯微笑,灰色的眸子却透出截然不同的冷意来,“既然您对女士不感兴趣,也许我可以为您介绍一位年轻的男士……比如杰德·森茨伯里先生?” 话音刚落,现场立刻安静了。 贝德先生整张脸都白了,他抖抖索索地说不出话来,“你、你这是陷害……” 格莱森吸了一口气,立刻望向贝德先生,目光由不悦转为了极度嫌恶。诺拉非常能理解他此刻眼里透露出来的讯息——奶奶的又来一个同性恋?! “我想杰德先生为了买通您,应该付出了足够代价吧?”福尔摩斯依旧在微笑,“他还只是个年轻的助教,没有金钱,没有地位,却有着超越年龄的野心和一个不同寻常的爱好。我想这次谋杀他大概已经谋划了不少时日,因此显得精妙无比,着实也让警察们头疼……而他要做的第一步,就是买通一个门卫,我十分好奇,他究竟给予您什么名贵的东西,让一个平凡而又老实的男人心甘情愿地为他隐瞒着这场可怕的阴谋?” 贝德嘴唇颤抖,没有说话。 “你、你这只是猜测……根本没有证据!”他终于鼓起勇气来反驳,可惜福尔摩斯下一句话就将他打入深渊—— “证据?”大侦探转头看向大门旁的一只包铁皮的橡木箱,“贝德先生,我想作为一个称职的守门人,您应该也拥有这个捐献箱的钥匙吧?” 他眼里露出警惕不安的神色,“的确有……为什么?” “您打开过吗?”福尔摩斯笑意更深了,“也许里面……藏着一个非常,非常值钱的东西。” 贝德愣了许久,突然想起了什么,整张脸变得惨白无比,倏然看向那个铁皮箱,眼睛惊惧地睁大,“你、你……” “我们已经派警察去您家进行合法的搜查,我想一定能找到一点不同的东西。”福尔摩斯耸了耸肩,“也许是应该在那个箱子里的,捐献给唱诗班孩子们的零钱,也许是一堆来历不明的、满是血渍的男士衣物,也许……是几根不属于您的、也许是某位神秘情人的头发?” 贝德彻底沉默下去。 “我很好奇你居然活到了现在。”福尔摩斯冷静近乎冷酷地说道,“因为依照那位杰德先生的手段来看,他足够细心,也足够狠心,不应该留下你这样的证人才对。” 贝德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决定不再徒劳反抗,他垂下眼睛,肩背陡然无力地坍塌下去,声音嘶哑地说道,“……我知道,我不止一次在他的眼里看到那种光芒……可怕的光芒,我知道他也想解决了我,就像解决了格里芬教授那样……可他不能。” 福尔摩斯感兴趣地向前一步,“噢?” “我有他的一些罪证。”贝德说道,“我偷偷割下了一节格里芬的袖子,以及藏了一把他用来处理尸体的刀……我寄给了老家的亲戚,还有一封信,上面言明如果我出了任何事,凶手一定就是他……他不敢轻举妄动。” 福尔摩斯立刻就笑了,“愚蠢——愚蠢又安全的做法,格莱森,你看,果然不能小看老实人呢。” 格莱森,“……” 他郁闷地转过头,吩咐警察,“逮捕他,顺便去他老家拿回那些证据。” 贝德没有任何反抗,任由警察给他上了拷锁。临走之前,诺拉忽然拦住了他,有些不解地开口,“……您不像罪犯,可为什么要帮助杰德这样的人呢?” 贝德看了她一眼,反问了她一句,“这位小姐,您看上去完全有侦探的能力才智,可您为什么又一定要和这位先生一同破案,让他抢了您的光彩呢?” 诺拉一愣。 格莱森挥挥手,让警察将他带离了这里,才意气风发地说道,“走吧,去逮捕那位狡猾的凶手!”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83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诺拉沉默地跟了上去,福尔摩斯抬步走到她身边,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沉默半晌,忽然开口道,“您介意他说的话吗?” 她一顿,“什么?” 福尔摩斯十分耐心地解释,“贝德先生的话……他说得对,您完全有能力独立破案,可我却会掩盖属于您的这一份荣誉。” 诺拉眉梢陡然一挑,“您没听明白那位先生的意思。” 福尔摩斯适时地露出不解的表情。 诺拉转过头,目光落在遥远的、熹微漫天的东方,声音变得低而柔和起来,“贝德先生的确不是一个罪犯……他之所以心甘情愿地帮助一个很有可能会杀了他的人,掩盖他的罪行……是因为,他爱上了他而已,就是如此简单。” 福尔摩斯默然。情感向来都不属于逻辑推理范围之内,他一直都无法很好地去理会这种毫无来由、却可以支配人类行为的感觉。 即使是现在,他也依旧会对此而感到不可思议。 那么,她的意思是说,她完全不介意这种屈居身后,必要时伸出援手,耐心地作为他的听众,他的助手,他倾吐秘密的树洞……是因为,她心甘情愿,是否可以如此理解? 福尔摩斯收回目光,望向同一片美丽淡薄的晨光熹微,嘴角却不动声色地扬起,声音依旧平静,“……您刚才又不知不觉地表达心意了。” 诺拉脸瞬间涨红,“什、什么?我没有!” “您知道,其实完全不必如此急着否认这个事实。”福尔摩斯慢条斯理地告诉她,“事实上,这对我来说,已经不算特别的惊喜——鉴于您这么做的次数来算。”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 “圣诞节那天,和绑架案后的示爱,”福尔摩斯已经开始掰着手指计算,“……案发第一天关于那番旅途的论述,试探我对于‘美丽’的观感,以及贝克街晚餐时妄自菲薄的评价……您还要听更多证据吗?” “……”莫名感到了羞耻。 “虽然我已经对此习以为常,”福尔摩斯的表情很正经,看上去一脸浩然正直,“但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良好的习惯,我建议您继续保持。” 诺拉深深吸气,“夏洛克,我想,你永远别再想从我口中听到‘我爱你’这句话!” “可您刚刚对我这么说过。”福尔摩斯满意地微笑,在眼见诺拉要炸毛的时候,又用慢吞吞的语气,就像是在百无聊赖时候随意说出来的一句话—— “.” 第72章 七二 隐约的船笛声从窗外的远方飘进屋内,诺拉捂着被子企图遮挡慢慢刺目起来的阳光,刚翻了个身,就听见“咚咚咚”富有规律性的敲门声响起。 她哀嚎一声,不情愿地从床上咕噜一声翻到地毯上,有些茫然地挠了挠打结的头发,这才慢吞吞地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谁?”她边打了个哈欠边打开了门,然后表情瞬间定格在原地。 “早上好,诺拉。”一身整洁灰色大衣带着帽子的福尔摩斯面带微笑,目光在她呆滞的脸,长长披散没有梳理的红发以及肩带歪到一边去,露出大半个雪白臂膀的睡衣上转了一圈,顿了顿,面色不变,“这个时辰你已经起床了才对。” “……” 诺拉深深吸口气,维持着打开门的姿势,非常冷静地告诉他,“请稍等片刻。” 然后掉头就走。 福尔摩斯眨了眨眼睛,倒也十分顺从地站在门口,摸了摸脸颊,目光尤为意味深长。 三分钟后,长发扎起,穿着黑色礼裙面容干净的诺拉重新出现在他面前,面对福尔摩斯打量的神色显得非常镇定,甚至反问他,“有什么事吗,夏洛克?” 福尔摩斯不答反问,“不请你的老朋友进去坐坐?作为这么久后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我。” 诺拉瞅着他。 福尔摩斯顿了一会儿,猛然醒悟,“抱歉……你们家乡应该如何称呼?” 诺拉哼了一声,“男朋友,或者情人。” 福尔摩斯若有所思,“这倒是听上去很新奇……是利物浦的传统?” “……您是要就称呼这个问题和我辩驳一早上,这就是您来这儿的目的?” 福尔摩斯露出歉意的表情,诺拉放过他,侧身让他进门,福尔摩斯跟在身后,目光一刻不停歇地四处打量,然后轻轻地哼了一声,似乎看上去十分不满。 诺拉给他倒了一杯红茶,看着福尔摩斯略显拘谨地坐在单人沙发上,笑眯眯地调侃道,“怎么,我们的大侦探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么?” “到处都是。”福尔摩斯着重强调这句话,“我实在不明白这里究竟有那里比得上贝克街,让您无论如何地不愿意跟我回去……采光性勉强不错,可房屋结构设计不够合理,面积太过窄小,家具陈旧,缺少舒适的坐具和观赏性的收藏品,当然更重要的是——” “更重要的是,”诺拉坐在他对面,慢条斯理地接话,“这里没有夏洛克·福尔摩斯——我说得对吗?” 福尔摩斯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你要明白,夏洛克。”诺拉面带微笑,眼睛里却分明是亮晶晶的,带着调侃和兴味,“在我们有名分之前,未婚男女不适合住在一块儿的。” “但我们之前——”他试图找出证据反驳。 “那可不同。”诺拉一脸正经,“那时候我对您没有丝毫其他想法,那时我们是极其要好的老朋友。” 福尔摩斯眉头一动,“那么现在……” “我们是老情人。”她斩钉截铁。 福尔摩斯叹了口气,“我想我明白了事情的关键……名分?那也是利物浦的说法吗?” 诺拉愣了愣,倏然笑了,“我和您开玩笑呢,夏洛克,我对这个并无要求,因为我足够了解您……所以我丝毫不为此担心。” 福尔摩斯唇角微微扬了扬,他明显是被取悦到了,一向冷静淡定的脸上都隐隐浮现出了笑意,声音愈发低沉悦耳,“事实上担心是不应该是您才对。” 诺拉凑近,“您说什么?” 福尔摩斯正了正脸色,“其实我来这儿除了再次邀请您回到贝克街——毫无疑问我已经习惯了失败——还有另一个目的,参加对杰德·森茨伯里的认罪。”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84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你们昨天抓到他了?” 福尔摩斯点点头,“他没有逃跑的打算,他很聪明,知道这么多毫无用处,没有挣扎就跟着格莱森回去了警局。不过我想,作为久别重逢后的第一个有趣的案子……您应该会想亲眼见到结果才对。” 诺拉眨了眨眼,然后站起身,在福尔摩斯弯腰去拿搁置在桌子上的帽子时,咬了咬嘴唇,忽而凑上前去,速度极快地在他的面颊上碰了一下,一触即回。 福尔摩斯闪电般地转过头,灰色的眸子亮得惊人,带着审视的目光紧紧盯着她,似乎有些不确定,有些困惑,试探地开口,“您刚刚……” “well……久别重逢的小礼物。”诺拉不正视他,虽然脸上渗透出粉色,但她的表情却十分正直严肃,“我们出发吧,夏洛克。” 福尔摩斯为她带上门,目光放在前方女士下楼的背影上,思索片刻,然后加快速度,抬步跟了上去,直到和她并肩同行,才慢慢转过头来,声音拖得慢吞吞的,“…您知道……我在关于这件事上可以说得上是毫无经验……” 诺拉的脸更红了,撇过头去不言不语,耳朵却悄然竖了起来。 福尔摩斯就像没发现她这种举动,平视前方,依旧是那番语调,“……但我却是明白的,刚刚您对我做的事情……应该由男方主动才对。” “……” 诺拉瞥他一眼,“所以您的结论就是有关主动权的问题吗?” 福尔摩斯屈起手臂,诺拉顿了顿,还是低着头将手挽了上去,他这才满意地抬了抬下颔,戴上礼帽边走边说道,“不——我的结论是,也许下次您可以试试其他更醒目的位置。” “……!” …… 福尔摩斯和诺拉虽然算不上警察,但伦敦警察厅的警探们对他们实在是不能再熟悉了,根本连阻拦都没有轻易就让他们进入了警局,很快他们就找到了满脸红光的格莱森,他正在整理这件案子的笔头资料,他们来的时候正好差不多完工,顺路也带着他们一同去见证杰德先生的认罪现场。 格莱森手里提着一个密封的袋子,里面装着一把锃亮锋利的手术刀,他边走边语气轻快地介绍道,“这就是杀害格里芬先生的凶器,果然如贝德所说,藏在他的老家……同样的还有一小块撕破的衣袖,和格里芬教授的衣物相符,这下森茨伯里再巧舌如簧,也无法逃脱法律的制裁啦。” “至于实验室里那把……的确如您所说,是故意被留在那里的,我猜测是为了混淆我们的注意力,上面的血是森茨伯里的,他手臂上发现了一道伤口,创口和这把刀的半径很一致。” “那么,头颅呢?”诺拉问。 格莱森顿了一下,露出一个被恶心到了的表情,“在那个用来捐献的铁皮箱子里找到了……用密封的袋子包好,所以虽然腐烂了却也一时半会没人发现……噢上帝,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丧心病狂的人,当着耶稣的面杀人,还见了血光。” “您以后会习惯的。”福尔摩斯淡定地总结。 格莱森,“……” 穿过拥挤的走廊,他将他们带到了一个有透明窗户的小屋子里,房间里坐着莉兹小姐和一位年老的妇人,看上去像是仆人角色,此刻正在不停低声安慰着低头面色苍白的美人。 听到响动她抬起了头,那双剔透的琥珀金大眼睛里是湿润的,但没有泪水的痕迹。她朝她们勉强笑了笑,虽然依旧安静,可看上去她就像是要心碎了一样。 任谁知道自己心爱的丈夫被熟人助教所杀,更令人心凉的是他们早已勾搭成奸,秘密来往了两年之久,而她一直被蒙在鼓里……诺拉觉得,这位莉兹小姐不愧是贵族后裔,涵养实在不错。 她不好去说些什么,只得回了一个微笑后坐在了她的对面,等待。 福尔摩斯坐在她身边,却不像她那样多愁善感,而是露出了思索的表情,在诺拉转过头去想和他感慨两句的时候,他倏然开口了—— “原谅我的无礼,格里芬夫人……我想就现在的状况来说,也许称呼您为莉兹小姐会更好。”福尔摩斯语气平和,“可我仍然有一个疑问,它在我的脑海里盘旋不绝,而我对没有解答的问题实在是无法忍耐下去……您会给予我这个荣幸吗?” 莉兹愣愣地看着他,抿着嘴唇沉默良久,终于还是迟疑地微微点了点头。 “格里芬先生在一年半之前发表的那些著作……您确定来自他本人?” 莉兹垂着眼睑,然后慢慢伸出手,示意那位妇人拿来纸和笔,在纸上慢慢写道—— 【并非如此】 【我认为那不止是他一个人的功劳……我不想为他隐瞒什么,福尔摩斯先生】他了然地点点头,“那么您知道一位叫莫里亚蒂,代号m的先生吗?” 【他似乎给格里芬写过信件,不过那是一年半之前的事……之后我再未见他们联系过】福尔摩斯向她微微弯腰,“非常感谢您的答案……我很抱歉,莉兹小姐。” 对方朝他微微一笑,曾经那双举世难见美目中的高贵依在,可清澈却已经慢慢难寻——她曾经以为她过得非常幸福,对她的生活也懂得满足,可世界没有给予这样一位美人过多的馈赠,她的丈夫被谋害了,而谋害他的正是丈夫的同性恋情人。 她没有露出恶心的表情痛哭流涕歇斯底里,已经是忍耐和素养的极致。 她来到这里似乎只是为了交待一些最后的事情,很快就在那位老妇人的陪伴下离开了。 诺拉注视她瘦削的背影,情不自禁地感慨,“果然美人都是命运多舛的。” 福尔摩斯立刻给予了回复,“您应该对此感到很幸运。” “……” 诺拉挑起眉,“我记得您曾经夸过我的美丽。” “我们不应该编造一些莫须有的事情——” “‘你不是花,是一颗宝石’……唔,不知道有人会不会对这句话感到很熟悉?”诺拉笑眯眯,“我最开始可真的没听明白,后来回去慢慢一想……哦夏洛克,这不就是在承认我既有容貌也有内蕴吗?” 福尔摩斯,“……您的想象力令人惊叹的丰富。” “噢,或许我应该找霍克先生去问问他的想法——” 福尔摩斯一顿,“霍克先生?我以为他只对那些迷人而永恒的尸体有兴趣。” “我是例外。”诺拉仍然一脸笑眯眯。 福尔摩斯不自觉地动了动膝盖,面上看不出其他的情绪,“原来如此,我以为他应该是一位更有原则的绅士才对……” 诺拉正欲开口,格莱森已经拉开了口,对他们招招手,“走吧,认罪开始了。” 他们来到了一间更宽阔的屋子,正上方坐着几位法官和警察局长以及几位律师,周围站着穿白大褂的医生和记录人,福尔摩斯和诺拉找了一个偏僻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坐了下来,吱呀一声侧门打开了,穿着旧衣服满脸憔悴却神情平静的杰德·森茨伯里走了进来,身后还跟随着两位高大的警官。 法官对于案件的陈述和医生对尸体的判断不用赘述,诺拉的注意力放到了当杰德开口的那一刹那。 “我杀害了布雷尔·格里芬……如果这个就是你们希望听到的话。” 对于犯人被捕还如此不羁的态度,法官们都皱了皱眉,“杰德·森茨伯里,请具体陈述你的犯罪过程。” “犯罪过程?”杰德莫名地笑出声来,“好啊,是关于我如何在与他亲密接触之后,用药物迷昏他,把他从头到尾洗了个干净,剁下他的脑袋,一刀一刀砍成肉片的过程,是吗?”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85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有人脸色发白,他看上去似乎更开心了,绿色眼珠里透出异样的明亮,那笑容阳光到几乎不属于一个变态杀人犯,“这对于你们这些循规蹈矩的老古董们来说,有那么难理解么?啊是的,我爱他,我爱到恨不得占有他的每一寸身体,让我沾满了属于他的气味,每夜每夜都在我的床上狠狠地占据我……” “注意言辞!”有人严厉提醒。 杰德耸了耸肩,“好吧,也许我说得露骨了些,可事实就是如此,你们到底想听什么呢?” 警长深深吸口气,尽量让声音显得平静威严,“你们是如何认识的?” “两年前,我仍然在阿伯丁生活,他来那开会,二十天,足够改变我们的命运。”杰德的回答很坦然,他认为似乎没什么值得隐瞒的,眼里露出神往的表情,“……我知道我自小就和别人不一样……我对漂亮的女孩完全起不了冲动,我大概知道我是什么,可我从来不敢告诉别人……在我的家庭里,这是不能被忍受的,是恶魔附身。” 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但当我看到他走进我的餐馆坐下来,招待我点餐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是同一类人。他很英俊,谈吐斯文,彬彬有礼。” “我在他的桌子上留下了纸条,约他夜晚相见。” “他果然来了……我没有看错。” “后来我们就勾……哦抱歉,注意言辞。后来我们就好上了。” “二十天……那可真是梦一样的日子……我不用向他隐瞒我的喜好,我给他坦诚了我的一切,包括身体……呼~你们一定想象不到那有多么轻松和快乐。” “的确不能想象。”警长硬邦邦地回答,“请陈述关键。” 杰德摊开手,“那我就说得更简单一点好了……会议开完了,我的爱人却要离开我回到伦敦,我请求他带我一同离开,可不知道谁发现了我们的事儿,一个健壮的男人拿着刀说要杀了他……他是个坚定虔诚的教徒,很不幸,他也喜欢女人,所以他不能忍受我们的私情,他在布雷尔的背上划了一刀。” “这并没有动摇我的爱意……可他,布雷尔,他退缩了。” “他甚至没有向我道别,悄声无息地就离开了这里。”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和我一样的人……我怎么可能放过他?我们的相遇是神的旨意啊。” “我向他的同事打听了他的消息……然后一个人来到伦敦寻找他,很快就发现他的踪迹。” “他对我的到来害怕极了……噢我可爱的布雷尔,你怎么可能摆脱我呢?我们是那么相爱,天生一对,没有人比我们更般配了,不是吗?” “他帮我租了房,让我住在那儿,他有时候会过来,更多时候是我去找他……直到他告诉我,他认识了一个叫莉兹的女人,而且他认为他爱上了她。” “爱?” “他爱上了一个女人?” “这可真是一个笑话,我当时就是这么认为的……后来我看到他凝视她的眼神……哈,我终于相信了他的话。” “我纠缠他让我成为他的助教,我想更近地观察那个女人……可布雷尔警惕着我,他从来不让我走进他的房子,也不让我单独见她……就是在那个时候起,我决定杀了他。” 杰德的神色非常平静,仿佛他说的不是一个精心策划的谋杀,而是一个睡前的安眠故事,眼神柔和极了,“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得不到不如马上毁掉……这并没有多么难。我欺骗他说要结束我们的关系,只求他来见我最后一面,他答应了我……我勾引他上了床,用药迷晕了他,然后把那具我曾经迷恋过的,英俊的,健壮的身体,剁成了碎块。” “你瞧,即使他和她结婚了,可拥有他到最后的人,依旧是我,不是吗?” 警长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手里的记录,“那么,森茨伯里先生,你承认引诱了看门人贝德先生,从而让他成为你的帮凶,正确吗?” 说起这位他的爱慕者,杰德看上去毫无情绪,半点没有愧疚,“是,我引诱了他……我喜欢这个说法。事实上,我也给了他很多快乐,这个交易很公平。” “你未曾对自己做过的事情感到过后悔?” 杰德笑了,“是的,我做了正确的事,我亲手摆脱了我和莉兹小姐的痛苦,不是吗?” 他眼神清亮,神情严肃,仿佛真的在执行一个正义的审判。 法官叹了口气,“谢谢你的陈述,森茨伯里先生,我不得不为你所犯下的罪行而下达判决。” 杰德甚至露出了微笑,“谢谢,法官。我不后悔。” 诺拉没有听到最后的审判,她内心对结果其实十分清楚——蓄意杀人,毫不悔改,甚至是同性恋……在这个时代,最后一个罪名甚至比杀人还要可怕。 它会受到来自全社会的愤怒唾弃。格里芬背上的那道深深的疤痕就是证据。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一时冲动犯下的错误却让格里芬招惹上了一个心理扭曲的同性恋者,最后将他们两个都送上了不归路。 “这种爱的占有太可怕了。”诺拉感慨道,“如果是我,我宁愿不要。” “请不要将他和您的情感对号入座。”福尔摩斯不悦地皱眉,“这样我也会觉得受到了侮辱。” 诺拉转过头,脸上露出微笑,“能够遇到一个聪明,敏锐,善良,内心宽广正直,并且他还是我爱的人,我很幸运,夏洛克。” 福尔摩斯抬了抬下颔,表情不动,可那眼神分明在说“那是自然”。 “既然您爱的人聪明敏锐,善良又正直……那么他想问您一句,什么时候您才愿意回到贝克街?” “这个日后再议。” “……” 第73章 七三 “我曾经爱过你——” “爱情,在我的心灵里也许还没有完全消亡 但愿它不会再打扰你……” “我曾经默默无语,毫无指望地爱着你” “我既忍受着羞怯,也忍受着嫉妒的折磨……” “我是那么真诚那么温柔地爱过你。” “但愿上帝保佑你,” “另一个人也会像我一样地爱你……”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86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她整个人都缩在沙发中,缓声念出这首诗歌,诺拉的声音懒洋洋的,听上去倒真有那么些悲伤缱绻的动人意味。 正在认真阅读杂志的福尔摩斯动了动眉毛,他没有从纸张中抬起头来,只听见低沉悦耳的声音飘了过来,“不思进取,缺少勇气,无病□□……这是谁写的东西?” 诺拉翻了翻书皮,“……普希金的《我曾经爱过你》。” “谁?” 她啪的一下合上书,“夏洛克,你真该补充一下关于文学方面的知识了。” 福尔摩斯头都不抬,“拿来应付那些成天像得了颈椎病一样只会歪着脖子冥思苦想如何青史留名的评论家和批评家吗?完全不必,想要堵住他们的嘴,我有更好的办法。” 诺拉扶额,“不、不是……难道不是应该每个人都具备文学方面的常识吗?” “我并不记得有哪位伟人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诺拉拿书啪地拍上自己的头,“我的错,我完全不应该和您争论这个问题,我太傻了。” “如果您想打发无聊时间,我建议您放下手里这本毫无意义的诗集,我的书房里有更多值得仔细研究的著作。” “比如?” “《建筑计划》,《手指间的艺术——小提琴曲入门篇》,《百种元素大发现》,《人种分布地域图》……” “……唔,我还是继续看这本毫无意义的诗集吧,它更适合我的口味。” “您也可以考虑那本非常经典、几乎是作者毕生有关学识集合大成的《各种烟灰的辨认》。” “那不是您的论文吗?”诺拉一下就笑了,“噢夏洛克……瞧瞧你,找不到称心合意的案子,您无聊得都快要长出蘑菇了。” “这个说法很有趣。”福尔摩斯若有所思,目光倏然望了过来,“利物浦原来是个如此有趣的地方,出自那里的您帮我学到了不少新东西。” 诺拉含糊地应了一声。 福尔摩斯却放下了报纸,他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而富有威严,“您知道的,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而我对您的一些小秘密一直都抱有极大的宽容。” 诺拉挑眉,“噢?” “例如……您和家庭截然不同的见识,一些新奇的我从未听过的词汇,对于医理的小爱好,甚至来自各地的小见闻,某些超前的观点……请千万不要告诉我,这些都是从书中得来的。” 诺拉撑着下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您终于不藏着好奇心了吗?” “这是人们心中最热烈,最难以满足的激情之一。”福尔摩斯丝毫不为此感到羞愧,一脸正直。 “哦?”诺拉愈发笑眯眯了,“这么说来,您的心中其实充满了这种对我热烈的激情,是吗?” 福尔摩斯十分严肃地和她对视。 “好吧。”诺拉摆摆手,“我知道您迟早会问的……我确实有一些秘密,不过那完全和您无关,更不会伤害到任何人……它只是秘密。” 福尔摩斯审视的目光,“从三天前开始,您的一切都将与我有关。” 诺拉一愣,脸陡然热了起来,她狼狈地转移了目光,有些咬牙切齿地意味,“……谁教您说这些的?” “没有人。”福尔摩斯轻松惬意地靠回椅背,“您完全不必羡慕,无师自通只是一个聪明人应该具备的技能之一。” “呵呵。” “既然您不想说,我不会继续逼问您。”他眯起眼睛,午后的阳光从他的身后窗子洒了进来,他灰色的眸子在光线下显得又深邃又透明,他的眼睫毛其实非常长并且浓密,侧脸看就像把小刷子,每次他眯着眼睛就会让人联想到正在捕猎的鹰类,那种犀利卓然简直一模一样。他自己也没有发现每次遇到某些难题时他都会下意识地微微抿起嘴唇,那让他的脸部轮廓会更加深刻立体,看上去也愈发孤傲不可接近了。 诺拉慢慢放下诗集,一眨不眨地盯着福尔摩斯,沉默了很久,突然蹦出了一句,“我想吻你。” “……” 福尔摩斯放下报纸,他侧过头,看着她,眼神非常迷惑,似乎认为自己听错了,微微提高了声音,“您说什么?” 诺拉又感觉到了脸上急剧升高的热度,但她并没有退缩,而是咬了咬牙,抬眼盯着他,一字一顿地开口,“我说,我、我想吻您。” 福尔摩斯手一顿。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瞳孔下意识地一缩,紧绷的肩背却慢慢放松了,身体重新靠了回去,只是叠好了手中的报纸,然后转过头来,双腿交叠,手指交握,一副优雅沉着的模样,对她抬了抬下颔,慢条斯理地开口,“请。” “……” 他这幅冷静的模样倒让诺拉胆怯了,她红着脸缩了缩身体,小声抱怨,“……明明应该不是这种反应的……您真的喜欢我吗……” 福尔摩斯耳尖地听到了这句咕哝,他思索片刻,然后微微前倾身体,凝视她的眼睛,十分认真地说道,“如果您对此抱有怀疑,那么我认为我可以作出解释。” 诺拉立刻结巴了,“什、什么解释?” “眼见为实。”福尔摩斯简短地回答道,然后站起身来,低着头打量她几秒,伸出手来握住她的肩背,然后弯下了腰。 诺拉瞬间瞪大了眼,“你你你——” 福尔摩斯在离她只有十厘米的地方停住了,他灰色的眸子眨了眨,诺拉眼里只看到他那轮廓分明的嘴唇微微抿了抿,声音里似乎带有一些懊恼的意味,“……这个时候女士不是应该会闭上眼睛吗……” 诺拉,“……” 她的脸红到几乎都可以感受到那股蒸人的热意,睁大眼睛瞪着他的脸,却完全失去了开口说话的勇气。 ……这这这究竟是谁教他的?无师自通里难道也包括接吻这个选项吗??! 或许是受不了诺拉那见鬼眼神的瞪视,福尔摩斯停了几秒,思考后,然后轻轻用右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诺拉一怔,全身的感知变得更加敏感了,她听见逐渐靠近的轻缓的呼吸声,一股极淡的烟草气息夹杂在衣领中,捂住眼皮的那双手的掌心温暖干燥,给人的感觉却非常可靠宽厚……她甚至闻到了他呼吸里那股清新的红茶味道,并且它愈来愈近,最终停在了只离她不过两厘米的距离。 她的心狂跳起来,根本无法制止这种不寻常的状态。她觉得浑身僵硬,无法动弹,似乎世界都在瞬间定格了,不自觉地屏息,咬唇,手指紧紧握住裙摆,下颔收紧,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了那小小的敏感的方寸之地。 她空白的脑子里只飘过几个大字:他,要,吻,我,了。 福尔摩斯似乎也有些犹豫,但他最终下定了决心,在弯腰的原状态下,微微倾下了身体—— “嗨!下午好!伙计们,很久不——噢!”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87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一个熟悉的声音欢快地钻进耳朵,诺拉一愣,立马猴一样地向后窜了两步躲开,跌回沙发中,满脸通红尴尬,瞪向站在门口还保持着挥手动作的华生。 华生脸上的喜悦还没散尽,眼里已经是一片震惊,他眼珠僵硬地在二人之间晃动一圈,慢慢回过了神,终于意味到自己似乎是打断了什么,若无其事地摸了摸鼻子,望天花板,“……今天的阳光可真灿烂,灿烂到晃眼……我的意思是,我什么都没看见。” 诺拉,“……” 福尔摩斯顿了顿,然后收回手,直起腰,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情绪,依旧是镇定如初,甚至还和华生打了个招呼,“许久不见,医生。” “……哈哈,哈哈,许久不见。”华生尽力忽视来自角落的怨念,维持脸上的笑意,苦哈哈地开口,“这么多日子过去……你可变了不少啊,夏洛克。” 这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并未让福尔摩斯有半点变色,他只是朝他点了点头,语气平淡,“您却和以前一样,来得正是时候。” 华生,“……”这深深的阴冷感。 他再次摸了摸鼻子,“我进来之前可没看到门上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 顿了顿,他的目光悄然落在诺拉身上,朝她努努嘴,小声道,“……这么说你们终于在一起了?” 福尔摩斯一脸镇定,“您指的哪方面?” “还有哪方面?”华生疑惑地眨眨眼。 “如果是指房屋共享,那么很遗憾,我仍然需要努力。”福尔摩斯冷静地陈述,“如果您指的是情感分享……是的,我们在一起。” 华生止不住惊叹,甚至到最后感动地抹了抹眼睛,“太好了……夏洛克,我一直都在猜测你们多久才会发现对彼此的心意……但事实却让我十分惊喜,结果比我预测的早了不少。” 诺拉不禁好奇地问了一句,“究竟是早了多少天?” 华生老实地回答道,“三十年。” 福尔摩斯,“非常感激您的拜访,华生,如果没有其他要事的话,您知道出口在哪。” 华生,“……” 第74章 七四 诺拉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然后从沙发里钻了出来,站直,理了理微微凌乱的长发,懒洋洋地开口,“好了,先生们,我要去工作了,如果来得及我大概会在这里吃晚餐。” 福尔摩斯极其平淡地瞥了华生一眼,后者莫名其妙地摸了摸发凉的脖子,就看到他的好友拿着大衣接上一句,“我送您出去。” 华生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开始产生了极其严重的自我怀疑倾向,“……难道我刚刚是打断了他们的……初吻?” 等到福尔摩斯回到了屋子,华生迫不及待地想要证明他的猜测,“嘿,夏洛克,刚刚……” “您干得非常好,医生。”福尔摩斯坐下,姿态沉着冷静,“您方才做了一件完全可以载入史册的事。” “……”华生郁闷,“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破坏你们的气氛。” 福尔摩斯举手示意停止,“您来这儿有什么要紧事儿吗?最好称得上‘要紧’。” 华生低咳几声,“那个……其实这件事情和玛丽有关。” “噢。”福尔摩斯点了点头,“说到玛丽,也许下一次我应该挑个好时间去您家拜访一趟。” “……”华生一脸欲哭无泪,“我道歉,真的,我向您非常诚恳地致以极大的歉意……我不该这么鲁莽地前来,打扰了您和诺拉的初吻——哦不,是史无前例的情感与身体上的浅尝辄止……” 福尔摩斯轻轻吸了口气,“还是来说说玛丽吧。” “您知道的,玛丽以前是家庭教师,和诺拉现在的职业一样。”华生老老实实地回答,“可前几天玛丽的老雇主罗彻斯特夫人找上门来,她知道玛丽认识一个名侦探,她想要请您帮忙。” 福尔摩斯不感兴趣地拿起报纸。 “罗彻斯特夫人的儿子失踪了,那个小孩之前也是玛丽的学生。”华生忧心地皱眉,语气沉重,“她和那个孩子的感情很好,您也知道的,玛丽怀孕了……我不想让她天天这么担心着,更何况——” “我查了最近这几周的报纸,发现一件蹊跷的事儿——已经连续有好几个这个年纪的孩子失踪了,这一定不是巧合。” 福尔摩斯似乎思索了片刻,“你说……家庭教师?” 华生愣了愣,“是。” “诺拉似乎也很喜欢她的学生……她一定会对这个案子有兴趣……”福尔摩斯沉吟,然后点了点头,“告诉那位罗彻斯特夫人,我愿意接下这个案子。” “……”华生,“您别告诉我,如果不是因为恰巧诺拉也是家庭教师,您根本就对这种失踪人口案毫无兴趣。” 福尔摩斯挑了挑眉,没说话。 “这可真是稀罕,”华生眼睛亮晶晶的,“如果在半年前有人和我说,夏洛克·福尔摩斯会因为一位女士而破例接下一个对他来说根本没有难度的案子,会为因为试图亲吻那位女士失败而迁怒他最好的朋友……我是绝对会将散播谣言的人打得满地找牙!” “可瞧瞧现在!”华生完全抑制不住幸灾乐祸的心情,哈哈大笑起来,“您就像是拥有了弱点的圣者,被您所爱的人从神坛上拉了下来,变成了凡人,有了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可我却为您高兴,真的,我为您高兴。” “您说得太夸张了。”福尔摩斯不疾不徐地开口,“我从不认为我是圣者,长在神坛上,我依旧拥有七情六欲。” “是的,只不过那是在遇到她之前而已。”华生微笑,“而相反的,她将您心中看似最软弱最惶恐的,却变成了最强悍和最坚决的……您看上去更活泼了,夏洛克。” “我以为‘活泼’是形容女人的词。” “真实?明亮?亲切?——随您怎么说。”华生耸了耸肩,“说实在的,我十分赞同那位佩斯小姐的观点——你们在一起是众望所归。” “与其说这些,不如来谈谈究竟如何说服那位女士回到贝克街,这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福尔摩斯脸上终于出现了苦恼的表情,他轻轻叹了口气,“我大概是永远无法理解这种女性的想法……明明我们之前在同一简屋子里相处得如此默契融洽……为什么在她一搬出去以后,这种状况就得到了改变?” 华生微微一思索,然后睁大眼,“……噢夏洛克,请您诚实地告诉我……你们究竟走到哪一步啦?” 福尔摩斯不悦地看了他一眼。 “噢!”华生笑了起来,“您别告诉我,原来刚刚我进来打断的那个……真的是你们的……唔,第一次亲吻?” 福尔摩斯再次若无其事地拿起了报纸,神情专注。 华生简直要鼓掌了,“你们简直可以称作是年代情人模范了,夏洛克。我想我明白诺拉迟迟不肯回来的原因了。”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88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福尔摩斯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身体紧绷,耳朵都要竖了起来。 “我想……作为一个大胆有主见的优秀女士,如果她的情人却古板守礼,精力都放在了为伦敦人民找出真相上……真奇怪她居然还会接受您的爱慕。” “破案不仅仅是我的兴趣,华生。”福尔摩斯语气平静,顿了一会儿,眼神迷惑地望过来,“可那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华生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噢我亲爱的朋友,没有一个恋人会不想亲近她爱的人,如果你们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又没有举行婚誓,我认为仅仅是每天见到他,都是一件甜蜜而又痛苦的事儿。” 福尔摩斯似乎是抓到了关键,“您认为我应该更加……主动?” “不,”华生一副过来人循循善诱的模样,“我想这四年来你们对彼此的习性和品格都已经足够清楚,已不需要更多的了解……” 福尔摩斯若有所思。 “我的意思是,”华生微笑,“……如果您想要她回到贝克街,也许有一个办法最有效。” “哦?” “您三十岁了,而诺拉已经二十三岁。” “我认为,应该是时候像她求婚了,夏洛克。” …… “……夏普小姐,世人都对奥斯汀小姐抱有如此多争议,那您呢,您喜欢她吗?” 稚嫩的男声打断了她的沉思,诺拉回过神,面对小威廉那双澄澈蓝色大眼睛里的疑惑,她笑了笑,摸了摸他柔软的短发,低声开口,“威廉,你觉得,每次看到那些来家里参加茶会晚宴的贵妇人们,是什么感觉呢?” 小威廉想了想,他只有九岁的年纪,说出来的却是最直观的感受,“……她们太香了,就像鸟儿一样叽叽喳喳。” 小孩子的表达通常不够顺畅,但诺拉轻易领会了他的意思,她微微一笑,“她们不仅很香,她们通常会嫁给一个有钱的丈夫,过着既富裕又悠闲的日子……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摇铃唤来女仆,等待她为她们穿衣洗漱,吃一顿完全无法吃完的早餐,约上那些好友们骑马,看风景,下午茶又是讨论其他人的生活八卦,时下最流行的化妆品,以及名贵的珠宝。” 小威廉心有戚戚焉地点了点头。 诺拉放低了声音,“可是我告诉你,小威廉,这些美丽的妇人们,朝命运的镜子里瞧了一瞧,猜猜她们看到了什么?……不是她们光洁惨白的脸蛋,而是涂了胭脂的骷髅头。” 他听得懵懵懂懂,“为什么?” “因为她们的生活轨道一眼看得见底呀,小威廉。”诺拉微微一笑,“你问我如何看待简·奥斯汀小姐?噢,也许她不像那些夫人们,富裕,嫁了一个好丈夫,每天都可以戴着名贵首饰,比谁的马血统更高贵……可她却是一位真正的lady,她很有勇气,她靠自己改变了她的生活,她的名气所得都是自己挣来的……我佩服她,欣赏她就像欣赏她笔下的那些勇敢聪慧的小姐们。” “可我的妈妈不喜欢她。”小威廉撑着脸颊,大眼睛湿漉漉,头发卷卷软软的,看起来可爱极了,“她认为她是个嫁不出去的穷酸鬼。” “也许我说的你现在听不懂,可以后你会明白的。”诺拉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头,萌萌的就像个小松鼠,“她的确有段不幸的过往,可这并不是耻辱,只是段记忆罢了——对于奥斯汀小姐来说,她崇尚美好的爱情,可那并不是她的全部。她坚韧的内心和高尚灵魂比她出版的书更值得令人赞颂。” 小威廉咂了咂嘴,眨眨眼,“那么您呢,老师,您有一段美好的爱情故事吗?” 诺拉笑了,“鬼机灵!”她点了点他的鼻子,对方发出小猪一样哼唧哼唧的笑声,“痒……老师,您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克莱尔先生一直向母亲打听您呢。” “那位教授你钢琴的克莱尔先生?” 小威廉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我可什么都没说,夏普小姐,这是您自己猜到的。” 他拉着她的衣袖不放手,哼哼撒娇,“您就告诉我嘛……哪位先生会受到您的喜爱呢?” 诺拉也眨了眨眼,“告诉你也可以,不过你要帮我一个忙……一定记得要无意中透露我有未婚夫这个消息……我可对那位多愁善感的克莱尔先生没有兴趣。” 小威廉信誓旦旦地点头,“没问题!” 诺拉又摸了摸他的头,“我爱着一个人……也许我爱慕了他很久,只是最近才发现罢了。说真的,他一点都不像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绅士,他爱他的职业甚至胜过喜爱我,不过那没有关系,当你真正在乎一个人,关心一个人,那么他的爱好就会变成你的……” “他帅气吗?”小威廉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克莱尔先生那样秃顶吗?” “不,他有着浓密的头发。”诺拉笑了,“帅气?恩……在我眼中他的确是非常英俊的,至少他从未因为相貌问题而被人提起过。” “他也爱你吗,老师?” “我想是的。”她的声音非常温柔,“这是世界上最让人幸福的事了,小威廉……当你以后遇到那样一个让你眼睛都无法移开的女士,她就是你世界的发光点,就像彩虹一样绚丽的人……你就会明白我现在和你说的话。” …… 诺拉风尘仆仆地从雇主家中赶到贝克街,敲了敲门,郝德森太太的脸在门后出现,她热情地拥抱了她,“晚上好,小诺拉,今天过得怎么样?” “well,拿到了这周的报酬,和我可爱的小威廉先生进行了一番感人又意义深刻的对话……总体来说,过得不错。” 她脱下外套,在屋内扫了一圈,“夏利和医生呢?” “他们出门已经一个小时了,神神秘秘的不愿意和我说。”郝德森太太抱怨了一句,脸上又重新焕发了喜悦的笑容,“忘了和你说,恭喜你了,和夏洛克,华生说得没错,这是众望所归。” 诺拉低咳了一声,“唔……说实话,那时我还以为我和我的爱情就和职业一样,即将走到尽头了呢……完全没意料到夏洛克居然也会……” 郝德森太太摸了摸她的头,“我早就说了,小诺拉,夏利从未对一个女士如此宽容……你是唯一一个。” “……希望也是最后一个。”诺拉咕哝了一句。 郝德森太太正准备说什么,华生突然急急地冲了进来,她们诧异地看着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因为他的下一句话顿住了—— “那个m……莫里亚蒂!他带走了夏洛克!” 第75章 七五 听到福尔摩斯似乎被绑架这个消息,郝德森太太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反应就是要报警。 出乎意料的是,诺拉相当的镇定,她甚至拦住了已经披上外套要出门的华生和郝德森,示意他们冷静下来。 “那位m先生可不是什么好鸟儿!”华生眼里露出明显的焦急神色,“不是说他的手下的杀手心狠手辣冷酷无情吗?这样的下属怎么会有一个仁慈的雇主,夏洛克很危险!” “你说的都是事实,我也并不准备反驳您。”诺拉拍了拍他的肩背,“只不过我不同意您的最后一句话——夏洛克在莫里亚蒂手里,并不意味着他有生命威胁。” “什么意思?”郝德森太太和华生都迷糊了。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89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诺拉为他们倒了一杯茶,镇定他们的情绪,这才缓缓开口,“你们想想……这位犯罪天才是麦克罗夫特口中的伦敦地下王者人物,他聪明,而且是极其聪明……那么当一个智商高到已经不需要将任何其他人放在眼里的家伙,他此刻最需要的是什么东西?” “您就直说了吧。”华生叹气,“你的语气完全和夏洛克一模一样。” 诺拉笑了笑,“好吧……他需要的是一个对手,旗鼓相当、智慧毫不逊色的对手。聪明人一向是爱折腾的——您可以从夏利身上清楚地发现这一点,而那位莫里亚蒂先生也不例外。” “您如何判断夏洛克会没有危险呢?”华生还是有些将信将疑,“我可不会单纯地以为他只是邀请夏洛克是喝茶而已。” “事实上,您还真说对了。”诺拉微微一笑,“他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可以称得上是对手的有趣人物,在莫里亚蒂对夏洛克还没有完全丧失兴趣之前,他都会是非常安全的。” “而且……”诺拉继续说道,“您认为像莫里亚蒂那样的人,就算您出动了全英国的警察,也一定找不到他,如果他想藏起来的话。” 华生沮丧地坐回沙发,“这么说,我们只能在这里等消息?” “那倒不一定。”诺拉在此刻却理了理头发,一副要出门的模样,“您还记得夏利是在哪里被劫走的吗?” “就在摄政街前面的一条红瓦小巷,”华生回答,“他们来得太快了,还带着枪……我和夏洛克根本不能反抗,一个看上去像是领头人物的男人放我走了,我猜测大概是需要我回来传话。” 诺拉若有所思,忽然问道,“你们去摄政街做什么?” 华生愣了愣,有些尴尬地左右看看,支支吾吾不回答。 诺拉眯起眼睛,“医生?” “唔……” “好吧,正好最近也需要拜访一下玛丽,和她谈一谈您当年与那位旅店老板娘女儿的火热风流史呢,她一定很有兴趣知道这些。” “……他去找你的姨母布朗夫人。”华生立刻老实交待了。 诺拉看着他,不言不语。 华生清了清嗓子,“呃……您千万别说是我告诉您的——夏洛克似乎有向您求婚的意图,而即使您不喜欢那位布朗夫人,她也算是您唯一的亲人了,他去那儿只不过想要打听更多您以往的生活,以及询问她是否来参加典礼。” “……” 诺拉整个人都僵硬了,她一动不动地盯着华生,怀疑自己根本就是听错了,以致于不得不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你说什么?求婚?!” 华生双手合十,“这是您自己推测出来的……我什么也没说。” 诺拉在原地呆愣了整整两分钟,才慢慢回过神来,整个人都陷入了巨大的飘然和震惊之中。华生好奇地盯着她脸上慢慢涌起的动人的红晕,非常惊奇地开口,“……您这是开心的意思吧?” 诺拉瞥了他一眼,突然觉得此刻他很碍眼。 不过她很快从方才的境地里镇定下来,披上衣服就要出门,华生连忙跟了上去,“我和您一同去!” “不用了。”诺拉果断拒绝了他,“你只能给我添麻烦,待在这儿等我们的消息就好。” 华生,“……” 诺拉一路匆匆地走到了据说是夏洛克被带走的小巷子处,到处张望了一会儿,并没有发觉什么可疑人物。她顿了顿,并没有选择就此离开,而是在巷子口处坐了下来,放松身体甚至伸了个懒腰,一副不达目的就不回家的模样。 路过的人和旁边的商贩都用奇异的目光打量这个动作粗鲁的女子,甚至有个打扮精致的小姑娘在走过她身旁的时候,往她的脚下扔了一个便士。 诺拉,“……” 她浅浅吸了口气,捏起那枚便士瞧了瞧,嗤笑一声,没有发怒,只是饶有兴味地靠在墙壁上,注视来往的行人,好奇是否会有第二个富人给予他们闲暇的施舍。 结果她还真等到了。 叮啷一声,又一枚便士落在她的脚下,诺拉抬起头,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一张熟悉的沧桑脸庞。 “好久不见,”她没有惊慌也没有恐惧,只是平和地微笑,“神枪手先生。” 对方摘下礼帽,满脸兴味地蹲了下来,即使这样他的目光也是居高临下的,野兽般危险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哑粗噶,“嗨小甜心,专程到这儿来等我吗?” “是啊。”诺拉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站了起来,往他周围看了看,“没带你那位美丽迷人的玛丽安女士吗?我可是分外想念她呢。” 对方也站了起来,他身形很高大,轻易就可以给人无形的压迫力,尤其是那双深褐色的凹陷的眼睛盯着你的时候,就仿佛被某种可怕的巨兽给盯上了,里面的贪婪和阴森让人汗毛竖起。 此刻这位神枪手先生重新戴上了他的礼帽,露齿一笑,即使是身穿整洁妥帖的礼服都无法掩盖他的那股危险气质,他向她伸出手,试图彬彬有礼地打招呼,“我想诺拉小姐似乎还不知道我的名字,well,我是塞巴斯蒂安·莫兰,我的朋友们都喜欢称呼我莫兰上校,当然……我还是喜欢听您喊我塞巴斯蒂安。” “莫兰先生。”诺拉点了点头,忽然话锋一转,“想必您和您的朋友们也在这等了我不少时候,您瞧,我没有带任何武器,您可以像上一次那样轻易地带走我。” 莫兰上校摸了摸他浓密的鬓须,眼里光芒闪烁,“这倒是个好主意……我很想和您叙叙旧,不过可惜——那位先生大概是没有时间来接待我们了。这也不错,至少我们可以就在这聊聊天,谈谈心,不是更好吗?” “说实话,我倒是不太想见到您,在这种情况下。”诺拉不动声色地微笑,“我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寻找一位被人掳走的朋友……您有宝贵的线索吗?” 莫兰上校搓着下巴,嘿地一笑,“小姑娘,线索我可不能告诉你,你太聪明了,也许在我稍不留意的实话就被你给套话了,前车之鉴——鉴于你是唯一一个可能找到你那位‘朋友’的人。” “您夸奖了。”诺拉的目光从屋顶,巷子拐角和对方街道路口的地方扫过,目光又放在了一脸兴味的神枪手身上,微微一笑,“我可是不指望能从那位手中找到我的朋友……事实上,我只想问一句,您的老板,与我的朋友,相处得如何呢?” “还算愉快。”莫兰上校爽快地告诉她,突然啧啧两声,绕着她转了一圈,眼里的兴致愈发明显了,“被大名鼎鼎的夏洛克·福尔摩斯看上的女人,果然是不同的……只可惜啊,耽于情爱的人是注定不能成大事的。” “我们只是小小的名不见经传的人物。”诺拉耸了耸肩,“从来不想要成什么大事,我们只想过平静的日子。” “那位侦探先生可不这么想。”莫兰上下忽然凑近她,浓厚的男人气息瞬间包裹住了她,他的声音就像是无处不在的蚊蝇一样钻入她的耳朵,低低的痒痒的,就像是在劝诱,“我倒认为您的朋友是个有野心的……他不甘平凡,也有着聪明才智,如果就此埋没下去可就实在太可惜了。” 诺拉面色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眸沉了沉,顿了几秒,才重新开口,“野心?像您的雇主那样如无底洞般的欲望和野心吗?” “注意你的用辞,小姑娘。”莫兰上校眯了眯眼睛,眼神陡然冷了起来,隐隐带着杀意,“你最好侥幸你的那位可爱的朋友是个识时务的……否则——啊……说实话,我倒是挺喜欢你的,一个罕见的刺猬般的姑娘,如果就此香消玉殒是多么令人可惜。” 诺拉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她盯着他,毫不畏惧,双目对视,针锋相对,她的气场和眼里的冰冷完全不熟这个危险的军官,语气平静而有卓然气度,“很不幸,如果我的朋友是个识时务的,我倒是会对他失望了……我就欣赏他那桀骜不驯的性子,而在有一点上我们非常相似,那就是……我们从不轻易屈服。” 莫兰上校不在意地笑了笑,眼里露出讽刺,“呵……如此天真可爱,先生欣赏福尔摩斯先生的某些天赋,可如果他毫不识趣……那么即使是福尔摩斯这样的人,对于我们来说,也毫无用处,而没有价值的人往往下场都是悲惨的……你明白吗?” “谢谢你的提醒,莫兰先生。”诺拉微微一笑,“不知道你是否听过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很遗憾,我们注定选择了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注定不能携手前进。” 莫兰眯起眼睛,那双野兽般的眸子里寒光闪烁,“我只知道一句话,不顺从我们的,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诺拉叹了口气,“那么就是谈崩了,是吗?” “毫无疑问。”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90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诺拉抬了抬下颔,“那么……是时候说再见了。当然了,很感激你透露给我的信息,我相信您的雇主也会对此十分慷慨的。” 莫兰上校下意识地浑身绷紧,隐隐警惕,“你在说些什么?” 诺拉耸耸肩,“就在刚刚,你告诉了我你们藏匿夏洛克的小据点。” 莫兰似乎有些发怒了,他压低了声音,“你胡说,我根本没有——” “您的靴子上沾着黑色施过肥的泥土,还很湿润,后面还有一片小小的睡莲的残叶,这种睡莲我曾经只在皇家植物园里见过,美丽但是稀少。您的礼帽侧边沾着一片竹叶,叶片有些干枯,如果是植物园它不会被如此对待的……我猜测您刚刚才穿过了那片宏伟的皇家植物园地,并且在那待了很长时间,但是之后你离开了那里,从附近的一片竹林穿过,然后到了这儿……也许等我查查地图,就知道皇家植物园与长着竹子的郊外附近有什么可以藏得下人的建筑物……我猜十分钟内我就可以找到我那位聪明而又迷人的朋友,您觉得呢?” 莫兰浑身都紧绷了,他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啪啪啪”,响亮的鼓掌声从巷子深处传了出来。 两个人齐齐回过头,只是发丝有些凌乱,看上去仍然整洁妥帖的夏洛克·福尔摩斯从阴影处走了出来,他的脸上带着骄傲而又自信的微笑,看向诺拉的眼神分外温和。 “看来我们这段时间的交谈是极为有用的。”福尔摩斯缓声说道,“原来我也有着教导别人的天赋,瞧我无意中培养出来一个怎样优秀的前途无限的女侦探!” 诺拉尽量使自己的眼神镇定下来,只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住嘴角的微微上扬,轻声说道,“你来了,夏洛克。” “很抱歉迟了一些。”福尔摩斯朝她点点头,“原因在于我和某位先生的交谈过程并算不上顺畅,我花了一点时间才从那儿出来,我知道您会来这里等我,所以我立刻就赶来了。” “还不算很晚,夏洛克。”诺拉眼里笑意满满,“在能够被原谅的范围之内。” 福尔摩斯迈步走了过去,低头看着她,原本他的手是一直揣在大衣口袋里的,此刻却悄然拿了出来,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她的手指,低声说道,“是……请原谅我,女士。” 诺拉反握住他的手,微笑不语。 一直沉默的莫兰上校满怀敌意地看着他们两个,隐隐有些咬牙切齿,“算你走运,福尔摩斯……下一次可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皇家植物园的风景很好,可我不喜欢那地方,让人眼花缭乱。”福尔摩斯脸上全然是优雅自信的微笑,语气缓而平定,“另外,这可算不上运气……当然,我希望下一次您也能够有如此‘好运’,向您的老板解释一下这个问题。” 莫兰咬了咬牙,“你可要看好你的女人了,福尔摩斯……别像上次一样,把她弄丢了。” “谢谢您的提醒。”福尔摩斯彬彬有礼地回道,“保护一位女士是一个称职绅士的职责,请您放心,我永远不会重蹈覆辙。” 莫兰上校什么也没再说,他沉着脸阴测测地最后看了他们两一眼,然后转头就走,很快高大的背影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福尔摩斯转过头来低头注视她,那种对峙般的强硬瞬间柔化了,他下意识握紧她的手,轻声说道,“我很骄傲……诺拉,事实上,我不得不承认,您就像是上天赐予我的最好的最独特的一份礼物……除此之外,我不知道再该如何形容。” “这么说您是听到我们刚才的对话了。”诺拉微微一笑,然后上前非常自然地拥抱住了他,头服帖地贴到他的胸前,听到那隐隐的稳健规律的心跳,她的眼神柔和明亮得如同阳光下的碧绿的湖,“我很高兴听到您这么说,真的……原本我是有些忐忑的,可这么看,一切却都是值得的。” 福尔摩斯看了看周围,他灰色的眼眸在背光的阴影中却显出奇异的神采来,盯着她的脸目不转睛,连声音都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他缓声道,“当然值得……不过这回,总没有别人来打扰了吧?” 诺拉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问道,“打扰什么?” 她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福尔摩斯忽然低下头,一个很轻的,带着淡淡烟草气息以及清浅呼吸的吻落在了她的嘴唇上,停留了几秒后,然后它离开了,醇厚的,低沉的男声在小巷里低低回响,“…打扰……我们早就应该完成的亲吻。” “……!!!” 第76章 七六 这一边,华生在贝克街的屋子里等得火急火燎,基本都要按捺不住焦急的心情冲出门了,然后在终于听到门响的那一刻,简直就是像听到天籁一样对此满怀感激。 他打开门,果然看到福尔摩斯和诺拉挂着微笑站在门口。他连忙让他们进屋,然后一回头就眼尖地看到他们紧紧牵在一起的手。 “……哇噢。”他就像个孩子一样怪叫一声,完全止不住满脸促狭和调侃的笑意,“看来我不在的那段时间里,你们发生了一段非常非常精彩的故事。” “的确如此。”福尔摩斯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指的是你不在的事实,非常庆幸您忍耐住了,请继续保持。” “……”华生摸了摸鼻子,“我承认我打扰过你们……唔,一次亲密接触,可我后来作出了弥补,我对天发誓!” “弥补……是关于您告诉我夏洛克要求婚的消息吗?”诺拉微笑。 华生,“……”oh!f*ck! 福尔摩斯顿了一会儿,“再次感谢您的弥补,华生。” 华生,“……”掩面而坐。 福尔摩斯转过头来,一脸镇定,“我本来想要等一切准备就绪以后再告诉您这个消息。” 诺拉似笑非笑挑高眉,“噢?包括去我那位布朗姨母家?” 福尔摩斯再次瞥了一眼华生,后者立刻望向天花板,满脸不知情的迷茫模样。 “有人曾经提醒过我,说这也许是邀请您入住贝克街的最好条件。”福尔摩斯毫不犹豫地把某人卖掉了,他非常诚恳地凝视诺拉,低声开口,“而事实上,我也是如此认为的。” “……”诺拉的表情有点奇怪,“你向我求婚是为了让我重新回到这儿来?” “是的。” 她深深吸了口气,简直觉得啼笑皆非,“夏利,你知道求婚代表着什么吗?” 福尔摩斯毫不犹豫地回答,“合法分分享居住在同一间房屋的权利——当然我明白它只会是更多。” “您为何如此执着这件事呢?”诺拉有些迷惑了。 福尔摩斯顿了一会儿。 华生努了努嘴,“当然是更进一步。” “……” “谢谢您充满友谊的补充,华生。”福尔摩斯说道。 医生再次望天。 诺拉忍着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挑着眉斜瞅他,“你的诚意呢,夏利。” 福尔摩斯随即在一旁坐了下来,他的神色很认真,“您需要我怎么做?”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91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这倒是让诺拉愣了愣,她心底里还是不认为夏洛克会真的这么做……她仔细看了看他的脸,然后问道,“……您确定要这么做吗?可我们才确定关系不到一星期……”会不会太快了一点? “你们已经认识快五年了。”华生再次友情插嘴。 “我记得玛丽似乎距离临产的日子只有不到两个月了,这时候作为好丈夫的医生不是应该留在她身边照顾妻子吗?”福尔摩斯平静地说道,“可您看起来非常悠闲。” “……”华生又摸了摸鼻子,“好吧,我明白了。我这就走——记得我给您的最新委托!” 福尔摩斯朝他挥手,“欢迎下次再来。” 华生,“……”你的表情明明不是这么说! 华生走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然后立刻看向对方,严肃地对视半晌,又默契地轻声笑了起来。 “这回您应该告诉我关于‘诚意’了吧?” 诺拉收回笑容,很认真地告诉他,“夏利……也许你还不太明白婚姻的意义……您喜爱我,这个我毫不怀疑,可当爱情要变成婚姻的时候,双方需要共同生活在一起,不是出于朋友的身份,而是爱人,伴侣……那么他们彼此就会要求更多,甚至迁就更多,很多时候很多人都没有准备好却迈入了婚姻殿堂,这成为他们不幸的根源。” 福尔摩斯若有所思。 “我很满足现在的生活,”诺拉握住他的手,微微一笑,“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理由……我们面前还有一个大难题没有解决,我永远无法安下心来……夏洛克,如果有一天您成功将他抓住关进牢狱,那么我会把这当成最隆重的求婚礼物,我相信那时候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顿了顿,他又十分恳切地问了一句,“那么在那之前,我仍然可以亲吻您,对吗?” “……”诺拉脸倏然红透了,她就像被针扎了一样浑身一颤,忍不住结结巴巴了,“你你你真的……” “我已经准备好和您一同度过我的余生,在我看来只不过缺少一个正经的仪式罢了。”福尔摩斯理直气壮,“一个男人想要亲近他唯一的伴侣,我认为这是十分正常的。” 唯一的伴侣……这个词汇让诺拉忍不住抿了抿嘴唇,微笑,“我不反驳。” “既然如此。”福尔摩斯理了理自己的领结,缓声开口,“那么您认为现在合适吗?” “……啊??!” “小巷来往的人太多,我必须顾忌这一点,也不想辱没了您的名声。”他低声说,“可现在唯一的阻碍已经离开了,这里没有其他人,而且很安静。”很适合接吻,恩。 阻碍……华生吗? 诺拉默默看了他半晌,对方十分坦然地接受着她的注视,而且看上去对她注视他的眼神十分高兴。 瞧,她只有看着我的时候眼睛才会这么温柔,明亮得如同绿宝石——沾沾自喜的大侦探。 “我是否可以开始了?”福尔摩斯彬彬有礼地询问道。 诺拉低咳一声掩饰羞涩,学着他的语气尽量镇定地对他说道,“请吧,先生。” 福尔摩斯侧过身毫不犹豫地就低下头去。 诺拉一直睁着眼睛注视他,福尔摩斯在即将碰触到她的时候顿了顿,他看上去似乎又想要捂住她的眼睛——她这么坦荡的眼神总让他有种莫名的紧绷感。但是诺拉坚决地大睁眼无声拒绝他的意图,大侦探只好放弃了,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抵不过来自内心的渴求,屏住呼吸,轻轻将嘴唇贴到了她的嘴唇上。 两个人都情不自禁地僵住了。 呼吸交融,面颊相触……原来这感觉是如此奇妙。大侦探想。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诺拉的后脖颈,那里光滑甚至有些幼嫩的肌肤让他感觉非常好,他禁不住多摩挲了几下。诺拉有些痒痒地动弹了几下,福尔摩斯立刻抓住机会一般微微侧过头,加深了这个吻,嘴唇不断摩擦,对方传来的带有微微清淡香气的呼吸让他觉得有点着迷,不愿意离开这片湿润的暖意。诺拉红着脸闭上眼睛,福尔摩斯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摩擦了一会儿以后,似乎终于找到了一点窍门儿,他微微启唇轻轻吸吮了一下,然后就感觉到了嘴下那片惊人的柔软。 咦……原来还可以这样…… 诺拉心跳如鼓,她的手却不自觉地环上了福尔摩斯的脖子,反倒无意间加深了这个亲密的接触。福尔摩斯左手摩梭着她的脖子,右手不自知地圈住她的腰,将她提近了一些,他的呼吸有些凌乱了,她偷偷睁开眼看了一眼,他虽然面色潮红,但神色确实非常平静温和的,甚至隐隐带上了些许暖人的笑意。 无法抑制的情感如潮水一样汹涌扑上了她,胸口处传来的暖意和看到这个人的喜悦根本不能忽视。诺拉弯了弯嘴唇,非常顽皮地张嘴咬了他一口。福尔摩斯立刻睁开眼,迷惑地看着她,似乎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然而他很快就了悟过来了,眼带笑意地用高挺的鼻子顶了顶她的鼻子,反咬一口回去,似乎在警告“给我专心点”。 这次的亲吻终于不像小巷里的那样蜻蜓点水一碰即走,它缠绵了许久才结束。两个人都有些气喘吁吁的,看着对方完全不想移开眼睛,面带红晕,眼里的笑意和温柔无论如何地掩盖不住。 福尔摩斯盯着诺拉有些红肿的嘴唇,一脸高深莫测——原来和爱慕的人互相亲吻的感觉是这么好,简直出乎意料,以后可以多尝试尝试,他可是对自己的学习能力非常自信。 “您……”福尔摩斯思索着斟酌了下语言,缓声道,“…嘴唇非常柔软。” 诺拉,“……” 他点了点头,评价,“尝起来非常可口。” 诺拉捂脸。 “我建议以后多多进行这种接触。”福尔摩斯声音高昂,一本正经地告诉她,“您完全可以相信我……我的领悟能力是其他人所无法比拟的,下次我会做得更好。” “……真的?” “毫无疑问。” “成交。” 第77章 七七 诺拉在公寓的小床上睁开眼,在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后,下床,初夏的天气,伦敦今天很晴朗。她心情极好地拨开窗帘向外望去,隐约可以看到远处波光粼粼的泰晤士河,撑着风帆的船正在,市场已经到处是商贩,场面热闹非凡。 她利落地穿好衣服步出屋子,一路和周围的邻居打招呼,在路边招手唤来一辆马车,很快就到了她雇主住的地方。 作为仆人的老妇人给她打开门,迎接她的却不是小威廉白皙可爱的笑脸,而是坐在客厅中央,低头嘤嘤哭泣的菲欧娜女士和一旁沉着脸正和警察低声说着什么的男主人西里特先生。 ……警察? 她注视着宽敞屋子内到处搜索着的警探,然后转过头低声询问老仆人,“这是怎么回事?” 年老慈祥的妇人沉沉叹气,“现在您知道了,夏普小姐,也许您前几天看到过报纸上面的新闻,附近有好几个孩子都被拐走了……” “威廉?”诺拉一惊。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92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可怜的小威廉。”老妇人忍不住伤心地抹了抹眼泪,她是自主人的孩子出生之前就呆在这儿服侍他们的老一辈仆从了,对这个看着长大的男童有着极为深刻的祖孙辈感情,此刻她紧紧抓住了诺拉的手,恳切地请求道,“好心的小姐,我知道您不仅仅是威廉的家庭老师,小威廉和我提过了,您认识一位很有名的侦探,所以我想……” “我答应您的请求。”诺拉忽然道。 老仆从愣了愣,“您……” 诺拉越过她望向她的身后,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轻声道,“事实上无需您拜托我,我想那位很有名的侦探也会帮您解决这个问题的。” 然后她朝着对方点了点头,声音放柔和了,“早上好,夏洛克。” 接到报案而赶过来的福尔摩斯一眼就看到了她,他挑高眉,径直走了过来,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后面露出郁闷表情的格莱森,语气还带着温和的笑意,“早上好,诺拉。说实话,在这里看到您我毫不意外。” “噢?我以为您是因为我在这儿而专程赶来的呢。”诺拉微微一笑。 福尔摩斯下意识地摸了摸下颔,“hmm……不完全如此,这是我们的老朋友托付给我的一个案子,失踪的孩子里包括玛丽的一个学生。” 诺拉看向仿佛老了几岁的菲欧娜,这个屋子的女主人,威廉的母亲,对方是一个典型的上流社会精致美丽贵妇,待人礼貌而疏远,但是在对待孩子教育问题上毫不含糊,如果不是因为克利夫兰的介绍,大概她是无法到这儿来应聘上这份待遇优渥的工作。 “到底是怎么回事?”诺拉皱着眉问道。 “我想警长先生会更愿意向您解释这个疑问,毕竟,您是最近失踪孩子的老师。”福尔摩斯说。 格莱森简直郁闷到了极点,如果不是这件失踪案做得太漂亮了以致于他的手下完全找不到线索,他不会来求助于福尔摩斯,更不是屡屡撞破他们之间粉红色的几乎飘飘然的暧昧场景。可每次都这么巧,他认为他真的应该升职了,这样就可以坐在办公室里而不是天天在外面破案!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维持住伦敦警察厅的威严,“是这样的……半个月前开始,就不停传来有孩童无故失踪的消息。先前父母们以为只是他们的孩子顽皮不回家,直到第二天他们才发现不对劲来警察局报案……那个组的蠢货们也没在意这件事儿,直到接连不同的孩童失踪案传来,才真正重视起了这个案子。” “您有什么见解?”诺拉问,福尔摩斯和她都太熟悉这位警长的风格了,人不坏,就是有那么点虚荣心,虽然完全不能在他们这儿被满足。 格莱森忍不住敲了敲嘴角,保持着低沉威严的声音,“到目前为止唯一发现的线索,就是所有失踪的孩子年龄都在七到十岁之间,都是褐色头发,白色人种,被报失踪的位置不同,但都在尤思顿路附近……这是我们知道的所有消息。”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现在,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我需要去询问一下失踪孩子父母关于这件事的消息。” “作为威廉的老师,我想我也不得不对这件不同寻常的失踪案多加关注了。”诺拉说。 “求之不得。”福尔摩斯露出满意的微笑。 “……”格莱森脸色黑沉沉地走在他们身后……md感觉自己好像浑身都发散着耀眼刺目的神圣光芒。 菲欧娜女士毕竟不是一般的女性,她终于收起了无用的泪水,重新变得平静下来。她似乎不太愿意见到别人目睹她此刻的狼狈模样,微微侧过了头,只留给警察们一个柔和精致的侧脸,语气虽然略微有气无力,但却很坚决,“不论花多少钱,多少时间……我只请求你们可以将我的孩子,我的威廉找回来……西里特愿意花费任何代价。” “这是我们的职责,夫人,请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格莱森面对美人,语气不自觉放轻了,“那么现在,您可以告诉我们整件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吗?” 菲欧娜的手指握紧了手帕,她眼眶微红,低低说道,“……就在昨天傍晚,我和威廉刚刚从老朋友劳伦特家用完晚餐回来,我路过一家帽子店……它叫‘完美所有’,我经常去那儿买东西,后面有一个小院子,里面养着一条可爱的小母狗,威廉很喜欢它。可是那天当我买完帽子去找威廉,他已经不见了。” “我翻遍了店里每个角落都找不到他,我以为他又调皮地跑出去玩了,我甚至又回到了劳伦特家……没有,都没有,哪里都看不到我的威廉!” 她的情绪不自觉又激动了起来,格莱森连忙安慰她,试图让她镇静,“别激动,夫人,我们知道了……是尤思顿路那家帽子店吗,主人瘸腿的那个?”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投了过去。 “我家夫人也经常去那儿。”一时说漏嘴的格莱森尴尬地咳了两声,正色,“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消息吗?” 菲欧娜握紧双手摇了摇头,她看起来心都要碎了。旁边的西里特先生不停低声安慰着她。 “冒昧请问,夫人,最近您注意到是否有人会跟踪您的儿子威廉?”福尔摩斯问道。 “跟踪?”菲欧娜摇头,“不、不可能……威廉非常乖,他从来不会晚回家,去哪儿都有仆人跟着,为什么会有人跟踪他?” “据其他人证词所说,他们唯一看到的可疑人物,是一个带着歪歪斜斜贝雷帽,穿着脏兮兮衣服的矮个子乞丐,您印象里有这个人吗?” 菲欧娜凝神想了一会儿,摇头,“不,我不记得。我们不会和这种人有交集。” “那您怀疑过,是否是仇家绑架了您的儿子吗?”格莱森问。 “你逾越了,警长。”男主人有些不悦地开口,“西里特虽然不是伦敦的贵族或者大家族,但我们很富有这是事实,难免不会引起其他人的嫉妒,这很正常。” 格莱森这会也虎起脸,他不想在这对狗男女二人组面前丢了面子,沉声说道,“我希望您能如实告诉我,西里特先生,及早告诉我们你们认为可能做这件事的背后人选,我们才能早日找到小威廉。” “你……”西里特似乎要发怒,菲欧娜握住了他的手,她看着十分憔悴,男主人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好吧……如果你们要说嫌疑人,做烟草这一行,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摄政街的布朗一家,你们应该去那儿问问。” “……”摄政街布朗? 诺拉面色微微古怪起来,福尔摩斯朝她望去,然后转过头来,对格莱森低声说了几句,警长立刻投来奇异的眼神,然后点了点头。 走出这个压抑的屋子,诺拉叹了口气,“这回连唯一的嫌疑人线索都省了……布朗家的那位被拘留了这么久,我看她是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那位夫人和先生更不会对这种事有兴趣,他们需要脸面来维持自己的形象,一旦再出丑闻,布朗家可就真的毁了。” 虽然她并不关注这位姨母的境况,但经过上次女仆一案,布朗在伦敦圈子的名声就更臭了,露西亚今年都快二十五了都没找到一个好婆家,即使她的母亲许诺多少嫁妆都不成问题,可适合的绅士们显然都不会娶这样一位心思歹毒的妻子回家。露西亚·布朗现在几乎名列伦敦“最不受欢迎女士”的前三名。 据说也连累了她的父亲,本来是政界一颗冉冉上升的新星,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家丑,他立刻被打回原形,卡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成天还要看其他人的脸色。更别说一直试图融进贵妇圈,这下却完全被排挤出来的克莉迪亚·布朗夫人。 福尔摩斯微微思索片刻,同意了她的说法,接着询问她,“您介意和我一同去帽子店寻找线索吗?当然,您可以将这当做一次特别的约会。” “约会?!”诺拉一愣,随即笑了,“噢夏利,这是从谁那学来的词?华生?” 福尔摩斯一脸镇定神情,“有用的建议我从来都会考虑。” “好吧。”诺拉微微一笑,“我早就习惯了……以后这样‘特别的约会’,大概还有很多次才对。” “那么……现在出发?”福尔摩斯屈起手臂。 诺拉从善如流地挽住他的手臂,“走吧,亲爱的。” 一对伴侣亲亲秘密说说笑笑地就向前走去。 格莱森,“……”喂!这对狗男女——我还在这儿呢!(尔康手——) 第78章 七八 “完美所有”是一家伦敦中上层淑女圈子里小有名气的专卖女士精品帽的店铺。店主是一位五十岁的妇人,原本也是一位家世不错的小姐,后来丈夫参军后在战争中死去,她的叔叔在她父亲逝世后侵吞家产,这位夫人不得不脱离家族自力更生,凭着在编织饰品上的好手艺开了这家店铺养活自己,逐渐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她本人也在淑女圈子中积攒了不错的名气。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93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福尔摩斯一行人走入店铺的时候,老板娘正低着头往一顶乳白色的帽子上镶嵌蕾丝和假花,铃铛的声音让她抬起了头,然后愣了愣,站起神,微笑,“是你啊,格莱森警长,安德拉夫人最近还好吗?” 格莱森脸色柔和,“她过得不错,您腿脚还灵便吗夫人,最近几天恐怕又要下雨了。” “托福,两个晴天让我好受了不少。”老板娘回答,看得出来他们关系还不错,格莱森很少这样主动问候一位女士,尤其是商人。 接着老板娘打量了一下福尔摩斯和诺拉,似乎明白了什么,“您就是那位侦探吧,福尔摩斯先生?这位小姐我听说过,最近伦敦出现的一位女侦探……啊,真怀念年轻的那段岁月啊,身体好的年轻人什么都能干。” “过奖了,夫人。”福尔摩斯微微躬身,“我们这次前来,是想问关于威廉失踪的事情。” “噢,菲欧娜的孩子。”老板娘没什么意外地点了点头,“那是个可爱的孩子……我早料到了你们肯定会来我这儿,所以我没有打扫现场,请随我来吧。” 她将他们带到了店铺后的一所小院子,露天,角落里还积攒着前几天下过的雨水,即使昨天和今天都是艳阳天,这个院子依旧潮湿。角落里放着扫帚簸箕和损坏的梁木,中央拉着一条线,不出意料应该是用来晾干衣服的。很干净,除此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 诺拉扫过院子,忽然听到细碎的响动,她猛然转过头,然后就看见一头小小的、乳白色的东西从院子角落破损的墙边钻了进来,冲着他们不停摇尾巴。 “西西。”老板娘朝它招了招手,小狗立刻屁颠颠地跑了过来,绕着她的腿边不停打转,哈气。 “这就是那条菲欧娜女士提过的威廉很喜欢的小狗?”诺拉问。 “啊是的,每次菲欧娜带那个孩子过来,他们总能玩到一块儿。”老板娘爱怜地摸了摸小狗的头,叹气,“我听说了那些失踪孩子的事儿,这太可怕了。警长,您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线索吗?威廉是个聪明的孩子,您可一定要将他带过来啊。” “您不是第一个如此请求我的人了。”格莱森无奈,“我相信作案的人一定经验丰富,居然能够在后院里就将孩子带走,没有引起一点别人的注意,我们甚至找不到他留下的任何证据。” 福尔摩斯正欲开口,小狗西西突然汪地大叫一声,然后在原地转了几圈,猛然朝角落跑去。 “西西?”老板娘跟了过去,诺拉和福尔摩斯对视一眼,毫不犹豫也跟了上去。 小狗刺溜一下就钻进了它来的那个小洞,然后没过多久,又重新钻了回来,只不过这次嘴里叼着什么东西,冲他们不停呜呜叫喊。 老板娘蹲下来,拿出那个东西,然后愣了愣,“这是……” 一个脏兮兮的布绒玩具,诺拉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威廉的东西!是劳伦斯家那个姑娘送给他的礼物,他很喜欢,从来都带在身上!” “梯子!”格莱森立刻喊道,“请告诉我梯子在哪儿,夫人!” 他刚说完,就看见诺拉手脚利落地攀着旁边的墙壁上凸起的石块,几乎是一麻溜就窜到了墙头,然后转过来低头看着他。 格莱森,“……” “需要帮忙吗,警长,夏利?”诺拉似笑非笑地伸出手。 “……”md真伤自尊。 反倒是福尔摩斯镇定自如地紧了紧领结,退后几步,然后蓄力,利用惯性踩着墙壁,顺手拉住了诺拉伸出来的手,稳稳当当地也跳到了墙头,然后扶住旁边二楼木梯下的撑木,对格莱森扬了扬眉。 “……”这对狗男女…… “您可以找梯子上来,”福尔摩斯高声道,“但现在事态紧急,我们先行一步了,您可以随后就来!” 老板娘发出忍俊不禁的笑声,福尔摩斯也哈哈大笑,握住诺拉的手一齐跳了下去,稳稳着地。 身后传来格莱森气急败坏的咒骂。 “这样真的好吗?”诺拉满脸忍不住的笑意,“我相信下一次即使案子再棘手,格莱森可能都不会再放下他受伤的自尊心来请求你的帮助。” 福尔摩斯耸了耸肩,“等着吧,警长一向是个识时务的人,不然以他对案件的侦破能力,恐怕还需要几年才升到现在这个位置。” 如果警长听到了这番实话,大概又会被激得一脸血,跳脚大骂。 一墙之隔,后面不再是吵闹的尤思顿大街,而是一个偏僻的,安静的小巷。弥漫着一股久无人打理的腐臭味道,堆满了各种垃圾纸屑瓶罐,地上坑坑洼洼积攒着浑浊的死水。小巷很窄,大概只容两个人并肩通过,还时不时有住户打开的窗户阻碍道路。他们废了一些时间才从巷子里走出来,豁然开朗的后面则又是一条熙熙攘攘的大街,车水马流,人来人往,如果抱着孩子的嫌疑人从这里得手了,很容易就会消失在人群之中再也找不到。 “这可难办了。”福尔摩斯扶着帽子,喃喃,“我们无法从大海中找出那消失的一滴水。” 诺拉也有些沮丧,“光靠着一个布绒玩具,我们根本无法追踪上去。就算那个戴着贝雷帽的可疑人物是线索,如何找到他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福尔摩斯似乎被提醒到了什么,他惊醒般地直起身体,露出一个优雅的微笑,“那可不一定……跟我来,女士。” 诺拉不疑有他,跟着福尔摩斯穿行过了这条街,然后在一个十字路口的地方停了下来,看着他低下身去和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年幼的流浪儿说了几句,然后塞给他几个便士,对方立刻点了点头,麻溜地爬起来就跑开了。 诺克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图,“……贝克街小分队?”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不得不说,有时候这些遍布整个城市的耳朵和眼睛们非常好用,而且他们足够贪心,钱是让他们服从命令的最好方式。” 在等待的空会儿,诺拉不禁问道,“对于那位掳走孩子们的人,您有什么看法呢?” “年轻,身手利落,看上去很面善。”福尔摩斯毫不犹豫地开口,“最重要的是,对方不是‘他’,而是‘她’。” “女人?”诺拉这回吃了一惊。 “也许您没有注意到。”福尔摩斯思考的时候,手指下意识地放在了下颔上,微微摩挲,“墙壁上有一个新鲜的脚印,您踩在了脚下所以并没有看到。窄,小,而且痕迹很轻,这说明对方身形一定很瘦削,因为那时她手里还抱着一个孩子。她穿的是尖头靴子,中间留有空隙,说明靴子至少有五厘米高,女士们对这个高度的高跟鞋情有独钟……更何况,如果她是翻墙进来的,那么那支聪明的小母狗一定会狂吠不止引起别人注意的,所以她是从正门进来的,男士们一般可不会喜欢出入精品帽子店。” “那我们需要回去询问一下老板娘吗?”诺拉若有所思。 “没有必要了。”福尔摩斯沉吟,然后摇摇头,“每天出入那间店铺的女士们不计其数,有可能是生面孔,也有可能是熟客。如果我们的嫌疑人真的是个人贩子,那么她在伦敦一定有一个据点,更何况她一直待在这儿,那么即使老板娘经常见到她,我们也不会对她有丝毫怀疑。” 诺拉有些着急了,“可我们需要尽快找到威廉……拖得越久他就越危险。” “冷静下来,诺拉。”福尔摩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背,他的目光是温和甚至温柔的,“我知道你为那个孩子担心,但你也需要明白,即使你的亲人被绑架了,作为一个侦探,你也需要随时保持一颗冷静思考的头脑。” 诺拉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呼出来,低声,“我明白,夏利……我也相信你能顺利找回威廉。” 福尔摩斯微笑,“瞧,我的耳朵眼睛们来了。” 几个流浪儿喘着气跑了过来,带头的依然是威金斯,他先面色严肃地给福尔摩斯敬了个礼,绷着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很正经地报告道,“福尔摩斯先生,我听到您的召唤立刻就赶过来了,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吗?” “当然,小分队队长大人,”福尔摩斯保持笑容,给他了一英镑,对方因为突如其来的巨款而张大嘴一脸震惊,“这次的任务非常重要,我需要你们更加细心耐心,帮我找到一个人……戴着一顶很旧的,褐色的贝雷帽,一米七的个子,男性,穿着脏兮兮的格子外套,满脸胡须,右脸有一道旧伤疤……你们能替我办好这件事吗?” “没问题!”威金斯忍着兴奋,“如果我们找到了,就去贝克街找您。” “好的,伙计们。”福尔摩斯对他们回了一个敬礼,然后目送欢呼的流浪儿们远去。 诺拉看了看他脸上的表情,然后扬眉,“您很喜欢孩子,夏洛克?”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94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这个问题让福尔摩斯顿了顿,思索片刻,才缓缓开口,“这是一种很有意思的生物……出生时就如同一片干净的白纸,可以在上面任意挥洒颜色。有时候他们非常聪明,可有时候他们又非常碍事,让我难以作出准确的评价……当然了,我更喜欢他们安静下来的时候,不聒噪,更具有观赏性,符合一个昂贵装饰品的价值。” 诺拉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那么……如果是您自己的孩子呢?” 福尔摩斯立刻转过头来,他眨了眨眼睛,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语气明显拖长了,“…自己的孩子?……hmm……如果他有一个聪明干练的母亲,那么我想,我会欢迎他的降生的,小福尔摩斯一定会成为一个不逊色于我的优秀侦探的。” “……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 “噢不。” 第79章 七九 诺拉带着新鲜的鸡肉再次来到了贝克街,郝德森太太欢欢喜喜地迎接了他们,进厨房之前抛下一句,“你真应该搬过来……在这儿消磨的时间比在你那间公寓都多。” 福尔摩斯对此表达了一万分赞同。 “啊……您泡的茶还是和以前一样香。”诺拉叹道。 “……我瞧得出来您在转移话题。”福尔摩斯不满,“您应该好好考虑一下郝德森太太的建议。” “威金斯怎么还不来?” “……” 厨房里传来郝德森太太连绵不断的和蔼笑声。 福尔摩斯叹了口气,“我可是看出来了,您还在拿那件事惩罚我。”女人真是可怕的生物。 “没有的事。”诺拉理直气壮,“我只是认为女性应该更独立一点。” “独立?”福尔摩斯眉毛挑了挑,“您已经不需要将这个特点演绎得更加传神了。”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谈过了。”诺拉笑了笑,“我可等着您的求婚礼物呢,夏洛克。” 福尔摩斯再次叹了口气,“忧愁在我心中沉寂平静,正如黄昏在寂静的村中。” 诺拉悠闲地喝着茶,和郝德森太太一同度过了愉快的午餐时光,然后缩在她之前的沙发上,懒洋洋地摊开一本英文版《神曲》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偶尔应和几句福尔摩斯的问话,终于在接近下午三点的光景等来了威金斯。 “先生!先生!”贝克街小分队队长急吼吼地冲了进来,喘着粗气报告道,“我们找到他了……我们把他也带过来了,就在楼下!” 福尔摩斯立刻起身,诺拉也放下书,顿时精神了起来,随着他一同走下了楼梯。 楼下那个可疑人物此刻正被几个孩子揪着衣服,满脸不耐烦的模样,可跑又不能跑,只能郁卒地应付着这几个难搞的流浪儿,耳朵都耷拉了下去。 诺拉观察着这个据说是案子唯一线索的人——带着一顶非常破旧的尺寸不合的贝雷帽,一脸粗糙不经打理的胡须,三十五岁的模样,棕眼褐发,但鬓角却有微微的灰白。头发油腻腻地卷曲,个子不高大概一米七的样子,穿着脏兮兮的已经不辨原色的衬衫长裤,靴子上都是泥巴,整个人油腻又沧桑,像一直下水道的老鼠,大概谁见到他都会充满厌恶地避开。 “喂!”见到有人过来,对方就像是看到了救世主一样满脸放过,他张开嘴就冲这里大喊道,“这是不是你们的小孩儿?嘿——快拉走他们!我怎么说他们都不听——” “干得漂亮,威金斯。”福尔摩斯夸奖了一句,然后走过去,彬彬有礼地问道,“这位先生,请你来这儿是因为我们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想要请求您的帮助。” “请?”对方撇了撇嘴,“这个字儿用得可真得体。” 福尔摩斯不为所动,脸上仍然保持着优雅的微笑,“很多失踪孩子的父母都在现场看见过您的踪影,我想这位先生心里一定非常清楚——噢不请别解释,如果实在有必要的话,我们会让一位孩子的父母来指认的,但我认为这个过程完全可以省去。还是说,您想作为嫌疑人,见一见我们能干精明的格莱森警长?” 正欲开口狡辩的男人立刻顿住了,他浑浊的眼珠子极为机灵地瞅了瞅旁边看好戏的诺拉和瞪大眼睛的孩子们,眼角抽了抽,不太情愿地歪了歪嘴,阴阳怪气地开口,“这就是你把我‘请’到这儿来的原因,大侦探?” 他认识他——这个结论让诺拉陡然警惕起来,脑子开始飞速旋转,也许是她想多了,这个人不过是看过某次报纸而得知了夏洛克的长相,也许不是,他是莫里亚蒂派来试探他们的,或者他根本就是这个案子的一份子……不管怎样,这个乞丐装备的男人成功让她从放松的状态转为十二分戒备。 看到诺拉直起身体盯着他,男人立刻苦着脸退后几步,举手示意,“嘿——嘿!别紧张,可爱的姑娘,不是你们把我弄到这儿来的吗?这可是你们的底盘!” “你是谁?”诺拉放轻了声音。 男人耸了耸肩,咧嘴一笑,满嘴黑黄斑驳的牙齿。他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吸溜一声用衣角抹了把鼻涕,慢吞吞地说道,“我说什么事儿呢……原来如此。你们也不用去找目击人了,我承认我的确出现在那些地方过,只不过不是我抓走了那些孩子……我可养不活那些顽皮的小家伙。” 诺拉不为所动,微微眯起了眼睛,盯着他一眨不眨。 “噢,这迷人的眼神。”对方吸了吸鼻子,如果没看错的话,他似乎是朝她抛了个媚眼,一脸不正经的笑意,“小姑娘,你旁边这位绅士虽然穿得比我得体,胡子也刮得干净,还有那顶漂亮的帽子……不过他太过古板,不懂情趣,可不适合你这样的美人儿。” 诺拉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噢?您似乎对我们的事情非常了解。” “我虽然是个乞丐,可我却有一双独特精明的眼睛。”他神秘地笑了笑,“就比如……我注意到了你们到现在都忽视了的东西。” “这个答案很有趣。”福尔摩斯微微一笑,“我很希望和您这样风趣的绅士讨论一下这些被忽视的东西……有兴趣上楼坐坐吗?” …… 这位自称“阿道夫”的可疑人物在进入屋子后,就一刻不闲地扑到了客厅的壁炉旁,双目放光,围着上面的福尔摩斯收藏品转悠个不停,不时发出啧啧的评价声。 “银嵌珐琅二节望远镜……啊,这可是一百年前的好东西,啧。瞧它精密的构造,手柄颜色可真漂亮……弄到它一定花了大价钱吧?” 福尔摩斯看着他,不动声色,“事实上,这是一位来自法国好友的赠品。” “你运气真不错。”阿道夫摸着鼻子,充满仇富意味地说道,“我可就没有这样慷慨的朋友来送这样名贵的古董礼物……瞧这个!这个烛台!上帝,这种花纹……难道是来自奥斯曼帝国皇宫的手艺?” 他满脸惊奇地打量那个其他人眼中普普通通甚至十分陈旧的烛台,眼睛里绿光闪闪,几乎都移不开眼睛,满目垂涎。诺拉碰了碰福尔摩斯的手臂,悄声道,“……他不会说的是真的吧?那玩意真的是古董?”她可是不小心把那个东西摔到地上还踩过一脚! 福尔摩斯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上帝……诺拉立刻双手合十,这简直就是罪过罪过。一想到她曾经如此对待那个名贵的东西,她整个心肝都颤了。 “嘿……我们打个商量。”阿道夫终于肯将脸对着他们,摸着下巴,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搓着手,目光闪烁,“我把我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你们……你把这个烛台借我观赏几天……我保证!就观赏!——最多摸摸。” 诺拉撇嘴,这家伙油嘴滑舌,虽然看起来好像肚子里有货的模样,但给人的感觉并不能靠得住。还借去观赏……八成是拿了就不见踪影。 “您拿什么保证呢,阿道夫先生?”诺拉扬眉,“谁可以做您的保证人呢?您看上去可不像那些衣冠楚楚富得流油的收藏家。” “嘿!”阿道夫不满意地哼了一声,“我可不是那种道貌岸然的家伙,你不能侮辱我的职业,在我破产前,我可是一个优秀的鉴定家。” “如果您喜欢……我愿意将它送给您观赏,半个月都行。”福尔摩斯慢条斯理地开口,“当然,等价交换,您要告诉我你对这个案子的所有消息——所有。”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95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诺拉一愣,连一直怀着隐秘笑意的阿道夫都惊了惊,奇异地盯着他上下打量,啧啧,“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福尔摩斯先生,一直被人所推崇的侦探……你倒是个聪明人,哈,我佩服你这种家伙。” 诺拉看了看福尔摩斯深邃的眼睛,想了想,还是保持了沉默。 她相信他的判断,一直以来都如此,当然这次也不例外。 “或许您可以给我一个地址,我派人给您送过去。”福尔摩斯说道。 阿道夫哈哈大笑,“噢大侦探,你想套我的话,我可不笨,我虽然没钱,但我的脑子可很好使……不过你说得是真的?” 福尔摩斯坐在沙发上,灰色的眼眸熠熠生光,自有一番可信的卓然风度,他点头微笑,“自然,真相永远比那些钱财要可贵,更何况,您的消息很有可能会拯救十几个孩子的性命。” 阿道夫脸上的笑意有一瞬间的凝滞,他盯着了他半晌,最后默然地撇撇嘴,“我收回对您那些‘刻板’的评价……您对如何说服别人这个问题可相当有自信。” 福尔摩斯眼里的笑意愈发深邃,他伸出手,作出一个“请”的示意。 于是阿道夫也大大咧咧地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翘起腿,满脸不在乎的表情,他甚至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红茶,抿了一口,咂咂嘴,满意地叹道,“进屋的时候可就闻到这个香味儿了……多么令人怀念啊——嘿女士,别用那种目光盯着我,我这就说正事。” 他不太情愿地放下茶杯,直起身体,摸着自己的下巴,神色这才变得有些严肃起来,“这件事要到半年前说起……事实上,我在三个月前就发现了这整件事儿——失踪的孩子可不仅仅只有这几个,我想大侦探也发现了吧——您说的是‘拯救十几个孩子的性命’,而非‘几个’。” 福尔摩斯耸耸肩,“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 “非常聪明的猜测。”阿道夫总算说了一句能听的话,“不过……福尔摩斯先生,我不能告诉您太多……这个城市有的可不仅仅是您的耳朵和眼睛,我能看见的也不过只是冰山中最不引人注目的一角。” 他这话说得极为意味深长,福尔摩斯和诺拉的眼睛齐齐深了下去。 “既然如此,”福尔摩斯思索片刻,复才开口,“我想阿道夫先生应该给我们一个小方向……鉴于一个小古董应该值这个价钱。” “当然,当然。”阿道夫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他拍着手轻声开口,“……您应该从您现在有的伙伴们下手。” 福尔摩斯垂下眼睑沉思,几秒后,他终于抬起头来,面色平静,“谢谢您宝贵的线索,阿道夫先生。” “不用谢不用谢。”阿道夫咧嘴一笑,“我可一点都没亏。” 他倒喜欢说实话——看着对方忙不迭地捧起烛台转身就要走,诺拉喊住了他,对上他疑惑的眼睛露出一个轻柔的微笑,温声开口,“在您离开这儿前,我想我需要告诉您一句……您知道的,我们很容易就能找到您的踪迹。当然了,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依然能够进行这么一番友好的交谈。” 对方脸僵了僵,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啊……当然,当然了,美丽的小姐。” 诺拉目送他离开,才转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福尔摩斯,“让我猜猜看……我们的大侦探这次用几万英镑换来了一个价值连城的消息?” 福尔摩斯被她这番阴阳怪气的语气忍不住弄得笑了笑,他抬起头对她招了招手,诺拉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坐到了他身边,于是福尔摩斯顺势握住了她的手,专注地盯着她白皙的手指,才漫不经心地开口说道,“事实上……我们用十几英镑,换来了一个非常有用的消息。” 诺拉忍不住动了动手指,满脸疑惑,“十几……英镑?” “那个烛台的花纹的确是奥斯曼皇族的手艺,只不过烛台本身来自我一位走南闯北喜欢游历的熟人,他从土耳其一个卖假古董的商贩里拿来玩的,不过说实话那位商贩的仿造工艺的确值得称赞一番。”福尔摩斯若无其事地捏了捏她柔软的指腹,严肃道,“这回您可以放心了吧,我并不会随意败坏我们的共同财富。” 诺拉,“……” “至于那个有用的消息……”眼见诺拉装作若无其事,实际上脸都红了的模样,福尔摩斯不动声色地,眼里笑意却逐渐满溢出来,高声道,“他的意思是……让我们从我们的朋友身上下手。” “朋友?” “不错。”福尔摩斯点头,“威金斯他们……看来我们需要重新调查一下,今年失踪的孩子……包括那些流浪儿,究竟有多少个了。” 第80章 八十 伦敦是在十九世纪,算得上是世界最大的商业城市之一,是英国政治经济文化的集合地,在这个年代英国还具有极高话语权威性的年代,作为它首都的伦敦,自然拥有着令人艳羡的财富和科技。但就和光与影之间的伴生关系一样,一个城市表面有多么光鲜繁华,它的背地里就隐藏着多少肮脏不堪。这里居住着世界上最富有的绅士和最美丽的淑女,同时也有着最贫穷的破落户和地位最低的流浪儿,每一条街道的阴影处都可以看到他们的身影。 这些人每天都行走在大街小巷,伸手向过路人乞讨着一天的吃食和金钱,他们穿着肮脏褴褛的衣服,没有固定的住所,也没有人会关注他们的存在,就像是影子里的污垢,卑微却永恒地存在。 但福尔摩斯现在的目标就是这些人,乞讨者,流浪儿,他们大多数人什么本事也没有,但却有一个共同点——没有人会在意他们的存在,或者死亡。 阿道夫的那一句话给福尔摩斯打开了一扇新窗户。 “您认为,这些流浪儿和失踪的孩子们也有关系?”在去向伦敦最大的流浪者大本营——原本挖掘用来做战时沟壕如今却被废弃的一个地下通道路上,诺拉疑惑地询问福尔摩斯,然后得到对方一个笃定的回答。 “不错。”福尔摩斯戴上了他那顶最喜爱的高帽,他的神情不似平时那样悠闲放松,而是微微皱着眉,垂着眼眸思索,“您可以想一想,每年有多少孤儿会流落街头成为乞丐,但却很少会有好心人将他们领回家,如果有一天一个流浪儿无故消失了,您会注意到吗?” “不会。”诺拉回答,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眉目陡然一沉,“您是说……” “威金斯曾经和我提过有流浪儿失踪的事情,但这很正常。”福尔摩斯抿紧嘴唇,沉声,“每天都有孩子冻死或者饿死,就连高高在上的那位女王都无法改变这种状况,不过……” 他看向远方拥挤的街道,“自然死亡和无故失踪,却是完全不同的事。” “先生!”站在十字路口时不时左顾右盼地威金斯终于发现了他们的身影,朝他们挥手,大喊,“这里!”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迈步走了过去。威金斯带着他们绕过一个长长的巷子,然后指着一扇用松松垮垮链子搭着的地下洞口,说道,“就是这儿了。” 福尔摩斯上前一步,铁链没有被锁住,很容易就拉开了。福尔摩斯站在门口往里面瞧了瞧,黑乎乎的一片,只有带着某种长时间没有清理过的臭味飘了出来,非常安静。 “威金斯……最近你注意到了,有其他流浪的孩子失踪吗?”福尔摩斯转过头,看着这个机灵的男孩儿,温和地问道。 “有。”威金斯挠了挠头,显得很苦恼,“每一周都有孩子不见了,虽然不是和我一起的……但是大家都很担心,害怕什么时候自己也会消失不见。” “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这件事儿的?”诺拉问。 “大概半年前……”男孩老老实实地回答,“和约翰一起在伦敦东区乞讨的那个女孩儿突然不见了,然后就是去找那个女孩儿的她的朋友……先生,您是来调查这些失踪的孩子吗?” “不仅是他们,”福尔摩斯打开铁门,生锈的门发出吱呀刺耳的声响,他毫不犹豫地走进了黑暗,声音却低沉平静,“我是在寻找一个心脏肺腑都已经变成黑色的刽子手。” 诺拉跟随着他走进了这个地下通道,门后是一个逐渐倾斜的缓坡,空气变得湿润而阴冷,这里应该非常宽阔,有呼啸的风不停撞击在坚实的泥土墙壁上,其余的除了他们沉稳的脚步声,这里一片死寂。 走了大概五十多米,视线开始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有模糊的光点从顶上投落下来,在地下形成一束一束单薄的光斑。诺拉抬起头,隐隐听见马车碾压过井盖的轱辘声,大概猜测到在他们头上就是一条繁华的街道,下面却安静沉寂,如同荒芜的战场。 再往前走终于看到了有人在这里的痕迹,墙边都是堆叠的散落衣服,破损的生活器具,间或有呼呼大睡的流浪汉。他们安静地走过他们身边,很快就看到了与前面类似的场景,不同的是,这里的人更多,而且很多都清醒着,听到响声,懒洋洋地转过头注视着他们,有的很戒备,更多的则是某种宰割般的打量。 他们衣冠整洁,面容干净,气质优雅,怎么看都不像会是闲来这里观赏的游客。 福尔摩斯的目光极快地扫视了一圈,然后定在一个背对着他们似乎正在呼呼大睡的流浪汉,然后快步走了过去,在他面前蹲下,低声开口,“尤金?”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96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对方睁开迷迷瞪瞪的眼睛,茫然地盯着他看了半晌,然后惊讶地瞪大眼睛,立刻清醒过来,低呼,“福尔摩斯?” 大侦探露出微笑,“好久不见,尤金。” 对方挠了挠头,“的确很久不见,离上次典礼案子都快有一年半了吧……这次您又想让我帮什么忙?” “我们的确需要您的帮忙。”福尔摩斯环视一圈,有不少人都转头看着这边,他放低了声音,“我想询问您关于失踪流浪儿的事。” 尤金一顿,看不出五官的脏兮兮的脸表情变了变,他年纪很大了,大概已经五十多岁了,浑浊的眼睛总像没睡醒一般半正睁半闭,听到这句话,他露出一个有点奇怪,又有点无奈的僵硬笑容,低声回答,“可终于有人查到这里来了……我哪,人老了,不担心哪天一睁眼就跑到另外的地方去了,可在这里的孩子……成天担惊受怕,害怕哪一天出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诺拉听着老人这番感慨的话,眼睛一动,忽然转过头看向旁边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对方蜷缩在离他们不远的墙边,虽然脸没有朝向这里,可脖子却伸直了,靠在那里一动不动。诺拉一向对于别人的打量非常敏感,她站在阴影里,对方没有发现她沉沉的眼睛盯着他,仍然聚精会神地偷听着。 福尔摩斯的声音低低地传了过来,“这么说,的确一直都有孩子在失踪?” “唉,不瞒您说,福尔摩斯先生,这种事情一直都在发生,只不过大家最多只能保护好自己,对这种事情就只能看着啦,毫无所为……可自从半年前开始,不见的孩子越来越多,包括可怜的小丽莎,只是去了趟火车站,就不见啦。” “火车站?”福尔摩斯问道,“哪一座?” “牛津街尤思顿那个,”老流浪汉回答,他顿了一下,用苍老黯然的声音说道,“没人在乎我们这些人的性命……但他们还是孩子,福尔摩斯先生,请尽力将他们找回来。” 福尔摩斯在黑暗中点了点头,即使他知道对方根本看不到,声音低沉平稳,“是的,我会尽力的。” 他站了起来,正欲转头和诺拉说话,诺拉却悄然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唇,他愣了愣,就看见对方一双翠绿明亮的眼眸朝他眨了眨,指向一个正偷偷摸摸想要离开这里的模糊身影。 “嘘”,诺拉竖着食指朝他示意,福尔摩斯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转头对尤金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之后与诺拉一起跟随着对方悄声无息地绕过一条黑黢黢的通道,从另一个他们也不知道的出口走了出去。 对方似乎非常焦急的模样,福尔摩斯和诺拉很谨慎,始终保持着十米开外的距离,不远不近地瞧瞧跟踪着。他们这样拉扯了大概十几分钟的样子,直到对方不自觉地带着他们来到了了一个偏僻的,有些荒凉的郊外,他哧溜一下钻进了一个小树林,身影陡然在灌木丛后消失不见了。 作为一个天天吃不饱穿不暖的流浪汉,这个家伙的腿脚未免太灵便,身手太利索。 福尔摩斯和诺拉抬起头,一个陈旧安静的孤儿院坐落在不远的地方,风吹雨晒之后已经让它的标识不甚清晰了,他们花了一点时间才辨认出上面的字迹,“圣劳伦斯孤儿院”。 “孤儿院……”诺拉喃喃,“希望事情不像我想得那样,否则不知会有多少孩子因此受难。” 福尔摩斯伫立在原地,他没有思考多久,就转头对她沉声说道,“亲爱的玛丽安,斯坦福中尉这回想要去孤儿院领养一个可爱的孩子,作为他的妻子,您会同意吗?” “……”诺拉眨了眨眼睛,又一次角色扮演?她没有犹豫就伸手挽住了福尔摩斯的手臂,微笑开口,“当然,我非常喜欢孩子,斯坦福先生。” 第81章 八一 福尔摩斯和诺拉走进了院子,这所孤儿院面积并不大,只有一个小花园,打理倒算是干净,种植着路边随处可见的花木,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直通石阶处,诺拉的目光在泥土上扫过,虽然这两天没有下雨,但两边的脚印杂乱无章,有大有小,这样一个位置偏僻的孤儿院却又这么多人来过的痕迹……实在是显得很可疑。 福尔摩斯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些,他侧过头轻声对她说了一句,“您还记得当时您说过的话吗?” 诺拉笑,“哪一句?” “养眼的美貌,不乏丰富的内心,以及可靠的身手……”福尔摩斯目露笑意地重复道,“当然,现在我更在意最后一句。” “也许我不是一个出色的单棍行家,拳击好手和击剑高手,”诺拉眨了眨眼睛,“但相信我,当初我可是一个徒手将我们的医生从四个地痞流氓里拯救出来的女英雄。” 得到保证的福尔摩斯按下心来,挽着她的手臂敲响了孤儿院沉重的木门。 笃笃笃—— 一阵安静,然后就是急促的脚步声,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个小缝隙,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望了过来,不住地上下打量他们,最后警惕地问道,“谁?” “斯坦福中尉,”福尔摩斯镇定自若地介绍道,“这是我的妻子,我们想领养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对方似乎思考了一会儿,才终于打开了木门,昏黄的光线从他身后透了出来,一股沉闷的气味随后散了出来。诺拉打量这间孤儿院,中央有一个旧迹斑斑的大木桌,擦得很干净,周围摆放着几条长木凳,天花板挂着一顶油渍的大灯,一条走廊直通后门,一个人都没有,空荡荡的很冷清。 那个开门的矮个子男人将他们放了进来,他默不作声地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才低声开口,“卡特院长马上就要回来了,你们可以先坐一会儿。” 福尔摩斯倨傲地抬了抬头,“你们这儿的孩子们呢?” 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噢中尉先生,现在还早,孩子们都还没睡醒呢,也许您可以先告诉我,您喜欢什么样的孩子?” “七岁到十岁之间,这个年龄的孩子最聪明,我喜欢褐色头发的男孩儿,活泼聪明最好。”福尔摩斯慢条斯理地说出他的要求,对方目光闪了闪,笑道,“噢不瞒您说,中尉先生,我们这儿的确有这样的孩子。” “噢?”福尔摩斯感兴趣地挑眉。 对方悠悠然在凳子上坐下来,之前还拂去了上面的灰尘,一双精明的小眼睛盯着他们,却没有顺着话说下去,转而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中尉先生,我瞧着您有些眼熟呢,我们之前也许在哪里见过也说不定。” “我就住在伦敦,之前也去过好几家孤儿院,”福尔摩斯面色动也不动,缓声开口,“也许您在那儿见过我。” “噢,”对方陡然笑了起来,他的目光山说不定,脸上的意味深长让他显得极为不怀好意,仿佛是讥讽,仿佛在看笑话,“也许吧……不过这位夫人,我似乎在报纸上瞧到过您的照片呢。” 两个人同时身体紧绷起来,诺拉镇定地望过去,露出温婉柔和的微笑,“报纸?噢不,我可从来不会同意自己的脸出现在那上面,您认错了,先生。” 对方耸了耸肩,“好吧。不如我先带你们去看看孩子们,打发一下这无聊的时光。” 诺拉暗自警惕,福尔摩斯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放松,转过头去对他点了点头,“可以。” 对方带领他们走过那天光线昏暗的走廊,走到最后一间房间的门前,敲了敲门,高声喊道,“迪莉娅!艾登!快出来!”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一个细细的清脆的女音响起,“……谁?” 男人不耐烦地再次敲了一下门,“是我,快出来,有人想要领养你们。” 几秒后,门小心翼翼地被打开了,一个女孩牵着一个男孩的手站在门后,有些胆怯又有些期待地走了抬头看向他们。 女孩年纪要大一些,大概十二三岁的模样,瘦削高挑,一头灿烂的金发,海蓝色的眼睛,面容白皙漂亮,就像是一个洋娃娃。她怀中抱着一个小一些的男孩,七八岁的样子,褐发,一模一样的蓝眼睛,容貌也十分清秀可爱,躲在他姐姐的怀里,怯怯地偷偷瞄着他们。 诺拉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你们好,孩子们。” 女孩咬着嘴唇偷偷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男人,没说话。 “这个大点的是迪莉娅,院子里年纪最大也是最漂亮的女孩儿。”男人介绍道,“这是她亲弟弟,艾登,您瞧,褐色的头发,他也很聪明,已经开始认字,您觉得他符不符合您的要求呢,中尉先生?” 听到男人的话,艾登露出惊慌的神情,扑进他姐姐的怀里不肯抬头了。迪莉娅脸上恐惧的表情一闪而逝,浑身僵硬着,湿漉漉的蓝色大眼睛在福尔摩斯和诺拉之间看来看去,隐忍地哀求道,“好心的先生和夫人……艾登是我的弟弟,他、他的确很聪明,也很乖,从来不哭,但他还很小,他不会离开我的,我也不会离开他的……您、您能发发善心,将我一同带走吗,我不想离开他……”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97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福尔摩斯还未开口,男人就立刻转过头去,面色不善地瞪了她一眼,继而笑嘻嘻地看向他们,油嘴滑舌道,“别听这丫头瞎说,她年纪已经大了,不适合再给您这样的家庭做养子了,艾登年纪正好,以后一定会十分孝顺的……” 迪莉娅下意识地抱紧了男孩,露出绝望的表情。 诺拉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福尔摩斯却转过头来,声音温和地问道,“那么您怎么认为的呢,夫人?” 诺拉垂下眼睛,似乎在思考。 迪莉娅再也忍不住了,她扑过来攥住她的裙角,低低哀求,“求您了夫人!我不能和艾登分开!我们从来没有离开过彼此,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啊!夫人您发发善心吧,求您了!” 诺拉看着迪莉娅的脸,真是一张美丽动人的脸庞,虽然年纪的确已经不适合待在孤儿院里等待领养,但她有着这样的美貌,怎么可能会有其他夫妇瞧不上她呢?乖巧漂亮的孩子一向是孤儿院里最受喜爱的角色啊。 她抬起头来,礼貌地询问,“这个姑娘也很可爱……我们能一同带走这对姐弟吗?” 对方出乎意料地,没有露出为难的神色,只是挑着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噢当然……当然了,夫人,只要等到院长回来,一切都没有问题。” 听到院长这个词汇,两个孩子齐齐色变,迪莉娅倏然收回手,惊慌地搂住弟弟,大眼睛不住瞟向旁边一脸兴味笑容的男人,咬住嘴唇。 不对劲……诺拉不动声色地拉了拉福尔摩斯的衣袖,对方似乎没有发觉她这个小动作,依然垂着眼睛沉思,直到诺拉忍不住想要开口了,却听见一阵噔噔噔高跟鞋踩踏地板发出的清脆响声,她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深红色天鹅绒长裙,带着黑色蕾丝礼帽的高个子女人走了进来,蕾丝挡住了她大半脸庞,只看得到一方色彩艳丽的红唇,血一样夺人眼球。她身后还跟随着两个身材高壮一脸煞气的男人,眼神充满了凶恶。 诺拉和福尔摩斯对视一眼,警惕猛然提高到了顶点。 “噢,瞧瞧,我们的客人都是谁,”那个女人轻轻笑了一声,声音却是说不出熟悉的妩媚,她微微抬了抬自己的蕾丝帽子,下面一双涂抹着孔雀绿眼影眼睛愈发深邃狭长的眸子充满恶劣的笑意,盯着他们,就像是看到了落入陷阱的猎物,轻声细语地说道,“好久不见了,亲爱的诺拉小姐,以及……大名鼎鼎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您认识我?”福尔摩斯依旧镇定。 “啧啧啧……您也许从未见过我,可我却一直关注着您的消息呢……我知道您的一切哦。”女人笑嘻嘻地说道,狡黠优雅美丽风流在她身上一并流淌,那张透出健康小麦色的异域脸庞让她更多了几分奔放阳光的地中海风情,她长而细描绘精致的眉毛兴味地上挑,对着诺拉隔空抛了一个飞吻,就像是看见了多年的好友,语气熟稔而亲昵,“你想念我吗,小诺拉?” “好久不见,玛丽安小姐。”诺拉脸上露出一个镇定的微笑,“我的确十分想念您……还有那位莫兰上校。” 这个名字让福尔摩斯立刻明白过来,他的肩背有一瞬间的绷紧,灰色的眸子陡然犀利起来,脸上的笑容依旧风度翩翩,优雅卓然,“看来,我们不小心闯进了m先生旗下的一个小贼窝呢,诺拉。” “是啊。”诺拉笑了笑,“不过,倒也省去了许多功夫呢,夏洛克。” 玛丽安嘻嘻一笑,涂着血红色甲油的手指朝他们点了点,她脸上的笑容温柔美丽极了,口中说出的话语却是截然不同的果断冷酷,“抓住他们,伙计们。” 诺拉正想动手,福尔摩斯却拦住了她,迅速而悄然地说了一句,“别动,再等等。” 于是诺拉放松下了身体,任由两个大汉拿着绳子绑住了他们的手,脸色表情依旧不变。 “噢,你们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呢,我可太讨厌你们这一点了。”玛丽安满脸遗憾地咕哝道,“瞧,这可不是我绑着你们来这儿的,而是你们自己撞进来的……让我想想,该拿你们怎么办才好呢……” “一切由您决定,女士。”福尔摩斯用轻松的口气说道,“不过在此之前,我请求您务必解答我的一个疑问……那些失踪的孩子们,包括流浪儿,还在这儿吗?” “这个问题可难倒我啦,”玛丽安抱怨道,随后眯起眼睛,眼里露出诺拉熟悉的,冰冷如刀锋一样的光芒,她雪白的手指竖在红唇上,仿佛说悄悄话一般轻声道,“嘘,先生们女士们,知道得太多,往往死得更快……不过好歹你们的结局也没有什么不同,告诉你们也无所谓啰——那些可爱的小家伙们啊,你们可再也找不到他们啦。” 玛丽安欢快地拍着手,“不过相比他们的价钱,显然,我们有了更大的收获,你们——干得漂亮,安德烈。”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凑到她身边,诺拉定睛一看,果然是那个在地下通道里溜走的流浪汉。他忙不迭地走了过来,既兴奋又不安地应和道,“不,我只是完成了您付给我报酬的任务,卡特小姐。” “记得有了好货色随时通知我,你知道该怎么做。”玛丽安挥了挥手,有些厌恶地瞥了一眼被他不小心碰到的裙角,对方唯唯诺诺地低着身子退了出去,临走前看了他们一眼,有些羞愧,有些紧张,但最终没有说什么,沉默地离开了这里。 “好了,现在我们有更多时间来好好聊天一番。”玛丽安忍耐着兴奋,姿态优雅地在凳子上坐了下来,撑着脸颊,笑眯眯地开口,“在此之前,为你们带来莫里亚蒂先生的问好——‘您比我预计得来的快了半天时间,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两个人眼睛齐齐一沉。 第82章 八二 继与福尔摩斯一起共事近五年多,诺拉还是第一次如此狼狈——双手被绑缚在身后,与大侦探一起坐在寒酸简陋的孤儿院里,面对着全身绫罗绸缎华丽美艳的女性公敌,用生命来诠释了什么是女神,什么叫*丝。 而她的情人则面色镇定,依旧姿态优雅地被绑在她身边,除却头发微微凌乱,大衣有了些许褶皱,他看上去就像是来作客的绅士。 “你们居然没有一点紧张?”带着白色手套,与他们相比妩媚风情到天怒人怨的玛丽安小姐撑着廉价,露出孩童般好奇的神色。 不得不说即使身为一个危险角色,光从外表上来看,大多数人都会对这位希腊美人心生怜惜,美貌向来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利器,时常风流多情时常妖媚天真的玛丽安显然把这个特点发挥到了极致。就连如今堪称有生命危险的时刻,她都忍不住盯着那张炫目的脸,满心感叹。 这么漂亮的女士,为何一定要为莫里亚蒂那样的人卖命呢? 诺拉摇了摇头,“紧张,我们当然紧张……可是我同样很好奇,我以为那位m先生对夏洛克很感兴趣?” 玛丽安叹了口气,状似遗憾地撇嘴道,“的确,先生常说福尔摩斯是难得和他一般的聪明人……可惜,这位侦探先生实在是不识好歹,既不参与到我们之中,也不愿袖手旁观,甚至要阻碍先生……这可就不能忍啦。” “您口中的先生,詹姆斯·莫里亚蒂教授,可不是一位胸有天下的救世主,”福尔摩斯面对着三个彪形大汉,依旧镇定,甚至语气都是轻快的,“女士,您年纪轻轻,美丽又有本事,为何要为他而预谋犯罪,让双手沾上血腥呢?” 玛丽安目露不屑,她涂满了孔雀绿眼影的眸子眯了眯,嘴里发出一声轻嗤,“你懂什么,先生和你这样自诩不凡却有一颗可笑的、不服输心的人不同,就算你查到了他的姓名又如何,他解决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轻松。” 诺拉默不作声,她垂着眼睛,似乎已经认命。 福尔摩斯哈了一声,似乎觉得很有趣,“你这样恐吓我,却是毫无说服力,玛丽安小姐。虽然距离上次莫里亚蒂先生‘邀请’我进行皇家植物园的观光之旅只有不到半个月,我们也只仅仅交谈了短短的一个小时……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一个极有才华的人,生平罕见的聪明谨慎,和他的野心城府极为相称。” 玛丽安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但这个笑容还未完全绽放开来,顿时又僵硬在了脸上—— 因为她听见福尔摩斯不急不缓地继续说道,“可惜,他的手下却完全不具备他所希翼的、同样的谨慎品质。” 玛丽安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几秒,继而嗤笑,“装神弄鬼,我可不是莫兰那个只有肌肉的屠夫,您瞧,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你们引到了这儿来,自投罗网,不是吗?” “这招的确高明。”福尔摩斯点了点头,如果不是双手被绑,他此时一定会作出习惯性摸下颔的动作,但现在他只能不太舒服地动了动手臂,最终叹了口气,“如果我是您的话,一定不会留下任何值得追查的线索。” 玛丽安眯起眼,似乎在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谁都没想到安静了许久的诺拉会突然暴起——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了绑住双手的绳子,抓着绳子就朝旁边最近的一个大汉脸上扔去! 对方显得始料未及,仓皇捂住脸退后几步,诺拉立刻趁火打劫一脚就揣在对方的腹部,大汉一声惨叫抱着肚子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不停哀嚎。见状其他两个大汉立刻上前一步试图一起制服她,没想到一边的福尔摩斯也挣开绳子,非常不优雅地举起板凳就扔了过去—— 玛丽安猝不及防地被袭击,她虽然穿着繁复的衣裙带着妨碍视线的礼帽,但身手却是出乎意料的矫健利落——她立刻后撤几步,一手推开已经被卸去不少力道的木凳,眉目倏然升腾起极怒。眼见着诺拉一个箭步上前非常凶悍地躲过大汉挥来的双手,弯腰利落地肘击在他的肋骨上,对方立刻不支倒地,而身边的福尔摩斯则配合极好地挡住了另外一个人来自背后的袭击,手掌成刀劈在他的颈侧—— “别动。”玛丽安的声音平静,阴森极了,饱含杀气,“别逼我现在就开枪。” 他们动作一顿,转过身来,正对视玛丽安手里黑洞洞的枪口。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98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美人的手枪都是十分精致小巧的银灰色,看上去应该是特制的,但没人会怀疑它的杀伤力——福尔摩斯和诺拉立刻举起双手,齐齐开口,“我投降!” 玛丽安阴冷的眼神看过来,她的手很稳,举着枪毫不动摇,冷冷道,“你们身手很不错,出乎意料……可惜我的子弹会更快,要试试吗,女士们先生们?” “不想。”福尔摩斯和诺拉再次声音宏亮地一同回答。 “杰克,”玛丽安冷静地吩咐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怒气第一个被打到的大汉,手里的枪稳稳指着他们,“把他们绑起来……这次记得绑紧点。” 她隐含杀意的语气让大汉忙不迭拿起地上的绳子,唯唯诺诺道,“是……是,小姐。” 这位面容美艳身段妩媚来自希腊的异国美人可不是伦敦贵族圈子里的那些柔弱的娇小姐们,这个女人是真的从腥风血雨里一路走来的,她对那位先生忠心耿耿,极少会对任务对象手下留情,她手里染的血比她喜爱的妆容更浓艳,她是比那位莫兰上校还要喜怒无常的可怕人物,真正的蛇蝎美人。 见识过玛丽安手段的下属即使现在身体剧痛,也不敢有丝毫怠慢,攥紧绳子就朝诺拉走了过去。 诺拉无辜地举手投降,目光在玛丽安面无表情的脸上掠过,忽然开口,“是你杀了谢丽尔·贝尔,不是莫兰?” 玛丽安轻蔑地一笑,“我杀过的人比你破过的案子还多,小姑娘,不要试图和我耍手段,虽然先生更喜欢活人,但我不介意先打断你的手腿让你安分下来,我想先生一定不会怪罪我的。” 诺拉只好叹了口气,“美人无情。” “福尔摩斯先生,”玛丽安对他露出一个艳丽无匹的灿烂笑容,“我知道您身手非常不错,如果不是我有这个可爱的小宝贝的话,”她摇了摇手里的银色小手枪,“大概近身搏斗我也是无法有胜算的……因此,谨慎考虑,我不得不要求您和这位小姑娘分开——请您坐在后面那张椅子上——约克,再拿一条细绳过来。” “噢,”福尔摩斯眨了眨眼,“这可真是相当美妙的待遇。” “这回可千万不要再耍什么鬼花样了。”玛丽安笑容不变,语气轻柔得如同露珠,“我可是最没有耐心的人了,下一次,我会瞄准您心爱女士修长纤细的手。” 福尔摩斯叹了口气,似乎妥协了。玛丽安脸上刚露出满意的微笑,就忽然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她没有转过头,非常沉稳地站在原地,看见方才出门的小个子匆匆忙忙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满脸焦急地喊道,“小姐!小姐——有警察朝这边来啦!” 玛丽安一愣,她阴冷的眼神猛然转向福尔摩斯,对方朝她露出一个无辜的微笑。 “这一手可留得漂亮,难怪您要提醒我做事要谨慎呢,福尔摩斯先生。”玛丽安的手指动了动,她看上去似乎非常想要扣下扳机,但最后仍然忍耐住了,语气却愈发轻柔了,仿佛在对情人私语,“下一次可就没这么幸运了……我会继续看着你们的。” “小姐!”小个子催促道,“我们该走了!” 玛丽安盯着他们,慢慢向后退去,一直退到了走廊深处,直到最后她都没有放下枪,黑洞洞的枪口从头到尾都指着他们,诺拉相信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她其实是非常乐意亲手解决他们两个人的。 玛丽安和她的跟班们身影彻底消失在阴影后,诺拉和福尔摩斯也没有去追,反倒是旁边一直瑟瑟发抖的小女孩突然开口了。 “您……您为什么不抓住她?”迪莉娅抱着艾登,鼓起勇气说道,“她是个坏人……她带来了好多孩子又把他们从这儿卖走……您为什么不抓住她,找回那些孩子?” “因为我们没有把握抓住她。”诺拉轻声解释,目光不自觉柔和下来,“那个女人……可比你们想象中更可怕,她做的事情远比拐卖孩子更罪恶,更黑暗。” “可、可下次您也许就抓不到她了。”迪莉娅怯怯地咬着嘴唇,“她不会回这儿来了。” “她当然不会再回这个弃窝。”福尔摩斯若有所思,“但我们根本不需要大费周章地去找人,等着吧,会有麻烦找上门来的。” 诺拉叹了口气,“这下我们可惹着一个可怕的危险人物啦。” “倒也不是全无收获,”福尔摩斯忽然微笑起来,那笑容里有着意味深长的笃定,“至少,我们现在很清楚……那位足智多谋思虑深远的莫里亚蒂教授,手下的人物可不全看得起对方呢。” 正在诺拉思索间,雷斯垂德已经带着数位持枪的警探跑了进来,看到福尔摩斯和诺拉愣了愣,满脸严肃地问道,“有位流浪汉来警局报案,说认识您,需要我们的帮助……我可知道您一向喜爱和他们打交道,但是……我们的嫌犯呢,他们在哪?” “跑啦。”诺拉耸耸肩,指着那条光线昏暗的长廊,“从那走了。” 雷斯垂德立刻吩咐手下去搜,自己则仔细听着福尔摩斯对这件案子的陈述,半途有人给他递上了一个红皮小本子,福尔摩斯立刻感兴趣地凑上前去,雷斯垂德虽然不情愿,依然把本子递给了他——原因无它,他完全看不懂上面的东西。 福尔摩斯翻了翻,上面整齐地记载着几页文字,字迹力透纸背,福尔摩斯挑了挑眉,“希腊语?” 他再仔细看了几眼,立刻又纠正了他之前说的话,“有趣……毫无意义随意排列的希腊字母,拼凑成短短的几个词汇……这位玛丽安小姐难道闲暇日子里喜欢破译密码打发时间?” “难道是名单?”雷斯垂到想到这个可能性眼睛一亮,马上吩咐手下去请一位通晓希腊文字的教授过来。很快一位秃顶五十多岁的老先生走了进来,拿起放大镜研究了半天,在纸上写写画画了一会儿,然后拿起纸递到雷斯垂德手上,满脸迷茫,“这是我翻译的东西……您瞧,警长,只不过是几个混乱的字母,完全拼不成完整的词汇。” 诺拉看着纸上依次排列的字母,由希腊字母翻译而来的英文——s,e,m,l,o,h,o,l,l,e,h. 确实如翻译所说,完全不知何意。 “故弄玄虚?”福尔摩斯咕哝。 诺拉回忆起玛响尾蛇一样冷漠招摇的笑容,忽然想起了什么,“玛丽安是一个传统的希腊女人,她有着如此容貌和气度,大概也不是寻常出身的人……我记得最初时候希腊贵族所用的文字,都是从右向左书写的?” “没错!”福尔摩斯忽然高喝一声,立刻满脸兴奋地抢过翻译的笔在纸上快速重新翻译了这一串字母—— “h,e,l,l,o……”诺拉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到最后隐隐的笑意却消失了,她看到纸张上清晰无比的字母拼凑而成的两个词汇—— s. “该死!”雷斯垂德暴躁地锤着桌子,“你们被戏弄了!” “毫不意外。”福尔摩斯倒是没什么其他情绪,他只是有些遗憾地摸着下巴,缓声道,“看来这个失踪案……要比我想象中要有趣得多。” “那些孩子!”雷斯垂德眉头打结,“到现在我们一点线索都没有!” “那可不一定。”福尔摩斯思索片刻,忽然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我们可是有一个非常关键的目击者……而且到目前为止,我敢肯定,他知道的东西,远比我们了解的要多得多。” “谁?”雷斯垂德迫不及待,“我们可以在哪里找到他?” “一个自称阿道夫的神秘男人。”福尔摩斯笑容愈发深邃了,“警长,您手上有名贵的古董饰品吗?我们一定会用得到的。” “什么?!” 第83章 八三 华生走进来的时候,正是接近下午的时段,外面的天气有些阴沉沉的,因此屋子里显得有些昏暗,让他一时间没看清楚屋子里的所有景象。 “嘿,伙计们,案子查得——噢!” 他忽然顿住了,退回几步,羞愧地用手指捂住眼睛。过了一会儿,从手指的缝隙里偷偷看了过去,沙发上亲密接触的两个人似乎刚刚回过神来,镇定自若地离开了彼此的身体。 “嗨,医生。”诺拉就如往常一样朝他热情地打了个招呼,似乎完全没看到对方流连在她酡红脸颊和微肿嘴唇的目光,懒洋洋地靠回自己的沙发上,像小猫一样打理自己微微凌乱的长发。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99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呃……好,下午好,诺拉。”华生有点拘束地站在屋子终于,眼睛却总抑制不住地瞥向福尔摩斯——要是他刚刚没看错的话……他进来的时候,似乎是……诺拉将福尔摩斯压在身下,而福尔摩斯毫不抗拒,甚至非常纵容地回吻着对方? 上帝啊,他还能回想起诺拉双手摁住福尔摩斯的肩背,以一种女王般的姿态做着那样亲密的动作……噢不,他不能再想了,他拒绝回忆——这不知为何突如其来的刺激感! 当事人之一的福尔摩斯慢慢坐直身体,他的头发有些乱了,平日里穿戴极为整齐的领结歪到一边去,大衣上也多了许多褶皱。和诺拉相比,大侦探的脸色倒是很正常,除了呼吸微微急促,嘴唇红润之外,他看上去一如既往的优雅镇定。 华生摸了摸鼻子,有那么一丝丝心虚的意味,“那个……我是不是又错过了什么?” “hmm……”福尔摩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慵懒的,饱含满足意味以及身心舒爽气息的慨叹,他不急不忙地慢慢理正自己的领结,将微微挽起的袖子放下,又捋了捋自己微皱的衣摆,才交叠双腿,灰色的眸子眯着,看过来,启唇,“不不,最令人心驰神往欲罢不能的情节刚刚演奏完毕,您看到的不过是一小段高潮过后的尾声,虽然因为您的打断而不能完美落幕,但无伤大雅——您来这儿是干什么的?” 华生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又要迎接一次宁静后暴风雨般的强烈打击,不过很显然福尔摩斯先生在某种事情上刚好得到了满足,他现在心情非常愉悦,没什么调侃自己的兴致,因此华生没有马上提起他来这儿的目的,而是坐了下来,很熟稔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语气轻快,“看来你们已经进行到了第三步,什么时候开始下一个阶段?” 诺拉满满将蓬松打卷的铁锈色长发用束带扎了起来,福尔摩斯就在一边看着,饶有兴味,似乎对这个简单又充满技术的过程饱含兴趣——而事实上华生发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诺拉扎发后显露出来的白皙脖颈和光滑侧脸上,他的目光虽然专注却并不龌龊,充满了男性对美丽女性那种欣赏和赞叹,华生从来没有见过福尔摩斯会对谁露出这样柔和、笑意快要溢出来般的目光。 他的好朋友完蛋了——华生想,在某方面对女性一直抱有偏见,曾经信誓旦旦许诺一辈子不会娶妻的夏洛克·福尔摩斯,这次是彻底栽下去了。除了闹出响动时他瞥他的那一眼,剩下的时间福尔摩斯的眼睛就一直没有从诺拉身上移开过,就像是琴和琴弦一样彼此吸引,振动和鸣。 他以为这位好友会因为过人的才智和冷静就这样一直孤独下去,还好他遇到了诺拉,他是这样天赋卓绝而她聪明伶俐,他有着各种各样的怪癖而她好脾气无条件包容,他生性内敛极少表达情绪而她活泼明亮如同田园上的野火……他们很般配,而更幸运的是,他们喜爱彼此。 华生忍不住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 关于下一个阶段的问题……诺拉撑着脸颊,眯着眼轻笑,“我们可不是你和玛丽,一见钟情再次定终身,我一点都不着急。” 华生看见福尔摩斯眉角抽了抽,他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是吗?您确定夏洛克和您站在同一边吗?” 诺拉转头,挑眉,“夏利?” “女士优先。”福尔摩斯一脸绅士的优雅微笑,“我一向尊重女士的意见。” 华生忍不住哈哈大笑,“噢夏洛克,您应该照照镜子,您眼里的不满几乎都要飞出来了……而诺拉,您已经快二十三岁了,再这么拖下去,可不仅仅是夏利一个人的问题了。” 诺拉只是微笑不说话,福尔摩斯则咳了咳,肃然脸色,“您来得也正好,我想您是前来打听失踪案的……我们马上就会有答案了。” “噢?”华生兴趣盎然地放下茶杯,“您是说……” 福尔摩斯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我们的客人马上就到。” 然后他转过头,上下打量诺拉,最后有些不悦地开口,“礼仪,诺拉……您的裙摆快要飞到沙发后面去了。” 华生再也忍不住地大笑,诺拉则悠悠然将腿从沙发上放落在地上,顺便理了理裙子,将微微露出白皙小腿的裙摆扫到了沙发下,盖住整个腿部。 “噢夏洛克。”诺拉满眼都是笑意,她凑过去,将他脑后有些折皱的衣领放下,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我弄乱的,当然我来收拾。” 福尔摩斯微微低头,诺拉白皙的脸庞近在咫尺,他甚至能够闻到对方温热的呼吸,夹杂着女人特有的充满诱惑力的香气……他顿了顿,然后转过头,一本正经地开口,“华生,您应该下楼去看看,也许现在有人敲门。” “……” 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摆动,最后忍着笑意无可奈何地起身,下楼,刚刚打开门,就看见一个形容邋遢的矮个子男人正举起手想要敲门,看见他顿了顿,满脸愕然。 华生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彬彬有礼地说道,“您是来找福尔摩斯的吧?他在楼上。” 对方挑着眉毛打量他半晌,最后嘿嘿笑了一声,“我知道你,约翰·华生,尤思顿路那间小诊所的主人……夏洛克·福尔摩斯侦探的好友。” 华生保持微笑,“是,我是华生,不过您要找的人在上面……唔,请教您的姓名是?” “阿道夫。”对方懒洋洋地开口,绕过他走上楼梯,也不知道他是故意还是无意,陈旧的木楼梯被他踩得噔噔作响,,他边走边小声抱怨,“其实福尔摩斯完全不需要用同一种方式‘请’我过来……哈,虽然我喜欢小孩儿,可是一堆脏兮兮的孩子扯着你的衣角将你从三条街外拉到这里来——我想圣母玛利亚也会失声尖叫的。” 华生有些忍俊不禁,不过他仍然尽职尽责地打开门,说道,“夏洛克,我们的客人来了。” 话音未落他立刻探头去望了一眼——咦,居然很正常,诺拉姿态得体地坐在一边,而福尔摩斯则拿着一张今天的报纸正低着头似乎在阅读,两个人看上去居然非常和谐悠闲,姿势优雅,不见刚才那种暧昧到空气都变成粉红色的气氛。 华生,“……”噢这对可恶的伴侣,他还以为进来就会看到一出好戏呢。 第一个抬起头来的是诺拉,她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在阿道夫身上停顿一会儿,继而站起来向他点了点头,“嗨,下午好,阿道夫先生。” 本来懒懒靠在墙壁上的矮个子愣了愣,他倏然警惕地缩了缩脖子,狐疑地打量她,“……嘿我说美丽的小姐,您突然对我如此客气忍让,我反倒是十分不习惯……唔,先说好,我可不好您这款,我更喜欢柔弱一点的美人儿。” 诺拉今天穿着新买的浅蓝色礼裙,依旧承袭她一贯的简洁作风,除了衣领处那一圈绣着银线的花边以及束腰处一朵小小的绽放的玫瑰图案,其余什么装饰也没有。她的红色卷发扎束了起来,饱满白皙额头和修长脖颈露了出来,如果不开口说话,在淡薄光线的照耀下,娴静雅致一如画里的珍珠女郎。 也不奇怪为何阿道夫为何一边强调着自己的喜好一边眼珠子滴溜溜在她身上打转,五年后的诺拉·夏普已经完全摆脱初见时那副瘦弱营养不良的青涩模样,她脱胎换骨一般绽放,嘴唇丰润如花,那双翠绿色的眸子闪闪发光,笑意如碧波流淌。 华生看到福尔摩斯的目光不自觉又飘了过去,然后微不可察地抬了抬下颔,镇定地收回目光。 医生低下头偷偷笑了笑,然后就听见福尔摩斯一如既往淡定低沉的嗓音,“诺拉·夏普可不是柔弱无知的淑女,她对于抱有不怀好意的人一向毫不客气,您不会想见识到一位女士发飙时的可爱模样。” 阿道夫哈地笑了,他朝诺拉挤了挤眼睛,语气夸张地感慨,“噢大名鼎鼎的夏洛克·福尔摩斯,人们传说中的天才侦探,一向说话直来直往的批评家……瞧,他居然在嫉妒呢。” 诺拉弯了弯唇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示意他坐下,“阿道夫先生,我想您应该很清楚我们邀请您来此的目的。” 阿道夫悠悠然坐在沙发上,再次自来熟地为自己倒上一杯热茶,一边品着红茶一边慢条斯理地开口,“噢是吗,我可猜不出来,不如您告诉我?” “您心里既然清楚,何必要卖关子呢。”诺拉笑了笑,眼神却陡然变得犀利起来,“阿道夫先生,您曾经告诉我们,您是一位鉴定家,那么尊贵的鉴定专家,您是否喜欢夏洛克送您的那个价值五十英镑的赝品烛台呢?” 阿道夫手一顿,他看过来,先是疑惑,然后慢慢恍然大悟一般,有些不满和控诉,“我就说呢……为什么典当的老板都不接受它,原来——” 他忽然顿住了,眼珠子滴溜溜直转,心虚地沉默不说话了。 “噢……”诺拉拖长声音,“典当——夏洛克,我记得这位鉴定家先生似乎承诺的是,观赏几天,最多摸一摸?” “没错,”福尔摩斯煞有介事地点头,眯起眼,“这么看来,您的鉴定水平可不太过关,阿道夫。” 矮个子攥着衣角,到处打量,似乎没有听见他们说的话。 “好吧,我们就不再绕圈子了。”诺拉耸耸肩,“事实上,昨天我们查案的时候,路过科文特花园剧院——顺便一提,格莱森的老友是里面的一位小有名气的演员。那位热情的格莱森好友邀请我们进行了一番充满文学艺术美妙气息的交谈,可令我们真正感兴趣的却不在这儿……您猜猜,我们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秘密?” 阿道夫整个身体明显地僵硬住了,他脸上玩世不恭的痞笑慢慢消失了,盯着她不说话。 诺拉脸上依然带着得体的微笑,“他谈到了一个人,一个在表演上天赋卓绝的演员,他在剧院里待了不下五个年头,参加过各种大小表演,勤奋又风趣,剧院里人人都爱他,而很巧的是,他的名字也叫做阿道夫——阿道夫·艾伯特·巴克。” 诺拉歪了歪头,一脸好奇,“更有意思的是,当那位好友向我们充满热情和怀念地描述那位巴克先生的外貌时,我惊奇地发现……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他,你帮我想一想,究竟是在哪儿呢?” 阿道夫突然咧嘴一笑,满脸不在乎,“是吗?那可真是巧了,小姐,世界上叫这个名字的人太多了,如果我真是那位先生,一个天赋卓绝勤奋风趣的演员?——哦不,我怎么可能会沦落到乞讨为生呢,你太夸奖我了。” “那位格莱森的好友还说了,”诺拉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撑着下巴轻声开口,“据说剧院的老板对他有大恩,不仅收留了当时落魄的巴克先生,培养他作为合格的演员,他如同他的父亲般照顾着巴克,一直到有一天阿道夫·巴克突然无故消失,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我真好奇那位巴克先生去了哪,直到剧院老板去世,都没有再见到他心爱的徒弟一眼。”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00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话刚说完,她敏锐地发现阿道夫下颔一紧,目光微微黯然了一瞬,继而不动声色,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对此毫无反应。 诺拉摸了摸鼻子,声音愈发低柔,“您直到吗,那位神秘的阿道夫·巴克先生,之前最著名的一部戏剧就是很有名的圣经故事《最后的晚餐》,好巧不巧,在这部他的成名作中,他饰演的不是西门彼得,不是小雅各,也不是马太,而是一位臭名昭著的叛徒,犹大……他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演员,他塑造的角色就和原型几乎一模一样!” 阿道夫忽然笑了笑,他的目光深邃又幽暗,“是吗,我可从来没看过戏剧,您这么说我倒是很有兴趣啦,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去看一看的。” 诺拉耸了耸肩,然后看向福尔摩斯。对方微微一笑,他灰色的眼眸透出某种笃定的意味,不急不缓地接话道,“或许吧,阿道夫先生。那位可敬的演员饰演的犹大门徒,因为三十个银币而将耶稣出卖给了仇敌,耶稣曾经给予了他很多悔改的机会,可他固执到不肯回头,成为贪婪和罪恶的奴隶……您知道他最后的下场是什么吗?” 阿道夫撇了撇嘴,“谁会不知道呢,先生,叛徒自然是不会善终的。” “瞧,一个流浪者都懂得这个道理。”福尔摩斯双手交握,微笑,“那么我想问问您,您又是受了谁的雇佣,来这儿误导我们走上一条错误的路途呢?” “塞巴斯蒂安·莫兰,美艳无情的玛丽安小姐,还是……詹姆斯·莫利亚蒂先生呢?” 阿道夫似乎还要开口说话,诺拉却笑着打断了他,“先别急着否认……我们可不是空手而归,热情的格莱森的好友在临走之前给了我们一张久远之前的画报,上面有当时饰演戏剧所有人的画像,您想看看吗?” 他陡然沉默下去。 第84章 八四 关于“格莱森好友”这个问题,在座所有人还真没有说谎——警长先生的确有一位在科文特花园剧院工作的演员好友,那位好友也的确拉着他们进行了一番热情的交谈,只不过谈话内容完全和这位阿道夫·巴克先生无关——事实上,真正让他们将两者联系起来的,是因为剧院当时正在进行大清理,一个小伙子路过的时候不慎掉下了一张陈年画报,而上面饰演犹大的演员脸上那道独特的疤痕引起了他们注意。 不巧的是,那位失踪已久的演员也叫阿道夫,追问下去之后才敢确定,五年前小有名气的阿道夫·巴克先生,现在却是伦敦最低层以乞讨为生的流浪汉,这中间发生过的曲折故事不得不令人深思。 一番沉默之后,阿道夫忽然笑了,他似乎有些嘲讽,又有些不可置信,“雇佣?噢先生小姐们,我只是一个无钱无势的流浪汉,就连路过的孩童都可以随意欺辱我咒骂我……的确,我在我的职业上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可那并不会有人在意不是吗?您认为我究竟有什么才能,会让您那位叫什么来着……莫兰还是莫里亚蒂的人雇佣我呢?” 福尔摩斯摇了摇烟斗,却没有点着它,只是吸了一口烟草的气味,不急不缓地开口,“才能?阿道夫·巴克先生,那么您说说看,您是如何注意到半年内失踪的孩童和流浪儿之间的关系呢?没有记错的话,因为您的暗示我们找到了桥洞下,并跟着一位嫌犯找到了圣劳伦斯孤儿院……如果不是我极有先见之明提前告诉一位好友通知警察的话,也许今天您参加的将会是我和诺拉的葬礼。” 阿道夫摸着自己的胡渣,一脸无辜,“暗示?噢不先生,你这是污蔑,我可没有暗示您任何事!” “您尽管否认,”福尔摩斯微微一笑,眼眸笃定,“许多孩子的父母都曾经见过您出现在失踪现场,这是已经被记录的事。您不承认自己的身份也没有关系——我们只需要去询问一下老流浪汉,问问他们是否熟识您……我相信答案一定是意料之中的——您觉得这一步是必要的吗?” 阿道夫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终于有些僵硬了,他沉默地打量福尔摩斯几秒,最后塌下肩膀,终于妥协般地沉沉叹息一声,“好吧,您赢了,福尔摩斯先生……我的确就是那个演员,阿道夫·巴克,您大部分猜测都是正确的,只除了一件事——” “噢?”福尔摩斯感兴趣地直起身体。 阿道夫头疼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十分无奈,“的确有一个人重金雇佣了我,他告诉我会有一个叫福尔摩斯的侦探来找我,我只需要告诉他我所知道的一切线索,包括案子上的发现……可您猜错了,我从来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认识所谓的莫兰玛丽安和莫里亚蒂,从来都是他联系我。” “听起来很熟悉,”诺拉耸耸肩,福尔摩斯赞同地点了点头,继而又问道,“那么那位神秘人是如何联系你的呢?” 阿道夫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在诺拉竖起眉毛之前,磨磨蹭蹭地从脏兮兮的衣服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他们,不情不愿地开口,“他会写信给我,里面有我需要做的所有事情,以及五十英镑。” “真大手笔。”诺拉咕哝。 信封的颜色和款式一如既往的熟悉,没有出厂标志没有花纹纯白色,火漆封缄,里面印着一个英文字母“m”。福尔摩斯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展开白色信纸,里面只用钢笔写了寥寥几句话,字迹锋锐而棱角分明—— “亲爱的阿道夫·艾伯特·巴克先生, 这是五十英镑,寥寥钱财不成敬意。您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以及我的姓名,我所支付的只需要您为我完成一件小事——近日将会有一位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主动找到您,请您务必诚实告诉福尔摩斯先生所需要知道的一切信息。聪明人会知道该怎么做。 您真诚的仰慕者,m。” 诺拉凑过去,“您发现什么线索了?” 福尔摩斯低下头嗅了嗅,然后将信纸摊平,打开灯照了一会儿,仔细端详,沉思片刻,才开口道,“最普通的牛皮纸,既不廉价也不名贵,英国大概有三百多家可以生产出这种纸质来。信封在灯光下是透明的,没有任何标识,可以辨认得出这是特制的,独为一位顾客制作。闻闻这火漆印章,除了寻常的松香味儿,还有一丝丝墨水香气,闻上去像是掺了玫瑰水——尊敬的m先生看来喜欢用玫瑰气味的墨水写信,印刻着‘m’字母的印章也盖戳过其他信件,所以将气味留了下来。“阿道夫眉毛一动,对他这番精细的推理既惊讶又有点钦佩。 “前几次可都没有这么明显的线索,”诺拉眯起眼睛,“为什么这次又不一样呢?” 福尔摩斯思索片刻,他灰色的眼眸转到阿道夫身上,似乎在打量,斟酌地开口,“当然是因为……他想要这么做。” 阿道夫饶有兴味地倾身,“为什么呢?据我所知有钱人都喜欢玩神秘,这位m先生为什么不一样?” “还记得那个红皮本子上的希腊字母么,诺拉?”福尔摩斯沉思,“自从我们上次的谈话不欢而散之后,风度翩翩的莫里亚蒂教授似乎对玩文字游戏更有兴趣了,比如那位美丽迷人的玛丽安小姐,解码的问候,以及他拖阿道夫先生捎来的信。” 的确,从这件失踪案发生开始,整个事件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幕后操控,每当他们追查到了一个关键线索,最后都会发现是徒劳无功,只不过是有心人的一番戏弄和试探,他们在迷宫里兜得团团转,而对方却居高临下地观察着他们,就像在和几只小老鼠玩耍。 很容易就可以猜测得出来,当他厌倦了这场设计好的角逐,亦或是填字谜游戏走向了最后一步,他们将会迎来怎样可怕的阴谋事件和狂风暴雨式打击。 当然,这会是以后的事,现在更重要的是找到这其中的关联,救出失踪的孩子。 “为什么你会关注这个案件?”诺拉忽然开口问道,“我很好奇,阿道夫先生,明明你会前途无限,事业光明,为什么突然离开了对你扶持那么久满怀关爱的剧院老板,去当一个人人都看不起的乞丐?就如您所说,为什么m先生会找到您?那过去的五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阿道夫沉默不语。 福尔摩斯作出了一个手势,示意她先停下,然后目光移到了阿道夫头上那顶陈旧的的贝雷帽上,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阿道夫·巴克先生,您娶妻了吗?” 阿道夫皱了皱眉,面色有一瞬间的警惕,随即又刻意地放松了,咧嘴一笑,“当然没……谁会看的上我?” “也许,”福尔摩斯灰色的眼眸眯了眯,“您这顶贝雷帽看上去似乎不太合适,尺寸偏小不提,没有冒犯的意思——您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打了补丁,唯有这顶帽子保存如此完好,似乎除了布料旧了些,看不出任何破损的地方……冒昧问一句,这是哪位小姐送给您的呢?” 阿道夫嘿嘿一笑,“您可猜错啦,侦探先生,可从来没有什么小姐夫人——” 福尔摩斯打断他,“您大可以在这和我们绕圈子,我们有的是时间来和你玩这个游戏,但那些孩子——被拐卖走的孩子们,他们没有时间等我们结束这场闹剧……您有孩子吗,您能够体谅他们父母的心情吗?” 阿道夫脸一僵。福尔摩斯似乎抓住了什么,微微倾身,灰色犀利的眼眸盯着他,再次重复了一遍,“阿道夫·巴克先生,您有孩子吗?” 阿道夫移开眼睛,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后,勉强地笑了笑,回答,“怎么可能呢……我甚至都没有——” “您撒谎。”诺拉说,“您的动作——手握成拳,抚摸自己绷紧的皮肤,不敢对视——这些都是说谎后羞愧紧张的表现。这顶帽子——哦是的,明显和您尺寸不合的帽子,既然不是小姐夫人送给您的礼物,那么……是您送给您孩子的东西吗?” 诺拉咄咄逼人地继续问道,“她是谁?她现在哪儿呢?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和一个恐怖分子、可怕的罪犯合作吗?或者说,她是不是也被拐走了,你出于羞愧才会如此关注失踪的孩子呢?!” “够了!”阿道夫终于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猛然站起来大喊一声,随即退后两步,撞到沙发上,浑身一颤,颓然坐下,低头,喃喃,“够了……别说了。” 诺拉嘴角浮现一个微笑,福尔摩斯难忍笑意地看了她一眼,转过头去,沉默地注视阿道夫一会儿,才低声开口,“她叫什么名字?” 阿道夫肩膀一抖,抬起头来,目光茫然地看着他,过了许久,才如梦初醒一般地恍惚说道,“伊丽莎白……她叫伊丽莎白。”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01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第85章 八五 “伊丽莎白在哪?” 提及这个问题,阿道夫平日里的嬉皮笑脸全都不见了。他坐在沙发上似乎正在出神,总是笑嘻嘻露出不正经神色的眼睛怔怔地盯着窗外陷入了回忆。这个过程一直持续了近两分钟,期间谁也没有出声打扰他,直到他猛然惊醒一般回过神来,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笑。 “我不知道。” 福尔摩斯和诺拉对视一眼,他斟酌着开口道,“那么我们换一种方式——伊丽莎白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半年以前。”阿道夫叹了一口气,终于隐藏不住心里的焦虑和烦躁,他将手插进头发里,近乎自虐地揪扯着自己的头皮,崩溃地喃喃,“这是报应……这一定是上帝给我的报应……他带走了我的伊丽莎白,让我连最后的希望都不见了……我的女儿,我唯一的亲人……” 报应?福尔摩斯顿了一下,他注视了他很久,才低声开口,“五年里,您究竟做了些什么?” 阿道夫低头不语,浑身崩得僵直。 “您知道一个人是不可能完成这些,救出伊丽莎白的。”诺拉终于开口了,她的语气轻柔和缓,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劝诱,“正是因为您非常明白这一点,所以您才会找到我们,想方设法装作鉴定家来引起我们注意,不是吗?隐瞒和遮掩是无法让您和伊丽莎白重逢的……您是父亲,自然也会明白,还有许多和您处境相同的父母亲此刻正在忍受一模一样的痛苦煎熬。” 阿道夫嘴唇抿得死紧,他看上去似乎在顾忌着什么,眼里露出明显的犹豫迟疑,却一直没有开口回答。 他到底在忌讳着什么? 福尔摩斯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到桌子上的那一封信,思索片刻,不急不缓地开口道,“我猜测,五年前,同样也有一位神秘的先生雇佣了你,那价钱一定很诱人,因此您毫不犹豫地辞去了剧院的工作,为那位神秘的老板做事……您认为我说得有道理吗?” 阿道夫脸一僵。福尔摩斯似乎没注意到,自顾自说了下去,“后来您发现,那些所需要完成的事都是您所不情愿的,您后悔了,想要退出,但就像所有戏剧故事发生的一样,您的请求当然不会被允许,所以您想方设法逃了出来,为了不引人注意,您甚至将自己变成了乞丐——很聪明的做法。只可惜……” 福尔摩斯灰色的眸子如鹰一样盯住他,声音低沉,“只可惜,您再次被找到了,再次被雇佣了,而不幸的是,你发现了,雇佣你的人就和五年前是同一个……这才是伊丽莎白失踪的真相——您被要挟了,而您的女儿就是最重要的人质。我猜得对吗?” 阿道夫一直看着他,直到他说完,才哑着嗓子开口了,“您猜测的证据是什么?” 福尔摩斯抽出那一张信纸摇了摇,“瞧这的落款——您真诚的仰慕者,这称呼可真熟悉——我记得前不久这位m先生留给我的字条里,也是这样称呼自己的——人的习惯可不是一个容易被改变的东西,既然是仰慕者,那么他一定在暗地里观察了许久,有了十分的把握,才会这么做——至于为什么会找到您……诺拉,阿道夫·巴克先生的成名作叫什么来着?” 诺拉微微一笑,“犹大,最后的晚餐。”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看起来像是那位喜欢的作品——背叛的主题,充满了阴暗,人性的可怕,金钱的贪婪,不真诚的忏悔……以及悲惨的结局。” “犹大可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坏,”诺拉一唱一和地接口道,“但是他太过贪婪,放纵了自己的恶欲,由自己的阴暗面去支配了整个人生,他爱钱财胜过爱基督,做了罪恶的下属和奴隶……瞧瞧他最后的下场,他失去了一切,最后吊死在了一颗树下……噢,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阿道夫紧紧握住自己的手,面无表情。 诺拉倾过神,柔声问道,“阿道夫·巴克先生,那么您爱钱财胜过爱伊丽莎白吗?” 阿道夫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他的嘴唇微微蠕动,溢出一声痛苦的低喃,“不……当然不……” “那么就告诉我们你知道的一切。”福尔摩斯声音温和,“趁一切都来得及——不知道您是否认识那位美艳的玛丽安小姐吗,她看上去可不像一个亲切善良的监护人。” 最后一句话让阿道夫全身都在颤抖,他似乎在和内心做巨大的抗争,整只手都在哆嗦。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最后终于做出了决定,咬着牙齿低声道,“您猜得没错……一点没错……的确,五年内我受到了他的雇佣,为了钱,我很缺钱,那时伊丽莎白刚刚出生,我必须养活她,自从我的妻子离开以后,她就是我的一切……我需要钱。” 福尔摩斯和诺拉安静地倾听。 阿道夫面色微白,他抑制不住地咬了一口自己的手指,似乎在缓解此刻的紧张不安,甚至是惊慌,强自压抑下语气里的战栗情绪,“他找到我……他说他非常欣赏我饰演的犹大,甚至认为我有资格做他手下的‘犹大’……他许下的报酬不错,应该说很丰厚,我很快就答应了他……那笔钱让我的伊丽莎白可以每一顿都吃得饱,甚至看医生……她出生时就无法开口说话,直到我花完了所有积蓄她依旧没有办法喊我一声爸爸……” 阿道夫再次扯住了自己的头发,脸上全都是扭曲和痛苦,“这都是来自上帝的报复……他直到我干了这么多坏事,我背叛了他,所以我得到了惩罚,他将所有的罪罚都降临在伊丽莎白身上……噢这是我的罪,应当有我来承受,孩子是无辜的!” 诺拉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阿道夫哆嗦着接过去,双手紧紧捧着杯子,似乎在汲取温暖,他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垂着眼睛,低声说道,“我不得不帮他做了许多事……许多不好的事,大多数都是骗钱,我会花几个月的时间和富有的商人结成好友,然后想办法引诱得他们倾家荡产……我知道这是邪恶的,我死后一定会下地狱,但是我不得不那么做……伊丽莎白的病需要大把金币来医治,即使我应当受诅咒,但伊丽莎白会过得更好——” 他凝视着桌子上的贝雷帽,目光渐渐放得温柔,仿佛在看一个心爱的东西,“这是我送给她的最后一个生日礼物,看病几乎花去了所有的积蓄……我没有想到只是一个帽子会让她那么开心,她那么漂亮善良,她应该戴上比这更高贵精致的帽子……” “后来呢?”福尔摩斯平静地询问,“您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做过的事而感到后悔的呢?” 阿道夫捂着脸深深吸气,他不敢直视他们,垂着眼睛哑声道,“我结识了康本迪一家……他们都是十分和善的人,富有,但是从不会看不起地位底下的人,他们有个女儿,和伊丽莎白一样的年纪,活泼又聪明……” 他似乎有些讲不下去,哽了很久,手指一直在发抖,“……就像我之前做过的那样,我引诱他们投资先生设好的空壳工厂,他们赔得一无所有,康本迪自杀了,妻子被赶出宅子病死,而那个姑娘,那个姑娘……她被卖去了妓院做童妓——噢上帝,她和伊丽莎白一样大啊,她才六岁……瞧瞧我都干些什么?!” “只为了钱……”他喃喃,“只是为了那该死的钱……如果我的伊丽莎白知道了这一切,她会认为她的父亲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魔鬼,活该下地狱……” “现在报应来了,”阿道夫自嘲地苦笑,“我下了地狱,我的伊丽莎白也不见了,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诺拉叹了口气。 福尔摩斯安静地听他说完,等对方已经渐渐平静下来,面色枯槁如死,他才缓声开口了,“你的确做了许多不可原谅的错事,也许没有亲手杀害过人,但你让许多家庭四分五裂,尝到了什么叫做欺骗和背叛。” 阿道夫浑身一颤,下颔收紧,不发一语。 “但是,”他语峰一转,声音变得微微沉静下去,“您仍然有忏悔改过的机会,仍然有希望救出您的女儿,只需要您告诉我们……他是谁,现在在哪儿,你们碰头的地点是哪里?” “我不知道,”阿道夫目光茫然,“这次我不会欺骗任何人了……他从来不会提到自己的身份,从来都是他来找我……我潜伏了这么久,把自己弄到谁都看不起的地步,我关注每一件孩子失踪的案子,却只发现了微不足道的蛛丝马迹……我只知道,孤儿院是其中一个据点,一个异国女人负责这一切,我打听了很久,只得到了一个中间人的名字——” 福尔摩斯迫不及待地倾过身,“他叫什么?” “他们都喊他考柏先生,但我知道他的真名,”阿道夫低声回答,“亚当斯·杜安。” 福尔摩斯和诺拉齐齐一愣。 第86章 八六 亚当斯·杜安是谁? 大概所有伦敦的警察都对这个名字如雷贯耳——前任伦敦厅警察局局长,杜安家族的掌权人,和英国古老贵族之一的奥斯曼连成姻亲,在上流圈子里混得如鱼得水,属于既博得了好名声又非常富有的大名人,而更关键的是——这个人他们都见过,在前几年那场订婚宴上。 诺拉还记得那位年过五十的老绅士——富态,面容和善,语气亲切得体,穿着妥帖精致,对福尔摩斯的态度十分宽容,就像一位彬彬有礼的长辈。这个人无论从家世还是处事上都很难挑出什么错处来,除了他那位名声不佳的儿子,他就是伦敦上流人士的典范。 而现在阿道夫告诉他们,他口中的拐卖孩童的中介人,也叫做亚当斯·杜安?是他们认识的那位杜安吗? “你确定?”福尔摩斯短暂的惊讶后,立刻严肃地再次询问,“要知道这个名字可不是随处可见毫无价值,他属于上一任的警察厅厅长,如果您没有十足把握保证这个消息百分百的真实性,那么我想不仅仅您救不出伊丽莎白,恐怕连自己都会搭进去——”那位前警长虽然对待他这样的人十分温和,但在他盛年的时候也是一位手腕相当强硬的人物,他亲手抓获的罪犯痕迹可是遍布整个伦敦。 “不会有错的。”阿道夫疲惫地低声开口,“我甚至偷偷跟踪过他两次,大概五十多岁,谢顶,穿着非常得体,左手拇指带着一个祖母绿宝石的戒指……”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02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他为什么会亲自出手?”福尔摩斯不解地喃喃,“这种事只需让任何一个属下来做,根本不需要冒着被曝光的风险,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我不知道,”阿道夫苦笑,“但我确定就是这个名字,我打听了很久,不会有错的……他和那个异国女人碰头两次,一次在餐馆里,一次在马车里,做得都很隐秘,可惜逃不过我的眼睛。” “但您并没有看到他和孩子共同进出的场面,这个证据无法站得住脚,”福尔摩斯摇摇头,最初的震惊和怀疑过后,他的神色变得苦恼起来,即使他相信阿道夫的说辞,但亚当斯·杜安?某种程度上来说,想要扳倒这个人不比解决莫里亚蒂更简单,他抚了抚自己的额头,沉声道,“我们需要证据,强硬的证据——要知道前任警长的影响力可比现在的那一位强得多,更别提他的生意伙伴遍布伦敦,就连*官都是他至交好友……老实说,就算您有确切的证据,我都完全不认为您一个人能对抗整个杜安家族。” “那你们呢?”阿道夫目光陡然犀利起来,“您就准备放任这样一个罪犯逍遥法外,只因为他有钱有势,而你们畏惧他手里的权利?” “我不畏惧亚当斯·杜安,也不畏惧他家族的威势,”福尔摩斯平静地开口,“但就像伊丽莎白之于您的意义一样,我也有牵挂在意的人,也并不羞愧于承认她们是我的软肋。就算有了证据和目标,我们也必须从长计议才行。” “怎么从长计议?”阿道夫激动起来,“我的女儿在他们手中,她还那么年幼,我甚至不知道她会遭受什么,她会不会像其他孩子那样被转卖到那些富商手中,或者是那些帮派手里——” “慢着,”诺拉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陡然亮了起来,“您说……富商?” 阿道夫深深吸了一口气,颓然坐下,哑声道,“是的……那些外地来的富商,很多都喜欢买年幼的孩子,回去当做养子或者他们孩子的玩伴——” “我们怎么可以忽略这个!”福尔摩斯灰色的眼睛兴奋地点亮了,他陡然站了起来,非常直接地向一直安静倾听的华生近乎命令地开口,“医生,我需要您帮我做一件事——让这位阿道夫先生哪儿都别去,诺拉,随我去一趟警察厅。” 诺拉点点头,站起身就要跟他一起出去。阿道夫忽然出声了,“福尔摩斯先生——” 大侦探定住脚步,探寻地看过去。 阿道夫那双疲惫沧桑的眼眸定定地看着他,脸上浮现了近乎哀求的卑微神色,“我知道我是罪人,我无法被原谅,我也并不期待谁可以救赎我……我只希望,您能带回我的伊丽莎白,她是无辜的,只要您带回她……我什么都愿意为您做。” “我尽量。”福尔摩斯只是冷静地简短回答,然后头也不回地匆匆下楼离去。 阿道夫颓败地坐回去,华生叹了一口气,语气怜悯,“您不该和莫里亚蒂那样的人为伍……他们的*就像是深渊一样难以填满,您怎么能指望那样的人会给您和伊丽莎白希望?” “您有孩子吗?”阿道夫忽然问。 华生一愣,“现在还没有……不过马上就会有了。” “那么到那时您就会明白的。”阿道夫无声地笑了笑,语气平静,“她就是您毕生的骨和血,为了她,您可以不顾一切。” 华生默然无语。 …… 一路上福尔摩斯似乎都在思考,他的步伐又快又急,以致于诺拉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 但是她没有抱怨,事实上她已经很习惯他这样的步调,对于陷入某件疑难杂案的夏洛克·福尔摩斯来说,什么女友情人,暂时都会被摈弃在案子之外,现在的诺拉·夏普大概只会是他倾诉推理和线索的树洞,而并非他心心念念的伴侣。 不过她并未对此感到愤怒和失落,相反她很骄傲——她欣赏认真而专注的人,而不是一心耽于情爱的爱人,什么时候夏洛克·福尔摩斯最有魅力?无疑是他查案的时候,犀利如鹰的眼眸,严肃紧绷的侧脸,思索时的放空神情,以及现在这样,进入自己思维宫殿其他什么也不想超然物外的极致神态。 她忍不住无声笑了笑,这么说来她的口味可真够奇特的,不奇怪为什么两世为人她却独独为这个人动了心思,她们这样的人,一旦陷入了工作的疑点里,其他什么都不会再思考,很难会有足够宽容的情人能忍耐来自另一半的忽视,好在她和福尔摩斯有着共同的兴趣,而他们都不是任由感性跃居理性的人。 完全可以想象以后的生活将会是怎样的模式——查案,偶尔*,接着查案,拌嘴,查案,为一本书而争论不休,然后又是查案…… 听上去似乎也不错。 如果有了孩子,唔……这一点很有难度,要知道夏洛克一向是个在某方面清心寡欲的人,即使他正值壮年(只这一点她感到非常不满)——“推倒夏洛克·福尔摩斯”简直就是全人类难题,比“搞定夏洛克·福尔摩斯”更具难度,虽然她的伴侣并不在乎一些繁文缛节,但某些方面,他显得更加陈旧又古板,在极为无奈地打破了“不婚”的承诺后,却又坚决不肯再为她破例了,以致于她使出浑身解数而夏洛克只是在一旁镇定地看报纸,完全无视她少的可怜的女人魅力。 应该快点解决莫里亚蒂这个烫手山芋了……诺拉想,夏洛克·福尔摩斯绝对是故意的,她不答应他的求婚,那么他就固执地不肯多占她一丝便宜(要知道她可是十分愿意被占便宜的)。大概只有等到莫里亚蒂归案,他们才能够正式进行到下一步……噢该死,这狡猾的夏洛克·福尔摩斯。 诺拉一路神游到了警察局门口,福尔摩斯一心沉浸在案子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走神,径直找到了雷斯垂德。年轻的警长正在和一个警探嘱咐着什么,惊讶地看到福尔摩斯走进来,忍住脱口而出的“你来这儿干什么”,尽量镇定地问道,“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福尔摩斯?” “那对姐弟在哪儿?”福尔摩斯迫不及待地问。 “姐弟?”雷斯垂德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您说的是圣劳伦斯孤儿院的姐弟俩吧?她们还没被领养,暂时住在警局后面的——” 他还没说完,福尔摩斯已经匆匆掠过他离开了,于是他含在口里的问候这才迟迟吐了出来,“……见到你也很高兴。” “嗨,雷斯垂德。”诺拉毫不吝啬地给这位吃瘪的警长一个灿烂的笑容,警长努了努嘴,“您的伙伴还是那样来去匆匆,忙得连招呼都没时间说。” “噢他一向如此,多来几次您就会像格莱森那样习以为常了。”诺拉安慰他,最后朝他招了招手,跟上福尔摩斯的步伐,“请别沮丧,警长先生,因为马上就会有一件大好事发生啦。” 大好事?破案?雷斯垂德愣了很久,倏尔反应过来,瞪大眼,他甚至没来得及和下属打招呼,就匆匆也跟了过去,留下年轻的警察站在原地,一头雾水不知所措。 第87章 八七 从圣劳伦斯孤儿院里救出来的两个孩子迪莉娅和艾登因为暂时无人领养,被安置在警局以前用来关押犯人的小房间里,只不过多了几床温暖的被褥——这是基于福尔摩斯和诺拉的嘱咐,孤儿在这个时代并不是像后世一般被人怜惜同情,大多人对他们的态度都是任其自生自灭,没有得到良好照顾的孩子们下场一般都不会太好。 看守关押犯人的警察正在打盹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他惊醒了,他迷迷糊糊地抬头望去,一个瘦高个子穿着大衣有着偏灰眼眸的男人走了过来,他先是大致地扫视了一圈,目光定在他身上,然后微微低下头,声音低沉,“那两个孩子在哪儿?” 警察愣了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于是对方耐着心又补充了一句,“孤儿院的一对姐弟,在哪个房间?” 警察完全回过神来了,他刚调到这里不久,并不知晓这个男人的身份,于是警惕地反问,“你是谁?你怎么到这儿来的,闲人不准来这儿的你不知道吗?” 福尔摩斯并没有生气,他只是用那双灰色的眼睛淡淡地看着他,不急不缓地开口,“我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关于我为什么会到这儿来的问题……你可以咨询你的上司雷斯垂德。” 话音刚落,诺拉就和雷斯垂德赶到了,警探忙不迭朝他打了个招呼,“没事——他是我们青睐的咨询侦探,给他钥匙,以后他想去哪儿需要什么,尽量满足他的要求——” 福尔摩斯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您从未像此刻这样讨人喜欢,警长。” 雷斯垂德摸了摸鼻子。 警察听到这个名字先是愣了几秒,如梦初醒,“啊原来您就是……抱歉我之前并不知道——” “闲话不说,”福尔摩斯打断了他的话,“我需要见到那对姐弟,马上,立刻。” 警察不再废话掏出钥匙,带他们来到第一个小房间,打开门,带着些仰慕的语气说道,“就是这儿了,请进,福尔摩斯先生。” “谢谢。”福尔摩斯简短地道谢,走进房间,目光移到蜷缩在角落里的姐弟俩身上。 七岁的小艾登窝在姐姐的怀里似乎正在睡觉,而迪莉娅则抚摸着弟弟的背,唱着一首她从未听过的悠扬小调儿,女孩儿的声音清脆又温柔,就像是刚出生的小百灵般悦耳动听。高窗投下的光线淡薄,少女的金发却比阳光还要柔亮,看上去像是在发光。这一幕既安宁又柔美,所有人都不禁微微屏息,眼里露出笑意。 ——当然除了福尔摩斯。 他当然内心里也认为这一幕很温馨,但他关注的重点显然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听了一小段歌曲,在迪莉娅发现他们的到来继而局促地站起来,停止唱歌后,平静地开口道,“你是苏格兰人?”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03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迪莉娅吃了一惊,“您、您怎么会……” “那首曲子,”福尔摩斯似乎在回忆,“曾经听一位好友用风笛吹奏过,虽然在部分音调上有所不同,但我想我不会认错——《勇敢的心》?” 迪莉娅愣神过后显得有些激动,她攥着自己的裙角,忐忑又兴奋地细声说道,“没想到这里也有人知道这首曲子,这是我妈妈教给我的,艾登每天都要听着他才能入睡……”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不过他并没有什么精力和兴趣倾听少女的回忆,他只是思索片刻,复又开口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到伦敦的?” “两年前,”迪莉娅的语气明显亲近了很多。 两年前?这个时间点无疑透露了很多信息和问题——比如,圣劳伦斯孤儿院里的“生意”至少持续了两年以上;失踪的孩子远远比想象里的更多;亚当斯·杜安是否很早就开始和莫里亚蒂开始进行交易;他们的据点究竟有多么广而远,居然在地图上可以延续至苏格兰;他们利用这个孩子还做了什么其他不可告人的罪行…… 一瞬间福尔摩斯就已经思考到了其他人难以企及的细节,诺拉虽然没有他想得那么深远,但同样也注意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她的目光在迪莉娅柔滑的金发,海蓝色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白皙如雪的肌肤以及瘦削抽长的身段上扫过,皱了皱眉,“迪莉娅,也许这个问题很不礼貌,但我仍然想问你……你很漂亮,据我所知大部分买家应该非常喜爱你的容貌,可你为什么……仍然留在孤儿院?” 诺拉虽然放轻了声音,表情也显得小心翼翼,但迪莉娅仍然受打击地退后一步,咬着嘴唇,似乎感到羞愧又羞耻,福尔摩斯还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是旁边的雷斯垂德忍不住开口了,“小姑娘,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福尔摩斯先生和夏普小姐都是值得信任的人——” 诺拉和福尔摩斯齐齐瞥了他一眼,雷斯垂德讪讪地清了清嗓子,不说话了。 “他们、他们说我的脸很值钱……”迪莉娅声音细细的,她不想吵醒艾登,但忍不住内心的委屈,眼眶都红了,显得非常害怕,“他们说等今年就要送我去一个好地方,我在那能够卖到最大价钱……” 她全身都在颤抖,“我知道那是哪儿,朱蒂也很漂亮,她就被卖到那里去了,我再也没见过她,院长也不肯告诉我她的下落,但我知道……那些人……那里的人……他们喜欢年幼的女孩……” 迪莉娅没有明说,但所有人都知道她究竟指的什么,看向这个孩子的目光不免同情更多了。富人难免都有些癖好,很多人喜欢猥亵美貌的幼童在他们的圈子里也不算秘密,有需求自然就会有生意,伦敦这样的地下场所不算少,雷斯垂德对此多少也有些了解,只不过他的职责不在此,也无法杜绝这种现象罢了。 “给我们一个具体的地址,或者名字。”福尔摩斯沉声道,“好好回想……任何一个都有可能因此救出你的伙伴。” “我不知道……”迪莉娅喃喃,目光茫然,“他们从不会在我们面前说……” “总会有些蛛丝马迹。”福尔摩斯语气笃定,“迪莉娅,请务必仔细回想。” 少女抿着嘴唇,脸色为难,她看上去在努力,半晌,似乎终于想到了什么,目光一亮,“我记起来了,他们提起过一个人,喊他考柏。” 诺拉失望地摇摇头,“这个名字我们知道……还有其他的吗?” 迪莉娅沉默地咬着嘴唇,“我不确定……他们说话的时候从来不让我们在附近,我只隔着门隐约听到过一个地址……好像是——甜、甜糖?”她的语气非常不确定。 “甜糖?”诺拉有些郁闷,这是糖果厂的名字吗? “甜糖。”福尔摩斯恍然大悟,面对诺拉和雷斯垂德疑惑的眼神,他顿了顿,解释道,“那是一家有些年头的暗娼馆,里面的妓女来自各个国度,据说背后的老板非常有势力,有特殊癖好的富人高官很喜欢去那儿——” “您了解得真清楚。”诺拉淡淡地说。 “曾经因为一个案子我暗访过那里,的确名不虚传,是一个非常容易引人堕落的销金窟。”福尔摩斯一脸认真地解释,“我曾在那经见过一个印度女人,极美,丰润,大概埃及艳后的风情也不过如此。她哀求过让我将她救出去,我那时因为查案的缘故不能打草惊蛇。后来她被一位富商买下,半年前的宴会上我见过她,似乎过得不错……” 说完,他终于发现周围人异样的眼光,顿了顿,然后转头看向诺拉——女人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很平静,没有笑意,也没有怒意。 太平静了,以致于福尔摩斯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不对。 大侦探花了几秒时间仔细观察她的神色,诺拉仿佛没看到他的动作,只是语气平静地开口,“后来呢?查案破了吗?” “当然——那个为所有女士们跑腿的仆从就是凶手,他爱慕其中一位妓女却不能得偿所愿下了杀手。”福尔摩斯下意识地回答完,顿了顿,又看了她一眼,斟酌着语气慢慢开口,“很久之前为了查案,我也曾经乔装做过半个月的流浪汉,为此认识了尤金……” 诺拉淡淡地应了一声,转过头去对迪莉娅微微一笑,说道,“没有其他线索了吗,小姑娘?” 那个笑容让迪莉娅无缘由地打了个冷战,怯怯道,“没有了……我确定。” “很好。”诺拉点了点头,“警长先生,我们有了一个地址,是时候去一趟那个著名的地下暗娼管,见识一下里面堪比埃及艳后的绝色美人了。” 雷斯垂德低咳一声,“我去安排人手。” “记得便衣。”诺拉提醒道,“不能打草惊蛇。” 这个台词似乎很熟悉……雷斯垂德瞥了福尔摩斯一眼,大侦探似乎在思考什么,没回话,于是雷斯垂德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如果救出了你的伙伴,我们会告诉你的。”诺拉对迪莉娅说,“在这儿你们会很安全,不用担心……很快你们就会被有善心的夫妇领养,不会过之前那种生活,我保证。” 迪莉娅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她满怀感激地细声开口,“谢谢您,夫人。” “我可不是夫人,”诺拉眯起眼睛笑了笑,“而且大概很久都不会担得起这个称号。” “那……谢谢你,小姐。”迪莉娅很懂事地换了一个称呼,她回头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甜的弟弟,眼里露出纯然的满足,对她们弯腰鞠躬,“您拯救了我和艾登,不仅仅是性命……我们一定不会忘了你们的帮助。” 诺拉微微一笑,和他们道了别,转身离开了。 福尔摩斯若有所思地看着诺拉的背影,没有动,迪莉娅忍不住说了一句,“那位小姐似乎在生气……您不追上去向她解释吗?” “解释?”福尔摩斯似乎有点疑惑,“因为什么?” 迪莉娅从小颠沛流离,比常人更懂得察言观色,此刻却有些哭笑不得,“她应该是您的未婚妻吧……您看不出来,她因为您去过‘甜糖’而不高兴吗?” “因为这个?”福尔摩斯挑起眉,思索几秒,最终朝她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谢谢。” “不不不,不用谢,”迪莉娅连忙挥手,怯怯地笑了笑,“她是一个非常温柔能干的女士……你们很般配。”在她的成长生涯里除了母亲以外,很少有对她表露出善意的女人,她不免对刚才的女士很有好感,她很希望她能和这位先生得到幸福。 福尔摩斯没有再多说什么,道别后转身离去。 雷斯垂德正在大厅里嘱咐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看见福尔摩斯打了个招呼,“嘿,福尔摩斯,诺拉刚刚出去了,我们在贝克街汇合?” “可以。”福尔摩斯沉稳地点了点头,然后顿了一下,“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些私事必须完成,如果您到了贝克街,请在门外稍等片刻。” 私事?雷斯垂德愣了愣,他很少从这位侦探的嘴里听到类似的词汇,夏洛克·福尔摩斯虽然有时候自大孤傲了些,但设计案子他一向是十分专业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不那么专注的模样。雷斯垂德还想要多问什么,就见福尔摩斯急匆匆地大步走了出去,风衣摆在门口打了个旋儿,人影已经不见了。 什么样的“私事”会让一向镇定的夏洛克·福尔摩斯这么匆忙……但愿不是关于那位诺拉·夏普小姐,她给大家的印象一直都十分精明能干——而精明能干的女性一旦不依不饶起来,可比寻常那些温柔又善解人意的淑女们难搞定多了……最近正在追求着一位商铺女老板的雷斯垂德心有戚戚地这么想。 第88章 八八 福尔摩斯在离警察厅不远的路口看到了正依靠在墙上等待的诺拉。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04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对方穿着她那身量体裁剪的黑色长裙,头发依然扎得高高的,显得既神气又利落。不过她这副朋友们早已习以为常的装扮很明显不符合当下淑女的穿衣潮流,过往的行人投以异样目光她似乎完全没察觉到,用手挡在额前,眯着眼睛似乎在沉思。 ……关于沉思什么福尔摩斯不太想弄懂——诺拉的脾气非常不错,至少在“容忍夏洛克·福尔摩斯”这一点上她堪称女性界的翘楚人物。大多数女士对福尔摩斯的第一印象会十分不错,认为他既沉稳又彬彬有礼,但接触时间超过一周就会难以忍受他的许多古怪癖好,加上他在生活品质上的懒惰,对待金钱上的疏忽态度……女士们往往到了最后都不会将他列入“黄金单身汉”对象。 但诺拉从来不会这样想,福尔摩斯摸了摸鼻子——她看上去总是那样明亮又生机勃勃,爱好之一就是和他调侃拌嘴,但事实上她很少会为福尔摩斯某些过于毒辣的言辞而变色发怒。回想起这近五年里他们相处的所有画面,似乎她唯一一次真正的闹别扭,只在圣诞节那次美妙而又回味无穷的谈话后。 噢,那可真的是一次永远值得铭记的里程碑大事件。 而看上去,似乎第二次机会来了。 关于诺拉为什么对他去暗娼馆查案这件事态度奇怪,福尔摩斯起初当然是毫无头绪,不过他足够聪明反应也足够快,在走出警察厅的这十几步的过程中他已经渐渐明白过来,并且对此感到了由衷的……咳,新奇。 他之前一直以为女人这种生物,在接近六十年的时间里流一周的血也不会死,却总因为一些毫无意义鸡毛蒜皮的琐碎而哭泣生气,喜欢向那些有钱人展示她们柔美动人的躯体但同时也会爱上穷小子不可自拔,感情用事起来完全不可理喻……是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并不喜爱女性这种生物,甚至认为她们之中的某些品性很多时候在短暂的人生中显得累赘多余……直到现在。 诺拉·夏普,那个一向霍达聪慧又狡黠的女人,因为他的一句无心之失……她嫉妒了。 嫉妒……福尔摩斯情不自禁地扬起唇角,微笑。作为七宗罪之一,嫉妒一向是一种非常可怕的情感,它由于怨恨且察觉别人享有之利益,于是欲将其占为己有……噢是的,“占为己有”,这个词从未像此刻这样听起来美妙而悦耳,它仿佛向他打开了一扇新旅途的大门,而后面的世界毫无疑问,会比他想象中更奇妙,更精彩,更有趣。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想要去探索一番了。 诺拉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只是懒洋洋地按了按自己的额头,用拖长的,像是睡着了般漫不经心的语调说道,“想好了怎么去那个到处都是绝世美人、充满了异国奇香和曼妙*的销金窟了吗?” “销金窟?”福尔摩斯颇为有趣地笑了,“这倒是新奇的称呼。” 诺拉瞥了他一眼。 福尔摩斯状似思索地沉吟了几秒,他的手揣在大衣口袋里,微微倾过身体,灰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侧脸,用一种非常冷静的,几乎是陈述的语气开口道,“您知道我视查案为生活里最大的乐趣。” 诺拉不置可否。 “没有任何其他的兴趣可以比得上它。” 诺拉奇怪地转头看着他,似乎在思考他的用意。 福尔摩斯继续说道,“而且我毫不夸张地可以这样说,您拥有和我相同的兴趣……以及目标。” 诺拉慢慢直起了身体,目露警惕——他这是想干什么? 她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福尔摩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任其注视,表情依旧镇定,“为了查清真相我去过许多地方,扮演过许多不同的人,甚至曾经有一段时间险些因此送了性命……但我仍然非常高兴地继续着我的工作……” “您到底想说什么?”诺拉直接问道。 福尔摩斯斟酌了一会儿,才缓声开口,“hmm……我的意思是……您知道的,那只是为了查案,弄清真相比其他事情都要重要。” 诺拉慢慢明白过来,她似笑非笑地看着福尔摩斯,不作回应。 大侦探等了一会儿听不见回答,他愣了一下,然后清清嗓子,注视着诺拉的双眼,非常非常冷静地告诉她,“我对其他女人没有任何兴趣……无论她们的容貌有多么美丽,她们对我来说就像一堆毫不起眼的符号。” “……当然如果有一天您因为案子而不得不去这种地方,我也会非常谅解。” 诺拉被他这一本正经的语气逗笑了,她绷住脸,挑高眉毛,语气淡淡的,“噢,那么我对您来说,又是什么符号呢?” 福尔摩斯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任何一种都不是……您终结了所有符号。” 诺拉一愣。 笑意渐渐抑制不住地从眼角和唇角漫了出来,她叹气着摇了摇头,“您真狡猾,侦探先生……可我不得不承认,您的狡猾让我该死地,非常高兴。” “我的荣幸。”福尔摩斯微微一笑,然后屈起胳膊,“shallwe?” …… 所谓的“甜糖”据福尔摩斯所说位于杰明街附近一条深巷子不起眼的一个门后,作为一个开门营业的商铺,它的位置的确很偏僻难寻,在门口还有两个一脸横肉的大汉保镖,那彪壮的身形已经可以挤满整个巷口。诺拉和福尔摩斯在不远处观望了一会儿,她正思考究竟该怎么才能不打草惊蛇地进去,就听见福尔摩斯十分冷静地开口,“这里的老板恐怕因为上次的事情不会欢迎我,而做生意的人很遗憾记性都不错,她认得我的脸,这样贸然进去毫不意外我们会被打包扔出来。” 诺拉很配合地问了一句,“要怎么做?” 福尔摩斯向她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稍等片刻,转身走出了巷子。不多时有个和他同样身材的人转了进来,诺拉定睛一看——这个人满脸胡子,肚子微微凸起,并且他用十分倨傲的口气向她说了一句,“上一杯你们这儿最好的波尔多红酒。” 这个声音并不属于福尔摩斯,油滑又带着惯性的居高临下……如果不是她太熟悉对方那双眼睛以及里面的神色,她几乎都要认不出眼前这个人是谁了! 诺拉惊奇地上下打量,然后指着他的肚子,瞪视,“上帝,你都干了些什么?” “小伎俩,”福尔摩斯不屑一顾地抬了抬下颔,自得道,“一些有用的装扮手段,让同一个人可以拥有多个完全不同的身份……瞧,您也不能立刻将我认出来,更别谈那些只认钱和金子的蠢货傻瓜。” 假胡子,腹部塞着裹了些许胶质的衣服,奇怪的走路姿势,以及完全不同的嗓音……不得不说,福尔摩斯在某些方面真的算得上手段高超,技艺丰富。 “期待您哪一天能够装扮成一位高挑美丽的淑女。”诺拉忍不住笑容地调侃,“我保管会将所有能够想到的称赞之词都留给您。” 福尔摩斯煞有介事地整了整领结,让它松了一些,似乎完全没听到这句话,依然用怪异的油滑强调说道,“走吧,甜心,快乐的时刻就要到了。” 诺拉嗤地笑出了声,她抿住嘴唇才让自己吞回了笑意,揉了揉脸颊迫使神色重归正常,才挽着他的手臂走向“甜糖”。 “来人是谁?”其中一个大汉打量二人,皱眉,“嘿,女士是不能——” 福尔摩斯动作迅速地往他的手里塞了几张纸币,对方立刻就不说话了,于是他高傲地抬了抬下颔,挽着诺拉走了进去。 一阵浓郁的,似乎是多种气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立刻扑了过来,即使是诺拉这样极少使用香水的女汉子,也闻出了茉莉,玫瑰,麝香以及肉桂的香味。杂合在一起令人瞬间脑子里变得熏熏然起来,加上这个房子里昏暗的玫瑰红灯光,脚下踩着极为柔软的地毯,到处都挂有厚实的天鹅绒窗帘,蕾丝带以及散落在地上的丝巾或者手帕,入目都是女人雪白柔软极具诱惑力的*,暧昧充满*暗示的轻笑呻吟……这个地方的确很容易使男人放松警惕,流连忘返。 诺拉扫视一圈,这里的女人的确每一个人都很漂亮,而且难得是漂亮得柔媚,风情各异,特色独显,黑皮肤白皮肤甚至东方人种俱全。她眼看着一个红色长直发垂落到腰,披着松松垮垮床单,赤着雪足,一脸慵懒的美人从她们身前走过,还带着暧昧笑容地朝她撅了撅红唇……是的没错,朝她而不是福尔摩斯——她就觉得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噢夏利,”诺拉感叹,“每一个人来这里查案的警察大概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或者女人了。” 福尔摩斯,“……咳。” 第89章 □□ “哟,什么时候我们这儿居然来了一位女客人?” 诺拉回过头,体型丰满娇小大约三十五岁数的英国女人站在他们后面,她有一双很淡的绿色眼眸,画着极为精致的浓妆,脸微圆,看着有种世俗的精明市侩。艳红色的束腰长裙,非常醒目的血色红唇,拿着一把小扇子,在胸前微微扇动,一眨不眨地打量着他们,似乎在思考什么。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05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你是这儿的老板娘?”福尔摩斯用那古怪油滑的嗡嗡声问道。 对方露出一个笑容,狡诈地撅起嘴唇,声音如同浓稠融化的巧克力一样甜蜜,“噢是的,先生,我就是这儿的老板娘艾拉,您瞧着可面生,带着您的夫人来找乐子?……这可是我第一次见。” 福尔摩斯不耐烦地从鼻子里喷出一响气,抬了抬下巴,倨傲地说,“门上可没说不准带女士一同进来,难道你不愿意接下我们的生意?害怕你这儿的姑娘不够漂亮?” 艾拉眨了眨眼睛,“怎么会呢,先生,只要有钱,我们什么都可以满足您……如果这位夫人不介意的话。” 诺拉挑眉,“我不介意,我也想来开一开眼界。” 大概是平日里艾拉接待过的客人种类多样,各种奇葩都有,对于这种“夫妻”组团来嫖妓的事情她并没表现出过多的惊讶,吃吃笑了笑,娇声道,“这可让我长了眼……我接下你们的生意,先生们女士们,你们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这儿什么品种都有,来自东方的美人儿细皮嫩肉娇小玲珑,印度女人身段妖娆到客人恨不得死在她的肚皮上,还有那些听话活计又好的黑珍珠们,加勒比海岸风情的棕色皮肤美人儿……” 诺拉囧囧有神地听着这位妓院老板娘如数家珍,不知为何就有种她在报菜单的即视感——我这儿有新奥尔良烤鸡披萨,田园风味的时蔬香肠披萨,还有香气清新宜人的水果儿披萨,客人您想要来哪一样呢? 她有一种马上就会破功笑出来的冲动。 好在福尔摩斯马上将她从这种尴尬的境地里拯救了出来——胖胖的嫖客在一番深入的思考过后,果断摇了摇头,面露嫌恶,“我不要那些肮脏的人种来伺候我,我喜欢白皮肤的更干净的……你们这儿半年内来年纪小的姑娘有多少?” 艾拉眯眼笑道,“多到您可以玩不腻,先生。” 这个答案让诺拉心里一震,只不过半年就有如此多的少女被卖到这里来?这底下究竟有多少肮脏的交易是还未被发现的?多少年轻漂亮的姑娘在这儿被毁了一生,而她们本来可以拥有更明亮的前途? 诺拉并不是什么玛丽苏,曾经为了完成任务她也曾目睹许多黑色交易的发生,或者她也曾是那些交易里的一份子,她了解人类会为了利益做出什么违背道德的丑事,也许是在福尔摩斯身边过的日子太过安逸,她几乎都要忘记上一次有过这种心情究竟是什么时候了。 这样一宗性质恶劣的拐卖人口案,如果被揭发出来,里面的水不知道会有多深多浊,她们一己之力远远做不到完全动摇这个流水线交易的庞大根基。 她对此太有经验了,律法从来都是建立在特权的基础上,有权有钱的人可以毫无顾虑地蔑视它,践踏它,凌驾于法典之上。不提那位地下犯罪王国的帝王,就连一个前任警察厅厅长,他们都无法有万全之策来应对。代表正义和利剑的警察之首都参与到了这宗肮脏的交易之中,他们怎么能指望从其他警察那里得到有效的援助? 而且这里是英国,大不列颠王国,资本主义,落后的十九世纪,自由与公正在金钱的效用下根本毫无意义,没有多少人会在意今天失踪了多少流浪儿,多少无辜的女孩被卖到了这种地方,他们更愿意欣赏报纸版面上的日不落辉煌事迹,赞颂女王,或者某位名人的八卦。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是孤军奋战。可她也很清楚,福尔摩斯一定不会放弃的,即使这个案子很有可能使他身败名裂,或者身陷囹圄,在没有找到真相抓住罪犯之前,他比谁都要执迷不悟。 真不幸,恰恰她也是这种人。所以注定这将会是一场艰辛看不到亮光的旅途。 “我想要先验验货。”她听见福尔摩斯这样说。 在老板娘还没回答的时候,福尔摩斯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纸币,艾拉立刻住嘴了,笑眯眯十分热情地招呼道,“没问题,当然没问题了先生,您稍等,我会给您叫来您要求的好货色——白皮肤,年轻,干净,半年内……还有什么其他要求吗?” 福尔摩斯装模作样地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倨傲地开口,“就这么多了,你立刻就将她们找来,别让我和我的夫人等太久。” “没问题,”艾拉吃吃笑着走开了,还不忘吩咐侍从给他们倒上一杯上好的波尔多红酒。 诺拉端着高脚杯摇了摇手里鲜红澄澈的液体,坐在小单间内柔软舒适的沙发上,觉得颇为有趣,“您怎么知道她会给我们端上波尔多红酒?” 福尔摩斯摸了摸自己的小胡须,嘴唇一翘,“您可不要小瞧我的记性,上次来这儿的时候,我听到有人这么说过,而您对他的身份不会感到意外的。” “噢?”诺拉感兴趣地放下杯子,“是谁?” “塞西尔·杜安,”福尔摩斯依旧摸着他的假胡子,似乎觉得很有趣,“您还记得他吗?” “当然,”诺拉回答,“亚当斯·杜安的儿子,那位芙颂·奥斯曼小姐的丈夫……他居然在自己父亲经营的妓院里寻欢作乐?” “我倒认为,那位塞西尔先生并不知道这是他父亲的产业。”福尔摩斯思索,“据我所知,他可算不上有脑子的继承人,他花在和女人鬼混的时间比和他与父亲待在一起的时间都要长,更别提为了打发那些女人挥霍的金钱。亚当斯·杜安是一只狡猾的狐狸,他必定不会让这样的儿子来继承他辛苦得来的地下妓院……相信我,如果真是这样,塞西尔先生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先将这里的所有美人都怀上他的孩子,理由:验货。” 诺拉却露出一个笑容,她眨了眨眼睛,凑过去,声音极低,“既然我们一时半会找不到那位厅长的破绽……不如,先给他来点小麻烦开胃怎么样?” 福尔摩斯反应很快,“你的意思是告诉他——” “嘘,”诺拉狡猾地微笑,“我记得那位柔弱动人的芙颂·奥斯曼小姐并不像是心甘情愿嫁给塞西尔先生的?那么您认为,在经历了如此不堪肮脏的婚姻生活,天天面对带着其他女人脂粉味回家的另一半,她会不会也想要做点什么,来报复她那位品性狼藉使她不幸的丈夫呢?” “我相信您一定有‘熟人’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告诉她的,对吗?” 福尔摩斯心照不宣地笑了,他挑起眉,“我从不让您失望,女士。”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个色泽鲜艳苹果的腐烂,往往是先从内部开始变质的。 希望那对夫妇不要让他们失望才好。只要亚当斯·杜安露出一点自乱阵脚的前兆,他们就有了可趁之机。 “为什么格莱森和雷斯垂德他们还没来?”诺拉忽然想到了这一点,“按理说他们应该早就到地方了才对。” 正在思考究竟找哪位“熟人”的福尔摩斯一顿,他的嘴唇绷紧起来,倏然站起身,面色微变,“不对劲——雷斯垂德一向爱抢功劳,他会像影子一样牢牢跟在我的身后,一定有什么人半途拦住了他。” 诺拉也站了起来,她的面色很冷静,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警察厅里有内线?” “完全有这种可能。”福尔摩斯边说边拨开厚实的门帘,露出一个小缝隙,望去——外面很安静,诡异的安静,刚进来时那暧昧的调笑,低缓的呻吟,以及隐约的歌声都消失了,似乎所有人都在一瞬间走光了。 “噢。”福尔摩斯放下帘子,眨了眨眼睛,注视她,“看上去我们自投罗网了,再次。” 诺拉听后,立刻对他说道,“退后几步,夏洛克。” 福尔摩斯非常顺从地照做了,诺拉毫不犹豫,掀开窗帘,拿起壁炉上精致的镀金烛台就用力向窗子砸去! 砰——玻璃顿时四分五裂,刺耳的碎裂声响起。诺拉用手护着脸将其余碍手碍脚的玻璃都砸碎,然后指着妓院敞开的后路,说道,“跑!” 她拉着不太方便的裙子,动作利落地从窗子口跳了出去。然后回过神,脸上刚刚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就立刻僵硬了。 福尔摩斯还站在屋子里,一把小手枪顶着他的太阳穴,他的表情有点无奈有点伤神,对她作出一个满怀歉意的表情。 他的身后,方才见过的裹着床单而此刻穿着整齐长裙的红发女人,笑盈盈地用另外一只手对诺拉挥了挥,作出一个飞吻,“哈罗,又见面了,小美人~” “干得漂亮,”艾拉从门帘后缓步走了进来,她脸上的笑容既轻蔑又得意,“福尔摩斯先生,我们可算是好久不见了。” “是吗?”福尔摩斯面色不动,依旧镇定,“可我并未感到想念,夫人。” “这身装扮不错,我差点就没认出您。”艾拉用扇子遮住红唇,轻笑,“没想到您还给我们带来了一个惊喜——诺拉·夏普小姐,你可比照片看上去更美丽动人呢。” 诺拉面无表情。 红发女人的枪稳稳指着福尔摩斯,艾拉的眼睛忽然移到了她身后,一向精明的脸上显出忌惮和恭敬的神色,立刻躬身,语气极为倾慕柔和,“您来了,先生。” 诺拉倏然转头。 沉稳的脚步声慢慢接近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高个瘦削,穿着黑色的大衣,留着刮得很齐的鬓须,脸上带着那种知识人特有的彬彬有礼而又含蓄内敛的微笑,散发出一种令人不由自主感到仰慕的风度,就像一个老派绅士,一举一动都是书中所撰写的典范。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06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他的身后跟随着几个诺拉很熟悉的人——代号玛丽安的希腊美艳女人,以及神枪手塞巴斯蒂安·莫兰上校。 即使她从来没看清过莫里亚蒂的面容,她印象里只有一个极为模糊的背影和背光的侧脸,但毫无疑问,这个站在她面前四十岁左右气度非凡的男士,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詹姆斯·莫里亚蒂。 她轻轻吸了口气。 “我以为下一次我们的见面会在更舒适的地方。”对方开口了,声音低沉平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内敛韵味,他的眼眸里似乎也浮现着微笑,整个人看起来平易近人极了,“……但似乎每一次的结果都出乎意料,不是吗,福尔摩斯先生,夏普小姐?” 她沉默不语。 第90章 九十 关于走哪儿去都能自投罗网这个问题,诺拉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而这回不会再有上次那样的好运气可以正好等到警察来将他们拯救与水火之中。既然莫里亚蒂出现在了这里,那么就一定代表着雷斯垂德他们会被各种意外拖在半途之中,他们赶不到这里来及时解围的。 “珊德拉,”莫里亚蒂微微一笑,他拄着一根通体打磨光滑的红木拐杖,站得笔直,语气温和得体,听上去就像在呼唤自己的老友,“放下枪。老朋友见面,我们应该更有礼貌一些。” 红发女人非常温顺地收起了手枪,艾拉撇了撇嘴似乎不以为意,但她不敢在莫里亚蒂面前说什么,用扇子遮住了自己半张脸,敛去所有表情。 莫里亚蒂目光转移到福尔摩斯身上,他用拐杖点了点地面,微微抬起了下巴,嗓音低沉柔和,“好久不见,夏洛克·福尔摩斯,当然,在此之前我必须恭喜您。您差一点就要找到那位美丽的朱迪小姐,侦破这件案子了……非常遗憾。” “对我来说,这可不是‘差一点’这么简单。”福尔摩斯看上去应对自如,“不幸的是,莫里亚蒂,你永远都比我们快上那么一步——当然也许是因为这件所谓的案子根本不过是你闲暇时间用来取乐我们的益智游戏。即使是我也不得不承认,你确实有一个人类第一流的头脑,就像蛰伏于蛛网中心的蜘蛛,安然不动,但熟知每一丝蛛网的震颤……别人都叫我咨询侦探,那么毫无疑问,我应该称呼您‘犯罪界的拿破仑’,罪恶的顾问。” “我喜欢您赠与我的称呼,”莫里亚蒂颔首,微笑,“那么和上一次我们不那么愉快的见面相比,这一次您又知晓了关于我的什么事呢?” “我乐于和您分享,但不是现在。”福尔摩斯耸了耸肩,“谁知道您会不会恼羞成怒杀人灭口呢?我瞧您身后那位美丽的小姐眼神可不友善呢。” 莫里亚蒂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玛丽安,对方立刻色变,垂下头恐惧地缩起了肩膀。 “我为她道歉,最近在管理下属这事儿上我有所疏忽,希望您原谅她的鲁莽无礼。”莫里亚蒂再次转过头来,目光慢慢移到了诺拉身上,微微闪烁,“噢,美丽动人的诺拉小姐,您看上去比之前更加光彩照人了,看来福尔摩斯将您照顾得非常好。” 诺拉一点都不意外他会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她下意识地收紧肌肉,相反脸上却露出一丝笑容,“谢谢称赞……m先生,您比上一次我见到的更显得年轻英俊了呢。”她完全睁着眼睛瞎说,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其实她根本就没有看清过莫里亚蒂的真容。 对方毫不介意,他甚至颇为有趣地轻声笑了笑,似乎感到很好奇,“不得不说你们比我想象中更要自信……我想你们知道这儿属于谁,可依旧来了——两个人。” “对于这个问题,我想答案您应该非常清楚。”福尔摩斯缓声回答,“当决定查明这个案子的时候,我们就已经不再畏惧任何可能发生的危险……我想不需要我们再重申关于胆量的问题,因为在这事儿上,策划了无数犯罪的莫里亚蒂你感受应该最清楚。” “你——”莫兰上校面色一沉,似乎觉得老板被冒犯了,上前一步,被莫里亚蒂一个眼神拦了回去,眼神愤愤。 “您的口才一如既往的优秀。”莫里亚蒂完全不生气,甚至饶有兴味地眯了眯眼,“不过这回可不同以往,福尔摩斯,这次您又将怎么从我的面前逃走呢?——我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要知道您可算是我最近唯一的乐趣了,千万不要剥夺了它。” “上次您手下手里可没有枪。”福尔摩斯摊开手,“但这次不同了,莫里亚蒂,更别提我还带来了一位女士。” 莫里亚蒂优雅地微笑,“你想要麻痹我,福尔摩斯。女士?噢是的,诺拉小姐的确是一位女士,但我同样很清楚,她可不是什么柔弱温顺的女人,就算比起玛丽安来也不逞多让,不是吗?她惊喜了我许多回,当然最让我感到惊奇的是,她让夏洛克·福尔摩斯视她为平生最珍奇的宝藏,太多比她更美丽的女士都做不到这一点。” 这句话让原本就不满的玛丽安面色更阴森了,只是她低着头,没人可以看到她的表情。 福尔摩斯挑了挑眉,不动声色,“的确如此。”他不欲对此多谈,很明智地选择了转移话题,“那么现在,您是来阻拦我们,还是来解决我们呢,神秘的m先生?” 莫里亚蒂扬起嘴唇,他的眼角弯成了一个儒雅的弧度,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则背在身后,不急不缓地开口,“都不是……事实上,我到这儿来,是为了‘看’你们而已。” 看? “听说诺拉小姐身手非常不错,玛丽安一直很想要知道,如果比一比,她们之中究竟谁才会是赢家。”莫里亚蒂似乎没有看到玛丽安陡然惊喜的表情,依然气定神闲,“正好,塞巴斯蒂安枪法不错,对近身搏斗也有一些研究,也许你们可以比试比试。” “就这样?”福尔摩斯扬眉。 “到现在为止,就这样。”莫里亚蒂微笑着回答,“也许您不会相信,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想要找到一个称心的对手或者伙伴是多么难得,我热衷于玩游戏,各种各样的游戏我都能掌握得很好。而您是一个不错的对手,我也非常乐意和您玩这个有趣的游戏。甚至我可以保证,在游戏结束之前……您都会很安全。” “那么我的朋友呢?”福尔摩斯对这个近乎侮辱的保证保持着十足冷静的态度。 “那将由您决定了。”莫里亚蒂如此回答。可对他们来说,这分明是威胁,即使福尔摩斯在破案和推理上是个天才以及个中好手,也会对此感到束手束脚,因为他很明白一旦涉及动摇莫里亚蒂犯罪帝国的根基,他的伴侣和朋友们就会瞬间陷入巨大的苦难和危险之中。 莫里亚蒂的确是游戏赢家,他将这个荒唐游戏的规则设立得非常明确——你可以在我的监视下作出一些有趣的事儿,但那仅仅是“有趣”,绝不包括阻碍我的计划,你只能取悦我,顺应我之前就写好的剧情走下去。记得千万不要玩过界,否则等待你的将是痛失所爱,灭顶之灾。 诺拉对此一点都不会感到意外——事实上她见过不少这样聪明绝顶的高功能反社会分子,他们一般有着很高的智商,学识非常渊博或者精通某一种学问,通常是医术或者毒理这种应用广泛的技能。这种人拥有高度攻击性,对谋害人命缺乏道德上的羞愧感,作案动机一般受情绪欲望驱使,愤世嫉俗,在杀人后往往会留下线索挑衅警方,既希望案子被侦破得到重视,可又为警察的束手无策而感到沾沾自喜。而莫里亚蒂,毫无疑问,则是他们之中的佼佼者——他极度聪明而又极度自负,表面优雅谦和一派绅士风范,但毫无疑问他的心地是冷酷缺乏良知的,对于“人”他衡量的价值只有一条:有用的或者无用的。 而显然,诺拉和福尔摩斯现在的定位摇摆于两者之间,或者偏向于前者,她们过于弱小,难以对他构成有力的威胁,因此他留住了她们的性命,选择居高临下,兴味盎然地看着他们在迷宫中挣扎,呐喊,最后因为失败而沮丧,绝望,他从中能够得到极大满足。 “你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福尔摩斯?”莫里亚蒂微微挑起眼角,“来吧,打败我的手下——我可以将朱迪送给你们,作为胜者的奖励。” 他用的是“送”而不是“还”,可见他心中对他人生命的漠视。她敢保证就算是忠诚他多年的玛丽安和莫兰上校,也许地位都只会比路边随处可见的流浪汉高上那么一点。 但他们不能拒绝这个建议——在现在这种一触即发的情况之下,除了答应这种近乎侮辱性的要求,他们别无他法。 “谁先来?”莫里亚蒂从他们的表情之中得到了答案,他非常愉悦地伸出手,作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那么……女士优先?” “……” 诺拉深深吸了口气,正准备开口,福尔摩斯却上前一步,高声道,“这种事情,当然是我先来,怎么能让一位女士抢先?” “这再好不过了。”莫里亚蒂嘴角的笑意愈发深刻,他整了整袖口,然后退到一旁,让出位置来,“尽情欣赏这一场精彩的表演,女士们。” 莫兰上校勾了勾唇角,他扭了扭脖子发出噼啪的声响,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那双深棕色的幽亮幽亮野兽般的眼眸里挑衅和兴奋显露无遗。他走出来,彬彬有礼地先朝福尔摩斯鞠了一躬,继而不再隐藏地龇出雪白的牙齿,森森地似乎在噬咬对手的血肉,“幸会,福尔摩斯先生。” “噢,这对我来说可是不幸。”福尔摩斯咕哝抱怨,他不得不在莫兰森森然地逼视下敏捷地跳出窗子,叹着气挽起袖口,最后动作小心翼翼地放下自己的帽子,摸摸鼻子,缓声开口,“那么,我们应该从哪里开始?” “从……这里开始!”莫兰拖长了音调,当福尔摩斯开始集中注意力听他下一句话的时候,他却突然袭了过来——他的动作非常快,迅速到几乎旁人只看到了一道黑影,五指如电,勾成爪,直袭福尔摩斯面门! “噢!”大侦探发出一声惊呼,他后退错开一步,同样敏捷地侧脸躲开了这一击。莫兰立刻转而攻向他头下面的部位——脖颈,福尔摩斯不躲不避,反倒是迎上前些许,下盘猛然发力,左腿蹬向莫兰的关键部位,照那种力度和速度,不想成为无法人道的男人,莫兰只好阴着脸收手立刻退后躲开,然后反手合指成掌劈像福尔摩斯的头部! 诺拉眼睛不眨地看着二人扭打作一团,一股隐隐迷迭香的香气在她脖后弥散,她没有回头,就听见玛丽安凑在她耳测,声音柔媚微哑,朝她的颈窝吐出一口香气,调笑道,“……你知道你是打不过我的,对吗,小姑娘?就像你的夏洛克·福尔摩斯最后也打不过莫兰一样?” 诺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是吗?我对此十分怀疑。” 玛丽安细长冰凉的手指缓缓抚摸上她的肩膀,那触感犹如某种阴毒的蛇类,沿着她的锁骨一寸一寸攀爬,令人骤然起了一阵恐惧的战栗,她吐气如兰,石绿色的眼影令她眯起的双眸更冷艳妩媚,仿佛化成了妖,“我不介意你逞口舌之快,可再等一会儿……你就会尝到我的手段了,小妹妹……你那张红艳艳的小嘴唇里不再说出挑衅的话,你会哭泣,你会求饶,你会用你那碎裂的膝盖跪在地上,哀求我放过你,可事实是我从不放过任何人,我会在福尔摩斯面前亲手解决了你,而他则像条狗那样趴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它发生却什么都不能做……噢~光是想想这个画面,就令我整个骨头都酥麻软和了呢……” 诺拉只是微笑,不语。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07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你害怕了?”玛丽安像无骨动物一样瘫软在她身上,红唇几乎贴上她的耳朵,吃吃地笑,“我查过你,小诺拉……你的确很不错,比那些只会哭泣的蠢女人们厉害上不少,可你光有聪明的头脑,却从没有杀过人呢……我杀过很多,好的,坏的,男人,女人,甚至老人和孩子……呵,你知道你是无法和我相比的吧?你呢,心肠太软,啧啧,只适合和福尔摩斯这样聪明却鲁莽的言论家待在一起——当然,如果你现在就求我,我可以让那个结果来得更痛快一些,好好考虑一下吧,小姑娘——” 诺拉转过头,她翠绿色的眼眸丝毫不见畏惧,只有平静深邃,和浮现那清透眸光上的微微笑意。她注视玛丽安半晌,最后弯起眼眸,同样凑在她耳旁,低低说了一句,“谁告诉你……我没杀过人?” 希腊美人短暂地一愣,然而诺拉已经直起身体,转过头,专心看着福尔摩斯和莫兰的搏斗,微笑如面具一般,贴在她的侧脸上。 玛丽安眯起了眼睛。 第91章 九一 伦敦渐渐下起了小雨,平常这个时候福尔摩斯都会窝在自己的沙发中,不是阅读哪本枯燥乏味的杂刊,就是埋头书桌弄他的研究或者研究。而诺拉要么在自己的小公寓中写着杂记,要么和福尔摩斯一起窝在沙发中懒洋洋地读书。客厅一定会点着一盏灯,天气寒冷的话火炉会烧得旺旺的,一室如春。 可今天发生了意外—— 福尔摩斯冷静地侧头再次躲过来自莫兰屈指成爪的一击,他弯腰在袭向莫兰而对方跳开一步躲开的同时,突然抓起地上的一把泥土就朝他洒去。莫兰猝不及防伸掌挥开,却丢失了一秒的视野,福尔摩斯趁机闪电般屈肘用力击打在莫兰的侧腰上,虽然神枪手反应很及时扭腰卸去了一部分力道,但仍被坚硬的骨头结结实实打击到了,他的脸扭曲了一瞬间,险些岔气,慌忙后退几步,阴森愤怒地瞪着他,喘着粗气吼道,“你这个——” “卑鄙小人?”福尔摩斯耸了耸肩,“我没记错的话,是您先袭击我的。” “你——”莫兰还要上前,莫里亚蒂阻止了他,他似乎没有看到手下涨红的脸和咬紧的肌肉,只是淡淡地开口,“你输了,塞巴斯蒂安,即使是输者也应当有风度。即使你们看着像打成平手,但福尔摩斯先生却是用这里,”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在搏斗,这么拖长下去,你只不过会输得更难看而已。” “下去。”他不容反驳地命令道。 莫兰上校即使再心有不甘,也不敢再说些什么,咬牙切齿地低头退下了。 “well,”莫里亚蒂摊开手,饶有兴味地微笑,“接下来就是女士们的表演了,有请我们的来自希腊的玛丽安和来自利物浦的诺拉·夏普小姐——” 诺拉从未和其他人说过她的家乡,因此这个简短的小介绍无疑说明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莫里亚蒂不仅仅是调查过她,他知道她很多事儿,包括在她成为诺拉·夏普之前,连她本人都不知道的往事。而更可怕的不是这个,而是——你根本就不了解他到底还查到了些什么,那些连自己都不记得的回忆,以后某天是否会变成他们输掉这场战役的致命弱点? 诺拉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心里很明白莫里亚蒂玩的这一手心理战,不过是想要震慑她令她分神,但他同样也很清楚这并不能起到多大作用,这只是他下意识玩弄手段的习惯而已。她微微眯了眯眼,看着玛丽安脚步迤逦地慢慢走到了她面前,用细长的手指卷起她柔亮的发丝,咬着指甲轻笑,“你可以现在就认输,免得吃太多苦头,小姑娘。” 福尔摩斯下意识上前一步,被红头发的珊德拉用枪拦住,提醒道,“别轻举妄动,福尔摩斯先生,我们想看的是一场公平的较量。” “公平?噢这可真是今年我听过最有趣的一个笑话了,”福尔摩斯毫不畏惧地嘲讽道,“你们让一个职业杀手对上一个只会些拳脚功夫的女人——在完全没有询问我们意愿的情况下,而现在你们却和我们要求公平?噢,不得不说,即使站在你面前的这位詹姆斯·莫里亚蒂先生也许是你们心中当之无愧的犯罪帝王,他也会是一位践踏律法胡作非为的暴君,毫无疑问!” “你这个——”玛丽安勃然大怒,那双狭长艳丽的妙目骤然间射出极为锋锐冰冷的寒光,整张脸都变得阴森可怖起来。她无法忍受其他人对莫里亚蒂的不恭敬,一丝一毫都不能忽视,自从十几岁起遇到这个强大到仿佛无所不能的男人,她从一个落魄受人欺负的落难贵族之女一跃成为这个人倚重的左右手,她视他为平生最大的信仰,她毫不犹豫地出卖色相为他达到目的,不在意手上染满血腥为他铲平前途上的一切阻碍,她甚至不要求得到任何回报,能够站在他的身边看他操纵帝国的风云变动就是她一生最为荣光的回忆,这种感情超越了俗世的爱情,他的宽容放纵更令她愈发依赖,又怎么可能吞得下这口气——让一个处处不如他只会耍些嘴皮子的男人嘲讽侮辱那个人到现在?! 她缩在衣袖里的手微微一动,然而她心目中的信仰却用一句话阻止了她,“别擅自违背我的命令,玛丽安。” 很平淡的一句话,却居高临下充满了威严,玛丽安一愣,转头看向莫里亚蒂,对方也正看着她,目光平静,深邃无波。 她咬紧牙齿,什么都没说,默默退后了一步,收回手。 莫里亚蒂这才转过头,对福尔摩斯微微一笑,似乎毫不介怀,“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我根本不用怀疑,你这番话的用意和我刚刚说的那句话一模一样……您想令她发怒,令她失去理智,吸引她所有的注意力——您的确很聪明,揣测人心的本事比我料想中更优秀,不过几次见面您就明白了她的弱点在哪里,就像我明白您的弱点在哪一样。” 福尔摩斯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玛丽安愣了愣,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她感激地看了莫里亚蒂一眼,目光骤然转向福尔摩斯,从柔软仰慕到阴冷痛恨只不过一秒的时间,她露出艳丽冰冷的微笑,用柔媚微哑的声音告诉他,“我会好好对待你的小美人……来回报您的,福尔摩斯先生,我保证。” 诺拉无奈地叹了口气,“夏利,您应该对我有信心一些。” 福尔摩斯凝视她平静的侧脸,即使他内心深处充满了不安和担忧,他的表情依然是沉着冷静的,在她说完这句话后,他短暂地怔愣了几秒,思索片刻,然后点点头,有些释然又有些羞愧,“您说得对。” “您相信我会赢吗?”诺拉扬起唇角,问道。 “always.”他这么回答。 “话可不要说的这么快,小美人。”玛丽安冷冷地笑,“我希望在两分钟后,你那柔软动人的小嘴唇里还能说出这句无知无畏的誓言。” 诺拉微微一笑,“莫里亚蒂先生,怎么样才算胜利呢?” 在他回答之前,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要是您的人到死都不认输,又该怎么办呢?” 莫里亚蒂似乎觉得很有趣,他温和地笑了笑,眼睛微微眯起,“那么您想怎么办呢?” “噢,这位玛丽安小姐看上去似乎对我抱有极大的敌意,我想只要有一丁点机会,她都会毫不犹豫地下手弄死我,”诺拉摊开手,表情无辜,“可遗憾的是,现在您说了算,万一我赢了她又不承认,对您的信誉将是很大的伤害,所以呢……我认为,不如我们来设立一个公平的规则——谁最先倒地了,就算输,如何?” “这可真粗鲁,”莫里亚蒂微微一笑,“不过似乎很有趣,玛丽安,你觉得如何?” “倒地?”玛丽安微笑,“当然——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诺拉叹气,什么仇什么怨,她几乎什么都没干,对面这位蛇蝎美人放在她头上的仇恨值都可以装满整个宇宙了。 “我们可以开始了吗?”玛丽安森森一笑。 诺拉不慌不忙地先是弯腰将赘余的裙摆打了个死结以免阻碍行动,然而挽起袖子,将袖口合拢扣上,松开了系到脖子上的衣领扣,似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然后抬起眼,对玛丽安微微鞠躬,神情沉静,语气柔和,“请。” 玛丽安一直注视着她这番举动,眼里神色微微变幻。这位希腊美人此刻穿得仍然是厚实的天鹅绒束腰长裙,裙摆直拖泥土,还戴着洁白的长手套,整个人显得既精致又高雅,配上一丝不苟的艳丽妆容和大红唇,她连一根头发丝都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女人味,衬托得对面的诺拉仿佛一个贫寒朴素的卖花女。 可她此刻却不敢小看这个从刚才为止就一直不为色变的女人,事实上虽然他们将福尔摩斯以及他周围的所有人都调查得很清楚,但这个诺拉·夏普确是唯一一个充满了变数的角色,她的身上有很多至今她们都不能解开的谜团,如果不是确定了她不属于莫里亚蒂手下的一员,也许她也会认为这是先生雇佣请来引诱福尔摩斯的演员。 毕竟,和她所知道的过去的“诺拉·夏普”相比,她的改变可谓是天差地别。 这个女人究竟有着什么秘密呢……玛丽安唇角悄然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她的手指动了动,寒光悄然隐匿在她闪烁动人的眼眸深处。 “记得您的承诺,莫里亚蒂。”诺拉说,“即使我知道它不值一提,但仍然必须这样提示——将朱迪‘还’给我们。”她不会要求更多,比如知道威廉的下落,因为莫里亚蒂显然不是一个放任对方得寸进尺的人,她甚至都无法确定他到了最后是否会遵守他曾经的许诺。但事实已经如此,她只好期望他足够狂妄自大,自信到根本不用在乎这样一个小小人物会给他带来的威胁。 莫里亚蒂脸上是一成不变的优雅笑容,“当然,女士。” 诺拉的目光移到跃跃欲试的玛丽安身上——她虽然穿着繁杂的衣裙,但她不敢轻视对方会带来的破坏力,这是职业杀手最让人感到可怕的地方。她们对杀人没有愧疚感,下手从来都是一击致命毫不留情,而且她们善于将各种各样手边的东西变成杀人利器,别针,尖利的发卡,腰带,冰块……谁知道这个蛇蝎美人华美复杂裙摆下的小皮靴里会不会藏着一把尖锐的餐刀呢?即使她猜对了,莫里亚蒂也不会责怪玛丽安不守规则的——规则向来都是建立在绝对的强大之上,弱者不配谈起这种字眼。 职业杀手对上职业警察,也许可以为这场表扬起一个最恰当的标题:正义和邪恶的较量? 最先出手的果然是玛丽安——她那涂着血红色甲油细腻修长的手指带着和表面截然不同的速度和力量,对于一个穿着紧身裙的女人来说,她的身手的确非常厉害。诺拉一开始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尖利的指甲划过她的脖子,如果不是她及时仰头躲开了,也许下一秒的场面就会变成血流成河——这个狠毒的女人次次出手都朝着她的致命处,胸腔,脖颈动脉,太阳穴,以及很容易被一击致瘫的脊椎。 玛丽安非常熟悉人体的构造,很不幸的是诺拉也一样。她反手捉住玛丽安劈过来的手腕,对方立刻蛇一样滑腻地一个翻转在她用力扣下之前滑了出去,猝不及防裙摆下的腿用力朝她的肚子踢了过来,诺拉转身敏捷地躲开了,冷不防眼角瞥见一道冷灰色的光芒在她的之间一闪而过,她的警惕心陡然提高到了极致,几乎是没有思考地,下意识地立刻就退后好几步,几乎嗅到了冰冷的金属气息贴着脖子划了过去,带出的风声呼啸而去。诺拉眯起眼,看到玛丽安伸出红艳的舌头舔了舔细长手指间夹着的锋锐刀片,对她挑衅地一笑,“跑得很快嘛……真可惜,差一点就可以割断你那可爱的脖子了。” 她的判断果然没有错,这个毒蛇一样的女人一定会在身上夹带着致命武器,而可以肯定是,这个刀片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她朝莫里亚蒂投去一眼,对方兴味盎然地看着她们的打斗,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玛丽安已经违反了规则,于是诺拉收回了目光,深深吸了一口气。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08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别躲了,小姑娘。”玛丽安整了整自己盘在后面的长发,神情略微有些不耐烦,“既然结果是注定的,我真不明白究竟有什么好挣扎的……为什么所有人都是这样,为了一个不可能的希望,让本来很简单的事情总是变得那样麻烦,而我还得花更多的时间去收拾——” 在她发出一串长长的抱怨期间,诺拉忽然动了——五步的距离,她几乎是瞬间就跑到了玛丽安的面前,玛丽安一惊,话噎在了半途,惊险地向后一跳,结果很不好运地尖尖的高跟踩到了后面的一颗凸起的石子上,整个人突兀地向右歪了歪。虽然她立刻稳住了,但失去先机的人来不及发起攻击,诺拉趁此肘击甩在她的侧腰上,玛丽安屈起右手挡住,但没想到这只是权宜之计—— 诺拉顺势再次攀着她的手臂一把用力扣住,然后向反方向折去,玛丽安吃痛左手向她抓去,诺拉很冷静地用另一只手突然一把扯住玛丽安束扎得精致完美的盘发。这下是个女人都无法忍受了,她一脸怒气地用夹着刀片的手毫不留情地朝诺拉划去,都不管不顾她几乎要被折断的手臂,诺拉短促地冷笑一声,用她被拉扯下来的长发圈住那支致命的手,顺便缠住她的脖子。玛丽安惊慌地立刻丢掉刀片,否则那会割破自己的脸。 诺拉毫不犹豫地用力扯住她的头发,然后用另一只手扣着她的手臂,完全不客气地用这个姿势给她来了一个最经典的动作——过肩摔。 玛丽安头皮火辣辣地痛,手臂有轻微骨折,包括硬生生被丢到地上剧痛的脊背。她屈辱地咬紧牙,想要爬起来,却被迎面而来的一耳光扇倒在地,磕破了牙齿腥气充满了整个口腔。她被打蒙了,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呆滞地看向诺拉。 头发微微凌乱衣着不整的女人对她微微一笑,她翠绿色的眼眸亮得惊人,居高临下,目光充满轻蔑。 “这是代替所有被杀害的人还你的耳光,事实上我还觉得远远不够呢,婊子。”她平静的脸上每一个细微的波动都显示出了对这个异国美人的不齿和痛恨,偏偏语气那么平和沉静,“觉得屈服吗?想要哭泣吗,求饶吗,用你那碎裂的膝盖跪在地上,哀求我放过你,也许我会考虑考虑……不过无所谓了,结果都一样——你输了,在你最仰慕敬爱的莫里亚蒂面上,你就像一条无用的狗一样,输给了我。” 玛丽安脸色瞬间惨白,下意识地就看向莫里亚蒂——这个儒雅的男人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那样平淡地看着她,却让她的面色更白了,隐隐带着恐惧。 诺拉微微一笑,“我想伟大的詹姆斯·莫里亚蒂从不留无用之人的。祝你好运,玛丽安小姐。” 福尔摩斯凝视她的侧脸,那张脸庞算不上多么漂亮美丽,可此刻看上去却充满了让他着迷的魅力,他几乎无法从她那带着微笑的眼睛上移开。毫不夸张地说,如果以后有人问他,爱情对于他来说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他一定会慎重地告诉他:就是现在,就像这样,如此凛冽,仿佛刮过脸庞的烈风,黑云冰雹和电光,碾转了他所有的冷静和理智,从未像此刻这样世界瞬间变得安静了,唯有那一双幽亮的翠绿色眼眸在闪烁,发光,点亮了他的时空。 他忍不住嘴角浮现起柔和到不可思议的微笑。 他的诺拉·夏普,从来不令他失望。 always如此。 第92章 九二 “啪啪啪——” 莫里亚蒂鼓起掌来,他深邃的眼眸里流露出盎然兴味,似乎对诺拉方才那番表现感到很不可思议,他微微倾过了身体,似乎完全没看到站起来后的玛丽安惨白的脸色,用有些遗憾的语气说道,“福尔摩斯,你的运气一向不错,比我更早发现了这份宝藏。” “这可不止是运气而已。”福尔摩斯耸了耸肩,“只不过比你早发现这份宝藏五年罢了。” “那么您是否应该兑现自己的诺言了呢?”诺拉衣袖卷起,裙摆打了结,卷发凌乱,看上去很狼狈,可眼睛却亮得惊人,“将朱迪小姐还给我们。” “当然,没问题。”莫里亚蒂摊开手,“珊德拉。” “是。”红发女人恭敬地收起枪,撩开帘子,没多久就带这一个不过十五六岁,面容清秀神态惊恐的姑娘走了出来。 艾拉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摄于莫里亚蒂平静的脸色,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朱迪?”诺拉问。 年轻姑娘怯怯地点了点头,她很不安,全身都在轻轻颤抖,目光总是下意识地偷偷瞥向艾拉,明显是处于恐惧和忌惮。诺拉不动声色地掠过艾拉的脸,露出一个微笑,手摆在身后朝福尔摩斯做出一个手势,轻声道,“那么多谢了,莫里亚蒂先生……朱迪,跟我们走。” 莫里亚蒂微笑着没有说话,反而是朱迪站在原地,踌躇不前。 诺拉皱了皱眉,“朱迪?” “我……”年轻姑娘咬了咬嘴唇,看了艾拉一眼,颤颤巍巍地开口,“我、我不想走……” “你说什么?”诺拉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不想走。”朱迪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我、我不想再回去以前那样的生活了……虽然现在也不好……可是至少,我不用再乞讨,在外面到处流浪,看人家眼色……” 诺拉愣住了,就连旁边的福尔摩斯都微微一顿,反倒是艾拉轻声笑了起来,“啧啧……瞧见没有,诺拉小姐,我们的小朱迪可是自己不愿意和你们走呢。她在我这儿,可以过得很好,何必回去跟你们受苦呢,是不是,朱迪?” 朱迪咬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 “你宁愿做一个千人枕万人骑的妓女,也不愿意清清白白做人?”诺拉轻声问。 朱迪脸色白了白,没有说话。可答案分明已经很清楚。 “朱迪小姐已经考虑好了?”福尔摩斯问。 “对不起……” “很好。”诺拉点了点头,她脸色很平静,语气也是淡淡的,“这样我就可以和迪莉娅有所交待,她请求我们带回来的朋友宁可做一个毫无尊严的妓女,我们已经做到了该做的,我想她不会责怪我们的。” “迪莉娅……”朱迪喃喃,“她……她还过得好吗……” “过得不错。”诺拉说,“她是个聪明的姑娘,一向都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需要怎样的生活。” 朱迪倏然沉默下去。 “现在,如果您允许的话,”诺拉转头,对莫里亚蒂微笑,“我们可以先走了吗?” “先生——”玛丽安急急凑过来想要阻止,莫里亚蒂却抬手,看着诺拉和福尔摩斯转身,走远,目光平静无波,“让他们走。” “可是……” “瞧我发现了一个更有趣的东西。”莫里亚蒂嘴角笑容优雅得体,“一个懂得藏着爪子的黑猫,平日里高贵无害,猛然挠你一下,却疼得让人难以忘记……” 玛丽安眼里露出令人发寒的冷光,却听见莫里亚蒂语气倏然一转,变得轻而柔和,“至于你……在没有我的允许下擅自出手,你想要在我的面前,在福尔摩斯的面前杀了她,你认为,我莫里亚蒂就是这样不守承诺只会耍些不入流手段的人,是吗?” 玛丽安倏然睁大眼,跪了下来,全身颤抖,“不……我错了,先生,我很抱歉——” “不用对我感到抱歉,只有无能的人才会说抱歉,”莫里亚蒂缓慢地套上白色手套,慢条斯理,似乎没看见莫兰倏然变化的脸色和玛丽安僵硬的身体,“我从来不需要弱者,他们只会不停地道歉,可事实上对我来说这一点用处都没有。” 他垂眸,看着玛丽安充满哀求的脸,微微一笑,“看来回去之后,我们有很多事情需要重新商量,亲爱的。” …… 直到确定莫里亚蒂的人没有跟上来,她们一起走到了警察局才松了一口气,脸色恢复正常。 “我想道歉……”诺拉轻轻吸气,“我应该现在充满了勇气和斗志才对,可事实上……我只感觉到了庆幸,和疲惫。” 福尔摩斯看上去镇定得多,他理了理衣领,微微一笑,“我倒是认为……她们才是应该感到庆幸的一方——您的身手比我想象中要好上不少。”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09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呃……”听出了他的潜台词,诺拉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关于这个……夏利,我发誓,以后我一定会告诉你这其中的所有真相的。” 福尔摩斯微微垂下眼睛,注视她,诺拉也抬起头看回去,不躲不闪,翠绿色的眼眸温暖又明亮。 福尔摩斯顿了几秒,思索片刻,才缓声开口,“事实上……我更想知道,除了这个,您还有什么是我应该知道却没有告诉过我的呢?” 诺拉挑高眉,“你真的想要知道?” 福尔摩斯微微倾身,灰色的眼眸下意识地眯起,“我对您毫无保留,而我希望我的伴侣也将对我坦诚,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那好吧。”诺拉脸色正经起来,严肃道,“您应该知道我却没有告诉过您的事情……” “‘我爱你’——这件事算不算?” 福尔摩斯罕见地愣住了,他目光倏然放空了,看上去似乎在发呆。 诺拉眼里露出笑意,“我是不是从未对您说过这句话……我原本认为它是我们之间心知肚明,所以我无需说出来,可刚刚发生的那件事让我改变了想法……我爱着你,这是真的,我也认为你应该知道它,因为下一次说不定我没有机会再将它说出口了……我不希望如果有意外发生,这会成为我们之间最大的遗憾。” 福尔摩斯终于回过神来,他却没有露出欣喜的神情,反而皱了皱眉,“您说的这一切,似乎都建立在‘已经发生意外’之上,为什么您会这样认为?詹姆斯莫里亚蒂的确很有本事,可他并非坚不可摧。” 诺拉哑然,她怎么能够忘记福尔摩斯一向和别人想的不同,她微微一笑,“这只是如果……我相信你能够革命起义成功的。”她在调侃他形容莫里亚蒂暴君的那句话。 福尔摩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似乎在确认她说的是真的。 半晌,他终于动了动眉梢,嘴角轻轻扬起一丝微笑,声音变得轻而低沉,仿佛在编织一个美梦。 “我知道。” 他知道她是真的爱着他,也知道她相信他。他从来都不怀疑这一点。 事实上,他一直都对诺拉的陪伴心存感激。聪明人一向都是孤独的,在遇到她之前,福尔摩斯从来都不期望会有一个长久的伙伴忠诚地跟随着他,他早就习惯了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他也的确有不少富有才华的熟人,可那终究算不上朋友,他们欣赏他,仰慕他,但极少有人能够认同他和世人迥然不同的观点以及包容他某些难以忍受的怪癖。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一辈子不结婚,因为在他的心里,也许这么想太过骄傲了些,他实在认为很少有女性能够合他的胃口,更何况爱情这种东西向来都不符合他对人生的期望。 直到她出现了。 人是种很奇怪的生物。在没有遇到更美好的事物之前,大部分人都能够这样将就着过活。可一旦那个人出现了,就像是黑夜里穹顶最亮的星光,她闪耀了你,让你怦然心动,于是原本所有的将就都变成了难以忍受,而当你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就无法再次忍耐她会离开。因为有了最为美好的那个人,残缺的一生将会变得更加完整圆满,信任她,无声地迁就她,不由自主地依赖她,然后倏然就发现,原来自己所有的原则和规矩都已经被打破,可自己却不会感到沮丧失落,因为将会有新的规则出现,将彼此联系得更加亲密。 就像现在,福尔摩斯以为他是全英国最冷静理智,即使第二天传来女王辞世的消息,他都会面不改色。但却因为这个人的一句话,一句明明心照不宣的情话,他无法忍住嘴角猛然上扬的弧度,他的眼睛变得明亮起来,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跳跃不安,争先恐后地表达着兴奋和蠢蠢欲动。无法冷静,没有办法在这个人的凝视下保持以往的镇定,看到她就感到了由衷的高兴,为她的情绪而牵动,为她的亲近而微笑,现在,又为她的一句“我爱你”——这句他应该知道而她一直没有说的话,平生的理智都变得沸腾燃烧起来。 他终于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张开手,将这个人拥抱在怀里,灰色的眸子既温柔又明亮,轻声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爱我。 很巧,我也是。 第93章 九三 在警察局里他们遇到了正严肃和现任厅长解释什么的雷斯垂德。见到福尔摩斯与诺拉毫发无损地走进来,雷斯垂德瞪大眼睛,有些激动地上前,“你们没有受伤?哦太好了,我以为——” “感谢更新,雷斯垂德。”福尔摩斯微笑,随即又有些好奇地问道,“是什么绊住了你们,我以为你们放弃这个案子了呢。” 雷斯垂德脸色一暗,“该死的——当时我们已经带了好些人手在路上,走在半路却被一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群贵格会教徒给拦住,宣称有一个无罪的教徒被我们关押在警察厅,他们人数太多,态度坚定,你知道的,那群人不好惹,我只得半途返回找那个所谓的无罪教徒,可根本没有……” “他们被骗了。”福尔摩斯说道,“这些贵格党的家伙们善良又好骗,偏偏我们拿他们毫无办法——没人可以和上帝作对。即使知道被牵着鼻子走,你却找不到始作俑者——聪明,非常聪明的办法。” “你的意思是,他们根本就是被利用,无意这么做?” “真相只有那个人才知道,不过既然已经发生了,再去追寻原因也毫无意义。”福尔摩斯摆手。 这时厅长也转过头来,这是一位三十多岁的清瘦男人,棕头发黄眼睛,时常保持过于严肃的表情,看上去犀利得如同一头狮子。奥尔科特·巴顿,一位从底层一路爬到警察厅厅长位置前途无限的铁血派,手段强硬,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原本诺拉非常欣赏这位厅长的做派,可他另一个身份却让她有所忌惮——这位年轻有为的厅长同时还算是亚当斯·杜安的门生,忘年交,和前任厅长私交十分好。因此他们不敢妄自判断他是否也知道那位私下里做的肮脏交易,并成为其中一员。 毕竟,巴顿能够以这个的年龄当上厅长成为伦敦炙手可热的政界新星,亚当斯·杜安算得上是功不可没。他们实在是冒不起这个风险。 诺拉注视着奥尔科特·巴顿步伐沉稳地走过来,极为锐利的目光放在福尔摩斯身上,顿了一会儿,声音如同一头苏醒的公狮,低沉威严,“你就是夏洛克·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镇定地伸出手去,交握,“下午好,巴顿局长。” 巴顿微微皱着眉,盯着他审视了一会儿,才沉着声音说道,“你果然就如你哥哥说得那样,他形容得非常准确。” 哥哥?麦克罗夫特?巴顿居然也认识福尔摩斯的哥哥? 听他的口气,似乎关系也十分要好的样子。毕竟,麦克罗夫特可没有那种喜欢将他这具有诸多古怪癖好的弟弟到处宣传介绍的习惯。既然提到了福尔摩斯,那么一定是他认为可靠的人。 莫非奥尔科特·巴顿和亚当斯·杜安的关系并不像传说中那样私交甚笃? 诺拉这会正严肃思考这个问题,福尔摩斯却是不着痕迹地撇撇嘴,显然对他哥哥所谓的“形容”不抱任何乐观期望,“噢?既然您和麦克罗夫特是朋友,那么您也会十分了解,他的话向来只能相信其中三分之一。” “愚钝,自负,固执。”巴顿低声道,“那么我应该相信哪一个三分之一?” 福尔摩斯,“……” 诺拉哈地忍不住轻笑,不得不说,麦克罗夫特还是那样一针见血,因为他所说的这三点确实形容得准确极了,她都必须承认这一点。 他的哥哥大概也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敢评价夏洛克·福尔摩斯“愚钝”的家伙了吧。大侦探无时无刻不在意图表现自己过人的推理能力和对细节的观察力,的确,这几点上少有人能媲美,他虽没有直接说出口,可内心里不用猜对此也是十分得意的。 诺拉的笑声吸引了巴顿,他微微侧过头来,犀利的眼睛直直打量她,很少有人能在他那样的目光注视或者是瞪视下保持以往的镇定。可诺拉不会,她甚至露出了一丝微笑,对他微微弯腰行礼,笑吟吟,“久仰大名,巴顿先生。” “久仰,夏普小姐。”出乎意料,他居然认出了她,这令她对这位厅长的印象又好了一分。说实在的,这个年代看得起女人做抛头露面工作的男性确实不多,奥尔科特·巴顿虽然为人过于严肃不好亲近,可目光没有透出丁点轻蔑歧视的意思,他甚至对她还用了较为尊敬的词汇。 诺拉脸上的笑容更真心实意了些。巴顿微微颔首,然后转向福尔摩斯,“如果你此行是为了那件失踪案……随我来,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福尔摩斯顿了几秒,然后点点头。巴顿立刻转头就朝牢房走去。 福尔摩斯和诺拉跟上,雷斯垂德揣摩了一下上级的意思,最终还是没有选择一同过去。他搞砸了案子,大概这个上司一时半会是不会想再见到他这张衰脸了。 再次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还是那个看门人,见到他们一行人愣了愣,连忙鞠躬,“巴顿先生,福尔摩斯先生,还有夏普小姐。” 巴顿点了点头,向他们说道,“这是警察厅里唯一一个可以说话的地方。也许你们还不信任我,不过二位,如果你们信得过麦克罗夫特……他是我的好友,和我说了所有这件案子的实情,包括那位莫里亚蒂。” 诺拉一惊,福尔摩斯也是顿了顿,他不动声色地审视他半晌,这位严肃的警长面色不变,黄眼睛回视他,于是福尔摩斯笑了笑,缓声开口,“那么您又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告诉我呢?”说的时候眼睛还朝旁边的看门人看了一眼。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10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巴顿立刻说道,“你可以信任他……事实上,是他将消息传递给我的。” 门卫挠头笑了笑。 “消息?”诺拉问。 “关于内奸。”巴顿语出惊人,“我一直都知道这里有对方的线人,可他藏得非常好,之前我无法找出他,直到今天。” 福尔摩斯没有说话。 巴顿面色严肃地看着他,“我知道你仍然不相信我说的话,福尔摩斯……事实上,我知道你跟踪了杜安。我敢说,所有人都知道你这么做了。” 福尔摩斯陡然挑起眉,“是吗?什么时候我的追踪术居然变得这么差劲了?” “你太自负了,福尔摩斯。”巴顿摇了摇头,“你以为没人知道你带走了一个流浪汉,又和这对双胞胎问话,接着去了一家地下妓院?注意你们的可不只有我。你很幸运,如果莫里亚蒂想要你的命,你很难活到现在。” 福尔摩斯微微一笑,“你有多了解你的敌人呢,巴顿先生。我既然敢在只有一个同伴的时候去那样危险的地方,自然是不害怕有人想要我的性命……说起来,您的表现倒是让我觉得十分吃惊。” 巴顿笑了笑,尽管那个笑容淡到几乎看不出来,“你们以为……我和杜安是一伙的,对吗?因为他提携了我?” “这不是事实吗?”福尔摩斯语气犀利地反问。 “这的确是事实。”巴顿并没有生气,依然平静,“那是出于共同的利益……但很少人知道,我很早之前就发现了他的一些不正当交易,我和你的哥哥,麦克罗夫特,曾经达成一致,而为了完成这个协议,我们策划了很多年……直到你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诺拉皱了皱眉,她似乎听明白了什么,可又有些不敢确定。 协议?他的意思是…… “詹姆斯·莫里亚蒂,”巴顿说,“他成名的时候比你想象的要早,所做的事比你们想象中更多,而他的势力……不瞒你说,我和麦克罗夫特很早以前就开始想办法对付他,可他太聪明,也太狡猾,我们只能另辟蹊径……” “您是在解释您现在这个头衔的来历?”福尔摩斯挑眉。 “耐心点,年轻人。”巴顿沉声道,“这个警告可不只是对于现在而言……是的,我在警告你,在所有的准备就绪之前,不要打草惊蛇,尽管你早就这么做许多次了。你哥哥原本想亲自来和你说,可他认为也许——不,是一定,他说的话只会适得其反,那三分之一的‘固执’应该不会是空穴来风。” 诺拉偷偷瞥了一眼福尔摩斯,大侦探的表情很镇定,不正常的镇定。据她的了解,如果平日里有人如此引用麦克罗夫特的话来讽刺福尔摩斯,他早就反唇相讥回去了,可他没有。 真想知道此刻大侦探的脑海里都在想些什么……那里面的内容一定会非常丰富而有趣。 直到现在诺拉终于相信这位厅长的话是事实,他的确和麦克罗夫特关系不错,看这位严肃厅长眼里隐隐的笑意和语气中的调侃……他应该是非常了解福尔摩斯平常的做派,而且对此“十分欣赏”。 诺拉低低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巴顿先生,我想我们收到您好心的警告了……我们会注意的。除此之外呢?” 福尔摩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但她一点都不想看懂那个眼神的含义。 “除此之外?”巴顿停了一会儿,才沉声开口,“我知道你们有些小手段,但不要认为仅凭这些就能对付莫里亚蒂,他的人脉比你们要宽广不少,别做蠢事。告诉我们你们知道的一切消息,剩下的……我们自然会解决。” 福尔摩斯似乎思索了片刻,耸了耸肩,微微一笑,眼睛眯了起来,似乎很认真,又有点漫不经心地开口,“收到……警长。我们会按您说的做的。” “有新的消息会通知你的……如果没有重要的事,不要随意来到这里,很多双眼睛看着你们。”巴顿说完这句话,对他们点了点头,然后向看门人颔首,如来时一样步伐沉稳地转身离去。 诺拉看着这位厅长走远,才转头看向福尔摩斯,大侦探脸上依然挂着不经心的笑容,感受到她的目光,他侧过脸,挑眉,“怎么了?” 诺拉默了几秒,“……你不会罢手的,我猜得对吗?” 福尔摩斯脸上的笑容愈发深了,他灰色的眸子锃亮锃亮的,如丛林的猎犬一般充满了斗志。 “当然不会。”他的语气温和极了,“噢,亲爱的诺拉,我一向都是最听哥哥话的好弟弟了,不是吗?” “……” 第94章 九四 他们终于再次回到了贝克街,屋里只有华生一个人,在客厅不停焦急地踱步。听到开门的声音他立刻转过头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非常不安地开口道,“你们可终于回来了,我一直很担心……对了,那位阿道夫先生,在你们回来的两个小时之前就离开了……很抱歉,我拦不住他。” 福尔摩斯一顿,终于皱起了眉,“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华生摇了摇头,“他看上去似乎很着急,我试图留下他,可他只说了一句‘我必须去救她’……这是我的错,夏洛克。” 诺拉疲惫地坐回沙发上,揉着抽痛的额角,低声道,“不用责怪自己,医生……我相信这里没人留得住一个心急如焚的父亲。” 福尔摩斯若有所思。她倒了一口热茶缓解奔波一天的劳累,抬眼看向福尔摩斯,“噢,夏洛克,我很累了,别再让我猜你现在究竟在思考些什么,行行好,你就直接说出来吧。” 福尔摩斯挑了挑眉,“看来我的意图又被您发现了……不过,两个小时之前,那个时候我们在做什么呢?” 诺拉回想了一下,慢慢皱起眉,“……那不是莫里亚蒂出现的时间吗?你认为阿道夫的离去和他有关系?” “不是认为。”福尔摩斯语气笃定,“我敢肯定——你不觉得,所有的一切,他对古董拙劣的审美,那顶和他全身都不搭的旧贝雷帽,还有过于巧合在剧院和格莱森老友的相遇……这些对我们这样的专业人士来说,是否过于容易猜到了?” 诺拉和华生齐齐眉头一跳,即使是婚后许久不再这样动脑筋任凭赘肉横行的华生都领会了他的意思,“你是说……他是故意这样做的?” “很有可能。”福尔摩斯微微颔首,“但我想他所说的大部分都是事实,比如他的来历,他被雇佣的过往,以及伊丽莎白……这些都是真的。而假的那部分……” 诺拉被他这样自信的神态所吸引,不禁微微眯起眼,全神贯注地听他的下一句话,“——假的则是,他不仅在五年前被雇佣了,而直到他和我们说话的时候,他依然为莫里亚蒂效力。” 诺拉笑了笑,“证据呢,夏洛克?你知道,如果没有证据,那位严肃正直的巴顿先生可会以诽谤罪将我们逮捕起来的。” 福尔摩斯情不自禁地额角一跳,低不可闻冷哼一声,“证据?等到明天我们在街头发现阿道夫的尸体,你们就会相信我所说的不仅仅是猜测推理而已。” 尸体?两人一惊,“为何这么说?” “因为在阿道夫仍然被威胁着为他效力的时候,他背叛了他的雇主。”福尔摩斯语气里终于流露出一丝叹息和遗憾,“他用尽手段让我们发现这段隐藏的真相,希望利用我们来找到他的女儿……我不认为莫里亚蒂那样的人会不知道他的小心思,你看到他望向玛丽安的眼神了吗?那可与宽容无关,我在他身上找不到任何关于‘大度’这类的美好品质。” 诺拉立刻站起身来,“我们得马上找到他!如果他死了,那么线索就——” “来不及了。”福尔摩斯冷静到近乎冷酷,“我猜测有人用华生无法发现的方式给阿道夫传了信,一定是关于伊丽莎白的消息,否则他不会如此慌乱失策……他做出了选择,很早之前——他选择了背叛自己的良知信仰,后来又背叛了他的好友,到最后,他背叛了他的雇主,并且为此付出代价。” 诺拉沉默,她无声地叹息,手抚上抽痛的额头,不知该如何接话。 恐怕更关键的是,阿道夫即使知道此去永远不可能再回头,关于伊丽莎白的消息极有可能也是虚假的,可他依旧不能不去——作为一个父亲,女儿是他仅有的,不会背叛的信仰了。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11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我应该拦住他的……”华生后悔不已,沮丧地喃喃,“我应该更坚决一些,或者干脆和他一起去……” “没用的,医生。”诺拉摇头,“他一定会半路打晕你,或者悄悄摆脱你……你的出现很有可能让他失去了再见到女儿的最后一个机会。” 华生抱头坐在沙发上,即使他心里很清楚这个结果,他的良心依旧无法让他得到安定。 “我们应该通知那位喜欢证据的巴顿先生,”福尔摩斯语气冷定,“让他多注意一下伦敦明天的报纸消息,不出意外的话,阿道夫·艾伯特·巴克的名字将出现在头条——以被谋杀的方式。” …… 结果的确几乎和福尔摩斯所说的相差无几。之所以说几乎而不是全部,是因为,根据验尸官的判断,阿道夫是“自杀”身亡,吊死于伦敦西郊海德公园里的一颗大橡树下。 和背叛耶稣的犹大是一模一样的死法。 他全身没有任何其他伤痕,没有其他人留下的痕迹或者线索,唯有脖子上的一处深深的勒痕。最终的判断是他并非死于氧气不足,或者呼吸道堵塞的窒息,而是自缢里并不多见的死法:身体重量作用下颈椎折断致死。 想必其他的死亡方式而言,这种的痛苦最为短暂剧烈。等福尔摩斯和诺拉听到消息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尸体已经被放平在了地上。这个昨天他们才见过的,活生生的人,此刻脸色苍白,神情痛苦,脖子扭向一个奇怪的角度,僵硬,冰冷,无声无息。他的眼睛怒睁着,似乎饱含无法平息的怨恨,直直地看着天空,然而瞳孔已经放大变灰,毫无生前的狡猾和灵动。 诺拉凝视他的脸,虽然他的身体上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伤痕,但她知道起码有十多种方法可以在人死前将他们进行一番无比痛苦惨烈的折磨而不会导致淤痕出现。关于阿道夫究竟是不是自杀,没有人比他们知道得更清楚。 她蹲下身,伸出手,试图合上他的眼睛。可是没有用,不用力的话,她根本就无法使他的双目闭合,他到死也无法瞑目安息。 “你该不会又是福尔摩斯带来的医生吧?”格莱森从她身后探出头,狐疑地问,“你认识死者?” 诺拉垂下眼睛,轻声回答,“是的,我认识他……他是一个无耻小人,以及伟大的父亲。” 格莱森看上去似乎想要接着问,可诺拉没有再回话了。她站起了身,望向福尔摩斯,眼神平静,“夏洛克?” 福尔摩斯一直在仔细观察尸体,此刻终于直起身来,拍了拍手,灰色的眸子露出和她一模一样的,愤怒的安静,“不用费心去寻找凶手了,格莱森……我知道凶手是谁,可你们永远不会拿到证据。” 格莱森,“什么凶手……这不是自杀吗?!有人能告诉我你们究竟在搞什么鬼!” “是哪一个?”诺拉问,她没有直接问是谁,而是极有目的性地选定了对象,根本不用思考,凶手只会在那几个人之中。 “不是玛丽安。”福尔摩斯冷静地分析,“她没有那么大的力气能够把一个成年男人抱到树上,再用绳子挂住他的脖子,用力放下,扯断了他的颈椎骨……在我们所认识的可能的凶手里,只有那位神枪手可以做到这一点。” “他没有挣扎……因为当时他被半身麻痹了……你瞧这里,”福尔摩斯用手撑开阿道夫脖子处的皮肤,露出细微褶皱下极不起眼的一个小针孔,“有人先用毒或者药放倒了他,但是他还是清醒的,只有脖子锁骨以上的部位还有感觉,却只能眼看着自己被放上绞刑架……不得不说,非常有‘莫里亚蒂’的风格——留给了你一线生机,可你也非常清楚,到头来生存下来的几率渺小到令人绝望。” 诺拉凝视阿道夫僵白的脸庞,半晌后,忽然开口,“你认为阿道夫对于莫里亚蒂来说,算什么呢?” 福尔摩斯毫不犹豫地回答,“一个小丑。” “莫里亚蒂那样的人……会仅仅因为小丑的背叛,他明知道而放纵的背叛,如此残忍地杀害他吗?” “不无可能,”福尔摩斯这样说,顿了一下,又眯起眼睛,“你想说什么?” “阿道夫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对付他,可他放出线索,让我们来找他,最后却双手空空地找到莫里亚蒂,试图要回自己的女儿?你觉得莫里亚蒂是这样善良友好的人吗?” 福尔摩斯露出深思的神色,诺拉接着说道,“究竟是什么给了阿道夫如此勇气,让他认为,到头来,他是有那么些许希望可以和莫里亚蒂做交易的呢?” “他的胜算究竟是什么?你难道不会为此感到奇怪吗?” “嘿,伙计们!”格莱森一头雾水地发话了,“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哈罗?有人听到我说话吗?” 福尔摩斯倏然站起身,眼眸闪闪发亮,“你还记得阿道夫从我们这里拿走什么了吗?” “当然,”诺拉也站起身来,两个人对视一眼,立刻默契地转身就走,没有商量好目的地,他们迈步的方向却始终同一。 远目的格莱森,“……”这对狗男女! 第95章 九五 在不久前,还活着的阿道夫曾经从他们这里拿走了一个不值钱的赝品烛台,并声称典当了它。既然他并非是一个真正的鉴定家,那么他这一举动就显得毫无意义。 除非在典当这个烛台的同时,他也“顺手”拿去了一些其他更有价值的东西。 比如,和莫里亚蒂的犯罪帝国有关的某些重要证据。 除了这个,诺拉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能够让阿道夫鼓起勇气同莫里亚蒂做交易的大底牌。 而他们现在去的地方,就是距离找到阿道夫最近的当铺。 福尔摩斯对伦敦的了解可谓深刻,他非常熟稔地带着诺拉穿行过偏僻的小巷,从最偏僻的当铺开始找起,他非常有耐心,一遍又一遍地向老板形容那柄烛台的模样,直到终于在一间名为“mute”的当铺找到了那个熟悉的烛台。 谈到这个东西,老板一脸的不以为然,“一个乞丐能带什么好东西……如果不是看这个东西做工还过得去,我连一便士都不会给他。” “我们能赎买这个东西吗?”诺拉问。 “当然能!”老板一听东西可以脱手了,立刻换上了热情的笑脸,“我可以给你便宜一点……瞧这个精巧的做工,还有这来自国外的华美纹路,这表面的镀金……只要五十英镑,我就卖给你,怎么样?” 五十英镑?!她敢打赌这个价钱可以买下这个小当铺里所有的手工劣品了! 看福尔摩斯一副深思就要答应的模样,诺拉立刻抢在他之前开口,“五十英镑?先生,这个东西是您口中的‘乞丐’从我们手里偷来的,是真是假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另外,这不是镀金,这只是一层镀铜而已。如果您想要欺负我们不识货……哦对了,福尔摩斯,奥尔科特·巴顿先生不是要来和我们吃晚饭吗,在那间‘卡拉马里’餐厅?” 奥尔科特·巴顿?吃晚饭? 福尔摩斯立刻严肃地点头,“不错,我早就已经预订好了位置,待巴顿厅长一来,就会给我们上菜……这位先生,您刚刚说我们需要付多少英镑来着?” 老板沉默了一下。 “十五英镑,先生。”他说。 诺拉眉梢一动,“十五?可我刚刚好像听到的价钱和这个不一样?” “您听错了,这位小姐。”老板苦哈哈地赔笑,“十五英镑……哦不,既然您是这个烛台的主人,那么想必它对您来说一定有很重要的意义,十英镑……不不不,八英镑——请带走它吧,祝您每一天都过得愉快。” 这一句话带着深深的怨念,直到诺拉和福尔摩斯走出这条街,都仿佛能感受到老板默默定在她们背后的阴测测目光。 “您倒是比我想象中更懂得打理钱财。”福尔摩斯虽然这么说着,可没有露出丝毫惊讶的神色。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12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这可是我们共同的财富。”诺拉耸肩,“总有一个人必须学会‘如何在伦敦生活’……目前看来我这个选择无疑是非常合理的。” “我很高兴您一直在做正确的选择……从最开始就是如此。”福尔摩斯毫不羞愧地这样说着,诺拉实在太了解他了,以致于她立刻就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诺拉·夏普正确地选择了他”。 “……我们还是来研究一下这个烛台吧。”诺拉马上转移了话题。 谈到这个,不出意料,福尔摩斯立刻就转开了注意力。他举着那柄做工精美的假货,细细观察,浑然不顾自己正站在大街的中央,旁边都是来往的马车和行人,对这个着装妥帖但举止奇特的男人投以怪异的目光。 诺拉默默地站在他身边,一同经受路人眼光的洗礼。 “你看这儿!”福尔摩斯终于发现了异样,他兴奋地正欲开口,诺拉突然朝他嘘了一声,他倏然停住,任凭诺拉将他拉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 “别忘记巴顿先生说过的……我们身旁到处都是眼睛和耳朵。”诺拉提醒道,“虽然阿道夫已经死亡,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但我可不想让莫里亚蒂再次拿回这个证据。” “说实在的,我倒是希望他来‘拿回’这个证据……否则以伦敦警察厅那群人的脑子,我恐怕在日不落帝国迎来伊丽莎白二世的时候,他们都无法抓到莫里亚蒂。” “……”还别说,福尔摩斯这句话十分具有预见性,因为一百多年以后英国真的就迎来了伊丽莎白二世女王。 “不过……”福尔摩斯话锋一转,脸上显而易见地流露出颇为遗憾的神色,“虽然莫里亚蒂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对手,但为了更伟大前途……比如一些我们早就应该解决的事情,更快地侦破这个案子将会是更好的选择。” 诺拉挑眉,“你现在是和我表达不满?” 福尔摩斯,“——我想郝德森太太已经准备好了晚餐,介意和我一同用餐吗,女士?” “你应该多和华生学习一下如何转移话题,夏利。” “他是有妻子的人,那可和我不同。” “……” …… 他们回到了贝克街,关好门,终于得空将那盏烛台拿出来细细观看。这回不仅是福尔摩斯发现了不同的地方,就连诺拉都发觉了不对劲。 “这个东西是——” 福尔摩斯毫不犹豫地将烛台倒过来,优雅又利落地往墙壁上用力一撞—— “夏洛克!!!”郝德森太太在楼下怒吼,“你又对我的墙做了什么??!” 诺拉扶额,福尔摩斯面色不变地拿着几乎断成两截的烛台,镇定道,“瞧,这里面藏有玄机。” “我倒是觉得你今天的晚餐也会藏有玄机。”诺拉十分无奈,下一刻又立刻探过头去,兴趣满满地从烛台中间的空穴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薄薄的纸。 福尔摩斯将纸拿到灯光下面仔细观察,几度变幻角度,抖了抖纸的表面。 这张纸明显是从某个记事本上匆匆撕下来的,裂口不整齐带有齿状。但它被主人保存得非常完好,几乎看不到什么皱褶污渍。纸上很整齐地写着两排长长的英文字母—— spusehnhmsbl, aeael. 又是密码? 福尔摩斯看到这两行序列的第一反应就是拿起笔开始破译,他尝试他知道的所有密码记录形式,包括维吉尼亚密码,维热那尔密码,转换成英文的莫尔斯密码,甚至刚刚提出的比尔密码……但都不对,所有的结果要不是说不通,就是只有一堆完全没有头绪的乱码。 “阿道夫用命换来的这张纸……到底记录着什么重要东西?”福尔摩斯皱起了眉,自顾自喃喃,“都不对……为什么都不对……这不可能,我到底还遗漏了些什么?” 诺拉盯着那张纸看了很久,她甚至没有接福尔摩斯的话,紧紧皱着眉,目光放空,似乎在回想什么,微微歪过头,迟疑了半晌,猛然一顿,眼睛亮了起来。 “夏利,你喜欢玩文字接龙吗?” 福尔摩斯倏然转过头,诺拉抢过他的笔,随意抽过来一张纸,开始在上面快速地写写画画,语气十分迫切,“就和文字接龙一样——这是栅栏易位法,或者可以叫栅栏加密法,并不难,很多人,尤其是藏着一些小秘密的商人非常喜欢这种加密方式,你瞧——” “这两排英文排列得很整齐,如果我们试着这样做——按照一上一下的写法,把第二行的文字排列到第一行的后面,从中间分开,接着插进去前面一个字母……” 她专注地一个字一个字写出她的答案:s,abell…… 福尔摩斯低着头,轻声念了出来,“圣保罗,史蒂芬,泰晤士,艾贝尔……” 他忽然就反应了过来,“不,不对——这是地图!诺拉——将我的那副英国最全伦敦地图拿出来,就在书架第三排的格子上——” 他迫不及待地摊开那份他自己制作的详细伦敦地图,然后指着其中几处,高声道,“圣保罗街,史蒂芬路,泰晤士河,艾贝尔街……” 他轻轻用笔墨将这四个地方用线连接起来,整幅地图上线条非常清晰地画了一个十字,而那个黑色十字的交接点则在…… 诺拉睁大眼,她的表情略微奇怪,似乎有点不可置信,又有点意料之中,一时间无法控制好自己的表情—— “这是……” “白厅?”福尔摩斯眉头一跳。 白厅是什么地方?这里向来都是英国政府所属的区域,是曾经英格兰君主所住的地方,最著名则是它的核心设在唐宁街10号,那是每一任首相的官邸。 首相? 诺拉转头看向福尔摩斯,这个男人显然也感到了意外,他盯着那个交叉点看了很久,才缓缓抬起身来,对她露出一个有点奇异的微笑。 诺拉情不自禁地脸颊一抖。 “似乎这位m先生和英国的第二人有一些亲密关系呢……”诺拉小声道。 福尔摩斯眉梢一跳。 “看来,我们必须得找一位可靠而又嫉恶如仇的绅士来帮忙了。”诺拉似笑非笑地看着福尔摩斯面无表情的脸,缓声开口,“比如……你的哥哥大福尔摩斯。” “可靠而又嫉恶如仇?”福尔摩斯重重地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一脸的“你疯了”,“你肯定说的是大福尔摩斯?在我看来,虽然很不情愿地,我与他分享同一个姓氏,但那一位却丝毫没有继承到我的任何一个优点。” 继承?诺拉脸颊又是一抖。 “别废话了,小福尔摩斯。”她毫不客气地这样说道,“现在,马上,立刻——去找大英帝国也许是最为可靠的一个政府人士,我未来的家人,你的亲哥哥!” “……”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13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第96章 九六 第二天他们就去了贝尔梅尔街去找麦克罗夫特,注释:在福尔摩斯完全非自愿的情况下。 不过很不幸(但福尔摩斯并不这样认为)的是,麦克罗夫特此刻并不在家。据他的管家所说,大福尔摩斯正待在他所在的俱乐部。诺拉正待继续询问,福尔摩斯就用有些不满的声音回答道,“他在那个‘不准说话否则被开除’俱乐部。” “?”诺拉疑惑的眼神。 “第欧根尼,又名。”福尔摩斯不情不愿地解释,即使这根本不是又名而是俱乐部的正名,但他显然是懒于让诺拉对此进一步有所了解的,“这个俱乐部禁止成员谈话——顺便一提,我一直对这个规矩感到很舒心,没有人在耳旁聒噪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好了。” 诺拉沉默了一会儿,“听起来很有趣……哦,我的意思是,你知道它在哪儿吗?” 福尔摩斯注视她几秒,“您的语气,听上去似乎很感兴趣?” 诺拉有点想笑,但她尽全力绷着脸,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的确如此……我还没说完——当然了,相比一个俱乐部,我对您更感兴趣。您完全不用担心所谓的‘跳槽事件’会发生在您和麦克罗夫特之间。” “跟我来。”福尔摩斯立刻这样回答。 “……” 第欧根尼俱乐部算得上是伦敦气氛最诡异的俱乐部之一,出乎意料的是这个俱乐部是麦克罗夫特创建的,他的会员是伦敦城里最孤僻和最不爱交际的人,“会员之间不准互相打听各自的情况”,“除了在会客室,绝对不允许交谈,如果三次违规,引起俱乐部委员会的注意,谈话者就会被开除”……听起来相当的怪异……以及有趣。 “我真的不能加入它吗?”在进入俱乐部之前,诺拉最后一次充满希望地问道。 福尔摩斯眉梢一挑,语气平平,“当然,您有权利自由去做任何事。” 诺拉嘴角扬了扬,“好吧……为了更远大的前途着想……我认为我还是更适合呆在贝克街,坐在您的客厅,您的沙发上,读着您递给我的稀奇古怪的旧书……我更喜欢这种生活。” “那可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书籍,那是我特意在市场和旧书摊淘来的孤本!”福尔摩斯耿耿于怀吹毛求疵地说。 “孤本?你是指那些《让我们假装一切都没发生》,《纸牌中的魔术》,《关于人的耳朵和鼻子以及美感》这种特意淘来的,十分十分有趣的书吗?……”诺拉小声抱怨,在福尔摩斯如炬的目光投过来之前,她立刻推开了俱乐部的大门,“恩……到了。” 俱乐部里果然是一种传统肃穆式的安静,大约有七八位着装妥帖上了年纪的绅士坐在炉火旺旺的大厅里,手持一本书,见有人进来也没有抬头,专注着手里的书籍。诺拉的目光逡巡一圈,在一个不太显眼的地方看到了挤在沙发里,表情慵懒的麦克罗夫特。 为什么用挤这个极富目的性的词汇?麦克罗夫特虽然举止优雅,彬彬有礼,但他的身材以及身高实在是令人难以忽视,诺拉看了看夏洛克·福尔摩斯……虽然这对兄弟身高都算翘楚,但显然夏洛克整体看来更为养眼。 哦不,她不应该将夏洛克和麦克罗夫特拿来一同比较,夏洛克对他哥哥的不满都要飞到天际去了,听到她这样想法——即使是赞扬,大概都会进实验室几天都不出来。 ……打住。现在是做正经事的时间。满脑子只有对方什么的……这样简直太不专业了。 诺拉回过头,瞧见福尔摩斯抱臂站在门口,动也不动。显然他是看到了麦克罗夫特,可他一点都没有叙旧的打算。诺拉只好放轻步子,走到麦克罗夫特所在的沙发,然后弯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背。 麦克罗夫特镇定地抬起头,然后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表情,他放下书站起身来,示意他们跟过来。走出了俱乐部,站在明亮堂皇的走廊上,这位大英政府的重要官员表情夸张地开口道,“瞧瞧是谁来了,大名鼎鼎的夏洛克·福尔摩斯——我的弟弟,你居然会来主动找我,妈妈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欣慰得连着吃下三盘小松饼。” “这就是为什么我从不来找你的原因。”福尔摩斯假惺惺地这么说,虽然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理由完全和真相无关。不过麦克罗夫特无所谓,他不在意地耸耸肩,“见到你我也很高兴。” “我可没这么认为。”福尔摩斯反驳。 诺拉一直听着这对兄弟日常任务般的调侃拌嘴(福尔摩斯对此不同意),她看得满眼兴味,几乎都舍不得打断,如果不是此行的任务太过重要的话。 麦克罗夫特将他们带到了一个更隐秘的房间内,动作熟稔地打开一瓶红酒,倒上,然后坐在沙发上,翘起腿,抿了一口,十分享受地悠然开口,“能够让夏洛克·福尔摩斯以及诺拉·夏普不远万里(他着重强调了这几个字)来找我,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吧,让我猜猜,比如,华生离婚了而你们需要一个懂得如何说话的调剂者?” 并不懂得如何说话的诺拉,“……” “也许是因为你马上就要参加你唯一一个弟弟的婚礼呢?”福尔摩斯冷哼一声。 “婚礼?”麦克罗夫特似笑非笑,“噢当然,当然了,‘夏洛克·福尔摩斯会结婚’,这我在他七岁的时候就知道了不是吗?只不过如果在将来的一天它真的发生了,我一定是全世界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福尔摩斯,“您比七岁的时候更懂得什么叫做自知之明,真希望这种觉悟早些发生在你的身上,这样大不列颠的人民也许会过得更加幸福。” 麦克罗夫特眉毛一挑,诺拉察言观色,此刻立刻开口,“放心吧,麦克,我一定会通知您参加婚礼的。” 福尔摩斯眼角狠狠一跳。 麦克罗夫特哈哈大笑起来,“瞧,比起我的亲弟弟,我果然更喜欢你呢,诺拉。如果哪一天你再也无法忍受我的弟弟,千万不用担心,我这里有数不清的,前途明亮品格优秀的单身而有钱的绅士们在寻求一位向您这样年轻聪慧的妻子。” 这句话简直太拉仇恨了,诺拉不用回头看就已经想象得到此刻福尔摩斯的表情。虽然她很想一口应承下来然后猜测后面那位究竟会做出什么样可爱的反应,但为了以后的日子着想,她立刻严词拒绝了,“我接受您的赞美,不过还是算了吧……我一点也不想看到明日的《泰晤士报》头条是关于一对亲兄弟互相残杀骇人听闻的消息。” “相信我,如果可能的话,我早就想这么做了。”福尔摩斯适时地补充。 诺拉立刻转移了话题,“我相信你已经猜到了我们的目的——关于莫里亚蒂。” 麦克罗夫特举了举杯,没什么太多惊讶的意味,“继续。” “大英帝国,最有权势,最具话语权的人是谁?”诺拉说道,“……那个人,没有猜错的话,和他可是有不菲的交情。” “我们没有证据。”福尔摩斯谈到正事,终于放下了一切前仇旧恨,变得忧愁起来,“但即使我们掌握了证据,如果无法将它送到*官那里,请求一场全民公开的审判……我恐怕在他们进行了一钞亲切’的谈话之后,所有的努力瞬间都会化为泡影。” “真令我震惊,”麦克罗夫特交叠双腿,尽力作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可微微带着笑意的双眼暴露了内心的真正想法,“居然会有让夏洛克·福尔摩斯感到棘手的案子,我应该让我的助手记录下这伟大的一刻,以后恐怕在你身上,再也遇不到类似这样有趣的事了。” 诺拉轻声笑了起来。 “想想莫里亚蒂这样头脑的人可以如何轻松而又无人察觉地为那个人带来多少暗地里的收益。”福尔摩斯似乎没听到那番调侃的话,自顾自地分析道,“他甚至可以借此联合干掉数不清的竞争对手,收揽更多的权力,令女王都不得不顾忌他的声望和势力不敢随意发话……我想不出那个人拒绝和莫里亚蒂合作的理由,事实上,我们早就该猜到这一点的,直到我们拿到了那张纸,我发现我一点都没有对此感到很震惊。” 麦克罗夫特摇了摇杯子里的鲜红酒液,低头轻轻嗅着里面的醇厚香气,却并没有喝,而是声音低沉地开口,“我知道。” 他没有明说到底知道了什么,可在场的都是聪明人,立刻就领会了他的意思。福尔摩斯不觉往前动了动身体,眉头一皱,“那你还在等什么?” “耐心点,年轻人。”麦克罗夫特慢悠悠地笑了一声,“你现在正在对话的人可是那个人的下属,你这是大逆不道……你见过揭发上司,然后让自己失业最后落得流浪下场的可怜家伙吗?” “我相信即使你失业了,也能过得非常不错。”福尔摩斯出于某种隐秘心思的目的难得地认同了他一次,不过下一句话他马上就原形毕露,“——什么时候你也如此循规守矩了,麦克罗夫特,在我的印象里,这个词语向来不会在你身上出现。” “因为我的这位上司说来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首相,各个方面来说。”麦克罗夫特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之词,顺便补充了一句,“另外——我认为你们的精力不应该放在侯爵身上……谁告诉过你们,首相府里的人一定就会是首相?严谨应该是每一个侦探必备的素质,我可爱的朋友们。” 他这句话里的信息不可谓不丰富,诺拉立刻敏锐地接话,“您知道些什么?” “很多。”麦克罗夫特慢悠悠地说,“……不过请原谅,我一点也不想告诉你们,鉴于我的弟弟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全英国最有好奇心的人。” 福尔摩斯刚准备开口,诺拉就说话了,“但我想您同样也很清楚……如果您不告诉他,事情会变得更加麻烦的……您想在警察局见到夏利吗,以保释人的身份?——不过这肯定不是第一次了对吗?您应该对此习以为常。”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14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麦克罗夫特顿了一下,眉梢动了动,然后看向福尔摩斯,不出意外在他的亲弟弟脸上看到了一种类似于自豪和得意交织的神色。 他叹了一口气。 “您可真了解如何说服一个人。”麦克罗夫特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很无奈,“鉴于我一点也不想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消息。” 诺拉不自觉竖起耳朵,福尔摩斯则交握了双手,表情虽然很镇定,可眼神泄露了他的专注。 “和莫里亚蒂做交易的人的确在那个地方,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不是你们所想的那个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阴谋论还没放下吗,夏利?不是所有有权有势的人都会做那样肮脏的交易,你应该乐观一些,不然妈妈又会责怪我带坏了你。” “这难道不是一直一来她都知道的真相吗?”福尔摩斯嘲讽,“那么名字呢?我们需要一个名字。” “这就是我们不能告诉你的事了。”麦克罗夫特耸耸肩,“因为我们也不知道这个名字,他隐藏得非常好。” 福尔摩斯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来,“足够了。既然不是那个最需要忌讳的人,那么一切都变得好办得多。” “……”好办得多?这是他的真心话吗? 诺拉和麦克罗夫特同时都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97章 九七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这几天过于疲累的奔波,一回到贝克街,福尔摩斯就病倒了。 即使在这之前,他还顺手接了一个关于苏门答腊公司和莫波吐依兹男爵的案子,并成功破获之后名声大噪,可他的身体没有跟得上他的名气,他再也支撑不住地大病一场。 这场病来得气势汹汹,福尔摩斯一倒下就是整个星期,重感冒,高烧,咳嗽,最严重的时候甚至昏迷了几个小时。以至于诺拉不得不暂时从公寓里拿了些衣物过来,暂住221b号来照顾他。 华生每天都会来看望他的好友,诊治他的病情带来有用的药物。可福尔摩斯的病情没有好转多少,最后华生一思索,下了判断:是这伦敦的鬼天气害的,阴雨不断,空气糟糕,一个生了大病的人是很难在如此环境下彻底痊愈的。于是他建议诺拉带着福尔摩斯去萨里郡休养几周,那里位于英格兰的东南部,风景优美,草地连成一片,没有受到煤矿和蒸汽的污染,空气清新怡人,居住的人口也不多,是一个很适合养病的好地方。 这回福尔摩斯再也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事实上他也发不出声音,有气无力地看着诺拉指挥着人手将他抬进了马车里,轮子咕噜噜地滚了起来。 外面阴雨连绵,诺拉抬手将车窗关紧,然后拿出一本小说,低头读了起来。 车里只有福尔摩斯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很安静,她甚至一时间很怀念这种感觉——天知道自从知道了莫里亚蒂的存在,她已经很少感受到这种安宁静谧的美好气氛了。 直到她听见福尔摩斯略微低哑的声音轻轻响起。 “这本柜……你从哪里拿来的?” “来自克利夫兰的友情赠送。”诺拉仍然低着头。 福尔摩斯沉默了一会儿。 当诺拉抬起头来的时候,福尔摩斯已经选择了换一个话题,一个更安全保险的话题,“……你从哪学来的密码破译法?” “……” 诺拉顿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合上书,抬起头来,福尔摩斯虽然面色苍白虚弱,但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在光线幽昧的马车里发出幽亮幽亮的光。她思索片刻,正欲开口,就听见福尔摩斯有点不满地说道,“我需要你最直接的答案……所有的停顿都是为了谎言而准备的,我不希望听到假话,我宁可你拒绝回答。” “……”好吧,生病的人是需要迁就的——诺拉这样告诉自己,她微微侧过头看着他,福尔摩斯脸上没有露出什么多余的表情,看上去极为平静。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了解这些东西——这些以前平庸普通的诺拉·夏普完全不应该会知道的深奥学问?” 福尔摩斯微微颔首,“不能否认,我的确感到很好奇。” 诺拉眨了眨眼睛,轻声道,“你从来不相信上帝,是吗,夏利?” 福尔摩斯顿了几秒,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和她所说的话之间的关系,“上帝从来不会帮助我破获一个案子……是的,虽然我会提到‘上帝保佑’这句话,可我不相信他是真实存在的。” “那么也许从这一刻你需要打破你的信仰了。”诺拉开玩笑似的笑道,“因为我的降临,就是神迹。” 福尔摩斯眉梢一动,他看着她,没什么表情波动。 “好吧……显然你不相信我的说法,可是夏洛克,说实在的……我也无法解释清楚这个问题。你是否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的关于‘我的秘密’?” “犹如昨日。” “那么这件事也属于那个秘密之一……并非是我不想告诉你,相信我,我有百分之百的诚意想要与您坦白,可时机仍然不对。” 福尔摩斯注视着她。 最终,他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诺拉顿时松了口气,她补充道,“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一切的,夏利……一切,毫无隐瞒。” “我知道。”福尔摩斯依旧镇定,他微微嘶哑的低沉嗓音为他的话更增添了一份说服力,“即使您是莫里亚蒂派来迷惑我,使我失去理智变得情感用事的间谍卧底,我也选择相信你说的话。” 诺拉一愣。 其实她心底里对他这样毫不犹豫的坦诚之语颇为动容,可相反她面上一派镇定,只有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眼里的光芒变得更加柔和明亮起来,轻声回答,“我永远也不可能背叛你,夏洛克——不论发生了什么,请牢记这一点。” 福尔摩斯轻轻颔首,微笑,“是的,女士。” 于是诺拉按下心来,继续低头在微微颠簸的小路上看书。 福尔摩斯看似不经意地低头瞥了一眼——《傲慢与偏见》,作者:简奥斯汀。 他沉默了一会儿,因为想起了这本书开头的第一句话,“凡是有钱的单身汉,总想娶位太太,这已经成为了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 刚刚她说什么来着,克利夫兰·霍克友情赠送了这本书? 福尔摩斯清了清嗓子,“为什么不看我送你的那本书?” 诺拉,“……你指的是《文件时代的鉴定》,作者:夏洛克·福尔摩斯?” 他尽量一本正经,可微微苍白的脸色和虚弱的语气让他变得底气不足起来,“是的没错。” 诺拉沉默几秒,“……那的确是一篇不错的专论,不过我只需要一本打发路上时间的,庸俗却有趣的小说。”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15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然而福尔摩斯却极其敏锐地关注到了另一点,“打发时间?和我在一起的时候?” 诺拉,“……” “啊,大多数时候和您在一起还是很有意思的……”诺拉尽量委婉地说。 福尔摩斯虚弱地低咳一声。 “我的意思是,和您在一起,一直都很有趣。”诺拉马上改口。 福尔摩斯垂下眼睛,“那么您喜欢吗?” 其实它还是很有趣的……诺拉腹诽。她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当然……不了,这种有理想的富家子弟和有志气的穷人家女子之间荡气回肠你来我往的爱情故事,肯定没什么好看的。” 福尔摩斯眉角一抽,“我记得……霍克先生现在仍然是一个有钱的单身汉?” 诺拉不明所以,“啊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他是什么时候将这本书送给您的?”福尔摩斯问。 “大概是……半个月前。” 福尔摩斯从这简短的回答里听出了另一层意思,“半个月前?我在一丝不苟地寻找男爵留下的线索那时候?” 诺拉一听这话,立刻就将书收了起来,双手放在膝盖上,一本正经地开口,“他只是来询问小威廉的下落,当然了……不论是得到关于小威廉的线索还是其他什么,他都是失望而归。” 福尔摩斯满意地点点头,“毫无疑问。” 她心里感到好笑又高兴——这个平日里都过于理智镇定的男人,只有在生病了变得虚弱的时候,才会流露出如此真实毫不掩饰的情绪,那让他看起来变得很可爱,而且富有人情味。 在此后长长的一段路上,诺拉嘴角的微笑一直都不曾消散过。 他们在萨里郡租了一幢小屋,屋主是一对丧子的克里特老夫妇,待人亲切。谈妥了价钱之后他们就住了进来。福尔摩斯住在朝阳的那间房,她认为他比其他任何时刻都需要阳光,而她就住在隔壁那间房。奔波的路途令福尔摩斯感到了疲惫,他几乎是倒床就睡着了。诺拉给他盖好了被子,静悄悄地关门出去,收拾好了一切行李,甚至之后在小花园里享受了几个小时的美好时光。直到晚上六点的光景,她才听到福尔摩斯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她走过去,轻敲门,喊道,“夏洛克?” 里面的声音瞬间静止了,几秒后才传来对方略略精神了些的嗓音,“请进。” 她打开门,福尔摩斯已经穿好了外套,正在整理他的领结,他的气色比下午的时候好了一些,发亮的灰色眸子望过来,显然心情很好,语带愉悦地问候,“晚上好,我的女士。” “晚上好,我的大侦探。”诺拉笑道,“晚餐快做好了,有你喜欢的鸡肉和红酒。” 福尔摩斯眼睛一亮,显然吃了一周苦涩药物的他对这顿晚餐很期待,特别是制作这顿晚餐的厨师是善于烹饪的老夫妇而并非郝德森太太,后者的黑暗料理对住在贝克街221b号的人们产生了年深日久的可怕后遗症,直到现在提起她的手艺来,所有人都是心有余悸。 果不其然,远离了郝德森太太做的饭后,福尔摩斯和诺拉度过了一顿美味舒心的晚餐。原本这时候作为病人的福尔摩斯就应该躺下休息了,可不知他之前就睡饱了还是因为他原本就精力旺盛,他居然兴致勃勃地逛了一圈书房,拿着一本封皮陈旧的大部头就坐在沙发上,专注地看了起来。 诺拉知道无法阻止他,于是她没有出声,只是为他端来了热水和药,就走出了书房,不再打扰。 她很清楚这位大侦探的职业病严重程度,当他流露出对某个事物寻常或不寻常的兴趣之后,即使是她都很难打断这种兴致。 她不就一直很欣赏并且喜欢他的这种专注吗? 直到一个多小时之后,坐在客厅里,围着壁炉烤火,和老夫妇闲聊的诺拉听到书房里传来压抑的低声咳嗽,她不得不抱歉地打断这段愉快的谈心,快步走过去,打开门,警告般地说道,“夏洛克,您应该休息了。” “再一会儿。”他扬声说道,头也不抬,“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毒理妙方,这种含砷的酒液少一些剂量可以治病,可多一些就变成了致命的毒药——” 诺拉听了,有些心痒痒,可转念一想,她又板起脸来,沉声道,“你再不休息,我可就要对你下这种毒药了。” 福尔摩斯哈地一声就笑了起来,似乎觉得颇为愉悦,“您这说话的语气可真像郝德森太太,为什么走到哪儿去我们都摆脱不了她呢?” 诺拉·郝德森,“如果您不想休息,我们可以一起来读读那本有趣而庸俗的《傲慢与偏见》。” 福尔摩斯,“麻烦扶我回房休息,诺拉,现在,我困了。” “……” 第98章 九八 第二天,得益于萨里郡的好天气,诺拉比平时起得更早了。她梳洗完毕下楼,老夫妇已经在花园里散步。诺拉放轻脚步来到福尔摩斯房门前,凑上去听了听,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她想了想,然后小心地拧开门把手,将门打开一个缝隙,探出头望了过去。 被子里鼓鼓的,福尔摩斯大概还没有醒来。房间里窗帘被拉了下来,光线很昏暗,只看得到他的外套大衣整齐地挂在衣架上。诺拉望了望外面晴朗天气,犹豫了一会儿,就听见脖子后一个熟悉低沉的男音,“你在看什么?” 诺拉立刻回过头,看上去精神好了很多的福尔摩斯无声地站到了她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心情颇为愉悦的样子,脸上一直挂着微笑。 诺拉微微睁大眼睛,回过头来望了望鼓鼓的被窝,眨眼睛,“您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他将被窝堆成这样是要做什么? “在您仍然梳洗的时候,”福尔摩斯指了指地板,“我听到了您的脚步声。” “您是特意这样来逗我的吗?”诺拉指着那被窝,哈地就笑了,眼睛弯成了一轮弦月,“我喜欢这个早晨的惊喜,不过如果哪一天您乖乖地在被子里等我,那将会是更好的礼物。”她开玩笑一般地说。 她如此开放不羁的话让福尔摩斯眉梢情不自禁地一动,他注视着她,然后低下头来,因为生病而泛着淡白色的优美嘴唇凑近了她的耳朵,他的声音非常磁性,语气刻意放得低而缓,仿佛从胸腔里发出来的轻沉声音让人听得怦然心动,“……克里特夫人在看着您呢,女士。” 诺拉立刻后退一步,脸倏然红了,转过头看向窗口,果然看到克里特夫人捂着嘴唇朝她笑。她不觉捂住脸,瞪了福尔摩斯一眼,“看在您生病的面子上,上帝。” “病痛也丝毫不会减少我的判断力和观察力,当然,也包括我其他所有更出色的方面。”福尔摩斯一本正经地回答,继而流露出丝丝遗憾的神色,“当然,也并非全无影响。” 他的目光从她的脸颊和嘴唇上一扫而过,沉沉叹了口气。 诺拉似笑非笑,“我看自从您来到这里之后,气色好了很多呢……看来华生不用再为您带来感冒药,您需要的是用来医治‘我的脸皮越来越厚了该怎么办’的特效药。” “说得没错。”福尔摩斯严肃地点头,“可我也很想知道,病因究竟出在哪儿呢?就连我这样的半个医生都无法准确地诊断出来。” 诺拉低咳了一声,弯起眼眸,抬起头来,对他勾了勾手指,“过来,我告诉你。” 福尔摩斯顺从地微微弯腰,低下头去。 诺拉立刻踮起脚来,嘴唇轻轻在他的嘴角砰了一下,面对福尔摩斯骤然一顿的表情,露出一个灿烂堪比萨里郡阳光的笑容,“……福尔摩斯先生,你中了名为‘诺拉·夏普’的毒,无药可解啦。当然,如果你想要缓解你的‘病情’……每天一个早安吻,必有奇效。”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16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福尔摩斯凝视她明亮的眼睛,嘴角不自觉也扬起一个微笑,轻声道,“这下连克里特先生都看见了,诺拉·毒药·夏普女士。” “我连‘爱上夏洛克·福尔摩斯’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做到了,您认为还有其他的问题能够难倒我吗?”诺拉眨眼睛,“要知道,我可解决了对于全英国女士来说最大的难题呢,她们应该非常感激我才对。” “这么说全英国的未婚绅士都应该对我感激涕零,”福尔摩斯镇定自若地回答,“引用你的说法……我们这是在彼此为民除害。” “……”诺拉失笑,她摇了摇头,表示妥协,退后一步,“我真傻,真的……我不应该以为您生病了这嘴皮子上的功夫就会变得逊色,不过我仍然不认为我输了……要知道,最终,我可是占了便宜的那一个。”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犹然能回忆起对方那时干燥柔软的触感。 福尔摩斯哈哈大笑起来,毫不掩饰自己的愉悦开心,“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原来这也算是一种占便宜……老实说,我真希望您能多多如此来‘占便宜’,相信我,我绝对会忍气吞声,不告诉任何人这个秘密。” 诺拉笑眯眯地看着他,“我相信你不会告诉任何人……夏利,天气非常不错,想和我一同出去到周围转一转吗?” “荣幸之至。”福尔摩斯语气温和极了,于是诺拉还未待福尔摩斯屈肘,就主动挽起他的手臂,轻声道,“你知道附近应该怎么走吗?” “也许。”福尔摩斯委婉地回答。 “可如果我们迷路了该怎么办?”诺拉笑眯眯地说,丝毫看不出担心的样子。 “那就迷路吧。”福尔摩斯微微一笑,灰色的眸子在阳光下熠熠生光,“我已经活了三十多个足够理智有计划的年头,如果有我最希望的一人陪伴,即使迷失在旅途半路,那也是一种浪漫情趣不是吗?……我很乐意和您一同在这里‘迷路’。” 这家伙学得可真快,尤记得半年前他还对“浪漫”,“情趣”这两个字眼一副毫不知情的迷茫模样,可瞧瞧今天!和聪明人恋爱真的是一件甜蜜又忧伤的事儿。 …… 他们向克里特夫妇打了招呼后,就缓缓漫步在萨里郡的小镇上。如果是一位健谈的人同一位内敛的人在一起说话,毫无疑问健谈者将主宰他们之间的战场。可若是两个健谈者凑到了一块儿,在没有一个人退让的情况下,这将变成一场文学辩论会。 一年前的诺拉·夏普当然面对夏洛克·福尔摩斯争论不休的情况下会毫不畏惧,力争最后的胜利。可自从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转变为“无话不谈的亲密伴侣”,这种状况就得到了微妙的改变,比如现在—— “您瞧这里的砂岩一带,大部分都是海绿石,远远望去就像是一片绵延的绿色苔藓……我曾经在一本书上读到过这种东西,只有浅海周围才会有这种石头,灰绿色,毫无观赏性……” 如果是曾经的诺拉·夏普,大概此刻就会立刻回答,“我当然知道这种石头,它在我的家乡北方遍地都是,一点都不稀奇,而且它的用途不在观赏方面,它可以用来做肥料,还可以提纯作为颜料你知道吗——” 不过现在的诺拉·夏普—— 她点了点头,“的确很难看……不过周围看上去并没有海滩,它们会是从哪儿来的?” “这倒是从来没有人清楚地分析过……”福尔摩斯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您说,如果在这段时间我来仔细研究这些海绿石,还有它的用途——” 如果是以前的诺拉·夏普,大概会很配合地,同样兴致勃勃地留下来和他一起研究这种无趣又有趣的奇怪而未知的东西,可现在的诺拉·夏普—— 诺拉一听就惊到了,她立刻打断他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这是地质家的工作,夏洛克!而你现在的工作就是好好养病!” 福尔摩斯挑了挑眉,没回答。 “当然了,”诺拉加重了语气,“如果您用今天早上的那番把戏来蒙骗我,偷偷摸摸出来研究这种石头……这样看来您的病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才对,那么我也可以放心地回到伦敦,克利夫兰最近一直想要和我见一面,我想他会非常乐意到车站来接我的。” 福尔摩斯不动声色,“这里的风有些凉,我感觉到有些不舒服,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您确定?”诺拉问。 “毫无疑问。”福尔摩斯极其笃定地回答。 “那么走吧。”诺拉优雅地微笑,“要知道,美丽的风景,可不仅仅只有一处可以观赏而已。” 对于这具意味深长满含威胁性的话语,福尔摩斯表示镇定自若,不慌不乱,缓声接道,“这么说没错……可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旅者的灵魂只会有一处宁静的港湾可以让其倚靠,没有风暴,没有战乱,只有安宁。” 诺拉眼里的笑意几乎都要满溢出来,“说得不错,夏洛克……你最近的表现让我都要怀疑是不是在我没有发觉的闲暇时间,读过某些有趣的文学读物呢。” “那些东西无聊乏味又庸俗,毫无意义也派不上用场。”福尔摩斯这么评价,“我从来都不会刻意去翻阅它们,要知道我的脑子里需要装上一些更有用的知识,我会定期清理那些挤在角落里的灰尘和垃圾。” “噢,看来你对我所看的书做出的‘庸俗’评价是非常委婉的说法了。”诺拉点点头,“有钱的,单身的,总想娶位太太的侦探先生。” 福尔摩斯状似虚弱地低咳一声,“我只同意最后一个观点,女士。” 诺拉轻轻哼了一声,“有待商榷呢,侦探先生。” …… 他们在萨里郡待了近三天,福尔摩斯的病情已经接近痊愈,预备在第五天的早晨离开这里回到伦敦,不过一封来自那里的加急电报让他们的行程提前了一天。 电报上是这样写的—— “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案情有变。极为重要的事情需要一同商量,望速归。 o.b.” o.b,毫无疑问,就是奥尔科特·巴顿先生,这是来自厅长的电报。 待诺拉和福尔摩斯立刻坐车赶回伦敦,在接头人的带领下见到了那位狮子一般凶猛敏锐的巴顿厅长,他们才知道电报里所说的“重要事件”究竟是什么—— 首相府的人,就在昨日,遭遇了不明人士的暗杀! 第99章 九九 在被获邀进入首相府的时候,诺拉仍然没有从“我就要见到这个国家最为尊贵的人之一”这种奇妙的情绪里回过神来。 罗伯特·盖斯科因塞西尔,这个刚上任不久的首相,她是知道这个人的——并非是“诺拉·夏普”听说过,而是她自己,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异乡人,对这个名字算得上是如雷贯耳。 索尔兹伯里侯爵,很有名的英国政治家,保守党领袖,三度出任了首相,积极扩张英国海外殖民地,发动南非战争,而欧洲曾经很有名的“光荣孤立政策”就是他发起实行的。这个人虽然出身贵族命门,但对于底层工人有着政治家少见的同情心。除此之外,他还是一个真正的学者,喜欢在实验室混日子,很年轻的时候就因为学术上的成就而受到社会尊敬。除了基督教信条外,他不相信任何理论。他讨厌蛊惑人心的政客,不信任专家。尊重性格,厌恶肤浅,虚夸,额外崇拜……这个人在很多方面与其他贵族的不同让他变得很特立独行。 诺拉之所以会知道这些对于这个1886年英国人民还不甚了解的事,是因为当初他们曾经为了接待一个英国使者团,特地找来了厚厚的英国历史大部头,昏天黑地地读过一遍,而这个人给她的印象算得上十分深刻。 虽然“来”到英国已经超过五个年头,可她从未想过能够有朝一日见到这个国家的最高领导者之一。毕竟她一直以为,在有生之年能够遇见夏洛克·福尔摩斯,就已经花光了她前世今生的所有运气。 什么叫男神?不是所谓一八零大长腿,健腰翘腿有腹肌——当然这的确是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理想型。但对于她来说,真正的男神需有山川般的胸襟气度,涉猎广泛而有所精通,对于不如自己的人抱有尊敬之心,永远谦逊,亲和,对生活没有抱怨,只有乐观上进。 ……这么说来忽然觉得身边的人似乎只有华生和这个标准比较贴近。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17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诺拉打了个冷战,马上强迫自己收回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整了整脸色,有些紧张地询问旁边的福尔摩斯,“夏利……告诉我我这身衣服让我看着很有气质对吗?” 正装的福尔摩斯迈过门槛,听到这句话他顿了一下,转过头状似打量地看了她几眼,随即十分正经地说道,“您不能将从不存在的东西强加于自己。” 诺拉嗤地就笑了,即将见到类似于偶像的人物而产生的紧张反而被这一闹消失不见了。她整了整自己的黑色帽檐,微微侧过头,对福尔摩斯笑道,“你今天很英俊,夏洛克。” 福尔摩斯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可身周的气氛却突然变得轻快愉悦起来。说实在的他并不在乎自己的外貌,也从不认为一张脸会影响他的观察力和判断力。但自从认识了这个人,他也开始情不自禁地关注起自己的外形来,原因无它——这个原本就小他七岁的女人,已经不再是五年前那副青涩干瘪的稚嫩模样了,她就如同盛放的苞蕾,一寸一寸可见地变得光洁美丽起来。酒红色卷曲柔亮的长发,白皙脸庞,翠绿色如孔雀石的明朗双目,比同龄女子更修长曼妙的身形……这朵英伦玫瑰不仅如今散发着迷人色香,亦有着蜇人的刺毒,反而更具独特魅力。 很多时候他都会思考,或许就是她这样一副好相貌,会令他在注视她的时候,情不自禁就失了神。而之前能够做到这些的,除了一本好书,就是有趣的实验,他从未想过一个人也能够让他看得目不转睛,只要一见到这个人,愉悦和微笑就会领先于理智出现。 他看着诺拉如今的模样——黑色蕾丝帽遮住了半张脸,这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颔,她第一次涂抹了鲜艳的唇红,对比十分明显,嘴唇看上去丰润如花。为了面见重要人物而特别订制的黑色绣有暗纹长礼裙,白色丝质手套,优雅知性,芳香独存。 福尔摩斯收回目光,接收到旁边有男子朝她投来感兴趣的目光,他不动声色地望回去,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对方立刻悻悻地转过了头。 今日并不是什么宴会,他们能够面见到这个尊贵的人物也是托了麦克罗夫特的福。哥哥大人作为政府不可言说的重要官员,他显然是很有话语权的,具体表现就在当他们从巴顿那里知道了刺杀这件事,要求和当事人谈话的第二天,就受到了来自唐宁街的专人邀请。 被袭击的其实并不是首相本人,而是他的夫人。起因在于他的夫人邀请一位圈中好友一同去常去的精品成衣铺订制本季礼服,一个“穿着宽大蓝色工服带着帽子看不清面目的中等个子男人”(夫人原话)忽然就从后院里冲了出来,动作非常迅速,并且手里拿着一柄尖利的刀子!如果不是当时老板反应快喊住伙计制止了这个人,恐怕近几个月内英国都会不复太平。 可惜的是他们没有当场抓到那个刺客,他身手很敏捷,一击失败后立刻滑不溜秋地转身就从后院矮墙上跳走了,有人试图去追,但墙后就是一条熙熙攘攘的大街,大海捞针,根本无从下手。 首相夫人没有遭到什么身体上的伤害,只是受到了很大惊吓。而当福尔摩斯和诺拉见到这位衣着端庄优雅体型丰满的首相夫人时,她坐在沙发上,在自己的卧室里也整齐地梳好头发,等待他们的到来。 福尔摩斯和诺拉齐齐弯腰行礼,刚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门边挺直腰的麦克罗夫特·福尔摩斯。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福尔摩斯微微瞪大的眼睛里很明显地透露出这个信息,与此同时还有他的嫌弃。 【年轻人,可别忘了是谁推荐你到这儿来的!】麦克罗夫特的表情是这样回答的。 【那么你现在可以走了】福尔摩斯挑高眉。 【你就是这样对待处处为你着想的哥哥吗?】麦克罗夫特轻哼。 【除了‘哥哥’这个我无法决定的血缘关系,你这句话任何一个词我都不认为它很恰当】福尔摩斯也轻哼一声。 【小子!】 【肥老头】 “咳咳……”诺拉尴尬地打断这对亲兄弟过于实质的眼神交流,警告地开口道,“夏洛克,你不是一直都想要见到尊贵的夫人吗?” 福尔摩斯回过神来,躬身行礼,“下午好,夫人,我是夏洛克·福尔摩斯,一名咨询侦探。” 夫人露出一个亲切的微笑,轻声道,“我知道你……麦克和我提到过很多次,说他的弟弟是一个天才……很多方面。” 麦克罗夫特哼了一声,“夫人,如果有第二次机会的话,我一定会用所有事实来推翻我曾经年少轻狂过于武断的评价。” 夫人捂着嘴愉悦地笑了起来,看得出来她是一个脾气很温和的女性,而且从她对麦克罗夫特称呼来看,她们应该是认识很久的老朋友了,难怪一说到想要见首相,事情会解决得如此容易。 夫人的目光转向诺拉,她的眼神带着温和的审视,“我知道你,姑娘……麦克对你的评价可是相当不错呢。我已经很多年不曾听过他会用‘聪明人’来评价英国的任何一个女人。” “而上一个正是您,夫人。”麦克罗夫特圆滑地插嘴道。 “我的荣幸。”诺拉得体地微笑,脑子里却在思索着截然不同的事儿——这位首相夫人似乎并不像传闻里说的那样“受到了极大惊吓”,她看起来很安然,很镇定。 是他们错过什么了吗?——诺拉用眼神这样询问麦克罗夫特。 未来的哥哥朝她耸了耸肩。 “瞧瞧,麦克罗夫特,你的弟弟已经十分不耐烦了呢。”夫人打趣道,虽然福尔摩斯此刻脸上根本就没有任何表情,她朝他们招招手,示意他们坐下,才温和地开口,“你们来是想要问昨天的事儿吧?” 福尔摩斯点点头,沉声,“是的夫人。” 首相夫人道,“你想要知道什么呢,夏洛克·福尔摩斯?” “一切。”他这样回答,“一切——所有过程,包括细节,刺客的衣着,肤色,发色,走路方式,气味……您能记起什么,就告诉我们您知道的所有东西。” “你这可难倒我了,福尔摩斯。”夫人笑道,“在那样危险的时候,你可不能指望我还能如此清楚地记得那个人的面貌和气味。” “一般人也许如此。”福尔摩斯面色不动,“可您却不是一般人,夫人。” “是谁说‘我的弟弟固执得要命,极少夸赞别人,并且尽一切机会自豪地讽刺他眼里的蠢货,尽管‘蠢货’属于福尔摩斯一家以外的所有人’?”夫人想到麦克罗夫特说过的这句话。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瞧,麦克,明明夏洛克·福尔摩斯也会拍马屁呢。” 麦克罗夫特拄着拐杖微微一笑,“相信我,夫人,这只是昙花一现的奇迹。” 福尔摩斯沉默了几秒,“……如果所谓的‘拍马屁’能够令夫人更清楚地回忆起所有细节……或许我可以考虑向麦克罗夫特请教一下这个特殊技能。” 哥哥低低咳嗽,“夏洛克!”充满威胁和警告。 夫人捂着嘴优雅地轻笑,“既然你如此有诚意,当然了……夏洛克·福尔摩斯,我会告诉你我记得的一切……一切细节。” “谢谢,夫人。”福尔摩斯终于露出了一个愉快的微笑。 第100章 一零零 “穿着宽大蓝色工服,戴着帽子,看不清面目,中等个子男人”——这是夫人关于那名刺客的原话。 “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偏灰色的头发……身上有一股很熟悉的气味。”夫人这么回忆道,“我一定在哪里闻到过它。” 福尔摩斯思索片刻。 “蓝色工服……您看到有什么标志了吗?” 夫人努力回想,“……似乎……有一个‘l’的绣字……” 福尔摩斯愣了几秒,面色变得失落起来。诺拉情不自禁地问道,“怎么了,夏洛克?” “这是声东击西。”福尔摩斯语气非常肯定,“至于那个刺客……夫人,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刘易斯造船厂的工人,您闻到的气味属于机油。而且我们之前就见过他。”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18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谁?”麦克罗夫特问。 “失踪案中,其中一个孩子的父亲。”福尔摩斯这样回答。 诺拉顿时恍然大悟,眉头皱起,“这么说……有人用他的孩子威胁他,来刺杀首相夫人?可对方明知道这几乎不可能成功的,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就如同我刚才说过的,声东击西。”福尔摩斯沉声,“夫人,冒昧地问一句,今天首相去了哪里?他是否在府上?” “他去了劳伦斯家拜访,他们从牛津大学起就是同学和朋友。”夫人这么说道,一向优雅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丝丝惊恐,“福尔摩斯,你的意思是——” 他显得很镇定,“劳伦斯?” “伦敦东城区的劳伦斯一家,”夫人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可以让伍伦带你去。” “有谁陪在首相身边?” “三个仆从,”她回道,“因为是去老朋友家,而且我又遭到了那样的事情,他就把其余人留在了府里……哦上帝!” 忽然间她再也坐不住了,立刻站起身来,手攥紧裙角,“我要去找罗伯特——” “您最好还是留在这里。”麦克罗夫特开口了,“我相信夏洛克……更何况,夫人,如果您一同去的话,我们就多了一个需要担心的人,那会分散我们的精力。” 夫人深深吸了口气,眼睛紧紧盯着福尔摩斯,低声道,“好吧……但你要保证,夏洛克·福尔摩斯,我需要你的保证。” “我保证,夫人。”福尔摩斯如此回道。 诺拉在一旁没说话。在她的记忆里,这位首相一生里的确是遭到过几次暗算,但都没出什么要紧大事,他是一个很长寿的贵族,去世的时候十分安静平和。 但这句话如今却不能用来安慰担忧自己丈夫的妻子,她只好选择保持沉默。 “小姑娘,”在福尔摩斯行礼要离开之前,夫人忽然开口了,“你可以留下来陪我吗?你知道,人老了……总不像年轻时候那样什么都不会害怕。” 诺拉愣了愣,转头看向福尔摩斯,侦探先生朝她点了点头,于是她坐下来,温和地开口,“这是我的荣幸,夫人。” 麦克罗夫特和福尔摩斯转身离开了卧室。 “瞧瞧你……”夫人眼带羡慕地瞧着她的脸庞,“年轻,漂亮,像花骨朵一样……看到你,就让我想到了当初我和罗伯特认识的那时候。” ……这是要开始回忆浪漫史了吗? 没想到所谓的回忆只有这一句,夫人话锋一转,“诺拉,你和夏洛克·福尔摩斯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她愣了一下,“八一年那会儿……那时我母亲刚去世不久,我来到伦敦,唯一的亲戚不肯认我……唔,夏洛克同意了收留我。” 她尽量用了委婉的词汇,毕竟距离事实还是有所差距的。 “可怜的姑娘。”夫人叹道,“我当年可没有你这么凄惨……但我一直认为,我真正的生活,却是在遇到罗伯特之后才开始的。” “他年轻那时,富有才华,骄傲,沉醉于各种各样的实验……简直就和现在的福尔摩斯一模一样。噢诺拉,你肯定想不到,我最初遇到他的时候,其实我是非常讨厌他的……他傲慢得就如同长着最完美鹿角的公鹿。” 这个比喻不得不说有意思极了,将一国首相形容成公鹿……大概也只有他的夫人敢如此大胆了吧。 “那么福尔摩斯就和首相不太像了,”诺拉笑道,“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傲慢可是仿佛整个森林都只有他一头公鹿,更别提他的眼中还容不下其他的母鹿。” 夫人叹了口气,面上带笑,眼里却不禁流露出丝丝忧郁,“他们这样的人注定是要有大用途的……诺拉,以后你会明白的,他们很好,非常好……可是在他们心里,你永远都不会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我明白,夫人。”她这样回答,“在我意识到我爱上他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知道这一点了……可是夫人,当你已经遇见了这样一个如彩虹般绚丽的人,你就再也看不见其他人的光芒,不管以后的生活会变得多么辛苦……我们心里也都非常清楚,就是这个人了……非他不可了。” “孩子,你比那时候的我要更坚定。”夫人微笑,“而夏洛克·福尔摩斯,也不完全像我的罗伯特,你们有共同的爱好……你不是菟丝花,你和他会过得很好的。” “关于这一点,”诺拉笑道,“在我爱上他的那一刻,我也已经知道了,夫人。” “那么如果有一天,他去做了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夫人握住她的手,语气变得低而沉,“就像我的罗伯特现在这样……诺拉,你应该用什么借口来安慰自己……我知道你会无比担心他,就和我一样。” “夫人,我想您应该明白一件事。” 诺拉脸色变得非常认真,“当夏洛克·福尔摩斯正在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那么我一定会和他在一起做这件事……您说得没错,我们的确有共同的爱好。我也不必拿借口安慰自己,因为那时我和他在一块儿呢。” “这大概是我和您最不一样的地方吧。” 夫人长长叹息。 “是的,孩子……” “就像现在这样,他明知道我心情非常糟糕,可他也必须出去拜访劳伦斯,因为他不仅仅是他的老友,更是最支持他的商人。而我明知道也许他会有危险,可我也不能去……若他出了事,我必须保证这地方有第二个能够管理一切事物。” “世人从来都知晓卑贱尊贵,却不知卑贱有其可贵之处,而尊贵往往会失去更多。”诺拉说道,“夫人,您应该相信,首相不会出事的,您还有麦克罗夫特和夏洛克的保证呢。” “瞧,我居然还有一个小姑娘看得开。”夫人倏然笑了,叹道,“其实之前我一直很奇怪,麦克罗夫特极少有真心夸奖别人的时候,可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我好奇是什么样的姑娘才能俘获像他弟弟的这样的人……现在我清楚了。” “和他一样的人……一样聪明,忠诚,勇气非凡。” 诺拉微微一笑,“还有一样的‘固执,脾气古怪,’呢,夫人。” 优雅妇人轻声笑了,“是的,你们很相配。” …… 福尔摩斯和麦克罗夫特这一去,直到半夜里才回来,都是一副风尘仆仆十分疲惫的样子。 诺拉坐在大厅里看着夫人赠送的书,看到他们走进来,抬了抬眉,问道,“有结果了吗?”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很简短地说道,“夫人在哪?” 诺拉指了指书房的方向,“她在和首相助理交谈……话说侯爵呢?” “受了点轻伤,在医院,有人保护,马上回来。” 诺拉合上书本,皱眉,“伤?谁干的?” “同一个人。”麦克罗夫特回答,“看来那些家伙把孩子的父亲当成好用的枪来使……不过好事是,我们已经抓住他了,正在秘密审问……不出意料的话,我猜最后的结果一定会出现我们大家都熟悉的名字。” “莫里亚蒂。”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19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这可真讨厌。”麦克罗夫特抱怨似的说,“为什么最近几年我的生活里充满了这个名字,它甚至已经开始影响到我绝佳的睡眠——上帝,他就不能安生一会儿吗?哪怕半个月?” “恐怕在我们抓到他并且定罪之前,你是无法睡一个好觉了。”福尔摩斯说道,“不过这也有益于你的身体健康,麦克罗夫特——我早就想和你说了,你应该减肥了。” “心宽体胖,明白吗年轻人?” “是吗?我一直以为在大英政府工作的人每一个都会鞠躬尽瘁……看来你一直在怠慢工作,麦克罗夫特。” 哥哥咳嗽一声,“你就不能放过我一会儿吗夏洛克?我想诺拉现在更想听到的是案子的结果,而不是你望不到尽头的讽刺。” 提到诺拉福尔摩斯立刻就作出了反应—— “明早我们会再过来一趟。” “顺便提一句,我想,我们可能知道莫里亚蒂究竟在哪儿了。” 第101章 一零一 莫里亚蒂的大本营究竟在哪? 关于这个问题,不止是诺拉福尔摩斯想要知道的,这也是大英政府几年来孜孜不倦想要弄清楚的谜题。当福尔摩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仅诺拉愣了一下,镇定优雅如首相夫人,也不禁惊喜地露出笑容。 “这是真的,麦克?” “我有充足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个答案的准确性。” 显然麦克罗夫特的身材并不适合在外奔波,他挪动自己的身躯坐在沙发上,露出一个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疲惫地揉揉额头,“上帝,我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我这样追着犯人满伦敦跑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伍伦,请给我一杯红茶,否则我这样忠心耿耿的高层官员今晚就会因为疲惫和口渴倒下在政府门口。” “你才追了三条街而已。”福尔摩斯毫不客气地戳破。 “如果不是因为你年轻人般的热血好奇,打草惊蛇,我想我们连迈出一步都不用,就已经抓住了他。”麦克罗夫特也嘲讽了回去,“非常感谢你,我亲爱的的弟弟,我险些因为今晚的行动而减肥成功。” 诺拉捂着脸笑了起来,首相夫人也颇为有趣地扬唇,开口道,“夏洛克·福尔摩斯,你应该多来这里拜访,有你在的地方,麦克罗夫特活泼了不少……我想你应该很了解平日里他那副懒洋洋看上去什么都不关心的讨厌模样。” “相信我,夫人,”福尔摩斯彬彬有礼地回答,“我从一出生就开始讨厌他那副模样,到如今已经忍受了整整三十年。” 麦克罗夫特,“……”小兔崽子…… “言归正传,”福尔摩斯紧了紧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夫人,这里是个可以说话的地方吗?” 夫人愣了愣,然后站起身来,“随我来。” 她将他们带到了书房,那里有一个看上去文质彬彬戴着眼镜的高个子年轻男人正站在书桌旁,似乎在收拾什么文件。看到他们进来,对方朝他们颔首,声音也是斯斯文文的,“夫人。” “亚科,”夫人微笑着介绍,“我们的私人医生,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 然而福尔摩斯却好似发现了什么一般,盯着对方的脸瞧个不停。他过于赤果果的目光让这个三十左右的年轻男人显得很尴尬,他咳了一声,一脸迷惑不解,“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先生?” “亚科?”夏洛克·福尔摩斯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缓声开口,“冒昧请问,您的姓氏是……?” “霍克,亚科·霍克。”首相夫人代他回答,随即问道,“怎么了,福尔摩斯?” 霍克? 诺拉顿时恍然大悟,她瞪大眼睛也盯着对方看了好几眼,但并未瞧出有什么一眼就辨认得出来的地方,她不禁问了一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夏洛克?” 福尔摩斯指了指自己的脸,“血缘关系相近的兄弟之间,即使长相不那么相似,但在五官很多细微上,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瞧出端倪的——诺拉,我记得我给你看过我写的那一篇《论家庭成员面庞的相似之处》?” 诺拉,“……呃……也许?” 福尔摩斯沉默了一瞬,最终选择转移这个令他糟心的话题,看向亚科·霍克,“亚科先生,克利夫兰·霍克是你的弟弟?” “正是。”亚科点头,“……有什么问题吗,先生?” “的确。”福尔摩斯模棱两可地回答,然后陡然话锋一转,“您不是正准备离开吗?那么再见了,霍克先生。” 等到年轻的医生离开了书房,首相夫人才开口道,“刚刚那是什么…福尔摩斯,你最好清楚地告诉我,亚科虽然是我们的私人医生,但他同样是我的朋友和客人,他不应该遭受如此对待,我需要一个理由。” “我现在就告诉您理由,夫人。”福尔摩斯仍然镇定,“,麦克罗夫特,还记得我们抓住犯人时,他说过的那一句话吗?” 麦克罗夫特回想片刻,“……你是指,‘我是被迫的……我只能这么做,我不能让我全家都遭受那样可怕的事——你们应该从自己身上找到罪恶!’?” 福尔摩斯点头,“很奇怪不是吗?他说是被迫的,这完全可以理解,毕竟他的孩子仍然在对方的手里。可他说的却是‘我全家’……还有,‘那样可怕的事’,如果并不仅仅是指他的孩子,又究竟会是怎样的‘事’呢?为什么我们需要从自己身上找到罪恶……他到底试图告诉我们什么?” “这和亚科又有什么关系?”夫人问。 “夫人,您应该听说了那件‘流浪儿失踪案’吧?当然,失踪的不仅仅是流浪儿而已,还有不少伦敦上流圈子家的孩子。” 夫人点点头,“是的,我一直很关注它。” “我之前一直不明白,如果被掳走的只有那些流浪的孩子,不引人注意,这完全可以理解,没有傻瓜会希望自己的犯罪被公布于天下,即使是莫里亚蒂这样的幕后黑手也不会如此狂妄。” “但掳走有钱人家的孩子,无疑是得罪了所有伦敦的上层圈子,这么做的好处在哪?……我想来想去,只得出了一个结论——对方的背景足够强大,它拿捏着这么多有身份的孩子生命安危,那么即使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知道了些什么,也是不敢告诉警察的——如同威廉的妈妈菲欧娜,你还记得吗,除了最开始那段时间,这位菲欧娜女士表现出了对自己孩子的关心和担忧,之后呢……过了这么久,威廉仍然没有找到,可她有再提到过这个问题吗?” 诺拉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变得极为沉重起来,低声道,“据我所知……没有。”没有告诉任何人,没有报警,没有请私家侦探……一如她自己的孩子没有失踪过一般沉默安静。 就像有人给她按下了某个致命的静音键。 麦克罗夫特也反应了过来,破天荒地皱起眉头来,思索不语。 “各位,都仔细想一想,在伦敦,究竟谁有这么大的家世和能力,能够让几乎大部分有钱人家对于一件几乎不可原谅的罪恶却保持沉默?” “请问,大英帝国,最有权势的人到底是谁?” “那些孩子,除了作为人质,他们还会被用来干什么?” 最后,福尔摩斯平静地作出结论,“您认为呢,夫人?” 首相夫人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你的意思是,夏洛克,罗伯特他……”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20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首相府里可不只是首相和您住的地方。”福尔摩斯提醒。 就像他们之前在地图上找到的线索一样,每一个指示都表明了关键人物就在这里,可并不代表幕后黑手就是首相大人。 “你是说……”夫人喃喃,“亚科……?” 还没等福尔摩斯回答,夫人自己就摇了摇头,否定道,“不……这不可能……亚科很早就成为了我和罗伯特的医生,甚至在他当上首相之前——他是我们最忠诚的朋友之一,他不可能会——” “霍克家族,”福尔摩斯只是不急不缓地说,每一句话都条理清晰,有理有据,令人难以反驳,“伦敦最古老的贵族之一,当家人是一个位高权重的侯爵,先祖无一不有钱有势,是最早进入议院的家族之一。在光荣革命以后,它变得沉寂下去,可事实上并非如此——”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霍克家族世代都有人从医,大家都称呼他们‘疯子’,‘丧失人性的医生’,因为许多被证明的消息里,霍克家族的人酷爱拿活生生的人做危险实验,但没有人可以用雷霆手段去制裁,因为没有人拿到一锤定音的证据,是吗?” 首相夫人皱着细细的眉头,不语。 福尔摩斯顿了几秒,语气变得和缓下去,很平静地询问,“夫人,请问,您和首相是什么时候聘请这位亚科·霍克先生来做你们的私人医生?” “那是八年前的事了……”夫人低声回答,“在七七年,亚科从牛津大学毕业,罗伯特也是牛津的老学生了。我记得那一天他有空回牛津拜访一位他的老师,那位老师给他推荐了亚科,说他是近十年来他所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医科学生……” “他的确如此,在我们认识的这几年中,他帮助了我们很多——” “也就是说,”福尔摩斯接话道,“每一个在首相府工作的人,都对亚科·霍克先生十分熟悉,也十分放心,是这样吗?” 夫人皱了皱眉,不得不承认,“是的,可——” “甚至他还有进入首相书房的权利?”福尔摩斯提起刚才的场景。 “……并非如此。方才他只是来拿罗伯特的病历,到了他这个年纪,难免就有一些身体毛病……” “但他有许多待在首相书房的机会,是吗?”福尔摩斯目光犀利极了。 这下夫人再也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为好友辩护了,她面色不安地吸了口气,“……是的,福尔摩斯先生。但这并不意味着亚科会和像莫里亚蒂那样的人做出这种事,我了解他——” “麦克罗夫特,”福尔摩斯终于想起还有这么一个大活人存在,“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注意到莫里亚蒂,是在什么时候吗?” 麦克罗夫特看着夫人微微沮丧的侧脸,顿了几秒,低声回答,“一八七七年……八年前。” 夫人顿时就愣住了。 “一八七七年……”福尔摩斯微微一笑,“多么巧……这可真是一个意义重大的年份,不是吗?” 第102章 一零二 一八七七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这些人可真会给我们找麻烦,”麦克罗夫特抱怨,“每当我们找到了一个看上去值得挖掘的线索,同时就会有无数其他的小线索突然冒出来干扰我们——” “我们可以分头行事。”诺拉思索片刻后这么建议,面对福尔摩斯投来的注视,她解释,“我们没有更多时间来慢慢找出真相了……威廉等不及,其他的孩子等不及,拖得越久,对我们来说越不利而已。” “您有什么更好的建议?”福尔摩斯问。 “就像我说的,我们分头行动。夏洛克,我想这里除了你和麦克罗夫特以外,没有人会更了解莫里亚蒂这个人,不过我想麦克罗夫特有其他的更重要事情需要他来处理,比如找出隐藏在我们周围的奸细——” 她转头看向哥哥大人,对方朝她微微一笑,颔首表示同意。 “我可以帮忙解决一点小问题,”说话的时候,她的目光渐渐沉淀下来,冷静理智一如旁边的福尔摩斯,“例如,来自某位蛇蝎美人的刺杀,或者关于我的前老板是否参与这件阴谋的疑问——” “前老板?”夫人问。 “克利夫兰·霍克。”她回答,“就如同亚科和您一样,他也是我很要好的一位朋友,那位亚科先生的族弟。” 夫人微微一愣,随即点头,轻声叹息,“希望事实并不如我所想的那样……我会永远地失去一个朋友,而你也是。” 诺拉静默半晌,她没有接话,只是很冷静地继续说道,“夏洛克……你会抓住莫里亚蒂的,对吗?” 福尔摩斯立刻回道,“我的女士,这毫无疑问。” “那么在事情得到完全解决之前,我们尽量减少见面的机会。”麦克罗夫特经验十足地缓声说道,“如果有需要,我会派人——可靠的人,来联系你们。诺拉,夏洛克,战争开始了,祝你们好运。” “祝我们好运。”他们同时回道。 …… 走出首相府,诺拉和福尔摩斯停在一个人少的角落里,站定,面对彼此,眼带微笑。 “你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对吗?”诺拉笑着问道。 福尔摩斯微微低头,凝视这张年轻的脸庞,她那双翠绿色的眼眸中明亮野性一如当年,仿佛从未变过,只是多出了他的身影。福尔摩斯不觉放低了声音,“是的,女士。” “我不想隐瞒您,”诺拉上前一步,轻轻拥抱他,脸颊贴在福尔摩斯温暖的胸膛上,垂下眼睑,轻声开口,“我曾经告诉过您关于‘秘密’,而现在,我需要用这个秘密去解决这件事……夏洛克,我希望你眼中的诺拉永远都是现在这样,特别的,温暖的,无法抑制喜爱着你的……因此我现在选择暂时的离开。” 福尔摩斯沉默片刻,继而低声道,“是的,女士。” 她抬起头,眼睛离对方的不过厘米之遥,她在那双一向沉静犀利的灰色眼眸里看到了自己,那里面的年轻女人似乎在微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里面的情绪毫无隐藏。 这件事总要解决的,而为了小威廉,为了她,也为了他们,不能再拖下去了。对方人多势众,除了猝不及防的突袭,他们几乎毫无胜算。 而现在,她必须去做一些事了,一些不够光彩的事,一些她其实早就能做,却处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原因,迟迟未能完成的事。 和这些秘密有关,这些对夏洛克·福尔摩斯难以启齿的重大秘密。 相比而言,“找到莫里亚蒂和证据抓住他”,倒不算一件难事了。因为他是夏洛克·福尔摩斯,而他总能创造奇迹。 她所做的,不过是解决他最有可能的后顾之忧而已。 “耶和华是我的使者,我必不致使缺乏……”她低声喃喃,“他使我躺卧在草地,领我到可安歇的水边。他使我的灵魂苏醒,为自己的名引导我走正路。我虽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将安慰着我……” 福尔摩斯安静地听她低喃,他似乎听明白了什么,但又有些迷惑。他低下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明亮双眼,下意识地放缓了呼吸。 然而诺拉已经回过神来,她踮起脚,亲吻他的唇角,很轻,一如掠过朝露的晨光晚风,一触而逝。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21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我很幸运,夏洛克·福尔摩斯。”她说。 “世界上有那么多城市,那么多街道,那么多房屋,我却独独走进了你的。”诺拉微微一笑,“你给我上了最珍贵的一堂课,教会我什么是爱情,如何去爱,以及为了它,我将如何去做……我感激这一点,我会铭记它,夏洛克。” “你将去哪儿?”福尔摩斯有意识地忽略掉她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他紧紧盯着她,不放过任何一丝她脸上的神情变化。 “‘……请庇护我,如同庇护眼中的瞳仁,翅膀下的阴影’……”诺拉微微一笑,“我将去哪儿?——夏洛克,在上帝的山上,他自有准备。” 她弯腰,捧起他的手,在他指尖轻轻一吻,然后抬头微笑,对他招手,“再见,夏洛克·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站在原地,注视那个修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之中。他的手指忽然轻轻颤抖了一下,低下头,下意识地抚摸过她亲吻的地方,那一处仿佛在灼烧,她留下的气息和温度久久散不去。 “‘上帝的山上自有准备’?……”福尔摩斯低声喃喃,不自觉地轻声叹息。 你要去哪儿,我的女士? 你的不可言说的秘密,究竟又是什么? ……不,这些都不是他现在需要关注的问题。 福尔摩斯抬起头,伦敦的天空阴沉如同没拧干的抹布,似乎随时都会落下雨水来。 我不在意你所谓的秘密,我也无需探究你将会去的地方,我所关心的只有一个问题的答案—— 不管你到最后究竟做了什么,去了哪里……你会回来的——这将是这个问题唯一的答案。 …… 夏洛克·福尔摩斯回到贝克街的时候,郝德森太太和华生已经坐在了客厅里,看上去非常焦急的模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华生站起身来,担忧地询问,“诺拉在一个小时之前回来过,拿走了她所有的东西,她向我们道别,可我很担心……她从未这样过——夏洛克,发生了什么吗?” 福尔摩斯沉默片刻,继而摇了摇头,“不,华生。她有另外的事情需要去做,我们所做的就是相信她,做完所有我们应该做的,然后安静等待。” “我可越来越听不懂你们说的话了……”华生挠头,“上帝,你刚刚说的就和诺拉说的一模一样!——是莫里亚蒂对吗?” 福尔摩斯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他认为华生应该知道真相,“目前来说,是的,莫里亚蒂是我们最大的敌人,而我将尽一切所能获得罪证,抓住他,让他永远不可能再出来。” “那么我要怎么做?”华生兴致勃勃。 福尔摩斯注视他片刻。 “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陪在玛丽身边,保护她,直到她安全顺利地生下孩子——华生,你有妻子孩子,他们就是你的一切。” 华生愣了片刻,他看起来虽然很同意这一点,可也很惊讶。 “你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吗?”华生眼里露出欣然笑意,“以前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只会关注他认为有趣的案子,他从来不会对我说这样一句话,在他看来,婚姻和家庭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事情,你可以想象得出我现在是多么震惊……是什么改变了你,我最亲爱的朋友?” 福尔摩斯似乎有些出神,一时半会他没有回答这个听上去意味深长的问题。 事实上,即使他很不情愿,他现在总是会情不自禁想起那个女人临走前朝他挥挥手,嘴唇边的那丝微笑。 看上去似乎就真的只有一次普通的道别,而她明天就会敲开她的家门,带着熟悉的明亮笑容,对他笑眯眯地打招呼,“嘿!早上好,夏利!今天天气真不错,不是吗?” 可夏洛克·福尔摩斯一向都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因此他明白这只是一个非常美好的设想。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罕见地痛恨起他平日里对此非常自豪的理智来,那让他清晰到一眼就看出她笑容里所掩藏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他情不自禁地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他这么做真的是正确的吗?骄傲自大,依赖自己的聪明才智,极少将任何其他人放在眼里,并且渴求旗鼓相当的对手……因此他招来了某方面和他相差无几的莫里亚蒂的注意力。 而现在,为了解决这个难缠棘手的对手,她选择了神秘离去,却从未告知他归期几何。 福尔摩斯低下头。他的指尖再次燃烧了起来。 是什么改变了你,夏洛克·福尔摩斯? 不,这个问题的答案一目了然,不如换个说法。 世上什么东西比天更高?是夏洛克·福尔摩斯的理智,还是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情感?而你现在,是否后悔它曾经干扰了你所有的冷静,是否后悔曾经的相遇呢? 很遗憾,答案的结果依旧一目了然,清晰无疑。 夏洛克·福尔摩斯微微一笑,转过头,对华生说道,“不,我的朋友。” “它并没有改变我,恰恰相反,华生。” “它只不过使我看得更清楚,使我变得更加强大,它从来没有成为我的致命弱点。” 福尔摩斯拍了拍他的肩背,声音温和极了,“谢谢你这番忠告,我的朋友。我向来都知道我该怎么做,而这一点从未改变过。” “那么你现在要怎么做?”华生听懂了他未竟之语,不由得关心地问了一句。 “找到证据,抓住他,摧毁他。”福尔摩斯如此说道,他脸上露出熟悉的,属于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卓然而自信的微笑。 “然后……等她回家。” 第103章 一零三 霍克家族的宅邸位于伦敦郊外一座人迹罕至颇有年岁的城堡,要追究起来可以溯源至理查二世。即使后来这个古老家族逐渐在时间和革命的推动下渐渐衰落,这座城堡依然伫立不变。 夜已深了,巍峨城堡大多数灯火已熄,唯有二层两间房的烛火依然明亮。 年轻的女仆小心翼翼地端着手中的银盘从其中一个房间里退了出来,走廊光线极为昏暗,以致于她关上门,走到拐角处后,被人用手臂勒住了脖子才反应过来那里原来还藏着一个人陌生的身影! 她下意识的张口呼喊被微微冰凉的手堵在喉咙里,锋利的刀尖抵在她的腰际,一个清晰的,低沉又冷定的女音贴在她耳廓,平缓,微冷。 “晚上好,米娅。” 女仆瞪大了眼,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身后的女人似乎猜到了她的思绪,她发出一声很轻很低的笑声,“我可是注意你两天了,米娅小姐。现在,告诉我,克利夫兰·霍克的地下室在哪?”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22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女仆愣了一会儿,咬着嘴唇欲开口,然而对方的下一句话又让她噎了回去—— “不如这样,为了大家的安全,你带我去,怎么样?” 虽然她的声音听着似乎含着微微笑意,但那腔调语气和里面的含义,分明是冷酷冰冷的。 一瞬间杜绝了女仆所有呼救的机会。 “你……你最好还是现在就离开……”然而女仆平常也是训练有素,此刻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惊慌失措,而是尽量镇定地试着说服她打消这个企图,“就算你找到了……你、你也不可能出得去——” “那可就不需要你担心了。”女人轻声说道,背后抵着的锋利冰冷物体威胁性地向前顶了顶,“请带路,米娅小姐。” 她无法,只好不情愿地在他人的胁迫下,踩着城堡古旧的地板,向地下室走去。 “注意脚下,聪明可爱的米娅。”一直没让她看到正脸的女人突然提醒道,似乎还带着微笑,“你想要引起这城堡里人的注意?噢,不得不说,对于你来说,这可真的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计划再次被识破,女仆终于找不到其他办法了,她心惊地感觉到背后的刀子几乎都要划破她的裙子,冰冷戳进了她的脊椎骨里。 “你跑不掉的!”最后,女仆只能这么恨恨地说,“每一个入侵城堡的人,到最后都会得到他应有的下场。” “是吗。”女人只是很淡地这么回了一句,听上去既不惊讶也不害怕。 深夜了,年岁悠久的古堡阴影开始掩盖一切。犹如鬼魅的轻盈脚步声点踏在木地板上,沿着干净坚硬的石梯蜿蜒而下。女仆越往里走心里越忐忑——她虽然出生自霍克家族,是老仆人的后代,和本家关系融洽,可她也深深了解霍克家族的某些弊病,比如生性冷漠,比如疯狂着迷于一些医学研究,以及更多她无从得知的小秘密。 可她也不得不承认,虽然对于霍克先生他们来说,她敬畏多于敬爱,但他们依然是她的主人。更别提克利夫兰先生虽然沉默寡言,可他的确是一个不错的人,合格的绅士。 那么这个女人找克利夫兰先生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呢?一定来者不善,她得想想办法—— 身后的来客从一开始说过那么几句威胁的话后,就再也没有开口,窒息的沉默弥漫在挟持者与被挟持者之间。米娅有些心惊胆战地挪动着步子,眼见不远处就是地下室的大门,而她的钥匙正系在腰间,她的手指动了动,浅浅吸了口气,忽然低声开口。 “克利夫兰先生不在地下室,你到底想要得到些什么?你也是女人,为什么会来做这些偷鸡摸狗的活计,你——” 身后的人似乎笑了,她根本没有上当,“你真可爱,米娅。”既不提她是来找人还是来找东西,也丝毫不听她貌似善意的劝诫,从头到尾都保持着一种虚浮友好的彬彬有礼,以及坚定不移。 她的脑子瓜子里终于没有了注意,只好闷闷地走在前面,认命地掏出钥匙,在对方刀子的示意下,用力推开了地下室沉重的大门。 柔和的烛光从里面映了出来,瘦削的身影十分专注地停留在实验桌前,完全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响动。 “克——”女仆出声想要提醒他,可来人不给她这个机会,手刀劈下去,女仆立刻软了身子。她扶住她无声放在地上,然后轻轻关上了地下室的门。 烛火的微光照亮了她的半边脸,一半明亮一半覆灭在阴影里,翠绿色的瞳眸幽暗深邃如地下暗流。 “克利夫兰。”她轻声唤道。 试验台前的男人立刻一顿,倏然回过头来,有些惊讶又有些欣喜地瞪大了眼睛,嘴唇张合几下,才念出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诺拉?!” 她微微一笑,“许久不见,你看上去过得不错。” 克利夫兰脸上罕见地露出笑容,他快步想要走过来,却被诺拉伸出的手止步在半途。 “别动,”她脸上的笑容丝毫未褪,语气也分明和以前一样欢快明亮,可她那双曾经满是笑意的眼眸里如今只有平静,一种冷漠的平静,“就站在那儿,让我看到你的手。” 克利夫兰愣住,他有点迷茫地盯着她,她看上去很陌生的脸。 “你这是……” 诺拉静默半晌,无声地注视着他和以前一模一样,消瘦刻板带着几分贵气的苍白脸庞,忽然就轻轻一声叹息,用一种非常不解,充满了遗憾的语调开口,“为什么是你……我原本以为是你的父亲,或者你的哥哥,为什么是你,克利夫兰……我想不到,居然是你会做那样的事。” 曾经的老板愣愣地看着她,似乎终于因为她的这番话想起了什么,原本的迷茫尽去,脸色一分一分变得愈发苍白。他对她不明所以的指控保持了沉默,但这种对他来说正常的表现此刻却无疑是按下了认罪状,诺拉眼里微弱的火光在这死寂里终于完全熄灭下去。 “为什么?”她问,“我认识的克利夫兰虽然痴迷实验,可他不会对活人动手,甚至是孩子……什么改变了你,你看着他们,难道不会整夜梦见他们不能瞑目的脸而无法入睡?” 如果不是她昼夜不息地调查那些孩子的去向,跟踪抓住甜糖的老板娘,用一些即使是现代来看都不甚光彩的手段逼问出有意义的线索,甚至在她亲眼看到这里的仆人以为庄园送新鲜蔬菜和珍贵花木的名义,将失踪名单上的流浪儿送入这里……她根本不会相信,原来那个寡言但博学,木讷却善良的好友,是这样一个手上沾满血腥的人。 她甚至一度说服自己,那一定不是他做的,是他的哥哥亚科动手,或者他父亲逼迫,他有不得不这么做的苦衷…… 直到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临了。 真相无情地撕裂了他们曾经的紧密相连。他终于还是成为了那个她必须动手除去的人。 克利夫兰一直没有回答。 “任何一个人其他人,谁都好,偏偏是你。”诺拉的声音陡然变得疲惫,她摇了摇头,某种他陌生的,只属于黑暗阴影中的人才会拥有的坚硬和冷漠从她的眼角流露出来,语气变得极为平静,“我甚至都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你。” 非法活人实验,在没有得到首相的允许批准下,企图拿那些不引人注意的下层人实现他们的*和野心,为此不惜和莫里亚蒂这样的危险人物合作……霍克家族被成为“疯子”不是没有根据的。 事实上,这也是为什么一个渊源颇深家底丰厚的贵族会渐渐落魄下去的缘由之一。他们家族里的大部分人,都是某种遗传性精神偏执人格障碍的携带者,血液骨子里都拥有对于某些他们感兴趣事物无法抑制的着迷和痴狂。 一代又一代,犹如毒液一般在基因里流传下去,他的父亲,他的哥哥,他的族弟……每一个都是如此。 但她一直侥幸地想着,即使作为家族次子,克利夫兰和这些阴谋脱不开关系,可至少,不是他亲自动手,他没有参与那些血腥的计划,那么她们仍然是朋友,她甚至会尽力帮他洗脱罪名,直到她站在这里,看见实验台上,身上插满了各种试管,灌输了不明液体的活人。 “你将如何面对噩梦里的一张张流满血的脸,我曾经的朋友?”诺拉喃喃,“你将如何安睡?低头看看,你的手上都是恶心的血和脓液,它属于每一个被你亲手杀死的同类。” 克利夫兰沉默许久,终于在她这番质问下开口了,声音很低,低到她要用力才能听清楚的地步。 “我没有变,诺拉。”他说,眼眸和以往一样平静。 “我没有变……而现在,你只不过将我认得更加清楚而已。” 她不是早就应该知道了吗?这个喜欢做实验的,喜欢尸体,喜欢活人死人的温度,那种肌肤之间碰触的战栗……这个冷漠的甚至冷酷的,不在乎其他人性命,古怪而又可怕的他,才是真正的克利夫兰·霍克。 即使他是少数几个曾向她伸出援手的朋友,可他就是一名霍克,这永远都不会改变。 第104章 一零四 “如果我请求你收手……克利夫兰,你会回应吗?”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23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阴暗隐蔽的地下室里,诺拉和他面对面站着,她的半面脸都掩藏在烛火背光的阴影里看不清。可克利夫兰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的脸庞,就像他能穿过黑暗瞧进她的心里去。 认识这么些年来,诺拉一直都是活泼开朗的,可她骨子里的坚定和骄傲不输于任何男人,至少,他从未听她用这种类似于请求的语气和他说话。 可他却沉默着看着她,脸色枯槁,疲惫又平静。 “你不会答应我的,对吗?”诺拉看上去并不意外。这位老朋友虽然大多时候不爱说话,脾气古怪又孤僻,可他有一点却和他们一模一样——固执到令人头痛。他常常会为一具他感兴趣的尸体而忙上一天一夜不睡觉,为找到一本优秀的医学孤本而高兴上半个月……一旦他决定了某件事,几乎没有人可以改变他的想法。 诺拉轻声叹气,摇了摇头,终于不再试图说服他,只是轻声问道,“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克利夫兰?……为什么?” “你不是喜欢尸体……多过更喜欢活人吗?” 那你又为什么会如此肆意地拿活人做实验呢? 克利夫兰抬起眼睛,多日接连的熬夜和高强度工作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极为消瘦苍白,站在黑暗的影子里就如同一个无声的鬼魂,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憔悴的样子。 她的目光移到了他身后的实验台上,陷入深度昏迷的年轻人身上插满了各种奇怪的试管,面色在火光的照应下也隐隐发青,看上去犹如恐怖片里的画面。 诺拉闭上眼,轻轻吸气。 当一切都已经摆在眼前了,当他为他的所作所为毫无悔改……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对不起……” 克利夫兰喃喃,“对不起……诺拉……对不起。” “你不需要和我说抱歉。”诺拉面无表情地回答她,“向那些死在你手下的无辜人道歉吧,愿他们每一夜在你的噩梦里出现时,你仍然能看着他们的脸说出这一句话。” 克利夫兰浑身一震,他低下头,默然无语。 “你现在要怎么做,诺拉?”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听不清,“你会……为了那些人,对我动手吗?” 诺拉沉默半晌。 “我会,我会这么做的,克利夫兰。”她如此回答,“从你为莫里亚蒂效力的那一刻起,我已经失去你了。” “莫里亚蒂?”他愣了一下,“……谁?” 诺拉顿住。 …… 距离诺拉离开贝克街已经快有十天了——华生在贝克街221b号的墙上忠实记录下了这个数据。 此时为了防止莫里亚蒂再次作出一些卑鄙的举动,郝德森太太已经被送回了她的老家安度晚年,除了日常照顾快要生产的玛丽,华生仿佛回到了过去他们三人同行的美好日子——忍受福尔摩斯对某些“总结了人类所有愚蠢言论(原话)”文章的吐槽,在各种如山堆的资料地图中寻找他们需要的东西,以及……安慰常常莫名其妙在工作中走神的好友。 “她究竟会去哪儿呢……”华生看着墙上的刻痕,充满担忧地叹息,“上帝保佑!就算她足智多谋,她依然是一位女士啊!” 正在低头翻阅地图并且做着华生看不懂标记的福尔摩斯顿了顿,他没有抬起头,只是很平静地开口,“我们不应该小看她,医生——有时候,女人拥有比我们更可怕的意志,以及力量,如果她们决心成功地去完成一件事的话。” “你以前可从来不会说这种话。”华生忽然笑了,可那笑容很快也淡了下去,医生的表情重新变得忧郁,“噢我的朋友,你能体会到这种感觉对吗?就像是脑子里有一根紧紧绷着的弦,预测不到什么时候它会断裂,而你却会因为它整日整夜都无法安眠——” “是吗。”福尔摩斯依然没有抬头,淡定道,“自信者向来都不会有这种烦恼。” 华生这次没有上当,“是吗,我的朋友。你的自信从何而来?诺拉现在面对的人可不是夏洛克·福尔摩斯,而是莫里亚蒂和他大半个余党组织!” 福尔摩斯无声地笑了笑,似乎看见华生的模样感到很有趣,面上看不出丝毫担心,只是颠了颠烟斗,悠悠然抽了一口,用拖长的,懒洋洋的声调告诉他,“不要紧张,老朋友,你应该放松一些——我知道她在哪,你只需要动一动你那因为过于懒惰轻松的婚姻而生锈的大脑就能知道答案,简单得如同每一次的猜字谜。” 华生,“如果您是在取笑我的智商,那么不得不说您每次都很成功。” 福尔摩斯哈地笑了一声,“您知道您刚才的反应实在很扫兴对吗?要知道观察您表情的反复变化可是我最近为数不多的娱乐之一。” 华生,“……我真佩服诺拉,她不仅忍受了您五年,而且还决定忍受接下来的五十年——和夏洛克·福尔摩斯在一起生活这样地狱般可怕的时光。” 说到这个名字福尔摩斯微不可察地顿了顿,他静默了片刻,才低沉着声音开口,“每个人都有权利作出选择,而我相信,她的选择并不会错。” 华生,“您指的是他选择了你,还是在这个时候选择离开了你?——噢夏洛克,这个自我安慰的方法可真新鲜。” 福尔摩斯再次颠了颠烟斗,似乎在斟酌重量,眼珠在窗外午后阳光的照映下通透成了一种神秘的银灰色,仿佛某种质地坚硬的宝石。他神情庄严地注视着外面安静的街道,似乎在思索,片刻之后才缓声开口。 “如果我们想要废除暴君,我们首先最应该做的是什么,华生?” 医生愣了片刻,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呃……也许是革命?” 福尔摩斯瞥了他一眼,“您的回答,毫无意外。” 华生,有些郁闷,“……那么您的卓见呢?” “如果你们想要废黜暴君,先瞧瞧他在人民心中构筑的权位是否已经被摧毁。”福尔摩斯如此告诉他,“而对于莫里亚蒂这样的人来说,他永远不会对他的‘臣民’使用暴力,他只会残忍无情地用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去对他们施展暴行,因为畏惧,永远都是臣服最有用的规则。” 华生迷惑了,“您的意思到底是——” “我们不可能在金钱,权利以及人脉上打败他,那全都是妄想。”福尔摩斯声音低沉缓静,“一个轻而易举掌控了伦敦大部分贵族命脉的人,一个堂而皇之可以走进首相府书房在睡梦中夺走最高权势之人性命的无形刺客,一个令麦克罗夫特都无法正面对抗被迫采取放手策略的野心家……这可不是童话,华生,想要以法律名义逮捕他,除了五年后的麦克罗夫特,只有上帝可以办到。” 华生皱眉不语。夏洛克的意思难道是,他们只能等待慢性死亡吗? “我需要一个机会……”福尔摩斯忽然低声喃喃,“有人掣肘他的左臂右膀,有人截断他野心的资本,有人打乱他的计划,而有的人……” 华生绞尽脑汁地思考他的意思——福尔摩斯在说,他需要有人帮助他将莫里亚蒂身边的人清除掉,销毁那些他威胁伦敦人的那些证据,使他完美的计划链从中断裂,而最后的人则需要—— “一个机会。”他低声道,“一个他无法再忍受的,使他发怒的,无法沉住气亲自动手的机会——” “而那时,我需要足够靠近他,如同面对面那样的距离。” 医生一愣,“你在说什么,夏洛克?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必须有人能够在瞬息之间,打败他。”福尔摩斯微微一笑,“我们没有足够时间,我们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过只是令他的势力更加强大而已……一击致命,是我们唯一的可行的机会。” “你会怎么做?”华生问。 “就像我说的那样,一个靠近他的机会,我需要见到他,亲自。” “他很警惕,”华生不免犹疑,“他隐藏了这么多年也没能让麦克罗夫特抓住他,我们?……”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24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那就是我们共同的朋友将要做的事了。”福尔摩斯灰色的眼眸沉静,“莫里亚蒂有忠诚的下属,而我们却有着忠诚的朋友,以及同盟。” “谁?”华生不解——夏洛克·福尔摩斯居然也有朋友?这简直就是令人热泪盈眶的奇迹。 “一头苏醒的雄狮,一只狡猾的胖狐狸,一只美丽动人的极乐鸟,以及……” 他顿了顿,眼里露出一丝笑意来。 “……以及一头忠诚,骄傲,却又十分聪明狡黠的狼。” 狮子,狐狸,鸟,还有狼? “那我是什么?狮子还是狼?”华生好奇地问。 福尔摩斯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回答,“噢老朋友,委婉来说,你不属于上面任何一种。” “那我可以为你做什么?”忠诚的医生热情地问道。 “守护玛丽生产,”福尔摩斯很诚恳地回答他,“以及减轻你的体重。” 华生,“……” 第105章 一零五 1886年寒冬,华生进入了他一生中最痛苦煎熬同时也最欣喜充满期待的日子。 玛丽在这天晚上,于浅眠中被一阵剧痛惊醒,开始了她长达一天一夜的艰难生产过程。 作为华生最亲密的老友之一,夏洛克·福尔摩斯在凌晨接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刻动身去了医院。当他到达医院的时候,就看见华生一脸焦灼地在门口不断走动,明明生孩子的是他的妻子,可他的脸色看上去比产妇还要糟糕。 产房里玛丽传来一声比一声更高昂的尖叫让他眼熬得通红不已。可怜的医生,他看上去就像要哭出来了。 “噢,夏洛克。”看到好友到了,华生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袖,近乎哀求地说道,“天哪,这感觉真的可怕极了……作为一名医生,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恐惧死亡。” “冷静点,我的老朋友。”福尔摩斯罕见地安慰起他人来,他看上去没有丝毫被医院阴冷恐怖的氛围所影响,表情依旧镇定,“玛丽很健康,检查结果也非常正常……不会有死亡的,华生,今天,我们迎接的只有新生。” 虽然言语上的安慰并不能带来实际效果,可华生看上去似乎好受了许多,他不停颤抖的手终于平定下来,深深吸了口气,“对……对,没错,新生……玛丽,还有我们的孩子,他们不会有事的,我们一家三口还会一起去参加你和诺拉的婚礼,对吗?” 福尔摩斯微笑,“是的,华生。我们会有一位可爱的小伴娘,或者伴郎。” 华生吐出一口气,将自己整个人都靠在冰凉凉的墙壁上,似乎这样才能缓慢内心的炙烤焚烧。他无声地听着一墙之隔后妻子的叫喊哭泣,眼眶通红,捂住了脸,声音变得低哑模糊,“噢上帝,请保佑她,请保佑玛丽,保佑我的孩子……我愿意做任何事来交换,只要她们平安——” 夏洛克·福尔摩斯看着老友痛苦的脸庞,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悠远深邃。直到房后的声音渐渐低弱下去,而华生突然跳了起来,满脸惊慌恐惧,“为什么没声了,夏洛克,玛丽她——” 福尔摩斯蓦然回过神来,他按住老友的双肩示意他镇定,然后转头看向房门,缓声说道,“当然是因为……一切都结束了。” 华生微微一愣,房门就被打开了,衣袖上沾血的医生走了出来,对他们点了点头,说道,“母女平安,先生们。” 福尔摩斯还未有反应,华生仿佛整个人都被打垮了一般倏然坍塌下去,喜极而泣,不停喃喃,“平安,平安……太好了,太好了夏洛克……” 福尔摩斯微微一笑,“恭喜你,华生,你们拥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华生脸上的笑容根本无法抑制,他的嘴角都要咧到耳后去了,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哈哈大笑,“是的,小姑娘,我的女儿……噢上帝啊,这简直就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刻了,我拥有了一切!夏洛克,非常感谢!我想你现在也许无法体会我的感受,但……总有一天这么一刻会来临的,痛苦,焦灼,恐惧,欣喜,心疼,欢乐……这是玛丽给我的所有意义,不久之后,我相信你也会明白的。” “希望如此。”福尔摩斯轻声回答,然后望向传出婴儿哭声的房间,真心实意的笑容从他眼里满溢出来,“而现在,你所有的意义就在这个房间里,医生。我相信比起我来,此刻,玛丽和可爱的小姑娘更需要你。” 华生立刻喜滋滋地奔进了房间。 福尔摩斯靠在门口,看着一家三口脸上温暖的笑容,那么相似,从心底里泛出来的欢欣,拥有感动任何人的力量。他孤独而无声地注视着,目光缓缓移到了被白布包着的小团子身上。 真小……他想。并且脏兮兮的,还那么吵闹……看上去一点都没有想象中的白嫩可爱。 他和诺拉的孩子难道也会像这个模样吗? 夏洛克·福尔摩斯再次正眼看去,然后发现……其实这小小的,软绵绵的家伙,看上去似乎也还是很有趣的样子…… 第二天,华生邀请福尔摩斯去他们的家里吃饭。作为产妇的玛丽享受了一次来自丈夫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贴心呵护,躺在床上和她亲爱的宝宝玩耍。可怜的华生,一介事业有成的中产阶级绅士,此刻不得不涡旋在厨房里,为了做出一顿可食用的饭菜而满头大汗团团转。 夏洛克·福尔摩斯看到这一幕颇觉新奇,“我认为你们应该请一位女仆。” “雪莉小姐昨天刚回了老家。”华生苦巴巴地说,“夏洛克,据说你知识渊博,那么你读过任何关于食谱的书吗?” 福尔摩斯立刻毫不留情地回答,“短暂的人生,我们应该来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华生,你为全英国的绅士做了一次极好的典范,反面的。” 华生,“……不能帮忙只会说风凉话的夏洛克·福尔摩斯,现在你应该待的地方不是厨房是客厅。” “完全同意。” “华生——”房间里传来玛丽柔和的呼唤,“这是你朋友送来的礼物吗?噢,它可真美……” “礼物?”华生一头雾水地走出去,看见走出房间的玛丽正拿着一件水红色花纹繁复精致的天鹅绒长裙欣赏,满目赞叹,很明显这件衣服非常合她的胃口,看她的模样如果不是因为刚刚生过孩子身形还未完全回复,她就会立刻穿上它。女性的本能在任何时刻都无法掩藏。 “亲爱的,”华生谨慎地打量这件衣服,“这是谁送的?” 玛丽愣了一下,非常惊讶,“这件衣服用红色的礼盒包装着放在我们家花园的摆架上……难道不是你的朋友送我的吗?” 华生挠了挠头,“我的朋友可都是一些老古董,从未见过他们会送一件像样的礼物,更何况是这么漂亮的衣服。” 玛丽还想说什么,福尔摩斯却在此刻开口了。 “礼盒在哪儿?”他问。 玛丽转身进了房间,一会儿就捧着一个齐整看上去质地极好的纸盒走了出来,递给他,“里面还有一封信,在这……如果这不是你朋友送的,那么我只能说……这位好心人实在是太贴心了。” 福尔摩斯低头,只见那一张纸上写着两行字,字迹熟悉到他的眼神一窒。 “送给天底下最好的母亲,玛丽·莫斯坦·华生。” “由于病痛我们也许不能去想去的地方,”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25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可你却能将整个世界都召唤到了自己身旁。” “您真诚的,粉丝” 华生看着福尔摩斯原本严肃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微妙起来,他忍不住凑过去看了两眼,不解道,“粉丝……?那是什么意思?” 夏洛克·福尔摩斯慢条斯理地合上纸条,以一种谨慎而又珍惜的态度将它放在贴身的衣兜里保存好,才慢吞吞地开口,“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不过我猜测大概是仰慕者的意思。” “难道是莫里亚蒂?”华生顿时大惊失色。 福尔摩斯却古怪地笑了起来,“莫里亚蒂?不不不,当然不是他——” 华生狐疑地看他一眼,“老朋友,你究竟在搞什么鬼?我见过你这幅表情,它通常都发生在你的一次新恶作剧产生之前。” 福尔摩斯一脸令人牙痒痒的笑而不语。 反而是玛丽开口了。 “诺拉的信?”她问道。 要不怎么就说女人对女人有一种天生的无法解释的感应呢?福尔摩斯惊奇地看了她一眼,摸了摸下巴,一脸深沉,“也许。” 华生立刻就怒了,“在夏洛克·福尔摩斯的眼里从来没有‘大概’,‘也许’这样的概率发生,难怪你的笑容那么奇怪,原来你早就知道这是诺拉的礼物对吗?!” 他刚说完,忽然想起来不对劲,立刻反应过来,试图抢过信,却被身手远胜于他的福尔摩斯耍得团团转,不得不恼怒地喊道,“夏洛克!快给我看看!这可是诺拉的来信,也许她试图告诉我们什么消息,让我瞧瞧——” 福尔摩斯敏捷地躲开,十足优雅地微笑回答,“如果她试图告诉我们消息,还会有人比我更了解她的暗语吗?更何况,华生,即使这是真的,我恐怕你也无法明白她究竟想要暗示我们什么。” 华生,“……” 玛丽开心的轻笑。显然她对丈夫的吃瘪一点也不陌生,而且为此感到很有趣。 “认真的,夏洛克。”华生一脸颓丧生无可恋的表情,“她到底说了什么,和那件事有关吗?” 福尔摩斯依旧镇定,“既然您都如此说了,告诉您也无可厚非。” “想一想,医生,整个伦敦,谁能够制作出如此精致美丽,又合乎身材的昂贵礼服?” 华生迟疑,“你是说……她回来了?” 福尔摩斯不置可否,只是继续说道,“为什么她会提到‘病痛’?能够医治病痛的人会是谁呢?” “最后一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智商完全不够用的华生放弃了,“请明白告诉我吧,老朋友,看在玛丽还在旁边的份上。” 福尔摩斯微微一笑。 “老朋友,简单说来,只有一句话。” “‘有人被策反,小鸟回归,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等我回来’。” 第106章 一零六 你将怎样去对付一个力量远胜于你的敌人? 当他拥有环绕大半个伦敦的眼线和势力,当他将根基如同健康的大树那样死死植入权利的土壤,当他拥有的钱财数不胜数并且唾手可得,甚至当他本人就已经完美得几乎无懈可击…… 哦是的,几乎完美,但这并非完美。 你将如何击败他? 花上几年的时间建立一个和他同样强大的联盟?还是速战速决,擒贼先擒王? …… “啪——” 一张纸牌被甩在了锃亮的木桌上,塞巴斯蒂安·莫兰毫不掩饰他此刻的得意,动作利落地将筹码揽入自己的怀中,声音洪亮得如同一头雄狮,“我又赢了,伙计们!” 扑克牌俱乐部的其他人都不约而同露出怀疑的神色,但一想到对方的身份,又强自压了下去,调侃道,“塞巴斯蒂安,你不会是出老千吧,瞧瞧,你可几乎赢了这里的所有人!” “行了吧约翰,”塞巴斯蒂安叼上一根雪茄,在烟雾中舒适地闭了闭眼,“赢对我来说根本毫不费劲,你大可以承受我是这一行的好手……事实上,我是很多方面的好手。” 正当他掩饰不住得意想要吹嘘一番的时候,忽然听见不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欢呼,他愣了愣,就听见约翰用一种幸灾乐祸的,嘲讽般的语气说道,“噢是吗,老朋友,听说这里最近来了一位美丽的女士,拥有一手神乎其神的牌技,我看她丝毫不逊色于你,也许你在这里的国王地位马上就会被取代了,这很可能——” 塞巴斯蒂安目光锐利地盯着对方,直到他一头冷汗地闭上了嘴,才丢开雪茄,狠狠一脚踩了上去,语气却变得温和平静,“噢是吗?看来我很有必要过去看看——女人?呵。” 他粗鲁地拨开挡在面前的人群,终于看到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坐在柔软沙发上,姿势既优雅又放荡,她戴着黑色的蕾丝面纱,只露出一个线条非常美丽的下巴以及吐着鲜红色唇膏的嘴唇。她的确牌技非凡,至少在围上来的所有绅士中没有任何一位可以赢过她。面前的筹码几乎堆积如山,她偶尔发出快意的轻笑,黑色手套遮住嘴唇,那声音妩媚到钻进他的耳朵,闹得心痒痒得很。 塞巴斯蒂安·莫兰闪烁着野兽般精光的眼眸默不作声地在后面打量了她许久,才在又一次围观人群轰然欢呼中,整了整自己的衣领,接替上一个败下阵来的男士,彬彬有礼地说道,“我来挑战您的权威,美丽的女士。” 周围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扑克俱乐部里的常客自然都认识面前这个长相凶狠的男人,并自觉地不会去招惹麻烦。有人悄悄将怜惜的目光投向了戴面纱的女士,似乎笃定了她会惨败于塞巴斯蒂安的手下,然后遭受非人的□□。 他对待任何人就像是对待敌人——所有企图找他麻烦的人悲惨失败后都会这么认为。 希望她不会输得那样快,至少可以挫一挫他高高在上的脸面——另一部分人这么想着。 那位女士抬起眼来,似乎打量了他几秒,塞巴斯蒂安看不清她的脸,但隐约能看到她的确拥有一双美妙动人的眼睛,不觉心更痒痒。他按捺住自己的冲动,作出非常绅士的手势,“您先请,女士。” “我知道你是谁。”那位女士忽然出声了,声音娇滴滴得仿佛能甜出蜜来。正当塞巴斯蒂安肌肉一紧下意识地提高警惕时,她却接着说道,“扑克俱乐部的王牌……他们说你是不可能被打败的神话,是这样吗?” 塞巴斯蒂安立刻就笑了,他自己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某种挑衅意味,于是眼里的光变得暧昧起来,“王牌……哦不,不,女士,即使是神话,也会折服于您的美貌和气度之下。” 对方咯咯地笑了起来,大半这里的男人听到这声音魂儿都飞不见了,塞巴斯蒂安是正常男人自然也会有所反应,可他并非寻常人,至少面上表情仍然镇定自若。他微笑开口,“还未请教您的姓名,女士?” “来这里的人不需要姓名,我听说你的代号就是塞巴斯蒂安,你可以叫我——极乐鸟。”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26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塞巴斯蒂安嘴唇扬起,野兽一样的眼里光芒愈发灼盛,他低沉道,“极乐鸟……噢,我非常期待,您能带我如同您名字般的快乐——” …… 深夜,城堡一个僻静的房间却亮起了烛光。清瘦的年轻人正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笃笃笃,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进来,”他漫不经心地说。 有人轻轻推开了门,一位和他长相有五分相似的同样高瘦的年轻人无声地走了进来,他看上去苍白极了,颧骨高耸,眼睛下青黑一片,就连眼神也十分疲惫。原本露出漠然模样的年轻人看到来人后,先是愣了愣,继而惊讶地开口,“你这是怎么了,我的弟弟,你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行走的鬼魂——” “谁是莫里亚蒂?”克利夫兰·霍克声音低哑。 亚科·霍克沉默半晌,慢慢合上书,声音变得平静。 “你终于知道了,我很惊讶。” “谁告诉你这个消息的?——噢你先别告诉我答案,让我猜猜,你喜爱的那位助手,你心慕的人,她叫什么来着……诺拉,诺拉·夏普,对吗?” 克利夫兰无法反驳他说的任何一句话,任何一个词语,他只能保持愤怒的沉默。 亚科轻轻叹了口气,“你太天真了,我的弟弟,让一个女人左右你的思绪。你是一个聪明人,霍克家族近年来少见的天才,我想要将你保护得好好的,免于遭受来自任何人的欺骗。” “然而最终我却发现,欺骗我的不是别人,却是自己最信任的兄长。”克利夫兰第一次用如此冷冰冰的语气和他人说话,他的眼睛在烛光下闪烁,神色却平静得让人意外。 “请允许我纠正,克利夫兰,即使是谎言,那也并非出于恶意。”他的兄长试图向他解释,他很在乎这个弟弟,不想令自己作为兄长的威严受到一点来自于一个女人的损伤,“你喜欢做实验,可你也明白,我们家族越来越不受到重视,循规蹈矩是无法得到那些你喜欢的实验材料的——” “你告诉我他们是自愿的!” “他们当然是自愿的。” “因为昏迷而自愿?”克利夫兰声音越发冰凉,“讽刺的是我居然完全相信你了,瞧瞧我都干了些什么……谋杀?我居然在谋杀这些无辜的人?” “他们并不无辜,克利夫兰。”亚科皱起了眉,“他们是贫穷低贱的流浪汉,没有人会在乎他们活得怎么样,甚至是否活着,我敢打赌伦敦超过一半的人都希望他们从这里消失……就像清扫肮脏的垃圾一样。” “什么时候贫穷也成为了一种无法被原谅的罪恶?”克利夫兰喃喃,他的眼里渐渐涌上了泪水,说不清是愧疚,失望还是伤心,“应该感谢那位你向来都瞧不起的女人,她向我展示了这个世界最丑恶的一面,我最亲近的人最丑恶的一面……同样她也让我看清了,之前的克利夫兰·霍克是多么天真无知,无知到让人发笑。” 亚科震惊地瞪大了眼,他倏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在说什么?!你不应该如此指责我,你不知道我为了你究竟付出了多少——” “我应该说谢谢吗?”克利夫兰扯了扯嘴角,“在你亲手将那些人命送到我手里之后?” 亚科沉默半晌。 “我不会向你道歉的,克利夫兰,”他说,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霍克需要你……家族太需要你了,我不会再欺骗你,可你需要继续你的研究。” “我拒绝。”克利夫兰面无表情,“我是一名霍克,可我也知道死者流出来的血是红色的。”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亚科终于绷不住表面的平静,他几乎是暴跳如雷地低吼,完全失去了贵族子弟的风度,恨恨地咬牙切齿,“你既然知道你手上握着人命,那么就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它不是吗?!现在你来和我炫耀霍克家族少的可怜的同情心?!为什么不在你第一次将刀伸向那些人的时候,发现这一点?” 克利夫兰闭了闭眼,脸色愈发苍白,他看向自己的兄长,眼里有一种深重的,无法言喻的疲惫,“它来得的确有些晚,可也不至于太晚。” 亚科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你想做什么?我的弟弟,你最好别干蠢事——” “你是那个人的私人医生,对吗?”他轻声问。 亚科皱了皱眉,“这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事,你只需要做好你的研究,其他的不用管——” “你为他提供见不得人的药剂,也许是□□。他为你提供庇护,抹去那些谋杀的痕迹……对吗,亚科?” 他无法反驳,只能沉默,面上阴霾渐重。 “你怎么能这样做,亚科?”克利夫兰不可置信地喃喃,“我知道霍克都是疯子,一群疯子,我们迟早要没落,而你却让它腐朽得更快——” “我这是让霍克重显繁华!我是在壮兴我们的家族!”亚科忍不住低吼,“你一辈子都被保护得太好了,你不懂那些东西,而我!我的出生就是用来见证一个天才的成长,我的弟弟,克利夫兰·霍克,将在医学界大展光彩,霍克的名字会再次出现在历史之上,再不被抹去!你不知道我为了你付出了多少,做了多少让我都恶心欲吐的丑事——” 克利夫兰退后两步,咬紧了牙齿不说话。 亚科深深吸了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闭上了眼睛,静默了几秒后,又重新睁开了眼,眼眸深处隐隐涌现阴狠决绝的暗流。 “我们需要你,因此绝不会让那个女人毁了你。”他的声音变得轻而冷,一瞬间仿佛贵公子的优雅气度重归他的身上,波澜不惊,光鲜与腐朽的味道一并从他的身体深处散发而出,“来人,克利夫兰累了,将他带回他自己的房间,没有我的嘱咐任何人不准放他出来——” 克利夫兰轻轻叹息,疲惫地闭上了眼。 然而,没有人回应他。 亚科皱了皱眉,“来人——” 他猛然感到了不对劲,楞了一下后,不可置信的目光投向了已经睁开了眼看向他的弟弟。 “你——你居然——” “我以为我们还是小时候那样亲密无间的兄弟,对彼此都毫无隐瞒……”克利夫兰喃喃,隐隐有泪光在眼角闪烁,“我以为我们是家人,亚科……可瞧瞧现在,我成了杀人凶手,而你……你成为了一个霍克。” “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是多么讨厌父母吗……冷漠,狂热,就像一个随时随地都会发狂的疯子……我们一起躲在他们谁也找不到的柜子里,吐露对他们的坏话,憎恶自己身上所流着的血液,恐慌自己长大后也会变成那样的人……而现在,这一切都成真了。” 亚科闭上了眼。 “你要毁了我们的家吗?”他问。 “这早已不是我们的家,”克利夫兰回答他,“这是牢笼。” 亚科的目光移到了他的身后,“为了一个女人?为了她,你背叛我们?” “和她无关,”克利夫兰说,“这一天迟早都会来的,就像所有霍克最终的结局一样……我背叛了我的底线,而你背叛了你曾许下的信仰。” 亚科轻轻叹息。 “千防万防,最终却防不过自己最亲近的人。” 他举起手,神情冷漠地对走进房间的人说道。 “不用给我戴上镣铐,我会自己走,警官。” 他仰起头,再也不看克利夫兰一眼,笔直地走出了房间。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27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你知道你做了最正确的事,克利夫兰。”有个柔和的女音如此对他说道。 他抬起头,注视天花板上岁月年久的壁画,轻声回答,“也许。” ☆、第107章 一零七 这一个窗外寒风呼啸的深冬,福尔摩斯坐在柔软舒适的沙发里,客厅里的壁炉火焰熊熊燃烧,烤得一室温暖如春。 厨房里咕噜噜煮着红茶,浓郁的香气飘散了整个屋子。而当华生带着刚恢复不久的玛丽前来探望老朋友的时候,一进屋就被这香气迷倒了。 “锡兰高地红茶!”华生深深地嗅着这气味,一脸痴迷,“噢,这味道,怎么都闻不腻……夏洛克,你该不会是知道我们要来,特地拿来招待我们的吧?” 福尔摩斯如梦初醒,他懒洋洋地站了起来,从厨房中端出茶壶,慢悠悠地给自己续上一杯,才拖着声音开口道,“当然……不是。” 华生无奈地转头对妻子说道,“好吧,我输了。” 玛丽优雅地拖下大衣,她穿着那件“神秘人”送来的水红色丝绒长裙,比生产前丰满了些许,可看上去更有神采了,显然这件衣服极好地衬出了她所有的优点。 “我们在来的路上打了个赌,”玛丽笑着说道,“打赌夏洛克·福尔摩斯会不会因为某个人的离去而变得萎靡不振,我的答案是不会,显而易见的,我又赢了。” 这个“又”字微妙地透露出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信息。 “亲爱的,如果是我,我一定会为你的暂时离去而伤心万分的。”华生奉承般地开口,然而他的妻子丝毫不买账,“我知道了,不过今晚你仍然得收拾屋子,别想赖账,亲爱的。” 华生苦下了脸。 福尔摩斯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切,最终他用手指敲了敲杯子,发出有规律的轻吟,“你们来这儿只是为了吵架斗嘴的吗?” “你懂什么,”因为他而赌输的华生不满地反驳,“任何一位真心喜爱他伴侣的绅士都会为彼此的离别而惆怅神伤……这是爱情,真正的爱情。” 福尔摩斯沉稳地吹了吹冒出热气的红茶,看着水面微微起的波澜,似乎觉得索然无味,一脸“无聊”神色而懒洋洋地开口道,“以收拾家务而结尾的真爱,噢是的,这真是全世界的绅士都应该神往的、应该被铭记史书的典范。” 华生,“……” “你真不应该如此挑衅夏洛克·福尔摩斯,”玛丽忍不住笑道,“他可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即使没有诺拉的陪伴,他仍然是一个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听到那个名字,不着痕迹地顿了顿,几乎微不可察的动作,可是仍然没有逃过玛丽的眼睛,优雅美丽的女士不禁再次说道,“不过……瞧,夏洛克·福尔摩斯也是一个男人,如果照常来说,他本应该接下了好几件足以引起他兴趣的案子,不顾天气深寒四处奔波……可他现在却坐在火炉边,看书——亲爱的,也许你输得没有想象中那么惨。” 在妻子面前没有一展雄风的华生有些恹恹地接下妻子为他所筑的台阶,“……谢谢,玛丽。” “我现在应该专注,”福尔摩斯一本正经,“不得不承认,对付一个莫里亚蒂就已经足够抵下三个能引起我兴趣的谜案。” 华生瞧着他这幅与平日无异令人牙痒痒的模样,忍不住好奇,“你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失恋的样子。” 福尔摩斯罕见地因为这句话而噎了一下,他放下茶杯,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朝华生望过去,那眼神简直就像是在看一层千年沉积的腐殖质,“失恋?……华生,婚后的生活已经完全腐朽你的大脑了吗?” “他长胖了三斤,”玛丽也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接着一针见血地加了一个字,“又。” 华生羞愧地低咳一声,“好、好吧……我只是很为诺拉打抱不平。” “打抱不平什么?因为我没有露出伤心欲绝,惆怅神伤的表情让你满意吗?”福尔摩斯挑高了眉头,“为什么我会那么做,华生,企图将我拉到和你一个层次是永远不会成功的。” 华生捂住脸,“噢,我恨你。” 虽然作为华生的妻子玛丽应该出面为他辩驳两句,可她实在是忍不住涌上来的笑意,只是打了个圆场,笑着说道,“好了,夏洛克,我们今天来可不是为了标榜华生不断增加的体重,我们来这儿,是为了让你为小华生取名。” 福尔摩斯一愣。取名? 接着他就明白了事情的始末,慢悠悠地端起红茶来喝了一口,说道,“我拒绝。” 夫妻俩人都是一怔,没有想到他会拒绝,华生直接地问出了口,满脸迷惑,“为什么?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福尔摩斯微笑,“噢,那是我的荣幸,华生。可在你们来这儿之前,有一个人已经提前预定好了属于他的份额。” 华生苦恼地思考了几秒,仍然没有想出他和福尔摩斯共同的朋友中,还有谁最近有孩子出生的消息。忍不住问道,“是谁?” 福尔摩斯十分严肃地回答,“小福尔摩斯。” “……” 华生呆愣在那里,旁边的玛丽忍不住捂着嘴笑出声来。 “好吧,好吧,这真是一个绝佳的理由。”她说,“看来是我输了,亲爱的。” 输了?什么输了? 华生转头想要问清楚,可就在这时福尔摩斯再次听到了敲门声,他站起身来打开门一看,一个出乎意料之外的人就站在那儿,落了一肩的白雪。 “巴顿先生,”他听见福尔摩斯沉稳的声音,“欢迎光临寒舍,对我们而言这可是一个大大的惊喜。” 穿着厚实毛呢大衣的警察厅长取下高帽,携着一身寒气走进了屋子。他抖了抖肩上的雪,目光从华生与玛丽身上移过,然后放到了福尔摩斯脸上,他的声音因为浸透了亮起而显得愈发低沉肃穆。 “我们抓到她了。” 华生耳朵一动,婚后慵懒的生活懈怠了他的脑子,可他仍然不由自主地因为听到了某个消息而兴奋起来,不由得问道,“抓到她了?她是谁?” 福尔摩斯再次吹了吹不再冒出热气的红茶,轻轻闻了闻残留的香气,他灰色的眸子在熊熊壁炉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无比锐利明亮,仿佛隐隐有刀锋般的光芒在里面流动,可他的动作仍然缓然优雅,声音依旧镇定低沉。 “还能是谁?”夏洛克·福尔摩斯微微一笑,轻声道,“当然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那个希腊女人?”玛丽问。 华生愣了愣,然后立刻反应过来,情不自禁地对妻子投去敬慕的目光,倒是巴顿不由得动了动眉头,玛丽立刻解释道,“华生曾经和我说过一些这其中的冒险故事,我猜到也许是她。” “看来你的妻子在所有方面都比丈夫要聪明有用得多。”福尔摩斯感叹。 华生,“……” 巴顿当然知道坐在这里的二位是什么身份,他并不避讳,直言道,“就如你所说的,我们在那间‘shell’店埋伏到了她。遭到了意料之中顽强的抵抗,不过好在我们人手众多准备充足,最后还是抓到了她。”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28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干得漂亮,厅长先生。”福尔摩斯并不吝啬他的夸奖和愉悦,似乎方才的懒洋洋甚至有些萎靡的情绪瞬间一扫而光,他掩盖不住精神奕奕地说道,“一个蛇蝎美人,一个神枪手,一个医生,一个地下财团……我想这些足够让他无法保持表面的冷静了,哈,这真是惨重的损失……非常惨重。” “您怎么会知道她会去那儿,”巴顿终于还是抵不住好奇,他黄色如狮子般的眼睛流露出一丝对对方的欣赏,语气也变得庄重起来,“这座城市有无数售卖香水和精油的店铺,其中不乏百年老店和名铺,为什么你会料到她一定会去‘shell’那一家呢?” “这里的确有上百家不错的店铺售卖精油,可您也许没有和她交手过,我可是数次从她的毒牙下逃出生天。玛丽安——确切来说,那位代号玛丽安的蛇蝎美人,她是一位正统的希腊人,很有可能还是一位天生的贵族,”福尔摩斯游刃有余,语气平缓地分析,“她有着不俗的时尚品味,任何时刻都无法令她的发丝或者衣着凌乱一分,这样的女人,当然对使用的头油有着百般苛刻的要求。” “哦是的,她喜欢用头油,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一闻便知,里面至少有茉莉,水仙花,茶树子,还有一种特殊地方才能产出的玫瑰——来自东方的玫瑰,产出的精油既具腊味,也有一种独特的甜香香韵——当然,我并不指望你们能发现这其中的区别。” 巴顿低咳一声。福尔摩斯说得完全没错,他甚至都不能分辨出其中任何一种味道。 “能够售卖这种头油的店铺全伦敦只有三家,而唯有这家‘shell’是提供私人定制服务,并且能够完全保证客人的*,毕竟它的老板可来头不小,平常人是无法享受它的独特服务的。” 巴顿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皱紧眉头,“它的老板?是谁?” “你曾经的顶头上司,”福尔摩斯镇定非常,理所当然地开口,“亚当斯·杜安。” 巴顿,“……” 厅长难得露出如此咬牙切齿的表情,“……真是多谢你了,夏洛克·福尔摩斯。” “你做得非常好,巴顿先生。”福尔摩斯面带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现在就去警察厅审问那位品味独特的玛丽安小姐,至于您,巴顿先生……我想杜安先生派来的人已经在路上了,您可以在这里花上几分钟来思考接下来即将要说的话。” 厅长尽力绷住自己的神态,他语气有些干巴巴地开口道,“……还有另外一个消息。” 福尔摩斯回头,投来询问的眼神,“哦?” “我们去查封那件‘甜糖’的时候,那边已经没有人留在那儿了,只有一件空屋子……哦是的,我们只找到了这个东西。” 巴顿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石头,一块暗绿色沉甸甸的石头。 海绿石。 全英国有不少的海岸可以找到这种石头,可是在他见过的人和地方里,只有一个人他认识,只有一个地方他亲眼见过。 见福尔摩斯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块丑巴巴的石头,巴顿皱了皱眉头,“有什么地方不对吗,福尔摩斯?” “噢,噢。”福尔摩斯这才回过神来,他露出一个略微奇异的微笑,漫不经心地,不经意般地将石头攥进自己的手心里,摩挲着,轻声道,“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像我预料之中的那样。” 巴顿,“预料之中?” “有人给我传来一条信息,”福尔摩斯低下头,凝视那块貌不惊人的石头,微笑,声音微微轻了下去,“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位‘甜糖’的老板娘,以及老板娘的助手红发珊德拉吗?” 巴顿点了点头,“当然,莫里亚蒂的爪牙们,一个掌管了全伦敦地下娼馆的金钱流动,一个是出卖色相杰出的情报探子,从那些政客嘴里打探出来的消息让莫里亚蒂裨益良多。” “很显然她们闻风得到了一些消息,准备逃跑,可惜没有成功,有人提前堵截了她们。”福尔摩斯说。 “谁?”巴顿下意识地问,立刻又否定了,“这不可能,我们的人在出动之前她们就已经逃跑了,如果是一个人,怎么可能阻拦她们,珊德拉还会使枪——” “会使枪的女人可不止她一个,”福尔摩斯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里的笑意愈发深邃,“聪明的女人也不止她一个……你总能找到更聪明的。” 巴顿看着他古怪的脸色,静默了几秒,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诺拉?” 福尔摩斯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似乎非常享受这被神秘感包围的一刻,然而巴顿却不依不挠地问道,“她是怎么做到的,我承认也许她的身手非常不错,你告诉过我她甚至曾经打败过那个女杀手,可抓住一个暗娼馆的所有人?……” “动动脑子,巴顿先生。那所谓的暗娼馆里,可不是所有人都是心甘情愿进去的,而且我猜测这数量一定不会少。” 巴顿一想,立刻明白了,“……你是说,那个女孩,朱迪?” 福尔摩斯耸了耸肩,“我可什么也没说。” 巴顿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很淡的微笑,“你说得没错,福尔摩斯。” 大侦探扬了扬眉,“噢?” “那个女人的确很聪明,如果真的是她,那么,我想我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气,当然不仅仅是勇气。” 福尔摩斯慢吞吞地看了他一眼,“的确,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巴顿望过去,“?” “她是一个有主的女人。” 巴顿,华生,玛丽,“……” ☆、第108章 一零八 一八八七年开春的时候,报纸上登上了一则大新闻。 塞西尔·杜安,因为将一位还未成年的少女亵玩至死而锒铛入狱——这原本并不算什么耸人听闻的新闻,可关键是他的姓氏——杜安,于伦敦人来说,这就像是一个代表了金钱和权力的标志,就如美第奇之于佛罗伦萨,更别提这个即将入狱犯人的父亲,还曾经是一位爱惜羽毛的警察厅厅长! 据记者的描述来说:这位塞西尔先生喜欢去一些见不得光的暗娼馆在有心人的眼里完全不是一件稀奇事,事实上他的情史和私生活认真算来可以写成一部堪比艳史的情色小说。除了他的身份外,另外一个最大的爆点则是,揭发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奥斯曼家族的嫡女,芙颂。 这位女士在上流社会的圈子里一直显得安静低调,从不轻易将自己的名字暴露在小报上,给人的感觉一直是温婉淑静甚至略微懦弱。众人都知道塞西尔的糜烂情史,“大着肚子找上门来的野女人”这种角色就算在他们婚后也不曾消失过。可她一直未曾表现出过多介意的模样,就像她给予所有人的印象,安静,温和,忍耐……直到今天。 她带着警察走进旅馆破门而入时,塞西尔还在和另外一个从没见过面的女人纠缠着。他看到妻子的第一反应是惊讶而非羞愧,再看到她身后涌上来的警察后,他没有逃跑,而是站在原地,尿湿了裤子,这令在场大多数男人都嗤之以鼻——瞧,原来警长的儿子也并非都是狼犬般厉害的角色,面前这不就是个只会尿裤子的软蛋? 而面对蜂拥而来记者的采访,那个一贯忍让的杜安夫人,曾经的奥斯曼小姐,面对众人投来的质疑,不屑,轻视,欣赏的目光,她只说了一句话—— “没有人应该就这样轻视一条命,不管它曾经贫穷或是富有。这只不过是我应该做的。” 曝光这件事情的第二天,她就被奥斯曼家族接回了曼彻斯特,那是奥斯曼家族的大本营,即使在伦敦的亚当斯·杜安听到这个消息后再如何愤怒跳脚,这时也鞭长莫及。 对于这句震惊了所有人显得正义凛然的话,贝克街公寓中正在看报纸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只是意味不明地轻轻笑了一声,不过依旧引起了坐在对面沙发上巴顿的注意。 “这代表了什么意思?”他指的是他刚才的举动,夏洛克·福尔摩斯不做毫无意义的事,他很好奇他刚才的笑声到底是什么意思,嘲讽,欣慰,还是不屑? 夏洛克·福尔摩斯懒洋洋地靠回了椅背,他将报纸递给巴顿,“你从这张照片里看到了什么?” 巴顿低下头,这还是他暗中联系了一位熟识的记者,冒着生命危险挖掘出来的惊天丑闻,他自然了解这篇报道里的每一字每一句,可他依然仔仔细细从头到尾地观察了一次,从芙颂·奥斯曼秀丽苍白的脸,像是燃烧起来的双眼和坚定无畏的神色上掠过,顿了顿,“……你指的不是这位奥斯曼小姐?”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29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我指的是当然是她,”福尔摩斯灰色的眸子饶有兴味,“可又不仅仅是她……巴顿,我记得你还未曾娶妻,是吗?” 厅长不动声色,没有打算回答这个明显充满了陷阱的问题。 “难怪你什么也没看出来,”福尔摩斯一副意料之中模样地摆了摆手,“那你当然也不会明白,为什么一个平日里毫无存在感的女人,会在这样一个时候主动站出来,揭发她丈夫的罪行——虽然她很明白她的丈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敢打赌她们之间的感情也完全不像流传的那样相处和谐,可那依旧是她的丈夫,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巴顿是个聪明人,多年的工作经验让他很快想到了一个可能,“……她有了情人?” “瞧,一旦涉及到阴谋论,您的嗅觉比任何人都灵敏。”福尔摩斯说,“没错,她有了一个情人,也许其他人都不知道,可我去拜访过她,我立刻就推测出了那个人的身份。” “谁?”巴顿问,“他的姓氏是什么?” “这你可要失望了,”福尔摩斯意味深长的目光,“他的姓氏在伦敦毫不出名,他并非某个显赫家族的儿子,他只是一个车夫。” 巴顿这下顿住了,他当然也曾接触过这种案件,爱上贫穷人家儿子的贵族少女,为爱不顾一切……可他没想到是芙颂·奥斯曼,那个安静柔弱仿佛菟丝花的女人。 最终,巴顿只是感叹了一句,“……女人。” “她可并非最初就决定这么做。”福尔摩斯小小地提示了一句。 巴顿立刻想起了他说过的“拜访”,不由得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你做了什么,夏洛克·福尔摩斯?” “我可什么也没做。”大侦探镇定自若地继续拿起报纸,“这是迟早会发生的事,而我只不过让一切变得更简单了而已。” “你想过亚当斯会如何反应吗?” “当然,我的朋友,他可不是什么表里如一的人。这位手腕强硬一向雷厉风行的先生不出意料会狠狠报复回来,你和我……做好迎接暴风雨的准备了吗,巴顿先生?” 厅长表情肃穆地点了点头,“从很久之前,我就已经做好准备了,我,还有麦克罗福特。”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由得问道,“那么菲欧娜女士和布朗一家那边……” 福尔摩斯作出一个手势,那个意思很明白——“一切放心”。 巴顿沉沉吐出一口气,望向外面素白一片的街道,他沉思了很久,才用低沉的,如同从胸腔里发出的声音,开口—— “是时候收网了,福尔摩斯先生。” “这将是最后一战,我们拿出了所有的砝码……不是惨胜,就是惨败。” 福尔摩斯微微一笑,“当然,我的朋友,你们做得非常好,而一切都快要结束的时候……剩下的那一个,不妨交给我。” 巴顿注视着他。 “那一位会同意吗?” 福尔摩斯不由得顿了顿,他靠在沙发上咕哝道,“反正她也看不见……再说了,你们应该对我更有信心一些!” “最好如此,”巴顿语带警告,这一段时间里他深深体会了这一对兄弟几乎如出一辙的某种恶作剧心理,对此深感疲惫和无奈。最后他只能补充了一句,“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想一想您自作主张的后果吧……女人失去理智的时候能做出什么事情,我想你和我都非常清楚——瞧瞧这位芙颂·奥斯曼小姐。” 夏洛克·福尔摩斯,“……” 小说 ☆、第109章 一零九 最近伦敦迎来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说不大这是对于全体大不列颠岛民而言,而说不小,则是对于那些钻营于政坛的新星们或者前辈们而言——总之,三天后,就会迎来首相夫人的五十寿辰。 而现在,一份请柬就躺在贝克街221b号公寓客厅的桌子上,带它来的人显然对它非常在意,用洁白的手帕包裹住以免它经受外面连绵不断的风雨侵袭。它端正地位于桌子中央,却未曾有被打开过的痕迹。 夏洛克·福尔摩斯衣着整齐端正严肃地坐在自己的沙发上,翻着一本破旧的没有封皮的大部头,似乎没有看到对面正品着郝德森太太送来的红茶的麦克罗福特。直到麦克罗福特几乎要喝完整杯茶,感受到来自膀胱的恶意后,才不得不放下杯子,忍不住开口道,“所以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为什么不去?”福尔摩斯终于肯正眼瞧他的兄弟,挑高了眉梢,“毕竟,这可是一场难得盛大的宴会,不是吗?” 麦克罗福特做出一副伤透了脑筋的模样,“噢上帝,要知道这可是首相夫人的晚宴!虽然没得选择我成为了你血缘上的哥哥——十分可怜地,我也很清楚你和我毫不相符的冲动个性——我还是要强调,再一次的,这是首相夫人的生日宴,你面对的可不是平日里看到的凶手罪犯们,而是满屋子的政界权贵——” “他们有什么区别?”福尔摩斯反问。 “注意你的言辞,小子,你哥哥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不然你认为,我为什么会三番五次拒绝来自你同事的邀请?” 麦克罗福特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唇角却悄然流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缓声道,“对于全大不列颠人民来说,这可是一件大好事。” 福尔摩斯冷哼一声,“如果你这次来只是为了说这个——” “我们收到了她的礼物。” 一个字,就让原本低头看书的福尔摩斯顿住了。 她? 麦克罗福特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继而非常满足地抬头为自己续上一杯热腾腾的红茶,眼尖地注意到大侦探不耐烦皱起的眉头,愈发慢吞吞地喝了一口,叹了口气,才缓缓开口道—— “噢是的,她的礼物。” “那可真是一个……大大的惊喜。” 夏洛克·福尔摩斯终于肯放下那本足以当做凶器灭口的大部头,他审视地看着麦克罗福特,似乎想从他的微表情中判断他究竟说的是事实还是又一个让人牙痒痒的玩笑,最后的结果当然不出意料——就算面前的人是他拥有血缘关系的兄弟,麦克罗福特的神态依旧完美无缺。 福尔摩斯不得不有些挫败地敲了敲额头,“好吧,麦克罗夫特,明年我会考虑接手一两个政府的案子——” 麦克罗夫特笑眯眯地竖起三根手指。 “三个?——得寸进尺——噢好吧,三个。” 成功又扳回一局的哥哥十分得意地放下杯子,从怀里掏出了一封火漆被打开的信,放在了桌子上。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30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福尔摩斯探寻地看着他,麦克罗福特挑了挑眉,“里面会有你想知道的。” 福尔摩斯镇定地打开信封,小心翼翼地拿出里面的牛皮纸,映入眼帘的熟悉的字迹让他微微顿了顿,他依旧非常淡定地看了下去—— “麦克罗福特·福尔摩斯先生,亲启 医生已供出他所知道的m旗下大工厂的地址,以及m对政见不合者详细的下毒手法。地址会由一位老朋友代为转告。以及,小威廉已被找到,抓获神枪手先生和蛇蝎美人,我想最后一个还需要你们来解决更妥当。” 署名:漫步在街灯下的姑娘。 “噢,其实当我看到最后署名的时候,我还会感到非常疑惑,这位姑娘究竟是谁,这是谁给她取的名字——”麦克罗福特以一种慢吞吞的,烦透了的语气说道,“可当我看到你这一脸得意洋洋喜不自禁的样子,我立刻就明白了它的意思……” 福尔摩斯正了正脸色,“我只是在为这信中透露出的好消息而高兴,麦克罗福特,难道你不高兴吗?我们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对方捏着下巴,沉吟,“恩……的确,我很高兴,毕竟,我们离婚礼又近了一步。” 福尔摩斯谨慎地将信塞回信封里,封好,然后不动声色地放回自己的大衣兜里,轻轻拍了拍,才抬起头,用非常严肃正经的神态告诉他,“既然有人帮我们解决了后顾之忧,我想,三天后的晚宴,将会变得非常精彩美妙,不是吗?” 麦克罗福特总算不那么碍眼地同意了这句话,“的确,”顿了顿,“至于那位老朋友,她已经等候我们多时了,带着那个让你一脸忍不住笑意的‘好消息’——” 福尔摩斯站了起来,拿起他那顶黑色帽子,他的心情似乎非常不错,柔和的微笑从刚才就不曾从他那灰色的双眸里褪去过,“——走吧,麦克罗福特。” 他哥哥倒是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直到他快要走到门口,才又不急不缓地加了一句,“你知道她为什么不亲自来见你,对吧,夏利?” 福尔摩斯身形一顿,沉默了几秒,他低沉的,沉静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内响起。 “是的,我知道。” 很轻,也非常坚定。 她可是个“坏女孩”,我的弟弟——麦克罗福特一边下楼,看着兄弟的背影一边这么想着——他活过的不短的这些年岁里,见过各种各样形形□□的人,男女老少,杰出的平庸的,开朗的阴沉的,如过客一般行走在他的人生中,可没有哪个会像她一样,因为她对于夏洛克而言特殊的意义,使得他不得不投入了更多的关注。 继而发现,她可真是……“坏”得让人惊叹。和她在夏洛克面前一贯表现出来的聪慧,调皮,甜美,满满都是暖意的模样截然不同。 她和调查中性格相反的前十八年,那平庸到无法引起他人侧目的经历,会突然让一个人有如此大的改变吗?就像一位在地下行走多年见惯了各种龌龊手段的罗宾汉,她对于那些牵涉复杂的黑暗交易毫不吃惊,对付起来也堪称颇有手腕……还有谁能告诉他,是谁教会她半夜攀爬墙院神不知鬼不觉跑到他家送信的? 幸亏他那一晚睡觉之前穿上了裤子。 还好她爱上的是你,我的弟弟……麦克罗福特搓了搓下巴,瞥了一眼福尔摩斯端正深刻的侧脸,继而捏了捏自己脸上多余的脂肪,叹了口气。 万一他们将来结婚了,他敢保证221b号的生活一定会比现在这出戏更精彩的,一定。 ☆、第110章 一一零 他们要去的地方十分隐蔽,属于巴顿厅长用私产在郊外购买的一处安全屋,其用途当然很特殊——用来审问狡猾的又非常重要的罪犯。 他们要审问的人就在这里。 风尘仆仆地下了马车,福尔摩斯抬起眼就看见了等候在门口的高大男人,他先待麦克罗福特和他握手,才走上前去握手,问道,“在里面吗?” 巴顿点了点头,然后顿了一下,平淡回答,“还有一位你们的老朋友。” 这耐人寻味的停顿让福尔摩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继而注意到这位狮子般的男人不易察觉的奇特神色,他定定地看着对方,而巴顿不知是巧合还是逃避般地转过了头,对他们说道,“请进。” 麦克罗福特在他们之间来回看了一眼,满脸微笑地慢吞吞踏进了屋子。福尔摩斯也转过头,用非常轻巧平淡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的确,她是一位非常擅长于引诱男士为她前仆后继的女士。” 麦克罗福特在前面忍不住笑出了声。 巴顿向来不动声色的脸上终于裂开了一条缝,他还未来得及解释什么,福尔摩斯已经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不知是何用意地轻声叹了口气,走进了屋子。 巴顿,“……” 他深深吸了口气,再次走进屋子,情不自禁地,又闻到了那股让人蠢蠢欲动,若有若无,细嗅无影踪,但存在感却强烈到无法忽视的香味儿,属于某类生活精致并且一定十分貌美的女士。他的目光就像是被这香气牵引,缓缓移到了客厅中央,那里的沙发上坐着一个面戴黑纱礼帽的女人,微微转过来的侧脸雪白,红唇丰润如花,姿态优雅,看背影就让人遐想万千。 ……好吧,夏洛克·福尔摩斯说得也并非完全不对。 他不知为何轻声叹息,走了过去,听见他们已经开始了交谈。 戴黑纱的女人,“呵呵呵,夏洛克好久不见你可比上次我们见面的时候瘦了不少——” “日安,阿曼达小姐,目测您比之前丰腴了一磅。” 麦克罗福特,“……” 巴顿,“……” 吐着鲜红指甲油捂在嘴唇上修长白皙的手瞬间就僵硬了,阿曼达冷哼一声,“一点都没变。” 福尔摩斯朝她点了点头,镇定自若地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 “他可不是对所有女士都这样直接,”麦克罗福特说道,“您大可以利用这一点来反击他,阿曼达小姐。” 巴顿环视他们一圈,冷不防听见一个甜蜜到几乎可以滴出水来的声音说道,“站着干什么,坐下,坐在这儿。” 鲜红的指尖指着她身旁的位置,不容置疑的语气。 有人又十分煞风景的笑了,巴顿愣了一下,下意识转过头去,目光正好对上戴着黑纱的脸,隐约可见一双婉转多情的妙目,直直地盯着他,毫不见一般女士羞涩温柔,几乎可称得上是大胆以及露骨。 “我……”巴顿想说既然是第一次见面,未婚男女还是守规矩一些更好,他应该像福尔摩斯那样坐到对面的沙发上去,那样显得沉稳又守礼……不料他还没开口,那让人浑身一哆嗦的声音又发话了。 “你在害怕我吗,巴顿先生?” 厅长立刻直挺挺地坐下了,面目严肃,姿势规矩极了。 女士吃吃地低笑起来,狮子一样的男人则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好了,别再捉弄巴顿先生了。”某种意味上同样看得津津有味的福尔摩斯清了清嗓子,看向阿曼达,“有人说,您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31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啊是的,见到她的时候我可吓了一跳呢,明明那么活泼可爱的小姑娘,这才多久不见,居然瘦了那么多,可让人心疼死了……” 福尔摩斯罕见地发怔,他倏然沉默下来,嘴唇微微抿起。 麦克罗福特挑了挑眉,“我喜欢这个反击,聪明且有效。” 阿曼达轻笑,斜瞅面色正常的福尔摩斯,“那么,你想要知道关于谁的消息呢,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微微一笑,“不如来听一听对我们更有利的消息吧。” “无趣,”颇为嫌弃地吐出这样的评价,阿曼达轻哼一声,“我倒是听说为了补偿朋友,那位小姑娘可是花了好大功夫去安慰克利夫兰·霍克呢,只可惜人家不接受,她正在为这个问题头疼着呢。” 麦克罗福特又转过头去看福尔摩斯,很遗憾地没有发现任何让他感到愉悦的东西。 “她做得是对的,”福尔摩斯如此客观评价,“毕竟,她的决定使一个家族趋之毁灭,有效的补偿可以缓解她与克利夫兰·霍克先生之间走向终点的友谊。” 阿曼达,“……” 麦克罗福特,“噢我亲爱的弟弟,你这是在幸灾乐祸吗?” 福尔摩斯低咳一声,“我们该说正事了。” 阿曼达不情愿地撇了撇嘴,“好吧,给,这是她给我的填字谜。为了防止有其他人得到这个信息,我们不得不下点功夫,据说只有她,夏洛克,还有华生知道所有字谜的答案。” 华生? 福尔摩斯看了巴顿一眼,对方立刻意会过来,点了点头,迫不及待地起身往外走去,边走边说,“你们专心填字谜,这件事交给我。” 麦克罗福特看着他的背影,“巴顿先生看上去像是遇到了洪水猛兽。” 阿曼达姿态优雅地位自己斟上一杯热茶,并不接话。 “巴顿先生是一位正直忠诚的绅士,可他和夏洛克一样,并不是一个良好的丈夫人选。”麦克罗福特点到为止。 福尔摩斯,“……”听不见。 “告诉我,大福尔摩斯先生,我是一位良好的妻子人选吗?”阿曼达问他。 福尔摩斯们齐齐摇头。于是阿曼达心满意足地不再说话。 福尔摩斯看着眼前的这张填字谜纸条。 上面的问题大部分他很熟悉,全部都来自于他和诺拉共同阅读过的书籍。麦克罗福特注视他很快就完成了大部分的空白,只在两个问题上顿了一下。 “诺拉的胸围是多少?” 麦克罗福特,“……” 接着他就看到福尔摩斯抬起头,似乎思考了几秒钟,接着又埋下头去,郑重,而且十分确定地写下了一个数字:36,b。 “……” 完全没有觉察到此刻兄弟复杂心理的福尔摩斯专心致志地玩字谜游戏,其他的他都很顺利地完成了,唯有最有一题却将他难住了。 “whereami?” 我在哪? 福尔摩斯艰难地在几个最有可能的猜测中试图做出选择。 “公寓,霍克城堡,萨福特郡?” 他不停地梳理着这段时间的线索,想要在这几个可能的答案里找出最合理的一个。而最有可能知道答案的阿曼达却笑而不语,兴趣盎然地看着福尔摩斯罕见的为难模样,并以此为乐。 直到华生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先是很高兴地和所有人打了个招呼,继而看到了福尔摩斯专心致志的样子,凑过去看了一眼,然后颇有意思地笑了。 “噢,果然是诺拉的风格。” 福尔摩斯一动,抬起头来看着他,“你知道答案?” “当然,我当然知道。”华生奇怪地看他一眼,“这还需要犹豫吗,夏洛克,‘我在哪’?不管诺拉此刻在哪,她都会在她最爱的人心里,难道不是吗?” 原来如此! 福尔摩斯醍醐灌顶,立刻毫不犹豫地提笔写下他非常确定的答案: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心里。 华生,“……呵呵还真肯定啊……” 麦克罗福特凑过来,“完成了?那么地址是什么?” 福尔摩斯将所有答案都汇聚在一起,逐渐组成了一个个熟悉的名字—— “摄政(街),匹卡德利(广场),36(号),b(区)。” “牛津(街),赛尔福利奇(店)。” “伦敦,白厅,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心。” “前两个工厂我知道,”麦克罗福特说道,“可最后一个,是什么?” “看上去不像是一个确切的地址。” 阿曼达,“别看我,我只是来传信而已,我什么也不知道。” 反倒是华生开口了。 “这几天你们要去哪儿吗?” 福尔摩斯顿了顿,他立刻明白了过来,将“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心”无情划掉,而是改成了—— “夏洛克·福尔摩斯将去的地方”。 ——我在哪?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32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夏洛克·福尔摩斯将要去的地方。 他嘴角缓缓浮上一丝微笑。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华生好奇地问。 福尔摩斯将这张纸条叠好,塞回口袋里,才抬起眼,眼神明亮极了,“我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谁?”麦克罗福特问,大概这里只有他一个人明白福尔摩斯究竟在说谁。 “我们搞错了,一直都搞错了,麦克罗福特!还记得吗,那张地图!塞在烛台里的地图,所有的消息和证据都指向了首相府,可到了最后证实那根本不可能是首相本人,于是我们顺理成章地找到了亚科·霍克,我们抓到了他,成功扳倒了他和他的家族,裁去了莫里亚蒂的一条左膀右臂——我们都是这么认为的!” 麦克罗福特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他似乎醒悟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逐渐变得阴沉下去。 “是的,太顺利了!一切都太顺利了,难道我们都没有怀疑过找到答案的过程实在过于简单,根本没有人阻拦,每找到一个线索都是那样恰到好处的容易,而我们被其他的琐事分去太多注意力以至于没人怀疑——” “怀疑什么?”这是去而复返的巴顿。 “中心。”福尔摩斯激动地握紧了扶手,“我们即将要去的地方。” 麦克罗福特轻轻叹息,靠回了椅背,似乎感受到了来自心底的深重的疲惫。 “你们要去的地方,究竟是哪儿?” 巴顿代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唐宁街10号。”他说,“首相府。” ☆、第111章 一一一 谁是这个日不落帝国最有权势的人之一? 而谁可以与犯罪界的拿破仑做平等的交易? 又是谁能让世袭贵族的后裔们悄声无息地消失,而他的父母亲却丝毫不敢吭声? 你到底是谁?……会是他所猜测的那一位吗? 夏洛克·福尔摩斯安静地站在晚宴大厅门口,水晶灯折射出的璀璨光芒将今夜的华彩反射到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外面夜□□临,这里却灯火辉煌,名贵漂亮的大马士革玫瑰颇有格调地插放在花瓶里,层层落下的纯白垂纱在华美灯光的映衬之下如同无暇的壁画底色。人群来往的餐厅一眼望去就如同油画再现,精致的长桌,雪白的餐布,水晶杯和银餐具在柔光中闪着细碎的光芒。熟肉,美酒,海鲜,美人……多么似曾相识的一副同时充满铜臭气息和高贵格调的画面。 而事实上,夏洛克·福尔摩斯罕见地在内心里赞扬这场晚会的主人,一场精心安排的盛宴,无可挑剔,完美无缺,完全配得上“大不列颠最有权势之人”这样的身份。 “你看到了什么,麦克罗福特?”夏洛克以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开口问身边的人。 他的哥哥如此回答他,“一群身份显赫的男人,以及他们的女人,还有桌上烤得油光发亮的火鸡。” “……你知道我一直都讨厌和你去同一个地方,不是吗?” “当然,我的弟弟。没人愿意和一位比他更聪明的人同行。” “感谢你,麦克罗福特,你非常成功地让我从宫殿返回到了人间。” “既然如此,那么就和我一同去祝贺今天这场完美晚宴的主人吧,夏利?” “我不会挽上你的手臂,你休想。” 麦克罗福特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他看得出来,这位大侦探现在的心情非常之好以至于还和他开起了玩笑,噢,这可是一件值得注意的大事,妈妈知道了一定会特别高兴,因为大儿子和二儿子的相处模式永远只有一种——争吵,以及冷嘲热讽。而他们同属一类。 “你瞧,我们尊敬的首相就站在那,人群的中心,屋子里每一个人视线的终点。而他的夫人就在他的旁边,那么高贵优雅,安静守礼,简直是再完美不过的女伴。” “的确。”夏洛克整理着自己的袖口,垂下眼睛用一种愉悦而含着懒洋洋腔调的声音说道,“可如果今晚不是她的生日宴,你猜谁会注意到她呢,首相旁边的女人?” “而且我恐怕,即使今夜属于她,可人们关注的仍然是她挽着的那个男人。” 麦克罗福特边同他走向人群中心,边和过往的熟人打着招呼,面上浮现彬彬有礼的微笑,却用只有他们二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你很高兴,我的弟弟,我猜测是因为顺利度过今晚后,你的人生将会出现一个重大的转折,不是吗?” 福尔摩斯露出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微笑,“闭嘴,麦克。” 麦克罗福特顺手从走过的仆从手中拿过一杯淡金色的香槟,然后对着已经看到他们二人并露出笑容的首相和首相夫人举杯示意,口气瞬间变得温和而充满喜悦,“祝福您,夫人,您看上去依然如我第一次见您那有美丽不凡。” 福尔摩斯撇了撇嘴,在首相望过来的时候轻轻颔首,“见到您很荣幸,首相。” “我听说过你,夏洛克·福尔摩斯。”首相的声音低沉却中气十足,他双眸在华光溢彩的灯火中依然沉静得像一弯冬涧,蕴有湛然光辉,却无波无澜,既不高傲也不温和,仿佛之间隔着最合适的距离,安全且舒适。 “夏洛克·福尔摩斯,伦敦第一侦探,据说是小报和人民赋予你的称号。”首相似乎在微笑,眼角的皱纹却并不显老态,这对于他来说更像是一种智慧的印刻,阅历的另一种诠释。他的声音也不咄咄逼人,可当他发出第一个音节的时候,似乎周围的空气都静止了一瞬,以致于再明亮的灯光都无法吸引他,只能看到那双石头一样坚硬的眼眸盯着他。 “伦敦第一侦探?”福尔摩斯笑了一下,并没有被对方的气场所压倒,目光沉稳极了,“争夺名次是弱者暴露自己的手段,我不是什么第一侦探,我只是一个咨询侦探。” “咨询侦探?”首相咀嚼这个词语,似乎觉得颇为新奇,几秒后他微微一笑,那种长年累月的冷硬缓缓从他的眉间舒展,首相如此说道,“我很喜欢你们的冒险故事,很真实,也很有趣,而报道之外你本人的高傲丝毫不逊色于你的哥哥。” 躺枪的麦克罗福特若无其事地笑笑,“谢谢您的赞赏,阁下。” 夏洛克福尔摩斯的目光终于移到今晚的主角身上,首相夫人气度依旧高雅,具备寻常女性难及的沉静目光和年龄所带来的优雅风度。她穿着面料昂贵的大红色丝绸长礼服,头发盘起,戴着蕾丝礼帽,唇边的笑容弧度仿佛精心测量,眼角细微的皱纹也丝毫不能影响她极具韵味的美。 麦克罗福特和首相说话的间隙,夏洛克·福尔摩斯注视着这位安静的第一夫人,他似乎是思索了一番,才用低沉的,缓慢的音调开口道—— “您听说过玻璃蝴蝶吗,夫人?” 对方似乎怔了一下,继而红唇微动,轻声道,“从未听说过呢,福尔摩斯先生。” “是一种很美丽的蝴蝶,非常美。但和它同类不同的是,它的翅膀是透明的,就像是那扇窗户的玻璃。” 就像是兴趣所致,夏洛克·福尔摩斯忽然面露微笑,绘声绘色地给她描述道,“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来自墨西哥和巴拿马,因为它的翅膀是透明的,这帮助它逃脱了许多掠食者的注意……美丽而又很神奇的生物,它生来如此脆弱无害,可比任何猎人都要狡猾……不是吗,夫人?” 夫人露出沉静而配合的笑容,“真可惜,我从没有机会见到它,就像你说的那样,它一定很美。” “因为它们过于艳丽,常常让捕食它们的生物无法分清它们究竟是否有毒,而验证过毒性的……毫无例外都死去了。”福尔摩斯感叹般的轻轻一笑,“我一直都认为太过美丽的才会具备其危险,可事实上却是,不引人注意的,往往却能蒙蔽大部分捕食者……这真是一个充满神奇的世界。”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33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夫人面色依旧,她只是非常优雅地微笑,并且附和称赞,“的确,这个世界充满可能。” 首相转过头来的时候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话,不由得低头轻声问他的妻子,“可能?什么可能?——” “阁下,既然您喜欢读冒险故事,我这正好有一篇非常非常精彩的故事,您有兴趣来听听它吗?”夏洛克·福尔摩斯忽然话锋一转,余光瞥见女人脸色终于僵了僵,但立刻又恢复了正常。 “故事?”首相的目光在兄弟二人身上转了一圈,他似乎明白了他们的用意,似乎又还在猜测中,只是不动声色地低沉声说道,“你错了,福尔摩斯。我不喜欢故事,我更倾向于精彩的事实。” 麦克罗福特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别在这儿,夏洛克。” 反倒是一直保持优雅风度的夫人此时却开口道,“我对故事很感兴趣,你知道的,罗伯特……福尔摩斯先生,如果换个时间,我很乐意与你一同分享精彩的故事。” 有恃无恐……福尔摩斯敏锐地从对方的笑容里读懂了这个信息。的确,他的手上并没有可以足够一击致命的证据,而她的身份远远凌驾于他,即使有人猜测出了关于真相的一丝半点,可谁又会相信呢? 她的确聪明,而且是非常聪明。如同一只脆弱美丽的玻璃蝴蝶那样,阴影般附随在全英国最有权势的人身后,完美充当着壁花角色,不会过于艳丽,凭借她的身份也能过得如鱼得水……恰到好处。 只可惜的是,她虽然致力于抹去一切痕迹,却并未成功。她做得太过巧合,在第一次蒙骗过他们之后,细心回想,却不免太过刻意。这只玻璃蝴蝶将她的蝶粉不小心洒在了她的脚印上,最终被有心人发现,捻起,收集。 我就快要抓住你了,莫里亚蒂——福尔摩斯整了整自己精心穿戴的领结,彬彬有礼而略微神秘的微笑从那张轮廓深刻的脸上显现,这笑容令他看上去却仿佛在华美灯光下缓缓从镜子中浮现的鬼魂,深刻的不安和恐惧凝固在夫人骤然紧缩的瞳孔里,她僵硬地听见对面的男人用无可挑剔的语调和礼节,以轻松愉悦的嗓音对她的丈夫说了一句话—— “如果很不幸的,这个精彩的事实……却是关于您身旁这位美丽女士的呢?” 福尔摩斯无视哥哥无奈的脸色,直视首相冷下去的双眼,微笑,“现在,能否借一步说话,阁下?” ☆、第112章 一一二 112 灯火通明的书房。 宴会已经进行到了一半,然而有心人却发现,今天宴会的两位主角却不在大厅的中心。不过好在仍然有其他重要人物例如财政大臣以及他的妻女,首相和夫人暂时的缺席并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 出于礼仪麦克罗福特和福尔摩斯并没有依循首相的客套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麦克罗福特有些悻悻地摸了摸自己的空肚子,心里迫切希望他的弟弟能够用足够快的时间解决掉这个大问题,外面还有几只烤得油亮的火鸡在等待着他。 首相此刻正坐在书房一侧的沙发上,他垂着眼睑端起一杯刚送上来的冒着热气的红茶,似乎没有注意到身旁他的妻子脸上略微不安的神色,感觉到热流温暖了他的脾胃,才抬起眼睛,凝视面前这个看起来精神奕奕的年轻人,沉声开口,“现在,你得偿所愿了,福尔摩斯,我在听。” “感谢您的配合,阁下,相信我,您绝不会为这一次的决定而后悔。”福尔摩斯微微一笑,他很诚恳地开门见山道,“您是否听说过‘莫里亚蒂’这个名字?” 首相沉吟,“你是指……詹姆斯莫里亚蒂?《小行星力学》的作者?” “理论上来说,是的,就是他。” “这和我们之间的谈话有什么关系?”首相问。 “well,我想这其中的关系,夫人也许会更清楚。”福尔摩斯一点也不畏惧首相投过来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就像是没有考虑到说出这句话的后果,神色充满了某种勇往直前的无畏,偏偏语气却镇定极了,似乎掌握了许多铁一般的证据,“——亚科·霍克,我记得他是您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是吗?” 为数不多……麦克罗福特在心里啧啧。他这位弟弟可是无时无刻不在得罪着最有权势的人。 然而首相并没有为此发怒,他思索着微微眯着眼,许多想法闪电般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仍然平定无波,“你想要告诉我什么,年轻人?” “真相。一个您也许早已知道却拒绝接受的真相。” 首相发出嗬的低沉笑声,他石头一样坚硬的双眼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粗粝手指摩挲杯子的边沿,不急不缓地开口,“说说看,也许我能接受你所谓的真相……也许不能。” 福尔摩斯此刻却真的思索起来,他保持这份稀罕的沉默近乎一分钟,然而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的哥哥陡然一阵气没上来,难得目瞪口呆起来—— “简而言之,您的夫人在和一位聪明至极的犯罪者做着交易,亚科·霍克是中间人,犯罪者的名字就叫做詹姆斯·莫里亚蒂。” 麦克罗福特,“……”福尔摩斯你的礼仪呢?我教会你的所谓的谈话技巧呢?!你就这样一句话概括了所有的证据,你以为面前坐着的是你的小女友吗,会无条件地相信你信口开河的胡话?! 果然,首相颇觉有趣地笑了一声,他看上去略微有些惊讶,但很快恢复了平常,甚至有些探究地望向麦克罗福特,眼神中的含义让哥哥情不自禁地动了动眉角。 “作为一个侦探,福尔摩斯先生,我想你应该在下结论之前拿出所有的证据来说服我相信你的推论,更何况,现在你指责的人,是坐在我旁边的女士,我的妻子。” 首相的质疑在情理之中,没人会接受无端的指责和质问,而首相此刻堪称温和的回应则是对方教养良好的体现。福尔摩斯点了点头,他直视对方的双眼,慢慢开口说道—— “如果您需要证据,我们可以给你,但我想那并不足以使阁下有所行动。而足够致命的证据,则被那些莫里亚蒂先生销毁得一丝都不剩……忘记告诉您,詹姆斯·莫里亚蒂是一位数学教授和作家——噢,表面上看来这完全没错,事实上我还阅读过他的着作,非常出色,这令我情不自禁地想要感慨,为什么一位如此聪明而优秀的教授,会选择成为一位恐怖的犯罪家呢?我想您也许听说过这个称号——犯罪界的拿破仑。很不幸,这只不过是教授的另一个头衔而已,我想他所做过的事,确切来说是犯下的罪行,囊括了近五年内欧洲超过一半的恐怖事件。” “听上去很令人感兴趣。”首相说,“说重点,福尔摩斯先生。” 他指的重点自然就是他的妻子。 可福尔摩斯却没有顺着说下去,而是突然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对着他的哥哥,“麦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距离下一次的大选还有多久来着?两年,还是一年?” 英国大选四年一次,而今年是一八*年的冬季,距离下一次大选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 但这不是关键,关键的后面的一句话—— “我记得阁下大选的时候有一位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当然直到现在为止他仍然是您的对手。” 威廉·尤尔特·格莱斯顿,称他为罗伯特·盖斯科因塞西尔——首相最大的竞争对手是有根有据的事。首相这已经是第二次当选,而他的前任正是这位格莱斯顿先生,在罗伯特第一任四年到期后,格莱斯顿第二次当选,他当年费了不少劲才从这位对手手里夺过第二次的首相大权……别指望他们之间有什么友好的竞争关系,事实上,如果他想继任,那么格莱斯顿就成为了他第三次大选之路的头号劲敌。 关于这其中的龃龉,首相不愧是阅尽千帆的政客,他瞬间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可他面上仍然毫无波动,只是弹了弹杯沿,微微一笑,“你是在指责我的妻子和那位所谓的犯罪界拿破仑联手,以至于犯下了你所说的那些罪行吗?” 麦克罗福特见势不妙,正欲开口,他那一向不省心的兄弟就已经抢先道,“部分,的确,阁下。我的确在指责您的夫人为了筹备下一次的首相大选而和莫里亚蒂联手,您是一位优秀的首相,而选举需要钱,大量的钱。莫里亚蒂提供金钱,换取他所需要的便利,作为交易也许大家都会认为这很公平,但那是在您完全了解到这交易的内容之前。” 福尔摩斯这一番夹杂着质问的吹捧让首相顿时露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表情,他似笑非笑地盯着福尔摩斯,略有些感叹的意味,“你知道你这样毫无证据地在我面前说这番话,会有什么后果吗,年轻人?” “我知道,阁下。可我同时也非常明白,您一定会听进去我这番毫无证据的话。” 首相很感兴趣地微微前倾过身,余光瞥见他的妻子苍白的脸色,顿了顿,轻声开口,“理由是?” “在调查这所有有关联的案件中,免不了需要几位朋友的帮助。”福尔摩斯镇定自若地说道,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眼睛,“在我的预料中,等到结果的过程应该是非常艰难而且代价极大的,可出乎我的意料,我的朋友们都非常优秀,虽然这其中颇花费了一番力气,可最终我站在这里,就证明了某些事。” “哦?说来听听。” “有人在帮助我们。”福尔摩斯的语气非常笃定,“我能够想象如同莫里亚蒂这样的人,是怎样入侵你们的政府,用什么手段来胁迫那些愿意或者不愿意的人成为他能够利用的工具,在这方面我承认他超出我许多,一个优秀的刽子手。我已经预想到了我们成为对手后结局的惨烈,可事实上,一位看不见的盟友的参与,使这件事变得容易了许多——” 一直站在一旁沉默无语的夫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目光投了过来。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34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首相保持着微笑,轻声开口,“是吗?” “阿曼达小姐,我的朋友之一,先前因为一些事而被迫离开伦敦,可有人试图在这旅程上做出一些不太光彩的事还险些得逞,但幸运的是,她被人救了下来,安顿在一个无人得知的地方,直到最近才回到这里,并为我们传递消息……真巧,不是吗?” “还有可敬的巴顿先生,伦敦警察厅的厅长,说实话,在莫里亚蒂面前这可真不是一个够看的位置,可就那么巧合,巴顿先生却屡屡为我们开方便之门,使我们受益不少。更别提我的哥哥——” 福尔摩斯的目光斜了过来,麦克罗福特咳咳两声,抬头望天花板。 “——我的哥哥,如果不是因为他天生的懒惰,以他的能力,恐怕现在的英国政府的头子早就要换人,说实在的我向来不认为他会有多么爱国,火鸡和面包才是他最爱的东西,可他却会为了一个莫里亚蒂,来找他最讨厌的人——他的弟弟。” 麦克罗福特,“……”真过分。 “我相信这个国家能令麦克罗福特都不得不听令的人不会超过三个,而其中一个,就站在我的面前。” 福尔摩斯直视首相,然后轻轻弯腰,向他行礼,“多谢您的帮助,阁下。” “罗伯特……”夫人喃喃的声音。 对于这番推测看上去并未动容的首相放下了茶杯,他看着这位年轻人,似乎是沉吟了一会儿,突然提出了一个问题,“之前你认为是我,对吗?” 这句话来得毫无由头,可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懂了。福尔摩斯罕见的有些不太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那只是推测……” “我欣赏你的才智,但不欣赏你的勇气。”首相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你说得没错,我的确知道莫里亚蒂这个人,我也知道他所做的事,甚至胜于你,包括他和玛丽做的交易。” 夫人哆嗦了一下,紧紧握住了自己的裙子。 “他的确很聪明,可是手段令我不敢苟同,即使我在这个位置呆了这么久,依旧无法认同他的一些做法。我很清楚人一旦自私起来,即便是同类也能痛下杀手,可那些都是无辜的人,没有金钱,没有权势,甚至吃不饱。许多人都认为他们是帝国的垃圾,理应被清理,可在我看来,那些是生活的失败者,除此之外,和我们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即便是福尔摩斯,也为听到对方亲口说出的这几句话而震惊。 坐在他面前的,的确是一位应该被尊重的人,少数有良心的政客之一。 “可坐在我这位置上,有太多不能亲自去做的事。每一双眼睛都在盯着我,试图从我身上撕扯出一丝丝皮屑来,用我的决定来反驳我,将我踢走。我想你能明白,是吗,福尔摩斯?” 他沉默着,轻轻颔首。他的确很理解这种身不由己。 “我放任他许久,是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来做。而现在事情做完了,再来收拾也并非来不及。”首相风轻云淡地微微一笑,转过头来,直视他的妻子,轻声开口,“是的,玛丽,我一直都知道。” 他的妻子脸色苍白如同在雨中大湿的蝴蝶,轻轻颤抖地低喃,“可你为什么……为什么不阻止我……你……” 首相沉默了一瞬。 “我能明白你的初衷。”那在牛津大学就始终存在的感情到现在已经沉淀为了不可分割的亲情,他完全能理解妻子为了他好的心情,只是手段略施偏颇,好在仍然有机会及时修补过来。 他的夫人终于忍不住捂住脸,在众人面前低声啜泣,“我知道这是错的,罗伯特……最开始我只是想做一个交易,我没有想伤害任何人……可后来不一样了,他抓住我的把柄威胁我……我不能让你染上丑闻,那会毁了你……我没有想伤害那些人……” 首相叹了口气,“既然无法扭转造成的局面,那么就设法弥补它,明白吗,玛丽?” 十分有眼力劲的麦克罗福特读懂了首相的画外音,他立刻拉着福尔摩斯的手臂,行礼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退下了。夜安,阁下。” 首相微微一笑,“再见,福尔摩斯们。” ☆、第113章 一一三 “他是一个奇才,哲学家,深奥的思想家。他有一个人类第一流的头脑。他象一只蜘蛛蛰伏于蛛网的中心,安然不动,可是蛛网却有千丝万缕,他对其中每一丝的震颤都了如指掌。他自己很少动手,只是出谋划策。他的党羽众多,组织严密。我们说,如果有人要作案,要盗窃文件,要抢劫一户人家,要暗杀一个人,只要传给教授一句话,这件犯罪活动就会周密组织,付诸实现。他的党羽即使被捕,也有钱把他保释出来,或为他进行辩护。可是指挥这些党羽的主要人物却从未被捕过——连嫌疑也没有——” 昏黄的灯光下,华生握笔在纸上写下这样一段话,然后顿了顿,继续记录道—— “……而如今,福尔摩斯有了一位大人物的帮助,比想象中权威更胜的一位长者的从旁协助,他终于在这件惊天大案中得到了线索上的实质性的进步:詹姆斯·莫里亚蒂最得力的两位帮手被抓捕,其中一位拒不承认所犯的罪行以及不肯透漏一切细节,而另一位更为狡猾三番五次试图用真真假假的谎言来糊弄警方。好在他们面对的是夏洛克·福尔摩斯,这个一向将观察和推理发挥到极致的咨询侦探,他很快就逐一击破了他们的弱点。” 华生揉了揉眼睛,看着笔记上这洋洋洒洒的一大段,想起前几日里大侦探那掩饰不住得意洋洋的神情,就情不自禁微微一笑。 弱点……是的,他们每一个人都有弱点,包括莫里亚蒂。 而那位玛丽安小姐的弱点则是太过忠诚,以至于无法忍受有人诋毁她的老板分毫,她的骨子里深藏没落贵族的傲慢以及由于童年生活不幸而导致的戾气,福尔摩斯几乎没花上一天的时间,就从她无法忍受的只言片语里套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而另一个较之就困难了许多,莫兰上校这个老油条不肯亏待自己也不肯透漏精确的信息,他的嘴里永远听不到一句完全真实的话语,甚至作为军人他对警方审讯这一套十分熟悉。警察最多只能以伤害罪关押他,却无法掌握确切的证据。甚至在他们故意放走他企图跟踪的时候,他不仅没有着急逃跑,反而慢悠悠地,带着警察厅一大半警察在伦敦城中逛了一个来回——直到福尔摩斯和他打了一个赌。 一个关于扑克牌技的赌博。 在这方面,塞巴斯蒂安向来很自信,之前偶尔失手也只不过是因为中了阿曼达的美人计心底里认为无伤大雅。可这回不同了,当福尔摩斯更自信地告知他,不仅身手他比不过自己,就连牌技也是,塞巴斯蒂安终于忍不住了。 他们的赌注就是三个问题,如果福尔摩斯赢了,他必须如实回答他提出的三个问题。如果他赢了,那么他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出这里,再也不必担心有人追踪。 在他看来这是一笔略有风险但实际很划算的买卖。他嘲讽地看着大侦探,同意了。 结果当然不出意料——如果福尔摩斯输了,华生也不会如实地记录下这一切。事实上,大侦探第一局赢得很轻松,而接下来所有玩法他们都尝试了一遍,结果毫无改变。在福尔摩斯看来这种倚靠数学推理和逻辑判断的游戏实在是很简单,远不如音乐艺术那样深远博大千变万化。塞巴斯蒂安是一个狂妄的赌徒,可他遵守了赌徒的原则,他回答了福尔摩斯的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是否还在伦敦?” 是。 第二个问题,“他派人暗杀诺拉·夏普的时候,对方是如何逃脱的?” 刺客找到她的时候,只发现了她将被子堆高塞满枕头,实际却睡在阁楼上,听到响动后很快就顺着暗道逃走了,他们根本来不及抓住她。 (很好,学以致用——福尔摩斯暗自点头。) 第三个问题,“告诉我他将要去哪儿?” 这一次塞巴斯蒂安沉默了许久,事实上他自己也不敢确定,因为那一位实在是一个捉摸不透的人。 他只能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离开这儿。” 聪明人都会这么做。避开风头,走得远远的,等时机成熟了再回来,或者永不回来。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向他致谢,走出了警察厅。 第二天就听到了塞巴斯蒂安越狱的消息,他一点也不感到吃惊,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道,“他当然会这么做,你认为在不得已透漏了莫里亚蒂的消息之后,他还会是安全的吗?”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35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就算是一只狡猾贪婪的狼,也懂得避开最凶猛的老虎狮子,害怕成为被狩猎的那一个。 “现在,我们该怎么做?”巴顿问道。 “他已经不在伦敦,”福尔摩斯这么说,语气笃定极了,“现在去订最快去欧洲的火车,我们车站见,厅长先生。” “你要亲自去找他?”巴顿愣了愣,得到福尔摩斯自信的微笑,“我们端了他的老巢,破获了他几乎整个犯罪集团,整个英国都在通缉他,他还能去哪儿?他必定会找我报仇,而在这儿,却不可能。” “不如我们主动走出这个蜘蛛网,恼羞成怒的失败者总会找上债权者,我们只需要静候佳音。” 巴顿最终赞同了这个主意,只是在最后多问了一句,“那么……她呢?” “她已经够让我惊喜了,”福尔摩斯敲了敲烟斗,在缭绕的烟雾中惬意地眯起了双眼,低沉声音仿佛流淌着午后泰晤士河的沉静柔和,巴顿可以清晰地听出那里面的罕见的温柔笑意,“……我相信,没过多久,我们就会再次见到这位可敬的女士——在旅途的终点。” “我们可以现在就找到她。” “不不,这毫无必要。莫里亚蒂还未被解决,余党不清,没有人是安全的。我的朋友,待这件事结束,所有的故人自会回归……包括你的极乐鸟小姐。” 咳——厅长尴尬地低咳两声,转过去的脸隐露的耳尖红透了。 …… “五月三日,我们到了荷兰迈林根的一个小村镇,住在老彼得·斯太勒开设的;大英旅馆里……” 华生忠实地用打字机记录着那一趟让人记忆深刻的旅行,写到这一段,他的指尖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 “店主是一个聪明人,曾在伦敦格罗夫纳旅馆当过三年侍者,会说一口气亮的英语。在四日下午,在他的建议下,我们两人一起出发,打算翻山越岭到罗森洛依的一个小村庄去过夜。不过,他郑重地向我们建议不要错过半山腰上的莱辛巴赫瀑布,可以稍微绕一些路去欣赏一番……” 是的,就是这儿了。 那确实是一个险恶的地方。融雪汇成激流,倾泻进万丈深渊,水花高溅,宛如房屋失火时冒出的浓烟。河流注入的谷口本身就有一个巨大的裂罅,两岸矗立着黑煤一般的山岩,往下裂罅变窄了,乳白色的、沸腾般的水流泻入无底深壑,涌溢迸溅出一股激流从豁口处流下,连绵不断的绿波发出雷鸣般巨声倾泻而下,浓密而晃动的水帘经久不息地发出响声。 半山坡上,环绕瀑布辟出一条小径,使人能饱览瀑布全景,可是小径断然终止,游客只好原路返回。他们也只好转身返回。 “忽然半路,看到一个瑞士少年手拿一封信顺小路跑过来,信上有我们刚刚离开的那家旅馆的印章,是店主写给我的。信上写着,在我们离开不久,来了一位英国妇女,已经到了肺结核后期。她在达沃斯普拉茨过冬,现在到卢塞恩旅游访友。不料她突然咯血,数小时内,颇有生命危险,如能有一位英国医生为她诊治,她将感到十分快慰,问我可否返回一趟等等。好心的店主斯太勒在附言中又说,因为这位夫人断然拒绝让瑞士医生诊治,他别无办法只好自己担负重大的责任,我如允诺,他本人将对我蒙感大德。 “这种请求,是不能置之不理的,不能拒绝一位身在异国生命垂危的女同胞的请求。可是要离开福尔摩斯,却又使我踌躇不决。然而,最后我俩一致决定,在我返回迈林根期间,他把这位送信的瑞士青年留在身边做向导和旅伴。福尔摩斯说,他要在这瀑布旁稍事逗留,然后缓步翻山而过前往罗森洛依,我在傍晚时分到那里和他相会。我转身走开时,看到福尔摩斯背靠山石,双手抱臂,俯瞰着飞泻的水流。 “不料这竟成为我和他的今世永别。” …… 福尔摩斯坐在一块湿漉漉的长满苔藓的巨石上,耳畔是轰隆隆瀑布湍流的巨响,湿润的空气充满了整个肺部,他的头发丝儿都凝结出了水珠儿。可他毫不在意,在这个既安静又聒噪的地方,他毫不顾自己的绅士形象,象征性地将烟斗倒了倒,不能点着火,于是闻了闻烟草的气息,心满意足地叹息。 如果不是身后响起了脚步声,这实在是一副宁静和谐的风景画。 夏洛克·福尔摩斯将烟斗放回衣兜里,顺着声音转过头去,对来人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嗨,下午好,莫里亚蒂先生。” 穿着老式褐色夹克,剃了胡须面容略显苍白的教授拄着拐杖站在他身后不足五米的地方,他看上去一点都没有变,脸上仍然挂着温和的充满学术气息的微笑,唯一不同的只有他手里对准他的黑洞洞的枪口。 “下午好,福尔摩斯。”詹姆斯·莫里亚蒂用他那低沉的声音开口道,几乎要淹没在瀑布的急流中,“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 福尔摩斯摇了摇头,“可别这么说,事实上,我却是专门来找你的,就像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一样。感谢这几天你给了我足够的世界让我欣赏了和大不列颠截然不同的美丽景色,不过这里的天气实在让人难以忍受,干燥,而且阳光天太多——” 莫里亚蒂的枪口动了动,福尔摩斯立刻就停住了嘴。 “很高兴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你一点也没变。”莫里亚蒂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刻意显露出好奇,探究,他让自己的语气放得更加温和,与他手里那炳冰冷漆黑的枪格格不入,“事实上,我很想知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 “大概是因为不论我走到哪里都十足醒目的缘故。” “哈,”莫里亚蒂陡然间笑出声,他似乎是真的感到了愉悦这种情绪,但听在他耳朵里却刺耳极了,对方过于自信的微笑让他心里隐隐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而这种预感在下一秒就得到了实现—— 他动了动手指,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另一个更熟悉的身影从巨石后的阴影处走了出来。 塞巴斯蒂安·莫兰,用锋利锃亮的匕首紧紧卡在了诺拉的脖间,带着恶意极了的笑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向你的旧情人打声招呼吧,亲爱的骗子姑娘。” ☆、第114章 一一四 好一出荒野猎人的游戏。 原本以为是守株待兔,没想到却被狡猾的狼耍了,还被带到了狼窝。 瀑布的轰隆声中,水流飞溅。然而福尔摩斯无暇他顾,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这个已经许久不曾相见的姑娘身上—— 很好,看上去她应该过得不错,这毫不意外,她从不肯亏待自己。瞧这红润的脸庞和亮闪闪的眼睛,穿着老旧的男士衬衣,可看上去依然这么美丽—— 好久不见,我的姑娘。 一年三个月零十七天,这可真的是,好久不见。 而那位姑娘,她一点都没有变。 “瞧瞧,多么感人的凝视,我都几乎要哭出来了。”塞巴斯蒂安啧啧有声,适时地拉了两个人胶着的对视。他玩弄着手里的匕首,有意无意地从女士细白的脖颈出刮蹭过,却很失望地没有看见他想要的恐惧表情,不由得轻轻哼了一声,望向福尔摩斯,如同野兽一般呲起了牙齿,朝他示威,“没想到吧,福尔摩斯,你自以为抓住了我,抓住了先生,也没想到最后来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的大侦探,你有没有推测到这个结局呢?” 福尔摩斯耸了耸肩,“有点出乎意料,但说实在的,我倒是很感谢你们为我制造的这场来之不易的惊喜。” 诺拉眉梢熟悉地一挑。多日不见,情话技能倒是满点。 莫里亚蒂注意到了他们之间默契的眼神交流,呵的一声冷笑,打断了这种脉脉温情,缓缓开口道,“惊喜?不不不,福尔摩斯,我想你应该早就知道,诺拉·夏普小姐,一直在跟着你,不是吗?抓到她对我们而言才是‘惊喜’。” 福尔摩斯听完,朝她挑了挑眉头。 ——噢?一直跟着我? ——啊哈。 ——你进步了。 ——跟你学的。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36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交流完毕。 福尔摩斯收回眼神,“花了你们不少精力吧。”笃定的语气。 塞巴斯蒂安下意识地并拢了双腿,感到肩膀和下身隐隐作痛,火气一并冒了上来,情不自禁地握紧了匕首,细细的血线从诺拉的脖子处蜿蜒而下,福尔摩斯眼神刚刚移过去,就听见久违的,熟悉的女声传了过来—— “神枪手?嘿,手放稳点儿,我可是重要的人质。” 塞巴斯蒂安额角狠狠一跳。 莫里亚蒂可没兴趣在这里看一场关于恋人久别重逢的狗血恶俗的言情剧,他不紧不慢地示意塞巴斯蒂安将诺拉推到福尔摩斯身边去,然后用枪口指着二人,露出他们熟悉的,温和却令人胆寒的笑容。 “福尔摩斯先生,猜猜,接下来我希望让你们做什么?” 事实上在一行人出现在这里的第二秒,福尔摩斯就已经思考了接下里会发生的所有事,而这一番举动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除去诺拉的变数,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结局,不远处在小径旁的一块凸出的岩石上留下的烟盒以及里面的纸条就是证据。即使他出了变故,相信这件事也会得到圆满解决,但是现在—— 好吧。福尔摩斯举起双手,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有枪的总是老大,不是吗?” “这居然是我从你嘴里听到的最令我称心如意的话,”莫里亚蒂不无讽刺的说,扬了扬下巴,逼迫他们站在了后面的悬崖边,一种快意的,恶狠狠的,充满了复仇*的神色终于从那张温和假面后崩裂出来,令那张苍白的脸如同恶鬼的浮影倒映在瀑布之后,他温柔的,低沉的嗓音穿过飞溅的水流,轻柔地送入耳朵里。 “那么,你会怎么选择呢,福尔摩斯?” “毕竟,你可是伟大的咨询侦探,这世上还会有无数冤案待你破解,我很好奇:你会自私一回吗?还是就如同你之前所表现的那样,世人爱我,我爱世人,牺牲自己,拯救你的情人?” 福尔摩斯却真的开始凝神思考起来。 诺拉冷不防地笑出了声。 这笑声在如今的境况下实在来得诡异莫名,莫里亚蒂阴冷的眼神倏然瞥向她,诺拉却毫不畏惧,噗的一声绷不住再次笑了出来,用一种简直不可置信,又好气又好笑,一脸“你简直在逗我”的表情看向他们。 “我的天,你该不会是想玩那种‘救她还是救自己’的老土把戏吧?啊——我实在是高看你了,莫里亚蒂,作为一个鼎鼎大名的犯罪专家,我还以为至少在故事的最后,你的出场会更有反派感的尊严,但现在——” 她边说边摇了摇头,满脸失望,批判道,“烂俗,毫无新意,完全有失水准。” “……” 如果不是对方神色正经极了完全看不出取笑意味,莫里亚蒂简直怀疑她是在试图激怒自己而自取灭亡。 他神色阴森地盯着对方,诺拉只是微微笑了笑,似乎对马上就要到来的事情一点也不紧张。鉴于对方前科累累,他立刻怀疑这场对方之间的“偶遇”的真实性,心思百转千回也不过片刻之间,他握紧了枪口,对塞巴斯蒂安低声吩咐,“……出去看看。” “可是您……” “一个女人,一个没有武器的男人,你在担心什么?”莫里亚蒂微微一皱眉,塞巴斯蒂安立刻不敢再说一句,警告地瞥了他们一眼,悄声无息地顺着阴影退了下去。 “噢,”福尔摩斯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一个男人,还有一把枪,这样就公平多了。” 莫里亚蒂动了动枪口,他虽然站姿闲适表情平静,但手指毫不懈怠,洞口稳稳地指着他们,稍有异动就是一枪入肉,因此两人都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莫里亚蒂保持着微笑打量他们,忽然开口道,“我最大的失败,就是低估了一个女人。她和我所见过的任何一个都不同,即使是玛丽安。我很羡慕你,福尔摩斯,如果她效忠于我……你,你的哥哥,还有那个人,如今不会有资格挡在我前面……真是太可惜了。” 诺拉很谦虚地告诉他,“我什么也没做。” 福尔摩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旅途愉快。” 莫里亚蒂叹息着摇了摇头,“只可惜她忠诚于你,福尔摩斯,这注定了是一个悲剧,你,和她。” “悲剧?”诺拉反问,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感到很迷惑,“你是指,以一个不可能的生存机会来让我们之间产生内讧,而你在一边旁观,微笑,并且洋洋得意,以此来弥补你那无法掩饰的,巨大的无能和失败吗?” “哦不,不不不,教授,”诺拉轻声回道,“我,和他,都不会这样做……而你,也不会放过我们任何一个人,对吗?” “瞧,这就是我欣赏你的原因,诺拉。”莫里亚蒂假惺惺地温柔笑道,“永远这样聪明,识时务……永远现实,冷酷。” “不知道,你在设计抓捕你的朋友克利夫兰的亲哥哥,在亲手杀死珊德拉并弃尸荒野,在目睹阿曼达小姐陷入危险却冷眼旁观的时候……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如此冷艳,迷人,与众不同呢?” “好了,这些无用的话不如在以后我们去探望你的时候再谈起吧。”诺拉微微一笑,“至于现在,你不如猜一猜,你忠诚的手下,那位神枪手先生,到底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甚至忘记了及时返回报告呢?” 她摊开手,满脸无辜天真,“你该不会以为,福尔摩斯这样大胆地出来,只有我一个人悄悄跟在他身后吧?” “而你手里的这把□□,又可以对付多少有备而来的警察呢?” 诺拉摇摇头,微微一笑,“如果我是你,最后一颗,我一定会留给自己,你觉得呢?” 糟糕。这是福尔摩斯的第一感觉,在看到莫里亚蒂额角隐隐鼓起的青筋和开始颤抖的手臂,那不详的感觉愈发鲜明。他不由得绷紧了肌肉,紧紧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不用了,”莫里亚蒂却陡然笑了起来,眼神平静无比,隐隐有种最后的疯狂,他举起了手里的枪,声音柔和低沉,仿佛长者的慰藉,“不如先解决了你,然后就只剩下我和他之间的事。” “诺拉——” 砰。 莫里亚蒂放下手里微热的枪,居高临下地看着,然后缓步走近,蹲在了诺拉身旁。 高高的悬崖,瀑布水滴飞溅,令人的视线模糊不清。诺拉艰难地一手扣在悬崖干枯的野藤上紧紧抓住,一手拉着福尔摩斯的手腕,而侦探的身下,则是一片望不见底的,惊人幽深湍急的瀑布急流,轰隆声几乎可以震碎人的耳膜,他的头发立刻就被迸溅的水珠打湿,而他只是有些困难地抬起头,手臂因为拉扯受力而剧痛,淅淅沥沥的血珠从他的肩膀处滴落—— 刚才在莫里亚蒂对准她开枪的时候,他反应极快地扑了过去,挡了这一枪,却不慎踩在了一块湿滑的泥土上,险些翻下了悬崖,还好最后一刻诺拉拼命伸手抓住了他,可这却造成了现在更困难的局面—— “啊~多么感人的画面,”莫里亚蒂的脸出现在天空的阴影下,他就站在诺拉的身后,枪口对准了她的后脑,对正抬头的福尔摩斯露出一个非常愉悦,轻松惬意的笑容,仿佛正在进行一场他最喜爱的午后散步,用那优雅的,懒洋洋的腔调缓声说道,“我早就该想到,不论对你们之中的哪一个开枪,另一个都会不顾一切地替他躲开——噢,上帝啊,我简直都要被你们这赤诚而轰轰烈烈的爱情感动得跪地忏悔甚至洗心革面。” 诺拉的手臂发出骨骼拉扯的吱吱声,水珠沿着她垂落的发丝滴在福尔摩斯的脸上。大侦探安静地抬头看着她,又看了看手指即将扣上扳机的莫里亚蒂,轻轻叹了口气,难得忧伤地说道,“放手,诺拉。” 莫里亚蒂顿住手,似乎想到了什么,暂停了接下来的举动,饶有兴趣地观看。 头发全部散落,湿漉漉地披散在身上,满脸水珠的女人对他艰难地笑了笑,很轻,也很坚定地告诉他,“这桥段太俗了……我不喜欢,夏洛克。” “而且……”她碧绿色的眼眸定定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告诉他,“就算放手,也只有你放开我的手,我永远不会第二次这样对你。” 福尔摩斯微微一怔,继而某种类似微笑的神色在他那双灰色沉静的眼眸里如同水纹般缓缓荡开,这令他水洗后的双眼显得格外明亮有神。 “你说得对……”福尔摩斯低声喃喃,“那么,我们不如……” 最后一句莫里亚蒂没听清,他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一步,然而这时却变故陡生—— 福尔摩斯忽然松开了手,在他下坠的前一刻用那只受伤的手臂猛然向前攀住了诺拉向他示意过的藤蔓,藤蔓立刻滑出了寸步,然后卡在巨石的边缘牢牢顿住,他有惊无险地悬在了半空,手臂的剧痛和血痕没有让他投来一丝目光,他立刻转头向她看去—— 在莫里亚蒂放松防备的一刻,福尔摩斯和诺拉几乎前后同时松开了手,她立刻在地上借力狠狠一按,手掌抓住半米元处莫里亚蒂的裤腿用力一拉,趁对方站立不稳的时候将他毫不留情地推了出去! 恋耽美 贝克街的包租客_分节阅读_137 贝克街的包租客 作者:浮马 实在好运,莫里亚蒂并没有被这样的突袭直接翻滚掉落悬崖,一块凸起的石头成为了他的救命稻草,他抓住石头脚狠狠踩在下面盘虬成结的藤蔓上想要爬上去,然而咔嚓一声,他立刻顿住,缓缓抬头看去—— 黑洞洞的枪口正稳稳对着他的头,诺拉此刻和他掉了个位置,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碧绿色的眼眸微微一弯,露出一个甜美的,几乎有些腼腆的笑容,埋怨到,“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一个男人和一把枪——噢,莫里亚蒂先生,难道没人告诉过你,一个生起气来的女人,比一把上了膛的枪要可怕多了吗?” 莫里亚蒂定了定神,刚开口要说什么,就听见诺拉摇了摇头,很遗憾地对他说道,“真抱歉,莫里亚蒂先生,反派总是死于话多,我可不想看见你掉入悬崖生死不明,日后担惊受怕,你都说了,我永远就是这样聪明,识时务……永远现实,冷酷。” “再见,莫里亚蒂,替我向珊德拉问好。” 砰。 干净利落,熟稔果断。不留后患。 看着脑浆迸裂的莫里亚蒂掉入无底深渊,诺拉安静了几秒,才转过头来,小心翼翼地将福尔摩斯拉了上来,就想去看他的伤口。 “嘶——” “抱歉!”诺拉吓了一跳,立刻收回手,瞪大眼睛,有些着急,“你伤到哪儿了?我看到流了好多血,要不要我先去找巴顿——” 福尔摩斯原本沉思的脸立刻就化成了微笑,“果然。” 诺拉,“?” “诺拉·夏普虽然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可事实上她从未改变过。” 她一愣,“你……” “感动的话稍后再说,快抚我起来,看时间他们也快到了,看到我这副模样肯定会非常高兴的,我可不能让他们得逞——” “……”话止在嘴边,诺拉悻悻地将福尔摩斯抚起来,小心不碰到他肩膀上的伤口,刚刚站稳,就猝不及防地被推了一把,一只完好的手臂稳稳将她抱住,熟悉的,湿润的,带着隐隐烟草气息的怀抱,此刻一点也不温暖,可却让她一瞬间眼眶微红,抵抗骤失。 这样两不相见的奔波,隐瞒,躲避,互相思念,心照不宣,唯有保护对方的信念在支撑,让她在风雪中能安静地入睡,在大雨中看见窗子里浮现出的熟悉的脸庞,让她忍住杀人的难以释怀的冰冷和内疚……终于等到了今天。 她紧紧地抱住福尔摩斯,头埋在对方打湿的胸膛,半晌,才闷闷说了一句,“……有点想你。” 福尔摩斯没受伤的手环住女士的腰,听到这句话,低咳两声,双目明亮极了,“hmm……我大概也是。” 诺拉在他怀中噗的就笑了出来。 福尔摩斯也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只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满足。 恩……这下,总不会再拒绝福尔摩斯这个伟大的姓氏了吧,准福尔摩斯夫人? 他心满意足地低头偷偷吻了吻她沾湿的发丝,长长叹息。 这,大概是最惊悚,最有趣,最丰富,也最浪漫的求婚了吧? “现在,你愿意嫁给我了吧,诺拉?” “……!”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算完结了,后面会提一下为什么华生会记录老福的“死亡”。 以及……甜蜜蜜的番外,恩……这才是正餐!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