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分卷阅读1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作者:绪慈[第一部] 文案: 那日,看着穿过胸口的长戟 雄伟无敌的苏三横大将军, 以为自己再无法睁开眼了…… 但是,随着视线再次清明, 这副貌似会早夭的瘦弱身板 还有如枯柴般脆弱的短手短腿, 听着自己被喊了声──小三!? 苏大将军心懊悔为何自己没死在战场上! 但眼下,苏大将军还有一件心的烦恼── 他只想吃点能下咽的食物,有这么难吗!? 绝世武功都先等等, 小三将军要先练的秘笈是──「十全菜谱」!! 第一章 百里三初见他家师父时,他家师父还不是他师父,他也不叫百里三。 他名为苏三横,当朝皇帝钦封的定波将军。 无论到哪里都横着走的,霸王蟹苏三横。 ☆☆☆ 这天,下着雨,而后苏三横死了。在沙场为家国奋战,守着边疆城池时,被人从后面桶死了。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尸体,看着那根由背后穿过胸口,把他钉死在地上的长戟,觉得这事如果传回去,在京城战场都横着走的定波将军居然不是力战到底被敌人杀了,而是被不知道那个小兵小卒偷袭致死,绝对会笑掉所有人的大牙。 真奇怪,明明身旁都是从苏家带出来的苏家军,到底是谁杀了他? 苏三横算着,是他答应太后保着十四皇子被人记恨了,还是他的死对头南越双狼将收买了他的亲兵,抑或……家里的亲兵出了问题…… 反正,他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 可现下正在打仗啊,两国交战,将军死不得懂不懂? 他一死,军心涣散,这场战就败了,多少士兵因此也遭了难。还有那个资质过好让他忍不住收为弟子的小十四也不知是不是还活着要是让他晓得是哪个混涨干的这种事,他下辈子投胎无论当人当猪,也绝对要咬死那个人。 感觉一阵温和的波动,苏三横缓缓抬起头来。 只见漫天大雨中,有个人撑着纸油伞,踏着红色的雨水朝他而来。 『百里悬壶……』 苏三横困惑地念出眼前之人的名字。 然当对方走近,他看清楚那人怀里抱着个方出世不久的婴儿,还有一头原本乌黑长发竟然完全变白之后愣住了。 这又是发生了什么事?明明临走前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回来就变成这样? 之后他听见百里悬壶长长叹了一口气,用一种哀伤的声音说道:「将军……不是让你等我回来吗?怎么就这么一时半刻都等不了呢?」 苏三横被那种莫名其妙的语气逗笑了。 『怎么等你?我都不知道自己会死,难道还死前提早飞鸽传书给你不成?』 苏三横是一个时辰前断的气。 或许,这个医术高明的青年在,他还真的能有生机也说不定。 只是…… 只剩魂魄的苏三横手环胸懒懒歪斜地站着:『这是战场啊百里先生,你回来不乖乖在军营里待着跑前线来做什么?就不怕还没死透的南越人跳起来捅你一刀?』 你个二愣子,到哪里都这么愣怎行? 老子就要归西了,将来没人顾着你,可怎么办才好! 突然间,有种奇特的感觉传来。苏三横似乎见到百里悬壶的胸口发出了淡蓝色的光。那阵光缓缓柔柔地将他笼罩。 他有些诧异,先是挣扎了一下,但很快地就发觉一切只是徒劳无功。他的意识,慢慢地随着那道光涣散,只感觉自己朝着百里悬壶靠了过去。 苏三横忽然想起他与这人的初相遇,某日一个长得俊秀非凡的青年突然拿着封兰家首辅的信函,跑到他的营帐里说要来当军医。 当时正在和手下将士密议下次作战要事的他吓了一跳,他底下的人也吓了一跳。 可到最后,最吓人的却变成这人的医术。 收了百里悬壶以后,战场上,明明前一刻才被利箭穿心的副将军下一刻就被从奈何桥畔拉回来是怎么回事? 还有断脚的小兵忍着泪水搂着残肢给抬回军医处,没一会儿就给接上了又是怎么回事? 当他被南越双狼将重伤了拿戟的右手,隔日又上战场和那两人厮杀,他瞧见对方像看了鬼似地望着他,都强忍着仰天长笑的冲动继续打仗了。 这人啊……也许真的早点回来,他就不用死了…… 感觉到自己的魂魄与意识似乎缓缓消散,苏三横心里想,罢了,就这样吧! 他六岁随着大爷爷上战场,十年间征战无数,后来还得了个将军名号,没让一心希望他成材的大爷爷失望过。 虽然南越尚未收服,不过打了这么些年仗南越也差不多了,依他预计,倘若朝廷派个资质尚可的将军来,五年内平得了南越,但若派个有能耐的将军来,则三年内南越可收。 总之,他没遗憾了。 血红孤寂的战场上,断肢残臂死人无数。 苏三横看着百里悬壶,突然而起的笑容中带着平静祥和。无欲无求、无憎无恨。 江山一代多少人,呼风唤雨成龙凤。 他苏三横得了,也成了。 于是,苏三横闭上了眼,心里微微惦记着下辈子不要投身在将军家了,杀人什么的他不太喜欢……还有……要找出捅死他的人……做猪都要咬死他,被宰了变成桌上的猪肉也要吃死他、噎死他! 而后……没有了…… ☆☆☆ 他以为自己死后是要过奈何桥、喝孟婆汤,然后让阎王爷念一念杀孽太多,跟着被丢去投胎转世的。 可是这些事情却都没有发生。 苏三横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又有了些意识,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浑浑噩噩,但慢慢地,他似乎可以感觉时光缓缓流逝的轨迹。 死了? 还是活着? ……嗯,应该还是死着的。苏三横这么确定。 他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响,能感到太阳晒在他身上的暖暖温度,他能听见有人轻声说话的声音,也能察觉前面的人踏在雪地上沉重的步伐声。 ……嗯? 前面的人? 苏三横突然可以睁开眼睛的那天,是个春暖花开的日子。 他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只看见前头站着个满头白发的人,那人浑身湿淋淋的,而身旁则蹲着个九岁左右的小童。 那小童身旁,躺着个瘦不啦叽浑身湿透的小孩子。 苏三横看了看四周,前头就是一条河,湿答答的小孩应该是从河里给拉上来的吧! 苏三横想绕到前面去看看这个满头白发的人,可他却发觉自己没法子动弹。 他混乱而皱眉地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上竟有一条淡蓝色透明的线朝前头延伸,没入了那白发人的后胸。 「师父,好像死掉了,没气息,但身子还有一点温。」蹲着的小童探了孩子的气息后说。 白发人伸手在怀里掏了掏,把一个小瓶子交给了小童,紧张道:「温温的应该还有得救,赶快给他吃两颗。」 苏三横这时听见身边有阵「呜呜」的哭声,他四处察看了一下,在一旁树下见到个半透明的小影子。 仔细瞧了瞧,苏三横惊悚了,那个小影子和被喊说死掉了的小孩子竟然长得一模一样!是鬼吗?是鬼吧! 苏三横惊完又想,不对啊,自己死了那么久,现下应该也个鬼的,他堂堂一个将军魂魄碰上刚死的小鬼,是在惊悚个屁啊! 然而就在苏三横开口想朝那小魂魄喊一声时,突然一股强大的拉力把他往地上拽去,苏三横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觉得似乎沉进了一处摸不到底的泥沼里,而后,黑暗再度袭来。 同在此时,他感到胸口被重重压了几下,一股恶心的味道伴随着河水从他咽喉呕出,他猛地被呛到,吐出水后有气无力地咳嗽着。 「醒过来了!」耳边传来小童的声音。 苏三横觉得方才的泥沼和短暂的昏厥实在太奇怪了,并且伴随着这些,他诡异地感受到身体的沉重,那是他很久很久都没再有过的感觉。 可当他才半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眼前的人和他背后的蓝天,就脖子一歪,又晕过去了。 「师父,他又死了!」 苏三横模糊间隐约听见那小童如是说。 ☆☆☆ 苏三横在作梦,梦里有个小孩站在宅子里,破落的院子,白幔白幡,他就在不远处看着那孩子,看着孩子一直哭。 棺木出葬了,院子里只剩小孩一人,小孩什么都没有,连饭也没人送。 苏三横皱着眉,这样的情景让他不太高兴,看着小孩越来越瘦,他想着这孩子肯定熬不到长大。 只是,这样太慢,有人心急了。夜里突然一口麻袋罩下来,小孩给人装进麻袋里。 苏三横伸手想去阻拦,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那只麻袋。苏三横愣了愣,他这是在作梦呢?还是在作梦呢? ……就是在作梦吧! 袋子被扛到河边抛下,麻袋里的孩子醒了过来,在沈入水里后惊恐地挣扎着。 后来没束紧的袋子口开了,小孩挣脱出来,可惜不识水性,就这样慢慢地在黑暗的河里沉了下去,再也没有醒来。 苏三横感觉到嘴里有河水的腥味,那不好闻,让他觉得恶心。 他发觉他也在河底,而后小孩随着水流飘荡,他跟着跟着,又听见了哭声。 苏三横见到小孩的尸体不远处,那个小魂魄正哭着。 「你叫什么名字?」苏三横问道。 「……」哭声持续了很久,小魂魄才说:「……小三……聂小三……」 苏三横打自有记忆起就没接触过同年龄的孩子,是以他也不懂如何安慰对方,想了许久,苏大将军只能别扭地说:「我叫苏三横,姓名里也有个三字,同你一样……唉,你别哭了成不?」 聂小三双手一直揉着眼睛,啜泣地说着:「我要走了,去找娘了,我不能给娘报仇,也不能给自己报仇了……呜呜……」 苏三横问道:「你知道是谁害了你吗?」 聂小三点头,哭着说了一段故事。那是他娘告诉他的。 他爹娶了正室后没多久,又娶了房小妾,小妾就是他娘,后来正室和他娘同时怀了孩子,但他娘的孩子也就是他大哥却在某天没了,正室生出来的男孩成了嫡长子,将来会继承聂家。 哪知他爹之后病了,病前又让他娘怀了胎,这回他娘对吃食什么的皆小心谨慎,才把他生了下来。 他爹去得早,他娘含辛茹苦将他养大,正室总是苛扣他们的衣食,他娘只得偷偷在外接了些针线活,好给他买衣服买东西吃。 可他娘没撑过今年冬,走了。他也在之后给人扔下河,死了。 原来,他爹生前只爱他娘,所以正室很嫉妒,嫉妒到不想让这小妾和小妾生的儿子继承任何一点聂家的财产。 所以当找到机会,他娘和他就被除掉了。 当聂小三这些话说完,苏三横皱起眉头,心想这正室真狠心,居然把一对母子就这么杀了! 突然间,更远的地方、河流的远处,缓缓浮现一名女子的身影。小孩似乎有所感应地停止揉眼睛,往那处看去。随后,又哭了起来,转身朝那名女子跑去。 苏三横耳朵边传来小孩哭得沙哑的声音,哽咽说道:「娘来了,我要走了……哥哥你曾经是个很厉害的人对吧!我把我的身体给你,让你重新回到阳世,我和娘报不了仇了,所以你以后要帮我们报仇啊!」 苏三横才觉得这孩子说话莫名其妙,刚要喊对方,哪知突然胸口一疼,他感觉自己猛地被股莫名其妙的力量从河中拉走,而后魂魄又像沈入泥沼一般。稍会,疼痛与无力感才使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苏三横这一睁眼,就发觉事情不得了了!原本只能看到后脑杓的那个白发人,这会儿脸竟然凑到他面前让他看了个明白。 那个人搂着他正睡着,白发沿着颈子垂下,几丝贴在苏三横的脸颊上。 周围的环境看似客栈,旁边还燃着火盆,一旁桌子边那个小童正翻著书正经八百地读着,没发现他醒了。 苏三横深吸了一口气想着,这不是他死掉那天跑上沙场找他的那个二愣子军医吗?这人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胸口痛得像要炸开一样,这种身体的疼痛已经遥远得令他陌生。 他狐疑地动了动身体,然后愣了愣,感觉了一下后,又试着从那人怀里把自己的手拉出来。 五只小小瘦瘦没什么肉的指头动了动,然后,苏三横又再一次震惊了。 白发青年因为怀中小孩的动作醒了过来,他看见孩子张开了眼,立即把手搭在孩子的手腕上切脉,跟着高兴地说道:「好了好了,虽然还有些虚弱,但能喘气就是没事……」 白发青年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怀中的孩子眼里先是发愣惊讶,而后又瞪大眼睛像要喷出怒火般朝着他软软喊道:「什么没事!百里悬壶你究竟把老子怎么了?老子记得自己明明已经死了很久,为什么突然间又回来了!」 接着苏三横发觉自己浑身光溜溜地被抱在百里悬壶怀里,于是又吼道:「百里悬壶,老子为什么没穿衣服?不对,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子的手为什么这么短?脚也这么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百里悬壶还是一脸愣呆,他也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在河边救了个孩子,将孩子带到客栈,吩咐小二送来火盆,然后把孩子的湿衣服脱下来搂着对方替对方取暖而已,他不明白这孩子为何会这么愤怒地看着他。 百里悬壶转头看了看桌边疑惑地看着他们的二徒弟,然后满脸地呆,想了好一会儿,才带着温和的笑,轻声问道:「你认识我……我……我们认识?」 「你说呢!」苏三横火气不是普通的大。虽然他的声音软软弱弱地,一点儿杀气也没有,但这不妨碍他在沙场十年征战中凝练出来的将军气魄。 「呃……」百里悬壶不好意思地说:「请问……你哪位?我们或许见过面,但我实在不记得了。」 小孩闻言怒吼:「我操!老子苏三横,霸王蟹苏三横!军营、沙场、将军,你记起来了没有?」 「……」百里悬壶又一呆一愣的,先是面露出苦恼悠远哀伤的神情,再慈爱地摸摸小孩的脑袋说道:「苏三横苏将军?苏将军早在九年前死了,孩子,你大概不知道苏将军是因保家为国而战死沙场,他用一己之力逼使南越退兵,这个人的名字到现下都还有许多人记着,是不能随便拿来开玩笑的。」 「屁!」苏三横怒道:「老子是给人从背后偷袭捅死的!你来看老子的时候老子还知道,原本乌漆抹黑的头发出去一趟回来全变白了,怀里还抱着个孩子,看着老子的尸体说什么没等你!你当初莫名其妙来军营当军医,拿着的是兰家的密函,那会儿要不是老子力排众议收了你,你哪可能进得了军营!」 苏三横继续道:「想起来了没、想起来了没?老子的魂魄当初本来应该去投胎的,谁知道见到你魂魄就整个被吸走了,直到最近才慢慢醒过来。百里悬壶,你到底在本将军身上弄了些什么,害我阎王殿也没去成,直接变成了这样!」 当苏三横吼完了这些,百里悬壶开始不淡定了。 跟着,桌边读书的小童直直看着苏三横,突然从怀里拿出个古老且布满细细裂痕的龟壳,投入几个古铜钱后用力地摇啊摇,摇得喀啦喀啦作响。 当古铜钱被倒到桌上,原本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小童看见挂相,也跟着百里悬壶一起不淡定了。 小童望向百里悬壶,百里悬壶看着六个立起来的古铜钱。 好一会儿小童才说:「师父,算不出来。」 百里悬壶这时猛地一巴掌拍上自己的额头,回过神来后说:「超出三界五行外,非死非生亦非仙……」 小童问道:「师父没教过这个,非死非生亦非仙,那是什么人?」 百里悬壶慢慢地吐出了三个字:「……不、是、人!」 苏三横因为听不懂,直接翻白眼给百里悬壶看。 百里悬壶则望着一双白眼加上满脸不耐烦表情的苏三横,高兴地道:「原来这就是鸳鸳说的机缘……将军你即使死了……也不会死全……这是天机门欠你的……」 ☆☆☆ 苏三横「活」过来没多久,就又昏了。 当他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睡啊睡,总会感觉嘴巴被撬开,而后苦涩的药汁被灌进来。他模糊地想敢灌他药汁的人这世间大概也只有百里悬壶一个。整个军营谁不知道他最讨厌药材那股味儿,甚至当年仗着年轻身体好,折手折脚的也没多吃过几天药。 睡睡醒醒,履次睁开眼见着的都是百里悬壶的脸。那人一脸慈祥和蔼又含着泪光地看着他,苏三横只要被这么一瞧,鸡皮疙瘩就冒满身。 即使是他的大爷爷,也从来没用这么温柔的眼神看过他。沙场上只有杀红的眼睛,没有比寒潭水还清澈的双眼。他苏三横不习惯、非常不习惯。 他可以水里来火里去,被砍上十刀八刀都不吭一声,可只要碰着这种像棉花一般软乎的人,就整个没辄了。 苏三横挣扎着想从床上起身,但却惊觉不但全身无力手抬不起来,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百里悬壶见他困惑而警戒着周围的模样,便端了碗药喂他,说道:「你这身子骨太弱了,从河里上来后就染了风寒,昨天夜里还发着高热,可是没关系,只要好好养着,困了就睡,醒来喝药,绝对可以养好的。」 苏三横听见「染了风寒」、「发着高热」突然有些会意不过来,直到被灌完药,嘴里又给塞进了一颗蜜饯,他才想到上辈子那付精壮勇猛的身体可从来没生过什么病,但现下居然风寒高热了! 百里悬壶这时说道:「睡吧,有我在旁边照顾着你呢!」 『恚谁要人照顾了!』苏三横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意识一断,又昏了过去。 在客栈里住了大概半个多月,苏三横从一开始连翻身都困难,直到被照顾得可以下床走路了。 虽然这时候还是走一步就喘,走两步眼前发黑,走三步差不多要昏倒,但苏三横仍是很快乐地下床踏上几步。 偶尔,他看着自己惨白到有些发青的手臂想,自己这该不会不是用了人家孩子的身体「活」过来,而是魂魄直接进到尸体里,成了活死人了吧? 不然百里悬壶那回怎么会说他「不、是、人」? 百里悬壶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笑地对他说:「不用担心,慢慢养绝对能养好的,只是根基太弱,长不成将军上辈子那样了。」 「……」苏三横沉吟半晌,发出稚龄娃儿独有的软糯声道:「你不怕我?」 「为何要怕?」百里悬壶喂完苏三横药后开始整理东西,似乎要出去。 「我这算借尸还魂啊!」苏三横下床这时也下床走了几步路,没想到才踏了第四步,就头昏眼花往正在桌边读书的小童撞去。 小童接住了苏三横,轻而易举地把苏三横拦腰抱起,放回床上。 苏三横哼哼两声,觉得真没面子。 百里悬壶笑着道:「你这事有点长,我先去接一下石头,之后再好好与你说明白。」 躺在床上还被人盖了被子的苏三横感觉有些困了,他半[着眼睛问了句:「石头是什么东西?」 「石头就是阿二的师兄啊!」 苏三横睡过去之前想,阿二的师兄?原来阿二是百里的二徒弟啊,所以阿二的师兄就是百里的大徒弟? 这人怎么收这么多徒弟,哪像他们苏家,一辈子的本事就只教给一个人,专心栽培,这般才能成材啊! 是说,都过了九年,也不知他收的那个徒弟之后如何了…… 还有,替太后养小十四后太后也许了他一个愿望,他那时回密函说是要讨隔壁家漂亮温柔的小柔为妻,太后允了,只等他收服了南越就回京成亲的,可他居然一个不小心死在沙场,他死了,那他的漂亮温柔未过门老婆咋办? 之后只听见百里悬壶朝着阿二说:「好好照顾他。」跟着,苏三横又睡死了。 ☆☆☆ 苏三横再次醒来感觉似乎已经过了很久。 他发觉自己不是待在原来的客栈厢房,而是一处陌生的竹屋。 他扶着墙支着打颤的双腿慢慢走到外面,发觉太阳大了很多,像是盛夏已到。 缓行到竹屋外后,喘了两口气苏三横才开始打量四周。 竹子盖成的简单小筑外是一片青葱草地,再远些则是一望无际的竹林。草地两旁一边种着许多不知名的花草,一边养着鸡鸭。 中间空地上有个同阿二差不多大小的漂亮娃儿正在练武,一柄银剑使得招招到位,招式行云流水毫不拖沓,苏三横摸着下巴看了好一会儿,觉得这娃儿这年纪武功真是了不得,肯定是万中挑一的练武奇才…… 嗯,和他死前的根骨差不多…… 想当年他十六岁横扫沙场,那简直是奇葩中的奇葩。这孩子资质和他差不了多少,日后成就肯定无可限量。 漂亮娃儿练完了一套剑法,不但连汗都没流一滴,甚至连喘都没喘一下。 娃儿直接朝他走过来,经过他时凤眸一扬,轻声地说了句:「看什么看。」绕过他就朝竹屋里去了。 跟着那叫阿二的孩子不知从哪冒出来,见着他后就朝远处竹林喊道:「师父,小三醒了!」 苏三横听见「小三」这两个字时嘴角抽搐了一下。苏大将军大名三横,打小还没人有胆叫他小三的,这是什么软哩吧叽的名字! 百里悬壶从竹林里走了出来,不知道做了些什么,脸上手上都是泥,但当然,还是一如往常挂着那抹和煦的微笑,看得人就算想生气也气不起来。 「你醒了?」百里悬壶一过来就握住苏三横的手腕切脉,接着说:「让你多睡会儿果然是对的,脉相比起之前好多了。」 苏三横站太久了觉得腿软,便在竹屋前的阶梯坐了下来。他抬头问道:「这里是哪里?我睡了多久?」 阿二递了一条干净的帕子,百里悬壶接过后朝脸上抹了抹,说:「这里是我们住的地方,叫做神仙谷。你睡了一个多月了。因为接了石头后要立刻赶路回谷,我想你现下身体绝对受不住,就用药让你睡了。」 「你带我来这里干嘛?」苏三横皱了皱眉头。 百里悬壶笑着道:「自然是带回来好好养啊!」 苏三横张了张嘴,本想说自己哪需要他养,可又想到现下他已经不是苏三横的模样,而是活在一具叫聂小三的小孩身体里,嘴巴便闭上了。 苏大将军双手环胸,皱眉,觉得未来前景堪忧。 百里悬壶又擦了擦沾了泥土的双手,很认真地说:「你身体不好,如果不好好调养,不满十岁就会夭折的!」 苏三横张了张嘴,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啊,聂小三走后他住进这壳里,这已经是他现下的身体了。更何况人家小孩子把身体让给他,还满心盼望着自己给他和他娘亲报仇……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啊……怎么都给他碰上了啊! 百里悬壶蹲了下来,与他平视,笑着说道:「三儿啊,我给你说件事吧!」 苏三横听见比「小三」更具杀伤力的小名「三儿」后,嘴角抽得更大力,直接转头不理人。「正烦着,以后再说!」 「你原本不会死的。」百里悬壶说道。 「嗯?!」苏三横原本转过去的头又用力转了回来,差点扭到! 百里悬壶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想着该从何说起,好一儿会儿后才道:「记得我那时不是在你那里当军医吗?本来待得好好的,可是突然有一天,有人把我叫走了。那个人带着我去了个很远的地方,终年下着雪的山谷里,然后我见到了鸳鸳跟鸯鸯。鸳鸳和鸯鸯是夫妻,是天机门的人,天机门人出生后就知道自己的伴侣是谁,天生一对,同生亦同死。 鸯鸯因为生孩子难产的关系走了,原本鸳鸳得在同时和鸯鸯一起离开,然后他们的孩子也会因为天生心脉不全和他们一起去。 可是天机门的人天生就有卜算破天机的能耐,鸳鸳算到了我这个变量,所以找到了我。那日我到时鸯鸯已经离开了,只剩下鸳鸳留着一口气抱着孩子在山谷外等我,后来我用自己的心窍血救了他们的孩子,鸳鸳放下心,和我说了几句话后也离开了。 鸳鸳告诉我,因为强行留下天机门最后一滴血脉的关系,他们的孩子活了,却害得一个原本不该死的人死了,可那人本就仍有生机只是被误了,所以就算死,也不会死全。当他机缘再度来临的那日,他便将重回人间。 后来我想了很久才明白,倘若我没离开战场,没去救鸳鸳的孩子,只要我在你身边,依我的医术你绝不会死的。可是因为我被鸳鸳叫走了,没办法留在你身边,耽误了你,你才死的。 所以鸳鸳口中的那个人是你,事实也证明真的是你。我把你拉上岸时你都没气了,但两颗药吞下去,这么差的身子骨也挺了过来。将军,你就是那个被拖累的人,你又活了,回来了!」讲到最后,百里悬壶笑得开心。 苏三横听得乱七八糟,他只从百里悬壶的话里明白他原本不会死,只因那什么劳啥子天机门,他才给人从背后一戟直接捅到地,中伤而亡。 被人从背后捅死是苏大将军最无法说出口的痛! 那多丢人啊!瞧他骁勇善战、纵横沙场的定波将军就这么莫名其妙翘掉了,连给谁杀的都不晓得! 这传回京不知道会给多少人笑话,搞不好还会成为那些京要显贵们茶余饭后闲嗑牙的话题。 苏三横默默地转头,往阿二看去,问道:「百里,这小子就是当年你救的那个不该活、害死我的?」他声音阴森森的。 百里悬壶点了点头。 苏三横慢慢地撑着门口的竹柱子站了起来,朝阿二那里走了两步,然后整个人扑向阿二,双手猛力地就朝阿二脖子掐过去。 百里悬壶吓了一大跳,阿二也吓了一大跳。只听见苏大将军愤怒地用小猫一样童稚软糯的声音叫着:「你这混蛋,掐不死你爹娘,我掐死你也一样!断我生机,还让我在一个小屁孩身上还魂,我操你个大爷、操你个天机门,玩天机、破天机!老子的命是老子的,我叫你们随便玩!」 但这两人也只是被吓着而已,阿二默默将苏三横勒住他脖子的手拿开,苏三横根本没什么力气,就算再如何掐,也掐不死他。 「唉,将军……」百里悬壶叹气。「你别怪阿二,他那时还小怎么知道这些事呢。说起来,一切都是我的错啊……」 苏三横掐不死阿二,听见百里悬壶的话转身又往百里悬壶身上扑,只是还没等他扑到人,就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操,这谁给的,什么破烂身体…… 苏三横昏过去之前如是想。 第二章 苏三横抱着膝盖坐在草地上,歪着头看着蓝蓝的天空。 天空澄澈如洗,风光如此明媚,苏三横却郁闷至极。 他现下待的这个地方叫「神仙谷」,据说位在天涯海角,神仙谷里头有个药人,药人心头紫色灵血能活死人肉白骨,还能平添一甲子功力。他曾听过,这药人以前是皇家饲养的,贪的就是药人血,甚至传言喝了一百零八个药人心头血后能得永生,不老不死,直登仙位。 之后好像是兰家为首吧,拖着文武百官一起向皇帝进言:「食药人同食人,皇上若再行此举,必犯天怒。」而那年,果真江南大河溃堤死了一堆老百姓,京城则遭逢干旱,整整一年没有降雨。 后来谏臣不停谏言,加上世代皆为首辅,朝廷上势力盘根错节的兰家屡屡施压,百姓因缺粮而流离失所成了流寇,皇帝无它法,只得将豢养在宫中的药人都给散了。 只是苏三横不知道原来兰家给药人寻了个这么好的地方,一整座山。 听百里悬壶说入山的地方有个迷踪阵,能不知不觉把误入的人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绕出去;接着竹林里还养了许多制成药人时不成功失去意识,只会杀人的药彘守护此处。 百里悬壶还说,神仙谷刚开始那时是有很多药人的,但一个一个死了,死到只剩下他一个。 后来,药人的事被兰家抹去,知情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百里悬壶这才出谷四处游历,最后在京城收了兰家的儿子当徒弟,而后又在大徒弟他爹的游说下,上了战场当军医。 兰家原来与苏家关系不错,虽然不知文武两家怎么凑到一起的,不过兰家那时的作法的确帮了他不少忙。 继续郁闷地看着蓝天,后头突然传来阿二的声音,喊道:「小三,师父叫你回去吃饭了!」 苏三横慢吞吞地从草地上爬起来,跟着阿二回竹筑里去。 苏三横坐下时,百里悬壶和那个小名石头、大名兰罄的人已经坐好了,百里悬壶一见他端起碗,立刻就夹了一筷子嫩笋放他碗里,而后又挑了鱼刺,把鱼肉也挟给苏三横。 百里悬壶朝着三人说:「多吃点,你们正在长身体,要多吃点才好。」 兰罄这时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斜斜瞟了坐他对面的小三之后「哼」了一声,就把筷子和碗放下来,不吃了。 「怎么了?」百里悬壶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阿二冒出了一句话,道:「师兄在生气,师父你对外人好,师兄不高兴。」 百里悬壶这才「啊」了一声,连忙夹了些菜和肉给兰罄,放下筷子摸摸兰罄的头,微笑说道:「石头你也想师父挟菜给你啊,对不起啊,师父没发现。」 百里悬壶布了菜,兰罄才又「哼」了声,端起碗筷吃了起来。 苏三横也瞟了对面那个漂亮到不像人倒像妖的家伙,一边嚼着笋子一边想:『这孩子还真别扭。』而嘴里则开口说道:「百里,你这笋子没加盐,没味儿,鱼煮得太久,肉都老掉了。」接着就着一桌菜一盘一盘地嫌,几乎每道菜都被他讲成不能吃。 其实他之前就想说这件事的,但是碍于百里悬壶到底也是为人师表之人,讲了会让百里悬壶没面子,可今日被那娃儿嫌弃地一瞟,心里头就发火了。 兰罄听见苏三横这么说自己的师父,顿时碗筷朝桌上一放,一直系在腰际的银剑忽然出鞘,直直横在苏三横脖子上。 兰罄怒道:「小子,你算哪根葱,神仙谷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感觉颈子上流下了血,可苏三横一点也不在乎,淡然地又吃了几口饭。 苏三横说:「小子,老子年纪比你大多了,我和百里悬壶平辈论交,我如果是葱,你师父就是蒜了,你师父是蒜,你就是蒜苗儿了!」 兰罄转头看向他家师父,只见他师父苦笑着弹开了自己放在苏三横颈项上的剑说道:「石头别发脾气,坐下来乖乖吃饭好不好?」 兰罄看着百里悬壶那带着一点点祈求、一点点困扰、满脸无辜与无奈的神情,然后,兰罄被他家师父的表情击倒了,缓缓收回剑,还真就坐下乖乖吃起饭来。 没人给他挟菜的阿二则挟了一些菜给百里悬壶。「师父吃菜。」 就这么一句话,让百里悬壶感到好窝心。 阿二淡淡说道:「师兄你的脾气要收敛,否则对你日后不好。」 兰罄凤眸一挑,道:「我脾气收不收敛关你什么事!你又不是师父,师父讲的我才听!」 百里悬壶摸摸兰罄的头。「其实我们家石头已经很好了。」 兰罄一被摸头,嘴角就上扬起来,配上那张既妖异又青涩稚嫩的脸庞,说有多好看就有多好看。 百里悬壶接着转向他的二徒弟,说:「阿二也很好。」 然后苏三横看见兰罄的脸瞬间垮下来。 苏三横感觉有那么点好笑,这半大不小的孩子怎么这么爱吃醋啊!要是哪天百里悬壶娶妻了,那他不直接把洞房屋顶掀了? 不过……苏三横又想了想,感觉百里悬壶似乎不会成亲。他这样的人,就适合过闲云野鹤般无拘无束的日子。 阿二倒还比较适合陪百里悬壶,那孩子看得出是会照顾人的人。 苏三横虽然嫌菜难吃,但还是一口一口的吃,他以前在沙场上曾经因为军粮被劫,饿得十天里只吃一颗馒头,在他而言,食物是珍贵的,浪费食物,下辈子直接滚畜生道去吧! 苏三横边吃边问道:「阿二,你会做饭吗?」 阿二说道:「会一点,看师父煮过。」 苏大将军发令了:「明日就由你来煮,百里这手艺继续下去,这些鱼菜肉都要哭了。做菜难吃不是错,可做到令人食不下咽,那不行!」 结果,第二天一早,阿二果真入了厨房煮了点东西出来。 但苏三横刚起床就被灌了一碗药,跟着百里悬壶还忘了塞蜜饯让他压药里的苦涩味,于是心情不好的他在看见那窝烧到焦黑的浓粥和被蒸得上生下熟的馒头后,怒到两手一掀,把桌子整个给翻了。 苏三横大吼:「老子征战沙场每日馒头配咸菜,如今只想吃点能吃的,有这么难吗?有这么难吗?」 而后喊完太激动,苏大将军双眼一翻,又昏了过去。 ☆☆☆ 苏三横发觉自己醒了过来,但这醒的情形很奇怪,他飘在半空中,而有一缕发着淡蓝光泽的细线将他和床上那个看起来很面熟的孩子系在一起。 这情景,就如同当初他被系在百里悬壶身后一样。 而那看起来熟悉的孩子,就是他现在用的躯体,聂小三给他的那一具。 苏三横正疑惑着怎么会这样,突然门外传来急促的声响,他听见阿二的声音说道:「师父走慢点,走太快你会跌跤的!」 之后百里悬壶走进门时差点被门坎绊倒,阿二立刻将他给拉住。 百里悬壶朝他床边走来时又撞着一旁的凳子,阿二来不及拉他。 百里给他那句没魂魄的身体灌了药,语气十分担忧。「阿二,你说都三天了,他怎么就没醒来呢?」 「阿二不知道。」阿二的也是满脸不解。他伸手摸了摸怀中随时带着的古龟壳,但只是摸了摸又抽出手来。「小三命数太奇怪了,我怎么算都算不出来。」 苏三横哼笑了一声道:『老子的魂魄来头可大着,又被改了什么天机,你就这么点道行,算得出来才有鬼!』 只是他这般游魂似地在房间里飘着,却因为那条蓝线的关系,没办法离开身体太远,甚至连门口都出不去。 苏三横晃了晃后觉得无聊了,身体若是只能这么要死不活地躺着下去,他这辈子不就得困在这里,哪都不能去了! 想到此处苏大将军就暴躁了。 都是天机门、都是天机门! 要不是阿二这小家伙,他苏三横现下搞不好已经打完仗回京成亲,连小孩都生下好几个。 苏三横的魂魄飘到阿二面前,用手指狠狠地戳了戳阿二的额头,可惜手指就这么穿过阿二,连让对方感觉到痛都没办法。 然而,随着日子一日一日过去,越在这屋里待着,苏三横就越觉得不自在。 百里悬壶每两个时辰就亲自熬药喂他喝,阿二则在外头那片药田里摘着草药送去给他师父,他看着两人焦急的样子,心里多少有些感触。 老实讲苏三横这辈子都在沙场上,他大爷爷出了名的严厉,对下属严厉,对他更加严厉。 所以苏三横从来没机会被人这样小心翼翼地照顾,也从来没人像呵护一朵随时会死的花一样看顾着他。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心酸酸的,过了一会儿,又觉得心暖暖的,反正就是又酸又暖又乱七八糟,在百里悬壶和阿二几乎不眠不休地照顾自己几夜后,明白了这两人对他有多好。 百里悬壶这天喂完了药,愣愣地坐在床边看着聂小三的身体,他握着聂小三的手,切了脉,微微有些颤抖。 「小三、小三你怎么还不醒?再这样下去,牛头马面要来拘魂了,你赶快醒、赶快醒啊!」 苏三横听着百里悬壶的话,感觉这人真把自己当成了亲人,阿二则打了盆水从外头进来,将巾子拧湿,缓缓替他擦着脸。 阿二眼眶比百里还红,是刚刚在外头哭过了。 苏三横疑惑这小家伙为什么哭? 因为同百里悬壶一样,自那天他还魂起,就觉得对他有亏欠,想弥补,想把他留在神仙谷里养一辈子吗? 不,似乎还有更深的,他所不知道的情感含在里面。 苏三横不擅长这个,甚至他最近还觉得自己的死,与之后还魂,都与他们无关。 是他在沙场上大意而掉了性命,百里悬壶和阿二根本不需要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他死了就是死了,没欠别人,也没人欠他。 百里悬壶握着他的手,静静地看着他,阿二吸着鼻子,眼泪又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苏三横想对他们说他就在他们身边,只是,他的魂魄即使能开口说话,这两个人也听不见。 苏三横从半空中降到地上,看着百里悬壶说着:『其实啊,我死了你也不要伤心,天机门说的机缘又没讲我活过来能活多久。说不定我就是只能活这些天,接着就死了呢!百里,你的照顾我苏三横铭记于心,倘若真有轮回,下辈子我们再碰面,当一生一世的知己好友。你有些笨,祸来我挡;你有些呆,但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我们挺有缘的,下辈子、下辈子记得与我碰头……』 阿二的眼泪掉了下来,苏三横听见泪珠落到地面上的微弱声响。 虽然声音很轻很轻,却让苏三横扬起微笑。 他对阿二说:『你想什么我明白,我不怨你,也不怨天机门。谁有这个机会能死透以后再活过来的,虽然用不了多久我可能又要死一次,但因为你得到这个机缘,知道了这个地方,明白被人照顾有多好,其实,我挺高兴的。』 门外忽然站了个身穿乌衣的身影,那人双手环胸,一脸严肃地走进来,低声问阿二道:「怎么还没醒?」 阿二没说话,只是摇摇头,苏三横却发觉百里悬壶这个大弟子双眼竟透露着忧心。 『唉,将我放心上的人又多了一个啊,看样子本将军还挺……』 苏三横话没说完就突然感觉百里悬壶握住他手的地方有一缕奇妙的气息平稳地渡到他的身体里来,他和那具身体间联系着的蓝线突然蓝光大作,然后他觉得被一股强烈的力道吸了过去,接着先是头昏眼花眼前一片黑暗,而后他挣扎了许久,才喘着气睁开眼睛。 「小三!」百里悬壶激动地抱住苏三横。 苏三横则是握了握自己的手,感受到真实的力道,捏了捏自己的脸,觉得会痛,才苦笑地拍了拍百里悬壶,道:「我刚刚明明还悬在半空中看着你们,怎么突然又回到这身体里了!」 兰罄用手肘撞了撞阿二。「怎么回事?师父不是说今天不醒就会死吗?什么悬在半空中?走,到外头把这事说清楚。」 当阿二松了一口气,抹了脸上的泪水跟着兰罄离开苏三横的房间,苏三横这才拍了拍百里悬壶的背说道:「你身上有古怪。」 「古怪?」百里悬壶松开了紧抱苏三横的双手,不解地问。 苏三横想了想、又想了想,说道: 「我第一次能看见事物,是你把聂小三从河里拉上岸的时候。那时有一条淡蓝色的线把我系在你身后。这次也不知怎么搞的魂魄又离体,但是线却接在聂小三给我的这具身体上,而后就在刚才,你握着我的手时突然一股奇怪的波动传入我体内,我见到你的手也在发光,一样的淡蓝色。之后,我就被那股进到身体里的奇怪东西给拉回来了。」 听到这样的事情百里悬壶呆了呆,他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跟着他想啊想、又想啊想,忽然大叫一声站起来,急忙从衣襟里拉出两条用红线绑着的珠子。 那珠子极为漂亮,淡蓝色的,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有稍微重一些的浅蓝在珠子里形成漩涡,而令人惊奇的是,那些漩涡竟在珠子里自行转动着,如同大道,生生不息。 百里悬壶有些不好意思地取了一条珠子下来,亲手挂到苏三横脖子上。 百里说道:「这是镇魂珠,是用来镇你魂魄的。鸳鸳那时候说等机缘到了,我就知道应该如何做。鸳鸳又说,我为药人,本身就与常人不同,这对珠子我戴久了,就会有我身上的……嗯……什么东西我忘了……总之你之前是魂魄离体,现下着戴着这个永不离身,珠子是一对的,能相互感应,只要我不死,你就永远不会有事。」 百里悬壶又愧疚地道:「你之前老是发呆应该也是魂魄入体不稳的关系,可我忘了鸳鸳说的话了,这次要不是你让我想起来,我都记不得这两颗珠子是为什么戴在我身上了。」 苏三横听完后沉默半晌,之后很认真地、很认真地看着眼前人,语气平稳地说道:「百里,我突然一把火冒了出来,现下很想打你一拳,你忍着让我揍一拳成不?」 百里悬壶认命地点了一下头,直接闭上双眼道:「好,你用力打,不要留情,我没关系!」 苏三横本来内心翻腾到不行,他差点以为自己要去见阎王了,方才还掏心掏肺地跟两个人告别(虽然两人都听不见),谁知人家天机门早留了一手准备救他的,却被这家伙给忘了! 这种事也能忘、这种事也能忘? 我叫你忘!我叫你忘! 苏三横坐直了,甩了甩手,打算用他还没养出多少肉的拳头狠狠给百里悬壶一击,可就当拳头挥出的x那,他脑海中忽然浮现百里先前不分昼夜照顾他的情景,心里突然一软,瞬间火气全消,拳头打到百里脸颊上时也只是象征性地伸出食指戳了对方的脸颊肉一下,就这么抵销了这笔帐。 「嗯?」百里悬壶睁开双眼,疑惑地看着苏三横。 苏三横面子有些放不下,还是装着凶狠的模样说:「别以为我就这么算了,我只是暂时不和你计较。倘若你之后再让我的魂魄飘出去一次,我就拖着你一起去见阎王!」 百里悬壶愣了一下,而后笑了起来。 当苏三横看见百里悬壶那春光烂漫的笑容时,觉得自己像被什么闪了一下,再看这个始作俑者这么开心,怒道:「你这笑没笑相的,都几岁人了,还笑得像个小孩子一样!这样怎么做人家师父的?我看阿二甚至石头都比你稳重,干脆让他们俩当你师父算了!」 但苏三横只见百里悬壶似乎没听见他骂人般,竟一边数着手指头,一边默念字数。 之后百里悬壶困惑地说:「糟糕,我从很久以前就没算岁数了,所以也忘了现下到底是几岁……」 苏三横默默看着百里悬壶,心里想,这人是怎么跑出神仙谷然后从南到北再遇见兰家人,又是怎么由京城一路到边关,还能完全无事的啊…… 奇葩、真是奇葩! 和他苏三横一样都是天生奇葩! ☆☆☆ 苏三横这次醒来后,那个走两步就喘、走三步昏倒,没走路时常发呆的情况似乎随着百里悬壶替他挂上的镇魂珠而好了些。 百里悬壶还是继续熬药替他养身体,苏三横见这人一早起来就教大徒弟武功,中午熬药给他喝,下午教二徒弟卜算与机关阵法等术数,还要包办谷里所有人的吃食,不禁觉得这人还真的忙得像颗陀螺,一直转一直转都不停的。 这日中午苏三横坐在草地上,和以前一样歪着头看着顶上的蓝天发呆,百里悬壶拿着碗黑色的浓稠药汁递到苏三横面前。 苏三横问也没问这东西是什么,就仰头一饮而尽。喝完后空碗递给百里悬壶,继续他的发呆大业。 「在想什么?」百里悬壶问。 「想自己以后要干嘛?都死过一遍,还有一遍差点死掉,老天爷把我塞到这破烂身体里,到底干什么用的?」苏三横说。 百里悬壶笑笑地道:「如果你想,在你十四岁前我能够为你重塑根骨,接着你能回到沙场上,凭你上辈子的经历,应该能够再站到将军那个位置上。」 苏三横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百里,我有没有说过,其实我不喜欢杀人?」 百里悬壶摇了摇头。 「保家卫国是很重要,但我不喜欢杀人的感觉,虽然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是在杀人。」苏三横说:「刚刚你说了上辈子,的确,苏三横这个人已经不在了,那些都是上辈子的事,可笑的我还一直以为自己还是个将军,忘不了那被人簇拥,谁见到我都得低头行礼的日子。」 苏三横顿了顿,把他这几日厘清了的思绪一点一点地告诉这个上辈子的朋友。 他说:「我不想杀人,也不想再回战场。你知道京城苏家有间十分有名的食肆,开国之初被圣主钦封的『将军楼』吧!」 百里悬壶还是摇头。 苏三横还是继续说:「原本我收服南越后,就要回京娶老婆,接替我爹掌管将军楼的。我大爷爷说苏家祖先有一人发誓,要一辈子守护这片江山,有一人发誓,愿使天下再无饥民。 也许老天爷真听到了,于是苏家的血脉被一分为二,每一代,总会有人上战场厮杀,得将军名号,下一代则天生便有好厨艺,掌管将军楼。 一世为将、一世为厨,谁也改不了这样的血脉与命运。 我大爷爷是个将军,所以他寄望我也能同他一般上战场得功勋。 我爹也想当将军,他不愿一辈子只是将军楼的厨子。但他的天赋不在此,大爷爷早就知道了,所以大爷爷的眼里根本没有我爹。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大爷爷带我离开京城的那天,我爹看着我的眼神。」 苏三横稍稍停了一下,发觉百里悬壶正专注地看着他,百里温和地笑着,让人觉得就算将心底所有的秘密都掏出来也无所谓,因为他是个值得相信的人。 苏三横叹了一口气,说道:「这辈子我不是苏三横了,可也不是这身体原先的主人聂小三,我只是一抹游魂,一抹入了这具身体合拍了后,新生的人。苏三横这名字我不想用了,聂小三那名字不是我的,我也不想当将军,你就别再说什么要替我重塑筋骨的话了。」 百里悬壶心念动了动,问道:「那你将来想做什么?」 苏三横想了想,答了一句:「不知道!」 百里悬壶说:「我教石头武功,教阿二奇门遁甲卜算之术,不如,我也教你武功好不好?」 苏三横摇了摇头。 百里悬壶想了想、又想了想,最后问道:「那么,你现下最想做什么?」 苏三横皱着眉头想了想、又想了想,沉吟许久后,才吐出一个字:「玩!」 百里悬壶有点惊讶苏三横说出口的这个字。 苏三横整个人往后仰,倒在被阳光晒得热热的草地上,翘着脚,双手枕头,说道:「这辈子算是多出来的,我没有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将苏家摆在自己的心意后面过。如果可以,我想要像沧海草原上的飞鹰一样没有羁绊、没有束缚。我想要我就只是我,想要玩得开心,想要玩得畅快,想要把不曾有过的童年活一次,重新开始。」 百里悬壶看着闭上眼一脸被太阳晒得舒服模样的苏三横,觉得原本困扰着苏三横的那丝郁闷消失了。 苏三横露在外头的镇魂珠有一瞬间变成灿烂耀眼的金黄色,而后又恢复成美丽柔和的天空蓝。 现在,他是他自己了。 百里悬壶摸了摸苏三横的头发,和煦地说道:「那就玩吧!」 ☆☆☆ 又吃了几天百里悬壶煮的东西后,小三深深觉得,倘若再不改善一下菜式,煮出点真正能吃的东西,他的身体等不到百里悬壶养好,就直接早夭了。 啊,为什么他大爷从苏三横变成了小三,那是因为苏三横已经不在了,聂小三亦是,而百里悬壶和他两个弟子都叫他小三叫习惯了,于是他就变成现下的小三了。 小三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百里悬壶炒菜。那菜叶他认得,是从药圃里摘下、听说很名贵的一种能入菜的药。 小三见百里悬壶倒了油……嗯……油太多了…… 放下刚洗好,没沥干的菜叶…… 然后百里悬壶就往旁边一跳。 因为,灶底大火烧滚了油,油又碰到水,炸锅了…… 小三无言。 跟着另一个灶口的铁锅正在噗噜噗噜地响,百里悬壶抛下情况正危急,恐怕会被炸焦的菜掀去掀那口锅上的盖子。 结果百里悬壶「咦」了一声:「怎么变成粥了?」 看来这位原本是准备煮饭的。 之后又看他煎了鱼……一塌糊涂…… 炒了个红烧肉片……惨不忍睹…… 就这么过了几天之后,某日众人正在用餐时,小三筷子往桌上一拍,吼道:「不行,老子忍不下去了!明明就是新鲜的鱼,刚采的菜,随便煮都好吃,百里悬壶,为什么到了你这里,却变成糟蹋食物、糟蹋食物!」 他对面的兰罄怒站了起来,银剑又出鞘,把小三的脖子画出一道血痕。「师父做的饭菜都是最好吃的,他一整日辛苦还要煮饭,吃得到师父煮的饭菜那是你修了三辈子的福气,嫌东嫌西,要不你自己来煮啊!」 百里悬壶忧心地看着这两个怒目相瞪的孩子,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阿二夹了些肉放进百里悬壶碗里,神色不变地说道:「师父吃饭,别理他们。师兄就是看不惯你疼小三,在吃醋!」 兰罄横了阿二一眼,又转过来瞪小三,怒道:「你以为煮饭简单是不?要不神仙谷日后众人的饭菜就你来管,敢不敢?」 小三爷是受不了挑衅的,只见他左边唇角微微上扬,扬起头睨着看回去,说道:「好啊,反正老子在这闲着也没事,我就煮饭给你看!」 接着小三像是早已想好般直接转头看向百里,问道:「你的功夫、医术还有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哪里学的?」 百里悬壶说道:「有些是我师父教的,有些是师父死了以后,我看书学的。」 「那些都是什么书?」小三问。 「嗯……很多,什么书都有。」百里悬壶答。 「有没有教人煮饭煮菜、食谱菜谱……反正只要相关的,什么都好!」 百里悬壶想了想,说;「竹屋最里间的藏书阁有一套叫『十全菜谱』的,我曾经看过,不过看了两个白天两个晚上都看不懂,就没再看了。」 「很好,我就知道神仙谷和皇家有关,又和兰家相识,还有药人一个一个功力那么深,秘集收藏什么的铁定很多!」小三朝百里悬壶说:「你之前问我想学什么,我现下就学这个,你那啥『十全菜谱』借不借我看?」 百里悬壶点头。「你想要的话,我待会儿带你进去找。屋里书很多,应该会找上一会儿。」 「师父!」兰罄不高兴地喊了声:「你偏帮外人!」 百里悬壶无奈表示:「乖一点,把剑收起来。小三不是外人,他是内人。」 阿二咳了一声,道:「师父,内人是对自己妻子的称呼。」 百里悬壶啊了一声,问:「小三不是内人,那是什么人?」 阿二回答:「自己人。」 百里悬壶噢了一声,对兰罄说:「小三是自己人!」 兰罄收回了剑,死死瞪着小三。 小三也张大眼睛用力瞪回去。 「咱们走着瞧!」兰罄说道。 「我就走着让你瞧!」小三用霸王之气顶了回去。 ☆☆☆ 把「十全菜谱」从藏书阁里取出后,小三就整个人关在房里足不出户。 阿二有时送饭去给小三会稍微听一下屋内动静。 当小三「嗯?」一声,声调上扬时,是在表示惊奇。倘若是「噢噢噢……」声调下降,则表示理解。 小三就这么关在房里猛看菜谱,除了喝药、吃饭以外他的房门从不打开。 百里悬壶几次去看他他也没理会,弄得百里悬壶伤心回来,阿二还得安慰他。 「十全菜谱」这书不知从何而来,翻开泛黄书皮的第一页只写到「所谓十全,乃尽善尽美、无懈可击。然十人有十人口味、百人有百人偏好,是以为厨者需善掌『酸、甜、苦、辣、咸』,眼耳口鼻心皆到,使食者有感,才可自曰十全。」 小三觉得看这第一页的一瞬间,他就通了。 原来做菜做到最完美最好吃还不是顶尖高手,而是要调其所好,让吃的人胸口里的心肝稍微那么荡漾一下,不管是酸甜苦辣咸之中的哪一味,得要能真正打动人心,那才是厨者这生最高、最难以达到的顶峰。 「十全菜谱」共分十册,第一册竟然单单只是教人分辨五味、掌控五味。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第二册则是练基本功,练刀法,还有教人怎么生火,用哪种木材,灶如何做最好等等,整册巨细靡遗到连小三这个不懂煮菜的人都觉得惊讶。 第三册才是食谱,而且是最容易入手,新厨拿来练手艺的菜色。 第四册到第九册依序也为食谱,但难度一本比一本高。 当小三看到第九册里写出「炮龙骨髓」、「渍龙筋」这种菜式时他都快昏了。就算学会了怎么煮,但哪里去找龙骨髓?更别说逮条龙抽龙筋了! 而第十册则突然又变成家常小菜,寻常料理。这些通常都是一般酒楼饭馆就看得到点得着的菜色,而且还是忒普通的那种。 之后小三仔细地从头看到了最后一页,最后一页只留了四个字,那就是:「反璞归真!」 ☆☆☆ 小三关了自己十天后,终于踏出房门了。这时刚好是下午,正是吃过午饭后要饱不饱、要饿不饿的时刻。 他没和任何人打照面,所以其它三人不知道他出来了,他只是走到药圃里摘了几株鲜绿的菜叶,然后抓了一只鸡,接着就走进厨房,升火煮菜。 他没有煮饭,因为这时吃饭太饱,只适合做点小菜。 他用清水将菜洗了放到一旁,而后处理了鸡,将鸡放入调好味道的浓酱里。 等到浓酱入味,小三再将鸡拿起,往架了个铁网的热锅里放,盖上盖子,继续等。 之后等到时机到,他一打开盖子,迎面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只是鸡好像有点闷过头,肉给煮老了。 小三换了个锅子,倒了些水,把菜先烫熟,随后过冷水放到一旁。 接着换了那锅水,放葱姜蒜、淋上点方才铁网蒸鸡时滴下来的鸡油。 而后他本想徒手撕鸡,但无奈太烫,只好用筷子利落地把鸡肉挑成长条状,扔进锅里去。 最后他快速地拌炒了一下,然后把锅子拿近,用鼻子嗅了嗅,自己点了点头。 因为第一次煮菜也不知道味道拿捏得如何,他想了想,还是端出去让百里悬壶试试。于是找来个盘子盛盘,再将那些翠绿色的菜叶沿着边缘铺了一圈。 「好了,大功告成!」小三抹抹额头上被灶火和热气沁出的汗珠,端着盘子转身要走时突然发现,赫,怎么神仙谷那三只通通站在厨房门口,惊讶地看着他……手中的那盘鸡丝肉。 兰罄先是嫌弃地说道:「煮那什么东西,黑黑绿绿的,能吃吗?」 阿二和百里悬壶则是嗅了嗅,直接看向小三。 小三也没多说,走向前盘子一递,道:「试试,第一次做菜。」 阿二和百里悬壶立刻伸手拿了鸡丝放入口中,兰罄随后不情愿地也拿了一块塞嘴里。 嚼了嚼、再嚼了嚼,兰罄皱眉说道:「肉太老了,咬不太动!也太甜了,你放了整瓮糖是不是?」 百里悬壶则喜孜孜地又吃了几块,没说话。 阿二开口道:「虽然师兄说的的确如此,但和师父的手艺比起来,小三的确厉害多了,看书十日就能下厨,还能吃,挺不错。」 兰罄抿了抿嘴唇,不高兴。 小三也自己吃了一块鸡丝,的确,兰罄说的都是他这盘菜的缺点,只是,他瞧了一眼兰罄,说道:「怎着,现下是谁让谁走着瞧?」 百里悬壶一边吃着鸡丝,一边看着他的大徒弟。 兰罄被自家师父看得没办法,只得烦躁地说一句:「知道了知道了,这次是我输了,成了吧!」 百里悬壶笑了,用另外一只干净的手摸了摸兰罄的头。「石头最乖了。」 小三接着说:「既然你认输了,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 「什么事?」兰罄乖乖地被百里悬壶摸着头。 小三认真地说:「以后永远不许拿剑指着我,你要再指我一次让我流血,我管你是谁的弟子,老子一戟从后面捅死你!」 兰罄昂着下巴说:「不能拿剑,那拿刀指你呢?」 「刀也不行!」 「弓箭呢?」 「弓箭也不行!」小三还是很认真。 兰罄看着小三巴掌大的脸却摆着严肃的模样,忍不住就笑了。「流星锤呢?」 「不行!」 「狼牙棒呢?」 「不行!」 「绳镖呢?」 「我操,你有完没完!」小三爷耐性本来就不多,这会确确实实被兰罄惹到发怒了。 他把那盘鸡丝肉往兰罄脸上拍去,兰罄脚尖在地上一点,远远地往后飞了出去,笑得开心。 鸡丝肉原本要掉到地上了,百里悬壶却不知用了什么手法,下一刻那盘鸡丝肉便到了百里悬壶手中。 「吵架归吵架,这盘鸡丝肉可别浪费了,我觉得挺好吃的,阿二你说是不是?」百里悬壶说。 「嗯。」阿二嘴里嚼着鸡丝肉,应了一声。 第三章 小三从来不是会贪人便宜的人,既然百里悬壶把他带来了神仙谷,还表示愿意养他一辈子,他好歹也得帮忙做些事才对。否则成天在谷里晃来晃去,晃久了他都烦了。 百里悬壶不会煮菜,正好,他立刻将这事担了下来。 每天按着「十全菜谱」变新花样做新菜,虽然因为刚入门煮起菜来卖相并不怎么好,但之前只吃一碗饭的兰罄和阿二,现下每餐都至少会添两碗饭,可见他的厨艺还成。 哼哼! 就算不成,至少也比百里悬壶高! 小三白天几乎是埋在那十册书里反复地看,「十全菜谱」这名字听起来俗气,可却是由浅而深。 小三光是看到蜈蚣、蜘蛛、毒蛇、河豚都能入菜,想象著书中所说「脆脆软软、酥而爽口」的形容,口水就都流下来了。 他越看这些菜谱,就越觉得好吃、想吃、进而导致内心不满足。 于是他抓着神仙谷后头那条小溪里的草鱼时,神游天外地想着鱼中之王,百年难见的鲟龙鱼。鲟龙鱼鱼头、鱼肉、鱼骨、鱼尾全部可以入菜。尤其若遇到母鲟龙鱼,取出它腹中的鲟龙鱼子,稍稍用酒泡一下,那美味简直好吃到能让人咬到舌头。 当他剁着鸡时,就想着神仙里没有的猪肉。书里有豚肉十吃,猪头皮、猪腰肉、猪蹄四法,猪筋、猪肚二法、白肉片、肋边骨,每道料理都极为好吃的。 还有像极乌龟的甲鱼,把它放进瓮里用数十种珍贵材料一起煨上十个时辰,开瓮时香气绵延十里,闻者为之口水横流。 想着想着,小三就忍不住了。 他直接冲去找百里悬壶,说道:「百里,厨房里很多东西都没了,阿二说山下不远处有个小镇,那里有市集,我要去买食材,要不明日之后我就做不了菜了!」 百里悬壶正在喝茶,听见小三的话后,说:「外头很危险,你的身体还没好,暂时别出去了吧!你想买什么写张单子,我让阿二去买。」 小三翻了翻白眼。「我就想出去买东西顺道透透气不成吗?老子进这啥神仙谷都几个月了也没能出去一趟,我又不像那两个小娃儿真是八九岁,买个东西罢了,你难道还怕我被人拐去卖了不成?」 百里悬壶笑了笑。「也是」。 「竹林里那些药彘呢?我可闯不过那关。」小三说。 百里悬壶想了想,说了声:「等等!」就跑进后堂,然后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传来,接着百里悬壶拿了块黑黑的牌子系到小三腰带上。 百里悬壶说:「石头和阿二都有一块,这是乌木刻的,药彘闻到乌木令发出的味道就不会伤害你,还有这把匕首给你。」他又把一只匕首放进小三怀里。「这东西听说很有名的,遇到麻烦就亮匕首,这样大概就不会有人伤你了!」 百里悬壶碎碎叨叨念了一堆,还塞给小三几张银票,彷佛小三是要出远门游历一般,念到最后小三受不了,喊着:「知道了知道了,我买完货立刻就回来,会注意的会注意的,只要谁靠近我就亮匕首你放心啦!」 这一来一往地不知过了多久,百里悬壶才把小三送到竹林入口,然后依依不舍地看着小三离开。 小三穿越竹林时,依稀看见黑黑的影子在竹子上跳来跳去,但是他的眼力不好,没武功,所以看不清楚那些东西究竟长得怎么样。 出了竹林后,闭着眼睛直直走,就来到了山下。神仙谷外头这阵法很好破,只要往前走,不被眼前事物所迷惑,就能走进山中。 山下是一片草原,秋天快到了,但南方绿草仍是油亮亮的一片,看起来就像绿色的豆子蒸糕一样,啊,不能再想了,再想要流口水了! 小三拿起腰际上的乌木令看了一下,乌木令是以蓝色绳子系起的,而上头则以阴刻雕了一个三字。 小三放下令牌就往远处看得见人烟的地方走,边走边想着,自己怎么跟蓝色这么有缘,他魂魄似乎是蓝色的,镇魂珠亦是蓝色。而三也是,苏三横名字里有个三字,聂小三名字里有个三字,现下就连百里他们那些人也都叫他小三,还给他系了个刻着三的牌子。 还真是有趣。 小三是在隔天中午回来的,当他走近竹屋时,只见百里悬壶靠着椅子背头点啊点正在打瞌睡,兰罄无聊地撑着下巴坐在方桌旁,阿二则是一手摇着古龟壳一手按着肚子,倘若走近一听,还能听见他肚子里发出的咕噜声响。 小三喊了一声:「我回来了!」接着也没管那几个听见他声音就立刻站起来的人便接着说:「我去煮饭了!」然后拎着大大小小的东西,和背上竹篓里已经解好的猪,栽进厨房里头,继续他的厨艺大业。 神仙谷外那个小镇挺热闹的,小三想买的食材几乎都有,他喘了好几口气稍微休息了一下,才拿起菜刀,开始做他脑中早想好要做的菜肴。 猪是最重也是做工最细的,小三拿着菜刀要剁猪肉,但是人小力气也小,剁没几下又开始喘了。 小三停了一会儿,突然想起百里拿给他的那把听说很有名的匕首,他当时见那匕首细细小小但却挺锋利的,念头一转,便把匕首从怀里拿出来,用它来切猪肉。 当匕首朝着猪肉那么一划,那肉就轻轻地绽开。 小三吓了一跳,惊讶百里怎么送了把这么锋利的匕首给他,接着又斩了猪骨头一下,也是一样,猪骨头轻轻地就被分成两截了。 小三笑道:「这东西还真是分金断玉,过而无声,比菜刀好使多了。」 跟着小三便开始升火热锅,将处理好的食材依序扔进锅里。 他要做的有甜酱猪皮,先将猪皮和猪耳朵以甜酒煮过,下葱、八角、香料等等,再用木头盖子把猪头压进滚水里,让食材先入第一味。 接着再换锅下油、糖,一样闷着煮,等好了之后摆一旁冲冷水,然后再捞起猪皮猪耳,拌以特调的咸酱,便完成一道。 之后是鲁猪蹄与猪筋,香料全放进去,猪蹄扔进去,就不管它了。 第三道是炒猪肚。取猪肚中心厚处,切成丁,先炸过使之酥脆,再淋上作料起锅。 第五道和第六道是以猪最嫩的腰处肉沾红酱,白肉片沾蒜酱。 第七道猪骨敲碎,取骨髓与事先准备好的老母鸡汤入瓮,加上火腿、老酒、玉蕈、虾干、海q干、鲍鱼、竹笋,封起放灶上小火闷滚。 第八道,用隔夜饭和蛋汁一起快炒,不停炒不停炒,直到饭与蛋汁混为一体,蛋汁包裹在饭上,粒粒分明,饭粒呈金黄色泽。最后放入颜色各异的几种蔬菜,再轻和几下,盛上盘便是一道五彩缤纷的锦绣炒饭。 第九道为蟹味豆腐,先将螃蟹解好,蟹肉与蟹黄分开,再将滑嫩的豆腐滚上面粉,轻轻放入锅中煎到四边略焦,这样便可先行起锅。而后用蟹黄调酱,再依序放入蟹肉拌炒,再放入之前的豆腐,稍微翻动一下让豆腐裹上一层蟹黄酱,便可起锅。 第十道,甜心莲子汤。挖掉莲子苦心后下水煮,煮上片刻随即捞起剥皮,再取野蜂蜜调成糖水,待莲子凉,两者加在一起,便成了吃在嘴里甜在心里的甜心莲子汤。 ☆☆☆ 小三煮完这一顿后,累得直喘,也没有力气把菜肴端出去,只能先坐在厨房的椅子上躺着休息。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小三大约知道是谁,开口道:「进来。」 阿二是带着肚子咕噜咕噜叫的声音一起进到厨房的。他先看了菜,然后看了小三,皱着眉头说:「你太累了,对身体不好。」 小三哼了哼说道:「我就是要练手艺,今天先做些简单的,日后还有你们瞧的。」跟着挥手说:「你把菜端出去吧,我没力气了。」 阿二点头,将菜都端到大厅里。 等阿二回来时,他发现小三眼睛已经闭上了,他走向前喊了两声「小三」,但小三都没回应他。阿二想着:这是累睡了,还是病昏了?嗯……还是抱去给师父看看好了。 师父摸过小三的骨,说小三大约六岁,阿二自己则是九岁,石头师兄小一点,今年八岁,但当阿二抱起小三的时候,眉头深皱,怎么小三会这么瘦,明明发脾气时气势惊人,但当他睡着,却像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好小好小的孩子。 小三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睡在大厅的躺椅里。 旁边桌上的食物几乎被清空了,而兰罄夹着最后一块猪头皮,一边咂吧着嘴一边塞进嘴里,喃喃说道:「好脆好香,咬起来弹牙但又不至过韧。可是还是太甜了,而且卖相一样不好,缺点一堆。」 小三从躺椅上爬了起来,坐在椅子上头怒道:「满桌子菜都给我吃光了,连一口都没留给我,还嫌弃一大堆的!以后干脆你来煮饭好了,你这良心被狗啃了的家伙!」 兰罄[起眼睛,透露着危险的气息看着小三,但接着他瞄到小三腰带上系着天蓝色棉线的乌木令时,震惊地拍桌站起。「你怎么会有乌木令?哪偷的?」 小三白了兰罄一眼。「哪用偷,你师父塞给我的!」虽然这话有点扭曲事实,明明是他要出谷百里悬壶才会给他乌木令,但他就是喜欢和兰罄对着干。一个小屁孩骄傲成这样,要不磨一磨,长大后剑术一成,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遭殃。 百里悬壶这时舀了剩下一点的莲子汤,来到小三面前一口一口喂他,说道:「莲子降火气,你就别和石头吵了,你也是要修身养性放宽心,病才会好得快。」 小三一边得意地瞥着兰罄,一边享用着百里悬壶亲手喂的莲子汤,极为挑衅。 「师父,你明知道乌木令很重要,除了神仙谷的弟子谁都不能给,这事你忘了吗?」兰罄声音低低的。 百里悬壶的手顿了一下,接着微笑地道:「我给他是因为他要出谷买食材嘛,石头方才不是也吃得挺高兴,小三不会乱来的,你放心。」 「师父!」兰罄怒道:「兰家手底下藏着的那些人见令牌如见教主,那是兰家保命用的东西!除了神仙谷的弟子以外,谁也不能信任!师父你就这么把乌木令给了人,若是那些人的事被这人传出去,皇帝得知我爹不只在朝廷扎根,连江湖之事都有涉足,那兰家就危险了!」 百里悬壶「啊」了声,喂小三吃莲子的动作停了。 兰罄瞪着小三道:「神仙谷的规矩,乌木令只传弟子,除非被逐出师门或者死,否则永不收回!师父你让开,我要一剑杀了他,神仙谷弟子的令牌不是谁都可以拿的!」 小三一听,忘了嘴里还嚼着莲子,破口大骂道:「乌木令有什么了不起,你想给我还不想收咧!这东西还给你,老子不要,老子这就离开神仙谷到外头逍遥去,这阵子没少吃一顿我做的饭,一脸趾高气昂地做什么!」 提到小三的饭菜,兰罄突然顿了一下。 小三喷了百里悬壶一脸莲子渣后,伸手将乌木令扯了下来。直直往兰罄丢去,砸中了兰罄的额头。 小三接着奋力站了起来,但因起得太猛,突然眼前一片黑,双脚一软,又坐回躺椅上。 「师父,擦脸。」阿二取出了一条白巾子递给百里悬壶,但百里悬壶一手拿着调羹一手端着碗,无法接那条巾子,阿二便将百里悬壶的脸转了过来,仔细地把这人脸上的莲子渣擦掉。 兰罄额头红了一块,又再度与头晕目眩后用力睁开眼的小三对视。 阿二看了两人,又看了一脸为难的师父,于是说道:「要不,让小三拜入师父门下,这样小三也是神仙谷的弟子,师兄你也无须担心了!」 「什么!」兰罄小三二人同时转头朝阿二喊。 但只见阿二面色如常,一如以往地冷静说道:「小三要养到十四岁身子骨才能好全,他这时离谷肯定会死,小三的命是师父用药一点一点喂起来的,小三若有事,师父不会原谅自己!师兄,你难道真想见师父之后日夜自责?」 兰罄抿了抿嘴,没说话。 阿二又道:「而小三你,入了藏书阁,又取了神仙谷的秘集翻看,学了一手厨技。师父怎么对你的你也知道,他从来没把你当成外人,就算师兄一直吃醋,他也是每日照顾你。师父对你这么好,莫非你真想见他因因你的死,最后郁闷而终?」 小三皱了皱眉,心道:『这孩子究竟几岁啊,这么小就专挑别人的弱点来说了!』 小三和兰罄虽然偶尔互看不顺眼,两人对百里悬壶这个老好人都一样喜欢。 百里悬壶见小三不吃了,也就起身把碗和调羹放回桌上,坐回大厅那个主位,抬着头仰望屋顶竹梁,忧郁的神情彷佛前阵子魂不附体镇日看着蓝天发呆的小三。 兰罄见百里悬壶这模样,心都要碎了。最后他只能牙一咬,做出决定。 兰罄来到小三面前,抽剑搁在小三脖子上,利刃一碰到肌肤,血瞬间就流了下来。 兰罄抬起下巴,用高傲的神情瞟着小三说道:「为了不让师父为难,我就破例容许你成为我的师弟!快去拜师、快点!你如果不立即拜师,我马上就杀了你!」 小三阴阴地说:「不是叫你别再用剑指着我?」 「拜师,快点!」兰罄用仅有的、极少的耐心重复说了两次意思相同的话。 小三阴阴地看向百里悬壶,百里悬壶扯着笑,无奈地看着他。 百里悬壶说:「小三不想拜就不拜,你是做大事的人,曾经是沙场上的定波将军,还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不要紧。」 而后他又对兰罄说:「石头,别为难将军,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用自己的生命捍卫这个王朝,让所有百姓活得安稳。你应该敬重他,而不该用剑指着他。」 当百里悬壶讲到那个曾经的定波将军,小三的心里突如其来地一颤。 是啊,那些辉煌已经属于曾经,而他早就对自己说过要忘记一切重新开始,但想归想,午夜梦回时他还是会梦见那个骑在马背上打胜仗凯旋归来,和同僚大声嘶吼痛快喝酒的苏三横。 他应该忘记才对,然而他却忘记早该忘记了。 神仙谷,是他新的开始,小三这名字,是他新的名字。百里悬壶不是随便一个什么人,而是他上辈子以朋友之礼对待,这辈子又重新碰上的老好人。 这人对他真是没话说,掏心掏肺地对他好。 如果他今生真的决定要活得自在,那拜百里为师,住在神仙谷,偶尔出去小镇买菜溜溜,又有何不可? 小三用指尖捏着移开寒光闪闪的剑刃,走下了躺椅。 他来到百里悬壶面前,仔细看了这人的模样。 记忆中他鹤发童颜,清秀俊朗。偶尔有点呆,但但医术高明,是位仁医。 然后,再一家嫉兀将往昔对他的记忆全都抹掉,留下空白,重新端看了这人,将这人包容且慈善的面孔烙在自己的脑海里,每一幕、每一处,都没漏掉。 小三微微弯了膝盖,直到膝盖落在地上。他说:「看在你对我还不错的份上,我就便宜你,让你当我师父了。可是我会答应绝不是因为你那块心肝宝贝石头的威胁,而是我自个儿想、我自个儿愿意,你得知道!」 说罢小三朝百里悬壶磕了三个响头,之后阿二端了一杯茶来,小三接了,恭敬地举高过头,说道:「师父喝茶。」 百里悬壶被小三这举动撼动了心,他眼眶一湿,抽了两下鼻子,喝了徒弟奉的茶后,站起来将小三扶起。 百里悬壶看着小三瘦瘦的小脸,忍着眼泪说:「小三,师父感到很欣慰。」 小三抬头看了百里悬壶一眼,点点头。「哭吧,老子这个将来的神厨拜你为师了,你是该欣慰一下。」 百里悬壶破涕为笑,拍了拍小三的肩膀。「小三有个好志向。」 阿二接着说道:「跟着要师父赐名了。」 百里悬壶说道:「石头两岁入门时,名字是我取的。因为他老是喜欢在我抱起他时,拿额头撞我额头,而且一边撞一边笑。后来他爹没反对,所以石头成了你大师兄的小名。」 小三困惑地说道:「我记得阿二比那家伙还早出现在你身边,而且阿二年纪也大一点吧,怎么不是他当大的?」 兰罄听见小三竟然叫他「那家伙」,怒得又想拿剑打他,但立刻阿二阻止。 百里悬壶说道:「收石头当徒弟是他爹的意思,那时阿二就跟在我身边,我好晚才想起他爹把他留给我了,所以我也应当让他入门,教他武功才是,所以阿二才在石头之后拜了师,然后因为我不知道鸳鸳和鸯鸯姓什么,阿二就随了我姓,而他师门排行第二,就取做百里二了。」 「……」小三爷问道:「那我呢?」 「你想用旧名字还是我给重新取一个?」百里悬壶笑着说。 「新的,」小三想都没想:「旧的要扔掉。」 百里悬壶认真低头沈思了许久,而后抬起头说道:「有了,我想到了,你在师门排行第三,所以就叫百里三吧!况且之前我们也都小三小三叫习惯了,用这名字真是刚刚好!」 『刚刚好个头!』从此名字被定为百里三的小三翻了一次白眼给他的新师父看。 小三心想,接下来要是收了排行四五六七八的,那不就成了百里四五六七八了! 『百里悬壶,你取名很有问题啊!』小三爷心底非议着。 ☆☆☆ 小三爷是个记仇的人,不论谁只要被他惦记到,那么那个人肯定不会太好过。 入了神仙谷,当了百里悬壶的徒弟后改名百里三的小三性格还是和以前以样,有哪个人敢伤他,他绝对会还回去。虽然他现下年纪小力气又不大,但小三爷就是小三爷,他牢记着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百里悬壶见小三身体好了些,就想教小三一些基本功夫。 小三原来是不想学的,可是考虑的确用得到,还是学了。 百里悬壶先教小三入门心法与轻功,小三学得有点吃力,可这对他而言完全不算什么,所以他又让百里悬壶教了他重要的保命功夫,闭气之法。 硬扛着把这两套功夫熟练以后,只要他能跑得快而后躲起来,加上不呼气,几乎没有人能发现他。除非是高手,例如像百里悬壶这样的奇人。 小三大概练了一个半月,之后就问他这个新拜的师父,他躲得了兰罄不? 百里先是摇头,直到摇了半个月,小三再问时,百里才先点点头,后又摇摇头,说:「尚差一点火候。」 没办法,谁叫小三的身体虚呢! 而且就算小三想刻苦练习也不行,他一天大约就能练两个时辰,然后眼前一黑趴倒在地,之后经过的小二或百里悬壶就会顺道抱他回房,帮他盖被子让他睡觉。 至于兰罄,还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偶尔兴致来,还会往晕倒的小三屁股上踩个一两脚。 练啊练啊,初冬来的时候,百里悬壶高兴地点头说:「如今你只要藏身在距离石头五十步外,他就没办法察觉你了!」 小三趴在地上喘,但没一会儿又蹦了起来说:「百里……啊,不,师父!你谷里有没有枪、棍、戟之类的兵器,有的话给我一根让我使使。」 小三不是个客气的人,尤其是对他已认定的人而言,他们的东西就是自己的东西,而自己的东西……勉强也可以借他们用个十天半个月,但基本上还是自己的东西! 百里悬壶则是从不藏私,出了名的疼徒弟,所以徒弟想做什么,他只会说:「好、好好好!」 百里悬壶带小三到放兵器的房里,小三扫了一眼房间,待他看到一把乌黑却闪着幽暗光芒的战戟时,眼前突然一亮,跑去要取那戟。 但戟身也不知道是什么打造的,整个重得不得了,当小三用尽了力气把黑戟从架上取下来之后,悲剧就发生了。 小三承不住以精钢锻造而成的黑戟重量,立即被倒下来的黑戟往后一压,狠狠地压倒在地,让他眼前一阵发黑,甚至连气都喘不过来。 百里悬壶立刻跑过来将黑戟移开,把黑戟放回原位,之后扶小三先坐起,扒开小三胸口见没受伤,又把了小三的脉确认没内伤,才松了一口气道:「三儿你真是吓死师父了!」 小三皱眉。「我现下居然连把戟都拿不住,是要拿什么去和人打?」 「嗯?和谁打?」百里悬壶问。 小三摆了摆手道:「你别管,是私人恩怨。」 接着小三环伺了整个兵器库,选了一把最轻的剑,可光是一把剑也让他觉得沈,他没办法,只好把剑放回原处,仰头问百里悬壶道:「师父,有没有什么轻的、顺手的、进可攻退可守,最重要是我现下就拿得起来的武器?」 小三这个问题让百里悬壶想了老半天,接着只见他新师父在兵器库里绕了三圈,一遍绕一遍拿起见着的兵器弹一弹、敲一敲、想一想,再抛一抛。 在小三几乎要被百里悬壶绕昏头的时候,百里悬壶瞄到角落的一件东西,随后立刻喜孜孜地拿回来,递给小三看。 「就这个了!」百里悬壶说。 「一条绳子?」小三双手还胸,歪着脑袋。 百里悬壶觉得小三偶尔显现的孩子表情忒可爱,于是摸了摸小三柔柔细细的长发。 小三抬头见到新师父用爱怜的表情看着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里想说:『老子今年都几岁了,百里悬壶别用那种看着小兔子的眼神看着老子行不?』 百里悬壶说:「这不是普通的绳子,而是世间唯一一条,取龙筋浸油后不断曝晒,反复一百零八日才完成的s龙索。」 小三嘴角抽了抽,问道:「龙?你说的是会在天空飞,头上有角,身躯长长的,爪子短短的,能够呼风唤雨的那种东西吗?」 百里悬壶笑笑说:「是啊,就是三儿说的那种龙。」 小三认真地说:「我说这位新师父,那龙是传说中才有灵兽吧!」 百里悬壶也认真地说:「传说的起源皆是因为有前人依据才传得下来。我师父的师父说过,很久很久以前真的有龙的,只是后来不知道都跑哪去了。」 小三想到十全菜谱里的料理,心想:『会不会是因为有人把龙啊、凤啊等等珍稀灵兽写进菜谱里,然后就全被吃光了?嗯,人生而有口腹之欲,这点也不是不可能。』 百里悬壶说道:「这是最轻的了,不断水火不侵,甚至任何刀剑都无法斩断它。」 小三半信半疑地接过s龙索,在手上抛了抛,又左右拉了拉,还真觉得它满轻的,比同样长短的草绳还轻。 百里悬壶接着又说:「之前师父给你的那把小匕首呢?」 小三从怀里掏了出来扔给百里悬壶,自个儿则玩着s龙索,甩啊甩地,似乎可以当鞭子使。 百里悬壶在小三将s龙索甩出的那刻,直接抓住绳索的前端,随即将前端穿进匕首柄后的一个小铁圈里,然后再紧紧打了个结,递给小三说:「这样便成了!s龙索加上鱼肠剑,平时可以防身,煮饭时还可以解下来切鸡鸭鱼肉,全天下再也没有比这两件神器还适合我们家三儿的了! 百里悬壶高兴地笑着。 小三却在听见某几个字时震了一下。 要不是他多了十几二十年的经历,加上早知道神仙谷不是个什么简单的地方,武功秘集一堆,架上放不下还摆地上生灰尘的,又有这么个兵器库,每把都是极品,他现下绝对会再度受不了刺激直接昏过去。 鱼肠剑、鱼肠剑!他整日拿来杀鸡斩猪做饭的锋利小匕首,居然是传说中不知道已经流落到何方的上古神剑鱼肠剑! 小三压着胸口,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来。 百里悬壶感觉有异,立刻把小三打横抱起来,要带回他房里去。 小三爷被抱着踏出兵器库时觉得这样实在很丢脸,他一路扭动着叫百里悬壶放下他,但百里悬壶只是笑着说:「乖乖的,你今天不能再动气了!」 没法子,小三爷只好被当成孩子,一路抱进房里了。 然后房间传来声音:「新师父行行好,别再叫我三儿了!」 「那要叫什么?三儿这名字亲切又好听啊!」 「叫小三、叫小三!」 「……」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看、你看!」 「……好吧,小三……」百里悬壶的声音挺起来挺失望的。 ☆☆☆ 鱼肠剑加上s龙索后就变成了绳镖,绳镖轻,而且他上辈子在塞北追击草原狼闶崩愕奈淦鞅闶潜拮樱他曾花许多心思拆解破招,这些东西他都还记得,所以当百里悬壶教他鞭法之时,小三只学了三四遍,就把鞭法记全了。 小三发觉绳镖用起来真是太顺手了,他每天拿着绳子匕首抛着玩,一日一日进步,没多久就把绳镖使得如身上分出去的一部份,要它左拐它绝不会右拐,要它往上,它绝不会往下。 百里悬壶得意了,他的三弟子不但在武学上有比常人高的悟性,且最重要的还是这个弟子很会煮菜。 有一日,大家吃饱饭,昏昏欲睡的时刻。 屋外有些暗,今日只有星子挂在天际,月娘躲进了云里。 阿二吹熄了几盏灯笼,师父去睡了,阿二整理杯盘狼藉的桌子,小三拿着根竹子削的竹签剔牙。 兰罄打了一个呵欠,接着取了配剑到屋外练功。他来神仙谷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习武,闲暇时便和师父说说话,这些完后如果还有时间,他还会找那个新师弟拌拌嘴。 当兰罄走到草坪上,利落地挥掉剑鞘开始练剑,他就专心一致沈溺其中,不断寻着各种出剑的招式,剑若游龙、剑身呼啸。 兰罄将每一招都练得炉火纯青,由第一招使到最后一招,再由最后一招回到初始之刻。接着打乱招式,剑随意动,第一招接第五招,第五招再混第七招。 如此奇才,天下间大概也只有百里悬壶教得来。 大厅油灯被吹熄,竹廊上只残留几盏灯笼。 小三靠在门边摸摸自己怀里的东西,然后嘴角斜斜往上钩,笑了。 趁兰罄练剑练得浑然忘我之际,小三踏着轻功迅速往兰罄方向奔去,而后到了绳镖能到达的距离时猛地抛出系着匕首的s龙索。 兰罄忽然感觉屁股痛了一下,像被什么扎到,他一时乱了气息,摸了把自己的屁股,发觉见血了,随后转头怒道:「哪个家伙这么大胆,竟敢偷袭我!」 小三的声音远远传来,道:「老子曾经说过你再拿剑指我,我就一戟从后头捅死你。虽然现下老子打不赢你也拿不起战戟,但你等着,我就算用绳镖,捅着捅着,也总有一天捅死你!」 兰罄驾轻功急起直追,可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追了一刻,居然没有找到小三。 兰罄绕着四周找了好一会儿,发现真的不见小三踪影,才怒气冲冲地走回去。 小三有了顺手的武器后开始得意了,他早上从半开的窗子外溜进兰罄房里,正好这时兰罄翻身趴在床上睡得正香,小三扔出了绳镖,中了兰罄的屁股后,一鼓作气立刻爬出窗外跑得不见踪影。 睡得正迷糊的兰罄爬起身来,摸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痛痛的屁股,然后打开门大吼:「百里三你这混涨东西!居然又伤我屁股!我和你没完没了!」 小三上辈子熟读兵书,什么兵不厌诈、声东击西他早就读烂也用烂了,这时拿来对付兰罄也只是刚刚好而已。 小三永远是神出鬼没的,他的步伐声轻得全神仙谷只有百里悬壶听得到,于是,总是作威作福,谁也不敢惹他的大师兄兰罄这回吃鳖了。 小三每天永远只有一刀,不多也不少,但那刀总不偏不倚扎在兰罄屁股上。 有时早上趁兰罄还睡时捅一刀、有时趁兰罄练剑时捅一刀:甚至埋伏在茅厕,兰罄裤子一脱下他就给一刀,还有过整夜不睡,等着半夜三更时摸进兰罄房里再赐他一刀。 兰罄觉得自己快被气疯了,当小三为了报仇而不眠不休逐渐消瘦的同时,兰罄眼眶下的黑眼圈也越来越深。 神仙谷也被闹得鸡犬不宁,阿二和百里悬壶感觉头痛。 百里悬壶还曾对阿二说:「是不是如果我不教小三武功,石头和他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阿二没有回话。 他上头的那个师兄和底下的那个师弟从来也不是脾气好的人。两个人碰到一起即刻炸锅,根本和师父教不教小三武功没有关系。就算师父不教,小三还是有办法让大师兄难受的。 某天,小三正把煮好的午膳端到桌上,今日是五菜一汤,吃得饱、刚刚好,也不会浪费辛苦买进谷的食材。面对自己厨艺一点一点的进步,小三爷很满意。 但就在小三转身打算去叫新师父吃饭时,一柄银剑就这么抵在小三的心窝上。 小三看了看银剑,又看了看脸色不好的兰罄,撇着嘴笑道:「想杀我啊?可是怎么你剑不放在我脖子上,是怕我成了鬼,夜里继续捅你屁股吗?」 「你闭嘴!百里三,入了神仙谷就要守神仙谷的规矩,我比你早拜师,是大师兄,你以下犯上,我就算真杀了你,那也是你应得的教训!」 「教训?」小三哼了声: 「你想谈规矩,那我们就来谈规矩!师父说入了门,上面的师兄就要照顾下头的师弟。我种菜煮菜养鸡养鸭还得烧饭做菜给你们吃,你每顿都嫌弃是什么意思?你厉害的话,自己做啊!看看会不会烧了厨房,烧了这神仙谷! 还有,我之前就说过不许再把剑放在我脖子边,搞得我次次流血。破了规矩的人是你,而且我不过就一天轻轻捅你一下,看在师父的面上,这招呼还算打得轻了!」 「你!」 兰罄银剑再往前几分,小三闷哼了声也是硬底气,没同兰罄低头的样子。 就在兰罄的剑要再深入小三心口时,忽然「锵」地一声,一支簪子飞了过来,将兰罄的银剑打落地上。 兰罄抬头,见到是百里悬壶从后堂帘幔处出来,阿二则跟在百里悬壶后面。 百里悬壶脸色有些白,阿二则是黑着脸看着兰罄和小三。 师父坐在主位上抿着嘴不发一语,阿二这时开口了:「你们两个眼里还有没有师父?大的当着师父的面要杀小的,师父教你们武功是让你们同门相残的吗?」 阿二语气严厉,再道:「事情一开始你们两个就都有错,难为师父还在想是不是他教徒弟教得不对,夜夜都难以成眠。」 「还有!」阿二看了兰罄一眼,也看了小三一眼:「神仙谷的心法修练容易且威力惊人,但它唯一一个坏处就是怕『七情内伤』,但凡喜怒忧思悲恐惊太过,便极易走火入魔!你们是要师父多伤心才够?难道得到师父死了,你们俩才肯停下来?」 「师父多疼你们你们也知道,可你们两个却闹到成了师父心里的两块痛疙瘩!」阿二先转向小三:「小三,大师兄是杀了你还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要这样日日夜夜让他不痛快?他前两年性子更不好,如果那时你遇见他,一剑就没命了,甭说还能站在这里!」 阿二再转向兰罄。「大师兄,在师父眼里我们当弟子的都一样,只有喜欢没有不喜欢。每个人都是师父心里的宝贝疙瘩。小三刚来时身体太弱,师父是有段时间精力都花在小三身上,但不那样小三就活不下去。 更何况小三身体好些后,师父不就天天教着你练剑练心法了吗?你是师父看着长大的,也是师父收的第一个弟子,师父那么疼你,但你却总是让师父伤心……」 就在此时,百里悬壶咳了几下,面色依旧苍白,但那种毫无血色的苍白令兰罄和小三都觉得有点不对劲。 「师父……你怎么了?」兰罄收敛了,像做错事的孩子般,低声而担心地问着百里悬壶。 百里悬壶有些困难地弯了嘴角,忧伤中带出一抹微笑,对着他的乖徒弟说:「……没事、师父没事……」说完话还喘了喘,继续咳了两声。 兰罄见着百里悬壶这样,心中猛地一颤,立刻望向阿二。 阿二目光狠厉望着兰罄,怒道:「我刚刚说过,修习神仙谷的心法最怕的是什么?」 「七情内伤!」兰罄惊愕不已,连忙扑向百里悬壶脚边。他仰头看着这个比他亲生父亲还要疼爱他的人,紧张地问道:「师父你走火入魔了?」 小三浑身一凉,出了一身冷汗。他看了看阿二,想到当年百里悬壶为了救阿二把心窍灵血都给了阿二,心窍灵血是药人赖以活命的东西,药人本强韧,但只要失了它,心脉便会受损,加上神仙谷那劳啥子心法,这人可能真会被他和兰罄气到直接升天也不一定。 小三慢慢地走到百里悬壶身边,定了定、想了想,遂双膝跪下,跪他今生的师父,跪他对他的救命之恩。 百里悬壶一手握着兰罄的手,一手握着小三的,声音稍显微弱地说:「你们都是师父的好徒弟,任何一个伤了师父都舍不得,就算是为了师父,你们两人握手言合好不?就当是为了师父……」 百里悬壶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兰罄看着百里悬壶的脸色,急忙脱口说道:「言和、言和!不管师父说什么,石头都听!」 百里悬壶再看了看小三,小三被百里悬壶那脆弱受伤的神情一看,没办法,就说:「言和就言和,老子拿得起放得下,没什么好不言和的!」 接着众人惊讶的眼神中,小三转向兰罄,直接而干脆地认错道:「大师兄,这次是我不对,我过份了。师弟刚来,还不懂规矩,请大师兄海涵。」 兰罄愣了一下,接着在百里悬壶将他们两人的手握在一起后,才呆呆地说道:「师兄也有不对之处,师弟你……你……别在意……」 后来,百里悬壶让两个徒弟站起来,安心地笑了。 再后来,阿二扶着师父走进内堂,说师父到时候要休息了,让兰罄和小三离开后,入了房里,一段轻轻的对话从百里悬壶没关紧的窗缝里传了出来。 「阿二啊,这么吓石头和小三好像不太好啊……你看刚刚石头脸都白了……」这是百里悬壶的声音。 「他们这两个,一个比一个倔,不下猛药绝对没办法让他们静下来。师父是想看大师兄和三师弟继续打下去直到直到死为止,还是想他们能成为真正的师兄弟,和睦共处呢?」这是阿二的声音。 「呃……」百里悬壶顿了一下。「我选和睦共处……」 躲在窗外的小三听了一下就走了,待太久他的新师父会发现他。 他走时先是哼了一声低声说道:「我就晓得有古怪。」 接着又自个儿笑了起来。 还是过些安稳的日子吧,兰罄才几岁啊,难道他小三爷还要跟个孩子计较?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第四章 之后的日子里,兰罄果然没再找小三麻烦,小三则是一整天窝在厨房里照着那本十全菜谱一一做菜。 偶尔他和兰罄突然在竹廊上不期而遇,小三会先喊上一声大师兄,接着把自己手上的咸豆子递给兰罄。 兰罄也就「嗯」一声而已,捡了一把豆子扔进嘴里嚼嚼便走了。 咸豆子是师父最近挺喜欢的零吃,别看只是一盘翠绿色的豆子,这东西叫石豆,硬得不得了,但多食有益,小三之前出谷时就想办法让人弄了些给他,然后蹲在厨房捣弄了半天,才做出一小盘来。 十全菜谱收罗了宫廷、民间、私家食谱几千道菜肴作法,但很多都只是简单写出食材和用料煮法罢了。这火候多少、糖、盐、卤酱香料得放多少味道才好,都得靠小三慢慢摸索才得以一一煮出来。 像有一道菜,名叫「凤凰脑」。小三还以为真要去找凤凰撬开人家脑袋才能做,谁知看下去却是说:取上腐腌过,洗净后晒干,掺以糖,酒酿泡制则成。 小三猜来猜去才猜到那个「上腐」就是上等豆腐的意思,洗净后晒干这直白他懂,可「掺以糖」这是什么东西?也没写是什么糖、更没写要怎么掺,重要的是连掺多少也没讲! 小三想,如果把豆腐捣碎了掺糖成不成?可如果捣碎后再下去「酒酿」泡制,那碎豆腐怎么捞起来? 但小三过了年也才七岁,花个十年时间慢慢学也没关系。 一而再再而三地试,反正做坏的能吃就端上桌,不能吃就拿去药圃里浇草药添肥料,所以小三就一直煮一直煮,煮到最后兰罄也怎么不嫌他的菜了,只是偶尔还会说:「色、香、味不全!」 那个色字咬字挺重,就是说菜肴的外观还有待加强的意思。 小三也不同兰罄发脾气,因为兰罄说的是事实。 可他也一边吃东西一边说:「你也不想想我才几岁,再给我几年,你就等我色给你看!」 师父听得笑了起来。 用完了饭,小三就摊在椅子上喘气了。 阿二负责将那些碗筷盘子拿去厨房洗。 然后兰罄又淡淡说道:「我明天要吃猪头皮和猪耳朵。」 小三道:「后天吧!猪前天吃完了。」 兰罄皱一下眉:「怎么那么快?」 小三叹了口气说:「大师兄啊,那一头猪有多重你知道吗?扛一头回来我都要让猪压死了,你就不能让我歇歇吗?」 百里悬壶想了想,遂道:「石头,要不你明天跟小三一起去镇上买猪好了,这样明天晚上你就有猪头皮和猪耳朵可以吃了。」 兰罄静了一会儿,而后淡粉色的双唇微张,吐出了一个字:「……好。」 隔天出外采买,兰罄和小三一大早就出门了。 等到黄昏回来时,兰罄身后背着的篓子满满塞了一堆东西,可没有猪肉,全都是猪头。 小三双眼无神地看着越来越近的竹屋,说道:「你到底有多喜欢吃猪头啊?」 兰罄回道:「吵死了,你给我乖乖做菜就是了!」 ☆☆☆ 神仙谷里几乎感觉不到韶光流逝,小三修习「十全菜谱」空闲的时间里,偶尔会朝着窗外看,看着四季变换,看着日升月降,看着岁月无论如何也无法在百里悬壶脸上留下痕迹,看着兰罄高了些、漂亮了些,看着阿二壮了些、也严肃了些。 而他自己则是胖了,不再像以前那样瘦得皮包骨。 有一天,谷外突然飞入了一只鸽子,鸽子停在正在练武的兰罄肩上,然后拉了一泡屎。 兰罄怒得把鸽子拽下来,先抽出鸽爪上的密函,然后把鸽子丢给一旁正在拔菜的小三。 兰罄说:「把煮了,竟敢在我肩上拉屎,找死!」 小三憋着笑接过鸽子,先把塞在厨房的一个专关鸡鸭的小竹笼里,然后再回去菜园拔菜。 兰罄还在看密函,双眉皱起,待了好一会儿后,才走入大厅找百里悬壶。 「师父,爹要我回去了!」兰罄不太愉快地说。 「嗯?」百里悬壶正端着茶喝的手顿了一下。 「我已经十岁,要回去读书了。爹说等我中了状元,我要到哪都可以。也就是说要等我中了状元,才能回来了。」兰罄说完抿起了嘴。 「状元?」小三倚在门边。「挺难的吧!」 「你小看我?」兰罄扬着下巴说:「我两个哥哥都在十八岁那年就中了状元,我爹说依我的资质,只会更早不会更晚。」 百里悬壶依依不舍地看着兰罄,兰罄兰罄也是依依不舍地看着百里悬壶。 「什么时候得走?」百里悬壶问。 「立刻启程。」兰罄说。 「这么快?」 小三眉头皱了皱,说道:「现下天都快晚了,行李收拾收拾,竹林也暗了。等明天吧!」 百里悬壶也点了点头。「等明天吧,明天师父和阿二一起送你回去。」 兰罄垂下了头。其实他并不想离开这里,神仙谷是个干净宁逸的地方,包括师父在内,这里所有的一切他都喜欢。 当然小三除外! 晚上,小三发了善心,做了一桌好菜,菜里也没有多放糖,很正经的一场宴席。 开头先是十小盘冷菜,一点酸、一点辣,还有兰罄最爱的猪头皮和猪耳朵。这些小东西是令人开胃用的,只是太少了,兰罄吃完之后还念道:「怎么只有这一点……」 第二道叫炙豚,别名烧小猪。取小猪一只,清了污秽后,以竹子与炭火齐烤,途中不停翻转,并刷上野蜂蜜,一层一层,得要有耐性。待小猪颜色变得蜜黄皮酥以后,再剖开架好,将里边肉烤熟。 第三道,鸡丝肉,就是小三第一次下厨时做的那道料理。这道兰罄挺捧场,几乎整盘都是他吃的。 第五道竹笙盅。以竹笙加上人q、鲍鱼、雪藕、磨成粉的珍珠后,同老母鸡炖汤,直炖到鸡肉与骨头分离,汤成乳白色便上桌。 上这道菜时小三说:「竹笙盅,大师兄步步高升。」 兰罄难得地朝小三勾了勾嘴角。 第六道,今日主菜,臭乳鸽。这是拔干净羽毛后将鸽子抹上一层臭乳腐,之后包近荷叶里,用热油慢慢炸,炸到外酥内嫩。然后将荷叶打开后乳鸽切开,取出鸽肚里的雪莲子。这时,臭乳腐的味道消失了,变成另一种无法形容的香味,还带着淡淡的莲子清香。 小三说:「给大师兄报仇了!」 然后兰罄又勾了勾嘴角。 第七道上时,大家都疑惑了,就一个青花瓷盘上头摆着一颗蛋。直直立着,也没随小三上菜时的步伐倒下来。 小三直接地到兰罄面前,要兰罄吃。 兰罄疑惑地接过白玉般的蛋,敲碎了,把蛋壳剥下来。 这蛋很奇怪,不像一般煮熟的蛋有点硬,它是软的,凑进鼻子一闻,只闻见一股香味。 兰罄把它放入口中咬了一下,顿时眼睛亮了起来,他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蛋,那感觉像是舌头被撼动了一般,不只滑嫩可口,每嚼一下都有不同的香味从蛋里盈溢而出,之后越嚼香气越重,虽然几种香味略微不同,但混在一起却又出奇地融洽。 兰罄看向小三,小三双手环胸回看兰罄,说:「这蛋是打了个小孔,先把里头的蛋黄蛋白取出来,之后只留蛋白,再用熬好各种上汤打匀,灌入鸡蛋壳里,接着把鸡蛋放入蒸笼里稍微蒸蒸,就可上菜。」 「这蛋叫什么名字?」兰罄吃了一颗后显得意犹未尽。 小三爷嘴角斜斜笑道:「各种滋味混在蛋里,自然叫『混蛋』!」 兰罄愣了一下,才想到小三只做这么一颗,而且这一颗也只给自己吃,那不摆明了就是在骂自己混蛋吗? 兰罄怒而拍桌,站了起来大喊一声:「百里三,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小三讲完后就迅速跑回厨房了,只是离开时哈哈大笑的得意声音,直让兰罄想伸手掐死他。 百里悬壶把兰罄拉下来坐好,拍拍兰罄的手说:「三儿调皮,你别气。」 阿二则边吃着饭边说:「没有规矩,明天罚他蹲一个时辰马步。」 小三身体虚那是众所周知的,半个时辰或许他还可以撑一撑,一个时辰绝对会把他蹲晕过去。兰罄的嘴噘了噘,这才忍下那股怒气。 第八道和第九道小三选了鱼丸和虾丸。两种都是以特别刀工切过后,放入滚水中,便卷成了一团团的形状。加上些配菜,精心调了一酸一辣两种酱,单吃可以完全吃到食物的鲜美,沾着酱吃则又是另一种不一样的味道。 这两道菜缓和了之前那几道菜的油腻,吃起来清爽脆嫩,还会弹牙。 最后一道菜小三端出了粽子,就是家常口味,普通的作法,没多弄什么花俏的东西。 小三菜全出齐后坐了下来,倒了茶,恭恭敬敬地举杯敬向兰罄,说道:「祝大师兄一举中地,我和师父、二师兄在神仙谷里等你,等你金榜题名后归来。」 兰罄抿了下唇,也倒了茶,和小三碰了一下杯子,说道:「承你吉言。」然后在拆粽叶、吃粽子时,眼眶一个不小心,红了。 ☆☆☆ 隔天一大早,小三蒸完几笼馒头后,就被阿二拎到前院蹲马步。 小三闷闷地想,昨日几乎把压箱宝拿出来做了一顿那么好的菜给你们吃,现在却还得被罚,真是没天理了。 阿二等馒头凉了后,收进行囊里,师父和兰罄则在前院等着,兰罄似笑非笑地看着小三,一半幸灾乐祸,一半觉得好笑。小三那张脸居然能纠结成那样,他也算不吃亏了。 百里悬壶走过去摸了摸小三的头,低声说:「等师父和你师兄们走后就别蹲了,还有那些药我做成药丸,记得每天吃两颗。」 小三鼻孔喷出了气,表示知道了。 这日阿二的表情十分严肃,出谷前对着兰罄说:「记得回去后不管用任何方法,都要让你爹虚报你的年纪,多一岁少一岁都好,我有不祥的预感,但又算不出来,只能用这个方法希望能替你避劫。」 之后师父和阿二一起送兰罄回京城,他们刚出了谷,小三就立刻跌在地上,满脸的汗,脚也痉挛了一会儿。 他擦了擦额头,说了声:「真要命!」跟着又东倒西歪地走进厨房,继续他的厨技大业。 那年接近年末的时候,百里悬壶和阿二回来了。 小三一听见动静就跑出来,嘴里刚喊出:「你们怎么去那么久!」 就看到百里悬壶抱着两个孩子一脸疲惫,阿二用木头做成架子,上面倒着一男一女。 「……」小三愣了愣,说道:「师父,您又捡人回来啦!」还一次捡了四个…… 「小三,先去烧水,这两个大的伤势严重,师父要先看。」 小三无奈地跑去烧水,接着阿二将一大盆的水扛进安置那对男女的厢房里,然后把百里悬壶之前搂着的两个孩子抱了出来,说道:「这两个得了痘疮,师父途中已经医得差不多了,但之前因为痒的关系,脸和身上都抠出了不少坑洞。你去药房找找一昧叫黄苦线的花,碾碎了放进热水里替他们洗澡,接着拿苍述膏把那些地方都抹一遍。师父和师兄要救那两人的性命,你顾两个小的。」 「噢。」小三应了一声。 但当阿二把两个孩子放下来,小三伸手要去牵时,那两个孩子突然恐惧地躲到阿二身后,紧紧抓着阿二的衣服不肯出来。 阿二对着两个孩子说道:「这是我三师弟,你们跟他走,他会照顾你们的!」跟着他把两个孩子扯到前头去让小三牵住,下一刻便急忙忙赶去帮百里悬壶了。 阿二走后,两个只比小三小一点的孩子便挣脱小三的手,往前跑去。 小三双手插腰歪着头看了他们两个的背影,从怀里拿出绳镖往前一套,就把两个孩子给套住,拉进房里去。 s龙索拴在床上,最锋利的鱼肠剑就顶在其中一个孩子的肚子上,两个人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 小三也不管,去药房找了阿二说的两种东西后,又去烧了热水一点一点地扛回房中澡盆,然后碾碎了长得黄黄味道有点刺鼻的黄苦线倒入水里,接着先解下一个孩子,把他脱光光后塞进澡盆里,另一个则继续捆着,肚子上还是顶着那把鱼肠剑。 小三对着澡盆里的那个说:「乖乖的别乱动,只要你挣扎,让我没办好二师兄说的事,我可不敢保证会怎么对付你兄弟。」 原本还在水里扑腾的孩子立刻就静了下来,惊恐地看着小三。 然后又转头看向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子,抖着声音说:「哥哥……」 被s龙索捆住的那孩子显然比较冷静,他朝自己的弟弟点点头,要他别乱动。 小三看了看澡盆里的,又看看那个被绑着的,虽然脸上都是生过痘疮后留下来的疤痕,但还是能发现这两人长得一模一样。 「双生子啊,挺少见的。」说完就开始拿着巾子用力替小的搓身子,然后头发洗了,脸擦干净了,再把人从澡盆里捞出来,用干净的布擦干小的身上的水和草药,取出苍述膏抹了一遍,之后从衣柜里拿出自己的衣衫给他穿。 穿好之后,小三把大的解了,绳镖扔到床上,然后重复一次之前的作法,最后喘了几口气,说道:「好了!」 两个孩子在察觉小三没有敌意后,捱着缩在床角,大大的眼珠子一共四颗,就瞪着小三收拾屋子。 小三拿了一床棉被出来,给了那两兄弟,自己也累得差不多了,盖着旧棉被有些昏昏欲睡。 小三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没力气地问道:「你们两个几岁了?」 床尾那头顿了好久,两人才一起开口:「……七岁。」 「噢,只小我两岁。小三爷我今年九岁了。」小三跟着问:「叫什么名字?」 但那两个孩子却没发出声音,于是小三爷来不及等到答案,睡着了。 ☆☆☆ 一大早小三起来煮饭,他把东西盛盘后眼角瞄见有四只手正在摸他蒸笼里的馒头。 「干什么,竟敢偷我厨房里的东西!你们不知道厨房是我的,任何人等没我允许不得擅自出入吗?你们俩不想活了是吧!」小三调羹敲了一下瓷碗,佯怒道。 那两兄弟连忙把手缩回去,倨傲又倔强地看着小三。 「叫什么名字?说了名字才给你们馒头吃。」小三爷回头继续熬粥。 这对双生子抿着嘴就是不肯说,直到小三端着木拖盘摆上药粥和一点小菜后,轻轻踢了那两个小孩一脚。「不说就出去,我要锁厨房了!」 大的比较冷静,一直看着小三,小的则一下子就急了,带着哭声说道:「我们不要以前的名字了,他们听见大夫说我们长了痘,活不了,还会害人,就把我们扔到乱葬岗里。我们很痛又很饿,全身都烫,差一点就死了,是你们的人把我们带回来的,所以你要给我们饭吃。」 小三问:「谁把你们扔到乱葬岗的?」 小的哭个不停,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 大的泪珠子从眼眶里流了出来,说道:「……把我们丢掉的那两个人说……是爹……和娘……」 小的一听大的这句话,哇地一声哭得更伤心。 小三看了这两兄弟一会儿,先把木拖盘放到灶旁,分别替他们舀了碗粥,转身时想了一下又从糖罐里取了些细糖放粥里搅搅,拿了几样先前准备好的小菜放桌上。 小三说道:「名字不提就别提,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三爷我之前也有个响亮的名字,还有个人听了就害怕的名号,但来到这里以后也全都扔了。那些事别去想,先养好身体再说。」 小三又说:「这药粥有点苦,所以我洒了糖,你们吃,吃完再吃包子,别吃馒头。包子有鲜肉馅,你们多吃点肉才能长肉。」 接着小三端着木拖盘走了,留下两个兄弟愣愣的互看对方。 小三把几碗粥端去厢房,他没手敲门,便在门外喊道:「二师兄!」 阿二没一会儿便开了门出来,问道:「什么事?」 「我给你们炖了几种草药混在粥里,你帮我看看我有没有摘错药草。」小三说。 小三同阿二来到竹廊外看着药圃。阿二问道:「你采了哪几种?」 小三在记药名这方面弱得不得了,只知道几种珍贵希罕的入菜还不错,固本培元,但再多一点的草药他就认不全了。 小三用下巴指着:「那个、那个、那个、还有那个!」 阿二点头接过小三的木拖盘。「可以,你选的没错。」跟着就把药粥和小菜端进房里了。 小三回头的路上一直想着这几天该弄些什么花样的菜色,让师父师兄还有那两个差一点就死透的人补补。十全菜谱上是有药膳篇,不过像小三爷这种连枸杞和决明子都分不清楚的人,还是别乱弄,选自己记得的比较安心。 回到厨房,整个厨房像被大风刮过一样,能吃的东西几乎都没了,只有几样需要煮的白米、腊肠、鱼翅、鲍鱼等干货咬不动,没被搬走。 小三爷气得双手插腰。 我操!被搜刮的可是近一个月的食粮啊,这两个小家伙动作居然这么快,显然是吃完饭啃完包子就动手搬了!而且还留下吃剩的脏碗脏盘子放桌上,没洗! 天知道他小三爷最喜欢的就是做菜,但最讨厌的就是洗碗洗盘子。 所以神仙谷里所有人的饭菜都是他做的,但碗盘则是阿二洗的。 小三从怀里拿出s龙索,双手拉了拉,拉得龙筋拍拍响。他转了转脖子,松了松手脚,接着跨出厨房,去找那两个讨打的小家伙了。 小三这几年除了偶尔练练神仙谷的心法和基本功之外,几乎不碰武。 但他的轻功在和兰罄斗的那些日子里,学得有声有色,闭气之法也练成了。所以如果不是他特意现身,即使他人就在你十步至二十步之间,你也找不到他。 这对双生子遇到的就是这样神出鬼没的小三。 当这两兄弟把能吃的食物全都搬完,藏好了,从山上下来时,也不知怎么地眼前连个影子都没闪,小三便右手握着s龙索,朝着左手轻轻拍啊拍,像鬼一样凭空出现在他们眼前。 两兄弟深吸了一口气,吓双脚无法动弹,只能停在原处。 小三嘴角斜斜一勾,露出个阴森森的笑,说道:「给你们洗澡、给你们上药,给你们床和棉被睡,给你们东西吃还不够,居然敢把我的厨房搬空,」小三厉声喊道:「你们两个小东西,那些都是食材、食材是什么你们懂不懂!都搬空了我中午怎么做菜?熬白粥啊!」 跟着s龙索一抽,沙尘突然漫天飞扬,铁灰色的s龙索结着灰白色的鱼肠剑,竟然无风自起,诡异地在小三身边盘旋。 两兄弟看得惊恐不已,手牵着手想后退,却发觉腿都软了,无法移动。 「哥──哥──这人会妖法──」小的那个心肝具烈地喊着。 大的突然间紧紧抱住小的,背对着小三喊:「妖怪,你别害我弟弟!搬吃的人是我,不关我弟弟的事。」 就在这瞬间,s龙索甩了过来,将那两兄弟绕了一圈捆紧了,而鱼肠剑这会儿就抵在弟弟那现在只会尿尿,以后准备用来生孩子的地方。 兄弟两吓死了,涕泪纵横地。 小三缓缓收拢s龙索,把那两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拉到身前来。 沙尘已落地,如今只看得见青山渺渺,周围草树茂密。 小三阴阴地看着那个大的,问道:「食材都藏到哪里去了?」 大的抿着嘴不打算透露。 小三再阴阴地看向小的,说:「小三爷我是有仇必报之人,无论是谁得罪我,老子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会砍死他。你哥不说,那好,三爷我有时间,就等你们到明天早上,早上厨房开炉前如果没有食材的下落,老子就把你们两个煮了,一半炙、一半炸、一半煨,一半熬汤!」 看着小三那认真的神情,两个孩子吓死了,小三把那两个家伙拖回竹屋处,将s龙索抛到大树枝的另外一边,然后使尽吃奶的力气把他们悬空吊高……一点点……因为小三爷没力气…… 小三手插着腰,哼哼地冷笑两声。「真的不说?现下说我可能还会饶过你们!」 小的那个想开口,但才发出声音,就被大的那个制止。「弟,你别中计,我们如果把藏食材的地方告诉他,他以后不给我们东西吃怎么办。除了我们自己,谁都不要相信!食材我们找到的就是我们的,不能泄漏地点!」 小三隔日一早起来,才刚走到树下,就看见两兄弟在告状了。 「二哥哥,你快把我们放下来,那个小哥哥坏透了,把我们吊在树上一整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大的睁着无辜的双眼,可怜兮兮看着阿二。 小三有些困,眼睛还睁不太开,他打了个呵欠走到阿二身边站着。 阿二问道:「他们俩怎么了?」 小三揉了揉眼睛说:「大的出主意,跟小的一起把我厨房里能吃的都搬去藏了。现下离谷去镇上采买也不好,怕师父和你忙不过来,就把他们吊起来强行逼供。」 「嗯,这两只小猴子就你顾吧,我去帮师父忙了。」阿二说罢转身即走。 两兄弟看见阿二竟然走了,连忙大喊道:「二哥哥别走啊,他说要煮了我们,你救救我们啊!」 阿二还是笔直地走着,只是声音远远传来。「小三那个人没什么的,只要别惹他生气就没事了。」 兄弟两欲哭无泪,问题是,他们已经惹这个人生气了,而且好像还是生很大很大的气。 小三走到树边把两兄弟从半空中解了下来,只是小三s龙索一松,两兄弟就屁股着地摔开花了。然而,可怕的还不只这样,小的那个身上系着锋利的鱼肠剑,一摔,鱼肠剑就笔直插入小的的裤裆里,裤子划破了。 「起来,走!」小三牵着绳子拽着两兄弟便走。 只听后头声音紧张说着:「弟你小心些,别让刀子给割到了。」 「哥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小三翻了翻白眼,那是鱼肠剑才不是什么刀子!而是锋利无比、分金断玉的神兵利器,这两个小家伙到底识不识货啊! 小三把两人拉进了厨房,推到角落去。 他一边生火热大锅,一边把油哗啦哗啦地倒进另一个深锅子里。 小三边做着事情边说:「既然你们现在没了名字,那我就给你们取一个。」他边念边将热水煮开。 「双生子一般听说都是不吉利的,所以要取个好名字。」小三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后道:「大的就叫小葱,小的就叫小花好了。合起来就是葱花,我取得不错吧!」 「我们才不叫葱花!」两兄弟同声怒道。 「有名字,死了之后牛头马面才好拘人啊!要不当两条孤魂野鬼……嗯……说不定死了之后你们就各飘东西了……所以有个好名字,煮了以后被带下去,下辈子可能还有缘份当兄弟也说不定。」小三懒懒地说。 趁着小三做事的时候,两兄弟无声地交谈着。 哥哥这边甩甩眼角,弟弟那边会意地点头。 因为没出声音,小三也没想到会有后来的事情发生。 葱花兄弟慢慢地站起来,双眼死死盯着正弯着腰添木材的小三。他们才不要死在这里,所以打倒坏人,逃离这个地方。 两兄弟站稳后先深深吸了一口气,最后两人对看一了眼,读到了对方眼睛里的坚决,便一同望向小三,而后拼了命地努力向前冲,用力朝小三撞过去。 小三底盘一个不稳,身体往前扑,脑袋重重地撞向灶台。接着他双眼翻白,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葱花两兄弟猛烈地喘着气,小花有些担心地看着小三道:「哥,他头流血了,会不会死啊?」 小葱仍然心有余悸,但压抑着发抖的声音道:「有武功的人好像不会轻易死掉的,他要煮了我们,我们要先逃走啊!而且等一下他没端早饭出去,一定会有人来找他的!」 小葱稳了自己的心后,也稳了弟弟的心。他们两个扭着身体把昨夜已经努力松掉快一半的结用力蹭开,跟着s龙索一扔,小葱立刻说道:「先到山上把能吃的东西带走,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 第五章 小三睁开眼之后,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捂着屁股,觉得眼前景物旋转个不停,屁股也痛得不得了。 他刚开始根本想不透发生了什么事,直到稍微回魂了,才想起自己被葱花那对兄弟撞了屁股,所以跌了一跤脑袋直接撞炉灶。 小三越想脸色越黑,他不过想吓吓那俩小子,让他们把偷走的东西还回来,谁知道葱花兄弟还真狠了,让他撞这么一大下,天旋地转都站不稳了。 小三扶着墙走到外头,天只亮了一些,所以他应该没昏过去太久。他拾起被扔在地上的绳镖塞进怀里,一颠一颠地出去找人。 阿二推开房门刚好瞧见小三走过,小三捂着左边额头,没被盖住的左脸颊上有鲜血不停滴落。 「怎么了?」阿二皱眉。 小三说:「那两个孩子撞了我之后不知跑哪去了,师兄你帮忙找找,别让师父知道,省得他操心。」 小三又说:「我上次是在后面山头碰上他们的,师兄你上那儿找,我现下头还晕着。我在四周寻一寻,说不定能发现他们的踪迹。」 阿二点头,看了一下小三的伤,小三甩了甩手说:「没事!」 当年断手断脚都能继续打仗了,这点血之后多喝点猪肝汤就能补回来。 于是阿二往山上跑,小三则在竹屋四周搜寻。 但小三越找,心里越有一种不详的感觉。这神仙谷才多大,怎么可能都寻了两圈了,却还找不到人? 「我操,难到跑进竹林里了?」小三惊道。 正所谓怕什么就来什么,当小三这么想时,竹林深处突然传来孩子的惊叫哭喊声,小三一想到竹林里的东西,连忙拔腿急奔,朝声音的来处跑去。 小三远远就看到两个孩子满身是血瑟缩地蜷在小路的一丛竹子边,身旁散乱着一堆馒头、包子、糖罐、盐罐、面粉、鲁猪头皮和猪耳朵,咸菜干、西瓜,还有一大瓶炒菜用的猪油。 三只药彘包围着他们,其中两只捡起了包子嗅嗅闻闻,然后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吞下。 另外对着两兄弟的药彘则是张着利爪在他们身上挠啊挠,两兄弟痛得哭喊,被深深抓破的肌肤流出大量的血来了。 小三一看就头皮发麻。那是药彘玩弄猎物的手法,他曾看药彘们这么玩过一头熊,等熊就快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才全部扑上咬断四肢扯出肠子,活生生地吃掉那头熊。 小三在药彘又要对两兄弟下手时,一鼓作气奔到药彘身旁,顺着奔跑的力道一头撞飞药彘,自己则连滚几圈后立刻稳住,半爬半跑地回到两兄弟身边。 小三觉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不过他还是撑着挡在两兄弟前头。 小三伸手捞了捞腰际,接着又暗骂了一声「操!」他的乌木令之前在替葱花两兄弟洗澡时怕弄湿,给搁在柜子里了!没了乌木令的气味,药彘根本不认人,就只认吃而已。 药彘们头发纠结,浑身乌黑,十指利长,除了不善行走几乎弯腰跳步以外,还稍微能看出人的模样。 被小三撞飞的那头药彘最为高大,可能是三只里的领头王,他怒气冲冲地仰天吼了一声,接着四肢着地,迅速猛烈地朝小三与他身后两兄弟冲来。 小三连忙将s龙索上的鱼肠剑解开,交给小葱,接着立刻站起,以s龙索为鞭,长索周围三十嘉范围,只要哪只敢进来,就把他们打出去。 s龙索乃以传说中龙筋制成,威力无穷,更有镇煞四方之能。只可惜小三气力不足,又受了伤,虽然打飞了两只,但那领头的第三只却始终鞭不着。 小三一边喘着,一边叫自己要有耐性,生死战场谁强谁弱与谁输谁赢并无关系,就算如今他比这些药彘还弱,但拼上一条命,他就不信自己会输。 领头的这只在闪躲s龙索的时候,另外两只从旁边偷偷靠近。 他们以为小三不知道,但小三都看得清清楚楚。 就在他们接近s龙索的范围时,小三狠狠左右各甩一边,把那两只药彘打得皮开肉绽嗷嗷痛叫。 但是小三转回来要发第三鞭时,最强壮的那只已经动作迅速地奔到他面前了,小三暗喊一声「糟糕」,随即被药彘五爪扎入胸口,而后一个飞抛,那具不堪折腾的身躯就着么被甩飞,后腰受竹丛重击,掉落地面,扬起些许飞尘。 小三激烈地喘着,觉得头晕目眩,他胸口上的伤口随着剧烈的呼吸起伏,渗出的血几乎将他上半身的衣衫全都染红。 药彘昂首长啸,黝黑的目光直盯着那两兄弟,一爪就要将他们的脑袋拍飞。 但便在这刻,小三的s龙索急急赶到,紧紧地扣住了药彘扬起力爪的那只手腕。 「拿鱼肠剑,刺他!」小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他只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会随意倒下的人。 奋力战到血流尽的那一刻,斩下敌人首及,即便明知会死,也要心无惧意、只看前方。 那是属于前世苏三横留下,独一无二的──将军魂。 小葱害怕地抖着手,用力将鱼肠剑插入药彘胸口,而后往下一划,药彘的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洒得小葱和他弟弟两人满头满脸的血。 小三用力一扯,豁出去了,拼了力气将比他高大的药彘甩到旁边。 他立刻又跑回葱花兄弟前头,双眼直视三只受伤的药彘,死死盯着他们,问着后方二人道:「你们没事吧?」 小葱的手一直抖,他手里拿着的剑就一直戳着小三的脊梁骨。 小三发觉背后一阵刺痛传来,转身看了一下,说道:「喂喂喂,你这样戳,戳太深我会死的!」 小葱这才惊醒过来,把鱼肠剑收近了些。 三只药彘在看见小三回头说话时,趁机一起又冲了上来,小三连忙继续应战,谁上来,就打谁,这是生死交关的事,不是前头这三只死,就是他们死。 而且最可怕的是竹林绕了神仙谷一周,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三或四只药彘镇守。他们这里动静这么大,那三只之前又嚎了好几声,如果不赶快解决,怕其它地方的药彘闻声赶来,那他和葱花两兄弟就真的没救了。 小三的鞭子速度越来越快,快到残影纷纷,几乎织成了一张紧密的网,让药彘无法靠近。 但药彘对食物与入侵者是很执着的,小三没带乌木令,就和那两兄弟一样被视为入侵者。 大药彘又怒吼了一声,这时两只药彘不顾一切闯进鞭子范围内,甚至有一只被打得皮开肉绽但还是直扑了过来,张嘴便要咬向小三。 小三一鞭将那药彘打歪出去,鞭子抽回来要打第二只时出现了空门,另一只药彘趁机用双手拉住小三的鞭子,使出巨大的力气,将小三紧握的s龙索由他手中抽出。 小三闷哼了一声。因为s龙索握得太紧,被药彘这么一抽,他手掌心几乎被刮走一层肉,血一点一点地涌出,不停滴落地面。 「声东击西啊!」小三哼了一声。「看来你们也不像师父说的那么单纯!」 药彘们兴奋地乱吼乱叫,最大而且被剑划伤那只药彘猛地朝小三扑去。 「鱼肠剑给我!」小三急喊了一声,后头的小葱立即将剑递到小三手中。 药彘一过来,小三就拼了命朝那只药彘身上扎,捅了一剑再一剑。 但药彘既然曾是以药物洗练过的药人,虽然失败,但仍有过人之处,否则当初兰家也不会选药彘守着神仙谷了。 小三没捅几下,就被药彘从身上拉下来。 这只壮硕的药彘捏着小三细细的喉咙,与他双眼对峙。 他把小三捉近,闻了闻,又把小三拉远,再看他的眼睛。 「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老子就算拼了最后一口气也不会任你捏圆搓扁!」小三腰下一晃,摆动双腿,而后一个跃起双足猛蹬上药彘腹上的伤口。 这一痛逼得药彘松手,但药彘随即又五爪朝小三攻来,一爪抓破他肩上的肉,露出白森森的骨头来。药彘接着又一爪由脖子往上抓,将小三的脖子和半边的脸全划破。 大量的鲜血流了下来,为首的药彘很兴奋,他猛对着小三低吼着,以王者之姿挑衅小三。 小三觉得眼前发黑,心知这已经是最后的极限,他瞧另外两只药彘也一直关注着他和大药彘的对仗,喘了两口气后大声喊道:「你们两个快往谷里跑。我保不住自己的命,但至少要保住你们两个!」 小葱小花听见小三的话后并没有动作,只是一直发抖。他们两人双手牵得紧紧,死死盯着小三,然后哽咽喊道;「三哥哥你别死,我们以后会听话了,你别死,你要带我们回去啊──」接着小花嚎啕大哭,小葱眼里的泪水也不停滴落。 「走,快回去!」小三吼着:「你们回去,再叫二师兄来救我!」 但小三说的只是瞎话。 阿二往山上去了,和他这里是相反的路程,就算两个小的回去搬来救兵,他可能早去见阎王了。 小花是个没主意的,事事以哥哥为主,他哭着看向哥哥,直至哥哥向他点头。「我们赶快跑,叫二哥哥来救三哥哥!」 「快跑!」小葱拉着弟弟立刻往回奔去,但是另外两只药彘听见动静,见着食物跑了,马上也追了上去。 小葱跑得太急,不小心被小路上刚窜出头的笋尖给绊倒。他们兄弟手握得紧,小葱一摔倒,小花跟着也摔倒。 然后就在两只药彘正要追上两兄弟之际,小三不知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他轻功一展,瞬间如凌空踏步,在两只药彘的爪子划出之时,实时赶到,扑倒在那两兄弟身上,让爪子一道又一道落在自己背上。 血从上头沿着缝隙滴落,一滴一滴,或是掉在两兄弟两脸上,或是落在地上。 血珠滴落地面时,响起了很小很小的声响,扬起了很少很少的灰尘,然后他们发觉,扑在他们背上,由始至终保护着他们的人,不动了…… 「三哥哥……三哥哥……你别吓我……你别吓我啊!」两兄弟大哭起来。 他们没想过要害人,只想这个世间都是不好的人,谁的话都不能听,任何人都不能信。 哪知道,居然有一个人为了救他们而死掉了,一个他们以为是坏人的人,原来其实是好人,可是却被他们害死了…… 两兄弟哭得凄惨,听着药彘捶胸长吼的声音,趴在他们身上保护他们的人被挪动,而后他们知道,接下来该是他们两人了。 然而,却在这时,有东西由远方飞来,不偏不倚掉到小三背上。三只药彘突然吼叫几声,慢慢慢慢的,不甘愿地往后退。 谷里入竹林的那处有阵很快的脚步声奔来,两兄弟看到一双熟悉的靴子停在自己面前,然后身上一轻。 有个东西在这时「啪」地一声落在地上,他们两个又惊又恐地爬了起来。 发觉原来是二哥哥赶来了! 葱花兄弟俩见着救星都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二哥哥脸上寒冰似眼神和冷漠的表情给吓着了。 二哥哥轻柔地抱着三哥哥,三哥哥的头歪歪地靠在二哥哥怀里,垂下来的指尖依旧不停地滴血,闭起的眼睛却没有张开。 阿二声音冷得如同寒冰。他道:「那块乌木令是小三的,拿着靠紧走回谷里。但记着,要是小三没了,你们从哪里来,就往哪里回去!」 阿二接着不多说,驾起轻功就立即将小三送回谷里去。 两兄弟被遗留在满是鲜血的竹林小径旁,两双手紧紧握着那个属于三哥哥的牌子,害怕地相互靠在一起。 方才还很凶狠的药彘突然间停在原地不动了,只是鼻子嗅了嗅,发出了不满的声音,没有向前继续张牙舞爪。 小葱揪着小花,一步一回头,担心药彘再度追上来。 直到他们走了一半的路,发现药彘都留在原地没动过,他们才放声尖叫,紧握着乌木令,头也不回地往神仙谷里冲。 ☆☆☆ 小三睁开眼,猛地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望着床顶,眼神有些呆滞。 守在一旁看书的阿二听见小三的呼吸声骤变,合了书,立即朝小三床边走去。 「小三、小三!」阿二连叫了两声,小三这才完全清醒过来,眼里也有了光彩。 小三觉得手被谁握着,侧首一看,发现他家师父就抓着他的手坐在椅子上,上半身则靠在床边睡了。 小三问道:「师父怎么睡在这里?」他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沙哑虚弱,于是皱了皱眉头。 「你昏迷了十天,师父怕你像之前一样魂魄离体,所以守着你没敢离开。」阿二接着又问道:「如何?」 小三知道阿二在问他身体未醒这段时间魂魄的情形,他吐了长长的一口气,说道:「没什么,有时感觉被困在壳子里一片漆黑无法动弹,有时知道自己在作梦,梦见旧人旧事,魂魄倒是没飘出来过。」 「旧人旧事?」阿二问了声。 小三叹了一声,「哎,梦见我上辈子没娶到的老婆呗,扼腕!」 阿二再问:「身上的伤还痛不?」 小三感觉了一下。「不怎么痛,师父大概用上了止疼的药。好了,你把师父叫醒送回房吧!我无大碍,别累着师父。」 阿二点点头,在百里悬壶的耳边唤了几声:「师父!」百里悬壶这才睡眼惺忪地醒过来。 他一张眼发觉小三清醒了,鼻子一酸眼睛一红,就双臂张开想搂住小三好好抱抱。小三一张小脸蛋才养胖没多少呢,却一下子全都瘦回去了,而且因为脸瘦了的关系,眼睛显得更大,加上脸色惨白,真是让人心疼。 阿二及时把师父拉住,说道:「小三的外伤才刚结痂!」 百里悬壶愣了一下,心疼地看着小三。「都是师父不好,忙着帮四儿和她随从治伤,都忘了那两个小的闹起来很厉害。师父不应该这么大意,漏将竹林药彘的事情告诉那两个孩子,你自己也是个孩子,却为了救人弄得一身伤。阿二抱着你一身是血回来时师父简直吓死了,以为这回真会害死你。」 「没事。」小三斜了斜嘴角,直爽地表示并不在意。「那情形要是换了师父,师父也是会不顾一切救人的是吧!」 百里悬壶怜爱地摸摸小三的头。 小三说:「师父你回房睡吧!看你两个眼睛底下都青了,你到底多久没合眼了?」 「嗯?」百里悬壶听见小三提问,立刻皱起眉头努力地想这个问题。 阿二直接拉着百里悬壶的手带着人往外走,边走边说道:「师父别算了,你这十天才睡了两个时辰。」 阿二关上房门前,小三问道:「对了,那两只泼猴呢?」 阿二的眼睛往小三房里的墙角看去,小三随着阿二的视线发现两个小家伙窝成一团挤在角落里,睡得正熟呢! 由窗外看出去,夜色深沈,大抵是小孩子的睡觉时间到了,所以方才他们几人讲话的声音也没吵醒这两只。 小三想翻身,他的背有些痒,但他家师父几乎将他全身都包起来了,这让他没办法顺利翻身也没法子抓痒。 小三突然有些怒了,他放大声音朝着角落喊道:「喂,睡死了啊,两个都给我起来!」 小三这卯足了劲的吼声像天雷一样打入葱花兄弟耳里,大的那个先抬起头来,一对眼睛乌溜溜地四处看,后来看到床上醒着的小三,脸上那惊喜的笑容简直比是搬空了人家十次厨房还开心。 小的则是钝钝的,没睡醒般揉了揉眼睛,之后接触到小三的目光时,浑身一个激灵,把自己抖醒了。 「三哥哥!」葱花兄弟开心地从地上的棉被堆里爬起来,跑到小三身边高兴地说道:「你终于醒过来了,我们好担心你!」 小三瞥了两兄弟一眼,心里想着这两只不愧是双生子,讲话都一模一样,但他嘴上却没好气地说道:「担心什么,担心我死了,二师兄把你们两个丢去喂药彘吗?我告诉你们,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就算不知恩图报,也不能恩将仇报!你们两个年纪小小的不学好,看中了东西就偷就抢,没人教过你们做人的根本道理,没人教过你们什么叫骨气,什么叫行直坐正、望天心不亏吗?」 小三说这句话时,一双犀利的眼睛直望向那个大的,他知道大的才是拿主意的,大的说什么,小的就做什么。 小葱被小三那双清澈明亮像是会看透人心的眼睛一瞪,忍不住脖子一缩有些害怕,但他想起这个人那天为了救他们,差点就死掉了。那一大片的红色,他一辈子都望不掉。 小葱咬白了嘴唇,抛掉无谓的自尊与羞耻心厚道:「是没有人教我们、我们也不能上族里的私塾,他们和之前三哥哥你讲的一样,说我和弟弟是双生子,会招灾,所以我们病了之后才会马上把我们丢掉。对不起,三哥哥,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会害你差点死掉!」说着说着,眼泪就大颗大颗地砸下来。 旁边的小花看到哥哥哭了,记起被扔在乱葬岗等死的委屈,也嚎啕大哭了起来。「我和哥哥才不会招灾!我们不是扫把星!」 小三静静地看着他们哭,任由他们发泄,直到他们的哭声变小声音变哑以后才道:「我不喜欢唆,就问你们一句:『要留在这,还是离开?』离开的话我现下就叫二师兄带你们出谷,再给你们一些银子,从此各不相干;倘若要留下,从此以后我说什么你们做什么,不许反抗不许撒野,而且别人不教你们的东西,我教!」 小三虽然自己也是小孩模样,但他在与药彘对仗时就显露出了与普通孩子完全不同的气魄。 十天前的那一战,早已深深根植入两兄弟的心里。 当他们被可怕的不知是什么的怪物包围,就要被吃掉时,小三像神仙一样从天而降,毫不胆怯与那些怪物们力拼到底。在他们眼里,小三就是救星、就是光明、就是上天特地赐给他们的三哥哥。 所以当小三发话,两兄弟根本连商量都不用,直接异口同声道:「我们要留下!」 小三爷嘴角斜斜一勾,笑了。而后他动了动身子,想要翻身却翻不过去时,小葱立刻靠了过来说:「三哥哥是不是要趴着睡?」 小三鼻子出气「嗯」了一声。 葱花两兄弟立刻帮忙慢慢地把小三翻过去,而且很仔细地没有动到他伤得最严重的后背。 翻过来之后小三满意地吐了一口气,伸手想抓抓背。 小葱立刻问:「是背在痒吗?」 小花听了就好紧张,连忙问:「三哥哥哪里痒?」 小三闭着眼睛脸朝床内,带着些困意,手在背上怎么抓都抓不到伤口。「你说伤口要好的时候,哪里会痒?」 小花想了一下才回道:「是受伤的地方吗?」 小三懒得开口,他实在累了。 小花立刻伸出手要帮小三抓痒,小葱则低声说:「不能用抓的,用抓的会像我们的脸一样破皮留疤。用挠的好了,要轻轻的!」 于是小三爷便在葱花两兄弟小心翼翼地服侍下,像只被顺了毛的猫,满意地睡着了。 朦胧之间,他又想起方才梦里那个无缘的未婚妻子,嘴里喃喃念了一声:「小柔……」 「小柔是什么?」小花低声问哥哥。 「老婆……」小三呓语。 两兄弟睁大眼睛。 什么,三哥哥居然有老婆了?! 第六章 受伤后的第十二天,小三的伤口几乎都痊愈了。 虽然他家师父曾说他这次真的很凶险,只要差那片刻就救不回来了,但小三完全不信百里悬壶的话。 百里悬壶是个神医,这点他很早已前便知道。 那日被药彘所伤只是皮肉痛而已,最多就还伤了骨头,也没缺胳臂断脚的,加上阿二上山中途觉得不对连忙赶往竹林,恰好把他送到师父面前。一个还有气的人会救不活?那百里悬壶这神医就不叫百里悬壶,该叫百里掉壶了。 这天醒来,小三懒懒地躺在阿二特地做给他的摇椅上晒太阳。 葱花儿正拿着扫帚扫地,两个看起来都挺认真。 扫完了地,小三又让他们去把房间里的被子拿出来洗。 将澡盆倒了水,再加上煎成汁的皂k水,跟着把带着浓浓血腥味的棉被扔进去,叫两个小的跳进去踩踩踩,用力踩。他没说停,两个小的都汗流浃背了也没喊停。 小三看着两兄弟认真的模样,摸着下巴想,这两只泼猴滴血认主后倒是乖了,如果让他们住下来,日后也有人能差遣。 阿二端着木盘从竹廊上走下来,木盘上头搁着两碗药,其中一碗是给他的。 小三端起碗,一口气将黑如墨汁的汤药全都喝完,然后皱着眉头把空碗放回阿二的拖盘上,再拿起置于小碟中的蜜饯,含在嘴里去药味。 阿二看着一边擦汗一边踩被子的葱花两兄弟,然后望向小三。 小三打了个呵欠,动了动身子说:「新收的长工。」 阿二道:「我原本想让他们离开,毕竟你的性命差些就断在他们手上。」 小三倒是不在意。「生死由天命,是我自己下定主意要救他们,不关他们的事。」 阿二静默半晌。「你性子倒变好了。」 小三笑着嗤了声:「哪是?我这年纪还跟两个孩子较真,是要笑掉人家大牙吗?」 这时正在洗被子的葱花兄弟动作一致地擦了额头上的汗,抬起头见到阿二时瑟缩了一下,想到小三没醒之前阿二静静地在大哥哥身旁散发寒气的模样,怕怕地喊了声:「二哥哥!」 阿二没理会他们,转身端着另一碗药走了。 ☆☆☆ 小三之前没办法下厨房时,靠的都是前阵子做好的干面条。 他原本想出谷几日,所以做了一堆放在柜子里,如果师父跟阿二要吃,下水滚了等面条浮起来,再加上些葱油拌拌就能吃了。 葱花两在搜厨房时没发现面条,于是小三醒后,就教着他新收的长工怎么生火,怎么煮面、何时下水何时捞起、放到碗里淋上葱油时要如何搅动才会让面香和葱油香融在一起等等,两个小的倒是做得有模有样的。 之后小三让他们把面端去给师父师兄和那个受伤的姑娘与随从吃,最后再回厨房和他一起用膳。 葱花两兄弟大口大口地吞着面条,吸哩呼噜地塞满嘴巴,然后用力咬快快嚼,一下子就把锅里剩下的面条全吃完了。 小三道:「恶死鬼投胎啊!吃这么快,噎死算谁的帐!」 两兄弟放下碗筷,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张着吃得满嘴油的嘴唇,看着小三。 「三哥哥,还饿。」小花说道。 小三翻了翻白眼。「两大碗面条下肚就够了,吃太多会撑死!」 但他却还是走到灶旁又下了一小迭干面条,动作熟练地放入滚水中,而后洒了不知道什么东西,接着捞起面条放在干净的碗里。 泡好的腊肉原本打算明日中午用的,可他切了一些,片成薄片儿放在面上,又加了另外一种酱料,然后把正熬着的肉汤舀小半杓入碗。 当汤和酱料碰在一起,随着小三的筷子再与面条共舞时,香味便散了出来,优雅缓慢地在半空中盘旋,勾起人所有的食欲。 小三才想把面端给两个小的,谁知一转身,就看见葱花两兄弟已经站在他身后,淌着口水盯着那两碗汤面看了。 小三愣了一下,两个小立即动作迅速地将小三手里的汤碗端了,急忙说了句:「谢谢三哥哥!」便马上回到桌边,拿着筷子猛吞猛吃,眼里还发着绿光,活像两头护着食物的狼。 「给我吃慢点!」小三怒道。 葱花兄弟被骂时筷子的速度是有慢上一点点,但随着越吃越香,肉汤的味道融合了腊肠的特殊气味,简直让他们俩越吃越欲罢不能,又开始猛吞了起来。 小三在一旁看得又气又好笑,干脆双手环胸,站着看两个小家伙吃面。 当面吃完了,两个小的又再看向小三那碗只吃了一半的面,然后又眼巴巴地看着他。 小三爷翻了白眼,甩了甩手,随他们了。 葱花兄弟欢呼了一声,直接把小三的碗端过去,哥哥分给弟弟一半,弟弟觉得自己的太多了又夹了一些回去给哥哥,哥哥眼眶红了红小声地说:「你比较快饿,你吃多点。」又把弟弟夹过来的给拨回去。 而后在这一往一来间,两兄弟都红眼睛、吸鼻子了。 小三心想,天可怜见的,这两个小的以前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连分半碗面也能哭。接着嘴巴动了动,说:「吃完后记得去师父那里收碗,拿回来全洗干净了再去睡。」 小三晚上又喝了药,百里悬壶亲自端来的。 小三坐在床上一口一口地喝着,听着百里悬壶嘱咐他的话。师父要他好好休息,什么都不用理会,做饭的事交给阿二就好了,让他不要担心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小三口头应了声好,心里却想:『不要担心?二师兄做出来的菜比师父还惨,师父做的至少能吃,二师兄那简直不是人吃的。』 接着葱花两端着澡盆从外头进来,见着了百里悬壶,战战兢兢地说了声:「大哥哥好!」 小三一听,差点没把嘴里的汤药喷出来。 他用力把那口药吞下去后咳了两下,指着百里悬壶道:「你们叫他大哥哥?」 小葱说道:「对啊,他是大哥哥、还有一个是二哥哥,你是三哥哥,然后西边房里住着养病的是燕子姐姐,还有不说话哥哥。」 小三手指一抖,还是指着百里悬壶,问道:「你们知道他几岁了吗?」 葱花摇摇头。 小三心里想,这家伙怕是个成精的药人,他上辈子的年纪加上这辈子的,恐怕都没这人大,但看百里悬壶微笑地看着他,又看看那两兄弟,突然觉得,到底几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这师父永远会看照他的徒弟们罢了! 「他们都叫这么久了,一时也改不过来,就让他们继续这么叫吧!」百里悬壶温和地说。 小三点头,把最后的汤药一口气喝完,然后拿起蜜饯塞到自己嘴里。 百里悬壶看着葱花两兄弟,问道:「有去药房拿黄苦线回来泡澡吗?」 「有──」两兄弟齐声道。 「这几天都自己烧水沐浴是吗?」百里又问。 「是──」兄弟俩再道。 葱花对这个把他们从在乱葬岗里救起来的人本来就十分尊敬,加上那天小三受伤后浑身血流个不停,他们赶回来看时吓得直发抖,但这个也是一直发抖还脸都白了的大哥哥几支金针下去,小三的血就止了。 接着那么重的伤,都看见骨头了,居然十几天就好了!于是他们对这位大哥哥的敬意,那简直是直窜云霄,与天齐高。 百里悬壶暖暖笑道:「去抬烧好的水和冷水回来兑,等会儿我替你们洗澡,顺便看看你们的伤愈合得怎样了。」 「好──」 葱花兄弟整齐划一的声音听得小三想笑,带他们出去抬水了,小三才说:「师父,二师兄没跟你说这两只不能宠吗?」 「阿二没说。为什么不能宠?」百里悬壶有些疑惑。 「两个太野了。大的聪明,小的只听大的的话,要不趁他们小教好规矩,日后肯定麻烦。」小三说道。 百里悬壶温柔地摸摸小三的头。「小三现在也会为人想了呢!」 小三爷立刻翻白眼,这个师父老是把他当成小孩看待。 百里悬壶接着说:「他们还小,不懂事慢慢教就好。孩子本来就是生来给人宠的,你啊,和他们在一起时别吼他们,要对他们好一些,这样他们才会乖。」 百里悬壶接着又就如何宠孩子,同小三说了许多,直到两个孩子提着热水回来了,百里才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 提了几回水,澡盆七分满了。百里悬壶走向那两兄弟,拿着他们交给他的药粉倒入热水里,然后亲自替孩子们沐浴、擦药、更衣。 小三原本侧躺在床上看着,后来只模糊看见百里悬壶和两个小孩说说笑笑的挺是高兴,那两个孩子居然也会笑,而且脆脆的,听起来像是摘了晨间沾着露水的大白菜,播菜叶时那种好听的声音。 小三朦胧间闭上了眼,睡了。 宠孩子?那好像是比熟读兵法、背齐十全菜谱还要困难的东西。 他从来就只懂凶人骂人和揍人。 宠那两只……那是要怎么宠? 师父说,讲话语气温和点,放缓些,不要生气、不要吼人、不要用s龙索打孩子屁股。看到孩子时要面带笑容,多做点好吃的东西给他们吃,多找点好玩的东西给他们玩,叭啦叭啦的一堆,然后孩子就会被高高兴兴地宠大了。 要煮东西给他们吃简单啦,好玩的去找二师兄应该能解决,但是要面带笑容,像师父一样的笑…… 小三在梦里打了个哆嗦……他一辈子也学不来那样的笑…… ☆☆☆ 睡着睡着,突然听到奇怪的声响,小三睁开了眼,看着漆黑的厢房。 声音是从墙角传来的,那里有两个小小的身影,嘴里发出的呓语就是小三听到的怪声。 这两个孩子自从被他由药彘利爪下救回来后,便不回房里睡,自他昏迷那日起两人便一条棉被铺在地上兄弟俩滚在一块,晚上离都不敢离开这间厢房。 阿二曾经有一次把他们赶回房里睡,结果那一日听说两个小的做了恶梦,睡梦中一边尖叫一边大哭,被餍着了完全醒不过来,后来还是师父急忙替他们施了针,才让他们俩平静下来。 之后阿二便没再把他们赶出去,他们也就留在这房里,乖乖地睡在角落,彷佛只有在这个地方他们才得安心。 小三下榻走到两兄弟身前,小葱嘴里喃喃不知念着什么,眼角泛着泪光,小花则紧抓着小葱的手,抓得两个人的指尖都泛白了也不松开,一直喊着:「哥哥、哥哥救我……」 接着小葱开始抽搐,他蜷成了一团,而握着他手的小花则发起抖来,气息紊乱啜泣着。 小三蹲在他们身前,喊道:「小葱、小花,醒过来,别睡了!」 可这两个孩子不但没有听见,压抑的哭声更是从嘴里一点一点溢出来了。 小三喊了好几声,又摇了他们几次,但两人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他这时皱了眉头,借着窗外月光盯准小葱的脸颊,双手伸了过去,抓着小葱的脸就往左右用力往外拉,边拉边喊着:「给老子醒过来!在这里哼哼唧唧的,还让不让人睡啊!」 小葱还不醒,小三这时出绝招,把这家伙的脸颊肉拉绷后猛力一拧,小葱突然间大叫了一声,睁开双眼,急喘着气直直看入小三眼里。 小三接着也没说话,只是摸摸小葱的头,让他看着,然后淡淡说了声:「没事了,只是做恶梦罢,三哥哥在呢!」 跟着又往小花靠近,用同样的手法也把小花弄醒了。 小花醒后见到小三就一边抖一边哭,小三再摸摸小花的脑袋,说道:「到我床上去睡吧,我顾着你们。」 于是那晚,小三取了巾子浸水拧干,替两兄弟擦了脸再擦了手,便把人带上床了。 小三睡在中间,兄弟俩分别睡在他左右,一张被子三个人盖,两个人抱着他的胳臂,死紧死紧地不放开。 小三原本想等他们睡着,然后把自己的胳臂抽回来,可是当他等到两兄弟都睡了,也不抖了之后,自己也就跟着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隔日,神仙谷宁静安逸的早晨到来,野鸟儿啾啾地叫,然后小三房里传出一声大吼:「我操,谁在老子床撒尿──」 跟着又吼: 「老子连衣服都湿了──」 接着: 「亏老子还借床借胳臂的,尿了居然还有胆子跑,混蛋,被老子抓到你们就死定了──」 百里悬壶听到小三的声音于是醒了过来,他有些迷糊地看着正在他房里看书的二徒弟,喃喃念道:「小三又生气了啊……石头又跑去闹他玩了吗……」 阿二翻过一页书,双眼注视着文字,淡淡说道:「师兄回家读书去了还没回来,小三这是被那两个小的给惹火了。师父你再睡一会儿,等小三早膳煮好我再叫你。」 百里悬壶呆呆地放空了一会儿,然后说了一声:「……噢……」又躺回床上睡了。 小三向来是没什么耐心的人,他的耐心只放在他想关注的事情上,例如:学习厨艺,又例如:找到葱花两兄弟。 那两兄弟没有跑很远,上山顶的路被阿二封起来了,如今他们只有绕着神仙谷的竹林外围团团转,心里同时想着到底是药彘可怕还是发怒的三哥哥可怕,要不要冲入竹林去免得被打死,可是入竹林碰上药彘也是会死的…… 啊啊啊……到底该怎么办?! 可惜没等他们想完,往竹林里看的他们忽然感觉背后一阵凉意。他们胆战心惊地回头,竟发现小三已经不知不觉在他们身后等着了。 而且还小三一脸阴阴的,眼睛[得狭长,一边嘴角上扬挑起,手里拿着那条和药彘奋战过的s龙索,目光直直地盯着他们瞧。 「啊──」两兄弟同时放声尖叫。 「谁尿的?」小三声音阴沈,听起来直叫人不寒而栗。 兄弟俩握着彼此的手,连忙闭起了嘴,谁也不出卖谁。 小三阴森森地笑了笑,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知恩图报还是学不会是吧,只把恩将仇报学全了。」 小三s龙索上头没系鱼肠剑,但他把s龙索当鞭子使,那索在空中一甩,啪的就是震空一声,跟着再往旁边的竹丛打去,也是啪的一声,但这一声啪,啪去了一大块竹丛的绿色外皮,露出里头白白的部分。 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小葱小花都感觉到了,而且他们知道如果不肯说,接下来那条可怕的鞭子肯定会落在他们身上。 小葱这个当哥哥的立即开口:「是我,是我尿的!我昨天晚上茶喝多了,又睡得太沈,醒来就发觉尿在你床上了!我怕你生气,就叫醒弟弟陪我一起跑,我、我错了,我以后不敢了!三哥哥你想打就打我好了,不要打弟弟!」 小花接着急着朝他哥哥吼:「不要乱讲,才不是这样!」小花转向小三急迫地解释:「是我尿的,我又做了恶梦所以尿了,哥哥知道后才带着我跑,不是他尿的,三哥哥你打我,你打我,真的是我尿的!」 小三双手环胸,下巴抬得高高的睨着看这两兄弟,s龙索就从胳臂旁垂了下来,随着风一荡一荡,然后两兄弟的心也一跳一跳地。 「到底是谁干的?」小三这句话说得缓慢。 小葱要开口,直接被弟弟扯了手,而后听见小花大声地道:「是我!」 小三看向小葱。 小葱从小三眼里看到小三只盯着他弟弟瞧,发觉小三应该已经知道是谁干的了,所以红着眼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很好,聪明了。」小三笑了一笑,说道:「现在裤子都给我脱下来,捱着竹子靠好。」 小花急急地说:「为什么,我都承认识我尿的了,不关哥哥的事,你别打他啊!」 小三说道:「我一开始问的时候你们就互相遮谎,虽然最后你承认了,但撒谎的人一样要罚。」 两兄弟这回悲情地互望了一下,眼眶含泪,握着彼此的手说道:「到了下面要等我,下辈子我们再做兄弟。」跟着转向竹子,一齐脱了裤子,露出白嫩嫩的小屁股,捱着竹子靠好。 兄弟两心里闪过那天小三的鞭子是如何让药彘皮开肉绽的,他们原本答应了要乖乖听话,可是又犯了错,所以被打是应该的。 小三在空中甩了甩鞭子,每一甩的声音都让小葱小花肝胆俱裂。 小三说道:「牙咬紧点,小三爷说了要教,就放任你们胡来!」 小三声音末了,接着来的是鞭子破空而来的声音。「这一鞭是叫你们记得,永远要行得直座得正,事无不可对人言,只有小人才会才会走偏门,用谎言来掩饰一切不堪。」 小葱小花怕得屁股肉一颤一颤地抖,紧紧闭上双眼咬紧牙关,而后接着的是s龙索打上他们的屁股时传来的火辣辣的疼! 小葱小花痛得叫出声,跳了起来,那一鞭简直从肉上打到骨子里,虽然屁股只捱了一下,却震得全身都疼。 小花唉唉叫个不停,小葱也叫了几声,然后含着泪摸摸屁股。 小葱本以为这么大的劲一定会把屁股打烂,然后他们他们的肉就会一处接着一处慢慢烂掉,最后死在这里。 可是小葱摸了摸、再摸了摸,无论摸几下,手掌拿到前面看时都没有见到血迹。 他脸颊上带着昨晚被小三拧过的红肿,垂着两条眼泪,呆呆地看着小三。 小三低头撇了撇嘴,接着又摆回原先那付骇人的脸孔。虽然只是一瞬间的转变,但小葱却觉得这个人好像真的只是要让他们明白对与错的分别,并不是真心想要把他们的屁股打烂。 小三依旧摆着那付冷酷的模样,佯怒道:「穿上裤子,一刻之内回我房里把你们尿过的床褥跟被子还有我换下的衣服都拿去洗干净!我会在后头看着你们,不许偷懒,否则鞭子绝不留情,知道吗?」 小葱小花噎了声,点头道:「知道!」 小三继续吼:「知道还站着做什么?不快去洗被子!」 小葱揪着小花一起把裤子穿上,然后在跑回竹屋的路上两人小小声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这两兄弟跑一跑就回头用奇怪的目光看一看小三,跟着又跑一跑,再用那眼神又看一看小三。 小三爷哼了一声,把s龙索塞进怀里,而后慢慢往竹屋方向走去。 发完脾气后他也有些累,可脑子里还是想着今天早膳迟了,都已日上三竿,这时辰该煮些什么好呢? 小三慢步回竹屋时,恰好看到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漂亮姑娘站在竹子围成的栏杆前,一张脸看起来就是大病初愈的模样,朝他笑了笑。 小三也不晓得这姑娘干嘛对他笑,他只是眨了眨眼,直接朝人家问道:「喝不喝燕窝粥?」 那姑娘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又缓缓笑了,点头说道:「麻烦这位小哥。」 「不麻烦,」小三说:「师父跟二师兄该补补了,顺便也帮补一下。」 那姑娘笑。「小哥说话直爽。」 小三回道:「习惯了,跟谷里的人说话不用弯弯绕绕,直讲便成。绷得太紧了,一脸郁结,这样会让师父很费功夫!」 姑娘愣了一下。 小三挺起胸,两手在胸口不断画着圆。「所以要心胸开阔、心胸开阔知道吧!」 这原本让成年男子做起来会十分不雅的动作,让一脸弱不禁风的小三做起来,却只是带着稚气,很单纯的模样。 那姑娘又笑了。掩着嘴、笑得眼都[了。 第七章 小三拜了师、留在神仙谷内,就觉得该和阿二一样必须做事,毕竟他们俩都是百里悬壶亲收的弟子。 师父成天忙得团团转,那叫燕子的姑娘身子骨亏得厉害,刚来时除了想死以外没别的念头,是师父每天每天陪她说话,怜惜她、开导她、亲自喂她喝药、看她有没有好好吃饭,也没想过什么男女之别,直接就把人家当亲生女儿一样捧在手掌心里呵护。 燕子姑娘一天天地好了,师父也一天天地高兴了,甚至那日她步出房门看见小三打了葱花两兄弟的屁股还笑了出来。 小三已经不只一次这样想了,百里悬壶果真是个奇葩。师公给师父取的这名真是贴切,百里悬壶天生就是来悬壶济世的,而且他那种对所有人都不保留的慈悲心肠,就算死了的心也能在他照顾之下,慢慢地活过来。 阿二总是帮着师父,打点药理以外的一切。小三觉得应该是当初师父把自己最重要的心窍灵血给了阿二治心疾,所以师父的心种到了阿二身上,然后深深扎了根,所以阿二才会关注师父所关注的一切,忧心师父所有的忧心。 至于小三,打他来后,神仙谷一日三餐便是他在打理。上面两位大佛衣服破了不懂缝,他就去小镇买了针线,请教店家怎么补。他认真学着,懂了后一个抬眼,却见卖针线的大婶红着眼睛看着他,以为他是死了爹还是死了娘,一个男孩子居然不像同年纪的又疯又野,只是乖乖地来学针线活。 偶尔下午闲着,小三就把摇椅搬到外头坐,悠闲地啃着杏子或白果,脑袋里头想着菜谱花式。 中途二师兄会来给他灌碗汤药,喝完之后塞蜜饯。有时师父亲自来看,喂完药也是给他塞蜜饯,然后笑[[地看着他,偶尔还看看那两只学着扫地、洗衣、晒棉被和在药圃中学着拔杂草的葱花兄弟。 葱花自从上次被打了一鞭之后,乖了很多。 加上那天回来小三就去向师父要了定神汤的作法,让二师兄教了葱花怎么煎药。而喝了一阵子定神汤后,兄弟两做恶梦的情况就改善许多了。 最近天渐渐地冷,小三把葱花踢回他们房,不让他们睡自己厢房的地上。可是那两兄弟总是被赶了又溜回来,继续睡在墙角,彷佛那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小三几次早上醒来见那模样眼睛就疼,最后实在看不下去,某个夜里便把葱花踹到床上,让他们睡床去。 只是小三很认真地对两兄弟说道:「你们要是敢再在我床上尿尿,老子就把你们的小鸡鸡切下来,晾干剁碎加在饲料里洒给鸡鸭吃!」 葱花两原本被允许睡床后万分地高兴喜悦,在床上扑腾不已,但听到小三的话后两个人就一抖,连忙说:「知道!」 冬天太冷的时候其实棉被是睡不暖的,加上二师兄都把火盆拿去给师父和燕子姑娘用了,而小三身体本来就虚,手脚在冬里总是暖不起来。 打从与葱花睡一起后,这手冷脚冷的毛病却是消了,小孩子身子热,一起窝在被子里就像两盆火炉在旁边暖着似,小三还挺满意的。 只是为什么这两兄弟是分开睡而不是一起睡? 小三爷想不明白,怎么每次上床总一个躺他左边一个躺他右边,把他夹在中间? ☆☆☆ 小孩子总是精力旺盛,而精力旺盛的孩子最令人头疼。 小三今早吃完饭让葱花兄弟去洗碗,到外头走了一圈顺道巡巡药圃后回来要找人劈柴,却发现那两兄弟不知道跑哪去了。 小三也不在意,就拖了自己的摇椅到草坪上,边晒着阳光边懒懒地看书。 约莫一个时辰后,两兄弟回来了,还一路叽叽喳喳地笑得很开心。 他俩走到屋前见到小三时吓了一跳,同时站在小三面前,小的有些扭捏,大的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 「干什么不说话?」小三爷语气淡淡的,连看都没看他们俩一眼。 可就是这样的小三,令人不寒而栗。 小葱提起勇气说:「上……上山了……」 「二师兄把路封起来就是不让人上去,山上有野兽,冬天食物少,见到什么就吃什么,你们两个胆子大了啊,又不记得教训,想死是吧!」小三慢慢翻著书道。 小花见小三要生气了,着急地把手中拿着的东西递到小三面前,说道:「不是的,我们是上山拿之前放在冰洞里的果子的,要给你吃的! 小三接过小花递来的果子,眼一[,道:「冰梨子?这是我之前买了,放在厨房被你们搜刮走的吧!什么给我吃,这根本就是我的!山上有冰洞?你们还藏了多少东西在那里?」 小花一惊,低下头嗫如道:「就只剩一些冻成冰的果子而已,今天哥哥想起来,我们才去拿的。」 小三爷把书合起来,张嘴咬了梨子一口。哪知梨子肉冻得像石头一样,差点没让他崩碎牙齿。 小三接着说:「去厨房里拿两条草绳。」 两兄弟也没问小三要草绳做什么,只是听话跑去拿了草绳,再飞奔回来交给小三。 小三随后指使着两兄弟把两条草绳的一端紧紧套牢在摇椅脚上,然后把书往肚子上面一盖,左手拿着梨用牙齿一点一点地把果肉刮下来,右手挥起s龙索,s龙索在半空盘悬一圈啪了声之后,小三大喊:「驾──驾──拉着绳子给我跑──」 啃了啃甜甜的冰梨子,又挥着绳索在空中啪啪地打,小三爷豪气威武地说:「绕着谷里跑!我没说停,就不许停下来!乱跑,我叫你们乱跑!以为拿个梨子就可以呼弄过去,大冬天的给我吃冰,你们忘记师父说我身体虚吗?」 百里悬壶途经竹廊,见着那对双生子背着草绳拉着小三的摇椅汗流浃背地从他面前东倒西歪地跑过去时,疑惑问道:「三儿又在做什么?」 小三直答:「玩!」他道:「听师父的话,正在溜孩子!让他们多动动,才会长得快。师父要不要也坐上来玩玩,我剩半颗冰梨子给你吃!」 百里悬壶无奈失笑,葱花儿两则含泪望着百里悬壶。 百里悬壶看着他们越来越远的身影,喊道:「师父是叫你陪他们玩,不是让你玩他们!」 小三顿了一下,回了声「噢」,接着s龙索悬空再鞭,道:「驾──快跑──立刻绕过竹屋别让师父看见你们,动作太慢的话,中午不给饭吃──」 葱花衡量了一下神仙谷里小三和百里悬壶发的话谁轻谁重,后来他俩一致选择了听小三的话,含泪努力地继续跑,跑到百里悬壶看不见的地方去。 「三儿啊──」百里在后头喊着:「孩子不是这么教的……」但声音越来越远,小三也没理会。 性子野有性子野的教法,不是每个人都跟阿二一样心里只有一个师父,其它人都是屁。他小三爷前辈子好歹也带过兵,野的、冲的、蛮的、混的通通有之,若不能在最短时间里令他们心服口服,只听他一人的话,又怎么会让南越士兵一听见苏家军的名号,就愁眉苦脸给他们家双狼将看了。 小三慢慢地用牙齿磨着梨子,在被拉得颠簸的摇椅上悠然自得地享受冬阳晒在身上暖暖的感觉。 今日是个大晴天,也是个溜孩子的好天。 ☆☆☆ 日子慢慢地过,初夏时燕子姑娘的身体几乎好了,只是肚子大了起来。 某天小三摘了嫩笋回竹屋,瞧见倚在栏杆上燕子姑娘那明显突起的小腹时,眼睛瞪得老大,结果忘了怎么走路,双脚一拌,差点自己跌死自己。 燕子姑娘瞧见小三,又掩嘴角笑了笑,而她那很少出现在众人眼前的随从则拿着把纸油伞站在她身旁,以伞驱走晒在她身上的夏日阳光。 小三回厨房后开始剥笋子准备做菜,小葱麻利地端来干净的水替他洗笋,小花则立刻生火起炉,两兄弟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从冬天到春天直至夏天,葱花儿俨然已成了小三的帮手。有时只要小三出谷回来,还没到厨房呢,两个小家伙就会跑来帮忙提菜提篮子,做饭时候也会在小三身边打打下手,扫地啊、给药圃浇水什么的都做得不错。 而且不管小三吩咐他们什么,两家伙就是心甘情愿做,虽然早在初春小三就没在他们眼前挥过s龙索了,但小三那绝不容许两人挑战的威权身影早已深深烙在葱花们的心里头,这辈子都抹灭不去了。 下午的时候,小三去了一趟山顶冰洞凿冰。那冰洞是葱花兄弟当年无意中发现的。 在山顶最高处有一个被草丛掩盖住的洞穴,洞穴不甚宽大,却绵延入山里,最里头有一口至阴的天然寒泉涌出。泉水中心奇特地从不冻结,可是出奇地冷,冷到甚至只要将东西放在寒泉旁边一个时辰,就能冻成冰块了。 小三挺喜欢这个地方,尤其夏天东西容易坏,买回来但不能久放的食材他都会叫葱花直接丢进来。 小三取了一大块冰回来时,葱花不知跑哪里去了,小三也没管,自己取出锋利的鱼肠剑,大腿上垫了条干净的布,在冰上比划几下,开始切切刻刻。 阿二敲了敲厨房的门,把正专注着的小三唤回魂来。 坐在竹凳子上头的小三从下仰望着阿二,大大的黑眼睛、小巧的鼻子、薄薄无血色的嘴唇,配上一张精致秀雅且看起来十分无辜的脸庞,最后添了抹要命的疑惑表情,还轻轻歪着头,这眼前孩子模样的人,让阿二深深觉得,三师弟外表就是用来骗人的,谁都最好别惹他,因为和他外表完全相反的体内那魂魄,可是横走沙场,没人对付得来的。 阿二咳了一声,说道:「到大厅去,方才一直找不到你,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 阿二也没说明白,转身就走,小三则是慢条斯理地找了几块厚布把雕到一半的冰块包起来,放到厨房角落,然后也往大厅走去。 厅里,那个燕子姑娘穿着一身粹白,挺着肚子在师父膝前跪下。虽然大着肚子往下跪很辛苦,但她没让任何人搀扶,自己一个人慢慢地向师父叩了三个响头。 阿二接着递了茶盏给她,她再端着呈上给师父,师父则是一脸欣慰地微笑,摸摸她的头,说道:「心结解了就好,从现下起要往前看,过去的已经是过去,别让它成为困住脚步的心魔。」 燕子姑娘又跪拜了一次,低着头轻声道:「谢师父教诲。」 阿二在一旁说道:「请师父赐名。」 百里悬壶道:「有鸿鹄之志,又为宴家血脉,在谷里是待不久的,外面的世界才是一展长才之所。所以用自己的名字便好。但在谷内排行第四,师父就叫四儿了。」 「四儿谢过师父。」 四儿站到阿二面前,先喊了声:「二师兄。」 二师兄给了四儿一个红包,四儿接着又望向倚在门口的小三笑了笑,喊了声:「三师兄。」 「三师兄没红包给,全神仙谷就只二师兄有红包袋那种东西。」小三打趣地回道。「这两天熬冰糖燕窝给吃吧,滋补的,对和孩子都有好处。」 四儿笑着点了头。 小三这里都还没说完话呢,小葱和小花两兄弟便连忙跑到百里悬壶面前跪下,急匆匆地磕了三个响头,一声重过一声,第三响完,那额头都红到发肿了。 「师父!」葱花俩异口同声喊道。 百里悬壶先是被这动作迅速的两个小家伙吓到,而后才失笑说:「别急。」 但显然两兄弟就是很急,他们直接抢走了阿二倒到一半的拜师茶,塞到百里悬壶手中道:「师父你一定要收我们为徒,我们一直都很乖,也很听三师兄的话,拜师以后还会更听师父的话,师父赐名!」说罢额头又直接往地上撞去,然后就这么趴跪着不动弹了。 百里悬壶看了看阿二,再看看小三。这两个徒弟都没什么表情,还是一个笔直地站着,一个歪斜地靠在门边。 百里悬壶喝了茶,缓缓道:「小三说,你们不喜欢以前的名字,所以他给你们取了小葱小花两个小名。但这两个名字小时候还可以,大了就不好用了。这么吧,小葱你在师门排行第五,就叫小五,小花排行第六,就叫小六,师父的姓便是你们的姓,这样好不好?」百里悬壶温柔地问着。 接着所有的人都看到被赋予了新名字的双生子肩膀颤抖了起来,双唇溢出了呜噎的声响。 百里悬壶把两个小徒弟扶起来,这才看到他们俩不知何时已满脸泪痕。 百里悬壶在小三那里听了很多这两个孩子之前的遭遇,于是心疼地说:「别哭了、别哭了!你们如今是神仙谷的弟子,师父和师兄师姐都会好好疼你们,不会再让你们过以前那种日子了!」 结果百里悬壶不安慰还好,一安慰下去,两个孩子竟然嚎啕大哭起来,而且越哭越大声,哭到声嘶力竭也没停歇。 ☆☆☆ 晚上小三随便煮了几个菜,又随便加了几道菜,大厅里的方桌被换成了坚固的大圆桌,然后上头摆着满满的、从未见过的精致菜肴,小五小六一坐上椅子闻到香味,就开始流口水了。 小三发觉四儿的随从没出来,所以问了一声。 四儿只淡淡地说:「别理他,他自己会去找吃的。」 「噢──吵架了──」小三边帮师父盛汤边说。 四儿突然一个柔柔的目光朝小三飘过来,说道:「三师兄,四儿总觉得三师兄你看待事情总是比同年纪的孩子还要透彻许多。」 等师父喝了汤暖了胃开始吃饭时,小五小六就迫不及待地在桌上厮杀了。 「那个那个鱼,好吃!」 「这个这个鸡,也好吃!」 小三接着吃自己的饭,不咸不淡地回答:「三师兄这是练出来的,没那种机缘,所以学不到。」 「什么机缘?」小五小六正忙着撕肉吃肉,听见小三的话,满嘴食物模糊发声问道。 「就是师父的大徒弟,咱们的大师兄,那根骨简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 小三没说完就被师父插了话。「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好,可真要比,说是万年也不为过。」师父的嘴角微微勾起,想起石头时他就得意又高兴。 小三点了头,继续说:「大师兄自幼习武不怠,根基好,奇才,打小是师父手把手教大的。我初入谷时不知在他手中吃过多少亏,可后来就被这般磨啊练地,硬抗着没被他玩死,熬到他出谷回家念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才成就了今日脱胎换骨的三爷我!」 小五小六一听,哇,简直惊为天人,把鹅腿撕下来塞进嘴巴后想,原来只要被师父手把手教着练功就能很厉害,跟着他们两人动作一致直望向百里悬壶,用十分渴望的眼神对百里悬壶说:「师父,我们也要学武功,我们也要像大师兄那样!」 百里悬壶笑着说:「好!」他觉得这两个小徒弟很上进。 饭吃得差不多时,小三又回厨房把之前用冰雕好的大碗盆拿出来,里头满满装的都是汤圆和莲子煮成的甜汤。 小五小六「哇」了一声,惊奇地看着那个水晶般透明漂亮的冰碗。 碗的四周雕着福禄寿三个字,而福禄寿三字又是以小小的寿桃雕琢而成。而且每个字的旁边都刻着一尊老人像,表情细致非常,简直像是那几个老人正张着嘴朝他们笑着一样。 那冰则清澈非常,连点半点瑕疵都找不到。从碗外望进去,还能见到白色的莲子和淡红的汤圆在碗底一飘一飘地转着,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模样。 小五和小六爬了起来想拿着杓子喝甜汤,可是却在被小三轻轻看了一眼后,又老实地爬回椅子上,乖乖坐好。 小三先盛了一碗给师父,接着依照师门排行,一个一个地将盛好的碗递过去。 小五小六瞪着碗,直看着甜汤。 小三坐下后说道:「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三师兄什么都不会,就只会点厨艺,这甜汤算是给你们的见面礼了。吃了莲子汤圆,喝了福禄寿甜汤,三师兄要你们日后福禄寿三全,大的养好身体,小的好好练武,等出神仙谷那日,就只有你们能欺负人,没人能欺负得了你们。」 「好!」小五小六大喊一声,咕噜咕噜一口气把甜汤喝完,连嚼都没嚼。他们大声说:「以后就只有我们能欺负人,没人能欺负得了我们!」 四儿也淡淡笑了,喝完了甜汤后柔声说道:「谢三师兄。」 这期间只有阿二一边喝冰镇甜汤一边回忆,那个说自己什么都不会的人,当年是如何用一条s龙索、一把鱼肠剑,和修习不过几个月的轻功与闭气之法,把师父口中的练武奇才弄得连上茅房也提心吊胆屁股被刺的…… ☆☆☆ 神仙谷里有几道乌木令,只传弟子不传外人。 大师兄排行第一,令牌上就刻了个「一」字,上头结着的棉绳为黑色;阿二排行第二,拿的自然是刻着「二」的牌子,棉绳同大地般为土褐色;小三排行第三,棉绳同他的魂魄一样是澄净的天蓝色;宴四儿是白色,小五小六则是血一般的赤红色。 天机门相信命中自有轨迹,人的一切会与他曾经或未来的际遇相呼应。而这乌木令上的棉绳,极有可能关乎着他们日后的境遇。 阿二看到师父拿给小五小六的乌木令竟是血色时,当晚便把小三叫了出来。 他们系着各自的牌子,身处竹林密处,低声交谈。 「我替他们占了一卦,那两个孩子前世杀孽太多,今生本应早早夭折,谁知竟活着随师父入了谷。定是有什么东西脱离常轨,影响了他们的命数。而且他们的卦相也很奇怪,并没与师父或谷中任何一人有交汇,但却仍被师父收为弟子。」阿二道。 小三抓抓下巴道:「你说所有人?所以我的卦相你也卜得出来了?」 「不,」阿二说:「你的仍是同以前一样,所有铜钱只立不倒。」 小三想了一下。「你也知道我之前是干什么的,我杀过的人只会比人多不会比人少。既然我都能好好站在你面前,说不定他们也有他们的机缘,你又担心这些做什么?」 阿二只问:「你杀人是为了什么?」 小三说:「苏家的宿命,保家卫国。」 「你是天蓝色,令人安稳的颜色。」阿二说:「我见你们相处之后有所预感,那两个孩子如果待在你身边,会比他们各自长大好。」 小三直爽说道:「行,我早答应要教他们。你明日就把他们的厢房换到我隔壁,有我看着,他们野不到哪里去。」 「我会再立一条规矩,」阿二说:「凡神仙谷弟子,须满十八或打赢过我,才得出谷。」 小三嗤地一笑道:「谁打赢得过你啊!你身上可是有师父一甲子的功力。啊,是了!当年就应该让大师兄跟你打打,看看谁强谁弱才对。」 阿二淡淡地说:「师父给我的心窍灵血不是这么用的。走了,回屋里去。」 回竹屋的途中,阿二随口问了一句:「你答应要教他们什么?」 小三答道:「万事之基本。『背只直不弯,眼向前看莫高莫低;人不惹我我不惹他,人若惹我我就砍他。』四句真言。」 阿二:「……」 ☆☆☆ 自从小五小六正式交给小三管后,每天早上都能听见小三在大叫。 「我操,不是告诉你们回房睡你们自己的,半夜又跑来跟我挤,夏天了,你们两火炉想热死我是不?」 或者:「谁偷了我蒸笼里的馒头!馒头蒸到一半开了盖子散了气,其它的还怎么吃啊小五小六你们两混蛋!」 偶尔还有:「哪个家伙的口水流在枕头上!」、「两个都去洗棉被!」、「小五你甭这样看着我,你三师兄从来就没心没肝没被人看到心软过!」、「洗完棉被去给我蹲马步,蹲到师父起来教你们武功为止!小六你也一样,别学你哥摆那种表情!」、「书咧、书咧?叫你们读四书五经,你们把书扔到哪里去了!」 然后,小三爷最后终于爆发了。 他躺在摇椅上啃着冰凉凉的果子,小五小六那头两条草绳绑在腰上打了死结,另一头绑在摇椅的横木上,紧实得很。 小三挥着s龙索横空旋打着,嘴里喊道:「驾啊、驾啊!给我进竹林去,小小三只药彘都还会让你们做恶梦,出去别说你们是神仙谷的弟子!」 小五小六日后忆起自己最悲惨的时光,应该就是拉着小三到林子里四处找那三只药彘的时候了。 「背挺直,缩成那样当自己是乌龟吗?眼看前面耳听八方,身上都有乌木令了,还怕他们咬死你们不成!听着,谁伤你害你欺负你,就要原原本本地还回去!今天找不到他们,就罚你们十天晚膳不许上桌吃饭!」 那天的竹林里,整一个叫做「风声鹤唳」。 竹林里的药彘一次跳了三只出来,两头小的对着小五小六嗅嗅闻闻,那只大的蹦到小三身旁,好奇地看着他。 小三从摇椅上站了起来,舒缓一下筋骨。 他们因为都配戴了乌木令的关系,令牌上的沈香味让药彘不敢对他们动手。 接着,就开始「惨无人道」了! 小三挥起s龙索,用着已经熟到烂透了的轻功追着那只大的、差点害他没命的药彘跑,边跑还边往屁股上打鞭子,而且打来打去都是同一个位置,眼力与鞭法简直练得一个叫做精、狠、准。 曾经也有幸吃过小三一鞭的小五小六看的都抖了起来。 「愣着干什么!出爪子,挠们的脸。」小三追着大药彘满场跑,却不让有机会跑远,只在能看见小五小六的范围里绕圈圈。 两只小的药彘突然好奇地把脑袋凑到小五小六面前,小五尖叫了一声,举起三师兄吩咐要留长然后削尖尖的指甲往他面前那只药彘脸抓下去,小六继哥哥行动之后,立刻跟着做! 两只受了伤的药彘都吼了一声连忙往后跳,小三喊道:「向前,稳住下盘,右手握拳用最大的力气揍上去!」 小五小六得令,照着小三的话做,果不其然两只药彘还没吼完,拳头就又到了,让他们吓了一跳。 「不许停下,出左拳!」小三追着大药彘有些喘地说着。 小五小六这阵子常常马步一站就一上午,棉被衣服一洗就一下午,加上百里悬壶交的入门功夫,以及小三睡前让他们演练后的提点,早已经不是之前那两个瘦弱得只能任人宰割的小孩。 当小三吼道:「鞭子!」时,小五小六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立刻伸手解开围在腰间的长鞭,一黑一白握在手上,没等小三发令,就自行追着那两只小药彘跑。 于是这天竹林里上演的场景便是小三追着大药彘在外头绕大圈圈,专打对方屁股;小五小六追着两只小药彘在里头绕小圈圈,虽然身后还绑着小三专属、晒太阳打瞌睡用的摇椅,但还是出鞭利索,也专挑对方屁股打。 追啊追的,追了两个时辰,小三终于体力不济地停下来,单手插腰靠在竹子边喘气。小五小六见小三停了,也拖着摇椅跑了过来。 而后他们听见身后的药彘不甘愿地一直狂吼一直往竹林深处跑,再之后,小五小六互看一眼,回过头望着他们的三师兄,脸上绽开了如春花一般的笑容,灿烂到小三都觉得眼睛痛。 小三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他断断续续地说:「看、无论什么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你们对那些东西怀了畏惧之心,自我心生出恐惧,就输了,只有想赢,想赢的心强到连死都不惧怕,这才是真正的武者。记住,『唯心坚强者,万夫莫敌。』」 小五小六这回收敛起笑容,很严肃地对小三应了声:「是!」 小三接着走回摇椅上躺下,双手摊在扶手上,累极了地道:「走了,回去了!」 小五小六这才互视一笑,把摇椅上的人拉回谷内。 这天,小三回来后睡了很久都没醒,小五小六着急地连忙请请师父来看。 师父替小三切脉之后,熬了碗药,把小三扶起来靠在自己胸口,慢慢地将药汁灌入小三嘴里。 汤药喝完了,小三却仍没醒,小五小六急着想问小三究竟是怎么了,只见师父食指放在嘴唇边,轻轻嘘了一声,柔声道:「小三的身体其实没有你们想象中的好,他得一直吃药吃到十四岁,才有可能和正常孩子一样跑跳,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想把你们带在身边,看照你们俩。所以你们要乖,要好好听他的话。小三性子烈,但心肠软,只要你们懂他,就会知道无论他要你们做什么,都是真心要你们好的。」 小五和小六一起点了头。 小五看着小三苍白的脸庞说:「我们都知道的,三师兄明明身体不好,但我们偷偷出谷那天,他还是跑去救我们。我们晚上作恶梦他也知道,所以今天带我们去打上次伤我们的那三只药彘,教我们要坚定、不要怕、要有勇气,然后万夫莫敌。」 百里悬壶柔和一笑。 小六口才没小五好,但当小五说完后他用力点了一下头,完全同意小五的话。 虽然一胎双胞,但性格各有所异。当哥哥的小五为了保护弟弟,学着机灵、学着懂事;小六则是直了一点,但完全听哥哥的。 于是一次又一次的身教,嘴上说着狠话但心里总是为他们的小三,慢慢地成为小五和小六不可缺乏的存在,他们两人对于小三,甚至比对师父还要依赖。 第八章 岁月如梭,嗖地一声就过去了。 当今日小三带着小五小六两跟班去镇上采买食材回来,发现一人扛着一包面粉的两兄弟都比他高,他夹在中间瞬间成了个「凹」字时,小三又不爽快了。 都快十四岁了,每天药也没断过,可为什么小五和小六就能长得比他高!他可是大这两个家伙两岁耶! 午膳过后,小五小六把碗盘洗干净后就坐在小三身边,看着他拿着盆子倒面粉后加水,缓缓用柔劲揉起面团来。 「很闲?」小三瞟了他们一眼。 「没有,在看师兄揉面团。」小六说道。 「那就是很闲了。」小三说罢,拿出一个铜钱沾了面团,往前方树干甩去。 那位置刁钻的就落在横出的小树枝上头,而且铜钱被面团沾了,中间的孔就这么紧紧地黏着树枝不落下来。 小三接着又甩出了一个,对两兄弟说:「去,用鞭子把那铜钱勾下来,不能伤及旁边枝叶,不然晚上没饭吃!」 「咦!」小五小六苦了脸说道:「很难啊!」 「就是难才要练!」小三说:「瞧师父教了你们多久鞭法了,连这区区铜钱都取不下来,你们好意思,师兄我都替你们感到丢脸。」他就这样闲闲说道,半点都不承认是因为两个小的居然高出他半个头害他内心受伤才变着方法练练他们。 小五取下腰间黑色的鞭子,看了小三一眼,无奈地开始打铜钱。小六也苦着张脸解了白鞭,走到外头对着空中咻咻地一直打。 太靠近了,伤到树枝树叶,被三师兄骂;离太远了,鞭子挥空,再被三师兄骂,接着就是一路地骂骂骂骂骂,直到傍晚夕阳西下为止。 小三喊了声:「停!」然后摇头叹息道:「你们两个真是……唉……别说是我带出来的……」 小六这时不服气地上前一步,小五想阻止,但已经来不及。 小六说道:「那师兄你自己就做得到吗?我们每天都有在练鞭法,可是师兄你每天就只知道做菜而已!」 听闻小六如此说,小三学着师父笑的方法,一脸温柔微微笑道:「是吗?我不学武,整天做菜原来不对吗?」接着又问小五:「你也这么觉得?」 小五连忙摇头,把头摇得跟波浪鼓似地。 就在这时,小三一手捧着木盆,一手伸进怀里。而后只见到银灰色的影子一闪,那方才被他挂在树枝上,两兄弟打了一下午都没打下来的铜钱就落在他的手里,一次两个。 小三又温柔地一笑,把铜钱一个抛给小六,一个抛给小五,语气平和地说:「有种东西叫天赋,有种人叫笨蛋。没天赋的人就要苦练,勤能补拙懂不懂?但如果没天赋又爱推托,那这一辈子只能当笨蛋。明白了没有啊,笨蛋小六!」 小三接着转身就走,边走边说道:「待会儿自己把铜钱在沾回原位,什么时候取下来,什么时候给你们俩晚饭吃。」 小六愣愣地转头看向小五,呆呆愣愣地说道:「哥,你觉不觉得师兄方才笑得特别不一样,我不知道为什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耶!」 小五用力弹了他这弟弟的脑袋一下,赶忙跑向前去帮小三把木盆拿了。小六则捂着额头痛得一直揉,慢了一些才跟上去。 小三问小五: 「当初怎么会挑鞭子学?我觉得你该学剑,小六则拿刀较适合,鞭法入门功夫虽然简单,但要能控制自如,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小五回答道:「因为当初师父带我们去选兵器的时候,只有这两条鞭子是一对的。而且师父说这是用很希罕的火牛筋浸水绞了七天七夜才成,我和小六听着喜欢,就学这个了。」 小五绝对不会告诉小三,他与小六会选鞭子其实是因为那次生死关头,小三以s龙索为鞭,力抗药彘所致。 那日满天飞舞的都是血,小三霸气地挡在他们身前,生死无惧。他不知道弟弟怎么想,但那一幕他想就算直到他老去死去,也永远不会忘记。 小三笑了一声:「小六是小六、你是你,为什么东西总要成一对?日后该不会等你们娶亲,也要娶两个生得一模一样的姑娘当老婆吧……」 小三的声音还没停,突然,师父的房里传来好大的声响,似乎是撞倒椅子翻了桌子的声音。 小三转头,急急往师父的厢房赶,但只见背着药箱的师父往竹林冲去,阿二则是收拾好了行李才连忙从屋里跑出来。 「二师兄怎么了!」小三惊觉有异,连忙喊道。 阿二回头,眉头深锁神情阴郁,他迅速说道:「皇帝灭了兰家一门七十二口,还把大师兄囚禁在皇宫里。我和师父刚接到消息,要往京城赶去,你顾着神仙谷,等我们回来。」 「晓得了,你快去!」小三说。 阿二点头,急追师父的背影而去。 小三看着他们两人消失在竹林入口,皱眉担忧。 ☆☆☆ 那年,小三在神仙谷里等了三个月,买菜都是叫小五小六去的,四儿早在去年带着四岁的儿子和那个从未在众人面前说过话的随从走了,于是当小五小六离开,神仙谷就只剩下他一人守着。 小三已经很久没有感觉过这种冷清的味道了。神仙谷向来是热热闹闹的,现在却安静得不得了。 来年二月,一个宁静寒冷的晚上,小五小六喘嘘嘘地跑到他房里,大喊着:「师父和二师兄回来了,还带了三个人一起回来!」 小三知道其中一人必是兰罄,岁赶忙往师父房里跑去。小五小六则一直跟在他身后。 打开了师父的房门,突然一阵浓浓的血腥味直冲小三而来,阿二头也没回只喊了一声:「不得进风!」 小三立即反手把房门关了,顺道将小五小六关在门外。 「三师兄──我们也要进去──」可怜兮兮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 「吵什么!」小三压低声音侧首低喊了一声:「去烧水兑水,传好干净的巾子和衣衫,外头等着!」 跟着小三就没理会那两个小的,走到师父床边,看着一个他似乎熟悉,却又与记忆中那天之骄子模样联系不起来的人。 那个人骨瘦如柴,脸瘦得双颊都凹陷进去,一双曾经如黑耀石闪耀发亮的眼睛低垂浑浊着,原本红润的嘴唇皲裂开来流着血。似乎有谁在他身体里放了一把火,把他的心烧得焦黑烂透,把他的五脏六腑,烧得再也不见原来模样。 另外还有两个孩子被平放在侧榻之上,大的那个脸全被包了起来,只留闭着的右眼;小一点的那个则一动也不动,胸膛没有起伏,然而师父却放着自己的血,一点一点地喂着那个小孩。 师父变得很憔悴,出去再回来,忧愁与伤心让他平添了好几岁,他的手腕有着一条又一条用刀划过的痕迹,小三猜测,师父定是用自己的药人血喂养那个离死不远的小孩。否则几乎没气了,哪能拖到现在? 门外有人敲了敲门板,小三去开了门,接过小五兑好温水木盆。小五立刻关了门以免进风,而小三则把木盆放到桌上。 小三拧好了温布巾递给阿二,阿二想了一下,才要把兰罄紧抓着衣襟的手扳开,兰罄忽然激烈挣扎起来,他眦目欲裂,用沙哑破碎的声音吼道:「滚开、滚开!」 师父听见兰罄的声音马上回头,慌忙走到床边,他一把抓住兰罄的手,不停说着:「石头不怕、石头不怕,师父就在这里,咱们已经回到神仙谷了,以后没人能再欺负你了!」 百里悬壶在兰罄身边哄了好久,兰罄才慢慢安静下来,但那双浑浊的眼睛就那么半张着,看起来垂着眼眉,实际上却是带着防备的心防卫着屋里的每个人。 忙到天将亮的时分,小三去厨房煮了些清粥淡菜,用小炉子温着放在桌上。 大师兄仍然没闭眼,那双死灰的眼睛移过来又移过去,看得小三直叹气。 阿二看了另外两个孩子,觉得暂时没什么问题,这才跟师父说:「一路您都没怎么睡,先到我房里躺一下吧,就算[着眼休息也好,他们有我和小三看着,不会有问题的。」 师父抬起头来,一脸的疲惫与懊悔。「早知道就不让石头回家去读书了。那个人害了石头,连着兰家在内,杀了那么多人。石头他爹那么好的人竟然也没了,石头怎么会遇上这种事……」 百里悬壶握着兰罄的手低头掉着泪,兰罄看着百里悬壶的手,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痛还是恨。 阿二看着师父和大师兄,也叹了口气,带着小三打开门,离开这个全是血腥气味的房间。 外头,晨间的露水在花草树木叶尖上凝了霜。 小三觉得今天很冷,或许,是他入神仙谷以来最冷最冷的日子。 阿二走到前院草坪上,背着那道门与门里的人,仰望着黎明前灰暗的天空。 小三转头,看小五小六在竹廊上相互靠着,睡得很熟,便来到阿二身边,说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大师兄怎么完全变了一个样?」 「……大师兄那条绳子是黑色的。」阿二缓缓地说。 他说他从以前就觉得黑色不详,可是能耐不足,还不得已窥探天机。所以当时大师兄被召回兰家,他就有所预感,要大师兄去兰家宗祠取族谱,把自己的年纪多添一岁,只盼乱了天数,能借此帮兰家一把。 但没想到人算敌不过天算,大师兄是活下来了,但兰家所有人都死了,且此次牵连甚广,师父带回来的两个孩子都是因为大师兄和兰家的关系,一个给皇帝划花了脸,左眼也许保不住,一个因为娘亲闯天牢欲救兰家,被捉住后母子俩被判腰斩弃市。只是那孩子性子倔,硬是不闭上眼,最后大师兄让师父去找他时,他娘已经没了,他也就只剩一口还没咽下的气而已。 「大师兄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何皇帝杀了兰家所有人却只留下他?」小三不明白。 「……因为……因为皇帝看上新科状元郎,状元郎生得太俊太好,所以被硬生生从枝头拔下,斩断双翼,囚在深宫……皇帝……皇帝……」阿二说不下去。 小三觉得有些作恶,急忙站了起来,一手捂嘴一手按着胃。 然而转瞬间,他突然想起想起上辈子太后为何要急忙将十四皇子送到最危险的战场上,指明了要他亲自带着。他又想起当年那个还身为皇太子的人有多暴虐,为了那张龙椅,不知除去了多少挡在他前面的人。 小三稳下自己的情绪后,拍拍阿二的背道:「你也去歇会儿吧!这里有我和小五小六看着,别连你也累倒,到时候心疼的又是师父。」 难怪兰罄会那么防备,因为整屋都是男人。 阿二闭起双眼,从来冷淡的面容上浮现哀伤。 ☆☆☆ 兰罄并没有像所有人想的,从此一蹶不振。毕竟据师父说,和他接头的人说是兰罄安排了整个逃离皇宫的计划,他们只是在兰罄由城墙上一跃而下时在底下立即接住他将他带走。 兰罄这个人韧得很,不会向任何人低头,即便眼前站着的人是当朝皇帝。 有一天,小五小六把小三烤来准备当零吃吃的甜蕃薯从火堆余烬里扒走了,结果被最爱记仇的小三爷看见,于是小三爷又挥着s龙索整座竹屋绕着跑,用力鞭他最关爱的小五小六的屁股。 但跑了几圈小三地停下来喘气时,眼角突然瞄到一个身影。他一直起身,见到的正是整整半个月没出过房门的兰罄。 兰罄手扶着柱子,静静凝视着他。他的眼神像寒潭最深处的冰,让人不寒而栗。 但小三就只是直挺挺地站着任兰罄看,眼睛连眨都没眨过一下。 「鱼肠剑呢?」兰罄问得突兀。 小三还有些喘。「放厨房了……等……等会儿削鱼剔骨用。」 「你曾经说过不管谁得罪你,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你也要砍了那个人。」兰罄的声音几乎没有任何起伏。「即便现下赢不了他,但你还小,还有机会,总有一天赢过他……」 小三爷点头道:「没错!人不惹我我不惹他,人若惹我我就砍他!」 兰罄微微一笑,但牵动的只有嘴角。他的眼神阴鸷,扬起的笑容带着浓浓杀意,周身煞气,令人不寒而栗。 兰罄转身,朝着房里走去。 小三驻足半晌,叫了声:「大师兄!」 但只听闻兰罄平淡却阴冷的声音传来。 「没能耐,所以任人宰割无回手之力,只有站在武学高峰,掌握半个天下,才能宰割任何人,断其手脚,令其连回手之力也无……」 ☆☆☆ 曾经的石头师兄变了。 然后师父又收了两个徒弟。 脸上缠着的布被取下来,左眼也渐渐看得到东西的孩子排行第七,被师父取名做小七;另外较小的那个排行第八,但喜欢自己的名字,于是还是叫做赵小春。 大师兄鸡啼则起,镇日练武,有时甚至不眠不休,只有偶尔才会在夜深时刻回房小睡一会。 小三通常都会在他房里放几样小菜,还有热着的粥,但隔日去收碗盘时,常常发现他不过吃了三分之一,没回房时甚至就不吃。 师父没办法,二师兄没办法,小三也没办法。 小三见过这种人,血海深仇会让性子扭曲到自己都不认识自己,只有报仇、满脑子只有报仇的执念而已。 这时候的神仙谷,没一个人好过。 小五比较伶俐,小三要他去帮师父的忙。 小六耿直一些,小三让他跟着二师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自己则接下神仙谷里所有杂事,煮饭那是当然,扫地提水洗衣补丁都囊括在他职责当中。甚至连屋顶破了个洞,也是他一个人独立爬上去补好的。 师父一直在药房里,因为叫做小春的八师弟已经不行了。即便喝了师父的药人血,但腰斩那刑几乎让他天天在鬼门关前徘徊。 最后师父狠下心,唯一让八师弟活下来的办法,就是将他也练成药人。 冒着变成药彘的危险,花了许多时间,八师弟终于不再需要靠师父的血而活了。他成了药人,那些要夺去他性命的伤也不再恶化下去。只是他仍得天天泡在澡盆里浸着乌漆抹黑的药汁才行。而且大概得泡上几年,曾断成两截的上半身与下半身才会重新长全。 大师兄知道这事后,跑去师父那里。 据小五小六在门外偷听到的消息是说,大师兄也想成为药人,药人凭空能得一甲子功力,一甲子功力,得了便可立刻报仇。 可师父却拒绝了,八师弟是因为快救不活师父才会冒这个险,可大师兄不是。而且倘若失败了,大师兄成了药彘,师父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结果那日,大师兄甩门离开,而后,八师弟赵小春便被大师兄给惦记上了。 后来师父为了补偿大师兄,从藏书阁里挖出了一本毒经传给大师兄。教他如何以药制毒,教他如何取毒物练毒,更教他生死之间,该如何用毒。 后来大师兄练毒练出了门道,参透毒经后,八师弟可就惨了。 虽然药人天生百毒不侵,但初生的药人还没办法完全挡住毒性。 大师兄犯病似地天天招呼八师弟,师父头疼下又教了八师弟医术,尤其医经解毒篇,没半日八师弟就背熟了。 原来这小八也是个奇葩,对医术药里通透得比大师兄还快。 于是没多久就上演一人下毒、一人解毒的戏码。 神仙谷虽然被闹得兵荒马乱的,可确定这些风波死不了人后,前面三个大的才终于松了口气。 小三安静地坐在摇椅上拿着针线给小五补衣服,这时有个熟悉的面孔从他眼前走过去,他才想喊二师兄,可又觉得那人的气息与二师兄天差地远,于是朝对方喊去:「喂,奇葩,师父教了你什么?」 已经走过去的人转过头来,阳光下露出两颗小虎牙对小三笑着:「回春功、易容术。不过还没练好,练好你就不知道我是谁了。」 小三心想:得,这百里悬壶座下弟子,竟一个比一个厉害。 这些人最好都别出谷,要是出谷和人比了,那叫人家怎么活下去! ☆☆☆ 翌年一月,七师弟离开了。 大师兄还是没日没夜地练武,偶尔会去找找八师弟的麻烦。 小三这日端着饭要去给师父时,刚好瞧见兰罄。他停下来看兰罄挥剑劈砍勾的每个招式都带着杀气,突然间就走不动了。 兰罄回头刚好看见小三望着他一脸沈思遂道:「看什么、挖了你眼睛!」 当兰罄一剑戳过来时小三小蛮腰一扭,轻巧避过银剑后,幽幽地说:「你忘记当年的事了吗?」 兰罄邪魅一笑,若有倾城之姿,但诡谲妖异。他道:「如今的你,打不过我。」 兰罄第二剑刚发时,小三轻轻往后一飘,落地时脑袋稍稍一侧,大声喊道:「师父,大师兄欺负我──」 那声音虽然脱去了稚嫩,但犹有少年的青涩。尤其小三故意喊得凄厉,其中带着求援的意味,没半晌就听见百里悬壶厢房内又是一阵乒乒乓乓撞倒桌子椅子的声音,而后满头白发的他从房里跑出来,急忙喊道:「石头不可以、不可以欺负师弟!」 小五小六也不知打哪出现,双双站在他面前,将他与兰罄隔开。 兰罄收回剑,冷哼一声:「大将军什么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候也落得需要向人求援了?」 兰罄哼一声,小三就哼两声,回道:「最近学的:『所谓大丈夫,能屈亦能伸』,死在你这毛头小子手里,有损我三爷威名!」 「你等着!」兰罄[了[眼。 「就等你!」小三没在怕的。 兰罄有时会突然狂躁来,连自己也无法压抑自己的脾气。 师父说那是心中积郁太深,神仙谷人最怕的七情内伤,走火入魔前的迹象。 所有的人都很担心兰罄,神仙谷三大领头人聚在百里悬壶屋内,才想到一个也许行得通的方法。 小三今天天还没亮就把小五小六叫起床,一起出谷往市集去,把一整条街猪肉摊上的猪头全都买了下来。 回来之后留下一颗炖煮,其它的则让小五小六扛去冰洞里头放。 小三挽起袖子,先取白酒五斤,大猪头洗净后下锅同煮,之后再依序加入甜姜、黑蒜、八角等香料,加水漫过猪头,上盖。 待武火滚过后抽出灶里一些木柴,改文火慢煨。 猪头略烂后取出,刷以咸酱和蜂蜜,再架在火上将皮烤脆,边烤边在外皮上切出四边等长的方格状,等其收汁。 成后上盘,用竹篮子装好跑到山顶冰洞冻上片刻,跟着又跑下山趁着兰罄出门练武之际,恭敬地把猪头连盘子放到兰罄桌上。 「全靠你了,猪头!」小三离去时又看了它一眼才离去。 这炖煮猪头看起来容易,但却很考验厨子对火候的掌握。开始时火太小不行,中间煨的时候火太旺不行,烧炙时边烤边划刀,酱料太甜不行,兰罄不爱吃甜,猪头肉太烂了也不行,大师兄会嫌没有嚼劲。 反正一颗猪头就让他费了一下午的功夫,而且全按着兰罄的口味来。 所谓猪头一出,谁与争锋! 更何况这还是量身订制的。 每日晚上都有一颗猪头,渐渐地小三发现,兰罄居然回房睡了。 因为石头大师兄晚上要吃猪头肉。 十日后的某天下午,小三正在厨房里做菜,小五小六无聊地递递盘子,打打下手,闲到用眼神猜对方猜对方想说什么。这两只向来只要瞥瞥眼,就大概知道对方想干嘛! 这时,厨房门口银剑一闪,双颊仍旧消瘦的兰罄站在门口,黑色沈静的眼睛直直盯着小三,道:「百里三,出来、受死!」 小三只望了一下兰罄,而后指指旁边的大锅子。之后边炒菜边说道:「小五小六,给我上!」 「咦!」五六两人惊恐不已。他们见过大师兄的剑法,那可是从未见过的狠厉,若是用来杀人,肯定剑过无痕,甚至连自己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的啊! 「咦什么咦!没看到我正在炒菜吗?」小三说:「叫你们上就上!还没打就胆怯了,以后出去别说你们是我带大的!」 小五白着脸道:「三师兄──」 小六吓得心都要从咽喉里跳出来了。「会死的!」 「放心,我每天晚上都有给大师兄上供品,认真点打,死不了的!」小三接着又说:「快去哈!谁敢给我当缩头乌龟,以后就别奢望从我这里拿到一粒米吃!即使一片菜叶也不行!」 小三发话一就是一,没二给你选择。 知道他性格的小五小六只能哭丧着脸,转身对他们家大师兄做了个揖,含泪道:「大师兄手下留情。」然后解下了腰间的黑白双鞭。 兰罄望了一眼那对鞭子,道:「修罗鞭?也行,就你们两个!」说罢往后一跃,停在小三常常晒太阳的那块草地上,勾了勾修长的手指,绽着妖魅的笑。「出来,受死!」 接着外头鞭子声嗖嗖作响,银剑如利刃破空,每招每式只要对上,皆是生死一瞬之事… 小三煮好了菜,又煮了个鱼汤放上红枣枸杞,还有些他从药圃里摘的新鲜草药,鱼汤鲜美,又在小三巧手之下掩去了苦涩药味,给师父补身子刚好。 门外的剑声越来越强,动作也越来越快,小三转头,看见兰罄一个转身,黑色衣摆扬起,银剑光芒绚烂,正要抹过小五小六脖子之时,他拿出挂在脖子上的小竹笛,用力吹了一下。 马上,竹屋另一端就传来百里悬壶的声音:「石头你在哪里啊,师父给你熬了药,回来趁热喝啊──」 接着小三从后头把小五小六腰带一抓,拉到他身后去,笑着对停下来的兰罄说:「大师兄,师父找你,不去吗?」 兰罄收了剑,也慢慢淡去双眼中狠厉的杀机,半句话也没讲,就离开厨房外的草坪,朝百里悬壶房里而去。 小三确定兰罄已经走了,这才回头看小五小六。 哪知这两个家伙竟倒在地上直喘气,如果不是胸口激烈起伏着,真相两具尸体躺一块了。 「怎么,这就累了?」小三双手环胸,笑着看着地上的两兄弟。 小五小六都快没气了,喘着一人一口地讲:「三师兄你骗人,大师兄明明把我们往死里打!」 小三依旧笑着:「我看你们还能说话啊,死人能说话吗?」 「刚刚真的很惊险,我们明明拼了全力,鞭子居然连大师兄的衣摆也没碰着!」 小三笑了两声:「我说,你们何其有幸,这个年纪就能和一个真正的高手对上。修罗鞭法讲究快、狠、准、厉,要招招到位,做到轻能摘花夺叶,重能劈石斩木。大师兄心魔渐生,师父和二师兄忧心不已,我就说让你们和他打打,让他顺顺气,也正好教教你们真正的修罗鞭该怎么使。放心,师父二师兄和我都看着,你们不会出事。」 「那如果不小心给大师兄打死了怎么办?」小六气愤地道。 「那三师兄就把命赔给你们!」小三说完,转身进了厨房。 小六还在生气,但却发觉小五仰着头,一直看着小三在厨房里做事的背影。 「哥!」 小五喃喃地说:「我现下终于知道你曾经说的,看见三师兄的笑容后,鸡皮疙瘩都爬起来的感觉了。三师兄刚刚是打从心里头高兴的,所以笑得很温柔,毫无防备。」 小六疑惑。「三师兄高兴?我们差点死掉,三师兄在高兴什么?」 小五看着小三忙碌的背影说:「高兴我们没有胆怯、高兴我们没给他丢脸。」 「嗯?」小六歪着头想了想,觉得哥哥说的好像是真的。 第九章 有时候明知道事情会发生,但当那天来时,心里还是忍不住抽痛了一下。 大师兄离开神仙谷了。 三个月前的一个晚上他在竹屋顶上啃着冰梨。 那天大师兄和二师兄在竹林里过招。 虽然因为有点远而无法完全看清,但二师兄差点被大师兄杀了。 要不是最后这半年里献祭出小五小六任他发泄,再加上每日不断的猪头与师父的药,大师兄最后一剑恐怕控制不了自己,直接插进二师兄胸膛里,而不是最后冷静地往旁边一岔,蹦裂了竹丛。 之后的半个月兰罄把自己关在房里修练内功不许任何人打扰。 直到某一天小三送饭给兰罄,却发觉房里连吐纳声也没了,推开房门一看,才发现兰罄走了。 而他用惯的那柄银剑,就留在他的床上。 那个人将所有被疼爱的回忆连同师父给他的剑都遗在了神仙谷,从踏出竹林起,他们的石头大师兄就没了,在外头的只是一个被迫走到极端,带着无止尽的恨意,一心要报抄家灭族之仇的人。 师父的话少了,笑容也少了,最疼爱的孩子给他留下了最深的痛,这伤,恐怕要很久很久才能愈合。 师父只有偶尔和小八讲话时会开心点,那孩子不但机灵,说话又讨喜,令牌上系的棉绳是桃红色的。小三心里也挺喜欢他,那孩子哄师父的能耐,比神仙谷里任何一个人都高。 一连串发生的事,让原本只想待在神仙谷里的小三,看到谷内的一草一木都觉得烦躁。 他六岁入谷至今已过十年,这十年里除了采买食材的那个邻近小镇,小三完全没去过其它地方。 但如今,十册的十全菜谱已牢记在他脑海里,然后四儿、小七、大师兄相继离谷。 他突然感觉自己像是被勒住脖子一般,困在原地无法喘息。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除了这人生七味,应该还有更多的味道在等着他。 井底之蛙岂可窥天。或许他也是该出去走走了,顺着自己的心意,去看看外头变成什么样子,在红尘里滚个几圈,沾点人味,等想家了,就回来。 说走就走,立定心意的小三爷隔天清早背着竹篓,带着钱银,乌木令系好,s龙索和鱼肠剑塞进怀里,佯装成要去买菜的模样,大摇大摆地从竹林小径出去了。 傍晚,跑去厨房找东西吃的小五小六没见到他们三师兄的身影,觉得奇怪,又跑去三师兄的房里找人。 结果,人没找到,倒是发现了一封放在桌上的信函。 小五小六拆了信以后,看不懂看不懂那信里的含意,所以又跑去二师兄那,把信给二师兄看。 二师兄看完只是淡淡地说:「你们俩的乌木令给我。」 小五小六不疑有它就给了,然后问道:「三师兄写这封信是干嘛的?都快晚上了,我们肚子饿得慌,他怎么中午没煮、晚上也没煮。」 二师兄再看了那封信一眼,而后折平了,收进怀里。 那封信其实没写什么,但仔细瞧又能看出个中含意。 小三用刚强挺拔的笔法写了一个字──「烦!」 他小三爷烦了,所以要出去走走,归期不定,于是排行老二的人得当家。 而当二师兄说道:「小三和小七与大师兄一样,出谷去了。」 那句『一样出谷去了』,让小五小六当场整个炸了。 「三师兄为什么走?」 「就算走也应该带上我们啊!」 「我们一直都是一起的!」 「他怎么可以丢下我们!」 「二师兄你为什么把我们的乌木令收起来?」 「快还给我们,我们要去找三师兄!」 相同面孔的两个人在阿二面前又怒又狂啸的,最后直接被阿二打回房里去。 「神仙谷的规矩,要出谷者,一是需满十八岁,一是打赢我,二者成一即可出谷。现下,你们俩给我冷静冷静!」 「为什么!」 「我们从来没听过这个!」 「小七离谷时也没满十八啊,而且也打不过你,他怎么可以出去!」 阿二说道:「那是特例。」 两兄弟再在房里吼道:「三师兄也没满十八啊!他打得过你吗?」 这事确实是个疑问。因为小三老是在他们面前表现得高深莫测的模样,但有时跑几步路就喘,所以小五小六根本猜不出小三武功到底有多高。 然而只听阿二再一句道:「那也是特例!」 「我们也要当特例!」 「我们也要当特例!」 阿二重击了一下房门,震得连屋顶上的竹梁都抖落了灰尘,而后依旧是那冷静的声音说道:「再闹,我就直接将你们两个逐出师门。让你们成为特例中的特例!」 此话一出,小五小六立即噤声了。 ☆☆☆ 小三出谷后开始做他游历大业,就如同当年师父问他想做什么时,他的回答:「玩!」 外头的天空很蓝,绿草青翠,他跑到湖边泛舟钓鱼,一叶轻舟在水上飘游,钓竿上总不绑鱼钩,就算没钓到鱼他也不觉如何。 一日三餐,他挑着人说有名的铺子,一间一间的吃。他没有刻意练五感,但食物总是由舌尖滑入后,脑海里便自行拆解菜肴的食材,用料多寡,与刀工火候。 小三并不讨厌这些,只是把脑袋放空,将五感当成是美食附带而来的东西。 偶尔遇到乞丐,他也会包几只烧鸡买几个馒头,进到乞丐窝里和他们一起吃。 在别人眼里他或许是个奇怪的人,但小三做的都是自己喜欢做的事。 他以大江为界,仅在南方游历。有时碰上些麻烦,但亮了s龙索与鱼肠剑绑在一起的绳镖,挥了个两三圈后,麻烦就自己跑不见了。 小三吃遍南方每间有名的食肆,银两也花得差不多了。 他就近选了个离神仙谷不远的大城,顶了一间巷弄里卖面老头的破旧房子,重新整修了一番,然后留下那老头,两个人一起卖面。 面老头看起来五六十多岁,可其实并没有那么老,只是早年沧桑飘摇,被生计活活磨老了。 小三买房时说自己已经十九岁,可那张还有点生嫩的脸摆在那儿,面老头打死都不相信小三十九,说是十六也许还勉强高估了。 顶了铺子,小三让面老头关了十天店,反正这巷子里的生意也不好,十天不开店和十个月不开店根本就差不了多少。 十天后新铺子开张了,旧招牌被面老头摘了下来,挂了新的上去,红布一揭开,那朴实无华的木头上就刻了三个字,小三亲手提的,「无名肆」。 因为想名字什么的太麻烦了,于是小三就学了他家师父的取名诀窍,简单为上。 而小三自己则化名苏三,接下了面店老板的工作。 每天近中午的时分,无名肆外头的木板会被一一拆开,这时一股浓郁的香味会随着窜出门外,在巷子里飘香,久久不散。 接着小三会将拉得如发丝般的细面扔下锅煮,煮好后泡凉水让细面紧实,而后拿出比平常大一些的汤碗先下冷面,再依序在上头洒上好几种他专为这冷面调制的酱料。最后,将熬得直滚的奶白色猪骨浓汤舀一杓半入汤碗,再加一点细葱,接着雷打不动地和面老头吃起第一顿饭来。 之后没几日,有个老顾客上门了,这人原本只想同面老头打打招呼,问问前阵子怎么休息那么久罢。却在闻见由面摊直传到巷子口那股浓郁的香味时,口水泛滥成灾了。 刚好是中午时分、刚好有个饿肚子的人,面老头原本要起身招呼,却让小三爷手一挥挡了。 小三说道:「你还不成!待我旁边看我怎么煮,把每个动作都记牢,省得以后砸我招牌!」 于是,那面老头的朋友就这么看着一个嫩生生的孩子取面下锅,起锅后冲水让冷面入碗,接着五指分别夹住八个木制小调羹,动作迅速地将酱料倒扣进碗中,跟着沸汤倒下,随意洒上葱花。 小三神情沉稳熟练,手指如同蝴蝶般迅速飞舞,连串动作一气呵成,而他的眼神带着绝对的专注与细腻,彷佛这平凡无奇的面简直在他手里活了起来,奋力绽开耀眼的光彩。 面老头将小三做好的细面放到老友桌前,笑呵呵地说:「吃吧,你可是无名肆开张以来的第一个客人,吃的如果合口味,那可要常常来啊!」 那人筷子早准备好了,汤碗一上桌之后只稍微拌了一下就立刻吃了起来。 「唔……」那人边吃边边觉得烫,哈着气说道:「本来以为沸汤下去会面都得滚了,没想到冲冷的面条让热度变得刚好……有点烫但又不至烫到无法入口……还有这浓郁的汤头,我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面汤。面条本身无味,但改成细面后,汤里的精华就覆在面条之上,吃面的同时也能喝到浓郁的肉骨头汤,让原本的细面又呈现另一种好味道,而且这面……这面……怎么会如此弹牙……这……这……这到底是什么面啊?」 那客人激动得像快要疯了,用尽所有的词汇都无法将口中美味传达百分之一。 小三爷却只用金子擦了擦自己的手,走过对方时从容说道:「这东西叫『汤面』!难道你从外表看不出来就是汤加上面吗?」 「呃……」面老头和他的朋友同时间感到尴尬。 待小三离开前堂后,面老头的朋友低声说道:「这么好吃的面怎么能只叫汤面呢?这简直折损了这碗面的丰富、美味、和其无与伦比的美味!老头,不行,你得想想替这面取个能衬托出它的不凡的名字,不然太浪费这碗奇珍了!」 「这……」面老头有些苦恼。 此时后堂传来小三的吼声:「汤面就是汤面,不想活了是不是,敢改老子取好的名字!」 面老头和他的老朋友都吓了一跳。明明声音就很轻,后堂的人怎么听得见。 老友说:「呃……这位还挺……嗯……就是我们想的那样……他是谁,怎么会跑到你店里帮忙的?」 面老头忙摇手说道:「他姓苏名三,我前些日子把店顶让给他了。我原本是想回乡下找儿子媳妇,可是你知道,我家那兔崽子好赌又爱喝酒,搞不好连媳妇都养不活,哪还能养我呢? 他问我之后要到哪里去,我也就只是说了这些,谁知道他就叫我留下来。因为他不能常出门,于是面店要交由我代管。他可能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吧,虽然脾气怪了点,可心肠很好,说这面店每月赚多少钱,就是我那个月的赏钱,如果没赚钱,他会拿银子过来补贴。」 「唉!」老友听了一脸的不可思议,说道:「你上辈子烧好香的吧,这辈子苦尽甘来,有个散财童子朝你扔钱了。」 无名肆的名号,借着面老头那爱品论美食佳肴朋友的嘴,很快就传开了。 原本糟得不得了,黑黑臭臭几乎没人光顾的小面馆,现下那队伍是排啊排,排到大街外去了! 可就算生意多好,小三还是那个样子。 晨起后准备今日需要的东西,开门后还不许客人进来,一定要自己和面老头吃饱了,面香引得巷弄里那些馋虫饥饿万分,才会慢吞吞地收拾碗筷,再让客人进门。 无名肆的面也不是卖整天的。 小三爷出谷是来玩,不是专门给人煮面的。 小三通常就只准备那点份量,卖完了,抱歉明日再来;明日再来又排晚了,失礼那后天吧;后天来没排到?噢,那建议你可以现下直接往门外站,站到隔日开门,保证第一个就是你啦! 小三出现得突然,离开的也快。 某天当他发觉面老头已经能出师之后,便包袱收拾收拾,打开放钱的柜子,十指在空中点点点,嘴里默念着点到哪个就哪个。 最后他拿了张十两的银票,背着包袱走了。 红尘滚滚,他也只滚滚红尘。 小三不眷恋金钱、权力、名声这等东西。 从他给师父磕了头,得到百里三这名字开始,唯一会记得,而且不论离开多久都会回去的地方就只有一个。 神仙谷──他这辈子的家。 ☆☆☆ 小三是在中秋那天回来的。 从小三离开神仙谷开始,小五小六总是站在竹林入口处看,以为小三很快就会回来。但是等啊等,日子一天一天过,总是无法等到他们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师父如今就只照顾小八,偶尔教教他们鞭法,其余的时间不是发呆就是睡觉。 师父还说,他常常梦见石头大师兄,但他屡次在梦里叫大师兄回来,大师兄总是转头就走。 阿二如今管着神仙谷大大小小的事,小五小六看小三做饭久了,就被二师兄扔去厨房,十全菜谱摊在他们眼前,要他们照着做菜。结果,小五小六的手艺也就比师父好上那么一点点,就只有一点点…… 而采买食材这事阿二总是亲自去,五六俩在阿二眼里,尚出不得神仙谷。 天稍晚,已经到了该煮饭的时刻。竹林前的草坪上,小五小六着肩站在一起,而后小六说道:「走了,别等了,三师兄肯定在外头玩得高兴,把我们两都给忘记了。」 小五说道:「今天中秋,三师兄应该会回来。他不可能忘记中秋是团圆的日子!」 小六突然生气道:「他都已经不要我们了,你只剩我,我也只剩你,你还惦记他做什么!」 小五看了小六一眼,小六接着怒冲冲地离开。他快步走到厨房外那棵大树下,握着拳头用力捶了那棵大树几拳。 无数树叶飘落,小六的眼眶也红了。 三师兄刚离开的那阵子日,他和哥哥总是站在那处等着三师兄回来,一直站啊站、站啊站地,站到那处的草都被他们踩死了,秃着四块脚印,可三师兄不回来就是不回来。 他们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三师兄会离开,直到那天三师兄就那么消失了,神仙谷里再也没有他的身影。他的声音、他的笑容、他严厉却偶尔温柔的眼眸,瞬间全都不见了,他们感觉自己彷佛又被丢回那个乱葬岗里,阴冷潮湿,四处都是腐肉味。没有人关心他们、没有人臭骂他们、更没有人因为他们做恶梦而把自己的床分给他们睡。 三师兄消失了,他们的世界也跟着分崩离析了。 小五等到了黄昏,等到日幕西沈,天色渐暗,再也看不清楚竹林深处的路。 当他泄气要离开时,远处突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平稳踏实地落在小径上。 小五睁大眼睛直直看着前方,看着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微微的夕阳洒在那人身上的金色流光。 那人原本正数着钱袋里还剩多少银子,直到察觉到某人的视线抬起头来,看到原来是自己照顾大的孩子,随即咧开嘴灿灿一笑:「呦,怎么知道我今日回来,这么乖来接三师兄啊!」 小三爽朗地笑着,那是小五从来不曾见过的灿烂笑颜。 好像他出去一趟,其实是为了蜕去以前紧紧包裹着他,不让任何人接近的那层壳。 小三踏入神仙谷,拍拍小五的肩膀几下,接着就往里面走。 这时小五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居然张开双臂,狠狠地把小三抱住,脸颊贴着小三乌黑柔软的发丝,急促地呼吸。 然后懊悔方才放下哥哥自己一个人离开的小六回来看见被哥哥抱住的三师兄,突然像发了癫一般,又叫又跳地道:「三师兄回来了、三师兄回来了!」 跟着奋力一扑,从正面将小三用力抱住,把小三肺里最后一口气给挤了出来。 「我操……」 结果身体原本已调养得差不多,但游山玩水吃遍美食耗尽所有精力的小三就这么双眼一翻,眼前发黑,又昏了过去。 小六觉得奇怪,三师兄为什么一动也不动地任他们抱,拳头啊、脚啊、s龙索啊都没拿来招呼他们,结果松开小三一看,发现小三脑袋居然已经垂下来,翻白眼撅过去了。 「哇啊!」小五小六大叫了一声,连忙把三师兄往师父房里送。 ☆☆☆ 小三醒来后躺在床上,捧着师父煮好的汤药,一口一口地喝着。 喝完以后师父一如往常地塞了块蜜饯给他,问问这趟出去玩得怎样? 小三说挺好的,走了几个大城,看过人间繁华,最后想家,就回来了。 师父没待太久就给二师兄押回房睡了。师父自从过了一半的药人血给小八后,身体大不如前,可有二师兄照顾着,小三也不太担心。 接着,小三看向小五小六,脸色和方才与师父谈话时的表情截然不同,一张脸黑到不行,开口就骂:「你们这两个家伙,三师兄我已经多久没晕倒过了你们知不知道?一回来就抱到我没气,还惊动师父让他担心!你们都几岁人了仍然不懂事,还有,我床上多出的这两个枕头又是干嘛?我出谷后你们俩就睡我房里?又不是奶娃娃了,难道想一辈子都黏在师兄屁股后头吗?」 小五静静地看向小三,黑色的眼里有流光闪过,专注而执着地看着他消失已久的三师兄。他开口,声音淡淡的,情绪极度压抑着。「你有看见入口处那四个秃了的脚印吗?自从你离开,我们每天都会在那里,一天几个时辰,盼着你回来。我们与其说是师父养大,还不如说是被你养大,养大我们的人突然有一天什么也没讲,就消失了。我们不能出去找他,只能安静地在这里等着他回来。你出去几个月,我们就等了几个月。或许对你而言我们不算什么,但你怎么可以说丢就丢,把我和弟弟丢掉?」 小三愣了一下,接着又听见小六委屈地说:「师兄,如果你没回来,我怕我自己就要开始讨厌起你了。哥哥不开心,我也不开心,他睡觉的时候只抱着你的枕头都不抱我,我觉得自己每天都是孤伶伶的。你不要我们,所以哥哥伤心,哥哥伤心,然后就不理我了。我一下子没了你,跟着又没了哥哥,你们都不要我,所以我就只剩我自己了……」 小三没想到自己不过出谷几个月,这两家伙竟可以惨成这样。小五咬着牙,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小六湿漉漉的眼睛直盯着他,彷佛他做了多么罪过的事。 小三没碰过这样的情形,一时之间哑然无言,不知该如何应对。 突然间,他看到小五紧抓着他棉被的边缘,而小六揪着他的衣摆不放,小三就福至心灵地想通了。 这两个小家伙自小没人疼,发了痘疮后家里人怕被染上,也不等他们断气,就把活生生的两孩子丢乱葬岗里。师父回来后,他接手这两只泼猴,时间一长,可能就把他当爹娘一样地看待。所以他的离开,也就等于最亲近的人又扔了他们。 小三无奈,伸手摸摸小五小六的脑袋,心疼了。然后他开口,问道:「你们俩是把我当成爹还是娘了啊?这么伤心。如丧考妣这四个字简直就是用来形容你们现在的表情的。」 「我们才没有爹娘!」小六一听见最不想提的两人,怒火就冲了上来。 小五把脑袋搁在小三的棉被上,说:「我们只有三师兄。」 「那师父、二师兄和小八呢?」小三疑惑。 「二师兄很坏,他把我们的乌木令藏起来,不让我们出去找你!」小六委屈而愤怒地道:「小八和师父都只会睡觉,醒了就去玩药材,根本不理我们。」 「唉唉!」小三又摸摸两兄弟的脑袋,看不出这两个孩子竟然心里还藏着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不过小孩子闹闹别扭总是会的。等哪一天他们长大,到外头绕过一圈,见过更多的人事物后,就不会这样了。 ☆☆☆ 韶光慢慢地在神仙谷里流逝,有一天小三在溪边捡鹅蛋时望向水中,水里倒映的陌生面孔让他吓了一跳,后来他才惊觉,那是他的脸。 屈指算了算,原来他也十九岁了,大男人的也不常照镜子,所以猛地看见自己的脸,才会那么吃惊。 这几年,他仍带着小五和小六,而小五小六也同小三想的,越来越沈静稳重,修罗鞭法也将至臻境,和初见时那两个脸上身上坑坑洞洞、夜里作梦还会哭的孩子已经完全不同了。 然后最近,小时候被他叫泼猴这名号的,换了人。 赵小春那小王八蛋居然在院子里弄了个秋千,结果荡啊荡,荡到最高处时脚步没踩稳,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砸在竹屋屋顶上。 屋顶不堪负荷,让小春给砸出了个大洞来,而那声音震得在厨房外给这小王八蛋补衣服的小三惊了一下,整只针扎进大拇指里,十指连心,痛得小三当场破口大骂,衣服也扔摇椅上不补了,带着s龙索,抓猴子去! 这时,小五小六正被小三折腾着。 小三昨日找了两条小蛇回来,一金一银,在阳光底下鳞片闪闪发光,非常漂亮。 小五小六以为那是晚上加菜用的,可小三却迅速在竹屋外铺了一层防蛇粉,然后笑着把两只小蛇放了,小五小六不解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呢,是关外才有的金银线蛇,被们轻轻咬上一口,立刻归西,连师父都不必叫。我给你们两天的时间,两天里用鞭子卷了蛇,带来给我。不然,就算下个月你们打赢二师兄,我也不会让你们出谷。」 「咦?」两人惊了。 末了,原本转身要走的小三又回过头来叮嘱了一句:「啊,对了,蛇要活的,死了一样不给放。小五你捉金的、小六你捉银的,各自干自己的事,如果让我发现谁帮了谁,那你们就给我洗好屁股等着,我会一人打一鞭,顺便让你们小师弟看,看看什么叫规矩。」 所以当今日小三要去抓赵小春这泼猴路经前院时,小五小六立刻朝他哀嚎道:「三师兄,那蛇很会躲又好难抓啊!能不能算了!」 小三「噢」了一声道:「成啊,那你们出谷的事也算了。」 「哪有这样的!」小五小六快疯了。 小三瞥了他们一眼骂道:「叫你们分开找,又腻在一起干什么!金银线蛇是死对头,除了产蛋时会在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起,其它时间都是分开的!只练眼力没用,要靠五感去寻、五感是什么还记不记得!不记得就把你们打回娘胎……」 小三顿了一下喃喃道:「不行……说这个你们会生气……」跟着又立刻扬起眉怒道:「不记得就把你们打回师父肚子里重练一遍再出来!」 「师兄,」小六疑惑地喘着气问:「金银线蛇为什么只有产蛋时会在一起?」 「废话,两冤家不产蛋,在一起是要干嘛?难道拉屎给你看啊!」小三声音越飘越远。他近年来功夫也没落下,只是还是挑着那几样基本功练,其它全都不学就是了。 晚上,小五终于抓到金线蛇,隔一个时辰后,精疲力尽的小六也抓着了银线蛇。 他们几乎是用爬的爬到小三门口,推开小三的门后,直接仰躺在门坎上,挂尸了。 房里弥漫氤氲之气,而后一阵出水声传来。小六微微张眼,看到他家三师兄披了一件外衣,带着清新皂角的香味,走到他们面前。 三师兄弯腰抓起被他们弄得半死的金银线蛇,低头笑着说:「不错,你们俩差不多了。明天接着练鞭法。记住,分开练,要让我抓到你们两个又腻在一起,我打得你们屁股开花!」 三师兄起身时,小六看见了他的笑容。小三的笑容很干净、很纯粹,是打心里为他们高兴的。一脸的单纯,没有嬉笑怒骂时那佯装凶狠的模样。 裹在他身上的外衣被长发上的水滴弄湿了,胸口的肌肤若隐若现,还有那双修常笔直的腿,像羊脂白玉一般温润无瑕。 那种气质由里而外浑然天成,不需雕琢自有超凡脱俗之风。 小六不知怎么猛地抖了一下,他转头看向小五,但只见小五紧闭着双眼,胸口激烈起伏。 入夜时分,小五小六洗浴完后原本在床上躺着,可不知怎么就是一直睡不着,两个人四颗眼睛直盯着床顶看,都快把床顶看出四个洞来了。 小六推了推小五。「哥,我们去三师兄房里好不好?都一个时辰了也睡不着!照理说这两日抓蛇抓得那么累,应该很快就能睡过去啊,可一颗心就那么不上不下地悬着,又慌又不踏实。」 小五想了好一会儿,直到最后自己也受不了,就抱着枕头两兄弟一起往小三的房里去。 他们推开门时小三已经入睡,烛火都灭了,只有竹窗半开着,让月亮星子与夜里的清风进到他房里来。 小五和小六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怕吵醒小三。 谁知道才躺好,要揪被子一起盖时,小三居然哼哼两声,从鼻子里出气,小五和小六同时僵住,直到小三翻身面向小五,小五看了好一会儿抬头不发声音地动嘴唇:『没醒来!』他们两个才同时钻入小三的棉被里。 小三睡得很熟,稍稍侧着脸,双唇微启。 小五躺下后看着睡着后毫无防备的小三,手指忍不住隔空描绘他的脸庞。 小小的瓜子脸,弯弯的柳叶眉,合起眼后浓密得像小扇子一般的睫毛,生得恰到好处的鼻子,最近稍微有了些血色的嫩唇,当这个人收起严厉的面孔,静静地站在竹栏内或草坪上,就像春里的风一样,带着这人独特的美,吹入他心中。 小五手指描着描着,当视线移到小三嘴唇上的时候,心里一动,突然间完全无法克制想要靠近这人、独占这人的想法,撑起身子轻而缓慢地靠近,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将自己的嘴唇,贴上小三的嘴唇,而后不敢留恋地立刻分开。 小六在小五稍微起身的时候,心里就忽然感到一股无法形容的感觉。 他抬起头往小五那里看,正巧看到小五亲上小三嘴唇的动作。 小六吓了一大跳,眼睛和嘴巴张得开开的。小五却只是在小六发现后,举起食指做了一个别出声的动作。 『你干嘛跟三师兄嘴对嘴?!』小六惊讶地动了动嘴唇。 小五看着小六,回答道:『不晓得,就是很想这样!』 小六这才想起稍早见到三师兄披着外衣光足来到他面前的模样,心里一热,说道:『我也要、我也要!我今天看见三师兄没穿裤子的时候,就好想朝他的脚咬咬。哥你和我换位置,我也要嘴对嘴,三师兄的嘴唇水嫩嫩的,碰上去是不是像吃雪花糕一样!』 小五说道:『比雪花糕还软。』 小六急急说道:『快点快点,你爬过来,我爬过去,我从来没碰过比雪花糕还软的东西!』 小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生出了一点私心,有些不想让小六碰小三的嘴唇,但他和小六打有记忆开始就是是喜欢的东西一起吃、喜欢的玩意儿一起玩,从未曾发生过一个拥有,而另一个得不到的情况。 小五对情爱尚是懵懵懂懂,甚至不知私心和独占就是情爱的本质。 于是他只能在挣扎纠结后,不太情愿地往小六的位置移去。 两兄弟的小动作不断,原本睡得好好的小三被吵醒。 当小三微微睁开眼,看到小五双手双脚支在他身体两旁,瞪大眼睛看着他时,他半睡半醒中皱眉问道:「睡觉不睡觉,你在干嘛?」 小五全身紧绷,出了一声冷汗。可他却在这紧要关头稳住了,用不太在意的声音说道:「小六想和我一起睡,要我过去他哪。」 「噢……」小三的戒心丝毫没升起,喃喃念道:「要过去就快过去,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啊……」 小三闭上眼,身躯往外头挪了挪,没多久就传来轻轻的,软软柔柔的,就像小孩子的呼噜声一样。 小五镇定地爬到小六身后,顶着墙壁,冷汗从额头上滴下。 小六歪头看了背对他的小三一眼,小三现下睡到了最外面,现在他想亲也亲不到了。 小六闷闷地看着他哥哥,动着嘴唇说:『都是你啦,现下怎么办?』 小五自己都惊魂未定,哪知道该怎么办! 刚刚若是一个不小心漏了馅被三师兄发现,依三师兄静如处子、怒如猛虎的性格,他和小六当下绝对就被撕了,然后扔进竹林里给药彘加菜去! 小六看着小五,心里很不满意。为什么哥哥有,到他这里却没了。 小六见小五发着呆的模样,接着往他的嘴唇看。他想,哥哥的嘴唇好像也挺软的,哥哥刚才和三师兄嘴对嘴碰过了,那他再碰上哥哥的嘴唇,不就是和碰三师兄一样的意思吗? 此时发呆的小五根本没想到小六会突然发难。 小五只觉得自己突然被压在墙上,然后两瓣唇就这样贴了过来。 当小五发觉那个人竟是小六时,只见小六咂吧咂吧嘴,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说道:「感觉原来是这样!」接着又得寸进尺咬了过来,小五立刻手往小六脑后伸,一把抓上小六的头发用力往下扯,小六痛得唉唉叫,才放开小五。 兄弟俩这么一闹,又把睡同张床的小三吵醒了。 小三爷转头,阴阴地看了他们一眼,小五小六同时打了个冷颤,立刻乖乖闭眼,安分地睡了。 第十章 早上,小三是被蹭醒的。 中秋才过,天仍有点热,小三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有个硬硬的东西靠着他的大腿后根上上下下的蹭,而且还因为靠太紧了,让小三都发了汗。 后来不知什么东西靠在他脖子上,气息声有些大,喘得挺用力的,当小三完全醒过来,惊觉那个一直蹭他的东西是什么之后,立刻转身往后一挪,弓起脚往前奋力一踹,原本还哼哼唧唧的小六立即被踹到床里,而睡在最里面的小五则哀嚎一声,顿时被夹成肉饼。 小六醒过来,弯腰抱着被小三踹到的肚子,疼得额头冒冷汗,直接就醒了。 小三阴郁地爬起床来,拿起他那藤木制的枕头,看着小六,然后把枕头高高举起,接着用力打下,对着小六的脑袋就一直打一直打一直打,打到小六从床上逃到床下,悲愤地说:「师兄你干嘛大清早就打我,我今天又没抢你被子!」 小三阴阴地看着小六,神色有些恐怖。 这时小五也爬下床,在全身骨头都很痛的情况下,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哥,师兄他打我!」小六觉得被打得莫名其妙,才控诉了一句,没想到小三接着霹哩啪啦地就开骂:「你这小子胆子大了哈!一大早就往老子身上蹭,不想活了是不是!就说过别吵老子睡觉,你拿老子的大腿蹭蹭蹭又在老子耳边哈气,做春梦不会去蹭墙壁啊,蹭你哥也行,蹭老子,找死是不是!想死就把老子的鱼肠剑拿过来,老子一刀切了你,看你还怎么蹭!」 小六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小三生气了。 小五也愣愣地听不懂小三在讲什么。他朝小六看去,但见小六跨下有点湿,还有东西顶起裤裆。他连忙走过去把小六的裤子拉开往里头一看,然后惊讶地说:「师兄,小六那里肿起来了!你晚上睡觉踢着他了吗?怎么办,肿得好像很严重耶!你快来看看!」 搞了半天,原来这两个都还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小三激动地把藤枕丢到忧心弟弟的小五脸上,头向上仰,崩溃地大喊一声,吼道:「滚去找你们二师兄,这种东西我不教,你们自己去问清楚,还有,别再来和我一起睡了。」 一句「别再来和我一起睡」,让小五小六震惊了。 他们两人一人一句,连珠炮似地说着,神情比小三还激动:「为什么,为什么不能一起睡!」 「我们本来就都睡在一起的,自己睡会睡不着!」 小三在床上翻了两下,拿起他放在床头的s龙索。而后用力往左右一拉,s龙索震荡之声响起,接着便听见他说:「滚不滚?就一句话!」 小五小六看到小三那咬牙切齿的表情,立刻明白小三这是真发脾气了。 于是他们连外衣也来不及拿,在鞭子就要朝他们打下来之前,抄轻功迅速往门外一跳,衣衫不整只着亵衣,灰溜溜地跑走了。 小五小六听话跑去找阿二。 但当他们从阿二房里出来,一模一样的两张脸都红到了脖子根。他们总算明白原来那是长大了。可小六看着小五的裤裆疑惑问道:「哥,那你怎么还没有?你明明比我大啊!」小五这时就只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接着尴尬了好一阵子,小五小六不敢去找小三,所以只能睡在自己房里,郁闷地渡过每一个没有三师兄的凄凉夜晚。 直到一个月后的比试,小三让他们俩练的那些刁钻鞭法显出了功效,小五小六力战了二师兄一天一夜,终于在最后关头打败了内力深厚的二师兄。 虽然还不到十八,但功夫成了,便可出谷。 临走的前一晚小五小六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小三门外。 他们一起敲了门,然后等待着门内人的响应。 「干什么?」小三在屋里说话,门连开的没开。 小五和小六对望一眼,同时对屋内的人开口说道:「师兄我们明日要出谷了,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出去?」 小三好一阵子都没出声音。 等两兄弟要再开口时,屋里人说话了。 「三师兄不会跟着你们一辈子。自己去吧!」 小五小六两个人都杵在门口,没想过三师兄竟然不和他们一起走。 小五喃喃自语,像是说给小六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辈子,为什么不能够跟三师兄一辈子?」 小六没有说话。他怀疑三师兄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二师兄说那种事,是男人和女人之间才能有的事。但小六想,那男人和男人呢? 男人女人喜欢上了就能拜堂成亲,相知相守直到走进坟墓里去。 男人和男人喜欢上了,也能一起走进坟墓里去吗? 小六不禁想起那天他亲到哥哥之后,开心地像自己也亲了三师兄一样。后来晚上睡觉时,他梦到了哥哥,抱住了哥哥;之后哥哥一转身就变成了三师兄,三师兄对他笑,很温柔的笑。 但是现在三师兄发话了,他不会跟他们一辈子,想必,也不会让他们跟他一辈子。 屋里的灯熄了,就好像所有的希望都灭了。 小五转头往他们的厢房走去,小六跟着一起走。 小六拉着哥哥的手说:「……我现在只有你了……」 小五突然就站在房门前,也不推门入内。一直静静地、静静地不说话,而后,肩膀颤抖起来,忍不住的眼泪成串成串地掉下来。 小五痛苦而无声地哭泣着,小六紧紧地将他抱住,哽咽地说道:「不、不要哭,我们都不要哭!」 有很多事情他们还小,无法懂得,有很多时候他们想依赖,却不知为何只想对那个人依赖。 后来的后来他们才知晓,原来那个人是他们的憧憬,是他们无法割舍的挚爱。 只是因为年少,所以不明白。 ☆☆☆ 小三坐在竹屋顶上,嗑着冰凉凉的果子,看着那两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竹林深处。 阿二站在屋檐下,负手而立,问道:「怎么不和小五小六一起出谷?小五的眼睛肿得厉害,小六今天连一句话都没说。」 小三只是懒懒地说:「一直拴着,雏鸟是飞不到天上,化为苍鹰的。老实说我也不舍得把他们推出谷去,让他们独自历练。可你想想,你这年纪时在做什么;我这年纪时又在做什么?要他们两个都能成为有担当的人,我抽手是必然也是必须。」 阿二说道:「但你这手一抽,就不怕狠狠伤了他们的心?」 小三牵了牵嘴角,笑道:「我是为了他们好,他们伤哪门子的心?」 阿二突然转了话锋,直道:「小五小六被你赶出房的那天,你让他们去了我那里。结果小六讲了一句话让我挺惊讶的。他说他先是梦见了小五,可是把小五搂住后,发觉小五一转头,就变成了你的模样……」 「我操,你该不会是要说小六对我这奶娘发情了吧!」小三狠狠把冰果子扔到阿二脑袋上,然后又从怀里拿出颗梨子吃。 这时小八不知道从哪里爬上了屋顶,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小三,用软软的童稚声音说道:「三师兄,我也要吃果子。冰的果子。」 小三在怀里捞了捞,又捞出了颗大梨子,扔给小八。 小八高兴地啃着梨子,然后说:「三师兄,我觉得六师兄喜欢五师兄也喜欢你,然后五师兄的眼睛老是看着你。男的喜欢男的,这叫南风。」 小三瞥了这小屁孩一眼,随手在他绑好的头发上乱揉一通,笑道:「乱七八糟,男人哪会喜欢男人,听谁说的?」 小八啃着梨子坐在屋檐边,双腿悬在空中一前一后地晃着。他一脸天真无邪地说道:「我娘说的!谁说男人不能喜欢男人,我娘是京城烟波楼的头牌,什么都知道,她说的话绝对不会错!」 「小三,到底是谁告诉你男人一定不能喜欢男人的?」阿二不知何时回过了头,捡着小三没咬过的果子另一边,大口咬下。 「我操,师兄你居然吃我啃过的梨子!你下一句该不会是要说,其实你一直喜欢着我吧!」小三啐道:「要喜欢你喜欢师父去,我年纪比你大太多,又是一身硬骨头,不用试,你绝对连啃都啃不下去!」 小三的话不知是哪句点到小八的笑穴,接着就只听小八捧着肚子「哈哈哈」地笑个不停,最后竟然笑到肚子痉挛。 无奈的小三只好抱着小八从竹屋顶上跳下,跑去敲师父的门,翻白眼对师父说:「师父您好心救救这猴子吧,他不知哪根筋抽了,笑到肚子直不起来!」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作者:绪慈[第二部] 文案: 放手让雏鸟飞是必须的, 所以百里三让小五、小六哭着离开了。 为了填补心中空下的洞, 小三爷出手替无名肆的面老头管教儿媳。 而这出门找人碴的理由, 从来都嘴比钢硬的小三爷, 决不会承认是因为他空虚寂寞觉得冷。 只是这望「子」成龙的期盼与用心, 却换得两人成为残虐嗜杀的修罗双煞!? 孩子真就是来讨债的, 小三爷这回得先卖面卖包子挣个大钱, 再好好地来三?爷?教?子!! 第一章 放手让雏鸟飞是必须的,小三没有为这个决定后悔过。 只是有时转头,发现原本总是跟在身后的人不见了,一眼望去空荡荡的,有些不习惯。 日子还是一样过。 每日清早而起,煮顿饭,接着看谷里有什么事要做,四处收拾收拾;近午时备些简单饭菜,午后看书、发呆、揍揍泼猴赵小八;傍晚入厨弄些精致的,睡前练练功,再看看有什么要处理的,无事后灭了灯就睡。 偶尔,他也会出谷晃荡小半个月,吃吃馆子,逛逛大城小街,再晃荡回来。 小三原本也以为,大概便这样了,谁知有一日,当他进了个城,见到大街上一间食肆塞满了客人,再抬头见到一块朴实的木头匾额写着「无名肆」,正觉那笔法怎么有些熟悉时,突然食肆里有个苍老的声音大喊一声:「小老板!」然后跑出一个老头子时,他懵了。 「你谁啊你?」小三对着满脸皱纹,眼眶含泪,激动地想拉他的手但又忍耐克制的老人家感觉莫名其妙。 那老头说:「小老板,您怎么这么久才回来?真是让我好等啊!」 「我认识你吗?」这是小三给那老头的第二句话。 后来,三爷被迎上那间应该算是城里最大的食肆雅间,喝了一壶挺不错的好茶,待老头儿慢慢说来,才清楚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感觉熟悉的木头匾额上的字是他写的。 当年三爷年纪小,出谷玩时顺手买了间要倒的面店,又顺手教了那卖面的老头子「如何正确地煮出一碗能吃的面」,接着想着中秋时要回神仙谷,把店丢给面老头人就走了。 那对小三来说一切完全无须惦记,但他走后因为据说那面实在太好吃,每日只要一开张巷子口就排满人龙,没多久只卖汤面的「无名肆」红遍大街小巷,也轰动了整座莫城。 面老头说因为人手不足,所以他把老家能帮上手的亲戚全招来了。 面老头有个亲侄子曾经在城里的大户人家做过账房,有个表外甥是秀才,还有一些农户和猎户出身的子侄辈。 面老头怕砸了无名肆的招牌,所以这些人都是思前想后才顾的,可当这些人都来了城里之后,他才发觉小面店不但挤不进这么多人,连客人也要进不来了。 后来秀才表外甥出了主意,先买下外头长街上的一间铺子,整理后把巷子里的招牌拿到外头来挂,来年「无名肆」便开始在大街上卖面。 跟着因为生意太好,没多久又买了左边的店,接着再买了右边的店,于是当小三今年路过,就看见外头车水马龙,里头冠盖云集的「他的」汤面店了。 被强拉进里面的小三原本正在吃水晶糕,面老头说完后他点点头,拍了拍手把糕饼末弄掉,起身就打算走人。 结果面老头笑得像打了一百零八折玲珑包的脸立刻垮了,硬是磨着拉着小三去见他那班亲戚,死活不让他离开。 三爷翻了翻白眼,见了厨房掌杓挥汗如雨的那几个谁,又见了外堂端着菜四处跑的那几个谁,跟着再给拉去了账房。 账房先生看到小三的时候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面老头口中的老板长得这么般生嫩,只是一会儿便回过神来,木着张脸,拿起一迭账册和算盘往桌上一摊,两三下把到今日的帐给算清了。 跟着,账房先生旁边站着的长相气质儒雅的秀才接着道:「方才收到老板回来的消息还不敢置信,但如今一见却是真的了。老板既然回来了,咱们这些手底下的人真松了口气。这些年『无名肆』净得的银两是帐上记的这些数,目前全存在通宝票号里。不知老板是打算换成银票带走、扩建店铺、抑或继续存在票号里头呢?」 小三看看眼前的三个人,静了半晌,目光才缓缓移向面老头。 他道:「虽然不太记得当初是怎么同你说的,但三爷我一向不喜欢麻烦,这店铺那时十之八九是扔给你了,你不要就随便给谁去,我才懒得理!」 面老头立刻笑着回答: 「您是说过店如果赚了,便是老头子的薪饷,可是当初的买卖合同上,还是签着您的名字,您是这间铺子的老板啊!这些年老头子虽然自作主张将店从巷里移到巷外,又招了村里的人来,但老头子仍是等着您回来的。您看,这么大的数目,把莫城所有米粮买下来都还有剩的,咱就是等着您回来发落的啊!」 秀才也笑着说:「蒙老板您的恩惠,村里来无名肆帮忙的人不少,大家伙不用再去烦旱灾、水患、稻子生不出来,许家村这几年人人也都吃得上白米饭了。您这大恩咱村里的人都惦记着,绝对不敢做那忘恩负义之事。 无名肆是您的产业,自当由您方落,您今日言下之意是要表舅把这无名肆给占了吗?可该是您的便是您的,区区与这里所有人日日战战兢兢代管无名肆,为的就是等您回来,您今日这作为,莫是要村里所有人都当那忘恩负义之徒,受众人耻笑了?」 三爷嘴唇微微斜了斜,带着一抹淡笑,[眼说道:「读书人说话拐弯抹角,酸气冲天啊?你们认为有恩,可我不觉得有什么恩可让你们报。忘恩负义、受人耻笑那是你们的事、是旁人议论的事,跟老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秀才没想到小三会这般回答。其实他心里仍以自己把原本巷弄内的小面店扩展成莫城里最大食肆为傲,而读书人的自尊让他管着所有人只拿自己该拿的薪饷,其余一丝不贪全为眼前这个老板留着,更觉得将来必定传为佳话。 可如今人家说根本不在意这些,一切活像是自己在讨恩情,秀才的脸色当下一会儿青一会儿红地,被噎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小三「怼沽艘簧,搞不懂这些人的想法。然当他正要离开账房,没想到此时外头却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一个人。 那人三十来岁,生得挺高,晒得黝黑,虽然肚子肥上那么一圈,下巴也有个两层,但还是看得出和瘦矮的面老头有几分相像。 那人身上带着酒臭味,一进来见着面老头眼睛亮了一下,开口就喊:「老头,你在刚好!快,跟账房支些银子给我,我正赌到兴头上,但是居然最后一把全输光了!」他啐了一声立刻又说:「拿十两银子来,老子要去翻本!刚才肯定是碰到脏东西才会全输了,再给我十两,我肯定能把这个月输掉的银子都赢回来!」 账房先生和秀才二人同时皱起眉头。 面老头立刻走过去低声在他儿子面前道:「阿勤,今天老板回来了,你先出去,慢点再来!」 那个名叫阿勤的汉子一听,立刻察觉账房里果真有个生面孔。他看着小三,心里一惊,暗道怎么那个不只被提起一次的「老板」竟然还真的出现了。 其实打从他爹把村里一些人带到莫城以后,他听回来的人说城里有多繁华,他爹的那间面店每日赚的银子跟流水瀑布一样多,他就带着老婆直奔莫城找他老爹了。 阿勤认为无名肆是他老爹的馆子,只是怕自己花光他的老本,才谎称有个真正的老板在。 反正等他爹死后,铺子终究得落到他手里,阿勤也就把这面店当成了自己的,赌钱花钱全到这儿支,却不知花的都是他爹每个月的分红与薪饷,还以为那都是自家的钱。 可如今居然有个正主儿跑到了面前,阿勤第一眼是有些吃惊,难道他家老头说的还是真的?可第二眼见小三比他更瘦更小,还一脸没啥血色风吹就倒的孱弱模样,心里立刻有了计较。 阿勤把面老头推开,走到小三面前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扫了一遍,连声哼哼,看不起人地说道:「哪来的野小子!什么老板?我告诉你,这家店的来历我比谁都清楚,面店明明就是我家老头的,我家老头才是这里的老板。 你什么东西,竟敢在大爷我面前招摇撞骗,是他们才会被你骗倒,但你是骗不了我的! 老子警告你,快给老子滚离这间店!这无名肆无论眼下还是将来,都只会是老子的,谁都别想碰老子的店,否则老子绝对把他揍得稀巴烂!」 小三嘴角一斜,唇边勾起一抹笑。 阿勤一脸凶狠还想开口,哪知下一刻,耳边传来巨大声响,侧脸感觉到强烈疼痛的同时,只闻「啪」地一声,他就被倒在地。 阿勤痛得惨叫一声,而随着张开的嘴,满口的鲜血流了出来,还有几颗牙掉到地上。 「你!你你你……你!」阿勤一手捂着左边肿起的脸颊,歪倒在地上瞪大眼指着出手打人的小三愤怒地说不出话来。 小三慢慢把停留在半空中的手收回来,甩了甩,负手而立,由上而下睨视着面老头的儿子,语气淡得像在谈论今日的天气一般,轻飘飘地说:「老子不是东西。」 说完这一句,他举起脚来,重重地再往那不知死活的家伙身上踹。 踹第一脚,他说: 「老子是你爷爷!」 阿勤杀猪似的痛嚎声响起。 没听见回答,小三再踹。 「记住了没?」 阿勤边滚边嚎,依旧回答,于是小三继续踹。 「没记住老子就把你踩到稀巴烂!无法无天,老子的脸也是你能用手指指的吗!」 小三每踹一脚,就是「碰」的一大响,伴随阿勤的哀嚎。 账房里其它三人都傻了眼,尤其面老头。看着自己身强体健、这几年因为食肆赚钱还吃得肥了好几圈的儿子被踹得根本无法还手,他一老人家整个都呆了。 阿勤凄惨地狂嚎着:「老头子,快救我,快救我啊!」 小三一听阿勤这么叫他爹,踹得更猛:「你叫他什么、你叫他什么?他生你养你,供你吃供你住还供你娶媳妇,你现在叫他什么?」 阿勤立刻改口呼唤着:「爹、爹!救我啊!你儿子快被……快被打死了……」 当阿勤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面老头才突然被那几声爹惊得回过神来。 面老头苍白着张脸立刻朝着小三跪下,哆哆嗦嗦地道:「……老……老板……老板……您……高抬贵手,饶……饶了这混小子吧……老头子只有一个……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啊!」 面老头边说边抖,还红着眼眶。 小三一见老人跪下,火就冒了出来,立即怒道:「起来!跪什么跪,老子不给跪!你再跪我一脚踹死他!」 账房先生连忙走过来,把抖得跟筛子似的面老头扶起来。 小三最后一脚把面老头的儿子踢飞到墙边,等那混帐「砰」地一声摔到地上口吐白沫昏死过去后,小三转头,怒气未消地问道:「那是你亲生的?」 面老头抖着点下头。 「他这性子你宠的?」小三又问。 面老头还是抖。「只……只……」 面老头说不出来,秀才连忙替他说道:「因为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盼着传递香火,所以寄以厚望,哪知疼过头了。」 「我记得了!你不是还有一个儿媳妇?儿媳妇性子也这样?」 「不……不……」老头继续抖。 「不似这么差,只是一张利嘴爱说三道四,平时花钱大手大脚些罢了。」秀才回答。 小三鼻孔喷了一口气,怒道:「没用!生出这种儿子还不如生坨屎!屎还能种菜浇肥,比这混帐东西好得多!媳妇也是,不持家还爱花钱,有这种媳妇还不如买个恭桶,恭桶还能装屎,比四处洒钱的还有用!」 老头还是抖。 小三顺了顺气后,哼了一声,声音也慢慢平静下来。他瞥了账房里的三人一眼,说道:「找根绳子,把他给我绑了。然后吊在二楼栏杆正中间,头下脚上!」 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在见识过三爷的威武后,反驳时声音也变得小小的。他说:「老……老板,那是大门一进来最醒目的位置……」 「就是吊那。」小三说罢,缓缓走出账房。「胆敢挑衅三爷我?他的脑子是放在娘胎里忘记一起生出来了吧!」 ☆☆☆ 小三离开后,第二日正中午时再回到无名肆。 进门第一眼瞧到的便是面老头那个头下脚上悬着的儿子。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三入大堂后找了张桌子坐下,面老头瞧见他,立刻抢了正要过来上茶的小二茶壶,带着小心翼翼的笑给小三斟了茶。 「老板……」 面老头才开口,知道他想说啥的小三就「哼」了声。 面老头马上止住声音,做了个手势,让人即刻端了碗汤面来,然后就立在小三身旁,看着小三用午膳。 好不容易等小三吃完了面,面老头才开口道:「今日……客人有点少……」 小三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正门口进来看见你儿子吊在那里,敢进来的算不错了。」 面老头的儿子阿勤半昏半醒,身上的痛让他哼哼唧唧地叫着。 面老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老板,我家那臭小子得罪了您是活该被打,可这也吊一天了,老头子就这根独苗,您能不能……能不能消消气,手抬高一点,把他给放了……您看这……滴得一地都是血了……」 小三截断面老头的话,说:「大惊小怪个什么,年轻人血气方刚,稍微破个洞血就喷出来,那正常得很。我下手又不重,死不了的。」 面老头擦擦汗,心道:他家账房侄子吊人时都说牙掉了好几颗,骨头也断了好几根,原来这叫下手不重!那如果这位爷下手重,儿子岂不昨日就没了。 虽然生的是个不孝子,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就算再怎么坏,当老父的见儿子被恩人打到整张脸肿得看不出原来模样时,还是心疼得不得了。 中午原本该是无名肆客人正多的时候,可如今楼上楼下坐没一半满,打无名肆开张以来,还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 小三今日也没怎么发脾气,吃饱后从怀里掏出个李子来,啃了几口后悠悠地说道:「玉不琢不成器,人不打不知义。」 秀才从内堂里出来时恰巧听到小三说的这句话,他嘴角抽了抽,也走到面老头身旁同他一起站了。 秀才没想过小三人生得白白净净的,可一出手叫那个雷霆万钧,阿勤一个大块头没两下就给打成那样,秀才记得自己昨日也得罪了这位爷,今日听闻这位一来,万分不敢怠慢。 面老头用求救的眼神看秀才,秀才极快地猛摇头拒绝。 小三接着问:「你儿媳妇呢?」 面老头回神答道:「在家,没出门。」 小三「嗯」了一声,说道:「待会去把人叫来。」 面老头紧张得打了个颤,可小三却一副无关紧要的神情,咬着李子肉说道:「担心什么,老子不打女人。」 「那……那让人来是……」面老头结结巴巴地问。 小三淡淡地说:「人来了,叫她自己搬张凳子在栏杆底下坐着。什么也不用做,就让她把头抬高,看着她丈夫就好。」 面老头不清楚小三这到底是要做什么,正想问,秀才实在不想他这个老实的表舅继续往小三枪头上撞去,于是只得出声道:「表舅甭惊,老板这是在替你教训那不成器的夫妻俩呢!阿勤和桂芝不说进城前就那德行,进城后还变本加厉。一个游手好闲成天找你拿银子去赌,一个待在家里吃你老本还当自己是少奶奶对你呼来唤去,老板火眼金睛看得清楚,你听老板的就对了!」 小三看了秀才一眼,问道:「昨儿个的酸气呢,跑哪去了?」 秀才立刻陪笑做了个长揖,说道:「小子冒失不敬,但望老板海涵。」 小三看着秀才继续啃李子,直到把李子啃了个干净。 稍晚,面老头的儿媳妇桂芝被叫来时听说先泼妇骂街把自己的公公骂了一番,可当她真正清楚看见丈夫的惨状,呼天抢地说要去告官时,却被告知打人的那老板还没走,正在厨房拿着杆面棍待着呢,桂芝立刻就抽抽嗒嗒含着眼泪搬了凳子在栏杆下坐了,脑袋往上脖子绷绷地直着,忧伤地看着她那脸又红又肿又青又黑到完全看不清原本长什么样了的夫君。 小三在莫城里待了三天就走了,他其实也不是什么爱管闲事的人。 之后回了神仙谷,照常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偶尔和师父聊聊天,有时和阿二学着分辨能吃的草药,小部分时间留着揍泼猴赵小八的屁股,也就这么过了几个月。 几个月后的某天,他突然心血来潮,攒着乌木令,连包袱也没收拾,再离了谷。 小三出谷先是去别的地方绕了几圈,吃了几间有名的馆子之后,才慢吞吞入了莫城。 到莫城时小三直接便往无名肆而去,可才踏进无名肆,就看见面老头那不成材的儿子阿勤一手扯着他爹的衣襟,一手拳头高举著作势要打人。 三爷突然出现在门口,大厅里认得他的人都深吸了一口气。 而后那些人看着三爷朝阿勤走去,拍拍阿勤的肩。 而当阿勤怒气冲冲转过头来见着三爷,凶恶的表情都还来不及转变时,三爷的拳头就挥了出去,把人揍倒在地后拿脚猛往人家身上踹,边踹边骂道:「臭小子!我叫你打你爹、我叫你打你爹!」 阿勤在哀嚎声中好不容易挤出了一句:「我……我没打、我还没打啊──我只是找他拿银子──」 小三「噢」了一声,动作完全没有停顿,那踹下去的脚法招招到位,哪里疼就往哪里踹,只是嘴里改了话,骂道:「臭小子!我叫你找你爹拿银子、我叫你找你爹拿银子!」 无名肆厅堂里顿时鸦雀无声,每个人胸口的那颗心,都随着小三一脚一脚,砰、砰、砰、砰地剧烈起伏着。 小三踹完,收回脚,脸不红气不喘,连汗都没流一滴,指着旁边一个跑堂的小二淡淡说道:「那谁,拿绳子来。像上回一样,吊三天。」 这听起来很平淡甚至没什么起伏的音调,却让被点到名的人带着惊悚的表情奔去拿了麻绳,照小三的话把昏死兼翻白眼的阿勤给吊了。 面老头不知所措地在旁边搓着手,有点想向小三求情,可又知道这情求不得。 「你儿媳妇呢?」小三问。 这回一问,呦,可不得了了! 公公一把年纪在店里操劳,儿媳妇这会儿却叫金玉铺的老板送了几套足金首饰到家里,喜孜孜地试着呢!真会享福。 小三嘴角斜斜一扬。当下不用他说,马上就两个小二跑出门去带了桂芝到无名肆来。 之后,但见桂芝颈子上挂着三条都有斤半重的金项链,在小三令人发寒的微笑中含着泪抖着手,像上回一样自个儿搬了张凳子放在栏杆下,仰着脑袋绷直脖子,抬头望住她夫君,三天。 就这样,三爷闲适的小日子里偶尔会排上「无名肆」这三个字,兴起就去晃一晃。反正左右没事,一路吃到莫城,松松筋骨后,再从莫城吃回来。 而这老是兴起出门找人碴的理由,三爷绝不承认,是因为那两个死小子不在了,他空虚寂寞冷,所致。 就这般来来回回几次,阿勤简直快被逼疯,终于有一次他不忍了,甚至发了恶胆,在一日收到小三将进城的消息时,花了大把银子请了莫城里的混混头子与其手下,在城门口将小三堵住。 那些人个个拿着刀棍,凶神恶煞,一副就是要让小三今日有来无回的模样。 阿勤在旁边恶笑,喊着:「苏三,我今日让你有来无回!」 「苏三?」小三愣了一下,说道:「苏三叫谁啊?找错人了吧兄台!」 「臭小子,敢做不敢认!看人多就怕了是吧!你这张脸老子到死都不会忘记,苏三就是你,现在求饶太晚了!」阿勤怒道。 小三这时才「噢」了一声,他想起来了,苏三好像是他曾经的化名。 没办法,他出神仙谷就只是到外头食肆吃东西罢了,又不干其它的事,哪需要用到名字。 是说,眼前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喊他臭小子的臭小子今日的确是不想活了,这么个阵仗摆出来,是想让谁死呢? 就在一群十几个恶霸将小三团团包围,阿勤正得意这次小三这次绝对栽了时,却没想到小三仍是那一派不咸不淡的从容模样。 小三也不理会阿勤,双眼一扫,看出那群恶霸中的领头人,然后说道:「这小子给你们多少数,我加五倍。」 那混混头子神情狰狞,开口声若雷响,大笑道:「受人钱财与人消灾,江湖规矩,收钱办事。若我莫城小霸王答应了你,那我以后要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小三淡淡地再加一句。「我是说,五倍、五倍的金子。老实讲,有了这数你的确也不用在江湖上立足,直接回家享福便成了。」 对方一听小三出手如此阔绰,银子直接翻五倍还成了金子,那杀气腾腾的脸立即转向阿勤,四周的人也随即将阿勤围了起来,个个挥刀霍霍,就要把阿勤给宰了。 阿勤被这突然转变的情势给吓着,哆嗦地说:「你们怎么这样,都收了我的银子了!江湖规矩、江湖规矩你们忘了吗?」 那莫城小霸王佞笑说道:「咱们弟兄这趟干完就直接收山了,谁管你什么江湖规矩,那能吃吗?」小霸王接着单手一挥,所有手下立即动刀动棍往阿勤招呼去。 阿勤惊恐大叫:「我给十倍!十倍金子!」 「你最好拿得出那么多。」小三风凉说道。 接着他倚在城门口,悠哉悠哉地从怀里掏出一颗紫色外皮,冰得透心凉,听说名叫朱蛇果的珍贵果子,喀嚓、喀嚓地咬,一边嚼一边看着阿勤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模样,然后说道:「给三爷小心点,别真打死,要死了三爷以后就没得玩了哈──」 听见小三这话,阿勤再也撑不下去,被其中一个混混踹了一脚胸口后,活生生喷了一口血雾出来。 也不知是给踹出内伤才吐血的,还是被小三那话气的。 这次之事,以被人打到头破血流的阿勤给无名肆的小二们吊在二楼栏杆下整整七天七夜做为结尾。 其妻桂芝也用含幽带怨的眼神仰望了她夫婿足足七天,差点没把脖子望断而终。 待七日后阿勤给解下来,大夫都没来得及请,桂芝就跑上去,伸出修得细长漂亮的指甲,十指往她亲夫脸上挠去,尖锐的骂声从大堂传到街上:「你这个死鬼,没能耐、没担当,干什么在外头惹了事要老娘也要跟着担!老娘自从嫁给你以后天天下地种田,比牛还累才没饿死,从来也就没享过福。 这几年好不容易你爹出息了,你却老是惹那不该惹的人,给老娘找罪受!早知道嫁给你会这样,老娘还不如嫁头猪算了!猪杀了都还有肉能吃,嫁给你就是要望断脖子的!」 桂芝连珠炮般地骂,整整两个时辰没停歇过。 那嗓门之大,几乎连一里外都听得到。 直到最后桂芝骂出:嫁给你还不如嫁给你爹时,无名肆里跑堂的、掌柜的、掌杓的、来吃面的,个个都默了…… 再来,面老头那在外恶名昭彰的儿子每隔几个月便会被狠狠教训而后给倒吊挂在栏杆下的事传开后,无名肆的生意只在方开始受了些影响,而后却因此奇观,让来吃面顺道参观的人更多了。 小三不知这事,还是老样子,人来惹他,他就打人打到爽快为止。 谁叫他都挑月份出门了,但每回到无名肆就是能见着面老头的儿子在欺负他老子呢?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啊! 慢慢的,一年过去了。 他渐渐也不再回头往后看、看背后空寂的一片,和那两个离开后就断了音讯的人。 ☆☆☆ 年末的时候,神仙谷里罕见地飘了些雪,虽然没多久就融了,但严寒却迟迟没有离去。 因为冷,小三懒得出谷。 他的身子虽然在十四岁时被百里悬壶养得差不多了,但也只是差不多而已。他每年总会病个一两次,而且有时候病起来就没完没了地。 他家师父还想让他更壮实些,可小三不了。 他觉得这样就挺好。 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放屁、哪能不生病。 寻常人有生老病死,所以生病是应该,老死是应该,大道自然,是他所欲。 站在神仙谷外围的竹林顶上,冬风飒飒,偶尔一阵风吹来,竹子东倒西歪,但小三下盘稳,脚跟像黏在竹子上头似的,怎么吹也没从上头落下来。 要不是穿着一身蓝色衣裳,旁人看了还以为他也是绿竹的一部份。 小三到这会儿,轻功才算真正练出来了。出神入化、踏雪无痕。完全是追赵小八所成就的。 他家八师弟空有药人一甲子功力,却什么武功也不学,单学轻功。美其名曰:「遇上麻烦跑就好!」其实就一个字:「懒!」 赵小八除了每日蹲在药房里和师父学医术以外,对什么都没兴趣。 光听这样,这孩子还挺文静的不是?可若真是如此,小三怎会天天追着他飞揍呢! 那惹祸精,今天能把药房烧了,只为一昧药得用武火连炖二十四个时辰不能断;明天可以不知死活独自一人没挂牌子跑到竹林里找药彘,只为试试新的迷魂药效果如何。 小三的轻功就是这样练的。原本他也是那种功夫学得能防身、不吃别人亏便好的人,可赵小八那一身是挟着六十年功力而成的轻功,为了能把那一直惹祸的猴子抓回来教训,日日奔夜夜奔,奔久了,这轻功就越练越高了…… 就在三爷想着自己为何成了老妈子,天天睁眼就管着神仙谷内大小杂事外兼揍猴子之时,竹林下有个声音喊道:「小三。」 小三听得是阿二在喊他,低头眨了一下眼,便从竹林顶端最高处飘然跃下,身影不疾不徐,落到泥土地上,站在阿二面前。 小三疑惑道:「找我?」 阿二点了头,转身往神仙谷里头走去。小三则跟在他身旁同行。 回去途中有头高壮的药彘忽地从竹林深处窜了出来,跳到小径上,呼嗤呼嗤地朝着小三喘气。 小三认得这头药彘,这家伙就是当年重伤他,等他康复后,又被他拿绳镖追着打的领头王。 明明小三和阿二都有乌木令在身,可若见着小三,总是要来这么一下。彷佛就是记住小三了,就算有乌木令,也不怕他。 小三劈头朝那挡道的药彘吼道:「找死啊!」 药彘又呼嗤了两下,跟着长啸一声,这才跑了。 之后阿二和小三才得继续再往神仙谷里走。 「这只药彘有灵性。」阿二说。 「人变的,能没灵性吗?」小三懒懒地应了一句。 「小五小六离开都一年多了,也不知在外头如何?」阿二话锋一转,转到完全不搭嘎的事上。 「该如何就如何,自己的路得自己走,难不成还把他们放眼皮下一辈子不成?」小三伸了伸懒腰。方才在竹子上待太久,身子有些僵。 「你就不怕他们走上歧路?」阿二声音平静。 小三皱了一下眉头,道:「走上歧路又干老子屁事了?徒弟是师父收的,到时候自当找师父让他管教去。」 「我记得当年,是你说要教他们。」阿二说道:「他们俩跟着你吃、跟着你睡、跟着你习武、跟着你成人。你真从此不管他们?」 小三脸上摆出不在意的表情:「人都走了哪么久,说不定就像大师兄和四儿、小七一样不回来了,我想管也得他们愿意、甘愿回来让我管才成。」 阿二说道:「你是重承诺之人。」 「生而为人不重承诺,去死一死算了。」小三瞥了阿二一眼。「不过……你今天说话怎么这么奇怪。」 「只是怕你忘了,所以提一提。」阿二说。 待他们走进谷内,踏上竹廊前那片如茵草地之时,阿二又开口道:「小五小六这几日或许会回来,放出去一年多的时间也够了,你就再顾顾他们罢。」 小三挑眉道:「都十八了还要人顾?我让他们出去就是盼那两娃儿断奶,老子又不是他俩的娘,难道还得黏在他们屁股后头看着他们一辈子吗?」 阿二突然停下步伐,转身注视小三。小三只得也随着停了下来。 阿二的眼睛很黑,像一潭静止不动的泉水,他只大小三现下这副躯体三岁,但却老成得像三十岁一般。 过了许久,阿二才缓缓开口说:「三儿,别闹脾气。他们本是早夭的命,魂魄带有戾气,当年要不是被师父带回谷,而后有你压制着,两个孩子早不知成了什么样。当初若不是你主意已定,我不会让他们离开神仙谷,有些事牵一发动全身,他们的命数与你羁绊颇深,你这生这世只怕都得看顾他们。」 小三听完阿二这席话,愣了一下,开口便道:「天机门的,你境界又上一层了吗,算得出我的命数了?」 阿二摇头:「我算的是小五小六的命数。三儿,你的命数仍在三界五行外,如师父当年所说,非人非神亦非仙,没人能知道你将来会是如何。」 小三听得后面色一冷,哼了声: 「第一,别叫我三儿,老子年纪不只长他们很多,也长你很多!第二,老子没闹脾气,老子该教的都教了,剩下的他们得自己去明白。第三,你当老子什么人了,老子可从来没说过撒手不管这等话。一年多没消没息,连封信也不懂捎回谷,就怕老子想管他们,那两家伙在外头开心快活,还不想让老子管呢!」 说罢,小三转头就朝厨房去。 阿二看着小三离去,心想小三心里到底还是惦记小五小六的,只是这人嘴巴硬,除了厨术之外对任何事都表现得不上心,这才让人以为他真的把小五小六给扔到脑后了。 然而正当阿二要走,突然发现身旁多了个人。侧眼一看,正是赵小八。 赵小八眨了眨那双水灵灵的桃花眼,先是望着小三的背影,而后再抬起头来带着灿灿然的笑看着他家二师兄。 小八说道:「师兄,从大师兄到七师兄,所有师兄都出谷过了,那问一问,什么时候轮到我出谷?」 就算小八的笑容再灿烂,灿烂到几乎要闪瞎人的眼,对阿二仍是没有用。 阿二淡然地道:「你不能出谷。」 天色近黄昏,师父今日睡了一整天了,阿二说完遂举步朝师父的厢房走去,心道:是时候叫醒师父,等等该用晚膳了。 「唉!」小八在后头跳脚,追着阿二问:「为什么不能出谷?不是打赢你就能出谷的吗?」 阿二连头也没回。「你打得赢吗?」 小八噎了一下,他的确是打不赢。可他不放弃,继续跟在阿二身后嚷:「那满十八呢!满十八就能出谷了吧!」 「小春,药人不得出谷。」阿二说。 「为什么、为什么!」本名赵小春,师门排行第八的赵小八听得直跳脚。 「药人出谷会天下大乱。你想天下大乱吗?」 「为什么会天下大乱?师父不也是药人吗?我听三师兄说师父以前就曾经出过谷啊!」 「嗯。」 「嗯什么啦?然后呢?我不是师父跟三师兄,你嗯嗯嗯的我听不懂啦!」小八还是一直跳。 「的确乱过。那时我还没生下来,所以不曾目睹,但江湖曾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却为事实。」阿二最后瞥了小八一眼,道:「师父好心救人,却无意间泄漏自己身为药人之事,受了师父救命之恩,还是师父至交好友的畜生将此事说了出去,最后人人拿着刀子,要剐师父的肉喝师父的血,只为传言药人血肉可以空长常人六十年功力。」 小八脚顿了一下,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你要出谷,生的事怕只会比这些更大不会更小,所以,灭了你的念头。」阿二接着进了师父房里。 第二章 「小三?」 阿二敲了门,站在小三门外等着,可小三却一直没来开门。 他叹了口气,转身往大厅走去。 今日是小五小六回来的日子,两天前他和小三提的时候以为小三也高兴小五小六回来,然看这会儿连门也不应的模样,却不知小三又顾虑什么而不与他们二人相见了。 傍晚时分,小五和小六如同阿二所预料,踏入了谷内。 神仙谷外的竹子仍旧是郁郁葱葱,不因冬天的来到而凋零,林子内的竹屋还是他们离开时的模样,没因过了这一年多的时间而有任何改变。 长廊上挂着几个红红的灯笼,大厅里的油灯亮着昏黄的光芒,童颜鹤发总是温柔和蔼的百里悬壶就坐在圆桌的主位上,带着那两兄弟离开之前一样的微笑,等着他们一步一步踏过前庭草坪,进到厅里。 小五小六走入大厅之后,动作一致地朝百里悬壶跪拜,同声说道:「师父,徒儿们回来给您请安了。」 百里悬壶笑呵呵地说道:「好、好!你们快起来!坐到师父旁边让师父看看,好像长高了是不是啊?都一年多没见你们了啊!」 百里悬壶的声音温和,有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小五小六的心像被熨斗暖暖熨过一样,在外一年多的寂寞、纠结,似乎就只师父的一句话,便给熨平了不少。 他俩人依百里悬壶的话坐到百里悬壶的身边,占了百里悬壶两侧的位置。 阿二在旁边看着,神情一如往常的平静,眼神不起波动,只是看师父听五六俩兄弟说着这段时间在外头的经历,愉快欣慰的模样让阿二也不禁放松了一直绷紧的表情。 这晚的洗尘宴,年纪最小的小八忙里忙外端盘子、斟酒、送菜。 满桌酒菜都是稍早前阿二去邻近市集买的,小八只要负责热热,再上桌即可。 小五小六很健谈。面对百里悬壶,几乎所有的弟子都想把心掏出来给他,愿这位爱他们如亲生子女的长者能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活下去。 师父很担心他的徒弟们给人欺负了,于是在小五小六讲了一堆英雄救美、见义勇为的经历之后,马上问道:「外头不像谷里那般平稳,人心很复杂的。你们做了那么多事,有没有被人找麻烦啊?」 小五笑着说道:「麻烦当然天天有人找。」 「g!」百里悬壶担心了。 小六接着笑得猖狂。「但是被找麻烦之后才发现,原来我们的武功在江湖上是数一数二的啊!十个来找碴的有九个能被我们的鞭子打回去。」 「那剩下一个呢?」师父问。 「直接吓晕倒地不起。」小五说。 兄弟俩像唱双簧似地,一个人先开口说一句话,另一个就能补上下一句。 百里悬壶这才安心了。他说:「你们没被欺负就好了。」 小六又说:「师父,回谷之前外头的人还给我和哥取了外号,叫做……」 「修罗双煞。」两兄弟张嘴奇异地发出一样的声音,说出一样的字眼。 这时只见在一旁坐下的阿二听见那四个字时微微皱眉。 赵小八偶尔抬头看看他的师兄们和师父聊天的模样,但更多时间把力气花在吃东西上。 小五神色沈稳平静,和之前方出谷的青涩样貌已有不同。他笑着,没有年轻人总是锋芒毕露的毛病,他稳重,已懂得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不该。 小五道:「这浑名听起来好似挺凶恶的,我觉得煞这个字大概是起错了,不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之人才被叫做煞吗?还是我们做了什么事让外头的人误会了,才被取了这般外号。」 小六则笑得有些张扬。他以前在谷里总是躲在小五背后,只听小五的话,有时看起来傻傻的,难免会被以为性子懦弱。 可在外头见多了事,也惹多了事,两兄弟总要互相帮衬,于是他即便越来越黏哥哥,也越来越不爱与哥哥分开,但那性子中的烈性却在几番磨练中跳破藩篱闯了出来,让他成为今日的模样。 小六说话比小五大声了些,也直接了些。「江湖上听说有什么排名还是名气之类的,我们前不久打了一个啥傲剑山庄的庄主,然后他朋友来替他讨公道,可讨什么公道啊,明明就是那个人在酒楼硬要抢我和哥哥的桌子,结果被我一鞭从楼上抽到楼下的,所以我和哥哥也把他那个朋友也打了一顿。」 小五笑着说:「然后小六贪玩,挖了个沙坑把对方埋了,只露出个头。」 「g!」百里悬壶听完这话后不担心徒弟,改担心被徒弟打的人了。 「江湖就是个论武力的地方。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小六不在意地说:「那堆人没事就来讨打,打输了还给人按个奇怪的外号!多打几次都算活该!」 小六说罢,又看向小五问道:「哥,你说我把那家伙埋在沙坑里,如果没人发现的话,他会不会渴死还是被太阳晒死啊?」 小五神色平静,言谈间完全对那人不以为意。他道:「放心,前几日都在下雪,他既不会渴死也不会晒死。大约、顶多,被雪给埋了没气死,抑或天太冷给冻死罢了!」 小五小六这一搭一唱彷佛就像说笑话的语气,百里悬壶听得一愣一愣的,直到最后小五和小六一同给了百里悬壶一个灿烂的笑容,百里悬壶这才想,两个徒弟原来是在说笑话给他听啊! 接着吃了个半饱的小八也加入话局,不停地问外头怎样怎样,好玩不好玩,江湖又是怎样,是不是打了人之后跑到让人追不上那些人就拿他没办法了? 这三个徒弟和一个师父一顿饭吃得满意,谈话融洽,只是阿二总会捕捉到小五偶尔移向大厅外的飘忽眼神。而小六在一直专注地注视着他的双生哥哥之时,某些时候也会发一会儿呆。 阿二知道,他们都在想着同一个人。 那个这晚一直都没露面,曾经与他们亲密无间没一刻分开的师兄──百里三。 ☆☆☆ 这日一宴谈到颇晚,百里悬壶也难得地精神好,直到夜都深了才在阿二的催赶下回房睡觉。 阿二总照料着他家这个只会疼徒弟而不懂疼自己的师父,至于其它的师兄弟,他们多有自己的主意,除了偶尔在要紧事上叮咛几句外,很多事阿二是不管的。 天机门的血脉让阿二能在很多时候预知一些别人所不知的事,只是他幼时一心钻研,后来却叫师父忧心不止。 师父说:天地万物自有其法则,生亦有时、死亦有时。人在其间不过轻如芥子,无用去想蚍蜉撼树。 天机门一脉灭绝并非无因。师父不想阿二也步他父母后尘。 阿二自己也是明白,于是后来性情才越发越是冷淡。 只是有些事能做的他还是必须做。神仙谷里八个师兄弟全是师父的心肝宝贝心头肉,任何一个有了损伤都叫师父心疼。 于是在他能力范围内,不影响天下大局下将几条乱弦拨乱反正,仍是可行。 师父睡着后,阿二吹熄烛火从师父房间里退了出来。 他在长廊上走着,直至厨房外的那株大树下,果不其然见着小五与小六的身影。 这两个师弟身型拔高不少。 当年出谷时他俩不过十七岁,脸上还带着对某个人的依恋与孩子稚气,然而当他们离开,那人留下,他们走入江湖,明白人情世故,也懂得人心险恶,内敛的显得更加内敛,外放的也变得更外放了。 这些改变甚至呈现在他二人的面相上。 小五一直是两兄弟间拿主意的。这日回来他身穿着一袭墨色的衣裳,修罗鞭同以前一样系在腰间,黑发高高竖起,露出坚毅的脸庞。 那张脸生得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唇色朱红,面容精致却无半点女气。原本的稚气也退去许多,在某些时刻有意无意会透露出一股淡漠与对人世的浅浅嘲讽。 即便他偶尔一笑,笑容也像冬天融水后浮在水面上的冰渣一般,沁寒得刺人。 而小六明明与小五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性格却截然不同。 他咧嘴笑着的时候跳脱而略显张狂。头发凌乱且随意地扎着,穿着白衫,白色的修罗鞭同样系在腰间。 即便同是细致的眼眉,但随着小六说话时的神态,容貌却显得阳刚许多。他爽朗笑容底下藏着点漫不经心,彷佛这世间没有任何值得他去在意的事情──除了他哥哥。 阿二看了一会儿就走了。 满天的星光下,安静漆黑的厨房,连风也停止了的夜里,那两个人在等着,等着他们心里唯一的希冀出现。 ☆☆☆ 小五瞧了阿二离去的方向一眼,朝他弟弟说道:「二师兄走了。」 小六瞥瞥了阿二的背影,道:「二师兄好像不太高兴。他向来都不太管我们的,今天是怎么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 「以后在外头的事我们还是挑着讲吧!方才师父听见我们游历的事情后说话停顿了起次,二师兄的眉头就皱几次。二师兄大概听出了些端倪,对我们的作法不甚认同。」小五看得清楚。 小六哼了一声说道:「我们做的那些事情,干什么还得挑着告诉师父。外头的人都说我们兄弟厉害,回来神仙谷自然要同师父说了,毕竟我们是神仙谷出来的,是师父的弟子,我们这么师父挣面子,二师兄应该夸赞我们才对!」 小五叹道:「其实我们应当算是三师兄教出来的,我们今日所有的事都想同他说,但他却连出来和我们吃顿饭也不愿意。」 小六一听哥哥提起小三,便想起去年他们要离去时特地去找小三,小三却关门不见他们,让他们两人孤孤单单独自离谷的事。 初出江湖什么都不懂,他们不但受了很多窝囊气,还招人白眼甚至捱了许多刀子。这些事一想起来,小六就火得不得了。 小六怒道:「你又提他做什么,不是说好不要提他的吗!」 小五半晌不出声,后来才低低开口道:「但你就不想他吗?就算他不理我们,可我还是很想他,离开神仙谷这些日子,我没一日不想的。」 小六听得哥哥这番话,原本鼓得跟河豚似的脸颊瞬间完全消气。他闷了闷,好一会儿才说:「我也想他啊,可是他又不理我们。我们在这里等了这么久,是人都应该听见我们讲话的声音了吧!但他就一直没亮起房里的烛火! 哥,为什么三师兄说变就变?以前无论到哪里他都带着我们的,就算我们老是惹他生气,可平时我们也很听他的话不是吗?怎么好像才眨了个眼睛的时间,他就不要我们了?」 小五低声说道:「我也猜不清楚三师兄的心思。我只记得好像我们长大之后,他就开始晚上不同我们一起睡。后来我们打赢二师兄能出谷,他就不理我们了。 莫非他只喜欢小一点的孩子?你看小八年纪就比我们小,小八来了之后他对小八比对我们好……可是还是说不通,我们更小的时候他对我们一样这么凶啊……」 小六惊悚了。「难道他喜欢小八比我们多!所以他才会留在谷里不和我们一起走!因为他想和小八在一起?」 小五眉头一个紧皱,心里也朝小八身上怀疑去。 小八小他们两岁,长得嫩嫩生生的,一对眼睛水汪汪又有灵气,性格是古灵精怪,可嘴巴甜,说话讨喜,神仙谷里没人不喜欢他。所以……他们的三师兄偏爱小八也不无可能…… 小六能知道小五心里想些什么,他晓得自己猜对了,于是原本装作张扬、眼高于顶的表情随即垮掉,恨恨说道:「三师兄不喜欢我们,他喜欢小八去了!可恶、混蛋、扔下我们、移情别恋、琵琶别抱、只喜欢小孩子的家伙!」 小五靠着树,脚尖一点一点地踢着大树蔓延在地上的树根。 粗壮的大树根没两下就被小五踢断了,而他的脸也慢慢敛去所有表情,变回毫无情绪的平淡模样。 他们两人,在厨房外的树下等了好几个时辰。 明明都有了结论,可就是不愿回房休息。 这里是小三最常待的地方,依稀还能感觉到小三的气息。 这里也是离小三厢房最近的地方,只要小三一开门出来,他们便能看到小三。 只是等啊等,那扇门还是同去年他们离去时一样,关得紧紧的,并不因为他们的希冀期盼,为他们而打开。 小三是个心很软的人,要不当年就不会负起照顾他们的责任。毕竟小三也只大他们两岁,在他们相遇的那一年,三个人都还只是孩子。 小三也是个心肠硬的人,他下了决定就不会改变,无人能够动摇他。若非如此,当年武功那么差小三又怎么能让师父誉为奇才的大师兄吃鳖、还能拚了一条命从药彘嘴里救出了他们。 小五觉得,小三之所以放手,是因为觉得他们已经长大,必须走自己的路了。 可是小五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爱留在小三的身边,无论小三骂他们也好,变着法子让他们练功练得要死也好,只要能听到小三的声音,只要小三的目光能停留在他们身上,他的心就是暖的,有个人由始至终都是关心他们的。 可是小三的绝决,像是把他的心扼死了。 就在天将亮之际,兄弟俩等累了打算回房之时,小三的房里突然传来微微的脚步声。 原本蹲在小五身旁的小六耳朵立刻竖了起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就往小三房门看。 同时间两人浑身绷得紧紧的,朝着声音来处目不转睛地盯着。 那扇门被轻轻地打开,在寂静的晨间响起一阵「咿呀」的声音。 小三的身影在黑暗中显得朦胧,但无论天色多么昏暗,只稍见到轮廓,那怕只有一点点,小五小六都能知道,那是他们三师兄。 小三踏出房门,往大厅方向走,没朝小五小六这头看。 原本蹲着的小六立即站起来,同哥哥一起随着小三转身离去的方向前行。 他们跟在小三后头走着,明明相距只有几步之遥,感觉好近、却又好远。 两人心中尽管纠结混乱,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小三来到大厅外那块种植许多奇珍异草的药圃边。 他站在药圃前面好一会儿,两眼无神似在发呆,但又像在思考着什么。 他弯腰伸手想拔一株药草,但手指在接触到叶子时停顿半晌,手指改了方向,拔起另一旁一棵矮矮小小的草药。 而后他拿着那株草,又踅回来时的那条路,一路往自己的厢房走去,最后关门,彷佛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跟了两个人一样。 小六先沈不住气,在小三无视于他们,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便追了上去,抬手狠狠地捶房门一下。 木制的门板受重击而震动,连竹制的结实长廊都晃了一下。 小六在外头大声喊道:「三师兄,你就这么不待见我们吗?明明就知道我们回来了,也知道我们在等你,为什么连正眼也不瞧我们一眼?」 小五安静地不发一语。他只是伸出手掌贴在小三的房门门板上,而后又将手收了回来。很想碰触,但是碰触不到。那个人心里已经没有他们,一切到此为止,即便他们想强求,也求之不得了。 「百里三!」小六管不住自己的脾气了,他既伤心又生气,怒道:「你就这么狠,翻脸不认人!我们跟你多少年了,听你的话,做了多少的事,你怎么可以一回头就不理我们,我们是你随便养养的小猫小狗吗?不想养就把我们扔了,你当我们都没有心,不会受伤的吗!」 房里的人一直没出声,小六发了疯似的狂吼狂骂,又捶门又踹门。 直至小五抓住小六的手腕,抬起头看着弟弟的眼睛,而后朝他摇摇头,小六才压抑住拆房子的冲动,怒道:「我就是不甘愿!」 「不甘愿又如何?他这是要与我们恩断义绝,不想同我们再牵扯上了。」小五目光冷冽,眼底毫无温度可言。 小六靠着门板慢慢滑下,一屁股坐在小三房前的竹廊上。他喃喃地说:「谁都没办法动摇三师兄,他只依自己的理做事,连师父和二师兄都管不了他了,更何况是我们……」小六垂下头,屈着脚,埋首膝间。 小五也随着小六坐了下来。两兄弟靠着彼此,在寒冷的冬风里,互相依偎取暖。 他们这一坐,就在小三门外坐了两天。 师父来看过、阿二来瞧过、小八常常送饭送水过来,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 直到第三天的夜里,小五开口了。他用沙哑的嗓音平静地说:「吹了三天的风,脑子也清醒了些。你说我们眼巴巴盼着他开门见我们算什么?我们回来这趟,师父对我们比他对我们好,就连二师兄和小八也都高兴我们回来,就只有他不待见我们,他不想见,我们还一直守在这里,犯贱也不是这种犯法。」 小六没有说话,哥哥说的全都对,但他们就是好想再见小三一面。 哥哥同他也是这般想法,否则又怎会在小三门口一待就是那么多天。很久都没明明,他们早想明白了。 直到这日深夜,小五突然站了起来,接着也把小六拉起身。 小五说:「我们走吧!」他往神仙谷外的方向走去。 小六问:「不跟师父他们告别吗?」 小五摇了摇头,无余力再做那些。他只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在这里待下去,等那扇永不开启的门再度开启。 他幼时在乱葬岗死了一次,此时又在小三的漠视下死了一次。 一个人的心怎么能死两次? 小五觉得,他第一次是心死了,后来好不容易活过来,却又心碎了。 碎的感觉比死的感觉痛苦。死了只是不再动而已,碎了却是生生的一点一点化成粉,那种痛,是心死的千倍万倍。 小六明白感受到小五身上传来的浓烈情绪,甚至察觉些许恨意。这恨意或许连小五自己都没有发现,只是因为心绪动荡太大,才泄漏了出来。 小六当下只觉得哥哥被三师兄欺负,所以伤心了。哥哥伤心原比自己伤心还要来得令小六愤怒,谁都不能伤害他的哥哥,即便是三师兄。 小六紧紧地抓住小五的手,咬牙道: 「哥,你不要难过,一点都不要难过!那个人不要我们,我们也不要那个人了!从以前到现在本来就只有我和你而已,他就是个外人,只会欺负我们!但从现在起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了,我们俩就在一起,每天都要过得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地,气死三师兄、气死那些伤我们心的人!」 小五沉默地用力地回握住小六的手。他心有不甘,眼角有泪。但仰头眨了眨眼,让风吹去那些泪水,他在心里发誓,从今以后,就只有他们能让人伤心,再也没有人可以让他们伤心! ☆☆☆ 赵小八是看着他家五师兄和六师兄手牵手离开的。 他心里头一方面觉得酸酸的,五师兄和六师兄好可怜,三师兄抛弃他们了,可一方面又觉得三师兄除了脾气大了些外,对五师兄和六师兄总是很不错的。 三师兄做事有其考虑。 小八这局外人看来,五师兄和六师兄的确太过依赖三师兄了。明眼人一看就清楚,他们如果继续黏着三师兄下去,以后绝对出大事。三师兄虽说尚未发现这,但野性的直觉死准,一年多前把这两人给扔出谷去说不定就是有所感觉。 唉,娘说男人虽然可以爱男人,可是通常没有好结果的。 他觉得三师兄应该喜欢姑娘家多些,和五师兄六师兄不是一条道上的。 可五师兄和六师兄好呆,把三师兄当奶娘来爱,以为那种感情是孺慕之情。光是三师兄不理他们,他们就伤心得要死了。 依这情形,日后倘若三师兄娶了个老婆回来给他们看,那他们还不把神仙谷都掀翻。 三师兄其实也是个呆的,照顾五师兄六师兄那么多年,却不知人家喜欢他。还把人踢得远远的,死活不见,要他们自立自强、自个儿闯出名堂。 可就小春看来,三师兄这的作法还比较像让五师兄六师兄自生自灭去! 啧,这三个人碰在一起,天可怜见的,他们自己内伤,接下来和他们对上的,却都要外伤了吧! 尤其如今有那啥「修罗双煞」称号的五师兄六师兄,武功可强得很,神仙谷外的人啊,小心,谁遇上谁倒霉── 在草坪上待了一会儿,天慢慢亮了。 小八摸摸自己消了不少的小肚腩,想着最近都没吃到三师兄做的饭菜,于是一扫为五师兄和六师兄所生的忧心,连跑带跳地来到他家三师兄的房门前,伸手「叩叩叩」地不断敲门。 小三还带着点稚气的声音脆脆地喊着:「三师兄你可以出来了,五师兄六师兄已经离谷了。我肚子饿,天大光了,快出来煮饭啊! 我想吃面、我要吃面!还要吃你上次做的那个外焦内嫩的炸蛋!快出来、快出来,你再不出来我和师父还有二师兄就要饿死!」 小八在外头嚷嚷了许久,但奇怪的是小三房里一直没动静。 他歪着头,敲了敲门,停一会儿,又敲了敲,疑惑喊道:「师兄,你不在房里吗?你跑出去躲了吗?」 因为早些时候小六又撞门又踢门,接着小八又猛敲门,结果就在小八困惑地等着的时候,门板后传来「啪」的一声,竟是里头的门栓断成两截了。 门板缓缓地往内退,而后露出房里的情形。 小八见他三师兄歪歪斜斜地趴睡在床上,被子只盖了一半。房里关得密不透风,阴阴闷闷的有种令人窒息的感觉。 发现情形似乎不太对劲,照理说之前六师兄的动静加上他的,三师兄应该早醒了才对。对、甚至都能踢破门出来揍他屁股了! 可现下房里连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事怎么回事? 小八那双桃花眼骨碌碌地转了一圈,最后不怕死地走入小三房里,一步未停直奔小三床前。 他喊了一声:「三师兄!」 见小三没反应,他心里便是一跳。 之后再发现小三垂在床侧的手中握着一把板蓝根,便感觉事情不单纯。 小八伸手碰了碰小三,发现接触到对方肌肤部分竟是滚烫异常,当下一愣,而后整个人都急了起来。 他先是将小三翻过来让其躺好,见小三脸色苍白却带着病态红晕后立即为其把脉。然而这脉不把还好,一把,探到虚弱得时有时无的脉相时,小八听见自己的声音高得如同尖叫,惊声喊着:「师父救命──三师兄要不行了──」 赵小八那话才脱口没多久,就听见先是一阵乒乒乓乓的杂乱声响,接着二师兄的声音远远传来,说道:「师父您慢点,别跌倒了!」 然后便是仓皇凌乱的脚步声在长廊上响起,没半晌,百里悬壶黑着两眼圈跌跌撞撞地跑进小三房里来,跟在他身旁的是他的二弟子阿二。 百里悬壶见到小徒弟的脸色惨白惨白地,这些日子因为担心小五小六而没怎么睡的苍白脸色简直开始发青了。 百里悬壶快步来到小三床前,小八迅速让开,好让百里悬壶替小三诊脉。 当百里悬壶的手指按在小三手腕命门处时脸色更难看了,他连忙问小八:「三儿这是怎么了?」 小八说道:「风邪入体,可不知为何竟一下病成这样。我瞧他手里拿着板蓝根,定是发现自己高热不退所以到药圃里摘的。」 百里悬壶给小三诊完脉后点点头,对小徒弟说:「你三师兄身子本来就不好,每年都要病个一两回,师父都同他说过好几次要把他底子养得更扎实些,但他就是不肯。这次病来得凶猛异常,人都昏了也不懂得叫师父一声,要不是你发现,你三师兄又要去鬼门关走一趟了!唉,三儿这真是……」 百里悬壶一脸无奈。 小八说道:「师父,三师兄人都昏了还怎么叫你啊?」 「啊,g,也是。」百里悬壶呆了呆。 阿二对小八说道:「你去拟方子来给师父看,师父看过可以了,就去帮小三熬药。」 「知道!」小八立刻跑开拟方子去。 赵小八医术师承百里悬壶,打小就是百里悬壶手把手一点一点地教出来,再加上他天赋于此,除了实诊上还有些生疏外,用药之刁准,已可以说是青出于蓝,略胜百里悬壶一筹了。 而这也是阿二让小八为小三医病的缘故。既然小八都能出师了,有徒弟在,又怎能劳累师父。 小八没一会儿就拿着张纸奔回来,纸上笔墨未干,字体龙飞凤舞潇洒不羁,和主人的性子一模一样。 「师父看看!」小八说。 百里悬壶一手搭在小三手上,一手接过药方检视了会儿,接着点了点头,把方子还给小八,说:「再给三儿加些安神的,三儿每回病倒总要多睡些才好得快,你以后记着,最好让他睡到烧退了,比较稳当。」 「知道了师父!」小八显得有些雀跃。神仙谷里头没几个人会生病,医术无敌的人碰到身子骨殷实的人就是那一整个英雄无用武之地。 所以,煮药给活人吃什么的赵小八最高兴了! 小八瞧小三手里还有一把刚采没多久的板蓝根,心想别浪费了,就扳开小三的手把药草取了出来。 这时百里悬壶正忧心地同阿二讲着小五和小六闹脾气离谷的事情,言谈中左提一句「三儿」、右提一句「三儿」,而目光正放在小三身上的赵小八便见他家三师兄的手臂突然间冒出一大片鸡皮疙瘩,没多久消下,跟着再冒出一大片鸡皮疙瘩,然后又消下。 而那时机刚好就落在师父深情款款喊出「三儿」这个爱称没多久后。 小八熬好药后,伺候着他家三师兄把药给喝了。 师父则在房里看顾了小三一整日,即便小八那药一下,半个时辰后小三的热就退下来,师父还是很担心。 阿二陪了师父一整日,就在房里一边翻书一边摆弄个小小的木头盒子。 傍晚的时候那个木头盒子「咻」一声轻响,听见声音抬头的小八刚好看到一个小小的黑点划空而过疾射入竹墙当中,他睁着闪亮亮的双眼看看竹墙再看看阿二,满脸就写着「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阿二把木盒子收进怀里没理会小八,走到床边对正在打瞌睡的百里悬壶道:「师父,小三不要紧了,接着就让小八看着吧!回房我给您下碗面,吃完好休息,您已经好些天都没睡过安稳觉了。」 百里悬壶迷迷糊糊中摸了摸小三的额头,接着又迷迷糊糊被阿二牵着走回房去,留下来的赵小八竖着耳朵听两人的脚步声远了,心里的念头转了转,随即蹑手蹑脚地走到小三床边。 其实他老早就想试了,只不过师父跟二师兄一直都在,他找不到机会。 赵小八捏着鼻子,弯下腰在小三耳边嗲声嗲气地唤了声:「三儿……」 而后果不其然,他三师兄露在被子外头裸着的手臂汗毛一根一根地立起,鸡皮疙瘩比雨后春笋还快,突突突突地冒得整片都是。 隔了一会儿退了之后,小八又三八地娇唤了一声:「三儿啊~」 那声音温柔到底、缠绵悱恻,于是小三的鸡皮疙瘩又冒了一整片起来。 小八抱着肚子闷笑,笑到眼中含泪肚子疼。 他家三师兄是有多排斥师父对他的爱称啊?师父这么疼他也都还没叫过他八儿呢!三师兄就这么讨厌这名字? 觉得有趣又好玩,小八玩上了瘾,变着声调不停地呼喊着三儿。 光是看小三在睡梦中都对这个名字表达强烈的反感,小八就觉得这几年被揍屁股的份都赚回来了。 就在他玩得起劲之时,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吓了一跳,一看,小三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那对看起来很无辜又好水灵,但其实内蕴锐利的眼眸正盯着他看。 「三……三儿……」小八一时嘴误,他抖了一下后,随即咧开嘴假假地笑道:「三师兄你醒了啊!身为八师弟的我好担心你啊!你病了怎么都没说呢,我昨天见你趴在床上昏迷不醒都吓坏了,还以为我的好师兄就要这样没了呢……」 说着,赵小八轻轻地把手搭在小三掐着他的那只手腕上,然后慢慢地把小三的手从自己脆弱的脖子上移开。 嗯,很好……病后似乎恢复不佳,尚且无力掐死他…… 但小八可低估了他那帖祛寒药的能耐。 他乃神仙谷打有正字标记「神医百里悬壶」的嫡传弟子,百里悬壶连只剩一口气的人都医得活了,区区这风邪入体又怎么难得倒神医的徒弟,也是神医的赵小春。 所以,当一只手被移开,小三[了[眼,两只手就用力掐上,连人也扑上来了! 小八没料到小三恢复得这么快,一个不小心就被小三给扑倒在地,屁股直接往地上撞,痛得他眼泪汪汪的。 「刚刚就是你在老子耳边一直喊的?」小三的声音有着病中的沙哑,酥中带点磁,好听得要让人麻到骨头里去了。 可这声音对小八而言真是声声催命,小三掐得他几乎无法喘气,他痛苦地连声喊着:「没有、没有,我什么也没喊……三师兄冤枉啊……咳……」 两个人在地上滚成一团,小三喘息着说道:「还说没有,你当老子是聋子吗?刚刚那声是什么?老子一直睡得不安稳,边睡耳朵边痒,还一直打冷颤,睁开眼就你在而已,不是你是谁!」 说罢,小三下手更狠了,今日不给这泼猴一点教训,目无尊长这四个字赵小八永远不会写! 小八「啊啊啊」地一直叫,和小三两个人在地上滚来滚去。 一下子小八占上风把小三压住,一下子又情势逆转换他被压着直掐。 最后因为滚的时间长了,玉体尚未康复的小三一个虚脱松了手,小八立即凄厉朝外喊道:「师父救命啊──三师兄杀人啦──」 此时天色已黑,阿二刚伺候师父更衣准备就寝。 小八那惨厉的声音响起,吓得百里悬壶裤腰带都来不及系,只着单薄亵衣便匆匆往声音来处赶去。 阿二揉了揉发涨的额角,无奈拿起百里悬壶的白皮裘,跟着往小三那房去。 百里悬壶跑进小三厢房时看见两个徒弟的模样,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师父!三师兄欺负我!」小八含泪控诉。 但他们之前翻来翻去、滚来滚去、上上下下的,方才刚好一个好时机,小八翻身将小三压在地上,然后一屁股坐在小三肚子上,小三掐他脖子的手也给他扳开压置在地上。两个人就这么掌心贴着掌心,胸口贴着胸口,小春哀怨地看着他家师父,而他家三师兄则翻了翻白眼,表示对这个姿势很不喜欢。 「……」百里悬壶眨了眨眼,然后叹了一口气,对他那调皮的小徒弟说道:「小春啊,别欺负你三师兄,他还病着你就骑在他身上还压他,你三师兄都翻白眼了,快点下来,要压得他没气了!」 赵小八看看自己和他家三师兄的姿势,然后噘着嘴望向他家师父,才刚想解释事情其实不是师父看到的这样,一切都是师父理解错误,是三师兄要掐死他,他好不容易才反过来骑住三师兄的。 可话还没说出口,阿二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就出现在门口。他拿着白裘走进来替百里悬壶披上,说:「天冷,师父不该穿着亵衣就跑出来。」 然后又看向赵小八。 阿二虽然没有说话,但浑身散发出的寒冷气息早飘到了小八那儿。 小八打了个冷颤,于是乖乖地松手,从小三身上爬了起来。 接着小八看小三喘着气躺在地上没半点力气,又顺道把小三从地上拉了起来。 小三摇摇晃晃地头还有些晕根本站不稳,小八看看阿二,阿二也看着他,于是小八又噘起嘴,一把打横把他家三师兄抱起来,走回床上放下,然后很温柔地还帮人家盖好被子、掖好被角,末了说了句:「师兄你乖,好好睡觉!」 跟着像床柱一样就立在一旁,意思很明白,师兄有病,师弟守夜,师父和二师兄可以回去休息了。 百里悬壶看着这一幕,欣慰地说道:「小八长大了。」 接着人就给阿二拖回房里,睡觉去了。 第三章 小三这回病来得凶猛,药却喝了两天就不喝了,连师父也拿他没办法。 这日午后冬阳露脸,整个谷内暖洋洋的,像是春天提早来了一般。 阿二把师父的躺椅抬到外头来,让师父边休息边晒太阳。 百里悬壶看阿二一点笑容也没有,担心地问道:「怎么了?这几天就没见你笑过。」 其实阿二也是会笑的,不过那是在师父面前。在其它师兄弟妹眼里,阿二一直是个严厉的二师兄。 「只是为了小三的事情。」阿二让百里悬壶躺好,再道:「师父,『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法子徒儿承认小三做得很好,你给小五小六一本修罗鞭谱,他看了几遍,就将小五小六调教至这年纪的孩子无法达到的高度。小五小六对他的依赖与羁绊之深也因此无人能及。我总想他前几日风寒倘若能唤一唤我们之中任何一人,小五小六也明白小三这是病了而非不见他们,事情便不会往现下这方向发展。」 百里悬壶有些困了,他[着眼睛在阳光中仰望着考虑良多的二徒弟,微笑说道:「有一种人,永远无法示人以弱。尊严,比性命还重要。上辈子的将军,这辈子的小三,除了外表之外,里头还是一样的那个人。 可你不是也见他在改变?他能为你们做许多事,对小五小六更是极有耐心。这回,看似阴错阳差,但也有种说法……」 百里悬壶还没说完,阿二便接下去道:「命数。」 百里悬壶眼眉弯弯地笑了,他说:「所有的孩子里头,你最叫我安心。担心小三和小五小六的话,就去和小三谈谈吧!把你所知道的告诉他,他会想的。诸事莫强求,顺其自然便好。他们有自己的命数,你担心不了那么多的。」 见师父这般无欲无求的模样,阿二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他心的宁静,是因为师父给予他宁静。 倘若他笑了,那必定也是因为师父笑了。 他的生命,因这人而开启。 他的一生,也只会为这人而活。 ☆☆☆ 阿二和师父谈完的那天晚上,他去找了小三。 小三厢房的门开着,屋里的几个窗户也敞着,阿二皱了一下眉,正想走去关了窗子,小三却阻止道:「别,我热着!」 「那也不能这般吹凉风。你想再病一次吗?」阿二还是关了两扇窗,只留了最后一扇开了几迹而后又踅回去把房门关起来。 小三房里烛台正燃着,他拿了本不知从哪里淘来的老旧菜谱正倚在床上看。 阿二到床边探了一下小三额头的热度,又为他诊了一下脉,发觉小三只是脉相涩滑偏浮,大病已过,如今好好赡养便成。 「这么晚来找我做什么?」小三翻着菜谱,苍白的脸上依旧泛着病中的红晕。大大的眼睛水汪汪,容貌憔悴惹人疼爱,他因为先天失调以致比同年龄的人来得瘦小,容貌也更显稚嫩,但,那只是表面上的事罢了。 阿二很早已前就学会不从外表去看一个人。 阿二站在小三的床前说道:「你是不是把我的话都给忘了?我记得那天在竹林里说得很清楚,要你再看顾看顾他们两人。」 小三没说话,视线盯在书本上,像能把那本鱼族菜谱盯出两朵花来。 阿二又问:「关键时候怎么就病了?」问完之后阿二就等着小三的解释,动也不动地立在床前,一双漆黑如墨的双眼直直望着他。 足足一刻,小三实在是被看得受不了了,稍稍扭了扭身子,才道:「你也知道我每隔个一两年就会病一场。那天是在竹林顶站太久,吹了几个时辰的冷风才害了风寒。谁晓得这次风寒这么厉害,烧了几日烧得我都迷糊了。」 「即便是出来露一下脸,同他们说几句话,事情也不会变得这么糟。」阿二说。 小三忍不住怒道:「都烧得眼前发黑,路也不会走了,谁还能同他们说话啊!」接着又有点难堪地顿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小八那臭小子说他们哭着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阿二叹了口气。 「真的又哭走了?」小三皱眉。「我怎么就养出了两个泪包子出来。」 「他们走后我又占了一挂。」阿二道。 「噢。」小三说道:「小心我告诉师父!师父老早就说不许你再玩那个龟壳和铜钱了,你真是说不听!」 「卦相大凶,贪狼、主杀伐。」 小三握著书的手一紧,但表情还是那付天塌下来也无所谓,反正所有人都会陪着一起死的模样。 阿二再道:「我说过,他俩命中带煞,幼时又有那般经历。若不是你把他们两人带在身边,怕早就出事了。现下你一个撒手,加上煞星再动,他们若扯入江湖恩怨中,日后必定双手沾满血腥。」 阿二最后说道:「别让他们像大师兄一样,让仇恨蒙蔽了双眼。大师兄已经无法回头,但小五小六还可以。」 「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小三正疑惑阿二为什么提到那位走了很久都没回来的石头师兄,阿二只是看了看他,说道:「早些睡吧!睡前再将我的话好好想想。」之后便离开小三的厢房,替他关紧了房门。 「喂,你再卜卦我真的告诉师父了啊!」小三在阿二后头喊着。 阿二也没回答,惹得小三「怼沽艘簧。 明明心里就担心小五小六担心得不得了,却老是板着张脸让所有人以为他不在意。 阿二对师兄弟们操的心恐怕只比小三来得多,但偏偏心热面冷,鲜少人知道阿二心里的想法。 当然,三爷除外。很多时候神仙谷是他们两个管着的,阿二有事除了师父,能商量的就只有小三了。 ☆☆☆ 繁华的莫城有间闻名遐迩的食肆名为无名肆,无名肆有个卖汤面出名的老板叫苏三,苏三是个撒手掌柜,当初教了无名肆现任掌柜「如何煮好一碗能吃的汤面」后就把这间铺子忘了,直到多年后现任掌柜在门口巧遇苏三经过,才死活把苏三拖回无名肆,将无名肆还给苏三。 苏三是个坏脾气的人,不过你如果不来找碴,他也不会对你怎样。 苏三还是个难得的人才,简单一碗汤面就能在莫城卖得风风火火,这恐怕连易牙再世都做不到。 苏三也是个有血性的汉子,虽然长得不怎么高、不怎么壮,一对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你时都能叫你心软到一塌糊涂,可若你干了让他不高兴的事,他会把你打得趴下、趴下、再趴下。 血淋淋的例子就是无名肆现任掌柜那好赌成性,喝了酒连个儿亲爹都揍的不孝儿子和大半时间只会花钱、小半时间指着公公骂的儿媳妇。 两人在经过苏三爷「调教」了一年多以后,见到他像耗子见到猫一样吓得直抖,只是有时苏三回神仙谷时这两人会稍微故态复萌一下,所以苏三每回只要出了神仙谷来到莫城,就会再踹掌柜那混蛋儿子几下,然后叫掌柜那儿媳妇好好看看她相公不乖的下场。 至于为什么会提到神仙谷这个传说中神仙隐世的地方? 哦,苏三不正就是百里三的化名吗? 他乃神仙谷谷主百里悬壶座下第三弟子。性子不好、武功不好、身子也不好,唯一好的就是那高超绝妙的厨艺。光是一碗面,就能叫人心甘情愿从无名肆门口排到三里远去。 神的哩── 这天,风光明媚,冬阳露脸,晒得人懒洋洋的。 小三穿着一席淡蓝色的衣衫,衬得那张小脸叫做一个面如冠玉、明眸皓齿,真真像是金童下凡啊── 他就坐在二楼角落靠着栏杆的位置,桌上放着几碟点心和一壶茶,然而他却动都没动,手肘就曲置于栏杆上,手掌托着瘦得有些尖的下巴,双目看着远方像在发呆,但其实是在想很重要的事情。 二楼原本是隔了几间雅间的,雅间里还有名家山水画与对联。 可小三觉得那附庸风雅的格调完全不切实际,所以前阵子叫现任掌柜──面老头把那些隔间拆得差不多,只留了几处囤货理事用的地方。 因为无名肆的客人实在也太多的缘故,有时小三突然来,店里却没位置。 这时伙计就会从里间搬出一张桌子两张椅子,放到专门为小三空着的角落,让他在那儿晒晒太阳,喝茶吃糕点儿。 面老头在忙完食肆里大部分的事情后,就跑上二楼见小三。 他看桌上的东西完全没动过,笑着问道:「老板不饿吗,伙计们说你都坐了个把个时辰了,怎么连茶水也没喝?」 小三的眼睛还是看着远方,发觉有人在跟他说话后思绪停顿了一下,才说道:「不想吃甜腻腻的糕点。」 面老头立即说:「那我让厨子给你煮碗汤面。」 「不要。」小三说。 「还是……」面老头正要说大街上开了家不错的菜馆,能去买些过来,这时小三却突然说了:「老头,养儿子比生儿子辛苦是吧?」 面老头不明白小三为何问这个,但还是点头道:「是啊!」 「你家那个不成材的最近有没有再犯病?他若又犯病了,等等我去踹踹他,顺便活络一下筋骨。」小三面无表情地道。 面老头急忙摇头道:「最近好得很、好得很,他听话了,桂芝也改很多了。」 「你说人人都生儿子,怎么你生的这个就特别混帐?」小三道。 面老头深深叹了口气。「人家都说儿女是来讨债的,他还小我就到城里跟着一个老师父学艺卖面,把他和他娘留在乡下小村子里。卖面赚不了太多银子,就算我把所有的银两都稍回去,他们娘俩还是只能勉强度日。 后来他娘死了,没人管教,他就学着人坑涔掌,就连桂芝都是半哄半骗才嫁给了他,桂芝也可怜,我许家穷得连聘礼都没法给。 那时我总想等他再大一些,就懂得想了。谁家的孩子不是小时调皮,跌跌撞撞后长大,娶了媳妇生了儿子,就明白当爹娘的不容易。只是没想到老板你将无名肆托给我后,那小子来了莫城,开了眼界,竟把主意也打到您的店上去。 若不是遇到老板您,隔个两三月敲打敲打他,他到现下也不会清醒,说到这里,老头子还真感谢老板您。谢谢您救回了我儿子,让他知道怎么做人,您真是老头子的大恩人啊!」 面老头一脸感激,小三却还是面容不变地望着远方。他都觉得这并不算什么事,三爷那时只是浑身不舒畅,刚好又有个不长眼的自个儿往枪头上撞过来罢。 小三这几天都在想阿二说的那些话,刚刚和面老头谈了一下,也才定了主意。 孩子是生来讨债的!这种轮回因果之说他倒是相信,要不他能重新活过来,从个杀人的便成煮菜的? 孩子为什么来讨债?那当然是上辈子爹妈欠了他的,欠债当还,这是一定。 阿二说小五小六命中带煞,该死之人却未死,若没人管,日后有得乱。 小三想,煞为凶神。一尊凶神就够折腾人了,这回儿一下子迸出两个,老天爷是想干嘛?闲着没事干也不待这样的! 再说那两小子不过出谷一年多,就让人给取了什么修罗双煞的破名号。 要再多些时日,修罗双煞决计让人喊成修罗双鬼了!见到他们的人直接被鞭成鬼,到时真没人挡得住他们。 治水之道非堵而疏,小八都说那两兄弟离谷时是哭着走出去的。如果那猴子没有诓他,小五小六现下对他可是满腹怨气了。 这当头上贸然撞过去,总有一方非死即伤。 虽然依小三的估计,死的应该会是小五小六,就算幸运伤着,也只会是小五小六。三爷他走遍八方,还没让人给打趴过。 小三托腮想着,不自觉中微微嘟起了嘴。 那两个孩子,从以前到现下直至以后,他从来寄予厚望。 让雏鸟化为苍鹰的心愿,更是从未改变。 他自小便一心一意养育的孩子,必须活得正直且坚韧;磨练是定然,即使那些会带来难以忍受的痛楚;但今日所承受的一切,最终必将成为令他骄傲的果实。 所以现在,还是先让他们在外头闯闯撞撞吧! 砥砺才能成器;他们日后会是无瑕美玉。 ☆☆☆o:po:p 小三想了一整个下午,回过神来天都晚了,可面老头还在,这老头也是少许几个让他看得顺眼,能和他说上话的人了。 小三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呵欠,突然瞧见面老头像用在看孙子的眼神看他时,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小三瞪了面老头一眼,老头干咳了两声也发现自己不对。 可小三也没怎么他,只是接着问道:「老头你说,要怎么才能在短期间内赚很多的银子?」 「老板需要银子?食肆里的银子全在通宝票号里,需要的话,明日我同你去取。」面老头说。 「有多少?」小三问。 「……」面老头沈吟了一下后,在小三耳边轻声说了个对老头自己而言挺大的数目。 小三摇头。道:「那点数字,塞牙缝都不够。」 接着小三又看了看高朋满座的无名肆,抓了抓下巴问:「这间面店卖了能有多少?」 面老头一听小三这话,惊得立刻站了起来,连忙说:「老板,咱们店里上上下下二三十人就靠这过活了,您店一卖,大伙儿可要愁了!」 接着面老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啊」了一声后说道:「老板您等等,我让懂得这事的人来和您谈谈!」之后便撩起衣摆,急冲冲地往二楼还留着的其中一个内间冲了进去。 没多久,面老头带着两个年纪比他轻的青年奔了出来。 小三一看那两人,呦,不就是无名肆的镇店之宝,算盘打得精的账房先生,和老是爱吊书袋的秀才吗? 这三人一同来到小三面前,但不像面老头着急的模样,账房和秀才冷静多了。 「区区方才听闻老板您想将无名肆盘现?」秀才笑着开口。 账房则是一脸木然,手上拿着拨到一半的算盘。 小三往后靠在椅背上,淡淡说道:「随便坐,喝茶吗?」 小三那张只有他来才会摆出的桌子唯有两张椅子,一张他坐了,另一张虽是空的,但面老板他们有三人,所以没人坐下。至于茶杯也唯有两个,一个端在小三面前放着,一个空着,于是也没人喝茶。 「老板……」秀才才要说第二句话,小三便出声阻止。 小三掏掏耳朵道:「爷一见你就牙酸,麻烦说些人听得懂的话出来,爷代替爷的耳朵谢谢你了!」 秀才的脸色变了变,他都没说这位三爷从认识他们以来就没记住过他们的名字了,那些浅而易懂的话语都已经够直白,到底是要怎样才能再简单,秀才也觉得困难。 「老板如今想要什么?」账房单刀直入。 小三就喜欢这样说话的方式,他笑了一个给账房先生看,害账房愣呆了一下,而后说道:「老子要银子,黄金也行。别和我提通宝票号里有多少,那些连零头都算不上。」 账房皱眉、秀才皱眉、面老头苦着张脸。 「除非再展店!」秀才立刻说:「莫城虽繁荣,但只算南方小城。若能由南而北立足京城,那绝对齐得了老板您要的数目。但无名肆除了面食以外再无其它名菜,南方人惯米食,所以对无名肆的面食惊艳,可北方人惯面食,花样也多,越北怕越是讨不了喜。」 账房则刷了一下算盘,珠子开始迅速拨动:「展店一间,初时租赁店面银钱、采置食粮银钱、工人银钱、疏通官府银钱……」杂七杂八地加总后,账房看向小三道:「目前得先展一间,一年后才得第二间。」 面老头紧张地搓搓脸又搓搓手:「老板,这还得那间新店也同无名肆这般赚钱才行呢!如果不行的话……」 三爷一下子火了,拍桌怒道:「男人最听不得的就是『不行』这两个字!三爷我这辈子愣是没懂过『不行』这二字怎么写!秀才,展店的事你去做,把阿勤带着,让他给你跑腿!」 「咦?阿勤?!」秀才就算方才装得很冷静,听到面老头那名声坏掉半边天的儿子也不紧惊讶地歪了鼻子。 「哼,就是他。闲人无用,老子从不养闲人。」小三说。「他若再犯浑,老子直接修理他。」 跟着小三又说道:「面食既然越北越不讨喜,这几日我会想新菜色。但日后无论如何,一间店就只给我卖一种吃食。所有的厨子都要对那道菜专精,一切心思也只能放在那上面。」 秀才想开口说话,却被小三睨了一眼。 小三说:「无名肆眼下这面的味道和我当初教给老头子的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你们当以为学学诀窍,看面怎么杆,酱如何调制,就能拿得上台面了?」 小三骂道:「我去你个蛋蛋面,没有十年二十年的火候,就要有天赋,没有天赋,那就给我不断练习。今天太晚了,明日店铺收拾收拾,后天关店,然后让厨房里那群厨子在灶边等着。 面煮成那样也能吃?你们这是在折磨别人的舌头还是在欺骗自己的舌头? 爷这阵子闲,一块把你们都给收拾了。对了,阿勤也给叫来,我从最根本开始教他。老头子,你让你儿子皮绷紧一点,下间店的掌柜我属意他,他要敢给我弄出什么妖蛾子,你儿媳妇就可以准备改嫁了。」 小三说了一场串的话,到最后都累了,嗓音也有些哑。 他本来风寒就才痊愈没多久,身子骨还虚着,等他站起身来要往楼梯口走,步伐歪啊歪,好像要倒下去一样。 面老头见小三有些不妥,急急喊了声:「老板!」 小三回过头来,眼神依旧锐利。「干嘛!」 面老头也不知自己是想干嘛,心里一急,话就从嘴里蹦了出来。「您这是要去哪儿?事情都交代完了吗?」 小三看了他一眼,回过头漫步下楼梯。「事情都交代完,三爷我肚子也饿了,接着该做什么自个儿做去,别烦了。」 接着小三的嘴咂吧咂吧两下,喃喃说道:「今儿个怎么突然想吃包子……牙有些痒……」 说着说着,人便渐渐走远了去。 ☆☆☆ 小三在莫城里逛了一圈,晚上卖包子馒头的店不多,找了几间后,他鼻子闻了闻,有的是里头的馅料肉骚味太重了,不知是用死了几天的便宜猪做的;眼睛看了看,包子们不是发黄,就是蒸得太久外头那层皮都烂了。 买不到好包子,小三这会儿心里又不高兴了。怎么他三爷想吃包子的这天,刚好就没一颗包子入得了他的眼呢! 在城里晃来晃去,最后小三一脸阴森森地回到无名肆。 他一进门,周身那气势、脸上那神情,伙计们不用多说也离他离得远远的,谁都不想听见三爷那能让人肝胆剧烈的咆哮声。 小三一路走进厨房,来到灶旁。原本正在煮面的厨子二话不说立刻端起他的锅往旁边跑去,把自己的地方留给小三。 小三闷声不吭地在厨房中选了面粉、猪五花和一些少少的调料。 他目光专注地将手上的面粉和成面团,其中的揉捏、槌打、加水、落香料等等动作也以同样的速度不断重复。 接着他空出一手揉制酥油,另一手把面团揉得光滑柔软且带有筋劲,最后小三低喝一声,一小一大的酥油面团被内力震至半空,小三再以巧妙的手法将匀在一起的面团展开合起,揉揉迭迭不知多少次。 待到面团落下,他取了条湿巾子盖住后放往旁边,接着拿起刀子剁那块方才取好的五花肉。 刀子剁剁剁剁剁的声音飞快响起,厨房里的伙计与厨师们这时全都停下来看小三做菜时的英姿。 普通厨师进了厨房,切肉倒油难免沾得一身污渍,厨房火热挥铲用不了多久便浑身是汗,再英俊的厨子最后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可您瞧那小三爷,才几岁人啊,和面时硬是能叫面粉乖乖听话,那么容易飞扬的白点儿就是让他牢牢掌握在手里,完全沾不了他一身衣衫。 剁猪肉时手快得只见残影,不但如此,也没见一点肉沫胆敢溅出砧板一丝半毫。 所有的一切都在小三的掌控之下,彷佛火房便是他的天下,锅碗瓢盆是他的将士,端着一把刀所过之处无人能敌,刀下食材是他忠诚的仆人百姓,在他的意念之下,心甘情愿为他成为任何模样。 也就这凛冽不可侵犯的架势惊着许多人。 这些厨子从未看过有人做菜能做到天地正气集一身,没有厨子袍上的污渍、没有灶火下的汗滴,整一个像是神仙到来、食神下凡,让人想跪下朝他群埃骸附涛艺庖皇职伞~大人~~」 小三想了想,从怀里掏出小八出谷前说是让他吃着玩的白色花瓣加入剁好的猪肉馅里,接着左手捏一块揉得光滑发亮的面团,右手抓一块猪肉馅,迅速包起后放入蒸笼里,待全数完成便舀水净手,到一旁坐下,双手环胸等包子吃。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和蒸笼上的水气一起飘散出来的味道也越来越浓郁。 小三算准了时候,一个箭步踩了轻功步伐,瞬间来到蒸笼面前,把盖子给打了开来。 那一x那,香气四溢,炎热的火房不再炙热,之前焦急等待的人心中似乎平静了下来。 深深吸一口气,有种介于莲花与芙蓉之间的香气淡淡传来,细细一闻,又有股面团香味散发出来。 小三站在蒸笼面前数着点,包子熟了,可里头的猪肉馅还差一点火候。 所以得先掀盖让水气散开,保持包子外皮软韧松滑的口感,接着让猪肉内馅流出的美味汤汁缓缓渗入包子内皮之中。 就在这时,有个年轻厨子忍不住了,一只手横到小三面前,伸手就要抓包子。 小三动作比他更迅速,立刻拍掉厨子的手。 对方「唉呦」了一声,这才由魔瘴中清醒过来,连忙退开十来步,满脸通红地看着小三。 「三爷嘴下也敢争食,找死啊你──」 小三那对眼睛横了过去,虽然大且圆,却锐利地几乎能将人刨去一层皮。 厨房的动静太大,幽雅的香味不但飘到一楼大厅,也飘上二楼去。 当面老头和账房、秀才惊觉整间无名肆闹烘烘地出了事,连忙便由楼上赶了下来。 而后震惊于所有的客人通通不吃面,竟堵在厨房的进出口处,再闻见一股让人口水直流,无法克制地想往其前进,狠狠吃他个痛快时,三人心中同时响起了一个人的名字──「苏三」 账房先生长得壮实一些些,靠着硬挤,力排众多眼睛发红的食客,带着面老头和瘦秀才入了庖厨。 当他们入内看到的第一个景象,便是小三拿着个盘子,盘子上架着由三支筷子撑起来的底座,而后一个一个地往盘子上头放像莲花一样花瓣盛开绽放的白色东西。 小三把包子端到方才的位置上坐下。 因为方才面团揉得好,层层迭迭、反复细心迭了一百零八层,是以放到蒸笼上一蒸,薄薄的外皮竟似花朵一般绽了开来,模样实在好看得不得了。 于是,所有人就看小三那张嘴往莲花包子外皮上一咬。 然后看他吸着气,连忙往嘴里风。包子太烫,烫着嘴了。 淡淡的面香与奇特的花香传了出来,瞪直眼流口水的人多了几个。 小三朝包子缺口吹了吹,第二口咬得大些,让馅料和内层吸饱了汤汁的包子皮混在一起,香而不腻、爽口不已。 小三嘴巴嚼啊嚼,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唉,还是自己做的东西好吃! 这时,闻见肉香味的众人不只流口水,眼睛甚至都要瞪出来往包子贴去了。 吃了两个包子,稍为止饥后,小三看了看周围的异状,有些无语。 这一个个老的小的恶狼似地瞪着他的包子做什么?! 小三咂了咂嘴,用吃包子后油油亮亮的嘴唇开合说道:「反正我蒸了两笼也吃不完,你们自个儿分去吧……」 小三话都没说完,厨房里一伙人就往蒸笼冲,爪子都亮出来了,伸得直直的,千盼万盼能抓住一颗包子。不,就算没包子,吃得到皮也好! 厨房里一阵混乱,小三看得起劲。瞧,就面老头那个矮板瘦弱的老身体,竟一把抓了两颗馒头!佩服佩服,不愧是三爷看顺眼的人! 然而厨房一乱,外头来吃面的也乱了。 那包子的香味像是会勾引人似的,每个人都感觉如果现下没有吃到,当晚绝对含恨而终。 所以小三一个没注意,竟让个客人给抢走盘子里最后一颗包子。 小三转头,就看到对方大口一张,把他的好吃包子塞进嘴里。 那一瞬间,小三怒气由丹田往上冲,一路冲冲冲,冲至头顶百汇穴。 三爷脸被气红了,更被气羞了。他堂堂神仙谷出来的,虽然现下化名苏三但本名百里三的三爷居然让个没武功的吃货把包子给抢走了,这事传出去他还用作人吗?丢都丢脸死了! 于是接着,因为一颗包子而引起的惨案就这么开始了! 小三阴着张脸走到比他高也比他壮的男子面前,第一脚就来个悬空后翻,翻的时候鞋底重重踹了那人下巴,然后就听见霹霹啪啪牙齿断落的声音。 第二脚侧身横踢,踢中男子小腹,把人踢得直接往厨房门外飞了出去,途中还撞倒了几个人。 之后还想第三踢,此时抢到两颗包子的面老头急忙赶到小三面前把包子呈在手心献了上去,急得直喊:「老板息怒、老板息怒,这还有包子!实在是因为老板您亲手包的包子太香了,才会个个都迷得魔瘴了,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气啊!」 小三看了看被他踢飞很远的那个人,再看看面老头手里的两颗包子,「哼」了一声拿走一颗,全身散发着「老子今日不爽快,谁来谁就惨」的气息,往后院自己的厢房回去了。 ☆☆☆ 是夜,吃了最后一颗包子,小三松了发带脱下外衣,洗了把脸就要睡觉。 此时门外却传来敲门声。 小三并不想起身开门,他懒,于是身体往床内一翻,用棉被将全身裹住,便要继续他的睡觉大业。 可是外头的人似乎没想要放过他,敲门声一直规律地持续。敲三下,停片刻,再敲三下,停片刻,又三下…… 这催命似的敲门声敲得小三受不了,被子一掀赤脚下床,披头散发地把门栓扯开,阴森森地看着房外站着的三人。 秀才立刻开口,笑着说道:「三爷先别气,若不是要紧事,我们绝对不敢吵您!」 「什么事快说,说完快走!老子睡觉的时辰到了,佛也挡不住老子爬上床。」小三声音和他脸色一样也是阴沉沉的。 秀才尽量将事情简单地说:「敢问老板晚上那包子叫什么名?你走后客人就不停在问。这包子状似莲花,闻时清淡高雅,入嘴后汤汁满溢齿颊留香,实乃当代一绝啊!」 账房先生接着说道:「若要展店,此包绝对可行。」 面老头一昧地点头。齿颊留香啊齿颊留香,他这表外甥说的话真好,现下想起方才吃的包子味道,口水仍旧直直冒呢! 小三一听,想也没想便立刻回决。 小三道:「不成,那包子没办法卖。我把半瓶天山雪莲加进去劲头才这么厉害,一个掺着雪莲瓣的包子你要卖多少?十两黄金我怕都不够! 那东西好得很,我家小八才会要我放在身上。而且也不是说有就有。 雪莲多久开一次花你们知道吗?十年……嗯,不对,好像是十六年……?算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好东西易招祸端。只要得到一株天山雪莲,老子不在的时候你们被官府一锅踹了,或是给那个江湖门派踩平了,我可一点也不会惊讶。」 「天山雪莲!」秀才震惊。那可是天地奇珍,有市无价的宝贝,这人居然拿了半瓶来做包子!咋死啊! 「天山雪莲!」账房先生觉得这东西可金贵了。可惜晚上就只吃了一个。 「天山雪莲?」面老头搞不清楚雪莲是什么东西。 三个人呆的呆愣的愣,但秀才最快回过神来,因为他知道这位三爷耐心有限。「如果不用雪莲,三爷能用其它东西补齐这一味吗?」 账房先生说:「要是能有,两个月后立展第二间店。」 小三挠了挠已经有些乱的乌黑长发,回道:「我再想想。」之后便要关门睡去。 小五小六江湖经历尚浅,在他认为可以之前,那俩家伙会一直处于放养状态。可阿二对他说的话也让他担心两个孩子走上歧途。所以他眼下需要银子,有银子,才有人,有了人,才能时时刻刻盯梢小五小六,知道他们在外头都做些什么。 因为高手很贵,所以小三得用力赚钱。 门关起来之前,秀才急忙问道:「老板,先说那包子什么名字,这可重要了!」 「就叫破包子。皮杆到一百零八层有些过了,包子都破掉了。」小三关上门,打了个呵欠往床走去。 秀才心想,这什么破名字啊,也只有屋子里头那个破孩子才想得出来! 「老板,包子状似莲花,又有天山雪莲在内,不如取做雪莲包如何?」秀才建议。 「破包子就是破包子──」很想睡的三爷在棉被里头咆哮。 秀才的胸口重重跳了一下,其声音带有杀气啊! 「还有还有,第二间店的名字老板你也顺道取了罢,接下来这两天我们都不会来烦你!」秀才又说。 「既然是第二间,就叫『第二间』!」小三的声音传来。 「这怎么成──」秀才实在头痛,这位爷取名也太过草率了。 可之后小三房里灯火「噗」一声被弹灭,就也没有半点声响传出。 面老头拍拍秀才的肩,因为怕吵着小三睡觉,所以小声说道:「老板就是这样的,心只在厨艺之上。我之前还听他提起过,他爹似乎也如此,生了八个孩子,名字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这般排下来的。老板之所以叫苏三,只因为他他爹生的第三个儿子。」 「……」秀才只得无奈地释怀了。苏三厨艺高超是为天赋,然人无完人,他那坏脾气和厨技之外的什么都不入眼的性子,就是天缺了。 第四章 「冬去了、春来了;冬又去了,小五小六怎么还没回来呢~」 小三已经被阿二的迷踪阵困住两个时辰,从阵里看出去一步以外全是迷雾,如果没踏好,不是垒起来的石堆给绊倒,就是被飞射而来的竹叶给划破衣衫。 他这心里头正烦着呢,偏偏赵小春那个小子又在外头念个不停。 「唉,小五小六啊,你们什么时候才要回来给三哥哥看呢~」 小春在外头用小泥炉熬着药,黑色的药汁咕噜咕噜地翻滚着,偶尔红的、灰的、白的,看不出什么颜色的药材随着药汤翻滚浮了上来,怎么瞧怎么可怕的颜色,却是放入了神仙谷里最上好的补品所制。 阿二拿着把椅子坐在不远处翻看一本破旧的老书,一边看着小三在阵内的情况。 虽然略有些不足,但小三步伐还算稳定,只稍再推敲一下,就能从阵里出来了。 果不其然,阿二书才翻到下一页,就听见小八师弟叫了起来:「三师兄你干什么把我扔进阵里,我的药还没熬好,那是等会给师父喝的啊!唉呦唉呦,石头砸人怎么这么痛,二师兄放我出去啊!」 阿二没说话,倒是踏出阵外的小三拂了拂身上的衣裳,淡淡地说道:「找死嘛,三哥哥就让你也练练你二哥哥的绝技,出来才有饭吃。」 「我的药、我的药!」小春在迷踪阵里头嚷着。 「还多久会好?」小三问。 「不到半个时辰,等那些药渣子都浮起来就得马上从炉上移开。」小春接着又「唉呀」地喊了道:「绿竹飞得这么快怎么闪,紫竹转圈圈转得我都头晕了!」那声音听起来好奇多于惊吓,反正小春晓得,上头这两位师兄是不会让他出事的。 小三走到阿二身边的另一张椅子坐下,衣服上破了几个洞,他累了,往椅背一靠后就懒得起来了。 「你那个阵布得可真够刁的,花了我一上午的时间才钻出来。」小三脑袋转向小春的方向,看着他八师弟在阵法里头跳来跳去的。 「八个师兄弟中你武功最弱,晚点再教你几个阵法,你太常出谷,多学些好防身。」阿二顿了顿后说:「小春没学过五行八卦阵,你这么把他丢进去,不到明日怕是出不来了。」 「他平时就顾着和药草打交道,武功也没学几招,就和我一样多练练吧!况且他那脑袋精明得很,说不定下半夜就自个儿走出来了。」小三见小春在阵法里头一会儿疑惑、一会儿笑得像春花儿一样,突然觉得这个师弟看起来怎么这么傻。 不过那也只单是看起来而已。 赵小春古灵精怪满山跑,猴子都没他那么能跑。 小三猜测或许再过几年,自己的轻功也追不上这家伙了。 只是小三靠在椅背上看着看着,忽地觉得小春的侧脸似乎有些熟悉,好似曾经在哪里见过。 于是他就这样想啊想啊,一双眼睛盯着小春看,可怎么都想不透那熟悉感从何而来。 在迷踪阵里的小春猛地背脊一阵发凉,他在被阵法拐得晕头转向之际,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是辨别出了阿二和小三的方位。 小春朝他们喊着:「师兄,是变天了吗?要下雨了吗?我感觉阴风阵阵耶!」 小三的思绪被打断,方才想到哪里也忘了。他开口道:「正中午太阳那么大,哪来的阴风?也别想着等师父醒来就会放你出来,专心破阵,你的脑袋如果只是在脖子上放好看的,师兄我不介意晚膳前替你摘了它。」 「唉唉唉!」小春叫。 小三不理他。 过了一会儿,小三起身把小泥炉上的陶锅端起,利落地以纱布去渣,将集各种药材精华化得有些浓稠的补药端给已经站在他身旁的阿二,然后两个人一起去了百里悬壶房里。 一个叫人起身、一个喂药,而后阿二替他家师父穿好衣裳同他在谷里绕了一圈,小三则陪在一旁边走边把早上做好的饼塞给他家师父吃。 两人这番动作从送药开始直至下了盘棋又看了会儿书,百里悬壶再度困了将人带回房,整个一气呵成顺畅而不沓拖。 在竹廊上走着,不疾不徐,两人的脚步恰好一致。 他们这般并肩而行已经不下数百次,而每一次数着踏着长廊时发出的声响,总会有种生于世外的平静感。 但是今日,阿二的脚步先停了下来。他侧首,看着在那一瞬间落在篱笆上的灰色鸟儿。 那鸟也不叫,就瞅着小三瞧,待小三也转过头来发现,仍是安安静静地。 阿二说:「小五和小三出去两年半,也就回谷过一次。可打那次回来又出去,一年多了,『修罗双煞』这名号越来越响,他们的脾气也和名号一样,快到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步。 四儿曾捎信回来问需不需要做些什么,但你说过你有主意,所以我回绝了她。我告诉过你,『煞』,为凶神。小三,就算断了他们的羽翼,也必须将他们带回来。否则若错过时机,一切便都晚了。」 小三看着那只鸟,缓缓说道:「你也知道我有自己的主意。这段期间,我找人看着他们,除非他们杀人,否则我一概不管。」 「你……」 「他们那不叫凶神,那叫自暴自弃。胸口有股怨气,后来被人管着管着,怨气就压了下来,我一不在他们身边,两个欠管教的,怨气又冒了出来,还变本加厉。我也同你说过吧,治水之道,不是把那汪水给圈了,围起来就没事,要不等哪天一个发水,那还不淹死你? 反正我就是当放养了,放出去让他们咬咬人消消气怎么都好,是时候带回来我就会带回来。断了他们的羽翼?我操你个百里二,儿子……不对,孩子又不是你养的,你站着说话腰不疼啊!」小三鲜少地骂人没带火气,就这样慢吞吞的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跟着小三将手伸了出去,那只灰色的鸟儿眨了眨眼睛翅膀一拍,遂飞到他手腕上停住。 小三解开鸟爪上的纸条,把鸟一放,便拆开纸条细看。 小三看完后,眉头一皱,把纸条塞给阿二后说:「我出去了。」 小三甚至没回房收拾细软。他s龙索和鱼肠剑系在腰间,乌木令就挂在上头,银子到了莫城自然有,现下唯一要做的就是尽快赶到那边才成。 阿二摊开几乎快被小三扯烂的字条,上头只写着四个字:「通州徐家」 四周渐渐没了声音,突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小春试探地叫道:「二师兄?」 又唤了一声:「三师兄?」 「人咧、人咧?怎么都跑了,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啊!」 小春在迷踪阵里玩腻了,又不知道怎么出来,最后只得双掌握拳,运起了内力大喊一声:「撤!」四周围的垒石顿时爆了开来。 垒石一碎,迷踪阵遂随之散去,阻挡他的迷雾渐渐消散后,小春扬起潇洒不羁的笑容,拍拍身上被飞叶碎得乱七八糟的衣衫,一跳一跳地往药芦方向而去。 阵法他是不太懂,但他可是药人耶!药人那生而有之的一甲子功力可不是摆着好看的,气贯全身尽数发出,一个小小迷踪阵还不够他玩呢! ☆☆☆ 小三来到莫城城门口时,已有三个人牵着四匹马在城门口等他。 小三一过去,那些人立即恭敬而整齐地行礼,动作画一毫无半点偏差。 「边走边说!」小三牵了其中一匹马,迅速跃上后就往通州方向急奔。 其余三人也立即翻身上马齐齐跟上,而中有一人与小三平行,在急马奔驰黄沙漫眼的路上以小三能听见的声量说道:「徐州那家在这三个月里发生许多变故。先是一夕之间银库被搬空;二是上贡的茶叶出了问题;三则徐久凤卖地变现被骗;四则小妾与知府之子私通抓奸在床,徐久凤并不知其身份,当场乱棍打死妾室、重伤知府之子,知府震怒将他收押半月有余,直至前日几乎散尽家财才赊回了那条命。」 「一件接着一件发生的?」小三问。 「是。」那人答道:「三爷吩咐徐家若有动静必定得通知三爷,但属下查证之后,线索是往五爷六爷那头去,属下不敢大意,调查清楚之后才发信鸽,这才禀报晚了。」 「他俩怎样?」小三开口问。也不管马骑得快,吃了一嘴黄沙。 「将徐家逼到山穷水尽后仍不解气,怕是早已动了杀机,就等最后一击而已。」那人答。 「我操!」小三怒道:「s亲乃逆伦重罪,杀了徐家那两个,他们以后也甭在江湖上立足了!」 莫城到通州得有几天路程,小三自从跨上马背开始,就再也没有下来过。 途间不断地有与那三人装束相同的汉子从小道转至官道与他们会合,直至快到通州的那日,小三身后已经集结了二十二人。 天干十人,地支十二人,是他这一年多用卖面卖包子的银子四处去招揽的。 这些人出身有高有低,有的是死囚、有的是奴隶,但到小三手里后通通被练成了一个模样。他们各有专长,但沉默寡言,只听他百里三一人号令,一如他上辈子亲手训练的亲兵一般,除了三爷,他们谁也不认。 ☆☆☆ 通州徐家,是个百年望族。 善制茶,尤以「凤舞龙团」为名。所有「凤舞龙团」皆为贡品,几代前开始便受朝中权贵所爱,百官都以圣上赐以「凤舞龙团」为傲。 但徐家从不是积善之家。最初发迹时夺人茶树土地、强取制茶世家密技,后虽日渐富有,但因处于士农工商之末,欲求一官半职巩其地位,是以银子大批大批地洒,拉拢权贵,甚至将家中庶女嫁入官家为妾,或以庶子为脔宠,不惜手段只为拓展徐家势力范围。 当小五小六站在徐家门外,仰头看着那块刻着「徐府」二字的牌匾时只觉恶心,他们怎么会被这家人生出来,而后又无情无义地被抛弃。 徐家家主徐久凤如今就跪在地上,鼻涕眼泪横流,他身旁是个年过四十却风韵犹存的妾室,这妾室因为生得妖娆又受宠,所以几年前正妻死去之后便被徐久凤看中,选了出来管着家里大小事务与他那些老妾、小妾还有儿子、女儿们。 屋外这片地上除了这两人,周围还有十几个妾室与孩子,仆人丫鬟则都被打发走了。 小五小六被百里悬壶捡到那时年纪尚小,只记得是活着被扔进乱葬岗的,除了两个此生再也不想提的本姓之外,早已忘了家住何方。 这几年出了神仙谷后,他们就一直在找、一直在找当年几乎置他们于死地的「亲生父母」,然而皇天不负苦心人,他们终于查到那原来是通州徐家,而后在小五的缜密计划下,一点一点地将徐家淘空,让徐久凤失去他最爱的钱财与权势,让这间百年老宅只剩下空壳。 最后,他们要手刃当初连条活路也不肯给他们的人,让那些人也尝尝绝望的滋味。 徐久凤穿着一袭华服,他身边的妾室则是打扮得雍容华美,这两人如今涕泪满面,看着眼前容貌一模一样的两青年男子用冷漠无情且带着杀意的眼神直视他们时,心中的惧意不断地疯狂涌出,开口求饶着。 徐久凤嚎着嗓子道:「两位大侠高抬贵手放过我吧,不知徐家是哪里得罪了您俩,只要二位大量不计较,不管您要什么,金银财宝、俊男美女,徐家有的通通都能为您奉上!」 他身旁的妾室则是小声揪着徐久凤的袖子说道:「老爷,还有我啊,您也得救救妾身啊!」 小六冷哼一声,白色修罗鞭指着徐久凤身旁的女子道:「如果说我要她呢?」 徐久凤立刻将身旁的妾室往前一推,大喊着:「给你、给你!这女人心肠歹毒,若非有一点治宅之能,我也不会留下她!」 那女子被推得扑倒在地,再起身已是满脸泪水鼻涕混着尘土,尖声叫道:「老爷,妾身为徐家尽心尽力二十余年,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小六走到女子身边蹲下,用修罗鞭抬起女子下颚。 他嘴角带着笑,但眼里全无笑意,待那女子瑟瑟抖了几下,为保全自己而忍着露出自以为姣好的笑容后,小六立刻收回修罗鞭,站起身往一旁啐了口唾沫,冷漠的声音由他口中传出,犹如传说中的炼狱修罗一般。 小六道:「还真叫我作恶。」 小五声调同小六一般冷淡,道:「他们所有人都叫我胃里犯酸,简直要吐了。小六你的手别碰到任何一个人,否则肯定会同他们的心肠一样黑得烂掉。」 小六笑道:「是啊,的确会烂掉!」说罢,白色修罗鞭迅速往那女子脸上抽去,女子痛苦哀嚎一声,如花似玉的脸颊上立即鲜血淋漓,差些没当场晕过去。 小五走了过来,在那女子哀嚎声尚未停歇之际,黑色修罗鞭如闪电出没,一击打在徐久凤胸口之上,当下立即碎了徐久凤的衣衫,大量鲜血从胸膛伤口处喷溅出来,徐久凤的惨叫比他身旁的女子更为凄厉。 接着,小五小六出手迅速得几乎只看的见黑白双鞭残影,女子另一边脸被小五打了,徐久凤的胸口也让小六奋力鞭了一记。 那女子痛得晕厥过去,只剩下徐久凤还苟延残喘地呻吟挣扎着。 小五笑道:「我居然忘了这鞭子普通人是受不起的,小六,咱待会儿可得打轻点,倘若太快打死,哥和你这口气还没解他们就下了阴曹地府那可不成。」 小六冷漠地道:「原来他们不过也只是普通人。哥,你说,当初我们怎么会因为这两个普通人差点命都没了。他们甚至比蝼蚁还要低下不堪。」 「其实我们已经死了。」小五说道:「打那女人生了两个儿子又被这男人的正妻盯上起,我们就死了。痘疮不过是个借口,我们自出世后成天待在最后的小院子里从未踏出外头一步,哪可能染上痘疮?」 小六听小五这么一说,顿时一阵皱眉:「你是说,有人故意让我们染上的?」 小五解开腰间的羊皮水袋,将烈酒全数倒在那昏厥过去的女子脸上。 女子脸上的伤口被烈酒一刺激,痛得边哀嚎边醒了过来。 小五弯下腰,看着女子,而后微微勾起了嘴角,虽是笑,却带着令人胆战心惊的杀意,道:「那年有人生了双生子,不吉利,所以被冷落在某个荒凉的小院子里,心里极度怨恨。 因为生的双生子害她失宠,她本来就不想要这两个儿子。几年后城东爆发瘟疫,她终于知道机会来了,于是出了一趟门,带回两条帕子,在他儿子睡觉时将帕子盖在两人脸上。 最后,那两个被她所舍弃的儿子如她所愿染了痘疮,然后她亲口向自己的相公进言,让家丁把两个因病烧得快死了的孩子用草席捆了,扔进城北乱葬岗里。 儿子没了还能再生,但一失宠便被冷落,永远没有上位的机会。 后来她因为膝下无子,不成威胁,竟得到正妻的赏识,地位于是一步一步地高起来。没几年那正妻死了,于是她便成了许家主子专宠的对象。」 小五一字一句,盯着那早已破相、不复美貌的女子道:「我说的对不对,蒋?可别说忘了,当初城东才发的瘟疫怎么会立刻传入城南徐家深宅里?还有那日拿走帕子时,那对红色的鸳鸯,我到现下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啊……我的……娘亲……」 名叫蒋的女子越听眼睛睁得越大,直至小五喊出那声「娘亲」时,她惶恐地凄厉尖叫直喊:「不可能、不可能,你们早死了!」 小六嗤笑一声:「我们兄弟两在十八层地狱里不痛快,现下专程来带你们下去呢!」 蒋受不了刺激,抽搐倒地,满面惊恐地双眼一翻,昏死过去。 在一旁听着的徐久凤不住喘息,他混乱的脑袋里只理出一个思绪,这两个是他的亲生儿子,他还有救、他还有救! 徐久凤立刻说:「你们两个竟然还活着!老天爷啊,这些年在外头流浪肯定受了很多苦!」徐久凤随即指向晕厥的蒋怒道:「都是这个女人、都是这个女人,是这个女人骗了爹,才让爹误以为你们没救了。孩子、我的孩子,爹犯了不该犯的过错,你们回来吧、回到徐家来吧!爹会给你们应有的名分,将你们的名字写入族谱,更会让你们享用无尽的荣华富贵,以补偿这些年没好好照顾你们的遗憾。 至于这女人,你们要杀也好、要剐也罢,爹绝不阻止你们报仇!就算你们放过她,爹也不会!爹会把这女人赶出徐家,肯定要让她也尝尝你们在外流浪所受的苦头。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啊……」 小六捂住嘴巴,声音从掌缝中传了出来。「糟糕,哥,我真快吐了!我明明记得那时候听见有个人站得老远朝咱们这头喊着:『快抬出去扔了,别让人看见了!』说那话的人不就是这老头吗?难道有人声音和他一模一样的,叫我记错了?」 小五站了起来,阴冷而睥睨地看着徐久凤。「说明白是不想你们上路还当个胡涂鬼。我俩仁至义尽,你也当死得瞑目了。」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修罗双鞭同时甩出,犹如他们一直以来心有灵犀一般,两鞭缠绞合一,直直往徐久凤的头颅甩去。 徐久凤死后,第二个上路的会是蒋。 至于其它的人,徐家这棵大树已经被他们连根拔起,没有徐家的庇荫,曾经狗仗人势、仗势欺人的自会有吃过亏、受过折辱的人来找他们。 一个一个,终将会被收拾殆尽。 但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间,远处突然传来熟悉的朗脆声响大喊道:「胆子大了哈,都在做什么,还不给我住手!」 鞭子末端才沾上徐久凤的脖子,那声音的出现,生生扰乱了小五小六的思绪。 两人都连忙收回内力想要扯回鞭子,可是一不注意就出了乱子,收回修罗鞭的途中两条鞭子给纠缠一块扯不开了。 他们同时转头看向后面,小六怒吼道:「住什么手!你怎么回来这里?还有,这是我跟哥哥的事情,你不是不管我们了吗?既然如此,又有什么立场干涉!」 小五小六看着小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下马,他身后同样装束的二十二人立即成圆散开,包围住在场的所有人,也将他们与徐久凤、蒋困在中间。 两兄弟只见小三摇摇晃晃地朝他们走了过来,停在他们面前,用比方才小六怒喊的声音还大的吼声回道:「老子怎么不管你们了?不管你们老子会连骑几天马觉也不睡连夜赶来?不管你们老子脑子进水了派人天天盯着你们?不管你们老子有病花大把银子把你们往正路上挪?老子有什么立场?你们两小子是老子带大的,这就是老子的立场! 我操,你们以为老子当年说要教你们是说好玩的吗?你们可是老子的心血,就算是你们翅膀硬了想飞了,没老子的同意也不能自作主张随便乱来!」 小三说了一堆话后喘急了,眼前发起黑来。可这时却又听见小五冷哼一声说道:「这两个人曾经要过我们的命,如今血债血偿,并没有什么不对!」 小三没听过小五这样对他说过话,一直以来,小五都比小六还要听话一些。 甚至他也没看过小五和小六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凉薄神情。果然阿二心思还是比较缜密,孩子放在外头任他妄为久了便会糟糕,但幸好阿二当时的提醒让小三多了个心眼,找人盯住了他们。 小三深吸了一口气,破口大骂: 「『天、地、君、亲、师』听过没有?没听过是吧?没听过自然,因为你们打小也不爱读书。今天我就告诉你们,这五种是天道伦常,藐天、蔑地、s君、杀父杀母、s师这些都是逆伦之事,做了会被人看不起! 别问我为什么,老子这辈子什么都敢做,但就是不做这些事。『天、地、君、亲、师』不可无视。他们两个一个出了精血造就你们、一个怀胎十月把你们生下来。你们的命是他们给的,他们要拿回去那也是理所当然!」 「凭什么!难道就因为他们生了我们,我们就活该死在他们手里吗?」小六怒吼,眼珠子瞪得充满了血丝。 小三毫不犹豫地道:「对!」 「不可能!」小五咬牙。「我们的命是我们的,他们杀了我们一次,早就不是我们的父母了!」 「对!」小三又应了一声,而后彷佛就在等小五这句话一样,回道:「但天下人有天下人的眼光,这件事传出去后,谁又会在乎他们曾经对你们如何,那些人只会疯传『修罗双煞』s父s母而已!爹娘把得疫病的孩子扔去死和两个长大了的儿子连手杀了自己的亲爹亲娘,哪个比较多人会想听?小五,你比小六想得多,你现下就告诉我!」 小五把嘴抿得发白,不说话。 「哥!」小六见小五的模样,急忙喊了声。 可他还没接着说下去,就被小三狠狠瞪了一眼。 小三对小六说:「很行嘛!说杀人就杀人,鞭子抽得一点都不含糊,你有没有脑子、想没想过做了这等事,传出去叫师父要怎么见人? 他那个人一辈子都在救人,这回却收了两个会杀人的徒弟!师父没提过他的事,可我告诉你们,『百里悬壶』这名字在外头可是有莫大好名声的,暂不说你们自己毁了自己,倘若牵连到师父,就算我放过你们,二师兄能行吗? 他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师父了!你们俩傻的吗?!」 小五缓过气来,顿了一下开口问道:「你今天到底是来干嘛的?」 小三道怒道:「你说呢?你说老子干什么大费周章做这些事?好好放着自己快活日子不过,跑来这里和你们这些小的一起搅和?」 小五又顿了一下。「但无论如何,这口气我和小六都咽不下!你没尝过死的滋味,没尝过绝望的滋味,你怎么可能懂我和小六的心情?」 「谁说我没尝试过?」小三目光清澈。 小五小六猛地一齐抬头看向他。 「倒是你们两个,杀人的滋味试过吗?」小三再道。 见小五小六都没了反应,小三说:「那很不好。」 小三一脸认真。「刚开始杀一个人还会觉得恶心,看见红色和稀巴烂的东西就会把吃下肚的饭给吐出来。但随着杀的人越多,感觉顿了,就算挥刀剖开敌人的首及,看见削掉一半的脑袋里头的东西也不觉得如何。 麻痹了,就失去了心,失去心后还有什么好在乎?人生在世上,有许多事很简单就能感觉得到美好,但杀戮会带来失去,而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三师兄……你杀过……很多人?」小六有些不可置信。 小三只瞥了小六一眼,没正面回答。他继续说:「给老子滚开,到旁边好好想想老子说的话。我教出来的,光明磊落,无人可指点是非,这只算是最最根本之事。连这个都做不到,活着有屁用,等等老子直接掐死你们。」 原本安静瑟缩在一旁的徐久凤听了这三人好一阵子对话,以为救星驾到,一见小三让小五小六这两个要s父s母的不孝子闪开后,立即扑上去挤开小五和小六的脚,牢牢抱住小三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恩公、恩公今日得您相救,徐家上上下下老老小小感激不尽,待您替我解围后,定会金银财宝奉上,再替您立个长生牌位日日清香三柱,感念您的大恩大德!」 小三低头看着徐久凤的样子,就任他抱着。这样一个败类,哪值得能让其成为小五小六此生的污点。 「你这头猪,放开我三师兄!」小六一见小三被碰,整个人跳起来喊道。 「三师兄你到底想做什么?」小五虽然聪慧,但也不明白小三的时候。 毕竟小三看起来就像寻常人一样,但当年才九岁稚龄就能把他们管得服服贴贴,先不说当年力战药彘那事让他们惊为天人,之后显露的惊人厨艺,对武学极高的悟性,这样一个人所处的位置在他们心里是极高的。 小三是小五小六心里最为特殊的存在,无人可动摇其地位。 对于小五的提问,小三只是嘴角上扬,露出诡异的笑容看了他一眼。但光只这一眼,就让小五觉得头皮发麻,忍不住打从心底颤抖起来。 小三用他那独特阴森森的嗓音缓缓说道:「其实,没事杀人干嘛,吃饱太闲吗?一鞭子没了一条命简单,可要他活着受罪,直到你死了他还不得死那才困难。」 小六闻言转头看向他三师兄,正狐疑的时候,却见小三低头看着徐久凤,道:「你就是当年那个把两个儿子活生生往乱葬岗扔的人吗?」 接着还未待徐久凤回答,就从徐久凤怀里抽出自己的脚,然后用力一踹,正面朝徐久凤那张脸踹去,吼道:「我操你大爷的──」 正以为活神仙驾到性命得保的徐久凤没料遭到重创,痛得嚎了一声,连忙爪子扒地,要逃开小三的狠手立刻逃命去。 这三人是一伙、这三人是一伙的啊──徐久凤可恨自己褒了小三那么多之后才发现这人的庐山真面目。 大恶人啊── 小五小六略略一惊,但小三没理会他们,直接就跟着徐久凤去。 小三说道:「你们不能动手,可不代表我也不能动手。他是生你们的人,可跟我没半点屁关系。老子现下就算当场宰了他,也没人能说老子半句不对!」 小三可是练过功夫的,虽然和一堆过于强悍的师兄弟比起来身子弱多了,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要对付徐久凤这个养尊处优的寻常人,那还是很简单的。 小三每一脚都踹在徐久凤的痛处上,心、肝、脾、肺、肾,哪儿看不顺眼就往哪儿去。 要是徐久凤爬远了,他那些贴心的下属还会把人赶回来,放到他脚下让他继续踹。 三爷其实很生气,就是这里的人差点让幼时的小五小六活不了。 那两个孩子小时候多乖啊!叫他们往左他们不敢往右,叫他们面壁思过他们不敢跑去睡觉。 身为养大他们的老子…… 身为养大他们的师兄,替他们讨回一口闷气那是再自然也不过的事了。 三爷踹人的功夫早已练得炉火纯青,面老头那儿子阿勤不也是个不听话的吗!把他的头当球踹,踹到现下,见着三爷都会笑脸迎人,看见他爹也把他爹当佛一样供了。 过了许久,三爷踹累了。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转头含笑问后头嘴巴张得大大的,下巴都快掉下来的两个师弟:「要不要也来几下,死不了就成了!」时,徐久凤已经满头是血,牙齿掉一地,鼻子歪两节,胸骨裂掉,两腿间那根残废,抱着肚子抽搐地从口吐白沫到口吐血水,连他妈都认不出他来了。 「师兄你……今天是来帮我们报仇的?」小五还有些无法置信。 「不对,师兄今天是来教你们何事可行、何事不可行的。」小三凉凉地说。 「那还不是一样!」小六大叫。 「不一样!」小三突然转头,恶狠狠地看着身后那两个人。 「让你们出谷是要你们多加历练,懂得拿捏分寸,知何可为而何不可为。但看你们都学了些什么!好的不学尽学坏的!小五你一出谷脑袋都不会使了是吧,做这些事之前有没有想清楚后果?小六你也别躲,叫你别黏着你哥哥,可你一句话也没听进去,跟着你哥一起乱来,活腻了啊你!」 两兄弟互看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打从小三发威把徐久凤打残之后,他们心里一直闷着的那口气,似乎慢慢地有消散的迹象;而对于这个他们以为已经不理会他们的人所生的那些可笑的气,也淡去了一大半。 原来三师兄纵使不在他们身边,仍是看照着他们的。 原来他们以为三师兄把他们扔开,其实都是他们乱想的。 三师兄的心里一直惦记着他们。 三师兄会为他们担忧、为他们生气、还会为他们的前程担忧。 原来三师兄从未离开他们身边。只是因为突然被迫分离,心里的恐惧与不敢置信让他们遮蔽了双眼,误会了这个一直以来都看护着他们的人。 第五章 小五小六一想通,横亘在他们与小三之间无形的那道墙瞬间就瓦解了。 徐久凤只剩一口气,他们见小三拿出了个瓷瓶,倒出一颗药丸塞进徐久凤嘴里,嘴巴一合,喉咙一捏,让药丸顺着咽喉滑落肚里。 而不久前听到丈夫哀嚎的声音而清醒的蒋也依样画葫芦被小三压着吞了一颗。 蒋一双眼睛幽怨地看着小三,似乎想用目光将小三杀了。 小三冷冷笑了声,道:「该庆幸我不打女人,若是男人,为了往上爬连自己的骨肉都能牺牲,下场肯定比徐九凤那老头更加凄惨。」 蒋一见小三的神色,知他说的是真的,打了个寒颤。这时明明背脊发冷,却因为吞下的那颗药丸而从肚子里一阵热火烧了起来。 两夫妇同时惨叫几声,一阵无法控制的抽搐后,又凄厉地在地上打滚哀嚎起来。但徐久凤的声音显得嘶哑微弱,因他的气力几乎都在方才被小三追着踹的时候嚎光了。 小三把瓷瓶收回怀里,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转身往马匹的方向走去。 小五和小六互看一眼,小五先顿了一下而后追上,小六则是看哥哥都快跟上小三了,才咬牙也跑了上去。 「你刚刚让他们吃的是什么?」小五问。 「噢,大师兄以前疼爱小八时顺道招呼过我的一百零八种毒药的其中一种。」小三凉凉地说道。 「大师兄毒过你!」小五小六惊得同声喊道。 小三看了他们一眼。「大惊小怪。又死不了人。况且我死了谁煮饭给他吃!是后来小八做出解药和毒药,说我常在外头走,定要我带在身上防身用,这回才便宜了那两个人。」 「那毒药会怎样?」小五问。 小三没有明说,只是又微微抬起嘴角,笑得有些阴寒。「就是死不了而已。」 那语调听得两兄弟同时打了个寒颤。他们可是记得小八那时候被大师兄疼爱得有多惨。大师兄的毒是毒在心里,而不是毒在肉里。他叫你生不如死,那就真的是生不如死──日夜痛苦地活着,还不如直接死了痛快。 小三来到外围停着马匹的地方,翻身上马,轻轻一驾,让马载着他摇摇晃晃慢慢地往来时路走了回去。 小五小六互望一眼,也各自选了马翻身上去,跟在小三身后走。 小三淡淡地说:「我知道你们心里对我必定有所不平,但是那两人该死,也不能脏了你们自己的手。现下,心里还有怨吗?」小三问。 小六忿忿不平地说:「乱葬岗、乱葬岗!我们在乱葬岗里高烧发热痛苦多久、闻死人味多久!他们养尊处优吃好喝好,连我们所受之苦的万分之一都没尝过!这完全不公平!」 小三说:「好,我就让他们在乱葬岗睡足一个月。」那声音不自觉地竟出现了些安抚的味道。 「一个月太少!」小六怒道。 「那就一年。」小三说。 「……」小六的怒气瞬间减少了一半,之后又补了句:「全部的人都要去!」 「说得出名字,欺负过你们的我就让他去。」小三这话还满合理的。 「比我们岁数大的没一个没落井下石过,就连小我们一个月的也曾把小六推进湖里过,那次小六差点淹死。」小五冷静地道。 「好,年纪比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们大的通通去。」小三在马上摇啊晃啊,慢慢松懈下来的神情让他像是哪家出游的小公子似,面容精致、气度雍容。 前提是别听他嘴里说出来那些一句便可定人生死的话。 「之后呢?」小六问。 「什么之后?」 「睡完乱葬岗之后!」小六怒道。 「噢,你不觉得那些人好手好脚,放着不用太可惜了吗?」小三说:「师兄在乡下刚好有几块田,巧得很,也刚好缺了几个种田的人,徐家那些人全去种田吧,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不会再有了。就派地支十二人轮流去看着,自己种出多少米就吃多少米,不干活,直接饿死成了。」 听得小三的话,后头原本跟着的几人突然掉头往回奔去。是去交代小三命令的。 几匹马儿又悠悠晃了好一下,小五开口问道:「师兄,这些人是你花了很多银子聘来的吧?」 小六补了一句:「个个都是高手,且训练有素,你哪来那么多银子?」 「哦,」小三说道:「就卖面卖包子赚来的。」 「?」 ☆☆☆ 三爷回程比来时悠哉,就这么晃啊荡地,进了莫城。 到莫城他才停在「无名肆」店前,跑堂的几人发现三爷驾到,立刻迎了上来满脸笑意将马匹牵着,随着小三翻身下马走进店里,从门口往内,一个一个都喊着:「三爷好!」、「三爷吉祥」、「三爷请上二楼」、「三爷你的老地方正在整理,掌柜的就来了!」 小五小六见店里的伙计左一句「三爷」,右一句「三爷」,懵了好一会儿,才知道那是在叫他们家三师兄。 然而就当他二人要跟着小三上楼时,小三一脚踏上楼梯,回首淡淡看了他们一眼,语调再自然不过地说道:「犯了过错是当作啥?」 小六这头还愣着呢,小五的话就脱口而了:「领罚。」 小三点点头,夸了小五一句:「你记性好。」接着便指着二楼栏杆中央那位置,道:「去,鞭子拿着,自己把自己吊上去。其余不用我多说了吧?」 一切好像就和以前一样,他们没有从神仙谷离开过,一直都待在小三身旁。小三心情不错时的语气总这样凉薄凉薄,但细心却能听出他对待他们的认真。他们的三师兄,性子看起来有些别扭,但发脾气却又坦荡直接。 小五小六觉得自己很奇怪,也不知是中了什么蛊,当小三这般吩咐,他俩还真的就解了腰上的修罗鞭,纵身跃至小三所指的位置,一手拉着栏杆一手用鞭子把自己的脚给捆了,然后放手让自己倒吊垂下。 下坠的速度两人在半空中晃啊晃,但马上被稳住。 只是稳住之后小三人也不见了,大抵已经上了二楼。 而后见着傍晚将近,「无名肆」内也越来越多的食客,再见那些人偶尔交头接耳,低声笑道:「呦,换人啦!阿勤被送走了,现下来了两个英俊的小伙子!」 「修罗双煞」在江湖上也算成名甚早,当小六意识到大厅底下一堆人朝着他们指指点点时,忍不住伸出双手把脸盖住,喃喃念道:「这回真是什么面子都没了!」 小五心里则有些不是滋味。他听见那些人说什么,刚刚也在栏杆上发现磨损痕迹了。这些人口中的阿勤是谁?三师兄也曾这般惩治那个人吗?三师兄不是应当只将心思费在他们兄弟身上,那个阿勤凭什么也叫三师兄理会他! 「哥、哥!」小六叫了小五几声。 「干嘛?」小五回过神来。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发什么愣呢!」小六道。 「没有,就突然觉得挺不开心的。」小五顿了顿。 「不开心什么?」小六问。 「……」小五沉默片刻,低声说道:「两年半真是太久的时间。这期间三师兄没和我们在一起,却在外头认识了很多我们不认识的人。」 小六困惑:「可是我们也认识了很多三师兄不认识的人不是吗?」 「这完全不一样,你没听懂我的意思!」小五有些不开心。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啊!」小六疑惑。 「你没有那种感觉吗?」小五道:「就好像三师兄在我们不在的时候,被别人趁机抢走了一样!」 「……」小六顿了顿,想了想。 当他目光和小五一齐对上那个曾经磨损过的栏杆位置后,轻轻「啧」了一声,说道:「那又有什么办法!我们第一次出谷时就找过他了,是他不肯跟我们走!你忘记那时我们有多难过了吗?他那晚冷冰冰说话的语气我现下想起来还觉得有气! 然后第二次更可恶了,我们都低头回谷找他,谁知他心肠那么硬,直接来个避不见面,等了几个晚上好不容易等到他走出房门,他却对我们俩视若无睹,一拐就又进房了。」 小六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都要吼起来。「如果不是他这次还有心出来找我们,这会儿谁理他啊!还挂在这里让人笑话!」 突然一阵冷脆的声音传来,就在小五小六上方响着:「兔崽子不想活了就多叫几声,老子现下很闲,不介意亲自动手,剥掉你们一层皮──」 小五小六稍稍仰首,看见的就是小三微微勾着唇,捏着块糕饼在栏杆上往下俯瞰着他们的模样。 「师……师兄……」小五小六同打了个寒颤。 小三接着将手中糕饼一扔,直中小六鼻子,痛得小六闷哼一声。 「本来想着三天后放你们下来吃饭,不过你们俩既然还这么有力气说三话四,那成,三加四为七,七天后再放你们下来。」小三说完话,转头走人。 「七天!那上茅厕怎么办!」小六连忙叫道。 「老子管你怎么去茅厕!修罗双煞不是很厉害吗?据说还是武林中人人忌惮的高手来着!高手,有能耐就自己解了鞭子去茅厕啊,老子可没阻止过你们!」 小三走了,可小五小六苦了。 他们有能耐是有能耐,但问题出在不敢啊! 小三亲自来接他们,三人关系好不容易好了些,这时若再惹小三一丁点,他们可完全无法预料又会被小三晾多久不理会了。 两兄弟互望了一下,一个无可奈何,一个使劲磨牙,但眼底相同的那抹光芒都是,回到他们家三师兄身边的喜悦。 隔了一会儿,下头有声音响起。两兄弟一看,是个年纪有些大,胡子头发都白了,脸皮皱皱但长相和蔼的老先生。 那老先生对着他们笑,只是在外人面前,小五小六鲜少将情绪外露。两人脸色迅速化为淡漠,就任楼下那人看着。 可对方并没恶意,只是摸了摸胡子说道: 「这位置有大师算过,可是风水宝地,久吊出孝子的啊!除了我家那个阿勤之外,三爷也就吊过你们两位。三爷铁定是想栽培你们成材的,他对不想理会的人可从不费这种心思。老头子听说了,两位是五爷六爷,老板的弟弟是吧!没关系,嘴干了要喝、肚子饿了要吃就跟底下人讲一声,不会让你们饿着的。」 「面老头──」 老头话还没说完,二楼的怒斥声就传来:「老子在教训人你插什么手!」跟着又吼:「上来──账房在这里念经似地念银子花到哪里去,老子完全听不懂!秀才跑哪去了,这不是他该管的事吗,为什么老子要在这里听人念经──」 面老头朝小五小六点点头,便往楼上走去。 小五心里则默默记起了这些名字。原来除了阿勤,三师兄在外头还认识了一个老头、一个账房和一个秀才。然后还得加上那天干地支二十二人。 ……三师兄这几年到底干了什么,结识了多少人? 小五此时才发现小三自小将他们带大,知道他们所有事情。但他们却完全不晓得小三的过往。他们只知道「百里三」这个人除了天性霸道、身子很弱,文武尚可、厨艺了得之外,便什么也不清楚了。 「……」小五沈吟。 小六知道他在想什么,遂说:「我以为我们俩人已经够厉害了,谁知道三师兄比我们还厉害。不过也是,我们毕竟是他教出来的,弱他一些那是应该。」 ☆☆☆ 回到神仙谷的那日,阿二在竹林小筑前等着。见小五小六两个出谷后像是失踪了的师弟出现在竹径上时没多说什么,只道:「回来了。」 小三点头:「回来了。」 小五小六有些尴尬,毕竟之前那次离去他们对谁都没有道别。 二师兄的身份向来等同于师父,他们在外头犯了大错,回谷肯定要被骂的。 谁知阿二见着小五小六竟一点也没动怒,等到为首的小三走到他身旁时,这才转身与小三一齐往大厅走去。 阿二对小三说道:「师父这两天精神不错,就是醒来时一直没见着你。方才他又问,我同他说你进城采买了。用膳时辰将至,东西都放厨房了,多做些菜吧!」 「他有没有说想吃什么?」小三问。 「也给他弄个蛋吧!」阿二说:「上次他见小春捧着冬瓜盅喝得吸哩呼噜的,似乎挺感兴趣。」 小三笑了一声,声音清脆爽朗,就像个寻常少年。「也成。」接着放声唤道:「赵小春你跑哪去了?还不出来去厨房帮手!」 「三师兄你回谷啦!」小春的声音最初原本在远处,可不到x那间声音便到了众人耳边。他从竹林里钻了出来,绑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和一身脏乱的衣裳看起来像个在泥地里打滚过的小乞丐似,但那对眼睛炯炯有神,光是那双眼,就让他整个人显得不一般。 「干什么去了,脏成这样?」小三嫌弃地说道。 「喂药彘呗!」小春手里还抓着两个窝窝头。他说:「药彘太多太凶了,师父担心会出事,就和我弄了些药方塞进窝窝头里天天喂他们吃。」 接着那对眼睛骨碌碌地转,见着小五小六后立刻脆脆喊道:「五师兄六师兄好久不见。师弟对你们的思念真是犹如滔滔江水,绵连不绝啊!」小春那张脸笑了开来,春花儿似地灿烂,无忧无虑地。 小五语气沉着,带着微笑对小师弟说道:「小八怎么改叫小春了?」 小春笑道:「二师兄说唤本名比较好,就改!不过二师兄真厉害,说了你们今天会回来竟然今天就回来了,真不知道他怎么算出来的。」赵小春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笑得那一个叫春光灿烂。 「走了!」小三声音稍大了些。「慢吞吞地做什么,天都快黑了,晚膳还要不要吃啊!」 「要啊、要啊!」小春立即转头朝小三飞奔而去。「三师兄我也要吃上次那个蛋,那可真好吃,好吃到我都要把舌头咬掉了!」 小五小六本想追着小三的步伐而去,阿二却说道:「去大厅。师父醒来要先见你们两个才安心。」 小五的眼神紧追着小三不放,看见现下唤做小春的师弟紧紧跟在小三身旁挤眉弄眼说说笑笑,心里就有那么点吃味。 小六拉了拉小五的袖子,让小五回过神来。 小五神色木然,张唇无声地道:『那原本应该是我们的位置。』 小六看了一眼小三的背影,眼神暗了一下,揪着哥哥的衣袖就跟着阿二身后走进大厅了。 小五小六才跨过门坎,百里悬壶的身影就从内堂里步了出来。 他仍同当初相见,长得一头柔软直顺的白发、生得一双温柔的眼睛、还有始终挂着和煦笑靥的年轻容颜。 也许沧海会枯,石头雨穿而烂,但这人心性永远不改。 他是沙漠里一湾甘甜沁凉的湖水,永远都在那里,等着为迷途的旅人解渴,等着温柔拥抱回家的孩子。 小五和小六直直地站在原地。面对这个当初救了他们的人,他们的心中始终愧疚。虽然他们是跟在小三屁股后头长大的,但是这人救了他们,带他们来到神仙谷,他们才有了能安然休息的地方。 百里悬壶来到两个孩子面前,柔声说道:「回来啦!在外头很辛苦是不是?怎么高了却瘦了,你们两个啊,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呢?」 百里悬壶一只手掌贴在小五脸上,一只手掌贴在小六脸颊,清澈的目光里有着满满的心疼,却也承载着淡淡的喜悦。 「师父!」两人本要跪下,怎知在百里悬壶手里却不得动弹。 「好了,先坐下吧!依小三那性子肯定又欺负你们了!唉呀,眼眶怎么就红了,可别哭啊!」百里悬壶将小五小六带到那张大圆桌坐下,他身处主位,身旁左右则分别是两个外出久归的徒弟。 百里悬壶说:「小三是严厉了点,但他从以前就是那性子,只有对有所寄望的人,他才会费那个心。」 小六有些别扭地道:「我怎么不觉得他对我们有什么寄望,我们在外头都是靠自己走过来的,要不是跟着哥哥,我自己一个人在江湖上晃荡,早不知死过多少次了!」 百里悬壶有些困扰地抬头看向二徒弟,希望他能说说话。 阿二气定神闲地先倒了杯热茶给师父,之后再倒了一杯给自己,而后缓缓说道:「趁小三不在,有什么不满就说出来讲清楚。这是最后一次了,若你们日后还是依然故我,依神仙谷规矩,直接逐出师门。」 阿二这话说得重,小五皱眉问道:「依什么规矩,谁定的规矩的?」 「依我的规矩,我定的规矩。」阿二说。 五六两人看向百里悬壶,只得百里悬壶羞涩一笑。 第六章 「谁先来?」阿二说。 「我!」小六立刻道:「这个很重要,二师兄你一定要告诉我们。为什么我们能出谷后三师兄就对我们不理不睬?我们很伤心!」 阿二本想说一声:「蠢!」但想到每个人天资本就不同,小六性格过于直接单纯,自是不会深想小三做这件事的原因。 阿二缓缓喝了口茶后道:「你们依赖成性,没了小三便似没了主心骨,我重复小三说过的话:『抽手是必然,唯有如此,雏鸟才能化为苍鹰。』」但随着阿二又说:「不过,你们让他失望了。」 「我们哪有!」小六怒道。 「由最微末说起,修罗鞭法精辟凌厉,但你们不用在好的地方,先是踩人馆子摘人牌匾当众碎之,接着以二敌一败高手于手下大笑耻之,钱银不够便接人所托截人传家之物废人武功……诸如此类不胜其数,还要我再说下去吗?」阿二脸色淡然,师父则叹了口气。 「所以三师兄才对生气?气到连上次回来都不肯见我们一面?」小五神情漠然。 「不,他对你们的宽容连我都觉得讶异。」阿二说。 「宽容?」小五抬头,那两个字让他觉得想笑。三师兄待他们向来只有严厉可言,宽容这种东西他可从未见过。 百里悬壶拍拍小五小六的手,说道: 「这个你们真的是误会三儿了,他自小身子虚你们是晓得的。那回大冬天,他站在竹子最上头练轻功,谁知冷风一吹回来就高烧了。那几天他神智不清,唯一清醒的一次大概就是夜里晃去药圃拔了板蓝根的那日,要不是后来小春发现三儿房里一直没动静推门进去探了,三儿可能真就没命了。」 「三师兄病得那么严重?」小五讶异:「他怎么没说!至少也不该让我们误会他。」 「小三要强,性子怕是钢铸的,病了只会瞒着所有人,哪会让谁替他担心?」阿二继续说:「他这辈子做过最笨的事,就是把心思放在你们兄弟俩身上。要不是为了你们,他一个闲人当得好好的,能去给自己找那么多麻烦来? 我对他说过你俩若再胡闹下去,牵扯出神仙谷之事定不轻饶,在我眼里,谁的性命都比不上师父重要。就因如此,他记在心里,拼了命替你们打算。见过天干地支了吧,若不是你们,哪会有他们!」 阿二这番话说得小五小六后脊有些凉。 他们这位二师兄的深浅究竟如何,两兄弟从没摸清楚过。 精卜卦、擅机关、术法神妙、血脉奇特。这世上或许只有师父百里悬壶不怕他,不,或许三师兄也没怕过。而他们就算再强再傲,对这位师兄仍是十分忌惮。 百里悬壶连忙说道:「阿二你别吓他们,小五小六才刚回来呢,椅子都没坐热,要被你一吓又跑出去,三儿可会怨你的!」 百里二回答师父:「再偷跑,那便直接逐出师门。」 小五小六咽了口口水。二师兄这话是认真的。 「g。」百里悬壶无奈。怎么徒弟们一个比一个凶呢! 稍稍停歇了一下,小五把他想问小三但问不出口的话提了。「二师兄,三师兄说他曾经杀过很多人……真的吗?」 「他连这都跟你们说了!」这声音是百里悬壶发出的,百里悬壶惊讶地瞪大双眼:「三儿很讨厌提过去那些事的!」 百里悬壶从不扯谎,他的回答让小五小六惊讶万分。 「三师兄真的杀过人?」两人同声道。他们可还没断人性命过呢! 「杀一人,为救百人。这事别再在小三面前提。」阿二皱眉。 此时大厅外突然发出一阵声音,说:「别在我面前提什么?」小三轻功好,人已经到了门口,却连脚步声都没人听见。 小五这时从容地转头对小三道:「我们在问三师兄小时候的事情,可二师兄说你会不高兴,让我们别再提。」 「噢……」小三把木拖盘上的三焦猪软肋和两个冬瓜盅先放到桌上,小春接着肩上扛着饭桶手里端着剩下的煨冰鱼、水晶肘子、炸乌贼鱼和青虾芦笋片乐颠颠地跑了进来。 「我的蛋、我的蛋、我的冬瓜芙蓉蛋!」他嘴里哼着小调,开心得不得了。 小五起身替所有人盛饭,这时小三也坐下了。 师父和小春一人抱着一个煨冬瓜,把冬瓜顶上那层羊肠膜拨开,用洗净的空心芦苇管插下去,乐呵呵地吸了起来。 「师父慢点,小心烫!」阿二提醒。 百里悬壶摇摇头。「三儿……小三火候掌得好,暖呼呼的不烫嘴。」 小春边吸边点头。 冬瓜芙蓉蛋的作法简单,只是食材搜罗起来费时费力。首先要鲜鲍、花胶、海q等数十种活海味,而后和当日现采的鲜笋、玉覃等等十种山珍和老母鸡、猪大骨齐煮。以其精华作为上汤。 上汤放凉后再分别取鸡蛋、鹅蛋、鹌鹑蛋之蛋子清拌之,最后封入冬瓜盅中以羊肠膜覆盖,送入烬火中慢煨,直至火熄取出,山珍海味尽融于鸡子清中,绵密香醇,往盅内一看,但见雪白一片,轻轻晃之则似水中芙蓉,摇曳生姿,故以芙蓉蛋称之。 小三接过小五盛的饭,倒也不觉如何,开口说道:「我家住京城,老头子死后当小妾的娘给正室毒死,之后我好像被布袋一套扔进河里,然后淹死了。接着给师父跟二师兄捞起来,就又被救活了,跟着来了神仙谷。挺简单,这样而已。」 小五和小六闻言,嘴巴张得大大的。不懂这生死之事为何小三说来能够云淡风轻,就如同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 小六放下筷子一拍桌子,怒道:「是哪个恶毒妇人竟然敢这么对师兄你!你告诉我,我和哥哥不吃饭了,帮你报仇去!」 小三一双眼睛阴了下来,沉沉地说:「你不吃饭我做这么多菜待会儿喂猪啊!为了这顿饭死了鸡、死了鸭、死了鹌鹑、死了鱼、还死了一堆海味,你不给我好好吃完看看!浪费食粮当遭天谴,等等出门就一道九天玄雷劈死你你信不信!」 「呃……」小六不知该如何回话。 小五把筷子塞回小六手里,低声道:「三师兄都不生气你气什么,好不容易才回来,吃饭、听话!」 小六看看他哥,然后又看向小三,最后在小三的注视下,默默收起脾气乖乖吃饭。 吃完饭后,就如同以前,师兄弟各自散去,师父也被二师兄带回房里睡,小五小六负责洗碗,直到忙完从厨房出来,仰头一望看见满天星空,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在。 小三从药圃那里晃了过来,看了小五小六一眼,兄弟俩于是很自觉地把鞭子解了,先把自己的脚系好,然后就像这些日子每天夜里做的一样,将自己吊在树上,准备睡觉。 在小三没说能停之前,这惩罚只得一直下去。 小三看着他们想了想,然后转身往厢房走去,嘴里叨念着:「奇怪……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到底是什么事,老是想不起来……」 进房后烛光燃起,就也没理会他们了。 小六挂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开始找他哥说话:「你觉不觉得我们这样每夜挂着,都要成蝙蝠了? 我刚刚吃得好饱,三师兄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有一天我肯定会因为他做的饭菜太好吃,结果不小心也把舌头给嚼了的! 其实我觉得我们满笨的,一直都误会三师兄。可刚吃完饭就这么吊,我怕我等一下会吐出来。吐出来就可惜了,三师兄很少煮这么一堆菜的。 哥,你说是因为我们回来了二师兄才买这么多菜要三师兄煮给我们吃,还是因为师父想吃二师兄才买给三师兄煮? 不过如果是因为我们回来所以三师兄很高兴,一高兴就煮了一堆东西给我们吃,其它人都是沾我们的光才有得吃的,这该有多好?」 「g哥,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小五这才喃喃说道:「……我是真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和三师兄一起……」 小六听见这话,眼睛就亮了起来。「那,哥,你说我们如果现下跑去找三师兄,他还会不会像以前一样让我们和他睡?就我睡右边、你睡左边、他睡中间那样?天太冷还可以抱在一起!」 小五听得这话,忍不住笑了,他轻轻拍了一下弟弟的脑袋。「你就想吧!我们在外头丢尽了他的面子,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解气呢!」 「他怎么能气这么久啊?从通州离开都过多少时日了!」小六不明白。 小五想了一下,轻声说:「你有没有听过,只因爱之深,是以责之切……」 ☆☆☆ 在树上整整挂了七天,小五小六觉得浑身的血都往脑袋里冲,冲得头都要变成两倍大了。 这天他们还是挂在树上闲聊,然后就突然看到他们家八师弟拿着根树枝,在树底下玩蚂蚁。 「这么晚了还不去睡?」小五小六说。 「看不过去。」小春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 「看不过去什么?」他们问。 「g,再继续吊下去,你们可真要成蝙蝠了!」小春叹道。 小五小六互望一眼,道:「三师兄气还没消。」言下之意他们只得继续吊着,直到师兄大人消气为止。 小春突然站了起来,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双生子都是这样吗?从小就见你们讲话一模一样。」 他们道:「也不总是如此,心意相通时才会。」 小春摸了摸下巴,笑道:「已经四句了。这样吧,如果你们再说几句同声同词的,师弟听乐了,就告诉你们让三师兄消气的办法。」 「凭什么?」他们说。 「凭我娘是湮波楼名妓,凭我看过的人比你们吃过的盐还多,凭你们师弟我聪明绝顶,凭三师兄已经不怎么管我了而你们两个还被他吃得死死的,凭我随便哪一点都能拿出来说项,凭我就是知道三师兄心里想些什么而你们不明白。」小春神情那个得瑟。 「恚 剐∥逍x一起翻白眼给他看。 再道:「人精!」 「唉呦,六次一样了!」小春笑得肚子疼。 直到最后笑够了,小春才道:「五师兄和六师兄同三师兄道过歉没有?」 两人一愣。「没有!」还真的没有! 「七次了!」小春再笑。「其实很简单的。三师兄心眼小,可就是直,他没有拐弯抹角那种心思,只是认理。做错了事就去道歉啊,道了歉就没事了。」 小六才想开口回呛小春,小五却抓住小六的手臂,摇了摇头。小六一愣,接着两人同时在半空中一个摆动晃到树干上,解了修罗鞭,再跃到树下一齐往小三的厢房走去。 小春笑了笑,回药炉继续倒弄新药方。 ☆☆☆ 道歉是件说起来简单但是做起来绝不简单的事情。 只因为小五和小六是小三带大的,在其它师兄弟心里小三也许只是一个师兄或师弟,但在小五小六心里小三却是处在遥不可及的高处,比神仙谷里的任何人都来得重要,甚至重要过师父百里悬壶。 所以他们当初被小三冷落后才会性情大变,因为他们始终气着那个人,所以在外头就顺便把对小三的气愤发泄在其它人身上了。 可当他们发现这一切的背后原来寄予着小三对他们的期望,那情况便完全不同了。 他们从未被舍弃。他们一直有人关心。 不安的源头根本不存在。三师兄还是原来的那个三师兄,那他们也应当回到最初的自己。 忘记曾经在江湖上做过的错事、忘记他们给人的每一分冷漠每一次绝望,他们得成为让三师兄骄傲的人,而不是让三师兄失望。 来到小三的房外,小六转头看了小五一眼。 小五的眼神很坚决,然而这样的坚决却不知道为什么令小六有些不安。 过去两人相伴的日子他们只有彼此,那种同心同命的感觉像是从出娘胎便被分成两半的魂魄又重新凝成了一个完整的圆。 小六不认为小三横亘在他们中间有错,只是性命紧紧相系的两人中间多了一人,而哥哥又看那人比看自己多的时候,总是会吃味。 就好像自己的另一半被抢走了似。 两兄弟心里分别想着不同的事,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同时举起手来,敲响小三的门。 厢房内有些许声响,但并没有人前来应门。 仔细听还能听见里头翻书的声音,可那书本的主人始终无动于衷。 小三不开门,小五小六隔一阵子就敲几声。他们已经不是出谷前的毛头小子,他们早学会忍耐与等待,还有其它很多东西,是小三认为他们必须靠自己自行摸索,而他们也跌跌撞撞中学会的。 将近一个时辰,轻轻的敲门声和书页的翻动声在宁静的神仙谷夜里交互响着。 但谷里头有人睡了、有人往火盆子里加碳火,有人熬药熬得正欢,就是没人想来打扰这三个师兄弟唯一能和好的契机。 厢房内传来一阵oo的声音,书本被放在桌上,然后门被打开了。 小三穿着单薄的亵衣,赤着脚,散着头发,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外的双生子。 屋里烛火受风吹动缓缓摇曳,暖而昏黄的光的烛光映衬得小三的脸庞温和许多。 白日向来清澈中带着锐利的双眼也被映成了琥珀色,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敲那么久的门不累吗?你们手不累我耳朵都累了。老子的门是可以这样一直敲的吗?敲坏了老子还得砍竹糊纸重新做门,你们俩是不是想老子直接掐死你们,了事啊!」小三一开口说话就是呛,温润清秀的脸庞与偶尔出现在脸上的温柔向来只是容易被人误会的假象。 小五和小六低着头,说道:「师兄我们错了。」 小三鼻子出气哼了一声,声音凉飕飕的。「我管你们对还是错,那干我什么事?要听这句话的人是我吗?你们是砍我手筋脚筋让我自生自灭,还是绝了我的后路把我扔给仇家挖眼剐肉了?自己问问自己,错是错在哪?到道歉的人是我吗?你们做了什么亏欠了我?」 小五小六背脊又凉了起来。加上二师兄方才说的那些,三师兄与二师兄竟是都知道他们在外头干了什么事。「修罗双煞」这名号的确不是随便得来的,他们这两年越走越偏,虽然不到取人性命,但那四个字是的确是踏在别人血骨上慢慢响起来的。 小六越来越不敢看小三,低头喃喃道:「难道我们还得去给那些人道歉不成?他们也没几个是好东西啊……」 小六还想再说,小五急忙扯住他的手,小六立刻闭紧嘴巴。 小五心一横,噗通地就双膝着地跪下,小六被他一带,莫名其妙也跪了。只是他跪的地方刚好有颗小石子,这一磕,磕到麻穴,让他浑身都酸了起来。 小三冷冷地看着两兄弟。「你这是干什么?」话是对小五说的。 小五低头道:「我知道当年若不是三师兄收留我们,二师兄不会让我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们留下来。我们答应过你,无论你让我们做什么,我们都不反抗不撒野,而你会教我们别人不教我们的事。 到现在我都还记得,你说过的万事之基本。你告诉我和弟弟,做人背只能直不能弯,眼要看向前莫高莫低;人不惹我我不惹他,人若惹我才得回敬他。」 「你做到了哪一条?」小三问小五。 「第一条。」 小三突然发怒。「那就是有三条没做到!」他再道:「你告诉我,万事之基本说的是什么?为什么这么简单,连三岁小孩都懂的事,你却一犯再犯而且连你弟弟也一起拖下水?」 小六急忙说:「师兄,哥没有拖我下水,所有事情我们都是一起做的。我们两个人就是一个人!」 「你给我闭嘴!」小三怒斥。「谁不知道老天爷只生了脑子给你哥没给你,我还没说你呢,让你们出谷后分开着走,你还黏着你哥不放,你奶娃儿断不了奶吗?」 「师兄!」小六也气了。但他正要反驳时,小五在他前面先说了话:「师兄教了我们很多,从小到大几乎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我们身上。是我蠢,才会忘了师兄对我们的好。师兄所教最重要的就只有一个,做人做事得对得起天地良心。我忘了本、忘了初衷,才会带小六做出一堆错事来。」 「哥,又不是你的错,别全揽在自己身上,我也有错!」小六气急败坏地说。 「哦,」小三道:「你也知道自己有错?那告诉我,是错在哪里?」 小六脑袋卡了一下,想了一会儿,才忐忑地说:「……我……太黏哥哥?」 小三揉了揉额角,打算关门赶人了,但就在他尚未动作之时,突然感觉有人扯住他的裤子。他一看,发觉是小五仰望着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水洗过的天空一样,坚定而清澈。 小三不知为何,被小五看得一颤。而后耳边听见小五响起悠悠如同誓言的声音,说道:「三师兄,这些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我会谨记你教我们的事,」 小六的声音这时加了进来,两人同声说道:「做人不亢不卑亦不任人欺负,处事以良心为之不可欺人以弱。」 小三闷声不响地看了这两个小的一眼,搭在门上的手指默默抠了抠门板。 本打算继续发脾气的,可人家都楚楚可怜地跟你求饶了,这发得起来才有鬼。 况且两孩子都下跪了,一个还跪得歪歪的膝盖下磕着石子呢! 但这回这么大的事怎么能随手一抹就放过,这两个不定性的要是没记取教训,日后捅个更大的篓子给他,不说单是他三爷面目无光,连他们家师父都得哭了。 不,心肠还是得硬起来! 管他们爱跪多久就跪多久,时辰到了,明日依旧得早起做饭,该睡了,原谅什么的像屁一样放到天边去吧,一切等睡醒之后再说。 说硬就硬的小三决定后就甩甩腿,把小五扯着他裤子的手甩开,然后闭起反正张着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的嘴巴木木地走回床榻边翻身躺了上去。 小六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着小五。这到底是原谅他们了还是没原谅? 小五嘴角稍稍露出一点微笑。见小三也自我矛盾了起来,比起不断的咆哮怒骂,这情形总是比较好的。 而且他们家三师兄虽然跑回去睡了,烛火却忘了熄,还在那儿燃着呢! 小三认理,小春说得对;小三对他们始终宽容,二师兄也说得对。 小五觉得,只要再摆个台阶给小三下,应该就能好了。 ☆☆☆ 夜半,小五小六等小三睡着了,便偷偷溜进小三房里。 晚上没关门也没关窗,厢房里太冷了,两个不打算睡的于是去抱了火盆子来,把房里弄得暖呼些,然后轻手轻脚地合上窗也合上门。 小五吹熄烛火,来到床旁同小六跪在地上。 小六下巴搁在小三床沿,看着背着他们睡的小三。 原来以为三师兄应该更结实一些,谁知道从背后看过去肩膀才那么一点宽。也不知这样一个人到底是怎么有这种说一不二的性格的,他深深觉得要不是相处多年处出了感情,照三师兄杀伐果决的性子,他们早被扔给竹林中的药彘吃了。 小六心里有些纠葛拉扯。他一方面觉得三师兄做的事是对的,一方面又觉得那两年半里被扔下的自己和哥哥很可怜。一方面再觉得三师兄什么也不说就为他们做了那么多、想了那么多实在高兴,另一方面又发现他哥也同样为了这件事而高兴。 小六现下十分错乱。他觉得三师兄被抢走了,而他哥也被抢走了。 三师兄是被他哥抢走的,而他哥是被三师兄抢走的。 一切变得无法理解。 小六转头看向小五时,小五对他笑了笑。 他就这样一会儿看着他哥,一会儿看着小三,直到乱烘烘的脑袋逐渐因为睡意而安静下来。 小三微微动了一下,一对赤裸的脚板从棉被底下露出来。 小五小六动作一致地伸手拉起被子将小三的脚捂实了。同时一齐想着这双脚不知在外头踩踏多久,为了他们奔波,卖面卖包子赚银子,只为多几个人能在混乱的江湖中盯着他们以防他们真做错了事。 心里头甜甜的,又有些酸酸的。 原来一个人说出口的承诺和责任可以重到这样子,贵胜千金,万两不换。 小六迷迷糊糊要睡着前问了一句:「哥……你比较喜欢三师兄,还是比较喜欢我……」 「你呢?」小五反问。 「好像都喜欢……」小六字句含在嘴里不轻不楚地念:「……要是三师兄能不不骂人、不发脾气就更好了……」于是睡去。 「我同你一个念头。」小五将头枕在被褥上舒服地叹了一口气。这或许是他们兄弟两年多以来,唯一睡得安稳的一个晚上了。 等他们都睡了,合着眼的小三睫毛动了动,醒了一下又睡了过去,睡着之前心里想着:『若不是你们老给老子找麻烦……老子犯得着成天骂人发脾气吗……我操……本末倒置去了……明日睡醒收拾你们……』 「哈……」小三打了个呵欠,又把脚底板从棉被底下露出来,脚姆指互相挠了挠。火盆子烧得太旺了,热…… 第七章 昨晚睡时之前的事情像是被一揭而过了,清晨小三醒来梳洗完毕后就往厨房挪去,什么话也没说。 小五小六像两条尾巴一样跟着小三,和小三一起入了厨房、和小三一起淘米洗菜。 早晨的阳光越来越亮,越来越耀眼,光芒从窗外从门外、从缝隙从破了洞的竹屋顶上洒落,从未有过的明媚太阳照耀着厨房,锅碗瓢盆被映得闪闪发亮,连浮在空中的细微灰尘也似在发着光。 小三正在熬粥,他眼神专注地看着锅子里的生米。 小春蹦蹦跳跳地从外头跑进来,带着一本书和几样药材,跑到小三身边翻书指给他看,说道:「我之前讲的就是这几种药草了,用药入膳很简单的,粥煮得差不多把药材扔进去就成了。看吧,这是枸杞、这是桃仁,何首乌、苍术、甘草,再加点紫q,对身体很好的。」 小三皱眉头接过小春递过来的药材。「怎么长得全都一样?」 「哪一样了?」小春说。 「不是枯草就是枯树枝……」小三拨了拨那些药材。「就这东西我还认得,枸杞是吧?红色的。」 「师兄你真糟,这么简单的药材也分不出来!」小春看着小三郁闷的样子直笑。 「去去去!和你五师兄六师兄挑菜去,本子留下来我自己看,别烦我!」小三把小春挥开,接着就低头翻弄起那些药材来。 他能够在做工繁复的精致菜肴中一项一项分辨里头放了什么食材,甚至用了什么调料,精准到用量多少都能说出。 就像小春可以用嗅的就能分别已经熬成乌漆抹黑的药汤究竟放了什么药材,几钱几两那般。 可他就是不认识药材。 如同小春也认不得他厨房里摆的各种调料一样。 人总是有弱点的,小三承认。但弱点不能永远存在那里。就算无法完全根除,至少也得将弱处填平才成。所以小三才让小春教他药膳。 小三觉得自己没什么做不到的。即便要花很久的时间。 因为他是百里三。 因为他坚信所有事都有其可能。 当小三正在灶边忙的时候,厨房靠墙的小桌子旁坐了三个人。 小五小六和小春围着个大竹篮把里头被虫咬得太烂的菜连同菜虫一起挑起来,等会儿小三炒菜的时候他们可以把这些烂叶子拿去喂鸡鸭。 小三闲着无聊的时候在神仙谷里头种了菜、栽了果树,还养了家禽。 以前想吃什么都得跑到镇上去买。现下轻松多了,看要猪鸡羊、各式青翠菜类,一走出厨房马上就有得挑,方便至极。 小春对着两个师兄说:「若不是二师兄阻止,三师兄还想在山上铲一片地拿来种麦子。三师兄最近迷上面食了,他说种最好的麦子,磨出来的面粉就算我这种不会做饭的人做出来都好吃!」 小春舔了舔嘴唇,无比嘴馋地道:「上回三师兄做的那种面条白呼呼的,闻起来全是面香味,一碗面上仅仅只放了两片肉片和一点葱油,搭起来简直是绝配。肉香和油香点缀出了一碗最纯粹单纯的好面,要我说,可真是只有天上神仙才做得出的味道,凡人决计是做不出来的。」 小六听小春这么说,也馋了。他道:「你可就好,不用出谷历练,成天都能待在三师兄身边吃他煮的饭菜,哪像我们在外头餐风露宿的,有一次还在林子里迷了路,而且那林子居然什么能吃的都没有,三天下来就仅仅抓到一只路过的信鸽。」 「信鸽?」小春眼睛亮了一下。「信鸽就是脚上有绑信笺的那种鸽子?师兄,你们吃鸽子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信笺,那信笺上又写了些什么?」 「是寒山派传给写意山庄的信。」小五回忆道:「寒山派和写意山庄并列武林八大派之一,我们本来以为会有什么秘密,谁知就只写了寒山派有个人要去写意山庄住几天,叫他们把客房整理好。莫名其妙的。」 小春眼神又闪了闪,追着问道:「武林、武林又是什么样的?八大派怎么排名号的?江湖好玩吗?江湖到底是做什么的?我听二师兄说五师兄和六师兄在江湖上也算是说得上话的人了,说得上话很厉害吗?所以一出门大家都得让着你们!」 对于小师弟投过来的欣羡表情,小五和小六难免得意了几分。 : 小六豪气地说: : 「这些问我们就对了!我告诉你,所谓江湖,就是一个以武力论高低的地方,无论谁站在你前面,把他打趴下就对了! 你打趴的人越厉害,在江湖上排名就越高!排名越高,出门就越神气。想我们两人一站出去,所到之处没人不对我们弯腰低头,逢迎谄媚的!」 小三正在热锅子准备炒菜,那头一听见小六的话,锅子立刻一个反手,往小六后脑杓敲了过去。 「哐」地一声,小六直接一锅底被小三打趴到桌上去了。 「师兄你干嘛打我!」小六哀怨不解地从桌上爬起来。他后脑杓的头发因为热锅子而开始冒烟,小五连忙拿湿抹布往弟弟脑袋上一盖,就怕小六的头发整个烧起来。 小三手里还拿着锅子,他阴着脸看着小六,说道:「逢迎谄媚是好词吗?见人就打趴下还常常两个打人家一个,这种事情也好得意?老子要是你们,就挖坑把自己给埋了,省得出门见人就丢脸。两个打一个,我呸,等你们哪天能一个就掠倒八大派所有人,再回来插着腰说话。」 小五有点心疼弟弟的脑袋,因为双子连心,小六被小三敲那么一大下,害得他也跟着耳边嗡嗡叫,头晕得不得了。 小六还想说话,却让小三瞪了一眼,把话给缩了。 小三骂道:「当师兄的不以身作则还敢带坏师弟。我告诉你,如果让我发现你把这小的教歪掉,老子绝对把你揍到连师父都认不出来!」 小三开口时那气势、那狠劲,简直要吓死小五和小六了。 这根本就是完完全全的恐吓加威胁啊! 小三接着朝小师弟喊道:「你,去叫师父和二师兄起来,准备用早膳了!还有,以后有什么不懂的直接问你二师兄去,这两家伙自己还歪着,在我没把梁完完全全正过来以前,他们说的话一句都不许给我听进去!」 兄弟俩此时发觉,小三在对小春说话时比对他们温柔多了。 他们两个突然觉得有些哀怨,齐齐地地看向小春。 小春眨眨眼,表示一切与他无关,要两位师兄别用那种弃妇般的眼神看着他。 然后,接下来又发生了一件很不幸的事情。 小春鼻子嗅了嗅,看向小三身后那个盖着盖子的陶锅说:「三师兄,有焦味,你要不要看看你的粥啊?」 小三愣了一下,立即转身走过去将锅盖掀开。接着用杓子将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十分浓稠的米粥搅了一下,结果刮到底,竟然刮出焦掉的粥糊糊出来。 小三震惊! 丢脸、真是太丢脸了! 这简直是他打从会煮饭以来做的最丢脸的一餐饭! 他一个将厨艺引以为傲的厨子居然把粥给煮焦掉,这传出去要笑掉所有人的大牙了! 「可恶──」 小三在他心爱的厨房里无法控制地狂吼起来。 「我操你个药膳锅──」 tabss:list142pt“spayle=”sobidisize:120pt;faily:tisnewroan,serif;sofareastfaily:“ 那天早上吃饭,神仙谷里排行第三的师兄脸上一直都是黑黑的。 饭桌上好安静,没人敢讲话。 粥其实是师父想吃的。因为他最近喜欢软软的东西。 但打那天起师父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说过要喝粥了。 小三生起气来真的挺可怕。 tabss:list142pt“spayle=”sobidisize:120pt;faily:tisnewroan,serif;sofareastfaily:“ tabss:list142pt“spayle=”sobidisize:120pt;faily:tisnewroan,serif;sofareastfaily:“☆☆☆o:po:p tabss:list142pt“spayle=”sobidisize:120pt;faily:tisnewroan,serif;sofareastfaily:“ 小五小六以为回谷之后小三就再也不会让他们往外跑,谁知小三不但没这么做,反而在他们留在谷中超过半个月后,又一脚把他们俩踹了出去。 小三双手插着腰站在竹林与谷外的界在线,怒道:「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老待在谷里就会有出息了吗?但我可警告你们一点,你们在外头要再敢丢老子的面子,老子绝对扒了你们俩的皮拿去放天灯!」 小三又说:「别以为我做不到,老子外头可养了眼睛盯着你们!去啊,还杵着做什么?」接着也没停留,转头就往神仙谷里头回去。 而在小三的身后,跟着一只大药彘。那药彘在小三身边绕啊绕,唬啊唬地吼着。 「找死啊你──」药彘被小三一拳揍飞了出去,但接着又跑了回来,就这样小打小吵地,慢慢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小六茫然看着小五,小五则拍了拍小六的肩膀。 小五说:「三师兄觉得我们还不成,这回踢出来是要再磨练磨练。不过觉得烦了回谷吃吃饭睡个几天应该可以,总之就是男儿志在四方,他不要养两只小鹌鹑。」 小六反驳道:「那怎么不见三师兄自己也出来磨练磨练?」 小五说:「三师兄那还要练吗?他出来肯定是折磨别人,不磨自己的。况且,你想三师兄出谷然后满江湖找不到他,还是让他留在谷里,无论我们什么时候回来都能见到他呢?」 小六想想也是有道理,遂点了个头,同小五背起包袱一同走了。 日子不数,就像沙漏里的沙落得一样快。 世外桃源神仙谷不出,宁逸安稳的时光便一直持续下去。 小五小六真的慢慢敛起性子,在外游历不但没惹事,插手的几件浑水还意外为他们搏得了一些侠名。 「修罗双煞」这名号提的人渐渐少了,有更多后辈甚或前辈用「修罗双子」来称呼他们。 不知门派为何、不知姓名为何,但渐渐长成的青年,一人有了沈稳内敛的里蕴,一人有了潇洒爽飒的风采。 他们话很少,也不是有求必应。只是事情站在理字边上,碰见了,请他们施以援手,他们倒也不会袖手旁观。 特立独行的处事之道让他们在风雨渐起的武林上独树一帜,尤其魔教兴起后朝堂江湖混乱,但他们处于其间仍游刃有余,这让各方对这来历神秘的兄弟二人着实另眼相看许多。 ☆☆☆ 是日,凉风送爽,春风拂地。 神仙谷内百花盛开,菜园和药圃里的蔬菜绿叶也都丰满翠然。 一只母鸭嘎嘎叫了两声,带着毛茸茸的小鸭子们摇摇摆摆往河边走去;一只公鸡窝在树上打盹,小鸡子和母鸡在树下啄着米糠。 草地上,两张躺椅并排着。 当师父的百里悬壶胸口盖着一本书皮已经磨损到看不清字迹的古籍睡了,当徒弟的小三新菜谱看到一半觉得没什么意思也呵欠连连。 阿二端正坐在他二人中间手里摆弄着个铁盒子,上头的铁块似有机关,被他掰来掰去,偶尔传出喀喀声响。 许久,阿二的手停了下来,静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说道:「四儿说外头越来越不平静,过几日你把两个小的叫回来吧!」 小三眼睛已经闭起来,只差片刻便要睡去,但听见阿二的话还是回道:「风浪太大吗?」 「嗯。」阿二应了一声。 「晓得了。」小三说。 「这次怕是师兄弟之间有人会受波及,得看牢了。」阿二说。 「这么严重?」小三诧异地睁开双眼,看向阿二。 阿二神情淡然,缓缓说道:「神仙谷虽隐世而居,但红尘事断不了,大师兄、四儿,小五、小六、小七都在外头,天道有其轨迹,人亦有己宿命,就算想挡也不行,否则涟漪更大。」 阿二再说:「对了,有件事你记着。日后无论到了哪里,师父百年入土后,你得再将我们送回此处。药人之躯需火化成灰,最后把我葬在师父身旁。」 小三笑道:「你就笃信我能活得比你和师父久?」 阿二也笑。 这天,两个人谈论生死不过简简单单几句,但却也定下了日后的一切。 小三没问为什么阿二的语句中隐隐透露师父走后他也会跟着走的信息,小三只是隐约有所觉,承继师父心头紫色灵血的阿二应该也在那时那刻性命便和师父牵扯在一起。 天机门的人,生是一双,死是一对,从有此血脉开始,便未曾改变。 小三说:「师父都不让你卜卦了,你以后也别算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成天算这个算那个,担心这个死得早,忧心那个死得快,说到底人的命也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从娘胎里迸出来,睁眼了,老天要收你,闭眼了。还不如什么都别想,趁年轻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要不,活得多不痛快!」 阿二表情柔软了些。「说得你年纪多大似的。」 「老子年纪的确是比你大。」小三笑。「如果加上上辈子的话。」 过几天,小五小六被召回来了。 可小三没有照阿二的意思,把两个小的关在谷里。 他只是叮咛了几声,然后将那个已经自封为神医的小师弟做的金创药各塞一打到小五小六包袱里,语重心长地道:「你们二师兄说江湖要越来越危险了,所以从现下开始在武林上踩踏都给我小心些。小事可理,大事绝对不能硬碰。下次回来要是让我发现谁少了一只胳臂或一条腿,老子就干一件事,扒了你们两个的皮直接放天灯。」 小五和小六表示很伤心,他们也觉得外头越来越危险了,可三师兄怎么就这么狠心,不准他们在谷里多休息一阵子再出去呢? 小三表示:师兄用心良苦,唯乱世,出英雄。 脑子被门夹了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不出门去闯。 是他养大的,牙根就咬紧些。 三爷之信念:「吃得苦中苦,方可踩别人。」 第八章 涵扬,苏雪楼。 偌大的厢房内丝幔重重迭迭,乐人奏起笙竹之音,歌伎开口嗓音婉转缠绵,诉无尽相思意。 小三占着房里那张大圆桌,看着摊在圆桌上的图纸,左边坐着个娇俏可人的白衣姑娘,右边靠着个温柔婉约的紫衫女子。 而不远的长榻上有名青年正横躺在一名相貌妖娆的女子大腿上,他嘴稍稍一张,便又有另一名美貌女子摘下葡萄,轻轻放入他嘴里。 厢房之内香烟袅袅,只是燃的不是青楼该有的催情香,而是令人凝神静气的安息香。 白衣姑娘轻笑一声,见小三耳垂生得好,忍不住便伸手上去捏了捏。 小三把她的手打掉,她却不以为意地继续玩闹,甚至还朝小三耳朵吹了口气。 妙龄女子样貌可人,冰肌玉肤吐息若兰,年轻气盛的男子要是被这样的美人儿调戏,无一不会感到脸红燥热,心肝儿怦怦跳的。 然而三爷就是三爷,面对美人不但坐怀不乱,甚至连目光都没往人家靠在他手臂上的酥胸瞄上一眼。 他只是翻过另一张图纸,淡淡说道:「你要不让你丫头住手,我就把她从这二楼窗户丢下去!」 白衣姑娘一听,遂笑着说:「讨厌,三爷真爱开玩笑!」 「我不爱开玩笑。」小三说:「老子现下认真得不得了。」 三爷的豆腐不是谁都能吃的。三爷不让吃,摸一下他都能倾刻间叫灰飞湮灭。 长榻上的青年打了个呵欠而后说道:「素蘅离他远点,子问伺候就成了。」 「公子~」素蘅娇嗔道:「三爷真是很俊俏啊~素蘅忍不住自是正常~」 小三木然道:「眼睛被屎糊了才觉得我俊俏。没听过来青楼不调戏女子还得被女子调戏的,约的这什么地方,难道满城的酒楼饭馆都倒光了,一定得到秦楼楚馆谈事不可?」 榻上青年笑道:「自己地方总是安全些。」 右边的紫衫女子递了块雪花糕到小三嘴边,柔声道:「三爷用些吧,雪花糕里裹着核桃仁,出自苏雪楼里最好的糕点师父之手,个个都赞不绝口的。」 小三目不斜视,张嘴把那块糕点吞了。他大老远从莫城跑来这里,肚子的确是饿了。 这时青年朝身旁的丫头说了几句话,那丫头随即说道:「好了,都下去吧!」 这话一发,没多久厢房里的人全都走光了,青年手底下的四个丫鬟最后离开,将门牢牢带上。 小三说:「四儿脑子是不是坏了?要在京城的烟波河上盖食肆?她去京城看过烟波河没有?那条河最窄的地方也有几里宽,『水上龙宫』?我光想盖这什么龙宫要先掏出多少银子,就已经觉得头大了。」 「这些事情三师兄完全不用烦恼。四师姐发话,浮华宫会打理好一切。到时候只要你把最好的厨子带过去就行,若你能亲自座镇,那是更好。」 小三抬眼看了一下眼前的青年。 青年生得眉目舒朗,俊逸非凡,稍稍松了的长发简单以红线系起,微乱的衣襟露出些许结实胸膛,明明是这间青楼的主子,却无半点狎亵模样,是只看一眼便让人觉得眼前一亮,卓尔不凡之人。 而这家伙,也正是他的七师弟,在神仙谷里待得最短,易容术大成后便给二师兄一脚踢出谷的百里七。 百里七少时容貌俱毁,一眼险盲,如今脸上挂着的是别人的样貌。 小三也是之前听阿二提起,才晓得这小子在外头闯荡时碰上了宴四儿,结果四儿便把人给留下来,当跑腿的用了。 宴四儿大名宴浮华,一手重建的浮华宫在江湖上赫赫有名。 宴四儿最厉害的本事是往她家浮华宫里堆金山,这阵子可能是堆满了金子没处放,所以听见小三要往京城开食肆后,就七师弟捧着金子来扔人。 小三从来不想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他的「第三间」其实也不过是为了要养天干地支。 可宴四儿一插手,原本选好的三个厨子便绝对不够用了。 小三看着「水上龙宫」的草图直皱眉头,最后开口说道:「别弄什么横跨烟波河的噱头了,随便找个地方往旁边一盖就成。等成时看是要浮华宫出面还是我这里弄个人出面,反正就是别被人发现浮华宫和神仙谷有关。 你二师兄这阵子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就怕一个不小心事情牵扯到师父身上。 你也给我回去告诉四儿做事谨慎些,银子什么时候都能赚,可神仙谷只有一个,师父还等着百年终老,所有徒弟都能平平安安回来给他上柱清香。」 「谨遵三师兄旨令,我等自不敢随意妄为。」小七痞痞地说。 小三扔下图纸,拍拍屁股两手空空打算走人,小七又连忙叫住他,说道:「还有件事没讲呢,师兄怎么这么快便要离开了。」 小三回头,阴着张脸看他。「你师兄我还得找客栈投宿,有话快说,都几更天了还让不让人睡啊!」 小三作息规律,日出而起煮早膳,日落而息补衣服,在神仙谷里过久这种日子,早养成习惯雷打不动了,现下他困得很,要是再没能睡,脾气可是会越来越不好的! 小七立刻说道:「关于分赃、噢、不,是关于分成的问题。」他道:「四师姐的意思是二八分。」 「成。」小三挥手便走。「我二你们八。」 「不,」小七跟在小三身后道:「是浮华宫二,师兄你八。」 小三想了想,大概也知道宴浮华的意思,遂点了点头。 宴四儿的确是把金子大把大把地往神仙谷里堆,她以前就做过几次了,让人送了一堆银票、金子、珍珠、宝石、和天地间难见的珍贵药草与种子过来。 小三把药草和种子全丢给小春,乐得小春几晚都抱着那些草药睡觉。 珍珠则被他磨成了粉,让师父吃了。听说珍珠养颜。 钱银给了阿二,阿二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回来。他说他正在拆解一个古阵法,阵法破后即可依循轨迹收为己用再重新布置于神仙谷外。 小春也拿了一堆银子和银票。小三前些天还看见那败家子把银子磨成丸,在院子里弹小鸟。 该说的都说了,该交代的也交代好。踏出厢房后小三以为自己能休息了。 哪知小七那四个丫鬟就站在门外,穿白色的那个一见到小三眼睛就弯弯带着笑,双手朝着他手臂搂了过来。 「……丫头,」三爷一字一句说道:「这里离楼梯口很近,我一把把给扔下去信不信?」 「讨厌啦~」素蘅笑着说道:「三爷真不懂怜香惜玉~」 小三才要张口,眼角余光却见有个身影朝他这边走来。 待他看清来人,有些讶异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方是地支之首,他培养的部属之一。 那人弯腰,右手横贴腹间朝小三行了个军礼后立即说道:「今日轮到属下随着五爷六爷。」 小三听完,眼睛[了[。「你是说,那两个浑小子现下在这里?」 「是。」 「在妓院里?」 「是。」 「……」伴在小三身旁的小七发誓,他此时此刻感觉到三师兄周遭散发出了,赤裸裸、毫不掩藏的杀气…… 「南无……」小七喃喃念道。五师兄六师兄,师弟势单力薄,更不敢忤逆犯上,如今只得祝祷一句:早死早超生啊…… ☆☆☆ 小五和小六正在厢房里听曲子。 弹琴的漂亮妹子据说是花魁来着。 但小五对古琴的兴趣比对妹子大,好奇在旁探了几下,然后就不知道为什么变成小六躺在长榻上吃果子喝醇酒,而那花魁妹子从后头轻轻搂着他,教着他如何拨弄琴弦了。 几个音,不成调,但有婉转相思藏其中,若非有心人,自是难察觉。 气氛轻松闲适,小五小六两人嘴角隐隐带着笑,苏雪楼这角落似乎另成天地,让他们始终紧绷的心弦慢慢松懈下来。 然而房门却在这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时被人一脚踹开,一条灰白色的绳标蓦地抽到他们眼前。 小五几乎连闪都来不及闪,桌上古琴便被一击鞭碎,而他的手指被弹开的琴弦所伤,血几乎是立即滴落下来。 「有埋伏!」小六察觉动静后马上跳了起来。但随后绳标就到了他的眼前,他连躲都来不及躲,手臂便给狠狠抽了一下,当下觉得一热,血从衣袖底下渗了出来。 「s龙索!」 「鱼肠剑!」 我操! 当兄弟俩察觉袭击他们的剽悍兵器为何时,也同时看见了大胆袭击他们的人。 「三师兄──」小五脸色发白。 「你怎么会在这里──」小六惨叫出声。 s龙索无风而动,旋转翻腾在小三周围,小三周身气势暴涨,内力与杀气一齐散出,削铁如泥的鱼肠剑剑端指向小五小六两人,方才原本还轻松愉快的厢房此刻立即化做了修罗炼狱。 小五小六两人专属的炼狱。 小三脸色之阴沈,目光之尖锐,堪比当年遇上药彘生死一搏时的模样。只不过小三当年打的是药彘,而此时此刻,要打的却换成了小五小六。 无形幻影的轻功让小三迅速来到小五小六面前。s龙索没有招式,但绳标所到之处桌椅屏风随即化为木屑残骸。 小五小六不敢掉以轻心,立即解开修罗鞭抗敌,然而他们的修罗鞭法乃是小三一手所教,强项与弱点待鞭法一出,便悉数暴露在小三眼前。 十招,不过十招! 小五小六第十招便被小三扬至的鱼肠剑吓得松开了鞭子。 小三那鞭法无招更胜有招,鱼肠剑毫不留情往兄弟俩手腕招呼去,那两人若不是当下就放开修罗鞭,恐怕手腕已经被削掉。 银光一闪,小三鱼肠剑收入怀中,但s龙索随即又出,片刻不停。 于是,这大大的厢房里便出现了奇景。两个大男人被条鞭子追着打,而且那鞭子还专打屁股。 在外无论多冷漠无情多令人景仰钦佩的武林新秀──修罗双子,如今也只能惨叫哀嚎绕着厢房一直跑,嘴里不停喊着:「师兄不要──」 小七以手掩面目不忍睹,他家三师兄其身正也必不许下梁歪斜,五师兄六师兄是走了什么霉运竟然能在这里碰上他,这被打是应该的,年纪轻轻不学好,跑来妓院做什么呢!包的还是一晚万两的苏雪楼头牌! 花容失色的花魁在小七的示意下立刻离开。门也迅速地被小七的丫鬟们给关得紧实。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三师兄教训五师兄六师兄这事若被人看到,那他们两人就不用继续在江湖上混了。丢死人啊! 小五小六屁股不但被打得很惨,还完全无还击之力。 这么说吧,就算他们想还击,也得有那个胆还击才成。三师兄天威根本不容侵犯,于是他们只有被鞭打和逃跑的份。 眼看再打下去得死人了,小七连忙对几个丫鬟施以眼色。 素蘅是最不怕小三的,收到主子的命令后,就一个劲往小三怀里钻,边钻边喊着:「唉呀三爷好吓人啊,您要吓死素蘅了。」 其余三人也款款走向前来,笑靥如花柔情似水地看着小三,巧妙地挡住s龙索要出的位置。 他们根本不怕鞭子落在她们身上,让她们花容月貌的脸蛋添上任何伤痕。 小三皱眉,眼看原本要点到子问身上的s龙索一抖,随即一把抓回手里。 他推推把脑袋埋在他胸前的素蘅,素蘅却猛摇着头说道:「好可怕好可怕,三爷发起脾气来好可怕,但英俊威武帅气逼人,素蘅看得好喜欢啊!」 小三翻白眼。 小五小六好不容易停下来喘气,却是继续挪挪挪,挪到离小三最远的位置,根本不敢同小三站得太近。 小三看小五小六两个人狼狈不堪的样子就一肚子气,他怒道:「让你们两个出门历练,居然历练到青楼来了啊!让姑娘抱着弹琴很高兴嘛,陈年女儿红喝起来很开心嘛!是不是真要我把你们俩砍掉重新投胎生出来再教,你们俩才肯好好给我学着怎么做人!」 小五看了小三身旁的四个姑娘一眼,红着眼咬牙道:「那师兄你又为何来这里?你都能来,凭什么我们就不能来!」 「我来谈事的!」小三骂。 「我们也是来谈事的!」小五小六吼了回去。「玉霞山庄有几个姑娘失踪,被我们从人贩子手里寻回,玉庄主在这里办大宴谢我们,刚刚才离开。我们是因为天色晚了,才要在这里留宿!」 小六接着十分气愤地瞥了小三身旁的四个妙龄女子一眼,牙酸地道:「刚刚那个花魁根本没有师兄你身边的女子好看,师兄你真会挑啊,四个都是万中选一的容貌!」 小三气得胸膛激烈起伏了起来。 素蘅察觉后立即用小手抚着小三的胸口,边吃豆腐边帮小三顺气道:「三爷息怒、三爷息怒,身子要紧啊!您若气坏了,素蘅可要心疼死了!」 小三的理智只差那么一点就要断裂,他双眼盯着小五小六,有些沙哑的声音发了出来,对素蘅说道:「窗或楼梯,自己选一个,立刻消失在我面前。否则真让我动手,不会死得太好看。」 素蘅吐吐舌头调皮一笑,看看梯子口远在门外,窗户还离自己比较近,于是娇声说了声:「窗。」然后就飞身往窗外跳下去了。 小三揉了揉额角,随便找了张还算能坐的椅子坐下,闭起眼睛。 小七抬手,剩余的三个丫鬟立即退出门去,房里就只留他们几个师兄弟。 小七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对着小五小六做了个揖,说道:「师弟见过五师兄、六师兄。」 「?」小五小六愣了一下。 「他是你们七师弟,百里七。」小三说:「这里是你们四师姐的地方,约我来谈事的。」他咳了一声,吐纳间真气运转不太顺畅,神仙谷的武功的确忌七情六伤,这回不过是发脾气加上用了内力,就让他有些吃不消了。 小五小六立刻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也是啊,小三唯一上心的就只有厨技这事,来青楼寻欢还真不是他会有的举止。 五六二人互望一眼,嘴巴闭紧,头就低了。 小三喘过气来后睁开双眼,悠悠说道:「可真行啊,谈事都能谈到秦楼楚馆里头来。要是今日老子不在,你们是不是弹完琴喝完酒,顺道便也就将花魁睡了?」 小三这话一出,小五小六两张脸立即红透。 「没救了。」小三休息够了,起身便往外走。「姑娘们卖身归卖身,谁都有自己的难处。我可没教你们拿银子往人家痛处上砸。」 小七立刻说道:「恭送三师兄,三师兄一路平安、顺风好走!」 「去你个百里七,送人说得像出殡似的。」小三绕过门外的几个丫鬟,下了楼去。 小五小六看着彼此,交换了几个眼神。 最后他们还是咬咬牙,往小三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恭送五师兄六师兄,两位师兄一路平安、同样顺风好走。」小七说。 相貌一样的双生子摆了摆手,连话也来不及讲,夹紧屁股忍着伤,决定立即向小三认错去。 不然要真是被认定没救,小三从此再也不理会他们,那他们只好真的把自己砍掉重新投胎做人,再能叫小三再收回去。 「哥,我们这样算不算很没骨气?」小六边跑边说。 「我问你,你是觉得骨气比较重要,还是三师兄比较重要?」小五问。 小六连纠结都没纠结,张口自然而然地道:「……三师兄。」 太迟了。 当雏鸟睁开眼,心甘情愿第一次把一个人刻进眼底,那眷恋早已埋入灵魂深处,至死都无法忘去。 所有反抗,到头来,不过是徒劳无功而已。 ☆☆☆ 小三回谷时正好太阳下山,他在竹廊上碰到满身药味的小春,小春叽叽喳喳地说了会儿话,才侧身让小三往厨房去。 稍晚,小五小六回来了。两个人灰溜溜地头也不敢抬,就守在厨房外等着小三。 小三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只是不敢靠得太近。 因为都好几天了,被重伤的屁股还没缓过来。倘若又一个不小心惹毛小三,那他们两个就真的死定了。 小三只煮了四人份的菜,两荤两素还有个鱼汤,看起来不过是清淡的家常菜,但用料配色都是一绝,素菜鲜绿好看,荤食肉香四溢,还有熬成奶白的青鱼汤为滋补非常。 以前曾经让大师兄嫌弃过的色香味不全现下全都全了,寻常的晚膳一整个就是完美无缺。小三厨艺大成后慢慢地也在淬炼自己的能耐,是以最后得十全菜谱全书精华,也就是十册中最后一册末页所写之字,「反璞归真」。 所有人就座后,小五小六在大厅外闻菜香闻到流口水,却不敢踏入室内一步。 师父疑惑问道:「小五小六怎么不进来吃饭?」 小三凉凉地道:「我要看见他们的脸就吃不下饭,吃不下饭脾气便会不好,脾气不好就想揍人。」 阿二给师父舀了碗鱼汤,对小三说:「两个都是那么大的人了,自己懂得想,你也别管太宽了。」 小三嗤了一声:「我管太宽?那俩浑小子上青楼玩姑娘呢!」 阿二的调羹撞着瓷碗,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师父愣愣往外看了一眼,又看了阿二一眼,嘴巴张了半晌,才喃喃吐出几个字:「……孩子也大了……」 小六在外头急忙喊道:「我们已经说过好几次,是玉霞山庄的庄主宴请我和哥哥做为我们帮了玉霞山庄的谢宴的,而且我们根本什么都没做,是三师兄误会我们了!」 众人看向小三。 只见小三扒了口饭,闲淡地说道:「是我在那里他们才来不及做,要是我没在哪里,肯定就什么都做完了。」 小春好奇地朝小三问道:「姑娘漂亮吗?」 小三说:「人家点的可是花魁呢。」 「哇,」小春惊呼:「能成为花魁的入幕之宾可是很不得了的。不单要他们看上人家,也要人家看得上他们才成。」 师父想为徒弟讲几句话,于是说道:「小五小六应该是好奇吧,这年纪的孩子在外头多少都成亲去了,他们只有看看漂亮姑娘而已,小三别生这么大的气啊!当心自己的身体。」 小三边吃饭边说道:「师父你这辈子曾因为好奇去过青楼吗?」 百里悬壶一听就是一愣,他抬头望着屋顶,仔细把他的前半生努力想过一遍,最后老实对小三说道:「没有耶!」 「二师兄呢?」小三再问。 阿二说:「我一出世就跟在师父身边从未离开过,你说有没有?」 小三没问小春,因为这家伙的娘就是京城红牌花魁,他打小喝花魁的奶长大的。 小三说道:「我这辈子第一次上青楼,一样都受邀约而至,说完话就要离开,但那两个不成材的可不一样。发现他们的时候,一个抱姑娘弹琴谈得欢,一个喝酒喝得满身酒气,房里还点着乱七八糟的香,这能相提并论吗?」 「……」阿二沈吟了一下。「你看着办。」除非必要,阿二已经鲜少插手小三的事情了。这回小三真的动怒,阿二不打算劝他。 有一类人,是必须管着的。 小五小六性子不定,从之前的事便能明白,对他们放任不管绝对不可。 你不理他们,他们会以为你不要他们了;你不在他们做错事时狠狠敲打他们,他们更是会以为你真的不要他们了! 小三是给予他们希望与方向的人,他们深深依赖小三,只要小三领着,必不会出错。所以小三在小事上要管,大事更加要管,唯有这样,他们才会安心,不用担心没人理会,再度陷入无所依靠的绝境。 只是小三对于两个小的更希望他们自己走出自己的路来,于是总用放羊吃草的态度管小五小六。这种管法虽然目标放得更远,日后必将更好,但有时候难免会出些问题,就如同现在一样。 而赵小春这个最后入门的小师弟原本也是小三带着的,但小三说这死孩子从小被他揍到大依旧是我行我素,那性子出娘胎就是如此,再揍也改变不了什么,最后就随他去了!反正小春是个有主意的,这命比野草还韧,当街被腰斩都能活过来的家伙,胜过他头上几个师兄太多了。 厅里的人说完几句话之后就没理会小五小六两人,大家默默地吃饭,直到师父突然冒出了一句:「那……要不要给小五小六许门亲事啊……」 师父端着喝到一半的鱼汤,认真地看着小三说道:「有了老婆就会开始修身养性,石头他爹就是如此。你打小为他们两个操心那么多,肩上压了太多事,瞧你都被压得长不大了。把小五小六嫁掉,日后有人帮着你管着,你才能过得轻松些。你说过你这辈子是来玩的啊,师父从来没忘记过!」 百里悬壶此话一出,就听见门外的小五小六发出惨叫。「师父我们才二十岁,还没有建功立业,而且师兄们一个个都没有嫁,为什么我们得先被嫁掉!」 小五小六急慌了,没发觉百里悬壶的语病。 阿二淡淡说道:「师父,『嫁』不是这么用的。」 「咦,不然应该怎么说?」百里悬壶看向他的二徒弟。 「男子女子成亲,男方当说『娶』,女子才作『嫁』。」阿二道。 「噢……」百里悬壶点头。 「女子招赘男子应该也能用『嫁』吧?」小三回忆。「我就看过有个谋士被女副将招赘。出嫁当晚那男的被全身衣服脱光光扔在营帐外头,听说是读书人脾气太傲,那女副将要杀杀他的锐气。」 小五小六听见小三附和,又是一阵惨叫。 「过两天我让四儿送适合的名册过来,你挑挑。」阿二说。 外头的两只继续嚎个不停,可这回儿小三也不火了,就只平平淡淡地说道:「三师兄我现下不想听见任何吵杂的声音,谁再叫,我第一个把他嫁出去;三师兄我待会也不想看见任何一张丢尽老子颜面的脸,要看见,一样直接把他嫁出去。」 然后,外头就安静了。 再接着,等众人吃完饭跨出大厅时,小三便见两个高个儿头上严严时时地盖着汲水用的木桶,活像门神似站在左右两侧,立得直直的,吭都没敢吭一声。 ☆☆☆ 宴四儿动作很快,阿二这头才传信过去,没多久就有一本花名册来到神仙谷。 名册内记载着如今江湖朝廷上至二十下至十五待婚女子的姓名背景与生辰八字,还细心附上工笔画所描绘的样貌。 小三觉得稀奇,每天都抱着花名册翻看,而且看得很仔细。 因为宴四儿这名册也记得仔细,不但每个姑娘祖上三代查得一清二楚,甚至牵涉的候门恩怨、豪门秘辛也有所记载,弄得整本书像是小说话本似的,一看就停不下来。 这天小三在树下的石椅上一边嗑着冰果子,一边看书。读到精彩处还会发出啧啧声响,对照姑娘们的妙龄面容和心机手段,感叹这年头真是女的比男的强悍,无论哪一个,都比那两个盖着木桶站在远处半天也不敢动一下的毛头小子好太多了。 师父今儿个精神不错,探头过来好奇问道:「有喜欢的吗?」 小三说:「京城岳家和杨家的都挺不错,我见过她们老爹和宗族长老,顺眼。」 师父点点头。 然后远处的那两个即便听了小三的回答,仍旧动也不动,连吱一声都不敢。 ☆☆☆ 夜里,小三睡得有些不安稳。 兴许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 梦里五光十色什么都有,最后一幕停在那日大雨,血流成河的战场上,他看着死去的自己,蓦地胸口一闷张开了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朦胧间小三看见床边站着两个黑影,脑袋还来不及想,「唬」地一声右手便已抓住床头s龙索朝对方甩去。 「师兄是我们!」小五一惊,急忙间空手抓住s龙索,接着感觉虎口一阵撕裂般的疼,鲜血蜿蜒由伤处流了下来。 小三闷在胸膛的那口浊气好不容易吐了出来,但接着他便觉得头晕眼花,脱力往床上倒去。 小五无视自己的伤,连忙一个箭步来到床边,抱住小三让他缓缓躺下。 小六随即也靠了过来。 当小三看清楚这几日用膳时都在厅外当门神的木桶两兄弟竟移到他房里当床柱时,没好气地说:「三更半夜不回自己房里,站在我床边想吓唬谁啊!」 小三的声音有些虚弱,他还没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头上还盖着木桶的小六就瓮声瓮气地说道:「师兄你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两天了吗?」 「什么?」小三懵了一下。 「师父和小春说你动气伤了肺腑又闷着没讲,拖了几天伤势更加严重,才会突然昏过去。」盖着木桶的小五说话声音比较温柔,可柔软的音调打木桶里传出来就完全变了调,怪寒碜人的。 「你咬着牙根硬是不肯张开嘴吃药,我和哥哥才轮流在你房里输真气给你。你一晕我们都急坏了,我和哥才会开口讲话的,可木桶我们都没拿下来过,所以你可别又生气啊!小春说你不能生气了,你虚着,再生气身体会受不了的。」小六急忙说。 小三紧绷的身躯慢慢放松,吐息也逐渐缓了过来,小五收回去的手上带着点湿意,小六说话间也显出疲态,他不会不知道这两个小的在他倒下去后有多焦心,两个人日以继夜输真气给他肯定累坏了。还有这小五,受了伤也不吭一声,以为夜里黑,手掌随便往衣衫一擦,他就闻不到血腥为了吗? 小三叹了一口气。 小五用左手手心抵着小三的掌心,内力缓缓地渡了过来,替小三梳理体内杂乱的真气。 小五说道:「师兄你再睡一会儿吧,天还没亮。」 小三看了木桶两兄弟一眼,其实气也气过了,他只是想让这两个人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而已,没想到一个不注意,把自己的身体也搭了进去。 昏倒? 我操! 三爷多久没昏过了,前阵子还挺得意,没想到就又犯了。 「木桶拿下来,回自个儿房里睡去。」小三闭起眼睛说:「我没事,别大惊小怪的。」 木桶隔着木桶,却隔不了双生子天性相连的两颗心。他们互望了一下后齐齐拿下那戴了许多天的桶子,可却没人想离开。 小六靠了过来,坐在床边。「师兄,要不今晚我们陪你睡吧,你让我们回去我们也睡不着。」 「爷不需要陪睡的。」小三说。 小五说道:「可我们担心你的身体。」 「你们还活着一天,老子为了教训你们,就死不了。」小三说。 「师兄,就让我们留下来嘛!我们也很久没和你一起睡了!以前一起睡多暖和啊,靠在一起身边有人也不寂寞,就让我们一起睡嘛!」 「师兄、师兄!」 「好呗?」 「好呗?」 「一起睡嘛~」 不知道从哪个开始耍赖,两个人在小三耳边连番柔声轰炸,最后还学起小春对师父撒娇时的语调,那柔柔软软又有些可怜的声音,听得小三一把火又冒起来,大吼道:「给我闭嘴,都二十岁的人了,还当自己五岁小儿啊!老子全身鸡皮疙瘩都被你们逼出来了!」 可小五小六就是不肯松懈,两双眼睛四颗眼珠子含幽带怨看着小三。 到后来还是靠着硬磨硬泡不要脸地直接挤上小三的床,小三拿他们没办法,踹也踹不下去,直到累得没力气,只得双手一摊,随他们去了。 两手的手掌心都有股小小的温暖真气传过来,小三睁着眼看着床顶,想这两小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以前还挺硬气的,是最近在外头吃到什么坏东西吗?竟然变得软哩吧叽起来……就像煮到一半的麦芽糖……黏死人了……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小三要睡去之前,忽然听得耳边小五问道:「师兄,你以后也会娶老婆吗?」 小三懒懒地开口。「放心,娶老婆之前会先把你们两个处理掉。」 「……」小五道:「我记得以前你提过你有老婆的,是娃娃亲吗?」 「嗯?」小三觉得莫名其妙。「我哪时提过?」 「很久以前,我们入门之前。」小五说。 小六耳朵立即竖了起来。 「噢……那个啊……」小三想了很久才想起的确曾经是有过那么一位。「大概嫁人了吧,等我也没意思。」 「所以师兄日后如果有中意的,还是会娶?」小五问。 「你管那么多干嘛?」小三说。 「师兄喜欢什么样的?」 「烦死了!」小三道。 「我也想知道,师兄说说看嘛!」小六跟着问。 被吵得不得安宁,小三只得想了想他那无缘的老婆,然后随口说道:「温柔的。」 「长相呢?是美是丑师兄不在意吗?」 「花会枯,人会老,我和头狼看对眼,一生一世处下去都成。」小三说。 「师兄你也太剽悍了!」小六惊。 「吵死了,有完没完。再嚷嚷我就去和师父挤,这里留给你们两个自己睡。」 于是小五小六静了一下子。 可没多久又听见小六轻声问道:「哥,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小五没有回答。 他只是等、等到小三睡着以后,轻声笑说: 「我喜欢三师兄这样的。」 这时也还没睡的小六,顿时惊悚了。 第九章 花会枯、人会老,沧海桑田x那之间,海枯石烂终有时。 神仙谷里所有的弟子们包含师父百里悬壶在内,都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永远过下去。离开红尘便不会被俗事干扰,在他们平静安逸的谷里,渡过一辈子。 小三偶尔也是会外出,但不像以前在外头停留那么久。 小五小六还是常常被小三丢出谷去,虽然离开时老是依依不舍三步一回首,可看见小三双臂环胸带着笑容看着他们,只得咬牙往红尘里奔去。 小三从来不是想要小五小六在这乱世中攒什么侠义之名,而只是想让两人知道民不聊生世道不易,老天既然让你有所能耐,你多少也给我发挥点所长。 乌衣魔教席卷江湖,武林上腥风血雨死人无数。 各大门派若有不从者纷纷遭殃,灭门血灾从不间断。混乱中人性丑恶之面毕露,直至八大派两度举行武林大会,推举出新任盟主聚群侠最后之力反扑乌衣魔教,这动荡多年的江湖才慢慢静了下来。 其间经历了很多事。 比如那不怕死的赵小春在师父寿辰所有人都喝醉的夜里偷溜出谷,结果等几个师兄弟寻去,只寻回了一具没了气息的尸体。 师父晕厥过去许多次,无法想象那个总是笑得春光明媚的小弟子,竟然横着被抱回来。 小三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眼泪原来那么咸,还带着苦味。 阿二虽然早就猜到,但最后证实魔教教主便是大师兄兰罄时亦难以接受。 兰罄为报灭门之仇心已入魔,甚至间接害死了他的同门师弟赵小春。 阿二只得将这个师兄暂时忘掉,为保药人之秘,思索众人何时应迁离神仙谷。 所有人都伤透了心。 小五小六也日渐沉默。 生离死别是再正常不过之事,但当它降临在自己眼前,活生生地失去一个师弟,没人能无动于衷。 后来,有个人来了。 那个人闯过迷踪阵、杀进神仙谷,以一张出尘脱俗的面容和遗世独立的冷傲姿态降临在所有人面前。 那个人是端王,端王东方云倾。 小春甘之为其死、唯一所爱之人。 小春的尸体镇在千年寒冰里,寒冰一日不融,他的尸首便永不腐烂。 所谓的端王,所谓的皇亲贵俨还也只是一个寻常人。 失去了小春,他在小春尸体前自尽。 幸好当下及时被师父和二师兄所救。 生死离别相思苦,那苦能让人肝肠寸断柔情成灰。 oral”style=“textdent:240pt;sot:20”spanstyle=“faily:,serif;soasciifaily:calibri;soasciithe:师父留下了药给那个人,因那人是小春所爱,是小春心甘情愿掏心头灵血所救。师父想让他好好活着,代替他失去的小徒弟,让那颗心永远跳动。 永远,带着小春的爱恋与期盼,活在这人世间。 既然有人能单刀直入闯进神仙谷,那便表示这个地方已经不能待了。 药人出自神仙谷,食之可得一甲子功力甚或成仙的谣言甚嚣尘上,阿二慎重行事,当日便带着小春的尸首和神仙谷所有家当包括一干药彘一路往北,夜奔京城,奔向当年兰家留给药人的第二块地,皇家猎场之外的景山。 结果大伙仓皇逃难中,半路上发现赵小春这破孩子居然没死全,竟有一息尚存,害他们白哭了一阵。 气死了的小三连同小五小六揍了小春屁股的好几拳,最后是因为人昏迷着,师父和阿二相继阻止,小春才没被真正揍成尸体一具。 然后,马车到了天涯海角的天涯,极北安全的景山。 安置好众人之后阿二带着小三往林子里放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而后虚无大阵一开,整座山瞬间被笼罩在烟雾缭绕的迷境当中,竹林里凶猛的药彘一放,屏障顿起,直至这时所有人才算松了一口气,师父和神仙谷安全了。 但,事情可还没了。 小春伤势太重,这一昏迷就是两年多,若非所有师兄弟连番看顾加上师父精湛的医术,就那吊着的半口气,怎么也不够他活下来。 两年多后,小春醒了,醒了之后压根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混小子又跑出去找他的心头肉,还有大师兄。 最后的最后,师父最钟爱的弟子石头师兄在一场大火里消失了踪影,再也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而混小子则带着他的情人回到神仙谷,说外面暂时没什么好玩了,他想和他的小心肝归隐山林好好过日子。 神仙谷从来没有开过收外人入谷的前例,可为了小春那张笑脸,也因为那个能为小春生、能为小春死的人,师兄弟同意让那个人留下来了。 只是很后来他们才意识到小春喜欢的是男人……带把的,不能给小春生孩子的那种…… 原来,男人居然也能喜欢男人…… 然后就在某一天,寒冬过了,春花开了,小三发现小五小六看着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奇怪了…… ☆☆☆ 神仙谷内今日师父一名,正在草坪的躺椅上睡觉。 二师兄一个,怕太阳过烈所以撑着伞,一动也不动像根柱子给师父遮阳。 三爷一位,洗好了衣服正在披晒。 小八一只,牵着他的心肝儿两人从山顶上悠悠哉哉地走下来。 小三见到他们,顺口问了句:「晚上想吃什么?」 端王冷冰冰的,小三自然不是问他。 「包子!」小春眼睛一亮,立刻说道:「破包子!」 「连吃三天你都快吃成包子脸了还不腻啊?」小三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边说边晾衣服。 「三师兄的破包子是人间美味,而且云倾也喜欢吃!」小春朝小三说完,立刻笑颜灿烂地转向东方云倾问道:「对不对?」 云倾只吐了一个字。「对。」他的声音虽然听起来过于冰冷,但望向小春的眼里,唯有温柔。 「知道了。」小三说:「去去去,到别处恩爱去,别叫师父看见了。」 手牵着手的两人爱得很深,小三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能眉头也不皱一下便为对方付出性命。 大抵是他从没遇过那样的人,所以始终无法理解罢了。 稍晚,他做好了谷里一堆杂事要去准备晚膳时,出谷才十天的小五一身狼狈地跑了回来。 小三一看颇为诧异,他以为这两年小五和小六的武功已经精进到无人能轻易伤到他们的地步,可怎么这一回来竟是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发上还沾着几片枯叶,大口大口喘着气,神色惊疑不定。 「发生什么事?」小三困惑。 「小六回来了吗?」小五急急问道。 「没。」 小五一听更着急了。「我们出了点意外,分散逃离的。我绕了一段路才回谷里,可小六应该是跑在我前头的,怎么会还没到,难道被抓了?」 「哪个人有胆敢抓你们?」小三说:「过几天杀回去,灭他个一个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 三爷初级信条:人若惹我、我必砍之! 小五气息稳了些后擦汗说道:「金陵燕门的左霜霜。」 「女的?」小三问。 「女的。」小五点头。 「……」小三默了一下,转身朝厨房走去,道:「技不如人,死了活该。」 「师兄……」小五苦着脸追上去。「那女的很难缠的,我和小六同你教的,不和女人打,可是躲了她好几次,她就是咬着我们不放。」 到了晚上用膳时刻,小六还是没有回来。 小五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但又装作没事人一样,不想让师父担心。 破包子上桌,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张质朴粗糙却意外显得好看的深色碟子。 小五一个一个小心地把包子送到每个人的小碟上,小春最耐不住性子,拿起筷子在包子皮上轻轻一碰,原本光滑雪白的包子便像花苞绽放一般,酥柔的包子皮从顶端慢慢均匀地裂开来。 肉香味同时和天山雪莲的清香传了出来,还没咬进嘴里呢,就先让人流口水了。 这就是小三的破包子,也是外头他的「第二间」食肆里卖的雪莲包。 雪莲包做工繁复且十分希罕,不是小三手把手严厉调教个半年的厨子,绝对做不出来。 这间食肆因为打着雪莲的口号,虽然用的是地雪莲而不是小三做给师兄弟们吃的天山雪莲,但那地雪莲已经算得上是不错的滋补药材,是以这店一开,立刻比第一间的面店来得火热。 小三一直以来虽然对药膳始终如一地头痛,但越难他偏就越下功夫去做,最后让第二间的破包子完美无缺地融入地雪莲这昧药材,而他的技法也再创高峰。 ☆☆☆ 小六是在三天后回谷的。 那天半夜小三睡得正好,谁知突然碰地一声门被撞开,小三立刻跳了起来点燃烛火,便见到凄惨万分的小六倒在门坎上。 要不是认得他的身影,从衣服又脏又乱的模样,小三不知道是那孩子。 小三微微皱眉,伸手将小六搀扶起来。 邻间的小五听到声响也跑了出来,见到小六终于回来,脸上的表情既是放心又是担忧地。 两人一起把小六扶到小三的床上。小三的床从来都比较大,把小六安置在这里也妥当些。 小三方才刚触及小六,就觉得他浑身滚烫。让人躺下后他立刻对小五说:「去叫小春过来。」 小五马上就把小春扯来了,小春也没耽搁,直接坐到床边给他六师兄诊脉,只是这脉不诊还好,一诊下去,小春那张脸立刻变得五颜六色的。 小六脸色惨白,脸上有几道细小的伤口,应该是在树林里被枯枝碎叶弄伤的,他嘴唇干裂渗血,双手还有被紧缚的痕迹,身上只有几道瘀青并没有过重的伤,但就是发着高热昏迷不醒。 「怎么样?」小三问。 「中的是春药,」小春无奈地说:「而且下了三层。不知道是谁那么狠,六师兄起码忍了三天了,能忍那么久真是厉害,不过这种东西忍不得,越忍越会出事,倘若不抒解,六师兄下半辈子肯定完了。」 小五一听,一口牙差点咬崩。他压抑着怒气说道:「师兄,这就是你教我们别和女子计较的后果。那女人根本不像女人,长得比我和小六还高,大脸阔唇,说起话来声音粗得像男人。我们也没惹她,可她就是缠着我们不放。硬说喜欢小六还有我,要我们跟她回去燕门。 我们躲了几次,但她却越来越过份。先是派一堆人围堵我们,打不赢就蒙汗药、迷药、麻药什么的都下,还设陷阱让我们跳。 她长那样根本就不像个女的,说不定是男人扮的。我从没见过有女人能无耻到这种地步,不喜欢她不行,不让她喜欢也不行,直把我和小六往死里整,现下还在小六身上下春药!这回小六要有什么意外,就算你阻止,我也要将燕门一鞭扫平,给小六讨个公道!」 小春听得咋舌,小三则眉头紧皱。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而已,小三转头才想问小春还有没有别的方法能帮小六,小春那小子就逃离开去,把烂摊子留给他的师兄们处理了。 小六身上高烧不退,开始喃喃呓语。突然间抓着棉被的手青筋浮现,浑身痛苦痉挛起来。 小三想起小春那句「下半辈子肯定完蛋」心头就是一紧。眼下若是要去寻个谁配给小六肯定是来不及了,但人一定得救下来,他不能让小六出事。 「师兄,怎么办?」小五焦急得不得了。 小六是他的半身,小六若受了苦,他也会感受到相同的痛楚。小六现下难过成这样,他的心彷佛也在火上煎熬一样。 「你帮他。」小三这么决定。「小春说只有这个方法才能救得了小六。」 那瞬间小五整张脸轰地一声红了起来,他结结巴巴地道:「师……师兄……我和小六是兄弟……不可以……不可以同女子一样做那种事……」 小三起先愣了一下,不懂小五话中含意,后来会过意来,差点失声吼了出来:「我操!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让你用手帮他!用手、手是什么你知道吧!」 小三感觉天旋地转地,最后深吸了一口气说:「最简单的方法,让他泄出来便成。你们不是常说自己是一个人?自己帮自己不为过吧!」 「师、师兄……」小五的脸还是红得要滴血似地。 小三胸口那颗心也跳得厉害,他担心小六真的会出事。但是他也很迅速便让自己冷静下来,焦急没有用,眼前最要紧的唯有让小六渡过这关,其余的什么都不重要。 小三果断走出房门然后反手把门给关了。 小五会照顾他弟弟,他们两人都会没事。 小三在竹廊外头等着,神仙谷入夜之后总是很静,听不到什么声音。 房里有些声响,小三也不去想里头发生的事,他觉得再正常不过了,小五只是在救小六而已。 声响突然间大了起来,夹杂着碰撞的声音。 原本燃着烛光的屋内在这时突然火光大盛,小三惊觉不对,立刻冲进房里去。 放在桌上的烛火不知被谁撞倒,整张木桌一下子烧了起来。 小六把小五压在冰凉的地上,两人衣衫都散了开来,小五挣扎不开。 小三首先立刻把火灭了,然后奔到小六身后要把小六拉开。 谁知小六浑身蛮力不动如山,膝盖顶开小五双腿,整个人强压了下去。 事情失控了,小三就知道这事没那么容易解决。三层的春药又强忍那么久,一旦爆发开来理智瞬间成灰,谁都拦不住。 小三咬牙猛将小六往后拉,喊道:「小五起来,去拿条绳子来捆住他!」 小五趁着小三扳开小六手臂的时候往旁边滚了半圈立刻爬起身,但转头见到小六反身将趴在他身上的小三往墙上一撞,而后伸手扯碎小三的裤子,惊得得什么也不顾,拳头立刻往小六肩上打去。 小六意识混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小五的拳头引起他注意后,他又转身袭向小五,这回甚至把人给推上床,拉开双膝便要提枪上阵。 小五一阵头皮发麻,已经灭了灯的房里,小六的眼睛亮得骇人。 小三压着被重击的胸口用力咳了两声,但不敢有任何延误,回到床边抽了s龙索就往小六脖子套去,用力往后一拉。 这招太危险,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断了小六的脖子,但小三还是咬着牙收紧绳索将小六上半身从小五身上拉开。 小六无法呼吸,双手抠着喉咙上的s龙索呼叱呼叱地喘着气,脸色慢慢涨得紫红,挣扎的力道大了起来。 小五从小六身下躲开,立即绕到小六背后趁机拿鞭子将小六双腕用力捆紧。 只是小六不容易制服,小三力道才稍稍一弱,小六挣开s龙索就翻身袭人。 这阵混乱随着不停的扭打、挣脱、束紧再挣脱,直到小五终于把小六的手万牢牢地捆在小六身后。 小五抱着仍是激动万分的小六喘得不得了,而小六野兽一般的眼神则看着在他前方的小三,那带着欲望的眼神如同狩猎中的狮子,绝不放弃眼前猎物。 「接下来怎么办?」小五问道。 小六瞪着小三,小三也瞪着小六,眼神坚定地,看着他。 小三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你把他抓紧,我来。」 「师兄!」 「师你个头,再迟疑,等会你弟弟那里爆掉了,我看你以后拿什么脸面对他!」 小六是跪在床褥上张着双腿正对小三的,他喘息间带着低低的咆哮,被小五抓紧的双臂微微颤抖,全身绷得死紧,一双眼睛黑得吓人。 小三连想都没有多想,同样跪在床上,伸出手就往小六的阳具探去。 当他的手掌隔着亵裤碰触到小六,而后握住那根巨物时,小六猛地一抖,浑身绷得更紧,喉间发出了闷闷的声音。 小三动了几下,强而有力的动作隔着布料磨着小六的分身,小六的颤抖也从手臂蔓延开来,呼吸的声音更沈了。 解开亵裤的带子,小三的手滑入里头,手掌方接触到那根火热的楔子时小三顿了一下,可没多久他便抓住小六早已昂扬的分身,五指用平缓而持续一致的力道与动作,压着那根暴涨的阳具来回撸动。 坚定有力的手指顺着发烫的柱身按压着上头怒涨浮现的青筋,从顶端直到根部,滑下至会阴,再由底部一点一点撸到顶端。 不停从阳具顶端铃口溢出的白色液体,让最初因干涩而不顺畅的动作慢慢变得自然。小六的喘息声越来越大,他想挣脱后面的束缚再更加用力地享受这一切,然而小五始终将他抓得紧紧的,避免他意识混沌间伤了小三。 胸膛的起伏很快,大腿内侧也绷紧起来,巨大的阳具传来些许痉挛,眼看是即将到达顶峰。 小三靠近了些,改用两只手同时撸动。当他一手握住囊袋揉弄,一手朝上撸去,捏紧顶端,一松一放。阳具此时轻微涨起半分,青筋跳动,一股热流喷了出来,而后又是一股,微微的腥味连同精水溅在小三身上,小六的动作渐渐缓了下来,挣扎也轻了许多。 可是虽然泄了,但那火热的分身仍高涨着没有软去的迹象。 小三只好握着小六继续滑动。 也许是小三靠得太近,让小六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小六渐渐地没有那么暴躁,只是把头低下,在小六耳边不停地嗅着。 在第二次即将出来时,小六张口往小三肩膀咬去,但咬得并不痛,小三就随他了。 这样反复的动作从夜里一直到天明,在小六因虚脱而昏昏沉沉没有力气之后,小三便让小五解开小六手腕上的绳子,让小六歇息。 床上,小三衣衫不整地成大字躺着。 小六高挑修长的身体几乎一半压在小三身上,他的脑袋枕在小三胸口,膝盖插入小三两腿之间,因为仍有些不安稳,睡着睡着会突然抖动一下。 小三抚着小六的脑袋,顺着他的头发摸着,像在安慰孩子似地,分出自己的心跳声,让小六听闻。 累极了的小五则躺在小三另外一边,紧紧靠着小三的肩膀,慢慢睡了过去。 第十章 折腾了半宿,小三却没睡意。 午后,他静静地靠在篱笆旁,沐浴在阳光下。早膳与午膳都交由小春张罗了,他今日没那个心思做饭。 待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小三懒懒地朝山上走去,偶尔压着胸口咳一声,然后钻进那个有着寒冰泉水的山洞里,从冰上挑了几颗冻大梨,坐在泉水旁啃了起来。 坐了好一阵子,小春的脑袋从外头探了进来,见着他便喊了声:「三师兄!」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小三问。 「五师兄说的。」小春回答:「他说你压着胸口咳嗽,叫我来看一下。」 小三啃着梨子道:「我没事,你回去看着小六便成,务必要把他医得好好的,我不想这件事情留下后患。」 小春没听小三的话,他径自钻到小三身前,可他一探手,小三便用吃梨的那只胳臂挡他。 小春招式也刁钻,小三硬挡,他的手便化成无骨的银蛇一般,左弯右拐直到小三胸前,而后掌心一压。 小三的梨子从手上掉落,差点直接跳起来。他怒道:「痛死了!你是不会轻一点啊!」 小春无辜地眨眨眼。「轻一点你一下子就能把我的力道泄掉,我才摸不到你呢!」 小三翻白眼。 小春接着从怀里拿出了伤药,塞了三颗给小三,说道:「难怪你咳嗽要压着胸口。胸骨都裂了,不疼吗?」 小三牵了牵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这点伤能疼到哪里去?」小三不以为意,他现下想的是另一件事。 「吃药!」小春看小三将药丸攒在手里没有立刻服下,他觉得自己只要一走,这个三师兄肯定会把伤药扔进寒潭里去。 百里三什么都吃,就是不吃药,这点全神仙谷的师兄弟都知道。 因为他们谷里有两位神医。大神医百里悬壶:只要留有一口气,他都救得活;小神医赵小春,就算没气了,但身体还暖着,他就能在阎王手里抢人。 小三觉得这根本就是逆天了,所以不喜欢吃他们俩弄出来的药。 要是一个不小心给吃成了长生不老,最后想死都困难,他这辈子还有什么乐趣? 两方僵持拉锯着,彼此都不肯妥协。 直到最后小春的眼睛瞪得都快凸出来了,小三心里微微一动,这才把药塞进嘴里,咬碎吞下。 小春见况安心了,说道:「好了,吃了药就没事。五师兄说你那伤是被六师兄用蛮力撞出来的,担心得不得了。现下我总算可以回去复命了。对了,吃了药你的伤两天就会好,咳嗽也不会痛了。」 小三觉得不敢相信,伤筋动骨至少也得十天半个月才会复原。他道:「你这什么鬼医术,这么快就能好!」 小春鼻子哼了哼,得意地说道:「小爷我是神医!神医、神医、神医!江湖上人称『妙手回春阎王敌』,这一点点小伤算什么!」 小三一听见这臭屁孩儿说的话,脸色就又阴了。他道:「我去你个『妙手回春阎王敌』,当年要不是你偷跑出谷,在江湖上惹那么多事情出来,我们会搞到神仙谷没法子住,灰头土脸地跑到景山这儿来!你再得意一点,你再得意一点没关系,老子不介意和你心肝儿抗,当他的面抽死你这小屁孩,然后把你的头扭下来当球踢!」 「!」小春立即陪笑道:「师兄别动怒嘛!我都金盆洗手归隐山林不闹事了,往事何必再提呢!更何况我如果怎么了,我家心肝儿会心疼死的!我才舍不得让他疼。」 小三还是阴阴地看着他。 小春这回也不敢和小三顶嘴了,他捡起小三掉在地上的梨子拿去冻死人的寒潭洗了洗,再亲手还给他家三师兄。 小三看着小春,先把自己啃过的梨子往怀里一放,接着拿起身旁干净的梨子,用鱼肠剑一削,分成两半递给小春。 小三说:「送给你和你家心肝儿,一人一半,祝你们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小春顿时脸都苦了下来,哀怨地说:「师兄你真讨厌!分梨、分离,谐音不祥啊!」 「所以你给我好好安分地在神仙谷里待着,别又出谷闹去。」小三说:「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吗?没过多久肯定故态复萌,又给我溜出谷去!」 小三噘着嘴把梨子拿过来,然后张口猛啃,立刻把分成两半的梨子吃光,连果核也不剩。 接着他又春光烂漫地朝小三一笑,然后乐颠颠地跑走了。 「嗤!」小三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小师弟还真是个活宝。 小春遇上那个人后,性子其实也收敛了许多。 小三已经不用去担心这个爱闯祸的小师弟了。 他的小师弟自有心爱的人看顾着,那个叫做东方云倾的男子,是小春的囚笼,也是小春的羽翼,他会在小春身边一心一意一辈子,直到老去。☆☆☆小三回房时小六还在他床上睡着。 小五已经将房里打扫干净,枕头被褥也全换了新的。昨夜的痕迹完全被他所抹去,那些事情彷佛未曾发生过一样。 小三来到床边问道:「他没醒过?」 「没。」小五从床边起身,把位置让给小三。 小三只是站着,当他看着小六苍白无血色的脸庞,心里一直涨着的那口怒气便越是盘旋不休。 小三伸手,将小六额边的碎发拨开,摸了摸他亲手带大的孩子。那女人居然斗胆对小六下毒手,简直不想活了。 小六已经不像早上刚睡时那么不安稳,但睡得这么沈连被人摸了都没感觉也不是好事。 小三站了许久,目光全放在小六身上,他虽然对他们严厉,但也不是从不讲理。 这回,是那女人错了。 小三一直看着小六,目光专注,他的手停留在小六身上,安抚。 明明是同胞兄弟,明明感情好到任何时刻都腻在一起,但当小三的心完全放在小六身上,小五向来引以为傲的冷静便完全散去。 小五发觉自己竟然嫉妒受伤的小六。 他想小三此时此刻触摸的是自己,他想小三所给的那份心疼是放在自己身上,他甚至想中春药的若能是自己,那昨日与小三亲近的便是自己而不是他的弟弟。 随着小三放在小六身上的视线越久,小五心里那份从来埋着未敢发芽的种子便越是蠢蠢欲动。 他知道有一种感情能存在男子与男子之间,只是他怕那个念头若是冒出土来,让小三发现,有可能未曾开始便无疾而终。 小三对他们的好,隐藏在严厉的外表下,他像荆棘中开出的花,坚硬的外壳底下,有着温柔的心。 小五以前从来不敢细想,为何那年出谷时被拒于小三门外,会痛苦如厮。 为何得以回到小三身边后总是出言试探,试探有无那一丝可能,这人的心会永远留在这个地方。不会被人夺走,也不会给予他人。 是不是所有的感情一旦开口,都能像小春与他喜欢的人那样开花结果。 是不是他若央求,这个人的视线就会为他停留。 「怎么了?」 不知何时,小三来到了小五面前。 他见小五脸色不对,也摸了摸他的额头。 小五把小三的手拉了下来,紧紧贴着自己的脸颊,闭着双眼。 小三低低一笑,说道:「都多大的人了,撒娇啊!」 小五没有回话。 小三说:「燕门的事我来处理,你们最近别出谷,省得脏了自己的手,污了自己的名声。」 「……」好一会儿小五才开口。「师兄不是说不打女人,也别和女子计较。」 「我是不爱同女子计较,因为没什么好计较。我不打女人,那是女子天生就比男人弱,仗着身强体健欺负人那叫该死。」小三解释给小五听。「可,若是遇到不讲理的,稍微处置处置也无所谓。凭什么被作贱了还得忍气吞声?师兄可没这么教过你们。」 小五不说话。 小三道:「一鞭平了燕门上下的本事师兄是没有,但让那女人一夜在江湖上消失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师兄心眼小得很。」小三说:「人若招我我必回之。」 「所以师兄很看重我们吗?」小五问。 「废话。」小三说。 小五的心暖暖又酸酸的,暖是因为这个人在乎他们,能为他们打破自己坚信的信条,酸是因为这个人所给的感情分成两份,在乎他,同样也在乎他的弟弟。 「……若是我们一出世就是一个人便好了……」小五喃喃低语着。 小三听不清楚小五在说什么。 小五轻轻地把一直贴在他脸颊上的小三的手掌移到唇边,在那个微凉的掌心上落下一吻。 心,跳得快且慌。 小三莫名其妙,问道:「你这是干嘛?」 小五压抑着感情被发现的不安,淡淡说道:「你手心里有梨子的味道。」 然后放开了小三的手。☆☆☆ 小三打定主意给小五小六兄弟俩报仇后,没等小六醒来,当天晚上便离了神仙谷,直到五天后才回来。 小三回来的时候是下午,小春云倾和小五小六正在下棋。师兄弟们见到小三安然无事有种松了气的感觉,但小三有些愣愣的,像受到惊吓一般。 居然有东西能吓着三爷,这可令人吃惊了。 小五见小三脸色不对,连忙让开,把石椅给小三坐,又迅速倒了杯热茶给他。 「师兄你没事吧?」小五问。 小三呆呆看了小五一眼,然后整个人跳起来,将杯子往地上一扔,道:「我操!难怪你们会栽在那女人手里!」 小三说道:「燕门那个左霜霜简直不是人!」 小六以为小三也被遭殃了,急得站起来抓住小三摇晃道:「师兄你伤到哪里?她怎么对你了?她有没有把你也绑上床脱光光?你有没有事?还好吗?你的清白还在不在?不在了我去替你讨回来!」 小三朝着小六的脑袋猛敲一记,怒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说燕门那左霜霜简直不是人!那女人长得像头熊!打人的时候专把人脑袋往她胸脯里闷,那两大块肉差点让我没了七个手下!老子这辈子第一次被女人吓到!」 然后小三又看了看小六,突然拍拍小六的肩膀。「幸好你没被怎样!要是你被怎样了,左霜霜要你负责,我是绝对接受不了这样的弟媳妇的!」 说罢又看了看小春和他心肝儿。心里头想:『小春的眼光实在太好了,和左霜霜放在一起比,东方云倾简直美到像奔月去了的嫦娥,是男人也没关系,他完全不介意。』 小五小六这才松了一口气,师兄没事就好。 可等冷静了下来,小六的目光再和小三对上,突然间,整张脸就红了。 「师……师兄……那晚……」小六吞吞吐吐地,一句话讲了半天也讲不全。 小三以为小六想说的是他撞裂了自己胸骨的事,遂道:「那点事别放在心上,过都过了,你没事就好。」 小六红着脸一直看着小三。「怎……怎么可以……」 「应该是说怎么可能吧!」小春靠在云倾身上,捏着棋子笑道:「我有没有说过我和云倾是怎么认识的?刚开始啊,也是有人给他下了春药,后来被我碰上,然后因为我那啥医者本分,结果他就顺势那啥我了。」 这小子笑得有些猥亵。 「赵小春……你真是活腻了……」如果不是小春那心肝儿在场,心肝儿又是喝了小春心窍灵血,武功高得不象话的家伙,小三真想把这死小子裤子脱了,鞭以数十,驱之别院。 小六的脸轰一声全部熟透,从耳根子到脖子都红了。 小春连忙牵着云倾的手离开。三师兄脾气可大了,凶起来谁也挡不了。虽然长得单薄,看背影还会觉得就一弱不经风的,但那全是假象,骗人的、假象! 小三也累了,之后他没对小五小六说什么,径自回自己房里,打算闷头睡大觉。 看着小三离去的背影,小六任市∥澹骸父纾你就告诉我那天晚上到底是谁?我只记得看见你和三师兄,其它的我都忘了……」 「你希望是谁?」小五的声音有些干涩。 「……」小六才顿了一下,发现小五居然转头也离开了。 「哥,你又怎么了?这几天老是不理我,也不和我说话!我哪里惹你生气了吗?别老是让我找不着你好不好?」小六追了上去。 小五面无表情,只是心绪紊乱。听着小三追上来的脚步声,明知道不应该,但他仍沉着声音道:「别总是黏着我,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小六吓了一跳,整个人僵在当场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五从来没对他发过脾气,甚至连重一点的话也不曾说过,今天到底是怎么了,那怒气连自己都感觉不对劲。 小五离开了,过了许久,身边已经没半个人,小六还是站着不动。 他努力想了很久,最后猜想小五会发脾气的原因很可能就是因为那件事。 他中了春药,而且还晚了好几天才回来。 是不是小五以为他被左霜霜怎么了,所以嫌弃他,连靠近他也不想了。 也许他应该告诉小五他有被左霜霜脱光压上床,不过左霜霜什么都来不及做他就把她一脚踢开然后抱紧衣服逃掉了。 呜呜……他是清白的…… 不,应该说他的清白到那时候都还在,只是回到神仙谷以后就不知给了谁了……☆☆☆小三觉得最近神仙谷里的气氛变奇怪了。 一是小春和他心肝儿在师父不在的时候忒大胆,成天黏着不说,师兄弟在的时候也眉来眼去地。 小三心想,他们都不在的时候,那眉来眼去肯定就变成亲来亲去了……这也恩爱过头了吧……喜欢一个人能喜欢成这样子吗! 谷里头师兄弟都还在,别当所有人都死了好吗! 二是小五和小六不知搞什么鬼,以前老在一起怎么分也分不开,现下只要见着小五就见不到小六,只要见到小六就找不到小五。大伙儿还要过日子,他得煮饭扫地擦桌子,还得爬上爬下补屋顶。 要叫个帮手都叫不到,是当他死了吗?有时还两个人一起躲他! 小三心情很不好。就如百里悬壶所说,他这辈子是来玩的,不是来管家的。他到底是干什么非得做这些事,他的清闲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小三拿着个圆木盆打算去摘菜,却在长廊上迎面和小六对上。 小六看到他一如既往脸就红了,支支吾吾地挡在前面也不让开,有话想说却又吞吞吐吐不说出来。 小三阴着张脸道:「你不知道挡老子的路是死罪吗?活得不耐烦了你,还不给我让开!」 小六吱了半天,才说出话来:「师兄……那天我中的春药到底是谁帮我解的……我……我夜里老是作梦……可梦里总看不清楚那个人是谁……心里一直不踏实……真的闷得很难受……」 「这种事情问你哥去!」小三脸色更阴了。 「哥他……哥他不理我了……」小六变得有些不知所措。「我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他生气,他从来没这样不和我讲话过……」 小三静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说你老梦见看不清楚样貌的人?你做了什么样的梦,梦里你在干嘛?」 小六一下子被自己的口水噎住,连咳了几声:「……我……我……」 「你晚上还是和小五一起睡对吧?」小三说。 「嗯……」小六红着脸点头。 「你以前也干过这种事,睡着睡着就往人家大腿上蹭,」小三说:「要我猜,你绝对是做了梦,然后蹭了你哥!」 小六惊道:「师兄你怎么知道!」 小三怒骂道:「难怪你哥会不理你!睡得正好却被自己的弟弟给蹭醒,谁会高兴啊!你春心荡漾自己荡去,荡你哥干嘛!你有手吧,生了十只手指头该怎么用还要我教你吗?事情过了就是过了,谁都不想去想,你老是惦记着干什么!」 小六看了看小三的手,不放弃轻声询问道:「那……师兄你让我做最后一件事情……做完这事,我以后都不在提了行不行?」 「什么事?」小三见小六看着他的手,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六吞了吞口水,说道:「让我摸摸你的手,摸完我就不提。」 小三脑海里闪过那日从夜半直到天明,他为了眼前这个人曾经做过什么。 小三指甲修剪得整齐的手指突然就往木盆边缘猛地一扣,咬牙说道:「不行!」 小六突然开窍。「那就是你对不对?那天晚上就是你……」 小三觉得烦闷,怒道:「这种事究竟有什么好提的,让你非得打破沙锅问到底?」 小六神情有些茫然。「我不知道。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 小三不打算和小六继续谈论下去,他从左边一闪,就要离开。 但就在两人错身之时,小六一把将小三抱住,小三愣了一下,小六顺势脑袋头埋在小三颈边。 「我记得……我还咬了你……对吧……」小六闷闷地说。 「……」小三不说话了。 小六这时将小三的衣襟拉开些许,看到脖子上有些怵目惊心的牙印,青青紫紫的痕迹还未退去,伤口很深,当时铁定流血了,可是小三一句都没提。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是包裹在衣衫下面的肩膀肌肤有些白皙,牙印在上头特别明显。小六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想的,那个印子看着看着,心里就有某种东西躁动起来。 他想起在自己的梦里,那个面容模糊的人有时会变成小三的模样。全身赤裸,跨坐在他的腰间,深深将自己吞没入前所未有的紧窒着热里,轻轻地晃动着。 小六忍不住低头又往小三的伤口咬去,舌头接触到小三肌肤的时候,传来像被电到的感觉。 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想着: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那晚就是这个人! 小三被扒开衣服,肩膀又莫名其妙给咬了一口。他今天脾气本来就不算好,遇到这样的事简直火冒三丈,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可就在这时候耳边突然传来小五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小三一抬头,便见小五往这里奔来。 小五冷着张脸用力把小六拉开,小六不高兴地喊了声:「哥!」 小五举起手就要往小六脸上去,小六连忙闪躲。 小六原本能就此躲过,免得一次皮肉痛的,可他忘了这竹廊上除了他与他哥,还有一个很愤怒的人存在。 小三抓起木盆,往上一跳,然后用力往小六脑袋砸去。 他砸得猛、砸得凶,顿时竹廊上只有「叩叩叩叩叩叩叩」的声音传来。 小五呆了。 小六抱头鼠窜。 小三边打边骂:「我叫你咬老子──我叫你咬老子──」 三爷心情不好时,飞禽走兽必闪之,若有胆量靠近者,决记死哉、死哉死哉!☆☆☆那天下午的那场恶梦,最后以师父跑出来劝架为终。 可是小六早被打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一连晕了好几天。 谷里诡异的气氛仍在持续,偶尔还能听见兄弟俩不和的吵架声音。 小三的厢房紧邻的就是小五小六的房间。 入睡前他总是听见他们的声音。 一个说:「我要去和师兄睡!」一个说:「不许!」 一个吵着:「那你也不陪我睡,我一个人睡不好!」一个说道:「你都几岁了,还要有人陪才能睡?」 然后就是鬼打墙般无限轮回。 小三在厨房时,小六会来抱怨小五都不理他。 小六走后,小五会过来帮忙洗菜煮饭,但问他和小六究竟闹些什么他也不说。 神仙谷里唯二感到天气依旧晴朗,日子仍然美好的就只有两对。 师父和阿二、小春和云倾。 小三觉得自己简直要让那两兄弟弄疯了。 以前不是兄友弟恭、如胶似漆,谁都不能分开他们的吗? 怎么从来不吵架,一吵就没完没了。 小三原本就只为两兄弟心烦而已。 谁知有一天,在树下,看见云倾坐在石椅上,小春笑着摸云倾的脸,云倾的手贴着小春手背,闭起双眼,而后将小春的手掌挪到唇边轻轻一吻。 云倾脸上那温柔的神情瞬间便叫小三想起小五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你手心里有梨子的味道。」 然后,三爷一整个惊悚了──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作者:绪慈[第三部] 文案: 三爷这回真要头痛了! 神仙谷近来不甚太平, 百里悬壶身上的镇魂珠无故黯灰; 一向最沉稳的百里二, 为了冲破多年心魔而元气大伤; 就连备上一桌好酒好菜补身子的小三, 都被扒个精光外加招恶梦是哪桩!? 然而,不管是百里三还是苏三, 打从重活一次后, 小三就决定要随心所欲玩得开心。 但是在安心享受恣意生活之前, 三爷先得要解决那处让人挂心的地方 ──京城苏家,将军楼! 第一章 小三这两天脾气大得有些离谱,不只小五、小六,连赵小春都晓得别在这时候来惹他。 这天早上他独自出谷到邻近镇上扛了一袋米回来,那米是他在外头买地,挑上好的种,用江南好山好水养出来的。 去了壳的大白米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像白玉一般好看。还没煮呢,光是打开麻袋就能闻到香味,这也让这几日乌云罩顶的小三心情舒爽了些许。 「小三啊!」 小三正在挑米,却很希罕地听见了百里悬壶的声音。 平常这时应当都在睡觉的百里悬壶走进厨房里,低着头把系着红绳的镇魂珠从自个儿的衣服里拉出来,说道:「你来帮我看看这珠子是怎么了!」 小三抬起头来看见百里悬壶的模样,愣了一下回道:「应该我先问你怎么了吧,你头上哪鸟怎么回事?」 百里悬壶白发上停着一只红色的小鹂鸟,待得安安稳稳地,彷佛把他脑袋当窝了似。 「啊?」百里悬壶呆了一下,摸摸脑袋上那只鸟,笑了笑:「小七给我来信了,我找不到东西喂,不肯下来。」 红鹂鸟是小七的信鸽,就爱拿人头顶当窝。这也就百里悬壶疼徒弟顺道疼上了徒弟的小宠物,要这鸟敢落在三爷头上,那就等着毛被拔光,当成下顿饭的烤小鸟去。 小三把手中的米粒往红鹂鸟弹去,红鹂鸟「啾」地一声,飞到窗台后拍了拍翅膀,就地蹲了下来,眼睛半[不[地,像没睡醒一般。 百里悬壶扯着镇魂珠继续说:「别欺负小七的鸟了,你先来看看,我这珠子里头灰灰的,好生奇怪。」 小三看了他家师父的珠子一眼,把自己的也掏出来看了一下。 这镇魂珠是一对,镇的是小三体内的魂魄。一颗挂在百里悬壶身上,一颗挂在小三身上,是阿二的家传宝物。 但打当初戴着珠子的时候珠子便是天蓝色的,这回两个人都拿出来看,还真奇了,珠子里一模一样的地方竟然都浮现了一层灰黑的雾气。 小三平时也没注意珠子的情况,这会儿拿指甲抠了抠,疑惑道:「也不像是沾上去的。这东西不是二师兄家里的吗?二师兄呢?找他来问问?」 「啊!」百里悬壶突然大喊了一声。 「我操!」小三正专心看着镇魂珠,毫无预警下被百里悬壶这么一喊,惊得差点跳起来。 「……」百里悬壶看了看徒弟,说道:「……小三……你二师兄写的门规……不可以骂师父……」 小三怒道:「谁让你在我耳边大叫,你徒弟我也是人,是人就有心,有心就会被吓着好吗!」 看着小三的模样,百里悬壶突然又笑了。他摸摸小三的脑袋,双眼弯弯地说道:「那是师父不好,师父吓着你了!」 小三翻了翻白眼。 小三和百里悬壶的关系一直以来都和神仙谷里其它七个师兄弟妹有所不同,小三从不是拘泥小节之人,虽然拜入师门后便对百里悬壶以师礼待之,但相处间亦师亦友,所以有时说话小三也是直率不掩饰。 百里悬壶从不介意小三这般言谈,这是小三的真性情。徒弟敞开心门对着他,于他而言正是无比开心的事,他高兴都来不及,哪会计较。 小三把百里悬壶的手从自己的脑袋上拿下来,再把被百里悬壶带开的话锋转回来。「二师兄呢?他跑哪去了?今天怎么没跟着你?」 百里悬壶说道:「阿二冲关去了。」 「冲关?」那是什么东西?小三回头舀了新带回来的米去洗,挑挑选选后捡了个半旧不新的砂锅把米给放了,倒了水,扔柴点火开灶烧饭。 百里悬壶跟在徒弟旁边东探探西探探,好奇地看着徒弟做饭。「嗯,阿二心里有心魔,所以我让他在房里闭关静思,等想清楚了再出来。」 「我就知道。」小三拿了把蒲扇,这扇子是小春掉在厨房里的,现下来火正是刚好。「他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打小时候就老是嘀嘀咕咕这个那个的,没一天清闲过。」 小三讲到这处,「啧」了一声道:「老子也一样,一刻没法停下来。」 百里悬壶非常同意三徒弟的话,他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觉得!可是我同你们两个说了,你们两个还是一样从早忙到晚,一点都不听师父的!」 小三拿着蒲扇双手环胸看了百里悬壶一眼,心想:『还不是因为师父都不师父了,我们为了管那几个小的才弄得自己团团转!』可当见着百里悬壶用他那单纯的眼神看着自己,小三又转过头去继续煮饭。 算了,当了人家的徒弟就要负责,他活该当个老妈子…… 小三问道:「二师兄冲关的话,晚上出来吃饭吗?」 「不晓得。」百里悬壶摇头。「有可能想到一半想不通肚子饿了就出来吃饭,也有可能想不通继续饿肚子直到想通。」 「就没可能下午想通了,晚上跑出来吃饭?」小三打趣问道。 「自然是没可能。」百里悬壶继续摇头。「那心魔打阿二懂事时就缠着他了,这么多年也迈不过那坎,照我估计十天半个月都不可能通透。」 小三这时看了他家师父一下,心里想他家师父今日说话倒是有当人师父的风范,话还说得挺有条理。 可下一刻他就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我说师父,难道二师兄十天半个月想不通坚持不出房门,你还真的放着让他一直饿肚子?」 「啊?」百里悬壶眨了眨眼。 小三拿着扇子在百里悬壶眼前了。「去去去,到外头睡觉晒太阳去。让小五、小六一个顾着你,一个顾着二师兄门口,有什么事就立刻让他们来找我。二师兄要是想了三天都没出房门也来找我,人是铁饭是钢,这不吃饭还能活吗!?」 小三把他家师父撵走后,就专注在新米上头。 期间煮好了一次,但水的分量没斟酌好,有些软了,可百里悬壶竟然在他开锅的时候就拿着筷子跟碗守在厨房门口,一脸灿笑看着他。 小三把碗拿了过来,盛满白玉般的米饭后递给他家师父,他也盛了一碗,然后浇了些许咸酱油,就这么吃了起来。 清甜的米饭香,在氤氲蒸汽中缭绕于小小的厨房内。 世间最好的美食其实不在于食材有多难得有多珍贵,而在于做菜人的心意,和一口一口放入嘴里,伴随而来的平静喜乐与满足。 ☆☆☆ 小三这几天心思都放在米饭上,偶尔憋得闷了,就跑去竹林里找那只药彘王打一架。 他本是个不会在意别人的人,想做什么都凭心里决定,也不认为该为谁负上责任一辈子。 小春和云倾这对冤家生死相许、海枯石烂的誓言小三每回听每回牙酸,倒不是他对男人爱男人直到地久天长不以为然,而是他自己这性子凉薄,什么情啊爱啊、一颗心只系在一个人身上,除了那个人谁也看不见这事他做不来。 他打重活一次后就承诺过了,这辈子他只作自己想做的事,不但要玩得开心,还要痛快。 于是当埋首厨房三天后,小五默默站在门外看着他时,三爷一瞥见那孩子的身影,简直就牙酸到疼了。 小三把放在灶上蒸的木桶拿到桌上,掀开盖子让蒸汽散开。 试了这么久总算找到能不辜负这新米粮的办法了。 一点都不能妥协的米粒与水的分量,要拿捏到最准确。水要是山顶最好最纯的山泉水;蒸米得是扑上一层纱布的半旧木桶,新木桶不行,木头味道会盖过米香。 低头闻了闻香气,三爷总算露出了这几日以来一个舒心的微笑。 小五静静站在门外看着小三做事也不吵他,他的三师兄只有在煮饭、做菜、食材会露出这样干净愉快的表情来。这些食材都是三师兄悉心雕琢出来的无价之宝,在他心中占了最重要的位置,没有一个人比得上。就算自己和小六也不成。 「不是让你去顾着师父,跑来厨房干什么?」小三用食指勾了一点香气四溢的米饭上来,热腾腾的白米上还冒着袅袅蒸汽,看起来就十分美味的模样。 小三把米饭放进嘴里,嚼了嚼后吞下,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单种食材能达到这样的境界,他这两年为了这批米也不算白忙了。 只是当他咽下米饭时,门外不适宜地同时响起了「咕咚」一声吞咽口水的声响,小三往门外一看,就见着小五红着脸盯着他瞧。 小三疑惑了一下,但没多想,又道:「正问你话呢!叫你看着师父,你跑这来干什么?」 小五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干咳了一声后说:「是师父让我来找师兄的,他说二师兄三天没出房门了,小六那儿正看着,这头让我来同你说一下。」 小三看看自己的那桶米饭,又低头想了一下,遂道:「你去药圃采几把菜过来。就青绿色的,别有药味,能补气的就行了。」 「知道!」小五立刻手脚麻利地去拔了几株翠绿色的草药回来。小三吩咐的事,他总是最上心。 小三也不知道小五摘的药草叫什么名字,他只知道那是比平常的大白菜还要好的东西,性甘味甜,气虚的人多食有益。 反正这神仙谷里除了他之外,每个师兄弟对小春种的那片药田都比他还了解。有时候抓个小的去替他采药,还是挺方便的。 下白上绿的草药洗净后剁碎,再捞起泡在旁边的香菇切了,用泡了香菇的水同方才的米饭一起下去炖煮,直到饭将成粥,便把养在水缸中的黄鱼抓了一只起来利落片成薄片,磨了些姜末一起放进紫砂陶锅里。 没两下后用勺子稍微搅动,又烧了个小泥炉把紫砂锅架到上头,这便成了香气四溢的养气鱼片粥。 接着小三又在厨房里四处看了看,在一堆罐子里头找出小春调配的凝神茶冲了一壶,和粥一起放在木托盘上打算端出门去。 「师兄我来吧!」小五抢先一步把托盘端了。 小三看了小五一眼,没说什么,只道:「去二师兄那里。」 「嗯。」小五应了一声。 小五亦步亦趋跟在小三身后,但见小三双手负于背后,步履平稳地走在他前头。 小三这几日的行为举止怪异小五不是没有察觉到,只是他没敢往下深想,更不愿意让小三知道自己的心思。 有时事情就只隔着一张薄薄的纸,掩住,虽痛着,可还是能继续一起过日子,但若不慎戳破,谁都明白了,也许这样平静的日子就没办法继续过下去了。 小五未尝不想和小三如同小春与他心爱的人那般一起。但不说他还有一个弟弟,而且小三对小六说的话总是比自己多些,他不得不想就算自己捅破了那层纸,小三目光会去注视的,会不会是小六而不是他。 一个是骨肉至亲永远无法分离的人,一个是打小便仰慕孺爱无法舍弃的人,小五挣扎纠结,却无法为自己的这段感情说出一字一句。 来到阿二门口时,小六、小春和师父都在。所有人的脸上是忧心的面容,只有师父平心静气的彷佛没什么事一样。 百里悬壶其实也是个有能耐的人,单不说神仙谷里他教出来的八个弟子随便那个往江湖上一站,翻手云覆手雨就是乐意不乐意之间的事,就说他当年独自一个人在江湖与战场上两头跑都能平平安安活到现下,小三对这个师父到底多少斤两心里还是有数。 既然百里悬壶不担心阿二会出事,小三自然也没什么好操心的。 只是吃饭,仍是很重要的。 小三看着一堆人堵在阿二门口,让小五把木托盘放下后便道:「全都给我下去,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围在这里干什么!」 小三声音束得比平时小声,小六也压低声音担心地道:「这几日二师兄房里都没动静,脚步声也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事?」 「有师父在能出什么事?」小三眼神一扫,那锐利的目光立刻叫所有人都静了下来。「你们几个都别吵,离这里远些,师父自有主意,二师兄不会出事。」 小五看了小三一眼,拉着小六就走了,阿二门前静下来后,小三才问:「师父,你能叫二师兄出来吃饭吗?我给他煮了粥。要冲关、想事、破心魔什么的还是得吃饱肚子养足力气才成。」 百里悬壶想了想:「我怕吵着他!」百里悬壶的声音放得很轻。「这时候阿二正是在迷惘中走不出来,要是被外力惊到了,也不知会不会落下祸患。」 小三问道:「如果就任他这般下去而他一直不醒,那他会睡多久?」 「不是睡!」百里悬壶小声说:「是冲关!」 「好!」小三双手环胸看着他家师父。「那他会冲关多久?」 百里悬壶想了想,说道:「没个准的。阿二是天机门的唯一血脉,那血脉原本就与常人不同,所以我也不知道他要多久时间才会出来。而且他小时候我给他卜过挂,他这辈子没什么大劫大灾,会平顺而终,应当不会有事。」 小三说:「那在自个儿的房里埋头冲关,一直冲到命数终了都不出来,算不算平顺而终?」 「呃……」百里悬壶愣了愣。 小三这时突然想到一件事,他把镇魂珠拿出来看了看,道:「你说这珠子上头的灰色痕迹会不会和二师兄的心魔有关?」 「g?」百里悬壶也急忙把自己的珠子拉出来仔细端倪。「他爹把镇魂珠给我后就走了,这我也不晓得。」 小三只稍稍考虑了一下,便下决心道:「瞻前顾后不是好事,反正你也说了二师兄这辈子无大灾大劫,那师父你就把他叫出来吧!要让二师兄就这么饿死在自个儿房里头,这也太憋屈了!」 百里悬壶想了想,也觉得小三的主意比较好。 百里悬壶问:「我叫吗?」 小三说:「他打出生就是你搂着养大的,对你的声音自然不会有所抵触,你不叫难道还我叫吗?」 百里悬壶点点头,觉得小三说得有道理。 阿二有时候发呆时还不理小三呢,可只要自己一开口,阿二就马上过来了。 小三真聪明,什么都想得仔细。 可就当他们两人商量好谁负责叫醒醒阿二吃饭时,两人突然同时感觉脚底下凉风阵阵的。 小三低头,这就见一个身影撅着屁股拿着把蒲扇正往燃着炭火的小泥炉里猛风。随着炭火的热度,紫砂锅里的鱼片粥慢慢地滚了起来,而且带出了鲜美甘甜的鱼香味。 「赵小春!」小三简直被气笑了。「不是叫你们都离开,你什么时候又窜上来的?」 小春睁着无辜而明媚的桃花眼,先看了看他家师父,然后虚心而好奇地转头改仰望他家神通广大的三师兄道:「师兄,镇魂珠是什么?天机门又是什么?你和师父几句话绕得我团团转的,我怎么突然发觉谷里头好多事情我都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大秘密瞒着我们吗?」 小三拿食指戳了戳小春的额头,道:「去,去找你家云倾玩儿去!大人的事小孩子不需要知道!」 「g!」小春叹气,那神情简直和百里悬壶一模一样。 可小三只瞥了他一眼,露出即将发怒的神情,小春便拿着蒲扇灰溜溜地跑走,找他心肝儿寻安慰去了。 「都是些不省心的。」小三见小春走远了,这才回过头来。 百里悬壶接着开了口,在二徒弟门外轻轻喊了几声:「阿二、阿二,你醒着吗?师父来找你了!」 唤了好几声都没人答应,小三这时说:「叫他吃饭。说你肚子饿了,等他一起吃。」 百里悬壶这回加大了一些声音道:「阿二,小三煮了鱼片粥叫我等你一起吃饭,你先醒醒开门,咱们吃完饭再继续冲关好不好?」 百里悬壶想了会儿又说: 「解心结非一蹴可几之事,得慢慢来才成。你要想不透就别硬着去想,出来和师父吃吃饭让师父给你说说,要不你在里头捱饿师父可心疼了! 还有啊,师父这几天饭都吃不怎么下,小五说师父好像瘦了些,阿二你知道师父跟小三的镇魂珠有地方变灰色了吗?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好像你闭关后就灰了,但又好像没吃好饭才灰的……」 小三精心烹煮的鱼片粥方才被小春一一起了香气,原本胃口还真没怎么好的百里悬壶闻见香味后口水吸吸苏苏地差点要流出来。 正当他忍耐地望了眼二徒弟的粥,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叫起来后,阿二原本紧闭的房门在这时缓缓开启了。 小三和百里悬壶同时看见了房里头的人,百里悬壶惊了一下,立刻心疼地从鱼片粥上跨了过去,摸了摸二徒弟的脸颊,喊道:「怎么脸色白成这样?」 小三则是看着被他家师父一脚跨过的鱼片粥,嘴角抽了抽。 他端起木托盘,说道:「先进房去。」 然后三个人一起入了房,关起木门,将那些小的隔绝在外。 ☆☆☆ 入房后百里悬壶原本要扶阿二到床上躺下,他这二徒弟面色实在吓人,原本还以为不会有事,谁知道这会儿却让他胆颤心惊后怕起来。 阿二虽然的确不适,却也摇摇头,在椅子上坐下。 一张四方桌,围着三个人,百里悬壶急忙给阿二把了脉,然后立刻从怀里拿了个小瓷瓶出来倒了药丸给徒弟吃下,说道:「心绪紊乱,有走火入魔之征兆,是不是方才师父喊得太大声惊着你,让你走岔了气?」 百里悬壶言词中十分愧疚。 「不干师父的事。」阿二摇了摇头。 小三把粥舀了,先放一碗在百里悬壶面前,接着倒了凝神茶给阿二,然后也舀了一碗粥给他。 「吃饭。」小三说。 阿二端起茶盏静静喝了茶,百里悬壶见二徒弟脸色慢慢恢复,这才喝起粥来。不过他一边喝粥还是一边观察二徒弟的样子,始终不放心。 小三倒是一直没动作,就只是单纯作陪客而已。 等阿二端起粥吃了小半碗以后,百里悬壶才开口:「想了三天,也没能想通一些吗?师父怎么瞧你比冲关之前心思乱得更厉害了?」 「……」阿二安静吃着粥,好一会儿没说话,等大半碗粥都快吃完了,才缓缓吐出几个字:「小三煮这粥挺香的。」 「牛头不对马嘴。」小三说道。 百里悬壶皱着眉说道:「师父本来以为放着你慢慢想你会自个儿明白,可才三天你就成了这样子,幸好小三提醒了我要把你拉出来,要不然你一直往死胡同里钻,是到什么时候才能自个儿想通。」 阿二吃完了粥,小三又给他斟了一盏凝神茶。这茶能定神静气,出自小春之手,小三从不怀疑那自称神医的小子调配的药茶功效会差到哪里去。 房里静默了好一会儿,阿二的手掌一直磨挲着炙热的杯盏,许久之后,才淡淡地说:「我还是不认为自己活着是对的,毕竟之后的一切皆是因我这条性命而起。」 百里悬壶听着,淡淡地叹了口气。 小三想了一下,突然觉得牙有些痒,于是从怀里掏出了颗冰冻桃子咬了一口。 阿二的声音依旧如以往般平静冷淡,一如他外露的性情始终淡漠,可他之后开口的话,却远不是这般。 「当初,如果不是师父为了救我而离开沙场,小三那时便不会战死;后来,若不是活着的我逆天命为大师兄改岁,大师兄便会同他家人死在那年,不会有后来的苦,也不会兴起魔教之事;之后,更不会让小春生生死死那么多回,累了师父,也累了谷里所有师兄弟。」 小三听阿二说得缓慢,这才知道阿二放在心里这么久的事情竟是这些。 他又咬了几口桃子,脆桃便「咔嚓咔嚓」地响个不停。 百里悬壶仔细想了很久,眉头都要打成结了。这些事情对他而言是极为简单的,因他心思本就不重,所有的道理都是理所当然地认下来,是以一时间并不知道该怎么和徒弟解释一切。 小三啃完一颗桃子,又拿出第二颗来啃,兴许是声音太大了,让阿二目光朝他望了过来。 小三说道:「干什么?我死了又活了也不是你乐意的,看我干嘛?就像你要死死不了也活了下来,当初才是个襁褓中的婴孩,你能自个儿拿主意吗你?」 百里悬壶被小三这席话触动,突然「啊」了一声,单手握拳击掌,很认真地看向阿二,对他说道:「师父晓得该怎么跟你说了!」 阿二和小三都望向百里悬壶,这时只见百里悬壶绷着张脸,严肃地道:「如果、也许、若不是,通通没有这种东西!」 这是百里悬壶的结论。 然后他就很专注地看看阿二,再看看小三,然后点点头。 「……」小三淡淡地道:「这位大师,您说得也太简单明了些,简单到让人根本听不懂啊!」 「呃?听不懂?」百里悬壶搔搔脑袋,又努力想了好一会儿,然后才道:「我的意思就是说呢……就是……『如果』这样的字眼,其实是不存在的。」 「嗯?」有点意思。小三被挑起兴致的同时,阿二也怔怔看着他家师父。 百里悬壶继续说: 「这世间不存在『如果』,只存在『必然』。天道初始,如同洪流,命运初始,顺流而下。当初我为何会去天机门,那是因为命中注定,注定我会被鸳鸳、鸯鸯找到,注定我会带回阿二,注定了小三要重走一遭,注定了石头……」 提到大徒弟时百里悬壶神色有些伤心,但仍是勉强露出笑容说下去:「注定了石头会有那样的磨难,也注定后来的事…… 天机门所谓的破天机,其实也只是大道所运行的一部分,就如同春风夏涛秋叶冬雪,你以为它能变、你以为它变了,但那只是你误以为自己改变了它,其实原本就会那样走,会有那样的『结果』,所以一切都是『必然』会变。」 百里悬壶绕了半天圈子,说的好像很明白,但最后小三听进去的还是只有第一句。没有如果,只有必然。 小三嘴角抽了抽。 他是早接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了,只是没想到阿二竟会把这些事情往身上揽。不愧是神仙谷里想得最多的人,想到差点也把自己赔进去了。 师父这番耗尽心思想出来的解释似乎碰触到阿二心里头那个打得死紧的结,阿二神色一会儿征愣一会儿恍惚,看得小三都觉得他家二师兄要不正常了。 百里悬壶紧张地看着阿二,然后着急地望着小三。 「看我干什么?」小三觉得莫名其妙。「这东西就只你和二师兄这种学过卜算的人懂,没见我打进门就不说话吗?因为我完全不知道你们在干嘛啊!」 百里悬壶说道:「三儿你也说说话,你说话你二师兄兴许听得进去。」 「你要我说什么?」小三道。 「随便!」百里悬壶立刻道:「随便、随便!」 小三翻白眼。在嗑完第二颗桃子之后,他道:「要我说,二师兄心里在意的首件是师父你的事,其次是谷里头师兄弟的事。师父你说,你心里现在挂念的是什么?」 「就、就你二师兄啊!」百里悬壶嚷完又朝着二徒弟道:「阿二你别吓师父,师父小时候给你卜的挂明明就是没有大灾大劫的,这会儿怎么不准了啊!」 小三心里想,没大灾大劫,可不准有小灾小劫啊! 小三接着道:「那除了二师兄呢?除了二师兄以外,还有什么事情惦记着的?」 「……」百里悬壶愣了一下,转头朝小三缓缓眨了一下眼睛。「你是说……」 小三说:「我就随便猜一猜,咱八个弟子里面,谁在你心头被惦记了最久?谁一直都没回来?谁一直让你日里也想、梦里也想? 药人那个心头灵血我觉得挺邪门的,镇魂珠一对分开挂在两个人身上都能在同一个地方起灰雾了,师父你的心等于放在二师兄身上,你的挂念不成他的挂念才奇了。况且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打小感情也好,大师兄的事情他认定了是自己的过错,他便没办法脱身。 我看你跟他说说这事,开导开导他,过阵子也许就没事了。」 百里悬壶回头望着阿二,突然觉得有些感伤。他轻声对着阿二说:「阿二、阿二,那师父替你把石头找回来好不好?等你石头大师兄回来了,我们都放心了,你和师父也别再牵挂这些事了……好吧、好吧?」 小三又等了一会儿,见阿二没什么大碍,便离开了这房。 倒是百里悬壶留在阿二房里没有出来。 方才在房内停留似乎许久,但出来却还是艳阳高照的天。 小三曲起手臂挡在眼前,遮蔽了刺目的阳光。 他心想,阿二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的牵挂何尝不也是师父的牵挂。 那个离去后便一直没有能找回来的人,也同样让每个师兄弟挂念着。 不远处排排站着几人,一见小三出来了,便连忙跟上来。 「二师兄没事吧?」小春开口问。 「能有什么事?」小三说:「不过一时魔怔了,让师父陪陪他便好。」 「g!」小春道:「要不我去给他把把脉开开药?」 「就跟你说有师父顾着,少去凑热闹,否则当心我揍你屁股!」小三说。 「那我们?」小五、小六同时开口。 「一个去洗衣服一个去挑水。」小三走在竹廊上,赫赫生风,后头跟着一群小的,半步不敢落下。 神仙谷里头阿二算是病了,现下他是唯一能作主的人,于是他挽了挽袖子,说道:「小春你和我一起,去做晚饭!」 三爷觉得这时刻他实在是太冷静了,真是不佩服自己也难。 第二章 阿二在房里「纠结」了许多天后才出来。 这期间师父不敢大意,日日陪着他。 小三则处理着神仙谷里大小事,而后除非必要,不单独和小五、小六相处过久。 感情这回事三爷明只算做有点明白,上辈子早死,这辈子没碰过,所以那日云倾和小春深情款款的摸脸颊之举让他明白小五竟然也是用那样的心情对待他时,三爷整个人都毛了起来。 啊,还得加上因为出手帮忙而被小六惦记了的那件破事。 小三从来没这么庆幸小六还是黏着他哥哥,要不双生子一起来乱,他别说一个头两个大,连撞墙的心搞不好都会生出来。 三爷一世英名,哪能就这么栽在自个儿养大的孩子手上。 可有些东西他就真的理不来,比如说药膳,比如说以前不明白时只觉得两个小的黏人,开了天眼后却发觉小五那眼神举止真是处处有玄机,小六一会儿黏着他哥一会儿黏着他有够诡异。周遭暗流密布。 「啧!」 是嫌他不够忙吗?想清闲一下都不行! 他的「玩」呢、他的「玩」呢、他的「玩」呢! 给药彘吞了是吧! 小三把一只鸡、一条肥鱼和几块猪大骨扔进锅里熬成上汤。接着将一个半月前腌好的酸白菜从阴暗处的陶瓮里拿出来切丝备用。 略肥的猪肉和羊肉用精湛的刀艺片得都能透光。蒸熟白玉米饭。青菜洗了洗。酱油、酒、椒料调酱备用。再拿出个之前订制的紫铜暖锅,小红泥炉也烧起炭来。 二月天,外头冷风呼呼,傍晚太阳早早下山,这几日兴许要下雪了。 厨房外传来脚步声,平稳而熟悉,那是小三听了十几年的声音。 双生子才停在厨房门口,正在准备碗筷的小三没给他们说话的时间,直接便道:「把吃的端到大厅去。」 「知道了师兄。」 一阵脚步声后双生子又离开,小三这时才转过头看着没人的门口,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了许久,好一会儿,他才抹抹手往大厅去。 圆桌子的主位上坐着百里悬壶,百里悬壶左边坐着阿二,右边是小三的位置,小五、小六捱着小三坐,接着围过去的则是小春和云倾。 小三看了一眼阿二的脸色,瞧他比之前好了一些就没管。神仙谷里的人出了名的死不了,有两个神医在,还轮不到他担心阿二的身体。 烧红的小红泥炉上架着特别打造的紫铜锅,当熬了许久的上汤缓缓注入后,没多久便让炉火催得滚了起来。 百里悬壶没看过这种吃法,好奇地问道:「三儿啊,今天吃这是什么?」 那声「三儿」让小三猛地抖了一下,差点把汤给洒了。 小三瞥了他家师父一眼,可百里悬壶接到他「含幽带怨」的眼神一时间没会意过来,于是两个人对望后,小三很干脆地把眼神移回紫铜锅上,他家师父有时呆得令人发指,斤两十足这事得打个折扣。 小三说道:「天冷,我弄了暖锅,等会儿把自己要吃的东西全都扔进去煮,熟了就能捞起来吃了。」 小六好奇地问:「怎么要一边煮一边吃?全都煮好再端上桌不是更方便些吗?」 小三把酸菜放进锅里后就坐下了,他道:「不是说了叫暖锅吗?这样食材不容易凉,暖些。」 小五给所有人添饭时小春已经开始朝锅子里扔东西了,云倾的表情有些僵,因为众人开始朝汤里捞肉捞菜时,他已经看到所有人的筷子快乐地搅在一起。 小三挟起一片薄透而闪着光泽的猪肉片对云倾说:「你那边我另外隔了个格子,放心,吃不到我们的口水的。」 小春的心肝儿端王东方云倾生性爱洁,衣衫穿的是白的,兵器名叫「银霜剑」。他这辈子大抵只吃过小春的口水,要让他吃到别人的,这家伙肯定会狠起来杀人也说不定。 入了自家门,就是自家人,小三粗中有细,该注意的还是会注意。 只是……他旁边两个家伙筷子挟着肉一直往他这里搅过来,还带着奇怪的笑容是怎么回事? 「好好吃饭!」小三怒斥了一声:「猪肉和羊肉是让你们这样玩的吗?」 「对不起,三师兄!」兄弟俩缩了缩脖子。 「是跟我说对不起吗?」小三骂。 小五和小六只得把筷子上的那两片肉挟出锅,略微纠结地低头对它们说了声:「对不起!」然后沾了一点酱,张嘴一口把肉吃掉。 没想到看起来古怪而且不起眼的暖锅煮出来的食材却鲜甜无比。其中带了一些酸菜的酸香味,还有特制酱料的美味,小五、小六眼睛「登」地一亮,吃一块肉扒一口饭,然后风卷残云地狼吞虎咽起来。 与双生子两相对比的是师父和阿二那边。 师父没这么吃过饭,每下一片肉,捞起来后也辫不清能吃了没,于是他便把肉给阿二看,问道:「熟了吗?」 阿二说:「没熟。」师父会把肉再放进滚汤里让它游一下,之后起筷又拿给阿二看,等阿二说:「熟了。」师父才会把肉放进嘴里。 第一眼看到酸菜,还闻到那股酸味刚开始感觉有些奇怪,然而等吃了酸菜,前所未有的爽脆的口感皆是让众人一惊。 再加上喝了一点汤暖胃,无论外头有多冷,在这几个人围着的竹厅里就是一片暖烘烘的。 配上香甜的米饭,竟有一种飘飘然、暖洋洋的感觉。 外头的风吹进了几片雪,落在紫铜锅里,一下子就没了身影。 小三抬头往外看,说道:「下雪了。」 众人也往外瞧去,只见没一会儿,雪便把外头的地染白了一片。 小春说道:「g,三师兄,我们迁谷时埋在后院的那些桃花酿有一起掘了带过来吗?这种天如果再暖点酒来喝真是最好了。」他那一对桃花眼笑得灿灿然地。 可也因为太好看了,惹得云倾放下了筷子,轻轻碰了小春的眼角一会儿。 小春对着云倾笑,云倾也带起了浅浅的笑容。 端王是谁?端王乃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羞花蔽月沉鱼落雁出水芙蓉一美人有没有!? 当他一笑,星闭月落珠玉失色无人可与其争风啊混蛋! 于是当众人回过神来,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可疑的红晕。 小三感觉两颊烫烫的,他于是用力地咳了一下,起身往厨房走去,边走边说:「桃花酿收在厨房里,我去拿,你们先吃!」 小三心想,师父还不知道他的小徒弟和端王断袖分桃,这两个人能不能注意一点啊,赵小春这个可恶的家伙! 小三温了桃花酿回来,倒酒时却见小五盯着碗里的白饭瞧。 小三倒酒时小五突然问道:「三师兄,我之前就想问了,你这米饭怎么能香成这样,嚼着都能弹牙,入喉又甜,相比起来,咱们以前吃的饭可真是难吃死了。」 小三「哼」了一声,说道:「以前买的那是外头现成的米,哪能和这相比。这些米是我亲自挑了最好的谷种下去种的,整整花了两年多的心血,引最好的山泉水灌溉,长在最肥沃的土地里,日夜有人顾着,不好吃才没道理了。」 「日夜有人顾着?」小五忽地表情一抽,整张脸像吃了大便一样都变色了。 「哥你怎么了?」小六连忙问。 小五在小六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结果小六不仅跟着一脸吃大便的模样,还外加作呕的神情。 小三一看就知道这两人想歪了,他倒好酒后酒坛子用力往桌上一放,骂道:「正吃饭呢,你们两个这模样象话吗?」 「可是师兄……」 小三瞥了两人一眼,道:「我又不只一片田,这东西南北不知多少处,最好的地方用的自然是最好的人手,既然要种出最好的米,你们以为随便谁都能动我的稻种吗?那些人不知在西北的那个角落里吃风沙,这些是江南水乡产的!」 小五、小六听完才放下心来。 要这些米真的是徐家那些狗啃良心的人种的,多好吃他们也无法下咽! 三个人说完,其它人好奇地看着他们。 小三只得挥挥手说道:「没什么,就以前欺负了小五、小六的那些人,上次收拾了之后,就让我给捻去耕田种稻自给自足去了。」 「谁欺负了小五、小六?」百里悬壶显然已经忘记那段往事,好奇地问。 小五、小六也不想打坏今日这么好的气氛,连忙举起酒对着百里悬壶:「没事没事,师父,我们敬你一杯,谢谢你这些年这么辛苦把我们养大。」 百里悬壶笑宴宴地回酒,而后道:「师父没做什么,你们要敬就要敬阿二和小三啊,这些年数他们最辛苦,拉拔你们长大的是他们才对!」 五、六喝完了一杯,又斟了一杯敬向阿二。「小五、小六谢二师兄。」 「我也要、我也要!」小春来了劲,也和他的两师兄碰了几杯。 南方旧的那处神仙谷,有一片隐于山后的桃花林。 林里的花每年总是开得漂亮,自有神仙谷以来,便有收集花瓣与果子制桃花酿的惯例。 桃花酿酒味不浓,但后劲惊人。带着些许花瓣香气和甜味的醇酒,光是温酒后散出的香气便足以令人陶醉。 小三淡淡喝着茶,夹着酸菜吃。 小五、小六两崽子敬了几轮酒下来脸色都红噗噗了,回头一看到小三神色自若地吃着饭,这才问道:「三师兄你怎么没和我们碰杯?」 开口的人是小六,他最近被小三冷淡了,话一说出口,那调子就是哀怨哀怨地。 「我不喝酒。」小三说。 「为什么不喝酒?」小五问。「大家都喝了,我们也要敬三师兄啊!」 小五给自己和弟弟斟满酒,然后把小三杯里的茶水到了,斟上醉人的桃花酿后用一种怀念而感慨的声音说道:「其实我们都晓得,神仙谷里最辛苦的人就是三师兄了!小时候师父身体不好,二师兄照顾师父,就只能把我们交给三师兄你带,偏偏我和小六幼时顽劣不堪,老是不听话,总在惹祸。 这些年若不是三师兄照拂,小六和我可能和大师兄一样走到外头就找不到路回来了,三师兄为我们付出了多少的心血,一腔心思拉拔我们成材,我和小六都知道的。」 说罢,五、六两人态度无比地认真,向小三做了个长揖,要弯得几乎要折了,动也不动地等着小三的反应。 小三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淡淡开口道: 「要真懂得我的苦心,以后就切莫再做出错事来。大师兄那头我已吩咐小七去找,只要神仙谷还在,就有我们等着他回家。 剩下的我也就说一次,你们以后做事循规蹈矩些,在外头能欺负人但不能被人欺负,可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也都教过你们了,所以罩子给我放亮点,要让我发现你们胡来,老子绝对用鞭子打到你们屁股开花,一辈子只能趴着睡,永远也不用坐椅子了。」 听起来像威胁,其实包含着告诫。这是小三的真心话,他要这两个孩子磊落坦荡。 小五、小六明白,只是他们一动也不动,等着小三把那杯酒喝下去。 小三抬手将杯子举到嘴边,一口干了,姿态豪迈。 小五一连倒了三巡,小三眼睛眨也没眨,喝了三大杯。 「三师兄好酒量、好酒量!」小春那头起哄开始给小三敬酒,结果一群人就这么热热闹闹又喝了起来。 ☆☆☆ 夜越来越深,庭院外的积雪也愈来愈厚。 月光朦胧,不见星星,外头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大厅里所有人愉快嬉闹。 小三那酒喝着喝着,筷子就停了,众人正欢着呢,小六嘴里塞得满满的肉片话语不清地说道:「师兄怎磨不吃了,吃饱了摸?」 小五看向小三,只觉得小三神色自然,喝了那么多酒脸上也不见红晕,只是小三的眼神有些直,愣愣地看着前头,望向小春和云倾身后的墙壁。 「师兄……」小五唤道:「师兄?」 小五莫名地觉得小三就是有些不对劲。 小三这时突然开口,对着小春问道:「百里,你的头发怎么变白了呢?」 「嗯?」正往嘴里塞白肉的小春眨了眨眼,指了指自己? 「g。」师父笑。 「醉了。」阿二说。 「小三酒量很不好,平时他都滴酒不沾的。今日要不是小五、小六你们两个倒的酒,师父看你们三师兄也不会喝的。」百里悬壶一直笑。 「……嗯?」听见熟悉的声音,小三把头转向他师父。他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唯有声音透露出困惑。「怎么这里又一个?头发也白了。」 「三儿啊……」百里悬壶笑得几乎要往小三身上趴去。「你每次醉酒都愣愣的,怎么连小春跟我也分不清了?」 「小春?」小三疑惑。「我麾下有叫小春的人吗?我怎么不记得。」 「师父也醉了。」阿二无奈。 这对师徒脑袋猛地互相靠了过去,小三想看清楚旁边的人是谁,百里悬壶则是喝了酒就会一直笑,笑到身子歪一边。 就在两个人要额头撞额头,比比看谁的脑袋比较硬时,阿二急忙抓住百里悬壶让他坐正,小五则把小三拉了回来。 没想到小三平素神情严肃,说话铿锵有力,看起来也不像少年时那般荏弱,但小五这么一拉,小三竟似无骨人似地倒进小五怀里,身子软乎乎地,半点力气也没有。 小三仰头看向小五,一双水灵的眼睛黑白分明,努力瞪大双眼的模样让他的脸蛋完全不见锐气,清清秀秀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无辜,完全没回过神来自己被拉到了别人的怀里。 和所有人比起来,小三的样貌也许不是顶尖的,但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特别的存在,那个存在最为特殊纯粹且万分美好,在小五心里头,小三从来都是被置于那个最好的地方。 于是当小三毫不防备地躺在小五怀里,如小鸟依人般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小五时,小五心跳如鼓,激动得手指尖都微微发起抖来了。 「三……三师兄喝醉了……要不要我扶你回房休息?」小五喉头干涩,那是太过于紧张而导致。 「你叫我什么?」小三微微蹙眉。 小五看着小三的眉毛拧了拧,喉头就不自觉地动了动。 小五从来不觉得「秀色可餐」这样的词能摆在人身上,因为小三打小就教导他们,对食物要抱着恭敬的心,每回吃东西都要认真而心存感激地吞下肚,因为没被饿死,是这些食物让你吃的缘故。 但今日看着这样的小三,小五觉得「秀色可餐」就是应该用在他家三师兄身上的。 小三让他打丹田里生出了一种奇特的欲望,叫他直想朝小三啃下去。 若是可以吃的话,他绝对会用万分恭敬而心存感激地的虔诚心情吃下肚的。 这么让人食指大动的小美人,无论任何的菜肴都比不过。 小三、小五两人对望了一会儿,回过神来的小六猛地把碗筷往桌上一放,激动地展开双臂大声喊道:「我也要抱!哥哥我没有抱过三师兄,我也要抱!」 兴许是小六的声音太大,让小三回过神来,小三推着小五想要爬起身,但试了几次却完全不得要领。 「怎么没力气了?」小三嘟念着。 小五和小六看着小三说话的模样,心底一齐酥了起来。 这样的三师兄好棒,不但一点都不凶,可以抱,说话还软软呆呆的,比平常温柔上十万倍啊十万倍! 方才他们见云倾一笑,天地就失了颜色,脑袋也昏了。可拿这时的三师兄和刚刚的云倾相比,三师兄根本完全胜过云倾! 很好啊、很好啊! 非常好啊! 「既然师父和三师兄都醉了……我看不如先散了,带他们回房休息去……」小五咽了咽口水说道。 「三儿,三儿醉了吗?」百里悬壶从一开始笑就没停过,也是笑得呆呆的。 小三歪头看了看百里悬壶,两双眼睛对望好一会儿小三才道:「你叫我什么?」 「三儿啊!」百里悬壶笑着说。 「不对,老子不叫三儿!」小三说话还是软软的语调。「老子行不改名做不改姓,定波将军苏三横是也!你可以叫我三爷、叫我将军、叫我阿横,就是不能叫我三儿!老子又不是女的,那是什么娘哩吧叽的名字!」 「好,将军!」百里悬壶对答如流。「你今天下棋吗?今晚下雪了,雪夜无事,我们很久没下棋了,来下几盘棋如何!」 百里悬壶问后,小三就把歪着的头给仰了。 他往外看,看着仍飘着细雪的天,然后再望向百里悬壶认真地道:「不行,本将军预料南越今夜会突袭,今晚不下棋!」 「噢!」百里悬壶露出一个好可惜的表情。 「师父和三师兄在说什么龋俊剐x听得一头雾水地。 还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阿二这个二师兄立即发话。「小五、小六你们先把小三送回房里休息,天色晚了,师父到了该就寝的时候。」 「休息?为什么休息?本将军没那个空闲休息!」小三说话颠三倒四,他只是外表自然,但骨子里早茫茫然了。「老子十四岁就扛了个将军名号,沙场、京城到处跑,你以为这很容易吗?我操你个休息,老子打六岁被臭老头拐上沙场以后就没休息了、而且天天都没睡饱过!」 阿二很头痛,他不知道小三酒量这么不好。小三这个人对自己狠惯了,弱点是从不可能暴露出来的,今日若非小五、小六这两个得他疼的轮番敬他酒,他也不会喝醉。 从来没醉过的人醉起来最为可怖,因为你不知道他会闹出什么无法收拾的事情来。 小三这些年压根就没提过上辈子的经历,这回说了这么多,阿二隐约觉得心慌不妥。 「赶紧送回房里去!」阿二一手压着老是要往小三身上扑的百里悬壶,一手压着额头上突突跳动的青筋。 小春原本也想爬到桌上凑热闹,结果被云倾一带,就给揽回美人怀里被拖着走了。 「gg云倾,我还没听完取…」小春的声音消失在厅里。 「苏三横的事情我知道,当年人称霸王蟹,京城、战场横着走,但兵败铁冀山,早死透了,你管那人这么多干什么……」云倾的声音悠悠传来,语意酸酸的。 「谁说我死透了,哪个家伙不要命了!」小三还在小五怀里做无谓的挣扎,他想跳起来,可惜总是软回去。 突然,小三的动作消停了一会儿,小五还以为他安分下来,正要松口气时却感觉小三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腿,张口便嚷:「喂,小兵!将军我尿急了,走,送我去小解!」小三嚷嚷。 「小、小解?」小五的脸突然红了起来。 「你是不会听人话吗?」小三怒道:「急、很急,老子爬不起来,可是老子要去茅厕。」 小五看了阿二一眼,见阿二彷佛没听见小三说的话似,他又看了弟弟一眼,而小六的脸和他一样红。 或许是今晚每个人都喝疯了,阿二带着师父回了房,小五没多想,咬牙便对小六道:「你先回去给三师兄准备漱洗用具,我撑着三师兄去茅厕,一会儿就回去。桌上这些别收拾了,明天早上再整理。」 「咦!」小六不肯了。「为什么是你送三师兄去,我也去不成吗?」 小五红着脸道:「茅厕才多大一点地方,三个人进得去吗?更何况不就是去方便罢了,你也抢着要去干什么?」 「……我……我……」小六说不过他哥哥,可是他就也想跟着去嘛! 最后因为长年都听哥哥话的结果,小六很沮丧地先回小三房里了,而小五则几乎是半抱着全身软趴趴的小三,走到外头的茅厕。 这期间小三安安静静地,连话都没说。 ☆☆☆ 神仙谷的茅厕盖在距离竹林小筑略远一些的地方,一片草地上用竹子仔细搭起来的,旁边还生了许多野花,干净雅致根本不似外头那些简陋的茅厕。 小门外燃着两个红灯笼,灯笼上写着「留春庭」三个字。那是赵小春的手笔,字体龙飞凤舞的。 小五把门打开,原本他抱着的态度就是将小三送进去,然后留在外头等他。 其实光这样就挺是折磨人了。 心所慕恋的人在茅厕内,对方只要发出一点点声响,小五觉得自己整个人就会从胸口一路炸炸炸,炸到丹田下面去。 但可惜老天爷以前从不给他机会,然而一旦给了他,送的就是一份惊死人的大礼! 当小五把小三带进茅厕之后,手才一松开,还软着的小三脚步一不稳,就整个人往茅坑里头栽。 「师兄!」小五吓得立即揽住小三的腰。几乎就只差那么一点,他家三师兄的脸就要和茅坑面对面了。 「想死吗!」小三声音软软地吼着:「想死就继续呆着!连扶人也不会扶,要不要本将军一戟捅死你!把你的屁股捅成马蜂窝,吊在城墙上给所有士兵看!」 「师……师兄……」小五声音颤颤地。「你这是要小解……师弟不方便……」 「哩八嗦的,男人和男人间哪有什么不方便!」小三道:「快把本将军的裤腰带解了、快点快点快点!如果让本将军尿在裤子里,一世英名尽丧,你这辈子就永远甭想回乡,日日给本将军打扫茅厕去!」 「师……」小五咽了咽口水。 「师什么师!」小三手腕一往后,抓到了小五的手便往自己的腰带上放。「急死我了,快!」 小五觉得自己要疯了,他感觉自己的手好像是他的,但又不像是他的。在小三的允许下,他左手揽着小三的腰,右手打着颤解开小三的腰带。 衣服摩擦时oo的声音在夜里小小声地响起,裤子被卸下些许,然后小五的手伸进小三的裤子里头,把那有些胀的东西拉了出来。 小五不知该如何形容现下的心情,也许,这辈子永远也找不到词汇来形容。 他感觉小三的温度有些热,有些发硬,正如小三自己说的「很急」那般,东西一被掏出来,就听见了哗啦哗啦的水流声。 也许这样的情境换成别人是恶心污秽的,但现下捱在他身上的人是小三,小三的手就搭在他的手上,这样触摸着,感觉隐隐的脉动传来,小五脑袋一片空白,只觉得能够这般碰触到这个人最私密的地方,即便让他现下身首异处,他都甘愿了。 因为是最喜欢的人啊! 因为是每个午夜梦回时分都梦着的人啊! 因为这辈子都不能把自己的心意对他说,只能把越来越深的情感藏在心底,盖上厚厚的土,永不许让它发芽的人啊! 万种的绮念在这虚臾间来回,而解了急的小三舒服地叹了口气,说道:「我操,总算活过来了。可怎么还是怪怪的,连站也站不稳。」 小五立刻从漫天遐想中回神,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就要替小三整理衣衫。 只是,当小五的手轻轻一挪,小三便不自觉地低喘了口气。 小三的手还覆盖在小五手背上,带着些许汗湿的感觉,这让小五像被电着了似,打尾椎骨整个麻到脑袋去。 「师、师兄!」小五说话时差点咬到舌头。「你还、还是很不舒服吗?」 小三喃喃道。「难受。」 小三的分身还是有些胀,虽不似方才,但仍旧是半软不硬,没有消下去的迹象。 小五知道小三为什么难受,就像之前他和小六的情形一样,每个男人都会有这样的时刻,连小三这个自律甚严的人也相同。 小五不晓得自己是打哪来的胆子,或许真是酒喝多了,而素来像铜墙铁壁,近者则死的小三今日又特别不一样,于是当小五发觉,他的手掌已经包覆着小三的分身轻轻往下一滑,然后再拉回来。 就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小三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但小三没有任何抗拒的反应。 小五心跳如鼓,在让小三完全倚进他怀里后,他没有多想,就这般对着小三的分身捋动起来。 一上一下,简单却容易让人深陷的举动。 小三脑袋晕乎乎的,只觉得靠在能让人安心的怀抱里,然后随着下半身传来的黏腻而愉悦的感觉,仰起了头,偶尔在铃口被揉弄的时候身体轻轻颤几下,哼出轻轻的喘息声。 小三的脖子往后仰,正好落在小五的肩头上。 小五的脸微微低着,在这带着情意的时分,脸颊轻轻摩擦着小三的脸庞。 借着光,小五能清楚看见小三被他握在手里服侍的东西的模样。 小五觉得口干舌燥,抵在小三臀上的东西也硬了。 但他只是专心地握着小三的分身,偶尔磨挲着柱体,偶尔揉着两颗圆球,有时顺着胀起的筋络按压,直至盘旋到顶端揉揉铃口。 小三似乎在顶端的地方最有感觉,每回当小五用拇指压过去,小三总是喘得特别厉害,小五自己也因为小三动情的模样而激动不已。 他邪念满天飞,想着如果把那个地方含进嘴里,先用舌尖撑开,往里头钻,然后大立地吸吮,小三会不会立即招架不住,精关不守,完全射出来,一滴不漏地进了他的嘴里。 如果真能对小三这样做就好了。 这个人的一切一切,他都好想要完全得到。 正当小五淫想绯绯,脑海里头妄念不断,手上来回旋转刺激着小三的分身时,小三突然轻轻地哼了一声,乳白色的精水就这么射了出来。 一股一股地溅出,舒服地[着眼,身躯微微颤动。 第三章 小三脱力后就整个人睡死了过去,小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才胡乱地替小三整理好衣衫,将他抱回房。 房里小六正百般无聊地等着,看见他们回来,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说道:「你们怎么去那么久!」 小五的目光不敢直接和小六对视,因为他刚才干了件非常不坦荡的事。 小五说道:「去烧热水来,让师兄沐浴后再上床睡会比较好。」 小六本来就在烧水了,只是他准备的是干净的巾子打算给小三擦擦而已,现下小五这么说,他立刻就跑去挪澡盆提热水,接着又把水给兑好,动作利落得很。 但做完这些之后小六才想到一个问题:「师兄睡着了,这样他要怎么沐浴?」 小五咳了一声,道:「把人放到桶子里,随便洗洗就成了。」 「g,哥!」小六脸上红红。「要给师兄洗澡?」 小五神色不变地说:「师兄说过,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们只是想让他睡得好些,你能再想歪一点吗?」 「噢,g!」小六搔了搔头发。「是我不对!」 小五表面镇定,但其实心里早不坦荡许久了。 「那谁给师兄脱衣服啊?」小六说:「我们虽然好心帮师兄沐浴,但我怎么感觉要是师兄知道我们这么做,他会拿鞭子鞭死我们啊?」 小五说道:「一起脱。」他觉得他要教坏弟弟了。 于是,百里五、六兄弟俩最终还是把小三的衣服脱光光扔到一旁,然后一起把小三放进澡盆里,还注意地把他的头靠好,免得整个人都沉到水里去。 小五拿了条巾子遮住小三肚脐眼以下,大腿以上的部位,热水的蒸汽熨得睡梦中的小三十分舒适,于是他松了些许拧起的眉头,整个人舒爽地都要从水里飘上来了。 小六拿着搓起泡了的巾子,从脚指头开始专心致志地帮小三擦洗,小五也一样拿着沾皂角水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布巾给小三洗脸。 两兄弟打碰触到小三的肌肤以后,心里反而静了下来,他们一心一意都放在把小三洗干净这件事上,两个大男人,还是练过武的,这会儿却目光专注力道轻轻地来回擦拭,连多下点力都不敢。 洗啊洗地,小三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屁股和大腿间他们没胆子动,之后就小五扶着小三,小六细细地给小三洗头。 一连串下来,小六的表情有些高兴,嘴角都扬起,就差要哼出小曲来了。 「哥,你都不知道刚才我有多郁闷,师兄有好多事都瞒着我们没让我们知道。我们明明是一起长大的,但却对他的经历完全不了解。」小六说道。 小五不以为意。「你也别闷,师兄今日是喝多了,才会讲一堆我们不明白的事。他既然没有告诉我们,便是认为没有那个必要。而且你也说了我们一直以来都是跟着师兄长大的,我们喜欢的是三师兄这个人,又不是他的那些事,想那些做什么。」 小六搓着小三头发的手突然停了,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哥哥。「是啊是啊,我们喜欢的是三师兄这个人!哥你也和我一样喜欢三师兄对吧!我们两个人的喜欢是一模一样的喜欢!」 小五此时的内心突然有些苦涩,他看着小六欢喜的模样,想着这与他血脉相连一起从死里走出来的弟弟。 他对小三是全然的喜欢,甚至喜欢到见着小三和旁人讲话都嫉妒的程度。 小六和他不一样,小六太直了,心思也不似他弯弯绕绕。 有时他甚至会比较,小三同小六说话的次数为何比自己多。 也许如果有一天这张纸被捅破,也许有那么一天三师兄会喜欢上男人,他择他所爱之时,小六也比他有机会。 那种感觉,像是自己在嫉妒自己。 矛盾地希望对面的另一半有那么一天,却又不希望那一半独占这个人。 给小三洗好澡后,两人细心地帮小三穿上里衣,再用干布缓缓地把小三的头发拭干。 之后他们两人也迅速沐浴好,接着带着被热水烫过后的体温钻进棉被里,一人占据着小三的一边,就像以前天冷时总捱着睡一样。 即便屋外的雪越下越大,屋子里的大床上却是万分温暖。 小三睡得沉,从方才到现下都没醒过。面容安静而舒适,干净清秀的脸庞让人感觉他的年纪几乎都要比小五、小六小些。 房内的油灯还燃着,兄弟俩不知怎么地毫无睡意。 他们单手支着脑袋,一模一样的动作,将目光落在静静睡着,不会拿鞭子打人,也不会骂人的小三身上。 这样的小三真的是很美好、很美好。 兄弟俩心里想着的都一样。 ☆☆☆ 「阿横。」(此行变字体) 「我操!」 小三从梦中惊醒,额头上全是汗。 梦里头他见到苏谨华一身白衣,闭着眼站在他面前,然后睁开双眼,那对眼睛竟然是血红色的。 小三喘了两口气,突然觉得怎么这么热,往左右一看,小五、小六各占据一边,一个把手搭在他腰上搂得死紧死紧,一个长腿跨在他大腿上重得要命。 两家伙身体暖得像火炉似的,被这么压了一整晚,难怪会作恶梦。 小三挣了一下,想爬起身来,但两个人几乎把他困住,让他难以动弹。 三爷今日起床脾气就很不好了,当下就用力左右各踹了一下,小五、小六哼哼两声,松开了手脚,翻过身继续睡去。 小三离开被窝后跳下床,顿时觉得冷了起来。 他低头一看,「操,老子的亵衣呢?」 小三上半身是裸着的,只有下半身留着一条亵裤。 转过身去看了看小五、小六,那两家伙也没穿亵衣,三件白色的里衣缠成一块被丢在床脚难分难解,每个人身上都是赤裸裸的,见着这样的情形,三爷的脸色黑过来又白过去,最后变成青色,那表情……简直精彩到一个极致。 小三脑袋开始痛起来,小五和小六不是正在闹脾气,也有些日子没和他睡了。怎么今日一起来,三个人就又挤在一起了? 小三捂着脑袋,用力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记得昨夜好像喝了点酒,接下来自己一直嗦嗦地讲话,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小六一直坚持想知道那一夜的事情。 因为他也想知道喝醉酒后自己究竟干了什么,为什么会被脱到只剩下一条裤子,还和小五、小六搂在一起睡啊混蛋! 外头的天还蒙蒙的,小三穿好衣衫后回头望向床上,小五、小六两人睡得正熟,小六微微打着呼噜,小五不知作了什么好梦嘴角弯弯地似乎在笑。 他都踹人了,两家伙还睡得这么熟,这要是在外头遇见仇家,一息之间就可以要了他们的命啊笨蛋! 本来想过去再给两个不成器的补上两脚,但心念一动那念头却就在见着小五、小六的睡脸时止住了。 「……除了神仙谷,也没哪个地方能让你们睡得这么舒坦了……」小三喃喃念了几声,便离开自己的房间。 长廊上积了一层雪,踏上去软软的。走到大厅前时小三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他走了过去,跟着蹲下,开口问道:「我们家的师父,这么早你老不多睡会儿,在这里做什么?」 「……」百里悬壶憋了一会儿后才说:「……脑袋痛。」 「……」小三无语。「昨夜喝酒喝太多了?脑袋痛你不会去药房取药吃吗?」 「……」百里悬壶又憋了一会儿。「……痛到想不起药放在什么地方。」 小三翻白眼。无语问苍天。 他先把百里悬壶扔在原处,跟着跑去药房里找能止疼的药,翻了半天后找到一罐写着「吃了就不痛」的天蓝色小瓷瓶。 那销魂的字眼肯定出自赵小春,除了那小子,没人会取这样的名字来当药名。 回去后取了水和药让百里悬壶吃下后,没多久百里悬壶就站起身来,而后长长吐了口气,终于露出了微笑。「一点都不痛了。」 小三心想,赵小八那些乱七八糟的名字,兴许就是向这人借鉴的。瞧那用词用句,两人都有八成像了。 「二师兄呢?」小三问。 「在闭关。」师父说。 小三点点头,说道:「你让他不要心急,慢慢来,我让小七去找大师兄,小七那小子人脉比四儿广,又是个细心的,肯定会有消息的。 小五和小六过几日也让他们出去找,顺道历练历练,成天待在谷里太不象话了,你告诉他们偷懒就把屁股洗好给我等着! 至于小春和云倾就不用了,这两个才在外面闹完刚回来,叫他们安分点待着别出谷实际些。」 百里悬壶听小三说这些话有些奇怪,问道:「你要离谷吗?」 小三点头。「我想我应该回去看看。这里距离京城也不远,看完了我就回来。」 百里悬壶知道小三这些话的意思,于是微笑着点了点头,等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太阳露出脸,小三去厨房做了几笼馒头后,才离开神仙谷。 他走就如同他来,没带包袱,没有累赘。 不,还有s龙索、鱼肠剑和乌木令牌这些师门所予之物。 啊,当然,也有宴四儿给的一大迭银票和一些碎银子。 ☆☆☆ 吃完小三准备的早膳后,百里悬壶把自己专用的躺椅从屋里拖了出来放在阳光下,然后闲适地躺上去,开始每日例行的边晒太阳边睡觉行程。 等睡了有一会儿,阿二也来到庭院,百里悬壶醒了一下,这时却听见阿二问道:「小三呢?」 「出谷了,怎么了吗?」百里悬壶打了个哈欠。 「……只是突然觉得心绪不宁,猛地就醒过来。」阿二的脸色还是和前几日一样不甚好。 百里悬壶问道:「是一直都心绪不宁,还是本来就心绪不宁了,然后又突然向被敲了一下头那样醒来。」 「后者。」阿二按了按额角。 「听起来不太好……」百里悬壶把脖子上的红线拉出,让镇魂珠现了出来,道:「本来早该跟你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直忘记。你瞧这里,」 百里悬壶指着天蓝色珠子上头的一点,说:「小三和我的珠子都长了奇怪的东西在里头,几天前就发现了。这珠子你爹交给我后也没说怎么用,我以为就只给小三挂着便好,但这回莫名其妙自个儿起了变化,我也是觉得怪怪的,你看却是如何?」 阿二低头细看了一下百里悬壶的镇魂珠,伸手触碰了一下,而后摇摇头。「他们去时我也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婴孩,所有的卜算之法都还是师父您教的,天机门若有东西留在我的血脉内,不过也只是那份预警先机罢了。」 「……」百里悬壶像是突然想通了一般,「啊」了一声说道:「所以你心绪不宁,说不定就是和这变色的珠子有关!」 阿二看向远方,那条长长的竹林尽头已经没有了小三的身影。他皱着眉想大步追上去,但心绪才一动,就立刻被百里悬壶抓住手腕。 阿二低下头看着他家师父,只见百里悬壶摇了摇头。 阿二脸色显得焦急:「师父,我之前这样的情况是发生在大师兄离谷回家读书那年。我那时心里就有个念头要阻止他,可是却做了错事。」 百里悬壶依旧摇头,认真地说:「当初你是在石头要离谷前就有了那个念头,但这次是却是小三走了之后才醒来,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阿二不知道。 百里悬壶说道:「小三的命数你打小就算不出来不是没有原因。他是一个异数,也是一个定数。你改变不了,也无法改变。他只是去做他应该做的事情而已。况且你别看小三脾气坏,但他心地可好着。他这辈子没错过错事,私底下也爱帮人,他以为没人知道,但师父都看得出来。面由心生,小三单看面相就是个有福报的,你不要担心。」 百里悬壶字字珠玑,神色从容镇定,原本心底焦急的阿二见到师父这模样,也慢慢地静了下来。 「师父说的是。」阿二低声道:「徒儿本事都还没学好,是不应该在此时掺和小三的事。万一大师兄的事情又再重演……」 「那不是你的错。」百里悬壶柔声说:「师父知道石头一定会回来。我们只是暂时等不到他,不会一辈子都等不到。」 阿二静了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 ☆☆☆ 小五和小六是在中午时分给饿得醒过来的。 他们饭都没吃,衣服乱七八糟地搭上,就四处找起小三来。 跑到大厅前的草坪上,那儿他们家师父正闲适地晒太阳看古书,而阿二则摆弄着个奇怪的乌金手环,其间手环不停发着细细的「口卡口卡」声,不过动静极小,若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里头的机关变动。 「师父,三师兄哪去了,怎么找不到人啊?」小六说。明明昨晚还睡在一起的! 「噢,小三他回……」百里悬壶话还没说完,便被阿二打断。 阿二仍是专注在那个乌金手环上,他道:「小三出谷去找大师兄了。」 「咦?他自己一个人走了?怎么没捎上我们一起?」小五小六显得有些激动。 当然,他们觉得三个人都一起洗过澡还光膀子抱着一起睡了,三师兄怎么可以隔日起来便把他们扔下!这么伤他们的心! 「因为五师兄和六师兄你们两个睡得太熟了。」小春的声音从后头飘来。 两兄弟转头看,只见小春拿着个馒头,中间夹着咸菜和卤肉乐颠颠地坐在台阶上吃着。屈着的脚张得大大的,挺是豪迈的模样。 咬了一口馒头咸菜肉后,他那张脸突然整个皱了起来,而后猛地展开五官,大喊一声:「好好吃啊──」 「三师兄做的东西就是这么好吃!」接着又万分感慨地说:「呜呜呜,三师兄不在了,我就要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了怎么办,小爷我最近才养起来的小肚腩肯定没几天又要消下去了。云倾昨晚才说我长胖了他很高兴呢,呜呜呜……」 小五、小六双双翻白眼。 小春接着笑道:「我刚刚经过你们房前喊你们的时候你们也睡得没听见,难怪三师兄独自一个人走,他一但决定事情就不会拖泥带水立即去做,谁让你们两个睡那么熟没跟上呢!」 小六说道:「我们天快亮才睡,所以才会睡晚了!」 「天快亮才睡?」小春的眼神亮了亮。「昨晚做什么了,怎么天快亮才睡?」 小六才想说话,小五立即用手臂撞了他一下,止住这个话题,免得小六被小春的话给绕进去。 小六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哥,小五瞥了他一眼,心里想:总不能说他们是看三师兄的睡脸看到舍不得睡吧! 师父和二师兄还在这里,不想活也不待这样的! 「对了!」百里悬壶突然想起小三的交代。「小五、小六你们两个也准备准备,离谷去找石头去。小三说要你们去找石头顺道历练,如果不听话,他会罚你们的!」 「咦?」双生子抖了很大一下。「我们也要去找大师兄?」 想起那前阵子好不容易才歇下的腥风血雨,小五、小六就背脊发凉。 大师兄很可怕的啊! 大师兄手底下的乌衣魔教更是可怕! 为什么不让四师姐和小七去找就好? 他们打小就抗不住大师兄的威压啊! 可是……三师兄偏偏也跑去找大师兄了……三师兄和大师兄小时候就互相看不对眼,要真的碰上了,三师兄很危险的啊…… 两兄弟很挣扎,毕竟三师兄在他们心里万分重要。 这时有别于小五、小六的不安,小春倒是高兴地跳了起来,大声说道:「那我和云倾也准备准备,一起出谷去找大师兄!师父你知道之前是因为云倾重伤几乎没命,大师兄又失踪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不得已只得先把云倾带回谷里来。现下大家都要出去找了,所以我也……」 百里悬壶微笑着直接打断小春的话:「你和云倾不行,小三说了,要你们乖乖待在谷里不能出去。」 「为什么!」小春不服了。 小五心里默默地想:『就因为你是个灾星啊……这些年外头江湖翻覆,就是你的云倾和大师兄大肆开打,加上你在中间瞎搅和搞的……』 小六也抓抓腮帮子:『听说大师兄还曾经喜欢过云倾呢……您老就别再出去乱了……』 「云倾来了。」阿二说了一声。 「啊,心肝儿你醒啦~」赵小春一看见他家的美人儿,就喜孜孜地飞奔而去,方才正在讲着什么也全被抛到脑后了。 整一个色令智昏的表率啊! 第四章 三爷出谷后没直接去京城,而是和以前一样一路吃吃吃,找老店、找好店,找能吃的店、找平民老百姓开的店。 这习惯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养成的,三爷忘了,反正这不重要。 和几个属下碰头后,三爷一路往北去,原来他最想看的那个人老早不在京城,而已经在先祖皇帝给苏家立的墓地──「将军冢」里。 冰天雪地,山脉蔓延。这里是苏家开国功臣,也是第一个将军出世的地方。 苏家人从这片冰封千里的饿穷土地上走出来,出了许多传奇之人。 若照百里阿二的说法,那是领了天命的。 三爷以前不信这些,现下也不是太信,他觉得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他的信条只有「拚命」,没有「天命」。 只是苏家人在出这片土地之前也是苦过来的,所以发迹之后秉着祖训,为军为将者,终生为保家卫国而战;为厨为商者,愿天下无一捱饿受冻之人。 三爷上辈子是这样过来的,死了一回以后还是记着这些事。没怎么想忘,也不怎么想忘。反正他行事向来随心所欲惯了,一切只要不违背他的「原则」就行。 至于何为「原则」? 三爷想干的事,通通称之为「原则」。 穿着灰色的厚重棉袄,三爷在一处结了冰霜的小山丘上坐着。前方摆着一壶酒,一个杯子,和几样老爷子生前喜欢的荤菜,他给自己的杯子跟对方的杯子斟满酒,慢慢地喝着。 前方远处山脉绵延不绝,白皑皑地一片,看起来漂亮,但要上去可不容易。 将军冢就在其中一座山脉深处。 三爷要进去是可以,但那不是普通的麻烦。尤其当他知道将军冢竟然已经封了起来、上了机关,这要闯进去陪老爷子喝酒,那不是脑袋坏了吗? 三爷神色淡漠,看似自言自语,又似说给人听。 「我记得你今年也不过八十多一些吧,大二爷都还活着,怎么你却那么早就走了? 以前被你手把手教起来,做错事就让你京城、战场打着跑,他们说苏谨华都没我这个福气,你是谁啊,都快成神了的大将军苏凌,平生没有打过败仗,可怎么就死得那么早……」 三爷说话的语气不是感伤,只是陈述事实。 老实说苏三横的大爷爷苏凌纵横沙场多年就算从无败绩,私底下受的伤也应该不少,至于大二爷苏乱那是一辈子活在京城里吃好穿好享受好,养尊处优自然活得长。 三爷也没讲太多话,很多时候只是抬头看看远方的雪山,而后低头转转手中的酒杯,虽然觉得冷,可也没离开。 三爷酒量颇差,不,应该说是非常差,所以在外头时他鲜少喝酒,因为他曾有一次在饭馆里喝壶梨花酒,结果隔天醒来发现自己竟在那饭馆一里外的湖岸边泡着水差点没淹死,而且连自己怎么到那里的都不知道。 后来他就很少喝了。而最近喝得最多的一次,还是在神仙谷里喝的桃花酿。 只是那日醒来他也忘了自己是怎么回房的。 不过神仙谷里还有一个人酒量比他差,便是他师父百里悬壶。 想到百里悬壶,想到谷里的那些师兄弟,想到这些年恣意且无忧无虑的生活,三爷嘴角缓缓地勾起,绽放了一抹浅浅的微笑。 天色向晚,开始下起大雪。 雪花落进杯子里,轻轻晃了两下后融了开来。 三爷淡淡地说: 「这些年我过得很好,他们都待我很好,打我懂事起,就没这么自由自在过。我不知道你死后转世投胎了没,如果还没有那就赶快转一转,也去个能平平静静待着的地方吧!苏家我会回去看看,你放心……」 坐到了天色昏暗时分,大雪几乎要将人埋起来时,三爷这才起身把头顶和肩膀上的积雪拍掉,然后转身离开这片极寒之地。 那时头也不回离去的他以为离开后就是永远的诀别。 却没想到将来还有回来的一日。 而且,还进到了打死不想进去的……自己的墓里…… 不,应该说是苏三横的…… ☆☆☆ 百里三从极北之地又一路吃吃吃,终于吃回了京城。 京城繁华依旧,街上建筑美轮美奂,来往行人穿着华贵,偶有些腰挂玉牌态度雍容后又有其仆人蔟拥而过者,不用说也看得出来是哪家公子出来溜达的。 小三先绕去「天香楼」吃了一顿,天香楼的「天下第一锅」闻名京城,味道的确算得上不错。 住了一晚后,隔天睡到了大中午,接着他悠悠闲闲地在街上晃,最后晃啊晃地,晃到了一座金晃晃,每回见每回都觉得眼睛会被闪瞎的「将军楼」。 「将军楼」那块金字招牌是黄金打造的,上头拓的字是先祖皇帝亲笔挥毫,楼高三层,占地颇大,建得那叫一个豪华贵气、金碧辉煌。 就连大门口都立着两根跟人一样粗的盘龙玉柱,龙也是纯金打造。 因为「将军楼」是先祖皇帝御赐给苏家当年第一名厨的饭馆,所以极尽奢华之能事。这不,刚走到门口,稍看那门面排场而已,就每回看每回内心都会被震荡几次。 这得花多少金银财宝才镶得起来的啊── 先祖皇帝未免也对苏家那个厨子太好了吧── 小三穿得一身灰仆仆地从大街那端而来,脚步停都没停,直接走进「将军楼」里。 入内之后小二立刻过来招呼,小三指了指楼上,小二会意,麻利地将小三往二楼带。 小三点了个靠栏杆的位置,那处风景好,往下可以看到人来人往的京城大街。 「将军楼」是京城最有名气的饭馆,跑堂的小二自是特别挑选过,人品面相都差不得,而且还会看人。 跑堂的小二虽然觉得小三面生,应该是第一次来,但瞧小三熟门熟路的模样,倒有些摸不着头绪。 最重要的是小三穿着虽然普通,但气度落落大方,来这么顶级的饭馆不见拘束,又透露着微妙的气势。 依照小二的经验,这样的客人通常不是寻常客。 小三落座,态度一派轻松,跑堂小二连忙问道:「客倌想点些什么菜,第一次来吗?需不需要小的为您介绍一些『将军楼』特有的菜色?」 接着立刻有第二个跑堂的送来了一壶热茶。 小三倒了茶闻了闻,茶叶倒是挺不错,陈年普洱,苏谨华倒是和以前一样,舍得在这种小地方花大钱展示他的大气。 小三喝了口茶后悠悠地吐了口气,静了一会儿后,远眺大街缓缓说道:「爷也不挑嘴,就来个凤舞荷塘、金龙鱼首羹、胡涂鸭、宝红煨肉、雪酿豆腐、翡翠炒饭、最后上个八仙蟠桃果行了。还有陈普撤了,换白毫银针。」 小三这一开口,直叫两个在他桌边的跑堂小二都愣了。 小三见没人应话,便把头慢慢地转了过来,瞟了他们一眼:「怎么?」 点菜的小二一下子回过神来,连忙哈腰鞠躬地道:「这位客倌您点的菜式都是我们『将军楼』最顶级的功夫菜,只是这些菜每道煮起来都需要费点时间,您看要不换换……」 「爷就是来吃这几道菜的。」小三脸上表情没变,可说出来的话夹杂的气势差点叫两个小二软下腿去。他道:「要是厨子做不出来就说做不出来,做不出来的话,爷今天也直接把你们的招牌摘了。将军是将士之首,有本事叫将军楼,自然也要是所有饭馆之首。将军楼要是不将军楼了,那块匾额留着有什么用,摆着丢人现眼吗?」 跑堂小二的脸色变了变。先不说这将军楼是许久以前先祖皇帝钦封,连京城里的达官贵人都没胆子来捣乱,再说这儿可是苏家的产业,苏家那是什么世家,开国以来将军一堆一堆地列,御厨几打几打地生的豪门显贵,来这闹事那简直是不要命的,可现下却真有个不要命的来闹了。 二楼有些穿着精致华美的客人朝小三这里望,个个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小三连理都不理会,只是开口又说了声:「白毫银针。」 跑堂小二连忙去换了白毫银针茶给小三,然后两个人转过身后,神色忧虑地走了。 「怎么办,聂总管出门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还能怎么办,先去给那位大爷点菜啊!」 「可一上门就全点那种刁钻的菜色,该不会是来踢馆的吧?楼子里的老师傅这些年走得差不多了,这些菜名我也只听过、见识过几样,你看师傅们做得成吗?」 「这也不是咱们这样的身分该担心的……做事吧……」 小三耳力好,虽然听见两个跑堂的一路窃窃私语地离开,可也没说什么。 他看着京城大街,喝了一口白毫银针,心里只想着三个字:『京城啊……』 ☆☆☆ 「将军楼」上菜的速度并没有很快,最重要是因为小三点的这几道菜都是重刀工、重火候且手续繁杂的精致菜色。 是以半个时辰后,他才迎来第一道菜,凤舞荷塘。 跑堂小二将凤舞荷塘端上桌时,呈盘的是个精致华丽的盘子,盘子上头摆放着一包以青翠荷叶层层迭迭覆盖,捆上细绳的包裹。 小二小心翼翼地将细绳解开,而后一层一层地把翠绿色荷叶慢慢往外掀开。 荷叶每掀一层,香气便会多透一分,最后露出称之为凤的全鸡出来。 小二说了声:「客倌慢用。」之后便迅速离开,小三则是看着那只鸡好一阵子,才皱皱眉头拿筷子戳进鸡身里。 凤舞荷塘用的鸡是精挑细选的山养鸡,这样的鸡满山跑,原本的肉质比普通的鸡韧上许多。鸡不能久放,得现宰现煮,香料调味,慢火炸过后起锅塞入白果等等食材入腹,再把以技法处理过后的鲜荷叶一层一层包上,共包九层,之后入蒸笼蒸熟。 而这只是最简单的步骤罢了,有经验的老厨子能在烹煮的过程中让肉质鲜韧的全鸡变成既嫩且弹牙、带着荷叶与白果清香的荷叶白果鸡。 可当小三把筷子插入鸡身时他就觉得不对了。 这鸡多了点韧,少了点嫩。出蒸笼的时间晚了点。 小三使筷子很厉害,这也是打小练成的,因为在外头吃东西不喜欢沾手,所以只用两根筷子他就能办到别人不可能办到的一切。例如,将一只鸡边解边吃,吃到鸡只剩骨头,肉全进了肚子里。 隔壁的隔壁客人见到小三利落的手法时震惊了。他还没看过有人能不用手掰就能吃完整只鸡的。 吃完第一道后小三放下筷子,双手环胸往后靠在椅背上,脸上神色不变,静静地等着第二道菜上桌。 金龙鱼首羹在半个时辰后姗姗而来。这道菜在以前几乎是「将军楼」的镇楼之宝。无为乎如何,只为这金龙鱼便是传说中的鱼中之王鲟龙鱼。 而所谓的在以前、几乎是,则是因为鲟龙鱼难寻,要吃得上只能捕得到才有。鲟龙鱼近年少见了,可能再过几年,名菜将成遗菜。 鲟龙鱼的作法,是取鱼头与珍贵大鲍下锅同制,后蒸约半个时辰,再以大火收汁,洒上雕成珍珠般的小绿青瓜,最后豆粉做芡,上盘。 其脸颊肉最嫩,那是无上极品,轻挟一块置入口中嘴含而化,满腔鱼鲜味久久盈香难以散去,亦有人说尝过鲟龙鱼的鲜,余它鱼鲜便再也不可称之为鲜。 谁知道鲟龙鱼上来之后,小三只吃了一口便放下筷子。 小二还没走,见情况呆了呆。 三爷眉头皱了起来说道:「这不是鲟龙鱼!」 「这……那……」小二张口有些结结巴巴:「客倌,这是金龙鱼首羹没错啊……师傅做好给端出来的……」 「你当老子没吃过鲟龙鱼啊!」小三怒道:「食中菜谱里有记载,鲟龙鱼王俗称金龙鱼王,而这盘不过是只养了七年的大鲟鱼,敢拿普通鲟鱼来糊弄老子,不想活了吗──」 「这……这……」跑堂小二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连忙把装鱼首的盘子端了,说道:「请客倌等等,小的立即去问问看!」 「简直乱七八糟!」小三深吸了几口气,差点把桌子掀了。 结果接着,鲟龙鱼头没下落,小二却端出了一盘八仙蟠桃果出来。 小三一看简直想要仰天长啸!甜食是最后才能上,中途就上是搞什么鬼最后,终于来了个让他难以忍受的了──宝红煨肉。 宝红煨肉所需时间最久,要切肉成方,用甜酱熬干水气,直至色泽红如琥珀,四角软烂,油脂尽化出且渗入下层肉里。 可这盘上面布满的那一片密密麻麻小红椒是什么东西? 筷子插进去,上皮不透、中层油脂是融了,但下肉稍硬无法以一只筷子分开。 把红椒拨走后挟起边角尝尝,三爷终于忍不住掀桌怒吼间咆哮:「这叫宝红煨肉吗?这是麻辣肉吧?这东西能吃吗?这肉跟你们将军楼有仇是不?竟然能把一块上等猪肉煮成这样!」 小二被吓傻了,二楼的几桌客人也看呆了。 有个常客忍不住朝小三说道:「喂,你啊,将军楼的菜色是京城一绝,从来只有吃饱喝足尽兴而归,没听过有人嫌的!」 「老子我今日就嫌了!如何!」小三脾气大,对谁都一样。「难吃就是难吃,火候不够、刀工不对、鱼目混珠、自以为是不照食谱来。如果是个寻常小馆,老子就认了,可这是哪里?天子脚下第一楼!要想留着那个名气,就要有那层谁都比不上的功力!现下这些菜色也能称为京城一绝,老子呸!」 「呸」一声还不够,三爷气不过,又连续「呸」了两声,一共三声。 这时楼下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来动静,有个清脆的女子声音搭着重而快速的脚步声从一楼底下一路窜了上来。那女子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可却凶得很,连连骂道:「哪个不知死活的敢毁我们将军楼的名声,姑奶奶我可是御膳房里挂名的御厨,亲手煮的菜是皇上都赞不绝口的,谁敢说姑奶奶的将军楼不是京城一绝!哪个家伙?哪个家伙!」 随着「登登登」的脚步声出现的,是个穿着浅红罗裙,纤纤细腰束玉带的娇俏姑娘。那姑娘约莫只有十七、八岁,正是长得最好的年纪,她因生气而脸上染上红晕,配着精致的五官与一双有神的眼睛,活脱脱一个呛辣小美人。 那姑娘上楼之后,第一眼就和小三对上了。她看了看被掀翻而碎成两半的硬木桌子,还有落在隔壁桌的宝红煨肉与八仙蟠桃果,气得就直接拔了腰间镶着璀璨宝石的弯刀朝小三直去。 「唉呦孙小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您千万别闹事啊!」小二急喊着。 其它客人则是有趣地说道:「出现了,辣手小厨娘,苏家苏远远。」 「看戏!」另一桌客人说。 小厨娘苏远远自幼习武,家里教她的是名师,自是有一定的武功底子在。所以她在京城也是一方之霸,看不顺眼的人直接砍,反正她有个好爹会替她收拾善后。 可那价值不斐的弯刀才到小三边前,就先「咻」地一声被不知名的东西打到,然后第二声「乒乓」,弯刀从中间应声而断,断掉的刀刃掉落在地上。 当下苏远远只觉得虎口一嘛,差点连刀柄都握不住。而等到她见着自己的弯刀断成两截,目瞪口呆地看了看刀子,然后又看了看小三。 「混蛋,你打坏我的刀子!」苏远远气得大吼。 「我不打残的刀子,难道还等拿刀子插我啊!」小三吼得比苏远远大声。 「你什么东西,居然敢如此对本姑奶奶说话!报上名来,姑奶奶我砍死你!」 苏远远还要往前冲,但几个小二见情况不对,且他们连眼前这位掀桌大爷怎么出手的都没看清楚,那么一把宝刀就轻易断了,当下谁高谁低立刻看了个清楚,掀桌大爷是个惹不得的人,得保护孙小姐安全才最重要。 苏远远被一群跑堂的越拉越远,然后又不甘心地用蛮力硬往小三冲,结果这般拉拒下,没多久就满头大汗。 小三看着个小姑娘找他拚死拚活的,还这般精神旺盛,突然间觉得和个小女孩较真真是犯傻,想着想着脾气也渐渐消了下来。 小三重新坐回椅子上。他双手环胸翘着二郎腿看着那些小二把小姑娘紧紧拦住不让她过来,就像一群母鸡护着小鸡,生怕他把小鸡给剁了似。 看着有趣,心情也就不那么浮躁了。 小三对着小姑娘说:「问人姓名之前,应该先报自家。」 小姑娘立刻呛道:「姑奶奶苏家苏远远,将军楼下一任楼主!」 小三眼睛一[,问道:「将军楼下一任楼主?谁生的?」 「没礼貌!」苏远远怒道:「我当然是我爹和我娘生的!」 小三摸摸下巴,心里想:『难道是苏谨华的女儿?也不对,苏谨华都多少岁了还生得出来,老蚌生珠?也不对,这词是貌似是用来形容女人的。』 小三顿了一下,想了想自己很久没用又快忘记了的那个谷外化名,说道:「老子名叫苏三。」 「你也姓苏?」苏远远愣了一下。「我们苏家的?不,苏家早没有旁系了!」 小三嗤笑一声。「难道天下就只一家得姓苏,其它人都不能姓苏了吗?」 「你!你敢这么对我说话!」苏远远又怒了。小姑娘脾气也是挺大的。 小三再嗤,道:「老子怎么不敢?老子还敢现下就拆了你们将军楼的招牌信不信!」 「混蛋!」苏远远道:「你要是敢动将军楼的招牌,就是与整个朝廷作对!到时候御林军不会放过你,皇帝和苏家也不会放过你!我这么说你知道怕了吧,惹了苏家死的人只会是你!」 小三嘴角突然微微弯起,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小三现下的容貌只算做清秀,不动武不动气吃东西发呆的时候看起来弱不禁风,偶尔还带点引人怜惜的味道。可是很奇特,小三鲜少笑,但只要他一笑,那张脸就变得不一样,相同的五官,却会突然拥有吸引人目光的能力。 他的笑容会让他看起来完全无害,并且十分迷人。 所以当小三这么一笑,年轻姑娘苏远远就看呆了。 小三笑着,但却讲着与他那淡淡神奇的气质不一样的话语。他说:「三爷我什么都没有,就是有胆子;三爷也什么都不怕,底气足,哪有什么好怕。」 随后不等苏远远开口,小三问道:「刚刚那三道菜都是做的?」 苏远远突然回过神来,哼了一声掩饰自己看人看呆了的耻事,说道:「宝红煨肉和八仙蟠桃果是我做的。」 「鲟鱼换鲟龙鱼是的主意?」小三问。 苏远远眉头皱了皱。「鲟龙鱼现在根本抓不到了,我说换菜色,是厨房里那几个老头子被这道菜激了,硬要拿大鲟鱼煮的。」 小三点点头,接着说:「蟠桃果上菜的时机不对。」 苏远远再怒:「姑奶奶做好了送上来你就得吃!蟠桃果内含八色冰雕果球,离了冰窖退了凉就不好吃了!」 「不会等最后再雕吗?」 「姑奶奶就是喜欢先做蟠桃果!」 「宝红煨肉的作法也错了。」小三说。 「啊?」苏远远愣。 「宝红煨肉下的是甜酱,不是红椒。火候也不足,软嫩不够。」 苏远远红了脸,怒道:「姑奶奶就是喜欢放红椒,喜欢硬一点的。我做的辣食最好吃,皇上吃了都眼泪汪汪感动到说不出话来的。」 小三心里想,小十四那是被辣到说不出话来的吧! 啊,小十四是谁? 噢,小十四就是当年苏三横从皇太后手里接过来教的那个皇子。 当年苏三横一战身陨,但小十四在苏家军保护下逃过一劫,后来误打误撞被端王和敬王推上了龙椅,现下正占着京城里皇帝的那个位置。 小三看了苏远远一眼,感叹道:「苏家人才凋零啊~」 「胡说!」苏远远吼:「我五岁就能入厨,十岁无师自通做出百道菜,京城里谁不知道我的厨艺好,要说做菜,没人赢得过我,凋零个屁!」 小三长长地「噢──」了一声,深深地看着苏远远。 苏远远怒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不屑的眼神。 所有的人包括小二和几桌客人个个都看得出来。 小三无聊地弹了弹手指,淡淡说道:「老子的厨艺比好。」 「放屁!」苏远远说。 小三突然觉得这小姑娘怎么说话语气和他怒起来骂人时候几乎一样,想到这,忽地竟有种诡异的亲切感从心底升起来。 「三爷我不是空口说白话的人。」小三又缓缓地笑了。「要是敢,三天后,用将军楼的灶,比试一场。三爷输了,听差遣一年;输了,三爷差遣一年,还包括不拆家将军楼的招牌。」 因为小三那个要死的笑容,苏家孙小姐苏远远不知怎么地竟点下了头,答应了这件事。 然后等她回过神来,哪还看的见小三的影子。楼里只剩下一堆忧心忡忡的小二,和看足了一出好戏且等着第二出来临的吃客们。 ☆☆☆ 小三离开将军楼时心情颇好,他随手从怀里掏出一颗果子啃了,大摇大摆地在长街上闲晃。 夕阳落下,光芒笼罩京城街道。长长的街道被炫染成一片金黄,这般的奇景每年大约只出现一、两次。 一队赶路的行者急冲冲地和小三擦肩而过,然而当领头的那名男子与小三错身时,小三不知为何心中起了种异样的感觉。 小三停下脚步转身背对夕阳看着那个走过去的男人。 那人原本走得颇快,但却在下一刻也止住步伐,回头看向小三。 两人对望,只是因为夕阳余晖太过强烈、太过耀眼,让彼此都只得见着对方的身行轮廓而无法看清楚长相。 小三只停留了那么一会儿,跟着转身就走了。 那男子也不再伫足,领着身后的人马往小三来时的将军楼方向奔去。 小三信步悠闲,[着眼沐浴在夕阳余晖里,神色淡漠且一派轻松,彷佛天下之大、世事之多,也没有一件能让他烦忧。 神仙谷里的百里三、神仙谷外的苏三,这辈子就是为了要随心所欲而来,依他最为真实的性子,过他想过的人生。 ☆☆☆ 聂夙接到有人到将军楼挑衅的消息,当下第一个感觉是不可思议。将军楼什么背景,那人脑子坏了吗? 但当他领着人马回到将军楼,看见窝在厨房里拿辣椒沾着甜酱吃的苏远远,和一帮低着头被她骂到哑口无言的厨子时,也确定了的确是有个脑子坏了的人来挑衅将军楼,而且看这情形,事情还闹得不小。 厨房地方大,苏远远在那头骂,聂夙便先在厨房入口听着跑堂的小二将来龙去脉说清楚。 听完聂夙眉头一皱,即刻大步朝苏远远走了过去。 当聂夙的身影进入苏远远眼里,苏远远原本泼辣小辣椒的模样立即瞬间转变,什么凶狠啊、骂人时张得开开的嘴啊全都收敛起来,换做小女人的姿态,「登登登」地小碎步跑到聂夙身旁,轻轻环住聂夙的手臂,抬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用一种温柔而又可怜的语气说道:「夙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都不知道,远远刚刚给人欺负了。你送我的那把刀还被那个人打断变成两截,远远好心疼,可就怎么黏都黏不回去!」 这般的抱怨,声音听起来像是浸在蜜糖里似的。苏远远本来就生得标致,加上这把嗓音,在外头能迷倒一堆王孙公子。 只是打小她便钟情这个远房表哥,六岁一见误终生,从此追着不放手。 婚期都让她得到手了,就等她满二十承继将军楼楼主之位的同时,两人成婚,来个双喜临门。 聂夙叹了口气,拿着手中的玉骨扇轻轻敲了敲他这个未过门妻子的小脑袋,用一种溺爱且无奈的语气说道:「我一出门就惹事,还和人斗上。可是堂堂苏家孙小姐,身分尊贵,这回我没看好,回去爹又要罚我了!」 「他敢!」苏远远顿时眼睛大睁,都要喷出火来。 「你爹是楼主,而我是此地的总管,做错事理当受罚。」聂夙望着苏远远,温柔地说。 两人接着又儿女情长地聊了好一会儿,这时厨房里十六个灶只有两个正燃着火炒着菜,苏远远在自己专属的角落里和聂夙同坐着,一边说话一边笑得很甜。 她将小三的事全和聂夙说了,聂夙除了安慰她,还得出了两个结论。 那个叫苏三的人十分自负。自负者有两种人,一种是吹嘘而斤两不足的,一种是真正知道自己实力有多高的。 听起来这苏三能吃、也懂得吃,可就不晓得够不够资格能和苏远远一比。 而聂夙最确定的则是苏三武功不差,聂夙送给苏远远的那柄龙泉宝刀是特地请铁剑门门主所制,削铁如泥、坚硬无比,要能一招断刀,绝非随随便便的练家子就能能做到。 转瞬间,聂夙心里想法一大堆,然而坐在他对面的苏远远则是含羞带怯地给他斟茶递糕点,边挟边说着:「夙哥你吃吃这个,阳春白雪茯菱糕,是我从御厨总管嘴里撬了老半天才撬出来的甜食谱,听说吃起来益气养生、宁心安神,对身体很好的。」 聂夙张口,让苏远远红着脸亲自把茯菱糕放入他嘴里,细细品尝后点了点头,说道:「味道不错,给娘做的?」 苏远远说道:「怎么还你爹你娘的,不是应该说未来岳父、未来岳母了吗?」小姑娘的脸蛋红噗噗地。 聂夙一笑,当场迷得让苏远远差点昏过去。 聂夙只说:「现下于理不合。还是过了我家的门,到时候直接叫岳父、岳母成了。」 聂夙这个人生得剑眉星目,朗阔大方,身型修长却不显皙弱,这模样在京城街上随便一站,都是一等一的样貌。 他原本是个读书人,但因为苏远远的缘故被苏家招揽,在苏谨华这个楼主不管事后,任起了将军楼的总管一职。 聂夙这个人天生洞悉能力强,善于掌握旁人一举一动,苏谨华能让他当上总管,自也是明白聂夙的能耐。 只是苏远远看着聂夙那叫做一派深情。 聂夙看着苏远远却是…… 第五章 夜幕低垂,深静的苏家大宅在没有主子指示下,所有仆从皆待在应处的地方,江南小桥流水庭湖楼阁一派悉心打造的院落,在夜色下虽染着一层月光,散发遗世独立般清雅宁致的美,却也因为没有人气,而显得些许寂寥。 聂夙敲了书房的门,静待一会儿后,才听见里头传来声音:「进来。」 聂夙进书房后反手关门,走到一道屏风前停下。 丝织的白屏风用得是最好的绣线,一针一针慢慢缝的,全幅只得白色,但细看却又能发现是深深浅浅大亮或灰暗的白,这些丝线交织成一幅天星银河图,一条由星子组成的天河斜跨屏风,下边是牵着牛仰望天际的男子,上边则是飘然立于天上脆弱无依的仙子。 这座屏风说的正是牛郎织女的故事,屏风周围又以羊脂白玉镶嵌,层层迭迭的白,以为无颜色,欲语之话却尽在其中。 聂夙每回进书房,最先看到的总是这幅价值连城的宝物,而宝物的主人却只单拿此天星银河图当普通屏风使,一点也没有重视的意味。 聂夙微微低下头,将今日苏远远和苏三的事情细细理过一遍后,完完整整地说了,微末还讲道自己离开将军楼的原因是为了一只珍贵的长白山黑熊。 半个月后就是史部尚书老父的八十大寿,这次寿宴完全交由将军楼操办,聂夙不敢大意,于是屡屡亲自去挑选希罕食材。 透过烛光,苏谨华的身影朦胧地映在丝绣屏风上,他正看著书,书翻页时传来的细碎纸声微小,让一直等不到苏谨华开口的聂夙有些不安。 聂夙足足站了一个时辰,可苏谨华彷佛当他不在似地,慢慢看着自己的书。 直到聂夙冷汗都要流下来了,才听见苏谨华用那把听起来总是平静无波的声音道:「远远呢?」 聂夙缓缓深吸了一口气,低头说:「方才来时已经送她回房休息了。」 苏谨华又静了好一会儿,才道:「无论远远想做什么,你都没有置喙的余地。让你当上将军楼的总管,是因为远远非要你不可。但你若是惹她伤心让她出事,我也能轻易摘了你的头颅。」 聂夙心底一颤,压抑着声音答了声:「是。」 这就是为何苏远远要让他叫苏谨华未来岳父,而聂夙一直没有开口的原因。 苏谨华的眼里永远只有苏远远这个女儿,而苏谨华的心里,则全被自己妻子的身影所占据。 除了这两位,任何人对苏谨华而言,鄙如尘土,连东西都算不上。 「苏三什么来历,查清楚没?」苏谨华问。 聂夙答道:「只晓得是从北边下来的,这几日都住在天香楼里,其余的尚未查明。」 才几个时辰的功夫也能摸到小三来京城的路线,聂夙自有他的本领在。 苏谨华点点头,后说: 「你要记得远远的事永远摆在第一位,寿宴那种无聊琐事交给下人办就行。这几天陪着远远,给她想些好菜式,事情关乎远远的面子,这场比试就算有九成的把握你也得拿到十成,远远绝对要胜出。其它的不用我说,自己去做主意吧!」 苏谨华缓悠悠地说完,聂夙这才出声:「属下明白,属下告退。」他转身欲离去。 可就在聂夙抬脚踏出书房门坎时,又传来了苏谨华的声音。 「你要记住,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给你,你这辈子是为她而生的。」 聂夙离开书房后神情瞬间变得阴狠,他咬牙沉默,步伐在深夜里听起来十分之重。 他在心里道:『我聂夙绝非为谁而生,我永远都只为了自己而生!』 ☆☆☆ 两个厨子互相较量厨艺,有个名称叫做「斗菜」。 斗菜斗的是厨师一身的本事与骄傲,小家小户的私底下解决即可,但要有人敢同苏家孙小姐,人称辣手小厨娘,十四岁就被皇帝封为御厨的苏远远比试,那就不是随便得以解决的了。 再加上那日的情景被几个王孙公子夸大说了出去,是以比试当日将军楼外人山人海,谁都想来看看这场轰动京城的盛事。 聂夙这两日帮苏远远拟了菜式,清一色自然都是苏远远最擅长的。其它私底下该做的他也都打点好了,依苏远远的天赋,这次的斗菜她绝不可能输。 将军楼今日闭门不待客,厨房里十六个灶被打掉四个,空出来的位置摆了条长桌,铺着干净的长巾,巾上摆着略温的茗茶。七个精挑细选的随从穿着身崭新的衣裳,领着京城里最有名望的食中之客依序入位。 所有人都到齐以后,小三才姗姗来迟,等得不耐烦的苏远远见着小三指着他的鼻子就说:「你小子真是敢,居然让姑奶奶在这里枯等。」 小三瞥了苏远远一眼后说:「将军楼外塞满人,小妮子以为我有翅膀,能双插翼飞进来吗?」 「你这个无礼至极的人,叫谁小妮子!」苏远远怒。 「谁应就叫谁!」小三这般讲话时,通常表示他今日心情不错。 在一旁正和七位食家交头接耳低声说话的聂夙一见小三进门,便立即带着笑朝小三走了过来。 聂夙对小三点了个头,说道:「这位应该就是苏师傅了吧!在下将军楼总管聂夙,幸会幸会!」 「聂夙?」小三听到这名字,当下觉得有些耳熟。 小三看着聂夙,先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仔仔细细地将这人打量了一遍。 聂夙一身行头打扮得不像将军楼的总管,反而比较像将军楼的主子,手里附庸风雅拿着把玉骨扇,腰间别了个白阳玉佩,依色泽来看,两者应该出自同一块上等羊脂白玉,还是能作传家之宝的那种。 只是这人明明眼透精光,看起来心计颇深,却又摆出一副「我是读书人、我完全无害」的表情,让三爷一见就完全喜欢不起来,而且拳头痒痒,直想往这聂夙的脸上揍下去。 「夙哥,你还理他做什么,他欺负我,先叫人把他打一顿再说!」苏远远气得跳脚。 「远远,不许胡闹。」聂夙转头对苏远远轻斥一声,但声音温柔。「苏师傅今日是正是来与切磋的,稳重一些。」 聂夙的声音让小三起了鸡皮疙瘩。 而那边被训斥的小姑娘咬着红唇娇嗔一声扭腰跺脚的模样,再让小三起了第二次鸡皮疙瘩。 这两人绝对是有那奸情在,不然怎么小辣椒碰上聂夙,就完全辣不起来了呢! 不想这些,小三立即道:「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老子不是来这里看你们打情骂俏的!」 「你──」苏远远又指向小三。 「你个头──」三爷毫不怜香惜玉地回回去。 聂夙赶紧打圆场,说道:「既然苏师傅如此说,我们就立刻开始吧!」随后他转向长桌那方,道:「这七位是京城最著名的食客,第一位是……」 「跳过!」三爷双手环胸站得歪歪的,开始不耐烦了。 七个在京城很吃得开也受人敬重的老者顿时吹胡子瞪眼睛,心想这年轻人真是非常没规矩、没礼貌、不懂得敬老尊贤!他们的名号无论拿哪一个出来,那可都是响当当,令人震耳欲聋的啊,怎么可以跳过! 聂夙顿时尴尬万分。这场斗菜还没开始,小三就摆明了不给人面子。 「先说规矩,比几场,第一场比什么?」 「臭小子,就比三场,三胜二则赢。第一场就比刀工!」长席间为首的那名尊贵老者怒道。 所谓刀工,是一切厨艺的基础。它极好入学,只要剁、砍、切、划、拍、碎等技法熟悉利落,就能出师。 然而刀工入门容易,精进却是困难。要练到随心所欲,刀到之处不失分毫,那就得不断钻研不断锻炼。一个厨子一生或许可以做出许多美味菜肴,但神乎其技的用刀技巧却没几个人达得到。 斗菜所需的食材全都放在厨房内。灶火还没升起,看来是等一下得自己点。 柴火也有分几种木头,十分仔细。 小三寻了一圈,觉得将军楼这次准备得挺充分,可唯有一点,那些看似新鲜高档的食材中,掺杂着些下等货,要是不长眼的挑了,那做出来的菜也甭吃了。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聂夙这个总管做的还真是好啊,一开始就先给人下绊子。 小三斜斜地看了聂夙一眼,而后在苏远远挑选了食材后,也跟着去选了他想要的。 开灶后,苏远远看见小三的食材,叫着说:「你怎么也跟我一样选豆腐!」 小三凉凉地说:「就许煮豆腐,别人都不能煮吗?」 苏远远咬咬牙,听着小三说这话也对,又因为心上人就在一旁看着,所以便忍了下去,开始做她最擅长的一道菜「八宝辣豆腐」。 开两灶,取豆腐切下四面皮,分为四四十六块,每块大小相同,有棱有角,先泡水冲去豆味,留之备用。 鸡汤汁、火腿汁、肉汁热后下豆腐,煨之。 后转向第二灶,拿香菇、玉蕈、松子、瓜子仁、小红椒细雕,再放入煨好的豆腐大火快炒。 豆腐上盘,四四十六块棱角无一缺损,去汤汁,最顶端铺上肉末菇蕈,四周摆以萝卜精细雕成栩栩如生的燕子,如乳燕归巢。 完成后,苏远远得意地瞧了小三一眼,可人家小三却是由始至终都没往她这边看来过。 小三开灶后随手拿了一把菜刀,那刀既不锋利看着也沉,实在不适合做雕工。 他先剁鸡熬汤,再取了几块豆腐放在手里,然后就只见刀光闪烁,所有人连看都还看不清楚时方豆腐就已经变成了一颗一颗的小球。之后将球放入水里,备用。 鸡肉、菠菜以刀碎成泥状,那手腕动作之快,下刀之准狠,让一班人看傻了眼。 肉跟菜没几下就变成了泥,那是一个什么境界啊! 黑木耳、红萝卜、脆笋切丝。每条都只半指长,而且真的是丝,细如蚕丝。 跟着没什么特别的工序,尝尝将军楼供的调料后,把手轻轻放在熬鸡汤的瓷锅外,内力缓缓注入,隔空沸腾鸡汤,待鲜味出来,以细布将残渣滤去。随后又加入一次鸡肉末沸腾,直至肉末将所有杂质吸尽,滤第二次,使汤色清澈如水。 接着捏鸡肉如丸,不过指盖大小,以水川烫,起。 木耳等丝入清汤先滚,再放圆豆腐与比之略小的绿丸,注入瓷碗之中,收手。 第一道菜,苏远远和小三两个人的刀工就让七名老者吃惊了。 待上菜时,端盘的侍从先上了苏远远的八宝辣豆腐。一般而言口味重的总会压过口味淡的,聂夙盘算这些人吃过苏远远的菜,小三那道便会淡而无味,如此苏远远胜算较大。 众人先闻香而后看菜式,八宝辣豆腐香味直冲脑门,且烹煮前后豆腐都是原原本本的模样连个角都没缺,还有雕得栩栩如生的乳燕,苏远远这刀工技法就是上乘。 侍从拿了七个碗,仔细将其分成七份,恭敬地一碗一碗送到聂夙专门请来的贵客面前。 辣豆腐一入口,便有几人叹了出来,苏远远的辣,把舌头辣的霹雳啪啦地响,但味道加上豆腐综合后,竟完美地化解了那些辣,只剩香麻。入喉后,让人有种淋漓尽致的畅快感。 几个老人家互望,点点头,这苏家的孙小姐小小年纪,可厨艺着实不得了。 跟着盛上的是小三的第一道菜,而有人问道这菜叫什么名时,小三想都没想就说:「豆腐跟汤,不就叫豆腐汤吗?」 七名老人连带周遭众人额角同时抽了抽。 原谅他,三爷从来只会煮菜,给菜命名那档事这辈子跟他无缘。 小三这看似平凡无奇的豆腐汤在色的呈现方面有种春至的感觉,当侍从的筷子轻轻触到雪白色的圆球时,正中间那颗圆球竟似花开一般绽放开来,细绵软嫩的豆腐丝在清澈的汤汁里微微飘动,而后受到涟漪的影响其它雪豆腐也都缓缓绽开。 翠绿丸子在其中滚动,其它三色的配料也显眼起来。 本来是一碗静止的汤,却因一连串的牵动,彷佛变成了一幅画、一幅会动的画。这着实令所有人惊奇不已。 因为长桌那头太过安静,所以苏远远忍不住地跑去看。而当她看见小三那菜时,脸色就不好了。 苏远远看看小三,再看看小三使的那把钝刀。 她觉得一切一定只是错觉,开口道:「好看也不一定好吃,也许就是重看不重吃呢!」 此时众人才回神过来,但随着侍者将小三的「豆腐汤」分送到七名老者身前,待他们以温茶漱口,再让他们细品之后,竟然有人眼睛瞪得老大,还有人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咦?」 「g!」 「什么东西──」这一位最激烈,差点站起来。 豆腐汤毫不失色于八宝辣豆腐,甚至更胜于八宝辣豆腐。 原本以为汤清,味道应该很淡,却没料像是熬了一天一夜的老母鸡汤,温润够味,却毫不油腻。 而豆腐丝细嫩,与汤汁共食,顿时有种清静幽雅的感觉,连方才吃了苏远远那辣豆腐而有些不适的喉咙都像是被安抚了,舒服的叫人惊讶。 且绿丸子的做工和其它配菜分毫不差的刀工也是一绝,让人啧啧称奇。 众人的表情让苏远远和小三不用听评也知道谁输谁赢。 苏远远气得直跺脚。 「第二道比什么?」小三一把菜刀在手里玩得溜。 「蒙眼做菜。」中间一名老者说道。 「蒙眼做菜?这可稀奇了。」小三道:「老子还从来没闭着眼睛做过菜。」 苏远远则有些疑惑,她从小到大就是在将军楼这个厨房里长大的,灶在哪里,隔几步路有什么,调料放置的位置等等她比谁都清楚。 可苏三初来乍到,哪有可能和她一样熟? 苏远远以为不公平,但就当她要开口换题时,外头却传来了嘈杂的响声。 「总管!」小二跑了进来。「有人强闯将军楼!他们已经进来了。」 「怎么回事!」为了今日之事,聂夙还叫了几个侍卫在外围守。可那些侍卫其实也不过是摆着好看罢了,因为看在苏家的面上,京城里的人不敢在将军楼惹事。 可是他算漏了一点。 小三不是京城里的人。 他是神仙谷的。 ☆☆☆ 三个灰衣人扛着一个大缸从外面走进了厨房,虽然有人阻拦,但这三人功夫极好,用脚就能把人踹到天边去,几个拦路侍卫根本像蚂蚁一样被他们踩着玩。 那三人把大缸放到厨房地上后,朝小三恭敬喊了声:「三爷,您要的东西给您送来了。」 「嗯。」小三也应了声。 这三个是天干地支里的,长相模样一般般,穿着打扮也同小三一样一般般。要不是有这场斗菜,小三还真的忘了自己还有这些属下能用。 所有人疑惑地看着小三,小三下巴抬了抬,朝聂夙那方瞧去。「就许你们用自己的食材,老子不能带自己的过来煮吗?」 聂夙立即回答:「当然可以。将军楼只是顺手为苏师傅准备了一份,并不是要您只能在这些食材中选。」 小三随后也不看聂夙,朝着苏远远道:「小辣椒,接下来要做什么菜?」 苏远远气得跳脚。「不要叫我小辣椒,也不许叫我小妮子,我是你姑奶奶!」 小三啐道:「就怕喊折寿啊──」 苏远远怒道:「我要做『掌上乾坤』!」 「掌上乾坤?啥?」 「红煨黑熊掌!」苏远远简直要被小三气死了,这么简单的菜名都想不透。 「黑熊掌就黑熊掌,掌什么上什么干什么坤。你们这些人这样取菜名,到底是要让人吃菜名还是吃菜。」三爷上辈子加上这辈子都还是无法理解,简单的事直接干就对了,九弯十八拐的不累吗? 苏远远不和小三说话了,她纤手一挥,立刻有仆从将盖着红布的大盘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送到苏远远面前。 苏远远红布一掀开,当场所有人倒抽一口气! 当然,小三除外。 盘子上装着的竟是个有成年男子脑袋大小的肥厚黑熊掌。 「我就说那头希罕的长白山黑熊是被将军楼买走了,昨日遣人来问,聂总管却怎么也不说,原来竟是要留给苏姑娘今日用的啊!」其中一名老者脸上笑着,但神情却不太好。 「王太守见谅,事关孙小姐,聂夙只得如此。」聂夙朝那位老者做了个长揖。 苏远远斜睨着瞧了瞧小三说:「这熊掌要能用,得前一天就先行处理,我只把它以滚水泡软,你不介意吧?」 小三也没回话,径自走到水缸旁边,双臂一伸就朝里头捞起了一条三尺多的鱼,那鱼死命左右摆动想要挣脱,却是让小三牢牢捉着,而后一把摔到砧板上,活活给摔晕了过去。 小三道:「老子想吃鱼,所以叫人去捞了条鱼回来,正好赶上今天用上。鱼中之王鲟龙鱼,金贵得很,不介意吧?」 「鲟、鲟龙鱼!」 「啊──」有人尖叫。 那可是宝贝中的宝贝,比什么山的什么熊还要难得一见,传说中的食材啊── 几个老人家想跑过来看活生生的鲟龙鱼,可还没靠近就让小三的属下们拦住了。 三爷怒道:「吵什么,等会儿自有你们吃的,围上来妨碍三爷煮菜,一个个都想找死吗?」 老人家有的被小三猛爆出来的气势吓到了,在官场上历练已久的则是镇定些。某老摸摸鼻子道:「我可是太守耶……」 浑小子知不知道今日聚在将军楼的这些都不是寻常人,只要随便得罪一个,哪一个都能叫你永远无法在京城上立足…… 把闲杂人等赶离开以后,小三先环伺周围一遍,将所有东西的摆放位置记起来,而后再阖眼,于脑海里将方才看过的情景细节全心想一遍。 第一次不行,第二次还是差些,等他记了五次觉得成了,才接过将军楼的随从呈上来的帕子,把自己的眼睛给蒙了。 苏远远那头早就绑好双目开始在熊掌上东摸摸西摸摸了,小三则静下心来,将不属于自己范畴里的声音完全隔绝于外,而后动起双手,不是先杀鱼,而是直接开四灶。 有人议论纷纷,但小三听不见。他只专注于他要专注的事情上,一心一意,做好当下的事情。 鲟龙鱼不比普通的鱼,全身上下都是珍宝,每处皆可入菜。 剖鱼、分片、切解。放锅、置油、耳边细听柴火声、随时掌控灶火强弱。 不同部位的鱼肉扔进不同热度的锅里,双手执双铲,一次两锅,迅速挥动。快炒或炸、淋油或闷,四灶火焰如同火龙,同时间轰然直窜而起,耀眼夺目。 小三的身影在焰火之间闪动,身形流畅毫无窒碍,换锅翻铲气度镇定,让原本单调的煮菜技法变得华丽且震撼人心。食之前,先以眼飨宴,如此做法,令所有人赞叹不已。 然而只有小三明白,这仅仅只是一场斗菜,而是一场他与前世交锋的斗菜。 苏家的将军、苏家的厨子、苏家的显赫看似早离他远去,却还有一丝一缕如附骨之蛆缠着他,无法铲除。 今日,他立誓要以百里三的身分斩断这一切。 只有用自己来胜过苏家、胜过未来的将军楼楼主,跨越曾经的定波将军苏三横,百里三这个名字才不会沾上任何人的影子,而是能站在顶峰,为自己今生成就了一个真正的自己而骄傲。 焰火未熄,菜式起锅。 鲟龙鱼首为前,竟是将军楼第一名菜「金龙鱼首羹」;酥炸鲟龙鱼骨蜿蜒其中,焦脆金黄的色泽显示它恰到好处的酥脆;鲟龙鱼肉淋油再泡,皮脆肉嫩香气四溢置于两侧。末了则有鲍鱼烩鱼鳔,画龙点睛,让整道菜色一亮。 苏远远那头也好了,只是蒙眼做菜时一个不小心,手背给烫伤了一小处。 解下布巾后,苏远远亲自把自己的「掌上乾坤」端到长桌上,而后退了一步,一双明眸扫过七名老者。 她的意思很清楚,她在等,她要在这里等胜负。 小三也把鲟龙鱼端到长桌上,随苏远远一样退了一步,双手环胸看了七个老人一眼。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苏远远突然说:「吃鱼的就不许吃熊掌、吃熊掌的就不许吃鱼!」 苏远远此话一出,只见当场所有老人家同时变脸,简直要崩溃了。 长白山黑熊掌难得,人脸大的熊掌更是可遇不可求,加上掌上乾坤秘调的酱汁,那香味引得人鼻翼动。 但鲟龙鱼王许多年前就已绝了踪迹,如今这条鱼中之龙的出现震撼了全部的人。更可恶的事极可能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几个老人都七八十了,有生之年要再吃到这美味珍馐,还是直接投胎下辈子重来一遍比较快。 各种挣扎各种痛苦都写在老人们的脸上,最后他们自行拿了碗筷,全围到两道菜前面。 三个人取了掌上乾坤,四个人挟了鲟龙鱼。 苏远远脸色变了,输赢立见,她竟然连败两场! 取了熊掌的老人家品味过掌上乾坤后论道: 「长白山熊掌择最好的左熊掌,隔水大火蒸开,浇上女儿红后,大火一烧腥味尽除。收其汁液,炖得软烂鲜美,腴润多汁,却又得皮脆筋软。单一味入口先香、于嘴内而感绵密、末入喉则味薄积发浑厚润稠。这道菜的作法简直将熊掌的美味发挥到淋漓尽致,不,应该说更上一层……」 另外两人也跟着说了几句中肯的话,苏远远的厨艺在她这年纪而言,的确十分了不得。 只是反观小三那里,四个老人家挟了鲟龙鱼之后就默默地吃,吃完第一口后,神色变得飘飘然,下巴稍微往上仰,[着眼睛,彷佛身边开了五颜六色的小花,花朵儿在那里转啊转地,吃惯美食再也激不起涟漪的心,如今随着这鲟龙鱼鲜美细致得不可言语的滋味全都复苏,满足地荡漾了起来。 四个人没有评论。吃都来不及了,还评论什么! 选掌上乾坤的三个人露出了欣羡的表情,他们多年前是吃过鲟龙鱼的,那时海里还捉得到,将军楼每到一条,都得万金才会请出最好的师傅摆上一场「鲟龙宴」。 其中一人问道正在吃鱼脸颊肉那珍品中的珍品的老人:「王老,怎么样,比之将军楼的金龙鱼首羹如何?」 王老[着眼乐陶陶地,拿着筷子的手先在空中一比定了高度,而后再把手伸到最高处一划,将此品列在最高阶。 苏远远眼眶红了,聂夙脸色变了。 三爷很厚道,尤其对女子向来不爱计较。 于是苏远远只听见小三用凉凉的语气说:「怎么样,第三道还比吗?」 「比,为什么不比!三道菜我非赢你一道不可!」苏远远永不服输,她要力战到最后! 「呦,真是输不怕!」三爷看了看这小姑娘,不得了,脾气都快及得上他了,将来绝对有前途! 三爷说:「第三道比什么?」这回他没问七老人。人家有四个吃得正香,另外三个流口水在旁边看呢。 苏远远语气坚定,字字铿锵地说:「一品佛跳墙。」 小三点头。「佛跳墙工序繁杂耗的时间又久,为免人家说我欺负小姑娘,我用同样的时间来做菜。一起上桌。」 「好,」苏远远咬牙道:「最后一道,我绝对不会输给你。」 三爷甩了甩手,回到灶前。 ☆☆☆ 最后一道菜选择一品佛跳墙是聂夙精心策划。 「坛起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如果说鲟龙鱼是鱼中之王,那佛跳墙就是汤中至宝的存在。 佛跳墙讲究的是最顶级的食材,只要食材上乘名贵无可挑剔,这道菜就成功了八成。再加上苏远远的技法,不想赢都不行。 聂夙给苏远远准备的是十二种极品食材:光是鲍参翅肚就将将军楼库房里最宝贵的存货都拿了出来。鲍用的是大鲍鱼、参是顶级辽东海参、翅挑的是金银天九翅、肚选的是乌鱼所制的上等花胶。 而其它的大干贝、金华火腿、鸡鸭羊猪、蹄筋、鱼唇等等材料,也都是精挑细选才拿出来。 聂夙打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着风,他的脸色已经很难看,无论最后这场苏远远胜不胜得了,三局两败早成定局。 苏远远将各色食材分别用不同的手法烹调,做工繁复且杂,其实除了食材的那八成,剩下两成的厨技更为重要。 佛跳墙谁都能煮,但揭瓮后能不能让这一品汤让人喝了回味无穷,就考验着厨子的火候功力。 分别烹调好的食材摆入专为佛跳墙所制的白瓮里,依序迭起,再匀上汤缓缓浇入瓮中,荷叶密封,放入另一个大瓮中隔水大火烧开。 武火猛催汤汁滚动后,算时间,之后立刻改以文火慢炖,直至应起锅时。 苏远远做好了该做的一切,专注紧绷的神情这才松懈下来,她现下只需要等到佛跳墙到时辰就没事了,于是她拿出手绢擦汗,然后往小三那里望去。 可不望还好,这一望简直不得了。 那叫苏三的家伙好大胆子,居然在四个炉灶中间的地上挖了个坑,架了铁架,用根木头串了一头全羊,在她家将军楼的厨房里烤起来了! 「苏三你干什么!」苏远远愤怒地走了过来。 「做菜啊。」小三弯着腰,一手把调好的酱汁刷在羊肉上,一手则缓缓转着火堆上的羊。手腕转动的速度分毫不差,这从整只羊的颜色一模一样,没半个地方烤焦这点能看得出来他花费多少力气在这翻羊上。 苏远远先是生气后则惊讶。「你用一只普通的烤全羊来和我的一品佛跳墙比?有没有搞错!」 「谁说这是普通的烤全羊了?」小三嘴角微微翘起,在火光掩映下,面容显得有些奇异。 外人看他柔弱,他却刚强无比,见他清秀,他却有勇猛之姿。 那内在和外表相差实在太大,是以每每看着他的脸,都会被唬弄,「这人好天真、好善良、好像纯洁小花一朵朵。」但其实一切都是骗人的。 苏远远看着小三翻羊的动作好一会儿也看不出什么门道,待了一会儿后,又走回去顾自己的佛跳墙。添柴减柴,让灶火始终维持着相同热度。 一桌子的老者早已在聂夙的安排下,先离开休息去了,整个厨房里只有柴火霹雳啪啦的声音回荡,其余人都静悄悄地。 两个时辰,小三与苏远远的最后一道菜即将出炉前,聂夙将七名老者又带了回来。 这时的厨房充满了无法言喻的香味,勾得人食指大动。 苏远远将洁白无瑕的佛跳墙瓮送到了长桌上,当上面的荷叶一揭开,那扑鼻而来的香味令七名老者都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这回亲自将煮好的食材分放入碗内,鱼翅鲍鱼辽参花胶的位置都摆得讲究,接着舀入炖得浓稠却不显暗浊的极品汤汁,一碗一碗地送到老人们面前。 小三还在那里摸东摸西,于是老人们便从苏远远的一品佛跳墙开始吃起。 「嗯,」一名老者尝完后说:「苏姑娘这瓮的确不负这一品佛跳墙之名,汤稠却清,虽清却又浓郁香醇,海味山珍各有其特色,方入口之时觉得味道丰富,但多尝几口便发觉又互为相补,层次分明,这菜煮得好、实在煮得好!」 另外的六个人也都点头,十分同意这名老者的观点。 苏远远这才露出了一点笑容。她可是把所有本事都拿出来了,打小还没有哪一回能让她把自己所有能耐全都榨干,只为做出一道让人无可挑剔的菜肴。 在众人用完佛跳墙的同时,小三也把自己的菜色端上了桌。 只是当所有人看见小三端上来的东西时,一下子全都呆了。 羊咧? 刚才那头烤了很久的羊跑到哪里去了? 为什么端上来的是一只鹅? 这只陌生的鹅又是哪处生出来的? 小三这只鹅外似琥珀,颜色晶亮,光是看相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拿着那把钝刀在鹅的外皮上轻轻一敲,顿时传来细细的声响,那是和了蜂蜜的糖水刷烤过后留下的漂亮痕迹。 刀钝,但手艺不钝,小三利落地在盘子上把整只鹅解到剩下架子,骨与肉分得干干净净,刀工技法的超群又摆显了一次。 片好了,鹅肉由随从们分好,端盘至各位大老面前。 当第一人入口,接着惊叹声便此起比落。 「鹅肉肉质掌握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则太柴、少一分嫌太生。其皮香脆酥松,肉汁甜美浓郁,油脂入口即化,还有那个羊、还有那个羊的鲜味!为何竟有羊鲜味完美融入其中,这是老夫从未吃过的美味,搭得端是一个天衣无缝、天衣无缝啊!」 每一个人每一口都是细嚼慢咽,一只极品鹅分成七份,能吃到的也就那几片而已。 此时已经有人在想,吃过这么美味的珍馐极品,日后若是吃不到了那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 苏远远跑去小三灶边看了一眼,发现羊被放在一层油纸上,羊的肚子有开过的痕迹,还有几条显然是用来缝羊肚的草绳。 苏远远慢步地走了回来,贝齿咬得死紧,整张脸都绷着。 这回又是看七老人的陶醉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输了。 混蛋啊── 世间既然有个苏远远,为什么又要出现个苏三呢── 老天爷你玩人啊── 「这道菜叫什么名堂!」王太守吃得眼放精光满嘴鹅油,瞪着大眼向小三求教。「到底是怎么做的?苏师傅能说一说不?」 凭空出现的鹅让众人很惊奇。 小三说:「你们只看我取了羊,却不知我把鹅塞进羊的肚子里。我烤了那么久的羊其实是在烤羊肚子里的鹅。鹅浸酱料,羊剥其五脏,一切就只为,以羊鲜味养鹅。」 众人恍然大悟。 「那菜名呢?」 三爷愣了一下,随后看着七位老者,认真地说:「菜名就叫做『把鹅塞进羊里面』。」 「屁!」终于有人骂了出来。 三爷此时猖狂大笑,朝他那站了很久的三个手下挥挥手又指指羊,而后便如他双手空空潇洒地来一般,也双手空空畅快地离去。 那三人将小三的羊以油纸包起捆好,两三步便窜向前去,跟着他们家三爷大摇大摆地离开。 名满京城的辣手小厨娘苏远远眼睛红了,眼泪在眼眶里团团转。 她这么厉害的厨子,还是皇上钦封的御厨,御膳堂里她的名字排在第一位的,为什么竟输给了一个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跑出来的人,而且那人的名字还是听都没听说过的! 长桌最后的那名老者擦擦嘴上的油,叹了一口气,对低着头泄气的苏远远说:「苏师傅那道菜真正的名字应是叫做『浑羊殁忽』,相传是两军交战之后,将领设宴与兵士同欢而生。用一只羊成就一头鹅,是世间罕见的美味。只不过后来朝代更迭,菜谱也在战乱中失传了。苏师傅连这样的菜式都做得出来,想必是个不凡之人。他的技艺之精湛,恐怕也只有已经收山的苏楼主才胜得过他。」 「我爹?」苏远远猛地抬起头来。 「是。」 苏远远想了想。「噢,那我就不伤心了。」 苏远远的爹是谁啊?那可是名动京城,无人能出其右的厨圣苏谨华。 既然能和苏谨华的名字提到一起,苏远远觉得,自己其实输得也不冤。 苏谨华的厨艺,听说曾让人吃到咬断了自己的舌头都没发现。 那个人就是个集天地之精华生蕴出来的奇才。 将军楼这一代名厨血脉的拥有者。 从来没人,赢得过他。 这时,突然又有个老人「啊」了一声,激动地道:「羊呢、羊呢?那小子竟然把烤好的羊带走了!炭火慢炙两个时辰的羊肉刷了酱,烤得恰到好处,那羊也是道美味的塞北名菜啊!怎么可以没留下来给我们,自己带回去吃了!那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的小子,懂不懂敬老尊贤这几个字怎么写啊!」 闻言,众人想到那只羊,面目神情皆是扼腕不已。 鹅是神仙美味,羊当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更何况苏三烤羊时多细心多专注啊! 他们怎么就让那小子把羊扛走了呢! 第六章 将军楼因斗菜闭楼一日,隔日大门再开,宾客简直多如潮水,把整间楼挤得连走路的地方都快没了。 聂夙不知怎么办到的,那场赛事除了当日在场人士,愣是没有半个人知道胜负,一干人等口风死紧,谁也不晓得苏远远连败三场,输得凄凄惨惨凄凄。 苏远远这一日没什么干劲,坐在后院的菜圃旁,手里拿着呛辣的小红椒一点一点地啃,下颚微抬,双眼无神地仰望碧蓝色的天空。 聂夙正在进行例行的巡视,两边跟着手下干事,边走边检视买进的兽禽游鱼等级高低,稍有一点不好便叫人退货,将军楼只要最好的货色,宁缺勿滥。 看见坐在地上,一点大家闺秀模样都没有的苏远远,聂夙眉头先是轻轻一皱,但随即又变脸似地展开了温柔的笑颜,朝苏远远走去,伸出手,对苏远远道:「别坐地上,天冷地凉,受了风寒就不好。」 苏远远回过神来见到聂夙的完美的笑容时,小姑娘脸红了一下,立即将手搭在聂夙掌心中,让这个慕恋已久的男子将她拉起身来。 只是当她专注地看着这个男人时,却发现聂夙的嘴边竟然青了一块,而且脸都肿了。 她又惊又怒地道:「夙哥你的脸怎么了?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弄伤了你!告诉我,我绝对把那个人拆成十八段!」 聂夙只是笑了笑,说道:「我自己不小心弄的,没什么,这两天就消了。」 「撞成这样肯定很痛吧!」苏远远心疼死了。 聂夙没说是苏谨华赏了他一巴掌,他让苏远远输了,苏谨华动了怒。将军楼现下已在部署苏远远接任楼主的事宜,苏谨华不容得攸关苏远远的事有一丝瑕疵。 聂夙将话题从他的脸上转开,柔情似水地问道:「今日怎么没到厨房?」 「……」苏远远闷了一会儿,小声地说:「没心情。」 「还惦记着昨日的事?」 苏远远晃了晃聂夙的手,说道:「我认真想过了,苏三的本事的确比我好,这些年我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技不如人。可我现下已经算是半个将军楼楼主了,这几个月却觉得厨艺难以有所精进,就好像面前出现了一道坎,怎么也过不去。 昨日以前,我做菜偶尔还会挑得出缺点,像上回做给苏三的宝红煨肉就真的中间没炖烂。可你瞧我昨日,全力同苏三一拚,我自己都看得出来好像能摸到那坎了,可就是又有点虚无飘渺,差了什么所以还是无法跨过。 夙哥,我不期望能像我爹那么厉害,因为他根本不是人,但达到苏三那个境界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苏远远期盼地看着聂夙。 聂夙碰了一下苏远远的脸颊,小姑娘立刻害羞地低下头。 这时就听见聂夙说: 「想达到苏三的境界,京城里早没有人能教,除非苏三愿意指点一二。而且年纪还轻,前途无可限量,我也已经找到了能助一日千里的方法,只要得了苏三的技法,再加上我,日后能和你爹名字相提并论的绝对不是苏三,而是真正的将军楼楼主,苏远远。」 聂夙初次将这事透露给苏远远知晓。他的声音笃定,尚未行事就已经暗藏了一丝成功后的狂喜。事成之后,苏远远的地位再无人可动摇,他掌握了苏远远,就等于掌控了整个将军楼。 到时,他会将这些年屈居人下的耻辱全还给苏谨华,让苏谨华知道他聂夙不是谁都可以肆意踩踏。 苏远远虽高兴聂夙这么说,但她却怀疑地道:「就苏三那人那模样,怎么可能指点我?」 「这我们自然就要慢慢想法子把他给套住了。」聂夙说。 「嗯……」苏远远想了想,突然双手击掌,睁大眼睛欢喜地道:「那我们把他招来当将军楼的厨子如何? 将军楼闻名京城,每个厨子都挣破头想进来。上次那些老头用普通鲟鱼假代鲟龙鱼的事情惹恼我了,我让苏三进来就直接当首厨,挫他们的锐气又能留下苏三,你觉得如何?况且将军楼也需要人才,而苏三正是千金难求的能人一个。」 苏远远所想恰巧和聂夙一样,聂夙一愣,对于苏远远竟然能想到这些感到意外。 但他随后便露出了赞许的笑容,道:「远远真厉害,想出了个这么好的主意。」 苏远远被称赞后,又害羞地脸红了。 ☆☆☆ 小三在那日斗菜之后,又回归了自我的生活。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心境略有改变,这点从突然间增进些许的内力中可以察觉出来。 神仙谷的武功心法和别家不一样,外走阴内走阳,学起来快,使起来猛,但最忌七情内伤,一有大悲大怒大喜等等使之心绪震荡,极容易便会走火入魔。 百里悬壶座下第一弟子兰罄便是这例。灭门之恨,报仇之心,日夜习武,让曾经的他丧失理智几欲成魔,更被八师弟赵小春断言经脉具损,只剩三年性命。 后来燕荡山一役兰罄失踪,自此便没了这个人的消息。 而兰罄以外的其它人,像是百里阿二、小五、小六、小七不知道、小八赵小春,都长得好好的,一身武功闯荡江湖,水里火里、刀山剑海来回个十几次都不成问题。 就连小三这种自幼身子亏损,在外人眼里决计无法习武之人,也能练就一身不凡的轻功与内力。 只是内力刚劲是有,但余力不足。 没办法,三爷刚接手这身子时,可是只有一口游丝气,先天有亏、后天失调,成天在站起来昏倒、昏倒又站起来之间度过的。 现下能踹人打人鞭人吓唬人,已经很厉害了。 天上下着雪,把京城染成白皑皑一片,路上行人两三,马车一二,都带着点急迫,在寒天里快速走着跑着。 唯有小三很惬意。 他大爷没什么挂心事,走起路来就慢,这边晃过来,那边晃过去,看见喜欢的摊子就跑去挑东西,望着有趣的店铺就走进去逛一逛。 他走过大街、游过小巷,到湖边看看结冰的水,在皇宫外看着那片墙。 聂夙吩咐许多人,花了几天的时间才找到小三身影。 也是这个雪天,他带着另外一个人远远跟在小三身后,街道很长,他们也不怕会被小三发现。 「武师父,依您所看,这人武功如何?」聂夙问着身旁身型结实壮硕,面容晒得黝黑的中年汉子。 那汉子名为武临,正是苏远远的授业恩师。 武临观察小三已有好一会儿,但他也不贸然开口,仔细看着地上小三曾走过的痕迹,半晌后才答道:「此人踏雪,只余一点痕迹,身形轻盈、毫无窒碍。如果让我与他交手,会更有把握他的能耐,然单从此看,这人轻功却也是登峰造极的,应属高手之列。」 聂夙[了[眼,说道:「如果是高手,必要让他为我所用。那件事不容得失败,要的人都得是万中挑一的。」 「但这人来历尚未查明。」武临显得谨慎。 「无所谓,用完就解决掉他。当他只剩一付枯骨,什么来历就也不重要了。」聂夙微微一笑。 武临点头,而后随着聂夙的转身,两人背向小三一同离去。 当他们走向长街的另一边时,远处小三的身影停住,缓缓转过头来。 大雪纷飞。 ☆☆☆ 小三捡到了一间宝店。那是在城东市集走入七弯十八拐小巷弄后,过了条桥,转过梧桐树,再往右过两个弯然后直直到底的旧书店。 店铺的年纪很大了,门口的柱子有许多岁月留下的刻痕,但店里头的老板年纪很轻,说这书铺是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开的,传了许多代,也留了许多无价的孤本。 老店铺没人手,只有小老板一个人。店里有些书积了好些灰尘都没打理,可小三却在角落一迭堆得乱七八糟的书塔中,找着了一本旧食谱。 书是不卖的,只与有缘人看。但有缘人看书还是得付银子,然后小老板会给你一壶茶一个缺角的茶杯,楼上楼下都有凳子,随你想坐哪就坐哪,看完还书还茶具便行。 小三拿了旧食谱,上楼找了个地方窝着便看起书来。 小老板下午来看客人有什么需要时,才爬到楼梯口,便听见小三爽脆的笑声。 一个穿着俭朴的年轻人把窗边的躺椅清空后舒适地躺在那处,也不怕冷地把窗子打开,热茶放在窗边都凉了,他还是边喝茶边笑边骂道:「龙聚于天池、凤居昆仑山巅,有缘者往之自可见得。得龙精一滴与凤血共炖,纯阳火烧七七四十九天,龙凤成祥之日渡天劫雷击一百零八道,食之与天地同寿!?这是哪个脑子坏掉的写出来的,这不是菜谱,这叫炼丹吧!而且这世间哪有龙凤这种东西!」 小老板半颗头露出楼梯口,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小三。他幽幽地说:「是真的喔……我看过龙……」 小三听着这话,打趣地从躺椅上侧起身子,望着那小老板。「龙精?」 「……龙性本淫……随便都有……」 「凤羽?」 「……是鸟就会掉毛……」 小三突然大笑,笑得畅快无比。他说:「好,既然你说有,只要你找得到,我做给你吃如何?」 小老板幽幽地道:「……我和天地同寿要干什么……吃饱了撑着没事做……」然后那半颗头缓缓地降下去,下楼了。 「哈哈哈哈哈──」 小三笑得很开心,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如此有趣,之后他又在边颤边笑中钻研了几道诡异到不行的菜色。 这本是炼丹的?炼丹的?还是炼丹的? 就是炼丹的吧! 嫦娥奔月的灵药要如何炮制,在最后一页写出来了。 三头蛇的胆,外加一只兔子精。 是要成精会变人的那种喔,不是能生小兔子的那种「精」。 小三笑到抽筋。 ☆☆☆ 苏远远待在将军楼里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小三再来。最后不耐烦了,跑去找聂夙帮他找小三,结果就是三爷左手拿着包子啃,右手迭着盘馒头打开房门时,看见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坐在他房里的椅子上,靠着桌,瞪大眼睛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三爷把馒头放下,好整以暇地将包子吃完,再倒了杯水咕噜喝下。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在这里?」苏远远一开口语气就很冲。 三爷摆摆手,说道:「回家去回家去,大男人的房也是小姑娘能进来的?还想嫁人不?」 「我嫁不嫁人不用你管!」苏远远红了脸,说:「苏三你言而无信,说好了你赢了我,我就让你差遣一年,然后你不许拆我将军楼招牌的!」 「呦。」那天赢得高兴,之后三爷还真忘了曾经有过赌注这回事。「不会是怕我拆招牌,才来找我的吧?」 「将军楼的招牌可是纯金的,别说你没动过那念头!」苏远远道。 小三要笑不笑,表情有些诡异。「老子囤的金子搬出来,埋了都成,还要那块破招牌?」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损!」苏远远被气得狠。「那块招牌几乎代表整个苏家,珍贵无比的!」 「是有人说话非常呛,」小三说:「人敬我几分,我就回人几分。」 苏远远一愣,眨了眨眼,突然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然后咬咬牙,声音低了下来。「要不是你讲话挟枪带剑的,我至于每回见到你都那么气吗?」 小三哼哼两声。不予置评。 苏远远也不拐弯抹角,跟着直接便说了:「我言而有信,输了就输了,今日是来履行承诺的,你苏三从今日起,可以任意差遣我,直至一年后的今天。」 小三知道苏远远还没说完,便拿了个馒头掰开,再从包袱里掏出他昨日买的腌咸菜,馒头夹咸菜,一口一口地吃。 苏远远继续道:「但是因为我要待在将军楼,所以你最好也到将军楼里来,这样我做事比较方便。」 三爷还是静静啃馒头。 苏远远说:「反正你厨艺也好,干脆就来将军楼当厨子算了,不过让你当厨子的条件就是,你做菜时我一定要在旁边看。」 小三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头没吞好,差点噎死自己,他咳了几声,喷出了馒头屑,然后得到苏家孙小姐白眼一双。 小三倒了杯茶喝,道:「怎么听起来像是差遣我而不是我差遣了?而且最后一句那是什么?光明正大偷师啊?」 苏远远红了红脸,怒道:「将军楼是京城最好的食肆,你知道每年多少人挤破头就是为了进来当厨子吗?」 「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小三凉凉地说。 「你──」苏远远手指小三。「真没见过像你这样不识时务的人。」 小三上下瞄了苏远远一眼。「老子也没见过像这样对谁都颐指气使的女人。」 苏远远顿了一下,发觉自己好像又被小三激到要吼人了,于是立刻深吸了两口气,力图镇定后开口:「我说的话没有错,你来将军楼当厨子,我跟在你旁边,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这还不是随你差遣吗?」苏远远解释给小三听。 小三觉得这姑娘的想法大概天生就异于常人吧!怎么什么事都是她有理、别人错? 而且如果对他这般大呼小叫的是个男的,早被他踹死了,偏偏苏姑娘是个女的,年纪又小,三爷因为那条从来不与女人计较的原则,对苏孙小姐也气不太起来。 不过是个受宠而娇纵的千金小姐罢! 这人被养成什么德行,那是养他那个人的错。 苏远远能是这德行,那便完全是苏谨华的错。 小三想到苏谨华,就说:「为什么不让苏谨华教?看我做菜偷师多麻烦,况且我也不信能看出什么门道来。」 最重要的是三爷没那种空闲时间陪小妮子混,他想做的事情排了一长串,为首的旧书店那些乱七八糟的食谱都还没看完呢! 噢,现在看到练器篇了。拿麻豆、咕咕鸟和十香鱼同煮,十香鱼骨最后会变得平滑如玉,圈起来刚好可以当个手环。鱼骨玉手环,天地奇珍啊! 苏远远哼了声,表情不屑地道:「我才不要。我不喜欢我爹。奶娘说当年是我爹欺负了我娘才有我的,然后我娘就一病不起,到现在都没有好过。我的厨艺是自学的,谁都可以教我,但我就是不让他教。」 小三愣了一下,心想这姑娘知道她奶娘所谓的「欺负」是什么意思吗? 而后他又想,这姑娘要得,能和苏谨华抗。 苏远远能讲的话都讲完了,接下来就只是沉默,因为她不晓得还能说什么。 小三则双手环胸往椅背上靠。许久后,他问了一个问题。 「学厨是为了什么?」 苏远远没有迟疑,开口说道:「为了我娘。」苏姑娘说:「我娘病了,她总是吃不下饭,吃什么吐什么。直到后来我发现只要是我做的菜,我娘多少都能吃下一些后,我就发誓我要当最厉害的厨子。总有一天,我要在桌上摆满一百零八道菜,然后每道菜都让我娘吃上一口,开开心心地。」 苏远远的表情很认真,不像在说谎。 小三又说:「娘既然病了还专煮辣菜,不怕她吃了早死啊!」 「我呸!你才早死。」苏远远火了起来。「辣菜是我喜欢吃的,我给我娘煮的都是清淡的菜式,还每天熬汤给她喝的!她如果还是吃不下,我也会换做糕点!」 苏姑娘对三爷不实的指控感到很愤怒。 谁知,小三之后就静了下来,也没答应去不去将军楼,便强把苏远远给赶出厢房去了。 苏远远在外头愤怒拍着门,说道:「苏三,你今日不给我一个交代,我绝不离开!」 三爷也不理她,拿两团棉花把耳朵塞了,吹熄烛火,睡觉。 其实他喜欢孝顺而良善之人,只是苏远远还需要磨一磨。 三言两语就想叫三爷出手,没那么简单。 ☆☆☆ 苏远远门拍累了才走,可那已是大半夜,整个客栈的住客到那时才得到安宁。 但才静下来一会儿,客栈里又传来打斗的声音。 一个黑衣人被踹飞,破门从二楼摔到一楼硬木桌上,受的力道之大,生生把那张桌子碎成了无数块。 两个黑衣人被揍了出来,同样高空跌落一楼,流得满脸都是鼻血。 三个黑衣人在房里凄厉哀号,所有人都听到「啪啪啪啪啪」的鞭打声,之后是「啊啊啊啊啊」的惨叫声,然后同样飞出来落在相同的地点,还摔在同伴身上。浑身上下都是鞭痕,脸肿得回家后可能连他妈都会认不出来。 最后,终于恢复宁静了。 三爷有没有说过,睡时打扰杀无赦? 喔,没说过啊! 那现在也不用说了。 几个血淋淋的例子就在一楼大厅,直接展现三爷的规条。 ☆☆☆ 京城十里外有一座山,山势陡峭,崖壁寸草不生。只有一条险峻的羊肠小道蜿蜒通往山顶,要上去往往总得费上一天的功夫,然后会到达一间庙小却修砌整洁的佛寺。 佛寺内供奉佛祖,法相庄严,然因地势奇峻,除了长年住在这里禅修礼佛的僧人之外,偶尔只会有一、两个香客登上山来,在清静的寺里参拜大佛,而后或许留在寺中精舍静心吃斋几日洗涤心境,或许单纯上炷香还个愿便行离去。 小三盘膝坐在圃团上,手撑着下巴,大大尊的佛祖双眼看着他,他也回看着k。 僧人偶尔从殿外走过,脚步声平缓,一步一伐都让人感到宁静。 没有人对小三这般看着佛祖有何意见,就如同佛目众生,一般自然。 将近黄昏,寺庙的钟被敲响了。 小三突然从蒲团上跳了起来,然后跑跑跑,跑到寺庙的厨房里,和几个老僧人一起洗米洗菜。 他在这里已经待了三天,厨房里的伙头僧对他的行径也见怪不怪。 只是米饭淘好放进木桶里蒸后,小三走到伙头僧旁边,看看对方,然后看看对方手上的铲子。 煮饭的伙头僧听不见也不会说话,小三向对方指指自己,僧人动了锅铲,小三点头,对方便把铲子给了他。 一把铲子、一只铁锅能有多大的能耐僧人们不晓得。 伙头僧只看见原本放得都有些枯了的青菜在小三将油盐糖加入其中翻炒之后,化得清脆水亮,一把切丝红萝卜搭配几片红椒下去,红绿相堆,好看得不得了。 接着用萝卜熬成汤底,煮出来的十八罗汉汤香气四溢,光闻就令人觉得脾肺清爽。 小三煮了简单的三菜一汤,用的也都是伙头僧平常用的食材,但里面放了他的专注、他的心、他所相信的一切,和,他对厨艺的喜爱。 僧人闻香而来,小三与他们一齐坐在朴实的木椅上,就着一张老旧的圆桌,吃饭挟菜喝汤。 天道自然,小三的随心所欲也是自然。 只是饭吃到一半,有个不长眼的来了。 与僧人不同的脚步声慢慢接近,小三抬头往外头望,见到一个穿着奢华腰系玉带,衣襟袖口以金线描边,手握玉骨扇,满脸带着笑的男子站在门外。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小三每回看每回拳头痒的将军楼总管,聂夙。 小三看着他,扒了一口饭,嚼嚼。 聂夙温文有礼地做了个揖,对小三说:「苏师傅几日不见,尚可安好?」 小三仍旧看着他,挟了黄豆芽,咬咬。 聂夙继续说:「聂某今日是为了将军楼和孙小姐的事情而来,能否请苏师傅赏个脸,用餐过后至精舍相谈?在下准备了一些孙小姐亲手做的宫廷御制的糕点和皇上赏赐的雨前龙井,餐后享用,最为合适了。」 小三舀了一碗汤,吹吹,边喝边看着他。 聂夙嘴角抽了抽,看过不给脸的,但还没看过连漠视都这般嚣张的。 他为了爬这座山,昨日天还没亮就从京城出发,晚上才到山腰,黄昏才达山顶。结果说了一大串话,小三竟然只顾着吃饭,连话都不愿意说。 聂夙再说:「或者,聂某先至精舍等苏师傅,将军楼很有诚意想与苏师傅相谈,还请苏师傅给聂某一个面子,听听将军楼的提议。」 「……」小三喝完汤,放下碗后淡淡地说:「我很忙,完全没时间,将军楼那是你家的事,与我无关。」 见小三搭话了,聂夙立即跟着说道:「将军楼愿意给苏师傅最优渥的条件,只求苏师傅入主将军楼。您每个月的薪饷是其它师傅的十倍,年底分红只多不少,孙小姐属意您当首厨,自然,您若不入厨做菜也没关系,只需偶尔提点孙小姐厨艺一下即可。」 小三怎么觉得每次看见聂夙,每次都觉得拳头痒痒。 见小三没说话,聂夙又满脸笑容地说:「另外为了表示将军楼的诚意,苏师傅有什么条件,全都可以提出来。这般待遇从未有人有过,苏师傅考虑考虑?」 「这阵子我都住这里,」小三云淡风清地道:「有能耐你每天同一时刻上来说一次同样的话,我就考虑考虑。」 聂夙当下觉得自己的笑容都要崩掉了,他咬着牙,忍着性子说道:「这山势太过险峻,聂某爬了一日半才得上来。」 「年轻人气虚体弱怎么行啊!」小三叹气。 聂夙额角抽了抽,道:「聂某乃一介庸俗世人,自然是比不上苏师傅诚心礼佛的心意,专程从京城至这清凉寺,攀登险峰,亲手为各位大师烹煮斋菜。苏师傅如此虔诚,神佛必定庇佑苏师傅日日平安顺遂。」 「我闲着无聊爬山爬啊爬,才知道有庙盖在山顶上。」小三道。 「……」刚才说自己很忙,完全没时间的是谁啊! 聂夙简直想把小三灭了,这无理傲慢又狂妄自大的小子到底是从哪个旮旯出来的,他话都说到这地步了,竟然还给脸不要脸! 这一天,聂夙把小三记下了! ☆☆☆ 聂夙没那个能耐每天从山脚爬到山顶找小三,一是他没武功真的身子虚,二是他得打理将军楼大小事务。 苏远远除了入厨之外什么都不会也没兴趣,这也是聂夙能从苏谨华手里得到这么大权力的原因。 苏谨华年过六十,儿子早年战死沙场,除了苏远远和一个长年卧病在床的妻子外,就只剩个早不与他来往的叔公苏乱。 聂夙不认为苏谨华还能活几年,或许等他掌握实权之后他也不会让苏谨华再活几年。他筹谋已久,也有了自己的人脉。他只需耐心地等,就能蚕食整个苏家。 到时他的名字将不会被排在将军楼之后,还得加上个总管。他只会是聂夙,聂家的主子、将军楼的拥有者,位于名门权贵之列,成为京城的一方之霸。 第七章 小三在高山庙寺中待了多少日子他没数,只是在某一天和大佛对看时突然起身下了山,回到繁华红尘里。 这日,回到客栈时已晚,小三在疲乏又想睡的情形下,神智有些恍惚,整个人顿顿的。 而就当他要打开房门时,突然瞥到墙边角落有一团黑黑的东西,他手一抖、心一惊,还以为又见到了什么怪东西,但看清楚后遂大骂一声道:「苏远远,这是要吓死人啊!」 苏姑娘低垂着头坐在一把小凳子上,背靠着墙,浑身被阴影笼罩。她可能打出生到现在都没被人这般晾过,整个人透露着一股冤气,就像被人欺负惨了无力回手一般。 苏远远慢慢地抬起头来,声音委屈委屈地:「我在这里等你好多天了……」 接着像还没抱怨够的孩子似,更委屈地说道:「我每天都来的,可是你一直不在……」 小三淡淡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进到房里去。 苏远远好哀怨,又等了一会儿,见小三还是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揉揉眼睛瘪着嘴,心想小三好讨厌,夜很深了她也该回去了等等。 只是因为等了太久,看见小三回来后成天绷着的弦就开始松动,于是苏姑娘想着想着,竟有些昏昏欲睡,一松懈下来,困意也跟着升了起来。 小三是在夜半时分再度打开房门的。 他看苏远远靠着墙打盹,静静地瞧着她好一阵子。 如果他还是那个人……嗯,师父说世间没有如果……这孩子应该是与他血缘相亲的…… 小三开口,朝苏远远喊了一声:「进来。」 浅眠的苏远远被小三的声音惊醒,张开嘴「啊」了一声,一双眼睛朦胧迷惘,整个人呆呆的。 「我话只说一次。」小三转身进到房里去。这次,没关门。 苏远远抖了一下,立即站了起来,她有些不知所措,掌心微微冒汗。 她要弯腰去拿那把陪了她近一个月的凳子,但又觉得不妥,于是立刻放弃了凳子,「登登登」地踏着飞快的步伐,跑进小三房里。 小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倒了杯茶自个儿喝。 他见苏远远手足无措地站着,遂道:「坐。」 小姑娘这才忐忑不安地在小三对面坐了下来。 「等我是为了什么?」小三问。语气还是那般淡然。 「我找不到你,可是我不能不守承诺,我就在这里等你,只是你不在不能差遣我,不是我没让你差遣。」苏远远认真地道。 小三喝了口茶。 苏远远有些好奇,问道:「你这些日子干什么去了,夙哥说你离京,我问你在哪他也不告诉我。」 「没干什么,郊游爬山踏青吃东西,玩去了。」小三说。 「玩──」苏远远一听,心里又升起愤怒感。「你这么好的厨艺不留着下厨,不留着钻研,不留着让我偷师,竟然跑去玩!有这样的天赋却不用,你对得起我,对得起天下,对得起食客们的期待吗!?」 论起下厨,苏远远就四个字「火热执着」。 小三悠悠喝茶,淡淡地说:「我对得起自己就行,其余的,不干我的事。」 「你!」苏远远食指又指向小三的鼻子。 「收起来,再指一次,我断了的指头。」三爷这是赤裸裸的恐吓加威胁。 「你敢!」 「我敢。」三爷说。 苏远远瞪了小三好久,才哼了一声,收回手。 小三话也不多,基本上苏远远说一句他才回半句,弄得苏远远内心烦躁不已,直想狂吼咆哮。 可小三就是风吹不动的模样,惹得苏远远牙痒痒想啃人。 磨了一个多时辰,没办法,苏远远只好道:「说吧,你要多少银子才肯来将军楼当首厨?首厨是将军楼最高的地位,只要你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得听你的,没有任何例外。」苏远远说得很明白。 小三手指敲了敲杯子,突然间觉得有些意思。「所有人?包括那个总管聂夙?」 苏远远想了想,皱起眉头。 「也包括?」小三再问。 这个苏远远倒立即点头。「我本来就任你差遣。」 然后小三一句一句说,给苏远远下套。「是将军楼现下主事者,换而言之,也就是掌权者,任何人都得听号令对吧?」 「是。」苏姑娘单纯地点头。 「将军楼总管之位不可能超越主事者,所以照字面上来讲,总管要听主事者的话对吧?」小三绕话。 苏远远想想也没错,又应了声:「是。」 「若我当了首厨,这一年间又必须听话,我说什么做什么,以此论之,总管听的话,听我的话,所以我的位置比总管高,聂夙必须听我的话对吧!」 小三绕来绕去,都快把苏远远绕昏了。苏远远想着小三说的条条都有道理,没有什么错误的地方,于是最后答道:「是这样没错。」 小三咧嘴笑了。 苏远远看见小三的笑容,认为有机会,立刻问道:「你答应了?」 「没~」三爷继续悠悠喝茶。 苏远远都快被小三弄疯了。「要不然我不领薪饷和分红了,你要多少银子就说,我再把我那份加给你。我告诉你,那可是很多很多,超过一般厨子的数以十倍……」 苏远远还没说完话,小三放下杯子走到床边打开放了很久都生灰尘了的小包袱,然后从里头拿出一迭厚厚的银票,折回来,碰地一声放在桌上。 那迭银票每张百两以记,厚度比茶壶还略高些。 小三说:「要不这迭银票给,从此别再来找我成不?」 小三那态度彷佛他扔的是厕纸,而不是票子。 苏远远瞪大眼睛看了好久,这才明白原来银两对他无用。这个叫苏三、穿得像平民的家伙,其实很有钱。 「那你到底要什么……」苏小姑娘面对攻势守势皆一流、铜墙铁壁难突破的三爷,深深地感到绝望了。 等了好一会儿,两者皆静。 夜色浓重,客栈里就这一间上房大大方方地敞着,一个大男人、一名小女子,没有男女之防,正经地互望对方。 「食谱。」 在静默了许久之后,小三突然开口说了这两个字。 「啊?」苏远远从纠结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小三说:「有本事,就搜罗世间罕见食谱予我。十个月,一个月能给一本,三爷我就教足一个月功夫,反之若无,三爷就玩将军楼一个月。或者,拿奇珍食材来换,三爷满意,条件相同。」 「真的!」苏远远喜出望外,但她因为听见前面的条件太欢喜了,所以没听见中间那句只要听见就会闻之却步的重要话语。 「真的。」小三悠悠地道:「不知道我百里……嗯,错了。不知道我苏三是什么样的人吗?君子重承诺,出口不反悔。」 「等等,」苏远远说道:「为什么只有十个月?」 「扣掉三爷出外游玩的一个月,再扣掉前前后后的那几日,给十个月算厚道的了。」小三说。 苏远远怒的指着小三鼻子骂:「你才不是君子,你就是个野蛮人、斤斤计较的人、欺负我的人。」 「剁掉。」小三缓缓地喝了一口茶,言中所指,是苏远远那根指着她的手指。 苏远远立刻将手指缩了回来。虽不知道小三说的是真还是假,但言语中那淡淡的威胁,她还是听得出来。 苏三就是个混蛋啊! 可偏偏混蛋厨艺这么好! 苏姑娘不想靠她爹爬上厨艺之巅,就只能死皮赖脸来强要这个能人了。 ☆☆☆ 当苏远远第二天兴高采烈地跑去跟聂夙说苏三答应来将军楼当首厨时,聂夙完全无法相信。 苏远远的能耐他很清楚,她不是个心思细腻、能以伶牙俐齿说赢苏三的人,聂夙当下评断,绝对是苏三动了来将军楼的念头,苏远远才请得动他。 事反则妖。 说不动时觉得一定要得到苏三,苏三答应来了,聂夙又怀疑这人心里存了别的念头。 然而他表面上还是和苏远远一起高兴,说了些称赞苏远远的话,让小丫头开心得不得了。 得知苏三开的条件后,聂夙专门拨出了一队人去找寻找食谱与食材。他第三天就派人送了一箱珍贵食材到客栈给小三。还附上请柬,隔日要为小三在将军楼大摆宴席,邀请京城所有有门面的人,将小三这位首厨介绍给众人认识。也顺道昭告,小三日后身分。 谁知随从去后又把箱子扛回来了,里头的上等食材小三看不上眼,竟只挑了一串生两颗的倾城红玉,也就是荔枝吃。请柬连拆都没拆,完整退还给聂夙。 当着随从的面又给人甩了面子,聂夙可真是狠狠记下小三这个人了。 有一天,聂夙正在账房里看帐,底下的掌柜突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聂夙皱眉微怒。「不是吩咐过了这几个时辰别打扰我,连门都没敲就闯进来,规矩都记不得,成什么样子了!」 掌柜结结巴巴地道:「苏……苏师傅来了!」 「苏师傅?苏三?」聂夙放下笔,立即站了起来。 掌柜猛点头。「现下正在大堂,孙小姐亲自出去迎接了。」 聂夙闻言也不理会看到一半的帐,立即便往大堂而去。 虽然不是正午用餐的时刻,但将军楼里仍是有不少客人。 敞亮的大厅,小三坐在正中的椅子上,跑堂小二很有眼色地给他斟了一壶最上等的白毫银针,小三翘着二郎腿,缓悠悠地喝茶。 聂夙下楼来时,正见小三坐着而苏远远站着,领了厨房所有的厨子一字排开,依序点着名字同小三说这是谁谁谁,负责什么的、擅长哪种菜式。 然后又朝那些厨子说:「从今天起苏三就是将军楼的首厨了,你们都要听他的话,知不知道!」 厨子们对于这个突然入主将军楼,且一来就掌控伙房要职的年轻男子十分诧异,在楼里干没几年的厨子没敢多说什么,可资历深的几个老师傅脸色就难看了。 其中一个说道:「孙小姐,这样不合规矩。厨房里头向来是讲经验多寡的。所有新招的厨子刚来一般都是从洗碗洗盘各式杂务开始。」说着瞥了小三一眼。「没人一开始就能做首厨。您坏了规矩,这叫我们几个干了十几二十年的师父怎么心服口服。」 「……」苏远远有些不高兴了。「年资经历,你们就老是用这个来压我!论厨技苏三比我高,也比你们高,年纪大有什么了不起,只会干把鲟鱼头当鲟龙鱼头给不懂的客人吃那种事,你们要是再敢多说一句,信不信姑奶奶今日就把你们都给辞退!」 苏远远年纪小但气焰高,然而这几个老师傅仗着自己在将军楼待久了,客人都是冲着他们的名气来,所以也拿乔得厉害。 另一个老师傅说:「这是将军楼流传下来的规矩,就算是楼主也不曾变动过,孙小姐您还有两年才真正接任楼主之职,现下做此决定有待商榷。或许该先行请示楼主一番,若楼主同意,我们自然也无异议。」 小三茶杯一放,说道:「苏远远,原来这未来楼主做得这么窝囊,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 接着他看了站得比较前的两个老师傅一眼,哼哼两声:「我说,你们两个没有六十也有七十了吧?都这把年纪了,不回家享福,在厨房里整天火烧火烤的也累人。你们还拿得动铲子吗?一天能挥几百下?若是只懂得动嘴不动手,不明白煮食之道在于精,待人之道贵于真,劝你们早走早享受,晚走三爷我就折磨你个够。」 小三撂话了。 苏远远怒道:「你在帮我出头吗?我不用你好心,我的人我自己会管。」 「道行不够啊丫头~」小三风凉地说。要不,也不会总是被人耍得团团转。 「你──」小辣椒又要抬起手。 但只听闻小三悠悠地说:「剁手指喔~」 就立刻把手缩回去,不指了。 苏远远那头被老厨子气,这头又让小三嫌,一张娇俏脸蛋顿时胀得通红,双颊鼓鼓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的局面。 此时只听见聂夙的声音传来,比平时严厉许多。「孙小姐说的话等同于楼主亲口说出的话,楼主早将将军楼交给孙小姐了,这些日子只是为了先让她熟悉一切才没直接对外宣告。你们是将军楼里的老人了,孙小姐敬你们这二十多年为将军楼付出才容得你们妄为,可你们若得寸进尺敬酒不吃吃罚酒,身为将军楼的总管,聂某有权可以叫你们随时走人!」 「聂夙,别以为我们真的怕你,我们走了,你也没好果子吃。」老师傅们说。 「多少客人是慕我等手艺而来,我们走客人也会跟着走,没有我们几个,将军楼还撑得下去吗?」 原本在二楼的贵客们听见楼下动静,都偷偷跑到一楼,坐在远远的墙边角落看戏。有人连瓜子都掏出来了,边咬瓜子边悄声道:「我就说吧,这事一定有后续。那头苏三和苏远远斗菜的事全京城没人知道输赢,王太守和秦先生那里我又死活掏不出消息,今天苏三竟然被招入将军楼,我看将军楼接下来要翻天了!」 京城最多的就是承袭爵位,活着睁眼等着领俸录领到死的王孙公子们。他们生活无趣,唯一有意思的就是成群结队四处跑,私下探人消息论人长短。 聂夙和厨房大老们僵持了,小三没兴趣理会他们接下来是要吵架还是打架。 他朝苏远远喊了一声:「小辣椒,过来!」 苏远远绷着一张脸怒道:「干什么又叫我小辣椒!」然后还是走了过来。 小三道:「给我准备个睡觉的地方。」 苏远远点点头。「好,你住客栈来回费时间,将军楼刚好有空房……」可她想了想,又改口道:「不,你来我家住好了,这样我找你比较方便!」 小三瞥了苏远远一眼。「要不要再一日三餐照着煮饭给吃啊?」 苏远远眼睛一亮。 小三接着说:「想得美!」 苏远远跺脚。「你老是欺负人!」 小三慢悠悠地走上二楼,边踏楼梯边道:「这么好欺负,我不欺负欺负谁啊……」 之后他们上楼,挑选三爷喜欢的房间。 楼下就留着难得摆出一张怒脸的聂夙,与一干老厨子们剑拔弩张地对峙。 苏远远总是放心把所有的难题交给聂夙,因为她的夙哥在她心中无所不能。一切无法解决的问题只要交给夙哥,夙哥都能帮她处理得妥妥当当。 小三从一开始就觉得苏远远这样依赖个男人不行。是人就要有主见,能自己处理的便得自己处理,平时呛得跟什么似,那男人一走出来就软了,完全不象话。 要是苏家大老爷知道他的孙女儿被养成这付德行,绝对会从坟墓里跳出来鞭死那个苏谨华。 对,不是鞭苏远远,就是鞭苏谨华。 养女不教父之过。 看他百里三把自家的百里小五和百里小六教得多好,叫他们往东他们绝对不敢往西,要他们洗菜他们绝对不敢洗衣服,养孩子就是要养到这种境界才算高。 苏谨华就是个屁。 ☆☆☆ 聂夙很没用,找来的食谱不是小三看过的、就是小三没兴趣的,于是屡屡被打回票。 苏远远心疼聂夙,所以老与小三对骂,全忘了她当初是怎么低声下气请小三来的。 这天,苏远远踢开小三的房门,把一本书丢到小三怀里,道:「喏,这本你肯定没看过,我磨了御膳房点心坊的总管许久,他才借我的。他就只借我三天,我看了两天已经把食谱全记下来了,你今天看一看,明日我拿去还他。」 小三嘴角抽了抽,这姑娘行事真是……特立独行。 苏远远看小三的表情立刻就道:「我可是有给你食谱啊,你又没说不能用借的,秦老头的甜食记是他一辈子的心血,你能看一天已经很不错了!要不是他以前欠过我爷爷一个人情,这书你根本连摸都摸不着。」 小三翻了翻甜食记,道:「我还真没做过几次甜食,但女孩家嗜甜,这东西应该是早就想要来看的吧!」 苏远远心思被猜中,脸一下子就红了。「那又怎样,我的确是找了你没看过的食谱来了。所以从现下开始一个月你要教我你的私房菜色,不可以反悔!」 小三嘴角微微勾了勾,似笑非笑地道:「甜食记只能看一天,答应的事自然也得打折扣。想占便宜,那也得看我让不让占。」 苏远远瞪小三又瞪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虽然只有一天,但我花了很大功夫的耶!」 「自己看了两天的人没资格说这种话。」小三翻着甜食记道。 小三住进将军楼后,基本上很少入将军楼的厨房。他醒后就出去晃,三餐都在外头随意解决,打第一次到将军楼点菜,被唬弄个金龙鱼首羹后,那些据闻经验老到资历很深的大厨们就一一被他打上了「不够格当厨子」的记号。 苏远远待在厨房里发呆,她的灶正烧着火,火上的锅子热得都冒烟了,可她仍旧手撑着下巴看着远处想事情。 聂夙今日选了一批挺好的食材给她,底下的人都清洗干净了,一排开放在灶边的长桌上。其余大厨们连看也没朝她这边看,专注在自己的炒锅上。 大中午的客人正多,几乎所有人都有熟识的厨子,跑堂小二忙碌地奔来奔去告知点菜内容,几个老厨子十分得瑟,轻松得意地翻炒着锅子,做着已经炒了一二十年早默背于心的菜式。 苏远远烦了一阵后用力撑桌起身,走到灶旁将一大套分门别类整理好的布包刀具打开,亮出里头聘请最好的工匠为她所打造的精细刀款。 做什么菜,用什么刀,切猪肉的刀绝对和切牛肉的刀不同,雕花的刀也和片鱼的刀完全不一样。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是她打小钻御膳房钻出来的心得。 苏远远在桌上看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一轮,最后选了这时节罕有的莲藕,选了把刀一一去皮。 「不对,这是削莲藕皮还是切猪肉?完全削过头,把藕肉也削掉了!」 苏三的声音突然从苏远远背后传来,苏远远给吓了一大跳,刀子差点直直往自己的拇指削下去。 不但苏远远吓着,连在厨房里工作的厨子们也都吓到了。这厨房入口也就只一个,任何人来去都瞧得见,可苏三是什么时候进来的,竟没人发觉。 苏远远转头怒瞪小三一眼。「我觉得我削得很好,你看,多漂亮!」苏远远把粉色的莲藕给小三看,的确是一圈下来只得些微棱角,圆润润的相当好看。 但小三捡起掉在地上的藕皮放在苏远远面前,道:「皮与肉分离,其中不得任何间细,这皮上连着藕肉一起削下来,是太有钱了、还是太有钱了、还是太有钱了?」 苏远远被小三的话绕得团团转,而后听得小三骂了一句:「浪费!给我重来!」 苏远远怒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所有人都是这么削的,而且我已经削得很薄了,不信你找这里任何一个厨子来试,他们只会把更大片的藕肉连皮一起刮下来!」 小三道:「他们是他们,是,若只想和他们比,还需要我站在这里做什么?要,就和自己比,胜过别人不是胜,胜过自己才叫赢。」 小三这番话在偌大的厨房里回响着,厨房里除了苏远远外所有的厨子都气到不行。小三的意思是他们和苏远远绝对不是同一坎的,苏远远要比他们强多了。 然虽然只是陈述事实,但小三把事实说出来,却也让众人恨得他牙痒痒。 「刀背,用刮的。」小三说。 苏远远首先狐疑,可动手之后立刻就认同了小三的话。藕皮与藕肉间只有一层薄膜,用刀背刮的确是最好的方法。于是,她认命而专注地继续处理起藕皮来。 去皮,将藕根切成薄片,热锅,放滚水,而后取藕片欲过水。 「不对!」小三又吼。 苏远远抖了一下,回头再怒道:「又哪里不对了?」 「藕根不能用铁锅!」小三说:「最基本的东西都学到哪里去了!这东西只能用陶锅!铁锅会让莲藕整个走味!」 然后接着,「不对、不对、错了、大错特错、到底有没有脑子、基本功、刀法、不是这样剥莲蓬、糖放那么多想吃死人啊……」 无限地回圈,无限地被小三骂,苏远远憋着的火气越来越大,而小三看苏远远做菜随心所欲到极点的方式也越来越火冒三丈。 「我想这样作为什么不可以!谁说一定得照食谱来?」苏远远忍不住后大吼道:「改了菜色之后好吃多了,你根本一点都不懂我做菜的方式!姑奶奶自幼就是神童,无师自通,十几年来从来没人敢在我面前说出一句不对!苏三你这就是存心挑剔,不让我好过!」 小三比苏远远更怒。「见过蠢的,可没见过像这么蠢的。没学会爬就想要飞,等再飞高点,直接摔死信不信!」 「我哪里蠢了!」苏远远目露凶光,打算小三再开口打击她,她就要用手上的铲子朝小三敲,绝对要敲死这个家伙。 小三吼道:「的基本功不行,对最简单的菜色不屑一顾。万丈高楼平地起,地不平一推而圮。太古之初,人茹毛饮血,燧人氏用火,而始有熟食。万变不离其宗,现今一切都是由当时而来,若连最基本的技艺都无法使得精湛,最朴实的菜色都无法做得精准,那厨子这条路还能走多远?告诉我!」 苏远远愣住了,小三今日的这席话突然让她想到自己迈了好久都迈不过去的那个坎。她是天之骄子,从来没什么事情做不到,但小三却一再告诉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并不是处在无人可及、无人可敌的那个高度。 小三和苏远远在那边吵得大,前头几灶的老师傅笑着看好戏,等着两人内讧,最好两败俱伤谁都没好果子吃。 为首的两个人一搭一唱地道:「说的头头是道,可做菜哪能这么简单。这行讲究的就是经验,手感要好,脑袋也要灵活,最重要的资历还是摆在那里的。」 「年轻人只懂得空口说白话,燧人氏都搬出来了,如今这菜系都分成八大流派了,几千几万道那是数也数不清,最初的几道菜哪能有什么价值?苏三你这话说得也太好笑了。」 将军楼的厨子们向来以资历老的师父们马首是瞻,先进门的比后进门的威望大,这是厨界所有食肆的共通点。 原本一个年纪才十多岁的小姑娘突然来到将军楼说是未来楼主,还对他们颐指气使,老师傅们早觉得面子挂不住,脾气坏的前几个老早直接走了人,也包括之前那位厨艺最好的首厨。 这回又来了个不知所谓的苏三,一入将军楼便抢了最有希望登上首厨之位的两个老师傅的位置,这不仅两老不服,连他们手底下带的徒弟也替两老不值。 两老说话极尽讽刺之能事,直到有个不知死活的说出:「我说,苏三你这小脸白白净净的,该不会是孙小姐看上了你,希罕你,才会让你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厨子当首厨吧……」 那人话还没说完,突见半空中灰色银光一闪,而后劈下,他身前的炉灶顿时像切豆腐一样被齐齐切了一角下来,而后银光第二闪,老人家吃痛地惨叫一声,当下周围的人只见那老厨子的衣衫从中裂成两半,而他自额头经胸口到下腹,整整齐齐地被画出一条血线。 没有太深,刚好裂了衣服,没有太浅,恰巧皮破血流。 众人回过神来后,惊恐地往小三那头看去。 只见小三面色漠然,下颚微抬,手中握着一条灰色的鞭子,鞭子末端扣着一把锐利的匕首。 匕首上虽无沾血迹,但所有人都打起寒颤来。老师傅的那身伤就是小三做的,光瞧小三的眼神姿态便能清楚明白了。 小三望着他们,一字一句地道:「老子不发脾气,还真被你们当病猫了啊──」 苏远远也给吓着了,不过她更多的还是对小三兵器的惊奇。「那是什么?竟然能一刀削了一迭砖头!」 小三没回答,只是淡淡地瞥了苏远远一眼,而后道:「从明日起,我由食经内每日抽一道菜让做,最好把那本书给老子背熟,正正经经地,把食材和调料照书上写的来做。」 「食经!」苏远远震愕。「那本书比我的枕头还厚!」 小三连动都没动,只是[了[眼。「不做?」 苏远远连忙摇头:「不不不不不,我做!」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若是平时,铁定仍有余裕同小三讨价还价的,可是今日真正见识到小三发脾气的模样,她才知道这个叫苏三的人,狠起来是多么可怕。 呜呜呜夙哥,你和我一定是被屎糊了眼。 才会招这么一个人进将军楼。 小辣椒的气势因为这位苏兄台,一整个全弱掉,再也呛不起来了。 第八章 厨房里只要有苏远远和小三在,就一定会炮声隆隆。 苏姑娘隔天就忘了怕,一开始斗志满满,和小三对骂都不待停的,只可惜后续力不足,锅铲和食材一下去,小三就「错、错、错、不对,你爹生了个猪脑袋给吗,连打鸡子清要多松都抓不准!神童个屁,五岁入厨煮出来的东西肯定不能吃!」 苏远远每次都不服气,每次都挑衅小三,可也每次都失败,因为小三就是能明确指出苏远远错的地方。 光靠一张嘴,小三便把苏远远这十几年被捧得老高的自信心说得从最高处掉下来,掉下来还不打紧,苏姑娘的心整个都摔碎了。 从厨房回到家的晚上,苏姑娘总是苦丧着脸把破碎的心一点一点黏回去,隔天一早再起来,帮她娘煮饭做汤,而后继续去将军楼的厨房让小三蹂躏。 事情发生在某一天的早晨,这日苏远远做了莲花藕粉羹,一碗羹又稠又糊,是在小三调教下做出来的,甜食记里有记载,能养颜美容、安定心神,而且甜食的大多数女子都喜欢吃,于是她弄了一碗给她娘。 没想到她娘调羹才入口,缓缓吃了一些,突然嘴角含笑抬起头来看着她说道:「这是什么?」 苏远远手指无聊地在桌上画来画去,懒懒地回答:「九蒸九晒后的莲藕粉,用热水一点一点慢慢调的。我本来做得稀一点一点,可是被苏三骂,他说莲花藕粉羹就是得这般稠,还说再做坏一碗就要我好看。」 谁知,她娘却点了点头:「娘不知苏三是何人,但这莲藕羹倒真是美味。」 说罢,就在苏远远瞪大眼睛之下,吃了小半碗。 哇,苏远远觉得自己一定还没清醒尚在梦中,她娘无论任何菜式最多最多也就只食两口,而且那还是在她这亲生女儿做的条件之下。 如今一碗不起眼的莲藕羹都吃多少口了,苏远远觉得自己绝对是在作梦、对,就是在作梦! ☆☆☆ 苏远远这日过了午才到将军楼,她的步伐轻飘飘地,脸上带着难得的笑容,彷佛成天就只懂得整她的苏三又滚回哪个不知名的角落去了,她又回到了以前那般舒心的生活。 今日苏远远早与午各做了两种藕粉小点,中午的莲藕糕加了桂花,她娘吃了两块半。 两块半耶! 噢,老天爷啊──你终于开眼了对吧── 苏远远原本以为自己到厨房已经够晚了,没想到小三比她还晚,直到黄昏才出现。 苏远远等得都不耐烦了,原本的好心情被苏三破坏殆尽,一见小三又要张嘴和他呛,谁知小三竟把一堆鸽子蛋般大小的白色石头全倒进铁锅里,开口第一句就说:「炒,用锅铲炒。我没说停,不许停。」 苏远远一张脸顿时苦了,原来今天是练基本功的日子。 她认命地左手拿着锅柄,右手握起锅铲,就要来道「生炒石头」,谁知才做了这个动作,小三又喊:「不对!」 「哪里又不对了!」苏姑娘直想把装满小石头的锅子往小三脑袋用力扣下去。 「煮菜不用生火的吗?」小三说:「脑子浸了莲藕粉后也跟着一起糊了是吧!」 苏远远一愣,道:「你怎么晓得我今天用了藕粉?」 「废话,一身的藕粉味,我大老远就闻到了。」小三说。 「你那是什么鼻子,这样也闻得到?」苏远远说。 小三没理会她,而是接着说:「女子对糕点甜汤比较有兴趣,这两天我会从头开始教,你娘既然病得厉害,那就从清淡的来,糖种要适宜,分量更要抓得好,否则反倒有害。听着,我教多少学多少,别给我急,也别给我乱变花样。」 小三语气自然,这让苏远远一下子懵了。 她还记得当初小三问她为何习厨,她回答是为了她病了的娘,那时不过只是一段听过就可以忘的话,谁知道这个人竟记到如今。 苏远远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以前老是觉得这个人每回每次都挑剔她、讽刺她,真是看哪哪糟糕,可至今日一想,这个叫苏三的人的确正了她所有不好的习惯,糖油盐酱该多少便是多少,不容许她因随心所欲的偶发错误,让正经菜色变得不三不四。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的厨艺增进了。 今日娘夸了她,今日娘吃得多,今日她在厨房里调着莲藕粉时似乎隐约能碰触到那个挡在她面前她始终无法跨过的坎。 当最基本且她从来不屑一顾的技法熟练之后,原本想不通的事情竟也有理可寻。就如同苏三一开始告诉她的话:万变不离其宗。 苏三的确是个奇特的存在,这日苏远远才真正体认到。 苏三短短时间让她厨艺突飞猛进,他会教人,而且绝不藏私,这对只守着一流一派不许独门手艺外传的厨子们完全不同。 只是瞧小三的脾气秉性就是个混蛋,虽然的确是个好老师,但嘴巴永远都很坏而且看不顺眼就开骂,从不给任何人面子,比谁都高傲就是了。 苏远远认命地点火开灶炒石头,她终于认识到基本功的重要。 小三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只是…… 「都一个时辰了,石头热到要红了,你到底还要我炒到什么时候才罢休!」苏远远双腕又酸又疼,怒道:「我手要废了!这些石头多重你知不知道!」 小三本来拉了把椅子,拿着本食谱,躺在椅背上看著书。听苏远远一讲,便起身悠悠朝铁锅看了一下,之后点了点头,然后拿出一包剥了外层刺壳的栗子哗啦哗啦往铁锅里一倒,说:「只要手没断,就给我继续炒。没事别乱叫,栗子好了再喊我。」 「你──」苏远远眼睛都红了。「不待这么折磨人的,我是女的,手劲原本就没男人大,我很累的!」 小三却是凉凉地说:「那的意思是厨之一行因为男比女强所以只有男人能站在顶峰,女人因为天生柔弱,永远只能成为次者?」 苏远远一听,咬着牙就转头继续翻炒石头和栗子。 她想反驳,但偏偏小三说的都对。她要成为第一人,就不能妥协。她要她娘多吃点东西,就要让她娘对她的厨艺闻香而不能拒。 苏三正在教她,所以她得学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栗子起锅了。一颗一颗饱满发亮,看就知道是顶级的好食材。 苏远远浑身没力,手像是断了似。她拉来另一把椅子坐着等,等栗子稍微凉一些,要准备剥壳。 厨房里另外那些厨师当日被小三切切实实地恐吓过后,全部乖得像孙子一样,再也没人敢在厨房里说小三一句是非。 尤其是为首的那几个老头子,见着小三简直就是绕道走,否则小三一眼瞥过去,老人家身体不好,都要直接吓尿了。 休息的时候小三看着食谱,苏远远凑进也想看看。 小三在她靠近时重重弹了她的额头一下,疼得苏远远乱叫一声:「痛啊──小气鬼──瞄一下也不成!」 「下个月的贡品,那夙哥还没交呢,凑过来就想看我的珍藏,哪有那么美的事。」小三不嫌不淡地说。「栗子差不多了,去剥栗子。栗子要整颗完好不能有伤,弄破一颗,明天就再重来一遍。」 苏远远一张脸顿时像吃了十条生苦瓜一般,慢缓缓地起身朝灶移去,小心而谨慎地用不断发抖偶尔还会抽筋的手指,仔细将栗子去壳去膜。 再来一次会死人的,而苏三正巧就是个虐死人不偿命的家伙。 苏远远雀跃地把最后一颗栗子剥好成盘之后,小声欢呼起来。 一百多颗的栗子剥得她的手都染成栗色了,可这成就感也无可比拟。 以前她用的都是楼里厨子早就处理好的大栗子,现下亲自翻炒亲自剥壳还剥出一堆小栗子,这真是第一次。 「栗子剥好了,接下来呢?」苏远远问。 「端过来。」小三边翻书页边说。 苏远远乖乖地将装满栗子的盘子递到小三面前,她以为小三要检视她的功夫有无到家。 谁知道小三却是一手拿书,一手伸到盘子上,拿了颗还暖呼呼的栗子就往嘴里塞,嚼了嚼,也没说话,继续拿第二颗、第三颗,一边看书一路吃下去。 「喂!」苏远远又怒了。「难不成你要我炒石头又炒栗子,就是为了自己想吃!?」 「是啊!」小三理所当然地回答。 苏远远当下气得发抖,直想把整盘栗子往小三脑袋上扣,再用盘子直接打死他,以泄心头之恨。 小三哼哼两声:「老子挑的栗子果然不错。」 「……」苏远远沉默了一下。「好吃?」 「吃吃看。」小三说。 苏远远眨了眨眼睛,缓缓地拿了颗栗子看了看,看那结实饱满,又隐隐带着湿润的小栗子,最后放进嘴里嚼嚼,然后眼睛就整个亮了起来。 「真的好吃!」苏远远高兴地说:「比将军楼的大栗子好吃多了!没想到这么小颗,但甜香浓糯,一咬下去味道就散了出来,再嚼几下,绵密的感觉简直好到无法形容。」 「是什么这么好吃,让我们远远如此称赞?」 碍眼的人来了,小三一听声音,就知道是那聂夙。 「夙哥!」苏远远甜甜地喊了声,小三瞬间被那黏忽忽的声音激起了千重万重的鸡皮疙瘩。 聂夙先来到苏三眼前,喊了声:「苏师傅。」而后又看向苏远远,以同样温柔的声音唤了声:「远远。」 噢,让他死了吧──鸡皮疙瘩千重浪席卷而来,小三打了个寒颤。 苏远远让聂夙吃了一颗她亲自炒的栗子,得了聂夙的赞赏,但聂夙接着就对小三说:「苏师傅真是教导有方,连这种小东西都能叫远远处理得味道如此丰富。」 小三说:「厨房里就有三个姓苏的,你这苏师傅到底是在叫我呢还是叫她呢还是叫他呢?」 小三也没说明字句里的两个他到底是谁,但聂夙不愧是聂夙,立刻便道:「聂某胡涂了,那还请苏师傅指教,该如何称呼您。」 小三说:「老子排行第三。」 聂夙合起玉骨扇朝小三微微一揖,客气地喊了声:「三爷。」 小三看向苏远远,苏远远随即道:「我才不喊你那两个字,你又没大我多少,这就想占姑奶奶我的便宜啊!」 小三有趣地看着她,道:「我当年要是成了亲,女儿今年也有这样大了。」 「骗人,你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苏远远才不相信。 小三嘴角抽了抽,脸嫩是他心里头一辈子的痛。 再加上赵小春前阵子在做什么回春膏、回春粉的,一出药炉就直接往他做的菜上洒,河里井里茶水里也扔了不少,拿师兄弟们试验药性。所以住在神仙谷里的人除了师父是真正鹤发童颜一辈子不显老以外,连二师兄那么老成的人,最近都返老还童越活越回去……噢、不,是越活越年轻了。 接着小辣椒姑娘扭捏了好一阵子,才说:「其实你人还满好的……言而有信,还从头开始教我厨艺根本之道……冲着这点……那个什么爷的我叫不出口……但是我可以叫你……叫你一声三……三哥……」 之后小姑娘就整个红了脸,跑到灶边把栗子放下,然后害羞地从厨房门口跑了出去,不回头了。 「……」那声三哥,简直像一道天雷直直往小三的天灵盖上打下来,把他打了个外焦里嫩,香脆多汁。 小三想说:『苏姑娘,有点矜持行不行?未过门老公还在旁边看着呢,当众叫人哥,叫完之后还低头脸红害羞地拧着裙子小碎步跑掉,见你未过门老公死死瞪我了没?老子虽然教教得狠,那也是为了好,心有杀意但不待这般借刀杀人的吧!』 小三看了聂夙一眼,聂夙露齿对他一笑,眼里透着精光。 小三也随即咧嘴露出两排闪闪发亮的牙齿朝着聂夙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敢动爷,爷十倍还回去。 三爷为人心眼很小,又爱记仇,所以下手前绝对得思虑周全。 聂夙啊聂夙,你若不能一击击杀,等爷回来找你,你会很惨喔! 切记、切记! ☆☆☆ 苏远远不知打哪晓得小三爱吃能啃的冰果子,于是亲自上市集选了一堆桃、李、杏、柿、黎,连最难弄到的红果、石榴、绵苹果也找着,全部冻在冰窖里,让小三只要想吃,随时随地都能取来吃。 苏姑娘比聂夙有诚意多了,是以小三教得也多了。 但教得多便骂得更多。有时连走过某个小厨子的灶,看见锅里的煮到一半的食材还会也顺道骂两句。所有人都痛并快乐着,含泪忍耐的同时,厨艺那真是一个叫做突飞猛进。 小三正在教苏远远白云片的作法。 白米成粉状,加水兑好,掺一点特制白糖,然后在锅子上刷微微的油,使其不黏锅便好,多则过已。 这东西有些像锅巴,但薄如棉纸,入口极脆。牙痒的时候嚼个一、两口最是好吃。 还可以趁软热的时候包卷捣碎的鲜果馅齐食,软糯鲜甜的白云片卷又成另一种风味,让人一口接一口停不下来。 苏远远学得很认真,锅子刷了油后倒入白米水粉,锅子不离灶火太远,悬在半空中,然后两手将白米水粉晃动一圈,让它均匀散开来。 撕下做好的第一片,小三点点头,白云片薄透得能见光,厚度刚好,成完美原弧状。 苏远远笑了笑。「白云片单看起来就赏心悦目,我娘一定会喜欢。」 这时厨房外有些动静,跑堂的小二慌张地冲进厨房直到苏远远那灶,说道:「孙小姐,聂总管他娘来了,说是要见。但总管还没回来,这可怎么办?」 「伯母来了?」苏远远眉头微皱,只得放下锅铲对小三说道:「三哥你等我一会儿,我去见见客人,马上就回来。你可不准趁我不在又走了啊,我准备了一堆鲜果,还等着和你试哪种果子做馅最适合的!」 小三瞧苏远远如临大敌的模样,开口说道:「那是未来婆婆还是会咬人的老虎?」 苏远远噘了噘嘴,道:「别乱说,那个人很严厉的,被她听着可不得了!」 「要是这样不如不嫁,我就看不出聂夙哪里好,好到让这火爆性子将来得忍耐一辈子发不得脾气。」小三从怀里掏出一颗脆桃,一口咬下去,发出清脆的响声。 然随即有一把中年妇女嗓音响起,带着威严与微怒,说道:「不嫁我家夙儿,难不成嫁给你这来历不明的小混混吗?」 小三抬头,刚好见到有个略略发福的女子朝这边走来。 苏远远一看就觉得不得了,连忙说道:「所有的人都出去,把厨房门关上。」 小三嚼了嚼桃子,说道:「儿子如果够好,还怕女儿家不嫁?」 「你现下是说我儿子不好?」妇人愠怒。 妇人一脸严肃,面容绷得紧,虽然看得出年轻时必定是个美人,但美人迟暮,现下就是个胖老太婆,而且还是小三一看就觉得不顺眼的老太婆。 小三瞥了对方一眼,没打算和这个说话态度恶劣的妇道人家计较。 但对方却转向苏远远,语气一样严厉地道: 「远远,是我聂家将入门的媳妇,如今却和一个男人成天鬼混在一起,知道外头现在传得多难听吗?所有人都说给夙儿戴了绿帽,还没进门就干起勾搭男人的勾当。 当初吵着要当聂家媳妇时我说过什么了,夙儿是我聂家单传血脉,要守妇道,要三从四德,孝顺长辈,信誓旦旦答应,我才放心的。但瞧瞧这几年自己都做了什么了? 在将军楼抛头露面,在外头和人争厨艺高低,现下甚至带了个男人在身边,不知耻,我都为感到羞愧,为我夙儿不平啊!」 苏远远想回嘴,但却硬是忍了下来,眼眶都红了。她说道:「我只是喜欢当厨子,这些夙哥都知道,他也没说什么,还很赞成的。」 聂家大娘怒道:「那是夙儿迁就,损了自己的名声,但嫁进聂家之后我必不许胡来。相夫教子是一个女子一生最重要的事,到时别说是当厨子,没我允许,连大门都不可迈出一步!」 苏远远很委屈,她不过就是喜欢聂夙罢了,向来对聂夙的娘也万分尊重,可不论怎么做,就是讨不了她欢心。 小三听不下去,在旁边冷哼了一声,惹得聂大娘白眼直接朝他瞥过来。 「哪里来的地痞流氓,既然知道远远和我儿已经定亲,还不从哪来就滚回哪去,癞虾蟆想吃天鹅肉,先掂掂自己的斤两,聂家可是你惹得起的!」 聂大娘一脸威严,当家主母做久了就是如此,不但谁都瞧不上眼,自以为是,还认为无论是谁,开口便能定对方生死。 小三向来看不惯这样的人,遂道: 「聂家很了不起吗?儿子再了不起还不是苏远远手底下的一名管事。我看他每回见未来儿媳妇都乖得像头羊,如果儿子真厉害,还用在将军楼当什么总管,直接回家管聂家庞大家业便成。 现下这般我看还真是委屈他了,见到老子得陪笑、见到苏远远更要笑,聂家什么来历老子是不清楚,老子只知道若是苏远远嫁了过去老子还在京城而敢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老子第一个灭的就是!」 「三哥!」苏远远急。 「闭嘴!」小三吼了回去:「没出息!」 小三继续对聂大娘说:「苏远远不是普通人,她对厨艺之道有与生俱来的天赋,浅薄无知之人才会把这么一个人才锁在家里相什么夫教什么子。她将来担的是将军楼楼主这个位置,是苏家几百年的心血,这样一个人、这么一份责任,岂是一句嫁做人妇三从四德便可抛掉。老太婆,想得美啊!」 说完一大串话嘴巴干,小三又啃了两口桃子。喀嚓喀嚓得声响在厨房里回响,听起来格外刺耳。 聂大娘发怒了,走过来抬起手便要小三耳光。 然而当她抬手而露出手腕上戴着的一只血玉手环时,小三突然整个人发毛了起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只红得像血的手环不放。 苏远远见小三闪也不闪,急得又大叫了一声。「三哥!」 小三这才从迷障中清醒,伸手隔了一下。 哪知也就只这么轻轻一下,便听到喀啦一声,聂大娘哀号不已,她的手腕竟然此断了。 小三看着聂大娘,目光有些冰冷。 苏远远惊死了,急忙往外叫人。聂大娘几个丫鬟们立即跑了进来,厨子们也冲了进来,整个厨房乱成一团,苏远远的嗓音带着哭腔回荡着,拚命地说:「快叫大夫、快叫大夫!还有那个谁,赶快去找夙哥回来,跟他说他娘伤着了。」 最后在苏远远的决定下,他们先将聂大娘送回聂家,然后再请最好的大夫入府诊治,而后留苏远远与将军楼几个随从在聂家,提心吊胆地地等着聂夙回来。 小三是随着苏远远来的。 他站在门外,看着匾额上大大的「聂府」两个字,而后,诡异地笑了起来。 「我操,爷就想怎么每次见你都拳头痒,想揍人!原来如此……」 小三笑得阴森森的,露出两排白牙。 他这几年过得太忙也太快活,以致于把这么一件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当年京城的湮波江里,有个孩子,名叫聂小三。 他是给人装在布袋里抛进江中活活淹死的。 而那时,恰巧有一缕魂魄经过,入了聂小三的身,重新重新回到这世上。 那个人看过聂小三曾经的记忆,记忆中有座大宅,有个手戴血玉环,面容严肃的女子,那女子还有个儿子叫做聂大宝,比聂小三年纪大了些。 聂小三的魂魄走前哭得凄惨,说他和他娘报不了仇了,于是聂小三把自己身体给了出来,让那人回到阳世。 而唯一的条件就是,帮他和他娘报仇…… 那个因此活过来的人,就是今日站在聂府门外,已然长成青年模样的,百、里、三── ☆☆☆ 小三在城里晃了一圈,他原本想找聂小三和他娘的坟,但聂小三他爹的墓旁修葺得干干净净的,就只留了一块墓碑,上头刻着聂张氏。 聂小三和他那个被聂家如今当家主母毒死的娘亲连坟冢都没有,彷佛这二人从来没在京城里出现,没被聂家家主疼爱过,死了,一切便都消失了,或许除了他百里三,已经没人记得他们曾经存在。 小三买了一壶酒,几个炸麻花辫,和一只烧鸡,坐在湮波江畔看着滔滔流过的江水。 许久许久之后,夜幕降临,京城外郊被渲染成一片漆黑,连星子与月亮都没有,他的耳边只有江水的声音。 小三说道:「受人恩惠千年记,当初若无你,哪得今日百里三。」 「你放心,你和你娘的仇由我来报。当初你们母子吃了多少苦,我铁定让他们一一偿还予你们。」 死,不可怕。生不如死,才是最高境界。 百里三不杀人,可他有的是办法磨到你后悔自己为什么是个人。 他将奠祭用的鸡和酒还有小孩子爱吃的糖麻花抛进江里,在江边又站了好一下子,才缓缓往城里走回去。 ☆☆☆ 小三回将军楼自己房里要入睡之时,正巧赶上聂夙来兴师问罪。 聂夙闯入小三房里,开口便说: 「三爷堂堂一个汉子,欺负个已有年岁的老迈妇人算什么样!你可知我娘的手腕被你一掌击碎,断骨刺穿肌肤而出 恋耽美 分卷阅读25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碎骨更是无数。大夫诊断若要康复,少说也得三、四个月的时间,这期间我娘日日都得受断骨愈合之苦,你下手如此之重,于心何忍!」 小三外衣都脱了,坐在床边正准备掀被子睡觉,看聂夙就这样径自闯进来,平时那付从容儒雅的的模样消失,完全改了一张脸,那张脸不止冰冷且挟带怒气,一双精目更是恨得要喷出火来,面容微微扭曲,凶态毕露。 小三瞥了一眼聂夙,道: 「这就是你原来的模样吧!平时还真会装,装得跟个龟孙子似地,见谁都哈腰作揖,也就只有苏远远那个傻姑娘才会被你骗得团团转,左一口夙哥右一口夙哥地叫。要让她见到现下的你,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她肯定直接变心不要你,一脚把你踢回聂家,当你娘的乖儿子去。」 小三说话挟枪带剑又酸人,气得聂夙握紧了玉古扇,要不是聂夙不懂武功,肯定直接上来和小三开打。 「我和远远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聂夙冷冷地道。 小三不屑地笑了声: 「她叫我一声哥,我就当她是个妹。今日起因是你娘自个儿跑来,说了难听的话。她要是直接朝爷吠,爷顶多当条疯狗乱叫算了。 可是她一来就颐指气使,霸道得把将军楼的厨房当成她家的厨房,把我的妹子当成她家丫鬟骂。 爷是修养好才没动手,可爷的妹子委屈了,那么多难听的话,一个性子洒脱的小姑娘硬是咬牙全吞下去,怎么轮不到我置喙?」 聂夙阴笑,神色更为冰冷。「你竟敢骂我娘是狗!」 「她不是吗?」小三也阴阴地笑。 「远远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叫得那么亲密,难不成真如同我娘说的,癞虾蟆想吃天鹅肉!苏三,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她待你好不过因为你厨艺高超,可你竟以为近水楼台,便能藉此接近远远。」 小三挖了挖耳朵,笑得更阴了。「龌龊人想龌龊事,聂夙,你就是个伪君子,品行根本配不上苏远远。」 「难道你就配得上她?」 「老子的德行怎么说都比你好。」小三道:「况且远远被你娘骂成那样,说不准回来就投向老子的怀抱了。」 小三的话够呛,但聂夙也不是省油的灯,聂夙冷冷笑道:「远远现下正在聂府亲自照料我娘亲,无论我娘对她如何,那也是她未来婆婆。只要有我在一日,远远始终会心甘情愿嫁入聂府。」 聂夙接着咬牙,声音阴狠地道:「倒是你,竟敢出手打伤我娘,今日你若不给个交代,聂某与你定不善罢干休!」 小三说:「什么交代?」 聂夙开口就说了一堆条件。「我要你在聂府摆席一百桌,宴请京城贵客,再当众下跪从门口爬至府内,给我娘斟茶磕头道歉。最后当场自碎手骨,以补我娘断腕之痛!」 小三听完聂夙的条件后说:「好。」 聂夙愣了一下,却听小三继续说:「老子要你娘在将军楼摆席一百桌,宴请京城贵客,再当众下跪从聂府爬至将军楼,给老子斟茶磕头道歉。最后把你的玉古扇和白阳玉佩给我,以补我下午所受之惊吓。」 「不可能!」聂夙怒道:「苏三,你欺人太甚。」 小三也回道:「欺人太甚的是你们。两母子同一个样,自以为有理,其它人都不是东西。今日若非那婆娘伸手要打老子巴掌,老子也不会隔手挡。 听清楚,是抬起手,放在面前,连动也没动,老太婆多狠的力道打过来,那力道便会直接还回她身上去。只能说她挑错了人下狠手,自作孽不可活罢了!」 「伶牙俐齿狡辩无用!」聂夙气得发抖。「你若不道歉,我七日内便可叫你在京城中消失。」 说罢聂夙拿了桌上装热茶的茶壶便往小三奋力扔去,但聂夙才出手,突然有一阵劲风随之而至,茶壶在空中裂成两半,热茶直接喷到聂夙身上,而后聂夙脸上一阵刺疼,他惨叫一声,再摸脸,竟已是鲜血淋漓。 小三冷冷地看着聂夙,一字一句说道:「同样的话回你。七日内,你若不道歉,老子倾刻便可叫你在京城中消失。而且,谁都找不着你。」 这威胁中,透露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 第九章 聂夙一张帕子染得全是血,他用力压着被小三割破的脸皮,心里想的全是小三带给他的耻辱。 从见面的第一眼,聂夙就不喜欢这个人,偏偏屡屡言语交锋总是落了下乘,叫对方占便宜去,尤其苏远远当日与小三的斗菜他费心思安排了整整三日,但却还是让苏远远连输三场,令苏谨华动怒,当日狠狠赏了他一巴掌。 新仇旧恨加一加,聂夙对小三动了杀意。 他已经不顾原来的部署,欲直接除去苏三这人。 聂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走着,武临突然出现在他身边。 武临说道:「我已与当日所说的那二人接头。他们近来虽不常出现于江湖上,但实力仍在哪里,全武林数一数二的人物,武功超群,若是有他们,再加上苏三,聂总管绝对如同探囊取物,能为孙小姐拿到那东西。」 武临来得正好,聂夙忿忿地说:「既然找到两个一等一的高手,那便不需要苏三了。这件事楼主吩咐越少人知道越好,你即快与他们定契,绝对要让他们来将军楼。待那二人一到,首先就是杀苏三解我心头之恨,之后再禀明楼主,立即出发。」 武林没有答话,只是飕地一声不见了身影。徒留聂夙在暗夜里急走,脑中只想着到时该如何把小三凌迟抹杀。 ☆☆☆ 武临是苏远远武功的启蒙师父,在苏家已经三十多年。 他是苏谨华的心腹,苏谨华是他这辈子的主子,他也是个武学高手,而他习武只是因为苏谨华需要。 苏谨华让他待在聂夙身边协助聂夙处理事情,并不表示他是聂夙的人。反之,他监视着聂夙的一举一动,再将之报予苏谨华知晓。 这天晚上武临来到了苏谨华的书房,一如往常说话洁简,将今日发生的事秉告苏谨华。 正在看书的苏谨华停下了翻页的动作,视线凝视在书本的某一个段落上,隔着屏风,苏谨华脸上的表情谁也看不见,但武临知道他的主子已然动怒。 苏谨华开口,语气仍是和平常一样。 「聂家太自以为是,聂张氏竟敢让远远受委屈。尚未过门,今日聂张氏便可欺侮远远,若真过门,那我的女儿得受多少苦? 远远最爱便是入厨做菜,最欢喜就是听人赞她做菜好吃,无知愚妇竟要远远婚后不准踏出聂家一步,埋没远远天赋,聂家人就是如此浅薄。」 苏谨华停顿片刻,又开始翻起书来。他用平静而和缓的声音说道:「告诉聂夙,我不介意远远七日内突然没了未来婆婆,他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是!」武临答道。接着又说:「敢问主子,苏三如何处置?」 苏谨华不以为意:「他对远远有所帮助,暂时尚可留下。待『金玉馔』一到手,远远自然也不需要他了。」 苏谨华接着摆摆手,让武临离开。 ☆☆☆ 第五日,苏远远蹦蹦跳跳、欢欢喜喜地回到了将军楼。 小三正在大堂上指着一盘烧羊肉给掌柜的说菜。 他道:「一头羊有多少料理方式你知不知道?是七十二种。但严格来讲能吃的就也十七八种。烧羊肉是其中一种。 然说烧,你家这道菜烧过吗?大块羊肉不能过锅煮,那容易外老内生。只能用铁叉叉着在火上烧,边烧边熏,烧到甘脆,熏到肉上留着果木香,吃起来才够味。」 掌柜的只能在一旁「是、是、是」地直点头,左一口三爷、右一口三爷,说道那新厨子没经验,明日就要他卷扑盖走人。 小三说:「走人倒是不必,要他来我灶边看两日就行。年轻人经验不够那就得学,他这羊肉虽然不地道,但炒得倒还可以。」 掌柜猛擦汗,这位爷的灶也就孙小姐待得了而已,上回把一个厨子骂得哭着跑回家半个月没脸上工,将军楼的年轻厨子都快汰换一轮了,可这位爷明显地还不罢休。 苏远远跑了过来,朝小三喊了声:「三哥。」 小三哼了一声,凉凉地道:「孙小姐知道回来了啊,聂家住得舒不舒服,人家没给脸色看吗?」 苏远远笑容可掬地把手伸到小三面前,袖子一拉,露出一个翡翠玉环。那玉环色泽饱满,圆润无暇,一看便知道是件好货。 苏远远甜甜地说:「伯母刚开始的确很凶,但本姑娘衣不解带照顾了她几日后,她始终还是被我感动了。她今天叫我回来休息,还送了这么一件珍贵的首饰给我,她说她自己都舍不得给人的,但因为是我,才会送我。」 小三扫了苏远远一眼,心里嘀咕了句:『一只玉环便收买了,苏远远的傲气到了聂家就荡然无存,真是丢苏家的脸啊!』 「怎么,你不替我高兴吗?」苏远远疑惑。「伯母终于懂得我的好,也知道你不是她想的那种人了。」 「高兴……」小三翻白眼。「高兴得想替哭喔……」怎么会有这么好骗的姑娘。 苏远远叽叽喳喳了一阵,最后因为这几日实在太累,敌不过困意,便回家休息去了。 而还真巧,苏远远前脚一走,聂夙后脚就踏入了将军楼。 聂夙脸上还贴着纱布,小三使的是能分金断玉的上古名剑鱼肠,他要有心,当场把聂夙整个下巴切下来都不成问题。 聂夙带着和以前一样的笑容,信步走至小三身边,摊开的玉骨扇上画着十二美人图,轻轻着,颇有君子之风。但这个人就是个假的,他那张还能看的皮相底下,住着个小人。 小三看聂夙,道:「笑得这么开心,脸皮扯得很用力吧,伤口不痛吗?不痛要不要爷拿盐给你渍渍,三爷出手,保证你绝对可以痛不欲生。」 聂夙的笑容差点垮掉,但大堂人来人往,他还是得维持将军楼总管应有的气度。 聂夙还没开口,就双掌抱拳,给小三做了个长揖,而后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底下,带着懊悔的笑容,对小三说道:「聂某知道了前因后果,这回的确是家母错了。她不该听信坊间传言,误会三爷与孙小姐的关系,三爷之于孙小姐,传道、授业、解惑,那是真正的师与徒。天地君亲师,三爷光明磊落,又怎会做出那等背德逆伦的无耻之事呢!」 小三心想,这人就是贱。先说他绝对不会与苏远远怎样,可要真的怎样了,聂夙师徒这顶帽子扣上来,绝对叫他走到哪就被人唾弃到哪。 聂夙又说了:「那日之事还请三爷别与家母计较,先父过世已久,自幼便是家母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将聂某养大。 因为远远已许给聂某,家母早将她当女儿看待,正应如此才会在一时情急之下失了分寸,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至于家母断腕之伤,三爷也无须介怀,家母自知理亏,绝对不敢怪罪三爷一丝一毫。」 小三心里想,好啊,要演大家都来演,不然显得三爷不合群了。 小三身子往椅背一靠,神色从容淡定地说: 「你娘就是守寡太久,家里没个人可以讲话,才会跑到外头听那些三姑六婆乱讲话。照理说你爹虽然死很久了,但她没改嫁,也还算是人家的老婆。 她说过什么三从四德的,女人嫁了人就得乖乖待在家里相夫教子,一辈子不能出门。你回去也跟她说说,让她别出来抛头露面的,都多大年纪了,一整个不知检点。」 不知道是谁「噗」地一声笑出来。 聂家那主母的性格是谁都知道的,聂家从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只因精于玉雕又出了几个巧木工匠才得了些名气,可聂家主母却以为住在京城,又与苏家订了亲,便目中无人,自以为能和一干名流权贵身分相等了。殊不知人家只是看在苏家面子上,不与妇人计较罢。 小三的一段话让聂夙的道歉顿时成了笑话,但聂夙只得咬牙将这份耻辱吞下。因为武临带来苏谨华的话,苏三于苏远远有用,暂时不杀。 小三没说够,闲适地看着聂夙又道:「你说远远许给了你,所以你娘拿她当女儿看,就能骂人骂到不留余地?我要是远远他爹,女儿还没过门便叫人欺负,这门亲事就不许了,直接撤。」 「远远与我互相意爱,楼主绝不会拆散鸳鸯。」聂夙恨得牙痒痒的,但仍得笑着应答。 小三说道:「拆人姻缘遭雷劈,这我比你清楚。我说我若是他爹定不让她嫁你,可没说不让她与你一起。为了女儿好,为了女儿喜欢你,他大可把你嫁给苏远远。噢,你懂这个『嫁』的意思吗?就是让你入赘苏家。 这么一来他爹不用担心苏远远有个会欺负她的恶婆婆,还能让她和心爱的人成双成对,这真是说多完美就有多完美,聂总管,你说是不是?」 「噗」又有看戏的客倌忍不住了。 「聂家只剩聂某一只独苗,尚得传继香火,怎可入赘!」聂夙的声音绷得死紧,已无之前的温和笑意。 小三顿时冷脸往桌上一拍,道:「苏家也只苏远远一个女儿,只因她先钟情于你,你就拿乔,许你聂家承继香烟,不许聂家有人吗?」 旁边的人窃窃私语。「这家伙说的有道理耶……」 聂夙咬牙道:「聂某将来会让远远多生几个孩子,再从中挑一男孩送回苏家,继承苏家姓氏。」 小三再拍桌,怒道:「多生几个?若她生的全是女儿,你要她一直生,直到生出男的为止吗?聂夙,你当我三爷的妹子是什么?是猪啊!」 「妹子?不是师徒吗?什么时候结拜的?」众看倌喝茶聊天兼议论纷纷。 「三爷,聂某不是来跟你吵架的。」聂夙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维持笑容。「聂某是真心诚意前来道歉,还望三爷大人不计小人过,能看在聂某平素敬你几分的分上,给聂某个薄面……」 聂夙还没说完,小三突然将周遭放出的气势全数收回,又恢复一张淡漠的脸蛋,悠悠说道:「好。」 「什么?」聂夙一愣。 「咦!」戏还没看过瘾咧,这么早收场怎么可以!欺负一旁的看倌们啊!有人鼓噪起来。 小三嘴角微微一翘,道:「骂过瘾了,再下去还真显得爷斤斤计较了。」 可小三接着却又说:「你那日在我房里说的话,前边三爷大人有大量就这么过了,但道歉也是要有诚意的,照之前所言,就收你那把扇子和玉佩当歉礼吧,其它的全免了,爷大量!」 「呦~」有人深吸了一口气。那两件可是宝,聂夙随身带着,谁都不让碰的。 聂夙一张脸顿时黑了。 小三淡淡地道:「连身外之物也舍不得,你的真心诚意还真薄啊……」 没错,这只是身外之物。聂夙看着小三的那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待他拿到金玉馔后杀了这个人,还有什么取不回来的。 聂夙的脸先是稍微地扭曲,而后慢慢地一点一点变回来,最后加上微微的浅笑,再添上数一数二的诚挚面容,慢慢地伸出手,先将手中的玉骨扇交给小三,再将腰间的白阳玉佩取下来放到小三手中。 小三嘴角微微一挑,笑得邪乎。「既然如此,爷就勉强收下,勉强原谅你娘那日的莽撞了。道歉后退下吧,爷见着你还是觉得你有些碍眼。」 聂夙心里万般的愤恨,却还是得朝小三又做了个揖。一腔怨气积在胸口来回冲撞,令他几欲吐血。但他仍一字一句缓缓说道:「聂某谢过三爷。」 「哇──」众公子们满足了。这苏三真是个奇葩,一张嘴竟可以说到聂夙不敢哼哼,且占了便宜还卖乖,吞了聂夙两件宝。 众人操,此真能人也! ☆☆☆ 听说将军楼今日有两位重要贵客到访,对方名气十分响亮,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生的端是一表人才,只是脾气不太好。 聂夙特意吩咐厨子从昨日便开始准备,务必要操办一场豪华的迎宾宴,还列了十分讲究的将军楼名菜,准备待客。 晌午时分,贵客到临。 苏远远跑去探望未来婆婆,不在厨房;小三今日也起晚了,在房里打了个大呵欠后,才慢吞吞地换上衣衫从厢房里出来。 跑堂小二们个个忙得连见着三爷都没时间问候,小三抓了一个来问,听见聂夙请了什么武林高手来将军楼,还将聂夙的叮咛说了一遍给小三听。觉得奇怪,遂悠悠地走下楼来。 只是小三才走到二楼和一楼的楼梯间,瞥见那两个生得一表人才,可惜脾气不太好的人物身影时,一把火立刻从肚子里冒出来,直想解开腰间绳镖,马上给那两人屁股来个一鞭子。 「聂某十分荣幸,能请得二位相助。修罗双子威名响彻武林,今日二位前来,聂某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只能请楼中老师傅为二位摆一道小小的洗尘宴,望请二位赏光。」聂夙含笑,气度雍容地说。 只是聂夙眼底精光一闪,市侩计较,小三再不想看,那神情也落入了自己眼里,要不是他尚未用膳,定会直接吐出来。 再见那所谓的修罗双子,一个穿得乌漆抹黑,腰间别着黑色修罗鞭,一个穿的白到发亮,腰间系着白色修罗鞭。 面容如出一辙,正是双生样貌。 然一人显得稳重内敛,一人神情潇洒恣意,虽皆是俊朗非凡,卓尔超群,见之难忘的出众外表,但各有其姿态气势,即便站在一起,即便皆不开口,也没人会将两人错认为同一人。 修罗双子一人冷漠一人傲气,打从进将军楼,就只听聂夙在那里不断恭维,两人却连开口说话都显得懒。 小三牙痒,从怀里掏出颗梨子咬了一口。新鲜的梨子一咬下,香甜多汁的果肉入口同时,也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小三看着那两个没出息的,牙就一口一口地啃,于是「咔嚓咔嚓」的咀嚼声便在楼梯间响起。 而那两个听说名气十分响亮,江湖上数一数二,但是脾气非常不好的人物一听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时,心和背脊顿时凉了个彻底,双双转头往楼梯那方看去。 当见他们着靠着楼梯,[着眼睛啃梨子的小三,而且还是脸色十分不好的小三时,顿时失声喊道:「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声音还挺齐的,两个人开口说的话一模一样。 「咔嚓──」三爷脸蛋上淡淡的神情,显示他心情不怎么爽利。 「师兄……」两个刚进门时气势非凡的高手顿时萎了,有些讨好地展开怯怯的笑容,看着小三。 聂夙一脸惊愕,完全弄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小三不咸不淡地说道:「你们俩可真行啊,说说,我离开时交代了什么?」 两人抖了抖,回答道:「去找大师兄……」 小三说:「大师兄最后出现的地方在哪里?小五你说!」 「南……南边……」小五吞了口唾沫,困难地回答。 小三眼睛瞟向小六。「那你们现在在哪里?」 「北……北边……」 「你们也知道自己在北边啊!」小三吼了出来。 大堂里的看倌们齐齐一起往上望,看着头顶梁柱。小三这一吼,简直惊天动地。原本以为很干净的将军楼,竟硬是被他把梁上灰尘吼了一些下来。 小五、小六同时肩膀一缩,什么江湖排名、什么修罗双子,什么威风凛凛的大侠,这些东西之于他家三师兄就是个屁。 小五、小六只要碰上小三,气势什么的就如同浮云飘过,完全没那种东西存在了。 小三发觉有人看着他。 其实大堂中看他的人多了。 苏远远自己向外透露那次斗菜她输得凄惨,三场都没赢过苏三一场,未来的将军楼楼主甘拜下风,这阵子正积极地给三爷「虐」……不,是正积极地向三爷学习厨艺。 加上前两日苏三这个人也就在此地,动口不动手,就说到向来口才好,买菜杀价都能杀个三成,让所有菜贩恨得牙痒痒的聂夙差点吐血三盆,还将家传之宝拱手相让,就这两样,短短时间里叫三爷威名响彻云霄,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名气都比苏远远大了。 小三看向聂夙,只见聂夙目光平淡如水,一脸笑意地看着他。 「原来苏三爷与这二位大侠认识?」聂夙言语间带着试探。 「我和你们认识吗?」小三回问小五、小六。 「认识、认识、怎么不认识!我们两个是三师兄养大的,打小就在一起,本事都是和师兄学的,没有师兄就没有我们,怎么会不认识!」小五、小六说了这一场串,不但话中字句一模一样,连讲话的抑扬顿挫都相同,这神奇到愣是让旁边的看倌们惊讶万分。 小三这时才问小六:「不办正事,来京城干什么?」 小六口直心快地说道:「噢,我们找了大师兄一阵子,银子花光了,刚好有人送银票来,要我们帮点小忙,我们就来了。」 小五眼角抽了抽。每回只要师兄问,小六就直接答。师兄知道他们在外闯荡,办事还收银子,会不会跳起来拿鞭子抽死他们啊…… 谁知小三却冷冷哼了一声,道:「没银子不会跟我拿吗?二师兄那里我也放了一堆,不会开口问啊!」 小五、小六同声回道:「三师兄说过江湖要自己闯,所以银子当然也要自己赚。」 听见这句,小三脸色才好一点。他点点头,说了声:「不错,有些出息了。」 但跟着又说:「只是银子这东西,和管人闲事一样,有理的、看不过眼的,你们动手师兄不会说什么,但是……」小三瞥了聂夙一眼。「眼睛也长好些,帮了不该帮的,拿了银子手会烂的。」 小五当下笃定小三和这个招他们来的聂夙有过节。 小六动作更快,他在自己怀里掏了掏,又伸手到他哥怀里掏了掏,把所有的银子银票都掏了出来,然后一把塞还给聂夙,接着拉着他哥的手跑到楼梯口,往上望着小三亲热地道:「师兄,我们把银子都还给他了。」 「还不够数。」小五说:「来的路上我们拿了些给人。顺便帮手的。」 小三点点头,又啃了一口梨子,然后道:「跟我上来。」 小五、小六喜出望外,知道这回小三饶过他们没办正事的事儿了,两兄弟愉快地随着小三的脚步,登登登地跟在他身后跑上楼去。 隔没多久,小六拿着一迭银票跑了下来,然后抽了六张给聂夙。 他一边抽一边说: 「这两张是补那些不足数的,这两张是给你、这两张是给那个姓武的。我师兄说做人要大方,你花了多少,我们不干了,就还两倍给你们算是补偿。 不过因为你们,我们意外碰到了三师兄,所以我跟哥哥额外再多给你和姓武的各两张,每张百两,一共十张,那件事想想也有些缺德,你们找别的缺德人去干吧,我和我哥要陪我师兄,没那个时间了。」 说罢又愉快地「登登登」跑上楼,边跑还边哼曲子,看得出来心情很愉快,完全没有方才进门时那份「我是大侠我很厉害别来惹我惹我者死」的肃杀之气存在。 聂夙一口牙都快咬崩了,但仍是强忍着露出笑意。只是笑得面容有些扭曲,心里恨得直想杀人。 武临怎么会这么不长眼,谁不好找,竟找上苏三的师弟。 苏三也够不留情面,一而再再而三地于众人面前削他面子。 这仇若不报,他将来还怎么在京城站得住脚。 苏三一日不死,他一日不舒心。 相较于内心黑成一片的聂夙,其它人则是啧啧称奇,苏三到底是什么人,瞧他一出手,给他师弟的就是一大迭银票。 他师弟出手更是大方,每张百两,十张便是千两,而且好像还当那些银票似纸,随手给出去眼睛连眨都没眨一下。 一个能人,引来了两个神人。 聂夙聂大总管,你觉得你还撑得下去吗? 看倌们当下立刻开赌盘,一赔十,苏三一,聂夙十。 显然,众人都看衰聂夙。 ☆☆☆ 师兄弟在神仙谷外团圆这是第二次。第一次大伙儿心情都不好,吵完就回谷了,哪像这次悠悠哉哉快快乐乐,将军楼的厨子还很有眼色地把一堆好吃的名菜全往小三房里摆。 三个师兄弟边吃饭边说话,就小六话最多,一开口怎么都停不了。「g,师兄,你怎么有那么多银票?」这孩子单纯好奇。 小三淡淡地说:「卖面卖包子扣掉养的那些人,每年都有剩。再加上宴四儿不断给我堆金堆银堆票子,老子都快富可敌国了。」 「刚刚给你们的那两迭就当是你们四师姐给你们的见面礼,花不完千万别还给我,自个儿找她还去。」小三末了补了一句:「自然,如果你们找得到她的话。」 「四师姐神龙见首不见尾。」小五笑。「她的浮华宫又隐蔽。」 「我们俩哪找得到她!」小六接着说。 「是说,师兄你身上怎么放这么多银票?」小五疑惑。 「怎么,怕老子被人打劫啊?」小三瞟了小五一眼。 小五笑说:「师兄哪会怕被人打劫,我只是想,师兄应该比较会嫌这些身外之物占位置,带起来不方便。」 小五给小三挟了一块鱼,挑的是鱼脸颊最嫩的那处,同小三一起久了,自然知道什么东西什么地方最好吃。 小三理所当然地将鱼肉连同白饭扒入嘴里。 小六见况也把碗递到他哥面前,小五挟了一块卤得香透的水晶肘子给他,小六再把那块水晶肘子挟到小三碗里。这情况到底是怎样,小三摸不着头绪,却见小六乐孜孜的自己挟菜自己吃。 莫名其妙的两兄弟,小三看了小六,又看小五,心里想。 吞下嘴里那口饭,小三说:「银票在谷里堆太多,有些都被虫蛀了,我看着浪费,随手就拿了些出来,打算买些地。」 「买地干什么,要种米吗?」小六忘不了小三拿回谷的那些米,煮起来简直叫做一个万里飘香,而且香到连竹林里的药彘闻到米味,都会激动地跑到竹林边又走又跳。 小三睨了小六一眼。「问那么多干嘛?我自是有用处。倒是你们,怎么会和聂夙扯上关系,他找的谁那么大本事,能和你们搭上线?」 「一个叫武临的人。」小五说。 「武临?」小三皱皱眉头。「有没有说要干什么?」小三当下第一个反应是想,聂夙是要找修罗双子干掉他这个会武功的厨子,但细思又觉得没那么简单,即使他几番挑衅,聂夙还是咬牙硬忍,有些奇怪。 小三把饭碗和筷子放了下来,倒了杯温热的白毫银针啜了一口。 还没出手不是不想置他于死地,很有可能是他还有用处。否则他都逼得这么紧了,聂夙又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一忍再忍。 小三眉头越皱越深,完全想不透。 小五见小三的模样,想了一下,又和小六对望一番,最后还是老实说道:「师兄,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你们如果没做错事,老子吃饱了撑着生气干嘛?」小三说。 小五、小六又对望了一下,心里抖了抖,想着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直接开口讲个明白,死快点痛快些。 「他们要我们帮他们盗坟。」双子同声共语地说。 「盗坟?」小三刚开始还愣了愣,没听清楚这两个字的意思,但下一刻随即睁大双眼,声音大了起来。「盗坟!?」 小五、小六心里怕怕,但还是说:「那个姓武的找上我们时,只说报酬优渥,不谈要做什么。是我们说不知道要干嘛,再多银子放在我们面前也没兴趣,他才勉强说出这事。」 小六接着单独说道:「听说是个险地,不是高手要踏进去都很困难。里面机关重重,随时能致人于死地,所以机关多陷阱多容易死人于是银子也很多。然后我和哥那么刚好前一天给个小村子请了个秀才教孩子读书,银子全花光,那个武临又穷追不舍,我们才答应的。」 小三听了前面本来要发脾气,但小六后来的那段话,让小三没一下子就怒吼出来。 小五说:「我还见那个姓武的和人接头,收了几件上等皮裘,现下京城都以入夏,根本用不着 恋耽美 分卷阅读26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衣,所以我猜测要去的地方不是极北之地,就是雪山山巅。」 「极北之地……雪山山巅……」小三喃喃念出这几个字,脑中突然闪过什么,但是太快了,以致于他没捉住。 ☆☆☆ 因为将军楼没多余的空房,晚上小三只得像在神仙谷一般,被小五、小六挤在中间。 时以入夏,虽大开着窗,但仍是觉得郁热。小三觉得自己的脑袋全给填进了糨糊,稍早小五、小六讲的那些事不停地在他脑海中盘旋。 打从他梦见苏谨华决定回京起,事情就一路朝古怪的方向发展。 苏家大爷苏凌死了,苏家大二爷苏乱从没在将军楼出现,苏谨华明明还活着苏家的将军冢竟然封了?这不是摆明不让苏谨华进苏家坟吗?况且苏谨华续弦娶了个老婆,他老婆还给他生了个女儿……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小三虽然躺得好好的,看似睡得非常沉,但是他一整晚都在作梦,一会儿梦见苏凌,一会儿梦见苏谨华,一会儿梦见血流成河的沙场,一会儿梦见大漠袅袅孤烟。 早上天蒙蒙的时候,突然有人碰了他的嘴唇。 带着熟悉温度的指腹轻轻滑过,摸的人甚至不敢用力,只怕动静太大会吵醒他。 可是小三已经醒了。他张开眼,转头望向小五,小五的手来不及缩回去,那一刻竟然有些发抖,眼里带着慌乱,然后眼神飘移了一下,顾做镇定地说道:「师兄你睡到流口水了……」 小三一晚上没睡好,没睡好脾气自然不好,他那双眼睛亮得几乎要刺穿人心,吓得小五内心忐忑不定。 小三直想朝小五喊声:屁! 但却只直直看了小五一会儿,就转头闭眼,把脑袋歪向小六那边。 小五手心全是汗,他能感觉小三那一眼并不单纯。 那头无忧无虑,睡得正香的小六一个翻身,大腿跨到小三身上,然后拱了拱,喃喃地喊了声:「哥……」 男子晨间偶尔会起的现象随之热腾腾硬梆梆地在小三身上戳了戳,小三顿时浑身发毛,怒气如火山沸腾爆发,一脚就把小六给踹下床去。 小六受到重击,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双腿夹紧,手捂着那个地方呜呜地叫个不停。他不明白为什么睡到一半会被踹醒,而且他家三师兄踹的还是男人最脆弱的地方,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含着泪无辜地望着小三,求解释。 「我操你大爷,」小三咆哮:「一个摸一个蹭,到底给不给人睡觉啊!」 三爷整个人彻底狂燥化了。 第十章 将军楼出现了奇景。 早上先是一阵咆哮惊醒了所有人,接着开店之后,两名生得俊逸的年轻人在大堂探了探,然后双双同步踏上桌子往二楼栏杆处一跃,抓到栏杆后身体再一翻,动作流畅毫不困难地一手解开腰间鞭子,把双足缠好,然后松手同时往下坠,自个儿把自个儿吊在半空中。 「啊,还缺两个水桶。」小六道:「师兄如果看见我们的脸一定还会生气,得像上一次把脸给盖起来。」 小五招了招跑堂小二,让他们拿了两个水桶过来,桶子上头还系了两根绳,在不勒死他们的前提下,脖子挂着绳子,绳子挂着木桶,木桶把他们的脸罩了。 是以,谁都不明白的诡异景象就这么在人来人往的将军楼大堂上上演。 掌柜的嘴抽了抽,也不能说什么。聂总管发话这二人是贵客,得罪不得。 苏远远这阵子老往聂家跑,入将军楼的时候不定。她压抑自己想向小三学厨的欲望,为了聂夙,天天一早就去聂府,照顾聂夙他娘。 今日下午一到将军楼,苏远远便给几乎坐满堂的客人吓了一跳。 她探探天色,明明还不到用膳之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在楼里? 结果仔细一看,喝,不得了!竟有两个人头下脚上被垂吊在二楼栏杆处,脸还用木桶倒扣着,一付见不得人的模样。 「孙小姐总算回来了!」掌柜的擦着汗,连忙迎向苏远远。 苏远远很生气,走到二人底下大声斥道:「你们是谁,这是干什么,又是来闹场的吗?」 掌柜立即说:「这二位是三爷的师弟,聂总管吩咐得好好招待的。只是昨日一早三爷出去后,他们便自个儿把自个儿挂了,饭也没吃水也不喝,连话都没说过一句。」 「三哥的师弟?」苏远远疑惑:「三哥什么时候有师弟了,他怎么没跟我说过?」 小五、小六听见女孩子独特的清脆嗓音,又听闻这女子左一声三哥,又一声三哥,语气颇为亲昵,突然间脑袋里就一起浮现了一个小三曾经说过几次的女子名字。而他们肯定,那定是小三心里念念不舍之人,小三才会连在梦里也惦记。 真是糟,前局未朗,眼前又杀出了个疑似劲敌之人。 小五、小六兄弟俩就着倒吊之姿,开口问道:「是不是叫小柔?」 五、六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地,但还算清楚。 苏远远听见这个名字从男子口中说出,顿时火了。「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她的名字不是你们可以随便叫的!登徒子,不要脸!」 小五、小六道:「只要回答是或不是!」 淡淡的压迫感从修罗双子身上散发出来,冰冷澈骨的寒意令大堂中离他们较近者背脊和头皮同时发麻。这是武学境界极高的高手才会有的能耐,而这股气势直直朝苏远远而来,将苏远远逼退了好几步,脸色发青。 但苏远远是个不服输的人,她硬是顶住那股气息,流着冷汗,大声呛了回去:「那不是我的名字,但却是我娘的闺名。你们打哪知道这个名字的?混蛋、无赖、流氓,女子闺名是可以随便乱喊的吗?」 「娘叫做小柔?」夕阳余晖下,将军楼门口站了个全身沐浴金光的青年。他没有多俊俏的面容,也没有华贵的衣裳,但光是站在哪里,就炫目得令人睁不开眼。问话的人,正是刚从外面回来的小三。 「师兄回来了!」小五、小六轻晃了两下,在半空中摇给小三看。他们自动自发罚了自己,挂两天了,求师兄原谅。 然小三一颗心只系在那个名字上头,他走入大堂,一脸漠然地问道:「说娘叫小柔?她该不会姓穆,是和苏家比邻而居那户穆家女儿穆小柔吧?」 苏远远惊讶且困惑地道:「我娘是姓穆没有错,外公也曾经住在苏家隔壁,但后来外婆走了,外公就搬回乡下养老了。三哥你认识我娘?怎么连我娘的娘家事情都知道?」 「这怎么可能?」小三觉得眼前一片星星,闪得他眼花缭乱。他忍不住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往后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 苏远远见况连忙问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听见苏远远说出这几个字,吊在半空中的小五、小六立刻解开绑在腿上的鞭子,然后翻身落地直接往小三的方向跑过来,连修罗鞭都没拿。 两个头罩木桶的人将木桶掀开一些,但当他们瞧见小三那张苍白的脸时,一下子就慌了。 木桶继续盖着,小五摸了杯子和茶壶,连忙倒了杯茶给小三喝。 小六则急着道:「师兄这是怎么回事?身子又不舒服了吗?」 小三喝了口水喘了口气,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茶水上泛开的涟漪好一会儿,才用不疾不徐的声音道:「没什么,外头太阳刺辣,兴许是这两日晒的太久,才有些犯晕。」 「晒了点太阳就犯晕?就你这样的人?哪可能啊!」苏远远不相信。 在她心里小三是个无所不能的人,功夫高、厨艺好,谁都比不过。他应该是铁打钢铸的才对,钢铁所铸的人怎么会和凡人一样生病? 小六说道:「师兄身体本来就不好。让开,我们要扶师兄上楼休息!」 苏远远突然醒悟,道:「哥,原来你是中空的啊?外头铜墙铁壁,可是一根针戳下去就破!」 苏远远的一声哥,让小三放在扶手上的十指紧了一下。 小五、小六虽然没有直接看到小三的表情,但他们都感到小三突然绷紧的那x。 小三没有说话,只是一直坐在椅子上。 小五、小六和苏远远围在他旁边,都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小三脑海里乱成一团,那几个名字一直在他心中盘旋着停不下来。 苏谨华、苏谨华竟然敢娶了穆小柔,还生下一个女儿苏远远。 穆小柔是谁,那可是苏三横当年亲求懿旨,让太后指给他的老婆啊! 苏谨华又是谁,大将军苏凌的儿子,苏三横的亲爹啊! 一个当爹的居然在儿子死后,把他儿子的老婆给娶了。 苏谨华你能不能再无良一些。 休妻弃子害发妻上吊身亡,还干出这种抢儿子老婆的事情来。 好、真是好啊! 你死掉儿子苏三横在坟墓里祝你出门就被雷劈、就被雷劈、最好苍天有眼,一道九天玄雷直接劈死你! 混蛋啊── ☆☆☆ 小三没让人搀扶,定了思绪后就一步一步往楼上房间回去。 他不过只是想回来看看,没想过掺和那些前尘往事,可原来打从他踏出神仙谷的那一步起,就已陷入其中。 小五、小六跟在小三身后进了房,小三一入房就往床上躺,脸色还是一样的白,额间渗出了些汗。 小六说道:「我去打些水给师兄擦擦脸,你先看着师兄。」 小五点头后,小六就一阵风似地跑了出去。 小五来到床畔轻声地说:「师兄,天气热,我帮你把外衣脱下来会舒服些。」 小五的手伸了出去,但在碰到小三的同时,小三轻轻一动似要闪避,可僵了一下又停下来。 小五联想到今早的事,顿时背脊发凉,好一会儿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地开口问道:「……你知道了,是不是?」 小三只道:「顶着个木桶跟我说话,」还用这种调子,深情款款的。「你不觉得好笑,我都想笑了!」 小五将头顶上的桶子拿了下来,脸上带着一丝沮丧,他低着头,没看向小三。 是以他也没察觉小三那双眼睛深深地看着他,看着这个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 小五咬牙抬起头时,小三正好转头看着床顶,脸色没变,还是那付模样。 「我应该更早察觉才对,我和小六不论做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小五低声说:「昨晚你睡时,无意识地往小六那里多偏了一些,那时我就该明白,你知道了我的心思。」 小五问:「师兄,你什么时候晓得的?」小五怕小三说是吃暖锅又喝了酒的那天,那天他对小三做了不该做的事,如果小三动怒,要杀要剐他都认下。 他就是这么喜欢小三。这么喜欢他的三师兄。 小三静了半晌,说道:「你对我做了云倾对小春做过的事,稍微想想,就明白了。」 小五闭起眼,深深吐出一口气。云倾最爱对小春做什么,全神仙谷除了师父以外谁都知道。 小三真的想起那夜的事情了。小五的胸口闷得很,但强自压抑下说道:「那天我没把持住,情不自禁做了那样的事,师兄你要怎么罚我都可以,可是千万别……」千万别把我使唤开,不让我留在你身边…… 小三见到小五的表情,像死了爹死了娘一样……不,徐家那么对他们,就算徐家人全死光,小五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把你那个表情收起来,」小三说:「我又不是不开通的人,情情爱爱丁点大的事,值得你脸皱成这样?都是那个云倾,和小春两个人的感情是深没错,可有必要做得那么明显吗?又是摸脸颊又是深情对望,以为全神仙谷的人都是死的啊!」 「摸脸颊?」小五愣愣地说道:「深情对望?」 「……」小三顿了半天才说:「就是小六被下药的那次,你说什么我手心有梨子的味道,后来我才发现那时候你看我的眼神,就和云倾看小春时一模一样……」 小五本来已经准备要碎了的心,随着小三的话重重落了下来。原来他想的跟小三所想根本不是同一件事。 只是……这种既不光明又不磊落的行径等适当时机他得向小三坦承,他不能、也不想,把这事情盖了不说,瞒着小三。 现下,小五深吸了两口气,他掌心全都是汗,开口时紧张得不得了,声音颤颤地问道:「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喜欢到每天只要睁眼能看到你,就能高兴一整天……喜欢到若看不见你,就会思你想你无法自己……」 小三觉得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还打了个寒颤。他打死没听过有人对他说过肉麻话,于是他也无法自己,鸡皮疙瘩一片片,起了又起,都不待休息的。 「我……想留在你身边……想和你在一起……」小五这般说时,小三瞥了他一眼。 「老子从没想过会同个男人怎样,你八师弟是喜欢男的,二师兄说过要和师父同生共死,可就算很多男的都喜欢男的,老子还是传统做派,时候到就娶妻生子,你明白不?」小三说的是实话。 即便早知道没有一丁点的可能,但亲口听见小三对自己说出这般的话,小五还是觉得心痛难捱。 他揪了揪衣襟,然后把手放下来。他脸色苍白,表情痛苦,但因为是小三的决定,所以他听从,只是痛楚无法那么简单便收起,所以他低下头不看小三,不想让小三觉得自己拿这点在逼他。 能够亲口说出喜欢,已经是上天的恩赐。这之前小五只敢想,也只能想,想着倘若有朝一日他能和小三相处在一起,每天每日都能见着他,每晚每夜都能搂着他,而小三偶尔会对他露出难得的微笑,为此,死都可以。 小三见小五这般,心里也舍不得。他声音有些低,说道:「别这样,这样像什么话。情爱不过就是人生中的一点沙,有也好,无也罢,自己总归还是得靠自己走下去。况且无论如何,你都是师兄一手带大的,师兄对你虽无法有那样的意思,但放在你和小六身上的心思,也不见得比你的感情少。」 「我知道。」小五尽力收紧痛楚,眼底一抹泪光闪过。「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师兄更疼我和小六的人,师兄对我们付出的心血,无人能及。」 小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五的脑袋。「可我对你们的打骂从来也没少过,你这笨蛋怎么就喜欢上我了呢?」 许久,小五才缓缓说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 小六这水一打就打了好久,端着脸盆跑回来时,一脚踹开门,也没察觉到房里异样的气氛,把巾子扔进脸盆里抓一抓扭一扭再拧一拧,送到小三面前,让小三擦脸。 「冰的呢!」小六得意地说:「我让这里的掌柜开了冰窖,特地敲了块冰放水里,这样擦起来凉爽多了。」 接着又高兴地道:「师兄,原来你在外头化名苏三啊,刚巧我和哥出道以来也没给自己取过名字,都任那些人修罗双子、修罗双子地叫。不然我们跟你姓好不好你叫苏三,我哥和我便叫苏五、苏六,这个主意不错吧!」 小三往小六瞥去,心想,这就是个没心眼的。 他哥正伤心着呢,竟然也没发现! 双生子那互通的心思现下是打哪去了? 和他的脑袋一起被冻在冰窖里忘了拿回来了吗? ☆☆☆ 将军楼有个后院,后院里养着许多奇珍异兽。 到了晚上那些困兽们睡了,院子便显得清静,是个发呆的好地方。 小三躺在一把摇椅上,安静地靠着椅背,仰头看着星罗棋布的夜空。 小五、小六原本要跟着来,但小三打发他们先去睡觉,他没有困意,脑袋又乱得很,只想自己一人清静清静,将近日浮动的心思沉淀下来。 我不入红尘,却已在红尘。师父说他不在三界五行内,但大千世界世界万千,三界五行外还是有千千万万的事界。 摇椅晃晃,小三安适地躺着,嘴巴开开。 仍有些少年模样的青年发呆时,那张嫩脸让他的年纪看起来总是有些小。 小三原本享受着这样的安静,然而,又有人来吵了。 那个脚步声从后堂一路来到小三面前,小三也不看他,仍是望着夜空,只是把嘴巴闭了起来。 开开的很难看,有损三爷威严。 「三爷今日倒是清闲。」聂夙道。 「老子正烦着,你要敢再开口说一句话,老子一掌劈死你。」小三淡淡地说。 聂夙一笑,并无怯意。他走到这步便已是无法回头。 事情是他起头的,打着苏远远的名号,此次若成功,苏谨华将更信任他,而他也能掌握更多实权,可横空出现了个苏三,不但打乱他的计划,也将那件事拖延下来。 新请来的两个高手是苏三的师弟,这点他与武临都始料未及。但聂夙没时间再去找其它人了,顶尖的高手可遇不可求,像苏三和修罗双子这种境界的要能再碰见那是难若登天。 苏谨华还在看,看着他如何完成这事。 他若没点成绩给苏谨华,不等他扳倒苏谨华,苏谨华就会先扳倒他──将他手中的实权一一收回。 所以聂夙今晚只得来找小三。他要用所有厨子都无法放弃的条件,先引小三合作,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聂夙还是开口了,他一开口,小三就狠眼瞪他,可当他说出第一句话,便见小三的眼睛微睁一下。很小的动作,小到几乎看不见,但聂夙还是察觉了。 聂夙说的那句话是: 「你知道『金玉馔』吗?」 小三怎么会不知道金玉馔!金玉馔是苏家两件传家之宝其中的一个,「将军传战戟,名厨接金玉。」其中的金玉指的便是金玉馔。 这是一本食谱,一本要不得的食谱,一本记载着苏家所有名厨几百年于鼎盛时期留下各式各样心血结晶的一本食谱。 知道苏家的人几乎也都听过这么一本神乎其神圣典的存在。 相传,就是这本书,让将军楼楼主的地位于京城屹立不摇,也就是这本书,造就了将军楼如今辉煌超然的存在。 小三不咸不淡地道:「金玉馔在苏谨华手里,谁都知道,这有什么好说的。」 但聂夙接下来的话让小三惊愕了。 聂夙道:「不,金玉馔不在苏谨华手里。据我所知,金玉馔早在大将军苏凌死后,就被一起封进了将军冢里。」 「怎么可能!」小三差点从摇椅上跳起来。不过幸好及时克制住了。 「你的两个师弟一定向你提过,我找他们的原因,是想借他们的武功,助我再开将军冢。」聂夙见小三听得仔细,竟已是上钩了的模样。原来金玉馔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叫看什么都不入眼的苏三都瞪直眼睛。 聂夙说:「我知道你的武功也不弱,轻功更是一绝。明人不说暗话,我就敞开了说吧。将军冢一封,机关尽起,固若金汤,无人能进。我能入将军冢,但需要你和你两个师弟在将军冢内护我安全并保我全身而退。 待出了将军冢,金玉馔我与你一人一半,手抄也好拓印也罢,半个月后再与对方交换另外半本。等这事结束之后,你拿走你的,正本归我,从此各不相干。 目的与条件都明白告诉你了,你与你两个师弟都已知道这事,若能参与那是最好,若不能……苏谨华有的是方法不留活口。你自己考虑考虑。」 小三半信半疑。「苏家十几二十代祖宗那么多人,将军冢肯定不小,一本食谱要从何找起,找上一辈子吗?」 「如果我没猜错,金玉馔应该在定波将军苏三横的墓里。」聂夙说。 小三脑里顿时天雷滚滚。心里想着,为什么金玉馔会在苏三横的墓里?苏三横是个将军又不是厨子!难道苏凌年纪大了脑袋坏掉了,把苏三横跟苏谨华弄混了。 但下一刻,小三想到最重要的问题: 我操,这不摆明了就是要盗老子的坟吗? 孽畜,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动老子的墓!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作者:绪慈[第四部] 文案: 多年未归, 将军楼如今不只出名菜,还出孽畜了! 背祖忘宗的苏谨华,表里不一的聂夙, 满眼的私欲偏就看不清三爷的身分, 新仇加旧恨,鞭死你个混蛋! 然而仇要报,孩子也要教, 五六这对孩子几句话就要人死, 气都沉不住,还成啥器啊! 再加上个识人不清的苏远远, 郎心狼心分不清,迟早被人欺! 三爷那个头,痛啊! 谁欠了谁的,世间自有公道。 苏谨华欠了苏三横的, 百里三定叫他连本带利吐出来! 带着即将蜕羽成鹰的雏鸟, 小三将踏进解谜一切混乱的──将军冢! 第一章 小三慢慢地从摇椅上站起来,右手搭在腰间的s龙索上,肚子里一把火烧得旺。 居然敢把主意打到他的坟墓上,就算那已经算做是上辈子的坟了也不行! 他要鞭死眼前这只孽畜。 混蛋! 这突然间兴起的气势太过惊人,站在小三面前的聂夙脸色顿时化得苍白,连抬脚往后退的气力都没有。 但早知小三火爆脾气的聂夙自然不可能毫无准备便来和小三谈条件,于是几乎在察觉他遇险的同时,后院远远的阴暗处立即跃出了十来个身影,一字排开立在聂夙身后,各个手持兵器屏气凝神对着小三。 这些人是苏谨华给聂夙的人手,武功皆是不差,用来给他使唤,顺道贴身保护他的。 聂夙好不容易找回声音,但开口却发觉自己打起颤音来。「……三爷这是不打算给将军楼楼主面子,要在此时此地撕破脸了?」 小三冷冷地勾起嘴角,没有将聂夙身后那堆人放在眼里。 他还没说话呢,身边蓦地便出现了两股气息。 小三也不用看,就知是谁来了。 这一会儿,聂夙和身后那堆一边,小三和小五、小六一边,两边都是杀气四射、剑拔弩张之势。 可,人呢,那是管精不管多啊! 小五、小六一来,杀气有人帮着放,三爷放在s龙索上的手索性一缩,抖了抖袖子,便朝摇椅坐下。只是姿态大开大合地,配着脸上那表情,叫做十分嚣张。 小六冷傲的声音响起,带着诚意十足的寒气。「什、么、东、西,竟敢在我师兄面前放肆,不想活了!」 小五略微淡漠的嗓音接着道:「将军楼楼主我呸,我师兄什么样的人物,只要他不想,就算皇帝来到这里我们也能叫那皇帝没面子回去。」 哼哼!小三心里舒爽了些。 师弟是拿来干什么的? 瞧,就是拿来这么用的! 深夜寂静的后院,肃杀之气浓得都快结成了雾,养着的困兽们先是被惊醒乱叫,而后又被吓得口吐白沫晕死过去,喧嚣之后落得一片宁静,气氛诡异。 小三冷静之后收起了愤怒,尖尖的下巴略略扬着,一双眼睛亮得骇人。「你们这些人,心都太贪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敢要,就不怕老天爷落报应在你们头上。」 聂夙颤颤地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稳住自己道:「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苏三,你要想清楚,苏家在京城的能耐可不止表面上看得见的这些而已,几百年的基业,要弄死你和你师弟们这些所谓的武林高手,也不是太困难。」 小三正慢慢地把自己怒火的余渣一点一点捡起来,他才正想着和聂夙较真真是失了三爷的范儿时,小六鞭子一震,就抽出去了。 「六爷我一根手指就能将苏家推平,敢动我师兄!不用三天,我连苏家的根包括你家的都给刨得一乾二净你信不信!」 小三瞟了小六一眼,轻飘飘地说一声:「我还没说『死』呢,你敢动我要的人……嗯?六爷?」 小三酥柔的声音一从嗓子里出来,小六的手一抖,本来打算削下聂夙头颅的白色修罗鞭凌厉去势就全软了。 小五几乎同时出手,他的黑色修罗鞭实时缠上小六的,两条鞭子卷在一起,将余力全都打散,而后一块收了回来。 「师兄……」小六又抖了抖。 「没规没矩,这番莽撞是要给人看笑话吗?等会儿回去收拾你。」小三说道。 生死一瞬,聂夙吓出了一身冷汗。 小三回头见了聂夙脸色苍白得跟鬼似,嗤笑道:「小子,老子在京城里横着走的时候你还没出生龋平时没同你计较,你以为老子真的是吃素的不成?老子现下看你碍眼,还不速速滚离了去!胆敢和老子拍板?老子怒气再多一分,今晚就踏平整个聂家你信不信!」 「苏三!」聂夙怒得眼都要凸出来。 「就在这儿。」三爷没在怕。 聂夙又努力深吸了几口气,急喘几下后咬牙道:「三日后聂某再来听答案!」 「我操!」小三翻白眼。这孽畜根本没在听人话。说了半天,他眼里还是只有功利私欲这几个字。 聂夙看着小三,小三也看着聂夙,而后小三冷冷地笑了。 「成啊……」三爷阴阴地说:「不怕死的,就回去告诉苏谨华,三日后再来,爷到时肯定给他一个答案。」 小三这音调凉飕凉飕地,听得连小五、小六都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小六看向小五。『师兄和那姓苏的还有这家伙有深仇大恨是不是?』 『肯定是。』小五回看小六。 他们可从没听过小三用这么寒碜人的语气说话。 简直阴阳怪气到了极点。 连当年老找他碴的大师兄也没此待遇。 ☆☆☆ 小三在聂夙未回答前就转身离开后院。小五、小六从来以小三为主,一瞧小三离开,便也跟着走了。 回去的路上厨房是必经之地,小三一路风风火火地扫倒了不少桌椅,甚至还踹破了一个灶。 小三走过之后小五、小六连忙替他补上两脚,帮他把那碍路的炉灶给完全踩平。 回到房中后,小三一屁股就往床上坐下,然怒火攻心又硬压下来的后果就是眼前黑了一下,星星又围着他闪烁起来。 没办法,三爷这两天被太阳晒虚了,想要好,没那么快。更何况他从来又是个不喜欢吃药养病的主,遵奉天生天养,死活随意的信条。 五、六两个发现小三的情况连忙想上前,可却让小三一瞪,又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小六说道:「师兄你和那什么将军楼楼主有过节是不是?还有刚才那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谁不好惹竟敢惹你,那么对你说话简直不想活了,方才你怎么就不让我直接灭了他呢!」 小五倒是没说话,他还在为今日稍早心意被小三发现了的事情烦恼。现下他心里只想着,师兄会不会明日就赶他走呢、赶他走呢、还是不会赶他走,好心地让他留下来?不过应该不太可能…… 小三淡淡地道:「你们俩倒本事了。让你们在房里睡觉,竟睡着睡着,睡到后院偷听我和人讲话了?」 小六肩膀一缩,道「……我们也是担心师兄你。」 然后小六发觉通常都会帮他把话接下去的人却安安静静地,遂奇怪看向他哥道:「哥,你怎么不说话?」 小五顿了一下。「……那个人是师兄的仇人。师兄的事向来不喜欢我们管的你忘了。那些人师兄是要自己对付的。」 「噢!」小六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这才明白过来。「那我是差点坏了师兄的事啊!」他转头诚挚地对小三说:「对不起啊师兄,我一时忍不住就出手了。」 「谁叫那个人如此不知死活。」这回两兄弟倒是一同开口,只是小六理直气壮,小五声音却平静许多。 「哼!」小三冷哼了一声。 他方才本来真动了杀心,将军冢是什么地方,不止他一个,那可是苏家十几代人的坟冢,十几代人的安魂之所啊!那些人生前为国为民做了多少事,但为了一本「金玉馔」就要挖人坟,叫先人死后也不得安生,苏谨华和他未来女婿简直一路货,都不是东西,禽兽! 可小三硬是忍了下来。 打他听见聂夙要动将军冢开始,心里就知道这事要糟。 苏谨华要做的事情就是会做到。苏家人天性如此,你让他打定主意以后,谁来都不可能把他心里那个念头拔掉。 也就是说即便今日他不答应聂夙,苏谨华也会让聂 恋耽美 分卷阅读27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再去找其它人,而且还会先派人把他和小五、小六先灭了,再寻别的高手挖冢取书。 小三觉得如此一来只会越来越麻烦,所以方才转念间想了许多,决定不会让那两个人随意乱来。 开玩笑,坟里就算躺着的不是苏三横,但还有一个大将军苏凌啊! 苏三横死后苏家发生了什么事情小三完全不知道,他那日去看苏家大老爷时还同对方说会回来京城替他看看苏家,哪晓得看到最后却都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简直要瞎了小三的眼。 这回的事他百里三管到底了。 苏家就算败了也不能任由苏谨华乱来,金玉馔就算再好也只能从苏凌的意思留在将军冢里。 苏家大老爷的意思就是苏三横的意思,苏三横的意思就是他百里三的意思! 还有穆小柔! 上辈子苏三横要是没那么早死,和他的小柔妹妹成了亲,苏远远这会儿就是他女儿了哪还轮得到苏谨华占这便宜啊,那个混蛋! 再者,苏乱又跑到哪里去了? 明明如今是苏家辈分最高的人,苏家乱成这样,怎么还不出来管一管? 苏乱你竟敢抛了身为苏家人的责任,当心你哥从坟墓里爬出来一剑捅死你,你也是个混蛋啊混蛋! 小五和小六见小三的脸色黑过来又白过去,表情十分不好,猜想他应该是为刚才的事生气。 小三生气向来是很可怕的,没人敢在这时候惹他,于是乎两个小的就也乖乖地在旁边待着,一边发呆一边看他们家三师兄生气时的脸。 『唉,』小五心里想。『师兄无论什么时候看起来都是那么好看。』 『唉,』小六心里想。『师兄刚刚说要罚我,现下会不会是忘记了?就忘了吧、忘了吧、全都忘光光吧!师兄你专心想事,别想到我了。唉,不,想到我也行,只要别想着怎么罚我就好了……师兄师兄,你皱眉的样子还真是可爱!』 就当两兄弟神游太虚之际,定好主意的小三缓缓地回过神来。 他瞟了小六一眼,开了口,那声音不咸不淡,却是对小五说:「小五,去冰窖取块冰来,多大多重你应该知道。」 小五微微抖了一下,便低头赶紧去冰窖取冰了。 小六用小狗般的眼神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们家三师兄,说道:「师兄你想做什么?刚刚哥哥心里头好像在想,我这回惨了。」 「哼,哼哼!」小三看着小六,因为心情不太好,于是笑容有种诡异的扭曲。 小六看着怕怕。 小五回来了,捧着的冰四四方方、又大又重。他喊了声:「师兄。」 小三用下巴指了小六,眼神睥睨、高傲、但却是爱之深责之切。「放到你弟头顶上,看有了冰,他老是热血沸腾的脑袋会不会冻得冷静些。交代了多少次还是这样莽撞,狂往上长高却不长脑袋,教过的东西都给狗吃了!」 那块冰小五捧着都有些吃力了,他看了弟弟一眼,带着抱歉的眼神,把大冰块放到弟弟头上让他顶着。 小五不敢违背小三的意思,逆师兄意者死。况且若他真敢违逆小三,死的可不会是一个,通常都是一双──他和弟弟两个人一起凄凄惨惨凄凄。 小六委屈地把冰块顶住,双手抓牢了。夏天的夜里虽然热,有冰块会凉些,但是扛不住这冰块有半个人那么高、半个人那么重啊!才顶上去,他脖子都快折断了啊师兄! 小三开口,凉飕凉飕地,语气比冰块还冷。「杀人好玩吗?」 小六苦着脸,冰块开始融化,凉水从脑袋上流下来,他整张脸都湿了一半,开口说话还有水跑进嘴巴里去。 「现下觉得不好玩了……」小六说:「但当时师兄也有杀人之心……你明明也想杀了那家伙的……」 小三说:「我忍下来了,可你忍下来了吗?」 「没……」 「我和你们说过很多次,不许杀人。更何况聂夙那人软哩叭叽的,一鞭子下去就没了,你杀了他,老子的仇怎么办?」小三说。 小五、小六的眼神立刻变了。「师兄真和他有仇?什么仇?小仇大仇?有仇怎么还对他那么好?刚刚应该直接扒了他的皮,把他塞进盐缸里渍的!」 「哼、哼哼、哼哼哼!」小三弯起嘴角,笑得那一个叫做阴气森森。 小三说:「你们只要记着,别动老子的人就好。当年把老子这身躯扔进湮波江的主意就是他出的,才几岁孩子,心思竟那般狠毒。剥皮渍盐算什么?他和他那个无良的娘,老子要渍的是他们的心!狠狠地渍,用力地渍,渍得他们死去活来!」 小五、小六一听,想起小三在很久以前有提过这件事,记得那时要不是师父路过,他们的师兄可能就因此没了。想及此,两人怒火一下子就冒了起来,这是血海深仇!敢杀他们的师兄,那绝对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小五、小六在躁动,兄弟两几乎无法在房里待下去,杀气又从他们的体内溢了出来,这回无法忍耐,直想冲出门去,弄死那两个曾经伤害他们师兄的人。 小三感觉到了,然而,他却说:「小六啊……」 「师兄,我在!」小六气呼呼地道。 小三道:「给老子小心点,冰块要是从你头上掉下来,你哥就完蛋了。」 「师兄你怎么这样,我正想着怎么给你报仇……咦,不对,冰块掉下来怎么是我哥完蛋不是我完蛋?」 「罚你你都无关紧要了,揍死你哥你可能会伤心点。」小三悠悠地说。 「唉!」小六叫了一声,眉头都皱起来了。 可小五听见这话,不但没任何抵触,反而想着:『师兄提到我了、师兄提到我了!我应该不会被赶走了吧……』 小三见着两兄弟各异的表情,心想,这两个就是呆的。 这天夜里小三睡不着,放了只信鸽要天干地支那些闲着的人赶快把苏乱和当年的事情查出来,要不就把他们流放到西北大漠。 发信之后无聊,小三变掏了本旧食谱出来看。 两只小的紧紧靠在墙壁边坐着,一个头上顶着冰块,浑身都湿透,一个算着冰块融得差不多了,就会立即取新的来换。 兄弟俩怕吵着小三,讲话声音压得很低。 「哥,你说那个穆小柔究竟是什么来头?她女儿都那么大了,有可能是师兄一直喊着的那个老婆吗?」小六对小三曾经念过好几次的这个女子心结颇深。 不,应当是说他们两兄弟都很在意这名未曾谋面,却深深刻印在小三心底的女子。 小五轻声说:「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说有人是娶年纪大的女子为妻的。很可能他们婚配的时候师兄年纪很小,穆小柔已经大了,好像是叫做……童养媳?不过那个女子都成亲生子了,和师兄没缘分,我们也不需理会她了。」 两人心想,此女应当不成威胁。可威不威胁是一回事,师兄心里挂不挂念又是另一回事。 小六咂了咂嘴,抿了几口脸上的冰水,说道:「我心里总觉得不舒服。师兄一看就是对那个穆小柔的女儿很好,那女的还叫师兄哥呢!她娘没了机会,那师兄会不会看上她女儿?我听这里的跑堂小厮说师兄一直在教穆小柔的女儿厨艺,师兄哪是那么有耐心的人,这一切肯定不单纯!」 小六接着又说:「哥,越是这么想我就越不开心,师兄是我们的,凭什么别人能让他对她那么好啊!哥,你也会像我这样吗?我觉得那个穆小柔的女儿挺讨厌,我们之前不在师兄身边时,她一定都霸着师兄不放的!」 小五苦笑。他怎么能和他弟弟说他不止不开心,连杀人的心都快有了。 「可是很奇怪,我们为什么会这么不开心?」小六说着,自己都困惑起来。 『因为,我们都喜欢三师兄。』小五心里想。 小三食谱看着看着,啪地一声书打在脸上。 小五、小六吓了一跳,但当抬头往床上看去,才发觉小三的书盖着脸,双手自然垂放身旁,原来是睡着了。 外头的天还是暗的,不过夜已过了大半。 小五走到小三床前小心翼翼地把小三脸上的书拿起,稍微看了一下他的睡颜后,便帮他拉起棉被盖好身子,然后转身到桌边吹熄烛火,让小三好睡些。 回到小六身边,小五问道:「冷不冷?」 「不冷。」小六说。 「师兄气消就没事了,你忍忍。」 「我知道。」小六说。 ☆☆☆ 小三隔日一整天没见人影,将军楼里少了他独特劈里啪啦骂人的声音,不仅厨子和跑堂小厮,连客人们都觉得好寂寞、好寂寞。 苏远远上午去探望未来婆婆,中午回家照顾娘亲,和她娘聊了好一会儿才在傍晚时分回到将军楼。 听见小三整日都在房里没出门,又知道她这个三哥身子其实不怎么好,平日吼人那都是虚的,想了想,就跑到厨房里煮了药膳鱼片粥,亲自端上楼要给小三。 本来想推门进去,谁知门锁着。 苏远远把门敲得砰砰响,大声道:「开门!」 「谁?」里头传来陌生的声音。 「姑奶奶给你送粥来了,烫死了,快开门!」苏远远喊着。 几乎没听见脚步声,下一刻门便从里头开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门口,身形颀长,相貌俊朗,可惜当见到她时,那两张脸一下子就变了颜色。 「是!」 「穆小柔的女儿!」两人同声说。 苏大姑娘火大地说:「不是要你们别叫我娘的闺名了!无礼、无耻、登徒子!还有,我叫苏远远!」 「来干什么?」小五小六瞥了苏远远一眼。这女人是敌人! 「掌柜的说三哥整天没出现,他昨天肯定是晒病了,快让开,姑奶奶我亲自下厨煮药膳鱼片粥给他,让他起来吃。」 小五砹松,笑道:「药膳?」 「师兄根本不吃药的,白费功夫了,端回去吧!」小六哼了声。 「姑奶奶辛辛苦苦煮的,什么端回去,就算他病得要死了也得给姑奶奶起来吃!」小辣椒觉得眼前这二人说话讨厌至极,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不像她夙哥一样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男人根本不算是男人!在将军楼里头竟然胆敢阻拦她这个未来楼主,简直不想活了! 三个人就这般在门口吵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声音大得都快传到楼下去了。 突然「碰」地一声巨响,一颗枕头从小五、小六后方砸上门板,正好把开启没几分的两扇门给撞关了起来,小三略微沙哑的声音吼道:「吵死了,还给不给人睡觉啊!」 小五、小六看着关起的门,互视一眼,而后,笑得眼睛都弯了。 小六坏心地朝门缝讲:「看吧看吧!我师兄才不要吃什么药膳鱼片粥!我师兄要吃东西自己会煮,而且我师兄也最讨厌别人在他睡觉时候吵他了。」 苏什么远的,完全不了解我们家师兄啊笨蛋! 哈哈哈哈哈! 两兄弟乐得很! 苏大姑娘的心就这么碎了一地,一片一片地,想要捡都捡不起来了。 小三扔了枕头后脑袋没东西垫着,也不想睡了,他晕呼呼地爬起来,在床上坐着,声音懒懒地道:「谁来闹事?吵得人睡不着。」 小五说:「那个穆小柔的女儿。」 「不去厨房来这里干嘛?小妮子这几天就只懂得往聂家跑,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小三哼了声。 「我姓苏啦!」苏远远在门外愤恨地喊着:「苏三你好啊,姑奶奶亲手煮粥给你吃你居然拒绝,给姑奶奶开门,姑奶奶要直接把这碗粥摔到你脸上!」 「……吵死了……」小三皱了皱眉,然后朝小五、小六说道:「开门放她进来。姑娘家嗓音比我还大,喊成这样,隔壁街都能听到了。」 小五顿了一下,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开门。 小六双手环胸,恶狠狠地瞪着苏远远。 苏远远进门时用力瞪了双生子一眼,之后原本准备也骂小三几句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把女儿家当女儿家看待,成天凶得要死,让她的心碎到地上还被碾过去,真是过分极了。 可当她看见小三不正常发红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倦容,要开口的话便又吞了回去。 苏远远单手端锅,另一手把房间角落里翻出的小茶几放到床上,再将药膳鱼片粥放到上头。 「在床上吃吧!」苏远远说:「没想到你身体虚成这样。等等我找个大夫来给你把把脉。」 「不用。」小三直接拒绝。他舀起粥,闻了闻味道,皱着眉喝了几口。「下回煮粥别放药材,好好的鲜鱼粥味道都走样了。」 苏远远双手插腰怒道:「药材只挑最好,给你利气消暑的。」 小三把那些红红黑黑还黄黄的药草拨到一边,就只单挑鱼片吃。三爷不爱的东西,你就算塞进他嘴里,他都能直接吐出来还你。 小三吃了好几口,才发现小五、小六哀怨地站在一旁。 他看了看小六,问道:「冰呢?」 小六立刻回答:「冰窖里的冰快被我用完了,掌柜的要哭了,说夏天还没过,冰没了他就死了,所以哥哥暂时不动他的冰,等师兄您起来再发落。」 小三点点头,继续喝粥,也没说什么。 小五松了口气,小三这态度表示这事情就这么一揭而过了。 苏远远满意地看小三一口一口地喝下她亲手煮的粥,然后突然想起一件事,遂说道:「对了,我把你的事同我娘说了。」 小三握着调羹的手顿了一下。 苏姑娘没发现小三这轻微的动作,继续道:「她对你的名字叫做苏三很是好奇,原本以为你是分家的人,可我对她说分家早没人啦,她又说你厨艺比我高,还教我做菜,所以很想见见你,要亲口谢谢你。」 苏姑娘再说:「后天你和我回一趟苏家吧,我娘从来没说过要见外人的!」 「……」小三没说话,继续喝粥。 苏远远一直等着小三答复,后来等烦了,道:「三哥,要或不要,你也吱一声啊!」 「吱。」小三无聊地发了一声。 苏远远没想到小三真的「吱」了,于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么好笑?」小三问。 「很好笑啊!」苏远远直点头。本来一直以为很严肃很强大的小三先是病倒,还病得小脸蛋红扑扑,整个人变得生嫩嫩的,根本和之前那个气焰嚣张的苏三完全不同。 苏远远乐啊!她光是打出娘胎就没病过这点就比小三强上很多了! 看着小三和苏远远好像打情骂俏般你一言我一语话语投机,小五和小六和他们相反,同时一起萎了。 果然女人都是祸水……难道他们师兄弟的情分就真要断送在这里了? ☆☆☆ 第三日下午,小三外出,信步至京郊树林。 他才到,树上便跃下了个灰衣男子,男子对他垂首做揖,恭敬地喊了声:「三爷。」 「查到了?」小三问。 「查到了。」灰衣男子说。 「哼,」小三道:「整整几个月查不出来,非得惹老子生气把你们流放到西北才查得出来。安逸的日子过太久了是吧,这两年一个比一个懒!下回要再如此,老子把你们全派到浮华宫去给宴四使唤,她用人可比老子狠多了。」 自从小五、小六乖了之后,小三已经很少派事给天干地支。人就是会有惰性,虽然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可放着放着就懒了。 要是在以前,找个人哪需费这么久功夫,这些家伙就是皮痒了,不鞭打鞭打不能成事。 灰衣男子知道小三说出的话从不收回,他噎了一下,背脊整个发凉。「三爷恕罪,小的会带话回去。」 「人在哪里?」小三问。 「苏家大二爷如今人在庆王府。」灰衣男子答道。 「庆王府?」小三皱眉。「自个儿家不待,跑去庆王府干什么?」 「这事查不出来。只是据闻苏大二爷自苏家大老爷死后便再没回过苏家,从此失了踪影,十多年的事了,此次若非庆王府老厨子告老还乡,把苏大二爷在庆王府的事情透露出来,我们也收不到这条线索。」 小三陷入沉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挥挥手,让灰衣男子离开。 小三抓抓下巴,想了想,苏乱的消失搞不好和苏谨华有关,苏家这个大二爷从来就没和苏谨华看对眼过,苏凌一死苏乱就走也很正常。 只是……好像又有哪里不太对劲…… 可小三思来想去,却又找不出症结在哪里。 小三慢慢走出树林,步伐悠闲中带着点懒散。 从方才就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尾巴又黏了上来,不近不远地跟在后头。 走了几步,小三喊道:「离那么远做什么,怕我吃了你啊!」 小五的身影这才出现,轻功一使,来到了小三身旁。 只是他仍不敢靠小三太近,自那日他对小三诉了衷情,就怕小三厌恶他。 小三又走了两步路,然后停下,看向小五。 小五一愣,立即停下脚步。 「我说过了,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养大的。」小三望着小五说:「操蛋啊,这话是要我讲几遍?老子都不怕你吃了我了,你还怕老子吃了你不成?走过来,靠近点!就像以前一样,听见没有!」 小五微微笑了一下,可在小三看来,那笑容不知为何却是有些悲伤。 当小三再度抬起步伐,小五走到了他的身边,与他齐肩并行。 回去的路上,小五问道:「师兄就不怕我有一日最终忍不住,对你出手?」 「出什么手?」小三不明白。 「就……欲行男女之事那般地……对师兄……」小五小声地道。 「为什么会忍不住?」小三疑惑。 「看着你,便会忍不住。到时师兄怎么办?」还能如此以平淡之心对我? 「噢,很简单。到时候你哪只手伸过来老子剁哪只。」小三想了想,再补充道:「哪里伸过来,老子顺道切了那里。」他可没忘记小六常使的那招蹭啊蹭。 三爷鱼肠剑在手,削金断玉有没有! 还怕你个区区混小子? 第二章 小三回了将军楼就钻进厨房里,小五跟着进去。 原本在厢房里待着的小六知道小五回来后飞也似地跑下楼来,和小五一起待在厨房角落。 小三在食材阁里选了几样材料,天干之一给他送来两只鸭子。鸭子处理干净后,一只仔细去骨,放入蒸笼里蒸,一只则置于锅里,以大火熬汤。 烧滚油少许,鸭骨架打碎放入,以热油逼出骨髓香气,鸭油沥清备用。 三炷香后鸭肉出蒸笼,馨香扑鼻,肉质香酥,此时先以黄豆精制而成,薄如蝉翼的豆皮细细包裹,塞入紫沙瓮中。再取鲜鸭上汤同绍兴黄酒注于瓮内,糊泥封死,放到灶上慢煨。 整个将军楼的厨房弥漫着难以言喻的香气与点点酒香,正值晚膳时分,所有的灶都火红着,但无论是哪个厨子正在做的,或是已经好了的菜肴,都没有一味及得上小三这紫沙瓮方才溢出的香味。 全部的人都看着小三……灶上的那瓮紫沙鸭。 但无论他们多殷切期盼,翘首以对,吃不到就是吃不到。三爷这几个月手底下不知整出多少佳肴,可大部分都进了三爷自己的肚子里。偶尔一小半分给了孙小姐,而他们只有拚命闻的分。 很香啊! 垂涎欲滴啊! 但就是望穿秋水一根毛都吃不到啊! 世间上简直已经没有任何酷刑能比这更让将军楼里人觉得更悲惨的了! 算着时间,鸭子煮得差不多,小三才想将紫沙瓮从灶上拿下,身旁却伸出了一双手,边说着:「师兄小心烫!」边抢先帮他把紫沙瓮移到一旁。 开口的人是小六。 小三转头,刚好瞧见小六满脸讨好的微笑正对着他。 「不是给你们吃的。」小三说。 「我知道。」小六连忙道:「师兄这瓮鸭子要送去哪里,我帮你端着吧!」 「……」小三看着小六。 小六赶紧说:「我保证不会给你添乱!哥今天陪你出去一趟了,接下来该我了!师兄你不能不让我跟!况且这瓮鸭很重,我端着师兄也轻松些!」 「……」小三考虑了一下,后道:「如果你再给老子惹事,老子绝对把你鞭到连师父都认不出你。」 「知道、知道!」小六连忙点头。 「那壶油也拿着。」小三先对小六说,而后转向小五。「等会去王记买几个包子,要猪肉馅的,再跟隔壁老板娘买一坛榨菜,等我们回来吃。你要饿了就吃吃先睡,我回来后不想再煮了。」 「嗯。」小五应了声。那声音怎么听怎么乖顺,那面容怎么看怎么温驯。 但其实两兄弟都一样,在小三面前,乖得像被挠下巴的家猫,小三不在,如狼似虎,用修罗鞭拆了你都行。 ☆☆☆ 庆王府 入夜的庆王府饭厅里乱成一团,年轻的厨子嘤嘤哭着好生委屈。他是完全承袭了他爹手艺的,而且还听庆王的话将饭菜改得清淡些,谁知却被府里的这位老爷嫌得一无是处。 而立之年的庆王脸上面无表情,右手还拿着筷子,饭也才吃了几口。 他实在不明白不就是和寻常一样的九菜一汤,老厨子和新厨子做的都一样,只是为了身体着想油放少了些、盐也减了些,为什么他家的二爷爷可以吃到发怒走人。 那人边走边回头指着他道: 「我就晓得你爷爷和你爹走后,你就开始嫌弃我这个吃闲饭的了,老王菜做得那么好吃,你怕我吃多了就赶他走!他儿子菜做的那么难吃,你要我少吃所以让他留下来。蒋岷你这个没良心的臭小子,你要是不把老王找回来,我这辈子都不吃饭了! 你爷爷和你爹走前明明要你好好照顾我的肚子的,可瞧你是怎么对我的!臭小子你给我等着,等我饿死,我就在下面找你爷爷还有你爹堵你,看你到时候怎么向他们交代。」 庆王木着一张脸,朝下面的厨子喊了声:「别哭了。」接着又扒了几口饭,端正地坐着,打算先把饭吃完再说。 苏乱苏大二爷,年近八十,一脚都快踏进棺材了,但大抵是年轻时被苏家养得好,天天山珍海味这么供,后来又遇着个真心待他的人,日子过得滋润美好,是以同他岁数的老人家都朽朽老矣准备阖眼了,他还能整天神气地在庆王府里逛,溜鸟斗蛐蛐儿,稍微不爽快更是逮着人就骂。 整个庆王府里没人敢多说他一句不是,因为他是现今庆王喊着「二爷爷」的人,更是前前庆王留下来的宝,所以就算他把庆王府整个掀了,如今的这位王爷也只能先问:「有没有累着身体?」而后再去修缮被掀翻的府内。 苏乱气呼呼的回到房里,没点灯,只就着门外的月光倒了杯茶,喘着喝了几口。 边喝还边往后看,然后忿忿地碎念道:「死小子,也不追上来关心关心我,问我吃了几口饭、饿着没!木头脑袋,就跟你爹还有你爷爷一样,不开窍!」 接着骂够了,苏乱才拿火折子点起厢房里的油灯。 他老人家本来就有点喘,油灯亮后,一抬头见到桌子对面竟然坐着个有点脸嫩的陌生青年,吓得没站稳差点腿软往后跌。 「你你你、你是谁!?」苏乱指着小三结结巴巴地道:「擅闯王府可是死罪,摸进我房里更是罪上加罪,小子还不赶快束手就擒,让我叫侍卫来抓你!」 说罢苏乱正要朝外头喊「有刺客」,小三却在这时,将放在桌上的紫沙瓮糊泥敲开。干硬的泥块掉落,盖子被揭起,小三再将另一小壶让小六以内力热得滚了的鸭油慢慢倒入紫沙瓮中。 瓮中的鸭肉一接触到热油,发出「嗤嗤嗤」喷溅声的同时,也带出了小三这精心炮制鸭肉的美味。 香美鲜甜的味道,带着一股浓醇诱人的酒香。 苏乱光是吸了一口气,就被醺得将醉,口水也流出来了。 「这是……将军楼的『神仙八宝鸭』?不对,你用了三十年绍兴提味,鸭肚里不能塞东西,那会让味道浊了……啊,就只放了莲子和百合是不是!莲子百合不但能压住鸭肉的腥味,还能提出鸭肉甜味。而且……而且这鸭子也不是随随便便的鸭子!是老庄村养的绿头鸭!」 小三任苏乱在那头絮絮叨叨地也不理会,当他把碗筷和调羹放到苏乱面前,苏乱眼睛直了一下,立刻就调羹筷子直下,戳了大半截鸭屁股出来。 看苏乱吃得眼睛放光,小三哼了一声。「来历不明的人给你的东西也敢直接下肚,老头你究竟是怎么活到这岁数的?」 苏乱边往嘴里塞鸭肉边喝汤,还因为吃得太快被热汤烫到不停地张嘴哈气。 小三开口:「小六,给大二爷倒杯凉茶,省得他成了吃了我煮的菜唯一被活活烫死的人。」 小六的身影从角落闪了出来,苏乱惊了一下,他没想到房里还有第二个人。 小六很乖,倒完茶递给苏乱,苏乱接下杯子后他又把自己藏到角落去。 苏乱看着小六的动作,可筷子没停,又夹了几块肉吃后,才舍得喝了口茶。 苏乱接着转头看向小三,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年轻小伙子才是两人里拿主意的那个人。 「你是将军楼的?」苏乱开口就道:「苏谨华那个畜生要你来叫我回去?」 小三耳朵动了动。他听见什么了?苏乱叫苏谨华做畜生? 「我不是将军楼的。」小三说。 角落的小六说道:「他们才没那个能耐请得动我三师兄!」 小三慢慢瞥了插嘴小六一眼,小六立刻嘴巴一闭,低头看地下。 「不可能,不是将军楼的,怎么可能有这手艺。」苏乱一边乱哼哼,一边吃鸭子吃得啧啧叫。 这叫什么?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连闻都闻不着了,更何况是像他这般大快朵颐! 啊,老天爷啊,你现下直接收了我,我都甘愿了!苏乱心想。 「我叫苏三。」小三说。 苏乱满嘴鸭肉差点没一口喷出来。 苏乱瞪大眼睛,把嘴里鲜香四溢的美食吞下肚后才嚷道:「苏三!我知道你!你就是打败苏谨华他女儿的那个厨子!你怎么会来这里?莫非你是知道我的厨子老王走了,所以要来应聘新厨子的? 唉呀,真是刚好,那就这么着吧,你放一百个心直接留下来,有我在庆王府里不会有人敢刁难你,你就在我的院子里直接开小灶好了,只当我一个人的厨子便成。 薪饷什么的也不用担心,我会叫阿岷那个臭小子派比平常厨子多十倍的银两给你,然后你啊……」 苏乱一大段话说得极快,让小三根本连插嘴的缝隙也没有。最后小三青筋都快爆出来,忍到无法再忍,怒气直接外放,咆哮道:「臭老头你说够了没有?老子虽然会做饭,但不是来给你当厨子的!老子来是要问你,苏凌当年是怎么死的!」 当小三吼出了最后那句话,苏乱突然间安静了。他瞪大双眼看着小三,而后[了[,鸭也不吃了,直接停下筷子。 「你究竟是什么人?」苏乱沉下声音,再不似方才那般轻浮模样。「这是我们苏家的事,你问这些有何意图?」 小三看着苏乱,苏乱也看着小三。苏乱觉得小三目光清澈不像奸恶之徒,但很多恶人也都装得出一副良善模样。 小三来之前就没有打算隐瞒自己的意图,更何况他熟知苏乱的性格。 苏乱是苏凌唯一的弟弟,苏三横以前叫苏凌大爷爷,叫苏乱大二爷,苏三横和亲爹不亲,与两个老头倒是还和得来。苏凌那人一派稳重,将军风范就先不说;苏乱虽偶尔会耍点脾气,但胜在率直,和他讲真讲理,就算仇人的话他也听得进去。 小三说:「我说我叫苏三,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苏乱满脸疑惑。 小三沉稳地道:「我此次回来原本只想代故人探望探望,却发觉人事全非。说到底我也不过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何事,好了了故人心愿,哪知就是有人不安生,老子好好地在京城待着,却有不知死活的找上门来,要我做一桩缺德事。」 「……什么事?」苏乱好奇地问。 「金玉馔是不是埋在苏三横坟里?」小三淡淡看向苏乱。 苏乱吓了一跳,惊讶万分地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聂夙 恋耽美 分卷阅读28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说的。」小三答。 听见聂夙的名字,苏乱顿时咬牙切齿起来。「肯定是那畜生告诉聂夙的……」 小三没等苏乱说完,又道:「苏谨华授意聂夙重开将军冢,掘苏三横的坟,取金玉馔。苏远远这两年就要接管将军楼,但她厨艺根本不到家,我猜那是苏谨华要取给苏远远的。」 苏乱一掌奋力拍到桌上,撑起摇摇欲坠的身躯,眼眶泛红地怒道:「将军冢是大哥下令封的,大哥只是不让他入宗祠没当下一剑杀了他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他怎么能那么做、他怎么能那么做!一而再再而三地那么对阿横,阿横都死了也不让他安歇,竟然还要掘阿横的坟,那可是他的儿子、他的儿子啊!」 苏乱说完急喘了起来,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甚至眼泛泪光。「苏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畜生……丧心病狂啊……」 可是苏乱随后又癫狂地大笑起来。「可惜啊,将军冢入口的千斤伏虎石放下来后,一片蜿蜒的大雪山就成了我们苏家坟的壁垒,那畜生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在群山之中找到将军冢……」 苏乱眼里透出狠厉的光芒,叱赫叱赫地喘着,脸色胀红,像是快吸不到气一般。「大哥……大哥说不让他入将军冢就、就是不让他入将军冢……苏家的传家之宝只……只能落在最后一滴血脉的手里……金玉馔和擎天战戟都是阿横的,阿横的东西那畜生连碰都别想碰!」 小三在听见苏乱讲这些时心里突然像被针扎了一样,兴起细微尖锐的疼。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却又不愿去细想,想苏乱言语间透露的真相到底为何。 「小六,」小三说道:「去外头喊个侍卫,让他们叫大夫过来。大二爷年事已高,一时间如此激动,可别出什么岔子。」 小六还真听话地走到门外去,深吸一口气,而后用整个王府的人都听得见的声音喊道:「来个人啊,大二爷要岔气啦──」 那嗓音有够大,大到声音在院子外的小桥流水奇岩怪石间回回荡荡久久不歇。 小三翻了翻白眼,心想,这缺心眼的这辈子可能都救不回来了。他怎么就把人给教成这样了呢!他教孩子的方式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小三倒了杯茶,单手端给苏乱。 苏乱接过后一口灌了个精光,这才缓过气来。 小三接着道:「聂夙明白地说他能进将军冢。」 「不可能!」苏乱不信。「你小子不明白我们苏家!」苏乱脑子已经昏了,也忘了眼前是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顺口就道:「苏家辅先祖皇帝开国,战功赫赫,当年就有道人说过,先祖皇帝乃真龙天子,是青龙转世,苏家为白虎星一脉,才得站稳于帝王身侧。 虽然我还没死,但早年也听族里几个老人家说过苏家骨血不简单,有些就算死了,三魂七魄也凶狠于常人,若再遇心怀不轨又懂歧黄之术之人,魂魄骨血也不知会被收去行什么为非作歹之事。 先祖皇帝亲修将军冢,为的便是护住苏家以后每一人。先祖皇帝将苏家看得与他的江山一样重,他所修的将军冢更是固若金汤。苏谨华没那本事找到将军冢入口,就算找到,也不可能击破千斤伏虎石入内!」 小六嗅了嗅房里的味道,而后将视线投注在那瓮香气逼人的鸭子肉上。他束声成气,用只有小三能听得见的声音说:『酒味好像浓了一些?』 『绍兴三十年状元红,后劲可大了。』小三同样回以只有小六能听见的声音。 『噢,』小六奸笑。『师兄你学坏了,也会用酒灌醉人套话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小三说:『去面墙给我念一万遍。』 「……」小六默,而后走到旁边去,拿额头抵住墙……然后开始念:「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小三对苏乱道:「这事我有耳闻,不过人死了一缕魂魄还能有多厉害?」想他当初可是浑浑噩噩待在师父百里悬壶身边许多年才勉强恢复意识,身子也得靠镇魂珠镇着三魂七魄才得同常人一般。 可小三没想到的是,寻常人死通常就下地府等轮回。谁还能像他这般不但重新活了过来、养出一对煞星修罗双子,还练就一身功夫,研得一番惊人厨艺的? 苏家人能有多悍,苏家魂便得有多韧。 小三就是那些老人口中凶狠得异于常人之人。 当然,这和他本身的性格更是有莫大干系。 唯有强横无惧生死之人,才得强横无惧生死之魂。 小三十指交叉置于桌面,想了想,还是说道:「我记得苏凌说过,将军冢其实还有一条密道。那条密道并未封死,只要找着正确位置,很容易便能进去。」 苏乱愣了一下,立刻反驳:「不可能!若真有此事,我怎么会不知道!还有,你小子怎么敢,大将军苏凌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况且你今年几岁?肯定连二十五都没有!我大哥死了近三十年了,你哪可能听他说过话!活见鬼啊!」 小三翻了翻白眼,没直接对上苏乱的话,只是道:「如果连你都不晓得,那苏凌说的话肯定是真的,这事只有历代家主知道。他说苏家当年一将一厨死后,先祖皇帝思念故人,又碍于君臣之别,于是便刻意留了一条小路,不必由墓冢入口便得进入墓室。 那条小路被称作皇帝密道,不过几百年过去,早尘封雪山间再没人发现。聂夙八成打哪知道这事,于是告诉了苏谨华。兴许聂夙手里还握有密地道图,所以苏谨华才派他去盗金玉馔。」 苏乱一听,惊了,不过他重点完全摆错,直指着小三抖着声音说道:「你……你你你、你怎么会晓得我苏家这么多事?」 小三问:「聂家和苏家什么关系?苏谨华没那么容易信任一个外人。」 「远亲。」苏乱说:「等等,小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小三顿了一下,道:「我能知道这些事,自有原因。你只要清楚,我对苏家没有歹意便成。」 「谁会信你啊!」苏大二爷乱吼乱叫道:「晚上摸黑偷偷潜入我房里,又说了这么多苏家的事,你若不是对苏家有所图,哪会打听得那么清楚!你也是要随聂夙去盗墓的对不对?我可告诉你,别动那个念头,将军冢里的东西都是属于它们的主人的,对功臣之坟不敬,我明日就叫阿岷奏请圣上,诛了你们九族!」 小三嘴角一扬,嗤笑一声道:「我都还没问你,苏家的大二爷,苏家大爷死后你去了哪?莫非一直躲在这庆王府中?苏家没了主心骨,苏三横留下来的苏家军怎么办?整个苏家怎么办?」 苏乱的脸色突然化得一片惨白,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他才找回声音,断断续续地说:「……苏家军没了……给苏谨华弄没了……苏家……也没了打阿横死后……苏家就注定要没了……」 苏乱红了眼眶,想起当年的事,心一酸,忍不住就老泪纵横。 「苏乱,一日为苏家人、终生为苏家人,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你辈分在那里,这些年怎么就不出来管管苏谨华那混帐,还任他把将军楼交到别人手里?你知道我这次回来看到将军楼心里怎么想吗?」看到苏乱落泪,小三越发愤怒:「将军楼也要被苏谨华给毁了!」 这时外头由远而近传来整齐画一的脚步声,并带有偌妆器相碰之音。 声响停留在厢房大门十步之外,而后有个单一的脚步声信步向前,敲门声响起,男子沉稳平和的嗓音道:「二爷爷,有贵客到,我能进来吗?」 苏乱还在哭,根本没空理会外头的人,于是小三说道:「故人叙旧罢了,要进就进,进来给我安静别多话。」 这座王府的主人,庆王蒋岷缓缓推开了门。 月光下小三可以清楚看见蒋岷的样貌,平凡的面容并不显眼,但五官深邃,手负于后,衣着暗红简洁大方,尤其明知屋里有高手在,却独自一人走到桌边拉了椅子便坐下,那就算天塌下来眼都能不眨一下的气势十分不凡,再见这人抽了帕子递给苏乱擤鼻涕,小三于是对他有了好印象。 可好印象没什么用,三爷有正事要干,庆王多好都不干他的事。 小三目光没在庆王身上多做停留,回头便对苏乱说:「我再问你一次,苏家的事你管不管?」 苏乱边哭边说:「不是我不想管,是我不能管!大哥说我入了庆王府的门,就是庆王府的人,况且苏家那时候乱七八糟的,大哥忙着整肃家风,所以让阿岷他爷爷把我领回庆王府不许我出去。」 小三一愣。「『入』了庆王府的门?这是什么意思?」 蒋岷轻咳一声。「二爷爷是小王的爷爷用十六人大轿抬进府的,三书六礼皆全,只是两男婚嫁未免惊世骇俗了些,所以当年知道的人并不多。」 小三觉得头有点晕。「难怪我总想不明白为何苏凌没等你就放下伏虎石……原来你以后要入的不是将军冢,而是……」 蒋岷道:「而是庆王府的干庆陵。」 苏乱年纪大了,老人家都有点小孩性格。他说哭就哭,也不害臊,哭够了就抽抽鼻子,万般怀念地道:「因为我没让苏谨华好过,苏谨华也不打算让我好过,所以其实大哥还没开口,阿岷他爷爷就帮我安排好一切了。 他让我安心待在王府里,谁都伤不了我。后来他先走一步,临走前当着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面前说,我是他的半身,以后他不在,所有人却得待我如待他,我才是这王府的主子,连阿岷还有阿岷他爹都不准违逆我的话。等我百年之后,就会葬在他旁边,入庆王府宗祠,死生都与他同在……」 「……」明明应该是很感人肺腑的话,但苏乱说到最后竟作娇羞模样,小三很久没起的鸡皮疙瘩又一层一层地争先恐后冒了出来。 苏乱说罢,望向蒋岷,深情款款地道: 「阿岷他爷爷似乎走了很久,但又彷佛只是昨天的事情而已。每回当我想起他,只要看看阿岷的脸,就能得到安慰。唉,血脉这东西果然骗不了人,你瞧瞧我家阿岷这不苟言笑的脸、这硬梆梆的性格,怎么就和他爷爷还有他爹一模一样呢……」 说着说着,苏乱分神看了小三一眼。 只见小三双手环胸嗤笑了一声,嘴角微微扬起,椅子往后倾斜了一半,左脚翘起二郎腿搭在右脚上,周身散发的气息整一个就是霸道酷劲帅,那太过张扬的姿态完全盖过他脸嫩的事实,而且……这姿势、这笑容、这坐椅子的模样,竟在同一时间和苏乱脑海里那个早已逝去的身影完全重迭。 苏乱忍不住看呆了。他嘴巴开开,看了看小三,再看了看蒋岷,又看了看小三,后看了看蒋岷,然后突然福至心灵,猛一开窍,大喊道:「苏三,你所说的故人是谁!」 「啊?」小三抓了抓脸。就苏三横啊! 可他又不能把苏三横的名字讲出来。早几十年前就死了的苏三横要他回京看看苏家,这说出来,第一时间就会让人以为是,见鬼了吧! 苏乱继续问:「你今年几岁?」 小三抓抓脸,往屋顶横梁上望。「不知道。」 「不知道?」苏乱不信。「怎么可能不知道!」 「没算过不成吗?」三爷打能走能动开始,成天就忙里忙外、洗衣做饭、养孩子、教孩子、打孩子。 年纪多大有什么差别吗? 这对天生劳碌命的他而言根本没差。 反正每天醒来睁开眼就是做做做,做到累了天也黑了就睡觉,日复一日,烦过又烦,如此而已。 苏乱不肯放弃,又问:「那你爹叫什么名字,你娘又叫什么?你祖籍哪里,何处出生,家中还有什么人?」 小三嘴巴闭着,直视苏乱,无畏而懒散,不打算开口。 「就是这模样、就是这模样!」苏乱指着小三,心里一急,又开始喘了。「阿横不想说话的时候也是摆出这付老子就是大爷的样子,谁都问不出他话来。你……你、你、你说你叫苏三,要死了,这名字是你爹取的是不是? 阿横除了带兵打仗以外懒得要死,给他一匹千里踏雪的矫健白马要他取名,他给我取做『白毛』,后来『白毛』死了换了一匹黑的给他,他就叫『黑毛』,大哥嫌难听要他换,他怎么也不肯换。 你、你你你,我就说除了苏家人,拿有可能会有人打败苏家人。苏三……苏三加个横字,不就是我阿横的名字苏三横吗!?你知道那么多苏家的事,那么关心苏家,还一样讨厌苏谨华,你、你肯定是阿横的儿子!就他那懒人取名法,把儿子叫做苏三绝对有可能!」 苏乱再仔细瞧了瞧小三,道:「不过,你长得像你娘吧!小脸蛋大眼睛瘦胳臂的……但是没关系,阿横是将军命,你就是名厨脉,厨子不像将军要力战沙场,瘦胳臂没差!」 苏乱说得嘴巴都干了,却换来小三一句不咸不淡的话:「我不是苏三横的儿子。」 「不会错、你叫苏三!」苏乱死死认定。「而且你知道只有苏家家主才晓得的秘密。」 庆王府不是谁都敢来的,瞧外头已经被重兵包围了有没有? 苏家人的性子也不是想装就装得出来的,眼前这小子,那嚣张从眼里就能看得见,不怕死的狂傲更是从骨子里直接漫出来收都无法收,这样的人不是苏家出的,还有哪家会出啊! 这么个人,简直就和阿横在世时一模一样!j到让人想揍死他,可又怕还没揍到,就反而先被揍死去!完全一个霸王模样啊! 小三眼见时辰也差不多,不想再和苏乱谈下去。他起身拍了拍衣衫,道:「晚了,老人家多顾顾身体,早些睡吧!我走了,不用送。」 跟着他朝对着墙壁喃喃自语的小六喊道:「百里小六,回去了。」 小六抬头。「师兄,我还差一千九百一十八遍。」 小三道:「回去念,面对面念给你哥听,顺道也让他明白明白。」 「噢。」小六立即跟上。 见小三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苏乱连忙喊道: 「小子等等,或许是你家里人没告诉你你的身世,你要不回去问清楚,也许你真是我苏家掉在外面没捡回来的也说不定!」 院子里,月光下,小三衣着朴素,长发只是用条带子随意束着。 反之他身旁的小六俊朗潇洒,白衣显目,却居于他之后,安静而立。 小三笑道:「去你个苏乱,你才是掉在外面没捡回来的。既然你已经不管苏家事,那就别管了。反正那条密道只能再开一次,我会去走走,让它永远关起来。是说倘若我能到得了大爷坟前,你有没有什么话要托我转告他的?」 苏乱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如果你真能见到我大哥,告诉他,下辈子我与他还要作兄弟,生在平常家。」 小三点点头。「好一个生在平常家。」 小三再说: 「苏乱,你听好了,我不姓苏,我姓百里。神仙谷百里三,师承神医百里悬壶。我师如我父,所以我与苏家无任何干系。只是因和苏三横有所渊源,所以插手管了这档闲事。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别理睬。谁欠了谁的,世间自有公道。」苏谨华欠了我的,我定叫他连本带利吐出来。 说罢,小三与小六转身,鞋尖一点,宛若翩鸿,一前一后消失在众人面前。 庆王蒋岷带来的重兵个个偌追17烈剑闪光,但却如何也拦不住那极高的轻功、极快的身影。 苏乱缓缓走到门前,紧紧抓住门柱边缘。 他望向蒋岷,迫切地道:「查查他的来历,我得知道一切所有关于他的事情。」 第三章 停在将军楼门口,看着这座金碧辉煌、闻名遐迩的天子食肆,小三静默不语,脑海中不断思索着方才由苏乱那里听到的事情。 夜色已深,将军楼已经开始准备关门,楼里的跑堂小厮见着小三,立即殷切地走向前来,笑道:「三爷回来啦!今儿个比较晚哩!」 好一会儿,小三的目光才收了回来,对小厮应了声「嗯」,而后走入楼内。 小六一直跟着小三。他感觉他家三师兄今日一会儿怒一会儿喜,不太寻常,而且从庆王府回来后就不说话了,让他有些担心。 上楼回到厢房,小三衣衫都没脱,倒床拉起被子盖了就睡,小五连一声师兄都来不及喊,小三那头便已传来轻微的鼾声。 「师兄这是怎么了?」 小五和小六不自觉地一齐走到角落,轻声说话。这早已成为他们的习惯,要小三睡得好,不想扰了小三。 小六小声把在庆王府里的事情说了一遍,两兄弟同声把那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念完后,小五才道:「师兄也许和苏家真有关系,但也许没有。他是看不过破事便要管的人,况且听你说起来,苏家三代人乱七八糟的,师兄既然任那个小姑娘叫他三哥,便是会分心为那小姑娘想了。」 「你说师兄会不会去挖坟?」小六问。 「肯定会。」小五笃定回答。「而且他还会不准我们跟着去。」 「为什么?」小六讶异。 「你还不了解师兄的为人吗?」小五说:「聂夙要盗将军冢,那是苏家的家事,师兄绝对会自己解决,不让我们两个淌浑水。」 「但那个将军冢很危险,当初他们拿着银票来找我们时就说过。」小六皱眉头。 「所以师兄会把我们支开。」小五说道:「反正无论如何,师兄醒来后说什么我们都别听就是,他到哪里我们就到哪里,一定要把他看牢。」 「嗯!」小六用力点头。 小三睡得四仰八叉,小五、小六说完话后回到床边,便忙着帮他把外衣脱下来,要他睡得舒服些。谁知,外头却在此时传来敲门声。 那声音敲得很重,加上小五、小六一个在解小三的腰带、一个在拆小三的发带,小三似乎被吵着了,睡梦中,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小五起身去应门,打开房门,见着的却是穿得一身白,书生模样打扮,还拿着把扇子的聂夙。 「聂某依约前来,三爷今夜该给个答案了。」聂夙微微笑着,只可惜脸颊上被小三划出的伤口破了他的儒生气息。 小五看了看聂夙,又看了看自己的弟弟。哼,明明都是穿白衫,可这人一见便是奸佞伪善模样,还是他弟弟穿白的好看。 小五难掩厌恶地说道:「师兄睡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你快离去,我一见你就犯恶心。」 聂夙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是三爷说的,三日后给答案。这事不得再拖下去,倘若一日过一日,莫非聂某还得真这样无止尽等下去?」 「叫你走就走,别扰了我师兄。」小五皱眉。 聂夙突然往门后看,伸长脖子大声喊道:「苏三,莫非你竟是这般言而无信之人,武林中人不是最重诚信吗?你两个师弟答应此事后退我银票在先,你现下避而不见在后,这番行径你不觉得可耻吗!?」 厢房内传来碰的一声巨响,小三被吵醒了。 那响声是他老不悦地醒来,一掌拍碎了床头所发出。 小三从屋内走出,绕过屏风来到门前,他一张脸看不清颜色,只是衣衫不整,双手环胸。 「苏谨华点头了?」小三双眼如寒潭冰冷深邃。 「是。」聂夙说。 「那好,依约,我去。」小三冷冷地说。 聂夙喜上眉梢,他立即道:「明日天一亮我们便出发。」 小三一听立即就开骂:「我操你大爷!你当苏家人是埋在京城吗?明日天一亮就出发?出发个屁!没买马、没备干粮、没有冬衣、没备草药,什么都没准备,你当老子是去那里赴死的啊!」 「这些你不用担心,聂某自会备妥。」聂夙脸色难看地说。 「不用,」三爷说:「我可担心死你会在任何能使的地方下毒了,尤其是吃的上面。」 「苏三,你这摆明了就是信不过我!」聂夙道。 「是,老子摆明了就是信不过你!」小三直答。 「你!」聂夙才说了一个字,剩下的话语都还没开口,便见小三转身往房里走去,边走边道:「把他给我扔出去。三更半夜吵死人,一点礼貌都不懂,找人可以这时辰来的吗?混、帐、东、西!」 小五俊朗的脸上兴起一抹淡淡的微笑,问聂夙道:「窗户还是楼梯?选一个。」 「什么?」小三走得太快,加上小五莫名其妙一问,聂夙根本反应不过来。 「不知道怎么选啊?那我帮你选好了。」小五跨出房门,一把拎住聂夙后颈衣领,就像拎小鸡一样走到长廊中间的窗户边,一手打开窗,而后带着笑容,把人往外一扔。 然后就听见一声长长的「啊──」,佐以人摔下去后,撞碎屋檐的声音。 小六好奇地靠了过来,探头往下一看,诧异地说:「你真把他扔下去啊,这可是三楼。」 「师兄叫扔的,换你你扔不扔?」小五问他弟弟。 「……扔吧……不扔他,就换师兄扔我了!」他弟弟直点头。 「他这一下去,起码得修养三、四日不会来吵师兄,师兄说的那些琐碎之事就我们来准备,你去找马,我买冬衣,药去小春的回春堂拿,干粮就看师兄主意,我们弄的东西不能吃。」小五说。 ☆☆☆ 小三在备粮。 肉脯。将鹿肉以洗米水洗净,取白酒,加上数种香料腌制入味。再拿松枝将肉慢慢熏熟至干,放凉,切成长条状,以一口可入的大小为佳。 米饼。新鲜黄豆蒸熟磨汁,取其渣,混入三分糯米七分香米捣成糊状的米团,洒盐岩、少许糖、剁碎的小鱼干调味。整成手掌大小,烤熟,放置阴凉处待干。 馒头。最上等的面粉加入鸭蛋和团,用全身的劲力揉出筋道,杆开,迭上,层层迭迭直至紧实有劲,略置半晌,再放入蒸笼蒸熟。 渍物。之前就已做好,放在食阁里的坛子全部取出。甜酱白菜、虾油雪菜、咸萝卜干……等等十数种腌渍菜捞起,酱、油、酸水尽数拧干,一一以油纸装了分别束起。这种小东西无论和米饼一起炖或与馒头同食,都十分下饭。 小三在将军楼的厨房里闲适悠哉地做了一整日的菜。 他开了三个灶,一堆的菜肴包括支解辽东鹿肉应当很辛苦,忙不过来才是,但所有厨子就是看他手法利落动作行云流水,这灶弄弄转那灶,那灶弄弄转别灶,一点窒碍都没有。彷佛那些做菜的手法天生便是刻在他心里,只要他想便得随意使出来一般。 小五、小六回来时看见的便是这般悠然自得的小三。 倘若说离开神仙谷之前,小三心里还像藏着很多心事,几个月后谷外重逢,小三便似将那些杂事都清理了干净般,真真正正快活地在过他的日子。 小三身上有很多秘密,那些秘密以前也许压得他的心有些沉重。可如今豁达了,再也没有什么事能够影响他,他在做他真正的百里三,用那双清澈的眼,看这缤纷世间。 「回来啦!」小三瞥了小五、小六一眼,继续做菜。 小三拿着两把刀剁猪肉,猪肉是五花和瘦肉各半,加了些葱,剁成泥状。 小五、小六才走到小三在厨房专属的桌椅旁要坐下,便听见小三说:「没事的话就收拾收拾,明日南下找大师兄去。」 小六立刻看向小五,心里道:『哥你说对了,师兄要赶我们走!』 小五给了小六一个放心的眼神,转头对小三说道:「师兄,我们要和你一起去,那地方聂夙都说了十分危险,机关重重,我们怎么能任你一人独闯?况且聂夙肯定也会带人,若他们得了东西后对你起了坏心思怎么办?小人难防啊!」 小三捏着泥丸子,一颗一颗放进热油里炸。他偶尔翻动丸子,双眼专注在上头,嘴里回着小五的话:「就是前景不明才不让你们跟,聂夙手底下那些人想动我还没那个本事,是墓里着实危险,我盯得了你们一个盯不了两个,万一你们要事出了事,我要怎么和师父交代?」 小三说话很随意,但铿锵有力的声音却包含着不容反抗的意味。 小五继续说:「就是危险我们才要跟。师兄,你向来哪里危险就叫我们往哪里去,当初魔教血洗江湖我和小六不是也让你扔出谷去了?你说那是历练,有助于我们磨练心智与武功,为何今下这次不带我们一起同行?一样是历练,不是吗?」 小三突然飘忽了一下,心想小五居然也能说出一番道理来反驳他了,而且还头头是道,话都说在点子上。 只是,小三说:「苏家的事我不要你们掺和,掘人坟、况且还是那么多人的坟,不是一件好事。你们有多远就给老子滚多远,好不容易才将你们两个拉回正途,老子耗了多少心血在你们身上,决计不能叫苏谨华和那孽畜把老子的心血弄没了。」 小六直白地说:「师兄,假如你自己一个人去,结果让人给弄没,我和哥才会疯掉。我们要是真疯起来,到时不止聂夙和苏谨华,聂家同苏家我们都一起掘了,甚至那个苏远远和穆小柔同样不饶。」 小三把炸好的丸子捞起,又开始杆面。「百里小六,你很敢啊!这是在威胁我?」 「我们只是在说实话。」小五道。他的心思和小六一样。「师兄,我们已经大了,平常时候听你的话那是自然,但碰上生死攸关的事,我们不可能眼睁睁看你陷入危险之中却什么也不做。 就算你抽鞭子打我们,我们还是要跟你一道去。大师兄有师父和二师兄在担心,还有四师姐和小七在找,但你只有我们两个。从小都是你在看照我和小六,如今我们大了,想看照回报于你,你不能连这等事也拒绝。」 小五说的真切,小三听得觉得心里像塌了一块,暖暖软软的。 面下水滚了,骨头熬的汤加了老陈家的醋和南方运回来的麻椒,没一会儿汤的香气便飘了出来。 肉丁煸成水晶似光透光透的,加上木耳、萝卜、蒜苗一起炒,最后拿了三个碗,先放宽面,再置肉臊子等配料于上头,而后加上红红的汤头,香气扑鼻,小三两手端三碗,放到桌上,这就是他们三人今晚的晚膳──红油臊子面。 「我为什么要抽你们?」小三拿筷子把宽面拌了一下,让面条吸满汤汁。「觉得太过危险就不让你们去,也的确违背了我当初教你们的初衷。你们两个真的长大了,懂得和三师兄说理了。人生在世,吃得苦,才能珍惜眼前物;碰得生死,才会明白活着难能可贵。」 小三吃了一口面,后道: 「想去就去吧!但话说在前头,你们俩要是随便哪一个死在那里,老子就鞭尸一百,然后把尸体烧成灰让你二师兄洒进寒潭里去,叫那个死也不得安生,日日受寒冰冰冻所苦。你们二师兄学什么的知道吧!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懂得不少。我这点要求,想必他还是做得到的。」 小五、小六只听得到第一句「想去就去吧!」,接下来因为太高兴了,两个人不停地互相挤眉弄眼在心里交谈,完完全全没把小三后来的话听进去。 饿了,红油臊子面香,小五、小六拿筷子迅速搅了搅,便吸吸苏苏地囫囵吞起面来。 又香又辣的汤头配上宽面刚刚好,红通通的颜色让人看了就胃口大开,吃了小半碗后舌头就开始麻,额头和鼻间也沁出汗来,但是禁不住这味道尝来过瘾万分,小五、小六一下子就吃完,眼睛闪闪发光地道:「师兄还有没有,再来一碗!」 小三头都没抬,把面条吞下,嘴巴得空后才说:「在灶上温着,自己去弄。」 他才吃几口而已,两个小的竟整碗都下肚了,这两个饭桶、不、面桶! 端回来的第二碗面迭得老高,汤都快满出来了,是有这么饿吗!? 不过小三心里头倒是高兴。 教出来的两小子有自己的主意,敢当着他的面强硬起来了。 这还是小三第一次找不到说法可以反驳他们俩的话,也是小三第一次感觉孩子真的长大,可以不用成天唠叨他们注意这、注意那了。 三爷觉 恋耽美 分卷阅读29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很欣慰。 接下来就待将军冢一行。 看他的雏鸟们,是否蜕羽成鹰了。 ☆☆☆ 晚上回到房里梳洗完毕后,小三几乎快把厢房翻过来,才找到之前从聂夙那里削来的玉骨扇与白阳玉佩。 「师兄你干嘛呢?」小六看小三满头大汗。 小六话一出,小五便拧了凉水巾子,让小三擦脸了。 小三把玉佩给了小六,扇子给了小五,说道:「这两件东西起码百年了,墓里也不知道会有什么,玉能避邪,这你们好好带着。」 「师兄信鬼神之说?我都没看过那种东西,世间还真的有鬼吗?」小五笑得眼睛弯弯的。今日不仅一切顺利,而且小三又送东西给他们,关心之情尽在其中,叫他不开心也难。 小三白了小五一眼,心道:『当然有,怎么没有!你跟前站着的这个就曾经在你们师父身后飘了好几年呢!』 不过为了不吓着孩子,小三还是没说出口。 ☆☆☆ 小三做了三人份的食粮。 上回去的时候不知道,走出最后的一个小村庄便是白雪一片,冰天雪地连只鸟也没有。他饿了几天才到将军冢外,若不是手里揣着的烧鸡跟烧酒是要奠祭苏凌,他早就把鸡吃掉了。 前车之鉴记忆犹深,加上还有小五、小六,所以这会儿他把吃的准备得很充足。 弄好主要的问题后,其它的他便交由小五、小六去做。 出远门嘛,杂七杂八要整理的事情总是琐碎,三爷不想麻烦自己,于是便把麻烦交给两个小的了。 同掌柜的交代他去旧书店淘食谱,并说明书店位置,省得小五、小六回来找不到他后,小三便离开将军楼,往那旧书店而去。 一路九弯十八拐地绕进了小巷末,小三走进书店。 书店的小老板正在看书,也不知看的是什么珍贵古书,仅用食指与拇指挟着泛黄的书页轻轻翻面,好像多用点力,那书页便会碎了一般。 「你来啦……」小老板声音细细小小的,年轻的面容却有双令人看不透的眼睛。 小三应了声,倒也不在乎。 京城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更何况这个人对他就如同寻常客人一般,他也只是个借书来看的顾客,平淡相处,倒也惬意。 小三到书柜翻书,顺道帮这些陈年古籍扫扫灰尘。 小老板这书斋食谱还挺多的,只不过都埋在一片汪洋书海里,想要看,那还得不停地捞,才有机会捞到一本。 「……」小三看到最新淘到的一本,封皮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药膳全篇」,他无言,把书放了回去。 接着抽抽找找,又挖出了一本「药膳大集」,再度无言,继续放回。 一个时辰后,抽出的第三本,铁笔银勾直接写道「药膳」。 小三皱眉,正要把那书塞回去,没料身旁却传来阴沉沉的声音,道:「你和这书有缘,它叫你看,你为何不看?」 小三哼了声说道:「老子来这里是解乏的,不看这种东西。教人把药材煮成饭的书,只会让老子火大。」 小老板说:「看看吧,这本书很久没人翻过了,它很寂寞的。」 小三道:「你怎么知道它很寂寞?难不成连书都能成精,到你耳边同你说心事了?」 「……」小老板一双乌黑的眼睛深不见底,就这么和小三对看。 过了许久,小老板才轻轻开口说:「有喔,书中有灵,久必成精。我看过书精喔,不过不是你手中这一本。」 不知道为什么,小老板这张认真的脸配上说话老沉的调子,总能让小三想笑。他道:「取着龙精凤羽没?我说过你拿得到,我就帮你煮那道天地同寿的什么什么菜。」 小老板慢慢转身往柜台走去,边走边说道:「我也说了我不想活那么久……」 小三嘴角勾起,低头看看手中的书,想了想,还是把书拿了到柜台放银子去。 小老板同样给小三泡了一壶茶,给了一个边缘有缺角的杯子。 小三就如同以往一样,一手拿著书,一手端着茶,上二楼躺到他的位置上,边喝茶边看书了。 药膳篇,总论,一一详解各种能入菜的药材,功效,部位,工笔细描药材模样。 小三有些惊讶,惊讶是由于药材底下附图的精细。 书上说药材是什么颜色,图上绘的便是什么颜色而非单纯书写。甚至还细分为摘采时的新鲜模样,与晒干后的样子。 小三一直以来也没放弃过以药入菜,可惜他就是没法子分辨这生的和干的有何不同,更何况药材晒干后都是一个模样,除了红色的看得出红枣或枸杞外,其它他都认得一塌糊涂。 三爷以此为耻,药膳这块,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书因详尽非常,所以很厚很沉。三爷看着看着也看入了心里,于是硬嚼着那些古文字,努力把图塞进脑袋里,直到小老板踏着木头阶梯「嘎吱嘎吱」地爬楼梯上来,在楼梯口处露出半颗头,一双眼睛朝小三幽幽地看,说道:「夜深了,书店要关门了,我要去睡觉了,你也该走了。」 小三从书中抬起头来,脸色有些发白,脑袋还有些晕呼,他愣了一下转头往窗外看,才发现天还真的黑了,但把书阖起由躺椅上起身后,见着深蓝封面上银漆所写的「药膳」二字时,却又有些舍不得把书还掉。 小三顿了顿,对小老板说道:「我明日便要离京,短时间内恐怕回不了京城。我知道这书斋里的书几乎都是孤本,从不外借,但我看得入迷,尚未读完,不知能否破例让我将此书外借?」 「……」小老板与小三对看许久,接着慢慢转身,下了楼。 小三之后也随之下楼,来到柜台前,看小老板低头慢慢拨算盘的模样。 小三将书放到小老板面前,也不勉强对方,只是说道:「我回京后再来。」 小老板停下拨算盘的手,伸手摸了摸小三放下的那本书。 小三看他沉默许久,也不知在想什么,小三又拿了锭银子给小老板,道:「这是下次的书钱,先放着。」 小三转身离去,就在要跨出书斋门坎之时,小老板突然出声道:「你出京城要往哪方去?」 小三回过头。「北。」 「极北?」小老板问。 小三顿了一下,答道:「是。」 小老板说:「你如果有看到一颗乌龟蛋的话,捡回来给我。」 「乌龟蛋?」小三觉得这话有些诡异,但仔细想想,小老板这个人本身就有些诡异,如此一来,却也不觉如何了。 接着,小老板走出柜台,捧着那本沉重的药膳,交到小三手上。 小老板直直看着小三的眼,说道:「这本书给你,你与这书有缘。还有不用特地去找那颗蛋,有碰着带回来即可。」 「……」小三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遂道:「那便谢了。」 在小三接过书的时候,他们二人的指尖不慎碰触。突然,小老板微微歪了一下头,开口:「北方属水,你属火,水火从来不合,你要小心。」 小三眨了眨眼。「你神棍吧!?书斋老板只是个掩饰。」 小老板正经八百地说道:「我不是神棍。」 「对了,还不知道你名字。」小三说。 「我姓玄,叫玄蛇。」 「百里三。不过出了这个门,在外都叫苏三。」小三说:「你的名字挺奇怪的,不似寻常人会起的姓名。」 「百里三,你要活着回来。」玄蛇说。 「去!」小三翻白眼给这位书斋老板看。 小三拿着那本书,踏着月色走出小巷。 「师兄!」 小三才走没几步路,便有两个身影跑了过来,急切地道:「你去哪了?我们照掌柜说的路在这附近绕了许久,就是没看见你讲的那间书斋。」 「不就在我身后那条巷子?」小三转过头,要指路给小五、小六看,哪知:「……」巷子不见了,他背后只有一堵墙,墙边长着一株绿叶茂盛的槐树,树上开满蝴蝶状淡黄色的小白花。 见鬼了…… 小三心里想。 第四章 小三这几日只管看那本药膳,剩下的事都交给小五、小六处理。等到某天他打着呵欠走出将军楼时,发现已经有一辆马车在门口等他,而小五、小六满脸是笑,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活像要外出郊游踏青的孩子一般。 聂夙的马车停在后头,左右各站了一个人。 聂夙听见小五、小六大喊「师兄」之后,便撩起布帘探头笑着对小三说道:「三爷今日倒起得挺早。」 小三看天。明明就日上三竿了啊! 聂夙接着用扇子点着左边的人说:「这位是武临武师傅,是孙小姐的授业恩师,这些年教导孙小姐防身功夫。」接着又点了右边的人道:「这位是苏府管家姚光姚先生,苏楼主专程派这二位看照咱们的。」 两人同小三颔首,小三也点了点头。 然后小三看向小五、小六准备的马车。 「……」在静默半晌后,小三张口便骂: 「六匹骏马拉一辆镶金画银坠珠宝璎珞的马车,车顶还是明黄色的!你们不想活了啊!知不知道明黄色是谁才能用的颜色!是天子、坐在龙椅上的那个天子啊!你们两个,这车到底从哪弄来的!」 小六咽了咽口水,说道:「我们不知道明黄色只有天子才能用啊……」 小五的笑容活生生被小三骂垮了。他无辜地说:「我去小春的回春堂拿药,顺道问哪里有卖马车的,后来里头走出个太监,问我们熟门熟路的是哪方人马,我想京城回春堂的人都是小春挑的应当没问题,所以就说我们是小春的师兄,之后那人便给了我们六匹马拉的车厢了。」 小三翻白眼,心想他们遇到的八成是小春他爹身旁的大太监。小春亲爹乃当今皇帝,小十四「东方罗绮」。 小春是成年以后出外踩踏江湖才误打误撞认回了这个爹,他这个爹也真是个情种,独独就爱小春死去的那个娘,连带地也疼死小春这个唯一的儿子。 神仙谷当初养活了被腰斩弃市的小春,小十四自然记挂于心。也就是这么段情分在,小五、小六才会领回这辆应当被称做天子车辇的鬼东西。 不过……「你们还是不想活了啊!」小三继续骂:「乘这辆车出去,是要叫人来抢的吗?如此张扬,老子坐不惯!」 聂夙在后头听得脸色有点僵,又探出头来说道:「三爷,再延迟下去,出了京,晚上可难找到投宿的店了。」 天子车辇,聂夙瞧了前方的大马车一眼,心里颇不是滋味。他心想小三莫非认识京城里的大人物,否则怎有人这般大胆犯忌讳,弄来这辆车给小三用。 小三见着聂夙,也朝他骂道:「三更半夜被扔下楼,那伤好了不?老子的师弟老子清楚的很,肯定是还没好。伤你的人就在眼前,你还真行,笑脸迎人啊!还不快把你的头缩回去!老子见着你的脸,胃就想抽筋。」 小三还没抽,聂夙的嘴角就先抽了。他僵着张脸放下帘幔,同时,外头也传来姚光一声轻笑。 小三骂完人后,臭着张脸说道:「这东西肯定是退不回去的,我也不想耽搁行程。小五,你把那些晃来晃去闪眼的东西全扯了,小六,你去找几瓶漆来,只要不是黄的,什么颜色都可以,然后把马车给我漆了。」 就这么弄了大半个时辰,马也从六匹减到两匹,小三才勉强地点了点头,撩开车帘,进到车厢内。 小五跟着拿了小三这些日子常看的食谱「药膳」上车,外头的小六缰绳一扯「驾」了一声,车轮滚动的呕呕哑哑声响响起,一路往北,朝将军冢而去。 ☆☆☆ 上了马车,小三才知道他两个师弟弄来的马车有多好。 车里铺了厚厚丝绸迭起来的毯子,松松软软的还挺透气,马车行驶起来都不觉颠簸,车厢也不闷热,在这夏末太阳仍晒得猛烈的日子里,竟也得一丝清风由窗外吹拂而入的凉意。 「师兄吃果子。」小五从暗格里翻出了一颗饱满的大梨子递给小三。 小三拿过来就啃,啃了几口后点点头,道:「挺甜,哪拿的?」 「早上去市集挑的。」小五眼睛弯了起来。「吃过后觉得不错,就买了许多。不只梨子,还有其它的果子,都放在这个暗格里。」 小五拍了拍车厢里特意隔出的几个放东西的地方,继续又说:「师兄做的干粮都在里头,水也充足,另外还有几本让你打发时间用的食谱,棋盘,枕头和薄被也有。假使师兄累了不想看书下棋,底下这褥子躺着舒服,枕头一放被子一盖,便能睡了。」 「……」小三不得不说,小五准备得还满齐全的。 小五再说:「要是过了村没了店,非得露宿在外的话,我也带了锅子和铲子,方便师兄做饭。」 「……」小三道:「你干脆说你连灶都一起带了。」 小五笑着说:「灶是没有,但有小泥炉。我想米饼滚成粥应该挺好吃的。」 小三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咱们这是去危机重重机关遍布的将军冢,挖苏家坟、盗苏家墓啊! 这位师弟你还真当是去野外郊游踏青,想着一路往北玩过去,再快快乐乐地玩回来吗? 不待这么开心的。你笑得眼睛都[了是不是哪个地方弄错了? 告诉师兄,好让师兄好好敲打敲打,把你打醒啊! ☆☆☆ 小三这几天被伺候得很好,简直已经到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地步了。 从没被如此服侍过的小三这回真当大爷,两个小的若一人驾车,一人便会入车厢做这做那,三爷爽快到只要翻食谱便成,天黑了什么、找客栈入住什么的他通通不必管,甚至那个瘸了脚的聂夙一拐一拐地来找话说讨人骂时,小五、小六也会把人挡在外头。 而且仿的还是他三爷的语气,朝聂夙甩手道:「大爷一看见你就胃抽筋犯酸水,去去去,离远点!」 聂夙的玉骨扇让小五刷地一声帅气摊开,朝着小三温柔地风,白阳玉佩则被小六挂在腰带明显的位置处,两人很愉快地炫耀小三给他们的东西的同时,差点没把聂夙气死。 是以聂夙总骂不怕,老是来迎五、六双子的臭脸,找着缝隙想要回他父亲留下给他的传家之物。 这么一来一往,足三天以后小三眼再瞎也明白聂夙总瞧着那两件东西是什么意思。他喝着小五呈给他的凉茶,说道:「别作梦了。这两块玉本来就不是给你的,占了这么久,也该还了。」 聂夙道:「三爷为何如此说?此二物乃家父交给聂某,聂某自幼至长从来珍惜非常,何来占之说。」 小三哼哼两声,不再同聂夙说话。这一举止,弄得聂夙莫名其妙。 玉骨扇和白阳玉佩是留给聂小三的──那个还没成年就被抛入江中淹死的孩子。 小名聂大宝的聂夙承继的是整个聂府和聂府当家之位。 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明明得到了那么多,却还抢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聂大宝,老子代替你在江中的弟弟聂小三问候你,走路最好小心点,省得一脚滑进湮波江,让滔滔江水淹死你! ☆☆☆ 北方冰雪覆盖的将军冢,马不停蹄十天可至,但走走停停加上找客栈什么的,半个月才会到。 聂夙仅拴着一匹马的马车在前头领着,马蹄声哒哒,赶得急。 小六在外头驾车,一脸闲适,有两匹能日行千里的好马拖着,轻松容易跟在后头,马儿也行之从容,毫不费力气地往前行。 车厢内,小三枕在枕头上,躺着翘起二郎腿,把药膳食谱拿在眼睛上方。 他这一页整整看了三天也没看懂,但越看不懂越是想和它拚了,于是他拿出十成十的毅力,努力与此页对抗。 「师兄读了一上午的书,要不要歇歇,吃点东西?」小五说道。 小五把整套茶具都带上马车,此时正煮水烹茗。 手腕轻提,凤凰三点头后,将带着温醇茶香盛在乳色茶盏中的淡色白茶端至小三面前。 小三从丝绸褥子上坐起,松了松脖子,阖起书打了个呵欠,接过小五泡的茶,一口一口慢慢喝。 小五又从暗格里拿出一些小三之前备好的鹿肉脯给他吃。 小三大剌剌盘膝而坐,一口鹿肉脯一口白毫银针,吃相挺是豪迈。 小五手肘撑在矮矮的茶几上,手掌托着下巴看着小三。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泛出笑容来。 小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我长了四只眼、三条鼻、两张嘴吗?你干嘛看着我笑。」 「师兄长得真好看。」小五微笑着说。 小三不以为然地「啧」了一声: 「师父、大师兄、二师兄、你、小六、小七那张脸毁了暂时不算、小八、小八他心肝,整个神仙谷里的人都比我好看得多,百里小五,你瞎了是不是?回去找小春给你看看,眼睛坏了就要医好才成啊,臭小子!」 小三嚼了两口肉脯,喝了一口茶后自言自语地说:「腌鹿肉的白酒放多了……」 小三照着既在脑中的食谱烹制的,但他那时太认真,忘了自己不能喝酒,这时才多吃了几口肉,竟就有些茫然了。 「我老早拿云倾来比过。他就算长得那般好,和大师兄的容貌不相上下,但对我而言谁都比不上你,看着你我就高兴。」小五继续望着小三,只要能看着他,只要能见着他,心里就会有种暖暖的、开心的感觉。 「……有病要医啊……」小三重复了这句话。 「有人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小五说。 「西施你个鬼!」小三狠狠咬了咬了一块肉脯下来,露出尖尖的白牙,用力嚼啊嚼,把晒干后艰韧的鹿肉咬成碎碎的一小块一小块。 可小五却似没看见小三的反应,轻声说道:「师兄知不知道,所谓的喜欢,是怎么一回事?」 「老子没空去想那些。」小三怒。今日小五怎么说都说不听。不但眼睛坏了,连脑袋也塞了吧! 「最近,你对我和小六很好。」 「有吗?」小三不认为。「还不就和以前一样。」 「不,」小五说:「自从你答应让我们和你一起前往将军冢后,你的态度就变了。你察觉不出来,我却是感觉得到的。s龙索不再抽出,事情都放给我和小六自己主意,虽然还是会骂人,可语气软了不少。」 「……你们也懂事了,惹的麻烦少了,我从小到大抽你们又不是抽好玩的,都有自己主意了,还设个框子圈着你们做什么?」小三说。 「以前,你对小六比对我好。你爱和他说话。说的话,总比对我来得多。」小五道。 「那是因为他脑子没你好,又是一根肠子通到底,你要少管他一些,他在外头肯定出事。」小三说。 「最近,你对我比对小六好。」小五微微一笑。 小三别过脸,总不能说:『因为老子不肯给你爱,所以既心虚又亏欠吧!』等等,心虚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个词出现在老子心尖上! 「你说我们不行,你将来要成家立业,娶个娴淑女子生孩子,像寻常人一样度一生。」小五的笑容带着隐隐不让人察觉的苦涩。「可是我不行,我这辈子就只有你而已。」 小五说:「我很努力,在你身边我都忍着,不敢做出多余的事。可是这几日你对我好了,我又觉得,我如何能忍到你成婚生子,见你一家和乐融融的模样? 我问过云倾,怎么才能爱小春爱成那样,也让小春舍了命都要陪他。 他说,等他回过神来,就已经是那样了。不知不觉地想融入对方骨血之中,为他生、为他死,为他牵肠挂肚一辈子。 我是因你而生,亦能为你而死,最后也终将为你牵肠挂肚一辈子。 师兄你当真对我毫无感觉?若是如此,为何你要对我如此之好,让我拚命压抑着的心,又跳动得更加激烈。」 「……每个人的心都会跳,不跳就死了。跳得激烈嘛……小春的清心丸带出来没有?神仙谷的功夫就忌七情六伤,你可别是走火入魔……」 小三话还没说完,小五一把便将小三的手拉到他身边。 小三手中的杯盏掉到丝绸褥子上,在上头洒了一大片茶渍。 小五慢慢的让小三的手靠近他,而后,让这个人的手掌贴在他胸前。 用力地,压在他心苦处。 心脏跳动的声音「怦怦」、「怦怦」、「怦怦」,剧烈而有力,在胸膛左半边的位置,疯狂地诉说着爱意。 就像是激烈的打鼓声,一声一声,从一个人的胸膛,震入对方耳中、震入胸口,让另一个人的心也同对方一样,一颤一颤地跳,一颤一颤地痛。 「你能不能,别去找别人。」小五说道:「我和弟弟要陪你一辈子。你若走了,我们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我每次只要想到你终将离去,日后再无所依,这颗心,就跳得无比沉重、痛得无法忍耐。」 「……先把我的手放开。」小三说。 小五缓缓松开了小三的手腕,只见上头已是一圈青黑,竟是小五太过用力所致。 小五忍不住,磨娑着那道伤痕:「对不起……」 小五再也支撑不住自己脸上佯装的笑容,他面容苦涩,眼眶泛红。小三从未见过小五这个样子。 小三挣开了小五的手,微微顿了一下,而后将手掌放到小五脑袋上头,摸了摸。 「你不要哭,我养的孩子怎可以为这点小事哭。」小三说。 「这不是小事……你不和我们在一起……」 小三又撸了撸小五的头发。 小三从不说谎,也不轻易改变自己想做的事。苏三横没娶到穆小柔已经让他很呕了,这辈子要是又不娶老婆,那该有多悲惨啊…… 苏三横要的不多,百里三要的也不多。他们都想有妻有子,有宅有地,活得平淡却甘之如饴,时候到了埋进墓里去。 「师兄,难道我们就不能这样一直下去?」小五说道:「我和小六这辈子只听你一人的话,你要我们做什么,我们便做什么。好像以前一样,你到哪里,我们就到哪里,你煮饭、看书、躺在摇椅上晒太阳,我和小六洗米、摘菜,睡在你的身旁。不行吗?和小时候一样,不行吗?」 小五低头说着话,小三明明没见着他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喘不过气的感觉。 小三还记得第一次见着他们,是那么的小。浑身都是痘疮过后坑坑疤疤的伤口,为了活命,谁都不信。 小三也记得第一次为他们拚命,明明自己武功不济,却豁了出去,连死活也不顾,单挑药彘之首,只想保住他们的性命。 这么多年,这么多事,他在他们出谷试炼时伤透了他们的心,又在几年后才将人挽回神仙谷,这些不就是云倾说的:为你生、为你死,为你牵肠挂肚,一辈子。 他不该忘记,他是他们的浮木,一抽身,他们便会沉入深不见底的海里。 他不该忘记,他是他们的羽翼,断了翅膀,哪还能往高处飞去。 只是爱不爱的,他从来不懂这些。 他唯一明白的就只有:百里三这一生无论对谁都狠得下心肠,却唯独见不得百里五和百里六伤心。 小三静了好一晌,翻来覆去想了许多,久久之后才道:「给我些时间吧……」 小五猛地抬头,一脸不可置信。 小三干咳一声,别扭说道:「找不找得到合意的来当老婆还说不定,在这之前,咱师兄弟不是也就和以前一样一起过日子吗?」 小五明白小三这是让步了,只要到死都不让小三找着合意的女子,那不就是等于小三会和他们过一辈子! 「师……」小五才激动高兴得想大喊小三的名字,却不料这时马车竟重重地颠簸了一下。 小三一时没坐稳,整个人朝小五怀里摔去。 而且姿势那是一个刚刚好,一个人摔、一个人抱,因为面对面,也就顺道嘴对嘴,亲着了。 小三瞪大眼睛看着小五,手撑在小五的胸膛上,要用力拉远距离。 谁知就在这个x那,原本被意外惊呆的小五突然动作,一手压住小三的后脑勺,一手揽住小三的腰,将他扣得死死的不让他动弹,而后才离开几分的唇又相贴在一起。 小三的双唇很软,软得像刚蒸好的雪花糕,尝起来很甜,有种果子香味。 趁小三还没反应过来,小五碰了碰小三的嘴唇,伸出舌尖窜入小三双唇内,轻轻地舔舐了一下小三的齿列。 小三一惊一怔,没咬紧的牙关自然被小五的舌头撬开。 小五的舌探入了小三嘴里,先是缓缓地亲吻纠缠,后来动作越来越大、越来越迫切。他的舌头磨着小三的,带着点粗糙的舌面吸吮、拉扯,小五甚至因为到最后控制不了自己,过于激烈,不断反复咬着小三的舌尖。 两片唇能有多诱人,尤其嘴唇的主人又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一时之间小五完全没了自制的能耐,只是压着小三的后脑勺,用力吸吮着他的双唇,侵犯着他的嘴里那片禁忌之地。 小三感觉一阵从未有过的酥麻由心而起,往下直通到下腹。一种陌生的情欲在小五咬着他不放的时候出现,让他腰有些软,头皮有些嘛,丹田热热的,整个人都奇怪了起来。 不知是谁的呼吸急促,或许是小五,或许小三自己也有。 小三不停地被需索,双唇不停地被凌虐,这种几乎微不可计的疼痛却令他浑沌晕眩,脑袋一片空白,忘记应该阻止对方。 初次的亲吻。 初次感觉小五所谓的情爱竟是如此浓烈。 小三被吻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耳里嗡嗡作响,彷佛天地颠倒,万物归于浑沌,除了眼前人对他所做的事,他感觉不到其它。 小五把小三扣得更紧,紧到小三模糊地发现有个硬热的东西顶着他的大腿内侧。 正当小三昏沉沉地想着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时,小五搁在小三腰间的手缓缓地探入小三衣襟之内,拨开亵衣抚摸着小三的胸膛。 有种奇怪不明的感觉,小三困惑,正当他努力想着自己怎么这么晕呢,隔了好一段时间他才想起,啊……刚刚吃的那些鹿肉是泡了白酒的……吃了泡白酒的鹿肉等于喝了酒……怪不得醉醺醺的…… 小五那只作乱的手缓缓扯开小三的衣带,用让人完全察觉不到的轻抚一路潜到小三的亵裤之上。 他隔着布料轻轻地覆盖住小三的分身,正要温柔地捉住用力地摩擦,让小三也同他一起发烫之时,车厢外突然传来一阵喊声:「师兄,刚才那个大窟窿颠着你没有?」 小六的声音闯进脑海,小三顿时一个激灵,完完全全地清醒过来。 他用力把小五扣在自己后脑勺上的手扯下来,再狠狠咬了小五还停在他嘴里的舌尖,然后脑袋往后移,在能看到小五那双眼睛后,恶狠狠地道:「你另一只手放在哪里?」 沉溺于情欲之中的小五这时才慢慢清醒过来,他立刻将放在能因此死上千遍万遍地方的手缩回,而后用十分僵硬的笑容对小三道:「……师兄……你刚刚跌进了我怀里,软玉温香,师弟一时情不自禁……过于激动……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小三一拳就往小五脸上揍去,怒道:「去你个软玉温香、去你个人之常情。老子心才一软你就得寸进尺,简、直、找、死──」 行进间的马车不知为何停了下来,小三的拳头毫不留情,当下把小五的眼睛揍出了一圈黑。 而当外头传来那让人熟悉的绿林之人惯用语,吼着:「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欲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时,小三往外望了一眼,立即将身上的衣衫整好,衣带抽回在腰上随便捆了捆,怒气冲冲下车,用比方才说话之人还大的声音咆哮道:「又是你,董伯良!上回你落在我手里时我说过什么!」 小三一路往前走,走过聂夙的小马车,来到林间一片略大的空地前。 那里站着数十名抢匪,而这些人在小三第一次走过这条路去看苏凌时,就被小三用s龙索鞭得哭爹喊娘过。 此时又再见小三那看似无害,身娇肉软易推倒的身躯,但其中却藏着一颗凶悍非常简直煞星下凡才能有的心时,为首的强盗头子董伯良马上惊恐地打起冷颤来。 董伯良牙关惊得叩叩 恋耽美 分卷阅读30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边抖边下命令道:「谁、谁去把他的鞭、鞭子抢过来,我、我就不信没有了那厉害的武、武器,他还、还能打的倒我们!」 小三绷着张脸,一路笔直地就往董伯良去。他握紧拳头一拳就把身长八尺,体型壮硕,脸上蓄着络腮胡的大汉揍倒在地。 董伯良率领的那些土匪个个惊得抖个不停,而后就看小三蹲了下来,一膝抵地,举起拳头一拳一拳又一拳,狠狠地朝董伯良的脸狂揍。 小三揍得那是拳拳到位,速度、力道、抬手的角度不偏不倚,全部一致。 他就这么狠狠地揍、狠狠地揍,揍到最后这个身材壮硕的土匪头子连嚎都嚎不出声音,翻白眼昏死过去,小三才用力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把仍然握得死紧的拳头收了回来。 他转头,阴阴地瞟了那些拦路的强盗们一眼,寒气四溢地道:「老子不用鞭子,光用拳头就能揍死你们。告诉董伯良,下次要再让老子发现你们拦路劫财,就不止这么简单了。老子会灭、了、你、们、全、部──听明白没有!」 「明白、明白、明白明白明白明白明白──」 强盗们挂着两行泪拚命点头。 呜呜呜,老大,看来咱们得换个工作,不能继续在这里待了!否则这位爷下次再来,咱们就全都没命了!呜呜呜呜呜── 小三打爽了,被小五激出的怒气也散了些。他扬着下巴一副谁惹我我就再打谁的模样经过聂夙的车,撩开帘子钻进自己的马车里,站在聂夙马车外的那二人之一的姚光轻挑说道:「果然如你所言不是个简单的角色,那拳头的力道和毫不犹豫的表情,真把我吓死了。」姚光轻笑。 武临想的却是另一个方面:「苏三曾经来过这里。」 「那又如何?」姚光说。 「此处是往将军冢必经之路。」武临道。 姚光听得如此,皱了皱眉。 前头的强盗把被揍得连他娘都认不得他了的强盗头子往旁边拉,空出了前头的路。他们戒慎恐惧地恭送这群人离开,其中有人暗暗发誓,娘的,老子等等回了寨子东西收收,直接就回老家种田养猪去,再也不当强盗了。 上回屁股上被鞭的伤才好没多久,这个大魔头就又回来,幸好这次只揍头头一个人,要是所有人都揍,那他们这小小的土匪寨子人就死绝了。 小三回到车里时,发现车厢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还细心在香炉里点上了香,用这精挑细选的淡淡的香气,散去方才情欲之味。 小六的一声「驾」,马车车轮又开始滚动。 小三哼哼两声,道:「百里小五,你怎么跑去同你弟弟一起坐了?这车厢不舒服吗?这丝绸垫子不合你心意吗?屁股磕着木头板子比较舒服是吧!」 「不、不,您的师弟我单纯想出来吹吹风,和小六讲讲话罢了,师兄您一人才休息得好,我不打扰您了!」小五这话说得诚恳万分。但其实他只是不想象之前那个强盗头子一样被小三把一颗头打成两倍大,那实在太凶残、也太凄惨了。 驾车的小六听得小五这般说,立即兴奋地道:「哥你要和我讲什么?咱们来谈之前行走江湖的那些事好不?」 然后两兄弟还真一人一句说了好一会儿,直到小六愣愣的声音传进车厢,疑惑地道:「哥……你一只眼睛怎么黑青了?」 「呃……刚才……就刚才不小心撞倒了茶几给弄的……」小五的语气很是心虚。 「难道是方才我驾车不稳,落进窟窿里害你撞的?」小六话语里满是歉意,诚恳地对小五说:「哥,对不起。」 在车厢里头听着两兄弟对话的小三「哼哼」了两声。 百里小六,你的脑子又留在将军楼的冰窖里忘记拿出来了是不是? 你哥老这么诓你,你还真信啊你! 总有一天,你肯定被他卖了都不知道! ☆☆☆ 过了十来日,越往北方越冷,有人烟之地也逐渐少了,等来到一个姓岳的小村子,天才过午,还不到傍晚住宿的时候,小三便喊了一声:「停!」不让马车穿过这村继续前行。 「怎么了师兄?」小五撩起车帘问道。 「再过去就是雪境荒原,没人迹了,今日在此休息顺道补补吃的喝的,否则干粮不足,肯定饿死!」小三说。 走在他们前方的马车又踅了回来,那驾车的姚光约莫三十,脸皮养得好,头发又柔又长,加上每回见着他都是嘴角上扬似在笑,看着比武临顺眼许多,性格也比聂夙好。 姚光问道:「三位怎么不走了?」 小六答道:「我师兄说再往前走就没村子也没店了,缺了的东西要在这里补齐才行。」 车内小三的声音传来:「先投栈。」他说:「我要吃汤饺子。」 「噢,」小六问:「汤饺子哪里有卖?」 「前面有条大路,左拐就看见了。」小三说。 依小三的话,马车行进几步果然见着一条大路,左拐后便是一家小客栈,客栈外头空地挺大,还围了圈子让几头猪在里头跑。 马车停好后,所有人都下了车往客栈里走去。刚过了午,客栈里也没有人,只有个年迈的掌柜拿着帐簿和算盘正在算帐。 「岳老头,端三碗汤饺子过来!」小三刚进门就大喊。 那老头听见熟悉的声音,猛地抬头,见到竟然是小三,一双原本浑沌的眼顿时清明发亮起来。 小三挥手甩了甩,意思让对方不用理会他,便径自入座,同小五、小六一桌坐,而聂夙等人则择另一张桌子坐下。 两方从来泾渭分明,出了京城便是如此。 聂夙不愿同小三一桌刚好,即便他想同小三坐,三爷还不屑与他一起呢! 岳老头先走进了后堂嘱咐小三点的汤饺子,接着才慢吞吞地走向聂夙他们,问道:「几位客倌想用点什么?」 聂夙道:「有什么好吃的就都端上来。」 热茶到后,小三这里的菜肴首先上桌。 先是汤饺子。新鲜猪肉剁成泥,加入调料,混以韭菜包成饺子。汤头是猪大骨熬的汤,因为北地较寒,所以汤里放了多种辛香料,一闻,那是香气扑鼻。 小三喝了口汤,咂了咂舌,感觉味度刚好,多一分太浓、少一分太淡,是他爱喝的口味。再咬一口浑圆饱满的饺子,饺子汤从薄皮里爆了出来,有些烫,但外头冷,这般烫正是刚好。韭菜猪肉也鲜美异常,挺是不错。 接下来又来了盘炸金元宝,饺子皮杆得厚了些。 岳家村两边是山,山有河,名为清水。清水河有种当地独有的小银鱼,看起来小不啦叽,塞牙缝都不够,但捞多了后剁碎成馅包进饺子里,热油一炸,咬进嘴里那叫一个酥酥脆脆,鲜美异常,是别处吃不着的好味道。 再来岳老头又送上一盘蘑菇炖山鸡。姜葱爆炒,少许酱油、盐调味,鸡切成小块炖煮,盛在盘子上看起来颜色油亮,闻着香味扑鼻,简直令人垂涎欲滴,食指大动。 在上完最后一道也是只有此处才吃得着的炒山野菜后,岳老头才慢慢地将三碗汤饺子送到聂夙他们那桌。 只是聂夙等人都吃了大半碗汤饺子了,却不见别的菜上来。 聂夙转头叫来岳老头,略微不悦地问道:「老掌柜的,我们这桌怎么只有汤饺子而已?其它的菜呢?」 岳老头笑[[地道:「老头子的店只卖汤饺子,从来不卖其它吃食的啊!」 聂夙更加不悦。「睁眼说瞎话,倘若如此,苏三那桌怎么多了几道菜?」 「噢,」岳老头好似这才想起来两桌上的菜色不一样,他道:「那是小店招待的家常菜,既是家常菜,做工粗了些,哪敢拿出来招呼几位尊贵的爷啊!」 「单吃汤饺子怎会饱?家常菜也没关系,再多送几样不同的上来。吃得饱了,爷自有打赏。」 聂夙如此说时,两桌外的小三夹了块鸡塞进嘴里,嚼嚼后吞下,接着「哼」了一声。 小三哼了,岳老头笑容仍挂在嘴上,却是说:「一碗汤饺子不够,老头子再为三位爷续上第二碗可成?若是两碗不够,三碗四碗五碗也得的。咱这店饺子包得忒快,绝对饿不着三位爷的!」 小三听得岳老头如此说,笑了两声。 然后感觉自己又被小三削了面子的聂夙一张脸就全黑了。 小三唤了一声:「岳老头!」 那只卖汤饺子给客人的老头当下也不再理会聂夙,径自奔到小三身边了。 「三爷吃得可好?是否有哪些不足的地方?」岳老头说道。 「你家丫头呢?」 「正在厨房里忙着。」 三爷站了起来,朝内堂走去,道:「我去看看她。」 见小三要离开去见个丫头,小五、小六心中立即兴起危机感,马上说道:「师兄吃饱了吗?」 「饱了,你们继续吃,我去去就回。」小三头也不回地朝双子摆了摆手。 岳家村的人姓岳,村里唯一的饭馆兼客栈叫岳家客栈。 岳老头唯一的女儿闺名岳皎,岳家客栈的汤饺子就是小三教给她的。 小姑娘厨艺方面颇有慧根,人又伶俐通透,最主要是还不到十五的年纪,就甘愿为救她爹断了两条腿,这是小三对岳皎这小丫头另眼相看的原因。 岳皎坐着木制轮椅,大腿上盖了条粗糙毯子,正在厨房里忙着炖汤,小三倚在厨房门口看了她一会儿,笑道:「小饺子,能出师了!」 岳皎一转头,看见许久不见的小三,忍不住笑开了来。「刚才爹爹奔进厨房同我说三爷回来了我本还不信呢!可瞧他跑得那么急,当年被老虎追也没能这么快,我才真信了。」 「有事要返雪境一趟,顺道来瞧瞧爹和。」小三接着直接切入正题。「那道炒山野菜炒苦了。下锅前先用盐巴反复搓揉,等里头的水释出,再用滚水汆烫,只过两下,多了便老。接着热菜油,大火翻炒几下立即起锅,这山野菜就清脆了。」 岳皎听得认真,问道:「要放糖吗?我一直试着放糖,可是放了糖吃起来就显得腻,不放糖又显得苦涩。」 小三说:「这菜弄得好是道美味……春夏别做吧,秋冬下雪,当雪把野菜全都盖住后再去摘采。那时照我教的法子去做,如此一来不放糖野菜也会脆甜。」 岳皎点头,她也不追根究柢为何雪后菜会更甜,反正三爷说的都是真理,照做就对了。 第五章 小五、小六站在厨房外头,看着小三和里头的小丫头一来一往好多话说。 突然,小三对小丫头的一个小小笑颜让小五心里酸酸的。 自从发生了马车里那件事,这阵子师兄都没给他好脸色看过,他有些后悔那时没控制住,就那样轻薄了师兄,可是又想若不是那个老天给的机会,他这辈子也许连师兄的脸颊都碰不到了──更何况是师兄的舌头。 小五脸上有些发烫,结论是,那日抢了先机是对的。 小六双手环胸站着,对小三被个小姑娘霸占了的事显得异常烦躁。 小六说道:「师兄怎么能同那丫头讲话讲这么久?还和颜悦色给那丫头看?我们在将军楼里看师兄骂厨子骂哭多少次了,怎么对这丫头师兄就不来劲了。真是讨厌!师兄是我们的又不是那丫头的,她凭什么占师兄占那么久!」 小六话才说完,小三就转头过来看了他们一眼,那似笑非笑的容貌和嘴唇微微勾起的模样,与面对小丫头时的感觉完全不同。 若对丫头是和煦春风,对他们就是隆冬冰雪了。 小三又和小姑娘说了些话,才缓缓从厨房往外走。 小五、小六见小三回来,立刻站得直挺挺的,嘴巴闭得连铁锹都撬不开。 小三一往前头大堂去,两人也跟着走,黏小三黏得紧紧的。 ☆☆☆ 岳老头给小三安排了客栈里最好的房间三间,万分尊重这个恩人。 可惜一开口便给小六阻止了,他说:「三间房很贵,一路走来我们都习惯睡一间的!」 小三瞥了一眼。「给你的银子都花光了?」 小六煞有其事地点头说道:「花光了花光了!」 岳老头立即说:「不收钱的,三爷是贵客,与我父女俩有再造之恩,老头子怎么可能拿任何一位爷的钱呢!」 他们在说,聂夙三人却仔细听着。 「小五,我知道你那里肯定还有银票,咱出门不让人占便宜,更是不许自己占人便宜。该给多少就给多少,这事你办。」 「我明白,师兄先行休息去吧!」小五答道。 之后小五便把岳老头堵在楼梯口,拿着几锭银子就往岳老头怀里塞。小五塞了,老头说着:「不行、不行!」又把银子还回去。 结果两人一来一往,一个说:「你也听见了是我师兄交代的,不收才是不行。」 可岳老头就是不收,看起来和蔼的老人家,固执起来却如倔牛。 而当他们占着整个楼梯口把银锭推来推去时,也吃饱了准备上楼休息的聂夙三人却被晾在一旁没人理会。 「……」聂大总管那脸色像墨汁一样黑。 苏三到底凭什么? 明明性格差、脾气火爆、蛮横不讲理、骂人能把将军楼里的厨子骂到哭骂到信心尽失躲在家里半个月没脸出门、一点礼数都不懂。可无论到哪,却都有人仰慕尊敬于他。或许小三真有收服人心的本事,但就这点,聂夙自认做得比小三还出色。 他待人有礼、进退得宜,甚至连苏远远第一眼看见他便非他不嫁了。 然而这些却只停留到小三进京之后。 当这人入了将军楼,所有的厨子对他便只有四个字:「服服贴贴」,京里的王宫贵族更是千盼万盼,就想他与苏远远斗菜时那几道无懈可击的珍馐美馔再现。 聂夙深深感觉小三威胁到了他的存在。 如今连苏远远都与小三越走越近。 这可是他的危机。 毕竟他是因苏远远的因素才让苏谨华另眼相看,要是此行出了差错没能拿到金玉馔,回京后苏远远又和苏三更加亲近。那么,他要一展抱负,站到最高处的心愿便会被阻挠了。 然,幸好小三不在场,就算在场也听不见聂夙心里这些话。不然他肯定会说:「苏远远那是眼睛被屎糊了才会看上你。」 三爷从来真言真语。 ☆☆☆ 待小五把岳老头解决,将马车上小三用得到的零碎细物拿上楼后,一入厢房,便见小六苦着张脸把从别间拿的被褥铺在地上,摊得整整齐齐的。 小五一看便知小三不想同他们两人挤一床了,于是将那本厚重的药膳食谱交到小三手上。小三身子一歪躺平,翘起二郎腿在床上直接看起书来。 小五接手过小六的活,而后要他再去拿两床棉被过来。 在岳家村已能感受到北方寒冷的气息,不盖被子万一病了,可会给师兄带来麻烦的。 小五把一些小东西都放到桌子上,其中还有两颗绵苹果。 小五把它递给小三,然后听小三惬意地大口大口咬绵苹果,咔嚓咔嚓的声音不绝于耳,听起来叫小五心情舒畅。 小三不是会记着那些琐碎之事的人,他心眼小,可只小在该小的地方,对自己人是不太记仇的。 小五松了一口气,那叹息似的声音惹得小三瞟了他一眼。 小六这时也抱着棉被回来了,兄弟俩铺好被子就钻进里头去。 外头的天虽还没暗,但两人一路由京城轮留驾车至此,坐在木板上的屁股也累坏了,所以盖上棉被随即困了起来。 临睡前小六说道:「师兄,我瞧你和掌柜的还有他女儿似乎挺熟的模样?你以前来过这里对吧?」 小三轻声骂道:「这点早在老子教训那土匪头子时所有人就都知道了。那条路直直通往岳家村,没有别的岔路,你这么晚才想到此事,老子回去绝对一天一颗猪头,连炖一个月给你,以形补形,看会不会让你的脑袋聪明些。」 小六哈哈笑了两声。「向来都是哥出主意的嘛,哪用得着我的脑子。」 「要是有一天你哥娶妻生子,无法再在你身边与你同进出了呢?」小三道。 「那我就搬到哥家里去住啊!」小六想了想,又道:「不对,应该是叫他老婆搬进神仙谷住才是。」 「多一个人就要多一块乌木令才能平安行走谷内谷外,师父手上已经没有多余的沉木能雕刻了。」小五说。 「既然如此,师兄,我看哥也别娶妻了。看,就连乌木令都没有,将来很麻烦的。况且我们三个在一起就好啦,你到哪里我们就到哪里,娶妻生子干什么呢,挺无聊,还是跟着师兄比较好。」小六说这话倒还真拿出了一点脑子。 他继续说道:「而且老婆、儿子也没有师兄这么好,跟着师兄有吃有喝有玩还能帮忙花银子,跟着老婆要努力照顾老婆辛苦教养孩子,肯定没法子这般逍遥自在。」 小三抓抓脸,心想,『老子也想逍遥自在过日子,娶妻生子安家立业,这才是正途啊……百里小五你怎么教你弟弟的?看,都把人给教歪了!』 小五顿了顿,道:「我们看得出来师兄来过这里,聂夙那伙人自然也看得出来。他们说不定已经起了疑心,接下来可不知会怎样。那个叫武临的汉子武功挺高,笑得一脸呆样的姚光其实也是个深藏不漏的,师兄怎么想?」 小三说道:「老子坦荡荡,就算他们知道老子来过这里甚至去过将军冢……的外头又如何?他们要怎么想就让他们怎么想,干老子屁事。」 接着小六又将话锋往回带,问道:「师兄和这岳家父女是不是很熟啊?我见他们看到你都双眼放光,你和他们说话也没发过脾气。」 「岳老头和他女儿小饺子为人良善,老子没事同他们发脾气,吃饱撑着吗?」小三说。 「师兄如何认识他们的?」这会儿小五、小六同时出声了。这点很重要,能让师兄与之和颜悦色的家伙不可不防,尤其是那个菜做的不好,却让师兄手把手教过一遍的小姑娘。 小三想了想,将脑海里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拼凑起来,这才道:「这座村子在两座高山之间,山里住了只吊睛白额虎,老是两处跑来跑去。靠山吃山,这里的猎户或小孩子只能吃山里的东西,要活命不饿肚子只得上山。 每年都有不少人被白额虎所伤,小饺子的腿就是和他爹去采蘑菇野菜时为了救她爹没了的。我那时刚好经过,于是顺道收拾了老虎,后来教小饺子熬汤包饺,然后便去办自己的事了。就这样。」 应该是挺笼长的事情,却被小三三言两语说完,小五、小六互看一眼也无不满。 在江湖上救了人,尤其是女人,很多都要以身相许以还君恩的。师兄救了人但没让人以身相许,真是太好了! 夜里,突然间冷了起来,小五醒了过来,瞧床上的人把棉被拉得老高,几乎整颗头都给盖住了,他拿了自己的棉被走到床边,把小三的被子拉了下来,直到盖着颈部以下,仅让小三露出下巴。 小五这一动,小三就醒了。 小三眼睛[[的还睁不太开,嗓音沙哑中带着软软的音调,说道:「这么晚不睡觉,干什么呢……」 小五听着这语调,骨头都快酥了,但他还是强加忍耐,把自己的被子迭到小三的被子上,说道:「北方夜里太冷了,师兄得盖两层被子才好。」 「……唔……」小三打了个呵欠,又清醒了几分。「被子给了我,那你呢?」 「我和小六盖一张便成。」 「行了,去睡吧!明日还得去早市买些东西,吃的喝的补够了就该走了。」 小五又仔细看了看棉被有没有盖好,四个被角都拽了拽,这才安心了些。 小五对小三这般悉心照料,小三也是感觉得到的。可他还是不明白。「那天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一路还没给你好脸色看,怎么你还能对我好?」 小五淡淡笑着,说:「有种感情,叫心甘情愿。我对你好,那是我心甘情愿。」 「……」小三张口结舌,过了好一会儿才得说道:「小五……外头漂亮的姑娘很多,长得好的男子也多,你怎么就不去找他们,非要找我不可呢?师兄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好,能让你像看着金子一样盯着我不放。」 「师兄的好,世间没有任何言词能形容。你从小到大都替我们想,外头漂亮的姑娘做不到;你才与我们相处几日就挡在我们前头与药彘相斗险失性命,外头漂亮的男子也做不到。这样的事多到不胜枚举,怎么数也数不完,师兄你说,你有什么不好,能让我舍你去就他人?」小五说道。 「……」小三连叹气的力气都没了。眼前这小子真是倔啊,和他一样认定了的事情撞南墙都不回。 小五这脾气到底是随了谁呢…… 小三无奈地想,应该就是随了自己的吧…… 毕竟,是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啊…… 小五见小三没再说话,心想小三累了,说了声:「师兄好眠」后,就钻进小六的被子里,同盖一张。 小三真就睡了。 只是睡到一半又突然惊醒,整个人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看向和小五睡得正香的小六,心道:『哥哥是这样,弟弟不会也这样吧……毕竟两个都是老子教出来的啊!』 而后的大半夜,三爷突然了无睡意,失眠了。 他脑袋里一直转着,为什么男子可以喜欢男子,为什么师弟要喜欢师兄? 他上辈子都在打仗固守疆土,从来就没碰过这等事情,怎么醒来重新活过一遍后,身边的男人都变得喜欢男人了…… 小三接着又想起那条皇帝密道。 是什么样深厚的君臣之情,才会让苏家一将一厨死后,惹得皇帝秘密开了条通道直至将军冢内,只为多看开国之初助他称帝的第一名将与第一御厨一眼。 小三突然打了个寒颤…… 别是他想的那样……其实先祖皇帝与苏家那二位之间,有着不能说的秘密吧…… 唉呀,三爷觉得,他的脑袋好晕…… 都是小春把他心肝带回谷里秀恩爱啦! 不然怎么惹得每个人都开了窍? 他甚至都要怀疑二师兄对师父也有什么了…… 不然二师兄能每回师父在躺椅上晒太阳晒得睡死过去的时候,撑着把伞静静不动几个时辰,只为给师父遮遮阳,直到师父醒来吗? ☆☆☆ 离了岳家村,距极北之地越近也就越冷。 这日下车,小三他们已经换好冬衣,暗银色的棉袄看起来像小三常穿的灰色旧衣,边上滚着淡灰色的兔毛摸起来毛绒绒也暖呼。 外头罩着暗红色的火狐皮裘,脚上踏着月白长靴。 这一身远看起来并不怎样,但只稍靠近细看、摸摸料子,便能知道小三、小五、小六这身衣着是多少银两都衡量不来的。光那三件一模一样的火狐裘就千金难得了。据说当朝摄政王敬王花了不少时间,也才得了一件而已。 这些事是小五处理的,小三也不晓得衣服有多好,只觉得穿起来暖和罢了。 但三个人穿一模一样的样式是怎样?怕人家不知道他们三个是师兄弟吗? 聂夙的马车停在不远处,三人窃窃私语偶尔将目光投向小三,眼里带着探究。 小三这人根本是个谜,任他们怎么看也看不透。 苏家的探子还停留在小三由北下京城这事上,此外便没有任何关于小三的消息。 聂夙只是道,反正拿到金玉馔那三师兄弟就没用了,再好奇也改变不了他们最终将随将军冢永远埋葬在这片山间的事实。 聂夙三人打出了岳家村之后,就一直啃着干巴巴的馒头。 因为雪境荒原太冷,干粮都硬得结冰了,除了偶尔捡到木材烧火融水,以热水配着干馒头吃以外,就没什么能填饱肚子的了。 反观小三三人,一路上从来没让自己饿着过。 小泥炉一个,炭火充足,锅子一放,水一倒,隔着蒸笼把要吃的分放在瓷盘里热了,不但有汤有茶,还把米饼煮开扔鹿肉脯进去滚成肉粥,又蒸了一道辣椒鳜鱼、煮了一锅汤饺子,油纸包着的各式小菜也来了一点。 处在下风处,香味猛朝聂夙那方去,馋得他们都快受不了。 小六这时起了坏心眼,端着香喷喷的肉粥,肉粥上头还堆着一迭山高的小菜,边搅边喝,吸哩呼噜地朝聂夙那边走了过去,然后嘴里喊着:「好烫好烫,不过师兄的手艺真是好到让人烫肿了舌头也甘愿啊!」 这话故意挑衅,着实要把聂夙气死。 小三一边看着聂夙,一边哼哼地笑。 一群笨蛋,食衣住行老祖宗都把食列在首位了,出远门只带简单的干粮,还以为这地方会有食肆饭馆让他们休息吃饭吗? 小六回来后,眨着闪亮亮的眼睛要小三褒奖。小三撸了撸他的头,小六笑得牙都不见了。 小三心想,这孩子还真容易满足。 吃饱了之后,小三窝进车厢厚重的被子里,闭上眼就准备睡。 小五、小六将剩下的东西收干净,一个抱着小泥炉上车,一个把锅具收回暗格里。 小六道:「师兄,你今天这么早就想睡啦?」 小三眼睛连睁都不睁,说道:「养精蓄锐。明日怕是有硬仗要开打了。」 「硬仗?」 小三说:「雪境山脉蜿蜒曲折,崖壁高耸双脚难有踏足之地。等找到将军冢,进去以后机关暗器阵法什么的一堆,老子上次来都只远远看着没进去,要不是苏谨华这个傻的要拿金玉馔讨好他女儿,聂夙这个有毛病的要争上位,谁会不要命进将军冢吵死人去!」 小三再说:「总之你们俩从现下开始就给我注意些,我曾听人说过,将军冢一封,那就是活人禁地。进到里面后,无论遇着什么事都不可慌乱。否则心里一急,脑子就不好使,脑子不好使,便找不着生路。 你们跟紧我就是。 聂夙手头上有东西能寻着密道,他取金玉馔要我们帮手,我则是利用他入将军冢。那条密道要毁了才行。苏家人的地方,绝不许被外人玷污。」 「知道了,师兄!」小五小六认真地答道。 ☆☆☆ 隔天一起,朝阳映雪,小五、小六才知道为何小三昨日会说今天起便有硬仗要打。 他们马车所在的位置是一片平原,但不远处竟矗立着高耸入云霄的蜿蜒山脉。 山脉似龙,层层迭迭,由西走东。前庭微微高起的荒地恰似明台,静心一听还能听到淙淙水声。 此时便见聂夙拿着张老旧的羊皮卷一边看图,一边看着眼前山脉,而后朝着群山道:「找到了,就是这里!没想到、真没想到苏家人竟葬在龙脉上,且前有高台,后有靠山,更得活水围绕!若不是此河因位于极北而冻于冰下,山脉终年积雪不化,眠龙就会醒来。眠龙一旦醒后化为真龙,不止将、厨二脉,苏家连皇帝都能出了!」 「看不出你还真懂这些啊!」 聂夙身边突然传来声音,让他吓了一跳,一转头,竟是小三在不知不觉中到了他身旁。 小三从纸包里拿出剥好的冻莲子,一颗一颗扔进嘴里,咬得「嘎口崩、嘎口崩」响。 所有人都没发觉小三是怎么靠近聂夙的。 与聂夙同来的那二人低声交谈:「果真是绝顶轻功,无声无息。」 聂夙见小三边咬着莲子边看他手里的地图,遂不慌不忙地将羊皮图卷起,笑着同小三说:「聂家祖上有几位长辈学过堪舆之术,这图正是其中一位留下的。聂某不才,涉猎过先人留下的几部书,只得点雕虫小技,意外现丑了。」 小三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打量了聂夙几回,突然笑了。只是那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小三说道:「苏家和聂家可有渊源了,据说你家里还出过几个巧木工匠,你爹更是其中翘楚。将军冢后来的拓建该不会就有你那几个先人在吧?挺周全的啊,画了密地道图传给子孙辈,是料到后来会家道中落,所以让聂家后人跑来挖墓,夺宝而归吧!」 聂夙脸青了青,道:「一切只是机缘巧合,三爷可别污蔑我聂家。」 「谁有空污蔑你。」三爷继续咬莲子。「看着你手里的地图,快走吧,事情办完爷要回京了,爷还有活要忙,不似你这么闲。」 恋耽美 分卷阅读31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五、小六拎着两个包裹来到小三身后,武临与姚光也准备好了。 小三忽然朝聂夙喝了一声:「驾!马儿快快跑,不然不给你吃草!」 姚光笑了。 聂夙脸色青到发黑,但咬牙强忍着不和小三翻脸,一路朝面前大雪封山的山脉前行。 虽然有地图在手,但那图传了好几代,山川面貌也随岁月而有所改变,再加上那日聂夙被小五从三楼扔下后伤及脚骨,且雪山难爬,所以行动缓慢,迫使武临不得不拽着聂夙前行,以免天黑了都找不到入口。 聂夙有观山水的本事,爬上高峰,依地势推算出将军冢入口之后,便下了爬上另一座高山,在山腰处停住。 「到了?」小三问。 聂夙一双眼在羊皮图上与四周山景间来来回回反复地看,走走停停两个时辰后,对着一片布满白雪的山壁眼睛亮了起来。 姚光和武临走向前,先挖开坚硬的白雪,而后发现后头竟是布满山藤的崖壁。 山藤根根有手臂那么粗,姚光拿剑砍,但不但砍不动,他的剑身甚至还因此缺了个口。 姚光心痛地道:「我的剑毁了!回去一定要叫主子再赏一把更好的给我,出门在外没有能够分金断玉砍山藤像砍豆腐一样的名剑怎么成!」 「小子退开,让老子来!」小三道。 当他把鱼肠剑从s龙索上解下,姚光也退到后头后。 姚光用狐疑的眼神瞧着小三,心想自己都没办法了,这小子怎么一派淡定,胸有成竹的模样。 谁知小三走近纠结蔓延的粗壮山藤前,伸手,只见银光忽闪忽灭几下,而后收起剑,轻轻往上头藤蔓一拍,顿时那些恼人的藤蔓竟四分五裂掉了一地,露出一面刻着虎啸图腾的老旧石门。 石门一现,聂夙立即向前四处摸四处捶,要找开启石门的开关。 姚光则双眼放光盯着小三那把小小薄薄的剑不放,腆着张脸硬是靠过来道:「小兄弟,你这柄匕首真是锋利。在哪买的?叫什么名?」 「师门所赠之物,没处买。」小三瞧了姚光一眼,觉得这人挺逗的,明知他与聂夙不合,还总是爱与他攀谈。 「那要不你开个价,我同你买下可好?哥哥我想找一把好剑很久了,你的匕首虽然短了些,但我不介意。」姚光说。 小三举起鱼肠剑,在姚光脖子前比划比划,说道:「小兄弟,别占老子便宜,老子活得比你久,想当老子的哥?老子怕你没命活下去。鱼肠剑,世间只有一柄,它既然已经跟了老子,除非老子死,否则不会让它再跟别人。」 姚光很失望,但他仍馋着那柄鱼肠剑不放。鱼肠剑可是只曾听闻而世人从不得见的上古利器啊,难怪方才砍粗藤像砍豆腐似的,眼前这小子怎么就这么好运,得到这柄宝剑。 小三在姚光眼中看见了贪婪,他哼了一声,把鱼肠剑别回s龙索上收好了。 姚光对他示好地笑了笑,但他只想一巴掌把这人飞。 敢打他剑的主意! 来啊,想死就赶快过来抢! 三爷一定赏你个痛快! 聂夙摸了半天,摸到小三就要不耐烦之际,突然喊了声:「开了!」 随着他的声音,古老的石轴响起缓慢的滚动声,夹着沉沉的石砾摩擦声,一条黑暗的隧道在众人眼前开启。 密道里散出来的气味不太好,呛得几人直咳嗽。 聂夙说道:「这密道尘封已久,得暂待一段时间等秽气散去。」 约莫半个时辰左右,聂夙点燃一支火把交给武临,武临奋力扔进密道深处。 当聂夙远远见那火把仍烧得艳,便道:「没问题,能走了。」 一路寡言的武临这时开口道:「我与姚光走前头探路,聂总管与苏师父在中间,苏师父的两位师弟殿后如何?」 「成。」小三说。 聂夙把羊皮地图卷了卷收起,说道:「我这地图只到密道外围,进了将军冢后,生死只能由天定了。 大将军虽死在苏三横之后,但论辈分苏三横的墓室定在大将军之后。苏家坟横向凿入山体,淘空内部建玄宫,此山无沙石泥土,乃最坚硬的石头山长成,若非有此通道,将军冢固若金汤,封起后无人能进。 此次主要找的是苏三横墓室里的金玉馔,当然你们若入了其它墓室看见喜欢的东西也能拿,只是摸尸得谨慎,由上而下轻手轻脚,且勿将气呼在尸体口鼻处,以免……」说到最后,聂夙咽了口口水。 「以免什么?」小六好奇地问。 「以免尸变。」小三面无表情地说。 小六一脸惊恐,赶紧看向他哥哥,却见小五脸色也有些不妥,好似也同他一般小三的语气吓到了。 「走吧,再耽搁下去天都要黑了。」姚光与武临点燃火把先行。 小三与聂夙则隔五步左右的距离跟着。 小五、小六各拿了一支火把走在最后,边走两双眼睛边看,只见密道两旁画满壁画,不过壁画画的是什么却看不太出来。 小三还在磕着冰心莲子,一步一颗,吃得挺欢。不过那「嘎口崩、嘎口崩」的声音听得聂夙一整个心烦意乱。 走出密道后,左右两边各有宽广的通道延伸至远处。 姚光停下来问:「该走哪边?」 聂夙看了看,想了想。「右大左小,苏三横是小辈,走左边。」 武临与姚光举着火把往左边走,聂夙接着便要跟上,谁知这时小三嘴里「嘎口崩、嘎口崩」的声音突然停下,而后聂夙随即感到自己的腰带被紧紧扯住,猛地让人往后用力一拖,强横的力道使他往后跌了几尺,屁股更是摔得疼痛不已。 聂夙怒道:「苏三,你做什么!」 小三继续吃莲子,一边吃一边横眼看聂夙。「你瞎了啊,前面那么大一个洞在那里没看见?」 武临与姚光转身,聂夙也扶着石壁勉强站了起来,这时众人眼前赫然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横隔通道之间,将武临姚光与小三四人分开。 姚光无法置信地道:「不可能!我和武临方才才从上面走过而已,怎么突然之间会出现这么大一个洞!」 「因为这里是将军冢啊……」小三冷笑一声说道:「如果是寻常墓穴,用得着五个高手保护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进来吗?」 小五、小六走到巨洞的边缘往下看,挺是好奇。 小三喊道:「小五,你来把聂大总管扔到对面去。」 聂夙怒道:「苏三你敢!」他还记得上次被从窗口扔出去的耻辱,那让他痛得整整三日下不了床。 「噢,对了,你还没说呢!」小三道。 「说什么?」聂夙一直很怒很怒。 「我救了你的命,最简单的就是说『谢谢』,要诚心诚意一点的便可来个『感谢三爷您的救命之恩』,再隆重一点的,就说『三爷恩德无以为报,唯有来世做牛做马以还今日之恩』。」 聂夙怒得咬牙切齿,他绝不可能同小三说这样的话。 小三也无所谓,摆明了只是无聊找事做而已。 他接着向小五抬了抬下巴,小五会意,立即走向聂夙,以极快的速度把人往洞穴对面扔去。 小五扔得很高又很远,师兄讨厌的人,他也不会让那个人好过。 谁知武临一跃而起立即接住聂夙,小三「啧」了一声,没见到聂夙跌得狗吃屎的模样真是可惜。 聂夙则是吓出了一身冷汗,武临放下他之后,他的双腿还一直抖。 小三同小五、小六轻功一使,轻而易举便跨过鸿沟到了对面。 小三朝聂夙阴阴一笑,道:「好像有谁告诉我将军冢机关漫布?聂总管,接下来的路可要小心点啊!三爷保得了你一次,不担保能保你第二次啊!」 聂夙咬牙,目前情势不明,他也只有忍了。 但待寻着金玉馔后,苏三绝对不留。 第六章 墓道长且深,越往里走,几人气息也有些不顺畅。 聂夙让武临、姚光拿出准备好的布巾蒙住口鼻后继续往前走,小三同时亦说道:「把蒙脸布戴起来。」 所有人都戴了,但就只小三没戴。 没办法,三爷小时候为了和兰大师兄抗,轻功和龟息气法一不小心就给练到顶了。墓穴里的污秽之气对他没啥作用,他能憋着气三个时辰都死不了,其间只要轻轻吐纳几番,还能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再延续下去。 只是十二个时辰是底线,超过这个数便要去见阎王爷了。 小五、小六跟在聂夙与小三身后,警戒的同时,好奇地看着两边石墙上的壁画。 这些画从外而内,由色彩鲜艳的生活图像渐渐到朴素粗犷的单一线条,看得出是一代又一代的修墓者从古至今慢慢往外拓建筑成,所以越往里头壁画才会越显古老。 突然一阵寒风从阴暗的墓穴深处吹来,虽然雪境本就冰冷,加上此处又位于高山,但不知怎么小五和小六就是觉得这阵风很奇怪,阴森森的,吹得人毛骨悚然起来。 走在前方的武临与姚光脚步突然一停,手中的火把火焰同时闪了闪,忽明忽灭,半晌之后姚光才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原来是石像,差点没吓死我!」 聂夙一探,看清楚让前面二人停住步伐的东西后,说道:「那是镇墓兽,用来镇阴邪鬼气、凶猛恶物的。镇墓兽近几朝皆以木或陶制成,石头模样的只有年代久远的古老墓穴才有了。」 小六觉得这黑压压的墓道看不见底,让他有些不安。他朝前方问道:「这种地方,会不会有尸啊?」 只听聂夙嗤笑一声。「世上怎会有尸!」 小三不以为然地道:「我刚刚好像听到谁说摸尸要谨慎,别把气呼在尸体口鼻处,以免尸变来着……啊,尸变是我说的,不过聂大总管可没反驳啊,不是吗?」 小六又问:「那个懂风水的、姓聂的,这个墓这么老了,会不会有鬼啊?」 聂夙怒道:「这世上没有鬼!」这几个师兄弟一个比一个没礼貌,说话的语气完全不尊重人,实在糟糕透顶。 小三却是阴阴笑了两声,用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声音道:「有喔~有鬼喔~我就曾经看见过~」 聂小三算一只,聂小三他娘是第二只,而他这个死过去又活过来的勉强算半只,所以小三道:「两只半~亲眼所见喔~」 小六胆子比他哥哥小那么一点点,听见小三如此说,吓得想上前扑抱住小三壮胆,但见小三回过头来,脸色惨白惨白犹如鬼魅,吓得差点没叫出来。他立刻拐了个弯猛地往左一抱,把他哥抱得死紧死紧,眼珠子直瞪着小三,脸色也要比小三还白了。 小五苦笑。「师兄,你别这么吓他。」 「哼哼哼哼哼……」小三阴森森地笑。 继续前行了一会儿,发现墓道其实黑了一点,有时还有风一阵一阵吹来以外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跑出来,小六定了定心,这才没那么惊恐。 小六还是抱着小五,这让小五行走略微艰难。小六朝前头的小三说道:「师兄,我们可不可以跟你走在一起不要殿后啊?」 小三转过头来,面色阴沉,还没说话呢,小六便知道小三的意思是:他怎么就养了自己这个没胆子的出来。后来小六挣扎了好一会儿,这才万般不舍地放开他哥,换得了小三点了点头,和,好了一些的表情。 聂夙看着墓道,发觉地砖的颜色开始有些不同,偶尔还有几颗不显眼的小石头落在地面上。 墓道亦开始分出岔路,每条路走到尽头都有两条相似的墓道左右分开。 至此,聂夙再也拿不定主意该往哪里去,他于是从怀里掏出不同于先前的那张地图的深色羊皮卷,对照了一下,开始朝左行。 在后头的小五说道:「师兄,很奇怪,你旁边那个人选的路都会出现成对的镇墓兽。」 「那就是说他选对路了。镇墓兽就是守墓用的嘛!」小三懒懒回应。 聂夙差点气到头顶冒烟。他是没名字妈?最后头的那两个干嘛总是用那个、那个来叫他! 深吸了几口气,聂夙让自己冷静下来后,说道:「如今离墓室越来越近,你们最好自己小心点底下的步伐,省得一不慎踩错或是踏中什么,中了机关暗箭就不好了。」 小六见到墓道旁一头长着鹿角,脸却雕得很奇怪的东西。那像是鹿,可是没见过鹿长獠牙的啊! 又走了一会儿,看见左右两边各有一只巨大的石雕狮子。狮子张大嘴,面做凶猛模样,四肢各一前一后低俯着身躯,像要扑向猎物一般,刻得活灵活现的。 因为走了一段路也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跑出来吓人。小六忍不住,好奇胜过了害怕,便伸手往那狮子摸了摸。手缩回来时喃喃念道:「都是灰尘,这里多久没人来过了啊?」 「小六,赶上来!」走在前方的小五喊道。 「噢!」小六又看了模样奇特的巨狮一眼,便跑向前去与小五会合。 这时墓道内突然发出了沙沙的声响,竟是那巨狮动了动,将身上的灰尘沙砾抖落下来。 小五、小六两双清亮的眼睛猛地往后看,但除了两只石狮仍立在那外,并没有其它异象。 小五将火把举向前,朝着后头墓道照。他皱了皱眉说:「有尘土落下的迹象。」 小六搔了搔头。「会不会是我方才跑过来的因素。」 「总之要小心,先告诉师……」小五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小三那头传来「喀啦」一声的声响。 「……」小三看向他旁边方才还嘱咐众人要小心的人。「聂大总管,请问你踩到了什么东西?」 聂夙将脚缓缓移开,露出了断成三节的石雕小蛇。 聂夙愣道:「我明明每步都很小心,提脚踩下时皆有注意,这蛇雕到底如何出现我也不知道!」 就在这时,通道里突然传出了诡异的声响,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彷若野兽咆哮,一只、两只、三只…… 第一声的啸声吵醒了这墓里沉睡中的东西,让们皆醒了过来。 声音在古墓内回荡,越来越大声的同时,地面也开始摇晃震颤。 小三啐了一声,骂道:「你这个倒霉的,就是和这墓穴犯冲!刚才弄出洞的是你,现在吵醒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也是你,你天生衰神下凡啊,把我们全都弄死,你才会高兴地死回天上去对吧!」 咆哮声激得众人耳朵痛苦不堪,没有内功傍身的聂夙甚至由耳内流出血来。 小三朝四周看了看,但当眼利的他发现这些声音竟是从何而来时,惊了一下之余,也怒吼一声道:「我操!」 然后又吼:「谁来告诉我,为什么石头会动!」 小三把聂夙这个除去皮囊就没有用了的凡人往后推,推到武临身上。 小五、小六立刻退到小三身边,修罗双鞭抽出,一个一脸肃穆,一个一脸惊恐地对着眼前的东西。 那是小六方才才摸过的镇墓兽。 而那对镇墓石狮兽如今正张着血盆大口,露出骇人獠牙,前肢扒着土,凶恶狰狞地朝他们吼叫咆哮。 小三转瞬间分析情况后立道:「鞭子直接往脸打,碎五官、断脖子!」 小五、小六立即冲了出去。 修罗双鞭虽比不上s龙索,可也是来历不凡的武器。只瞧小五、小六各对着一只石狮,如小三所吩咐先攻面部,几下间打碎了它们的石头眼睛,猛兽无法视物,狂啸间不断冲撞,小五、小六又轻功一跃,半空中甩下修罗鞭,几息之间出鞭十数次,落下地时两狮头身分离,砰然倒下,又回复成原来的石做雕像。 但小五、小六气都还没喘上一口,最初看见的那两只长相狰狞的鹿又从后头朝他们奔跑而来,两鹿低头以坚硬石角直冲小五、小六,五、六二人合力先断其角再毁其目,后断颈项。 然而野兽咆哮声仍未停歇,地动依旧,小三一转头往武临前方望,操声又起。 那头有两庞然大物发着独特的鼻音,卷着长长的鼻子朝他们跑了过来,边跑边鸣,石地震荡。 小三怒道:「大象!这种地方为什么会有大象啊!」还让不让人活啊!苏家的祖宗们啊── 武临空手击象,他的铁拳硬如钢铁,双手即武器,一拳一拳,揍得大象身上一窟窿一窟窿地。 姚光趁势而起,挥剑砍入裂缝之中,只是二人苦战未歇,又跑来了一对獬豸。 獬豸似牛,但比牛大上许多,头上有角,传说能辨曲直,乃瑞兽。 小三当下实在无法理解,这东西都叫瑞兽了,怎么这年头瑞兽也会咬人了! 当獬豸狂奔而来,小三、小五、小六越过武临与姚光,三条鞭子两条缠住獬豸的角,小三s龙索一出直取獬豸咽喉。 而后s龙索突然红光一闪,在尾部绕住獬豸之时,獬豸以及快速度一下子完全崩裂,碎到连石头也不见,直接成沙了。 小三吓了一跳。这s龙索可真够力的! 小五、小六两人望向小三,满脸的钦慕。不愧是师兄啊!他们打了好几回才打碎的镇墓兽,师兄一下就打成沙子了!再想起当年师兄年幼,却得与凶狠的药彘力拚的情景,更是让兄弟俩敬佩到无以复加了。 师兄果然是一道高高的墙,叫他们只能仰望,不可翻越。 小三s龙索又甩向另一头獬豸,同样瞬息间立刻瓦解成沙。他自己也纳闷得很,但无心细想,因为镇墓兽前仆后继地来,一对一对,有飞的有跑的还有钻地而起的,让他们杀到最后手都快抽筋了。 就这样力拚了一个时辰,直到再没听见吼声后,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武临与姚光满头大汗地靠在墓道旁休息,聂夙躲来躲去躲得脚都软了直接坐到地上,小五、小六也是喘得不得了,小三则是一直翻白眼。 小三本以为苏家先人一脉相传皆良善,现下既定的印象都瓦解了。苏家先祖绝对是个一条肠子黑到底的人,不然怎么会弄出这些个东西,要盗墓者全都有进无回来着。 就在所有人都停下休息时,小三突然瞥见墓道深处有个黑影一闪而过,直接冲入墓壁消失其中。 小三警觉地才想开口,却不料竟听见一声奇特的兽鸣。 那声音震如雷、响似钟,而后之前所有碎散的镇墓兽石块沙砾缓缓往半空中飘,接着一只一只重塑原型。 「我操!」三师兄弟同时骂出声。 砍碎了又能重新黏起来,这是哪门子石雕镇墓兽,谁做的啊真要敬他为神了! 镇墓石雕仍在缓缓成形中,小三当下立即道:「全部往前面跑!这些东西杀不完,若要硬拚,死的会先是我们!」 听得小三一语,众人立刻拔腿狂奔,飞也似地逃离现场。 聂夙被武临拎着,看着地图急急指着方向。九弯十八拐后所有人头都晕了,后头虽没有石兽追上来,但却听见小五急喊:「师兄,我们从一炷香之前就一直在绕圈子!」 「聂夙!」小三瞪向聂大总管。 聂夙皱眉。「这地图是将军冢扩建时所绘,如今此处大了一倍不止,想来我们是拐错弯了。」 「拐错弯的是你,不是我们!」小三说。 小六突然瞥见石壁上有个黑影,白色修罗鞭一甩,「啪」地打在墙上,一阵孩童的哀叫声传出,而后小三之前看到的那东西竟从石墙中冲了出来。 小五立刻加入战局,双鞭合并,黑白交错之间令人无处可逃。 修罗双鞭力道非凡,只是方才十几鞭能灭一头镇墓兽,这次却似乎伤不了这东西,只能尽力控制不让这东西又躲回墙里。 聂夙见着眼前的也是镇墓兽,然而此兽却是以麒麟模样雕成,额上独角、牛尾马蹄,似羊非羊,声若钟雷同响,为瑞兽。 而这瑞兽背上,则是骑着个穿着红衣、梳着辫子,颈上戴着条红绳,看似天真可爱的小男童。 聂夙说道:「底下的是圣兽麒麟,坐在上面的可能是天王俑,天王俑肖人形,也是镇墓兽中的一种。可其向来雕为成年男子模样,手持宝剑与镇妖塔……为何……」 武临与姚光也加入战局,四人打起来才勉强与麒麟持平,倒是坐在麒麟背上的孩子因被小五、小六打了好几十鞭,痛得哇哇大叫。 小男童操纵着麒麟左闪右跳,肉呼呼的脸蛋明明就是张稚童面貌,然小三却感觉违和。那孩子被鞭子打着时根本没事,一双圆滚滚水灵灵的眼睛偶尔还会透露出妖异银光,所以当那小小孩子表现出不耐烦的神情,喊了声:「不玩了,杀掉他们!」 小三挥舞s龙索,立即加入战局。 小三一到,s龙索一鞭,那孩子立即露出惊恐的表情。他操纵着麒麟拚命往别处冲撞,但死死被其余四人挡回去。 情势原本胶着,可s龙索打上男童身躯那刻,男童惨叫一声,胸口衣衫竟无火自燃,出现一小簇火花,因此而露出的皮肤也像被火燎一样中间鲜红,外侧翻黑。 小男童用阴狠的眼神盯着小三不放,他张嘴咆哮,底下的麒麟也一起咆哮。 两者声音回荡在墓道之中,回音大到石壁震荡墓砖颤颤,唯一没有内力的聂夙被激得吐出一大口鲜血,众人也忍不住捂起耳朵。 小男童收起啸声,用一种不属于他年龄的嗓音说道:「尔等无礼,小小凡人也胆敢伤我!你们冒犯本仙,本仙今日就把你们全吃了,连骨头渣都不给你们留下……」 男童话才说到一半,最先从咆哮中恢复过来的小三立即握紧s龙索快速朝那男童脸上鞭去,小男童吓了一跳让麒麟往旁边一闪,但随即拐弯猛朝小三冲。 小三足尖轻点地面,纵身飞起,在那瞬间与镇墓麒麟兽交手数回。 红色皮裘亮眼夺目,银色衣衫暗里奢华,这一跃彷若惊鸿之姿,让所有人都看得愣了。 s龙索落下,鱼肠剑直划男童背部,并且削断麒麟尾,男童痛得直喊:「我要杀了你!」 接下来便是小三与那孩子和麒麟兽二人一骑的对战。 双方互不相让,真到了拚生死的地步,其余人根本无法靠近这个战场,因小三气势太强,因那男童几度差些便压过小三,因麒麟兽太过凶猛,因这已是他们之间的生死决斗。 小三使s龙索的手开始发颤,半个时辰过去,他发觉s龙索虽能伤及对方,但短时间里却打不死人。 如果拚尽全力,一点一点地磨掉对方几层皮那对方总会有被他磨死的一刻,但小三就差在身体亏虚,这么打下来先耗尽真气的绝对是他。 可,他硬就是要顶着不放弃,心里想着:『磨死他、磨死他!』 他的身后还有小五、小六,从小到大无论发生什么事,他就是要护这两个师弟周全。他们是他的心血,是心头血;他是他们的依靠,一辈子的依靠。所以就算死,他也不能叫他们同他葬身于此! 「小五、小六!」小三沙哑地喊道:「快走!从原来的路退回去!」 小五小六的修罗鞭对小男童与麒麟无所作用,为了不打乱小三的鞭法,他们选择站在一旁守护。在这生死的同时,他们仍在原地不曾移动过步,倘若谁敢趁机伤了他们的师兄,他们绝对叫那人血溅当场。 「走啊!」小三分神道:「叫你们走你们不听是不是!」 就在小三转头怒吼这当口,麒麟趁隙冲过来一口咬住小三的手臂,小三痛得眉头直皱,麒麟牙尖锐非常,这一咬当下穿骨而过,只稍再用力些许,小三手臂便要和躯体分家! 小男童得意地笑了,但他才说出:「愚蠢的凡人……」五字,便叫和他已经十分接近的小三从麒麟背上一把用力把他扯到地上。 小男童惊骇的表情全显在脸上,小三s龙索一甩,直接往小男童脸上打。 「啊──别打我的脸啊──」小男童直叫。「打到鼻子很痛啊──」 对方如此说,小三更是照着方才鞭法一下一下的打下去。 戳人死穴是三爷爱做的事。所以你千万别让他知道你的弱点,要不然你就死、定、了。 男童越来越加愤怒,麒麟兽咬穿小三手骨的牙力道亦加深。 男童扯着私哑的声音狂吼道:「你既然想我死,那我也不让你活!看我绝招,老子自爆元婴,连这个困住我的地方也一起毁掉。谁都别活了!」 s龙索最后一甩,死死缠住小男童的腰。男童身上的腰带立即被火烧没了,腰处也烧出一圈火燎的伤,而后小三用冷冷的语气道:「刚刚是谁先要杀人的?你这东西不分青红皂白人一进来就放出那么多镇墓兽,要不是我们几个顶住了,现下哪还有命同你说话?你怪我们要杀你?天地法则,杀人者人恒杀之,谁先起的心谁先动的念,错的就是那一人。」 小男童愣了愣,歪着头像在细细思考。那模样像极了邻家小孩──如果他脸上没有那几道可怖鞭伤的话。 之后小孩一改先前模样,露出诚恳的表情,说道:「既然你不是真心想要杀我,那我也就不自爆元婴了。」为了表示他是真心的,他还对着那头咬着小三的麒麟道:「金金,他是好人,你放开他吧!」 麒麟兽张开嘴巴松开牙,以倒退之姿慢慢往后退,再缓缓蹲趴回墓砖之上,被断的石尾巴也飘回屁股后黏实,一副乖狗狗的模样小尾巴摇啊摇地。 小孩说:「好人,你把这条鞭子收回去吧!捆着很疼的。真的很疼很疼的。」他眨了眨无辜的眼睛,拚命想挤出泪水,可惜怎么挤也挤不出来。 小三冷笑一声:「你当老子傻的啊!s龙索一松,你不是再打上来,便是唤出那些镇墓兽轮流打我们。轮完一遍又一遍,迟早被你们轮死。仙君,小小凡人要擒你可不容易,也就方才那么个机会而已,所以您还是委屈些吧!」 或许是小三那声「仙君」起了作用,小男童从原本躺着的姿势慢慢坐了起来,盘膝面对小三,收起了那点狡诈,愉悦地说道:「好人,其实本仙待在这地方已经很久了,以前还有守在外边墓门的士兵可以吓吓玩玩,可后来不知怎么他们全走了,本仙碍于与白虎后人定下血契,还得等上几百年才能走。 若不是血契内容约定凡入将军冢者皆死,我才不想杀人呢!留下你们陪我说说话多好,金金它们虽然有了灵识,但还不能口吐人言,没人陪说话的日子真是太无聊了。」 当战事停歇,所有人也累垮了。武临双拳裂了好几处,姚光的剑砍得卷曲变形,小五、小六紧靠着对方死撑着,可唯一没有动手帮忙的聂夙却在一旁贴着墙用手巾擦着吐血时喷得满是红色血渍的衣衫比一干人等都要忙碌的模样。 小三晃了晃,他的内力早完全耗尽,全靠意志撑着。要不是他这般硬顶下来,他们这群人早全军覆灭了。 小三又是一晃,整个人就往后倒,小五、小六见况立即扶住小三,让他慢慢坐下。 小五、小六两人手掌贴着他背部大穴,缓缓地将小股小股的内力传入小三筋脉之中,这才让小三苍白无血色的脸慢慢有了些颜色。 接着自称仙君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看着捆在自己腰间的s龙索,想碰一下试图解开,可才沾了一下,不但手指头瞬间化成黑炭,鞭绳也收得更紧了。他疑惑问道:「小弟弟,你这鞭子和小刀子什么来历,拿什么做的?怎么这么厉害?」 小三翻白眼,小弟弟你个头!对面的你看起来明明就比我还矮,比我还脸嫩! 只是小三还是回答:「师门传承之物,一曰s龙索、一曰鱼肠剑。」 「s龙索!」小男童差点从地上跳起来。他对鱼肠剑没有印象,但s龙索可让他眼睛发光了。「难道竟是天地间唯一一条抽龙筋,费时一百零八日才制成的那条s龙索!我操,难怪被你打会痛!」 小三默道:『原来这东西也会骂操啊……』然他想了想,还是认真回答对面的道:「不晓得,挑的时候只想单纯想要用得顺手的兵器,太多年了,s龙索的来历我师父也许说过,可我没记得。」 反正猪筋龙筋都一样,只要能鞭到对手死去活来,不敢惹你,就是好筋。 这点以前的大师兄兰罄就曾深深地体会过。 姚光那些人听不懂s龙索,可闻鱼肠剑之名却也大吃一惊。 那鱼肠剑可是上古至宝啊!姚光想。难怪之前小三在石门外砍那些山藤 恋耽美 分卷阅读32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点力气都不用出,只用剑一碰粗藤就都断了。而后他又瞟了瞟修罗双子手中的鞭子。他瞧过那鞭子的厉害,这一对黑白双鞭肯定也非凡物。 姚光抓着下巴想,他要不要招一伙人把修罗双子围杀,取了鞭子改练鞭法算了。看眼前这三师兄弟耍鞭子的威风模样,让他觉得现下用剑没什么前途!看他千金买来的宝剑砍石头砍成了废铁,想来还是练鞭法好些。 可,为何不抢苏三手中那条更厉害的s龙索? 姚光又不是傻子。 看苏三方才与麒麟和那男童的对仗,想死才会把主意打到苏三身上。 苏三太强悍了。 动不得。 正当姚光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时,男童与小三的对话仍继续着。 男童腼着脸问:「小弟弟,那你师门取了龙筋做s龙索,剩下的肉有没有好好晒干后收着?有吧、有吧!你瞧我被你打得皮开肉绽,这被龙筋打的,一定得吃放血后晒干十年散了龙气的龙肉才能痊愈。有的话,你不会介意给我一点点吧!」 小三嗤笑道:「骗鬼喔!」 男童知道小三精明,便也不掩盖,直接露出真面目说道:「我修练至大圆满境界已久,本该成仙了,但无奈吃过人、吃过山鸡精、野兔精,歹事行得多了,一出门就被九天玄雷追着打。你若有龙肉,只须让我咬个一小口便行。吃龙肉立地成仙,到时金仙之体,九天玄雷就算打下一百零八道,也无奈我何啊哈哈哈哈!」 大笑之后男童又恢复正经模样,说道:「当然,到时报酬定不会少了你的!」 小三看着男童颈上那条红绳,越看越有点不对劲。 小五、小六还在输内力给他,但小三一觉得身体好了些,就喊了声:「停!」 小五、小六同时把手掌缩回,同声问道:「师兄还好吧?」 小三点点头,但目光还是放在眼前这个男童身上。他道:「我怎么觉得你脖子上的红绳有些眼熟?」 「这?」男童拉了拉绳子,咬牙切齿道:「给人捆的!」 「谁捆的?」 「一个叫苏星野的家伙!」男童脸色有些扭曲。 小三一听,便知又是苏家人所为。 男童说:「我当年心境未成,却因吃了太多野味增了过多灵气,引来九天玄雷,便满山遍野的跑,然后逃进这里遇上了苏星野未离的魂魄。这个地方是灵脉所聚之地,也不知埋的都是些什么人,连九天玄雷也不敢靠近。 苏星野在我落魄之时强与我签下血契,这地方借我躲避九天玄雷,但相反的我也必须杀掉每个闯进来的东西。期限是一千年,一千年后我才能离开。但是他没跟我说这里无酒无肉暗无天日,而且只要我一想跑,这条红绳就会越勒越紧,即便我都要成仙了,血契的力量还是会让我脖子跟身体分家的!」 末了男童又啐了一声:「可恶的苏星野!」 小三心里想,苏家会出苏谨华这样的人果然不是偶然的……看看这个埋在这里的苏星野,还有苏家造将军冢的老祖宗,他觉得不止肠子,苏家有些儿个人肯定连心肝都是黑黑的。 「你守多少年了?」小三问。 「六百还是七百吧!」男童恨恨地道:「不想记了,反正时候一到这条红绳自会断去,我便能走了。」 小五突然在小三耳边小声说道:「小七前些时候曾经追到一只血q,那只q听说会跑会跳,后来寻人问了土法子,用红绳套住才抓着的。」 小三眼里精光一闪,朝着男童说道:「你是人q精!?」 男童吓了一跳,说:「你怎么会知道!」然后又怒急地道:「本仙是人q仙君,不是人q精!位阶根本不一样。」 小三直接道:「那好,人q仙君,你切一段根须给我,我就去找法子让你不再受血契约束!」 人q哼了一声:「这条红绳不是谁都能解开的小弟弟,得是要一个处于三界五行外,仙非仙、人非人、鬼非鬼者……」 当小三听见三界五行外这几个字时,修长的手指便搭上人q的脖子,而后一扯,绳子立即断开。 小三抓着那条绳子扔到地上,红绳发出火光,就地燃为灰烬。 人q瞠目结舌不敢置信,指着小三直道:「你、你、你你你你你……」 「你个不停,仙君你吃了太多野味,舌头抽筋啊?」小三说。 人q看看地上化为黑灰后散去的烟尘,不敢相信拘了他几百年的血契竟那么容易便解了。 后面的几个人也看傻了。 小五、小六想:『师兄虽是满身迷团但真是强大无比啊!竟然连血契(虽然他们不太懂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也能解开,还让那只人q惊讶得都呆了。』 武临难得开口,一开口却是道:「苏三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姚光嘴巴开开合和,竟是说不出话来。 聂夙眼睛都直了。 小三一直都将注意力放在人q身上。他语气平缓地说道:「你结这血契,是被骗了没错。不止人,万物的时间都是最宝贵的东西。苏家不该以此为交换条件,况且那人还隐瞒了你这千年之间都无法再见天日之事。」 小三是讲理的人。错了就是错了,错了便要改过。但他对于这只凶猛的人q并未卸下戒心。 小三慎重地说:「我放了你,但是我要你立誓。」 人q歪着头眨了眨眼,不说话。 「要离开或是继续留在这里随你的意,但造杀孽总是过错,从今尔后我要你不许再取任何一条性命。」 「你威胁我?还要我以后只能吃素?」人q说道。 「人q长在土里,最初不是吃土喝水过来的吗?吃素已经很便宜你了!」小三目光直视人q,无半点对未知事物的惧意。 人q看了小三很久,直直看入小三眼里,望入小三心里。而后他突然笑了。 在人q说道:「成交!」的那刻,原本消失了的绳子又重新出现在他脖子上。只是这条绳生而成天蓝之色,松松地圈在颈上,人q原本体内的戾气也缓缓由身躯内被逼出,一阵风卷来,全数吹去。 「那是……」小三皱眉看着人q脖子上的蓝绳。 人q拉着绳子看了一眼,笑道:「天蓝色,挺好的。你是心纯之人,才得以魂魄与我结此契。此契不会伤我,仅有警醒之用。现在这种人少,小弟弟,要注意别让自己太快死咧!」 小三感觉到人q的气息已变,一股温醇的清风拂面而来。小小一截人q须漂浮在他面前,他将s龙索由人q腰间收回,而后把人q须抓住,塞进怀里。 人q笑了笑,唤醒麒麟,骑上后一q一兽放开喉咙欢快地长啸,而将军冢内所有的镇墓兽也高声齐合,声音不绝于耳,但也不再刺耳。 小六轻声道:「师兄你实在太厉害了,光用说的就把那头人q精说走了。」 「幸好有师兄在,」小五也道:「否则我们对上那人q,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而后兄弟两齐齐回头看向武临三人,面无表情地道:「有师兄就有生路,不像后面那几个,简直废物。」 「好了,」小三累了,声音也懒懒地:「做人要留点口德,知道人家废就好,说出来会让对方无地自容的。」 然后小三把头转向聂夙,看着他,微微一笑,笑得温和至极:「我说的对不对啊?废物。」 聂夙此时的脸色已经黑到最高境界,喉头一甜,差点又要呕出血来。 「哼哼……」小三软软地发出两声不屑的鼻音,往后一躺,倒在小五、小六身上。「先在此休息一会儿,刚刚小五说我们原地绕着圈,怕是有其它阵法启动了,存些力气再走,省得又遇到怪东西打不过。」 「是,师兄!」小五小六齐声回答。 第七章 小五喂了一颗养气的丹药给小三,众人休息了一会儿,武临和姚光陆续站起来,小三这头也都起身,几个人拍了拍衣衫上的沙砾灰尘后,便直直往聂夙那里看。 聂夙的脚不好使,试了两下才被武临拉起,小三看着聂夙说道:「聂大总管家学渊源,不但身怀古玉,还会观山水、盗古墓。好啦,现下就一难关在眼前,前头都有人替你处理了,麻烦这次自己来,想法子破了这一直带我们绕圈子的阵法吧!」 聂夙摊着地图,皱眉瞧着上头路线,他在直长宽阔的墓道中前后走了几步,算了算地上墓砖,踩踩深浅不同颜色的青色砖块,又把两旁的壁画摸过一遍,弄了一阵子才道:「将军冢的阵法非单一一种,而是一阵套一阵,大阵之内藏小阵。阵法这东西据说为天机门所创,而后传予外人,外人演创后又行改变,所以到最后分为几系,变量太多,现下已经没人学得全了。」 小三叹了一声:「g,说了这么一长串,你就简单讲你没学全就好了,刚刚那些镇墓兽咆哮来又咆哮去,我耳朵还痛着,听废话很累的。」 聂夙颇不以为然地道:「天机门是所有阵法的起源,所谓万变不离其宗,只要掌握住基本变法,要破冢中大阵那是迟早的事。」 接着聂夙踏着步伐开始算青砖的数目,一炷香之后道:「从这里都跟着我走,一步也不能踏错,这迷宫只是个障眼法,看则笔直其实弯曲,依九宫八卦阵遂能推出生门死门所在。」 小三听到了两次「天机门」,又听见一次「九宫八卦阵」,他抓了抓腮帮子,觉得这几个词好似听过,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姚光,拿你的剑往石壁上划,看墓道是否往右且逐渐由下延伸?」聂夙说道。 姚光拿着他那把烂掉的宝剑依言照做,果然:「是渐渐右往下没错!」 「将军冢由上至下迂回,从中往外绕。最顶的应该是最古的坟,我们由山腰横入,所以再往下走,便能到苏三横的墓室了!」聂夙的声音难掩兴奋。 只是走了半个时辰,大伙都庆幸没再来什么兽之类的东西时,墓道前头后头、顶上地下同时冒出了白色烟雾。 姚光立刻喊道:「聂夙,你是不是踏错位置了!」 「不可能!我推算的方位不会有错!」聂夙道。 小五、小六立刻朝小三靠拢,两个人都抓住小三的腰带,也不知是因为情势诡谲而怕了,还是靠近小三想保护他。 小五说道:「一阵套一阵,莫非别的阵法启动了?」 当下传来石壁缓缓移动的声音,武临与姚光立即抓着聂夙过来,说道:「这些白烟只是一般浓雾,并无毒。但墓道在变,如此根本看不清前路。」 小六说:「对啊,如果走着走着地上又开了刚才那样的一个大坑,跌下去摔死了个透,那可冤了。」 「聂夙,接下来怎么办?你若耽误了主子的正事,拿不到东西、出不了这里,我就直接在此解决了你!」从一开始往北行时便总带着一脸笑的姚光声音化得狠厉,这让聂夙背后沁出了冷汗。 「我正在推算,姚光,你这是让我分神!」聂夙急道。 将军冢挖空山体而建,石门、石道、石雕镇墓兽,都是石头的地方,最多的东西是什么? 答案是──沙与石。 重石移位的声音不停响起,带着厚厚湿气的浓雾弥漫不散,让小三他们看不清楚一步以外的情景。 突然间一阵强风刮起,顿时飞沙走石,所有人当下差点站不住脚。接下来伴随强风而至的沙砾与碎石猛往他们身上打,沙子[眼,无人能睁开眼睛。 小五和小六把脸上的蒙面布拿下来,摊开后遮在双眼前,用火把上几乎快被吹灭的光芒仔细盯着地上看。 「往后退五步,快!」小五喊道。 此时无论做什么都攸关生死,一听见小五这般说,所有人立刻向后急退五步。 结果就差那么一点,一道石墙突然移到小五前方,听见这么近的重石磨地声,所有人都吓出一身冷汗。 要是小五没实时发觉,他们就全被夹成肉饼了这! 「左移五步!」小六再喊。 而后就如前面一样,重石又在他们眼前出现。只是这回是由下往上升,但升的速度之快,慢片刻就被顶到墓顶成肉泥。 武临怒了,这个不多话的汉子严厉说道:「聂夙,这与你之前同主子说的根本不同。你太小看苏家人,也低估了将军冢!当初信誓旦旦只要找到人便能用你所学轻易盗墓取得东西,如今看来,全是你太过猖狂、不自量力!」 姚光接着道:「我如果要死,快死前一定先杀了你。你这个愚蠢的凡人,竟要我们这些高手陪你一起死!我还没娶老婆呢!我姚家就我一根独苗啊混蛋!」 小五、小六同时惊慌喊道:「用力往前跳!」 所有人赶紧奋力向着前头跳去,武临抓着聂夙的衣领,顺手将他扯了过来。 小三则因为那轻功真是太高、踏雪无痕的确了得,所以跳得太快太远,继而一个不小心,迎面撞上前方石壁…… 「……」小三摸了摸脸,感觉鼻子热热的,后来的确如他所想,两柱鼻血就这么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师兄!」五、六两个惊着了! 小六立即把小三的脸板过来,但见小三鼻子下两道血柱直直留下,小三摆了摆手意思是不要紧,小六却紧张地撕了衣衫上一块布料,再将其分成两块,然后卷了卷,直接往小三鼻孔里塞。 「我操、我操!」小六心疼地骂道。他的师兄不仅鼻子流血,额头也肿起了一大块,还带擦伤渗血,整张脸几乎惨不忍睹。「师兄你好可怜,这石墓好可恶,竟然把你撞成这样!」 但小三心里却没有把这点疼痛放在心上,因为方才那一撞的同时,也让他一直觉得耳熟的那几个词给从脑袋里撞了出来。 小三淡淡地说:「这东西九宫八卦阵根本解不了,继续跳吧!」 「师兄你知道这阵法?」小五小六惊讶齐问。 「……其实你们早就见过了。」小三无言,下巴微扬,仰望乌七抹黑的石墓墓顶,用一种带着淡淡哀伤的语气回忆道。 「蛤?」五、六不懂。 「记得谷内通往谷外那片林子不?」 「药彘跑来窜去的那里?」 小三点头,道: 「操蛋啊……这是天机门的虚臾大阵,二师兄就是天机门的,他还教过我几种小阵的解法,可小阵我会解,但这是大的、有机关、还变过的啊!我就一直觉得熟悉,可直到这一撞墙把脑袋撞开了才想起来啊──」 「那师兄有没有法子……」小六还没说完,小五又喊道:「向右退五步!」 「师兄,万变不离其宗!」小六把方才聂夙说过的话重复一次告诉小三。 「去你个万变不离其宗……二师兄说过虚臾大阵有一百零八种变法,大阵套小阵,阵阵是杀招啊……」小三有气无力地说道。 就在小三这般说的时候,虚臾大阵果然应了小三的说法,那充斥在石道间的白烟缓缓地化成诡谲的淡红色。 其它人还在跳来跳去,以免被石墙压死或是掉下深坑跌死,小五搂着小三的腰,小六抓着小三的手,两人护着小三试图从险境中突围,完全无人发觉烟雾颜色已然改变。 小三是第一个发觉阵法改变的人,他皱了皱眉头,想开口示警,却不料小五将他往后一带,两个人就这么紧贴在石墙上。 「你干……」什么这二字还没出口,小六立刻又贴了上来,把小三双手分别扣住,掌心贴着掌心,灼热的体温让烫得小三吓了一跳。 贴着石墙,然后是小五,小三被夹在中间,最外头的是小六。 双子不知中了什么邪,一个将他搂得死紧,一个扣着他的手用力压制他,小三完全无法挣脱,只能骂道:「你们两个发什么疯,还不赶快放开我,等会儿脚底下再开一个洞,咱兄弟三人都得交代在这里了!」 小三耳边突然传来软软的叹气声,那是小五。小五头微低,嘴唇刚巧碰在小三耳朵上,说道:「要能一起死在这里就好了,师兄明明是我们的,但只要离了神仙谷,离了我们,身边总就会围上许多人,而且也不怎么理我们了。」 小五那声叹息像钻进了小三心里,小三似乎能听见小五真切的感伤与相伴随的滔滔爱意。 小五轻轻地在小三的耳垂上咬了一口,似在发泄,但后来又觉得不忍,于是一下一下地吻着那咬过的地方,轻轻地吸吮,爱慕至极。 小三心绪一晃荡,胸口怦怦地跳乱了几下,思绪有些恍然。 面对着小三的小六这时则低下头来,用自己的额头顶着小三的额头,鼻尖轻轻磨着小三的鼻尖。 小六轻轻地笑着,本已熟悉惯了的嗓音如今却像羽毛般撩动着小三心弦。 小六用脸颊磨蹭了小三的脸庞几回,而后离开,用一双微微发红的眼睛看着小三面容久久不放,低声说:「师兄你的嘴唇好红,脸颊好嫩,鼻子生得真好,眼眉之色没人能及得过你。我们一起死在这里吧,我只想和你还有哥哥在一起。你是我们的,没有人可以抢走你,我们要一直在你身边,叫你的眼里生生世世就只能有我们,不再有别人。」 小六说罢又低笑了几声,用一种让小三心都要酥了的音调说道:「师兄,你的嘴唇好红,像红莲糕,闻起来好香……」 而后,小六的唇压到小三辗转吸吮了几下,叹气道:「又香又软……」 小三脑袋一片空白,反应不过来这究竟是怎么了。 直到身后的小五亲着亲着,把舌尖探进了他耳里,让他兴起了一阵哆嗦;小六吻着吻着,撬开了他的牙关,乱无章法地舔舐他的齿列、他的上颚、他的舌,以及一切一切所能碰到的地方。 小三心跳如雷,晕乎乎地,感觉身躯竟像不似自己的了,只能被动接受小五、小六的前后夹击。 隐约中觉得这似乎是不对,没有人可以这般碰触自己身躯的。 但又觉得小五、小六的气息是他所熟悉,多少年的日夜相伴,多少年的共寝而眠,世间也只有这两人能够这般靠近他,而他也许他们靠近。 只是,当腰带缓缓被解开,亵裤的带子也被松开,裤子没了带子绑着,一下子全往下掉,后面的人一只手往前握住小三的要害,前面的人轻磨着要害顶上的小小铃口,且不管后面前面,都有一根硬热的铁杵子顶着他时,一阵阴冷冷的寒风吹来,吹得上身完整下身却只剩两条光光玉腿的小三打了个冷颤后,小三心魂一定,立刻便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小三看着眼前神色茫然且脸上朵朵红晕的小六,再想他身后的小五定也是如此模样,而他竟被扒得半光衣衫不整还给人这样那样了去! 被亵渎了的三爷顿时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憋得脸色通红。 当小五和小六放在他那地方的手又上上下下猥亵他的时候,三爷整个狂化,咆哮一声大吼道:「你们两个找死啊!区区迷魂阵而已也抵挡不住?居然脱老子的裤子!还有,你们俩的手放哪里啊?想被我剁下来煨成红烧猪蹄是不是!」 小三这么一吼,小五、小六动着的手就顿了一下,但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 小三迅速从二人中间挣脱开去,而后一手抓住小五的后脑勺,一手抓住小六的,接着左右手用力一合一撞,「空」的一声巨大声响传来,小三的手一放开,小五、小六立刻痛得蹲了下去。 脑袋撞脑袋,鼻子撞鼻子,差点连嘴巴也撞嘴巴了。小五、小六痛得不知天南地北,唯有两双眼睛里淡红的魔怔雾气渐渐散去,换回两双泪眼朦胧的清澈眸子。 小六掉了一滴泪,梨花带雨,望着他如高山一般不可攀越的师兄,求解释。 小三根本没理会。 小五捂着鼻子,也不知是真撞伤还是怎么地,两道鼻血就这么流了下来。他看到小三两条光光的如玉白腿了。 小三慢条斯理地先把亵裤拉上,再一一将衣衫整理好。 小五低声请问:「师兄,你亵裤怎么脱了,衣裳还这般散乱?」 小三瞥他一眼,那幽幽的眼神看得小五心里凉凉的。 小三问:「你不记得方才的事了?」 「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小五虚心请教道。 「……」小三目光扫向小五,扫完后又扫向小六,然后用一脸让人看不清情绪的面容道:「没什么,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不过是水喝多,解手罢了。」 「解手亵裤怎么掉地上了?」小六疑惑。「还有师兄,我的额头和鼻子怎么这么痛?哥也流鼻血了!g,师兄你脸也好红,嘴巴更红,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小三瞥了小六一眼,磨牙指着小六身旁道:「你再问一句,老子就把你扔进这洞里去!」 小六一看,「唉呦」了一声,连忙抓住小三和小五跃到另一边,念道:「吓死我了,那洞怎么离得那么近!」 也许是六人中有三人于迷幻阵中清醒,这阵淡红色迷雾没多久但散去,但散去的同时白雾又蔓延开来,丝毫不给他们喘气的机会。 小三也没理会聂夙那边有没有出事,还是谁被谁趁机奸了什么的,想了一下便立即道:「这样下去不行,我到前方观阵法走向,你们护好自己,等我回来。」 「师兄!」小五小六紧张地道。 小三摆了摆手。 知道小三心意以决无法阻拦,双子也只能开口道:「师兄小心。」 他们话才说完,就见小三遁入了迷雾里,身影下一刻立即不见。 而立于原处的小五、小六两人在小三消失的那x那,脸色慢慢红了起来,尤其小六,那红得像是能掐得出水的柿子一般。 「老天爷啊!」双子同语。 他们想起方才红雾中发生什么事了。 那雾居然能惑人心智,唤出人深埋于心底的欲望。 小五是早就亲亲摸摸过小三了,不过这般温驯不反抗且还让他任意妄为的小三他还是第一次碰上。 小六则是初次这般肆无忌惮地亲他家的三师兄,还用力地蹭来蹭去没被踢那里。唉呦,那柔柔软软任人摧残……不对,是任人采撷的模样,真是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可爱到让人想抱进怀里揉啊揉啊! 「哥,我们真是混蛋,竟然那么对师兄。」小六口头上如是说。 「对啊,」小五也道:「真是寡廉鲜耻、天理不容。」 不过……嘴上说归嘴上说,心里想的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双子此时心里一致赞颂道:虚臾大阵里的迷幻阵,你真是天下第一的好阵!造出此冢、与此阵的苏家人,你们都是一等一的好人! 不知道接下来还有没有多几个这种的? 朝得师兄几亲亲,夕可死矣也不悔的啊啊啊啊啊~☆☆☆ 小三不知两个死孩子心里想着要把他怎样怎样再怎样,走离了小五、小六一段距离后,静下心,闭起双眼,脑海里浮现五行八卦阵的原本模样。 两法一拆,五行归五行,八卦归八卦,而后睁眼,不惧巨石来势,视浓雾为无物,但平心中所算之方位而行,不徐不缓。 他步伐走过,巨石由他背后咫尺擦身而过,掌握了方位,虚臾大阵便伤不了他。 只是这么大一个阵法并不好解,所以小三只得拿出方才与人q麒麟对抗之姿,和它慢慢磨── 反正只要不死,总会磨到破阵之时! 但听见后面没一会儿又传来惊叫混乱的声音,小三心想:希望吧! 屈指缓缓算着数,谨慎踏着步伐,蓦地小三眼里精光一闪,五行中金木水火土恰在这一时刻定位五方。 小三绳标奋力甩出,用尽全身力气,以鱼肠剑硬击数十次,勉强削下浓雾中前方之金属石,接着再卷起碎金击破另一方位的木属石,破木后用同种方法,利用金木水火土之间的五行相克之理,拆了最后一块五行石。 五行石灭后,大阵又行幻化,瞬间天摇地动,墓顶落石纷纷,小三依旧专心算着接下来的八卦阵位,没有一刻停歇。 不远处小五喊道:「师兄你怎么样了?」 小三分神回了一次:「破了一半,你们自己小心。」 墓道的摇晃忽然骤停,连石墙的移动声响也没了。片刻间的宁静,却叫人更加紧张接下来的会是什么。 「师兄你有没有受伤啊?」小六喊道。 「吵死了,没看见我正忙啊!」小三思绪被打断,怒极吼道。 那头的小六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道:「就是没看见啊,全都是雾哪看得见……」 当小六这句话一说完,弥漫在他们周边的浓雾也同那些石墙归位一般,慢慢退去。然而这并不是阵法已经全被小三解开,而是…… 「我操,师兄快回来!前面有大水冲过来了!」小六狂吼。他和他哥不仅不识水性,还有些怕水的啊! 小三抬头,眼里一片清明。 波涛汹涌的大水卷着滔滔狂浪瞬间将所有人灭顶。 墓道完全淹灭,连能喘一口气的空隙也没有。 小五、小六和聂夙一行人感觉自己漂在水中浮浮沉沉,灭顶的恐惧袭来,死亡的阴影盘旋在他们脑海里。 可在众人挣扎着快没气的同时,却见小三稳稳地站在地面上,双脚像在墓砖上生了根,那么大的强烈水流他竟动也没动。 小三方才中了一次道已经很丢脸了,这回心性更加坚定,目光灼灼、脑海清明,是以任何幻阵都迷惑不了他。 小三回头,对五、六说道: 「何谓虚臾?虚为空、臾为束,你们为虚空所束,看见的不过是幻象。这里并没有水,无水,便能呼吸,看透,就知道有气可以喘息。破孩子们,你们这么憋着连张嘴都不试,是要把自己憋死,然后让我扛尸回去给师父看吗?」 小五和小六听得小三的话,半惊半疑地张开嘴要吸气,谁知气还没吸到,却发觉那些水全涌进了自己嘴里口里,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他们两个双手拚命划水,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听起来痛苦万分。 小三八卦阵才解了开头,听见兄弟俩在后头呜呜叫,没办法只得先放手,踩着来时步伐回到小六身边,一手用力拧住他的耳朵在他耳边喊:「就说了心要先看透,才能进而看破虚臾,师兄说过的话你都没在听啊!」 小六咕噜咕噜,很痛苦地看着小三。他没气了,他要被淹死了,他不想让师兄扛尸回去给师父看啊!上次他们扛了小八回去,所有人都以为小八变尸体了,那时师父晕了好几次,哭得眼睛都肿了。绝对不行啊! 小三没有办法,他是这里面唯一清醒的人,所以只得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朝着小六的嘴印去,把他牙关撬开,用力把气渡进小六嘴里。 原本给水中没气的人渡气,那人有气了,就好了,能再撑一下子,可谁知小三做这事时也没通知小六一声。 当粉嫩嫩的嘴唇这么压上来,小六想起方才自己趁乱对小三乱摸乱亲过的事,一个大惊慌,竟挥手挥脚,咕噜噜地又把气全吐出来了。而且吐半点不剩,呈现溺水中要死不活的模样。 小三见况猛力又拧小六的耳朵,怒道:「在给你渡气,你又把气给我吐出来是想死啊!」 接着小六在小三满眼的怒火之下乖乖地不敢动了,小三又渡了一大口气给小六,然后才到小五身旁。 小五明显比小六冷静得多,他眼角弯弯微笑地看着小三,显然非常欢迎小三过来给他渡气。这番平静反而让小三有些尴尬,但想起这是救命的事,遂把方才差点被这两个破孩子给脱光衣服乱来的事通通抛到脑后,深深吸气,嘴唇往小五唇上贴。 小五很顺从地张开了嘴,渡完气小三离开时,他还轻轻地往前动了一下,又将双唇轻点在小三嘴唇上。态度极为自然,彷佛只是回礼一般。 小三后退一步,抬手就往小五脑袋去,怒目横瞟,斜眼瞪着小五骂道:「找死啊!」 小五笑。温柔而沉溺地微笑。小三这一,力道根本不大。小三还不清楚自己这样代表着什么,但小五却知,那斜斜瞟过来的一目似怒似嗔,却没有真发脾气;那过来的一掌手心柔柔软软,不但内力没用上半分,甚至也没怎么使劲。 小五知道,小三这是心软了。 小三钢铁浇铸的外壳底下有着一颗比任何人都柔软的心,只要真心真意捧着自己的心在外叩门,这个人 恋耽美 分卷阅读33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铸的心房始终会一点一点地开,而后放任自己住入他温柔温暖的心里面。 小三觉得小五的眼神怪怪的,突然间后背就一阵冷,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 他狐疑地看了小五一眼,小五还是摆着一模一样的笑容,看看小六,小六也一脸呆呆地笑。 「……」想不透就不想了,做完这些后,小三立即往原本的地方回去。 至于后面那几个,要渡气? 三爷又不是和他们很熟。 嘴对嘴什么的,万一得病了怎么办! 小三静下心来。 浓雾散去后,虚臾大阵幻化为虚臾海阵,让人陷入幻觉之中,以为真有大水灭顶,无论闭着口鼻或张嘴呼吸,都会以为在水中,闭气或溺水而死。 他一边推算八卦阵法,看东看西眼睛一直转,脑袋完全忙不过来,但见小五、小六那头不行了,还得跑回去渡渡气,然后再跑回来算阵法。 结果就这么跑来跑去、亲来亲去,回程时他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脚下墓砖忽然「喀」地一声,碎了。 裂开的墓砖传来微微的震动,某样东西破土而出,那东西的力道极大,连小三整个人都被掀翻起来。 小三心里一惊,连忙往后腾空一翻,墓砖底下的东西飕地一声在半空中击截他,小三忽地又是悬空一转,仿若踩风腾跃,轻功之高,就算武林第高手也难以望其项背。 s龙索一使,鱼肠剑奔啸而去,剑尖击中其边缘,让那东西立在空中旋转。 小三眼尖发现,攻击他的竟是一枚八卦。 「八卦阵,我去,八卦有八!」小三s龙索不敢停,然而无论如何出手,竟无法动那枚八卦分毫。 八卦飞起,旋转力道之快,足以令八个角在袭击中削掉碰到的任何东西。 小三与那八卦交手数回,节节败退之际,却见卦中唯中心那点黑从来不动。他灵光一闪,错身之时收回s龙索,用力抓住鱼肠剑往八卦中心扎去,八卦顿时发出崩裂之声,碎成银粉。 小五小六在后头看着紧张,好不容易小三破了八卦后悬宕的心才掉下来,哪知小三手中s龙索与鱼肠剑越握越紧,而后墓道嗡嗡作响,竟又有其它八卦一共七枚,朝小三飞来。 小三脑中一片空白,待待地站在原地,忽然间,方才一直算不出的生死之门口诀突然从脑海中冒出。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正东入,西南出,正北开,八卦破。 物在其中死门推! 小三想起来了! 他屈指一算,算见八卦死门,牙一咬,s龙索一挥,拚尽全力将剩下七枚八卦缠成一团,奋力往死门方向甩去。 八枚八卦之力可破天地,但经不住小三已破一枚,以致原来根本不可能被擒的八卦竟锁于s龙索内。 小三扬起鱼肠剑,用尽全力往八卦中间的太极插去,鱼肠剑直直钉死七枚八卦于死门之上,末至剑柄。 「去你个八卦阵!」小三大喊一声:「我破──」 顿时一声巨大声响爆开,七枚八卦尽数崩毁,满天银粉纷飞,若黑夜星辰,闪烁落下。 八卦阵一破,后面五个人「趴趴趴趴趴」全倒了下来,除了聂夙昏死过去、武临、姚光脸色发白外,小五、小六倒还好,完全没事人似的。 「师兄,水退了!」小六高兴地喊着。 唯有小五察觉小三双手颤抖不停,一缓过气便立刻站起朝小三方向直奔。 小三回头往后面看,只见小五一双眼睛藏着深深的担忧,他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无法控制的抽搐下,鱼肠剑与s龙索掉落地上,双手完全迸裂,肉屑卷起,十指与掌心鲜血直流,连想动动小指头,也不能动。 熟悉的石门挪移声又响起,小三一听见,整个人又绷得死紧。 一道石门正要将小三与小五隔开,小五和小六大喊一声:「师兄!」 小三立刻伸出手,一把将快被石门碾着的小五扯了过来。 四周墓壁一直在变化,当没多久后石墙再开,小三与小五的前方已是墓道尽头,而这尽头之处立着一具石雕天王俑,那天王俑双目轻合,面相威严,手持石剑,笔直站立,与聂夙之前所说的人形镇墓兽差不多。 只是在这顷刻之间突有异动,天王俑蓦地睁开双眼,接着从里面走出一名年轻男子。那男子样貌与石上雕刻一模一样,可身形透明,由他身上能直视背后石像。 男子举剑便是杀招,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剑尖直逼小三胸口而来。 这时小三突然感觉有人把他往后一扯,整个人挡在他前面。 薄而透的剑身贯穿了小五的胸膛,剑又深入,穿过小五刺中小三胸前。 小三没听见镇魂珠发出了细细的碎裂之声,只是慌张地大喊了一声:「小五!」 剑尖在碰到镇魂珠的那一刻突然停了下来,而后剑的主人将那柄剑缓缓抽回。 小五的身躯慢慢往下滑,小三双手早已无力支撑他,所以他也随着小五慢慢往下蹲,而后坐到地面上,让小五靠着他,急急检视小五伤口。 诡异地,小五胸口并没有剑伤痕迹,也没流血,但却像被重伤一般,呼吸渐缓,昏迷不醒。 「……是你……阿横……」 头顶上传来声音,小三又怒又气,一抬头就吼道:「你谁啊!敢伤我师弟!如果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老子就算拚到死也要鞭得你魂飞魄散!」 「苏凌……」那声音幽幽,回荡不绝于耳。 「什么酥淋,要我把你炸成酥的淋酱,上桌啃死你的那种酥淋吗!」小五一直没醒,小三要疯了。 「……你爷爷苏凌……」那声音还是幽幽地,不徐不缓。 「我爷爷早八百年前就死了,你苏什么凌啊……」吼道一半,小三眨了眨眼,抬头愣愣地看了两眼后,呆了。 「额?」小三嘴巴开开,但随即又闭了起来。瞧这模样还真跟苏凌老的时候有点像,苏凌和这家伙一样也是用剑的,所以才把擎天战戟早早传给了苏三横。那剑他也认得,就是眼前这家伙手中持的这把没错。 肯定了之后,小三目光如炬,瞪着早死八百年的苏凌说道:「我家的小子怎么救?你一句话没说剑就捅过来,要我站在前面被你给捅死,这笨蛋铁定找你拚命然后也死!臭老头,你死后干嘛不下地府早早喝孟婆汤轮回去,而是躲在这里人来就捅人啊!」 苏凌面无表情地道:「我只是一缕残魂,自愿化为冢灵,看守将军冢。其余二魂七魄已入轮回。」 苏凌再说:「魂剑伤的是魂魄,于身无碍,你且需等等,他便会醒来。」 「伤了魂魄!?」小三的声音高了起来。「你说的简单!以为我不晓得伤了魂魄是多严重的事吗!伤了身子可以吃药来补,但伤了魂魄世间几人能医啊?」 「……阿横……对长辈如何可以这般说话……」苏凌道。 「看清楚,老子换了个壳,早不是苏三横了!」小三吼。 苏凌突然静下不语,朝着小三那双眼睛瞧。小三只觉得有阵冷冷的寒气从他头顶直灌而下,由脚底散出,接着他鸡皮疙瘩全起了来,诡异的感觉像是被人用手在身体里由上往下翻搅过一遍似的。 「你干什么!」小三知道是苏凌做的。 苏凌嘴角似要往上弯,但却无法可使,只能用原来冰冷威严毫无人气的面孔说道:「是了,你魂魄上单有白虎印,躯体却无苏家血,想来是你生来良善,所以生死簿将你从苏家血脉中除名,不用像其它苏家人一样,入地府受苦了。」 小三顿了顿,知道这是苏凌在高兴。 苏家,杀伐之家,因有将军血脉,为保疆卫土,战场上杀敌无数。 众生平等,无轻贱贵重之分。每杀一条人命,苏家就得背一条罪孽。 功,只存于人间;罪,却在大世界。 苏家人多少明白这一点,但要守住自己的家园,令百姓安生,苏家人愿背大罪孽。 「你还没说我师弟要怎么救呢……」小三叹了一口气,也没那么愤怒了。 苏凌这个大杀招本来就是放在里头固守将军冢的,谁让他们俩一相见没立刻认出对方,苏凌的剑就捅过来的。 「……你身上有的……」苏凌说。 「我身上有?」小三疑惑。 苏凌看向小三的脖子处,小三忽然醒悟,拉出红绳系着的镇魂珠。 「操,怎么灰雾一大片了,还有裂痕!」小三吓了一跳。 「……裂痕乃魂剑所伤……」苏凌说。 「镇魂珠要是因此碎了,我死后定不下地府,直奔此处找你算帐!」小三恶狠狠地瞪着苏凌道。 苏凌嘴角动了动,又是那付想笑不能笑的样子。他的孙子阿横一向没大没小,以前一样,现下也一样。 小三把镇魂珠解下来,要放进小五的手中,谁知道镇魂珠一离开他的手掌,他就眼前一片黑差点晕过去。 小三急急扣住小五手掌,与他两手合握镇魂珠,方才晕眩的感觉才离去,让他舒服了些。 「……你得走了……」苏凌说:「……金玉馔和擎天战戟是留给你的,去拿。伏虎石落下,密道只能开启一次,一次十二个时辰……半个时辰后你得离开这里,去吧……」 小五眼皮动了动,隐隐有苏醒的迹象,小三放下了心,但又想起一件事。 他问苏凌道:「你是怎么死的?」 苏凌闭起双眼,握剑往后退,透明的身影逐渐隐入天王俑中。 「……」小三翻白眼。 怎么一个个都不肯告诉他? 说自己是怎么死的很困难吗? 要是别人问他,他还能很大声地回答道:『苏三横就是给人一戟捅死的!』 不过如果捅的是屁股,小三估计自己就也不会说了…… 在苏凌的魂魄消失那刻,小三喊道:「对了,苏乱要我告诉你,他要和你来世再做兄弟,生在平常家!」 石雕天王俑睁开的双眼,慢慢阖了起来。 小五逐渐转醒。当眼睛完全睁开,意识也恢复之后,小三直接在他脸颊上拍了一巴掌,说道:「笨蛋!」 小五微微勾起唇角。「师兄你没事。」 「老子怎么可能会有事!」小三哼哼两声,扶着小五站起来。顺势收回镇魂珠挂回脖子上,没让小五察觉。 小五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疑惑地看向小三。 小三一句:「别问!」后,往回找到s龙索和鱼肠剑,最后看了苏凌一眼,照着他剑尖所指的方向,大摇大摆地走下去。 小三说别问,小五还真就不问了。 他一直走在小三身旁。 生死永相随。 墓道两旁油灯一一亮起,指引最终路途。 小三走着走着,耳边传来了淡淡的叹息声。 那声音说:「……阿横……希望你永远别知道事情的真相……」 第八章 有油灯的指引,小三和小五接下来竟没有再遇到任何机关幻阵。 几乎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小三从怀里掏出半个米饼,咬咬咬。 越往内的墓道越是纵横交错,若不是苏凌给他开了这个小后门,小三今日恐怕真得和小五、小六交代在这里了。 小三嚼着米饼说:「伏虎石落下后,为防万一,皇帝密道只能再开一次,而后坍塌崩毁。从此,将军冢深埋山中,永远与世隔绝。半个时辰后密道就要塌了,有这灯引着,我们便先去苏三横的墓室,之后全力找小六,尽快退出去……」 小三话都还没交代完呢,转弯处突然就冲出一个人往他身上扑,正在吃米饼的小三吓了一跳,差点没被自己做的米饼噎死。 「呜呜呜,师兄,哥,刚刚好可怕,不但有乱石往我身上砸,地上的砖头还突然变成流沙,我以为我会死,然后再也看不见你们了……」小六眼泪都要掉下来。 小三咳了好几声,把塞在他咽喉的米饼粒咳出来之后,一巴掌就往小六的脑袋,怒道:「我才会死!没见到我正在吃东西吗?突然跳出来是要吓死人啊!老子差点噎死!」 「唉?」小六收起眼泪,拍了拍小三的背。「师兄对不起,给你顺顺气。」 小三瞪了小六一眼,后道:「快点,只剩不到半个时辰了。」 「噢!」小六点头,跟着小三和小五一起继续走。 虽然墓壁上的油灯一盏一盏亮起,但小六紧闭双嘴连问都不敢问这又是什么阵法,反正师兄遇到任何事都能解决,紧紧黏在他身边就对了。 没多久,前方的油灯不再亮,他们停在一道石头墓门前。墓门上有雕刻,简单几笔刻痕,便勾勒出墓室主人生前模样。 小三有些记不得苏三横长怎样了,这时看起来,倒挺威风,也挺……嚣张……的…… 他伸手扣住门旁石钮往右一转,墓门随即开启。但当墓室里的一切映入眼底,小三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苏家人死后埋于石山,一切皆以石为成,棺木亦是石头所凿出,夫妻同室而葬。 可是…… 「见鬼了!」小三叫了出来。 明显属于苏三横的石棺旁,竟有个和石棺同大的棺椁。 「苏三横又没有老婆,怎么会有人与他同葬?」小三朝那棺木而去,仔细一看,棺木用的好像是金丝楠木,这种木头据说用来做棺木最好,能保尸身百年不腐,这木头还只长在南方,盛产于南越。 然后,当他看见棺木上刻的纹路时,眼睛瞪得更大了。 棺木上清清楚楚刻着两个张嘴咆哮的狼头,那是南越双狼将军将旗上的图腾啊! 苏三横当年在铁冀山和双狼将大战多次,他怎么也不会忘记这两头狼的模样。 可是双狼将的棺木怎么会在这里啊! 来人啊! 老子陷入幻阵了对不对? 我怎么看见苏三横和双狼将这对天生死敌葬在一起了啊! 还有,这棺木是怎么千里迢迢从南越运到将军冢,还找到苏三横的墓室抬进来的啊! 小五看小三脸色不对,连忙唤了他几声。小三愣愣地转过头看了看小五,嘴巴张张合合,都忘记要怎么说话了。 「师兄你没事吧?」小五、小六担心地问:「时辰快到了,师兄,回神!」 小三猛地倒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了出来,又呆了好一下子,才由混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 苏家的墓室很简单,四四方方一间石房,中间摆棺木,两侧则放墓室主人生前心爱之物。 但苏家人复杂又简单,陪葬物有的能塞满整间墓室,有的就像苏凌帮他收拾的这样,只有三件:乌钢所造的擎天战戟、血玉雕成的八爪霸王蟹、苏家至宝金玉馔。 小三走向前看了看,摸摸陪伴苏三横征战沙场的战戟,低声道:「老兄弟。」;又摸了摸身长有展开双臂那么大的霸王蟹,心想这东西肯定花了不少钱;最后拿起金玉馔往怀里一塞,潇洒转身道:「走人!」 「师兄,其它两样不拿吗?」小五小六追上转瞬间就已到墓室门口的小三。 「擎天战戟太重,一倒下来老子只有被压的分,血玉霸王蟹脚那么多,随便磕着一只就断了那多可惜,只有金玉馔方便、好拿,就它了。」 三人都走出来后,小三一按旋钮,墓门随即又关了起来。 一转头,方才亮晃晃的墓道灯火同一时间全部灭掉。 小三咬牙:「苏凌你整我是吧!」 「苏凌是什么人?」小六疑惑。 「现在不是人。」小三磨牙。 然后小六就闭嘴了…… 小五在怀里拿出个火折子吹了吹,让火星更旺些,小六在身上摸了摸,最后从背后摸出一根没点过的火把,然后火折子一碰,火把就红焰焰烧了起来。 小六把火把交给小五,小五认得路,知道该走哪条才能原路退回。 小六则一把将衣摆撕了,撕的长长的,先拿出师弟赵小八最厉害的得意之作,外敷可止血、内服疗重伤的金创药界圣品「血见愁」,把小三的双手翻面朝上,然后洒洒洒,将伤口全洒满「血见愁」,再用撕好的布料一圈一圈仔细包扎了。 「一会儿就不疼了。」小六说。 其实这样的场子,就算受了再重的伤,小三一般也不喊疼的。 没办法,三爷爱面子。 疼啊痛啊什么的一出口,总让他觉得娘唧唧的。 ☆☆☆ 虚臾大阵虽然已破,但无数小阵还在,多是幻境与机关陷阱。 常常走一走,地上不是冒出剑山来,就是四周同时射出毒剑,有时还漫出青色毒烟。不过这些都只算作小玩意罢了,最烦的还是时不时突然出现的大窟窿,一整个深不见底的,摔下去那可真是稳死的! 他们行走的速度快不起来,小五为求妥当,只能边走边停,步履小心异常。 墓道纵横交叉不远处,出现了几个人的气息。 小三眉头一皱本来想加快脚步离开,谁知对方也发现了他们,两方一样急行,最后在转弯处撞了个正着。 「三爷!」聂夙扇子握于掌中,朝小三小小做了个揖。 「免礼,跪安吧!」小三摆了摆手,就要从聂夙三人面前走过。 「三爷且慢。」聂夙[着眼,却挡不住眼里算计人的光芒。他说道:「方才我等入了定波将军的墓,却发觉有人早了一步到达,取走了金玉馔。三爷,那人是你吧!」 「不是!」小三一个甩头,睁眼说瞎话。 「不是你会是谁?」聂夙说。 「谁知道啊!」小三为人虽然光明磊落,但跟一个无耻之徒讲光明磊落,那太掉三爷的面子了。于是他也来了个:摆明不承认。 「师兄。」小五低声道:「没时间了。」 皇帝密道一关起来,大伙儿都玩完,小三立刻喊了一声:「跑──」 聂夙同时也喊道:「抢──」 小三他们才踏出几步路就被武临及姚光拦了下来。 原本小三三人与武临姚光相较量,定是小三他们赢面大(聂夙无用不估计在内)。但方才小三单枪匹马挑了那只人q精内力早已失了大半,加上破虚臾大阵时豁出去几乎连命都不要了,所以他的破身体现下乃累赘一枚,还是重伤员,英雄已无用武之地。 小五、小六和武临姚光对战,小五毕竟被苏凌一剑伤了魂魄,武功弱了许多。 修罗双鞭讲求双子同心同力,小五一弱,便拖累了小六。 但小三一见小五、小六边打边往来时方向退,明上是招架无力之态,实则往密道方向行。 小三没人可打,眼珠子转了转,最后转到聂夙身上。 小三咧嘴一笑,那笑笑得聂夙毛骨悚然。 聂夙道:「三爷莫不是要倚强凌弱,对我这手无寸铁的书生动手吧?」 小三将绑白白的双手举高,无辜地说:「不是喔,老子没手可动,」可接下来,小三露出森森白牙道:「但老子脚底痒痒,用来踹人是刚刚好。」 跟着小三抬腿一踹,立刻踹中聂夙的小腹。聂夙痛得哀号一声,抱着肚子跌倒在地。 「弱啊弱书生,原本约定三章,金玉馔你一半我一半,之后再相互交换。前头的事老子和老子两个师弟都帮你们摆平了,可你却毁约,知我得了金玉馔便要抢。」小三把聂夙往回程方向踹,聂夙惨叫着一直往外滚去。 小三说:「你既毁约,承诺便作无效。现下老子不但要收了整本金玉馔,还想就这么踹啊踹地踹死你,你说,成不成啊?」 「苏三!」聂夙咬牙怒道:「你若真敢杀我,远远定不会与你善罢干休。只要她一句话,苏谨华随时会为她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小三笑得更可怕诡异。「苏谨华能奈我何?等我收拾了你,下一个就是他了。一切因他而起,要结束,也要从他结束……」 「哥──」 小五那方突然传来小六的惨叫,小三抬头只看了一眼,脑袋连想也来不及想,轻功纵横,x那间飞扑而至。 小三半个人在深渊口,下半身抵着墓道,死死拉着掉进深渊的小六双脚,小六脚上头下,双手则抓住底下小五的靴子不放。 原来在打斗间,神出鬼没的洞穴忽然出现,距离小五仅有半步之遥,小五不知后有陷阱,姚光抓住小五的修罗鞭后内力一震,小五退了一步,竟就这么往后倒,跌入深渊中。 小六见况立刻飞奔抓住小五,但下坠的力道太大,连他也被扯了下去。 这时小三听见小六的喊声,才一抬头,想都没想,调出丹田与筋脉间所有残存内力,拚着奇经八脉会因此俱裂的可能,使出前所未见的轻功,在小六也要跌落深坑之时,瞬间飞至,抓住小六的腿。 方才才被好好上药包裹起来的双掌渗出鲜血,迅速染红了布料,然而小三咬着牙不肯放手,即使鲜甜的血涌上喉间,他也将它吞了回去,即便被麒麟咬穿的手骨发出了闷闷的迸裂声响,但他的心头血无论如何也不能出事。 他的小五和小六,他一心一意养大的两个孩子要化为苍鹰,遨翔于天际才行!绝不能陨落于此! 「聂夙!」小三大吼:「金玉馔我给你!条件是救他们两个!」 聂夙痛苦喘息着慢慢走到小三身边,这回换他冷笑了。 「你以为你现下还有资格和我谈条件?」聂夙一脚用力地往小三两腿踩去。 小三闷哼一声,双脚微微颤抖,但仍不动分毫。 「金玉馔本就是苏家的东西,我将其带回给楼主那是天经地义。你和你的师弟欺我如此,竟还要我救你们,真是可笑至极。」聂夙捂着发痛的小腹嘲笑小三的天真。 小三怒吼道:「苏谨华早不是苏家的人,他没资格得金玉馔!」 「那与我无关,」聂夙一脚一脚地往小三身上踹。「主子要什么,就送上什么,这才是下属的本分不是吗?」 深渊中的小五、小六感觉小三双手无法停止的颤抖,又听聂夙说出口的那些难听话。小五在底下愤然喊道:「小六,放开我!你和师兄一起爬上去把那个聂夙杀了。士可杀不可辱,不能让师兄受任何一点委屈!」 小三听见小五这话,吼道:「你们两个的命都是我的,小六你敢放开小五就给我试试看。你哥不能活,老子打到你半残!」 小三半身腾在空中,完全只靠着双腿和脚尖死死钉在石道上才止住滑势。聂夙看清了这点,于是一脚踩在小三的脚踝上,一个用力,「啪」地一声断了小三的脚骨。 小三顿时痛到满头大汗,却只闷哼一声。 小六敏锐地听见断骨声响,他愤怒喊道:「那畜生把师兄腿骨弄断了!」 「聂夙──你竟敢伤他!你我此仇不共戴天,就算死,我也要回来找你!」小五疯狂地吼道。 聂夙仰天大笑。「等了这么久,受了那么多羞辱,今日终于、终于可以让你们再也笑不出来了!」 聂夙朝武临点了点头,武临走向前,探出半个身子,弯腰将小三怀里的金玉馔抽了出来。 于此同时,聂夙双手抓住小三的脚把他往上一翻,失去支撑的力道,小三再也顶不住,就这么被聂夙扔下深不见底的深渊里。 小六悲怆喊着:「不能同生也要同死,我们三个一起死──」 小三咆哮吼道:「聂夙,我操你祖宗十八代代代代代──」 回音不绝于耳。 等声音都没了,姚光看着笑得心满意足的聂夙,轻哼一声道:「走吧,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赶紧回去给主子个交代。」 聂夙一行三人靠着姚光的记忆,寻着出路往回走。 但就当见到那条密道,三人松了一口气之时,忽然间一阵天摇地动,密道顶上石壁纷纷崩裂,大大小小的石头不断地落来。而密道出口那道石门无人碰触,竟在此时缓缓合了起来。 姚光见况一惊,喊道:「密道要垮了,快走,否则石门一关,我们都得死在将军冢内。」 姚光边喊边跑,乱石砸得他满头是血。 他是第一个跑出来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墓里那么久,习惯了黑暗,突然见到外头的阳光,一时之间他眼睛被扎得睁不开,只得举臂挡住。 武临是第二个跑的,这时眼前石门已然关了一半,生死之间,他背后冷汗涔涔。 聂夙根本跟不上前两人的速度,他拚了命地喊道:「武师父,楼主还需要我,你不救我,回去无法向主子和远远交代!」 武临闻言回头,扯住聂夙右手腕拚命往外跑,一路上也不管聂夙跌跌撞撞,反正只要将人带出去任务就完成一大半了。 但多了一个人,拖慢了武临的速度,石门仅剩一个人的距离便要合上,姚光在外头急得直跳脚。那聂夙真是个废物,只会拖累别人! 最后一刻,武临侧身由石门最后一点缝隙闪出,但跟在他后头的聂夙就没那个好运气了。 聂夙人刚过一半,石门随即压住了他,聂夙惨叫一声,武临用力握紧他的手腕硬要将人从窄小的石缝里拉出来,就在此时,石门合拢,但聂夙只来得及被扯出身躯,他的左手臂应声被石门夹断,武临再一扯,生生地将聂夙身躯与左肢完全扯离。 聂夙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鲜血不断从他断掉的臂膀喷出,染红了石门。 姚光冷笑一声,心里道:『若非你方才与苏三那番纠扯,多耗了时间,事情也不至于此。你自找的!』 聂夙叫着叫着,下一刻就昏了过去。 姚光走向前按了按之前开启石门的机关,却发现石门动也不动。 姚光自言自语地说:「里面的墓道怕是完全崩塌,这千斤重的石门也封死。将军冢从今以后,再无人能进了……不过这样也好……将军冢是将军们的沉眠之地……从来就不该有人打扰……」 ☆☆☆ 掉落深渊以后,小三、小五、小六并没有如他们所想,就那么给摔成肉泥。 阴暗的深渊底下连接了一条弯曲的地道,因为位在雪山内而结上一层冰霜,所以他们三人一撞到地道,立刻就往斜下方滑了出去。 小三早已支撑不住,那一撞让他陷入昏迷,小五、小六喊了几声「师兄」发现无人回应时心里便想『糟糕了!』 他们用手指抠入冰里,试图减缓下滑的速度。 小六在最前面,小五在中间,小三因为是最后掉下来的所以在后头。 小五试了好几次,最后将手指插得更深,几乎碰着石壁,这才缓了一些,而后顺势接到从他身旁滑过的小三,单手将他抱紧。 就在稳稳接住小三的下一刻,小五看见前方地道出口处闪烁的阳光。 「小六,抓住我!」小五放声道。 小五不再抠冰,小六双手立刻往上抬,捉住小五双脚,也就在同时他们滑出了地道。 外面刺眼的阳光一闪,几乎闪瞎了两个人的眼睛,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小五及时抓住地道尽头的石头。他们一同往下望去,惊出了一身冷汗。 下头是布满白雪的万丈深渊,而他们就在这深渊旁的石壁上晃荡着。 「哥,这是要怎么下去?」小六问。 小五说道:「你爬上来,拿师兄身上的鱼肠剑。」 小六说:「你拖着我,还抱着师兄。我一动,你会撑不住的!」 「快上来!」小五怒道。 「我松手会好些,」小六的声音突然稳了下来,不似方才慌张惶恐。「哥,师兄不能有事,你要照顾好师兄。」 「小六,你若放手,不只师兄不饶你,我也不会放过你!」小五怒斥道:「上来拿鱼肠剑!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小六头往上扬,小五低头往下看,两兄弟一模一样的眼睛对视着,谁也不让谁。 这时小五怀里的小三突然咳了一声,喷出点点血花。他缓缓睁开眼,用因被上了药而捆得扎实的两手合起,抽出鱼肠剑慢慢往上递。 小五牙一咬,放声喊了句:「我要往下滑了,你自己小心!」 小五随之迅速将抓在地道边缘的手放开,飞速握住鱼肠剑用尽全力插入石壁当中。 鱼肠剑锋利无比,一入石壁,便被三人之重拖着往下落。 但剑刃在两侧,剑背无其锋,小五努力掌控下滑的力道,一息以刃,一息以背,如此不断交替,虽手腕因硬转鱼肠剑而痛几乎快断掉,但他仍咬着牙直撑。 下方的小六更是以脚抵住石壁,硬抗住下滑力道。 兄弟齐心,终于在许久之 恋耽美 分卷阅读34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看到了深渊尽头。 「哥,底下有个水潭。不过太小了,不知深浅,要不然我们松手跳下去,就不必再在这里磨啊磨的了!」 小六话才说完,突然一阵地动山摇,他们俩脑海里浮现了同一个词:『糟糕!』 雪境山脉积雪千年而不化,横贯荒原东西,犹如一条庄严圣洁的白龙。 然这白龙若是一动,层层迭迭在其上的白雪也会因此轰然坍塌,此事虽很少发生,但因有人启动将军冢机关,将军冢内大阵一动,是以牵动了所依靠的白龙。 小五、小六往上看,只见一大片白茫茫沉厚积雪朝着他们迎面坠下。 x那间,周身感到一阵寒冷,巨大的雪堆便落在他们身上,将他们冲向四方。 小五原本紧紧抱着小三不放,但无奈大雪冲击的力道人力难以抗衡,最后他被重重积雪击得昏迷,环着小三的双手也被冲开,离小三而去。 第九章 小三在水中载浮载沉,四周过于冰冷的潭水让他四肢逐渐僵硬。他完全失去意识,只有手指偶尔抽搐一下,筋脉空荡毁损,丹田亦一如筋脉破损。 神仙谷原本有个保命法子叫做回春功,遇险濒死之时便会自行运转,让身躯缩成孩童大小,身躯既小,体内耗损也会跟着变小,进而达到缓其害修其身之能耐。 只是有一点,这功法必须尚有一丝内力且可运行。 而今小三奇筋八脉皆已破损,内力皆无,回春功再厉害也无用武之地。 经过了一段时间,小三任潭水带着他浮沉。坍方的雪落入湖内缓缓化为冰,一点一点的冰晶在阳光照耀下闪着光芒,环绕着小三闪烁。 小三就像个睡着的人,安稳地沉浸在潭水怀抱中。 曾经习过的龟息功法此时缓缓在他体内运转,收敛他全身气息。胸口心跳减缓,脉搏几乎静止不动,唯有肺腑内那残留的一道清气于体内缓缓运行。 此功法亦是保命法宝,且与回春功不同的是,它无须耗损任何内力。 突然间寒潭中伸入了一只手,急切猛烈地将小三由水里拖上了岸。 一个声音仓惶地喊着:「师兄、师兄!师兄你醒醒!别怕、别怕,我会救醒你!」 小三被平放在地上,而后声音的主人双手撑着就往小三肚子压,小三被这么一压,嘴里吐出了一口潭水,在猛吸一口气后,被剩余的潭水呛得直咳嗽。 声音的主人立刻道:「你醒了就好了。」 熟悉的喜悦之声传来,小三抬头一看,是小六。 「师兄你还成吗?」小六急急问道:「我只发现了你,还没找到哥,要不你在这里等我,我继续去找。」 小三缓过了气,即使疲惫,但扔将手搭在小六手腕上,说道:「扶我起来,我们两人分头找比较快。」 小六也没有反对,立即将小三扶起身。 只是这么单纯的一个动作,却让小六在站直后额头冷汗直流,单手捂住了左腹。 「你受伤了?」小三皱紧眉头。 「没有。」小六说。 「衣服打开让我看看!」小三不信,痛得都冒冷汗了哪可能没事。 小三把衣襟拉开,用力扯了扯,露出左腹予小三看。 小三只见那左腹上有一块红色暗伤,并无流血,但看似伤得不轻。 小六忙着把衣服又扯了扯,拉好后在小三开口前说道:「哥受了伤!」 小三记起来了,是双子连心。 每回只要小六伤了哪里,小五身上便会出现同样的痕迹一点不差,反之小五亦是如此,若伤了身体,小六身上也会出现一模一样的红痕,且同伤同痛。 「他应该被雪冲向左方了。」小六说道。 小六说完后即刻转头朝左边快步走去,脑袋转来转去,眼睛在雪地上扫个不停。小六大喊:「哥、哥,你在哪里?哥,你听见没有?」 小三跛着脚边跟着边问道:「伤口有多痛?」 小六不回答,只是拿了根崖壁上同大雪一起被冲下来的长树枝朝可疑的地方这里掘掘那里挖挖。 小三惨白着一张脸,也捡起了根树枝边撑着自己行走,边在雪地里翻找。「小五、小五!」他扯着沙哑的嗓音奋力喊道:「快给老子滚出来──」 小六突然回首,哀怨地看向小三,知道小三下一句大概会道:「要是让老子找到的你的尸首,老子鞭尸一百!」 「……」好吧,小三改了语气说道:「小五,在哪里就哼一声,师兄不鞭你了──」 小三与小六的喊声是间歇的,喊完之后会稍停片刻,等待有无任何声响在这大雪环伺的深渊底下出现。 小五可不像小三专门练过龟息功,这雪一盖,用不了多久,肯定没气,所以不只小六,连小三也慌张了起来。 那个笨小子、那个喜欢他许久又不敢说出口的笨小子,如果没了他,那该怎么办? 小三从未想过会失去小五或小六间的其中一个,他以为他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教予他们了,他们这一生应该平安顺遂,想入江湖便入江湖无人能欺,想娶老婆就娶老婆他还会帮他们挑选贤良淑德又漂亮的。 但他最不该的就是带他们插手了苏家事,将军冢这一趟明知凶险,还是让他们跟着来了。 倘若小五当真命送黄泉,小三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一辈子都不会。 「小五!」小三放声大喊:「你在哪里!」他眨着酸涩的眼睛说:「你出来、出来!只要你出来,我便答应你那件事,你听到没有,我答应你了!」 小六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往斜前方奔去,一边狂奔一边叫道:「手,是哥的手!师兄我们找到他了!」 「额!?」小三愣了一下。才喊答应马上就发现人,百里小五,你这也太邪门了一些吧! 但小三仍是拄着树枝,拖着断掉的脚踝朝小五的方向而去。 然而小五伤得不轻,等他到时小六已经把小五面上的雪挖到旁边去。 「还有气息!」小六急急地说。 小三把两手染血的布料解开,十指插进雪内,同小六一样拚了命地要把小五从雪下掘出来。 可当挖到一半,两个人都愣了。 小五的左腹上头仍覆盖着一些雪,但雪上有段拳头大的枯木,枯木边的雪有着血迹,而且越往下挖,越是怵目惊心。 小三的手微微颤抖,小六红着眼,两人轻轻地把枯木周遭的血雪拨开。 当看见小五左腹上的伤口时,小六的声音也抖了起来:「难怪那么痛、难怪那么痛……」 小五的左侧腹部被那截枯树由后至前整个贯穿,他面色苍白如纸,任小三轻唤几声,却完全没有响应。 小六牙一咬,先将小五身上盖的白雪通通除去。 小三定下心神,随即冷静地道:「由雪下扶住你哥的身子,绝不能动!」 他二人一个说一个做,而后小三把小五紧握在手里的鱼肠剑拿回来,一息之间让自己更为镇定,接着在左腹枯树底下挖了一个窟窿,而后鱼肠剑靠在枯木上,使力将枯木上下切断,小六随即将小五从冰雪中平稳地抱了起来。 小三努力站起后左右张望,最后视线定在西方。他说道:「跟我走,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处理你哥的伤。」 小三脚步一动,小六立刻与小三共行。 小三走得艰难,有几回撑不住身体,差点踉跄跌倒。可小六抱着小五没办法扶住小三,小三与小六一样着急小五的伤,心里还想着如果不是跑不起来,老子轻功一使立刻就到了。 ☆☆☆ 片刻之后,他们进了雪坳中一片宽广的高地平原。平原不大,只刚好容的下一个村落,而村落砖房破损老旧,已经多年无人居住。 「这里是最早的苏家村。」小三带着小六进入村里,边打开门一户户察看,边对小六说:「村子以前还有人烟,但苏家在京城立府,把宗族长老接过去后,这里渐渐就没人居住了。」 小三最后找到一个矮房子,砖头迭得实实在在,除了大门有些破损之外,其余一切完好。 位于山坳处的村落虽在天寒地冻的雪山里,但因地势阻挡了外头的寒风,于是小六把小五往炕上一放,小三关起房门,那寒冷的感觉便少了一半。 小三来到小五身边观察他的伤势。「这伤口太大,若硬把木头从他身上拔下,血流太多,小五可能会受不住。」 小三问道:「你们身上还有什么药?」 小六急忙从怀里掏出两瓶血见愁,他又轻轻摸了摸小五怀里的东西,但只掏出另一瓶血见愁和一个火折子。 小六担忧地说:「就只剩这些,其余准备的东西都在打斗中掉了。」 小三也摸摸自己怀里的东西,但只找到一截短短的人q须。 「……」小三将人q须放在床头,对小六说:「去找些木头回来生火,先把这房子弄暖些再说。」 小六快快地跑了出去,然后抱着一堆木材抄轻功迅速回来。 小三看见小六抱的是碎裂的粗木材,问道:「你打哪找的?」 小六说:「我直接拆了隔壁屋的横梁,这样比较快。」之后立刻架好火堆,拿火折子与一些干稻草一点,慢慢将火生了起来。 小六走到小三身边,把他湿透了的火狐裘解下。 小三坐在炕旁,双眼直盯小五,死死不放。 「过来帮手。」小三说:「到炕上去。」 小六立刻照着小三的吩咐,爬到另外一头,跪在小五身旁。 小三拿了一瓶血见愁,在小六帮忙下半瓶灌入小五嘴里,半瓶洒在穿透小五身躯的枯木周围,暂时让渗出的血止下。 「接着把这段该死的木头拔出来!」小三咬牙道。 小六着急说道:「师兄刚才明明说抽了这木头,哥会流血太多受不住!这样不行!」 「小春的血见愁能止血。」小三的手有些抖,只是故做镇定不让小六看出来。 「但架不住这么一个伤口,有拳头那么大啊!」小六急疯了,第一次朝小三吼了出来。 「最坏的结果左右都是个死字,你要拚个机会让他试过再死,还是什么都不做任由他就这么白白去死?你给我听着,百里悬壶现下不在这里、赵小春也不在这里,两大神医远在千百里外,现下除了你和我,谁能救他?你说!你能说出一个人名来,老子就全听你的!」小三吼了回去。 「可、可是,如果,我是说如果,这样做让我哥真死了那怎么办?」小六眼眶红了。 「那就拿老子这条命陪他,下去和他作伴。」小三拿出鱼肠剑递到小六面前,苍白却坚定的脸上,没有半分犹豫。「你可以一剑划开我的喉咙,用我的血奠祭他的魂魄。一切都是我的错,全怪我把你们俩带到这里来,你要如何便如何,就算剔肉断骨凌迟致死,我心甘情愿,眼都不会眨一下。」 小六双掌张开了又握紧,握紧了又张开,最后心一狠,双手抓住了那根突起的枯木。他声音有些哽咽地道:「我怎么会怪你,哥哥又怎么会怪你。如果没有你,早就没了我们。哥哥和我是宁愿自己死,也不会伤你一丝半毫的……」 小三把鱼肠剑扔到一旁,而后将全是伤的手掌贴在小六手背,深吸了几口气,压抑住心里那一丝恐惧,状做平静安抚般说道:「你和你哥,都是我的心头肉、我的心头血,师兄是自幼看着你们长大的,这世间再也没有谁比师兄还要在意你们俩人的生死伤痛。小六,师兄说了不会让你哥出事,你哥就绝对不会有事,知道吗?」 至此,小六才定下心神。他从来相信小三,那是根深柢固存于心里切实的信念。小三说没事,他哥就肯定不会有事。 小三稳定心神,双手紧贴枯木奋力往上一拉,一举便将贯穿小五身躯的枯木由小五体内扯了出来。 枯木一取出,小五身躯顿时出现一个窟窿。鲜血争先恐后地从那个窟窿中涌出,大量的红色血液沿着土炕流到地上,那可怕的情景几乎让小六几乎快要窒息。 小三立即把第二瓶血见愁洒上去。血见愁的粉末一遇到血水本该立刻凝结成胶止住血势,但小五的血流得太多太快,一下子就把药粉冲开。 小六把枯木一扔,立即探了探小五的鼻息,他惊恐地道:「哥的气息越来越弱了,师兄,他要死了,他要死了!」小六觉得自己左腹的伤口越来越疼痛,痛到他双手按住伤处,弯下了腰。 「我呸,去你个乌鸦嘴!」小三努力地稳住自己的情绪,他要是一起慌了,那小五决计没命。他木着脸一边洒药,一边说:「当年小春的伤多重,腰斩弃市,断成两截都能活过来,何况小五就只这么一个坑。」 小六一慌,大声回了小三道:「那是因为他有师父在!」 小三吼了回去:「你哥现下有老子在!」 因小五命悬一线,小六情绪无法发泄出来,才动摇信心朝着小三大声说话。他的声音里有着不甘、有着恐惧、有着担心。 小三知道小六的失控完全是因为小五的关系,他不怪小六,但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就不许小六再这般心浮气躁了。 小三将放在小五旁边的人q须拿了起来,一字一句,清楚地说道:「这本来要给师父吃的,如今便宜我们了。」 小三将人q须折成三小截,一截塞入小五嘴里让他含着,一截递给小六,说:「吞下!」待小六吞了之后,剩下那一截小三也嚼碎后咽下。 小三看着小六的衣服,道:「反正你的衣服都坏了,再撕一段给我。长一点。」 小六不明白小三想做什么,却还是照着小三的意思撕下一长条的布料拿给小三。 小三接着咬牙,将镇魂珠从脖子上拿下。镇魂珠离的那x那小三眼前又发黑晕眩,而且晕得比上次还要厉害许多。 「师兄!」瞧见小三脸色的小六都慌了。 小三立刻握住镇魂珠本体,一边贴住小五的手掌,将镇魂珠至于两掌之间,缓缓用布料牢固扎紧,一边面色凝重地对小六说:「咱们先前遇着的人q少说也有几千年的道行,才得幻化人身出尘入世、看遍人间学得机灵狡猾。这段人q须小五含着,便可吊住他的命。 他之前在将军冢内被冢灵魂剑所伤,魂魄有损。我与他掌中的珠子是你二师兄家传至宝『镇魂珠』,『镇魂珠』有修补碎魂的能力,更有镇住魂魄使魂魄永不离体的能耐,有了它,就算寿元已至,牛头马面想来勾魂也勾不动。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让我和他的手分开。 小春的药你每日一次,外敷内服,别用太多,数量自己斟酌。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拖时间,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镇魂珠镇魂,人q须吊命,血见愁治伤,这绝对可以拖到他的伤好转起来。只要他一清醒,就不怕他会有事。」 小三接着看向小六苍白无措的脸庞,他伸出手,而小六便自然地将脑袋递到小三手下。小三摸了摸小六的脑袋,也不说话,只是眼神化得温柔许多。 小六仔细记下小三的话。只是其中有些不明白,正想问什么是冢灵时,只听见两人掌中的镇魂珠发出『喀啦』一声的细微破裂声响,小三便一头往小五身上倒去,脸色瞬间退得如纸般苍白,陷入昏迷。 「师兄!」小六惊喊。 而逐渐失去意识的小三则在心里想: 『苏凌你给我记着,镇魂珠如果因为你那剑而碎开,救不了小五顺道赔上老子性命,老死子后绝对回将军冢重拾擎天战戟每日给你屁股一戟,外加揍你揍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永不分离!』 ☆☆☆ 小三睁开眼,发觉自己又回到将军冢内。 他有些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又困惑自己怎么知道这里就是将军冢。 他站的地方是曾经走过的墓道,墓道原本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但如今却是宽敞明亮,而两旁原本静止的壁画则活生生动了起来。 穿着将军铠甲的人大辣辣坐在正堂之上,侍女倒水斟茶,妻子为其解下头盔,一群小孩有男有女,在外头的庭院绕着一株老树奔跑嬉戏。 另一旁则是厨子大刀挥舞,灶上艳火四起,厨房外挤满了人,一座简单的食肆,宾客如云冠盖云集川流不息。 再往前走又是不同景象。 高高在上的帝王由龙椅上走了下来,扶起两名对他行礼的臣子。 将军铠甲依旧乌黑,厨子仍旧一身雪白。 他们在后花园中同喝同食彷佛最亲的人一般,皇帝说笑话时将军与厨子笑得惊天动地,皇帝的眼神充满柔情,斟酒畅饮。 苏府与将军楼一日一日,一砖一瓦慢慢迭起来,方征战回京的将军拖着战马在苏府入口处苦思,不知今日是该去住客栈好,还是去借住厨子家。 由大街上走过的妖娆女子看见将军模样,丝巾掩面不停笑着,声音爽脆,将军脸红。 小三走着走着,发觉自己穿过了墓壁,不受任何阻碍。 他似乎听见一些人的交谈声,沿着声音往上走,最后来到一座宽敞的墓室中。 墓室里有两个面貌清秀的男子正在谈天说笑。他们坐在棺木之上,一个人脚还晃啊晃地,将棺木敲得咚咚作响。 那二人发现小三,不但无被打扰对谈的不愉快,还温和地说道:「你怎么又回来了?终于发现自己忘的东西,回来找了吗?」 小三脑子里一片混沌,开口说:「我忘记我忘了什么。」 「你一直都记得,只是暂时记不起来而已。阿横,说过的话要负责任,该给人家的东西就要给,忘记了的东西,要自己想起来喔!」 那二人轻笑间衣袖一挥,于是天旋地转,周遭突然又变了一个模样。 小三站在一个棺椁前,凝视着那棺椁,和,刻在上面的,凶恶双狼图腾。 第十章 南蛮边境铁冀山向空城 苏三横睁开眼,正午炽热的阳光洒在他脸上,刺了他一眼。 他倚着城墙站起来,晃了晃脑袋,问道:「我睡着了怎么没叫醒我?」 苏三横身旁的副将姚霍将目光由遥远草原尽头的南越军营处收回,说道:「将军已四日未曾合眼,目前南越双狼军按兵不动,我瞅着暂且没事,自作主张让您睡了会。」 苏三横拍了拍姚霍肩上的铠甲说:「好兄弟!」接着又问:「我睡了多久?」 「不到两个时辰。」姚霍道。 「嗯,」苏三横说道:「你去先锋营找临先他们几个到我帐里来,这样下去不行,城里的百姓和将士们都多久没吃饱过了,第二匹粮草押到前若南越突袭,我军会抗得很辛苦。」 「京城来信说大将军已经出发,最多十来日便能赶达向空城。」姚霍说:「到时既有粮草又有援兵,将军定能一举将双狼军赶回南越国去,叫他们永不敢来犯。」 苏三横走下城墙,道:「这世间只稍一日天地便可翻覆,城里的百姓和弟兄们可等不了十几日。」 主帅营帐内,五名身穿青色盔甲的先锋营小统领连同副将姚霍一齐坐于苏三横下侧,苏三横的偌自蚴侵缋队氲青交错,如同青天朗日一般。 他们这些人全都灰头土脸的,铠甲上都还留着上一场血战的痕迹。因为粮食缺少,有的人饿得脸都凹了,更因这些日子加强防守向空城,累得眼下发青、嘴唇皲裂。但那一双双的眼睛仍然炯炯有神,和在上位托着下巴看着他们的将军一样,从不露出服输的眼神。 苏三横即使浑身乱糟糟,可那天生的将军气势只显得他更为不羁潇洒。他道:「双狼将费尽心机,上一战用一半残兵缠住我们,再派快骑绕了个大圈把我们的粮草全都截了。残兵死了他不觉得可惜,但咱们粮草被盗,这面子可失大了。」 苏三横手指轻敲着矮几,另一手仍撑着下巴。 突然间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单膝下跪低头吼道:「属下该死。」 苏三横眼波不动,面色如常,道:「你们要死了,谁来帮我管底下的先锋营?」 突然间有个生嫩嫩的声音说:「起来吧,将军不是生你们的气。」 众人抬头,发现苏三横身边站了个十来岁的孩子,一张脸圆圆膨膨的,在这些饥饿的将士中,活像个托世的小金童。 那人正是苏三横前阵子收的徒弟,没有名字,只唤做「小十四」。 「全都回去坐好。」苏三横说。 「谢将军!」所有人这才入位。 「今晚有个任务,或许有去无回,不想听的现在就走,否则我要开始说了。」苏三横这话说完等了片刻,底下的小统领却坐得四平八稳不动如山。 苏三横微微勾了一下唇角,笑道:「双狼军敢截老子的粮草,想困死咱们苏家军,但老子可没那么容易认输。」 「将军有计谋?」副将姚霍问道。 苏三横道:「南越人不像咱们通用货币,他们的交易皆是以物易物,牛羊马匹是他们的吃食,更是他们最重要的财产。」 「不是末将想的那样吧……」有人喃喃念道。 苏三横笑得更开心了。「就是你想的那样!双狼敢截老子的粮草让老子没饭吃,老子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叫他没肉吃!」他随后冷起面孔,威严下令道:「你五人是我亲信,亦是苏家军各支先锋统领。回自个儿兵营后挑选十至十五名精兵,宁缺勿滥,身轻装、带匕首,丑时城墙下集合。」 最后喊道:「散!」 各人恭敬行礼后迅速离去。 主帅帐内没人,苏三横身边的小十四立刻在苏三横旁坐了下来。 小十四说道:「师父你这一去,很危险吧!」 苏三横捏捏小十四的脸颊,看他眼中含泪真痛了,才放过他。 苏三横从怀里摸出两个干馒头递予小十四说道:「拿回去和你那个小跟班一起吃了吧!」 小十四吞了吞口水。因城中粮食告罄,什么馒头啊大饼的都是先发给兵将,有剩余的才拨与百姓。 苏三横虽然觉得小十四很得他的眼缘,教什么就会什么,所以收他为徒,但是小十四是隐瞒了自己的身分被送到这里的。平民的身分摆在那边,苏三横又不是个徇私的人,所以这几日百姓开始领不到粮食时,小十四和他的小跟班也跟着没东西吃了。 「师父你都给了我,你不饿吗?」小十四眼里闪着泪光,尊敬孺慕之情溢于言表。 苏三横说:「你和杨朔都是正在长个子的年纪,我怕你没东西吃日后长不高,长不高就成了矮子,那老子以后带个矮子徒弟出门多泄威风啊!」 小十四含笑甜甜说道:「师父对我最好了。」 苏三横摸摸小十四的头,又嘱咐道:「我此次一去不知如何,你若遇上任何危险都别怕,我早有放人在你身边。到时他会护送你出向空城,代替我继续保你平安。你要记住自己的身分,天家的孩子要坚强,最好是能比我还强。」 「不可能啦,怎么可能比师父还强……」小十四嘟嚷着说。 「好了,上次兵法背到哪里?」苏三横问。 「背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小十四说。 「臭小子,」苏三横怒笑,举起手就要往小十四脑袋去。「不想活了是不是?那句是我方才在席上讲的!」 「唉唉唉,师父饶命!」小十四连忙捂住头说道:「是视死如归、破釜沉舟,机关算尽不敌蛮将一命。」 苏三横哼了一声,喝了口水也不做休息,带着小十四便往外巡城去,一边走一边讲行兵之术给徒弟听。 小十四的小随从杨朔这时摸了过来,安安静静跟在两人身后。苏三横也没什么忌讳,两个孩子一起教了。 只是巡城之时看着风沙滚滚的边城,一个个窝在墙角稍作打盹也不知几天没睡了的士兵,一批又一批望着放粮粥棚却得不到吃食饿得双颊凹陷的向空城百姓,苏三横这个守护向空城的将军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为何战事永不停歇,为何百姓无法安居乐业。当喝碗热粥吃个胖馒头都成奢望,他眼底下的这些人们,该如何才能散去脸上悲苦,挺直被压弯了的腰杆,活出个人的模样来。 ☆☆☆ 半夜三更,几乎所有人都沉浸在梦乡时,苏三横带着七十名苏家精兵由半敞的城门出城。 他们行径极快,但草原辽阔又有丘林阻碍,还是花了一点时间才接近敌营。 苏三横举起手掌往下一压,苏家军立刻弯下身子,潜伏而行,直至南越军营火光映入眼帘,苏三横才又做了一个停止前行的动作。 从这里开始,为免打草惊蛇,他皆用比划,苏家军在他手下训练已久,尤其这些个先锋营精锐更是打他封号「定波将军」后便跟在他身边上战场杀敌。是以苏三横的手势他们早熟记于心,苏三横最后一个「潜行」的指令一下,所有人立即行动。 苏家军分为三队,两队绕道最后方的羊圈与马厩,一队掩护。 苏三横一个点头,众人立即行动。这头跳进羊圈里抓羊的抓羊,那头潜进马厩里的放马的放马。 羊叫声与马鸣声随即惊动了巡逻中的南越军,有人放声大喊,接着敲锣声响起,原本安静的军营立即沸腾了起来。 「走!」苏三横放声喊道。 马匹被苏家军全赶到羊圈旁,只见苏家军每人抓了两只羊放在马上,而后伏身策马往向空城方向飞奔,一个一个从南越大营里明目张胆地跑了出去。 南越军赶来时,苏家军早已跑了一大半。 而那些跑掉的,边跑边笑。就连殿后杀敌的苏三横也是。 叫你们偷老子的粮草! 老子今日就把你们的羊和马偷回去! 这些羊肉、马肉虽然少了些,但足够向空城多撑几日。 「老大!」 苏三横转头,见到姚霍与临先抱着羊来不及上马,被一群南越军围了起来。他立刻赶去,大声骂道:「放了羊!都被围了还抱着羊干什么!」 姚霍与临先立刻把羊往南越军身上丢,然后抽出匕首与敌军交战。 苏三横的加入,霸气地将南越围军冲出了一个缺口,他以一敌十,背对二人喊道:「快走!我随后跟上!」 姚霍与临先从苏三横切开的那口子冲了出去,两人各拉住一匹马,随即往外冲。 南越军试图拦下他们,弓箭手火箭齐发,骑兵驾马追逐,但姚霍与临先上马之后策马狂奔,前面的人与后面的人不一样,姚霍和临先是在逃命,所以拚了命地往前冲;后头的南越军只是追兵,当两者越追距离却越远时,他们当下勒马返回军营,因为再追也无用。追不上! 定波将军威风凛凛,战场上运筹帷幄,杀敌毫不手软,然而人有力竭之时。 被他杀了的南越军给人拖到后面去,空的位置立即有兵补向前来,而且当补来的皆非寻常士兵,而是小将领时,苏三横最终腿软跌了一跤,摔倒在地。 你说他被南越人打倒了? 不,不不不! 咱定波将军只是因为太久没吃东西,饿得乏力,所以才摔了个狗啃泥罢了! ☆☆☆ 双手被扣,让人给抓了起来,苏三横双膝着地浑身是血脸也糊了,一整个就是狼狈不堪。 这时南越军叽哩呱啦地说南越语,后来来了个人,位阶似乎挺大,所有人见着他立即恭敬后退。 那人说了几句话,抓着苏三横的两个小兵就硬要把苏三横的头压低,然后又走来一个小兵抽出腰间弯刀,看来是想当场斩掉苏三横首级。 可苏将军是个铁铮铮的汉子,骨头就是铁打钢铸,要他朝南越人弯腰低头,那是不可能! 就这么抗着,来了几个人一起压也硬压不下,南越军一人一语嘈杂了起来,还真没看过像苏三横这样的家伙。 突然间闻到一股烤羊肉的味道,苏三横脖子瞬间更直了。他挣脱那几个压他脑袋的士兵,把头转向香味来源。 一名样貌伟岸俊朗,身形颀长,着锦绣华衣的男子拿着羊腿边啃边朝着苏三横看,嘴角噙着笑,就像在看戏一般。 苏三横瞧着那只羊腿肚子就饿,他朝那名男子喊道:「喂,听不听得懂人话?听的懂就把那只羊腿给老子啃啃。凭什么你们吃肉,我们向空城的就只能啃干馒头嚼草根。截我们的粮草也太过分了吧,城里的老百姓都要活不了,你们南越军真是造孽喔── 恋耽美 分卷阅读35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那男子张嘴一笑,还真走了过来,把烤羊腿递给苏三横。 苏三横抓准时机用力大口咬下一块肉,然后吃得嘴巴鼓鼓的,露出痛快的表情。 方才那名下令斩苏三横的男子走向前来朝华服男子说了几句话,男子却不理会他,径自看向苏三横。 「如果你们将军肯开城门投降,你们也不会落到什么都没得吃的地步。」男子道。 「呦,还真听得懂人话!」苏三横吞下那一大口羊肉后,笑嘻嘻说道。 「死到临头都不怕,怎么会有你这种人?」男子问。 「我这种人向空城里满街都是。」苏三横从不惧生死,他手底下的将士更是如此。「所以你别指望攻下向空城了,双狼将军。」 男子眉头一挑,道:「你知道我?」 上战场时将士的头盔都罩有一层面罩护着面部,除了一双眼睛之外什么都没露出来,是以男子并没有认出苏三横。 「你一来所有人都退开,气势不同,衣服料子这么好,还会说我们那边的话,这么有才的人,南越军营里除了双狼将军,还有谁啊?」苏三横挤眉弄眼地继续说:「唉呦,双狼二将不是整天都黏在一起,连打仗也不分开的吗?现下另一位呢,怎么没瞧见。」 「你瞧他干嘛?」男子问。 「都要死了,见过双狼将的真面貌,下去也好跟死掉的兄弟们炫耀啊!」苏三横乱没正经地讲着话,还真是一副死都值得的表情。 平常在苏家军面前他不会这样,因为他是将军,要以身作则嘛!但是摘了将军这个头衔,他连对他爷爷──当朝大将军苏凌,都可以脱口就是一堆混帐话了,更何况是对着他的死敌双狼将。 华服男子突然大笑起来,说道:「你很有趣。能让我看上第二眼的敌军,除了苏三横,就属你一个了。」 「呦~荣幸~」苏三横说。 男子朝后面那个将领说了几句,对方让小兵去取了一条粗铁链,将苏三横双手扣在前头,接着绕了脖子一圈,铁链垂下,又绑了苏三横两脚。 不过幸好两脚间留有一段链子,还能走路。 男子将羊腿扔给苏三横,苏三横站起来接住就直啃,男子拉着苏三横身上的铁链,把他牵着离开了那个地方。 苏三横被领到将军营帐。 苏将军很奇怪,为什么他没有被就地砍头,还有羊腿可以吃。 他疑惑地看着敌兵头头,虽然困惑,但还是没有停止啃羊腿的动作。 几个南越将领来来回回禀报了许多事,只可惜苏三横听不懂南越语,啃完羊腿后只能把满是油的手掌往身烂衣服一擦,然后盘膝坐在铺了兽毯的营帐角落,无聊地看着一堆人朝男子汇报。 男子坐在桌后一一听取底下人的回报,这时的他发令沉稳,气度雍容,和方才对他大笑的模样大相径庭,而且也没再理他。 苏三横觉得这个人怪怪的。 最后再没人进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苏三横的粗铁链是被锁在一根支撑营帐的坚硬实木上,也许南越人以为这样便可以控制他的行动。毕竟链子和木头都很粗嘛~男子拿了一本书翻阅,当对方看书时,苏三横就撑着下颚看着对方。 「看我做什么?」男子问。 「其实我一直觉得,双狼将并非两人,而是只有一个。」苏三横语出惊人。 男子放下书,有趣地看向苏三横。「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虚而实之,实而虚之。你号双狼,沙场上身边也总是跟着个人,但那人气势不如你,刀法不如你,脑袋更是不如你。如果他是双狼将的另外一个,老子脑袋直接摘给你。」苏三横说。 「你说话很有趣。」男子双眼直直看着他。 苏三横也没畏惧。「过奖、过奖。」苏将军拱手说。 男子道:「双狼将军的确只是我的封号,是你们先入为主,以为我的副将就是另一匹狼。」 「噢?瞧你这说法,难道还真有另一匹狼,只是没带出来溜?」苏三横说。 男子淡笑转了个话锋。「一个小兵不会有如此见地,昨夜来的人,都是苏三横的亲兵吧?而你,该不会是他重要的左右臂膀?」 苏三横大笑说道:「你怎么不说我就是定波将军,定波将军带着他的亲兵,亲自出马来抢你们的羊和你们的马啊?」 男子道:「我与苏三横对战过几回,他手持乌钢战戟力大无穷,不可能像你一样车轮战没几回便无力摔倒。」 「……」苏大将军心里非议,那是给你们饿的、那是给你们饿的! 苏三横也转了个话锋说道:「我瞧你也颇有见地,那怎么就偏要犯我疆土,夺不属于己之物?」 「你国土地富饶,种稻生稻,种豆生豆。苍天待你们太好,不似我南越多山林瘴气,唯一几个能产稻的平原地又是贫瘠。」 「南越贫瘠,自当想办法自强,光靠抢的,治标不治本。我们这样打来打去,死人流的血都快把这片地染红了,这样值得吗?」 「值得。」男子说:「只要有几片丰饶富庶之地,能让南越人从此吃饱不再饿肚子,一切都值得。」 「欲望永无休止的一日。」苏三横说:「今日你只要几片地,后日便想占我家国,要全部的地。」他说:「我们也有亲友家园要守护,只要有苏家军在的一天,即便是你双狼军,也无法踏过我向空城。」 男子一双眼睛看着苏三横坚定的双眼不放。突然,他说:「你的眼睛很黑很亮,身在敌营却仍敢对我如此说话,所有人都怕我,可你不怕。」 苏三横笑道:「我怕你做甚?命就一条,最坏的结果左右也不过就是个死字,在这前面,有什么好怕的。」他道:「你又有什么好让我怕的?」 男子的神情渐渐变了,脸上佯装的微笑也逐渐收了起来,但他的眼睛却不再如最初冰冷,琥珀色的眸子稍微温和了些。 他绕开书案,走到苏三横面前蹲下。 他看着苏三横,然后伸手摸了苏三横脸上的泥一把。 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苏三横反问:「那你又叫什么名字?」 男子说:「南越最初乃巫族部落群聚而成,真正的名字是禁忌,能知道的只有父母与一生的伴侣。」 「一生?」 「对,一生。」男子说道:「我们一生只会有一个伴侣,认定了,就是一辈子。」 苏三横突然有些感慨,他说道:「那还真好,哪像我们,三妻四妾,看久觉得烦,开始嫌妻妾不够美不够好,随便给张休书,就把人蹭远了去。」 「你不喜欢三妻四妾?」 「我只要看对眼的,看对眼的就好。」讲到这个,苏三横突然有些兴奋地说:「喂,如果以后我们不打仗了,我干脆搬去南越住好了。我们家到我这代只剩一个,上头那些祖宗们个个都想我多娶点,简直烦死了,逃都没处逃,唯有跑来守边疆,耳边才得清静些。」 男子看着苏三横,而后突然笑了。他说:「真名还不能告诉你,但你可以叫我『贪狼』。」 「贪狼?」苏三横说:「怪名字。」 贪狼看着苏三横,他很喜欢苏三横的眼睛,亮得像故乡森林里的星子,只要他仰头向天上看,它们总是在那里。 苏三横也打趣地说:「既然你不能告诉我真名,那我也不能告诉你我家里人给我取的大名。不过你可以叫我『螃蟹』。」 贪狼倒是没对苏三横的小名有什么意见,他说:「我本想留你三天,但你实在合我脾性。」 「你该不会是想把我留下来当随从奴役我吧!」苏三横说:「不可啊,士可杀不可辱,况且我还得回去向空城,手底下的兵正等着我呢!」他心里知道那原本的「留你三日」是解释成「三日后砍你头」的意思。 双狼将可不是什么心善之人,苏三横可还记得上次那战,这家伙差点废了他的右手,还好他军营里有个没事跑来战场晃的神医坐阵,若非如此,拿戟的右手早就没了。 贪狼却笑。他说:「小螃蟹,你合了我的眼缘。我早该发觉、第一眼就该发觉。」 当下苏三横不知为什么,突然一片鸡皮疙瘩跑出来晃荡,背脊一阵恶寒,从脑袋瓜子一路寒到屁股去。 ☆☆☆ 苏三横也打算只留三日。 苏三横发现,贪狼是个很奇怪的人。 贪狼几乎不睡觉,白天在校场上操兵,傍晚与手下沙盘推演作战方法,晚上不是看书就是找他说话。 苏三横也不睡觉。虽然他已经全身洗干净、换了套南越衣服、脸没糊泥、铁链也只拴在腰上意思意思,还在营帐角落有块厚毯子当窝了,但身在敌营哪敢真睡着。 贪狼最怪的是,白日是个骁勇善战,能把最壮硕的亲兵扛起来整个往泥地上摔,咧嘴大笑,笑容猖狂到一整个就是目中无人的将军;傍晚和将士议事,则又变成足智多谋、睿智冷静得不可思议的谋士。 而苏三横以前眼中战场上的他,倒像是这二者合一的战将,先谋而后动,思虑周全武艺高超,智勇双全的棘手人物。 贪狼第一日时还有些正常,但之后独自与他相处时总是一会儿正经八百、一会儿爽朗大笑,混乱的性格简直让苏三横怀疑这个南越将军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可苏三横想想自己不也是这般? 上战场该杀的就杀,杀到以为自己都没了为人的情感,疑惑怎么能像串丸子一样一戟一戟地捅穿敌军胸膛。 可下了战场回到城里,沙场上的一切他都不想记起,只是大口酒大块肉地把自己喝饱吃撑,偶尔和苏家军们嘻笑打闹。 原来人都是有很多面,什么情境就放上相应对的那一面。 苏三横想了想,他和贪狼也没什么不同。 每日的沙盘推演其实很有趣,尤其对手就在你对面。 两排城墙,贪狼一边,其余将领一边。 数百颗石子分为黑白,黑为南越,白为向空城。 苏三横挤到将领这边,看着象征向空城的白石出兵。步兵在前,骑兵在后,步兵盾牌抵挡,手握刀剑步伐一致往前推进。 贪狼步兵在后,骑兵在前,骑兵冲锋,两军对决之际,贪狼先锋骑兵舍身冲破步兵盾牌阵,贪狼先锋虽死,向空城步兵却缺了口子。 贪狼骑兵陆续往前冲锋,击散向空城盾牌阵,向空城骑兵由左右二路绕开包围贪狼步兵,贪狼步兵集结,十兵杀一骑,瓦解向空城士气。 苏三横觉得手痒痒,于是挤开人自己站到了象征向空城的城墙中央。 他先将散开的步兵集结,四人成一阵形,四面盾牌密不透风抵挡骑兵之茅,刀剑又可从盾牌连接的细缝刺出伤敌,成为所谓刺头兵。 双方骑兵皆比步兵少,单一骑兵用此阵即可瓦解。 而向空城骑兵则冲锋陷阵,于贪狼步兵中来回杀敌,打得贪狼步兵溃不成军。 贪狼一愣,抬眼看苏三横,却见苏三横嘴角微翘,笑得得意。 此战,白石城胜。 一旁将领叽哩呱啦地看着方才阵势用南越语讨论。 贪狼呆了一下,而后换上沉稳面孔,赞道:「其实你不是苏三横手下将士,而是他的军师吧!」 「过奖过奖!」苏三横拱了拱手。 这时他身旁的南越将士才发现苏三横这个囚兵怎么跑到他们中间来,叽哩呱啦得更大声了。 之后,贪狼竟叫那些将士都离了主帅营帐,重新将沙盘石子归位,说:「敢不敢再来一局?」 苏三横来了兴致,喊道:「呔,来战!」 接下来的战事只能说,那是战死了又来,来了又死,一局比一局缜密,步兵偷袭、阴谋阳谋、投石入城,巨木撞城门,日夜大战不歇,烟硝味弥漫。 定好十一局内分胜负,苏三横先赢一局后屡战屡输,可到第六局等他完全摸清楚贪狼想法,便一路赢到了第十一局。 最后那一局贪狼整张脸都黑了,苏三横畅快大笑。 之前苏家军与双狼军实战不过三场,第一场主帅皆在后,第二场苏三横输给贪狼手险废,第三场苏三横手被神医接好后对上突袭的双狼军,但对战之际贪狼看见他才不过几日又恢复了的右手眼睛险些掉下来。 前几局都没能让苏三横摸清双狼军的用兵规律,可这十一局却叫苏三横完全了解了贪狼。 虽然,自己也是被摸清了不少。 贪狼谋定而后动,审慎行事。 苏家军敢冲敢拚,勇者无惧。 突然,贪狼一整个怒火升起,将大沙盘掀翻过来,站在对面的苏三横没料到会被突袭,沙子石子全往他身上掉,装沙的重木盘还往他脑袋砸了下来。 他把沙盘拨开之后连退几步,被满室沙尘呛到咳个不停,眼睛也被沙子[得睁不开眼。 他边咳边说道:「你这无赖,老子已经够没品了你居然比老子更没品。老子不过赢了六局你就翻脸,你赢了老子五局老子都没往你脸上揍了,还敢掀沙盘砸老子。」 苏三横眼睛睁不开,一手揉着眼,一手捂着肿起来的脑袋,就像个从沙子里钻出来的人一样,一身黄土,狼狈得要命。 苏三横说完话后,营帐内突然诡异地静了下来。 就当苏三横想这贪狼该不会是恼羞成怒要杀他出气之时,却听见了贪狼的大笑声。 那不是怒极的笑,而是畅快愉悦的笑。 苏三横正觉得莫名其妙,这时有只手伸了出来,轻轻拨下苏三横脑袋上的沙子。「眼睛[着了?」 「全都是沙子,要瞎了!」苏三横道。 贪狼语中带笑,声音中突然带起了一抹苏三横未曾听过的温柔,道:「别动,我帮你吹吹!」 而后一道有些湿润的气息拂向苏三横眼眉,吹得他的睫毛啊地。 苏三横起了一小片鸡皮疙瘩,觉得目前形势有些诡谲。两人靠得这么近他又看不见,贪狼只要一伸手就能掐断他的脖子,让定波将军很难看地死在南越军营里。 这事如果传回向空城、再从向空城传到京城,他霸王蟹苏三横肯定给那些王孙公子笑话死,一世英名尽丧。 可就在苏三横要兴起敌意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嘴唇像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那种惊竦的感觉让苏三横汗毛都站起来了。 湿湿的、湿湿的还软软温温的!到底是啥啊! 就在苏三横连退两步,浑身都毛起来的时候,突然听见贪狼说道:「你别怪他,他性子比较冲,偶尔会发一下疯。」 贪狼的声音平稳温和,彷佛方才掀翻沙盘和放声大笑的人并不是他。 「他?谁?」苏三横努力睁开眼,眼睛却因沙子而起了水雾,但朦胧中却似见眼前的贪狼卸下了所有高傲矜持的将军模样,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他。 可苏三横这个对感情一窍不通的家伙只能感受到贪狼对他无敌意,其它的情感就不在他所能理解的范围之内了。 「另一匹狼。」贪狼如是说。 「?」定波将军的脑筋转不过来,有听没有懂。 ☆☆☆ 苏三横舒舒服服地泡在澡盆里搓身上的泥,贪狼今日也不知怎么发了好心,竟让人烧热水给他沐浴。 不过当他开开心心地一边脱衣服一边往澡盆冲时,贪狼那脸色变过来又变过去,手指握住成拳,松了又放、放了又松,实在不知道在搞什么。 「将军不忙着办公瞅着我瞧干什么?难道是也想进来泡泡?」苏三横笑嘻嘻地说道:「g,别啊,咱们两都人高马大的,这盆子我一个人就满了,你再挤进来我还怎么沐浴?」 贪狼嘴角扬了扬,笑了一下后转身朝营帐外走去。 苏三横把身上的泥巴都搓干净了,直到水都有些凉时才慢慢起身。 这时营帐外突然跑进了一个人,那是贪狼的副将,常常被误认为双狼将之一的南越人。 那人冲进来时因为没个准备,差点被苏三横白晃晃的屁股晃瞎了眼,接着抽出弯刀,指着苏三横的鼻子就是一阵乱叫乱骂,脸色胀红。 噢,那自然不是看苏三横的白屁股看红的,而是方才在外头听了双狼将的命令后给气红的。 弯刀刀法刁钻,直冲苏三横而来,苏三横一跳即出了澡盆,因为手中没武器,而且这能与双狼并肩的副将功夫也不弱,使得苏三横只得被刀子追着跑。 幸好绑在他腰间的铁链够长。苏三横就这么绕着主帅营帐,光溜溜地绕圆圈跑跑跑,偶尔停下,一个回旋往那副将持刀的手上踢,有时跑跑跑,跑得太快了追上对方的后背,又一个前踢,踹在人家后背心窝上。 就这般赤身裸体蛋蛋晃啊晃,苏三横也不觉得有何见不得人的,心里只想先解决了这副将再说。 哪知绕得太多圈了,长铁链被主帅营帐中间的木头给卷得剩下最后一小节,那副将知得了机会,弯刀一反手就往苏三横脖子抹去。 苏三横[了[眼,正打算拚个鱼死网破,人家不给他活,他也不让人活,要同归于尽时,营帐入口处突然传来了喝止的声音。 苏三横一听就知道那是贪狼。贪狼回来了。 那副将抖了一下,转身朝向贪狼。贪狼快步向前,毫不保留力道的一拳直往他的爱将肚子揍去。 那副将一下子就萎了,抱着肚子倒到地上。 贪狼声音严肃,表情凶狠,朝着副将一顿骂,而那副将只回了几句话,就被贪狼从外面叫进来的南越军扛出去了。 苏三横缓过气来,朝贪狼斜眼一瞟。「你叫他来杀我?」 贪狼都还没回话呢,苏三横又摇了摇头,道:「不,肯定不是。你要杀我早杀了,哪用得着我沐浴得正舒爽,叫属下趁机抹我脖子的。」 接着苏三横也不顾贪狼赤裸裸的眼神,径自绕着圈圈,把圈紧了的铁链一圈一圈绕回来。 贪狼眼里,苏三横那一瞥,眼角眉梢自带风情,裸露的身躯修长有力,肌理平滑无过分贲张。自信、武艺皆为上乘,也就是这般浑然天成的气势,让他与众不同。 世间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人出来,这个人,无人可媲美。 君子坦荡荡,心里无垢,行为无畏。苏三横现下也是坦,只不过他坦的是蛋蛋。 他正想着衣服哪去了,身后便有人解下轻裘将他整个人包覆住。并且在这时候苏三横感觉有道气息在他耳边停留了好一阵子,而那气息的主人也搂了他一段时间。 苏三横挣脱贪狼的怀抱,歪着头疑惑地看着贪狼。 贪狼笑了笑,说道:「那家伙自作主张差点杀了你,我已经命人打他五十军棍,好好教训他了。」他话语顿了一下再道:「幸好你没死。」 「所以说你救了我一命?」苏三横问。 「是。」贪狼答。 苏三横困惑的表情一解,突然间笑开了。「你干什么要救我啊,双狼将军?若照你说我是苏三横的左右臂膀,你不觉得应该杀了我,断苏三横羽翼才是吗?」 贪狼望着苏三横的笑,他的心正如他的名,贪心、贪婪,决定想要了的东西就不会再放手。 贪狼用南越语说道:「我第一眼,就看对眼了你;第二眼,让我想带你回南越去。那家伙心急了,怕再有第三眼我就要和你一辈子,这才忘了自己的职责,趁我不在想杀你。」 可惜苏三横不懂南越语,如果他懂的话,定能明白贪狼叽叽咕咕地在说的是些对他而言挺可怕的话语。 什么叫看对眼?照苏三横家乡的话来说,就是一见钟情。 什么是要带你回去?照苏三横家里的话,就是准备会双亲。 什么叫要和你一辈子?这个苏三横知道,就是娶妻生子,举案齐眉,谁先死谁先入苏家将军冢,然后前一个等候一个来,关闭墓门,生同衾,死同穴的意思了。 但苏三横就是个愣的,人家抱也抱了,还用充满柔情的眼神对他说话,他呆子根本就不知道男人和男人除了坚定的友情之外,还能发展出另一种奇特的、暧昧的、令人发指却可义无反顾的感情。 ☆☆☆ 「贪狼。」 苏三横和贪狼正在下棋,贪狼连输三回,可却没像上次那样掀棋盘发脾气。 「怎么?」 苏三横把白子握在手里磨娑,综观局势。如果黑子吃白子的原因是因为黑子总是吃不饱,那知道如何让自己吃得饱的白子又如何不能分一些东西给黑子。 这几天苏三横一直在想这件事。 若南越也能富庶,那是不是就不用打仗,也不用杀那么多人,不用看着每个死在他战戟之下,心有不甘的南越人。 苏三横说:「你尝过饥饿、怎么也吃不饱的感觉吗?」 「……」贪狼顿了顿,缓缓道:「我在十岁之前,从来不知吃饱是怎么样的。我的族人是南越最弱小的一支部落,没有牛、没有猪、没有马、没有羊。我一出世父母就死了,族人只能养我几年,后来长大了点,便学族人在山林里狩猎,但山林贫瘠,有时实在打不到野味,就只得挖野草吃,这般过日子。」 苏三横叹了一口气,心想果真如此。 贪狼想起从前,回忆开了个口子,话便多了起来。「我还记得那一年大旱,天不降雨,野草枯萎,唯一养活的一小片稻田也死光了。别的部落的人出来打猎,最常被猎走的是像我一般大的孩子,其次是妇女。小孩和女人的肉比起成年男子来,好吃多了。」 「你吃过人肉,然后你活了下来?」苏三横问。 贪狼没答,只是道:「你不懂看着身边同伴活活饿死,而后被人争相分食的景象。你也不懂被人圈起豢养,日日胆战心惊地等着被提去厨房看着剁肉刀朝自己落下的心情。」 「所以谁吃了谁,我不在其中,自无法置喙。」苏三横说。 贪狼静静地等待苏三横落下手中那枚白子,但苏三横久久不落,正想着其它的事。 许久之后,苏三横才开口。他说: 「我朝工部尚书有个学生专精水利屯田,他一族因得罪权贵,被判流放西北,后来辗转到了南越。你回去后,到清北找一个叫『白泽』的人,他未流放之前正尝试在山中取地种水稻。你跟他说有只螃蟹叫你来跟他讨个人情,他会教你们怎么在山林中也能种粮。」 贪狼愣了很大一下。他盯着苏三横看,苏三横却只低头观棋局。 「这样的事,为何告知本该是你敌人的我?」贪狼问。 「我没有其它用意。」苏三横说。 「我知道。」贪狼回应时语气赌定。 「……」苏三横还是磨娑着棋子不肯下。 贪狼等了很久,才等到苏三横说:「白泽一族是我在西北守关时擅用职权趁机挟着跑,把他们扔到南越清北去的。清北邻近南越都城,已算是略微富庶之地,但那样的地方却还是有吃不饱穿不暖、成群成群的乞丐。那情景我只见过一眼,永生难以忘怀。」 「你可是守铁冀山向空城的将士。」贪狼对苏三横的回答十分诧异。 「我以为,人该为天下之利而利,不该为一己之倾而利。」苏三横说:「祖上亦有训,愿天下无一饥之人。」 「你所谓的天下为何?」贪狼问。 苏三横将白子落在最后一处,抬首对上贪狼目光。他眼神从来清澈,他心思从来正直。 苏三横说道:「我的天下,在这一局。」 白子黑子并立,不攻不退,是为合局。苏三横一直想谋的和局。 第三眼,贪狼深深看入了小螃蟹的心。 人的心能有多宽多广?不为一己之私,不为一己之利,且心怀天下,并推己及人。 他曾听过一句话,佛说:「众生平等。」 可是能真正体会如厮者,世间有几人? 南越人是敌人,却也是人。他家国之人能吃饱,他也想让南越人能吃得饱。 没有私心,从来认定如此,人饥己饥之人。 于是这一眼,小螃蟹得到高傲的贪狼真正的敬重与倾慕,还有贪狼的一辈子…… ☆☆☆ 「你想知道我真正的名字吗?」贪狼问。 「噢……」苏三横正在思索南越人为什么要把铁链做得这么粗,这是拿来捆牛的吧! 苏三横能感受到自从上一次谈话后贪狼对他的态度就整个变了。以前若是还有丝毫防备,现下等于完全敞开自己。 他坐在兽毯上时,贪狼也舍了桌椅跑来同他挤一块。 就好像……把他当成了最要好的朋友那般…… 嗯,知己,用知己这个词才最配。 「我叫匪石。」 「匪石?这名字比贪狼更奇怪。」苏三横笑。 贪狼接着问:「那你呢?」 「我叫……额!?」原本一心在铁链身上的苏三横突然清醒过来,笑道:「不能告诉你,至少现在不行。」 「为何?」贪狼问。 「再过些时候你就知道了。」苏三横哈哈笑了两声。「是惊喜,特意留给你的惊喜。」 贪狼觉得,小螃蟹这性子有趣的。不但顺他的眼,得他的意,那肆无忌惮的笑容还屡屡惹得他的心跳乱拍子。 贪狼想,若非此处为军营,将士来来去去不甚方便,他老早就把小螃蟹压下伏法而后绑在床上日夜不放了,哪还容得这小子这般无所事事,自在逍遥。 贪狼将手搭在苏三横肩上,正想叫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别老是看着铁链,可苏三横抬起头来,眼睛眨啊眨,立刻说道:「用膳时辰到了是不是?今日你的小灶煮什么?可别又是烤全羊,吃得老子都燥了。来点有叶子的成不成,要是没有,果子老子也爱。」 「……」贪狼原想诉衷情,无奈苏三横不解风情,叫他一腔情意化做流水东流去。 ☆☆☆ 早上贪狼到校场练兵去了,经过贪狼的吩咐,苏三横在将军营帐中过得可舒适了。有得睡、有得吃、有棋下,偶尔还能和贪狼这个敌军大将谈谈兵法。 但苏三横不会一直留在这里的。 握着箝制住他行动的长铁链,苏三横一脚踏在垂于地上的链子上,双手奋力一扯,铁链发出哀号,下一刻便被苏三横生生扯断。 主帅帐前有兵守着,所以他绕到营帐旁边,用铁链断掉的尖锐前端硬是将牛皮营帐划出一道能让人出入的口子,然后待左右无人,轻手轻脚地跨了出去。 他行动敏捷,警觉心高,加上沉得住气,在闪避了一队又一队巡逻的南越士兵后,蹑手蹑脚地来到马厩旁。 苏三横打开闸门拉出马,迅速往马上跨,奋力一扯缰绳喊了声:「驾!」 那马一惊,便如火箭离弦般冲了出去。 因苏三横穿的是南越服饰,冲出军营时并无受到阻拦,但守营军马上发现不对,立刻至校场告知贪狼。 贪狼脸色一变,也没回营帐,第一个念头就是小螃蟹偷马跑走了。 他立即翻身上马,策马狂追,往向空城方向急奔而去。 苏三横跑得快,自己又是先锋营骑兵,只要跨下有马,就算那马和他不熟,都能立刻让顺自己的意,向左便向左,向右就向右,往前冲就不要命地冲,马蹄声只会越来越快,从不缓下。 跑过山丘林地,越过草原中线,就当苏三横远远看见向空城的城墙之时,后头传来马鸣声,而后那道熟悉的声音带着愤怒,对空吼道:「小螃蟹,我自认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走?」 苏三横勒马停住,回头向后看去,身穿盔甲的贪狼也停住,两人隔着一片宽广的草原,互相凝视着对方。 苏螃蟹大笑:「对不住啦双狼将军,因为老子是苏家军一字先锋营之首,你的死对头,定波将军苏三横!」 贪狼沉默后怒吼:「苏三横!你让我完完全全地信你,而后骗了我的情!」 苏三横下巴微扬,脸带傲气,他自认自己从未说过谎,但对贪狼这份情谊的确上了心。 他们斗智斗勇、斗兵法斗棋艺,这边败了便从另一边赢回,乐此不疲。 只三日的相处便让苏三横觉得这世间除了贪狼,再没有人能与他匹敌。苏三横更觉得除了贪狼,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像这个人一样了解他。 惺惺相惜之感,却因此生为敌,只得惋惜。 苏三横对贪狼道:「对不住了兄弟!南越侵我疆土,这辈子我们都是敌人。但我确实欣赏你这个人还有你的胸怀,于你也未曾说过一句假话。匪石,下辈子吧,下辈子我去找你,愿你我来世只做 恋耽美 分卷阅读36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平常人,我俩得知心相交,能秉烛夜谈,把酒言欢,到时,定还清欠你的这份情债。」 远方的贪狼双唇开合,似说了什么,在耀眼的焰阳底下,露出猖狂且坚韧不摇的眼神。只是草原上狂风骤起,将那句话吹散了去。 苏三横勒马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向空城方向飞驰而去。 这生缘分到此,再见又为死敌。 ☆☆☆ 苏三横一人一骑奔至向空城门外,接近时城垛后方士兵立即取箭拉弓。 苏三横放声吼道:「老子回来了,开门──」 城垛上的苏家军看清来人面貌后随即欢声雷动放声喊道:「是将军、将军回来了,快开城门──」 向空城沉重厚实的木门缓缓开启,苏三横纵马入内,那道木门随即又紧紧关闭。 苏三横直奔将军营帐,下马便朝帐内走去,他边走边将身上南越军服剥下,听见他回来的将领一奔入主帅营帐内,就见个光溜溜的青年男子翻箱倒柜找出自己的衣服,跨开长腿穿裤子的景象。 「将军,仪态、仪态──」副将掩住脸,直道。 「仪你个头!」苏三横边穿衣服边说。 「老子的铠甲呢?」苏三横左右找不到盔甲,遂问。 「将军,在这里!」得知苏三横回来就狂奔进营帐的小十四连忙从另一个柜子里把擦得干干净净还会反光的湛蓝淡青盔甲取出,恭敬递到他的师父面前。 「替我穿上。」苏三横不苟言笑,神情严肃地说。 小十四立即将蓝鳞铠甲摊开,为定波将军穿上一身战甲。 同时苏三横看着苏家军几名小统领与他的副将,说道:「先锋营一刻之内统整完毕,校场等候,其余大军由副将姚霍指挥,半个时辰内出城迎战!」 「南越军发兵了?」一小统领问道:「但碉楼士兵并未传来对方有动静的消息。」 「看不见并不代表不正在发生。」苏三横微微低下头,让不够高的小十四将头盔戴到他头上。 「将军消息正确?」 「当然正确。」苏三横盖上头盔上的面罩,右手拿起乌钢所制重约百斤的擎天战戟,风姿俊爽、威武俨然地朝外走去。 苏大将军说:「因为老子惹恼了双狼军之首,照双狼将的性格,如今肯定正在整军,待拟定战略后便会朝我城攻来,出被老子整了的这口怨气。」 所有将领此时通通闭嘴,各自迅速朝自己的兵营归去。 「小十四,」苏三横突然止步,望向跟在他身后的小小少年。「上城墙,观战。熟读兵法不如看一场真正的战争,除了自己,没人能教会你最重要的事。」 小十四用力点头。「是的师父,我会记住。」 苏三横走出主帅营帐,跨上小兵拉来的他的黑色战马,最后一眼望向少年道:「顺道带上杨朔。你这侍从天分颇高,好好培养,将来会成为你最大利器。」 说罢,勒住缰绳,战马扬鸣,苏三横策马而去。 校场,一字先锋营整装待发。骑兵在前,步兵在后,足一千人于烈日下昂然而立,无半点耳语杂音。 苏三横至,凌厉的双眼横扫先锋营。 他声如洪钟,气势惊人,朗声喊道:「将士们,告诉我,苏家军魂何在?」 先锋营士兵吼道:「山河在──我在──」 苏三横再喊:「南越侵我国土,吾等尊严何在?」 「南越不破不还──此誓在──我在──」 军将声音宏亮,回荡向空城。 苏三横高举战戟,铠甲战马,英姿焕发,他喊道:「好──此战南越不退,我等不归──一字先锋营,出发──」 定波将军率兵出征,纵马在前,无惧无畏;骑兵紧跟在后,战马矫健,队形整齐,严谨不变;步兵盾牌阵,固若金汤;强弓火箭手在后,行踪隐藏;背后大军压镇,阵势浩大,沉稳布局,无瑕无缺。 先锋营一过草原中线,立刻便见南越大军。 南越军步军先攻,盾牌阵上下二层一字排开齐往前行,气势如虹排山倒海而来,稳若城墙无突破之机。 苏三横一笑,打了个手势,先锋营尖锐部队诡异地拐了个弯,以迅捷猛烈之势由侧面奇袭步兵。 五百骑兵闯入步兵之中,横冲直撞,长茅战戟所至之处南越兵非死即伤。 他们的队形看似散乱无章,但却能一直跟着最前方的苏三横冲闯,勇猛无畏,大开大合。有时如洪水聚集,经过之处红血喷洒、首级满地,有时若猛兽独自猎食,长茅战戟一出永不落空。 南越步军人数众多,即使遇敌仍持续前行,而后其骑兵也随之上阵,与先锋营骑兵面对面厮杀。 深黑的铠甲、幽暗的长戟,双狼将军骑着枣红战马在前方山丘上与苏三横对视。 战马性烈,闻血气而躁动不已。 贪狼扯下面罩,露出头盔下那张南越人天生深邃的五官样貌。剑眉入鬓、凤眼生威、孤傲狂放、杀气四溢。 苏三横亦摘下面罩。他面容刚毅、目如朗星,风姿飒飒、气宇非凡。手持百斤乌钢战戟,威风八面力大无穷,超群出众,无人能及。 贪狼将长戟指向苏三横,苏三横毫无惧畏,一声:「来战!」策马奔驰,两人战戟相碰于野,兵器挥舞间震震如雷,狂风四起。 这一战,战足三天三夜。双狼将与定波将军交手若如闪电,碰触间火光四起。 此役毁天灭地,沙场血流成河。 直至两人分将战戟刺中彼此咽喉,时间就此冻结。 深一些,是死;浅一些,是活。 两双眼睛一样冰冷,但寒冰之下滚烫的,是对彼此惺惺相惜之心。 然苏三横的战戟刺得比贪狼深些,若他当真狠下手,贪狼一命便会被他索去。 『你、输、了!』苏三横双唇微动,说出了这几个字。 贪狼蓦地收手,马退一步,深深地、深深地凝视苏三横。 这一眼,无穷无尽,彷若海枯石烂之遥,犹似天长地久之远。 而后他抬起右手战戟朝天,仰天长啸,不甘愿地怒吼道:「双狼军──收兵──」 苏三横收回擎天战戟,手势一打,苏家军鸣金击鼓,下一刻残余军队如潮水般迅速退去。 苏三横在贪狼的目光下转身,并没有留下多余的神情,直直纵马回奔向空城。 独留贪狼一人仍在原地,静静遥望那离去的身影,目光炙热中带着永不熄灭的如火情意。 匪石、匪石。匪石乃贪狼之名。 为他取名的人说,他的名字,就是他的性子。 他说: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即使天崩地裂,万物不复存在,爱上了谁,那便是不可改的一辈子。 苏三横,我曾落在你身上三眼。 那三眼,使你成为我的一辈子──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作者:绪慈[第五部] 文案: 小三舍命救下的双子,是长大了, 奈何桥这一遭,值得呀! 但是,听着小五这些勾搭小姑娘的情话, 小三怎么觉得心里有什么突突猛跳着? 但这些软哩叭叽的「在一起」的事先等等, 眼下三爷还有要紧事得先办。 好你个聂夙,胆敢推三爷掉坑是吧; 好你个苏谨华,断了三爷前生是吧, 找虐的家伙,百里三就好好地来──虐畜! 前世的仇,今身的冤, 所有积欠的帐,三爷要一笔算清! 第一章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 小三睁开眼,感觉有双手勒着他的腰,火焰一样炙热的身躯牢牢靠住他,熟悉的气息让他知道那是小六,所以他才没在醒来的第一刻把对方踹开。 侧躺在炕上,眼前,小五正看着他,一张脸毫无血色,还有些淡淡惊惧写在其中。 小五的眸子很黑,深邃得不见一丝光亮,他握着小三的手,死紧死紧的,略略颤抖着。小三张开口想说话,却浑身乏得很,整个人软趴趴的。 「师兄你醒了。」小五扬起唇想笑,想叫小三不要担心,但那几乎死过一次的情境和醒来时第一眼见到小三的模样记忆犹新,他笑不出来。 小三慢慢眨了一下干涩的眼睛,声音沙哑地问道:「你的伤如何了……」 「已经愈合了,师兄你放心。」小五说道。 亲眼所见才为真,小三说:「把衣服给我解开……」 小五松开紧紧握住的小三的手后站了起来,他的衣衫上有着一大片的暗褐血渍,但因料子是黑色的,所以不仔细看看不清楚,唯有那怵目惊心被枯树对穿后留下的衣料缺口张牙舞爪地显示它差点如何带走这人。 小五将衣襟拉开,让小三能看见他的伤口。 小三一双眼睛张得很大,他一边看一边伸手往小五的伤处摸,最后「啧啧」两声,用松了一口气的语调说道:「你小子命大。」小三放了心。 那个伤口已经结痂,周围的肌肤虽还有红肿迹象,身体里的伤也没那么快好全,不过命拾回了来,便已安全。 「师兄醒来就问我的伤,也没想自己的身体有没有事。」小五将衣服拢好,在小三面前坐下,又重新握紧小三的手,彷佛这样才能平息内心的恐惧一般。 「……我能有什么事?」小三觉得小六把他勒太紧了,让他不舒服。正想掰开小六的手,谁知才轻轻一动,后头的小六却猛地颤了好大一下,一只手从小三腰上直窜而上贴住他胸口,直至感觉到他心脏的跳动后,那战栗才缓了下来。 「小六这又是怎么了?」小三觉得莫名其妙。「咱们三个里,唯一没受伤的就是他了吧!怎么反应比你我还大。」 小五脸上的表情有着后怕,他苦笑说道:「唯一清醒的是他,他照顾了我们几天都没休息,这些天里,我高热不退只剩一缕气息,师兄更为吓人,几度没了脉搏浑身冷得像冰似。我们两个差点把小六吓死了。」 小三听着。 小五说:「我睁眼的x那他对我说:如果我和你就这么走了,他就守着我们的尸首,不吃不喝至死。咱们师兄弟从不分开,死也要在一起。」 小三本来想让小六撤手的,可一听小五这么讲,原本想掰开小六手臂的手就止了下来,最后搭在小六的手背上。 「你弟弟就是个傻的……」小三无奈地说:「人q精夺天地之造化,镇魂珠能镇三魂七魄,我如果没有把握如何会这样做,这孩子就会自己吓自己。」 小五抿了抿唇,道:「但这架不住你在他面前活生生没了气息……」 小三说:「我这不是没事吗?」 小五摇头。「没了你,这人生也没了趣味。镇魂珠肯定是个厉害的东西,这些年应该都是它养着师兄的身体。这回师兄为了我取下镇魂珠,差些就害了师兄你的性命,你就是这样,总是对我们好,却没想到自己若有差池,我和小六又该怎么办?我对小六说,师兄魂魄归处就是我两的归处。你若死,我们就再寻方法入将军冢,一年不行,就找十年,然后择一间空的墓室,和师兄你同葬。」 「呸!」小三连忙说:「老子都醒了还说那些晦气的话!你也呸,快呸,童言无忌,把那些话都呸走!」 小五在小三那双大眼睛直直瞪着之下,转头也「呸」了声,而后再回过头来看着小三时,之前那些生啊死的什么想法,就像潮水一样慢慢退去,让他的心境平复了些。 「你就是太聪明,聪明的人总是想太多,但多思无益。人来红尘一遭,要顺意而为。只有高兴了,爽快了,才值得这一趟。」小三接着说:「炕上还有位置,上来躺着一起睡。」 小五听小三的话,乖乖上了炕,躺在小三身旁。 小三看他不肯闭眼,说道:「眼睛睁那么大干嘛?」 「我想多看看师兄的脸。」小五语调温柔。 但无奈他对面的是个不解风情的家伙,三爷直接用手把小五眼睛盖了,怒道:「老子的脸有什么好看!是多一个眼睛还是少一条鼻子!睡觉!睡觉伤口才会好得快!」 「师兄的手已经有些温了。」小五放心了许多。 小三说:「后头有个大火炉烧着呢,老子的背都快被他烫熟了,手不温才怪。」 隔了一段时间,小五没了动静,小三以为他睡了,谁知小五又冒出一句话,问道:「你用镇魂珠救我,对自身是否有损?」 「没!」 小三这话答得太快,快得让小五不安。 「师兄……」 小三翻白眼,怎么哄孩子睡这么难啊!「又干什么?」 「你还未醒时,总念着一个名字……」 「嗯?」 「匪石……是谁?」 小三顿了一下,也想了一下,小五这一提他才记起来,自己刚刚好像梦回铁冀山了。他梦见苏家军防守着的向空城和双狼将领的南越军的对立,可是后来又梦见小五朝着他笑,然后他就醒来了。 他记得梦里他似乎答应过双狼将一件事,但随着慢慢清醒,旧事也就随梦散去,现下再想起来,却连和双狼将说过的话与苏家军所有人的脸都忘记了。 小三又想了一下,才慢声道:「那是一个老朋友的名字……」 「老朋友?感情很好吗?否则怎么会一直喊着他的名字?」小五试探地问。 小三说:「大概好到我插他两刀、他插我两刀的地步。」开玩笑,他和双狼上辈子可是沙场碰面就对方杀过来他再杀回去,两军缠战几年的。 不过虽然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小三还是觉得如果不是沙场相见,他和双狼将肯定不止会是老朋友,而将是好朋友也说不定。 想着想着,小三就这么睡着了。因为小五、小六两人都安然无恙,他原本一直紧皱着的眉头也慢慢松开了。 小三的模样看起来一直都小,清秀的五官,和以前的苏三横找不出半点相似的地方。 老朋友……吗? 小五拿开小三的手,用温柔的目光描绘着这个人的样貌轮廓。 看着他的眼、看着他的眉、看着他的鼻,看着他的唇。 就算天地已变、人事全非,闭上眼再睁开之后已是沧海桑田。但所有承诺过的事依旧不变。只静静等待,觉醒的那天。 ☆☆☆ 小三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已经回到岳家村的那个小客栈里。 「师兄你醒啦!」小六一直盯着睡着的小三看,小三这一醒,他就惊喜的大喊。 但因嗓门实在太大,小三人还迷迷糊糊的,被小六这一喊,惊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小三回神后怒道:「醒了就醒了,喊那么大声干什么!」 小六也没理会被吓着了的小三,先是奔去端了碗肉末粥来,然后拿调羹舀一口热粥吹了吹,再递到小三嘴边,开口说了一声:「啊──」 「啊你个头!」小三差点没忍住,抬手就要往小六的脑袋去。「你当喂孩子啊!我有手,自己能吃!」 小六还是笑嘻嘻的,被骂了也不觉得哀怨。若是以前肯定会很难过的,但经历过将军冢的事情,小三差些没命后,他就觉得被骂也很高兴,至少师兄没死,至少自己还能听见师兄说话。 小三一边喝粥一边问:「怎么只剩你?你哥呢?拖着那个破身体不休息,跑哪去了?」 「大夫刚来给你把过脉,之后哥怕吵到你,就和大夫一起下楼,让大夫也给他把把脉。」 小三喝了半碗粥就不喝了。他说:「这肉粥还不错,肉末的鲜味熬入了米汤里,吃起来暖。小饺子做的?」 「不是,」小六摇头。「是我做的!」 「你做的?」小三还真是震惊,可过了一会想通后就点头。「也是,你们打小就跟在我身边,厨房每天进,看着看着自然也学了不少。小六啊,你这会儿真是进得厨房入得厅堂,能嫁人了,师兄感觉好欣慰。」 「唉,嫁谁呢?嫁给师兄好不好?」小六真的很开心小三没事,说话也不似以前唯唯诺诺、毕恭毕敬了。 如果师兄这时候能跳起来拿鞭子打他他会更满足,有力气打人,最好是打得他整个岳家村跑来窜去,那就代表师兄身子真好了。 小三一停下调羹,小六便把碗收了,还拿了杯水给小三漱口。 等小三漱完口,小六不知打哪里又端来汤药,眼巴巴、殷殷期待地地看着小三,要小三喝药。 小三看着那碗药,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但看小六那张「你不喝我真的会难过到死」的脸,最后才勉为其难将那碗苦涩的汤药喝下口。 「果子,甜的。」小六献宝似地从怀里掏出一颗小朱果。 「打哪买的?」小三倒是稀奇了。这朱果他喜欢吃,不过可不是什么地方都有得买的。至少像岳家村这种小村子是没有的。 「让天干地支搜罗来的。」小六说:「可惜他们说入了秋朱果就没了,挑挑捡捡也才找到十来个,而且各个都小不溜丢的。」 小三点点头,也没多问一句,只是边啃着果子边道:「让你哥上来,我有话问他。」 小六听话得很,用完的碗和调羹收一收,立刻就往门外走,动作利索得不得了。且离开前还没忘记仔细关好门,省得入秋的冷风从外头灌进来冻着他家三师兄。 小三看着自己醒后小六一连串的动作也舒心了许多。 果然逢大难后性子会改变些。就像小春和云倾,也是小春每回九死一生归来,云倾的性格就会转变。端王当年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但和小春在一起后,人就都不杀了。 小三在想想之前小六的样子,虽然还是一惊一咋的,但方才喝药、喂药一连串事情都处理得十分顺手,想来也真是稳当了。 朱果都还没吃完,小五便入了小三厢房。 小五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带着淡淡的笑容来到小三面前。 小五张了嘴,师兄两个字都还没出口呢,小三朱果一咬,叼在门牙上,两只手往小五衣襟一抓,「唰──」地一声就把小五的衣裳扯开。 小五呆了一下,待见着小三的目光瞧着哪里,又见小三点了点头把手放开,这才苦笑着将衣衫整理好。 「伤口愈合得不错。」小三再看小五气色,觉得小五的面色比上回自己睡过去时相比已经明显红润许多,这才安下了心。 不过想起小五的伤和小六受到的惊吓,小三就忍不住想,操──他聂家上下一家老小,还有那没天良的孽畜! 肚子破那么大一个洞,害他差点以为打小苦心养到大的儿子……不──是师弟,就要没了。要不是身上还留了点药,小五死了他真不知要找谁哭去。 「那大夫打哪来的?信不信得过?」小三问。 小五说:「我和小六把你带回岳家村后,招了你留在这里的人手,让他到最近的回春堂请的大夫。病症也没说,只让他把脉写药方。」 小三点点头。「你肚子没让他看?」 「我知道师兄担心什么,」小五一字一句缓缓道来,语调平稳,有种让人说不出的意味,从容平静。「那种九死一生的经历要是被知道,定会出乱子。回春堂后头有小春和大师兄留下的人管着,嘴巴也紧。我考虑了这些才会让那个大夫过来。 师兄的人q须有奇效,几日而已,我和师兄的伤几乎都已痊愈,那大夫也不过是开了滋补的方子。而且最主要的是,小春在每间回春堂几乎都放有顾本培元丹和血见愁,我要的是这两样药。」 小三听了听,点点头,啃果子。 小五继续道:「那日我们出来时,聂夙他们的马已被冻死,而我们的马车和马被他们偷走了,师兄你的几本食谱包括金玉馔也都在他们身上,等迟些回到京城,我和小六会替你讨回来。」小五笑着说:「连带咱们这仇。」 小三听着小五说话这调调和态度,忍不住上上下下来回瞟了他好几眼。 「师兄怎么这么看我?」小五问。 「我一觉醒来,怎么觉得你们两个都变了个样?」小三狐疑地道:「你是小五?刚刚跑下楼叫你的那个是你弟小六?你们真的是百里五和百里六?不是将军冢里哪个早死了不去投胎的苏家混蛋趁机强占夺舍的?」 「我听不懂师兄你说什么。」小三的模样倒让小五看得笑了。 小三招手,站在床边的小五遂靠了过去。 小三一手抓住小五的下巴,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最后注视了小五的眼睛好一会儿,发现真的是小五时才松手,而后道:「长大了。」 思虑周全、会想了、不用人指方画圆去做事,真的长大了。 小三突然间仰望床顶,长长地吁了口气。以前怎么教都教不好,甚至已经打算就这么看着这两个小兔崽子一辈子的,哪料到将军冢这一行让他有了盼头。 奈何桥这一遭,真是走得值啊!小三心想。 「对了,师兄,关于我擅自支使了天干地支一事……」小五这话才说到一半,小三立刻摆了摆手,一付无关紧要的神情道:「你做得好。」小三说:「他们以前本是我用来盯着你们的,你们两个啊,小时候血气方刚,满江湖乱跑乱闹,叫人不得安生。现下好多了,天干地支也用不着了。以后有事情就招他们去做吧,反正苏家的事一完,我便什么也不管了,这留下的还不都是你和小六的,咱几兄弟,分这分那的没意思。」 「我们以后不会再让师兄担心了,这次差些失去师兄,才知道你比我们以为的更加重要。」小五说。 小三闻言,伸手撸了撸小五的头发,将小五整齐梳好的头顶弄得一团乱。 小五喜欢这样的小三,也喜欢小三这么对他。这是小三给予信赖的方式。 小五在小三床沿坐下,把小三收回的手又拉了回来,放在双掌手心中,脸上带着一抹浅浅温柔,用彷佛叹息般的语调,说:「以后,你就由我与小六来守护,再也不让谁伤你半分。师兄你要记得,我和小六是应誓为你而活、为你而生……你要记得,一定要记得。」 小三对小五的话觉得莫名其妙,但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他放在小五手掌心中的手始终没有抽回。 温暖却不炙热,缱绻缠绵的情意一点一滴在掌心接触间,慢慢地渗入了他的肌肤里。 这已经超过了师兄弟的情谊,也跨过了小三死守的那条线。 爱一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三想,难道就是当那个人跟你说一堆恶心巴拉的情话,你不但可以忍耐住不把他踹开,还觉得这样本来就理所当然吗? 「……」三爷翻白眼。 怎么感觉好像要变天了。 ☆☆☆ 小三在岳家村休息了几日,也不急着赶回京城。 既然小三不急,小五、小六自然也就不急。 这天,村子里的早市在太阳出来后显得热闹起来。 小三一双腿搭在茶棚的栏杆上,边吃着核桃仁,边有趣地往外头摊贩看。 小五则是专心地在桌上一堆的硬壳核桃上,两指两指捏碎核桃壳,仔细地把里头的核桃仁挑出来,递给小三吃。 外头,小六左手抱着一只母鸡,右手腕吊着一块猪肉,怀里攒着大葱、大蒜,正拉大着嗓子和一摊卖鸡兼卖蛋的的大婶讨价还价。 小六喊道:「不行啊,说鸡一口价我就一口价同买了,那一口价的话不是就得送些什么给我吗?瞧,」小六把胸口挺出去,绿白色的长葱摇曳了一下。「我刚才在前头买猪肉,也是一口价,然后猪肉摊老板的女儿就送我葱跟蒜了咧,大婶这样做人不厚道喔!」 卖鸡的大婶拉长脖子嚷道:「谁不知道卖猪肉的他女儿,那个卖菜的阿珠看上你了,买猪肉当然什么都送,把人送给你她都乐意。你挑的这母鸡斤两十足,肉又多又肥,卖你这价钱都算亏了,你还要我送蛋?免谈!」 小三在茶棚里看得直笑,最后拿了颗核桃往外扔,直接砸到小六后脑门上,喊道:「年轻人,我是没给你买菜钱吗?几颗蛋也要和人家大婶计较,你不嫌丢人我都嫌丢人了──」 小六摸摸被核桃打中的后脑袋,转头无辜说道:「师兄,我想吃蛋,可是只剩一文钱了。」 一文钱逼死英雄好汉就是这样。小三拿了足够的银子给小六,要让他试试采买食材。他挑的那只鸡和那块猪肉都挺好的,但就差在对钱银的印象还停留在大把大把的银票上,不懂得和这一文、两文的差别。 「没钱就别买鸡蛋。若说你方才猪肉剁小块点,现下不就有余钱了吗!」小三笑着放下了腿,原地伸了伸懒腰,而后往外走出去。 小五在他身后慢条斯理地把没吃完的核桃塞到怀里,面带浅笑,给老板来帮手的女儿留下几文喝茶钱,惹得人家小姑娘羞得满脸通红后,才在小三身后走离茶棚。 太阳底下,市集上几个认得小三的人同他打了招呼,几张老实人的脸,虽因生活故,被面貌皮肤阳光晒得黝黑,但那笑容却是朴实爽朗。 小三走过去轻踢了小六屁股,在他白色的衣衫处留下个不甚明显的脚印。 小六往旁边移了一点,小三便在那摊子前蹲了下来,挑挑选选取了几颗蛋,结果每挑一颗,那卖鸡的大妈就「唬、唬、唬」地一直叫。 「会给银子,不白拿的,唬什么唬啊!」小三没篮子,就把蛋给塞进怀里。 「你眼睛真是够毒的,我瞧你挑的蛋,肯定各个都是双黄的。这双黄蛋不多,一篮才几颗,都给你选了……」卖鸡的大妈这么说。 小三说:「我师弟这几日病着,今儿个才好了些,双黄蛋补身体啊!」 「咦,原来是这样,怎么不早说!」那大妈一听,不但不再「唬」了,还帮小三挑了几颗各头大的,说是:「咱这村没什么好东西、好药材,连大夫都要到隔壁镇才有。给生病的人吃几颗蛋补身体是最好的了,再两个够不够?不过剩下的都是单黄的了。」 那大妈对着小三,看着小三那张「良善无害」的脸蛋,立即撤下心房,不但塞了好多蛋给他,还拿了个篮子让小三把蛋搁里头,方便提着走。 小三笑着说了句:「够了。」接着把块碎银子给了那大妈,大妈见银子那么大一块,惊讶又欢喜,而后小三也一派轻松自然地走了。 ☆☆☆ 回到客栈里,岳老头正在和他女儿小饺子挑着菜,一见小三他们回来,便露出了笑容。「三爷。」 「嗯。」小三点点头,径自走进了厨房。 小五、小六尾随小三入厨,手上的东西放下后,小三两手袖子往上一拢,便开始搅和出门前就已生火熬煮的猪骨头汤。 浓浓的上汤香气在厨房里弥漫,小三拿出了一袋面粉想着菜式,见小六抱着母鸡在旁边等着,小三遂说:「去把那只鸡宰了,然后煮道菜出来。」 「咦,要我煮菜,我不会啊!」小六惊讶地道。 「没有人天生什么都会,任何东西都得亲手摸过,一步一步反复地学,才会记住。你们两个打小就和我一样把厨房当睡房进出,我怎么作菜你们也是看得最多的。如果连只鸡都不会烹煮,将来带你们出去,是要让老子丢脸丢到死吗?」小三边说边舀了几勺面粉,用上汤替代水,一点一点地加入面团中,缓缓揉成团。 小三用下巴指了小五一下,道:「去帮小六。」 小六只好到厨房外头的小院杀鸡,小五则在旁边看着。谁知刚刚捧回来的鸡不叫,小六拿着刀捉住鸡脖子时鸡就开始咕咕乱叫死命挣扎。 小六一刀往鸡脖子剁下去,结果手没抓稳,竟叫那鸡脖子只断了一些。 死一半脖子流满血的鸡,一边喷血一边满院子叫,叫一叫还会「咳咳」两声,为了避免岳老头的小院全都是血,小五也只得跟着小六追着那只着实命韧的母鸡。 小三这回揉面的时间比较长,等那只鸡被一脸血的小五、小六拿进来煮的时候,他还在慢慢杆着他的面团。 鸡最简单的煮法就是鸡汤了。 小六把鸡处理完后,一整只摆得好好的,想了想,又往鸡肚子里塞东西。他记得小三都是这么做的。 所以当小三转过头去看小六和小五做菜的情况时,就看见小五捧着一堆栗子在旁边,然后小六抓着鸡脚,把栗子一颗一颗从鸡屁股塞进去 恋耽美 分卷阅读37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情景。 「……」小三默默回头,继续作自己的。 小三把面团杆得薄如纸张,摊开来在阳光下轻轻一晃,摇曳的面皮像上等的名贵衣料一样映着亮光,摸起来更是如同绸缎细致柔软。 猪肉分成两份,一份做了臊子酱,一份以猪皮入滚油汆烫。 面下水煮好后捞起盛碗,加入乳白色的浓郁上汤,添上炸好后澎起来的爽脆猪皮,再放上边缘煎得焦香中间却澄黄软嫩的双黄蛋,接着于碗边点上一些臊子肉酱,三爷的「一碗面」就这么完成了。 小三把五碗面都端上桌之后,小六操刀,小五从旁协助的那只鸡才端上来。 小六满头大汗,欢欢喜喜地把他初次的鸡盛在海碗里,然后眼神闪闪发亮地看着小三,想得到小三的称赞。 第一只鸡耶!自己做的第一只鸡耶!虽然哥有从中帮忙,不过他还是觉得自己太厉害,一下子就从肉末粥跳到煮鸡的程度了。 「……」小三看着那只鸡,有些无语。 单纯用蒸的鸡精华全在其中,再加上出蒸笼后舀上一勺小三煮了大半天的骨头汤,两种鲜味加起来的异常地香。 但就算再香再美味,也架不住那鸡因为肚子被塞得太满,腹内的栗子缓而慢地从鸡屁股那个洞一颗一颗被挤出来……让人看了就没食欲的模样。 还有那些青葱直接简白地过了清水,围了鸡一圈。 又因为鸡脖子是歪的,所以里头被填了好几瓣蒜头才让鸡能抬起头来。 看看这摆盘、看看这独一无二的创意……三爷甘拜下风。 他从来也没能做到这样特殊的菜式,看鸡屁股的栗子还在往外挤,他想,原来还有鸡能不下蛋,光下栗子的…… 小三的脸色变来变去的,惹得小六的小心肝怦怦跳,不知哪里做错了。 小五倒是用筷子简单地就把鸡腿卸下来,笑着对小三说:「师兄,我试过味道,挺不错的,你尝尝看。」 看着小六殷殷期盼的眼神,小三心不甘情不愿地拿筷子戳了戳鸡腿,但这一戳倒叫小三吃了一惊,小六竟把这只鸡炖到了骨肉分离的地步,筷子只需稍稍一用力,鲜嫩的鸡肉便掉了下来,留下骨头在原处。 小三尝了一口,又吃了一惊:「见鬼了,这鸡还真能吃!」 小三看向小六,小六害羞地低下头,道:「是师兄你不嫌弃。」 可小三接下来又说:「……但你菜式摆成这样,真是百年难得一见……」这要是端给外人,恐怕得把那人眼睛蒙了,才有可能叫那人吃下。 午膳大伙儿在一种诡异又有趣的气氛下,把那顿饭吃完了。 虽然岳老头跟他女儿岳皎对小六那道「大葱栗子蒜头鸡」挺捧场,不过最喜欢的还是小三的「一碗面」,小三则是默默把那只鸡吃完了,自己的那碗面给小六吃了去。 第二章 小三为了养病,在岳家村休息了几天。这纯朴的地方人心良善,和京城的阿谀我诈不同,干净的山、干净的水,热情又充满活力的村民,没有一处不让小三喜欢。 午后睡了一觉,醒来便到山上绕了一圈,活动活动筋骨。 小三身上曾经受过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次的危机不但没将他们三个师兄弟推入死境,反而因为耗尽所有内力筋脉丹田破损,恰好让那段人q须的精气洗涤奇筋八脉,替代他们原本修练的正罡之气。 如今不但筋脉受益拓宽许多,丹田更是精气盈满,内力丰沛。若说以前筋脉似小河流水,现下便已达大江地步了。 小三哼哼两声,转了转脖子,活动了一下臂膀,心情舒畅。 要是把他扔进深渊里的聂夙知道他不但没死还因祸得福,肯定会活活呕死! 一想及此,三爷的心情便是无限地快活。 散步完了,随手摘了几个野果子啃,酸酸涩涩的,却别有一番风味。 一路啃回客栈后,小五看见他就念:「师兄,不是跟你说过山上的野果不要随便吃。你忘了前天吃了颗奇怪的果子,结果拉了两天肚子吗!」 小三又哼哼两声,道:「那果子我见有鸟啄过才吃的。鸟吃了都死不了,我吃了怎么会有事。」 小六立刻大声道:「师兄你是人又不是鸟。」 小三听小六这反驳,加上客栈里岳老头和岳皎都捂着嘴笑,一下子恼羞成怒怒,面色凶狠地朝小六走去。 而他那步伐不仅虎虎生风,气势更有泰山倾圮之相。 小三拿起桌上搁着的木拖盘,跳起来朝着小六的脑袋「叩叩叩叩叩──」地直敲。他这回轻功更好了,所以轻轻一跃,以前能敲五下,现下能敲十下。 小六被他打得晕头转向,一时分不清楚东西南北中。 小三怒道:「我拉了两天是因为你这小子做什么鸡鸭鱼肉面!整的那什么东西,鸡鸭鱼剁成泥做成面条状,结果一下锅整个散开来。一盘散肉汤面就算了,上头居然还摆了颗大鱼头,鱼头还没熟透就上桌!你想吃死人是吧!你脑子又寄放在你哥那里忘记拿回来了是吧!」 小六被木拖盘打得惨兮兮,却又不敢逃,只能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家哥哥,然后再看向他家三师兄。 明明就有熟……至少鱼头表面熟了啊……大伙儿吃了都没事,师兄真的是因为小朱果吃完了嘴馋跑去山上乱摘果子吃,这才拉的啊! 呜呜呜呜呜── 小六瞥向小五,心里道:『哥你就在那边一直看,都不救我!』 小五慢慢地将视线移开,目不忍睹。 徒留小六独自一人继续在那里呜呜呜:『师兄生气打人很痛的!』 ☆☆☆ 和两个小的重新交流体会一番,让他们再次记住师兄面前不得放肆之后,三爷心情忒好,回房沐浴完,穿好亵衣便朝床上大字形倒下去,陷入软软的被褥里。 被子有种阳光晒过的味道,闻起来舒服,躺起来也暖呼。 小三嘴边有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这样无忧无虑,偶尔和师弟们「打闹打闹」,顺道立立规矩,好似,这便是他要过的人生啊! 就算什么都没有,没屋、没钱、没老婆,他还是能活得好好的,身外之物永远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要敞开心胸,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游山玩水、吃遍美食,把这条命活得畅快精彩,那就够了。 瞧,他对红尘人世不过这丁点要求,那些打啊、杀啊、骂人骂到对方只想跑远远永不相见的,都是自己来惹三爷的有没有! 小三放空脑袋,双眼呆滞无神,下一会儿伸手把红绳系着的镇魂珠拉出来看了下,然后放回去,嘴巴开开的,继续发呆。 可惜,真是操蛋!他想简单,别人却不想让他简单。 镇魂珠灰到天蓝色只剩一点,珠子裂了好大一条缝。这东西已经糟到只要再磕一下就会碎的地步。 他应该先回谷问二师兄有没有东西能把镇魂珠上的缝先黏起来的,可苏家的事还摆在那里,这趟若先回神仙谷,回京晚了,只怕聂夙又不知道要弄出什么妖蛾子来。 厢房的门被打开,小五端着刚煮好的汤药走进来。一句:「师兄该喝药了。」把小三飘到遥远地方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想什么想得这么认真?」小五把碗递给小三,盯着小三把药喝光。 小五把空碗放到桌上后,拿了颗糖渍梅子要给小三,小三却「嘁」了声道:「真当我是三岁小孩不爱吃苦药,所以吃完药还得拿甜食来哄吗?」 小五笑笑,把糖渍梅子收了起来。 小三接着说:「待会去打理一下,咱们明日回京。回春堂的大夫叫人送回去,我的药也不用再熬了。」三爷喝了这么多天的药实在已到极限,再喝下去谁端碗来他就拿碗砸谁。「你的药则继续吃,那么重的伤没好全,人老了后天气一变准有你受的!」 「我晓得。」小五说道:「为了和师兄一起到老,我会乖乖吃药。」 小三听得小五这般说,「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干什么和我一起到老?我还打算这趟回去后,再让你和小六去外头跑跑。能教你们的都教了,江湖是一个眼观实打的地方,只有更多的经历磨练,才对你们日后有所帮助。」 「可我觉得跟在师兄身边学得更多更快。将军冢这趟受益无穷。」 「多和快有什么用。第一次行走就带你们往那去,咱三条命差点就丢在那里。」小三认真地道:「慢磨慢练才是好法子。亲耳听闻亲身经历,把看到的一切牢牢记在脑子里,拈分量,不插手的勿插手。观四方而得开心智,这才是最重要的。还有,更重要的是,接下来的路你和小六得给我分开走,别再黏来腻去的。这点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不需要我再解释了吧!」 「……」小五站在床沿,沉吟半晌一直不语。 直到小三觉得奇怪想开口问这小子干嘛时,小五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师兄你这捡一忘三的记性,有时候还真是折腾人……」 「那又如何?」三爷不在意地哼哼两声:「老子煮的菜天下无敌就够了。」 小五像在抱怨似地说:「可也不能每件事情都忘,只挑自己想要记得的记着。」 「嗯,」三爷毫无愧疚之意地说:「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是第一次知道吗?」 小三脸上神情如此坦荡,搞得原本有些哀怨的小五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五说道:「师兄可还记得当日大雪崩下将我掩埋,你在寻我时说出口的话?」 「不记得!」小三立刻回道。 小五望着小三,眼神无比柔和。「那时白雪茫茫,我以为自己了无生机。直到后来你说你答应那事了,你决定要和我一起了,我才拚死拚活地从深雪中爬出来,只为再见你一面。」 「屁!」小三从床上跳了起来,双手插腰吼道:「活见鬼喔!那时你重伤昏迷人都快死了,哪可能听见我说什么!更何况你还被枯木钉在原处!从深雪中爬出来?我再把你扔进苏家村用雪埋了你,然后找根木材把你串了,你再爬给我看!」 小五乎尔眼眉一弯,脸上笑意浓浓,小三这才恍然大悟,然后一掌朝小五的脑袋下去:「你这混蛋破孩子,竟然敢套我的话!死过一次又活过来果然不简单哈,人q须不只养了你的伤,连带也把你胆子养肥了哈!」 那些话小五或许有听见,或许没有,但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问过小六当时经过,再用那些话,让小三亲口说出自己应许之誓。 小五仰头望着床上气势猖狂的人,大眼怒张的人。 以前总会怕他,怕他生气,怕他生气后离他们而去;可也钦羡恋慕着他,爱他熠熠生辉的眼,爱他为信念无所畏惧的模样,爱他的每一毫每一寸,不曾动摇。 眼前这个人,只要三个字──「百里三」,可囊括一切。 但「百里三」这三个字却不是简简单单的言语便可形容。 世间一切的美好、坚持、良善、承诺、潇洒与能爱上一个人的心,都是「百里三」一点一滴构筑起来。而后他告诉他们、教导他们,除了仇恨以外,活着、站在这里,有其意义。 他们的师兄是鹰,天空的王者,他的心能够囊括世间万物,他的眼能看破所有迷障。这样的人,怎么能够不叫自己与小六折服呢? 小五凝望着小三,忽然间一直强压在心底的念头再也无法隐藏,那些一点一滴、十数年所累积的执念在此刻破茧而出,原本酸涩无望的情感瞬间化为浓浓情意,塞满了他的心,让心海澎湃。 小五在这刻决定,不放手了、永远都不会再放手了。 不愿让这人有后路可退,小五遂说道: 「师兄,承诺是你最重视的事,你也教我们誓约一立便不可破。十几年的感情,我们出谷、入谷,染了一身煞气,你破徐家令我们走回正道,将军冢九死一生,若非那人q须,我如今便无法像这样站在你面前。 这般曲折的路走下来,多看你一眼我都觉得奢侈。我知我要求太多,可你应也知道求之不得的苦。你那日在我怀里,身躯冰冷无比。我只要想到有一天醒来而你不在,便不知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所以,既然你已答应了我,为何还要挣扎,为何不愿试试?」 小三听着小五讲话,那音调怎么听怎么委屈,尤其还被小五那双如墨的黑眸看着,瞧那模样,明明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却让人觉得好像只要说出一个「不」字,他就会立刻死掉的样子。 操蛋啊百里小五──你这是来软的,专挑老子的弱点扎吧! 老子是欠你多少啊,那张俊脸摆出哀愁的表情如泣如诉是怎样,老子是男的,你不要把勾搭小姑娘的伎俩用在老子身上啊! 小五拉住小三的手,扯着要他弯下腰来。 「干什么?」三爷目前内心正在天人交战。 是啦,他那天是有说过只要小五爬出来让他找到,他就答应跟小五相处相处,可娘的,三爷只是稍稍想了那般情境,还有爱死他哥的小六到时会如何,胃就痛苦的不停翻腾绞来绞去。 小三为小五弯下了腰,而后,小五温暖的手掌心抚上了小三的脸。 打了个寒颤,小三忍耐。 小五说:「现下我要做一件事,是你不喜欢的。虽然知道你讨厌,但我还是想做。做完后如果你生气,可以打我骂我,甚至取我性命都行。但你一定要记得这个吻,记得我这个人……千万千万,别再把我忘记……」 「你说什么……」 小三正开口说话,突然间小五仰头轻轻碰触了小三的唇,缓慢温柔,一下一下地碰触。 小三的嘴唇被碰到第一下时背脊后头就整个一凉,鸡皮疙瘩尽数站起来迎宾。 这可是他清醒着第一回让小五的嘴唇碰到他。 加上那个承诺、承诺承诺承诺,要死了的承诺!小五提了那么多次就是在告诉他,绝对不能反悔,要不修罗双子这只最聪明的又化为煞,跑去凌虐蹂躏江湖武林各大派,他可就造孽了。 于是就算再怎么不习惯,小三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始终没真的朝小五的脑袋槌下去。 一下、一下、再一下。彷佛就像在试探小三的底线一般,小五不停地吻,双唇接触的时间一次比一次久,吸吮的力道一次比一次强。 小五的舌尖在离开时,轻轻舔了小三已经湿润的嘴唇一下。 小三一抖,牙关一松,小五便又迎了上去,缓缓地吻着、磨着、舔舐着。 他贪婪地探遍小三嘴里的每一处地方,任何细微的角落都不放过,小三的舌头僵在原处,却也叫他卷了起来,仿若交媾般深入浅出,捣弄摩擦着。 带着欲念的挑弄,淫靡却令人目眩神迷。 两人的气息越来越重,而小五放在小三脸上的手也不知什么时候打小三的胸口一路往下摸,再从亵衣底下摸上了小三的腰。 「……师兄……你的腰好软……」小五轻声说着。 「你、你才软……我的腰硬得很……」小三喘息着,脑袋乱七八糟的,一会儿想他师弟吻了他,一会儿想不就舌头搅来搅去的,为什么自己会心跳的那么厉害?而且他腰真没软,不过膝盖快软了。 正当小五试图解开小三亵裤上的结,小三魂游天外想着软不软的问题时,厢房门外突然传来小六独有的大嗓门声音。 小六喊道:「师兄我给你炖了绿豆汤,可好吃了,你快尝尝!」 小六单手推门入内,眼睛正看着门坎小心跨过。 小五刚好在这时把小三的亵裤解开,裤子一坠,小三一惊,顾不得三七二十一就抬脚往小五的胸口用力一踢。 然后小六抬头,便看见他哥从三师兄的床边一路撞桌子碎椅子,最后惨烈地飞到对面墙,把这老客栈的泥糊墙生生撞出个洞来。 小六眨吧眨吧眼睛,见这奇景,而后不可思议地朝小五道:「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惹得师兄这么生气?」 接着又望向小三,道:「师兄,你把哥踢进墙里去了!你的脚不要紧吧,才断过没多久耶!」 小三拉住亵裤,跳下床后慢条斯理地把裤腰带绑好,跟着想想不保险,又把外衣层层穿上。可他脸上红晕尚未消退,看起来就是一副红润润大眼睛,眼睛还有些雾气,十足被欺负过的柔弱青年模样。 然而,佛说:「一切皆为表象。」 看着对面墙上嵌着的小五,就会知道这个在神仙谷里被师父昵称为「三儿」,在外头却被恭敬尊称为「三爷」的原因何在。三爷心里可是住着狮虎猛象来地,无事勿扰,先前已经有过许多血淋淋的例子摆在前头让大家看着了。 小六小心翼翼地端上绿豆汤,在旁小心服侍。 小三每喝一口绿豆汤,小六就说:「我哥不懂事,惹师兄生气了,绿豆汤降火,师兄您消消气。」 但直到小三喝完绿豆汤,小五依旧嵌在原处。 ☆☆☆ 小三天微亮时醒了过来,他看着床顶恍惚了一下,想起此处是什么地方后,才慢慢爬起床。 伸伸懒腰舒展筋骨,再双掌十指交握后仰下腰,当手碰地,他顺道一个缓慢的后空翻,等人站定后才完全清醒过来。 厢房还是保持着昨日的模样,碎掉的桌椅木屑散落一地,而昨晚原本想陪睡的小六因为小三不答应,只好整个人窝在地上,现下还打着呼。 小三见小五嵌在泥墙里微微歪着头就着那姿势睡了一夜样,看了就好笑。 他走过去拍拍小五的脸,然后用脚挠挠小六的肚子,小五、小六同时睁开了眼,小三遂说:「行了,这样睡一夜是在装可怜吗?」 「师兄早。」兄弟俩同时说道。 「早。」小三应了声,接着开始吩咐接下来的事。「小五收拾东西,然后下楼看马车到了没;小六去煮饭,不过你要是敢再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上饭桌,老子就掐死你!」 两兄弟一个「嗯!」,一个「噢。」就各自分开做事去了。 小三打了一个呵欠,踏着悠闲的脚步,由楼上厢房走下来。 这时岳老头也已经醒了,正在打扫店里。 小三看了一下,问道:「小饺子呢?鲜少见她睡到这么晚。」 岳老头笑了一下,苍老的容颜中有着一丝难过与不舍。「入秋之后她的双脚就不是很好,昨日下了点雪,她痛了一整夜,方才好不容易才睡着。」 小三点头。「你女儿那双腿是为你而断的,她难受时你也替她难受,这很好。」之后他又问:「那时打死的那只吊睛白额虎哪去了?我记得皮扒了你卖钱给她请了大夫,肉分送了各家,骨头呢?」 岳老头实实在在地说:「那么大一只白虎,要不是有三爷出手救了我们,村里的人到现下都还要提心吊胆白虎晚上出来叼人。不知谁说那白虎的骨要送回后山埋好才不会又招另一头白虎来,然后白虎骨便叫几个年轻人抬上山葬在山顶了。」 小三听了后皱了皱眉,摸了摸下巴。他道: 「我八师弟浸淫医术多年,以前曾听他说过虎骨酒是治筋络骨头疼痛最好的药酒,其它药酒根本比不上。那只白虎又大又肥,皮毛光亮,骨头肯定也是好的。老头你若信得过我,便带我去将那骨头挖出来,让我带回去。之后我问我八师弟拿药方,等制好药酒,就快马加鞭让人送过来。」 岳老头一听,顿时涕泪纵横。他喊了声:「三爷──」就往地上跪,要向小三磕头。 小三立刻抓了岳老头的手,脚轻踢叫这老头膝盖打直,道:「操──老人家跪个年纪比你小的,你想我折寿啊!」 「可您的恩德我和我女儿无以为报。」 「无以为报就不用报。」三爷说:「你有个好女儿,你女儿有个好爹,三爷我觉得高兴,你们一直这么下去便好了。」 小三接着放开喉咙喊:「小五、小六,你们两只属龟的啊!乌龟这段时间都能从岳家村爬去北海里了,你们两个动作是要多慢!」 小三这一吼,楼上的人立刻「铿铿锵锵」抓着包袱跑下来,厨房里的也是「铿铿锵锵」锅碗瓢盆响叮当,端着沙锅跑出来。 「师兄。」这两个又齐声喊了。 小六把沙锅放上桌,跟着迅速摆好碗与调羹。 众人皆入座后,小三拿着木勺搅了搅,看颜色也闻味道。 「小银鱼、鸡蓉、猪骨汤为底,姜末去腥,小米熬成粥,小米的黄衬托出小银鱼与鸡蓉的颜色。」接着小三把木勺放下。「嗯,可以吃。」 「师兄……」小厨子小六很哀怨地看着小三。「就一句可以吃而已吗?你不觉得我这次摆得很漂亮吗?」 小三回道:「漂亮是什么?可以吃吗?」 幼小心灵受伤了的小六看了坐在隔壁面无表情地装帅的哥哥一眼,小五伸出手撸了撸小六的头发,后说:「乖,你这次摆得很漂亮。」 呜呜呜──小六心想,还是哥最好了。 小三接着加了一句:「盐不够,淡了。」 呜呜呜──小六心里想,师兄的嘴巴实在太坏了。 外头马车备好了,里头褥子扑得很厚,暗格里通通塞满果子和果脯,还有淘来的食谱。食谱已经很久了,里头有残页,其中一本甚至只有图没有字,不过小五知道小三就喜欢这些。 吃饱后,小六还是负责洗碗洗沙锅,顺便把厨房里所有的脏抹布都洗了。 出来之后小三和岳老头在说话,他才在想什么时候可以上马车返京,小三却把他和小五招了过去。 「老头要带你们上后山,山顶有个隆起的土包,找到后把里头的骨头挖回来。」 小三这话一说,小五、小六就惊了。「挖死人骨头!?」 挖将军冢结果挖到差点死掉的事小五、小六这几日睡时偶尔还会梦见,才过没多久而已,今天师兄怎么又叫挖坟了! 小三拿出一颗绿柚,口吻淡淡地说:「不是死人骨头,是死老虎的骨头,做药酒用的。」 岳老头到后面院子拿了两把铲子出来,笑着递给小五、小六,说道:「麻烦两位爷了。我家小饺子每回天候一变,双腿就痛得无法入睡,幸好三爷说用老虎骨头泡的药酒可以去这病,这就辛苦两位了。」 小五看小三摸着那颗绿柚,不时用鼻子嗅嗅,嘴角弯弯的,好似对它很有兴趣。 「师兄不和我们一起去吗?」小六问。 小三拿出腰间的鱼肠剑把绿柚慢慢剥了,边剥边道:「没看见我要吃柚吗?这可是难见的果子,从南方运来的,叫沙田柚。多希罕啊!」 一见到果子就想啃,这已经是小三的习性了。希罕的果子比足两的金子还重要,现下让他陪他们上山,三爷没那个闲情逸致。 小五、小六把一架白晃晃太阳晒了还会发光的巨大虎骨抬回来时,小三正在前院练鞭法。 鱼肠剑在前、专注的神情、赫赫的鞭声、冰凉的剑意、飒飒的风声,看得一起回来的岳老头汗毛直立,膝盖抖个不停。 小五轻声对岳老头说:「别怕,我们师兄弟练的武功就是这样,霸道凌厉。你不觉得师兄只要使出了鞭子,别人见到这气势便吓死了,不战而屈人之兵,正是我师兄的能耐。」 小三练完了功,大抵知道现下身体的情况后,便走了过来。 小三看着虎骨架,嘀咕着:「那时候打死的老虎有这么大只吗?」又敲敲骨头。「这家伙的骨头很硬啊,怪不得那时候打了好一会儿才死。」 「师兄,这么大个骨架塞进马车里,你就没地方躺了啊!」小六说。 小三道:「架子只是看起来大而已。」 跟着小三把小五、小六放到地上的虎骨一踩,那些骨头发出清脆的响声,就这么扁了。 小五会意,让岳老头去拿了个麻布袋来,跟着三师兄弟拎着个小凳子坐在虎骨旁,麻布袋口摊开,一只骨头用两只手扳断几截,然后扔进麻布袋里。 岳老头看得目瞪口呆,心想三爷不是说骨头硬吗?怎么这会儿扳骨头跟扳菜梗一样,想分几段就分几段了岳老头拿了一根细一点的骨头试了试,结果使尽吃奶的力气,双手用力到脸色胀红,那根细骨头却连点裂痕也没有。 小三他们见况笑了起来。 岳老头则是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把那根骨头又放了回去。 事情都完备后,小三进了马车里,小六则拎着好大一包的麻布袋在里头同坐。 小五被赶去当马夫了。 谁叫他昨日意图不轨,还差点让小六看到小三掉亵裤光屁股的模样。 打了声招呼告别岳老头和特意出来送行的岳皎后,小五缰绳一扯,「驾」了一声,马车车轮滚动的声音再度响起,一路往南,朝京城而去。 第三章 黑色俭朴的马车由两匹黄毛马驾着,慢慢地驶入京城,此时马车旁突然出现了一个瘦小的青年,他随在马侧,轻声对驾车的小五说:「属下癸子,前来迎接三位爷回京。五爷请随属下走,京城巷弄颇多,路不甚好记。」 「癸,天干之末?」小五问。 「是的。三爷留属下在京,打点大宅事宜。」癸子说后,从怀里掏出木牌,简单无雕饰,只在正中刻了个穿透的癸字。 小五点头,那样式和他之前接触过的几名天干地支一样,一笔一画看似简单,但下刀利落,木牌上的字皆为镂空,字体更显霸气,应该全都是小三以鱼肠剑刻的。 小五随着癸子走,果真在大街小巷里穿来走去,最后停在一条不大不小的的街上,癸子推开一扇红漆木门,然后恭敬地请小五将马车驾入宅中,小五驾车缓缓入内,然后就惊了。 朱门之内,两侧栽满碧竹,更深之处甚至还有神仙谷里才产的紫竹。中央是条石子铺成的宽广走道,石子不是什么奇珍异石,而是江河边随就能拾得的那些乱石。 马车走了一段路,最后来到庭中。此处景象令小五感觉熟悉非凡,一大片随意生长的绿茵草,阳光晒下来方方好,适合拿把躺椅放了,闲来无事即可看看书、晒晒太阳。 前面是一排新盖好的竹林小筑,正前是大厅,左右几间都是竹制厢房。小五知道这小筑是回字形的。 往右边看去,一株大树高耸而立,树旁放着晒衣竿,晒衣竿旁是和小筑连在一起的厨房。 厨房后头似乎有鸡鸭叫声,小五猜测,后面或许还有栽种良种小麦。此地的一切,看起来就像他与小六第一次被师父抱着走过的竹林小径,还有他们第一眼看到的小小三师兄面容秀致。 那时的三师兄像个小大人般站在那里,而后担下了照顾他们的责任。 想想当时的三师兄,真是如同春天开的小白花那样单纯美好…… 现下当然也是单纯美好,只是十几年下来,他们也发现那些根本上只存在于表象。若是惹得三师兄发火,他们通常都会惨兮兮。 原本在马车里的小三和小六睡醒了,他们下了马车,两个人一起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脸上都有趴着睡的印痕,虽然小三年纪比小六大,可这一模一样的动作作起来,简直就像兄弟一般。小三是脸嫩的弟弟。 小六看了眼前光景后,不可思议地喊道:「神仙谷?我们回到神仙谷了吗,哥?」 小五淡笑摇头。「这里是师兄的宅子。」 小六在竹林小筑里跑过来又跑过去,最后冲到后头的院子再冲回来。他朝小五说:「哥,原来还真不是神仙谷。你快去瞧,后面的地好大一片,养猪、养牛、养鸭、养鸡、养羊、还养了两只丹顶鹤,然后有一个大池塘,里头都是好肥的鱼!」 小六惊呆了。 小五则问小三道:「师兄这宅子……」 小三悠哉悠哉地往小筑里去,小五、小六则跟在他后面。 小三边走边说道:「老子不想再住将军楼也不想住客栈,找个地方算是落脚生根处,日后在谷内无聊想出来玩玩,也有个地方住。」 「养这么多家禽是……」小五问。 「肚子饿直接宰来吃,方便。」小三沿着竹子走道慢慢前行,新房子还有着淡淡的竹香味。 「这么大一处地方……肯定得花不少银两吧……」小六最近被小三教得买菜买肉都得算仔细,像这时他脑袋就在想,这么个地方如 恋耽美 分卷阅读38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果用来买猪的话可以买多少匹,买大白菜的话又得能买多少颗。 「你们脚上踩的地是四师姐给的、房子花草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是用她之前塞进神仙谷的银票买的。我不过只是说了下想买间小屋子住,她就给我整了这了一大块过来。」小三打开了属于自己的房门,位置和在神仙谷时一模一样。 「这样会不会太劳烦四师姐?」小五问。 「你们四师姐异于常人,非得叫你用力花她的银子才痛快。反正那小妮子如今翻手云覆手雨,这些九牛二毛的,就当拿来普渡众生,替她积德好了。」小三说。 在小五和小六心里,排行在他们前头,被师父昵称「四儿」的浮华宫宫主宴浮华,对他们而言是有些陌生的人物。因她和小七一样,一出了神仙谷便没再回去过。 一个当年差点救不回来,遥看总是脸色苍白、形销骨立的女子,没想到竟有这般能耐。 师父收徒弟到底是怎么收的啊,小五、小六心想,上头几个大的都比他们厉害,下头两个小的除了小七不晓得在干什么以外,小八赵小春也是个能把江湖翻过来覆过去的。 小三进了自个儿的房,奇怪两兄弟怎么跟着他一起进来了。 小三摆摆手说道:「你们的厢房在隔壁,睡你们自己的床去。」 小六假装没有听见小三的话,跑到床边「哇」了一声叫道:「这床比师兄你谷里的那张还大,师兄这是特意为我们做的吧!不过……」小三顿了一下,苦恼道:「太大也不好,都入秋了,床大不挤,不挤不暖,师兄身子不好,如果不小心寒气入体,得了风寒该怎么办?」 小三翻白眼。他只吩咐要一张大点的床,因为他总是手脚张开睡成大字,完全没小六想的那意思。 小三在椅子上坐下,倒了杯热茶喝,茶是普通的茶叶泡的,喝茶不一定得非名茶不喝,很多时候,这只在于人的心性。 相对于兴奋莫名的小六,小五则是安静地拉了张椅子坐在小三旁边。 小三瞥了他一眼,没理会。 小五轻声说:「师兄还在生气吗?」 小三哼哼两声。「你差点让你弟看他师兄光屁股站在床上。气!怎么能不气!」 「下次我会注意些。」小五笑着说。 「还有下次?」小三声音高了起来。 小五笑。「这是一辈子的事。自然不可能只有下次,所以还会有下下次、下下下次、下下下下次……」 小三因为小五温柔的语调,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小五又把椅子往小三身旁拉近了点,像情人说着悄悄话一般,两人小声地交谈。 小六在床上翻来翻去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所以他没听见他哥和他师兄说的一辈子。 倘若他知道他最喜欢的哥和他最喜欢的师兄正在讨论着:「慢慢来,反正来日方长。」、「长你个头!」、「思君心切,这摸摸那摸摸,习惯就好了。」、「还想摸哪里啊你!」「哪里都想啊……」、「你今晚给我回自个儿房睡!」、「可是我想跟你睡。」 那小六肯定晴天霹雳、捶胸顿足喊道: 「哥被师兄拐走了,师兄也把哥拐走了!」这类的话来。 门口突然多了个人。 小三和小五停下,不再「打情骂俏」,而小六感受到房里的气息颇变,遂也爬了起来,睡眼惺忪地盘腿坐在床上。 「三爷,有您的信笺。」门外的人说道。 「拿进来。」小三说。 癸子推门入内,将信笺交到小三手上,而后回头走了出去,将房门关上,在外头守着。 小三将信笺解开,迅速看了一下,然后「咦」了一声,不知自己是否看错了,于是又重新仔细看了一次。 而后他把信笺用烛火烧了,扔进香炉里让它成了灰。 小三一转头,就发现小五、小六同用困惑且好奇的眼神看着他。 小三表情认真地道:「老实说我完全忘了这事!」 「什么事?」双子问。 「找大师兄!」小三说。 双子:「……」 小三道:「二师兄来信,说小七找到大师兄了,现下正陪着,大师兄并无大碍。然后赵小八那个欠鞭的和云倾偷溜出谷,现下不知野到什么地方去了。」 小三忽然又想起:「对了,你们这两个家伙,当初叫你们去找大师兄的,你们两竟然敢给我跑来京城,还跟着我不放,差点就让师父一下子少了三个徒弟!一个大师兄就叫师父和二师兄这么挂心了,如果咱三个都没了你们要叫师父哭死啊!」 小三皱眉续道:「既然大师兄找到了,那你们两人明日也该走了!反正现下江湖很安全,你俩的武功也超出同辈一大节,那些大侠、小侠的如果来惹,直接当鸡仔用力踩下去就行了。」 「吃得苦中苦,方得踩别人。师兄你以前把我们推入江湖时就曾说过这句话。那你现下的意思是说,我们已经足以踏平整个武林了!?」小六高兴得差点没跳起来。 「……」小三捂着额头着实疼痛,他这六师弟脑子又放别人家了。 「这句话原本的意思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小五解释道:「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们再厉害也打不过全部的人。」 小三走过去拍了拍小五的背,道: 「很好,你还有救……明天就带小六走吧,一个往东、一个往西,玩个一年半载后再回来,师门保佑,小春那些丹药去回春堂有多少拿多少,血见愁可千万别忘掉,那是行走江湖必备良药,外头可没这么好的金创药。药足了,武功也足,这回真是任谁踩都不怕了。」 只是,小五抬起头,看着小六。「那誓言呢?师兄难道真要背弃你许下的诺言?」 「什么誓言、什么诺言?」小六一听,连忙开口问。为什么他有种师兄和哥有事情瞒着他的感觉。 小三抬头望天……嗯,屋里看不到天,只看见一根又粗又大的横梁。 他微微倾着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叹息语调说道:「……每说两三句话就提这个……你也没救了。」 「我只怕师兄又忘了。」小五温和笑着。 ☆☆☆ 小五糊诌着他曾和师兄说他们不要再去乱七八糟的江湖,因为踩别人的同时还得小心别让别人踩死自己,只是师兄很坚持,一直不退让。 但当他被雪埋的那天,师兄伤心死了,所以脱口而出答应他要和他们兄弟俩一辈子在一起永不分开,他一听见,就马上从雪里爬出来了。 「一辈子耶,真好!哥,你好厉害!」小六崇拜地看着小五。 小三在旁边哼哼哼地冷笑:「你就信他的话吧,尽量信他的话吧!等有一天他诓啊诓的诓死你,你都不会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唉?」小六看看小五,再看看小三,满脸困惑。他哥哪会诓他,可是小三又从不说谎。 这时,门外又多了一个人。 敲门声响起的同时,小三便说了声:「进来。」 入门的是个面貌黝黑的中年男子,人矮了点,脸上有道狰狞的刀疤,伤痕由右至左,彷佛用斧头劈出来的一样,深深地刻在那张脸上。 「三爷,属下来禀报您回来之前的事。」 「嗯,说吧!」小三从怀里拿出一颗桃子开始啃。 男子开口,简洁说道:「聂夙早三爷十二日回来,断了一条手臂,请京城最好的大夫医治,性命无碍,大前日起,已经出现在城中。」 「断了一只手臂?」小三磨了磨牙。「活该。」 男子说道:「三爷的东西包括金玉馔皆到了苏谨华手里,苏远远与聂夙同进同出,且于聂夙回来的头两夜留宿聂府。」 听到这个,小三差点把桃子核给咬碎。他怒道:「苏远远那个不成材的!啥时才能开眼啊!同进同出还留宿,都给她这么久的时间了,她竟然还没能看清楚那孽畜的真面目!苏家哪时专出笨人了,苏谨华那个混蛋!」 男子继续说道:「苏谨华得到消息,一方面削了聂夙在将军楼的总管头衔,一方面却又让苏远远与聂夙的婚事提前,日期未定。然聂夙府里有一通房丫头,与聂夙一起甚久,十分得宠,但苏远远不知。」 「通房丫头?」没听过这词,三个师兄弟异口同声问道:「什么是通房丫头?」 男子顿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在外头的癸子咳了一声,轻敲了门,说道:「三爷,容属下插嘴,这通房丫头便是府里的丫鬟被主子看上,与其主行过周公之礼后,所抬升地位的名称。」 「我操──」小三怒到直接掐爆了整颗桃子,桃子汁瞬间喷溅四溢。「大胆孽畜──在老子的妹子前头扮斯文装清纯就算了,私底下竟然有女人!」 小五、小六吓了一跳。不是为小三的愤怒,而是小三脱口而出的「妹子」这二字。 「看来苏远远真的不是威胁,师兄把他当妹妹。」小六悄声说。 小五摇头。「苏远远不算什么,她娘才是师兄惦记的人。」 「穆小柔!」双子同说出这个刻在小三心魂里的名字。 小三摸了摸腰,确定鱼肠剑牢牢绑在s龙索上之后,浑身杀气四起,踹开门就往外走去。 只是当小五、小六跟上去的同时,却发现小三又踅了回来,怒气冲冲地道:「阿辰,带路。外头的巷子九弯十八拐的,老子才来第二次,找不到路出去!」 「噗!」小六笑了。 「混帐小六,想死啊!」小三咆哮。「想死就过来,老子一刀了结了你!」 小六立刻把自己脸猛搓猛揉,急忙把笑容抹去。但他心里却还是想着,刚刚师兄走出去后又走回来,理直气壮地说不认得路,那样真的很可爱嘛~面貌黝黑的男子则是等小三说完话才应了一声:「是!」,立即往前带路。 小五与小六互看一眼后,也决定以小三马首是瞻。 他们收起了对着他家三师兄时那种软绵绵的态度,杀气同放,犹如两根最重要的支柱,挺在小三身后。 只是这三人气势骤起,浓厚的杀气放得周围一里内鸟兽飞散,蛇虫鼠蚁跑光光。 ☆☆☆ 小三是在下午的时候来到将军楼的。 领路的阿辰待小三认得路后便离开了,如今只剩小五、小六站在他身后。 小三踏入将军楼时,外头的阳光太艳,让人只能见到个模糊轮廓。 但当跑堂小厮笑着跑来要招呼客人时,近近一看,见到三爷那张脸,突然就因为恐惧而扭曲了脸,浑身颤抖抖着声音惨叫出声:「……三……三爷回来啦!」 小厮不说还好,「三爷」这两个字一出口,常出现在将军楼无所事事的那几人喷茶的喷茶,被点心噎到的噎到,在这之后,将军楼大堂马上沸腾了起来。 「三爷,谁?」 「苏三,是苏三!厨艺好到苏家孙小姐差点拜师学艺,不过最后拜成了兄妹的那个苏三。」 「诈尸了、还魂了!」 「姓聂的明明说他死了!」 「姓聂的就只会放屁,出口讲的都不是人话!快点快点,苏三回来了,快去叫其它人来,这回又有好戏看了!」 没有三爷的这些日子,千金公子王宫贵族们个个都了无生趣,人生乏味,有些都想随三爷而去了。苏三、苏三那是多精彩的人物啊!一字一句都有戏,一举一动皆让人移不开眼睛。 尤其是他对上聂夙的时候! 三爷一踏进将军楼就喊:「苏远远,这个被屎糊了眼的,给老子出来!」 「……三……三爷……」小厮抖着声音道:「孙小姐正在厨房忙着。」 三爷哪管这个,他再吼:「苏远远──」 「谁啊!」苏远远满身面粉地从厨房来到大厅。她气呼呼地道:「那个不长眼的胡乱喊,没见姑奶奶正忙着……」然后她看到了小三。 「三哥──」苏远远一看,那简直不得了,立刻惊声尖叫,音调高得在场客官都痛得捂起耳朵。「三哥你怎么没死──」苏远远万般惊讶。 「想我死吗?」小三气得直喘气。 「才不!」苏远远立即红了眼眶。「夙哥说你们去为我找一本很神奇的食谱,结果你们误中陷阱掉落山崖……他虽然用力拉住你们三人,但没有武功救不了你们,而且还为了你们,活生生地被扯断了一条手臂……」 苏大小姐一边哭一边哽咽。「我……我才不要什么食谱,我只要你活着……三哥,我不能学成你的厨艺不要紧……正天被你骂也不要紧……我只想你能回来……」 小三听到这句原本还有些欣慰。 直到苏大小姐用袖子拭泪,说出:「而且你们如果都安全回来,就代表没有人中陷阱,你们如果没有中陷阱……夙哥他也不用因为要救你们,而因此断臂了……」 小三整腔怒火火熊熊燃烧起来。 看小三气成这样,小五、小六真觉得不值啊!小五好想走去摸摸小三的胸口,让他别为这个一条筋直到天际的女人生气,小六也好想走去抚抚小三的背,最好还可以把小三抱进怀里,跟他说:『师兄乖,她坏,我们不要理她。』 然而小五、小六这时却是不敢太靠近小三的。 你看到三师兄头顶乌云盘旋,要闪电打雷了有没有? 这时候掺和师兄的事,只会让他们死得更快。 小三虽说气到理智快崩了,但因为是苏远远,所以他强压住性子,问道:「知那日我们走时,共有几个人?」 「呃……」苏远远伸出手指数了数。「夙哥、武师父、姚管家、你,还有你后面那两个。一共六个。」 「孽……」差点念成「孽畜」,小三咬了舌头重新来过。「聂夙会不会武功?武临会不会武功?姚光会不会武功?」 苏远远不知小三为何问这些,直答道:「夙哥不会武功,但武师父和姚管家武学造诣都很好。」 小三这时大声怒斥:「所以为什么不是武功好的两个人来救我们,而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夙哥拚了会断手的可能前来?然后让那两人在旁边看着他断掉手臂?」 「呃……」苏远远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喝,果然有戏!」一旁的看官全缩到角落,有的抱着瓜子嗑,有的拿着陈喝,个个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眨都舍不得眨,直看着大厅里的苏远远与小三。而小三后头的两尊门神是用来放杀气的,所以直接被看官们忽略掉了。 小三深吸一口气,稍微平静下来以后,说道:「听说你们的婚期改近了?」 苏小辣椒突然红了脸,低头娇羞道:「三哥怎么晓得的?」 「我不许和他成亲。」小三说道。 「咦?」苏远远猛地抬头,睁大眼惊讶地道:「为什么你不许我和他成亲?我自小就只认定他一人,且是一眼定终身的缘分,不和他成亲我和谁成亲啊!更何况我……」 小三烦躁地打断苏远远的话。「本来想让自己看清楚聂夙是个什么样的人,可就在情情爱爱的迷障里打转,苏远远,明明是厨艺那么精湛的人,为什么碰到聂夙就变成蠢蛋!」 小三加重语气,磨着牙说:「苏谨华更是个混蛋,该教的全都没教,以为只要给喜欢的,高兴就什么都好。我不信他看不透聂夙的人品,但因要,更因他以为自己治得住聂夙,就不顾后果把人放在身边!」 苏远远有点生气了,虽然以为小三死了让她哭了好几天,小三回来了她很高兴,但小三也不能这么骂她的夙哥啊! 苏远远说道:「夙哥哪里不好?」 「那说他哪点好?」小三说。 「他对我温柔体贴,从来没和我吵过架,什么都依我。而且他之前还帮我把将军楼管得妥妥当当的,疼我疼得不得了。有一回我做菜剁到了手指,他听到后立刻放下身边所有事来看我,而且说伤在我身、痛在他心。 哪像你,每回都惹我生气,还说我笨、刀工厨艺全都不行!你知道我可是御膳房的挂牌首厨,连皇帝吃了我的菜都要赞不绝口……」 小三直接截断苏远远的话,问后头两个小子道:「老子小时候有没有打过你们?」 「有。」小五答。 「打得可凶了!」小六回忆起惨痛的童年,那真是痛苦又快乐的回忆。 小三再问:「老子有没有骂过你们?」 「有。」小五答。 「没一天没骂的。」小六心里又酸又甜。 小三继续问:「老子有没有对你们温柔又体贴?」 「……」这题让小六陷入了苦思。 小五笑了。寒冰似的人物一旦揉入春风,那绝对是叫人惊艳的。「师兄的温柔体贴从来是在心里。不是让人看见的温柔体贴才是真正的温柔体贴,而是当你有性命之忧他愿意舍掉自己救回你,那才是铮铮汉子的温柔。 当他关心你,而你做了不对的事,他会让你记取经验不敢再犯;当他担心你走上歪路而你无法理解,采取些手段是自然的。师兄曾说:『玉不琢不成器,人不打不知义。』一昧的给予,只会说好话,让你看表象,且从不教导你的人,那是……混蛋。」 小三很满意小五拐了个弯替他骂了苏谨华一回。虽然小五不知自己和苏谨华有何恩怨,只知道自己讨厌那混蛋。 将军楼大厅四个角落不知何时已经挤了一堆人。 小三说:「不了解聂夙是什么样的人。他在面前一个样,在别人面前一个样。因为是苏家最后一个孩子,仅存的一滴血脉。一出生便是右手金山、左手银山。苏谨华再活也不会比他久,他只要娶了,苏家最后还不是全落入他的口袋中。」 苏小辣椒从来就是个硬脾气的人,小三越说聂夙的不是,她越是觉得不欢喜。 「我怎么会不了解夙哥。我和夙哥相识那么多年,远比你认识夙哥的时间长。况且当年是我先喜欢上他的,他本来也没娶我为妻的念头。是我一直缠他,他对我日久生情,最后才点头的。而且他那时就说了,答应了我以后,其它的女子便不在多看一眼,心里只会有我一人。这事是京城里所有人都知道的。」 苏远远这样讲,又让小三想起那什么「通房丫头」。他一想,就气,一气,就怒火熊熊燃烧。 小三大吼一声:「苏远远,与他分是不分?」 「不分!」苏远远也吼:「我爱夙哥到海枯石烂,夙哥爱我到天荒地老。我们上天是比翼鸟,下地为连理枝!」 「识人不清!我真是白教了!」小三愤怒地解开s龙索,寒意自他心里漫了出来。他那双大眼变得凌厉、变得冰冷,s龙索一甩,瞬间将苏远远左边的桌椅全鞭成碎片。 「分是不分?」小三怒道。 「不分!」苏远远眼里死含着泪,咬紧牙关就是不点头。 小三s龙索再甩一鞭,苏远远右边的桌椅也全成了碎片。 两个人眼神对峙,一样的骨气,不服输的个性,全来自苏家天性。 小三可以要挟苏远远,逼迫苏远远,但苏远远也能够不服软,直接和小三抗。 s龙索由右甩出,小三放开手,任鱼肠剑由苏远远身边划过,破了她的袖口,鱼肠剑回转,从苏远远左侧而过,断了她辫子上的一缕黑发,再回到小三左手上。 都已是这样的威胁了,但苏远远只落下一滴泪,头还昂得高高的,一副宁死不屈,三哥你拆散鸳鸯定会被雷劈的模样。 小三心里那个怒啊,从脚底满到了头顶,感觉自己都快七窍生烟了。 他努力的鞭、用力的鞭,把将军楼的大厅能碎的都碎、能拆的都拆。旁边的看官是又害怕又喜欢看,在小三鞭子扫荡荡得太近的时候连忙喊道:「三爷、三爷!我等只是来喝茶的,聂夙是罪魁祸首,我们不是!您的鞭子千万千万,别扫到我们啊!」 因为只要一被扫到,就稳死无疑且死无全尸,到时便得让家里人一块一块捡回家里拚了! 第四章 就苏远远这脾气,小三也料到即便他真打下去,苏远远也不可能开窍。 愤怒地将将军楼的大厅全部扫平后,残桌废椅中小三与苏远远两人对峙着。 小三气到累了,正想找把椅子坐坐,却发觉周围早就都是木屑残肢,连通往二楼的梯子都给他整个打没了。 小五到后堂搬了张椅子回来,摆好位置后说道:「师兄,这边坐,气坏身体无益。这姑娘不懂你的心,或许,还以为咱们是来坏人姻缘的歹人呢!」 小三坐上椅,s龙索收了起来,翘起腿张开手臂往后靠在椅背上后,面无表情地与苏远远对看。 小三眼睛直视着苏远远,开口道:「以为我无聊才来干这种事吗?后头还一堆事情等着老子去忙,我刚回来连椅子都没坐就过来,以为老子做这些都是为什么?」 「那是因为你想把远远从我身边夺走!」 门外有两人急忙忙地走了进来,开口说话的是聂夙,在他身旁的是姚光。 小三转头,见到还是穿得一身白,腰带上仍是插着一柄古玉扇,左边肩以下却垂着一条不自然手臂的聂夙苍白着脸,往苏远远身边去,两人互望了一眼后,苏远远委屈地闪着泪光,而聂夙则对小三与他后面的小五、小六怒目望之。 小三闭了一下眼,而后缓缓睁开来。他的眼里平静无波,面色自然,已无方才暴戾之气从身上散出。 「我为什么要从你身边夺走苏远远?」小三看着聂夙。那视线笔直,目光清澈,毫无一丝恶念存在其中。 「你喜欢远远!这些时日你一直在远远身边,别人看不出来,但我知道,你就是对她有龌龊的念头。」聂夙怒视小三,脸上表情多一分太真,少一分太假,整个就是拿捏得刚刚好。 小三嗤笑了一下,问:「苏大小姐,究竟是谁在谁身边打转,谁学会了我几手绝活?扪心自问。」 「是孙小姐……」旁边突然有人开口。那人曾经被三爷骂到龟在家中掉泪大半个月,后来想通又从基本刀法学起的将军楼厨子。 「是孙小姐!」一个被小三敲过脑袋小厨子大声说。 苏远远也开口。「是我……三哥言出必行,从不藏私……」 「远远!」聂夙稍微动了气,忍不住对他「未过门的妻子」斥道:「他做那些事完全只是想让放下戒心。苏三这人来历不明,楼主和我怎么查就是查不出这人来历,苏家为名门,接近的人都不怀好意。」 旁边一些看热闹的人细碎的声音说道:「可我就从没想过要接近苏家孙小姐……」 「对啊!」 「是啊!」某人感叹:「一个三岁上梁五岁揭瓦,脾气暴躁,不开心就闹得京城不平静的名门之女,我要是看上她想娶回家,准被我太公拿拐杖打死!」 因附和者无数,大厅四个角落顿时嘈闹了起来。 小三依旧摆着大爷般的姿势靠在椅背上,只淡淡说了句:「看热闹的嘴巴都给我闭紧。不然老子就让人一针一针把你们的嘴缝了。」 唉呦~三爷此话一出,大厅顿时落了个安静无声~此人可真是言出必行之人啊! 然而苏远远对旁人的话只当放屁,她姑奶奶有一个夙哥不离不弃就够了,谁理会那些整日没事做,只会喝茶嗑瓜子的人。 聂夙还想掌先机说话,小三却早他一步开口,瞥了姚光一眼说:「听苏大小姐说,你那只手臂是因为我师兄弟三人误中陷阱,你为了救我们才断的?」 聂夙忍不住用右手握了一下接上木制手臂的左手,咬牙说道:「是!但结果你们却恩将仇报,来此闹事!你们这帮人如此恶毒,怎么就没死在那里!」 「那里是哪里?」小三觉得耳朵痒痒,遂挖了挖耳朵。「让我想想……雪镜荒原是吗?荒原上的将……」 突然一枚暗器朝着小三咽喉打来,暗蓝的光芒只微微地闪了一下,几乎没人看得见。 小三挖耳朵的那只手不徐不缓地移到前头,食指一弹,暗器就此转了个方向,朝聂夙眉心而去。 姚光一惊,立刻挥袖,将他方才射出的带毒银针收起。 「姚光,」小三慢条斯理地道:「虚臾大阵都弄不死我,你一根小小毒针如何要得了我性命?人要量力而为,不然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四个角落的人突然「哄」地一声闹了起来,几句「杀人灭口」、「真小人哉」后,又很乖顺地闭起了嘴。 想听第一手消息,遵守规矩那绝对是必须的。 姚光脸色难看。 小三不咸不淡地说:「在那个地方,是我保住你二人与武临的性命,那本书,也是我找到的,对这两点,你们有无异议?」 聂夙才想开口反驳,小三又从怀里掏出一颗绵苹果,说道:「其实能当暗器的东西很多,只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我师兄飞花摘叶可杀人,就不晓得依我的功夫,这颗果子能不能也那样使了。」 三爷这叫赤裸裸的威胁。 他这回会来将军楼是为了苏远远。聂夙有聂夙的讲法,把自己讲成圣人,苏远远毫不怀疑。但三爷可不能让所有人只听聂夙片面之词,自己也来说说亲身经历,动摇动摇苏远远,甚至撼动一下将军楼,这样才对。 他要让聂夙和聂夙背后那个人知道,三爷不是好惹的,更不是好说话的。有胆子灭三爷、伤他师弟们,就要有胆承担三爷雷霆之怒的能耐。 聂夙不敢开口。姚光更是发现小三这趟回来,功力更深,武学之境更高了。单他一人根本不是苏三的对手,更何况苏三身后还有修罗双子。 小三见聂夙有自知之明,不敢胡乱开口,这才缓缓说道:「聂夙的断臂与我三人并无关系,他那叫天谴,谁叫他积恶甚深。 那日的事,掉下陷阱的是我家小五,因着他后头有深渊,姚光狡诈逼害他落下。我家小六为了救他哥跟着跳了下去,然我听见声音飞奔而去时只能抓住小六双脚,半个人在深渊内,半个人趴在深渊边缘。」 小三拿起果子咬,「咔嚓」一声,叫所有人心头震了一下。 小三接着说:「聂总管,那时可真谢谢你啊!」他笑,笑得阴气森森。「先夺走我的书,再踩断我的脚,然后把我掀翻了下去。要不是我们碰到滑冰隧道,加上小五、小六机警,我师门三条人命可就葬送在你们手里了。」 听到这里的人无不惊讶的,甚至连苏远远也愕然抬头看着聂夙。 「你含血喷人!」聂夙深吸了一口气,怒道:「你编造这些事情诬赖我与姚先生和武师父到底有何用意,若真要说是我们做的,那就拿出证据来,不要在这里一派胡言乱说一通。」 「要我拿出证据,那聂大总管为何不先说你一人奋勇救我三人的证据何在?」小三懒懒地道。 「我这只断臂就是证据!」聂夙道。 「原来断臂也能当证据啊~」小三嘴角微微扬起,扯了一个骇人的微笑。「小五,那咱们也给人看咱们的证据。」 小五来到小三身旁,蹲下替小三脱了靴子和袜子,将裤角往上拢,而后露出小三那只白嫩嫩,指甲修剪的圆圆,连五个指头也小小圆圆的脚来。而那脚的脚踝上却有一片曾经撕裂所留下的可怖伤痕,那是一道断骨穿透肌肤所形成的椎子状痕迹。 所有人看了之后第一时间不是想,『哇,证据!』,而是内心先狂喊:『哇,三爷的脚竟然这么白嫩!』最后才是:『聂夙真是混帐,怎么忍心伤了那只脚!没天良啊、没天良啊!』 露过脚后,小五便又将小三的鞋袜穿好,放下裤角。 这些旁人来做可能会泄威风的事,小五做起来神情姿态却是叫人赏心悦目。因他不认为替小三脱鞋是件卑下的事,所以慎重为之。无亵意,自能态度逸然。 唉,不过师兄的脚白白叫一堆人看去,心情真是不好。双手环腰,脸上写着我是大侠我很威风没事勿扰扰者则死的小六这般想着。 苏远远现下脑子乱得很。一直以来她专注厨艺之余只想着聂夙一个人,她完全相信他,完全依赖他,但从小三出现后一切就被打乱了。 苏远远是堵定听信聂夙所言的,然而小三的说法却在她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聂夙把苏远远抱紧了些,问道:「远远,相信谁?这么多年的相处,知道我不会骗。」 苏远远 恋耽美 分卷阅读39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顿了一下,但这一下却让聂夙皱起眉头。 苏远远说:「夙哥,我信你,可你的伤是真的,但三哥的伤也不假……这……我……我……」 聂夙先是震惊,而后难过地叹了一口气。「唉,算了,既然相信苏三,我也不逼。事实我已经说了,日久见人心,待日后看清,便会知道苏三对是真是假。」 「夙哥……」苏远远瞧聂夙消沉的模样,有些着急。 聂夙这招以退为进,始终能抓住苏远远的心。 聂夙忧愁担心地说:「可就算信他,也千万别让他靠太近。你看他把将军楼弄成这样,又毁衣削发,我可真怕他伤害了。唯有这一点一定要听夙哥的话,别让他有机会伤着!」 「夙哥……」苏远远眼眶整个红了。她窝在心爱之人的怀里,抽了抽鼻子。 此时的三爷见苏远远那小模样便知这丫头的心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了。就说世间陷入爱恋的人十个里有五个是疯子,另外五个是傻子,除非让他们一路往南冲,用力撞墙后脑袋清醒了,才有机会从这迷障中脱离。 可见苏远远的模样,要她能脱离聂夙的魔掌,简直比要小五那双火辣辣的眼睛别时刻盯着他瞧还难。 小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衣服转身要走。 聂夙却在这时大喊道:「苏三,你以为将军楼是什么地方,能任你这般一走了之吗?」 「怎?」三爷懒得对不是人的东西说话。 「将军楼乃是皇家所赐,御赐排匾还挂在大门之上,你这莽人毁了先祖皇帝御赐之所,这可是诛连九族的死罪!」 三爷连脚步也没停,边走边讲道:「老子的九族只有老子一个人,今日事你想对谁说便对谁说去,苏三一条命在此,取不取得了是你家的事。」 「待将军楼上秉圣上,你师门亦会一人不留。」聂夙怒道。 三爷哈哈大笑。「聂夙,你的对手是我。连我都灭不了,更何况我整个师门。」 小五、小六转头朝聂夙「呸」了一声,道:「奸人!自己没能耐,就想搬救兵。我师兄要你死,没人拦得住。孽畜你认命吧!」 「你们!」聂夙在这么多人面前被骂,脸色一整个难看至极。 小三大摇大摆地走了,小五、小六随侍身侧跟着离开。 角落四处的无聊权贵们喧哗声再起,一人一语说道:「其中必有蹊跷!」 「对,内情必定不单纯。你们看,苏三姓苏,苏家也姓苏!」 「……恚我是说苏三、苏远远及聂夙三人之间的关系!天底下姓苏的人多的是去了。」 此时夕阳西下,将军楼外又来了几个人。 为首者穿着赤红色外袍,头戴金冠,样貌并不突出,只是身上的尊贵气息和后头的几个带刀侍卫让人让人一见便会多看好几眼。 这人一入门,看了一下残破的将军楼,才问角落的看官:「苏三人呢?」 「g,王爷怎么来了?」几个朝廷小官员从角落走了出来。拱手行礼道:「苏三刚走没多久而已,王爷没见着吗?」 庆王蒋岷摇了摇头,没有停留转身离去。 众人心中纳闷,怎么苏三也和庆王有关系了? 于是…… 「再开赌盘!」 「一赔十!」当然,苏三一,聂夙十。众人依照前例,仍旧一致看衰聂夙。 ☆☆☆ 从将军楼出来后,小三没有回家,而是往京郊走去。 正当小六疑惑小三是不是忘记该怎么回去时,眼前却出现一片不曾看过的新宅。 宅子的二十来扇窗全数打开,里头的摆设朴实简单,十数个店小二打扮的青涩少年辛勤地擦着桌子和椅子,工作似乎不甚沉重,还有几人面有余裕地说说笑笑。 小三从旁边走过,绕到宅子前门,小五、小六才发现这处原来是间食肆。 这儿前头有个不小的院子,用篱笆围起。除了一条小径外,原本就生在那处,整年皆能绽开的白色小四季菊长满了整片草地。 宽敞的大门打开着,门上挂了块匾额写着「米香」,因为众多窗户大敞,不但让宅子干净明亮,四周的田园与偶有的虫类鸣叫声,更让人感觉自在悠然,尤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感。 一入此境,那片质朴便叫人舒爽。 小三入了店里,柜台边原本正拿着账本讨论的两人抬起头来,看见是他,立刻喊了声「三爷」。 这二人正是当初无名肆那间面店里的人,一个是被他打乖会孝顺亲爹了的阿勤,一个是脑袋相当不简单的账房先生。 小三嘴角勾了勾,说:「呦,我道这京城的人都以为我死了,怎么你们两个见我没说见鬼了?」 阿勤立刻狗腿般地搓着手到小三面前,说道:「咱小三爷神通广大,就算全京城的人都死光也死不着小三爷,外头那些话咱们根本不信,每日尽职工作等着小三爷回来的。」 小三踹了阿勤一脚。「老子看起来很小吗?三爷就三爷,加个小字,想头下脚上再被吊上七天七夜啊!」 阿勤「唉呦」一声喊痛,跟着又腆着脸道:「这里是平房,没盖二楼,没有栏杆可以吊的。」 三爷嘴角扬得更高了。「没有栏杆,却有屋梁。屋梁更高。」 阿勤连忙道:「三爷我错了我错了,全都是我的错,您大人有大量,鞭子好好收着便成,缠住我的腿,怕是会污了您的鞭子!」可内心却想:『臭小子你年纪的确就是比老子小啊,老子叫你小三爷都好吃亏了,现下还只能叫三爷!』 三爷哼哼两声,转向账房先生问:「那些厨子还放在水上龙宫?」 账房先生点头道:「正在那处苦练着,三爷可去看看,成时便可唤回来,『米香』已经准备妥当,随时都可开业。」 「不用了,我出门前就去验过,这些日子不过是叫他们熟记手法罢了。米香后日开业,让他们明早回来适应一下环境。」小三接着说:「猪肉有吗?我先练练手。」 「三爷要亲自下厨!?」阿勤惊讶道。 「你耳朵有比你爹更糟吗?你爹一次就能听清楚的事,你要爷同你说几次?」小三[了[眼。 「唉唉唉唉唉,是我错、又是我错!」阿勤立刻闭上嘴。 小三往厨房走去,一路上看见跑堂小二都朝他喊着:「三爷。」 声音并不大,但带着笑意与愉悦的嗓音,不用特别注意也能察觉出来。 小三点点头,进了厨房。 厨房里和外头一样干净敞亮,十个炉灶成两排,旁边有桌椅可供厨子休息,最后头则是封存食材的房间。 这里地方大,没有普通人家的阴暗之感,也不似将军楼的厨房密不透风,环境颇优。而此处便是小三的第三间店,外头招牌有写,店名「米香」。 这店的名字看起来像是费心思取的,可其实不然。 就像之前的那两间店一样,第一间没有名字,被唤做「无名肆」;第二间卖破包子的取名「第二间」;第三间也就是这间只卖饭的,用的是小三自己挑米种用心种出来的米,那米当初在神仙谷煮时光是飘散的香味就引得竹林间的药彘跳上跳下激动不已,因为米实在很香,所以叫做「米香」。 叫三爷取啥有意境、够精深的名字,那太难为三爷了。 他生来便缺这条筋。 点火开灶,把稍早送来的新鲜猪肉取肩部位,切丁后下锅炸出肉油。炸后的猪肉丁取起待用,以肉油与葱酥大火爆炒,沥油,加以酱糖水,回扣猪肉丁。焰火中先炒后煮,其间香气四溢,成后是为水晶臊子丁。 开瓮取米,舀米间只见米质晶莹剔透,散发淡淡光芒,新米饱水泽亮,未吃但闻米香,便已先叹。 洗米,置于专门订制之木桶内,先蒸后闷,待米心熟透。 片猪皮油炸,直至色泽金黄、皮澎酥脆,捞起沥干。 而后瓷碗上手,白底蓝纹的瓷器翻转间宛若蝴蝶飞舞。 掀开木桶,米香窜出,清新甘甜。好米盛碗,淋上特制肉臊子酱,旁边放上炸得香脆的澎皮,小三的酱肉饭就此完成。 粒粒分明的米饭清甜,肉臊子加酱糖后卤成咸味的焦香水晶肉丁肉香满溢,猪皮咬下爽脆而不油腻。单单一碗饭,匠心独具、味道层次分明,是为水晶臊子饭。 小三拿筷子在灶前扒了几口臊子饭后,点点头,好吃。 越简单的菜色越能展现厨子的手艺,「米香」日后将只卖「一碗饭」,但这碗饭却能在午夜勾得你魂牵梦萦,抓床板咬被子,思之不能自己。 小三转头,打算找张桌子吃饭,谁知头一回却见小五、小六两个人卡在厨房门口一脸馋样,而后头挤了一堆人,每个人都朝着他手上的那碗饭看。 「……」小三走到旁边坐下后说:「……想吃的自己盛。」 顿时哇拉拉地小五、小六冲到前头,后头跟着一堆人。 小五先拿了个跟小三一样的碗,后来觉得太小便换了个三倍大的大碗,努力挖饭先把碗给填满。 小六展开双臂一双眼睛凶猛地盯着剩余的那些人。师兄的一桶饭就那么点,哥动手,他护驾,等他们两人挖完半桶,其余的才可以让这些人分。 煮完饭天也黑了。 小三坐在靠窗的位置,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秋风吹来微冷,但低头有草香虫鸣,抬首有漫天星光。人生得惬意时且惬意,不做不为,其实有时候也是件美事。 小五、小六抱着大碗在小三身旁坐下。小六吃得急,小五吃得香,偶尔小六被米粒噎到,小五会停箸拍拍他的背,小三会轻他的头,两人一起说道:「吃慢点!」 这时小六会傻傻地笑。哥和师兄同时对他好,这真是人生最快乐的事了。 吃完了饭,本该还有汤品的,但小三没煮,所以今日从缺。 吃饱了的小五满足地说:「师兄不过也是个寡欲的人,若非看不过去,定是不会管苏家闲事。等这些事完全结束后,师兄打算做些什么,再到哪个地方去呢?」 小三说:「不一定,高兴去哪就去哪。」 小六问:「对了师兄,你今日怎么不直接了结了聂夙报仇?看他人前人后两张脸,不老实,又污蔑师兄,我就觉得这人真是讨厌。」 小三说:「你怎么知道我没在报仇?」他微微扬起嘴角。「老子磨人的办法多着。聂夙现下有多得意,日后我便让他有多悲惨。」 小五知道小三的想法,于是笑了。 小六不懂,遂问:「师兄有什么主意了吗?」 小三笑容诡异地加深。「我来这途中才想到,将军楼大厅今日被我打了个稀八烂。」 小六说:「是啊,一楼往二楼的楼梯也被师兄拆了。」但小六还是疑惑不懂。 小五笑着解释:「将军楼被师兄整成那样,聂夙连屁也不敢放一个,所以会被责罚的是谁?是聂夙。若之后师兄有心不让将军楼做生意,谁又要担上这责任?依旧是聂夙。」 小三[了[眼。「叫那个该天打雷劈的去虐老子的死敌,让他们自己内讧去。聂夙那人只要受激就会沉不住气,苏谨华的性子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加上不长眼的苏远远知道她爹蹂躏了她心肝后定会同苏谨华翻脸。苏谨华就疼这女儿,苏远远一与他起冲突,苏谨华肯定痛到心肝。他们三人间的关系本就只由苏远远撑着,这架若真吵下来,苏谨华和聂夙绝对焦头烂额。」 「师兄不担心苏远远?」小六问。 「能说的都说了,苏家人脾气就是死硬,她硬要跟着聂夙就去跟,到时候哭爹喊娘都是自找的。哼!」 听小三这么说,小六真是高兴。苏远远滚边去,师兄不理了,哈哈哈哈──笨蛋── 小五看小六笑得那么欢喜,也微微扬起唇。 小三不谈苏远远,转了话锋道:「做事就是要快狠准,趁他病要他命。况且有仇不报非君子,有冤不报枉为人,咱三个差点死在他们手里,这回回来不弄死那几个畜生,老子苏三这两个字就倒过来写!」 小五咳了一声,道:「师兄,你本名百里三,而非苏三。」 「随便啦,名字只是个代称。」小三气势凛然不承认话语有何错,再道:「明日起,截他胡。」 小三说:「放话出去,谁敢卖将军楼食材,就是和老子作对;谁敢修缮将军楼大厅,老子就去『修缮』他家;谁敢到将军楼喝酒吃饭,老子绝对揍到他把吃下去的全吐出来为止。」 没看过霸王蟹是吧!哼哼! 苏三横当年能在京城里横着走,百里三今日就可以把京城整个翻过来! 没长眼的混帐东西,找虐── ☆☆☆ 一回来就忙里忙外,恐吓人兼拆房子。 吃完饭后,小三也累了。 小五瞧小三双手环胸在那边死撑着「哼哼」个不停,眼下却有些青,忍不住说道:「师兄,你脸色不太好,我看我们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小三点了头,指挥小五、小六去里头把筷子和碗都洗了,这才一起回家。 走在京城的小路上,万家灯火,正是晚膳后那段休憩时光。 小三走到一户人家前,看着六、七岁的孩子拿着本旧书爬上男人的膝,女子拿起针线就着油灯替丈夫缝补衣裳,其间夫妇二人有说有笑,孩子翻开书本念着:「鹅鹅鹅……鹅里有……好多鹅!」 男人笑着说:「是河里有好多鹅。你瞧,这个字是河。记住了没有。」 孩子高喊着:「记住了。」 这样的景象看在小三眼里,竟让他的眼睛有些酸涩。 那年的苏三横,要的也不过这么简单。 但一个苏谨华,扼杀了他的梦想,叫他不再对天伦之情有无谓期待。 「师兄……走了……」小五低声说道。 小三还在看,看那多美好的景象。 小五和小六同时拉起小三的手,轻轻握住。 他们往前,带着小三也往前,不再停留原处。他们十指与小三紧扣,也在同时将掌心的热度传予了小三。 在小五、小六所知中,小三曾经是聂家的小儿子,聂夙的弟弟。 但一夕间风云变色,什么都没了,自己的亲哥哥出主意让人将他丢进湮波江中置他于死地,是碰着了师父经过,好不容易才将他救起来。 坚强的人,是因为知道不坚强的人无法在世间活下去;温柔的人,是因为体会过沧桑疾苦才愿意将自己能给的给予别人。 百里三姓百里,不姓苏、不姓聂。 他很坚强,他很温柔。 他是双子的天,也是双子的地。 他们愿为他付出一切所有。 只因这人毫不保留的温柔。 ☆☆☆ 回到了小三新买的宅子,小三抬头往上看,大门上并没有挂任何牌匾,写着哪府哪家,但他却有一种归属感,因为这里是自己的地方。 癸子打开了门,恭敬迎小三入内,小三这时呆了一下才把自己的手从小五、小六掌中抽回。 他走进里头后先在大厅交代癸子接下来要做的事,之后对小五、小六说道:「今天到自个儿的房里睡。」接着步出大厅,走进了他的厢房里去。 小五、小六难得听话,入了小三隔壁自己的房间。 只是小六一进门便把耳朵贴在墙上,听着邻间步伐走动声、oo的脱衣声吹熄油灯的那道气息与躺上床的嘎吱声后,才朝他哥点头,两人一起把外衣脱了,爬上床同寝。 ☆☆☆ 小三一闭眼,再睁开时竟就到了早上。一夜无梦,睡得又熟又沉。 他起身后稍做梳洗,头发随意抽了条带子绑了,打了个呵欠后披上外衣便往外走。 小三低头绑着腰带,而后将s龙索扎紧。 这时小六风风火火地从后院跑出来,边跑边喊着:「师兄师兄,你的鹤生蛋了,好大一颗,快来看看!」 「啊?」小三愣了一下,回道:「那两只都是公的,生蛋?你开什么玩笑!」 小六闻言也一愣,后道:「可就真的啊,一颗蛋在那里,我要捞鱼做早膳时看见的!」 小三皱皱眉头,同小六走到后院去。 果然,鱼池边是有一颗蛋没错,可那蛋大得离谱,比成年男子双掌张开的宽度还要大上一些。这东西丹顶鹤的屁股哪生得出来啊! 两只丹顶鹤离蛋有好些距离,不但不停鸣叫,双脚一直交互踏着草地,连动作神态看起来也十分紧张。 「看吧,你的鹤真的生了蛋!」小六说。 「我都说他们是公的了,两只公的怎么生蛋?你和你哥也都是公的,要不你们生颗蛋来我瞧瞧!」小三注视着那颗蛋,如是道。 小六突然红了脸,说道:「师兄,两个男的生蛋是要怎么生?我不晓得,要不你告诉我!」 小三看也没看小六,但手掌很神奇地对准小六的脑袋不偏不倚下去。「问你哥去!」 小三瞧丹顶鹤的模样根本不像下了蛋的蛋他娘,加上鱼池里的鱼也躁动地不断跳出水面,远处的家禽更是乱吼乱叫,此时突然间,「乌龟蛋」三个字闪进他脑海里。 这莫非就是……他要离京时书斋小老板交代有看见就捡回来,没有就算了的「乌龟蛋」!? 可「乌龟蛋」有这么大颗吗? 「咦?」小三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你哥呢?大清早的跑哪去了?」 「噢,」小六说:「哥先替你办杂事去了,他说你要多睡点,不要太忙,小事我们替你分担就好。然后我煮完饭你吃饱后看你要做什么,如果没事的话我去找哥会合,有事的话就帮你打下手。」 小三点头。小五已经会做事,小六也不再整天和他哥黏在一起了。 小三接着把那颗圆滚滚的蛋捧起来,对着清晨尚不刺眼的阳光照。 嗯……壳太厚,照不出是鸟还是乌龟。 早上就到书斋去一趟吧,专门的事还是得让专门神秘兮兮的小老板来,他肯定瞅瞅就知道了。 第五章 京城旧书斋,城东市集走入七弯十八拐,过了条桥,再绕了好一阵子,拐两个弯后直直到底便见着了。 小六跟着小三走进巷子时心里总觉得这地方挺诡异。虽然太阳已经出来,把地上晒得温热温热地,可他却无法忘记上次和他哥来此处找小三时,巷子口的地方不是巷子口,而是一堵墙外加一棵开满了淡白黄色小花的槐树之地。 小六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围,浑身紧绷,就怕这地方和那将军冢一样也有什么阵法,才让他们当初怎么也找不着小三。 到了书斋,小三一脚跨过门坎,抱着刚才发现的那颗蛋来到柜台前。 小六随着小三要进去时却像被一堵看不见的墙给挡住了似,眼睁睁看着小三走远,自己却走不进去。 「师兄!」小六在外头边喊边敲着那看不见的屏障。「师兄、师兄,你快出来,这个地方很奇怪!」 可无论小六喊得多大声,敲得多用力,小三就是没听见小六的声音。 小三「砰」一声把蛋放到柜台上,原本正在打瞌睡的小老板睁开眼,当他见到是小三,道:「喔,你回来啦!」 小三点头。「承你吉言,没死成。」他道:「这东西今天早上在鱼池边发现的,是你要的乌龟蛋吗?」 小老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捧着蛋摸了摸,淡淡地笑了一下。 此时四周似有寒风袭来,但一扑到小三面前,便全数散去,小三也没什么感觉。 倒是小老板眨了一下眼,嘴里嘀咕朝下头摆着的书说了几声后,才道:「果然,你找到他了。」 小老板把那颗蛋捧到柜台底下。柜台底下有一个棉布缝成的巢,看来已经很旧,布的颜色都褪了,蛋摆上去刚刚好,那是的巢。 小老板接着又从底下拿出一本沉厚的古书递给小三。 小三一看惊讶道:「我以为这本书被聂夙他们拿走后,现下应该在苏家!」 「就说了它与你有缘,你怎么半路把它给掉了?」《药膳》一书在小老板手里无风自动,啪啦啦地掀开几页,又阖上,再啪啦啦地掀开几页,又阖上。 「……」小三说:「这是在干嘛……」小三怎么觉得自己能感觉到这书在做「无言控诉」的举动。 小老板说:「生气。」 小三揉揉额头,活了这些年,上辈子加上这辈子,还真没听过书会生气的。 「怎么不说?」小老板问。 「说什么?」小三问。 「你把它弄掉了,总得给它一个解释吧?」小老板道:「我都说了它很寂寞,除非能找到一个可以从头到尾将它读完的人,否则它永远都不会开心。好不容易等到了你,你别让它伤心啊!」 「……」小三问:「难不成,我还得安慰它,告诉它我为什么把它弄丢?」 小老板幽幽的眸子望着小三,而后,缓缓点下了头。 「我勒个去!」小三翻白眼。 「说吧,」小老板道:「没什么好害羞的,这里只有我们三个而已。」 「哪是三个,不还有我师弟……在……」小三往后一看,结果发现本应该站在他身后的小六被这间书斋拒于门外,明明大门就是敞开的,但他却进不来。 小六发觉里头的小三看见自己了,原本已经够激烈的群壁动作更大更激烈,最后整个人趴在看不见的墙上,狂喊着:「师兄──师兄──」 这两个字小三看得懂。他转头问道:「……那是我师弟,怎么他进不来?」 「煞气太重。」小老板说:「书会害怕,不能进来。」 「……」小三二度翻白眼。 小老板把「药膳」递到小三面前,意思很明显。解释,给它听。不然有缘变成无缘,对两方都没好处。 小三看着那书看了好久,简直想将那本药膳瞪出两个窟窿来。最后,他才深吸一口气,说:「你应该庆幸老子把你放在马车里没带你进墓里头,要不那么危险的地方,连老子跟两个师弟的命都差点挂在那里,你陪我们进去只会死无全尸,对了,老子还掉进寒潭里,你若跟着老子一起下去,书湿了字会全数晕掉吧?当算你有能耐不晕好了,湿身的感觉若放在以纸而生的你身上,恐怕也不会太舒服。」 小三说完这个,只见那书又啪啦啦地掀开了几页,感觉似乎是抖了抖。 小三说:「偷走你的是那些贼,可不是老子。你看老子一路上捧着你看着不放,就应该知道老子不是始乱终弃的人……嗯?用这词好像不太对,算了,反正就是这样。你要是接受老子的说法,就再和老子走,不接受的话,那缘尽于此,老子也不是个爱强求的。」 然后药膳的书页便再也不动,立刻息怒了。 「行了。」小老板把书交给小三,小三则把书塞进自己怀里。 只是小三做完这些还是觉得莫名其妙。他三爷天不怕地不怕,为什么得因为怕一本书生气而同它解释一堆? 后来想一想,小三才了悟。因为这本书是「药膳」,是三爷心底最深的痛。不会煮药膳的厨子在药膳全集面前,只有掩面去死的冲动。 「这个给你。」小老板掏出一个几乎快要透明的淡绿色小瓶子,瓶子只有小指那么大,里头有些耀眼的金色光芒微微地透了出来。 「什么?」小三收下后打开瓶塞往里头一看,金灿灿的细沙让他以为是金沙,可金沙不会发光,但这里头的会。 「真龙之血。」小老板语调缓慢地说:「你把我弟弟捡回来了,这是谢礼。」 「你弟弟?」小三噎了一下,有些无法接受。他指着柜台下那颗圆圆的巨蛋问:「那颗乌龟蛋是你弟弟?」再指着自己手里的瓶子道:「这是真龙之血?龙血?龙的血?」 小老板点头。 「可乌龟蛋是我师弟在鱼池旁发现的,并非我捡的。况且,人是从蛋里生出来的吗?」小三魂已经往上飘了,还有没有更离谱的事啊! 小老板的唇角一点一点地往上扬,露出了一个看似在笑,却让人感觉阴森森的表情来。 他那模样似乎在说:我有说过我是人吗…… 小老板又和小三谈了些事,比如说他弟弟叫玄龟,很久以前去了北方就没回来过。小三不想问很久究竟是多久,要小老板说了句两百多年出来,那他应该会把乌龟蛋剖了看看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 又比如说玄龟是跟着小三一行人从北方回来而不是突然出现在鱼池边的。小三更不想问为何他们师兄弟都没发现一路被颗乌龟蛋跟着,要小老板说他弟其实在他们顶上飞所以他们没有发觉,那他绝对会把乌龟蛋剖了,看看里头究竟住着鸟还是乌龟。 最后小三问,真龙之血是干什么用的,小老板只说随身带着别乱丢,一条命换一条命,之后就什么也不说了。 ☆☆☆ 从巷子里出来,小三有些恍惚,小六很紧张,怕小三在那古怪的书斋里出了什么事。 小六刚要开口,小三手一抬,止住小六后道:「什么都别问。你师兄我现下还云里来雾里去,搞不清楚自己究竟碰上什么,所以你问我也答不出来。」 「那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小六比较担心这个。 「没。」小三道。想了一想又说:「那地方是有点怪,不过老板是个老实人。」 「老实人?」小六面容扭曲,他可还记得上次来这里怎么也找不到这条巷子的事。「老实人怎么会把我挡在外头不让我进去,我在外面吼得嗓子都哑了,师兄只回头看了我一眼以后就没理我,我吓死了以为师兄你被鬼迷,魂要被勾走,心跳得都快从喉咙里迸出来了!」 小三也不理会小六唠唠叨叨紧张兮兮的抱怨,只是脑袋转转、嘴里喃喃,念道:「两兄弟,一个玄蛇、一个玄龟……玄色为黑……蛇和龟……嘶……老子怎么似乎有点印象,好像还真不是人……可到底是啥东西来着……」 小三抓抓脸。过了一刻后还是想不起来,于是就这么算了。 是人、是蛇、是龟又如何?关上门那便是人家家里的事,三爷管不着。 断了旧书斋那头的想念后,小三遂道:「好了,接下来找你哥去。今天不把聂夙修理得凄凄惨惨凄凄,将军楼关门大吉,老子可是会很不爽快!」 小六闻言连忙往前快走半步,领着他家这尊大佛,找哥去。 ☆☆☆ 小三走在宽广的大街上,感觉似乎有异。双手环胸左看看右看看,才发觉一些原本在路边吆喝的小贩少了,尤其越接近将军楼,不但连小贩都没有,以将军楼为中心的大街上,左右三户,对街七户,除了正对将军楼的那栋两层楼的布庄外,大伙儿通通都关了起来,不做生意了。 小六和小三来到将军楼对面那户布庄,布庄的招牌已经被拆下来,换上了单写个「苏」字的旗帜。 小三一进布庄,便见一楼空荡荡的,只有简单的一张桌子四张椅子并排着摆在门口,而由门口处往外看视线正好,直对将军楼大门口。 小五正在和天干地支的人说话,发现小三、小六来,随即露出了一个笑容,说道:「师兄,你们来啦!」 小三走过去摸摸桌子,问道:「你把人都弄哪去了,怎么关了那么多户人家?」 小五走过来说:「为免扰民,我租了左右对面各几户人家,让他们暂时搬到别处,银两都给足了,包括这阵子不能做买卖的损失。」 「嗯。」小三点点头。 三爷鲜少称赞人的,通常「嗯」你个一声没开口骂人,你就要高兴了。因为那通常表示你做得不错。 小三拉了把椅子坐下,小五随之为他倒了一杯茶。 小六坐在小三旁边,左看看右看看没自己的事,就趴在桌上玩茶杯。 等了有好一会儿,闲着没事做的小三把怀里那本药膳一掏,摆在桌上翻到先前看到的地方,皱起眉头又开始记药名、药形、药性。 厚厚的一大本书,只分药材与药膳两篇。书上写得很简单,先从前面由头至尾由浅到深把大半个天下长的药材都记起来,再学着如何把那些背起的药材混入菜色之内。 药材也有酸、甜、苦、辣、咸之分,但苦味居多。此书药膳篇前半部教的便是如何以药入膳,而不凸显其药味。 后半部则是练到以药入膳后,用菜色提出某些药的五味,是以不止菜香,连药材也得引出独特芬芳。 「……我操……」小三边看边骂 恋耽美 分卷阅读40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等老子真学成这本,人也差不多归西了。」 小五皱了一下眉头,问道:「师兄,这本书不是被聂夙拿走了吗?你什么时候去夺回来的?」 「不是我夺回来的。」小三皱着眉头,手指着一味药,指尖敲打著书面。「是它寂寞难耐,自个儿从苏家跑回家的。」 小五也皱眉。「家?」 小六食指玩着杯子,让杯子像陀螺似在桌上不停快速旋转。 小六边玩边对小五说:「是那天我们一直找不到的书斋。今天我和师兄一起去,结果还真有条巷子,但是到书斋门口我进不去,在外头喊了老半天嗓子都哑了,然后看见书斋老板把这本书给了师兄。奇奇怪怪的。啊,对了师兄还捧了一颗好大的蛋给那个老板。」 小五看向小三,想开口询问。 可小三却立起左手手掌,做了一个「止」势。「这世间神神秘秘的人一堆,但开口说的话没几个人听得懂。反正对方没恶意,我还用那颗蛋换了一小瓶真龙之血,虽然不知道真龙血是干什么用的,但听名字应该是好东西。」 「真龙之血?」 「诺。」小三把怀里的那个浅绿色小瓶子掏出来扔给小五。 小五将瓶子往上举,对着外头的天照了照,小六立刻跑到他身边一起看,然后同声道:「会发光啊~」 小六好奇地问:「真龙之血?那是真的龙的血吗?」 「谁晓得。」小三还在看同一页,眼前的药草幌得他恍恍惚惚地,脑袋疼。「他只说要我随身带着别乱丢,一条命换一条命什么的,老子完全听不懂。」 小五闻言立即把小瓶子塞进小三怀里,那速度快得惊人。 小三一愣,问:「做什么?」 「既然那人对师兄无恶意,又让你贴身带着它,那必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小五说了前半段,后头小六声音加了进来,两兄弟一起出声:「一命换一命,听起来就很恐怖。」 小三看这两兄弟严肃的面容,也肃容说道:「你们走过一趟将军冢就给吓傻了是吗?老子如今平平稳稳坐在这里,谁能动得了老子。况且这世间只有从来只有老子宰人的份,还没人有那能耐宰得掉老子的!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小五、小六听了小三的训斥,想了想,虽然隐约还是感觉不太妥当,可小三说的都是真话,他二人这才把那份忧心压制下来。 此时,对面将军楼的门缓缓打开了。 两个跑堂小二探头探脑地往外看,本来因为没见到那个混世魔王而松了一口气,合力将大门打开后,谁知背脊突然冷了起来,两人一个抬头,见到小三正坐在对面门口,露齿朝他们一笑。 他们两人的脚立刻就软了,其中一个虚弱而讨好地喊了一声:「三、三爷……」 小三开门见山地道:「爷的目标是谁,想必你们也很清楚。去,不想死的就跑远点,否则爷一发起脾气来鞭子扫到谁,那就谁倒霉。」 里头的掌柜也探出头来,见着小三后先是一愣,而后苦笑道:「三爷别啊,将军楼还得开门做生意,这落下一天亏一天,楼主问起来咱们这上上下下的人可得遭殃了。」 「爷又不是将军楼的人,谁和你咱们!」小三哼笑一声,说:「苏谨华问起来,你尽管告诉他就是爷做的,不用客气。 将军楼的名声已被玷污,苏家名存实亡,苏谨华脑子坏了,竟随便就让阿猫阿狗当这里的总管。苏家先祖如果知道将军楼被这么糟蹋,肯定会一个个从坟墓里跳出来,每人一脚,踩死那个苏谨华。」 「三爷……」掌柜的还是好声好气地说:「聂总管的职位已经被楼主摘了,您起码让将军楼能开门营业……」 长街另外那头,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 小三动了动耳朵,小五说道:「十三个,都是练家子。」 小三接着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拉了拉腰带,整了整s龙索,道:「十四个,还有一个脚步虚浮的聂夙。」 小三往外走,看小五、小六也要跟着,遂道:「这是老子的仇,不许任何人插手。谁敢过来,老子不介意一起鞭一鞭。」 小六还想往前去,却叫小五直接拉住衣领。小六看向小五,小五摇了摇头。 「师兄是认真的。」小五说道:「他的仇人没他的同意,绝对不许任何人碰。」 「啊?」小六愣了一下,随后忿忿不平地道:「可是那个聂夙和我们也有仇啊!哥你被他害得肚子开了拳头那么大的一个洞,要不是有血见愁和师兄,你就死在那个人手上了耶!」 小五无奈,只得说:「我们是师弟,自然要听师兄的话。师兄又不杀人,既然如此,何妨让他先出手消消气?等师兄玩腻了,咱们再把他抓过来一遍一遍地轮流教训他,这样既不会惹毛师兄,又可以慢慢下手,不是吗?」 小六听得小五说完,眼睛一亮,立刻双手握紧朝外面看去,道:「好,等师兄玩腻了,再换我们一遍一遍地轮,轮死他!」 ☆☆☆ 小三走到街道中央,看着那掌柜的与两个小二。 他的眼睛真诚得不能再真,彷佛在诉说:『被鞭子打到真的会死喔。』 而后就见三人一齐打了个寒颤,马上把头缩了回去,把将军楼的大门关上,关得死紧死紧地。 小三解开s龙索,而后转向聂夙等人来的方向。 他将s龙索朝空中甩了一圈,着地之前「刷」地一声,鱼肠剑断了将军楼门口左边的那根盘龙玉柱,玉柱没有动摇,只留下一条细细的伤痕。 而小三则完全没想到这根柱子是先祖皇帝赐给将军楼当年第一厨的。对他而言往事已逝,现下才是最重要。 「苏三,你竟还敢来将军楼!」聂夙开口,声音沙哑得像喉咙被断过一样,难听至极。 三爷面对着聂夙,还有将聂夙包围起来的一群苏家侍卫,高昂着下巴道:「爷没什么不敢的。」 小三声音一停,整个人气势全开,一足轻点地面,整个人就如同离弦的弓箭般「飕」地来到聂夙眼前。 聂夙惊得连连退后,而他身旁苏谨华派给他的侍卫则挡在聂夙身前,形成一道人墙。 小三哼笑一声,绳标一甩,绑着鱼肠剑的s龙索尤若翩鸿,直接在前四人的脖子上留下血痕一道。 那四人瞧小三第一招便差些置他们于死地,眼睛不禁露出惊恐的光芒,但职责在身,却仍站在前方没有让步。 小三看到了,他再甩两鞭,鞭势诡谲,忽而见得到,忽而只剩残影,所有人抽出兵器立即御敌,却见再来的一鞭,为首四人刀剑齐断于末处,只剩剑柄而已,而紧接着的另一鞭则角度刁钻,不止窜入侍卫们的人墙,更直接打到了被居中保护着的聂夙。 鱼肠剑一闪,聂夙脸颊上原本已经愈合的伤口,又活生生地被割了一道出来。 聂夙低哑地痛嚎一声,鲜血由伤口不停滴落,染红了他那身白衫。 绳标收回,小三右手握着s龙索,左手拿着鱼肠剑,嘴角微微扬起,笑容夹带一股强大的威压散开,说道:「你们都是苏谨华的人?」 「苏家军在此,尔等小民不得放肆!」侍卫中有人奋力说道。 小三眼神一冷,笑容更大,但也更让人感觉胆战心惊。他道:「呸!你们也堪称苏家军?苏家军早给苏谨华毁了,没上过战场的乌合之众,配不上苏家军这名号!」 「苏家军哪容得你这小子诋毁,兄弟们,一起上,今日定要提这人人头回去见楼主!」话说完,所有的侍卫大喝一声,全往小三攻而去。 「将他围困!鞭子使长不使短,一但他的鞭子无法甩开,就手到擒来了!」有个笨蛋这样喊。 是啊,鞭子的确是长兵器没错,所谓一寸长一寸强,若短了力道也就没了。这是所有练武之人都知道的弱点。 然而,那只是一般人所认为。对于小三,什么长短强弱,这些东西完全没有存在过。 自称是苏家军的苏家侍卫将小三围了起来,步步近逼,每个人的兵器都明晃晃的像是刚打磨过,锐利得可以瞬间切下人的头颅。 但当其中一人喊道:「动手!」 这刻之前,小三已经早那人一步,使鞭将困住他的人扫过一圈。 s龙索别着鱼肠剑,被鱼肠剑扫上一剑可不是好玩的。当下数人发出恐怖的哀号,右手手腕皆出现了伤口,那伤口深可见骨,而且若有人能仔细看,更会惊讶于这入骨三分的伤口,深浅都是一致,每人都是同处。 剩下未被伤的五人连忙退开数十步。 这几人见过小三出神入化的鞭法后,无不露出惊骇的神情。 但当他们互看一眼,想起主子交代的任务后,立即严肃起来,执剑对准小三再度杀上去。 二人专攻小三下盘,另二人则攻上盘。凡习武者必有其弱点,只要找到罩门,就不怕杀不死眼前这人。 小三也是人,是人就有弱点没错,然而他们错估了小三弱点所在。 小三一上场就以快狠准之姿连续对战丝毫不停。 当招式由习武最初的以简至繁,再到达巅峰后反璞归真,出招便不再拘泥于招式,而是随心所欲,无招更胜有招。 且这当中,倘若再加上一个快字,那便是入了绝顶高手之境。 小三下盘重时得稳如泰山,轻时能如柳絮飘逸,就他这在神仙谷摇曳的竹林顶站上整整一天都掉不下来的轻功,脑子有病了才会来攻他下盘。 可惜这些人不知道,所以打得万分艰辛。 另外两人互看一眼后,一人以兵器缠住s龙索,另一人见小三左边毫无防备,于是一剑刺了过去。 剩下的这些苏家侍卫已经算是武功强悍之人了,他们不信凭他们的武艺,会胜不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苏三。 当剑从左边来时,小三脚尖一挑,其它败退者留下的一柄银剑顺势到了小三左手上。小三剑柄一握,左手使剑快狠凌厉,右手挥鞭,震开缠住他的人后劈里啪啦地甩了对方十几鞭,脚下踩着轻功在四人间绕过来又绕过去,越来越快的身影与招式让这些侍卫觉得──真见鬼了! 左手剑、右手鞭,人也都成残影了,那还怎么打! 就在那瞬间,苏家侍卫四柄兵器莫名奇妙被引得激撞在一起,四把银剑擦出了火花,跟着「砰」地一声巨响,内力互击的结果,四人同时被这股巨大的力量弹开,摔落地上,一个一个捂着胸膛,接连吐出血来。 「『不自量力』四个字怎么写的知道吧!」三爷丢掉左手那柄剑,玩着s龙索,以老子是大爷的威武之尊,俯瞰地上这些一直吐血的人。 三爷说道:「回去后给我写一千遍,然后贴在苏家外墙上。别以为爷只是随便说说,也别以为爷之后会找不着你们!这一千遍如果没有在半个月内照实贴到苏家外墙上,爷有的是办法找到你们,然后弄得你们生不如死……」 小三这话语才落下,突然有道黑影迅雷不及掩耳地从将军楼的屋檐上跳下来,剑尖直逼小三头顶百汇穴。 s龙索突然往上腾空而去,将那一直隐蔽着等待时机暗杀小三的侍卫打偏到一边,而这人好死不死又撞上方才被鱼肠剑给切了的柱子。 于是这一鞭加上一个人再加上断掉的盘龙玉柱,猛烈的撞击后发出「轰」的一声,一根断柱不但拉得另一根也断,甚至大门口顶上那块御赐黄金匾额与两扇大门都一起倒了。小三最后这一鞭,生生鞭到了将军楼的脸面上。 被警告不准插手的小六趴在桌子上,一张嘴开开的,人有些恍惚。 小五胸口还起起伏伏的,有些受不了刺激。 「哥,师兄什么时候学了剑法我怎么不知道?」小六边问边说:「那一手可不是随便打打的,要是我,我都接不了他五十招啊!」 小五平息了一下呼吸后,摇头道:「以前没仔细看清楚,现下看了这一场我才发觉,师兄的s龙索和鱼肠剑根本练到极致,已然如同活物。那在人群里钻来钻去的本事,咱大概还要再苦练个十年才勉强及得上师兄。而且前提是,他这十年内的兴趣就只有烧菜看食谱,没有练功。」 苏家的侍卫全军覆没,接下来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小三猛地转头,[着眼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聂夙。 聂夙那张脸白得和他身上的衣衫有得拚,他捂住脸颊,转身就想跑。 小三在后头喊道:「聂夙,你连人都敢杀了,可怎么只有这么点胆量。当初趁人之危要我性命时不是笑很开心吗?现下竟然跑得比追骨头的狗还快?」 小三任聂夙跑,一直跑,反正这条街长得很,就算只剩一点背影,小三只要看得见他就行。 倒满一地的苏家侍卫还爬不起来,全部都在痛苦地哀号。 小三看着他们,轻叹了一声。「敢动老子,就要有所觉悟。老子是修罗双子的师兄,他俩的功夫是老子手把手教的。杀人前怎么不打探打探敌方虚实?光看老子站在这里而那两只呆在那里没出来帮手,就应该知道这一仗老子是轻松打的了。见过蠢的,可没见过这么蠢的。苏谨华叫你们来送死,你们还真的来死。」 随后小三又捡了把剑,抬头看聂夙已经跑到只剩一个黑点了,小三拈了拈那把剑的重量,而后高高举起,猛地一出力,顿时银光骤闪,银剑如流星般往聂夙那方射去。 过程没有多久时间,只听见遥远的那端传来一声:「啊!」,聂夙竟就这么被小三扔出的天外来剑射穿了肩膀,整个人被插在地上,痛得冷汗直流,无论如何爬也爬不起来。 小三慢慢地走到聂夙身旁,用力地抽出钉住聂夙的剑,再抓住聂夙的脚踝,缓缓地将聂夙给拖回来。 小三有些喘了。是,他也是人,是人自然就有弱点,只是他的弱点不在武功招式这些外在形式,而是在内。 三爷瞬间火力全开时那可恐怖了,光是气势就可以把你压死。 可三爷的弱点就是,快狠准皆俱,但,不持久…… 对,三爷不持久…… 内力不持久…… 聂夙脸上和肩膀都受了伤,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毕竟血流了一堆。 光三爷把他射倒后再从那处拉回来,长街这一条直直的,似带状的鲜红色,就让人有聂夙快活不久了的感觉。 小三把聂夙的脚给放下来,左看看右看看,觉得怎么看就是不顺眼,也不知道苏远远眼睛是被屎糊得多厚,才会到现下都看不清楚这小子。 三爷伸出脚,朝着聂夙这里踢一踢,那里踩一踩,然而就当他抬起脚要往聂夙脑袋踏下去,永远了结了这个家伙时,却顿了一下。 聂夙在哀号。和四周的侍卫一样哀号。但聂夙受的伤可算是轻的了。 别人是伤筋骨丹田,他才不过皮肉流点血罢了,却叫得好像要死了一样。 小三弯下腰,左手一巴掌得聂夙晕头转向,冷冷道:「这巴掌是替我家小五赏给你的,多亏了你,他差点魂归西天。」 接着反手又一巴掌,得聂夙头昏眼花。「这巴掌是替我家小六赏给你的。他两兄弟同心,小五受的伤有多重,他就有多痛。」 最后小三一脚重重踩上聂夙的脸,聂夙「呜哇」一声,小三的脚离开时,聂夙鼻孔的血争先恐后地冒出来,连鼻梁也歪了。 「这一脚,是老子赏给你的。他们两个老子从小养到大,花了多少心血才长成今天这样。你敢动老子的心头肉,就要有比死还惨的觉悟!」 跟着小三朝已经没门了的将军楼里喊了一声:「那个谁,拿条麻绳出来。不用看了,就是你!快一点,老子没耐心!」 将军楼里没一会儿立刻跑出了一名小厮,战战兢兢地将麻绳呈给小三。 小三一拿到麻绳后,抓住聂夙的双脚就是一捆,绕了好几圈捆得牢牢的,然后抬头寻找可以挂人的地方。 他左望望、右望望,最后锁定将军楼每一层都会往外延建的飞檐,而后抓起聂夙,轻功一使,跃到了贴着金箔的屋檐边。 小五、小六仰头看着小三,只见小三心情挺好,先挂好麻绳,接着把人头下脚上地往下一扔,惊得聂夙又叫又骂后,才满意地站在旁边欣赏这片风景。 「苏三,立刻把我放下!我聂夙在京城也算有头有脸的人,怎容得你这般作贱!若是不立刻放了我,待我脱逃,肯定招全人马杀得你无处可逃,再让你体会我今日受的这番耻辱!」聂夙边喷着血边说话,鼻血倒流,从鼻孔沿着歪掉的鼻梁滑过额头往下滴。 小三看得挺乐的。可面对聂夙,他却又道:「你以为今日就到此为止?你当真觉得老子有这么好心,就结束在这里?」 「你……你又想如何!」聂夙牙齿忍不住抖了起来,发出喀喀喀喀的声响。 此时只见小三慢条斯理地把鱼肠剑从鞭子上头解开塞进怀里,而后甩了甩s龙索,接着他望着聂夙的脸蛋慢慢漾起笑容,那笑容深深的、阴森森的,而后便是s龙索卷起了风,一鞭一鞭地往聂夙身上打下去。 每一鞭,都会留下一道鞭痕,碎掉部分衣料。 小三就这么勤劳爽快地鞭,而且专往裤子上鞭。 聂夙恐惧之余连害怕都忘记了,直吼道:「你想干什么、干什么!」 三爷愉悦地说了一句:「等会你就知道了。」 结果当小三停下鞭子,欣赏自己的杰作时,不远处屋顶上不怕死趴着看这战的勇敢看官都「噗」、「噗」、「噗」地笑出来。 聂夙上半身的衣衫除了一圈剑孔、满是鲜血之外,可说是完整无缺,然下半身就不是了。 苏三那条鞭子几乎把聂夙的裤子都鞭没了,只剩胯下那点布料大发慈悲地留着,不过基本上留不留都差不多,秋风瑟瑟一吹来,亵裤翻飞间,几乎能看到那啥姑娘大婶见了会瞎了眼的东西。 聂夙的腿这时是一圈白,一圈红,白的是腿原来的颜色,红是鞭子扫过的痕迹。这等羞辱,让被倒挂的聂夙激动得整张脸都充血,不停骂着小三。他长这么大,可还没受过此等侮辱! 聂夙吼道:「苏三,你简直不是人!任何有羞耻心的人都不该做出这样有辱斯文的事来。」 三爷得意地「嘎嘎」笑,弯下腰和聂夙面对面,道:「『有辱斯文』是什么?三爷粗人一个,听不懂四个字成一句的。」 两人之间太过靠近,聂夙张嘴一口血欲往小三脸上啐去,可小三却早他一步捏紧聂夙的嘴,让那些血倒灌了回去。 血往鼻腔冲,滋味非常不好受。没一会儿聂夙整张脸就因为无法呼吸变成了猪肝色,狼狈非常。 底下那些侍卫们原本已经无事了,人家是奉命而来,这年头生活不易,小惩小戒也就算了。 谁知那些人中竟有两、三个重新握剑,右手毁了就用左手,死死看着小三,而后趁小三分心调笑聂夙之际,一跃而起,举剑便是最猛烈的杀招,欲下杀手。 小三这时放开聂夙,而后一拳往聂夙的脸狠狠揍去,聂夙又从嘴里喷出了血,血中还有几颗掉下来的牙齿。 那三人立刻停住,就停在屋檐边上,没敢再往小三那头跨上一步。 小三「呦呦」地叫了两声,蹲在聂夙身边,[了[眼盯着这个人。「原来还真不能小看你!旁边这几个是你安插在苏家里的人吧?右手都几乎快断了,还想着救你!你挺能干的啊,可就不知苏谨华晓得你安排细作在他身边后,会怎么想?你知道的吧,他疑心病可重了~」小三意味深长地说。 他声音虽不大,但让那些苏谨华的侍卫听见便也得了。 聂夙急急把嘴里的血全吐掉,立刻反驳道:「苏三你别想要挑拨我与楼主,我身为他的半子,怎会做出如此事来!」 「你连亲弟弟都敢杀了,这点事对你而言简直再简单不过。」小三道。 「什么!」血流满面狼狈不堪的聂夙听见小三说的话,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小三摆了摆手,意思不再理会聂夙。他站了起来,把鱼肠键别在s龙索上,朝那三个侍卫看了一眼,接着无聊地把玩那柄切骨头像切西瓜一样简单的古剑,语气慵懒地道:「想死的就过来吧!原想大发慈悲留你们一命,可你们却还想着救这孽畜,他是给了多少的银两收买你们,许了你们多好的未来,才让你们三个昏了头,不自量力想和三爷我对着抗。」 那三人被小三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惊着了,其中一个没踩稳,往后退了半步后直接摔到地面上,另外两个面面相觑,而后在小三说:「相逢自是有缘。千年修得共枕眠,百年修得同船渡,十年修得断颗头,一年修得废条手。第一鞭出次见面嘛,客气客气断条手,第二鞭优待都给过了,是不是要来试试断颗头?」 小三语毕,同在屋檐上的两人对小三一拱手,接着立刻往下跳,跑得无影无踪。 而那些被小三虐残了的苏家侍卫自知比不上小三,又见聂夙被整成那样,心都死了,于是只能一个搭着一个,先将伤处包扎好不再流血,才整群走掉。 到了这地步,聂夙面如死灰,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所有的仗望就在苏谨华身上,现下连苏谨华手下最厉害的侍卫都敌不过苏三,那他还有什么盼头呢…… 第六章 小三虐完聂夙后,整个人舒爽得不得了,之前憋在胸口的那股怨气消了些,可这还只是小菜一碟,不搞到聂夙在京城无法立足,他就不叫百里三。 跳下屋檐走回将军楼对面的房子,小五、小六立刻迎了上来。 小六那眼睛亮得不得了,小三这一手,简直让他崇拜到无以复加。谁晓得鞭子还能那样使的,长短皆可破阵。能在一丁点的细缝里拐弯打人先不说,后来一招直上云霄,鞭子也没花力气就这么往上窜去,那s龙索简直成神鞭了。 小五也十分惊讶。他虽知道小三的鞭法早练得出神入化,在将军冢中就有所体会,但将军冢暗无天日只靠几支火把根本照不明,现下太阳日当中这么甩、这么转,还有那气势嚣张、得意洋洋、谁挡杀谁的气魄,一下子就把小五给迷住了。 师兄不愧是师兄。小时候看他洗衣煮饭、种菜之余还得修房子,每天晨起就忙到晚,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谁晓得他竟这么有毅力,煮饭煮到一堆人跟在他屁股后头三爷三爷地喊,武功练到发脾气时所有人一见他就连忙绕道而行。 小三不是那种聪明绝顶,靠天赋胜过一切的人。这点小五、小六都知道。 可他倔,并且从不认输。 煮菜一次不行就煮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习武也一样。以勤为底,不以拙为耻,日复一日不死心的练习,最终造就了现下这个百里三。 小五、小六原本就很佩服小三。只大他们两岁,懂得的却多出他们千倍。 三师兄原本就有仙人之姿,如今在他们眼里又升了一层,已然成佛,不但不可随意侵犯、更是神圣不得恣意亵玩。 小三进屋后才往椅子上一坐,小五立刻斟茶过来,小六也蹲下捏捏小三的腿。待小三喝完一大杯茶,小五又端了盘剥好的栗子过来,小六则换了个地方,轻轻小三的肩膀。 「栗子好吃吗?」 「力道还可以吗?」 这回双子同时张嘴,却说了不同的话。 「嗯~」三爷很满意。打完架回来有吃有喝还有人松筋骨,真是人生一大享受。 秋风吹来,吊在将军楼屋檐的聂夙似死了一般,让风吹得摇摇荡荡,却没再喊什么救命,或威胁小三要他放人这话了。 小三两脚搁到桌上,看着这幅赏心悦目的景象,原本狭隘只知道报仇的心也重新打开看了这世间一眼,而后靠着椅背懒洋洋地说:「早就警告过他别乱来了,真是。听不懂人话的结果就是得要这样吊起来,让血往脑袋冲冲,才能清醒清醒。我记得当年阿勤和你们也是这般吊一吊,没多久就吊乖了。」 「是啊!」双子同声道。 「这还只是开始而已。」小三嚼着栗子,两颊澎澎的,又因动武的关系让原本没什么血色的脸颊现下显得红扑扑。 今日的衣衫也是灰色。小三在这些细节上通常不怎么关注。 可光是那双大眼,加上如同松鼠般拿着栗子一颗一颗啃,还脸色粉嫩的模样,整一个就是个邻家少年。无害的那种。 但前提是,别惹毛他。 小三这个人,和气的时候比你亲娘待你还好,可抽风起来,阎王殿的十殿阎罗看过没? 没? 那没关系。 看三爷就行了。 绝对可以让你看得鬼哭狼嚎,回家找娘安慰去。 小五问道:「师兄,你打算让聂夙在那里吊多久?吊太久没东西吃,很容易就死掉了。」 小三估摸着小五、小六在苏家村里受罪的时间,开口说道:「就吊他十天!十天内无论谁来,都不准让聂夙脚上那条麻绳解开。」 「如果苏远远来……」小五问。 小三毫不犹豫地说:「一样!」 「那如果那个苏啥?就苏远远他那个爹来呢?」小六问。 「苏谨华若还顾着将军楼等同苏家颜面这回事,便会来探,可这脸丢得大,聂夙这事包准明日便传遍朝堂与京城,所以他也可能不顾苏远远的面子,直接让人杀了聂夙,一了百了。」小三想了想后,说道:「别正面与苏谨华冲突,那个人是老子的,老子要留到最后一刻再对付他。你们一样只要顾着聂夙别让他下来就成。」 小六突然说:「对了,我们也不晓得苏谨华长什么模样,他来我们哪认得?」 小三顿了一下,突然笑了。「他很好认。」小三说:「你们只要见着,便会知道那是苏谨华。」 「?」小五、小六不明白小三这说法。 小三不吃栗子了,他让小五又斟了一杯热茶给他。杯子温着手,小三往外看去,似看着聂夙,却又像望着远方。 「我也好久没看到他了……」他喃喃地说。 ☆☆☆ 三爷转移阵地来到了二楼,小五准备了一张长榻、一个小火炉、一壶温着的茶水、一小盘核桃仁,小三美美地往那塌上一躺,便开始翻起药膳来。 过了午,小三没停下来,可看的还是同样一页。偶尔他会比画一下上头药材的模样,然后很奇怪明明看进眼睛里了,等书一阖要把药材与通篇药性背出来时,三样才记得两样。 小三磨磨牙,就和这本书硬碰硬,同一页背上一百遍、一千遍,他就不信没办法记起来。 小三正在皱眉的时候,一楼往二楼的楼梯突然响起脚步声。 他抬头一看,只见前头的是小五,而跟在小五后头慢慢出现的,则是一张看起来熟悉但叫不出名字的老脸蛋。 那老人家起码有九十岁了,怀里抱着个坛子,在看似他孙子的人搀扶下,慢慢走上二楼。 「师兄,这老人家说他与你有约。」小五道。在这之前他那双利眼已经看出两人没半点武功,这才把人带上来。要真是小三认识的人,坏了小三的事情可会很糟的。 年轻人一直没开口,就只扶着老人家。 老人家带着笑容,张开嘴只见一片无牙,带着些口音颤颤说道:「苏……公子啊……你要的酱……油……老朽不负所……托……终于在进……坟墓前……给、给、给您做出来了……」 一听到酱油,小三立刻想起了眼前这个人是谁。 兰州最著名的酿酱世家,胡记酱坊的传人。 小三之前用的酱都是在外头打的,也不是说不好,只是想达到三爷能点头的地步,那得两辈子酿酱的人功夫加起来,才可能做出让小三满意的。 前几年出谷时小三碰到了胡记现下的传人胡老头,也就是已经老到牙都掉光却还不肯把手艺全部传给儿子的这一位。 那时小三和胡老头擦出了火花,对着南方到北方各地有名的酱种讨论透彻。他们两人心中都追逐着一种酱,酱的极致,十全菜谱中说:「不以鲜肉酿,无腥、味清,五年熟而优,豆酿。」的这种只存在梦中的酱油。 最后小三临走前留下了十多张臆测的方子,要胡老头尽量试试看。 他本来早把这件事忘了,谁知酿好的酱油竟在今日找上 恋耽美 分卷阅读41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门来了。 「g,」小三一见胡老头皱皱的脸,感慨道:「你还没死啊?」 胡老头说:「你……你死了老夫都还死……不了!」 说罢这二人大笑几声,接着小三叫小五移了张桌子和椅子过来。 胡老头坐好后,带着兴奋说道:「可……看好了……这就是老……头子亲自做、做出的……逸品……『五年酿』。」 老朽的手慢慢将坛子口的木塞抽掉,几乎就在同时,一阵淡淡且带着咸与香的酱油味道缓缓地飘出来。 在场的人深深一闻,都觉得这坛酱油并没有其它酱坊那种又浓又呛人味道。酱太浓会抢味,酱太咸加水则失味。 每道菜肴都有主菜与配菜,就如红花与绿叶,红花虽美,但无朴实绿叶相称,便凸显不了花的娇艳。 小三以指沾了一点五年酿,先是进闻,后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正当他欣喜这酱完全就是他想要的味道时,却听见旁边有人吞了口口水。 小三往声音来处望去,只见小五看了他一下,而后立即转过头去。 小五的那一眼很明显,就是在说:『谁叫师兄你伸出舌头舔手指的,我那么喜欢你,当然会情不自禁咽口水啊!我是无辜的!』 小三哼了小五一声,才朝胡老头道:「哪条方子成功的?」 胡老头说:「最、最、最、最……简单的那一张。」 小三想了一下,皱眉。「是以黑豆制曲,海水制盐、山水制糖、泉水制酒,再与石豆迭加酿制的那张?」 「是。」胡老头笑着点头。 小三也笑了。「你这『五年酿』来得刚刚好,我恰好种了些米打算卖饭,有这『五年酿』,做出来的臊子酱加上米香,那可真是会馋死人了。」 听见吃的,胡老头眼睛就是一亮。小三的厨艺他可见识过,但那是五年前。就不知道五年后的他,在厨技上又增长了多少。 「你带了多少『五年酿』来京城?」小三问。 「三大瓮。」胡老头这回没喘气没结巴了。 「这三大瓮我要了,」小三说:「包括你兰州酱坊里的那些,快快传书让人运过来。价钱你开,除了『五年酿』以外,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胡老头这时却安静了。他一双混浊的眼睛看着小三,让小三等了好一会儿后才慢慢说:「你……要全部的……『五年酿』不、不是问题……银、银、银子我都可……以不收……唯一条件……是、是、是……我要吃你做的饭!」 小三嘴巴稍微开开,后来又马上闭了起来。接着他才道:「那有什么问题!老朋友!」 「老朋友!」胡老头笑。 小三也笑。 方子是小三给的,虽然并不完全,但能成功酿出「五年酿」,使其飘香万里,胡老头知道,这还是托小三的福。 逸品无价。到时回了兰州酱坊再开,那就是整个胡家在酱坊世家中崛起的那一刻。 ☆☆☆ 因为有胡老头这个意外惊喜,聂夙这个人就被小三忘了。 在「厨」字前头,什么事都可以缓缓再说。更何况现下的聂夙已经被小三整得凄凄惨惨凄凄,他对小三而言根本不重要了。 抱着那一小坛五年酿,小三抄轻功便往米香而去。 到了米香他连招呼也不打一声,无视殷勤朝他而来的阿勤,直接走进厨房里。 厨房里只剩下三个厨子还在练小三教的那道水晶臊子饭,小三一看,问道:「怎么只剩你们?另外两个呢?」 「这……」其中一个小厨子委婉说道:「大概是练了整天太累了,所以他们刚才说要回去休息,就走了。」 「休息?」小三额角微微抽了一下。「外头太阳下山了吗?天变黑了吗?晚膳时候到了吗?明日就要开门营业的店,收钱的厨子居然比老子这个出钱的还早走!」 「要不、要不我去叫他们回来?」小厨子又说。 「不用了,晚点修理他们。」小三来到一口灶前,动作流利地点火开灶,洗米蒸米,切肉丁炸煮等等。一切细节彷佛做了千万次,速度快,铁勺挥舞中带着华丽感,明明衣着朴实看起来就和富家子弟完全不搭嘎的他,只要专注在菜肴上,他便成了这个领域的王者。 小三打开五年酿的那x那,三个小厨子中有人「咦」了一下。发出声音的正是方才一直与小三说话的少年。 「您这酱油是哪儿打的,我从没闻过咸香气味皆足,却又带着淡雅香气的酱。」少年有些激动。 「兰州胡家酱坊的『五年酿』。」小三说:「我之前买的那批酱油全堆到水上龙宫去,现下起这里的酱油全用这种『五年酿』取代。酱瓮之后会陆陆续续送来,第一批有三大瓮,应该足够你们用。还有,待会看我怎么做,再熟悉一次。今日你们就待在这里练,晚点回去。明日开张虽然估计人不多,但也容不得一丝失败。米香这店很重要,招牌如果砸在你们手里……你们应该知道我性子的吧!」 三个厨子连忙应:「是!」 接着,小三在肉臊子瓮与五年酿中来回看了十数次,最后想起方方尝到的酱油味,于是舀了一勺半加进肉臊子里一起煮。接着闻了闻肉臊子飘出来的味道,又算了算要相配的米饭,立即再舀了半勺进正以大火滚着的瓮里。 等待,是最折磨人的小东西。 小三后头一群人拚命张大鼻孔吸着厨房里独有的香气,肚子咕噜咕噜声此起彼落。原本这样的味道今天都闻了一整日了,可小三最后最后那一换,顶级的厨艺、顶级的食材、顶级的酱料,遂做出让人垂涎三尺,谁也比不上的菜肴。 即便,小三教他们的每道功法皆与自己所做的一致。 可那些细腻到得以经验累积才能得来的技巧,这些小厨子还差些,火候不足。 饭好臊子肉也成后,小三二话不说直接白饭添碗,淋上以五年酿提味,使得味道更盛以往的臊子酱后,筷子拿着随意搅拌一下,便大口大口往嘴里扒。 酱油味焦香浓郁,以鲜肉为底熬出的卤汁多一分太咸,少一分太淡,味道琢磨得完美无瑕,说不出是肉臊子衬出了米饭的香甜,还是米饭衬出了肉臊子的好味道。 小三边吃边点头,然后往旁边桌子坐上去。 他脚踩着板凳,屁股就在桌面上,姿势极为不雅,可和这令人疯狂的水晶臊子饭比起来,不雅之类的词汇,早在众人跟了小三以后,就把它抛到八百里以外了。 依三爷所言:这世间唯有「食」字最重要,其它的金银财宝美女俊男啥的都是浮云! 浮云啊浮云! 看着伙计和厨子抢成一团,小三扒了一口饭,拿筷子往那边直点,张嘴饭粒乱喷地喊道:「喂喂喂!别说我没提醒你们,待会儿留两碗给送到将军楼对面那间房去给小五、小六,不然他们要知道饭全被你们吃光,你们就遭殃了!」 接着又说:「唉,看过我那两个师弟生起气来的模样没?其实也不算狠,就老子发脾气时的模样减掉一半便是了。」 朝木桶里挖饭的小伙计往饭桶里探了探,唉呦可怜噢,只剩下两碗饭的分量了。这可咋办?活生生看得见却吃不到,今日要直接饿死在这里了吗? 前头的人看着最后的伙伴眼泪汪汪的,像快哭出来的模样,没办法只好拿了个碗,每人心疼地往那碗拨一点肉丁和白米饭下去,最后小伙计得到那碗饭时因为太感动,于是呜呜呜地鼻涕眼泪流满面,而后在鼻子塞住的艰难情况下,奋力而迅速地把那碗饭吃完了。 一粒饭粒也没留下。 小三边吃边自言自语地道:「就只两碗饭还是太少了,待会儿多做一笼白面馒头过去,省得那两个家伙吃不饱。」 当小三说完,抬头便见无数的眼睛都冒起绿光直直看着他。 有人小声地说:「三爷,既然要做馒头,能不能多做几个?我们也才只吃一碗饭,同样吃不饱啊。」 「吃吃吃,成天就只想着吃!」小三开骂,嘴里饭粒再度胡乱喷。「老子又不是你娘!干啥吃饭找我、吃馒头也找我。你们是没银子吗?老子所有金子银票都砸在这里了!进城后左拐三条街有家卖馒头的,那么饿就直接去买。」 「但是吃来吃去,还是三爷的手艺最好。那间馒头店的馒头根本和三爷不能比!」其中一个伙计点出事实。 「我操──人家那馒头做得也不错了。」小三怒指三名小厨子,道:「你们三个等会儿过来看我怎么做馒头,之后三个月就通通做馒头给这些人当三餐吃!好吃?老子也是个有矜持的,你们喊什么老子就要做什么,是把老子当成什么随随便便的人了吗?」 当下围着饭桶的那些小伙计们顿时哀鸿遍野,哭道:「连吃三个月馒头会死的,三爷!」 「死了最好!」小三怒道:「省得老子费心。」 ☆☆☆ 这天忙完也晚了。 小三直接从米香回家,癸子迎他入门后,立刻去准备热水让小三梳洗沐浴。 三爷看见澡盆装满了热水,倒水的癸子还没退出房门,他衣带直接拉开,衣服脱光,而后直接跳入澡盆中,拿起皂荚沾水搓搓,搓出泡沫后就从头到尾洗了个干干净净。 癸子关了门在外头守着,脏衣服被他给收了,正当他看着衣裳上的点点血迹,想着这位主子爷今日疲倦的表情大概是打人打累了时,屋里的小三又喊:「再换一个新澡盆来,水要热。旧的澡盆跟今天穿的衣物都丢了,染了那孽畜的血,再用都觉晦气。」 癸子按小三说的话做了,只是他在为新澡盆注热水时小三就湿淋淋地盘腿坐在床上,浑身光溜溜地,什么也没盖。 全都弄好后,小三便让癸子离开睡觉去,而他自己则头靠着澡盆边缘,感受热水熨烫皮肤的些微次痛感,泡了好一会儿,虽是累得狠了,还浑身懒洋洋的,可意识仍旧清醒,了无睡意。 过了不知多久,门从外头打开,某个人独有的脚步声来到他身边后停伫了一会儿,才发出声音道:「师兄,水冷了。」 小三从鼻腔缓缓地「哼」了一声,表示不想动。水冷就让他冷吧,老子还在寒潭里待过,冷掉的水算什么。 一双手伸进水里将小三抱了起来,转身走了几步路后,将小三放到床铺上。 小三表示脱光光不算什么,以前行军打仗大家一起洗的时候,还不是大伙儿光溜溜的挤成一片,屁股蛋就这么露在外头,一个赛一个白。 小五拿了干净的巾子过来,替小三擦了擦,而后把癸子准备好的亵衣给小三穿上,接着再拿巾子一点一点地把小三那头黑发慢慢绞干。 一切就这么缓慢而自然,小五的手法驾轻就熟,彷佛已经做了好几回这样的事,所以连穿衣服都温柔得让小三没法挑剔。 吹熄油灯,小五爬上小三的床。这看来斯文有礼的家伙原本还躺得好好的,但灯灭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他就侧过身来贴近小三,把小三抱进怀里,朝小三脸颊蹭了蹭。 「你的身上好香,脸也好滑。」小五的鼻息就在小三耳边,可温柔的说话方式却叫小三打了个冷颤。 小五感觉到了,他轻笑了几声。 「笑个屁!」小三接着问:「你弟呢?」 「师兄老是关注小六,没怎么理我,真让我伤心。」小五声音带了哀怨。 小三又抖了一下,还是不习惯小五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小五接着才说:「小六累了,胡家老爷和跟着他的几个人是小六打点好的,然后他还把胡家的三大瓮酱都搬去了米香,来来回回许多趟,所以回来倒头就睡,根本连招呼都没来得及和我打。」 「他那么多事情做,那你在干什么?」小三问。 「我自然是看着师兄最重要的宝贝,聂夙啊!」小五把小三翻了个身,与他面对面互望着。 而他的膝盖也在此时动作。 趁着小三沐浴后还懒洋洋地没戒心,小五的左膝就插进了小三两腿中间,然后磨了磨,再往上顶了顶,顶到不该顶的地方。 小三感觉一道电流一路从脚掌心往上直窜,窜到天灵盖上。身上所有汗毛也都因此站立,而后鸡皮疙瘩千重浪,一波一波地猛烈袭来。 「你别再蹭我了喔,老子警告你!」小三警戒着想后退,却被小五圈着腰动弹不得。 「师兄……我想你了……」小五放低声音,磁性的嗓音窜进小三耳里,这让三爷的耳朵有些痒。 「想你个头!」小三怒道:「我们今天几乎整天都在一起!」 第七章 虽然熄了烛火,但房里窗户开着,月光正是美好,静谧的银灰流进房里,淌了一地。 这番宁静安详的夜里,小三的竹床上却不安详。 「你知道吗?今天看你一人对仗那么多人,面如桃花却威风凛凛、气势如虹的模样,真叫我既佩服又钦慕。我怎么这么幸运能遇上你,自小与你长大,让你带着我和小六,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呢?」小五轻声地说:「现下想起来,我不怨余家那些人了,躺在乱葬岗里等死的记忆已经模糊。如果那时就知道得先吃过那些苦,才能得今日的你,我必定不怨也不恨,和小六静静等着你的到来。」 「说话就说话,脚不要乱动!」小三斥责完后说:「这就是师父同二师兄讲的那什么『必然』的道理。你们被师父捡到,师父没空带你们所以我接手,没有什么如果或也许的,你们就是应该被我带大。」 小五轻笑一声。「是啊,绕来绕去,我们始终会碰在一起。」 小三不想继续谈下去,他想睡了。秋夜天冷,但当他要起身捞迭在床尾的被子时,小五却没有放手的打算。 「你这不让我取被子又是想怎样?」小三翻白眼。 「今日的师兄光芒万丈、俊秀耀眼,让人移不开眼。我好不容易抱着了你,心里想着要放开你,可手脚不听使唤只想贴着你。」小五说:「冷的话,就抱紧我,或许我们还能做一些事,让师兄身体更热些。」 「你这是没看见我翻白眼吗?」小三认真地问。 「自然是看见了。」小五回答。 「看见了还说我光芒万丈,俊秀耀眼?」小三说。 「是啊,无论如何,师兄都是最好的。」小五句句真心。 「那我挖鼻孔给你看!看你还是不是觉得俊秀耀眼!」 正当小三真的伸出手指要往鼻孔挖的时候,他的手被小五整个握在手里,只露出指尖的部分。 小五借着月光看着小三的修长苍白的手指,一抹心疼从眼中闪过。「那时为了破阵,你十支手指伤裂见骨,当时痛吗?」 「不记得了。」小三说:「忙着破阵救你们的命,哪还管痛不痛。」 「师兄对我们真好。」小五低下头,放开握住的手掌,而后在小三的指尖上一一亲吻。 小三看着小五的动作,突然道:「有时候我真不懂你到底哪学来这些听起来甜腻腻的话。」 「不爱听、不喜欢吗?」小五说:「打从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你以后,怕你不高兴,就只能把一切埋在心底,谁都不能说,连小六也不能。如今好不容易你答应要和我在一起了,我很开心,一开心就满脑子都是你,以前想对你说的话,更是天天萦绕在脑海,与你单独相处时,就想讲与你听。师兄,爱上一个人便是这样,对他朝思慕想,分开的每一刻都是折磨。」 小三看着小五,突然笑了出来。「翻白眼、挖鼻孔你都还喜欢我,那说说你最无法接受我如何做,我现下就做给你看,看看你还喜不喜欢我!」 小五眼底有一抹光亮闪过,他也朝着小三笑。 小五有张好面容,深邃迷人,望之倾倒,但那也不过是表面的东西。 可当这样的面容在眉宇间多了一股人气,所有的欣慕爱恋也全写在脸上,那款款如流水般的细腻温柔,让你真的感觉到你是他的唯一,爱或不爱这种事不用说出口,也昭然若揭。 小三有那么一瞬间看小五的脸看得愣了。 也许是月光太美,也许是他心太累,也许是小五的深情,也许是小五的确很帅。 让这一刻的小三觉得,他真的把小五看入了眼。 日后漫长的一辈子让这人陪他走下去,也许真的不错。 有种暧昧的情愫在彼此间产生。 小三心里最后那道心门打开的x那,小五慢慢靠近他,深深吻了下去。 小三一下子就被小五缠住四肢,还不自觉地扬起头,让小五的舌头狠狠地侵犯他嘴里每一分每一肌 从齿列到上颚,从舌尖到舌背,他甚至让他伸到了喉咙深处,那样一种不适,却让小三感觉像是被点着了火。 呼吸,变成喘息,下身与下身贴着的部分也起了变化。坚硬的火柱磨蹭着他的,在唾液与唾液因交缠而失控地由嘴角流下的那一刻,两人都动了情。 小三对他的小五,动了情。 只有月光的昏暗厢房里,没有火盆,没有被子,却热得不得了。 小三方才才被小五系上的结,又给小五打开来。 小五的吻沿着小三的脖子慢慢往下亲吻,一点一点的在这个人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而后吻停留在小三的胸膛,小五的舌舔舐着胸膛上那一点粉红色的突起,轻轻地咬过后,用力吸吮,或用手指揉捏,或用舌头绕着打转,直到小三拉了小五的一缕发丝,小五才放弃继续蹂躏小三已经红肿了的两处突起,慢慢朝下继续亲吻下去。 先是小腹,后是腰,小五一路又舔又啃的,让小三脑袋逐渐无法运转,只得随着这些从未尝试过的感觉晕头转向的想着:『这家伙是不是属狗的?』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一根骨头,被饿了很久的狗盯上,然后就给咬得乱七八糟的。 『亵裤的带子被解开了……』小三感觉到小五的动作。 『裤子被脱下来了……』小三迷迷糊糊地想。 而后小五的吻慢慢往下,直到含住小三同样滚烫不已的分身。 「呃……你干什么……」小三微微撑起自己的身体,却见到小五握着他那地方,轻轻地吸吮了两下。 这一幕的冲击,差点让小三抬起腿把小五踹下床。 『什么跟什么!那是嘴!是吃饭的地方!怎么可以用来含那里!』小三乱七八糟地想着。 小五在小三想动脚的那一刻实时压制住了小三的动作。 小五柔声说:「不要绷得那么紧,会很舒服的,不信的话,你感觉看看。」 小五说完,就在小三的目光下慢慢地将小三的分身含入嘴里,轻轻动了两下。 小三深吸了一口气,只感觉一阵酸麻从身体里涌了出来,很奇怪的感觉,那让他说不出话来。 小五将小三的分身含得越来越深,抵到喉咙深处后再出来,如此的吞吐动作看得小三头皮发麻,但在这同时却又慢慢升起了一股强烈的快感。小三不得已紧抓住小五的头发,在激烈的波涛汹涌间,忍耐着不让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 玉柱高高挺立着,小五不再逗弄那里,改而往下舔舐,一边将囊袋含入口里,一边用手指轻轻按押着小三会阴的部分。 小三的手有点抖,他揪着小五的发,喘息声已经有些控制不住。 而当小五的手指沾着带着香味的东西从会阴处滑入小三那处洞口,缓缓深入,跟着直接碰上甬道奇怪的某一处地方时,小三猛烈地颤抖了一下,再忍耐也还是爆出了一声:「我操──」 「你在干什么!?」小三差点岔气。 尽管小三已经用很大的声音大吼了,可惜在小五听来,嗓音柔柔软软,眼睛又弥漫着雾气的小三实在就是一副秀色可餐,得赶快吃下肚的模样。 小五说:「师兄不知道,男子与男子用的便是这里吗?」 「不知道!」小三愤怒地喊:「我怎么会知道!」声音仍是软绵绵的。 「那师兄是以为,只用手吗?」小五轻笑。 「不用手是用哪里啊!」 「是用……这里……」小五将手指抽出来,而后把小三的腿往上抬,接着直接用动作表示。他将自己的灼热抵在小三的穴口,然后在凝视着小三的同时,缓缓推进,直到全根没入小三体内。 小三可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方式,他着实震惊了一把,而小五就在这同时,慢慢地在小三体内抽插起来。 最初的时候穴口传来撕裂般的痛,小五进入他身体的下一刻竟又胀了一圈,小三对这种感觉感到头皮发麻四肢僵硬。但想喊停的当口又想起自己答应过小五的话,一生一世、男女情誓,即便两人同是男子,答应了小五他就不反悔,反悔不是三爷的性格。 所以,小三就忍啊忍啊,咬着牙硬撑,任小五压着他的腿,往他屁股插。 起时,是缓缓来的,原本的痛感在过了一阵子后感觉也变了。 小五在抽插之间,顶进去时小三就一抖,有种兴奋到脑子都麻了的感觉。分身拉出来再捅入时,那种感觉便恐怖地迭加了一倍。 直到后来小五把小三的双腿几乎折到他的肩膀上,臀部也因此翘得更高之后,小三发觉小五的的动作竟就越来越快,而且一双深邃的眼睛充满欲念地看着他,急速地喘息的同时,又低头深深吻了他几下,接着腰的晃动力道变得强而猛烈,叫小三脑袋几乎要沸腾了。 洞穴像被用力的侵犯,酸麻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快感。直到小五用力撞击他,如同想把他整个人贯穿之后,小三再也忍不住,在激烈的喘息中,逐渐发出低哑的呻吟。 臀部被小五囊袋拍打的声音,抽插间的水渍声,房里淫靡的气息,和那双黑色眼瞳赤裸裸且不想隐藏的欲念,一切的一切,让小三几乎疯狂。 然而低声的呻吟并不够,小五还想要更多。他将小三翻到侧面,从后头贴住他的背把他圈紧,在小三体内的灼热楔子也因此而猛烈转动,这一举使得小三差点叫出声来。 小五将小三的右腿拖高往前抬,而后又开始猛力地侵犯他。那样的激烈,就像此生不能没有他一般。 小五在小三耳边轻声说:「那堵墙的后头,小六正在睡着。你说我这样一直顶着你,床都发出声音了,小六会不会听见,会不会也想过来同师兄做这样的事。师兄你喜欢小六对吧,我和他轮流一起与你做这件事可好……」 小五还没说完,小三的甬道便激烈地收缩起来。 小三紧闭着眼睛头往后仰,露出那段叫人想啃咬的脖子。 「喜欢吗?嗯?」 小三那处地方开始痉挛,前面的分身也渗出了水滴。 小五不但没停,反而因为小三这般似要泄了的强烈反应而撞击得更猛更快。 小三发出了呻吟,一点一点,伴随着喘息溢出。 小五抓住小三已经开始微微颤抖的前端,而后在那被夹得舒爽不已的地方用力插了近百下。 「啊……呃……」 等小三的分身因无处可泄而胀得通红的x那,小五松开了手,那瞬间,甬道收缩得更激烈了,小五几乎不用动,差点就让小三的内壁夹射出来。 小三泄了。在攀上高峰后整个人坠了下来,觉得浑身无力,但方才那几乎灭顶的愉悦却还没散,将他包覆在余韵里。 小五还埋在小三体内,他不急,他还有一整夜的时光,能与小三共同度过。 他将床褥上小三射出的东西抹了起来,就着这个缓缓地套弄小三垂软的分身,将它弄湿。 小三本来气息已渐渐稳住,可随着小五不断地玩弄他的分身,小三也渐渐又起了反应。 小五咬着小三的耳朵轻声说道:「这次,只能想着我……」 他将热楔抽出,把小三抱起,盘膝而坐,然后让小三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掰开小三的臀,让小三缓缓坐下,叫小三将他还未泄过胀得紫红的分身慢慢吞了进去,直至深到无法再深的地步。 「嗯……」小三发出微微的呻吟。 小五握住他的腰,开始一连串温柔而缓慢的侵袭。 欲仙欲死,直至天明。 ☆☆☆ 小三被轻轻放回床上时已经累到腰酸背痛,屁股麻掉没感觉,连眼睛也睁不开了。 小五之前烧了热水帮小三仔细擦身,又换掉整床被褥与被子,在这些全部做好后,他坐在床沿,静静看着小三的容颜。 从小三微敞的亵衣中看得见深深的吻痕,脖子上则有齿痕,而耳垂也没幸免于难,两边都被咬肿了。 小五拂开小三脸上的细发,低声说道:「累了就睡吧,外头的事我会处理好,你不用担心。」 小三试着想起身,在发觉四肢无力时不仅想,昨晚一整晚他是怎么扛过来的啊! 小五轻轻抚着小三的脸颊,一股淡淡的笑意染在他的眼角眉梢,不说话时容易看起来冷漠冰凉的脸也随之温和,因为他已经跨过小三心里最后一道墙,进到小三心中了。 因为起不来,最后干脆就不起了。小三成大字形趴在床上,狠狠咬着被褥,含恨说道:「畜生啊……一插就插到早上,是想弄死老子吗……」 小五极其温柔地说:「我忍得太久了,一高兴便昏了头忘记节制。幸好方才细看的结果师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后头有些红肿出血,我帮你上过药后,这才得以放下心来。其实这样的事我也是第一次尝试,师兄别不高兴,下回我定不会这般莽撞弄伤师兄你了。」 「下回?还有下回?」小三提高了音量。 「当然有。」小五笑着说:「只要师兄还把我放在心上,自然会有。」 小三连忙说:「那我决定不把你放在心上了,那边有门,劳烦自己走,老子身上有伤,就此不送,谢谢!」 「师兄,是谁说承诺最为重要,一个人如果开口许诺,就要有做不到便不休的觉悟?」小五说着。 「那时情况不同,我这是误入陷阱啊!」小三悔不当初。谁叫他就是爱乱讲话!而且他讲一讲后就忘掉,可听见的人却老是记得一清二楚。 小五看着小三的侧脸,看着第一次被他所拥抱,而从他怀里醒来的这个心爱之人。他说:「是啊,你就是一只误入陷阱的小兔子,而我是永远守在你背后的猎人。」 小三打了个寒颤,怒道:「要说也说个狮子、老虎之类的,老子这模样像兔子吗?还小兔子!」 小五点了个头以后,便一昧地笑,笑到眼睛[的只剩一条线,嘴角弯弯像个弧。 「……你昨天回来时把脑袋放在小六那里忘记拿回来了是吧?」小三说:「笑成这个样子简直和小六那个呆样一模一样。有那么开心吗?」 「开心。」 又说了几句乱七八糟的话后,邻间发出了声响。 「定是小六起身了。」小五摸了摸小三的脸,不舍地道:「我等等会直接与小六出门,你多睡会儿,这两日别外出了。三餐我会交代癸子,因为那里有伤,你这几日要喝清粥比较好。」 小五叮咛了一遍又一遍才走,这简直让小三有种自己是儿子,小五才是爹的错觉。 至于喝粥这档事,小三直接把癸子喊进来改了单子,于是他早午晚膳就丰富了。 且因「卧病在床』的因素(小五是这么对外头说的),他就大喇喇地躺在床上,让癸子一口一口地喂他饭吃。 哼、哼哼! 这个家是老子作主又不是你百里小五,敢只给老子喝清粥? 你是找死吧! 小五、小六晚上回来时,在小三房里待了一会儿。小六讲了一堆废话之后,被小五拎回房里睡了。 半夜小五趁着小六睡熟,又偷偷过来想上小三的床。 结果三爷见始作俑者爬上床了,立刻一脚踹过去,小五连忙护住双腿间的重要部位滚下床,而后才在小三的狠瞪中摸摸鼻子回自个儿的房间同弟弟抱着一起睡。 第二日早晨,小三已经能下床了。 他像老人家一样驼着背敲打着腰慢慢来到准备丰盛的桌子前,缓缓坐在凳子上吃饭。 饭吃完后一段时间肚子开始作怪,于是他又抱着肚子弯腰走到恭桶前脱裤子,准备处理三急中的一急。 然而就在想出来之间他用了一下力,突然屁股一痛、菊花一紧,他才知道小五为何交代癸子这几日让他喝 恋耽美 分卷阅读42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粥。 操蛋喔──他那里因为被小五从晚上捅到早上,不但肿了、还有裂伤见血。所以只要一用力,伤口就会裂开,但出恭哪可能不用力? 于是就在这痛、用力、裂开,痛、用力、裂开的循环底下,小三整个怒了,怒到七孔生烟,怒到想要拿鞭子鞭烂百里小五的屁股。 可是,唉~ 目前这个塞住出不来的问题比鞭烂小五的屁股更加令人着急,也更加让人难受。 习惯成自然的事每天每天做都不觉得有什么,可当它现下堵住出不来了,那种感觉真是叫人浑身不舒坦。 三爷提着裤子在房里走来走去,眉头深锁,脸带肃杀之气。 直到他转了十几圈后突然想到他家小八赵小春日后定会名垂千古之作,疗伤圣药「血见愁」时,眼前彷佛出现了曙光,曙光则带来了希望! 小三在房里翻箱倒柜,终于挖出了一瓶血见愁。 他裤子拉下倒药一抹,这才松了一口气。 当初小五肚子被枯树枝捅了拳头那么大的一个洞,靠这血见愁就治好了伤。 三爷就不信他屁股蛋上的那个洞小小五那么多,小五给对穿了都能医得好,他的就不行! 哼! 是夜,小五、小六回来时照旧先过来和小三聊废话,待两兄弟回去睡了以后,万籁俱寂,小五又偷跑过来想和三爷一起睡。 谁知这次三爷一脚就踢上了小五,直接把他从床上踹到了地上。 三爷走下床,居高临下睨视着小五,然后用力在小五裤裆上狠狠踩了两下。 小五痛得身体几乎要蜷曲起来,但当三爷还不解气想踩第三下时,才碰到小五一点而已,就立刻后退十步,又怒又呆地问道:「你、你怎么硬了!」 小五用一种可怜又哀怨的声音说:「因为师兄你踩我啊……」 「我踩你你应该痛才对!」三爷无法置信地说。 「因为是师兄踩的啊!又痛又舒服,所以踩着踩着,就硬了!」好青年小五面貌良善地解释。 「无耻之徒,被踩成那样也会舒服!」三爷指着门怒道:「妖孽,还不速速离开爷的房里。你要硬找你弟硬去,爷恕不奉陪!」 小五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衣服。他望着小三笑道:「师兄真可爱,像极了纯洁的小白兔。」 三爷怒骂:「你才小白兔,你全家都是小白兔!还不快点离开!」 「好、好!我全家都小白兔,小六和我都是小白兔。」小五听话地转身离去。 三爷这才慢慢平复心情,而后往床上倒,继续睡觉。 而后第三日,托血见仇的福,三爷的伤果真好了,于是被堵住的地方也狠狠用力地通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真是可喜可贺! 因为如果再不通,三爷就想杀人了! 第八章 这日早上,小三终于又再踏进将军楼对面那间布装里。 他的气还没消呢,一路上都没和小五讲话,只有小六开口时,随便应两声。 小三站在布庄门口,双手负于身后看着依旧被吊着,随风晃荡的聂夙,问道:「这几日有人来救聂夙吗?」 「有两波人。」小六说:「第一波颐指气使地叫我们别得罪将军楼赶快把聂夙放下来,否则没好果子吃。然后我就把果子都给他们吃了!打得哀天叫娘的。软蛋!第二波则是一来就往我和哥动手,结果被哥打残了后,给天干地支丢到苏家门口去。嘶~哥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下手真狠,根本上就是一鞭子一个人只剩半条命。」 小三点点头。他心里知道,小五那是被他踹下床踹了太多次,心里头受伤了,所以才拿那些人补回来。 正当这时,小三突然听到了一阵咒骂声: 「苏三你这无良厨子、竟敢把大爷吊在这里风吹日晒雨淋,没心没肺,连肝都给狗啃了!一滴水一粒饭都没给,你这缺德的东西,大爷回去后定召集人马来砍死你!」 小三仔细看了一眼,才发觉聂夙身旁不知何时竟多了两只随风晃荡的小少年。一个面露凶相骂不停,另一个则闭起眼睛抖个不停。 「他们是谁?」小三记姓不好。 「是米香开业那日,溜走的两个厨子。」小六说:「他们勾结了船家,打算隔日天亮船家开船时偷偷离开京城,不过没多久便给天干地支捆回来了。我记得师兄说过要好好教训他们的,就也把他们挂了,跟聂夙一起没饭吃。」 小三点点头,但听那个自称大爷的一直吼一直叫,便拿起桌上的栗子,弹指射出,直接打上那人的鼻子。 「唉呦我地娘啊~」少年眼泪差点喷出来。「你这个有武功的欺负没武功的,简直灭绝人性!苏三,你没心没肺没肝没天良!」 「吠够了没有?」小三亮出手里的第二颗栗子。「再多叫一声,老子就把你的脑袋射个对穿,再把你放水流,看你爱流到哪就流到哪。」 小三的表情可不是开玩笑的。那名大吵大闹的少年当下立刻闭起嘴,不敢说话了。 小三看着两个少年说:「当初五大世家斗菜,是我作的见证。你们几个做出来的菜真是丢死五大世家的脸,每一道都不能吃。五大世家如今人才凋零,只待你们掌权的那一日,先人荣耀便会瓦解在你们手里。 若不是邀我去的老头过来为你们说项,我自找麻烦才会把你们留在这里。你们以为米香是什么?一碗饭又有哪处值得你们下心思?我今天就告诉你,那碗饭学的就是基本功! 老子今日能站在这里,姿态比你们高,那是因为我煮过千桶饭、万桶饭,吃过千种米,辨过万种稻。日复一日从不懈怠,才能让你们的族长折服,把你们交托与我。 小子,你们日后要当的是五大世家的掌权者,每一脉留下来的食谱精髓,得靠你们延续,也只有你们能延续下去。出来之前,各自家里的族长说过什么你们可还记得?『生死存亡就靠你们了』,而你们,有没有日后回去当族长,将本家菜式流传下去的能耐和体悟?」 那个莽撞的少年咬紧牙关,闭起双眼后怒问:「几个月来只让我们煮饭炖臊子,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打算教我们其它的东西?」 「等时机。」小三说。 「什么时机?」少年问。 「等你们开窍,等你们知道厨之意涵为何,等你们了解煮饭不是做苦工,我便教。」 少年突然用力睁开眼,眼里布满血丝。「不藏私?」 「哪来功夫藏私!」小三道:「我只怕我教的,到时候你们五个没一个跟得上。」 那少年胸口大力起伏了几下,遂安静了下来。 另一边一直抖着的少年则颤着声音带着哭腔说:「三爷哥哥,我也知道错了。我不应该因为想我爹我娘了,就也想跑回去。你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我畏高啊,要喘不过气来了。」 那少年年纪较小,生得一副白净模样。 然当他脱口而出「三爷哥哥」这词时,正在喝茶的小六猛地把茶水都喷了出来。「噗」地一声后,在后头无声地笑得东倒西歪。 小三转头看向小六,语气淡淡地说道:「笑什么笑,你也想上去吊吊看吗?还不去把那个小的的绳子松了,丢进二楼里。」 小三和小五说了句:「后日再把他们放下来,这段时间就让他们好好想想自己身上背负着什么。」 小三接着就不管事了,拿出他的厚厚药膳书,走到二楼躺在榻上看。 因为天凉,所以小五早一步把二楼的窗子都关了,以免小三到时在此处看书时受寒。 如果窗子打开,那小三应该可以看见因为肚子饿又没水喝的聂夙翻白眼昏过去,被秋风吹得摇摇晃晃的模样。 也可以看见,那个年纪大一点的少年摆动身体,用力往聂夙身上撞,而年纪小一点的少年,拿着跟木棍小心翼翼地探出二楼栏杆外,打一下聂夙后缩回来,等气息平稳后又往外打一下再缩回来的模样。 京城里的人都在传了,聂夙是个坏人。 他说他为了救三爷他们因此失了整条左手臂那是假的,他把三爷和三爷的两个师弟弄死,意外受伤断了左手那才是真的。 三爷的死讯传来时,他们还掉了几滴眼泪。因为三爷虽然成天凶巴巴只会骂人、吼人、指使人,但他们都看得出三爷其实是好人。 好人不该这么年轻就死的,坏人才应该快快死光光! 那他们才可以学成厨艺后回家,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 隔日上午看了点书,中午出门时小三和小五、小六没往将军楼去,而是直接到米香。 将军楼那头的聂夙有天干地支看着,想救下聂夙,还真是不太容易。 而米香开业小三却没出现过一次,方才才突然想到,得去看看。 小三到时应是中午用膳的忙碌时刻,可米香里却只有两、三个客人,这两、三个还是附近的农民,闻香而来后实在嘴馋忍不住,才坐下来吃一碗饭的。 「三爷。」账房先生正在算帐,看见小三来便喊了一声。 「刚开业,生意好像太冷了些。」小六替他家师兄感到忧心。 「冷清不冷清的无所谓,反正我开这间店又不是要赚钱。」 小三说出这话时,小五、小六都愣了一下。小三的手艺出了名的好,他的店哪可能有不赚钱的道理。 小三才要往厨房去,待在柜台边的账房先生立刻喊道:「三爷,这儿有账本要您来看看。」 小三甩了手,说道:「看帐的事找秀才去,三爷我不管那些的。」 账房先生捧着帐簿过来,说道:「这事我和他都做不了主,不过就是两三句话的事,三爷您听听,下个指示便成。」 小三揉了揉额角。「给你三句话的时间,说吧!」 账房先生指着账本说道:「现下还在是初期,您说了不用大肆声张所以来客也不多。但估摸一个月后米香做起了口碑,账面打不平,就开始吃力了。」 小三什么都不多,最多的就是百两百两一张的银票。不过之前买地盖房子,拿出谷的几乎都花掉了,现下只剩十几张。不过知道这个问题后,他想都没想便道:「到时去水上龙宫找流朱要,别跟她客气,需要多少就拿多少。」 小三说完,一转身却见小五、小六疑惑地看着他。小三知道这他们不了解这事,遂道:「水上龙宫是你们师姐的,听说请达官贵人去那里吃饭忒有面子。龙宫刚在谈的时候,就定了营利有八成要给谷里。她既然喜欢到处堆金山银山,我也就顺道把她的银子牵出来溜溜。米香将来不会只是一间简单的店,我把她的银子用在这里,也是当给她积积福。」 小五、小六这才点头。难怪小三对米香的事特别上心,原来这间店不是开来赚钱,而是开来花钱的。 小三接着入了厨房。 厨房里只有三个半大不小的少年正围在一起嘀咕个不停。 「啊,三爷!」其中有名少年看到了小三,喊了一声后,所有小厨子瞬间立刻站起,朝小三鞠躬。 「免礼退下。」小三单手一挥,气势凛然地走到一旁坐下,问:「我知道现下客人才小猫两、三只,厨房没什么好忙的,但上工的时间围在一起讲话是干什么,没事做不会练刀工吗?」 三个少年推来推去,最后被拱出了一个人。那人带着小心翼翼的神情,走向小三几步,然后问道:「三爷,你这次换了胡家酱坊的酱,米饭和猪肉又是最新鲜、顶顶好的,可却卖得这么便宜……米香……不会做几个月就倒掉吧?」 小三哼哼两声说道:「胡家酱坊的酱是我和胡老头整出来的,他又不收我银子、米香的米是我的人亲自栽种的,也用不着多少银子,最花钱的不过是猪肉而已,反正银子的事情轮不到你们关心,账房先生自会处理的。」 又有人说:「胡记酱坊这五年酿酿得可真是好,胡师傅又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酱匠,三爷能透露一下这酱是怎么做成的吗?」 看着这些小厨子满脸的求知欲,小三遂点头道:「好一点的食肆都用加入血、肉酿制的酱,以为好,但我不认为这般能出珍酿。之前在游历期间遇见胡老头,两人就此争论研究许久,却也意外瞧出了点门道。之后他以黑豆石豆等豆类为主,不加入一滴血、一点肉。后用胡家专门的手艺制成,在地窖中尘封五年,才得如此珍贵的『五年酿』。」 小三这也算是授业了,所以三个小厨子认真地听着。包括最近才学着如何能煮出让师兄吃得下的饭的小六也听得很专注。 「简单的菜式,其实最不简单。因不以太重的调料下去遮掩,是以一眼可看好与坏,一口能尝鲜与败。」小三最后一句话,问道:「这样明白了吗?」 「明白了──」小六同那三个小厨子开口。心里一边想着做菜真不简单,一边又想到要操持管理神仙谷大小事还得苦练厨艺和武艺的的三师兄,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啊!? 实在是太厉害了。难怪谁见了他都得喊一声「三爷」,师兄的本事的确堪得所有人这般称呼他。 米香这间店就开在京城近郊,周边不是低矮简陋的房子,就是一片又一片麦田。 这地方空旷,天气晴朗时可以看见远处的山脉,下雪时就成了一望无垠的冰雪原地。 小三选定在这里展店是有原因的。 第一,京城没这么广阔的地可以让他盖米香,他的米香要大、要敞亮,客人最多时可以来到百人以上,也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这头的厨子得要五个才应付得来。 第二,这块地是回京必经之所,离京城大门不过就一条长街左右的距离,位置极好,当初为了拿下这处盖饭馆,小三可没少花功夫。 马车哒哒声在米香门口停了,车厢里走出了个年纪大约七十多的老人家。他头发灰黑,胡须却全白,待替他驾马车的随从将他稳稳扶下车厢以后,老人抬头看了看眼前宽敞明亮的食肆,嗅了嗅随风飘来的臊子肉香,便点头,让随从扶着他入内。 老人有脚疾,走路一跛一跛地。 正坐在角落无聊地翻着药膳书的小三一抬头见到了进来的客人,这才想起小饺子家的事,连忙问道:「糟,我带回来的白虎骨头放哪去了?这阵子事情一多竟然把这事忘掉了!小饺子那双腿还等着靠虎骨酒过秋冬呢!」 小五回答道:「小春跑哪里已经寻不着了。我问了常和师父联络的小七,他那些信鸽没多久就把师父写的药方送过来。白虎骨已经全交给回春堂制药酒,可还需等半个月才行。半个月后我让人快马加鞭送到岳家村,师兄不必担心。」 小三听完小五的话,点点头,继续背他的药膳初篇去。 坐在离小三不远处那位老人带来的随从则拚命想听有什么药方能止寒气入骨之宿疾的,只可惜小三、小五只讲了大概,就没声音了。 老人坐下之后,店里的小二随即跑来招呼客人。小二带着笑,背挺得直直的,开口声音宏亮地道:「客人第一次来米香吧!要不要尝尝我们店里的招牌『一碗饭』?」 「一碗饭?」老人问。 「是,一碗饭,入秋后有热茶招待,春夏时则换成凉茶。」小二这般说。 「还有没有其它菜色可点?」老人问。 「没有,」小二还是笑容可掬地答道:「米香就只有这个招牌菜,没有其它的了。客官尝尝吧!我们家的师傅是从江南五大食家出来的,手艺绝对不差。」 「江南五大食家?」老人的眼睛亮了亮。「好,那就来两碗。」 「谢谢客官──」小二打开嗓门朝厨房喊去。「师傅两碗饭!」接着便替老人家斟茶递水。 而对不与主子同桌的随从,小二也招呼他坐在老人斜后方的座位上,好让他能安心看着自己的主子。 小五听得这小二讲话实在伶俐,再看看其它抹桌子的小二,竟看出些许不同来。 「习武之人没有向常人弯腰的习惯,师兄你打哪里请来这些人的?」 小三很潇洒地应了声:「不、知、道!」然后继续刻苦读书。 他只有在买地还有抓着那几个小厨子学着做饭时费过功夫,之后便启程去将军冢了。接下来的事情又不是他处理的,他哪知道小二打哪来? 两碗饭一下子就端出来了,老人家方才就闻见这味儿鲜,但等端着碗朝水晶肉臊子饭吸了口气后,整个人的眼睛都[了起来。 待先翻出底下的米饭,见这饭粒粒分明晶莹剔透,再闻之,香气逼人,彷佛泡在六月的湖水里,让人全身舒畅。 接着挟起臊子肉,只见这肉丁分三层,第一层有着绵密的口感,第二层如水晶般隐约闪着光辉,第三层瘦肉软嫩,配上碗边一小片大火炸起的澎猪皮,只看香与色便知只有精湛的手艺才制得出。 老人本以为能做到这境界已是非常厉害,但当他扒了一口饭,再扒了一点臊子,又咬了些澎猪皮,三者在嘴里合而为一,刚开始是臊子香衬出米香,还有酥酥的猪皮颇有口感,再嚼了几口后,米饭的香甜被咬出来,强烈却舒适的味道衬出些许的臊子香,整个的滋味层次分明,这小小的一碗饭,简直搭配得天衣无缝、毫无缺点啊── 老人吃了一碗后,又点了一碗,直到吃到第三碗真的撑了,才摸着肚子满足地喝起热茶,甚至连从来不苟言笑的脸也绽出如春天般的光芒。 小五觉得这老人吃饭的方式怪怪的,于是问道:「师兄,这人看得出是什么来头吗?饭都是闻过嗅过,过了片刻才吃,难道他觉得饭有毒吗?」 小三撑着下巴跟书上画的人q果对望。只道:「那人是食家。食家说得浅白点,通常就是指爱吃美食的人。这种人也不少,上次我还遇见一个吃完整只鸭子后,又把鸭骨头拼回成鸭的形状,才付钱走的人。真是脑子进水了,拼鸭骨头干嘛?上头都是他的口水,难道还拿去炸鸭油啊!」 小五听得笑了。 吃饱喝足,老人的随从很快拿出了钱袋准备付帐。 当笑脸迎人的小二来到他们之间,说道:「一共六碗,谢谢六文钱。」时,老人家又震惊了一把。 「六文钱?」那苍老的声音一下子提高,有点像鸭子叫。 小五方才才听小三讲了鸭骨头的事,这一相似,便让他笑了出来。 原本招呼着老人的小二当下立刻黑了眼,说道:「怎么,看你人模人样的又是个老人家,才对你好些。现在吃了我们六碗饭又不肯付钱,信不信老子一脚踢下去,叫你把肚子里的饭全吐出来。」 小三从筷子桶里拿出一支筷子,头也没抬眼也没眨,就准准地射到那名小二的后脑勺上。 小二哀叫了一声,往小三方向看去。喊道:「三爷……是他们吃饭没付钱……」 三爷开口道:「第一,你不该开口闭口就老子,老子这词是三爷我用的。第二,仔细看,人家的钱袋都拿在手上了,没看清楚就吓唬人,小心老子把你脑袋给拧了。」 老人家唉了一声,立刻说道:「我只是吓着了。这么一碗珍贵美味的饭竟然只卖一文钱一碗,单单是这肉和米还有厨艺就是无价之宝了,怎么能定得这么便宜。」 小三正在想,人q果难道不是人q生的?也是,外型完全不像,一个圆的一个长的,应该不是人q生的。 小三读完了一段,正要往下继续看时,分心同那老人讲道:「这间店就是这样。不是让人吃得好,是要让人吃得饱。一文钱一碗饭,赶快给钱,谢谢惠顾。」 「唉,小兄弟,这店是你开的吗?」老人家问。 「好像有八成是我的!」小三说。米香后头有浮华宫撑着,他只是名义上的老板罢了。 老人家点头,脸上带着十分欣慰的表情。「现下会这样做善事的人少!虽然再过去便是天子脚下的京城,但秋冬之际,贫苦人家难以过活。如果小兄弟不介意,我让学生在京城里外提提你这间店如何?」 小三说了声:「随便。」后抬头问小五道:「小六怎么在厨房里待那么久,干嘛啊?」 小三声音才落,厨房里便一个白色影子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师兄我听见你叫我了,我在弄东西给你们吃啊!」 接着小六把他手里的三碗饭整齐地放在桌面上,得意地说:「这就是我的新作,『白米上面有烧肉』!厉害吧!谁都想不到这样的菜式的!」 的确,三碗填得隆起的白饭一字排开,每碗饭上头都插着精心烤过的烧猪肉,可这怎么看就像清明节时…… 小三奋力站到凳子上,站起来屈起十指朝小六的脑袋叩叩叩叩地敲,怒道:「你祭祖啊!」 ……的拜饭模样。 小六被敲完后委屈委屈地。 每个人都有其弱点,上天是公平的,在你拥有一项天赋的同时,k也会少给你一些什么。 像表现在小六身上的,是他做菜摆盘「匠心独具」。可惜,能接受的没几个。 表现在小三身上的,是他无论如何出色,就是搞不定「药膳」这一块。 小三跟小六闹完,发觉那老人还在原处,他觉得奇怪了便问:「吃饱了就走啊,呆呆站在这里干什么?」 对于小三说话的无礼,让老人身边的随从忍不住喝道:「大胆,竟敢对户部尚书大人如此无理!」 小三的大眼睛眨呀眨,一脸无辜可人的小模样。 老人立即斥了随从一下,接着回看小三,说道:「我乃户部尚书甄为民,未请教几位大名。」 小三又眨了眨眼,吃饭后还要人陪客是怎么回事。怎么不干脆点直接走人呢!三爷时间很多吗?没看见三爷正在和药膳搏斗吗! 小五这时展露出在外时那等风度翩翩,态度合宜的微笑,伸手介绍道:「这位是在下的师兄苏三,这位是在下的弟弟苏六。在下姓苏名五,苏五。」 「苏三?」这位说自己是户部尚书的老人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道:「斗菜赢了苏家孙小姐的那位苏三?你不是死了吗!?」 「你死了我都还不会死。」小三淡淡地道。 老人苦笑:「你说的是。老朽都七十好几,也没几年好吃了。之前听小犬说苏师傅厨艺惊人可却不随意做菜,如果有生之年能吃上苏师傅您做的菜,老朽死也瞑目了。」 老人说完话后就一直看着小三,看了好久好久,看到虚弱的身体摇摇欲坠,看到双腿膝盖抖啊抖个不停,真是风烛残年的可怜模样。 「……」小三无奈,这些人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堂堂户部尚书竟然也用装可怜这招给他看。「全蟹宴吃不吃?是说老人家身体都不好,蟹性属寒……」 「吃、吃,怎么不吃。」老人立刻回答。 「嗯,」小三从凳子上跳下来,摆摆手说:「先回去吧,现下还没到时候,过阵子我再联系你。」接着便继续看他的书了。 老人原本高兴地要转身离开,但突然又想到什么,连忙转头问道:「苏师傅,那日是否可携人同往?」 「看情况,不过至多也只能留三个位置给你。」 听见小三这么说,老人觉得整个人轻飘飘,高兴得都快飞起来了。他转身离去,用一张喜悦的脸,慢慢等到全蟹宴那日的到来。 「……哥,我怎么看那老头走路的样子跟跳舞似的?」小六疑惑。 「那叫手舞足蹈,开心得忘了自己得保持仪态风度的意思。」小五说。 「噢。」 ☆☆☆ 苏府 用完午膳后,苏谨华照着习惯在书房里看书,书案旁有个雕琢细美的白屏风挡着,让所有进入书房的人都只能透过屏风上的织线看见他朦胧的身影。 门外传来一阵阵的骂声,要挡着的奴才闪开,苏谨华略略抬起头,那是他唯一的女儿,苏远远的声音。 门被用力打开,苏远远带着泪痕走进书房里,行走时因急切而冒失,不甚撞倒了屏风,是以那价值连城的天星银河白玉屏风便晃了一下,直接往地上倒,外框镶嵌的羊脂白玉就这么碎了一地。 苏谨华连看都没看那个碎屏风一眼,只是温声问道:「怎么了?」 他对这个女儿是上心的,苏远远是他捧在手心中的明珠,他对苏远远永远只顺着她的心意,没让她受过一点委屈。 「你到底什么时候会把夙哥救回来?他伤得那么重,都没了左手了,还被三哥挂在那里不放,他如果出事怎么办,他要是出事,我也不想活了!」苏远远态度依然如昔,只有有事的时候才来找她老爹,其余时间都分给她娘、夙哥和将军楼了。 「这些日子爹已经让人去了几次,但苏三软硬不吃,不肯放人。哭得这般伤心,为何不直接去找苏三要人呢?」苏谨华问。 「三哥不会想见我的!」苏远远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这回的事我都不知道究竟谁说的是真的,但我不相夙哥会说谎骗人。他的手的确没了啊,伤得这么重,我心疼啊!可因为如此,三哥认为我不信他,就恼我了。」 苏谨华摸了摸苏远远的头,问道:「你觉得苏三待是真的好吗?没有别的目的?」 「三哥他对我的确真是好的!」苏远远眼泪直掉。「他虽然老是凶我,和我对骂,但我被欺负了,他却是第一个冲出去教训对方的人。他……就像哥哥一样,待我如同亲妹。可夙哥是我未来夫婿啊,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三哥杀了他。」 看着女儿哭成这样,苏谨华不禁叹了一口气,涌起阵阵心疼。 那些派去救聂夙的人最主要的目的是探清苏三等人的虚实,接着才是将聂夙救下。他已经将聂夙由将军楼的总管之位解下,但因为聂夙,将军楼还是毁了一楼大厅至今完全无法营业,苏三做的这些,每一招是打在苏谨华的面子上。 聂夙没了左手,对于苏谨华而言已经没多大用处。可远远喜欢他,所以还是得救。 可没用的人只需乖乖待在苏府里就好。 苏谨华已经决定招赘聂夙,如此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将人看好,聂夙想打苏家的主意他不是不知,只是聂夙早成一个废人,废人只需在家里疗养,无须再出。 「你到底帮不帮我救夙哥!」苏远远大声吼着:「你要不帮我,我就去同娘讲你欺负我。如果夙哥因此死了,我也要随他共赴黄泉!」 苏远远这话讲得明显,她也是个心思耿直的人,说到就会做到。 苏谨华顿了顿,道:「苏三并不是个容易相与的人,要从他手里救回聂夙,是否该付出一些代价?」 「你想要我做什么就说!」苏远远擦掉泪水,眼眶肿得非常厉害。 苏谨华走进书房最里面,在暗格中取出一本纸页泛黄的书,拿到苏远远面前,道:「把书里每一道菜色样式都背熟。爹只有这个要求。」 苏远远见到封面写着「金玉馔」这三个字时,震惊得都忘记呼吸。 她猛地抬头看苏谨华:「莫非三哥和夙哥那日说的奇书就是这一本?我记得你曾告诉我,家传的金玉馔在我小时候就不见了?所以这次夙哥和三哥去找的就是它?」 接着苏远远瞪大眼睛,惊叫一声:「啊!难道三哥说的是真的,是夙哥抢走三哥找到的书还害三哥他们差点没命,然后夙哥回来后再把金玉馔给你?夙哥才是真正说谎的人!?」 苏谨华摸摸女儿的头,道:「这本书是的,除了,没人有资格拥有这本书。」 苏远远皱起眉头,忍不住又掉下一滴泪珠,她把金玉馔放进怀里后抹抹脸,说道:「好,我背。我会整本背起来,还会将每一道菜式都做出来。那你现在马上去救夙哥,要亲自去,而武师傅、姚先生和你身边那些功夫最好的人都要带着一起去。绝对要把夙哥救回来!」 「知道了。」苏谨华说:「只要肯听话,爹什么都依。」 苏谨华转身就要离开书房为乖女儿做点事,可他还没走两步,便听后头苏远远又用浓重的鼻音喊道:「还有!绝对不能伤了三哥!绝对不可以!」 苏谨华停下后再抬起的脚步重了些许。苏三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他女儿在急迫着救聂夙的同时,还惦记着不让人伤他。 对于这个未曾谋面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43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生人,苏谨华心中不禁生起了醋意与……敌意…… 第九章 从早上就开始下雨,细雨朦胧地,京城的街道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看起来有些美,但美得不真实。 米香这几日挺忙的,那个什么尚书把小三开店的消息带回京城里,所以那些闲得只有摘花溜鸟的公子哥儿们几乎都往米香跑,小三被吵得受不了看不下食谱,便回到将军楼对面布庄,这才安静下来。 午膳几个馒头加上榨菜就简单解决了,小六在一旁哀怨小三不给他机会练习做饭,小五则是拿着榨菜闻,连没吃完的馒头也掰开闻。 小三看小五的模样,问道:「你在干什么?」 小五看着榨菜说:「师兄喜欢的这间榨菜店,咸味淡了些,但却很有意思地保留了芥菜完整的风味与爽脆度,咬起来爽口弹牙,真是不错。」 「吃得出来里头放了什么东西吗?」小三翻着书页问。 小五想了想:「这种色泽,应该是盐渍过三次的芥菜加上些许的干辣椒、花椒、小麻椒、甘草、肉桂、还有一点白酒。」 小三放下书,从头到尾,再从尾到头仔细看了小五几遍,说道:「看不出来啊,原来你还懂得这些!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小五说:「那师兄你觉得我是不是也能成为你所说的食家?」 小三问:「小六做的那些饭菜,最后替他确认味道的人是你?」 小五缓缓点头。「我从小吃师兄煮的饭菜长大,什么样的菜肴要有什么样的风味,记得一清二楚。小六要我尝尝味道,我便答应了。只是他摆盘的功夫实在……」 小三嘴角往上挑了一下,继续埋首苦读药膳。「小六有做菜的天赋,而你或许有条能尝百味的舌头。不过煮菜最重要的一点,其实不过一个字──『心』;而接收到多少厨子为其烹调美味心意的人,就是『食家』。『心』是一切的起源与结束,你们记得这个便好。」 「我知道了师兄。」小五点头,把剩下的馒头夹榨菜吃完。 「这榨菜不咸的原因,还想知道吗?」小三问。 小六老早竖起耳朵在旁边等了,当小三一开口,他就立刻跑到小三旁边说:「我也想知道、我也想知道!」 「因为我买来的时候……」小三突然顿了一下,吊了足双子胃口后才道:「将榨菜放在活水下轻轻搓揉两次,再浸泡于活水中半个时辰。就这么容易。」 「真的,就这么容易?」小五、小六呆了一下。 小三本来翻到下一页了,可是发觉上一页看过的药材又忘记,于是重翻回去看。 小三说:「好了,别吵我!应该干什么的就干什么去!」而后自言自语道:「这是搞啥?珍珠粉和珍珠贝不是一样的东西吗?怎么药性解释不一样。珍珠果又是啥?干嘛也来掺一脚。」 小五憋着笑,小六则笑到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小五说:「师兄,珍珠贝和珍珠粉不一样。珍珠贝是生在海里,多年以后贝内会生出珍珠。所以珍珠贝又称珠母……」 小三拍桌叫了一声:「原来如此,珍珠贝是珍珠她娘,珍珠磨碎了就叫珍珠粉!」而后他抬头,用有点呆的脸和诚挚的眼神,不耻下问地问小五道:「那珍珠果呢?」 「……呃」小五语涩,药膳一门深如海,他嗯嗯啊啊到最后也只能说句:「……不知道。」 ☆☆☆ 这样的午后时间本来应该很悠闲的,三个师兄弟随意聊天,小三有时看书看入迷就不讲话,小五、小六便接着继续聊下去,直到小三又抬起头来呆滞地看着远方,说道:「明明每一个字我都懂,为什么合起来变成一长串的句子,就变成梵文那种东西了……」 「师兄努力,不可轻言放弃!」小六在旁边鼓励群啊 但,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股陌生的气息。 三个师兄弟抬头往外看的同时,所有的笑容也一并收起来了。 门外那人的模样,几乎和小三最后看见他时的差不了多少,岁月只在他脸上留下些许痕迹,明明已经六十,但因头发乌黑且不蓄胡,看起来不过四、五十岁左右。一切都没变,一切都没变,这个人也还是当年那个外表看似温和,其实内心冷酷无比的人。 苏谨华。 这是从苏三横幼时就死死刻在心里,直到今日都无法忘记的名字。 就是这个人,毁了苏家。 苏谨华撑着一把油伞站在将军楼与布庄中间的长街上。 他先转头看了将军楼残破的门面一眼,再抬头望了衣不蔽体、失魂落魄的聂夙,而后,挪动步伐,面对小三。 苏谨华长相清雅俊迈,儒雅温文,仅一个随意的转身动作,举手投足间尽是敦厚内敛、沉稳从容的儒士气息。 他薄唇上带着惯有的浅笑,眉微弯,一双眼睛深邃不见底,只有熟悉且靠近他的人才知道那幽深漆黑的眼眸内绽放的,是多么让人心生畏惧的寒冷光芒。 苏谨华身穿淡绿衣袍,腰间毫无任何奢华挂件,他举着伞笔挺站在细雨中的模样,天质自然,濯濯如春月柳。 三爷这桌子刚好在两道门之间,一眼便能将苏谨华全部模样看入眼里。 他将药膳一书往怀里塞后,双手环胸,椅子往后倾斜一半,两脚交叉搁在桌子上。不屑地「哼」了一声后,嘴边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周身寒气大放,不用特地摆显,那骨子里绝对的嚣张与跋扈气焰便完全漫了出来──给苏谨华看。 「你就是苏三?」苏谨华问。这人嗓音也好听,只是说出口的话向来不带感情。 「苏、谨、华。」小三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将这个人的名字念出来。「你还真有胆独自到我面前。」他朝旁边看,说道:「虽然后头有人跟着,可这不近不远的距离动起手来,我直接就能用绳标把你劈成两半,信不信?」 苏谨华对小三说:「放下聂夙,他对远远而言还有用处。」 小三「嗤」了一声。「从来不听人话这点,多少年了还是改不了。」 「光是毁坏御赐将军楼这事,我就能杀了你。」苏谨华的意思很明白。快照他的话做,不然可能横死当场。 小三说:「敢杀人就来啊,老子从以前到现下也没怕过你!」 苏谨华觉得眼前这人讲话的模样有些熟悉,遂问:「你见过我?」 小三眼睛[了[,嘴角微微勾起,道是:「老子只见过一只叫苏谨华的畜生。」 苏谨华的剑来时并无人看见,但他一出手,只见剑气直往小三而去,瞬间破了小三面前桌椅,可小三椅子一转人往后仰,瞬间便化了这道有影无形的剑气。 小三翘起二郎腿,还是一样的姿态坐在原来那张椅子上,他的脚抖啊抖地,满脸嚣张与唾弃的表情,叫苏谨华皱了眉头。 小三说:「你是名厨脉,厨艺虽无人能敌,但苏家没一个能专精厨艺又能成为将军的例子,所以你的武学造诣到此便是极限,永远别妄想突破了。和你这种半吊子对打,实在有失三爷我的身分。」 苏谨华脸上表情未变,收起剑后道:「你的确如传言所说,一开口说话,就让人想切断你的喉咙。」 「唉呦~」小三阴森森地笑:「那都是大家伙儿过夸了。不过就是老老实实说真话而已,我这个人忒真诚,您老看我面相便知。」 苏谨华此时抬手一挥,停在不远处的守卫立即上前,轻功一踏攀上屋檐,朝聂夙而去。 小五、小六听见外头步行的轻微声响后,随即奔出布庄,轻身一跃站在聂夙左右,所有举动一气呵成,没有半点多余动作。 小六抓住绑着聂夙的绳子,摇晃他几下。只听他发出微弱的哀号声,除此之外就什么声音也没了。 小五冷着张脸道:「修罗双子在此,想救聂夙,先过我苏五这关!」 小六则学着小三嚣张的表情,用力晃着聂夙道:「过完苏五还有苏六在这头等着呢!想死吗?想死就通通过来!」后面那两句话的语气,十成十学足了小三不屑的眼神与动作。 两大杀神坐镇将军楼外,面对苏谨华带来的守卫,无论前仆后继多少人,小五的鞭子至多不会甩上两遍。就算高手混迹其中而来,修罗鞭也能在边拦边打下,五十鞭内鞭得对方体无完肤,直接站不稳往下栽。 可怜小六守在后头,硬是等不到一个可以闯过小五跑来让他鞭的,于是无聊地拉着吊住聂夙的绳子一直晃。 回到小三这头。他解下s龙索,把上头的鱼肠剑和s龙索打了个扎实的死结,不说一句话绳标便往苏谨华面部划去。 「主子小心!」同时候姚光与武临窜上前来,将苏谨华拉离绳标范围后,再提剑往小三那边杀去。 姚光与武临身怀绝技,他二人先与小三缠斗,等绕了一个圈,小三背对苏谨华时,苏谨华一个出招,剑尖便往小三空了的后门刺去。 可小三背后似有眼睛一般,他s龙索举起一个大圈甩下来,不仅武临与姚光手臂上的皮连着衣服被鞭落一块鲜血直冒,苏谨华更是为了闪躲这一大招,狼狈地退了数十步。 小三转头,用冰冷冷的眼神看着苏谨华。「三个打一个,还专偷人空门。」 小三怒急了,看着眼里毫无感情的苏谨华,拍着自己的胸口说:「来啊,这么有本事,直接拿剑刺过来啊!我就给你一次机会,站着不动让你杀。用剑,穿过我的胸口,但你只有这么一次的机会,若我不死,接下来死的就会是你!」 苏谨华立即持剑往小三心窝处刺去,小三如言不躲不闪,这让将军楼屋檐上的小五、小六看得眦目欲裂,狂喊道:「师兄──」 苏谨华的剑穿过了小三的胸膛,但当苏谨华以为自己这一出手真正了结了小三,松开手慢慢往后退之时,姚光与武临轻步向前,狠毒地打算彻底让苏三的身躯与头颅分家。 小三的眼睛看着苏谨华,冷漠、安静地看着他。小三在想这个人怎么能够一而再再而三地伤他的心,不是有谁说「父子连心」的吗? 连小五和小六都能心意相通了? 为什么苏谨华就只想看着他死而已? 姚光与武临贴近了小三,小五、小六才想往下跳时,却见小三左手用力地拔起扎在他心窝处的那把剑,回身往后一划,那力道精准且避无可避的凌厉剑法就这么划过武临和姚光的喉咙,毫无犹豫。 姚光与武临的脖子顿时分开了一个口子,里面的鲜血由内而外争先恐后地喷出来。 扔下剑的时候,小三淡淡说道:「不要尝试来惹恼我,三爷耐性有限,想杀我时别忘了,杀人者、人恒杀之。」 小三再度看向苏谨华。他说:「你的机会用完了。」 当小三这话一出口,原本在屋檐上和小五打斗的守卫们全数往苏谨华那处跳,几乎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而已,便成了铁墙,让苏谨华安全地待在中间。 这些守卫带着苏谨华慢慢一步一步往后退,聂夙不救了,必须先护主离开才行。 谁知就在这时,另一头的长街传来整齐一致的脚步声,而且还有个熟悉的老人嗓音穿过长街,大声怒吼着:「苏谨华你这个畜生,连阿横的儿子也不放过!你不是人,你根本就不是人!」 小三转头望去,只见一长排的庆王府的铠甲重兵来到,而最前头坐在椅轿上被四个壮汉扛着小步小步跑的则是苏家硕果仅存唯一一位辈分比苏谨华高的──大二爷,苏乱。 小三一见苏乱的轿夫抬着苏乱跑来,苏乱整张脸还气得红通通的,遂问苏乱道:「你不在庆王府待着,来这儿干嘛?刀剑无眼知不知道,你要是被苏谨华给剁了,喊谁给你报仇去?」 小三这话冷冰冰的,但听在苏乱耳里却觉得小三这是在担心他。 轿夫放下椅轿,苏乱便立刻走到小三身边,气呼呼地说:「曾爷爷绝对不会让那畜生伤你一分半毫。我都查过了,苏三这个名字在南方有两间店,一间叫『无名肆』,汤面的生意火红得不得了;一间叫『第二间』,雪莲包闻名遐迩;这几日你还在京郊开了间『米香』,曾爷爷去吃过,那手艺简直不得了。 你看着年轻,皮薄面嫩的,可『无名肆』的地契上写了你的出生年分,原想不过二十四、五的,没料推算起来竟三十了。这年纪、这手艺,这魄力,不是我阿横的儿子还有谁会有? 阿横是将军命,所以你理所当然是名厨脉,大哥和我竟然都不知道阿横有个孩子流落在外头,乖曾孙啊,你这些年在外面究竟受了多少苦,怎么都没长肉呢?你又说故人让你回京一探,那人就是阿横,是阿横交代你娘告诉你的最后遗愿吧! 既然知道自己是苏家人,怎么就不回来找曾爷爷?还有你娘呢?阿横的媳妇儿在哪里?阿横的媳妇儿曾爷爷也会疼的,快把她带回来。好让曾爷爷立刻给你们正名分,把苏谨华那畜生赶出苏家大宅,让你们两个回家住。好不好?」 苏乱说到最后,眼眶全红,竟哭了起来。 苏乱再望向苏谨华,大声怒道:「你这个缺心肝没天良的畜生,还不自行搬出苏家大宅,让我家三儿回家住!」 小三本来前头还听得挺窝心的,都这么多年了,苏乱还是将苏三横深深地放在心底从未忘过。但当苏乱不合时宜地喊出那句「三儿」时,小三的鸡皮疙瘩又全数爬起来了。 另一旁小五和小六则在讨论:「师兄有三十岁了吗?」「应该没有吧!」「我记得二师兄才是三十,大师兄比二师兄年纪少一些些,二师兄大三师兄三岁,三师兄又大我们两岁,所以三师兄今年应该二十七啊!」 两个人在那边扳手指,一点也没有将苏乱带来的那些重兵和苏谨华那些人放在眼里。 铠甲兵队在离苏乱五步之遥立定就位。他们个个身穿重甲,就算下着细雨的阴暗天候,仍减不了那些从银白偌咨仙脸龅墓饷。 并且兵队里的人皆把右手按在左腰剑上,只要苏乱一下令,便会将剑抽出,迎战苏谨华身边守卫。 苏谨华从保卫他的守卫中站了出来,那一派的儒士气息沉静稳固。他说:「苏家家主如今是我,下一任的家主会是我女儿。苏乱你当年既不管苏家中事,今日最好也不要插手任何事情。 阿横我儿,早在铁冀山一役战死沙场。他死前未曾娶妻,如今又何来有子之说。苏三回京后种种作为就像就像将苏家尊严踩在地上,所以无论他是谁的儿子,从哪处来,最后终将死于我手中。」 「你!」苏乱朝苏谨华走去,怒道:「猪狗不如的畜生!」 当苏乱气得失去理智,举起手便要往苏谨华脸上去去,一旁颈项因小三手下留情没真弄死的姚光却在此刻护主心切,右手一抬三根银针出现,朝苏乱射去。 小三一个绳标甩出,将苏乱卷回来,顺势将他抱住。而那三根银针则在卷鞭瞬间被鱼肠剑碰着,转了一个方向,直接往苏谨华射去。 苏谨华闷哼一声,三根银针穿右手手掌而过,而姚光洒在上面的毒则瞬间沿着苏谨华手掌往上窜,就只那么一下子,苏谨华的手背便变成了狰狞的墨绿色。 姚光大喊一声:「主子!」 遂立刻挣扎起身将怀中解药扔给苏谨华,苏谨华左手接下,迅速将解药灌入喉中,其间命悬一线,但直到他把空了的药瓶扔到地上,那双眼睛仍是深沉冰冷,没有丝毫变动恐惧。 苏乱安全了之后,怒不可遏地朝苏谨华骂道:「苏谨华,你有种,连我都敢杀,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啊你!」 小三淡淡地说:「普通的雷打不死他,这等妖孽,绝对要请九天玄雷轰他个七天七夜才死得了!」 苏乱这才发现是小三救了自己。苏家人的气魄全在小三身上展露出来。对于他的可靠、对于他的救命之恩,对于他的威不可挡,苏乱一下子就全融化了。苏乱心头小鹿乱撞,依进了小三怀里,嗲声喊道:「唉呦我好怕,毒针差点要了曾爷爷的命,三儿你可得要保护好曾爷爷。」之后还用手指在小三胸膛上戳了戳。唉~看着没什么肉,其实身体还练得满好的嘛!跟他爹一样帅气。 「……」小三看着在自己胸口徘徊不停的手指,道:「苏乱苏大二爷,你方才没死成,现下又想找死了是不是?」 「……」在小三松手的瞬间,苏乱站了起来,稍微反省了自己一下。他都是有相公的人了,虽然那冤家已经死了很久,但他的确还是不应该红杏出墙。 只是……不过摸摸几下又没干什么,而且他摸的还是阿横的亲儿子,那冤家九泉之下有知,应该也不会太生气才是…… 这时小五往前站了一步,手里卷着黑色的修罗鞭,苏谨华派去截聂夙的手下都被他收拾了,别人的血染在火牛筋绞成的鞭子上面,他每卷一圈,上头的血就滴滴答答地往下直落。 小五直视苏谨华,深邃的双眸比寒冰还冷。 小六也同样站了出来,对着小三时总是笑嘻嘻的面容如今满是煞气。 双子说道:「苏谨华,你还有胆再杀下去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得罪的是谁?即使没有庆王府的重兵,我师兄弟三人仅一夜就能踏平苏家大宅。今日你惹得我师兄心情不好,明日便将苏远远看牢一点。我师兄若再出事,修罗双子必定百倍奉还!当然,包括你现下的妻子穆小柔在内!」 这一段话下来,两人言语毫无偏差,句句就像同一人所言,语调冷淡,彷佛人命在他们眼里也可以无视而取之。 苏谨华脸色变了,他抿紧薄唇,视线锐利彷佛脱鞘的剑,绽出令人胆颤心寒的光芒。唯有苏远远与穆小柔才能叫苏谨华泄漏情绪,因那是他爱着、疼着的两个人。 苏谨华怒道:「你们这是在威胁我?」 「就是在威胁你。」双子说道。 苏谨华欲再杀人取命,但武临却在苏谨华小指一动现杀机时急忙起身来到苏谨华身边。 武临低声说:「主子,目前情况于您无益,置多也只能拚个两败俱伤。需得先回府从长计议,这才是对付他们最好的方法。」 小三见苏谨华脸色变来变去,小五、小六要苏谨华看牢苏远远和穆小柔的话还真让他当真了。 这一局跟着也没什么好玩了,整整衣衫,接着收工回家! 小三潇洒转身,放声道:「小五、小六,咱回家去。天干地支你们下来,跟着的事就由你们来办。聂夙绝对得吊上十日才能放,谁来求情都没用。就算苏谨华跪着爬着来求你们,也别理会他。」 小三话一说完,附近楼宇屋脊突然出现了好几个黑影。这些黑影身穿灰色劲衣,由高处落下时不但没有溅起周围水花,有人甚至到这些人单膝下跪恭送三爷离开时,才发现竟还有人埋伏在这周边。 而苏谨华在京城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能在众人面前,活生生让他下不了台的人。 走了几步路,离开苏谨华视线范围之后,小三对苏乱道:「我有话对你说。」 苏乱点点头,亦道:「我也有话对你说。」 说话的地方得隐密些,小三还没那个打算把自己在京城的住处暴露给苏乱知道,后来选来选去,苏乱说,还是庆王府最安全。 小三一路打伞让苏乱不再淋雨,他与小五、小六三人则是走在雨中,整路都没人说话。 入了王府后,那些重兵自己回到了岗位上,庆王蒋岷在大厅等着苏乱。 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苏乱回来后朝蒋岷摆了摆手,意思别来打扰,跟着就带着小三等人一同回自己的小院子去了。 入厢房时,苏乱很惊讶小三竟让他两个师弟一起入内,他那些事是连阿岷也不说的,却不知小三为何这么做。 「这是苏家家里事……」苏乱才开口,却听小三说:「他们两个我养了二十年了,对我来说和亲人没有两样。」 苏乱这才放行,让小五、小六也入内。 进了房,连湿衣服都没换,四人就围在桌前坐下。 小五给所有人倒了热茶,苏乱因为实在没那个心情换干净的衣袍,便就热茶喝了好几杯,趋了寒才停。 苏乱说:「知道你回京时我就叫阿岷去找你了,但是晚了一步,没接到你的人。」 「嗯。」小三应了一声,之后道:「我见着苏凌了。」 苏乱一惊,问道:「见着?是见着棺木、还是见着尸体、还是见着人?」 「是魂魄……」小三低声说:「他三魂七魄中有一魂未散,自愿留守将军冢成为冢灵,千年万年守护所有苏家魂。只是,他那自己的一魂怕是无法投胎了。且三魂缺一,另外二魂就算能够轮回,再回人世时也只能是个痴儿。三魂不齐,生生世世只能这样过。」 小三淡淡地低语:「可也因那一魂在,我才能把你托我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他。我是在他闭眼前说完的。那时他没响应,可想起来,应该是听进去了。」 苏乱听小三这般说,眼泪忍着忍着,又掉了下来。 「大哥怎么这么傻……」苏乱声音带着哭腔。「人人都说苏家承先祖皇帝恩惠风风光光地过了这么多年,可谁知咱们背上背着的包袱,是至死不休的。」 小五、小六一直没开口,静静地听着。 苏乱道:「我听以前的老人说,老苏家村在最北边的穷寒之地,老苏家人是在雪里头长出来的,所以脾气一个比一个硬,连夏天最热的太阳都无法晒融老苏家人骨子里永不融化的气魄。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两个老苏家村的人从穷山恶水里走了出来。他们是兄弟,一个天生机智力大无比,遇到先祖皇帝,替他开疆辟土打下江山。一个厨艺了得,十几岁开窍后就拥有惊人的技艺,超凡入圣。 我之前曾对你讲过有个道人说苏家骨血奇特,是为辅佐青龙帝君而降生的白虎星一脉。古书有记载,白虎星君好战且贪食,最初的那一将一厨便是应运交替而生。是以好战者将,贪食者厨。 可后来苏家出了一人,不将亦不厨,他居然修道!他为苏家卜卦,说是为将者杀孽太多,表面上看着光鲜,但背后都是孽都是恶业。」 说到这里,苏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说,苏家终究会灭的,而且儿孙都不会有好下场。当时这些话谁也不信,谁也不听,可你看到了今日……苏家已经落败成这个样子……领将军命的人全没了……名厨脉也只剩苏谨华与你一人……」 小三突然问:「不将亦不厨?你可知那人的名字?」 苏乱想了好一会儿,探道:「唉,都多久了,早忘光了。我只记得他名字中好像带有月还是阳的,其它想不起来。」 「苏星野?」小三道。 「对,好像就是苏星野!」苏乱惊讶了一下,疑惑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啧!」小三翻了个白眼。「你知道将军冢里头还有活的东西在吗?」 「活的?不可能!」 「世间上唯一不可能的,就只有绝对不可能发生,但却在你眼前发生了的这件事。」小三说:「那家伙抓了一支千年人q精塞在将军冢里,老子要不是命大打赢了他,你这会儿看的就不是人,而是鬼了!苏星野的名字也是那只人q精告诉我的。活见鬼,苏星野会不会是个投错胎的?只出将军和厨子的苏家竟然生了个道士!」 「千年人q精?」苏乱觉得会不会是自己听错了。 「还有一件事。」小三握着杯子暖着双手,过了这么一会儿杯子不热了,小五就帮他再换过新温过的茶。 「什么事?」苏乱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他喝了一口茶,冷静了些。 「苏三横的墓室里为什么会有南越双狼将的棺木?」小三问。 苏乱那口茶直接喷了出来。 小三机灵一闪,才没被带着口水的茶喷到。 苏乱用力站了起来,声音整个拔尖叫道:「南越双狼将的棺木?真的假的?不可能,怎么会有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这比我哥现下就站在我面前还要不可能!」 「我亲眼见到的,」小三下巴往小五那边抬了抬,道:「小五也见到了。」 「真的?」苏乱问。 「真的。」小五点头。 「开什么乱七八糟的玩笑……」苏乱的声音又抖又飘的。「双狼将是阿横的死敌,大哥为了阿横,可是花费了好几年的功夫,才把双狼将斩杀于铁冀山的。谁……谁那么大胆,竟敢把那人的棺木从南越运进将军冢中与阿横同葬……」 小五听到斩杀于铁冀山时,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一下。但他这动作没人发现。 「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小三说道。 「你应该问问大哥,说不定他知道……」苏乱还是抖啊抖地。 「时间那么急,差点就死在将军冢里,我哪有机会回头去问爷爷。」小三无奈翻了个白眼。「那个位置本来是要放小柔棺木的,到底是那个家伙干出这种事?若不是将军冢全封起来再也无法进去,我真想把贪狼的棺木拖出来,鞭尸一百再踢回南越去。混蛋啊,居然占了别人老婆的位置!」 「啊?」苏乱愣了一下。 「啊!」小五惊了一下。 「啊!」小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说漏嘴。 「蛤?」小六不明白他们三个到底在啊什么。 「……」当所有人都看向他时,三爷相当罕见地……无言了…… ☆☆☆ 沉默在众人之间围绕许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小三不再打算说话时,小三却开口了。他道:「我说过,我不是苏三横的儿子。」 苏乱顿时又激动起来。「那你刚才喊那句爷爷是怎么一回事,知道阿横棺木旁是留给小柔的又是怎么一回事?我就说,大哥如果一魂留在将军冢成了冢灵,哪可能让没有苏家血肉的人从他面前而过?可你却完好无缺地走出来。阿横的儿子应该喊大哥做曾爷爷,你喊大哥爷爷又是怎么回事!」 苏乱一下子抛出了许多问句。他深信小三是苏家人,如果小三不是阿横生的,那是苏谨华生的吗? 「你真的想知道?」小三说。 「废话!」苏乱翻白眼。而且这个翻白眼的表情跟小三翻白眼时还满相似的。 小三搓着杯子又静了一会儿,最后才抬起头来看向苏乱。「我要知道苏三横死后发生了什么事!苏凌怎么死的?太后懿旨一下小柔名义上就是苏三横的妻,只等苏三横回京与她成婚而已,她又为何会嫁给苏谨华?你说出我想知道的,我便把我的事全盘说予你听。」 「当真?」苏乱问。 「苏家人说话从不反悔。」小三脸色不太好,但当苏乱开口之后,纵使早已猜到一些,他的脸还是不由自主地逐渐苍白,几乎没了血色。 苏乱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才打开嘴,慢慢地将随着苏凌埋入土里的那些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 「阿横是个天生将才,十四岁那年,西南回回之乱,他就靠着无人能敌的水性,游过两军中间浩瀚的大合湖,摸黑取了敌军将领首级,定了回回,因此回京之后受封『定波将军』。他真是有本事,对不对?」苏乱红着眼问小三。 小三没响应,苏乱则继续说:「阿横和小柔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每次回京述职后,他第一个跑去找的总是小柔,小柔也很喜欢他,两小无猜的模样看在我们这些长辈眼里,那种即使不说话也能在默林里什么事都不做待上一整天的样子,就像是天定的姻缘,月老的红绳早把他们绑在一起。 阿横长大后,移驻铁冀山,那时他和南越的将军双狼将是彼此的仇敌,每次对战几乎打到不死不休。可阿横其实不想当将军。他对大哥和我说过,铁冀山之战一旦完结,他便要立刻回京把小柔娶了,然后接下他爹──苏谨华那个畜生不想继承的将军楼,让他爹自由自在去。你看,苏谨华从来没善待过阿横,但阿横还是肯为他想。 后来,事情发生得很快。阿横帮了当时太后一个大忙,一道懿旨传到苏家,太后为阿横指婚,配得正是他的小柔。那时苏家和穆家多风光啊,两家是太后亲指的婚,这事以前可曾未 恋耽美 分卷阅读44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过。 但没过多久,竟传来阿横战死沙场的消息。大哥那时押着粮草拚命往铁冀山赶,可看到的,却是一支长戟穿过阿横的身体,把他钉在地上的样子。 大哥打六岁就把阿横带在身边,最疼的也是阿横,铁冀山向空城自那日起,便以大哥为主帅,誓言不退南蛮、不杀双狼,他苏凌绝不罢休。 阿横的棺木运回苏家后……小柔一直守在灵堂,不吃不喝陪在阿横身边。小柔那是多喜欢阿横啊,她甚至想和阿横一起死,她说如果她不在阿横身边,阿横会很寂寞…… 那时我怕小柔做傻事,所以无时无刻盯着她。谁知也是这样,才发觉还有一个人也在一旁看着小柔。那就是阿横那禽兽不如的亲爹── 大哥那时在战场,鞭长莫及顾不到家里。苏谨华竟趁着这个机会向穆家下订,要原本该嫁给他儿子的小柔嫁给他!穆家自然是不愿意的,可那时苏谨华心思谨慎,人脉广、手段高,穆家被他磨得几乎死绝,小柔后来为了求得穆家上上下下一线生机,这才抗了太后旨意,背着骂名嫁给年纪大得都能当她爹的苏谨华。 后来大哥破南越后回京,知道苏谨华竟娶了小柔,怒不可遏的结果,竟让长年在沙场上积累的伤一度复发。 当大哥开始收拾苏谨华身旁的人时,有人不想死,于是拿出一件事要换得生机。当那人把事情说了,原本只剩一息撑着的大哥当下就呕出一大口鲜血。他持剑往苏谨华的院子去,脸色苍白,衣服还染满了血。当他指着苏谨华问那人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是不是他这个当父亲的在儿子为家国浴血奋战时,指使苏家军中他深埋的暗桩从背后偷袭取了阿横性命。 苏谨华脸色连变都没变,直接答了声「是」。大哥再问他有没有想过杀了阿横,一字先锋营和所有苏家军会陷入什么样的危难。苏谨华还是那副样子,彷佛只要死的不是他心爱的人,他的眉头就连皱都不用皱一下。」 「……是谁?」小三握紧杯子,脸色苍白地问道。「苏谨华埋下的暗桩是谁?」 「武临和姚霍!」苏乱哭道:「一个是阿横最器重的将领,一个是阿横的左右手。而这一切的来由更是荒谬至极。起因只因为苏谨华爱上了他从小看到大的邻家女孩儿──穆小柔! 大哥质问他,就算他与阿横不亲,至少他也是阿横的亲生父亲,为何竟对阿横那么狠。可你知道那畜生说什么、说什么吗!他说他从来就不要阿横的母亲,更不要阿横,既然阿横的命是他给的,他收回来又有什么不对。 大哥后来重病不起,一切都是苏谨华害的。你不知道最后我陪着大哥的那些日子,他要收拾苏谨华的势力,还得稳住苏家在京城里的地位,汤药每日每日的喝,却依旧咳血不已。这一切直到大哥死,就只我有知道、就只有我知道大哥多委屈,阿横多无辜而已!」 小三手里的杯子因为十指发力太猛而整个爆裂开来。 小五和小六一看,立刻把小三握紧的拳头扳开。只见上面全都是血,杯子碎片深深扎入小三手心,一处一处的伤痕,就如同他痛过的心一般。 「所以……」小三的声音惨淡无力,慢慢地一字一句说:「所以苏凌才会在死前交代不让苏谨华入宗祠,还放下将军冢的千斤伏虎石不让他棺木进入。苏凌不杀他,可等同将他逐出苏家,他不是苏家人,小柔和远远日后就也入不了宗祠……他为了得到小柔,到底做了多少丧心病狂的事来……」 这些原本早就推测出来,却不愿深想下去的事全都由苏乱口中说了出来。小三彷佛一时间失了所有力气,脑袋一片空白。 小五、小六连忙将杯子的碎片通通清出来,而后洒上血见愁,再从苏乱的衣柜里找出柔软的布料撕成一条条,将小三的伤口包扎好。 小三站了起来,往外走了几步,身体却有些摇摇晃晃的。 小六见状连忙把小三扶住,却在接触到他身体的那x那吓了一跳,连忙对小五说:「师兄热得不正常。」 小五握住小三手腕,将真气缓缓渡进去,然而平时通畅无阻的筋脉却有堵塞不前的现象。 小五喊了一声「糟」,说道:「七情内伤,师兄筋脉已经出现淤结,之后逆行倒转,怕是会走火入魔。快点,回家去,千万不能让师兄出事!」 两人就这么踹开苏乱的房门,轻功一抄跃出小院围墙,失了踪影。 苏乱吸吸鼻子,待他也从那件事中冷静下来时才发现…… 咦,我家三儿咧? 不是说自己说完就换他了? 啊现下人怎么全部跑光光了? 「阿岷啊──你快过来──」苏乱放开喉咙大吼。 反正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这样大叫乖孙的名字,乖孙就会帮他把一切处理得妥妥当当的了。 第十章 小五和小六蹲在小三门外已经三天了。 那日抱着小三回来后,小三便把他们赶出门,说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叫他们兄弟俩别大惊小怪。 可还是担心啊!所以双子就这么蹲着望着痴痴盼着小三出来,可就算是送饭给他的癸子也只能把饭菜放到门口,小三伸手拿了后便再度关起房门,谁都见不到他。 小五、小六安慰自己,他家师兄天赋异禀,心静从来稳固,就算真受了打击,也不会轻易就走火入魔让自己垮掉。 等啊等,等到了第十天,小三终于开门走到房外了。 小五、小六跑到小三面前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色,又左右一人一只手握住渡了点真气进小三筋脉当中,但当他们发现小三不但无大碍,筋脉反而又拓宽了一些,不由得惊讶地盯着小三看。 「看什么看。」小三淡淡地道:「你们师兄我像是那种会被小小的七情内伤所困,无法挣脱而走火入魔的人吗?」 「师兄你是怎么办到的?」小六很想知道。「之前回来的时候你还面色惨白,现下不但脸色红润、筋脉宽了不少,内力也增加许多。」 小三只说:「心静而无物可扰。」接着便往厨房去了。 他娘的,这几天不是癸子做饭就是小六下厨,癸子的饭菜是毫无滋味,小六的菜色搭配和摆法则是让人连筷子都不想动。 要不是那日走火入魔后用尽真气拚死将逆转的筋脉再梳理过来,使得身体亏虚到极危险的地步,跟着引发回春功护体,让他缩回了十二三岁的模样,他早在七天前就出来了,哪还用躲在房里不出门,吃那些令人发指的菜肴。 十二、三岁!三爷那时光看镜子就差点一拳把镜子揍裂! 顶着那张嫩脸出去,三爷威严何在?还要不要活了! 到厨房给自己炒几个小菜,添了一碗饭后,小三就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小六发现小三的脸蛋看起来粉嫩粉嫩地,正当他忍不住伸手想摸一下时,小三的视线望过来,接着是排山倒海的杀气涌上,小六抖了一下,立刻缩回手夹在双膝之间不敢动弹。 小三收回视线,杀气瞬间敛起,接着才继续吃饭。 「聂夙放回去了吗?」小三问。 「早前几日就放回去了。」小五跟着皱起眉。「这几日我派人在聂府看着,回报是说苏远远请了御医到聂府专为聂夙医治,衣不解带地守在聂夙身边。可聂夙醒来后不但冷脸对苏远远,连聂张氏当着他的面数落苏远远,他也没像以前那样替苏远远说话。 还有,聂夙那个通房丫头早有了身孕,肚子这些日子越来越大才被发现。聂张氏对那丫头倒是比对苏远远上心,早晚一盅燕窝,大佛般供着,而苏远远要吃饭还得让苏家人送来,受了不少委屈。」 小三静了半晌,才慢慢说道:「她爱聂夙,那就让她爱去。可聂夙我是不会放过的,他越想爬高,我便要将他踩得越低。」 「对了,还有一点你们两个仔细听。」小三再说:「我发觉每次内力用罄,甚至到筋脉破损,在恢复的期间筋脉就会无形地自行修补,之后不但奇经八脉皆会稍稍拓宽,内力充沛后,丹田间的真气也会随之越聚越多。」 「人q须的功效?」小五之前就有这样的感觉。 「也许是。」小三点头。「有时间你们就彼此试试看吧!以斗内力而不拚招式为准,每三日一试,看看最后能达到怎么样的境界。」 「咦!」小六听了立刻皱了整张脸。「师兄,那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啊!我和哥可能得打上一整夜……」 小五止住小六,对小三说道:「知道了师兄,我和小六会努力练功。」 他们已经不是以前那两个不懂事的孩子了。小三强,他们便要更强,这样才能在每次危机发生之前,就替小三挡下一切危险。 死过一次后,什么都不同了。小五看向小六。只有脱离被守护的位置,成为不输小三的强者,才有资格站在他们最爱的人身边,与他一生一世。 突然间,小六懂得小五的意思了。他点下头,脸上毫无平时那般的笑意与稚气。 成为人上之人。这是小三一直以来对他们的期望。从未改变过。 「啊!」吃饱饭准备回房的小三又叫了一声:「我那本药膳跑哪去了,你们有没有看见?」 小五、小六皆摇头。 小三抓抓腮帮子,心里想:『该不是那日把书塞胸口用它挡了苏谨华一剑让它生气了吧?唉,这阵子忙完再回它娘家看看。这本书怎么这么不禁伤啊……软哩巴叽地像个小姑娘……』 ☆☆☆ 日子一天一天地的过去,小三每天东跑西跑忙得昏天暗地,米香他放着让账房先生管了,秋天正好,肥美的螃蟹吸引了小三所有的注意力。 小三以前没打算接下水上龙宫,因为三间店就够多了,他不需要『第四间』。 水上龙宫的执事流朱来拜访了小三几次,在知道小三正忙着四处捞螃蟹时,下一个时辰就派了几个老行家来。 这些个人长年在外,日晒雨淋让他们有了沧桑的外表,但来见小三时一个个都带着笑,这样朴实无华的真心笑容正是小三的死穴,于是他无可奈何只得接下了这几个人,搭着小船四处穿梭,找湖蟹、找河蟹。最后甚至换了大船,一班人欢欢喜喜地去大海底捞大螃蟹去。 每天就是和这些人讨论螃蟹要怎么吃最好吃,压根把小五、小六和那本应该跑回娘家了的药膳全抛到脑后。 小三忙了大半个月,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回到家。 小五和小六站在草地上正比画着招式,听见动静回头后见到竟然是小三,立刻开心地跑了过来。 「师兄此行收获如何?」小五问。 「满满当当。」小三两边嘴角都扬了起来,对此次行程非常满意。 小三接着道:「派个人去水上龙宫找执事流朱,老子第一次煮全蟹宴,地点就订在她那里了。让她安排一下,别丢了老子的面子。」 小五应道:「知道了,我会亲自去一趟。」 小六则嘴馋地说:「那我们可以一起去吃?」 小三瞥了小六一眼。「老子像是那么没心肝的人吗?」 「是,」小六含泪控诉:「之前你给那个曾爷爷的鸭子肉我就没吃到。」 「……」小三无语。之后才道:「这回全蟹宴你们放胆下去吃,最好有能耐全部吃光。老子足足捞了两大船回来。」 小五、小六眼睛一同绽出光芒。 ☆☆☆ 水上龙宫要推出全蟹宴的事不知怎么竟在京城里传开来。 水上龙宫是除了将军楼以外,达官贵人首选食府。龙宫豪华,里面挂上众大家的诗词对联水墨彩画附庸风雅先不说,船上师傅的手艺更是好得没话说,甚至隐隐有超越将军楼之势。 要是有人能包上一晚,在水上龙宫通宵宴客,无论请的人或被请的人,那都是非常有面子的一件事。 聂夙身体好得差不多后,又对苏远远温柔了起来。但他在将军楼的势力已经被苏谨华连根拔起,所以除了靠苏谨华这根大树,他也要再笼络笼络其它人,为自己日后铺路才行。 全蟹宴只办三次,而能入内的人必须是精挑细选过,并非有钱就能上船的。是以这回若能在水上龙宫吃得一次全蟹宴,那不禁代表自己的身分地位不凡,甚至之后的几个月都能在京城里被无数王孙公子、达官显贵不断提起。 聂夙为了第一次的全蟹宴做足了准备。 他的左手又重新做了一只,除了不能使用外,看起来跟真的一样。他也砸下重金要包水上龙宫一日,宴请当今王太守、户部尚书之子、京城首富秦老板与四名与他私交甚笃的王孙公子,希望藉助这些人的人脉,壮大自己的实力。 全蟹宴预定的第一日,不到午时水上龙宫外就一堆马车等着,每个人都想来试试运气。 午时一到,开门营业那刻执事流朱就笑盈盈地走出来,用甜而不腻的温柔嗓音道:「唉呦各位客官,真是不好意思,水上龙宫前日就贴出告示,早些日子有位爷包了全场和两次全蟹宴,所以今明两日都不对外营业。客官大人们怎么都来了呢?」 一旁的小厮跑过来又跑过去,没一回儿回到流朱身边说道:「流朱姑娘,咱那告示不知道被谁拆了,没了!」 流朱红色的丝巾掩着嘴,笑得妖娆若春花,没半点不好意思面容上却说道:「真是对不住,小店的疏失让各位爷白跑了一趟了。为了表示歉意,今日来的各位爷都会送上一张帖子,到时喝酒吃饭办宴席,无论花费多少,皆由水上龙宫谢罪请客。今日各位先请回吧!全蟹宴还有一次龋到时就看哪几位爷能一饱口福了。」 几个小厮连忙拿着银白色的帖子送到与螃蟹们无缘的各家大老手上,而后在众人遗憾的眼神中,挥手目送他们离开。 停靠在湮波江畔的水上龙宫是艘巨大无比的海上食府,此船集所有工艺之大成,用的是最好的木材,请的是最有名的工匠,耗费无数时间,花费无数金银,收罗古今各大才子名作点缀,成就一座大器非凡的巨船。 此船一共六层,层层迭起,雕刻细腻,且所有边框皆以薄银覆盖,每到夜晚万盏灯一齐亮起,实是耀眼非凡。而船身两边又各有一宽敞无比的甲板,天晴时遥望江面,看江水滔滔豪气大笑,那种心旷神怡的畅快之感,总是让人感觉自己就是天下第一人,无人能及一般。 这里的执事流朱统管水上龙宫一切事物,她生得绝美,绰约多姿,秋波微转间总见含情脉脉,是个华容婀娜的天生尤物。 见着她的人除非跟小五、小六一样一心向小三,眼里再也容不下他人,否则无论何种男人,无不为她倾倒的。 聂夙穿着锦衣玉袍从马车里下来,他今日打扮相当合宜,湖水绿的长袍是在京城最好的布坊里精心挑出,再由京城顶尖的绣娘一针一线绣好模样,玉官束发,手执翠玉镶金古扇,腰系墨绿玉佩,在原本的书生气息中,又添加了风度翩翩的一面。 聂夙所邀请的贵客眼看就要到达岸边了。这一次若不能一举成功让这些人站到他身旁,那除了苏远远,他之于苏谨华就没多少胜算了。 所以当所有拿到龙宫银白帖的人唉声叹气离开时,聂夙一派自然地来到流朱身前。他在近看下发觉流朱的美后,便端出雍容有礼的模样说道:「在下乃是……」 流朱掩着嘴轻笑说道:「我知你是谁。聂总管,怎么放着自家的将军楼不去,却跑来咱这个小地方呢?我记得将军楼前几日重新开业,您现下不忙吗?」 聂夙苦笑:「流朱姑娘不知,在下已经卸下将军楼总管一职,如今只是个无所事事的人罢了。」 「咦?」流朱天真地说道:「怎么会这样?我家爷还说将军楼的聂总管为人了得,把将军楼管理得有条不紊,叫我一定得把水上龙宫做好,向将军楼看齐才是。」 聂夙依旧苦笑。他那书生模样俊雅飘逸,又有一抹愁绪染在眉宇间,不知他真性情的人,还真会被他的表情所打动。 聂夙说道:「家大爷谬赞了。其实今日乃是敝人生辰,几位好友约我出来散心,并且特意来贵地品尝一下最近轰动京城的全蟹宴。谁知我就是没这福气,怀着期盼的心来,却得失望而归……」 流朱那双眼睛朝着聂夙看了一会儿,两人视线一碰,流朱浅浅一笑低下头说道:「既然是聂总管的生辰,那总不能让聂总管白跑一趟。要不……请聂总管等等,我去问那位爷能否通融一下。可我人微言轻,不保证一定行啊~」 「那就麻烦流朱姑娘了!」聂夙大喜过望。 往水上龙宫的小路蜿蜒绵长,等流朱进了水上龙宫半晌,换了一名小厮过来时,那几个在京城里能呼风唤雨的大人物才停下马车,一个一个走下来。 小厮笑着说道:「聂总管,请吧!流朱姑娘正在为您安排,诸位大爷真是有口福。今日的全蟹宴不比一般全蟹宴,那是专门请厨艺至好的师傅来水上龙宫的。」 ☆☆☆ 聂夙一行人被带到了甲板上,宽敞的甲板一共摆了十一个深棕色的矮桌,虽是矮桌却桌面宽阔,上头已经放着一壶绍兴黄酒,而桌下有一绣着精致花纹的厚垫,想来是当椅子用了。 海上龙宫的大船缓缓离开了岸边,在它平稳行驶中,江边市集与往来行者无不惊艳称赞此船之壮丽巨大,而迎面而来带着江水味道的风与前头一望无际的江面,简直让人心旷神怡,无不舒爽。 他们站在船上看了一会儿壮阔的景致后,甲板上铜铃声轻轻一响,接着便见水上龙宫的侍女们摇摆着婀娜的身姿,甜甜地喊了声:「给各位大爷送菜了,请悠闲品尝水上龙宫精心炮制的『全蟹宴』吧!」 聂夙一行人也在此时坐到矮桌后,让这些丽质天生的美人替他们上了第一道菜。 八个盖子同时掀起来时,一阵酸甜香味窜入鼻间,第一道菜仅只用闻的,便叫他们口舌生津,肚子也饿了起来。 「第一道菜,『酸螃蟹』。」流朱站在甲板出口吊着铜铃的那一处,用娇甜温柔的嗓音说道:「『酸螃蟹』用的是长沙河蟹,至于师父的手艺与味道如何,便请各位评赏一番了。」 酸螃蟹上盖已打开,八爪尽去,两旁蟹白白嫩,配上中间的红色蟹黄,一桌仅有一只,但没人抱怨螃蟹一只实在太少,而是在闻到那股香味后,直接对半掰开来吃了。 「此蟹蒸后以醋、糖、和些许葱、姜、干辣椒丝烹煮,最后加上卤汁提味。」王太守边吃边啧啧叹道说:「酸辛乃开胃之菜,此人将酸螃蟹的配料调得恰好,雨乡的陈年醋、丽乡纯蜜、岭南干辣椒都是味性很强的配料,若是没半点功夫,是绝对成就不了这般以酱凸显蟹肉鲜美的美食。就一只螃蟹、真值、真值!」 吃完一道菜,侍女拿着盛着特殊茶水与香花瓣的铜盆来到八人身旁,伺候他们洗手。 秦老板舒坦地说道:「水上龙宫这全蟹宴还包括了美女送菜洗手,的确值、的确值。」 接着收拾干净桌面后,第二道菜随即端了出来。 铜铃声一响,便听得流朱说:「第二道,辣螃蟹。用的是青山青蟹。青山乃海外一岛,青蟹嫩而带异香。各位请用。」 王太守第一个啃了,结果被奇辣无比的味道呛得差些打喷嚏。他身旁的仕女贴心地替他倒了杯绍兴黄酒,喝下酒后再啃螃蟹,王太守竟惊呼了起来。「这啥东西,这是螃蟹的味道吗?」 一旁的秦老板也是个老饕,他笑着说道:「这厨子可真是了得,青山青蟹这种奇珍也能让他找到。食家皆说,蟹不宜和任何食材相搭,最好的方式只有清水蒸螃蟹,可是他以酸螃蟹开胃,又用有独特乳香味的青蟹做成辣螃蟹,这手艺没个几十年可练不出来的。」 「难怪,」聂夙那头一个小公子说道:「我怎么就觉得越吃越饿!都啃了两只螃蟹了还肚子空空。」 这会儿众人都很给面子地笑了出来。那小公子是督察院左都御史家的,过两年听说也要到六部中挑个位置上工了。 铜铃响,第三道上菜了。「『蟹黄豆腐』,取太和湖毛尖蟹,分别取出蟹黄与蟹肉,将蟹肉以手撕成细长条,再取嫩豆腐炸成金黄,蟹黄炒香后放入嫩豆腐与蟹肉丝,置于陶锅中缓缓入味。」 热腾腾的陶锅端上了矮桌子,侍女们在揭开锅盖时柔柔地说,陶锅很烫,大人请小心慢用。 哦~才上到第三道菜而已,众人的魂都要被这几个女子给勾走了。 而聂夙也不例外,他的眼睛几乎一直盯着流朱看。 流朱娇羞了一下,才离开甲板。 秋天乘船又迎风而驶,毕竟还是会有些寒意。当众人低头看到蟹黄豆腐时,吓了好几跳。 沙锅里满满全是蟹黄,用调羹一搅,则由中浮现雕成枫叶模样的嫩豆腐,而且仔细一尝,蟹黄豆腐内还能吃到丝丝甘甜的蟹肉丝。 看着这样一锅蟹膏放得诚意十足,整锅油亮金黄的蟹黄豆腐。调羹才舀起一勺,那香味就扑鼻而来布满了整个鼻腔,再于秋风中喝下一口又一口,整个人的身体不但完全暖了起来,方才那酸辣螃蟹的味道也都由口腔内除去。 再喝一杯绍兴黄酒,懒懒往后靠着船沿,真是已经满足到分不清东南西北,想就此为家再也不离了。 流朱掩嘴笑着,这回等了好一会儿才敲响铜铃。「接下来是全蟹宴中第四道,也是全蟹宴的精华,说简单却一点也不简单的──『清蒸大闸蟹』。」 一听到这个名字,几个年轻人立刻欢呼了起来。「大闸蟹、大闸蟹、大闸蟹!果然,全蟹宴里面怎么能没的存在呢!朋友们,咱们要吃大闸蟹!」 年轻人的举动引得几个老人也笑了起来,聂夙见这宴会让眼前这些人都高兴了,也松了口气,想必之后应当顺顺利利。 大闸蟹上桌时,每人桌上也多了个小木槌和小木垫,还有以姜、醋、糖调成的沾酱。 当侍女掀开盖子的那x那,所有人第一眼就被震撼到了,白玉无瑕的长盘上,摆着两只红通通的大闸蟹,这种蟹他们也不是没看过,但个头这么大的,还是首见。 聂夙把两只蟹轮流拿起,一嗅后就笑了。 聂夙说:「这蟹比平常湖里的大了三倍有余,如此珍贵的食材,绝对不是普通人想抓就能抓得到的。水上龙宫请来的这位师傅的确不得了。该用清蒸的蟹他改以淡盐水加紫苏叶来煮,不但保留了水蒸蟹时会流失的鲜味,还能除掉大闸蟹身上的土味及腥味,水上龙宫的全蟹宴果真是世上一绝。」 聂夙因左手不便,解蟹的功夫全由身旁的侍女来,他只需要从碗中将剥好的蟹肉蟹膏吃下就成了。 其它人边吃边赞叹着:「这真是天下至鲜之美味。一公一母双双对对,公有膏,母有黄,掀起盖来,蟹肉白如玉,紧实弹牙,蟹黄油亮如黄金,蟹膏微苦却苦后回甘,入口鲜嫩,还有蟹黄在嘴里绽放开来的香气,和着蟹肉紧致甜美的味道,吃到这一道清蒸蟹,前面螃蟹有多好吃多好吃我都想不起来了。」 这些爱蟹成痴之人,吃完了一公一母的大闸蟹后,如同有所感应一般,全都将已解的螃蟹拼回了原来模样。 「啊,光看着蟹壳都觉得漂亮。那一股蟹黄油香到现下都还充斥在我的嘴里喉间,久久不散呢!」督察院左都御史家的小公子陶醉着。 这一回之后,上菜的时间倒是慢了一些,因为尝得人间美味而飘飘欲仙的几个人还在叹息着,有的则因为绍兴黄酒喝多了,摇头晃脑地吟起诗来:「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莱。且须饮美酒,乘月醉高台。」 「咦,好诗,谁写的?」 「不知道。」 「我知道!以前的人写的!」这一来一往的无聊对话,使得这些公子哥儿们笑成了一团。 第五道菜上来时,几个发酒疯的小公子已经稍稍恢复了常态。 当流朱那把柔媚的嗓子在铜铃声响后说道:「第五道是『糖渍小螃蟹』,还请各位大爷慢用。」 「糖渍小螃蟹?」就在众人想着这究竟是什么样的菜后,侍女们盖子一掀,所有人才见到一个有着五个小格子的青色玉盘,而小格子内一格搁着一颗只比鹌鹑蛋大上些许的团状炸物。 待王泰守举箸夹起团子放入口中一嚼,才惊艳地说道:「真是螃蟹,糖渍的软壳蟹,此种蟹本已经在宴席上消失许久了,没想到今日竟有机会能一尝其滋味。」 那小螃蟹是只长在河边的,只要一被抓住,就会八爪内缩,缩成球状,所以又叫丸子蟹。 这道糖渍小螃蟹是抓到后立刻以清水养着,养了几日除了土味才可下锅油炸,炸后再以生蜜腌之,待食用前轻轻裹上一层烧热的麦芽糖,再迅速浸入冰水中凝住表壳,便可上桌。 小螃蟹吃起来脆脆甜甜,咬下去☆☆☆口卡☆☆☆滋☆☆☆口卡☆☆☆滋,那种蟹壳蟹肉一起吞下去的滋味非常奇特,真是不到龙宫全蟹宴,不知世上有此味。 全蟹宴到此又稍停了一些,甲板上所有人喝着绍兴黄酒,和身旁的侍女嬉嬉闹闹,再忆起方才那几道螃蟹的作法,不仅纷纷讨论这个师傅是打哪来的,还品论起前五到菜肴,说是:「当世一绝」。能有这等功力把酸甜苦辣咸五味容于各种螃蟹之中,菜式简单却令人一再吮指,实乃大师匠作是也。 第六道菜还没上桌之前,王太守突然对流朱说道:「流朱姑娘,不知我们是否有荣幸见见这位师傅?」他转向秦老板和甄真看了一眼,秦老板与甄真也说出同样的话来:「的确,虽然全蟹宴还没上完,但我等对这位师傅佩服得不得了,真想一见,烦请流朱姑娘引荐引荐。」 「这等手艺,简直已经超凡入圣。请流朱姑娘朝那位师傅说说吧!不过我们的念头很简单,绝不是以官威或地位要挟师傅一定得出来,一切全凭师傅的意思。流朱姑娘请也将这句话带到。」 但其实开口的人心中皆想,只要见到面,而后把厨子挖角回自个儿家便好了。这样天天都有全蟹宴可吃,如此的顶食好味,一年吃它个三百六十五天都不会腻! 流朱轻轻一笑,铜铃响起的那刻只听到她独特的嗓音软软说了一声:「第五道,『烤蟹脚』」,而后便失了身影,似乎真去找做全蟹宴的厨子了。 珍肴未到香先至,就在闻见一股微焦的鲜甜海味时,侍女们纷纷提着个长型泥炉来到甲板上。泥炉置桌,上头用铁网架着,而铁网上则有两只对半剖开的蟹脚,那蟹脚足足有一个人手臂长,最宽处有三指,泥炉炙火烧着,铁网上的螃蟹脚噗噗噗地滚着,看起来就是一等一好吃的模样! 「这是什么!」见识多广的秦老板又惊又喜,惊是因为这东西让他吓着了,喜则为那浓浓的海潮香加上螃蟹的甜味,一看一闻间叫人口水直流啊! 「螃蟹啊!」一道清爽朗脆的声音出现。 众人往船舱里一看,只见一名面如冠玉、相貌清秀,穿着天蓝长袍,手中拿着玉骨扇,腰间系着白阳玉佩,雍容贵气,不知是哪一大家的少年公子站在甲板入口处。 他身边站着面貌俊朗,身行颀长,穿着黑白双衣,腰缠黑白二鞭,面目相同,而一沉稳内敛、一潇洒不羁的双生子。 龙宫的执事流朱此时则站在最后头,微微垂首,一句话也不说。 「苏三!」聂夙一见,眦目欲狂。 「苏三!!」王太守惊讶地站起来。 「苏三!!!」秦老板差点举手欢呼。 「唉呀!竟然是三爷!吓死小生也!难怪这全蟹宴如此出色、完美无缺,毫无缺点可挑,原来就是三爷掌的厨啊!」聂夙那些朋友很不给义气地鼓掌欢迎三爷到来。 小三眨了眨眼,回头在小五耳边说:「怎么我在京城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了吗?这些人看到我拆了将军楼,还差点吊死聂夙,竟高兴成这样?他们跟着聂夙一起来,应该是聂夙的朋友吧?」 小五小声答道:「师兄不知,那段时日之事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你连退苏谨 恋耽美 分卷阅读45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数次、与你为定波将军之子的事也都被那日趴在邻近屋脊上的人听去了。」 「就说老子不是苏三横的儿子了!」小三啐了一声。 「苏三,你来这里做甚!?」聂夙瞧见此生仇人,怒声喝道。「流朱姑娘,怎么能让这卑鄙阴险的小人进来水上龙宫!没见将军楼是怎么垮的吗?就是我一时胡涂,招进了这个阴损之人所至。」 流朱垂首不说话,倒是小三走到甲板上深吸了一口气,看看四周的人,道:「蟹脚能吃了,再下去汁都烤干了。这可是千金难得的蟹中之王,得来不易。老子大船在海上捞了几天捞不到,最后因为风浪太大停在北边某个海岛上,才从那里的渔夫手中换得这种螃蟹的。」 众人听见小三这番话,无不立刻将蟹脚从铁网上取下,一先闻香、二喝一点蟹肉中滚烫的汤,三拉起一长条蟹腿肉大口吃下,而后众人又是陶醉又是满足地像要升天了一样。 小三走到船开时便一直没人入座的位置上,小五、小六随之坐在他身旁。 可因为这样三张桌子离太远了,靠近不了小三,所以小五、小六心念相同地把自己的桌子往小三那张靠,靠得紧紧的,自然也就能挨小三挨得紧紧的。 小三这头也送上了烤蟹腿,不过一人三只,对半剖了就是六只。王太守见他们比他多了一整只蟹脚,哀怨地差点咬起螃蟹壳来。 小五、小六挑着熟得刚刚好的蟹腿肉一点一点地伺候小三吃饭。规律是小三吃一点,他们两个吃一点,然后再喂小三吃一点,如此循环。 方才那几只大螃蟹没绑好,在厨房里发疯,弄得小五、小六还得抄轻功捉螃蟹,最后一掌打上螃蟹背盖,才将螃蟹打昏去。可这螃蟹脚入口还真是好吃,尤其在泥炉上滚的时候,汁液被碳火烧得冒泡泡,吃进嘴里又散发出浓郁的螃蟹鲜美味道和肉中的海水咸味。这根本没下半点调料的蟹脚,没想到居然是人间美味。 就在所有人都为了能吃到这么鲜甜甘美的螃蟹而乐陶陶时,聂夙放下了筷子,一双眼睛狠狠瞪着小三。 王太守边吃着蟹脚边问道:「苏师傅,这螃蟹我从未看过,如此长的蟹脚,身躯肯定是很大,您是打那里知道这种螃蟹的,这螃蟹又叫什么名呢?」 众人咂吧着嘴吸着那一点鲜甜的汤汁,但眼睛全都望向小三。 小三往后靠住船沿,「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这句话讲得真不错,小五、小六就只帮他换了一套适合他的天蓝色衣袍而已,小三整个人遂雍容贵气起来,无论做出什么动作,说出怎样的话,都比皇城里那些贵公子们还像大家大户出生。 苏三横出生苏家,虽然是个武将,但苏家几代积累下来的底蕴到底在他心里牢牢扎下了根。 这和聂夙那装出来的模样一看便不同,小三的野是从骨子里漫出来的,他的贵气也一样是由骨子里散出来。 当华服在身,蛮横收敛,负责小三门面打扮的小五、小六这还不将他家三师兄弄得英俊帅俏萌,当场完败所有人。 小三边吃螃蟹边说道:「这是霸王蟹。」 「骗人,我吃过霸王蟹。霸王蟹就那壳大螯多肉,根本没有这么长的蟹脚!」之后还是嚼东西吃东西的声音。 「你说的那种是临海可以看到,俗称石蟹的霸王蟹。可越往北,深海底下才有这么大的螃蟹。因为海深危险,所以这种霸王蟹为了抵御天敌才长得这么大。我听说有的甚至能长到双臂张开那么大,想抓只能靠运气,三爷我这也是运气好,才得了几只小的。」小三说。 「哇!」众人听得啧啧称奇,不得不再喊一声:「全蟹宴好啊,苏三爷棒啊,这顿吃到撑死都值得了啊!」 一直沉默着的聂夙忍到此时终于爆发。他额边青筋浮现,唯一能用的右手也握得死紧,而后咬牙切齿开口道:「苏三,你为何处处要与我作对!」 当苏三一出现,聂夙就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往苏三身上看去。尤其当他们发现做「全蟹宴」的厨子是苏三时,早已没人记得他还同在这个甲板上。 小三忽尔一笑,笑得比骄阳灿烂,对着聂夙道:「你说呢?」 「你在全京城人面前羞辱我还不够,让我丢了总管之位也不够,究竟要欺我到何时才肯放过我!」聂夙死命压住心中怒火,免得在这种场合失了仪态。 小三拿起玉骨扇「刷」地一声打开,虽然秋风有点冷,但他还是轻轻了,抿嘴笑而不答。 但他也察觉到聂夙见着这把扇子的同时,眼神变得更阴狠凌厉了。 倒数第二道菜上来了,铜铃响的x那,流朱没开口,而是等着小三。 铁网撤走后,侍女们端来的是陶锅所盛的一碗粥。粥内能看见还成形没被煮碎的米,蟹膏与蟹肉一半散于碗间,一半置于粥上,上汤亦用蟹壳所熬,最后洒下翠绿青葱,看起来清清爽爽,清香扑鼻。 「第六道,『螃蟹粥』。」小三摇着扇子说道:「我向来也不爱说菜,就这样吧。这粥是以霸王蟹的蟹身为底,熬上汤,再取蟹膏蟹肉与香米同煮。米粒吸收蟹汤香味,熬煮成粥,便完成。」 侍女们轻巧地替每位贵客呈上微滚的蟹粥入碗,说道:「粥甚烫,大爷请小心慢用。」这时甄真却抬头张忘了一下,问道:「咦,流朱姑娘呢?方才还有看到,现下怎么不见了?」 因为是倒属第二道菜,接下来依惯例便是甜食了,所以在喝着这碗清淡却又鲜美的蟹粥时一口粥一口绍兴黄酒,这些男人谈着谈着,话题便绕到美女身上去了。 聂夙那些朋友道:「说真的,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像流朱那样的美人,纤腰柔荑,美眸丰唇,最重要的是温柔婉约,笑颜如春风拂面。而且这么一大个水上龙宫自开业以来就她当执事,从来也没发生过什么事,这样的女子娶回家绝对好,定是持家有道,一切都能处理得干净利落的好媳妇。」 小三一口菊花茶差点喷出来。小五、小六连忙拍他的背,替他顺气。 聂夙是第一眼见到流朱便上了心的,他见小三这模样,忍不住鄙夷道:「莫非三爷在这京城还见过比流朱更美的女子吗?」 小三连咳几声,之后摆摆手让小五、小六别拍了。「流朱这丫头长的是不错,但几个姊妹也各有千秋。他家公子共有四个丫头,流朱为首,青丝、子问、素蘅排下来,那的确都可称作美人。」 「流朱只是个丫头?」有人讶异道:「她那手腕都比男人强了,怎可能是个丫头。」 聂夙[了[眼,说道:「苏三你又是如此,最损的就是那张嘴,凡不顺你眼的,就草芥不如了是吧!」 「不不不!」三爷摇头:「世上只有更美的,没有最美的。真正的美人我想了想,倒还看过几个。不分男女,一见倾城、再见倾国的,可真出挑了。」 「哼。」聂夙根本不信。 小三对聂夙没反应,径自说了下去:「乌衣教的兰罄。」 「毒手谪仙?」王太守连忙点头。「吓死人的美!前些年独自一人闯入皇宫不知杀了多少人,还把先帝脑袋与身体分家,听说脑袋到现下还没找到。」 「端王东方云倾吧!」小三说。 「当年的毒皇子,s母的那一位!」甄真激动的点头。「他天资貌美,如同出水芙蓉!」 「浮华宫的宴浮华。」小三在说。 「有幸见过!」秦老板激动地表示:「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绝色,十个流朱都比不上。」 「就这三个。」小三说。因为他只对这三个熟。其它的人小三出门时是根本不看的,小辣椒苏远远还是因为他与苏家的渊源,才荣幸被三爷看到眼里。 聂夙嘲讽地说:「该不会是当人家厨子时见到的吧?这三位可是身分非凡。」 小五淡淡地道:「我师兄生自高贵,非尔等闲人得以仰望。」 小六瞟了聂夙一眼:「不懂就别乱搭话,一定要露出浅薄的那一面不可吗?」 小三自一出场,就和这些在上位者侃侃而谈,丝毫不见一点胆怯,而且更让人感觉他不似一般厨子,反而像是王孙公子。 脸上那抹轻挑的笑来自骨子里的骄傲,谁也抹灭不了。 之后,因为每个人都跑来对小三敬酒,小三偷空对小五小声说道:「等会儿和小六掺我回家,老子今天难得在这些人面前卸了聂夙的威风,最后退场绝对不能毁在这些黄酒上!」 小五轻轻点头后,小三才一杯又一杯,喝下所有来敬的酒。 最后一道甜食上桌,铜铃声轻响,流朱又再出现。 可这次她没说菜式名称,而是走到已经喝掉进两壶绍兴黄酒的小三桌前,娇嗔道:「三爷怎么喝这么多酒,虽然蟹与黄酒最和,但您也别吓唬奴婢,要是让公子和宫主知道您多喝酒而伤了身,肯定会责罚奴婢的。」 小三突然让小六移开一些,然后拍拍甲板上的空位,道:「来,坐坐!」 流朱掩面一笑,红着脸坐到小三身边,还靠小三靠得紧紧的,小三则把手搭在流朱肩上,道:「什么时候把秀才还给老子?我每次听账房先生结算时说那些帐目如何如何,老子一颗头都快炸了。」 「三爷……人家就是找不到适合人选才让你们家秀才待那么久的!你们家的秀才不但一表人才,做事利落,踹走厨子也简单迅速。水上龙宫这么大,人家一个人管理不来啦!要不,我给你两个侍女招揽生意,水上龙宫这儿的姑娘可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流朱委屈地说。 见流朱眼角有泪,似被小三给欺负了,聂夙心里一股怒气瞬间而起,起身指着小三骂道:「苏三,流朱姑娘既不愿待在你身边陪你,你又怎可强人所难,欺侮一个柔弱的姑娘家!难得见你今日人模人样,没想到仍旧是衣冠禽兽!与你这种人一起用膳,真是有辱斯文!」 小三小五、小六共同一愣,而后小三朝着流朱说:「安排进来的这位贵客怎么总是说些不得体的话,是要给老子脸色看吗?」 流朱正身站起后,收起了笑,用那冷艳的容颜张口说道:「聂总管,今日原就是三爷的场,你求我帮你问时,也是三爷不计前嫌让你进来。水上龙宫有八成是三爷的,我们宫主只占两成。方才那些珍贵食材也都是三爷精心炮制,今日宴请贵客的。请你记住,三爷才是龙宫之主,况且三爷不但没对我如何,反而是我还欠三爷一份情。你若再说那些搬弄是非的话,流朱只好请你立即离开此地。」 聂夙这一下整张脸都白了。「流朱姑娘……」 流朱说:「我虽然只是个丫鬟,但却最受不了三妻四妾的。聂总管家里已经有人,流朱更不可能对你有一丝半点想法。早听闻你处处污蔑三爷,但今日亲眼所见亲耳听到,才知外面传你小肚鸡肠,心胸狭隘皆是真!」 被聂夙邀请来的众多人听到这些之后,个个都露出了不舒服的表情。 原来今日能吃上水上龙宫的全蟹宴不是聂夙手腕厉害抢着的,而是拜托人家流朱姑娘代求才求来的。 王太守、秦老板等人都是在京城里有名望的,如今知道自己竟然吃了如此不堪的一餐,那脸色简直变了再变,看着聂夙的眼神也全都不一样了。 聂夙看着周围众人,这才发现他被苏三狠狠地耍了。 聂夙怒目手指小三,吼道:「苏三,原来这完全是你的阴谋!你先让水上龙宫放出全蟹宴的消息,知我不再是将军楼总管,得另寻地方与旧友叙旧。所以在所有人都遭拒后,仅单独让我与流朱谈,引我上船,接着害我让这些朋友丢脸,陷我于不义。我聂夙到底什么地方招惹了你,让你花这么大的心思不只想除掉我,还要侮辱我到底!」 三爷慢慢起身,他望向聂夙,啧啧几声说道:「第一,今日全蟹宴本来就不是为你办的,老子真是出于好心才让你上船。第二,我怎么丢你脸,怎么陷你于不义了?」他望向甲板上众人,带着风姿翩翩的微笑道:「各位这次的全蟹宴吃得不开心吗?不开心就是我没给足聂大总管面子;开心就是大家伙儿给了我这厨子一点面子。」 京城里谁不知小三狠起来连御赐将军楼都敢拆,于是所有人有志一同地直点头道:「开心、开心、开心得不得了!」 而且的确,这次的全蟹宴在小三的厨艺之下,简直整个完美无缺直达天人合一的境界有没有? 美女侍奉喝酒吃蟹还笑容嫣嫣让众男人快乐似神仙有没有? 聂夙……唉……名声已臭。 照目前情势看来,跟着三爷,三爷说什么都好、三爷干什么都对,这才是最正确的京城保命大法。 小三很满意地点头后,从矮桌后走出,到聂夙面前说道:「你说你什么地方惹了我?好哥哥,那么多、那么多条,你让我挑哪条讲呢?」 聂夙听见「哥哥」二字,有些懵了。 他本以为那只是小三玩笑似的调侃说法,但却在接下来,看着小三拿起聂家家传玉骨扇,刷地一声张来来,在他眼前啊,得他眼睛都红了。 聂夙伸手欲取,怒道:「苏三,玉骨扇乃是我家传之物,还给我!」 小三脚步不动,身子微微轻移,就让聂夙扑了个空。 小三接着带着笑,是那种勾起一边嘴角,冷得令人打寒颤的笑,而后将玉骨扇阖起,接着左右手一握,只听到些许碎裂声,那玉骨扇竟就碎成了几段,全废了。 「苏三!」聂夙怒急而忘记自己的武功根本与小三不得比。 就在聂夙出手之际,小三抬手一扔,那些古玉碎片便越过甲板栏杆,全数落进了江水滔滔的淹波江中。 聂夙看着那些碎片落到江中,整个不敢置信。他回过头来想和小三拚个死活,却见小三又解开系在他腰带上的白阳玉佩。 这玉佩与那玉骨扇一样,是同一块羊脂白玉让巧匠费了所有技法,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刻出来的。 这些都是他父亲留下之物,尤其这一对扇与玉佩,是他日夜不离常带在身的。 如今玉骨扇已毁,玉佩绝不能再失,可聂夙才一动念,小三手里又传来熟悉的碎裂声。 小三摊开手掌,白阳玉佩已成粉末。 小三这时伸出手,让与他对立而站的聂夙看清楚,此时一阵强风吹来,卷起他掌上的白色粉末,而后呼啸而过,将粉末全数带入了湮波江中。 小三看着这一幕,想起了那个还在懵懂年纪便被沉江,之后把身躯让给了他的小小孩童。 聂夙则是面如死灰,呆滞地愣在原地,整个人都僵直了。 「……为什么……为什么……」聂夙的嘴唇抖着,只能反复说着这三个字。 小三走到聂夙身边,与他擦身而过时,在他耳边轻声道了一句:「聂大宝……你还记得烟波河畔的聂小三吗?」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六)》 [语种]:中文繁体 [作者]:绪慈 [插图]:王一 [出版社]:威向文化 [isbn]:9789862966136 [出版日期]:2014/06/18 [开本]:32开 【内容简介】 办完了宾至如归的全蟹宴, 收拾了王八欠抽的聂夙, 心情大好狂醉酒醒后的三爷, 却是闲人勿近、近者得死、大杀四方地糟心? 不为别的,就为睁眼后那一脸小媳妇样的小六! 小五这苗子种歪了, 但小六明明长得好好的,怎么也一样歪了? 再加上为老不尊的苏大二爷一通搅和, 什么兄弟情加师兄弟情的, 断袖就罢了,还一次断三只, 这是啥混乱关系啊── 暂且放下宝贝师弟五六, 小三得先静心下厨作菜。 来到曾经熟悉的小院, 他要用手中的菜肴, 疼着他承诺过一世珍惜的人──穆小柔。 第一章 「聂大宝……你还记得湮波河畔的聂小三吗?」 当聂夙听见这句话时瞳孔猛地一缩,脸色发白,本来就已经微微抖着的双唇颤动得更厉害了。 聂夙道:「什么聂小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小三玩味地一笑,说道:「是啊,都过了那么久,或许你这个当哥哥的已经忘记了,可老子没忘,老子连聂小三的娘怎么死的都还记着……」 聂夙打断小三的话,声音尖锐地道:「苏三,你别在这里胡言乱语、岔开话题。毁了我家传玉佩与玉骨扇的事还没给我个说法,别以为自己真有能耐可以恣意妄为,天子脚下,多的是一只手指就能捻死你的人!」 小三戏谑地看着聂夙。天知道这天上地下谁有这等能耐。 用一只手能捻死三爷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还没出生。 聂夙气得发抖。「竟然还敢笑,别太嚣张,我明日便去告官,定不会让你好过!」 「告官?哦,我倒忘了还有官府这等东西在。」小三慢条斯理地问道:「你要告我什么?」 「状告你毁我家传至宝!」聂夙声音依旧尖锐刺耳。 小三嘴角微微勾起,嗤笑一声。 「死到临头你还笑!你还敢笑!」聂夙怒道。 「要死也是你死,老子行得直坐得正,没那么容易死。」不理会又要插话的聂夙,小三一脸怀念地径自说起前事。 他说:「从前京城里有个小孩叫做聂小三,又呆又笨可人单纯;从前还有个聂小三的娘,温柔和善疼孩子;从前也有个聂静修,娶了一妻一妾却专爱妾,从前还有个聂大宝,年纪小小就心狠手辣。」 小三不管聂夙的脸色,继续说道:「聂家老爷聂静修病逝了,聂家主母聂张氏肆无忌惮,将那对母子扔到荒院等死,小妾死后,聂家的嫡长子聂大宝看曾经受他父亲疼爱的庶子聂小三不顺眼,让下人把他的庶出弟弟装麻袋,扔进这条江水中。」 聂夙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苏三。 小三突然笑,笑得一脸诡异。他再道: 「聂家老爷生前说,宅子钱银都归聂张氏和她所出的孩子,但有两件事聂张氏必须答应,聂家老爷才肯合上眼。第一,得养好他的妾和他的孩子,第二,白阳玉佩和玉骨扇留给聂小三。聂张氏前口答应,聂家老爷过世后,遂后手摘掉了那一大一小的性命。」 「不可能、你怎么会晓得这些事!」聂夙从不相信的轻轻摇头,直到后来猛烈否认狂喊。「聂家只有我娘一个当家主母,我爹从来没娶过妾,我也没把聂小三扔进湖里淹死!你胡诌,苏三你胡……诌……」 念及苏三这名字,那「三」字一出口,聂夙看着眼前阴森森望着他,从一见面就无来由死死针对他的人,心里不由得产生了一个极为荒谬的念头。 「难道……你是……」聂夙瞪大双眼,伸出手指着小三。手指头抖啊抖地,怎么都停不下来。 小三也指了指自己,点点头,而后咧嘴一笑,笑得像从地狱里爬上来的修罗。 小六的声音缓缓响起,模仿小三的语调神经兮兮地说道:「从前有个好神医,经过这江边时捞起一个孩子回去养。那孩子排行第三,天生有本事,很贤慧很顾家,还特别会煮菜。后来他出师门行走历练,就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做苏三。」 旁边的看官们原本还听得云里来雾里去,当苏三在说书呢!可等小六一接口,那就整个毛骨悚然起来了。 怎么眼前的苏三,是小时候被人从江里头捡起来的,而聂家的聂夙,曾经把他的异母弟弟扔进江里去。 老天爷啊,这会儿说的正是两宗杀人案啊── 小三说道:「白阳玉佩和玉骨扇从来不是你的,那是聂静修留给他儿子聂小三的。你也别忘了当初在将军楼,你是怎么低声下气为你娘赔罪,亲手将这两样东西奉上与我的。老子告诉你,东西既然是老子的,老子爱怎么断爱怎么碎,一毛都不关你聂大宝的事!」 「苏三──」聂夙浑身毛骨悚然,忍不住尖叫起来。 「呦,好哥哥,」小三阴策策地说道:「欠债还钱、欠命抵命,天经地义。你手里有过人命,还差点杀了老子两个宝贝师弟,这梁子结得跟麻花绳一样,是不可能解的了。 老子劝你,最好每天洗得干干净净等老子临幸,多挣扎一分,那只是多受苦一分。老子发过誓,要替那三条枉死的命报仇,时间还长着呢,老子不掀了整个聂家大宅,让你和聂张氏没得活,老子就不叫苏三。」 聂夙听完脑袋嗡地一声炸开后,只知道眼前这个人要他和他娘的命,他什么都来不及想,就一拳用力往小三打去。 可三爷轻功之高哪是这般凡夫俗子得以望其项背,于是只见聂夙伸出拳头,三爷一个残影移动,聂夙没打到,趔趄了下,三爷停下来等他,聂夙又一拳忿忿过去,三爷轻功再使,聂夙继续趔趄。 三爷逗小鸡似地玩着聂夙,聂夙越是犯傻发癫追着他绕圈圈,他笑得越是开心。 一旁被聂夙邀来的大爷们和与聂夙交好的小公子们也不是能随便呼弄的,他们既然能在京城站得住脚,又有能耐让聂夙想笼络,自然都是大家大户见识多广的。 虽然,在听了小三为何针对聂夙的由来后恶心起聂夙,但还是忍不住开口,看在过往情面上想帮聂夙一把。 「那个……」王太守是这里辈分最大的官老爷,他道:「苏师傅您手下留情,要真有这事,交由官府才是最妥贴的办法。沾上人命,那对您也不好。」 户部尚书之子甄真挠了挠头,也道:「我看这事也许有误会吧,苏师傅会不会弄错了,我记得这些年聂家就只聂伯母与聂兄二人,从没听过什么小妾。还有苏师傅先前说两条人命,方才又说三条人命,这也说不过去。」 小三看着那两个替聂夙说话的人,笑得有些恐怖,踹了聂夙胫骨一脚,力道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刚好让聂夙痛得惨烈嚎叫一把,裂了聂夙的骨头。 这动作让为聂夙说项的两个人一下子汗毛全立,惊悚了起来。 小三含笑望着他们。「不懂就别乱插嘴。不过既然你们有疑惑,三爷也不介意帮你们解了。聂小三小名为何叫做聂小三?那当然是因为之前有个聂小二。可惜聂小二在他娘怀他的时候就被聂张氏一碗打胎药打了下来,没机会长大成人。 这孽畜大名聂夙,小名聂大宝;聂家的三儿子大名聂晴,小名聂小三;二儿子没来得及取大名,可也是一条命,这样懂了没?」 小三周身寒气逼人,脸上那点笑不叫笑,是让你看得打冷颤用的。 而小五、小六则是在后头一直乐着。宝贝师弟、宝贝师弟,师兄竟然说他们两个是他的宝贝师弟耶!我操,死了都甘愿了这! ◇◆◇ 此次的全蟹宴其实还真有几个人单纯冲着小三的手艺来的,那些人被流朱安排在最顶层的奢华雅间,又因为得知其中几位来头非常之大,所以服侍的侍女也是一等一的容貌,各个还都有颗七窍玲珑心。 因为甲板上的动静颇大,原本在船舱顶层上的一干贵人老爷们一个个都给惊动了,他们问了随侍的侍女,侍女们委婉地说到这水上龙宫的主子苏三爷之前给人欺负了,现下正在欺负回来,这些贵人老爷们一听就义愤填膺,凭着小三这场全蟹宴的面子,他们就绝不能袖手旁观。 几人纷纷下了楼,来到甲板上,要看谁那么大胆,敢欺负这天上地下绝无仅有超高手艺的苏三爷。 这时原本被聂夙请来的大官大少见到从船舱内缓缓步出的几人后,脸一白又一红,尤其以秦老板、王太守和甄真动作最快,立即迎向前去。 第一个走出来的是个生得挺好的中年男子,其容颜俊朗,气宇轩昂,龙章凤姿,气度不凡;男子身边则有个杀伐之气浓重的汉子护卫,其脸四方,面不怒自威,身长九尺,极为吓人。 户部尚书甄为民则是跛着脚,走在这二人后头,他神色庄重,以那名中年男子为尊。 秦老板和王太守纷纷向甄为民问好,甄为民则是看着自家儿子甄真,脸色沉得可以。 甄为民对着儿子道:「你不在家里读书,跑出来做甚?」 甄为民声音严厉,甄真听着一抖,立刻指着聂夙愤怒道:「是聂总管把我拐带出来的,我本来真的在家里读书,是他拐我来吃白食,说不用银子!」仿佛方才帮聂夙向小三说好话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而此时正把聂夙玩得团团转的小三突然伸出一只脚,让正朝他冲过来的聂夙一个踉跄往外跌,小五静静地以柔劲踏了甲板上的木头一下,沉厚的甲板如波浪掀起,重重震了一下后,竟让原本身形就不稳的聂夙一路跌到了栏杆外,惨烈地「啊──」了长长一声,噗通掉进水里。 在场所有人脸色各异,而此时那个国字脸的汉子突然出声朝小三怒道:「那人是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竟手段如此凶残,让他落下湮波江要置他于死地……」 汉子的话都还没说完,就看小三朝流朱喊道:「管事的,扔条绳子给聂大宝,老子要拽着他,叫他一路乘风破浪回京城~」接着小三才把头转了回来,对那名汉子笑眯眯地道:「兄台哪位啊?在下苏三。」 苏三?汉子心里一惊,怎么原来苏三长这样!这个瘦瘦弱弱看来风吹就倒的家伙竟是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无视先祖皇帝,凶残地把将军楼拆了一半的苏三? 「你家住哪里啊?说说。老子改日换去拜访你家啊!」三爷笑眯眯地说。 汉子噎了一下。这语气怎么忒像威胁,还有种若真说了自家何处,改日被拆的就换他家了! 甄为民看看在江里载浮载沉的聂夙,皱起了眉说道:「苏师傅,甄某敬重你的为人,你的善行义举让许多老弱妇孺得到米香吃饱喝暖。可今日未免也太过了,聂总管若犯了事,尽管告官即可,擅自动用私刑可是违反律法之事。」 接着这三位贵人之后,胡记酱坊年迈的酿酱师傅胡老头带着他一干徒子徒孙也来到甲板上。 小三还没开口,胡老头的孙子神情淡淡地便道:「谁同三爷作对,便是与我们胡记酱坊作对。当官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就是有些权势,等南方八大酱坊五大世家柴米油盐酱醋茶一味都不往京城里送,看你们还能嚣张多少时刻。」 胡老头那孙子自是知道爷爷这忘年之交苏三为人有多正派,要逼得他下手整你,那绝对是你有错在先。 更何况爷爷老了,牙口也不好了,这些年根本上没能好好吃过一顿舒心的大宴。苏三有本事,全蟹宴十道菜,道道精心炮制,让爷爷从第一道螃蟹吃到最后一道甜食,全程都咧着嘴笑,就凭这一点,胡家人自是不可能叫三爷受委屈。 甄为民皱着眉头看了胡老头的孙子一眼,再对小三道:「江里的人来头可不小,苏师傅可知他出了事,你得罪的是他背后的苏家……」 甄为民心里有一抹忧心,那自然不是操心聂夙,而是担心苏三。「不如先将他救上来,一切依律法而行,省得苏师傅费心。要不若是就这么拖着,出了人命,苏师傅难免牢狱之灾。」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律法很重要,律法是王朝基石,没了律法拿什么管理江山社稷,没了律法臣子犯上作乱皇帝该怎么办?所以所有事一定要照着律法来。 小六朝那些人吼道:「你们懂什么,亲娘被杀的不是你们,被扔进江里差点死透的也不是你们!我师兄因为小时候的祸事落下病根,十四岁以前几乎都是躺在床上让师父天天喂药的!要不是我们家师父时时顾着,今日别说回来对上这孽畜,连命都早没了。告官,死人怎么告官?你倒是告给我看!」 「呃。」甄为民愣了一下,他儿子甄真连忙把方才发生的事一一说了个明白。 小三轻轻扇了小六的脑袋一下,小六缩了一下脖子,被扇闭了嘴。 小三接着又摸摸小六的头,说道:「家里事用不着往外说,咱们在理,腰就是直的。若为了这点小事就争论聂夙该死该活,听别人的话,没了自己的主意,那便是给师父丢脸了。」 师兄说什 恋耽美 分卷阅读46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都是对的,所以小六就闭嘴了。 最后一个从船舱顶层下来的是苏乱苏大二爷。他老人家拿着一只肥蟹腿边走边啃,边啃边嚷嚷:「是谁啊?是谁那么大胆敢欺负我的乖曾孙了?三儿小孙孙,谁欺负了你你尽管跟曾二爷爷说,曾二爷爷包准叫阿岷那小子把那个人打到生活不能自理,帮你出气。」 小三睨了苏乱一眼,压下苏乱叫出那声「三儿小孙孙」时想揍人的冲动,下巴微抬,指了方向让苏乱自己去看。 苏乱把脑袋伸出栏杆外。当他看见聂夙一边乘风破浪一边弱弱地喊着:「……杀人啊……苏三杀人啊……」他就笑得花枝乱颤。 「呦,这孽畜怎么还没死啊!」苏乱跟着转头对小三说:「放水流是要流到什么时候才要得了他的命?怎么不干脆淹死算了,抛绳子给他干嘛?」 小三方才本来还站得很直的,可慢慢身形就有些歪斜,脸上也多了点痞气。他道:「老子能那么快让他死吗?早说好了要好好招呼他,不虐得他哭爹喊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老子两个宝贝师弟和被他弄死的那些人的仇谁来报?」 小三的两个宝贝师弟在旁边乐得都快跳起舞来了。 宝贝、宝贝,听到没有,他们是宝贝! 而且两次、两次,听到没有,师兄叫了他们两次宝贝! 唉啦,现下死掉都甘愿了。 ◇◆◇ 小五、小六正乐着,那头王太守见着苏乱先是揉揉眼,接着不可思议地喊道:「苏大二爷,这不是苏大二爷吗?」 苏乱回头,看见个挺着大肚子的中年人,瞥了眼,回道:「呦,这是谁啊?」 王太守激动地道:「大二爷,是我,当年在苏大爷麾下押粮草的小兵王守忠啊!这些年都没您的消息,简直愁死我了,前些日子收到您出现在将军楼前的消息,我还以为是别人乱传的。」 苏乱不咸不淡地说道:「你跟着聂夙来的对吧?听说你们交情不错。」 王太守立刻正色说:「哪是!小的这是忍辱负重往苏家探消息,这才和聂夙走到一块。小的身在曹营心在汉,一直等机会想查出当年苏家大乱的原因。」 苏乱瞥向他的肚子,淡淡不语。 王太守脸就红了。「这将军楼嘛,总是要应酬应酬。应酬多了,不小心就把肚子吃大了。」 国字脸的汉子这时听得聂夙呼救的声音越来越弱,立即再对小三道:「你这刁民,屡劝不听,就算你们有深仇大恨,那也该把他送官法办才是!」 小三也不在乎,他身形微微晃了一下,小五、小六立刻闪到他身后,看似立着给他师兄充门面,实际上却是知道酒量不好的小三已经在晕了,所以一人一手撑在他家师兄身后,免得师兄软了,在别人前面失了面子。 小三对那汉子说道:「送官?如果官府有用,当年聂小三和他娘怎么会死了都没人知道?两个活生生的人消失了,户部每三年一次的普查也应该查出点东西来吧!可就我所知,从来无人闻问。现下,事情落在老子手上,就得用老子的方法解决,一报还一报,老子做事就是这个样子,你看不惯,叫官府的人来抓我啊、来抓我啊、来抓我啊!」 汉子口拙,说不过小三。他看向一旁的户部尚书甄为民,甄为民和其余一干人等没再说话。 这苏三在所有人眼里就是尊大杀神,碰上了被一掌打成灰都有可能,要官府遣捕快抓他,那是叫人去送死呢?送死呢?就是去送死吧…… 一片的静默间,三爷突然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那些人,尤其是长着国字脸的汉子。 「你们应该叫官府的人来抓我的!」小三痛心疾首地道:「要有矜持……不对,要有坚持!现下连吱都不敢吱一声,刚才的义正词严全都是放屁吗?听人说两句话就动摇了,我操,你们个个都是官,多少百姓在你们的看顾之下……」 「师兄真的醉了。」小六低声对小五道。 小五点点头,唤了一声:「流朱。」 这头小三还在对那些当官的训话: 「你们肩上担的是国家、担的是天下,随随便便就让人吓唬了,那外族人打到城门底下,是不是也吼一吼,你们就开城门让他们进来啦!到时候你们还用不用活、百姓还要不要活、皇帝还能不能活……我说啊,老子说过的话要牢牢记住知不知道!在其位、谋其政、尽其职、担其责,到死都不能忘记!给你们当官当将军不是让你们摆显用的……尤其是你!」 当小三用手指指着那国字脸的汉子,流朱已经走了过来,轻声说安排好清静的厢房了,小五、小六也就半扯半抱着小三离开,也不管小三还在坚定而努力地教训那些个不成材的家伙。 「赖在京城做什么,给老子去守边疆、打马贼!」小三骂着。 百里三这生这世只要操心他们两个就够了,其他人全都滚远点,师兄的训斥也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不相干的人不值得师兄费心。 ◇◆◇ 把小三架到船舱里头的厢房后,小三突然就安静了。 如果不是小三的眼神发直,小五、小六拿着侍女端来的水盆拧干巾子替他擦脸擦手时,他动也不动地乖乖任双子摆布,还真看不出来小三醉了。 小三低头看着在他身上忙个不停的小五和小六,这时小五刚好抬起头来,对上小三的视线后,微微一笑。 小三呆呆地看着小五,然后才从回忆里找出这人的模样,发觉这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后,便摸了摸他的头。 小六见况也把脑袋往小三手掌蹭了蹭,小三拍了小六的脑袋一下,然后呆了呆,又轻轻摸了两下。 小三这时忽地喊道:「流朱。」 原本就在门外守着的流朱立即进来,把房里的侍女打发出去后道:「三爷,流朱在这儿。」 「别让聂夙死了,靠岸后捞起来塞小半颗丹药吊着他的命,其余的你处理。」小三慢慢地说着。 「流朱明白。」 「先出去吧!」小五见小三吩咐完流朱后久久没说话,于是做主意让流朱离开。 小三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脸本来就嫩了的他在喝醉的情况下看起来似乎又小了一些,没了那些傲气锐气,一踏动京城的三爷愣是成了乖巧无害的小白兔,让人直想揉他的脸。 「离回到京郊码头还有一段时间,师兄要不要先躺下休息休息?」小五问道。 「……」小三听着,却好似听不懂小五在讲什么,只是抬着眼,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小五被小三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得心跳都乱了拍子,但仍是故做镇定,开始脱起小三的靴子来。 小六也替小三把梳好的乌发散开,然后三个人上了床,小三脑袋枕在小六腿上,双脚则搁在小五身上。 「睡一下,把眼睛闭了吧!」小五温柔地道。 「……」小三嘴巴开开,似乎想说什么,但思绪涣散,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不是苏家的人……」 小五对小六说道:「按按师兄的穴道,他今日喝了太多酒,免得明日起来后头疼。」 小六点了点头,而后揉起小三的脑袋来。 小五跟着才接下小三的话。「是,我们知道你不是苏家的人。」 「……」小三又恍神片刻。「我也不是聂家的人……聂小三予我有恩……我答应了他……」跟着似乎词穷,皱了皱眉头,想不起来应该要说什么了。 小六揉了揉小三皱皱的眉头,虽然不明白小三在说什么,但却鬼使神差地接下了话:「师兄是神仙谷的人,我们都从师父姓,你排行第三,叫百里三,我和哥哥排行第五第六,所以叫百里五和百里六。」 「……」听到小六的话后,小三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说道:「……对……」 小六揉着小三的穴道,小三舒服地哼哼了几声,闭起眼睛动也不动,似乎睡着了。 小厢房里唯一的窗户敞开着,回程的速度快了一些,微带着水腥味的风吹来,两岸美景尽收眼帘,这一刻的无声恬静而美好,三人自成一世界,无人打扰。 ◇◆◇ 船一靠岸,小三的眼睛就睁开来,小五、小六原本还以为他在睡觉,谁知小三动作迅速毫不拖泥带水,直接起身下床就往外走去。 愣了一下,小五、小六连忙追上,一个喊着:「师兄,你还没束发!」一个喊着:「师兄,你光着脚!」 于是有些混乱地,小五、小六一个抓着小三的脚,试了好几次才把靴子穿上去,一个则手忙脚乱地帮小三把乌发牢牢束好。 流朱处理得好,下船的时候没遇上人,只有一辆空马车在江边等着他们。 远处传来苏乱的呼喊,小五只是回头望了一下。苏乱这会儿肯定是吃饱了,才想起小三那日说到一半的身世之谜,可小五没想让小三在这时候见苏乱,小三正醉着,他们得护着。无论是再天大的事,也得等小三醒来再说。 小三往回京的路上走去,连看也没看那辆马车,小五连忙说:「回家的路毕竟有一段距离,师兄你还醉着,用走的回去不太妥当。」 小三先听到「家」,又听见「醉」,当场嗤了一声说:「大男人皮糙肉厚,就这短短一段距离搭什么马车,又不是小姑娘,娘哩唧唧的!更何况那点小酒醉得了本将军吗?本将军醉了还能走得直直的吗?」 说罢还就真的直直地走,只是前方拐弯处长了许多树,三爷这般直直走,还走得忒快,小六差点没来得及拉住小三,让小三撞树去。 小六抓着小三走回来,觉得他家师兄怎么无论什么时候都这么可爱,喝酒不认醉可爱,呆呆地跑去撞树也可爱。 小五则是一听见小三脱口而出的「本将军」,就晓得小三这真是醉得不轻了。 两个人合力想把小三往马车里塞,可三爷牛脾气一来倔得要死,不但一脚把车轮踢歪,还靠着小五、小六借力使力,扬起腿来往上踹,把车厢踹出了一个大洞来。 对一个从来死任理,而且醉了就无法交谈的人而言,同他说再多话也没用。 小五、小六只好放弃马车,让他们家师兄挣脱开来一路往前走。兄弟俩偶尔拉着这三师兄别去撞树,然后小心翼翼地护送这位大爷回京城。 小五、小六的心思全放在小三身上,也没特别注意小三往哪走。直到小三停下步伐抬头一看,五、六两人也跟着抬头看,结果「喝――」的一声通通吓一跳。 那是一座门前有着两只石狮子的大宅邸,门上漆着朱漆,红漆大门上头挂着一块牌匾。牌匾和将军楼是一样的,黄金铸成,上头刻着金灿灿的两个字―― 「苏府」 小三很自然地抓住门前铜环用力敲,边敲边吼:「开门呐,本将军回来了,门口一个人都没有是怎么回事,我哩个¥!……」 小五连忙捂住小三的嘴巴,和小六半拉半抱地搂着小三,一路把他拖回家里去。 ◇◆◇ 小三这回喝醉酒有些折腾人,小五让这宅子的管事癸子去煮了碗解酒汤,待汤好端着往小三厢房里走,到了门口处,却听见小三叽叽咕咕地胡言乱语不晓得讲些什么,而小六则很认真地听着,无论小三说什么,他就直点头,还时不时应上一两句话,认真得很。 看着两人如此自然和谐地待在一起,小五眼神暗了暗。 小五一直明白,从以前开始小三就喜欢小六比喜欢他多一些,纵使如今他与小三有了肌肤之亲,早小六一步和小三走到一起,但那不过是自己早发现对小三的感情,所以磨着泡着打死不放手,最后将军冢外雪境荒原上出现契机,让他因此得到机会罢了。 喜欢一个人,而那人也允了你,本应从此无憾,但小五却仍是不安。 小三的性格注定他不会是沉溺于爱之人,自己想要完完全全拥有他,那得等到铁树开花,小三乐意才成。 而小六,那是他最亲的兄弟,是从他身上分出去的另一半。小六也喜欢小三,只是小六自己还没察觉到这份喜欢有多深,倘若有一天小六明白了,小五不知该怎么对小六解释自己和小三的事情,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的兄弟。 他们曾是同一个人,亦是不同的两个人,两条魂魄共用一颗心,那颗心只为了一个人鼓动,曾经的苏三横,今日的百里三。 小五静静在房门外待了一段时间,等到解酒汤都凉了,小六还很有耐心地在陪小三说胡话。 就在小五沉默地看清这一切时,癸子突然出现在他身边,低声说道:「五爷,阿辰说刚刚有一批人跟着您与主子、六爷回来,但还没到家里就被他截在外头了。」 「……」小五沉吟半晌。「苏谨华派来的?」 「是苏家军。」癸子道。 「阿辰以一对多,受伤了?」小五问。 癸子愣了一下,道:「受了点小伤。」 「带我过去看看。」小五说:「师兄需要休息,这时候别打扰他。」 癸子应了声:「是。」随即先走半步在前引路。 小五随之在后,暂时离开了小三与小六。 自私与妒忌向来就是情爱中的一部分。虽然知道不应该有这样的情绪,但爱上了,就会有。 然而那是自己的弟弟,与自己心意相通、一起长大、全心全意信赖着他的弟弟。 他不能让他伤心。 ◇◆◇ 没发觉小五来了又走,房里的小三还在使劲地念着什么将军、什么双狼、什么出兵迎击的,小六忙着帮小三解衣让他睡下免得隔日精神不济,可小三就是万般不配合。 直到束发放开了,靴子脱下了,外衣也一层一层地扒到只剩最好的亵衣,小六松了一口气,就要把小三推倒上床时,小三忽然间揪住小六的衣襟,结果一个不稳,两个人同时往床上倒,接着一个不小心,小六把小三压了。 小三被压得「噗」了一声,胸口里的气给挤了出来。小六吓了一跳,立刻撑起自己的身体,怕把小三给压坏。 小三一双水灵的眼睛看着小六,伸出双手把小六的衣襟抓得紧紧的。 身躯与身躯隔着两层衣料相碰触着,小三嘴唇开开合合,唇瓣的色泽带点淡淡的粉,由上往下望,就只这么一眼,竟叫小六心口怦怦地乱跳起来。 小六咽了一口口水,努力想把自己的视线从小三脸上移开,但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做起来却是万分艰难。 师兄这张脸简直是杀人利器啊,小六都觉得自己的魂魄要被吸进师兄那湾水汪汪的眼睛里,这辈子都招不回来了。 「你干嘛压着我不起来?」小三吐息间还有些酒味,混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让小六差点想把脑袋钻进小三怀里乱蹭。 还有,还有师兄醉酒后双颊粉扑扑的,让人真想在他脸颊上咬一口。 可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咬师兄一口师兄的脸肯定会痛的吧,但小六就是无法抑制这样的邪恶念头从心里面窜出来。 小六伸出手,抚了抚小三红润的脸颊,以为这样可以减少心里头奇怪的想法。 但他错了! 在抚上那片柔软的肌肤后,小六整个人像着了魔一样,低头轻轻一啃,在小三脸上留下一个咬痕。 突然惊觉自己做了什么,小六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直直看着小三。怕他家师兄一生气,把他往床下踹去。 谁知,这时小六却听见一阵低低的笑声,接着有道天籁般的嗓音来到他的耳朵旁:「干什么啃我的脸,你属狗的啊?」 咦,师兄没生气?还很温柔地对他说话!?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师兄喝太多酒把脑袋喝坏了吗? 这怎么行! 小六犹豫地起身,觉得应该去给小三请个大夫来看看。师兄身体最重要,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不要动来动去!」小三扯着小六的衣襟说,「你晃得我头晕。」 「是不是很难受?」小六一听,连忙摸了摸小三的额头。 小三却朝小六笑着,那种温柔的表情,小六这辈子从未看过。 小三把小六拉下来,鼻尖与鼻尖几乎要碰到一道了。就在两人间只有这么近的距离时,小三下巴微仰,一个若有似无的轻吻落在小六的唇上。 那一刹那仿佛一道九天玄雷朝着小六脑袋打下来,劈里啪啦地,把他的脑子打成了浆糊,许久都回不了神。 师兄亲他了…… 师兄亲他了? 师兄居然、亲、他、了!? 而且还是主动的! 老天爷啊―― 小六激动得都要发抖了。师兄不但亲他,而且还好罕见地没有打他! 今天是什么日子?老天爷发好心了!他要去拜神还愿吗? 小三拍拍小六的脸颊说道:「好了,我要睡了,你去和小六一起睡,让小十四留下来……唉,不对……小十四现下当皇帝了……不能让他留下来……」声音慢慢停歇,小三歪着脖子睡了过去。 咦,去和小六一起睡?小六没注意到别的,只听见这一句。 他突然回过神来。这么说,师兄以为自己亲的人是哥哥吗? 可是师兄为什么亲哥哥?还那么温柔。 师兄为什么就没想到亲我呢?既然师兄亲了哥哥,那应该也要亲我才对啊!可是师兄的笑容不是给我的,是给哥哥的! 今天难得没把脑袋放在别人家的小六察觉了小三话语中的含意,唇对上唇后的满腔热情突然被一盆冰水浇熄,万匹马儿奔腾呼啸地跑过去,把他脆弱的小心肝踩得碎裂一地。 将小三的歪脑袋摆正放到枕头上,替他盖好被子后,一时被刺激得连话都不会说了的小六委屈地缩在床铺角落,看着他家师兄。 「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小六这么想。「不然怎么师兄会亲哥,还一副很自然的样子,却从来没亲过我!」 「我被排除在外了!」可怜的小六哀伤地想。 第二章 隔日,小三在晨光中醒来,他睁开眼,而后迷茫地想着自己这是在哪里? 腿好像让什么给压着了,小三歪着脑袋往下望,就看见小六抱着他的腿一边摸一边蹭,还从脚掌一路蹭到他大腿上。 初醒那阵短暂的迷糊过去,小三发现小六这破孩子动作迅速,脑袋就要蹭到他胯下时,那张脸顿时黑掉,跟着一个抬脚,瞬间就把小六踹下床去。 「唉?」小六莫名其妙滚摔到地上,睁开眼发现自己竟是被他的亲亲师兄给踢了,接着想起昨晚师兄亲了人之后才说想亲的人不是他,顿时不由得眼眶泛泪,心窝处疼了起来。 小三看小六像被虐了的小媳妇般委屈地看着他,那梨花带雨的眼神让他浑身一抖,浑身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 「干什么!」小三有些恼怒地吼道:「踹你不成吗?你脸都要埋进我裤裆里了,要不踹醒你,还真让你贴上来啊!从小到大睡觉都不老实,真不知是谁教出来的!」 小六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睁着小狗一般的眼睛哀伤地道:「师兄这是嫌弃我了?我是因为冷才抱着你的啊!以前每回睡觉都这样,为什么今天不行啊?」 其实每回睡觉小六都会扑上去,小三也都会踢回来,只是这时的小六忘了这个。以往没放在心上的事情,因为昨日那个吻而重新上了心,事情一上了心,也就各种委屈寂寞冷了。 「师兄踢我又说亲错我……」小六一直想着这件事。「他想亲的是哥哥……」 小三怒道:「谁嫌弃你了!冷了就该盖被子,秋雪都快来了,你放着棉被不盖缩在床角,是想冷死吗?都几岁人了,还不懂照顾自己!病了怎么办!」 坐在地上的小六这会儿正自顾自地伤心着,当下没发觉小三看似严厉的言语后所隐藏着的关心,他只当自己如果是小五就好了,他哥最近不但成招师兄疼,人也整个不一样了,像是一下子多长了二十几岁,看起来沉稳好多。 小六越想越觉得不被喜欢,一脸难过的模样,活脱脱就像个被坏婆婆欺负了的可怜小媳妇儿般。 小三看小六那比他高比他壮的身躯摆着一副弃妇相,当下背脊一阵恶寒升起,鸡皮疙瘩又争先恐后冒了出来。 小三磨了磨牙,忍住想鞭死这破孩子的冲动,怒道:「你那什么表情?一脸仇大苦深就算了,还缩得像颗球,给老子男人一些,脑袋清醒一些,老子是教你这么做人的吗?要是看得老子反了胃,也同那孽畜一般把你扔下江里放水流你信不信!」 小六闻言一脸不可置信看向小三,他声音高了许多,惊骇地说道:「师兄,你居然把我同那孽畜比成了一路货!我是你教出来的,自然是心美人好、品德高尚,在家会煮饭,出外给你长脸的啊!」 跟着,小六突然一阵心酸,忍不住就把心里的计较说出来。「其实我知道,哥比我聪明、比我冷静、比我懂事、比我厉害所以你比较喜欢他……」小六说得一个流畅,句子都不带停的。「跟哥一比,我就是落得和聂夙同坎的。我还知道有时候我找不到你也找不到哥哥,就是你们单独在一起了,没叫上我。」 小六言语中弥漫着淡淡的哀伤,仰望着屋梁道:「反正你们俩就是一样聪明,一样厉害,你和哥有话说,只我一个笨的,老是犯错被你罚……」 小六突然想起了一支曲子,贴切地形容了他目前的模样,他难过地用那把破锣嗓子,咿咿呀呀地唱道:「我就是一颗黄花菜,公公不疼、婆婆不爱……」 小三顿时被道天雷打了个外焦里嫩,好长一段时间说不出话来。这谁教的?这肯定不是他教的! 三爷是个爷儿们,打生下来到现在,性格脾气比乌钢制的擎天战戟还硬,从没软弱过半分。他认为男儿性该如此,铁铮铮的汉子,血流光死了就算了,软弱那种东西是跗骨之蛆,绝对不容许存在。他是这样,小五、小六也该是这样。 谁知小五一朝陷在情爱里,悲秋伤春苦瓜子脸,说啥没他这辈子就没意义。娘哩个唧唧,活着的意义是要自己找的!要是有一天,他魂飞魄散了个去,难不成他也要跟他去?我衔个去! 打将军冢一趟回来后,当哥哥的小五好不容易好了,哪知他还没多喘几口气,又换这个当弟弟的小六开始犯病。 「……」小三脸色黑黑的。他下床摸了摸小六的额头,没有发烧,抓起小六的手腕切脉,也没走火入魔。 小三随之一掌朝小六后脑勺扇过去,吼道:「这跟谁学的曲啊?乱七八糟不知所谓,害老子一大早就胃不舒服,等一下还让不让人吃饭啊!」 小三的武功不是白练的,那力道让小六一阵头晕目眩,要再多使些劲,绝对死人这个小六相信。 「小八教的。」师兄生气了,所以小六很没义气,立刻卖了赵小八。 「又是那破孩子!」小三咆哮。「早叮咛他不许带歪你们,还敢明知故犯!最好别让老子在外头碰见他,见他一次,老子撕他一次。破猴孩子!」 跟着小三怒视小六,吼道:「把那首曲子从脑袋里摘掉!老子要是再听你唱一次,就挖个坑把你种进田去,让你当一次真正的黄花菜!地上坐够了没,够了就去煮早膳,今日炖鱼汤,去捞条五斤的鲟鱼来,起锅前多加些姜,治反胃!另外鲟鱼和鲟龙鱼会分吧!你要捞错把老子养的鲟龙鱼苗给捞了,老子就把你的脑袋扳下来当球踢!」 小六发觉小三的耐心就快用光了,见他家师兄越来越不爽快的脸色,也晓得继续窝在地上不煮饭,师兄生起气来,真会把他的脑袋扳下来当球踢。 小六从地上站了起来,讪讪地道:「那个……师兄……其实我还想问问……那个……就是……我、我和哥同胞生的,长得一模一样……所以你喜欢哥哥的话……那、那能不能也喜欢我一点点啊……一点点就好……」 小三的回答是:抽出了弑龙索――这条天地间最为凶残的鞭子。 小六一见弑龙索马上就萎了。他灰溜溜地跑掉,而且边跑还边伤心地想赵小八教他的曲子还真没错,有远见,远到见着了他的将来―― 「我就是一颗黄花菜……呜呜呜……」小六边吸着鼻子边幽幽地唱:「师兄不疼、哥哥不爱……」 那声音是,有多可怜就多可怜。 当小六不着调的歌声断断续续地传到小三耳里,小三真有杀人的冲动。 双生子本来就一样,他给小五、小六的也全都一样,从未偏颇过。 只是小五这苗子种着种着竟歪了,把一颗心挂在自己身上。 可小六心思单纯,以前也没见他有这些想法,明明长得好好的,怎么也同他哥一样歪了? 难道是那啥鬼的双子连心心有灵犀,哥哥歪掉之后弟弟连带一起歪? 他本还想清完京城这些烂帐后找个好姑娘让小六成家的,看样子只得缓一缓,先把小六揍清醒再说,否则日后一不小心误了人家姑娘,那可真是罪孽深重了。 小三按着有点疼的脑袋下了床,这两兄弟生下来就是给他找事的,让他一刻都不得安生。 简单梳洗过后,从衣柜里捡了套平日习惯了的灰衣穿上。 当小三迅速收拾好自己,跨出门槛时,就见小五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碗出现在房门口。 「师兄醒了!」小五带着浅浅的笑容,将热汤递给小三。 小三也没问那是什么,反正不可能有毒,再看汤水色泽以为是菊花茶之类,想也没想便一饮而尽,结果,这个错误的判断使他差点当场吐出来。 小五把小三手里的空碗拿走开,嘴角愉悦地勾起,在小三背上拍了拍,说道:「解酒茶是我特地让癸子煮的,你昨天喝了太多酒,我怕你今日不舒服。」 小三恶了一声,脸色扭曲。「癸子这手艺实在不行,天生少了根筋的,教了几年煮出来的东西还是一样。」 「很难喝吗?」小五问。 「你说呢?」小三眉皱得死紧死紧地。 「我尝尝是不是真那么难喝。」小五低头吻住小三的嘴唇,连声招呼都没打。 小三一惊,差点抬脚朝小五踹去,可猛地想到小五和自己早不是普通的关系,他是答应了人家的,于是只得把已经抬起来的脚困难地收回去。 小五眼角带笑,借着小三的包容,趁着小三挣扎,舌头闯入了小三嘴里。 小五的吻不像他外表那般公子翩谦、温文儒雅。他的舌头四处扫荡,以占地为王之姿把小三嘴里能吻能舔的全部仔细舔过一遍,直到小三被这令人发指的吻吻得没气,将近一刻钟的时间呼吸紊乱,龟息功都要自行运转起来,小五才意犹未尽地离开小三的嘴唇,放过了他。 临退开前,小五暧昧地在小三湿润的双唇上舔了舔,表达他的依依不舍。 小三的脸微烫,膝盖有点软,他抬起手要把小五留在唇上的口水擦干,小五见着反抓住小三的手,一样是温柔浅笑、一样眼里盈满爱意,他先吻了小三的额头,再吻了小三因他的靠近而微微闭起的眼睛,后吻了小三的鼻尖,又吻了小三的脸颊。 「全是口水……」小三有些抱怨地说着,但却也没推开他。 小五心里高兴,又知过之犹不及,就算再怎么喜爱眼前这个人,恨不得能把人揉到他心坎里去,但小三才刚开始试着接受他,绝对不能把人给吓跑。 一点一滴,滴水穿石,他告诫自己要有足够的耐心,一天一天,一些一些,把自己的身影慢慢融进这人的心里。 想要爱能有多深,就得付出多少的努力。 突然,在这一刻,长廊远处传来小六开心的声音。小六中气十足地喊道:「师兄,我抓了条准五斤的鱼!你看看这是不是鲟鱼!」 原本还黏在一起的小三与小五瞬间被惊到,立即弹开。但小六愣愣地看着他们,早见到了以暧昧姿势抱在一起,拥吻的小五与小三。 四周一片寂静,三人目光对视,小六惊呆、小五尴尬、小三沉默不解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流动,所有的声音瞬间失去,安静得可怕。 小五是第一个回过神的人。他慢慢地开口,声音干涩地朝自己的弟弟喊道:「小六……」 小五的一句小六,吓着了怔愣着的小六, 恋耽美 分卷阅读47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六突然「啊」的一声跳了起来,提着手里的鱼转身就往外窜,脸上表情惊慌失措,一下子跑得不见人影。 「……」小三捂着额角,脑袋突突突地一跳一跳又一跳。原本鲜少宿醉的他,顿时整颗头就像被人用棒捶打到一样,闷闷地痛了起来。 「我先去把小六追回来解释清楚,否则怕他会胡乱想。」小五对小三说道。 小三摆了摆手让小五去,没发出半点声音。 小五在小三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准备离去,却也在此同时发现一个几乎要淡掉,十分不明显的牙印。 小五微微吸了一口气,抚了抚小三的脸颊说道:「小六昨晚咬了你?」 「嗯?」小三给了小五困惑的一眼。 小五无奈失笑。「我忘了你一醉,隔天醒来什么都记不得。」 「我记得我把聂大宝那畜生放水流。」小三道:「这就够了。」 「嗯。」小五应了一声。「师兄高兴比什么都重要。」 「快去找小六吧!瞧他那反应肯定是被吓到,抓着条鱼就跑出去,傻了!」小三眉头又皱起来。「其实这事应该早点同他说的,是我疏忽,只想着先收了苏、聂两家的债,忘了顾及他。 难怪他早上会讲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说啥我能不能也喜欢他?还唱啥他是一颗黄花菜,师兄不疼哥哥不爱……看样子早就知道我和你的事了,但却硬憋着没说出来……这么能忍,真不像他的性格……」 小五微微一笑,应道:「师兄放心,没事的。」 「去吧去吧,」小三再度甩手。「快点。」 「嗯。」 ◇◆◇ 小五是出来找小六了,但他万万没想到小六竟然躲着他,连找天干地支来帮手,小小一个京城愣是没发现他半点踪迹。 小五心里隐约能感觉到另一头小六的情绪――酸涩、郁闷、难过、不知所措。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将天干地支召了回来,让他们回到各自的岗位去。 小六心烦意乱,他又如何不是? 既然小六很明显地不愿见他,那他也该给小六一点时间。 一直不想面对的,终需要去面对。 他们两人的世界里,皆都只有一个百里三。 他不愿放手,也不能叫小六放手。 所以他们必须静下来好好思考应当如何,等两人都想清楚、想明白了,这事才有继续下去的契机。 昔时已逝不回首,往后太虚渺。 他们拥有的只有这生这世这个人,再无其他…… ◇◆◇ 夜色昏暗,小六蹲在墙上动也不动。曾经被赞是风流不羁、潇洒恣意的修罗双子如今面目憔悴、神情落寞,再也不复以往神采飞扬、肆无忌惮的骄傲模样。 于是当睡了一下午醒来,伸着懒腰跨出房门准备用晚膳的苏乱抬头,见到黑抹抹的夜里有个白衣人在他小院围墙上面容惨淡苍白地看着他时,一个惊呆,立刻就扯开喉咙放声尖叫,又抖又怕地喊道:「鬼啊――有鬼啊――阿岷救驾――二爷爷院子墙上出现了一只白白的鬼啊――」 还没等庆王蒋岷有动作,苏乱院子外的精兵立刻闪身出现。这些人是蒋岷在苏乱于将军楼外露了脸后特意放在苏乱身边,随时保护苏乱安全的。 苏三和苏谨华结下梁子,苏乱又坚持苏三是苏家血脉,恨不得第一个就跑上前去灭了苏谨华,替他孙子苏三横和不知到底是他曾孙还是也是他孙子的苏三报仇去。 苏谨华从不是个好相与的,虽然将军楼外第一仗他因大意而落败,可蒋岷不会忘记这个人手里还有一批鲜少露面的铁血苏家军。 他们嗜血如狂、轻贱人命,尊苏谨华为天,杀人能耐比起苏凌最后领的那些苏家亲兵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些人手起刀落,了结一条人命像切菜一样简单。要是苏谨华派那些人来刺杀苏乱,而苏乱有了万一,他这个庆王只得下地府朝他亲爹和他爷爷跪去。 十名精兵七个拦住小六,三个挡在苏乱身前,各个面色肃穆屏息以对,不敢小觑。 然当小墙上那个身影跃下,踏着步伐朝苏乱而来,十人都在同时感觉到小六那股令人胆颤心惊的威压由上而下笼罩他们,顿时气息一滞,竟无人可动弹。 小六心里正烦着,加上几天几夜没睡也睡不着,脾气吓死人地大,看什么什么就不顺眼。他抽出白色修罗鞭不要命地灌注内力,迅雷不及掩耳地往周围一扫,那动作之冷冽,鞭势之迅速,以雷霆万钧之姿立刻让视死如归的精兵们伤残过半,强一点的吐了半口血,弱一点的吐血兼倒地。 「大爷心情不好,蹲在墙上是惹了你们吗?来啊、再来啊、再靠近看看!爷不一个一个削了你们的头颅,爷就不叫百里六!」 这情势如弓在弦上,恶战一触即发,但当苏乱借着月光看清了这白衣潇洒、狂狷不羁、面如冠玉、冷情倨傲的男子时,心里一跳,差点喊出:「好帅啊――」这要死了的三个字。 身为曾经的京城佳公子,年轻时候「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表率,脑袋是绝对机灵够用的。所以当苏乱察觉情势不对头时,立刻压下想吃眼前这帅小伙嫩豆腐的冲动,艰难地直言正色道:「这不是三儿的师弟吗?怎么天黑了还不回家在外头乱晃呢?三儿发觉你不在,肯定是要担心的!」 一听到小三的名字,小六身上那股狂傲狷气酷一下子散了大半。 他哼了一声,别着脸低着头,一甩一甩地晃着鞭子不说话,这看在苏乱眼里活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狮子,那模样一下子就叫苏乱心揪了。 苏乱心里狂喊着:「哎呦、哎呦,好想圈在自己家里养!三儿也太残暴了,居然让这么个俊帅小伙子露出这样的表情,简直缺心缺肝缺脾缺肺加心眼一起缺,没天良喔!」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自己一个人来这里?看你一脸憔悴模样,是要心疼死曾二爷爷吗?唉,三儿欺负你了对不对?有什么委屈直接跟曾二爷爷讲,曾二爷爷虽然不(敢)和三儿打,但还是能念念他帮你出口气的。」苏乱一边慈爱地说,一边摆手,让那些煞风景的精兵们快快离开他的院子。 小三曾经答应要告诉苏乱任何苏乱想知道的事,虽然这事因小三那日差点走火入魔而没说成,但苏乱是谁?他大二爷是那种认定了你是他曾孙,你就绝对不可能是别人家血脉的人,所以依小三的个性与苏乱自己的推断,他早把小三当成是他苏家的了。 而既然小三是苏家人,两个被他养大,和他一同出生入死的师弟们自然也被苏乱纳为自己人的范畴。他举手发誓,真的不是因为他们两个长得天杀的帅! 对于苏乱的问话,小六并没有开口回答。 苏乱也不急,他笑眯眯地把小六招入屋里让他坐下,又倒了杯热茶给他后,去吩咐小厨房做些吃食尽快端上,这才回到屋里,往小六对面一坐。 小六动作慢慢的,好一会儿才想到杯子在手里,于是他喝了口茶。 小菜都端上以后,小厮把房门关紧,不再打扰苏乱与小六。 苏乱等着小六先开口,这是年长者对后辈的关爱与体贴。可同时苏乱也色眯眯地看着小六那张脸,反正也不相违背不是? 小六沉默许久,直到苏乱以为他不会再出声时,小六慢慢开口了。 小六问道:「你是那个死了的庆王娶进门的……你说……男人和男人,真的可以吗?」 苏乱闻言立刻正襟危坐,加重语气说道:「当然可以!两情相悦心甘情愿,怎么不可以!」 「两情相悦……」小六喃喃念着这几个字,然后抬头往上望望、低头往下看看,沉吟了许久后缓缓捂着胸口,面色痛苦地道:「只能两个,不能三个吗?三情相悦是不是不可以?」 要死了,有戏!苏乱挑了挑眉,压住自己那八婆性子,露出询问的表情,极为真诚地问道:「怎么了,为什么是三个?说来听听?还有你捂着胸又是怎么了?」 小六脑袋卡卡的,每件事都得努力地想,才能把话说出口。 他说:「不是胸,是胸口。」 「对,胸口。」苏乱跟着重复一遍。「胸口怎么了?」 小六眼神迷茫地道:「胸口很疼。」 「很疼?」苏乱吓了一跳。「莫非是跟三儿一样走火入魔了?虽然我不习武,但也知道那很严重,会死人的!别怕,曾二爷爷立刻去帮你叫大夫,你撑着!」 苏乱身形一动真要冲出去,小六呆滞了半晌开口道:「不是走火入魔,我不会死。」 「唉!」苏乱听到时松了口气。就凭那张俊脸、那修长精瘦的身形,日后要是再不能看到,那他接下来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小六接着又爆了个大雷,把苏乱狠狠地给惊了。他说道:「我嫉妒哥哥,也嫉妒师兄……」 「嗯嗯嗯!?」快说。 「他们两个明明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可是当我看到哥哥吻了师兄,师兄静静地让他吻,我就好嫉妒好羡慕,师兄都没那样让我吻过。后来当我又看到师兄静静地让哥哥吻,哥哥脸上的表情好温柔,我就也羡慕嫉妒起师兄来。哥哥最重要的人明明也是我(和师兄),为什么却对我以外的人有比我还深的感情,我们明明就是对方的另一半,一起长大的。」 「所以?」苏乱没察觉自己的声音一整个高了起来。 「他们开开心心地吻在一起了,」小六捂着胸口道:「然后没有我。」 他再道:「我的心像是被大石头给砸了,它一定是烂掉了,所以我才胸口痛。」小六微微蹙眉。 「唉!」这是什么情况?苏乱立刻问:「这么说你不但喜欢你哥,也喜欢我家三儿?」 「师兄是我们家的!」小六皱眉看着苏乱,但没有反驳他一个人喜欢两个人的事实。 苏乱眼底放光,手指微微发抖,兴奋死了。他沉着气道:「那三儿喜欢你不?你哥喜欢你不?」 唉唉唉,这三个师兄弟关系实在太好,出生入死、性命与共,加上小三那性子要不是真的在意一个人,哪会理人、训人、照顾人。 苏乱不由得往那个方向想去,三情相悦这是什么混乱关系啊――他兴奋得浑身发抖。兄弟情加师兄弟情什么的最美好了。 小六愣了一下,嘴开开看着苏乱。想了一会儿道:「我喜欢我哥,我哥自是也喜欢我的,他怎么会不喜欢我?可说到底也不是他对师兄的那种喜欢,就是喜欢起来会涩涩的那种。师兄……师兄对我的喜欢也不是对哥哥的那种喜欢,他就爱拿鞭子吓唬我。他会纵容哥哥,可是不会纵容我……还要我煮饭给他们吃……」 想到这等差别,小六又心酸地想唱那首黄花菜了。 苏乱猛拍了一下桌,惹得小六目光往他那里瞥。 苏乱笑道:「你不知道对吧!」 「不知道什么?」小六问。 苏乱那张皱皱的脸差点笑出一朵花来。他说:「苏家的厨子在外头那是日以继夜的炒菜做菜练厨技,一点也不轻松的,尤其是小三这种拔尖得没人超越得过的人才。所以回到家里,那是累得不进厨房不煮饭的。」 「你的厨艺是三儿教的吧!」苏乱笃定。 「是。」 「苏家的厨子回到家后,唯一会让他们有意动勺的人,只能是他们的媳妇儿。苏家人疼媳妇儿那是传到一千八百里外的。傻孩子,怎么这么实心眼,这么不会绕弯!他教你厨艺,让你煮饭给他吃,你就没想过他是想吃你做的饭?否则像他们这些对自己手艺傲得不得了的人,会让你们在关公门前弄大刀?」 苏乱说:「那就是切切实实,海一般深的喜爱啊――」 「……」小六看着苏乱,眯了眯眼,一点都不相信这老头的说法。「骗人!师兄要是喜欢我,怎么会把我从床上踹下来。而且不止一次两次了!」 苏乱深吸了一口气。呦,都爬上床了还在这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地,简直矫情死了有没有! 「我说,」苏乱道:「踢下来不止一次两次,那不就表示爬上床也不止一次两次。」 小六想了想,点了点头。 「三儿要是不想你爬上他的床,打第一次就踹死你了,哪还给你两次三次四次五次继续爬?」苏乱说。 「唉……」好像真是这样! 「你这就叫当局者迷,」苏乱道:「我是旁观者清。」 「……」小六脑袋又卡壳了,完全转不过来。 苏乱看见小六发呆的模样直想笑。唉,本来越看越喜欢,很想养的,不过既然是三儿身边的人,他这个当长辈的当然无论如何管他谁爱谁谁不喜欢谁,都要帮三儿吧这株羡慕死人的帅桃花留下。 被一个人爱,那是好;被两个人爱,那就好上加好。寻常人可没这福气一养就是两棵好苗子,长大后不但争气,更是死心塌地。 「三儿平常对你如何?」苏乱一脸扼腕地看着小六。桃花啊,多招人的桃花啊!可惜这是三儿的,碰了准天打雷劈。 「师兄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小六眼都不眨一下立刻给了答案。 「那你就不能放手。」苏乱说。「人生短短几十年,说死就死,一辈子也许就只有这么一个人能让你陷得这么深,绝对不能轻言放弃。你哥喜欢谁,那是你哥的事,你喜欢谁,那是你的事。这并不冲突。你想对谁好也是。」 「……我想对我哥好,也想对师兄好。可是哥和师兄已经在一起了。」小六闷闷地道。 「那又如何,爱一个人是爱,爱两个人也是爱,只要你衷心期盼他们好,这并不影响你对他们付出多少。」苏乱开始把小六直直的一根筋掰弯的计谋。 小六想了想,猛然摇头皱眉道:「不,我一定会嫉妒。」 蠢孩子。「那么只要让三儿也喜欢你不就好了。」 「不……我就是一颗黄花菜,哥哥不疼、师兄不爱。」小六悲伤地抬头望向顶上梁柱。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苏乱顿时被他的口水噎到,差点没咬死。 「你没事吧?」小六关心地问道。 苏乱咳完后努力喘了几口气才道:「没事没事……」他缓了一会儿后继续说:「世间上没有做不到的事,只有不去做的人。」 「嗯?你的意思是要我努力让师兄也喜欢我?」小六摇头。「不行,这样我哥肯定会伤心。」 「三儿喜欢你和你哥伤不伤心有什么关系?」苏乱正经八百地说:「你让三儿喜欢你了,三儿就不会继续喜欢你哥吗?他不是那般无情无义之人。」 小六又卡壳了,绕不过来。 「你也算是苏家的人了,看你心疼得都要碎了,我要不提点你几句,那真是枉为长辈。」苏乱说道:「第一,这种感情是好事,互相喜欢胜过互相伤害。第二,一次喜欢两个人又如何?只要那两个人同样也喜欢你,又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没什么不行。至于三儿,那就是个外厉内荏的,只是看起来凶,其实心软得不得了。 我传你一招,回去后尽管对他好,变着法子对他好,能有多好就做到多好。接着无论他怎么打你、骂你、甚至拿鞭子折腾你,切记就是沉默、低头、装可怜、有多可怜就多可怜,不出三年,绝对得手!」 「三年!?那么久!?」小六瞪大眼。 「孩子,三年很短的,勾践卧薪尝胆都得十年了。这三年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三年,那是得日日夜夜、兢兢业业,时刻抱着没拐到人就一生孤单终老的觉悟,破釜沉舟、绝不回头,用力往前冲才能行。」苏乱接着说:「最后再给你一句金玉良言,那就是吃得苦中苦啊……」 小六插话道:「这我知道,师兄说过的。吃得苦中苦,方得踩别人!」 「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踩你师兄干嘛!找死也不是这样的!」苏乱给小六噎了一下,跟着继续道:「是『吃得苦中苦,抱得美人归!』,你可别小看这几个字,当年我就是靠着这句话咬紧牙根、发愤图强、死追着阿岷他爷爷不放。直到最后阿岷他爷爷终于看到我的真心,被我的诚意打动,这才把我给娶了的。」 想起当年,大红花轿抬进门,一颗真心相与付,鸳鸯床被共缱绻,此生挚爱唯那人。 那时原本是他苦苦缠着那个人不放的,可入了门,成了那人的人,那人一年比一年地对他好,待他如珠如宝,深入骨髓的反而是对方了。 因为爱着那人也同样被爱,纵使那人早他一步先走,可凭着回忆,凭着那人妥善的安排,就算天人永隔,他依旧可以开开心心到老。 虽然很想他、虽然很想他,但他还是可以静静地在自己的小院,等到那日来时,与他九泉之下见。 「唉,阿琛,我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年轻时候遇到了你……」苏乱喃喃念着那个人的名字。「阿琛……阿琛……」 小六看着前一刻明明还好好说着话,下一刻却目光迷离神魂不知飞往哪去的苏乱十分无语。 这样是教完了吗?还是只教到一半?接下来还有没有招? 「喂,醒醒。」小六出声。 苏乱仍沉浸在他美好的回忆里,一直在那里:「阿琛……阿琛……阿琛……」 小六等了一会儿才离开。 他想这事还得同他哥商量,他哥若不想,他也不爱。 只是气还没消,两人碰着了绝对尴尬,所以他决定等过几日他的心不那么痛时,再回去找他哥。 第三章 小三这几日明显地心情不好,他左脸写着「闲人勿近」、右脸写着「近者得死」,额头横批注明「大杀四方」,弄得新开幕不久,无论何时都是人声鼎沸、京城人士票选这生一定要来一次、没来绝对会后悔的食肆「米香」安安静静地。 不但小厮上菜轻声细语,就连客人们吃饭喝汤也都细嚼慢咽,边咽边看三爷,就怕一个不小心闹得这尊杀神不好了,讨来一顿鞭。 小三坐在最角落,而他所在的方圆三尺内连个人也没有。但三尺外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四方桌有挤六个的,有挤八个的,个个吃得胆颤心惊。 您说这些客官们既然怕死三爷,为何不走? 唉,您没看见各个都端着饭碗拼命扒着这「米香」食肆里最著名也是唯一著名的美味,「水晶臊子饭」吗? 正所谓爱吃就别怕死,怕死就别来吃。更何况这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美味香米只三爷这店有,而且还一文钱一碗,吓死人的便宜! 与其让馋虫馋死,不如吃饱撑死。 更何况三爷几天来都在那个角落坐着不动有没有!小厮也说了,就当他们家三爷是镇店之宝――保平安专用,那一片无人之地千万别进便好。 三爷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你乖乖吃饭他也不会无聊走过来一拳揍死你。怕什么呢!对吧! 呃……应该是吧…… 小三目光望向窗外,平日见着远方辽阔风景总能平静的心如今浮躁着,思绪一团混乱,本来想到米香来找点事做,要不看看书也好。 谁知,米香在秀才回来后已经上了轨道。秀才、帐房这两个人把米香管理得井井有条,厨房里那几个小厨子也都一丝不苟地专注在做饭上,而他最后想看看书,却发觉那本「药膳」离家出走后就没回来过,让他实在是闲,闲得发慌。 金乌西坠,一天就要这么过去了,小三深吸了一口气后猛地站起来,觉得实在不能这样。一个小六跑出去不见踪影就让他连该做什么都忘了,这可不是好现象,谁都不该为谁误了自己的人生,小三突如其来的一站,米香大厅里所有人手里的碗都抖了一下,伴着几声瓷碗的清脆磕撞声、几声落地破碎声,大厅里的客官们先是「哗」的一声表示他们的受惊,接着同一时间声音瞬间停止,仿佛刚刚的声响都是幻觉,没人因为三爷的举动而吓得捧不住饭碗一样。 「三爷要走了?」 小三经过柜台时,听见正在看帐本的帐房先生问了他一句。 「嗯。」小三淡淡地回答。 「三爷如果不舒服就在家里休息几日,店里有我和秀才看着就够了,你可以睡多一点、多睡几天,烦心事睡睡就会过去,否则你老在这里吓客人也不是个办法。」帐房先生说。 「谁说我不舒服了?你再吭一句,再吭一句我就让你不舒服你信不信!」小三斜斜瞟了帐房一眼。 「……在下与您无冤无仇……」帐房先生道。 「睡睡睡,年纪轻轻的就只懂睡,人死后自有大把时间让你睡,到时要睡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都可以。少壮时候不努力,遇到事情就逃避,越活越窝囊,我看我直接一拳送你下去,省得你继续浪费食粮。」小三说。 「……」三爷在迁怒,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帐房先生那双深沉的眼静静地看着小三,里头埋藏着无尽的话语。其中有一条在说:「我为你算帐、为你打理店里,你就是这样对待我的,苏三,你没有良心。」 小三怒瞪了帐房一眼,他一看帐房摆着的那张脸和跑得不见踪影的小六有几分相似,要说出口的话一时间竟完全吞进了肚子里。 两人对望,片刻后小三哼了一声,甩头离去。 帐房伸手拿出柜台底下的铁算盘,低下头继续拨珠算银子去。 米香里沉静了半晌,突然「哗」的一声整个热络起来,客官们吃饭的吃饭,嘴碎的嘴碎,纷纷猜测三爷这是遇到了什么糟心事,所有人好奇得不得了。 ◇◆◇ 小三一脚踏入旧书斋,就看见里头在刮大风,下纸片雪。一堆书被吹得飞过来又飞过去,夹杂练字的宣纸、绳子掉了的长书卷,说有多混乱就多混乱。 唯有小老板一边品茗一边看书,风碰着他都绕过去,纸片连沾也不敢沾上他身,是书斋里唯一悠闲的存在。 「这是怎么了?」小三走了进去,伸手挥落朝他脑袋盖来的一大片古竹简。 「小孩子打架,书斋遭殃。」小老板说。 一本一寸厚的书从中间分开,书页「啪啪啪啪啪」地开开合合,从小三面前飞过。活像个有嘴巴的,只是不知道是在捣乱还是在逃难。 在将军冢参观外人参精后,小三对于任何鬼怪轶事已经淡定。他都是个不在三界五行内的人了,又怎么能希望这世间像他以前以为的那样正常。 「我家药膳是不是又跑回来了?」小三来到小老板面前,隔着颇有些岁月的木制柜台同小老板说话。 突然间「唧――」的一声,不属于人所能发出的声音响起,尖锐刺耳,听得小三眉头一皱。 接着「吱吱吱吱――」的声音传来,书斋内所刮起的风越来越大,甚至隐隐都有将几个藏书柜吹翻的情形出现。 跟着这两个声音之后,就不断出现: 「唧――」 「吱吱吱――」 「唧唧――」 「吱吱――」 「唧――」 「吱――」 唧过来又咬过去的,仿佛两只小兽在对骂,吵得贼凶。 然后一颗大蛋凭空出现,落在柜台上摇来摇去。之后一本书啪地掉在柜台上,书页「啪啪啪」地掀合格不停。这两者分据柜台左右,唧唧吱吱地如同在吵架般。 不用多想,小三也知道吧书斋弄得这副模样的,定是这两个书斋老板口中的小孩子了。 可是:「……见鬼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书和蛋会吵架的。 小老板还是看着自己的书,沉稳老练的模样,就像是泰山在他脚边塌了,那也没什么好在意的表情。 柜台上的书很眼熟,正是他失踪了的药膳全集,小三伸手要抓书,没想那书居然啪的一声跳起来打了小三的手一下。 三爷:「……」 小老板开口道:「没规矩,当初就同你说过,出了这门,便是人家的书了。是你不堪寂寞,硬要同客人走的,客人也没嫌弃你,二话不说带你回家,之后你倒是拿乔了,骄傲、善变、无法无天。书籍琐册要有的温文有礼全不见,一碰到什么不愉快就跑回来,还和小龟胡闹。小龟人来疯就算了,他都还没破壳,倒是你年纪比他大,却半点都没当姐姐的自觉。」 小老板说话幽幽的,没有任何责备的语气,药膳朝着小老板唧唧唧,好像在控诉他嫁出去的闺女儿就这么不理了,被称为小龟的乌龟蛋大概是看不过去药膳没大没小和他哥哥那么唧唧,仰头长吱了一声,朝着药膳就压了下去。 药膳可不认输,她奋力将自己的书页从乌龟蛋底下抽出来,翻开的两边用力对乌龟蛋咬去,跟着就又开始唧唧吱吱,继续打起架来。 直接被无视了的三爷在沉默半晌后,慢慢地抬起手,手握成拳,用力朝药膳揍了下去。 遭受敌袭的药膳一口没咬好,嘴里的乌龟蛋顺着小三的力道被喷了出去,撞上一旁凌乱的书柜,落进地上乱七八糟的书堆里。 三爷磨牙,无视他拳头底下被揍凹了一个坑还瑟瑟发抖的药膳全集,阴狠狠地道:「没规矩就要立规矩,在我怀里来来去去让我找不到很开心是吧!见我只要你离家就会亲自上门迎你回去很得意是吧!你这本破书,年纪都不知多少了还使小孩子脾气,你当老子死的啊!一个、两个都离家出走,不知道找不着人家里人会有多担心吗?就不怕落在外头有个意外从此回不了家啊!」 三爷怒气全开,那毫不掩饰地外放的气场笼罩整个书斋,强大得令所有已成型的灵识恐惧。 白虎乃四神之一,即使是被抹去白虎印的白虎魂,那与生俱来令众生颤抖畏惧的威压,依旧存在。 「想死是吗?」三爷开口。「想死就再唧一声!老子连生火都不用,单用拳头就能把你揍成灰你信不信!」 在恶人拳头底下的药膳一直抖、一直抖,后悔当初怎么被屎糊了灵识,居然以为这人长得很善良,心地一定也很善良,可以尽情欺负,才和他走的! 苍天无眼啊――她怎么就这么倒霉! 「吱――吱吱吱吱――」旧书堆里的乌龟蛋又活了起来,在原地跳啊跳地兴奋跳个不停。 小三瞥了无视所有人,喝完茶接着吃起糕点的小老板,问道:「你弟是怎么了?这么一直跳不会破壳吗?」 「他正朝你说话。」小老板说。 小三看向乌龟蛋,皱皱眉。「乌龟话我听不懂。」 「他在说……」 「吱――吱吱吱吱――」 「三爷威武……」 「啥?」 ◇◆◇ 灶下燃起了火,干木材传来劈里啪啦的细微声响,大锅注水至一半,放下木架,架上摆置一个使用已久的陶锅。 取五斤鲟龙鱼苗,片肉后剁成泥,水滚以勺成球状,烫熟后捞起浸凉水中备用。 以纱布滤净,独留鱼汤,汤色乳白,略稠,自然香甜,带软糯绵密之感。 下红枣、枸杞、姜、灵芝少许与适量健脾补气药材于汤中,微滚半个时辰,再沥药材,独留红枣、枸杞做色,加些许麦芽,凉水中的鱼球置回,大火滚汤,一刻后功成。 另一灶开火,将备妥的柿干切碎,同磨细的香米粉加水下锅煎成小饼状,不下油盐糖,仅以食材本味呈现。 捡黄耆、陈皮等几味性温甘润药材于小包中,棉线绑起,放进滚水茶壶里慢泡。 拾竹篮,将三道药膳一一封紧后,置入篮中盖好,花费少许时间整整厨房,清水洗手,拎篮离去。 小五刚回来,就见小三拿着个竹篮出门。小三没发现他,驾起轻功足点三下便跃到小五看不见的地方,小五只犹豫半晌,立刻抄轻功跟随小三而且。 ◇◆◇ 苏家,即便是许久没回来的地方,但就算闭着眼,小三也知道花园该怎么走,那个囊括他过往所有美好回忆的女子闺房,在何方。 小三光明正大地从大门口走,越过石狮红门,落一干身着黑衣,袖口绣着咆哮白虎的侍卫中,而后他在那群人反应不及的目光里,瞬间一闪,于苏家宅内消失了身影。 虽然已是曾经的家,但三爷想来那便来,一点都不需要遮遮掩掩。 其身正,光明正大又何畏人言。 在那些侍卫回过神来面露惊愕地派人四处搜索时,小三已经来到花园深处,那与苏、穆两家围墙 恋耽美 分卷阅读48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近的地方,寻得了穆小柔所居的小院――这原本是苏三横曾曾祖母远离主宅杀戮之气、为苏家一脉念佛消业之所。 矮矮的院落围墙只半人高,由内往外望去便是花开百种的花园。 这处十分清静,不管是以前老人家在的时候,抑或换了个主人之后,一样不会有人来打扰。 小三站在百花深处,默默凝视坐在凉亭里、借着微弱灯火低头绣着帕子的女子。带着光泽的白色锦缎上,一针一线落下红色的丝线,仿佛夜里绽开的一抹血色,令人不忍、令人心惊。 一别三十年,过人间寒暑无数,女子容颜已不复当年青葱年华时娇憨清丽、活泼灵秀的模样。今如蒙尘明珠,面色清冷、形销骨立、发色枯黄。一袭白衣里身,似在为谁服丧。 小三眼眶微热。 穆小柔与苏三横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无话不谈,看着年少时的玩伴如今变成这样,他又怎么会不知道离开的这些年,她遭受了什么、自责着什么。 小三慢慢走近,进入院子,来到穆小柔面前。 穆小柔抬起头来,对突然出现的人露出怔愣的表情。 小三开口说道:「苏远远说你想见我。」他神色平静,态度自然。仿佛此时此刻出现在一个已婚妇人院子里并不是什么大事。 穆小柔不是别人,纵使再世为人,但在他的心里这名女子永远是他的小柔妹妹,是他要一辈子护着、疼着、捧在掌心里珍惜的人。上一世的诺言,只要他还记得,便不会忘――已得太后懿旨,平南越后,归家成亲。 穆小柔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笑容,那是只有提及她女儿苏远远时,才会出现的表情。「你应该就是三爷了吧!」 穆小柔的声音平静温和,因为从苏远远每日的叨念里知道眼前人是个什么性格的人,是以并不惊讶人称「三爷」的男子为何会在夜里出现她的小院中。 「……你可以叫我小三。」小三说。 穆小柔仍是温和地笑着。「远远多亏你照顾了,苏师父。」她换了一个称呼,弃了三爷,变成苏师父,因为小三的一句话,他们的距离拉近了些许。 穆小柔音调柔软,目光平和地说道:「远远自小被惯得无法无天,所有人都头疼不已。亏得她有这个福气受教于苏师父,约束了她的脾气,让她不仅收起了顽劣性子,厨艺也日进千里。身为她的娘亲,我无以为报。」 「远远就算有错,那也是苏谨华的错。」小三说道:「养不教,父之过。苏谨华不负责任,才让远远不辨是非。然小姑娘天性颇好,手艺也不差,我只是稍微提点一下,她便会意。远远是你生的,聪颖自是随你,这不是我的功劳。」 穆小柔愣了一下,虽然觉得眼前之人模样不过二十多,但语气却似她的同辈,她奇怪了一下后却感觉并无不可,仿佛小三用这样的态度同她说话本就自然。 「你倒是第一个这样说那孩子的人。」穆小柔的目光里不由得加入了一份笑意。 「不奇怪。」小三在穆小柔的对面坐了下来,将竹篮放在桌上。「京城多是眼瞎人。她的身份摆在那里,任她再乱来,那群人看着她苏家孙小姐的身份,也会视而不见。不过以后不会了。从她叫我一声『三哥』,而我应下起,我自然便要看着她的。还有,你知道聂夙品行吗?关于远远的归宿,我在这里先知会你一声,聂夙绝非良人,日后我会换了他。」 穆小柔道:「苏师父快人快语。」 「我只是不爱拐着弯讲话。」小三边说边把竹篮里的菜肴拿了出来。 他道:「远远说你老是不吃饭,不然就是只吃一点。瞧你瘦得只剩骨头,这般折磨自己有好处吗?你爹娘要是知道了,九泉之下也不安心。」 穆小柔愣了一下。 「我给你做了点东西,开脾胃的药膳,你若吃不下就喝汤,用不着勉强。至于远远,她的手艺还差了那么一点,等改天我空了些,再好好教教她。你们两个都要好好的,我才安心。」 「你……」小三方才说话时穆小柔就觉得有些奇怪了,但她以为那是苏三太看重远远才说出的肺腑之言。毕竟在穆小柔看来,苏三是远远的师父。 但当小三第二度再提及她们两母女的事时,穆小柔却在苏三古怪的话语中,听见万分熟悉的语气。 曾经有一个人训着她时也是这般快言快语,他总说:「你要好好的,我在千里之外才能安心。」 看着眼前的人,穆小柔恍惚想起当年,那个和她一起长大的少年。每回从边陲回来,他总和她一起躺在她家后院的梅花林里,说着许久不见,他在边陲做了什么,与对看不到她时的担心。 穆小柔的眼睛有些红,听着这男子的语气,发现这男子在与她见面开始就自然地表现出对她的关心。透过言语,她突然有一种荒谬的错觉,感觉那个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并没有离开太远,还是在自己身边。 小三摆好菜肴和碗筷,抬头见到穆小柔红着的眼眶时呆了一下,而后说道:「你不要哭。」 穆小柔突然怔怔地掉下眼泪来。 为何分明就是不同的长相,但他给她的感觉却是那么像他。 泪水一颗一颗,滑过她苍白柔弱的脸庞,聚在她坚毅不屈的下巴,而后一滴、两滴缓缓地落下来。 小三看着穆小柔,一字一句清晰地道: 「我知道你不吃饭,是因为为你做饭的人叫苏谨华。我知道你委屈,因为他你这些年来都没办法跨出苏家一步。我知道你难过,因为干爹干娘被那畜生逼得一死一离。干爹最后去了哪里,我至今都还查不到。我也知道你自责,但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苏谨华造的孽,你不要往自己身上担。」 穆小柔惊愕地抬起头,说道:「你说什么!?」 小三继续说道:「你要好好的,就像当初一样,就像每回大军凯旋归来,你站在街道旁挥舞着手帕朝我笑,那么的开心。禁锢你的牢笼我会破开,缠着你的跗骨之蛆我会挑开。苏谨华不会太好死,他欠我们的,我会一一讨回来。」 「你……」穆小柔不知该如何应答。这段不可思议的话连结了她的过往,那些没有人知道的事,她竟从这个青年嘴里听到。 她在这青年身上看到了那个离去多年的人的影子,但这不可能,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但她忍不住那么想、忍不住……因为这人的行事作风,甚至连说话的模样都像他,无一不像。 穆小柔忍不住心酸,轻声叫了一声:「……阿横。」 「嗯。」小三却是就此应下。 他说:「好了,吃饭,不要哭了,再哭眼睛会瞎掉。想来你还没尝过我做的菜对吧,你不晓得,现下老子可厉害了,以前在战场上光会吃馒头,现下不仅馒头,给我小半天,老子包子都能做出几十笼花样还不带重复。」 「……你……阿横!?」穆小柔惊讶地张大双眸。 小三瞧穆小柔震惊的样子,就知道从一开始说那么多她都云里雾里,直到他应了她后她才发现是自己。 不知为何,小三觉得好笑,下一刻竟也就笑了出来。「你怎么到现下才发现是我?我记得你以前听聪明的啊!」 他从来没隐瞒自己的身份,只是因为不想说,没必要说而已。 但对着这个女子,他觉得有必要。若不是今日来见,他不知穆小柔被苏谨华折腾成这样,食不下咽、自我谴责,她明明是他见过最温柔、最贴心、最美最好的一个女孩儿,却因为记挂当年的事,伤心欲绝到如今。 虽然不可思议,但穆小柔再三判断后,终于发现眼前之人说的是真的。阿横出现时周遭总有一种氛围,那是强大且让人心情安定的感觉,只要他在,就什么都不需害怕,他不会放任任何不公不义之事在他面前发生,他会用最直接的方法,解决掉那些肮脏事。 霸王蟹苏三横强大、直接、且无所惧怕。 穆小柔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她想问:「阿横,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些年来你在哪里,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当初棺木里那个没了气息的定波将军她是亲眼看见,守灵后亲手扶棺,与阿横爷爷苏凌一起送至将军冢的。 阿横身上的伤口那么狰狞,直中要害,没有人会以为这样的情况下阿横能活过来。 但这个凭空出现的人承认他是阿横,还称她父母为干爹干娘,当初爹娘认阿横当养子的事除了爹娘和她,没有别人知道。 加上虽然样貌不同,但这人给她的感觉却是意外地熟悉,穆小柔连想否认也不行,阿横真的回来了! 穆小柔急切地想问眼前的人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一想到那或许是阿横的伤心事,就开不了口。 阿横安在,平静地坐在她面前,于是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她也逐渐冷静下来。 他们有生之年能再相见已是上天垂怜,于此之外她不再想其他。 他们,是一生下来,看到对方的第一眼,便知道的,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永远支撑着对方的,没有血缘的亲人。 因为到了论及婚嫁的年纪,她必须听从父母之言被许出去,他也得按家里的意思娶个女子,尚还懵懂、不知情为何物的他们于是天真地许下一个约定,他们要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怎知,世间除了他们,还有一个苏谨华。 于是,他们措手不及…… 小三把盛好鱼球和乳白色汤汁的碗和调羹送到了穆小柔手里。 穆小柔低头看着手中香气四溢的鱼汤,还有在汤碗里浮浮沉沉的红枣与枸杞,那一阵的香、那盼她好的心意,促使她拿着调羹,用微微发抖的手,一匙一匙,饮入干涸荒凉的心里。 小三看着她喝了几口汤,吃了两颗鱼球后说道:「没胃口就别勉强自己,我知道你吃得少。」 「不,是这汤很香……我没闻过味道这么香的汤……所以……」穆小柔好不容易让自己止住泪,不叫小三担心,但只要听见小三的声音,她的眼眶依旧会不由自主地红起来。 小三嘴角微弯,浅浅笑意绽放。「好了丫头,吃饼。」 穆小柔放下碗与调羹,拿起摆放在青瓷盘上的蜜煎柿子饼。 轻轻咬了一口,慢慢嚼碎后吞下。她道:「很甜。」 「我没放糖。」小三说:「虽然你喜欢吃甜的,但饮食之道讲究平衡,酸甜苦辣咸,人间五味,哪个都不能缺。以后你要慢慢什么都吃一些,把自己养好一点,不要拿自己的心思却惦记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你要顾着自己,要活得开心。」 「嗯。」穆小柔红着眼眶应下。 第四章 远处传来一阵骚动,脚步声此起彼落,周围埋伏着的人在被下了命令后,逐渐朝苏府里这个偏僻安静的小院靠拢围堵。 苏谨华来了,听见有人擅闯苏府便来了。他在猜测对方入府的目的不是自己后,马上便想到了那个小院,于是他仓皇匆忙地聚集起留在府内的高手,直奔而去。 当苏谨华面色难看,一脸不愉地赶到妻子所在的小院,身后一排黑衣苏家军也落地立定。 苏谨华抿着唇扫了凉亭里的人两眼,最后视线落在小三身上。 他开口说道:「苏三,你真以为自己在京城能只手遮天了是吗?先是欺凌吾女远远、吾婿聂夙,现下竟还敢擅闯苏府,冒犯吾妻。你不过是只小小蝼蚁,却屡次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以前是看在你于远远有用的分上饶你不死,但今时今日你已无用,还不离开吾妻,立刻束手就擒!」 苏谨华目光清冷,表相斯文,但就算他气度雍容,说起话来不疾不徐且有温文尔雅之态,却怎么也掩饰不了眼底那深沉的刺骨杀意。 打苏谨华出声开始,穆小柔便全身僵硬,她微微抬起头来看着小三,苍白的双唇轻轻颤抖。 「快走……」穆小柔心急如焚。对着苏谨华数十年,她又如何会听不出苏谨华话里的杀机。 阿横……快走……他想杀你…… 然,还未等到小三开口,一个身着黑衣的身影从天而降,手持修罗鞭立于凉亭入口之前。 小五那双森然冷冽的眼直视苏谨华,满身杀气毫不掩藏。黑衣下爆起的筋肉与额边浮现的青筋,在说着他是如何厌恶眼前人,多想将其杀之而后快。 小五冷冷地说道:「我劝你不要用这种语气对我师兄说话,苏谨华。你要敢冒犯我师兄,修罗鞭下绝不留情!」 面对这个令人犯恶心的人,只要小三允许,他会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人头颅打碎,剔尽其全身骨肉,扔到街上喂狗。 然而这时的小三压根没看苏谨华半眼,看了眼睛会瞎;苏谨华说的话他也没听入耳,听了耳朵会烂。 小三只顾着和穆小柔说话,说完后拍了拍穆小柔的手,道:「那我就先走了,你要记着我说的事。」 穆小柔红着眼,慢慢点下头。 三爷表情很欣慰。之后他招了招他们家难得露出凶牙的狼崽子,道:「好了走了啦!师兄知道你很想咬他,但像这种一看就知道坏掉了的东西不要乱咬,会拉肚子的。」 小五回头,一脸阴郁地看着小三。「我宁愿咬猪咬狗也不想咬他。」 「g,苏谨华你听到没有,你猪狗不如耶!」小三嘴角勾起了一个笑容,很满意小五的答话。 下一刻两人身影一闪,黑衣与灰衣模糊了一下,其他人再眨眼,已不见小三、小五踪迹。 那轻功之高啊…… 神仙谷谷主百里悬壶的弟子随便出来一个都能弄得江湖天翻地覆,何况这会儿一下子出现了两个,其中一个还是出了名的踏雪无痕。 只要他们想离开,追得上,那叫做有鬼。 ◇◆◇ 回家路上,小五安静地走在小三身旁,对小三夜里亲手煮了几道菜送到苏谨华妻子所在的小院里,还和那名女子亲密地坐在一块的事,半点质疑也没有。 小三开口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这句话没头没尾,但他晓得小五听得明白。 小五道:「将军冢下老苏家村里,见到你的镇魂珠时。」 「那时候就知道了?」小三有些意外。「知你素来聪明,却没想到你这么聪明。」 小五微微一笑。 「你也晓得我遇上师父前是谁了。」小三说。 「师父叫你将军。」小五说。「苏将军。」 小三也不废话,直言道:「没错,我曾是苏三横。本来应该找个时间同你和小六讲,但想及你们与我多年师兄弟,不差这个,所以也就没特地提起。毕竟夺舍之事太过诡谲,省得吓着你们。」 「你不是夺舍,你不会做这种绝人生路的事。」小五说:「你说聂小三是被人扔进湮波江里的,又发誓要为聂小三报仇。师父既然是在湮波江里救了你,那便可以合理解释一切。聂小三死了,他的躯体空着,他或许以此交换求了你,于是你进了他的躯体活了下来,而他放心之后离去。」 「呦,你还真了解我,真是我肚子里的虫啊,我干什么事你都知道?」小三语里带着淡淡洒脱与笑意。 「我知你为人。」小五淡淡笑着。 小三满意地点点头。「所以苏谨华杀了苏三横,苏三横莫名其妙死了后,发誓要找出杀他的凶手。回到此处时苏乱说出一切皆是因苏谨华贪恋小柔的美色才干出这种事,所以杀人的是苏谨华,而我会报这个仇。 聂小三给我一条命,让我这一路活下来还挺有滋味的,他予我有恩,又把杀了他娘与他的人交给了我,因此聂家我会拆了,聂夙与聂张氏上半辈子踩在别人尸体上恣意快活,下辈子就得尝尝什么都没有的痛苦。」 「师兄如果不想杀人,我可以替你动手。」小五说。 小三狠狠地横了他一眼,一个巴掌重重扇在小五后脑袋上,怒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许你们杀人!」 「……不知。」小五老实回答。 「我不信二师兄没说。」小三道。 小五想了想。「二师兄只说过如果因为我们而让你有任何意外,他会把我们逐出神仙谷。」 「二师兄说过这样的话?」小三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说过,」小五点头。「就我们刚入谷那时候。我们害你给药彘伤了,二师兄大怒之下说的。」 「……你这是记仇吧!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二师兄搞不好已经忘记,就你还记得。」小三说。 「二师兄说的话就是规矩、是门规,师父说的,不听他的话不要紧,但是一定要听二师兄的话。神仙谷里师父不作主,作主的是二师兄。」小五说:「我还记得小七以前就是被二师兄撵出谷的,不过犯的应该不是什么大错,否则二师兄不是将他逐出师门,而是了结他的性命了。」 「啧,这个阿二。」小三叨念了声后说道:「你和小六以后不用理他,你们两兄弟是我养大的,要怎样也是我动手,他要敢动你们一根汗毛……」 「他动了我们,你会如何?」小五望着小三,嘴唇微微上扬,温柔地问。 小三猛地一下被小五这柔情似水的表情给迷了,愣了大半晌才回过神来。他恶狠狠地咳了一声怒道:「我就把状告到师父那里去!你以为他不怕师父?错!师父只要皱一皱眉头,他比谁都要在意。」 「那你呢?如果我们有事,你会怎么样?」小五停下了步伐,他握住小三的手,使得小三也一起停下。 小三看着小五,看他温柔且全心全意信任他的眼神,忽然一个恍惚,而后被小五拉入怀里,下颚抬起。小五的唇缓缓落下,轻轻啄吻。 小三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可以借由这么一点一点的碰触来表达,是小五让他知道,只要闭着眼,只要接触对方,深藏在心里的情感就会如同波涛汹涌的浪潮喷薄而出,之后转为涓流不息的小河,融入对方心里。 在路上被吻得七荤八素,等小三回过神来时已是气喘吁吁。 小三被放开时,小五的眼里嘴角皆含笑,笑得那么地愉快,笑得像拥有了人间至宝,无关情欲。 「我哩个%!」又用美男计! 笑成那样是有多开心啦!不知道这是在大街上吗! 小三举起手臂狠狠擦了擦自己的嘴唇,瞪了这不知廉耻、趁黑把他亲得啧来啧去的青年,怒道:「你以为这么晚了就不会有人看到吗?不会有人看到也不能这样!要亲只能在家里亲,这样幕天席地的成何体统!」 「那回家再亲一次。」小五顺着小三的话软软地说。「我想睡你房里。」 我操!百里小五你这小模样是在撒娇吗?是吗、是吗? 我操,就是在撒娇吧! 敢问阁下今年贵庚?二十好几都快三十了有吧! 轰动武林,说出名号可止小儿夜啼的修罗双子,居然露出这样的表情!您这是掉价啊、掉价啊、掉价啊! 小五见小三眼睛睁得大大的,水灵灵的双眼就这么看着他,那一脸凶恶的模样或许以前会怕,但现下只觉蛮横得可爱。 情人眼里,什么都是好的、什么都是甜的。于是本来只想浅尝即止的小五,忍不住又低头朝小三吻了下去。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小三努力把小五的舌头从自己嘴里顶出去,喘气怒道。 「师兄你乖,就再吻这一回就好,吻完我们回家继续。」小五唇里逸出叹息,真是越亲越觉得不够,这人怎么就叫自己这么喜欢呢?像是着魔了,心甘情愿地深陷,永远都不想离开。 「乖你个头,老子比你大……g……」 小三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小五拉进一旁的暗巷里。 夜色下,小五的声音低沉,带着那么一点点情欲,温柔而诱人。「这里没人会看见,我是不是能吻你久一点……」 小三软了,被抱着他的这个人吻到膝盖软了。听着小五离开他唇时偶尔会发出的低笑声,他就有点不爽快。 软了是事实,但不表示他大爷很乐意。 于是小三的手从小五的肩上移到胸口,再从胸口挪到腰上,最后滑到小五的屁股上,食指与拇指狠狠掐住,用力一拧。 他单纯要在这不知死活的兔崽子屁股蛋上留下乌青,但拧完却惊觉,兔崽子居然硬了…… 冲动的年轻人啊……你别再继续禽兽下去……你师兄我只是外表看着还不老,其实内心早已沧桑……实在禁不起你这么折腾啊…… g!还越来越硬、越来越硬! 你小子有完没完啊! ◇◆◇ 小五天未亮就醒了,他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小三那张清秀的脸。 还睡着的小三脸上没有一贯嚣张跋扈的表情。小小的瓜子脸蛋、长长的睫毛、秀挺的鼻梁、粉色的双唇,褪去一切后显露出的最初模样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的恬淡安逸,那么的不设防,这一切都令小五感到无比的心醉,无比的喜爱。 他看着小三,嘴角微微弯起。不知道小三有没有发觉,昨夜在自己怀里,他从无奈到纵容,最后全随了自己。 虽然那样翻来翻去又折来折去一整晚,小三最后实在发火了才揍了自己几拳,但那拳头的力道别说没尽全力,就连那双警告他的眼眸和几声从喉间发出的哼哼,都是那么地柔软,那么地容易便让人感觉到与最初拒绝完全不同的,他对自己敞开的心。 小五看着心爱的人,觉得万分的幸运。 他隐约明白昨日被自己所截断的话里,小三不让他双手染上血腥的原因。 有种东西叫天道,有种规条叫天理,累积善而为善,若天道垂怜,杀孽过多之人也许得有顺遂终老的一天;行恶而积恶,恶业追随,虽逞一时之快意,但总有因果报应的那天。 小五是信这些的,若不,苏家多少将军魂魄背大罪恶,入地府后受尽折磨才得转生,连从不滥杀无辜的苏凌都失了一条魂魄,以残魂入地府,同样是苏家人的苏三横为何能重得新生,活得比上一世更加有滋味? 苏三横为人良善,心思单纯。当年白石城铁冀山他能以一句祖训:「愿天下无一饥之人。」甘冒大不韪,让白泽一族将山林种稻之法传至敌国南越,让为饥饿起兵的南越人最后有了温饱。这一举,救活的是上千上万的人,还有往后一代一代,将生在南越的每一条性命。 苏三横为仁义而生,却死在亲生父亲手里,在天理而言是功过相抵,抵去那些死在他擎天战戟下的敌国人性命。 但他亦有福报,他的福报更大,聂小三给他身体,百里悬壶予他新生,他无父母却有神仙谷师兄姐弟敬爱疼惜,他无高官厚禄可有一身不凡厨艺无人能及。 傻人有天爱,为善亦得善。 于是他这辈子可以活得恣意,可以随心所欲,可以脚踩一震惊九州,可以肆无忌惮做自己。 但也因此,那年,当他知道自己与小六行事越来越荒诞,才会那么紧张将卖面卖包子的钱银全洒了出去,建天干地支只为看着他们别出一点差错;甚至收到他们欲弑至亲父母的当下,千里飞蹄赶来制止。 每个人入神仙谷时拿到的乌木令并不是随意分取,那有别的意义。拿到什么颜色,那代表往后将会如何。 兰罄的黑色,他掌管的乌衣魔教血洗江湖;百里二的褐色,他愿一生留在神仙谷不出;小三的天蓝色,他心如澄空广阔无垠;宴浮华的白色,她忘却过往重展浮华宫浮华;赵小春的桃红色,他如春里桃花明媚使端王深陷;自己与小六的赤红色,似前世追到今生的鲜血,半点不容得小觑…… 百里二乃天机门一脉,卜算如神,有大能耐。 或许自幼时取得了乌木令,百里二便注意着他们,而小三与百里二同为神仙谷两大支柱,百里二不会不告诉小三这些。甚至,会说得更多。 是以小三才忧心,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别因再染鲜血而积恶难改。 小五知道小三很在意他们兄弟,甚至甘愿自己死,也不会让他们受到一丝半点的伤害。 最初的感情,是亲情。 但贪狼,贪如饕餮、凶狠如狼。好不容易再度遇见这个人,他们又怎能控制住对这人的思念,与想完全占有这人的心。 「你发过誓的,小螃蟹。」小五轻轻抚着小三的睡脸,用低沉的声音诉说道:「你说下辈子会来找我们,你说会还清你欠我们的情债。可你怎么全忘了你承诺过的誓言。你不记得,但我全想起来了。所以,没关系。你没来找我们,可是我们寻你而来了。」 小五在小三的鼻尖上亲了一下。 小三睡梦中感受到小五的气息,他在床上蠕动两下,嘴里念着:「吵死了……吵死了……」但之后不见清醒,竟是又睡了过去。 小五脸上有着淡淡的微笑。 「好,不吵你……」他的言语温柔,他的动作轻缓。在将一只手搭于小三腰上,明示着这个是他的人后,他也闭起眼睛,随小三一起睡去。 ◇◆◇ 曙光初露,小三迷迷糊糊睁开了眼,他看了眼身旁还在睡的小五,起身越过,下床穿衣。 房外有人敲门,小三喊了一声进来,就见癸子端着温水和干净的巾子到他身前。 待他穿好衣衫后简单漱洗,这时小五也醒来了。 小五饶有兴致地以手撑额,侧身在床上看着他动作。 小三瞥了一眼小五,将弑龙索盘到腰间后说道:「还不起来,想在床上待到什么时候?」 小五淡淡地说:「领子捂那么高,腰带缠那么紧,真令人有股冲动想把那身衣裳全扒下来。师兄,你的身子只需让我温暖便好,那些衣料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贴在你身上,真是叫我嫉妒万分。」 「咳!」癸子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但发了一声后立即忍下,这让他憋得满脸通红。 小三淡淡斜了小五一眼。「再这么胡言乱语,当心老子拿针把你的嘴缝起来。」 小五轻笑。「有外人在,所以师兄害羞了吗?」 「害羞你个头!」小三回道:「快起来,找到小六在哪了。你等会儿去庆王府把他给领回来,我待会儿有事,不同你一起过去了。」 小五听到小六的消息,这才起了身。 癸子本来要退下去换一盆水再给小五洗脸,但小五却朝他招了招手,待他过去,竟就将着小三用过的水直接洗脸。 要是以前,癸子还会感慨这人与主子的师兄弟情谊真是好,现下他才明白什么同门情谊都是浮云,五爷对主子那是赤裸裸根本没想过要隐藏的爱。 奇怪……主子是在什么时候变断袖的,他怎么连个风声都没听见,回过神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癸子退下后,小三倒了一杯凉茶喝。 小五边穿衣边问道:「师兄今日还是不煮饭吗?」 小三悠闲地说道:「饿了京城有许多馆子,自己找喜欢的吃去。之前做饭的活是小六揽下的,他不在我也不想做,你想吃家里的饭就等他回来吧!」 小五打趣道:「这么多日不见,想他了吗?」 三爷翻了个白眼给他看,而后顺手放下杯子,懒洋洋地朝外头走出去。 小三这时可不愿同小五说太多,小五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刺激,脑子哪里坏掉了,昨晚不但缠了他一夜,还说了一大堆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的话。 他让小五别再讲了,那破孩子还色眯眯地看着他,满脸写着邪念,爆出了句什么:「师兄你一打冷颤下面就一阵一阵紧,埋在里面我简直舒服得要疯了,只恨不得被你夹断,怎舍得叫你松开。」 啊呸! 这绝对不是他认识的小五! 肯定是哪个淫贼死了没处去,附上他家小五的身! 中邪了! ◇◆◇ 秋日,落叶缤纷。 庆王府里的一隅,小六正拿木棍蹲在花园里挑着灰烬里的番薯。找到一颗最大的直接拾起,他半点都不怕烫,对半剥开就直接吃。 苏乱闻香而至,一看见小六手里颜色黄澄澄、还冒着热气的番薯,他就忍不住口水直咽,跑到小六对面蹲。 「小六啊,」苏乱笑咪咪地望着小六,说道:「这番薯真是香,也给曾二爷爷一个吧!要大的!」 小六木然地抬头看了苏乱一眼,说:「十颗番薯 恋耽美 分卷阅读49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是我的,我自己烤给自己吃,你要想吃就去厨房找你的厨子烤去,我才不让师兄以外的人吃我做的东西。」低下头又开始吃。「就算是胡乱弄的也不行。」 「唉呀!」苏乱是个食家,肚子里养了几千几百条馋虫,要有好吃的在他面前而他吃不到,他绝对不善罢干休。 苏乱指着小六的鼻子骂。「臭小子,你这几日住我的吃我的,我还用心日日开导你,现下不过要你一颗番薯罢了,你竟然连这个也不给。我说,那番薯是我家的,不给就给我吐出来,我吃不到你也甭想吃!」 小六淡漠说道:「我在蒋岷房里放了十张百两银票,他没同你说吗?」 苏乱噎了一下瞪大眼睛,好奇多过惊讶地道:「一出手就是一千两,你很有钱?」 小六啃完第一颗番薯,将残余的番薯皮扔进灰烬里后,又挑了第二颗掰开继续啃。「我的银票都是师兄给的。他说男人行走在外,身上没半点钱银是不行的,我们之前就是因为银子的关系差点被聂夙给拐了,后来师兄就一人给了我们几千两防身,说用完再去找他拿。」 「你师兄对你们可真好。」 苏乱听得内心扭曲,又羡慕又嫉妒。三儿怎么就没拿个几千几万两来孝敬他老人家,毕竟他可是三儿血脉上的亲人啊! 虽然住在庆王府吃穿用度都不缺,可三儿说得很对,男人就是要有钱啊!像他每个月都要伸手跟阿岷讨例银,这讲话就会没底气啊! 小六点头。「那是,我师兄对我们好得没话说。」 「给我一颗吧!」苏乱再说。 「不行。」小六很坚持。 「别这么小气。」苏乱说。 「不是小气,是原则问题。」小六道。「你要吃多得是人会做给你吃,别来贪我这些。」 「那怎么一样!」苏乱怒道:「平常的厨子哪能和苏家的名厨相比!你师承三儿,就这点我就晓得你的手艺不会差。何况……」苏乱吸吸鼻子,为这独有的焦香气息而陶醉。「我一闻就知道,那些厨子的火候掌控不会有你好,三儿中意的传承者果然不错。」 一听见中意两个字,小六就像冬日里的花,萎了。他低声道:「师兄才不中意我。」 苏乱趁小六沉浸于情伤之中无法回神,伸手就往番薯堆里摸,但是刚离火的番薯烫得很,苏乱一碰就叫了出来,眼眶含泪地收回自己的手不断吹气。 「我这细皮嫩肉啊……」苏乱痛得不得了,手指差点就熟了。 「……是鸡皮吧。」小六慢慢地说。 「浑小子,你说什么,有胆子再说一次!」苏乱跳了起来,脸上恶狠狠的表情仿佛要和小六一决生死那样。 纵使年华老去,当年一出门就引得京城动乱的苏家二爷还是很自豪自己的美貌,更何况他是靠这张脸、这双手、这身皮囊得前前庆王蒋琛之爱,自然不许任何人污蔑议论他。 「……你生起气来,脸更皱了,脸上的皮都挤在一起……」 小六还没说完,只见苏乱在嚎叫一声后捂着脸飞奔离去,完全受不得一丁点的打击。 小六看着苏乱消失的背影,心里惆怅地想道:「如果师兄老了,长出的皮折子比苏乱还多,我一定不会觉得师兄难看。而且……一起到老,一起变得皱皱的,那表示我们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在一起,我高兴都来不及,哪还有空闲去想其他……」「你还记得要一起终老这件事吗?」 一阵声音飘来,小六猛地一抬头,见着那抹熟悉的黑色身影落在不远处的小径上,一双漆黑深沉的眼睛朝他看来。 小六的喉咙有些哑,试了半天之后好不容易才从嘴里挤出了一声:「……哥。」 「还记得我是你哥?」小五脸上没有表情,只是静静地望着小六。 小六被看得缓缓低下头。 他能感觉到小五的不悦,可小五不悦,他也不悦啊!是哥先和师兄抱在一起的,是哥先和师兄亲嘴的!要不是那日撞见,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一想起最亲的两个人把自己排除在外,小六的心就又开始痛起来。 小五慢慢走到小六跟前,对蹲在地上的小六说:「站起来。」 小六以要死不活的模样缓缓起身,可眼睛却看着地上,不想与小五目光对视。 「我知道你埋怨我。」小五再度开口,声音已稍微缓和。 「没有。」小六在小五说话的这一刻,鼻子不知怎么就酸了,眼眶也随之红了。 「别把话积在心底,有什么就说出来。你难受就是我难受,你心痛就是我心痛。」小五说。 「要说什么?」小六吸了吸鼻子。「说你和师兄在一起了,就剩下我一个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五突然伸出双手,将小六揽住。 小六急忙把手里的番薯丢掉以免弄脏了小五的衣服,然后随即也将小五抱住。 花园里一片宁静,只有秋风偶尔梳过树叶响起的沙沙声,和两人一起跳动的心跳声,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小六把脑袋靠在小五的肩膀上,脸庞贴着小五颈子,小五也把头颅倚在小六肩上,脸颊贴在小六颈边。 感受着相同的体温,感受着一样的脉动,他们仿佛回到最初的自己,共享一颗心的时候。 「我不会抛下你。」小五低声说:「你是我的半身,虽然有点傻,但我待你如同你待我,永远不会有分开之心。」 小六眼眶都湿了,忍不住哽咽了一下。「我不想被你和师兄丢下,我想和你们在一起。我想我们和以前一样。师兄疼我们两个,你疼我和师兄两个,我疼你和师兄两个。」 「会的。」小五说:「我们还要回到神仙谷,平平淡淡过完这生,同你想的一起变老,一起数着对方的皮折子。」 「嗯!」小六点头。 「师兄让我来叫你回去。他很担心你,你别让他操心。」小五说。 「回去了肯定又会看见你们抱在一起……」小六声音闷闷的。 「可是你不回来,时间久了,师兄的心就要偏到穆小柔那里去了。」小五说:「昨日,师兄去见了穆小柔。」 「什么!」小六惊得抬起头来,脑袋往后仰,直直看着他哥的眼神,以确定这件事是真是假。 「他还特意为穆小柔做了一道药膳、一道点心、一壶药茶。」小五说。 小六的声音高了起来。「苏乱说苏家的厨子回家后只会为自己的妻子下厨,所以师兄这是不要我们了?他要那个老女人穆小柔!?」 小六整张脸都青了。 小五见小六一脸受打击的模样,心口也随着小六一起痛,忍不住皱眉问:「你听谁说苏家厨子只为自己妻子下厨的?」 「苏乱!」小六说出这个名字。 「……」小五这才知道小三为何一得到小六在庆王府的消息,就立刻叫他来此的原因。苏乱这人为老不尊,脑子里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师兄绝对是担心小六继续待在这里,会被苏乱给教坏。 「你别听苏乱的话,那个人唯恐天下不乱。」小五说:「你只要听我和师兄的话就好,我和师兄才是将你放在心尖上的人。我们真心为你想,不会害你,更不会骗你半分。」 「既然师兄心里还是惦记我的,那……那为什么师兄不亲自来找我?」小六声音讷讷的。 「你是想他亲自来,然后把你揍回去吗?」小五将额头抵在小六的额头上说道:「而且,有件事情我反复想了几日,觉得必须告诉你,以免你落下心结。这趟我来是最好的,我会把一切都说与你明白。」 「明白什么?」小六疑惑地问。 额头贴着额头,呼吸伴着呼吸,小五先合上了眼,而后小六也慢慢合眼。 小五开口,束音成线,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道:「这要从苏三横还是镇守白石城铁冀山的定波将军时说起……那时的我们……是共用着一颗心的人……」 第五章 苏乱趴在长廊下,竖起耳朵偷听小五和小六说话。 前面是全听到了,就他家三儿很有能耐,让两个男人同时为他神魂颠倒这样子,但当小五开始神神秘秘起来,勾起他的好奇后,那声音竟就完全没了!完全没了! 苏乱爬起身来坐在长廊上双手环胸看着那兄弟俩,他原本因为听不到秘密而遗憾非常,却没料在见着小五、小六两兄弟相拥时双眼放起光来。 他知道小五、小六本来就俊得天怒人怨,可以前都是分开看,看哥哥迷煞人的沉稳内敛,看弟弟让人心动的潇洒爽飒,但当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容一起映入眼帘,那可不是俊上加俊这么简单了,而是立刻形成了一种氛围,两人自成一世界。 双子模样,傲然天成、风姿翩跹、夺人眼目。 苏乱甚至一时愣得忘记呼吸,神魂全被吸引,久久不能自已。 「三儿怎么这么有福气啊!」苏乱许久后回神,吸了吸口水,牙酸地道:「这么样的神仙人物对他死心塌地,而且还不是一个,足足有两个!都没想过会羡慕嫉妒死人吗!」 不过那兄弟俩亲密地抱在一起,还暧昧地头抵着头,鼻子跟嘴唇几乎要碰住一起,感情这么好的兄弟,苏乱苏大二爷表示:「这不单纯!」而且哥哥刚那说啥?你难受就是我难受,你心痛就是我心痛。 苏大二爷再度表示: 「当年我追着我家阿琛跑的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是爱吧、是爱吧、肯定就是爱了! 两兄弟亲密到我中有你、你中有我,这不是爱是什么! 唉呀三儿啊,你得好好改改自己的脾气,外加注意点你的两个师弟啊! 万一有天你的臭脾气气走了你两师弟,叫他们手牵手一起远走高飞不理你,你就得落到孤家寡人的田地去了。 ◇◆◇ 小五离开了小六的额头,慢慢睁眼,对小六道:「这样你明白了不?」 小六也张开了眼睛,不过眼里一片的愣,嘴巴因为惊讶而有点分开,模样又傻又呆。 小五笑笑地松开了环着小六的手,说道:「回去吧!」 小六还在恍神中,小五只得牵起小六的手,带着他一步一步走。 他们的阻碍从来不是彼此,相反的,他们是对方最大的助力。 「……你是怎么知道……那些事的……」小六回魂后问道。 「大抵和镇魂珠有关。我想过两个可能,一是苏凌一剑刺穿我的胸口,剑尖碰到师兄的镇魂珠,抽回剑时把镇魂珠奇特的力量带进我身体里;一是老苏家村里师兄取下镇魂珠救我,将镇魂珠放在我手里时,他紧紧不松手,而那时镇魂珠裂了,以此为媒介,我记起了以前的事。」小五回答。「除了这两件事,我想不到别的。」 「……」小六皱起了眉。「镇魂珠裂了,很严重吗?那毕竟是师兄保命用的珠子,这样一来师兄会不会有事?还有,他怎么都没跟我们说镇魂珠裂了的事,有些时候师兄真像个小孩子,出了事也不说,他不知道我们最要紧的就是他吗?」 小五摇头,也是忧心忡忡。「他那个人习惯了自己处理自己的事,不会叫旁人为他操心。我这阵子都有注意这事,这段时间师兄并无任何异样或不舒服,我猜,大抵镇魂珠不碎,他不会有事。」 「那倘若不小心碎了呢?毕竟它已经裂了!要是没注意有个碰撞让珠子绷开了,那该怎么办?」小六越说越担心。 小五沉默许久,最后还是将自己的推论告诉小六。「……如果真是那样……师兄的魂魄是靠镇魂珠镇着,所以最坏的结果,也许是魂飞魄散……」 小六抓着小五的手一紧,一股寒气从他的背脊开始往上窜,窜至脑袋,让他头皮发麻。「怎么会!哥你不要乱说!」 小五摇头道:「不止这个,师兄魂魄若散去,我们亦可能不会有来世,你懂吗?就如同我方才告诉你的,我们是应誓而生,是以世间再无那条将军魂、再无这个百里三,我们也不会存在、不愿存在。」 所以我们能待在他身旁的只有此生此世,这个现在。 ◇◆◇ 大中午的时候,街上热闹得不得了。 小三拿了把椅子,坐在苏家围墙的对角。 他跷着二郎腿,两手闲适放在扶手上,随意靠着椅背,一种由内而外的气质无意中散出,如同王者一般,震慑着所有人。 小三注视着墙外那一群穿着苏家军衣衫,却明显武功非常差的苏家侍卫拿着写了「不自量力」的纸,一张一张往围墙上糊。 当日将军楼外,苏谨华带了这批人营救聂夙,但其实力真是弱得连小三都为之觉得丢脸,多亏苏谨华带得出来。 相较当年苏三横的那群亲兵,苏谨华后来养的这些大概十人才得抵真正苏家军一人。 这么弱,不败在三爷手下都不成。 且三爷那时开口,要这些人各自写上一千遍「不自量力」,贴到苏家围墙外以示惩戒,但他们似乎当三爷说的是玩笑话,听都没听进去。 三爷本也没太记得,可小六跑出门那晚,三爷饿着肚子却没心情煮饭,于是越饿脑袋越清楚,越清楚的结果就是将这群人记了起来。 墙外人龙一列排开,每个人都被揍得鼻青脸肿、斜眉歪嘴,加上双目瘀血眯眯眼。他们怀里也都同样塞着一沓纸,每个人动作一致,用抽筋的手拿着刷子一抖一抖地沾糨糊涂好墙后,再把怀里的纸一张一张摊平贴上去。 如此重复一千遍。 周围许多人在围观,许多人捂着嘴偷笑,许多人幸灾乐祸,许多人议论纷纷。 苏家侍卫有的窘、有的气,整整一排看过去,脸都是红的。 你说他们身为苏府侍卫,代表着苏府颜面,被逼着做这种掉面子的事怎么不反抗。 反抗个鸟!没见他们后头几步外正站着二、三十个灰衣人吗? 这些人够狠,抓到他们就往死里打,哪里最痛哪里下手最重,而且更令人发指的是,打完还给他们塞补元丹! 补元丹是干啥的?那是一颗要价十两金,回春堂所出,只要服下就能吊着你的命,让你绝对不会死的灵丹妙药。 于是就这么打完塞药、打完塞药,以这灭绝人性的残忍手法,打到他们都觉得再也看不见明日,这才给拖出来晒街的! 苏三简直不是人!不是人的主子才会教出如此凶残的手下! 难怪主子要灭掉苏三! 除掉苏三简直就是为天下除掉一大祸害。 ◇◆◇ 一整条长长的围墙被贴得完全不见本来的颜色,只有白与黑在阳光下闪耀。 纸上尽是一片的「不自量力」,就这样从大门口墙边开始一直「不自量力」到转角,然后继续「不自量力」往街末而去。 苏府这四方宅唯有与穆家相邻的墙和红漆大门外的两头石狮子没给糊上,但那可是小三特意不贴的。要全贴满了,经过的人又怎么会晓得这片「不自量力」墙是谁家的!所以那门和门上真金足两的苏府匾额自是要留着。 一想到当苏谨华看到这片墙时脸色会黑成怎样,小三就忍不住放声大笑。 三爷老早看苏谨华不顺眼了,拿着苏谨华颜面来踩这事,他干得无比快活。 ◇◆◇ 当小五、小六接到消息来到苏府外时,正好见到小三风光明媚的笑。 他放意畅怀,毫不遮掩所为,正午艳艳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是那么地明亮耀眼,那么地叫人无法移开目光。 小三这番爽朗率性的模样,看得小五、小六心里一动。 小六忽然发现,这么长久以来跟在师兄身边,最希望的不就是师兄天天都有这样的笑容吗?只要师兄开心、只要师兄快意,师兄喜欢谁又有什么关系?他只需要一直用力喜欢师兄就好。 小五转头看了小六一眼,眼眉温和,嘴角带笑。 小六突然间就有些后悔离开小三和小五,独自在外晃荡那么多天了。 小五和小六一起走到小三身旁,小三抬头瞥了小六一眼,哼了一声道:「这谁啊?还想到要回来吗?」 小六低头不语,纵然方才听见小五说的事之后,心中有千言万语想对小三说,但一来到小三面前,不知怎么就孬了。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像根木头一样站着没法动。 「早上忘了问,师兄是怎么知道小六在庆王府的?」小五先开口,打算缓和一下小三与小六间凝滞的气氛。 「阿岷派人来说的。」小三随口说出了一个名字。 「阿岷?」小五皱起眉,和小六两人心里瞬间冒出了酸意。 「怎么?」小三问道:「不就是庆王蒋岷,你们也认识,干嘛一脸不舒服的模样?」 小五纠结地说道:「师兄和庆王很熟吗?熟到这么叫他的名字?」 「他是苏乱的孙子。」小三道。 言下之意,苏乱是自己人,而蒋岷这些年将苏乱照顾得很好,三爷本来就喜欢孝顺的孩子,自然也就把蒋岷这个年轻人给放进眼里。 「说到底你就是没有已经和我在一起的自觉,更没有你多提起别人一点、多看别人一眼,我就会吃醋的认知。」小五在心里表示,对于忒爷们的小三,他很无奈。 小六则想道: 「原来外面敌人是很多的!以前师兄说要娶妻,所以所有女子都是敌人;现下师兄喜欢哥,哥是男的,于是全部的男人也都变成敌人!我那天跑出去后,家里肯定一团乱,要那些有坏念头的人趁机把师兄拐走,那哥绝对会是继师兄之后,第二个想拿鞭子鞭死我的人……」小五很快就恢复过来,他思绪一定,转了个话锋,不再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师兄今日怎么记起这些人?」小五朝苏谨华的侍卫们望去。 依旧低头不语的小六耳朵动了动,听着小五讲话。 小三哼哼笑着看向那堆人。「不小心记起来的。」 「苏谨华不在府内?」小五猜测道:「否则动静这么大,他早就出来了。」 「我昨晚已经见了他一次,短时间内不想见他的脸第二次,会犯恶心。」小三说:「他天没亮就带着几十个工匠朝将军楼去了,这几日我没部署人在那里,昨晚被我一激,今日便招人修缮将军楼,这是打算让我没面子。」 小五笑道:「师兄派人去阻止了?」 「那自是!」小三仰高脖子抖着双脚,得意道:「放他去是因为我大部分的人手都抽来这里,等会儿忙完了,人自然会丢回去继续拆楼子。他自己笨,无怪别人耍他。」 「苏谨华这次脸丢大了。」小五说。「不管是将军楼抑或这里。」 「那自是!」小三心情舒畅地道。「不让他体无完肤捶心肝,我就对不起小柔,也对不起自己。」 「小柔!」双子内心再拧了一下。 小五说道:「师兄是怎么在短时间内擒住这些人的?他们虽不是绝顶高手,但要全数生擒也得费些功夫。」 小六一直在旁没讲话,只是静静听着。 小三伸手从怀中拿出了一个色泽温润价值不菲的碧玉天青瓶扔给小五,说道:「赵小八留在京城回春堂里的――「春梦无尽处」,只要洒上一点,武林高手都能直接睡成死猪。」 「春梦?他老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药。」小五将瓶子扔给小六,小六把它举高,透过阳光观看。瓶子里的药连渣都不剩,师兄全用光了。 「小八做那些药倒是都有用,就是药名随了他的性子,没一个正经。」小三边说边斜眼看了看小六。 小六感觉到小三的目光后抬头微微看了一下,在眼神相互接触的那刹那,立即又将脑袋垂下。 小三以为自己看到了条大狗,垂着脑袋塌着耳朵,像被欺负得狠了似地。 「……」小三有些不耐烦。 这个小六,这么久了都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开口有那么难吗?他有那么可怕吗? 不过说到底,小三还是不太能理解小六那天为什么转头跑得不见人影。 两兔崽子的心思真是忒难猜。 小三顿时心感烦躁,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烦躁,反正他就是不爱小六露出那种眼神。 小三起身朝那些灰衣人喊了句:「阿辰!」 灰衣人中立刻闪出一个身影,迅速来到小三面前。 「主子。」阿辰垂首恭敬道。 「接下来交给你。」小三说:「在那帮伪苏家军把苏家的围墙全贴满之前不许放人,就算苏谨华来也一样。」 小三吩咐完转身就要走,这时小五突然用脚尖踢向小六腿后的麻筋,小六双膝一软,就往地上跪了去。而他情急之下想抓住东西稳住跌势的双手也就那么往前一伸,在滑过小三屁股后,捉住了小三大腿根部的衣料。 被狠狠摸了一把屁股的小三看见跪在地上的小六后顿时一把火冒了起来,怒道:「你这是在干什么!老子有教你随随便便就对人下跪的吗?还不起来!」 小三骂完后瞪了小五一眼,眼里在说:「别以为我没看到你踢了你弟!」小五朝小三笑了笑。是男人就要禁得起自家男人的怒火,况且这也算给小三一个台阶下,小三明明担心小六担心得不得了,却因一口闷气堵在胸口而拉不下脸先开口。 现在,只要小六先示弱了,小三绝不可能继续气下去。 果不其然,在小三抬起脚来准备踹死这个丢死人的小六时,小六双手连忙一环,用力抱住小三的大腿,在小三怎么抽也抽不出来后,小六开口道:「……错……」小六声音比蚊子还小。 小三怒道:「要说话就大声一点,老子耳朵不好,听不见你在说什么!」 小六这才努力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放声喊道:「师兄我错了,你和哥互相喜欢我应该替你们高兴才对!虽然你现在不喜欢我,但哥说只要我每天对你好,总有一天你也会对我像我对你一样好,让我不要担心。 你原谅我吧,不要生我的气。我可以等到你觉得我够好了,再和你亲!啊,还有,回去后我们还是一起睡好不好,自己一个人睡好痛苦,都睡不着!」 小六这话一说完,街上原本围观苏宅的群众当下一阵哗然,就连忙着糊墙的苏家侍卫与在后头盯着他们的天干地支也一齐「刷刷刷――」地,转头往小三那边看去。 「我没听错的话,苏三和他两个师弟关系不简单!」某国公府的小姐躲在人群中说道。 「这两个站着的和一个跪着的都是男的吧?三个男人!?」国公府小姐的手帕交之一,京城最大丝绸店的老板女儿惊讶万分。 「你没看错,都是男的……苏三竟和他两个师弟一起睡了……这真是没天理……我那么喜欢他……」手帕交之二,潜渊阁的小公子不知为何,语气万分惆怅。 「苏三就是特立独行与众不同,京城里没一个男人比得上他!」手帕交之三,某郡主一脸仰慕地望着三爷。 「闭嘴!你们吵得我都听不见他们说的话了!」手帕交之四,偷溜出皇宫的某看得专注的公主怒道。 ◇◆◇ 小三和小五在听见小六的大喊后,同时都低头用手掌把脸给盖了。 这个小六,太丢人了! 小五突然非常后悔自己踢出的这一脚,就因为这一脚,明日京城沸沸扬扬的肯定会是他们三人之间的事。 小三在用力抹了一把脸后,先朝小五一吼。「让你去叫你弟回来,你又和他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了!」 小五心肝颤颤,努力挤出笑容说道:「只是一些小六应该注意的寻常事情而已,没有其他!」 小五当然不会说他把所有记得的都告诉小六了,包括上辈子有人说要还他们一段情,结果转个身忘得精光,还有因为那人没去找他们,所以他们只好自己追上来的事。 小三吼完了小五后,随即对上小六的视线,咆哮道:「明明在外人面前还算有点聪明,怎么只要到我跟前就不知把脑子抛哪去?名声是什么你懂吗?名声、名声、名声!你在这么多人眼前跪下,以后还要不要做人!还用不用在江湖上走动!老子辛辛苦苦把你养大,教你武艺、教你做人、教你厨技,是拿来让你今天毁的吗!」 小三怒道:「站起来!」 小六一个哆嗦,立刻爬起身,膝盖打直,站得直挺挺的。 小三继续吼:「每件事都只会听你哥的,没有自己的主意,好在你哥现下听得懂人话了,若不他又让你和他去杀人,你还真去杀了!自己的将来自己打算,别靠别人告诉你应该做什么!修罗双鞭至强,修罗双子甚傲,这是每个碰到你们的江湖人都会说的话。可现下看看你,你应该有的傲气呢,滚哪里去了――」 小三并不担心小六说出口的那些事会让别人如何评断他,他既然已经答应和小五走下去,就不会在乎那些闲言闲语。 他只在意这两兄弟的将来。 小五已经不需人操心了,而小六只要再敲打敲打,应该也能长得与他哥齐平。 可当小三骂完了,却发现小六一反常态,正定定地看着他。 「我在你面前别说傲气了,连脾气都不会有。」小六认真说道:「我听哥的话,是因为哥是另一个我,比较聪明的我。我听你的话,是因为我知道你无论做什么,都只是为我好。师兄,你就一直气我不成器吧,我对你们才不可能会有傲气。傲气那是给外人看的,我这么尊敬你们、喜欢你们,哪可能在你们面前假装那些给你们看。」 小六声音不高,却句句真切,小三在听了小六这番话后,原本气得七窍生烟的他脾气竟诡异地缓和下来。 小三不由得想,小六这些话是谁教的,说得忒真诚忒道理有没有!而且还顺道拍了个漂亮的马屁。 小三一对清澈过头的大眼在不掺任何情绪时看着人的时候,总会让对方有种被看穿的错觉。所以当他静静地看着小六,小六一时间竟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真话?」小三问道。 「真、就是真话!」小六连忙道。 「既然你有理,那便是师兄错了。」小三眨了一下眼,收回那种审视的眼神,视线不再冰冷,化得清亮,一丝笑意也随之爬上嘴角。 他对小六说:「师兄向你道歉,是师兄太自以为是了。」 小六在呆滞了一会儿后,脸上突然露出惊恐的眼神,转向小五紧张问道:「哥,师兄怎么了?我好像听到师兄说了「道歉」两个字,我是不是还没睡醒啊?师兄哪会对人道歉?你用力掐我一下好不好!」 小五还没开口,小三就先他一步伸出两指,用力朝小六的脸蛋拧下去。 「呃啊啊啊啊啊――」小六被拧得整个人差点跳起来,他抓住小三的手腕说道:「师兄放手,很痛、很痛!」 「醒了吗?还是在梦中?」小三阴阴笑着,笑得很恐怖。 「醒了、醒了!一直都醒着!」小六眼泪汪汪地道。真的很痛! 「老子生平第一次向人道歉,你应该感到无比荣幸才对。可你不但不回礼还以为在梦里,现下这么多人看着,你是存心让老子丢脸对吧!」 「师兄,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不该对我道歉,是我应该对你道歉才对!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师兄你松松手好不好,脸颊肉要让你拧下来了。」小六说。 小五摸摸自己的脸颊,小六的感觉传了过来,的确很痛。 小三这才松开手,哼哼两声转身离开。 小五、小六两个都捂着脸颊,赶紧跟上。 一边往前走,小六一边盯着他哥看。「这事就这么揭过了是不是?」小五一脸嫉妒,酸意传到了小六心里。「师兄明明就对你比对我好,连这么大的事都不舍得与你计较,他哪里不喜欢你了?」「蛤?」「啧!」小五真的嫉妒了。 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那个人还是他亲弟! 第六章 小三来苏家闹事后,过了几天,苏谨华才重回花园深处穆小柔所住的小院,见穆小柔。 苏谨华手里拿着食盒推开门走进穆小柔的房里。 穆小柔正坐在长榻上望着窗外的景色,听见苏谨华靠近的脚步声却没有反应,她神色平静如常,对苏谨华视而不见。 「小柔,我做了几道菜,你尝尝看味道好不好。」苏谨华每回来看穆小柔,开口的第一句总是一样。他一直记得当初那令人动心 恋耽美 分卷阅读50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女孩儿尝到他手艺时,那说着好吃,甜甜笑着的模样。 因为那个笑,纯真而自然,毫不受尘世污染;因为那个女孩儿,由衷说出的赞叹,完全别于外界的阿谀奉承,他才深陷下去,从此以后心里只有她。 他的厨艺是世间最好的,他精心烹制的菜肴只愿让她一人品尝,这些年来他总爱看着她吃,然后在她苍白的脸上寻找过去为他手艺着迷的模样,日复一日。 食盒里的八道菜肴被一一端了出来,每道皆是华丽精致的宫廷菜肴,色香味俱全,闻者为之垂涎,可惜穆小柔的目光从没放在这些千金难买的珍馐之上,她手里捧着一杯温茶,这是小三日前带来的药草茶,她的心只在其上。 「小柔,那杯子里的茶水是苏三留下来的吗?我闻着味道不太好。来,把杯子给我,他送来的东西你别再碰了,苏三屡屡与我作对,不得不防他在吃食上下毒。你是我的爱妻,若伤了你便是伤了我,你要当心苏三,以后别再见他,别让他得可趁之机害了你。」 苏谨华伸手夺取穆小柔手中的杯子,一想起杯中茶水不是他所制,而穆小柔捧着杯子不放,苏谨华就犹如心上被扎了万根刺,厌恶至极。 穆小柔把杯子护得紧紧的,不让苏谨华拿走,但苏谨华毕竟是力气大,穆小柔只是个女子,当苏谨华决定想做什么,她几乎毫无反抗之力。 小三送来的药草茶被苏谨华强抢走,茶水在争夺中溅了出来,弄湿了穆小柔的衣裳。白衣上的淡黄水渍格外明显,苏谨华皱了皱眉,不悦地说道:「我就说了苏三的东西不好,看,现下都弄脏了你的衣服,等等立刻去沐浴,再把这身衣服烧了,苏三的东西进了你的小院,真让我不舒服。」 穆小柔低头不语。 苏谨华下一刻又变回了方才好丈夫的模样,和颜悦色说道:「用膳吧,这些全都是我精心为你所烹调。」他将筷子放到穆小柔手上,说道:「来,快吃。」 穆小柔根本没有接筷子,是以苏谨华松手后,那双象牙筷子便从她手中滑落摔到地上。 苏谨华仍温柔地说话,半点也没生气。「不想动筷子的话,我喂你。」苏谨华说:「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菜,你一定会喜欢。」 然而那只是当年年幼的穆小柔所喜爱的菜色,不为如今的穆小柔接受。 苏谨华说罢,伸手掐住穆小柔的下颚,力道一点一点增强,直到穆小柔痛到不得不张开嘴,他才满意地一筷子、一筷子,将那些菜都塞进穆小柔口中。 「你能吃我做的菜,只能待在我看得见的地方,我不爱你碰外人做的吃食,我不爱你趁我不在时与其他男人见面。小柔,我惜你、疼你,无事不依你,若你连这两点都做不好,无怪我要对你生气了。」 苏谨华自顾自地将一堆食物塞入穆小柔的口中,完全看不见穆小柔脸上痛苦的表情和泛红的眼眶。 他一直以来都只沉醉在自己的思绪里,那里有着他编织了数十年的美梦。 梦里,小柔年纪尚小,偶尔会和他闹脾气,不过他长小柔许多,自是万分包容他的爱妻。 梦里,他还有一个女儿,女儿继承了他的厨艺,耀眼非凡,女儿还爱和他撒娇,笑容甜美,是他捧在掌心里的宝贝。 穆小柔吞下了许多东西,那些油腻的菜肴使她作恶。 她厌恶苏谨华,用身上每一处地方来厌恶他。她是他强取豪夺而来,她根本不愿成为他的妻。尽管他用再温柔的眼神看她,也无法改变他天性嗜虐、唯我独尊的事实。 穆小柔红着眼眶,但并没有因此柔弱地掉下眼泪。她明白眼泪要给她放在心上的人,苏谨华完全不配。 ◇◆◇ 「你在做什么!」 一道尖锐的嗓音传来,苏谨华抬头,看到多日不见的女儿,带着笑容道:「原来是远远回来了。」 苏远远跑到苏谨华跟前,用力将苏谨华的手扳开,她推开苏谨华,挡在自己娘亲身前,满脸怒气,死盯着这坏人看。 「娘不愿吃你做的菜就不吃,你干嘛要逼她!你就是老这样欺负她,我和娘才会讨厌你!」苏远远朝着苏谨华吼,那咆哮的模样竟和小三发怒时有几分像。 苏谨华柔和地说道:「远远别胡闹,你娘只是要爹亲自喂她罢了,她是在对自己的夫君撒娇,爹没有逼她。」 「你才撒娇!你全家都撒娇!没有你这么睁眼说瞎话的!」苏远远再吼。 当苏远远声音停歇的那会儿,面色苍白的穆小柔突然一个恶心,将方才苏谨华硬是让她吞下的菜全数呕了出来。 苏远远回头看了一下她娘,而后震惊地朝苏谨华喊:「她吐了!你看她都吐了!娘根本不想吃你做的菜,也不想见到你!你走、快走啊,你要是再待在这里,我也要吐给你看了!」 苏谨华脸上略显无奈,看女儿气成这样,他只能再看自己心爱的妻子一眼,而后摇摇头转身慢步离开了。 待苏谨华走出门后,苏远远立即将她娘从长榻上扶起,搀扶进了内堂。 苏远远赶忙端了杯茶让她娘漱口,又端了盆子让她娘把脏水吐在里头,然后扶她娘躺下,再赶紧拧了湿巾子,一点一点地帮她娘亲擦面洁手。 穆小柔双眼无神地望着床顶,直到听见苏远远不断的呼唤,才回过神来。 她看着自己满脸担忧的女儿,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女儿的脸颊,柔声说道:「娘没事,你别担心。刚才那幕有没有吓着你?」 苏远远磨了磨牙。「苏谨华就是个混蛋,谁会被他吓着!」 苏远远把脸盆和巾子往地上一放,抓紧穆小柔的手后一个倾身,半躺在穆小柔身旁。 苏远远心酸地道:「娘,等我成亲后你搬到聂家和我一起住好不好?我才一天不在他就这么欺负你了,如果我嫁出去,他肯定会开始虐待你的!我不放心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所以到夙哥家好不好?成亲之后,夙哥也会和我一样,都这么孝顺你的,到时在聂家,爹就不能继续为难你了!」 穆小柔静静地抚摸着女儿的发丝,片刻后才道:「聂夙……是真心对你好的吗?」 苏远远立刻回答:「他是我的夫婿,不对我好要对谁好?他自是对我好的……」说到一半,她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只是因为前阵子三哥又捉弄他,让他在江里泡了几个时辰,染上了风寒。三哥一向对我好,夙哥不待见三哥,所以卧病在床的这阵子对我……脸色也有点不太好,不过就那么一点点而已! 我相信等夙哥气消了,就会恢复以前模样的。他是生病了身上难受,脾气才会坏了一些。我能忍的!夫妻不是要互相包容吗?我就要过门了,不会因这个而生他的气。」 「娘的远远,真的长大了。」穆小柔说。 苏远远脸上浮起红晕,小姑娘害羞了。 穆小柔问道:「那你觉得是你三哥对你最好,还是聂家的小伙子对你最好?」 苏远远想了老半天,就此纠结许久后才回道:「他们两个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为何不能相提并论?」穆小柔柔柔地道。 「三哥他,一开始的时候对我很坏,可是后来相处久了,我才知道他心里就是一块软豆腐,只是外表包了层铁皮而已。三哥教我厨艺时很严厉,有一点不对就开口骂人,他训我的时候很凶,每次都让我的自尊碎一地,可我越是被骂,越是想做好,等我真的做好了,三哥也不对我凶了。反正他那个人唯一的缺点就是嘴坏,除了这个,其他都是好的。」苏远远说:「至于夙哥,我打小就想嫁给他啊!他很温柔、会帮我管理将军楼,也对我很好,很少生气的。夙哥是个读书人,怎么说……就像个君子一样,风度翩翩的,长得好看,而且他会一辈子都疼我,这样的人很难找的!」讲及心上人,苏远远笑得很害臊。 「而且,等我们成亲后,夙哥说他会帮我打点所有事情,让我只专心钻研厨艺就好,他整颗心都向着我,京城里所有人都知道,不像三哥那性子,要和他混熟了才明白那就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穆小柔依旧轻柔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静静反刍着女儿说的话,再想她和聂夙见过的几次面后,下了个定论。 那个年轻人是温文儒雅,手里摇晃着一把玉骨扇,若不说他在将军楼当总管,会以为他是个书生无误。 他也如远远说的那般,对远远那是一眼就看得出来的好,无论是深情的模样,还是处处无奈与容忍的表情。 但那一眼就被人看出来的好,十年如一日未曾改变。 也就是这点,让穆小柔觉得小三当日留下的话有些值得深思。 所有人都看得见,从未发过脾气,百般容忍远远的性子,为了她可以放弃一切。 是做得太明显了……明显得无心人都觉得他待远远之心无可挑剔,脾性完美无缺…… 只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聂夙如此,在穆小柔看来,的确刻意。 尚且还不论某日见苏谨华传唤此人时,他眼里一转而逝的厌恶。 穆小柔安静了许久没说话,直到这阵子因照顾聂夙而疲累的苏远远几乎要睡过去时,穆小柔才开口:「远远,你对聂夙情深一片,现下无论娘说什么,你定是听不进去的。但你既知道你三哥的为人,就会明白他从不会恶意对待谁。 聂夙虽真心爱你,但那不包括他身边的人。你要对所有事情都留点心思,防着有人欺骗你、伤害你。 日后如果你碰到任何无法解决的事,记得娘的话,去找你三哥。苏谨华他……帮不了你;娘在此地,也没办法给你任何助力。只有你三哥,才是你真正能相信的人。」 苏远远昏昏欲睡,只听得见「去找三哥」几个字,她咕哝地应了声后,就因为太疲累而沉沉睡去。 ◇◆◇ 米香,午后时分。 小三一进入店里时,就觉得气氛有些怪。 原本应该人挤人的米香今日一反往常,只坐了七分满。 小三朝店内扫了一眼,发觉大部分的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臊子饭上,仅有一部分的人用打量的眼光看他。 这些目光有的隐讳,有的直接,有的不屑。 小三心绪没为这些人动上半分,他只关注了大部分穿着粗布衣裳的农人与寻常百姓,见他们吃饭吃得香,就够了。 小三身后跟着小六,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和往常一样,仿佛小六的离家从未发生过那般。 小三侧首吩咐了句:「到厨房里和那几个小的玩儿去,练练手再出来。」 等小六点头,乖乖地走入米香的大厨房,小三便到平常待的那个角落坐下,而后二郎腿抬起往桌上一放,拿出怀中的那本药膳全集,无聊地翻了起来。 灵识初成的小药膳偶尔还是会闹点脾气,尤其是小三隔太久才把她放出来的时候,特别凶。 小三眉毛一挑,见药膳将自己当河蚌一样,张嘴就用书页把他的手咬住,当下手腕一转,手掌抽出,然后握紧拳头猛力往书页捶去,药膳当场痛得「唧――」了一声,整本书抖得像筛子一样。 小三不咸不淡地说:「揍不听的话,就烧了你。别以为我是玄小蛇那个好心的家伙,老子没耐性,也没非你不可。」 这「烧」字一出,药膳突然大大抖了一下,而后轻轻翻起书页,在小三拳头上慢慢地摩擦,动作轻柔得不得了,一看就知道是孬了。 「没有下次了,」小三说:「你要不信,尽管再胡闹试试,厨房里灶火随时需要添上材薪,不知道快成精的书能不能让它燃久一点。」 药膳突然间软了,书页顿时颓靡不振地往两处摊开,一动也不动地装起死来。 小三嘴角勾了勾,这才把书拿起,继续翻看。 ◇◆◇ 没一会儿,原本外出采买的秀才突然间匆匆忙忙地跑了回来。他先和坐镇柜台的帐房对了一下眼神,而后拍拍身上的衣衫,深吸几口气,往小三那处走了过去。 秀才的步伐才停下来,还未来得及说话,低头看书的小三便道:「慌慌张张的,可一点都不像平常的你了。」 秀才硬是提起了微笑,略微僵硬地说道:「三爷今日怎么挑这个时候来了?」 秀才记得小三不是上午来(教那五个小厨子一些私房菜色),就是晚上来(找个地方看书),下午出现这可是只有米香草创初期才有的事。毕竟这位爷要忙的事实在很多,往往分身乏术,没空整天待在米香。 「老子什么时候来还得你准了才成吗?」小三说道。 「三爷息怒,区区并非此意。」秀才说道。 「息什么怒?」小三翻了页书,神情淡淡地道:「你做了什么怕我发怒?」 此时外头响起了一阵孩子的喧哗声,小三慢慢抬起头往外望去,而后,不论是站在他身边的秀才,还是管着柜台的帐房,两个人的脸都僵了。 米香里的几个小厮立刻跑到门口驱赶那些孩子,生怕里头的爷一冒起火,所有人一起遭殃。 小三起身,往外走去。 秀才连忙说道:「三爷,只是城里几个小乞儿辗转来到了这里,让小厮们去赶就行了,大家伙儿不敢劳烦您!」 小三瞥了秀才一眼,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并没有理会秀才的话,径自走到了门口。 门口一阵孩子的嘈杂声传来,一人一句,叽叽喳喳地吵闹,伴随着一股不甚好闻的臭气与酸味,让鼻子向来灵敏的小三连续打了几个喷嚏。 「饭呢!不是说好每天都有饭的吗?」 「臭大人,只吃了几天就反悔了!你们以为我们会这么算了吗?」 「兄弟们,今天就要让他们看看我们的厉害!不给我们饭吃,我们就继续围在这里不走,看他们要怎么做生意!」 「好――听一哥的话――」 「我要吃饭!」一群穿着破烂的小乞丐在那个似乎是领头的小孩带领下,开始喊了起来。「我要吃饭、我要吃饭、我要吃饭!」 声音震天响,里头的客人都给惊动了。 帐房先生走了出来,站在秀才旁边。他才说了句:「三爷……」 小三便甩手止住了他的话。 小三看着眼前这群最大不过十岁、最小可能只有三岁的孩子,开口喊了一声:「吵什么!」 三爷这习武之人的气势实在太强,不过出口三个字,就让原本大声嚷嚷的小乞丐们个个吓成了鹌鹑样,全都躲到那个叫一哥的孩子后头。 一哥脸色有点白,他牵着个很小的娃儿,强充场面,挺起胸膛用微微不稳的声音大声怒道:「是你们说每天这个时候来,就会给我们一人一碗饭吃的!」 「一哥,还有汤……」身后的孩子小声地在一哥耳边提醒道。 「对,汤……」孩子们低声地躁动起来。 「还有,会给我们每个人一碗热汤喝!」一哥喊着。 「为什么我要给你们一碗饭,一碗热汤?」小三问。 「不是你,是他们两个答应的!」一哥指着小三身旁的帐房与秀才。 帐房面色完全不动,但秀才却露出完了的表情。 「哦?」小三转头看了看两人,抛出了一句。「老子不在的时候,你们就干这种事给老子增颜面?」 小三这是反话,语气凉飕凉飕地。 秀才和帐房听得浑身僵硬起来。 三爷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句话的忠诚执行者,和他意思背道而驰之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你看那当初被揍惨了的阿勤、看最近给扔下江放水流的那聂夙,这些都是血淋淋的例子。 「开业之前,我说过什么,你们可还记得?」三爷问话。 秀才一向都是自恃甚高,有文人风骨,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但现下他感受到出世以来最大的危机。 以前他敢不亢不卑地和小三说话,说到底那是小三让他们能那样对他说话。可一旦踏到小三的底线,混世魔王就出现了。 小三一字一句地说道:「给我仔仔细细记下来,「一文钱、一碗饭,不多取、不少拿。」即便皇帝来都一样。米香设这个价,不是给人吃白食,而是要让每个人都吃得到饭的。既然是人,有手有脚,便没有理由靠别人养。一文钱是均天下之人的能耐,所定的最低标准,倘若连自食其力这四个字都做不到,自己不想活,谁有那个能耐去救他。」 「三爷,他们是一群无父无母的孤儿,我和秀才自掏腰包给他们碗饭,给他们吃的,并非吃白食。」帐房先生说道。 「这里十来个孩子,你们暂且能喂饱他们。可若更多孩子来,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你们有自信能全都喂饱吗?我聘你们一个月多少银子我还是知道的,用你们那点银两想养天下人,差之太远。」小三话没说得太重,毕竟这两人出自于善意。可若小五和小六干这种蠢事,他绝对义无反顾鞭死他们,然后在墓碑上狠狠刻上「不自量力」几个字! 「我们养不起,但三爷您绝对养得起!」秀才脑袋连转了几个弯,听见小三话中之意后双眼放光,直直地看着他。 秀才与帐房出自贫困的许家村,村里也常有一日一饭都供不起孩子吃的时候,所以当现下看到这些孩子,仿佛看到昔日的自己,要他们放着不管,那实在太难。 小三白了秀才一眼,懒懒回道:「老子是养得起,但老子也说过自己的底线,不养吃白食之人。」 「我要吃饭啊――」突然有个孩子因为肚子饿而大声朝小三喊。他们知道现在就是这个人害他们没饭可吃。 「吵死了!」三爷猛地回首怒吼了一声。 那声音之可怕,叫所有孩子又惊得瑟缩起来。本来是鹌鹑大小,现下缩得都要成鹌鹑蛋了。 「段一齿,管好你的手下!」帐房先生严厉地朝带头的那孩子说道。 名字叫做段一齿的男孩儿知道这些大人正在讨论关于他们肚子会不会继续饿下去的事情,所以立刻瞪了自己的同伴一眼。他话都不用说,身旁的人瞬间便全安静了下来。 秀才连忙接上小三的话,道:「他们还这么小,根本无法自食其力,三爷菩萨心肠,绝不会坐视不管,让这些孩子活活饿死的是吧!」 「酸秀才,」三爷要笑不笑地道:「你把好大一顶的帽子往爷头顶上扣啊,怎么,这几年过得太顺遂,认为人生太无趣,找死是吧!」 秀才连忙摇头,笑着重复道:「三爷菩萨心肠!」 后头原本还耐着性子等的孩子们见谈了许久都没谈到吃饭的事,直到后来连领头的那个孩子也忍不住急躁起来。 小三心里早有计较,但这会儿迟迟不松口,是因为这个酸秀才和臭帐房老是擅作主张,小三想吊吊他们罢了。 这会儿发了脾气,敲打了他们几下,就是想他们日后做事不要冲动。拿乔就算了,三爷不在意,但坏了他立下的规矩,这米香还怎么长长久久经营下去。 小乞丐们在那里交头接耳小声说个不停,领头的段一齿打好主意后,目光一凛,带着视死如归的觉悟,开口喊道:「喂,那个穿灰衣服的死老头!」 小三看了看,门口站着的人中,只有他一个是穿灰衣的。 他转头望着那好大胆的孩子,挑了挑眉。「死老头叫我?」 「就是叫你!」段一齿气势虽不如人,但还是硬扛着。 「死老头叫我干什么?」小三道。 「我叫你……」段一齿突然回过神来,啐了一声说:「臭老头,你占我便宜!」 这些京城里的混段子小三早就玩烂了,他扬起嘴角,要笑不笑地看着段一齿,说道:「那也得你这臭小子心甘情愿给便宜让我占才行。」 段一齿当下被气得差点跳脚,但当他看见身旁伙伴们饥肠辘辘的眼神时,竟就在下一刻冷静了下来。 段一齿说:「你不可以反悔那两个人答应我们的事。」 「哦?」小三倒是看高了段一齿一些。这孩子不错,既有当领头羊的能耐,关键时又懂得冷静。 「商人最重要的就是诚信对吧!」段一齿说话完全不像普通十岁孩子的模样,他有理有据,不见畏缩地道:「我们那天来,是那两个人说以后包我们每个人一天一碗汤、一碗饭的,你可别以为我们好欺负,随便就能赶走我们。我们没在城里乞讨,赶来这里就是为了吃饭。你若不给我们吃,就要有补偿!我们这时候在庙前是能得几文钱的,现在却被你们害没了,你要不补偿我们,我就带人天天来这里闹,把你的门口堵起来,泼屎混尿,让你的店以后都没客人敢进去!」 小三转头问秀才与帐房道:「他们当日也有这样威胁过你们?」 秀才点头后连忙道:「但是给他们饭吃是我们自己愿意的。」 小三没理会秀才的解释,他举步朝段一齿慢慢走去。「说话挺霸气的。你名里的尺是哪个尺,耻辱的耻,还是部尺的尺?」 一群孩子看见敌人接近,全部通通往后退,然后他们的那个老大段一齿因为要表现自己不畏惧强敌,没一起往后退的结果,就是被敌人抓住领子,一把提了起来。 「放开我!」段一齿不停地挣扎着。 可小三在他肩上一拍,他就整个人僵硬得无法动弹了。 段一齿震惊地嘴巴张开,这时候的小三不用等段一齿回答也知道答案了。 「断一齿是吧!」小三微微笑着。「我看到你的牙了,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断一齿。」小老大上排牙齿缺一颗,正巧在嘴边,平常说话时看不见,可一旦咧嘴就很明显。 段一齿睁大眼睛看着小三,忽然不能动的恐惧感把他吓得都要尿了。 「你晓得吗,天下间只有你一个人敢跟我谈条件。」小三笑得骇死人。「不是因为你是最有胆量的人,而是因为在你之前开口的那些蠢家伙,全都去见阎王了。」 小三眯着眼,幽幽看着段一齿说: 「老子的话就是规矩,这点从没变过。在老子面前你只能点头,从没有人摇头后那颗头还会留在脖子上的。你自己撞上来,那就怪你的命不好。从明天起,给老子每天一早到这里,交上一文钱,吃上一碗饭、喝上一碗汤才许离开,三件事一项都不能缺。要是你们其中有谁敢不听话,京城里苏家侍卫被打得不成人样的事你听过没……」 段一齿急忙想点头,可是还是一样不得动弹。 小三最后的恐吓是:「你们一个个只会比他们更惨,老子会割了你们的子孙根,全扔去给猪吃……」 身为京城第一小乞丐窝老大的段一齿小弟弟终于在三爷这个穷凶恶极的大坏人恐吓下,不争气地抖尿了。 小三笑着将段一齿放到地上,在他的肩膀又是一拍,浑身没力的段一齿就这么软倒在地。 他身后的那群伙伴们很想冲出来,但又怕死了三爷而不敢动,最后孩子群中竟有个小不点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含着手指,一脸懵懂不知发生什么事的模样,来到段一齿身边。 看起来大概两岁,顶多三岁的小家伙蹲在段一齿的旁边,然后仰头看着小三。 这娃儿一脸单纯,流着鼻涕、衔着口水,眨了下水灵灵的大眼睛,而后对小三露出了一抹甜甜的微笑,软糯地开口道:「哥哥……」 噢,那余音缠绕,软软地骚动了三爷的心。 「……」三爷定定地看着这娃儿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腰一弯、手一张,就把他抱了起来。 三爷看着小娃娃,小娃娃也看着他。 三爷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娃娃还是只看着他。 「放下我弟弟!」 惊魂未定的段一齿回过神来,立刻喊道。虽然他的声音还在抖,但不得不说的确好气魄,吓尿了都能朝三爷吼。 三爷轻轻瞥了段一齿一眼,淡淡丢下一句。「这个拿来当人质,所以你们最好乖乖听话。」 三爷转身就走,趴在他肩上的小娃儿看着自己的哥哥单纯地一直笑。 「小呆!」段一齿大喊。 「原来你叫小呆啊!」三爷道。 ◇◆◇ 在经过秀才与帐房的时候,小三开口说道:「既然是你们惹的祸,那就给老子担起责任来。从今天起,老子要你们负责教他们怎么挣钱。」 「他们还小……」秀才说。 「小个鸟!」小三道:「厨房里那个是双子里最不争气、最让人操心的,可他五岁就同他哥跟我一起入厨房,捡菜洗菜淘米的活一做就能一整天,更别提开始练功后每天累得跟狗一样,练完功还得随我处理师门大小事宜。他五岁都能做到的事,那些八、九、十岁的孩子你跟我说他们做不到? 你就惯啊、你继续惯啊!不从小让他们知道吃饭的米要自己挣,让他们明白这世间弱者只能任人踩的道理,你觉得等他们大了,你和帐房也都老了,他们还能平安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京城里活下去吗?」 帐房先生一声不吭,只听着小三说的话。 秀才略微尴尬,他从没想到长这么大还要被比自己年岁小的人训话。 小三白了他们两个一眼,说道:「从今天起,这些孩子一文钱管一天饱。只要他们能凭自己的实力挣钱,到林子里捡柴火卖给米香也好,来米香做点零工,擦桌子扫地都好,一文钱让他们吃到饱。还有,叫人到后头修个简单的房子,要大通铺,这些孩子要睡那里便睡,不睡就拿来放食材,反正别浪费地方就行。」 ◇◆◇ 小三说完后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偶尔手一翻,掌中出现米饼,他边看书的同时,也逗得那娃子一边吃饼一边开心地咯咯笑,秀才和帐房这才总算松了口气。 事后,秀才一脸扭曲说道:「三爷既然一开始就打算收下那些孩子,演这么一大出是要干嘛?要不是后来他装过头对孩子说要杀人、还切子孙根,我真以为这下要不得好死了。」 帐房一脸平静,道是:「你还不了解他的为人吗?除了不能开玩笑的事,他就是个游戏人间的性子。心情好时讲道理,心情不好睚眦必报。我们若想活的久,自是不靠近他的好。」 两人说完话后,隐隐觉得背后有些古怪,他们同时回首,才发现小六竟然站在他们身后。 「……」 小六转身说了句:「我要告诉师兄你们说他坏话。」 「六爷不要――」帐房与秀才拉住小六,惊恐喊道。 可小六是谁,他乃大名鼎鼎修罗双子之一,武功好得只有他家师兄赢得过他,即便帐房和秀才吓得连拖带缠将他拉住,也无法停止他往他心爱的师兄那里前进的步伐。 ◇◆◇ 秀才与帐房隐约看到了暗无天日的将来。这会儿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小六心里骂着活该,谁叫这二人竟敢背后议论他师兄。 师兄最好了。逆师兄者杀无赦! 这是修罗双子一路走来的准则。 第七章 小三和他两个师弟不但断了袖,还一次断三只的事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原本常来的高官显贵王孙公子不齿小三为人,便不愿踏足米香。 男人和男人在一起,那多伤风败俗啊! 但小三会在意这个才怪。 并且当日在米香见到小三别扭地拐着弯对那些小乞丐好的客人,自也看清楚了小三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一文钱、一碗饭,原来是要让贫苦人家也能有饭吃,苏三根本不在意米香会不会赚钱,反之,他只想让米香多花钱。 三爷的铮铮风骨令人敬佩,行事不拘小节、为善不欲人知、只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无视蜚语流言。这样一个可敬可佩之人,又怎么能因为喜欢男人这点小事,让人看不见他予人的大恩惠。 米香的事很快传进了京城里,原本就对三爷颇有好感的各家大老爷们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三爷的名声一时间窜得像天一样高,此后更是再也没人有那个能耐将品行高尚的三爷从云端拉下来。 加上之后循着传言跑到米香找三爷的苏乱苏大二爷表示,苏三那可是他苏家一脉的传承之人,生来骨血里就刻着「愿天下无一饥之人」的祖训,苏三当然好,苏家的孩子怎么会不好! 苏谨华除外。 于是,京城里沸腾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51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男子喜欢男子又如何,至少三爷光明磊落不遮掩,比那些家有糟糠,外头还养着成堆小情儿的人好得多。 就算今天三爷不是喜欢男子,而是喜欢一头猪,他们这些誓死追随三爷的三爷党也会力挺三爷到底,支持三爷至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 小三最近鲜少出门。 他不是不能出门,而是不想出门。 也不知道现下外面为什么那么多疯子,他走在路上莫名其妙被扔丝巾就算了,为啥丝巾里包着的是石头,想砸死人啊! 丝巾里石头也算了,成束成束的花雨拼命往他身上下,他都快被花给埋了长街两边的人还不带停,是想死啊! 三爷脾气好,花落成雨不计较,可天外突然飞来一木瓜,对着他脑袋砸来是怎么回事?作死啊! 直到后来捧着那颗大木瓜回家准备剁了炖汤喝,小五看见后酸溜溜地说了句:「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对情爱完全不理解的小三才惊觉:娘的外面的人全都疯了,没事对他丢丝巾、丢鲜花、丢木瓜竟是想要就此表示他们很喜欢他!乱扔乱砸,以为这些全都不用钱是吧! 后来被连续砸了几天,开口大骂也不见对方停歇,所有人都在表示对三爷至高无上的爱,小三就索性待在自宅不出门了。 小六拿着一把松子一颗一颗地吃时,小三正在晾衣服。小六坐在长廊的竹栏杆上一脸的悠闲惬意兼甜蜜,师兄回来后没责罚他真是太好了,不但如此,师兄好像还对他更好了些,这实在是让他要高兴死了。 小三晾完衣服,又回房拿了衣物出来补。他就坐在厨房外、老树下的摇椅上。摇椅晃啊晃,洁白的衣衫垂放在小三腿上,前阵子那些打打杀杀全被抛到脑后,此时只感觉宁静非常。 小六看着小三心无g碍,一切都是空的神情,看着小三拿着针线一针一针缝他衣衫的安逸之色,简直就好像回到了神仙谷里一般,无忧无虑且无纷扰似的。 还有,师兄补着他衣服的模样真的好温柔,温柔得他春心荡漾、春意萌动,一双眼睛就只看着他师兄,满脸陶醉地不舍得将目光移开。 小三一边补衣一边开口说道:「百里小六,看了老子一上午跟一下午,你不累吗?」 「不累。」小六回答,「是师兄比较累,又洗衣又补衣的,师兄好辛苦。」 小三听见小六的话,停下手边动作,抬头看了小六一下。当他在小六脸上看到那种可以算是着迷的眼神时,他愣了一下。 打小五把小六拎回来,小三便以为一切都该回到原位,自然,小五如果也不再缠着他亲来亲去那是更好。但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对双子的改变,他就算想视而不见也做不到。 小三心中很纳闷,这两只毕竟是他从小揍到大的,他三师兄的威严高高搁在那,就不明白他们怎么会看上他? 因为好脾气?抱歉,三爷没那种东西;因为长相英俊?娘的,这两只比他俊上万千倍有没有! 他百里三长到这年纪,大半时间都是猪嫌狗弃,他真是不懂这双子为何一前一后地说喜欢他!小六甚至还在大庭广众下说出口的,连面子都不管了! ……嗯……他错了,小六压根没有「面子」这东西…… 在小三努力思考的时候,小六开口说道: 「师兄,哥说是他死皮赖脸跟着你,缠得你受不了了,才得到个机会让你给他一个承诺。他说他比我早发觉自己的心意很久,也努力很久了,所以才有今天。他还叫我不要垂头丧气,因为我才刚得知自己喜欢你,我只要也花那么长的时间让你知道我的真心,早晚有一天你也会被我打动。」 小六像是在说今天的猪肉价是多少的模样,没有激动、没有他哥早他一步被小三认可的嫉妒,他只是用一张认真的脸看着小三,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 小三用鼻孔喷了一口气,「我早同他说过我对男的没兴趣,老子是要娶媳妇生儿子,以后让儿子养到死,有子送终的。」 「我也可以把你养到死啊!」这句话好像怪怪的,小六想了想后重新道,「我是说,我也可以养到你老你死,给你送终。」 小三翻白眼,「这不一样,你又不是老子的儿子。」 「要不然,师兄你收我作儿子啊,我会做一个好儿子的!」小六诚恳地道。 小三对小六那异于常人的脑袋感到没辙、感到想放弃,不过他还是忍住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小六,这点很重要。 小三说:「百里小五那是打不知多少年前就盯上我了,可不论他怎么难过、怎么悲苦、怎么觉得明天就要活不下去了,我还是认为娶个媳妇比较好。最后是他在去雪漠荒原的路上痛苦得就要立刻死掉,我才答应他给他一个机会的。」 「啊,那时候我在驾马车!」小六惊讶。 「对……」小三看了眼小六这个呆孩子。你哥无时无刻都在钻老子的篓子,一看到缝隙就见缝插针那样用力插进来,时时刻刻都在想怎么上了老子……不对、是时时刻刻都在想怎么让老子答应他,和你比起来,他实在是太用力了,那个破孩子。 小六突然觉得他哥很可怜,那么早就知道自己喜欢师兄,可师兄一定一直都不知道,还照三餐抽他,哥一定难过死了。 「将军冢中几度与生死擦肩而过,将军冢外又被大雪所埋,我那时都快疯了,想都没想就喊了我答应他,只觉得除了找回他以外,什么事情都不重要。等后来真的找着他,又看到他因为要救咱们而被捅穿的伤口,那个决定便没法子改,从此定下来了。」小三说。 小六回想起当时的惊心动魄,想到他哥险些就死,不由得眼眶泛红。但是他开口却是这样说:「师兄,如果那次被雪埋的是我,被捅穿肚子的也是我,那你会不会也像答应哥一样答应我?」 小三狠狠地瞪了小六一眼,然后侧首朝旁边「呸!」了一声。 小六立刻打了个寒颤,会意过来后也连忙朝着地上「呸呸、呸、呸呸呸!」连呸好几声。而后,再用满心期待的眼神看向小三:「师兄你会吧、会吧对不对!若是我要死了,你也要像喜欢哥一样喜欢我,如果你喜欢我,我就会因为你喊着我的名字而活下来。除了你身边,我哪里都不愿去。」 小三一时间愣住了,他从来没看过小六这样的眼神。满是希翼,满是柔软。小六目光闪闪,专注地看着他,让他就算想把小六的话当成玩笑话也办不到。 小三喉头哽了一下。他就觉得这孩子贼傻,傻到连命也不要就是要喜欢他。 于是,小三一个不小心,同小六一样也犯了傻,脱口而出道:「好,我答应你,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做到。」 小六一时间高兴得都快疯了。他觉得就算现下死掉了那也值得,因为从此师兄就会喜欢他。 「但是……」小三又再度开口。 好不容易平复下自己的心情后,小六连忙问道:「但是什么?」 小三的眼神转瞬间一变,整张脸也化得狰狞。他恶狠狠地盯着小六道:「但是在答应你之前,我会先鞭尸一百!」 「咦,为什么!」小六伤心地喊着。 「师父救你回来,给你一条性命,不是让你随意挥霍,说死就死的!」小三道,「记得小春出事时,师父悲痛欲绝的模样吗?你要敢不珍视自己,让师父难过,别说我了,我鞭完尸后二师兄也会在后头等着你!」 「我又不会故意让自己出事!」小六嚷道。 「你是不会。」小三说,「但你敢说你现下完全没有一点那种心思!」 「呃……」师兄怎么那么厉害,随随便便就猜到他在想什么了,他以为那是他和他哥才会有的心心相印耶! 小六发呆时,小三手中银针一甩,栏杆处的他随即捂着脸嚎了一声。 小三银针断无虚发,那针现下就稳稳扎在小六鼻尖上。 「乱七八糟!」小三怒说,「再想着死,老子不介意亲自动手,揍死你这个破孩子!」 呜呜呜呜呜……小六把细小的银针拔出来后,暗自垂泪。 果然刚刚看到的全是幻觉,师兄怎么可能温柔。 呜呜呜呜呜……鼻子好痛。 ◇◆◇ 小六和小五一个在内,一个在外,因为小三这几日没打算出门,所以将军楼和米香归了小五管,而小六则待在宅子里伴着小三。 小三刚听到小五这番打算时认为不必要,他一个大男人需要人陪?简直笑话。 可小五却说:「苏家那批苏家军几乎都被苏谨华换下了,同时有一批人回到京城里,那些人满身血腥味,在尚未交手得知对方实力之前,小六在你身边我比较安心。」 小三并不意外。他道:「阿岷有说过苏谨华这批入京的手下才是他真正的心腹,我原本还在想他养的那些怎么那么不禁打,原来实力放在别的地方。」 一听见小三口中又冒出别的男人的名字,这次不止小五,连刚对小三表露心迹的小六也冒出酸水。 「师兄和庆王还挺常联络的嘛!」小五、小六声音扭曲地道。 小三点头。「苏乱牵的线。阿岷比我了解京城上下盘根错节的关系,苏乱说能用就尽量用,苏家被苏谨华占了,但苏乱还有个庆王府,这回人都在京城里露脸了,看来这回是打定主意,不死不休了。」 虽然小三只是平淡说来,但小五、小六两人还是嫉妒得要死。原来阿辰这阵子常常递东西给小三,就是帮庆王送信。 他们长这么大都还没跟师兄通过信呢,更何况用信诉衷情那是必要的,讲不出口的情话写在信上,这样你传给我我传给你,你把心传给我我又把心传给你,多甜蜜啊!怎么可以他们都还没做,庆王就抢先了呢!可恶至极! 小三不知小五、小六自己把自己泡在醋桶里了,他悠闲地喝着茶、看看书,感觉偶尔这样放松放到脑袋都松掉,也是挺不错的。 这天早上,小五出门没多久,阿辰就回来了。 他推着一辆木板车,车上一堆新鲜食材。比较显目的是一笼甲鱼、一笼鹌鹑和一只活蹦乱跳的羊。 阿辰把木板车推到小三面前,道: 「这些是苏大二爷派人送到米香,说是给三爷加菜,盼三爷能长点肉的。五爷怕您在宅中无聊,遂令我立即送来给三爷打发打发时间。」 小三看了一眼,让阿辰把木板车推到厨房外的空地放后,阿辰便离开了。 小六拿着条抹布从大堂里跑了出来,边跑边用抹布擦手。他跟在小三后面一起去看那些食材,然后讶异地喊道:「怎么这么多东西!这头是什么?羊吗?为什么毛这么蓬?这么多?」 小三搔搔头,表情略微无奈,但嘴角却是勾了起来,「这叫绵羊,只产在关外,肉质绵而香,没有一般山羊的腥膻味。苏乱也不晓得从哪里得的,这么一头就心甘情愿给了我,明明是个吃客,怎么这样大方。」 小六摸了摸那头绵羊的毛,讶异道:「师兄,这羊的毛好柔好软!」 「绵羊毛不仅柔软,还十分保暖,以前在关外的时候,夜里冷得人都要结冰,我让人做了好几套绵羊袄子发下去,之后个个都说暖,一件袄子穿了几年,破了就补,都没想过要换掉。」小三看着绵羊,像看见了老乡,心里真是百感交集。 遥远的过去,大漠苍烟,金乌坠垂,夕阳如火,映万里晴空。 即便他已经不是那个苏三横,但曾拥有的记忆还是一直深藏在脑海里,只要引动,便能想起。 小六对绵羊非常有兴趣,在得了小三首肯后,就把羊颈上的麻绳给卸了,看着羊儿跳下车后,蹦蹦跳跳地找草吃去,小六也追了上去。 他每过一会儿就抓抓绵羊的毛,绵羊不高兴了,咩咩咩咩地直叫,小六却觉得很新鲜,一边玩一边笑得傻兮兮。 小三看着小六,直到小六和羊跑离了自己的视线,他才抓抓自己的下巴,而后喊道:「癸子!」 癸子立刻出现在小三身前,低头尊敬地道:「三爷。」 「跟我来,有事要你办。」小三双手负于身后,转身走入了大厅。 癸子以一步半的距离落在小三身后,默默地跟着小三。 ◇◆◇ 小三找到小六的时候,小六正和绵羊滚在一起,一人一羊身上全都沾满了青草,绵羊依旧在咩咩叫,小六也是一直笑。 「别玩了,把羊抓过来!」远处小三喊着。 小六立即起身。他把绵羊往腋下一夹、手掌一托,就这样圈着羊走回来。 「师兄!」小六脸上尽是笑意。 小三也没对浑身是草的小六说什么,只是把绵羊接过来。 宽广的后院草地上被挖了一个坑,地底下略湿的泥土堆在不远处。那个坑不宽,约莫三尺,而望进去,底下已有百斤炭在烧。 小六还没问小三这是要做什么,就见小三解下鱼肠剑,动作迅速地把绵羊的毛给剃了扔到一边,再举剑一扎把绵羊脖子开了个洞放血,然后羊就死了,死得干净利索,连叫都没叫过一声。 方才还和绵羊玩得很愉快的百里小六表示:「……」 剖肚后小三把羊杂收拾干净,塞入多种调料后缝起,再用野蜂蜜把羊刷上厚厚一层糖色,用铁链吊起,随后放入炭火正红的热坑中,坑口再以毛皮覆上以免香味走失,这便好了。 小三瞥了一眼直直看着他的小六一眼,问道:「怎么了?」 「……」这是小六。 「?」这是刚刚处理好今日晚膳的小三。 两人相对无言。 晚上,在外头忙了一天的小五回来了。他肚子很饿,因为觉得外头的膳食引不起食欲,所以干脆不吃。 哪知越靠近家里肚子就叫得越响,原来他不是没食欲,而是吃惯了小三煮的菜,别人煮的怎么看,怎么觉得难吃。 小五坐上饭桌,小六也同时入座,这时一阵难以言语的香味传来,让两个人的肚子同时鼓噪起来。 三爷出现,豪气地把焖烤了一整天的羊端上桌,接着拿出两把小刀子放在桌上,说道:「想吃哪里,直接用刀子片下便行。」 接着他又端出两盘胡饼、一壶茶,和一盘颜色如琥珀透亮,淋着大量蜂蜜的野蜂巢。 「羊肉可以沾上这个后用胡饼卷起来吃。直接吃也可以,喜欢怎么来就怎么来,吃得爽快便成。」小三擦完手后也入座。 这位和小五、小六使的刀不同,他是直接抽出吹发可断、削铁如泥的剑中之圣「鱼肠剑」,一剑剔下羊大腿,而后直接拿着羊腿啃,吃相豪放旷达、没有一丝违和。 小六原本还有些伤心小三宰了他的羊,可后来闻这烤羊味道香浓,连他哥也吃得两眼放光,这才拿刀切了一片放到嘴里嚼。 结果,不嚼不知道,一嚼不得了! 原来这就是关外的羊肉吗?真如师兄所说,毫无腥膻味道。且全羊色泽褐亮,一刀切下皮脆肉嫩,送入口中绵密多汁、香甜可口。小六吃到一双眼睛都眯了起来,感觉从胃里暖活了出来,全身舒畅,飘飘然好像在半空中转着圈。 这实在太好吃了、这实在太好吃了! 为什么不让他早点遇到这头羊呢?那样就能早些让师兄烤给他吃了。 相见恨晚啊―― 以后要到哪里去抓才有啊―― 唉,吾生今日腹之欲已经得满足,现下即死也可以。 不过! 小六又回过神来,他才只吃一口啊!不行,得全吃光才行。 是以六爷再度埋首切肉。 对面五爷还会换换口味把羊肉包在烤饼里,但六爷不是,他满嘴都是肉。 天啊,怎么会这么好吃―― 小三啃完羊腿就饱了,他洗过手后喝着茶,眼睛半眯地表示这只羊很好。 也许日后有空闲了,该派人到关外抓个几只回来养,以便想吃时张口就能吃到。 小五、小六则吃得满嘴油,连话都没空讲了。 小三靠在椅背上,慢慢喝着热茶。 有东西吃的日子真是好,两个兔崽子安安静静地低头猛吃也很好。什么都不必想,心情松朗,开开心心地活到老,这不就是他重获新生后答应师父、也答应自己的,人生终极目标! 第八章 第一日晚上吃了烤全羊,让他们师兄弟三人都非常满意。 第二日小三看了剩余的食材后,想了想。他把一根仔细装在盒子里、足有婴儿手臂大小的人参拿起来看。 盒里的人参是浅黄色,中段以红绳绑着。他记得野参超过一百年就得用这招,不然怕成了精,抓回来后就跑掉。 小三突然想起将军冢里那个修行近万年的人参精,当初要不是他给的那段人参须,小五在老苏家村就没了。 人参有起死回生之功效,不是随便就能见到,苏乱这盒胖人参可以说是有市无价,一座金山都不见得换得来。那老头怎么就这么简单便送过来,把人参当萝卜似的,半点都不心疼。 苏乱对他的好,简直没话说。不论以前或现在,从未改变过。 小三从盒子里把人参取出来,决定今晚把它给吃了。老人家的心意当然不能浪费,这参应该也几百年了,就快点吃进肚子里吧,省得它长腿跑掉。 怀中的药膳动了动,伸出一页纸轻轻碰了碰人参。似乎挺好奇的,摸了老半天才把那张纸收了回去。 「你也想吃?」小三问。 对于和一本书说话这种古怪的事,小三表示他从不觉得违和。 都有一只能化人形的人参、一颗乌龟蛋由极北之地跟他们来到京城、一个说乌龟蛋是自己弟弟的书斋老板,小三觉得就算明天他后院池塘里那些鱼开口朝他要鱼粮吃,他也能平静以待。 药膳在他怀里左右摇晃,这是摇头的意思。 「好奇?」小三问。 药膳前后摆动。 小三笑了笑。收了这本书,就跟养了只宠物没差别。只是这只宠物寂寞无聊的时候会耍点小脾气罢了。 决定用人参之后,小三拎起装了十只鹌鹑的笼子,再挑了几样东西,转身走进厨房里。 一直滚着的老母鸡汤,让厨房里总是弥漫着若有似无的香味。小三从来到这宅子以后,就养着这瓮汤。瓮里最初放了精选的蔬果、量少用来提味的猪大骨、和几只小三用果子喂出来的老母鸡。 越顶级的菜肴越要在长成之初下功夫,蔬果的土要肥沃的黑土,浇田的水只能是山泉所出,禽畜除了特别挑过的鲜草还要放着让它们自由地跑。 如此一来,源头好了,长势好了,蔬果禽畜在这般用心下,又怎么会不好。 只要功夫下得深,何惧歪瓜裂枣不成珍。 若说小三有什么本事,那也不过基础扎实地稳,对待一米一麦皆认真罢了。 浓缩着无可挑剔美味的上汤,就是小三细心炮制的这瓮老母鸡汤。 小三厨房里共有四灶,地方也比寻常人家大上几倍。除了一灶专门养汤外,另外三灶做饭食材会用到。 生柴火后,鹌鹑全数处理干净,与冷水同置大锅中,待其滚,捞起,再以水冲去浮末,是为去腥。切块后,置旁备用。 人参切薄片,与杜仲、黄耆、甘草同入砂锅中。鹌鹑蛋煮熟,去壳,以面粉里,入油锅微炸至金黄。 这时怀中药膳跳了一下,小三说道:「不许闹!」药膳即不再动,小三再将目光移回砂锅上,专注下个动作。 鹌鹑块、炸鹌鹑蛋置入砂锅,加上汤一碗,再以清水注满砂锅。盖上锅盖,武火滚水,文火慢炖,计四个时辰后起锅。 开第三灶,剥一斤蒜、些许辣椒,洗净后切片,入锅滚油炸香。后沥干,取油舍蒜与辣椒,为蒜香油。 蒜香油搁置冷,取韭菜切段,约莫半指长,再另取韭菜为绳,十系一束。 韭菜易熟,清水氽烫即起。蒜香油与肉臊子酱拌均,呈盘后淋上,是为蒜香韭菜。 ◇◆◇ 小三端着人参鹌鹑汤到饭厅时,小五、小六已经正襟危坐,乖乖在那里等着了。 小三看了眼外面天色,说道:「今天回来的倒挺早,刚好碰上这锅汤。」 小五笑道:「打小六馋虫开始叫,我就往家里赶了。」 「双子连心是这么用的吗?」小三把砂锅放到桌上。 「是啊!」小六盯着砂锅垂涎道。 小三伸手把小六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然后才说:「跟我去厨房端碗,这么爱吃,怎么没见你吃得凸肚子。」 「凸肚子不好看啊!」小六乖乖跟着小三去厨房端饭菜,「可是我觉得现下虽然不凸肚子,但总有一天也是会凸的,师兄你煮的饭这么好吃,不凸肚子实在太难了。」 小三嘴角微翘,两人取了饭菜后便回到饭厅。 当桌上砂锅的锅盖被揭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清香扑鼻而来,小五、小六肚子里的馋虫就开叫,咕噜咕噜地大唱空城计。 那是一种奇特的香味,比起昨夜的烤羊还要诱人,双子心里一荡,有种像是待在湖中小舟里,摇摇晃晃的错觉。 「好香,师兄今天煮的是什么?」小五问道。 「人参鹌鹑汤、蒜香韭菜、松子酥。」小三说,「吃完鹌鹑肉后记得把人参片吃干净,别浪费了一支长了几百年的人参。」 其实不用小三吩咐,小五和小六也会把整锅人参鹌鹑汤喝光,甚至连一根人参须都不会落下。小三的手艺那是杠杠的,就算他把鞋底煮成一锅汤,他们都保证自己能全数喝光。 吃肉喝汤,把砂锅里十只鹌鹑都啃干净后,战场继续挪到韭菜上。 翠绿的韭菜段上,淋了蒜油肉臊子酱,一束一口刚刚好,塞入嘴中很容易。 韭菜入口时,先有辣蒜油微微刺着舌头,接着感受到的是臊子酱的咸香。而后轻轻一咬,韭菜甜美的滋味弥漫口中,蒜油的微辣、肉臊子的浓香加上韭菜的甜,完美地混合在一起。看似以为浓郁,吃下却觉爽口,如此绝妙搭配,世间没几人仿得过来。 一大盘韭菜全光了后,剩下的就是松子酥。松子酥甜中带咸,滋味亦好,小五、小六两人一口接一口,嘴里不断发出咋滋咋滋的声音。直到手停下,嘴巴也停了,桌上所有饭菜一扫而空,速度惊人。 还在扒饭的三爷抬头看了空空如也的盘子后表示:「……我没吃到韭菜和松子酥……」 ◇◆◇ 入夜后秋风寒凉,小三在院子里仰望星空,没一会儿,下起了雪来。 这是今年第一场雪,降雪也就表示谷物不再收成,饥饿的百姓即将变多。 小三之前早已下令囤粮过冬,整仓库的香米和一堆的猪让米香的肉肠子饭直供到明年春都还有余。 拿阿勤做交换,换回秀才,同时也将水上龙宫八成的收益一并带了回来。 只要有宴四儿的浮华宫在,水上龙宫便永远屹立,米香有此凭借,就能安稳一直开下去。 小三想,明年也许到西南再弄一间,反正他的银子金子银票还一堆,与其放着发霉,还不如让它们有点用处。 小六此时正待在厨房,厨房里有小三做菜时留下的痕迹,小三让小六从吃入口中的饭菜开始,反推回他在厨房间的一举一动,从中去想这些菜肴是经过哪些步骤才完成。 小六挺乖,洗完碗后就待在厨房里没出来。 等到雪落到厚厚的一层,小三才转身回房去。 当他看见自己房里的油灯正亮着时还有些疑惑,但推开门,见到半躺在他床上朝着他笑的小五时,一切都有了答案。 小三半点面子都不给小五,立刻转身走离自己的厢房。 小五马上从床上跳了起来,一手抓住小三的手,一手拦腰把人给搂住,笑道:「师兄怎可如此对我,莫非你有了新人忘旧人,要把我给舍下了?」 小三才不听这家伙一字一语,他道:「不是都吃饱了?吃饱了就该洗洗去睡。你跑来我房里还占我的床是想干嘛,老子不用人陪睡。」 「师兄怎么半点情趣也没有,我都已经是你的人,你也成为我的人了,却迟迟不肯面对事实。」小五说,「我伤心啊!」 「伤心你个头!」小三把小五那原本揽在腰上,现下都快袭到他胯下的手给拍掉,咬道,「你这是又要干什么,好好讲话不成吗?」 小五贴近小三的耳朵,轻声说道:「没什么,我就是想摸摸你罢了。」 小三打了个寒颤,耳朵微微动了一下。 小五瞧小三的耳朵生得小巧,白皙里透着淡红,看着就是很软的模样。 他心里一荡,热气直灌腹下,张嘴就把那只耳朵含住,用齿列轻轻磨了磨。 「喂!」小三缩起脖子想要离开,但小五的动作更快。 小五直接把小三往床上拉,两扇门勾脚合起。等小三一阵天旋地转坐在床上时,小五已经上床,还就着搂着他的姿势,继续啃他的耳朵。 「不要一直咬我,耳朵有什么好咬的?」小三无奈之余还有点疑惑。 「我有好多天都没碰你了,你不肯与我同寝,连亲个嘴都欠奉,这几天天寒,外头还下了雪,我干嘛?我这是空虚寂寞冷,想把你一口吞掉啊~」小五哀怨地说。 小三听着听着,突然笑了出来。小五这副小模样竟是又在撒娇了。 「你想怎样?」小三直截了当地问。 「我想师兄让我摸一下,我顺便把你也捂暖些。」小五说,「你站在雪中许久,浑身都是凉的。」 「只一下?」小三狐疑。 「只一下!」小五说。 「……好吧。」小三道。既然都答应了小五,这时候再扭捏就不是个事了。 「谢谢师兄。」小五在小三的脸颊上轻吻,慢慢地,在等小三习惯他的碰触。 「这是应该的,不用谢。」小三直答。 当小五将手伸进小三亵裤里时,小三抖了一下,但是没躲开。 小五为小三这个举动感到既开心又激动,小三这是打算让他为所欲为了,一想到小三为他而忍耐,小五下腹那团火就越烧越旺,直到星火燎原起来。 扳过小三的脸,小五不断亲吻小三,嘴上是温柔无限,手下却是淫靡万分。 小五手掌覆上小三的分身上开始便出了力,磨蹭几下后就感觉手中的东西慢慢由软变硬。 小三呼吸略微急促。 小五轻轻地吻,一脸温柔,和裤子底下强硬的动作完全不同。 粗糙长茧的手是多年习武的结果,这只手上下撸动着小三的欲望,重重揉拧,握住前端用指甲抠弄,小三哪里舒服他就往哪里摸,这也使得从未有过如此的感觉的小三略略支撑不住。 小五的手不停地撸,接着撸够了又按着分身上暴胀的青筋直至顶端,来回不断。 小三呼吸急促,甚至喘了起来,他把手搭在小五的手臂似乎想让小五停止,却又皱眉忍住,承受这份汹涌而来的快感。 微痛间引起的情欲更加激烈浓郁,小三低低喘息着,整个人被小五牢牢搂在怀里不放,但亵裤被褪下,衣衫下摆被撩开,下身完全无物可遮掩,他甚至能看见小五握着他分身的手是如何动作。 在小五加快速度之后,小三忍不住的呻吟竟从嘴里逸了出来。 似乎有哪里失控了,小五加快速度撸动着小三的欲望,而自己的分身也因抵在小三臀上,被小三轻轻地晃动的身体摩擦挤压得发硬起来。 小五的手来到根部后握起了小三囊袋挤弄,而后滑至会阴部重重来回按压。 小三微微抖了起来,他半眯着眼,吐着热气,浑身像要烧起来一样,而且随着小五的动作越来越急促,他也逐渐失神,皱眉陷于其中。 就在即将到达顶端之际,关紧的门突然被推开,小六就这么走了进来。 当小三的眼里一映入小六的身影,全身猛地一僵,呼吸一滞,竟就在小六的注视下射了出来。 接着身躯一软,瘫在小五怀里。 小六嘴巴开开,愣愣地看着唇若点脂、红晕染颊,下身一片白浊狼藉,完全赤裸,浑身散发着无比诱人气息的小三。 小五也喘着气,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兄弟,还没回过神的他在想,小六为什么会在这里? 第一个冷静下来的是小三。他将小五的手拉下来,而后镇定地起身,拉起 恋耽美 分卷阅读52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裤绑好裤头,整整衣衫就往门外走。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就算发生了什么,那也吓不倒他似的。 第二个回神的是小五。看见小三毅然决然地走出去,他不仅苦着脸说道:「师兄,你就这么扔下我,我该怎么办啊?」他还硬着,如今不上不下。 小三淡淡说道:「自己弄啊,你没手吗?」接着又说,「如果弄不来,就叫你弟帮你弄,老子没空。」 听见小三略微沙哑的声音后,小六猛地一激灵,清醒了过来。 他看着小三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眼他哥摆明了欲求不满的表情,尴尬地笑了笑。他说:「我不帮你弄,你自己弄去,我去找师兄了!」 跟着便窜了出去,把他可怜的哥哥留在房里。 ◇◆◇ 小三到了厨房后,东摸摸、西摸摸,探了探放进水缸里的那些甲鱼死了没,见甲鱼没死,就想起明天要做什么菜来。 小六在厨房外待了很久,观察了好一会儿,见小三没有半点生气的模样,蹑手蹑脚地踏入了厨房,在角落缩着。 小六脸红红地看着小三,脑海中不自觉想起小三方才那脚开开,春光漏泄的模样。 他吞了吞口水,本想静静待着就好,哪知身上像点了个火炉一样,刺刺痒痒又热热,把他折磨得扭来扭去。 小六见小三一直没说话也没赶他走,以为小三没对方才的事情生气,于是就一股脑地把脑海里的念头轻轻说了出来。 「你说什么?」小三转头看向小六。 「我说……咳咳……」小六紧张地清了清喉咙,满怀希望地道,「师兄你都让哥那样了,可不可以也让我那样一次……」 小三忽然目露凶光,凌厉地瞪着小六:「让你如何?」 小六吓了一跳,立刻退了一步说道:「不是不是,我只想要你让我亲一下!其他不该想的我什么都没想!」 这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小三忿忿地喘了口气,怒道:「一个两个都这样,顺着竹竿就往上爬,老子是那种你们想怎样就怎样的人吗?一天不发脾气,你们还真以为老子好欺负了。一个不拴门,一个不敲门,存心的是不是!」 小六紧闭嘴巴不说话,这时怎么说怎么错。 小三瞪了小六许久,突然一个转头,把吊在一旁晾干的大蒜连皮带瓣全塞进嘴里。 生大蒜特有的呛味和臭味弥漫开来,小六忍不住捏着鼻子不敢问。 小三满口大蒜看着小六,眼里直白的意思在说:「想亲就来啊!满口臭蒜味,老子看你还亲不亲得下去!」 小六只是稍微顿了一下而已,小五就走了进来,揽住小三的腰低头便是一个深深的吻,舌头都探到小三嘴里去了。 小五吻完放开小三,脸上表情意犹未尽,这又呛又辣的根本不算什么。能亲到比亲不到好上万倍,所以每个机会都不能错过,上一个吻到下一个吻,有时可是要等上好几十天的。 小五正经地对小六说:「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喜欢他的全部。师兄好不容易开口答应你,你竟然犹豫!生蒜头算什么,就算师兄满嘴生辣椒你也要义无反顾地吻下去,第一,这表示你听师兄的话,第二,这就是爱……」 小五没讲完,小六跟着将目光移回小三身上,万分真诚地道:「师兄,我明白了!既然喜欢你我就不能嫌弃你,虽然刚刚我只有犹豫了一下,但犹豫就是不对,哪怕只有一刹那!师兄你再说一遍吧,再说一遍让我亲,我这次绝对不会犹豫……」 两个兔崽子话还没说完,三爷遂冷静地抬起腿,一脚一个用力踹出去,脚脚皆中小腹。 小六嗷了一声飞出厨房撞到外头那棵大树,震得树上叶子纷纷掉落下来。小五则闷哼了一声,掉落在小六身上。小六被压得又是一嚎。 小三信步走来,语气虽无动怒迹象,但那从高处俯视双子的眼神、那身气势,绝对的凌厉高傲。 他说:「嫌弃我?老子还嫌弃你啊!目无尊长、得寸进尺,你那么想变成你哥吗?滑溜得像条蛇,管都管不来!」 小五慢慢地从小六的身上移开,一屁股坐在泥地上。他这时还是一本正经,眉头微皱,表示被踹了的肚子很痛。但随后他侧首以手掩住嘴巴,轻声在小六耳边说了一句话。 小六整张脸随即红透,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小三,求之而不得的眼神就像条吃不着肉骨头的大狗似的。 小五方才对小六说的是:「当蛇好,当蛇有什么不好?蛇可是有两根命根子的。」 小五说得很隐讳,声音也很小,可惜小三还是听到了。 小三整张脸都红了,不是娇羞了,而是被气的。 「你这破孩子,成天都在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今天如果不打死你,老子就不叫百里三!」小三退开一步,弑龙索鞭影漫天落地落了下来。 其实弑龙索没那么可怕,被鞭到顶多皮开肉绽罢了。但如果弑龙索上绑了能分金断玉的鱼肠剑,一切就都不同了! 小三一动作,小五、小六便急忙分往两处溜,能活一个算一个。师兄这回可真给气坏了,连鱼肠剑都给祭出来了。 小六晚上吃得比较多,肚子沉,跑起来就慢上些许。他一转头,发现小三紧紧跟在他身后。当鱼肠剑朝他甩来时,他吓得凄厉喊道:「师兄不要――」 弑龙索忽地下沉,绕过小六的腰后把他捆得死紧。 小六一个不稳摔成狗啃泥,他想起身,却见长廊烛光下,地上的阴影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之后便是,小三咬牙切齿的声音。 小三以脚代鞭,把小六踩得鬼哭狼嚎,身上白衣成了灰衣,全部都是泥脚印。 「我叫你嫌弃我、我叫你嫌弃我!」小三边踩边说。 小六啊啊啊地一直叫,可小三踩得猛、踩得狠,一刻都不歇的。 直到小三把小六凌虐到奄奄一息了,这才冷哼一声暂时放过,改往找小五去。 「百里小五!你给老子出来!老子千叮咛万交代,叫你不要带坏你弟,你这会儿教给你弟的那是什么东西!出来,出来,老子今天绝对要揍死你,以免你为祸人间!」小三咆哮道。 小五以为自己躲得很隐密,人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他藏在小三闺房的床铺底下。 哪知小三生来就是专门克他的,没到一刻厢房的门便被打开,然后他看见一双走路无声的靴子来到床边。 下一刻小三低头往床下望,就和小五的视线对上。 小三冷着脸把小五从床底下拖出,而后饱以一阵老拳。除了肚子和屁股,落手最多的就是小五那张脸。 小五凄惨地被揍倒在地,英姿不再,反抗不能。 最后小三一脚踩在小五双腿之间,哼哼两声狰狞笑道:「你再说啊、你再说啊,有种你再说啊!」 小五这时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虽然眼皮已经肿起来,但他还是这般看着小三,小模样,委屈委屈地。 小三抖掉一身鸡皮疙瘩,骂道:「别露出那种眼神和那种表情,你弟都被我踩趴了,你觉得装得像你弟有用吗?」 「……」没用,失策。 小三又把小五抓起来,胖揍一顿。 想要喜欢一个人,还要让对方也喜欢你,并且加上此人是他们家最凶残的三师兄时,真是任重而道远,且需随时注意自己有无性命之忧。 两兄弟心里同哀号。 师兄你别再打了好不好,虽然你一次只打一个,可是我们两个会一起痛的啊―― 要死掉了…… 第九章 小三一大早起来,就见到葱花两兄弟在他房里倒着金创药。 那乃「妙手回春阎王敌」神医赵小春笑傲江湖得意之作,可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震古铄今无人能及的疗伤圣药。 双子先把几瓶金创药融在碗里,注水搅合成泥状,然后就像不用钱似地一坨一坨挖了往脸上敷。敷完脸,拉开衣带再抹到身上的淤青处,手够不到的背部则相亲相爱地互相为对方涂上。 这抹好所有伤处还没完,又开了两瓶金创药一人一瓶倒进嘴里,而后喝下一大口水,咕噜咕噜地直接吞下肚。 旷世巨作,金创药「鬼见愁」――外敷止外伤、内服疗内伤,内外兼顾,消淤除肿,一日见效,真神药也! 听见小三下床穿衣的o声后,双子浑身随之僵硬,坐在凳子上一动也不敢动,就怕小三气还没消,看见他们又想打人。 小三才没空理会这两个兔崽子,他漱洗过后就开门出去,沿着竹长廊往厨房走。 他一边走路一边想小五和小六抹的药,脑海里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但就差那么一点想不出来。 直到厨房门口,小三才突然顿步。他终于明白金创药点亮他脑袋的究竟是什么了! 金创药、回春堂,除了小八那些稀奇古怪的药丸、药粉外,他还放了一个很重要,几乎是能撑起各地回春堂花消的灵药。 小八制药有成,从回春功里悟出了不习此功,亦能回春的灵丹妙药,有一大堆的名字,像是回春粉、回春膏、回春糖、回春茶。 小三是这药曾经的受害者,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这张脸不显老,老是让人以为他年纪小就很郁闷了,没想到那泼猴竟然在神仙谷水井里、溪河边、饭菜中洒了许多无色无味的回春粉,说想试药效。 要试药效找云倾就好,干什么拖着全谷人一起试,害得二师兄、自己、小五、小六大家都不显老,而本来就不老的师父更是直接越活越回去,脸嫩得不得了! 然而这些药一摆上回春堂,竟然风靡整个京城,此后无论少女、少妇、正值豆蔻年华的、还是脸已被岁月这把杀猪刀砍皱的,都不惜月月花大把银票,买这些能返老还童,鹤发成鸦羽的奇药。 小三怎么会想到这个? 那是因为他从见到苏谨华起,就隐约觉得怪,但又不知怪在哪里。 现下他知道了,原来就是那苏谨华明明六十多,看起来却不过四十多! 简直成妖了这! 小三又想,以前的苏谨华是这般重外表的人吗? 并不是。 那他为什么会变成今日这样? 脑海里灵光骤现,当的一声,小三忽然地便了悟了。 以前与现下的不同,只差别在一个小柔罢了! 小柔是晚辈,自然比苏谨华这个长辈年纪小许多。苏谨华的心里铁定抱持着要和小柔看起来般配,而不是一个看起来像父亲、一个看起来想女儿,才干这种事。 原来不只女为悦己者容,老男人也会! 小三咧嘴,阴阴地笑了。 他喊了一声:「癸子!」癸子立刻无声无息地来到他面前,低头请礼道:「三爷。」 小三说:「吩咐下去,回春堂内回春药即日控管,一不得卖给苏家人,二每人一月只可买一份,三和苏家有关的人一律不卖。老子倒是要看看没了那些药,苏谨华还怎么装年轻!」 「属下领命。」癸子行礼后便飘走了。这也是个轻功好的。 「哼、哼哼!」难得一大早心情这么好,小三之后本想随便做点东西给自己吃吃就算,但想起那两个被他揍肿了的破孩子,觉得都教训过了,不给饭吃也没道理了些。 他走进厨房环视四周,只看一遍便把食材挑出。他如今也少照着食谱来做饭了,看见有什么就煮什么,一棵白菜都能捣鼓出一朵花来,这才是真正的做菜。 甲鱼,加枸杞子、金华火腿,鲜炖。 海参,葱白、葱油快炒,以五味酱入味。 荔枝?颗颗饱满,那就带壳上桌,边剥边吃最好。 小三定了下菜色便往水缸走去,他伸手要抓缸里甲鱼,却不知为何,药膳又在他怀里动了一下。 「怎么?又调皮?」小三道。 药膳左右晃了晃,然后一下一下地往前轻撞,「唧唧。」 小三听不懂药膳说话,可这三天共动了两次,小三遂把她抓了出来。 药膳没乱叫乱跳,只是随着小三捉着她书脊的手往后一仰,洁白的书页如同盛开的芙蓉一样,缓慢柔软地起舞,而后直翻到某一页,才慢慢地停下来。 「嗯?」小三道,「这是要我看书?」 药膳书角掀了一下,似点头。 小三虽觉疑惑,但药膳这姑娘早被他训得妥妥帖帖了,平常没事那是安静得不得了,他也不怕她再作怪。 于是,小三就低头看了看翻到的那一页。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当下那就整个怒火中烧! 药膳翻到的那一页明确写着: 「药膳江鲜篇――甲鱼。 主诉:人肝经,强肝补肾,益血气,壮阳。 以下列食法十种……」 页首还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甲鱼。 小三额角开始抽,有种即将要爆青筋的感觉。 他不禁回想起苏乱送来的食材和苏乱平时为人。 苏乱这个人简单地说,就是三个字――生来乱人、乱事、乱太平的。 年轻时是这样、嫁人后是这样、老了依旧这样,八百年不改。 小三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翻到杂牲篇,羊。」 书页翻翻翻,在某页停下。 「药膳杂牲篇――羊。 主诉:补气滋阴,温胃养力,益血气,壮阳。 以下列食法十种……」 页首画着一只憨态可掬的羊。 小三火气都快爆了,但他努力压制,口中继续吐出几个字,「飞羽篇,鹌鹑。」 「药膳飞羽篇――鹌鹑 主诉:补五脏,益精血,温肾强筋骨,壮阳。 以下列食法十种……」 页首画着两只歪脖子的鸟。 小三当场火了! 连两天都吃这种东西,难怪昨日小五、小六会目露红光,犯上作乱!没事搞这出,那老头真是安逸太久,活得不耐烦了! 「苏乱――」小三仰天长啸,「你这个危害人间的祸患!老子今日不好好整治你,老子就愧对你哥苏凌――」 在小三房里的小五、小六被这惊天巨吼吓了一跳,两人紧张互望,小六捂着胸口说:「我们又哪里惹师兄生气了吗?」 小五冷静下来道:「不,你仔细听,师兄吼的好像是苏乱的名字,不是我们!」 「……」小五语毕,双子沉默半晌,同哀悼:「他死定了。」 ◇◆◇ 三爷是日直闯庆王府,苏乱不敌,因此被抓,吊于庆王府内豪华茅厕之横梁上。 乱不断呼唤其孙阿岷来救,庆王蒋岷惊,请三爷坐下一谈。 得知苏乱所为,庆王顿时面黑如墨,首次请出家法――一条藤条,拎苏乱至宗祠,命跪,并屁股抬起,鞭二十,后关宗祠忏愧。 太公蒋琛遗训: 「乱乱吾妻,吾之半身,须待之如珠如宝,不可违逆。但吾有所忧,忧吾妻外放,日后定调戏良家妇男一如当日调戏于吾。命,尔后子孙得执家法,乱乱不守家规,鞭,并关宗祠与吾日夜相对至悔意出,得放之。」 亲见苏乱挨罚,跪蒋琛牌前忏愧痛哭,三爷爽哉,遂归。 ◇◆◇ 是夜,聂府。 聂夙脸色苍白地坐在床上,从那日被小三扔下江后,他一病不起,已多日未下床。 厨房里燃着安魂香,烟雾缭绕。聂夙咳嗽几声,低头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左袖,那处本该有他的左手,却因小三的缘故,断在将军冢。 一想起那个人,聂夙就咬牙切齿,原来当年那个贱女人生的贱种没有被淹死,现下回到京城,百般羞辱糟蹋他。 本以为握着苏远远,苏谨华怎么都不敢动他,谁知那老头不但撤了他将军楼总管之位,还要他入赘苏家,这简直是天大的侮辱。 聂家如今就只他这个长子嫡孙能承继香火,他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儿子姓苏。 聂夙咬着牙,满脸阴鹜,若不是自己留了一手,把苏远远的心绑在他身边,恐怕多年来的心血早付之一炬,他这个弃子也已经没命。 「苏三……苏谨华……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们加诸于我身的,全数还回去!」聂夙青筋暴露,眼神冰冷。 门突然被打开,苏远远穿着一袭红衣,端着刚熬好的药走到聂夙床前。 苏远远把汤药端到聂夙面前,略微疲惫地说道:「夙哥,喝药。」 她这些日子日夜照顾聂夙,而聂夙近来脾气阴沉不定,聂母对她更是没一句好话,小姑娘也是人,被这般对待,实在已经快支撑不下去。 聂夙正在火头上,看着苏远远穿着大红衣裳,想及苏三和苏谨华都是疼极了她的人,心里的怒气再也忍不住,一下子爆发开来。 聂夙一把将汤药挥掉,药碗打在苏远远身上,药汁也弄脏了她的衣服,苏远远圆睁着眼看聂夙愤恨地怒视着她的模样,心里怔愣,满脸的不可置信。 「夙哥你干嘛啊?」苏远远声音高了起来。 「干嘛?托你的福,今天我才会变成这样。娶妻求贤,但你带给我的却是灭顶之灾。为什么你还不走,天天在我眼前晃,你晃得我有多糟心你知不知道,还有,我病成这样你还穿大红色,是在耀武扬威吗!一想到如今被你爹所制,让全京城的人看我笑话,我便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认识你!」聂夙口不择言地怒道。 苏远远整个懵了,她的夙哥从来没骂过她、她的夙哥只会对她好,但如今在她面前的是谁?为什么突然变了个人?为什么会用这般厌恶的眼神看她? 「夙哥……我是远远啊……你最疼的远远啊……你怎么了……是把我认成别人了吗?」苏远远愣愣地道。 「出去!」聂夙指着门口道,「给我出去,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苏远远反应不过来,她说:「夙哥,你别这样好吗?我是远远,是远远啊……」 「滚出去!去找你的三哥,找你爹去!」聂夙一张原本苍白的脸因血气突然上涌而变成猪肝色。 苏远远的嘴唇微微发抖。 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一名大腹便便的女子急忙走了进来。 女子妆容秀雅,衣着朴素,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心,连忙把站在聂夙床前的苏远远推开,开口道:「夙哥,怎么了?别发脾气啊,大夫说你的身体还没好,不能轻易动气的!」 聂夙微喘,闭了一下眼,待睁开之后,怒意已沉入眼底深处,冷静得一点都不像方才破口大骂的人。 他望着女子说道:「我才要问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不歇息,你怀着孩子,自己不睡,也要让孩子睡吧!」聂夙拍拍女子手背。 苏远远的心在看见眼前两人亲密的情景后,揪了起来。 这名女子聂夙说是他的远房表妹,闺名聂婉婉,因为无依无靠又大着肚子,两个月前不得已来投靠聂夙。 可是这个叫聂婉婉的女子却与聂张氏和聂夙吃穿用度完全一样,甚至每日都有一蛊燕窝,看得出来在聂府中备受宠爱。 还有,像是服侍聂夙这种贴身的事,她苏远远得在厨房顾着不让药煎焦,忍受烟熏火燎,但这位婉婉堂妹却和聂张氏一起,在房里陪聂夙说话解闷。 甚至有几次,她还见聂婉婉替聂夙备过私密的换洗衣物。 聂婉婉简直比她还像聂府未来的女主人,而她反而是个来给他们当下人的人。 就在方才,在她眼皮子底下,聂夙拍了他堂妹的手背一下,那亲昵的神情绝非相处两个月就会有的。 聂张氏成天说着男女授受不亲,说她苏远远不守妇道,可聂婉婉呢?聂婉婉就守妇道了吗? 苏远远着实疑惑,但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只得把这些不悦的事埋在心里,为聂夙而忍耐着。 聂婉婉见聂夙无碍之后,转过身来,双眉微蹙看着苏远远。 她说:「你若再惹夙哥生气,就别来了。即将过门的人不收敛自己的小姐脾气,完全没有当妻子的自觉。三从四德知道吗?妇训背下了没?你娘是怎么教你的,一点都不知进退,没家教!」 「你敢说我没家教,还敢说我娘!」苏远远这辈子最不容得人说她娘半点不好,她气得举起拳头,对聂婉婉大声道:「姑奶奶打小这种性格,怎样!夙哥早就知道了,可他又不介意,你这是在插什么嘴。姑奶奶脾气好得很,但只对夙哥好,因为他将是我夫婿! 你这个外人才没规矩,不守妇道。你娘怎么教你的,大着肚子还半夜到别的男人房里。你死掉的丈夫真可怜,这两个月我没见你为他掉过一滴眼泪,你就只成天对着夙哥笑,你是在勾引夙哥吗?淫荡的女人!」 苏远远对上聂夙那是温温柔柔,聂夙说什么她就是什么。可当面对的是别人,苏谨华她都敢骂了,又怎么会对这女人客气。 小家碧玉的聂婉婉被苏远远的火爆脾气和突然举起来的拳头给生生吓着了,她后退了一步,被绊了一下,结果一屁股坐到床边,那么猛力一坐,小脸遂惨白了起来。 「少爷救我……」聂婉婉双手环着肚子,额边沁出冷汗。 聂夙连忙扶住聂婉婉,紧张地道:「怎么了,莫非动到胎气了!?」 「疼……」聂婉婉轻呼。 「来人啊!去把大夫叫过来,夫人动了胎气了!」聂夙朝门外大喊,他心里只有这个怀了他孩子的女子,完全没看见还举着拳头愣在当场的苏远远。 大夫赶来之前,聂张氏先到了。 她一看聂婉婉心里就咯噔一声,焦急地往聂婉婉走去,「当心孩子,孩子可千万不能有事!」 苏远远打出生到现在,没见聂张氏走路这么快过。 「夫人……」聂婉婉含着泪道。 聂张氏见儿子房里还有另一个女人,想当然尔她便是害得聂婉婉动气的人。 聂张氏转头对苏远远怒道:「婉婉一个弱女子,你也要欺负她!苏远远,你爹简直把你惯得无法无天了!要是婉婉和孩子有什么万一,一尸两命,到时我要你拿命来赔!」 聂张氏面容扭曲,恨极了苏远远。她的夙儿就是因为苏远远才落魄至此,断了左手、抑郁寡欢、还被苏三那个贱种扔进江里,从此一病不起。聂张氏心里咒骂着苏远远,苏远远怎么不去死,害了夙儿一个不够,还想再害她的孙儿吗! 苏远远放下拳头对聂张氏吼道:「我又没有碰到她!」之后再将视线移到聂婉婉身上,「喂,你是自己跌坐在床上的,别诬赖我!」 聂夙胸口大大起伏了几下,最后压抑着怒气,低声怒道:「婉婉是被你吓的,你要是没作势要打婉婉,婉婉会吓得跌一跤!?」 苏远远顿时哑口无言,三个人加起来一起污蔑她,其中一个还是她心系之人?苏远远第一次感到茫然而心痛,聂夙变了,她的夙哥变了! 她把女子最珍贵的东西给了他,甚至为他与三哥翻脸,当日一句句的不与他分开,今日向来好讽刺。 大夫和下人一起冲了进来,还没到床边便喊道:「出去,闲杂人等都出去,待我为夫人诊脉,绝对不会让夫人有事。」 苏远远被聂张氏叫了人赶了出去,她不甘地站在门边,鼻酸眼眶热。 她就要哭了,但她死死忍着。 她才不让这些人看到她哭的模样,她是苏远远,是当朝皇上钦点的首席御厨,是将军楼将来的楼主,她这么强,她才不会哭。 苏远远吸了吸鼻子,转身离开。里面那么热闹,他们爱怎样就怎样,她是个有骨气的人,除非聂夙来道歉,不然她绝不原谅他们! 苏远远挺直了背,走得毅然决然。 ◇◆◇ 聂婉婉在聂夙的旁边躺下,大夫说这几日千万别让她下地,得在床上仔细养着才行。 大夫离开后,房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人。聂夙脸色还是不好,这让聂婉婉很是担心。 「少爷,我和孩子都没事,您就别再生气了。婉婉会给少爷和夫人生一个胖小子,如果一个不够,那就生许多个。夫人和少爷不用顾虑婉婉,婉婉本是下人,得夫人少爷垂怜,赐了姓氏,才得有今日。婉婉知进退,为了少爷日后前程,孙小姐还是得迎进门的。只是就怕那孙小姐进门之后天天惹少爷不开心,婉婉担心啊!」 将为人母的聂婉婉说话温柔,嗓音婉转,如菟丝花攀乔木,一心只想着聂夙。 聂张氏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开口说道:「她进门之后,自有我整治,婉丫头你只要服侍好夙儿就好,不需要操心其他。」 「是。」聂婉婉应道。 聂夙看着这么善解人意的聂婉婉,忍不住叹了一声,「只可惜你有了我的孩子,我却不能给你名分,苏远远必须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些年实在太委屈你了。」 聂婉婉摇头,「少爷知道婉婉并不在意这些。只要能一直随侍在少爷、夫人身侧,婉婉就很满足了。」 聂婉婉这模样,识大体又懂进退,待在聂夙身边十多年如一日,衷心从未变过。就连向来态度高傲,目中无人的聂张氏也对她青睐有加,更别提她怀上聂家子嗣后聂张氏的喜爱了。 聂夙怜惜地看着婉婉,握着她没戴首饰的手腕说道:「虽然不能娶你,但我答应你,日后定将只传长媳的血玉环从苏远远腕上剥下,亲手为你戴上。在我眼里你才是我的妻子,只有你有资格怀上我的孩子。」 「少爷,这怎么可以!婉婉身份不配。」聂婉婉惊呼。 聂夙抬头看了聂张氏一下,发现聂张氏正在瞪他,聂夙一笑,说道:「娘,全天下只有婉婉一个让你满意,她不但不会抢走你的儿子,还会一心一意侍奉你儿子,这样的婉婉难道不值得配上血玉环。」 「至少得五年后。」聂张氏略略不悦地说,「到时京城里再也没人能记得那野丫头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夫人……」聂婉婉掩着樱桃小嘴,惊喜地道。 「你瞧,娘多疼你!」聂夙说。 房门突然被用力一踹,随即往两侧开。 苏远远红着眼眶走了进去,怒道:「混蛋,你们这对奸夫淫妇还不给我分开,什么远方堂妹,什么怀着身孕来投奔,聂夙你这个负心汉,我一心对你,无一不依你,但你居然瞒着我养了个野女人,还弄大她的肚子!」 床上的聂婉婉惊了一下,瑟缩在聂夙怀里。 聂夙朝苏远远皱起眉头,说道:「婉婉仅仅是我最珍视的人,她需要我照顾,你别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她都爬上你的床了,你还说我无理取闹?」苏远远不敢置信地瞪着聂夙道,「是谁说过要一辈子待我好,是谁说过永远要令我开心的?聂夙、夙哥,我是因为喜欢你才不顾一切地信任你,为了你我甚至连三哥都不理,可是你把我当成了什么,很好欺负的笨蛋吗?」 聂张氏站了起来,严词厉色地道:「远远,别在这里撒泼,若传出去,你日后还怎么见人!」 「没脸见人的是我吗?」苏远远回呛道,「现在被我抓奸在床,没脸见人的是夙哥和聂婉婉吧!」 聂张氏朝苏远远走来,举起手便要狠狠扇她一个耳光。 苏远远以前会对聂张氏低声下气,那完全是为了聂夙,她不愿聂夙在她与聂张氏之间为难。但什么都揭开了,聂夙有了别的女人,那个女人都快生孩子了,却一直把她蒙在鼓里。要不是今天她觉得气氛太过奇怪,在花园停了一下后马上踅了回来,她恐怕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爱着的男人喜欢的竟是别的女人。 聂张氏一巴掌下来,苏远远立刻用手挡住。 聂张氏愤怒又甩下第二个巴掌,这回苏远远怒了,她侧身躲过聂张氏的手,接着一巴掌反打回去。 多少日子委曲求全,那是她为了聂夙而作践自己,现下不会了,她不会再忍耐了。 苏远远啪的一声打得聂张氏唉叫出来,人跌到地上。苏远远见聂张氏脸颊留了个红通通的掌印,但她却不觉得快意,她为自己感到悲伤。 聂夙见到聂张氏被打,猛地从床上下来疾步到苏远远面前。惨无脸色的他抬手用力扇了苏远远一巴掌,怒道:「你敢打我娘,你是什么货色,凭你也敢打我娘!」 苏远远被打懵了,耳朵嗡嗡作响,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聂夙,看着聂夙放下的手,而后她愤怒地尖叫出声:「混蛋!我对你那么好,你病了衣不解带地守在你身边,你却打我,你打我!」 苏远远朝聂夙扑去,聂夙用力一推,就把苏远远 恋耽美 分卷阅读53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倒在地。 苏远远撞到桌子后狠狠地跌了一跤,她摔在地上后,整个人愣住了,直直看着聂夙,说不出话来。 「少爷……」 后面的床上传来聂婉婉着急的声音,聂夙怕她被波及,立刻道:「好好待着,不许过来!」 苏远远许久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她用干涩的语调问道:「夙哥,我在门外全听见了。你告诉我那不是事实,你只是捉弄我一下罢了,好不好?」 聂夙没有说话,面色不复以往温柔。 苏远远得不到聂夙的回应后,开始自言自语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变成这样一定有原因……我不相信……」 苏远远摇摇晃晃地从地上起身,她目光飘忽不定,陷入迷障之中,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 确定苏远远真的离开后,聂夙马上扶起聂张氏,让她坐在房里的椅子上。 聂夙对忧心的聂张氏缓缓说道: 「娘你放心,我不会这么简单就让苏远远逃离我的掌控,她是一张催命符、也是一张保命符,用得妥当,连苏谨华都要对我退让三步。苏家,只能是我的,而当我接管苏家后,苏家的一切,都将成为聂家的。」 聂张氏脸色才和缓一些:「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寻常,等她发现她离不开你,回过头又来找你,你绝不能让她蹬鼻子上脸,要让她知道规矩!」 聂夙说道:「我会的,娘。」 ◇◆◇ 庆王蒋岷在皇宫中与摄政王敬王论完事后,夜已深。 八名轿夫抬着轿子,两旁六名侍卫护驾,他们在清冷落雪的街上行走,朝庆王府方向回去。 轿子突然停了下来,原本闭目养神的蒋岷随即睁开眼睛,轿外侍卫脚步声走到不远处后再退回来,低声朝轿内的他说:「王爷,路中央倒着个姑娘,似乎是苏家的孙小姐苏远远。」 蒋岷遂即掀开布帘下轿,看了一眼蜷曲在大雪中的红衣女子。 他朝前走去,发现苏远远脸色苍白抱着肚子不省人事,其间隐约还能闻见淡淡的血腥味。 「苏姑娘?」蒋岷喊了一声后却不见苏远远有反应,他皱起眉头,而后毫不犹豫地伸手,将苏远远抱了起来。 蒋岷感觉自己的手掌有些黏糊,更重的血腥味传了过来。 苏远远在蒋岷怀中痛苦地呢喃着:「……三哥……三哥救我……救我……」 蒋岷眉头越皱越深,立刻将苏远远抱进轿子里,发令道:「尽速回府,找来御医候着,通知苏三的手下说苏远远出事,要他尽快赶来。」 一连发了三个命令,侍卫们有条不紊地领命离去。 狭小的轿子内,蒋岷稳稳地抱着苏远远。 此处离将军楼只有两条街的距离,苏远远应该是想往那里去,苏三有人手在那里。但还没到达,却在途中就晕倒了。 苏远远与他也算同辈,是二爷爷的孙女,二爷爷虽不爱提起她,但蒋岷还是决定带这个姑娘回家。 ◇◆◇ 小三得到消息赶至庆王府时身上只穿着亵衣,而双脚赤裸连鞋都没有。 不一会儿手忙脚乱的双子也出现,一个提鞋,一个拿衣服,三人都是接到消息后匆忙赶来,是以衣衫凌乱不堪。 小三一见到庆王急急便问:「远远怎么了?」干脆直击要点,没有多余累赘的话。 蒋岷正站在门外庭院里,他的脸还是那样面无表情,毫无波动。 蒋岷说:「我下朝回府途中遇见她时她已昏迷,流血不停。御医说她有孕一个多月,但胎象未稳肚子又遭受重击,孩子因此流掉了。」 「她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小三惊吓大于惊讶,而后咬牙切齿道,「聂夙那个畜生!老子这次绝不饶他!」 「师兄先穿衣服,正下着大雪。」小五道。 「不穿!」小三吼。 「那也不穿鞋子吗?」小六问。 「吵死了!」小三这般回道。 随后小三对蒋岷说道:「我进去看她!」 蒋岷拦住小三,「她还没醒,御医说要让她好好休息,更何况女子小产,男子不宜入内。我已派了两名心腹守在她床边,你无须担心她在庆王府内会有任何差错。」 「凭什么男子不能入内!」小三强硬地说。 「苏三,守礼。这关乎她的名节。」蒋岷说。 「名节个屁!」小三怒道,「都这种时候了,你跟我讲名节!老子问过了,是你把她抱回来了,你都不守礼了,还拿那套来说项!」 「我是为了救人。」蒋岷的人就是这样淡淡的,语气淡淡的,表情也是淡淡的。 「你有说法我也有!」小三绕过蒋岷直闯客房,吼了一句,「老子是她哥!」之后,推门入内。 小五和小六见小三动了,他们自然也想动,但只跨出了步伐,鞋底都还没踩到地,便听见小三吼了一句:「你们俩给我留在外面!」 双子只好将踏出去的脚收了回来,并且立定站好,挺直腰杆在外头守候。 开门入内,扑鼻而来的就是那浓重的血腥味,小三心里一痛,眼眶就热了。 聂夙,老子操你祖宗十八代,祝你今生绝子绝孙。苏远远一心一意信任你,你却这么回报她! 里头的两名侍女看到小三衣衫不整地走进来显得十分惊讶,但她们随即让小三赶离了这间房,怎么去到外面的都不知道。 门关了起来,这种时候似乎不宜吹风。 小三脑子一片混乱,但直到看见躺在床上,睡梦中还紧皱着眉头,手指偶尔还会因做梦而抽搐的苏远远,他慢慢地便静了下来。 原本泼辣、性格外放、活蹦乱跳的女孩儿,现下变成这样,小三不心疼那是不可能。 但就算再气再怒又如何,那个才一个多月的孩子也不会活过来,苏远远也不能像之前蒙着自己的双眼一样,那么开心快乐。 小三站在床边看着,看着这个本来会是他妹妹,又可能会是他女儿的人,如果他能不理会苏远远,直接把聂夙全身骨头打碎,让他没办法造孽,那今日苏远远也不会遭此横祸了。 可惜、可惜他比谁都明白,世间没有如果。 小三把接到消息后匆忙间塞进怀里的药瓶拿出来,揭开木塞,而后打开苏远远的嘴,将瓶内唯一一颗的药丸放入她口中。 药丸颇小,呈碧绿色,一取出后满室馨香,血腥味完全淡去。 「你是个有福气的……」小三合上苏远远的嘴,药丸遇水即化,顺着津液,缓缓流进咽喉,直到胃里。 「这是我师弟取他的药人血,加上百味灵药所制成,三天前才送到回春堂给我,被小五取了回来。吃下后你就不会有事了。好男人满京城都有,日后我帮你选一个可靠的,你要忘了聂夙,别让他在你心里留下任何伤痕,他不值得。」小三温柔地说道。 床上的苏远远眼皮略动,两行清泪由眼尾滴落下来。 小三深深吁了一口气,又看了苏远远一会儿,才走出门去。 服侍苏远远的两名侍女马上进入房里,将门关好不让风吹入内。 小三走到庆王身旁,低声对他说了一句:「谢谢。」而后对一直定在原处的小五、小六说:「到苏家把远远她娘带过来,小五记得路,我就不再多说了,快去快回。」 双子点了一下头,瞧了瞧周围没干净的地方放小三的衣服鞋子,两人的眼睛最后看上了庆王蒋岷,遂向前去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往蒋岷怀里塞,说道:「帮忙拿一下,等会儿我们回来再帮师兄穿上。」 接着转身一跃,便没了踪影。 第十章 小三问蒋岷道:「苏乱呢?」 蒋岷顺手把小三的衣服鞋子递给他。「还在宗祠里。」 小三接过后点了点头,一边将衣衫穿起一边说:「最近别让他出去,京城就要变天了。」 蒋岷看着小三,问道:「你是苏三横还是苏三横的儿子?二爷爷让我问你。」蒋岷没兴趣管这些七拐八绕的关系,但架不住苏乱想知道。 「我去宗祠同他说。」 当蒋岷带小三来到庆王府的宗祠,门口的守卫在蒋岷示意下解开了用铁链捆住的大门。 小三独自走了进去。 仅有一点蜡烛余光的宗祠里传来细碎的耳语之声,而后突然爆出了一阵哭声,苏乱悲呛地喊道:「我的阿横啊――你怎么那么可怜啊――苏谨华不是人啊――要了你的命,还让你受这般折磨啊――」 待了将近半个时辰后,小三走了出来,他胸口衣衫上湿了一片,那全是苏大二爷嚎啕大哭后所流下来的泪水。 「苏乱肯定是水做的。」小三边走边道:「比女人还会哭,眼泪就像不用钱一样。」 小三声音低低地带着些微沙哑,蒋岷命人将宗祠大门锁好后,才与小三一起离开,回到苏远远休息的那个院子里。 小三站在外头看着那扇门,脸色肃穆,完全没了以往的痞气和不正经。 他就这样静静望着,一动也不动,直到冽冽风中传来衣袍翻飞声,他才转身望向来人。 小五足尖点地,黑衣垂下,站稳后立刻把怀中的妇人放开,说了一句「失礼」,便往后退。 小六也回到了院子里,他白衣上染有鲜血,修罗鞭执在掌中,惊心动魄的痕迹表示方才经过一场恶战。 「没事吧?」小三问。 双子摇首。 小三遂将视线移到神情慌乱的穆小柔身上。 穆小柔穿着单薄的衣物,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一双眼睛却直直地看着小三,连话也说不出来。 小三叹了口气说:「远远就在房里,你进去吧!她的孩子被聂家弄没了,这仇有我替她报,你好好照顾她,别让她胡思乱想。我不在时有事就让侍女找庆王,远远是大二爷的孙女儿,这里也算她半个家,不用怕,安心住下来。」 小三说的话总有稳定人心的力量,穆小柔朝他感激地看了一眼后,立刻碎步往前,推开门进入女儿房内。 小三这时才想到庆王这个主人家就在旁边,他随口问了一句:「她们母女住在这儿没问题吧?」 蒋岷淡淡道:「就当自己家。」 小三点点头后,遂往小院外走去。小五、小六一起跟上,三人之间没有任何话语,但他们却知道接下来小三要去找谁。 ◇◆◇ 大中午的菜市口,男男女女来去,卖菜买菜还有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落,在诉说着这地方的繁荣。 雪刚停了一会儿,秋阳露脸,市场空地旁一个小个子的摊贩刚起身伸了一下懒腰,就见个大麻布袋突然从天而降,砰的一声吓死人。 「什么东西啊!」小贩尖叫。 他的叫声引起了市场里摊贩与顾客的注意,纷纷有人看向让小贩尖叫的东西。 麻布袋里居然有东西在蠕动,还有闷闷的呼声从里面传出来! 有些大胆的正要去拆麻袋,却见到不远处一个穿着灰衣的男子信步走来。 男子面色平静,双眼如古井深邃无波。 他手执一根长鞭,来到麻布袋前。此时不知打哪里冒出了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双生子,他们打开麻布袋,从里面倒出一个没有左手,嘴巴被破布塞住,一脸惊恐的男人。 空地上有个小平台,只三节阶梯,走上去后有根竖着的粗杆子,粗杆子上又横架了一条木杆子,通常都是拿来吊人用。 平台是暗褐色的,那是多年染血的结果。 这里是官府处决犯人的地方,许多恶行重大的罪犯都死在这里。 小五用麻绳将聂夙捆了后吊起来,小六一把将聂夙的裤子拉下,让他一颗圆圆的屁股蛋和没节操的孽根坦露在所有人面前。 聂夙拼命地挣扎,拼命地叫,但挣扎徒劳无功,声音被破布阻隔,到嘴边只剩呜呜声。 市场里出来观看的人越来越多,许多人交头接耳问着发生了什么事,但没人知道事出何因。 小三甩了一下鞭子。沉沉地一声,活生生在平台上鞭出了个凹痕。 「凹噢……」大叔大妈们缩了缩脖子,惊吓不已。 这台子可是用最坚硬的石头慢慢雕凿出来的,放在这里几百年了都没见它缺个小角。那个年轻人甩的究竟是鞭子还是锤子啊,居然就这么把台子打出了一个洞! 还有那个被吊着的男的,是做了什么缺德事,要被人脱了裤子吊在台子上。 不吉利啊!曾经吊在上面的人都死光了,这个人要成为下一个死的吗? 小三淡淡开口道: 「聂夙,苏远远是老子的妹子,你竟然敢如此糟蹋她,养了个通房丫头,儿子都快生了,却把远远蒙在鼓里,用假意的甜言蜜语欺骗她。事情被远远撞破后,你不但不悔改,甚至重伤她,她肚子里的也是你的亲骨肉,却被你活活打掉,你简直猪狗不如,就是个人渣!」 小三语气里几乎听不见任何情绪,他只是张开嘴,平平稳稳地说话,但不知为何,所有人就是能感受到他的涛天怒意。 菜市口的群众听得来龙去脉后发现原来台子上的人就是以前很有名的将军楼总管聂夙,而被他糟蹋后孩子还被打掉的竟是苏家的苏远远时,全部哗然了。 要命啊,这简直是衣冠禽兽,看起来挺像个人样,没想干出的事天理不容!老天爷怎么还让他留在这个世上糟蹋无辜小姑娘,不快点收走啊! 像这种人就是要拖去游街,让人扔扔菜垃圾,然后剥皮去浸猪笼的。 男人就是不安分,每个都有三只脚,看见漂亮的就跟着跑。看看现下,跑出祸来了吧,真是死了活该! 众人议论的声音很小,尤其是那些大妈们,虽然很气愤,但小三就站在那儿,他光是不动,说了几句话就让所有人头皮发麻、不寒而栗了,要是她们大吵惹着他,恐怕也会连着一起被鞭吧!气势真是吓人! 小三举起弑龙索,聂夙用力转着脖子惊恐地看着他,聂夙不断发出呜呜的声音似在求饶,但小三无动于衷,弑龙索一挥下,啪地就是响亮的一声。 聂夙呜了一声,脑袋软软垂了下来,他还想挣扎,可一切均是徒劳无功。 第二鞭再度举起,用力挥下,啪地让聂夙痛得整个背痉挛起来。 小三每一鞭都扎扎实实打在聂夙臀上,而且每一鞭都等上一鞭的痛楚散了后才再落下,这样的鞭法,会让聂夙体会到十成十的痛。 太阳随着时间的过去而渐渐偏西,小三的鞭子却未停下。 聂夙原本光滑的臀上如今肿胀不堪,外表看起来虽没任何伤痕,但里的肉已在这一鞭一鞭中,被小三全部打烂。 聂夙浑身发抖,身上全被冷汗浸湿,当他再也受不了这样的疼痛而晕死过去时,小三的鞭子忽然突兀地停了一下。 聂夙原以为可以解脱,然而突然间胯下竟是一凉,紧接着撕心裂肺、难以承受的巨大痛苦猛地袭来,他浑身激烈颤抖,发出濒死的哀号,但所有声音都被隔绝经在他口内,没人听得见。 疼痛的最后是受不了疼痛,一瞬间意识消弭,陷入昏迷。 小三接过小五递来的干净布料,慢条斯理地把弑龙索上的血擦掉。 最后那鞭,他打碎了聂夙的命根子,现下聂夙胯下就只有残余的肉条在滴着血,其他的都没有了。 所有围观的男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忍不住用力夹紧大腿。女人则拍手叫好,纷纷叫道:「活该!」、「人渣!」、「淫贼就是要有这样的下场!」 小三冷冷地看着聂夙,杀一个人很简单是,但叫那个人生不如死,才是困难。 聂夙腿瘸了、脸毁了、左手断了、命根子没了。 这是聂夙应有的下场。 ◇◆◇ 当聂张氏闻讯赶来时,聂夙已气息奄奄。 她冲上台子后看见聂夙胯下血淋淋,传宗接代的子孙根没了,只剩地上随血水喷溅出去的碎肉末时,整个人疯狂了。 「你杀了我儿子、我要你偿命――」聂张氏双手成爪,朝小三掐去,小三只是轻轻一闪,聂张氏便整个人往台子下跌去。 晕眩了一阵后,躺在地上的聂张氏开始尖叫,她凄厉地喊着:「啊――我的儿啊,我可怜的儿啊――苏三杀了我儿啊,杀人凶手,你要给我儿子赔命――」 小三朝聂张氏走去,跃下台子,一双冷然的眼静静地盯着她。 顿时间聂张氏竟觉得无法呼吸,她拼命地喘着,花白的头发乱成一团,衣衫也沾满雪后湿泥,狼狈得再也没有一丝威严存在。 小三看着聂张氏的样子说道:「你要我给聂夙赔命?那谁来赔远远孩子的命?谁来赔聂小三的命?」 聂张氏惊恐地看着小三,眼睛张大到眼珠子凸了出来,满脸骇色。 小三微微勾起了嘴角,说:「难怪我爹不要你,聂张氏。你就是个狠毒妇人,永远比不上我娘。」 聂张氏顿时双脚一蹬,翻白眼昏死过去。 「走吧!」小三低笑了一声后转身,唤了双子同他回去。 ◇◆◇ 看着儿子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三个大夫分别止血、抹药、诊脉开方,儿子收的通房丫头则什么事也做不了,只会待在床边哭。 聂张氏神情恍惚,她的视线缓缓移到聂婉婉的肚子上,心里想着:「还好,还好夙儿留下了子嗣可以继承聂家,否则香烟断在夙儿这里,我这些年的辛苦便都白费了。」 房里的杂闹声令聂张氏心情不宁、头昏难受,她再看了儿子一眼后,缓缓地往她的院落走回去。 聂家主母的小院,是整个聂宅最大的,这里是她当初年轻时被家主聂静修迎进门时,特地安排的地方。 聂张氏走进院内,目光随即落在花园中那座九宝玲珑塔上,看着那塔,她就想起当年。 那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风风光光嫁入聂家,九宝玲珑塔是聂静修在这之前准备了一年,一掷千金,买来无数玉石珠宝后,亲手雕刻而成。 新婚燕尔,那是她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光。 九宝玲珑塔,以白玉为骨,水晶为屋檐,高有丈余,分为三层。 第一层象牙为草,珊瑚为共经,雕工精细;第二层砖梁为座,玛瑙化鹂,栩栩如生;第三层各色宝石簇拥,巨大夜明珠散发微光,叹为观止,而屋檐底下皆串珍珠做风铃,风稍起,则铃声叮叮,静人心魂。 温润的光泽,沉稳而内敛,九宝玲珑塔没有沾染凡尘俗气一分,如飘渺仙界才会有的亭台楼阁。 这是她聂家主母地位的证明,从此无人能动摇。 但就在几个月后,她怀了夙儿的同时,聂静修将一名女子迎入府纳为妾,因为那个女人也有了孩子。 她几欲疯狂。 她不能让任何人危及她亲儿长子嫡孙的地位,于是她送去了一碗「安胎药」,当晚让那个女人见了红、落了胎,也叫那女人别自以为是,因为她才是这宅子里他唯一的妻。 聂静修说,无论哪个,都是他所爱的人,但他的目光在闪烁,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和那女子交颈恩爱。 她生下夙儿后,悉心教导,她明白儿子才是她的唯一,只有自己的孩子才不会背叛自己。 不久后,她让聂静修「病了」,病得糊里糊涂,谁都不认得。 她以为这样丈夫便是她的了,怎知那女人几度趁夜闯入聂静修房间,后来竟又有了身孕。 她眦目欲狂。 最后,聂静修「暴毙了」。 只有一个死人,才会永远留在她身边。只要永远是他的妻,聂家主母这个位置从此无人可憾摇。 聂静修死后,她把那个贱女人扇到双颊红肿,嘴角流血。再灌下一碗「安胎药」,丢到无人的破院里自生自灭。 没想到那个野种怎么也弄不死,最后竟然生下来了。 她冷眼看着那对母子,既然弄不死,那就让他们苟且活着。 几年后,聂家宅子里的人全数换掉,除了偶尔会送馊饭馊菜过去破院子的下人外,聂家宅里再也没人记得老爷曾经娶过一个小妾,小妾还生了一个孩子。 夙儿慢慢长大,聪明得令她惊讶。她找来最好的西席教他,要让夙儿成为聂家的骄傲。 许久后,传来那个贱女人咽气的消息,夙儿说想亲手处理,她点头应许。 那女人有了一个只有夙儿和她那儿子的葬礼,夙儿假意以大哥的身份接近那名叫聂小三的贱种,而后在那孩子每天晚上都满心期待大哥和他见面后,最后一日,命人以麻袋由他头顶套下,绑紧袋子后扛出城,扔进湮波江里,断绝了他的生机。 她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安安稳稳地过了许多年,但当她见到浑身湿透凄惨不已的夙儿到家,惊魂未定地大声朝她喊:「他回来了!他没死,他回来找我们报仇了!」 聂小三这外名字,重新浮现在她的心里。 聂张氏还记得今日听见下人来报,夙儿被人抓到菜市口当众用鞭刑时,她慌乱赶至却见到地上一堆血红肉屑和夙儿鲜血淋漓的下体,是如何痛彻心扉。 那时聂小三就出现在那里,一张脸如恶鬼恐怖,狰狞着爪牙,像要将她与夙儿拆解入腹。 聂小三回来了,聂小三真的回来了!他像是枉死的冤魂,走过地狱十八殿后,挟着怨气回来报仇了。 聂张氏脸色惨白,一双眼睛无神地看着花圃。 她没错,当年所做的事完全没错。 是聂静修娶妾在先,置他们母子于不顾在后,她不杀他们,难道要等到那女子被扶为平妻,儿子分走他夙儿一半家产,让她成为全京城笑话的那日到来吗? 「我没有错……我没有错……他们该死、是他们该死……」聂张氏喃喃念着。 「是吗?」不远处传来令人熟悉而恐惧的声音。 聂张氏猛地把目光移到声音来处,发现小三不知何时竟站在了屋檐之上。 背着月光,骇人的杀意加上那张模糊不清的脸孔,更增添了一些诡异的感觉。 小三身影突然消失,再次出现时并着隆天巨响。弑龙索为鞭、鱼肠剑在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挟毁灭万物之力,朝九宝玲珑塔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击! 屹立在这花园内数十余载的九宝玲珑塔瞬间炸开,宝石珠玉裂成碎片往四周溅射,锋利的边缘顿时划过聂张氏的脸颊、衣饰,削断她的头发,在她脸上切出深可见骨的伤痕。 但聂张氏眼里没有这些,她眼角因为张大的缘故而裂开,渗出血丝来,她的咽喉似被死死掐住,无法呼吸,她浑身僵硬站在原地,不能动弹。 只望着那座宝塔,那座象征着她聂家主母地位的九宝玲珑塔。 她的塔,化成了灰了。烟尘漫起,落下后所有宝石余光皆不见,唯有黄土痕迹。 小三转身离去,没留一句话。 聂张氏此时才爆出了声音,撕心裂肺地喊道:「我的九宝玲珑塔、我的九宝玲珑塔啊――」 聂张氏崩溃尖叫着:「聂小三你这个贱种、你怎么没和你娘一样去死,杂种、贱种,要杀了你,我绝对要杀了你――」 「啊啊啊啊啊――」黑夜里,只有聂张氏凄厉的叫声。 ◇◆◇ 小三慢慢往米香走去,打开后门,直接进到厨房里。 三更半夜,米香里没一个人,小三静静地在食材格中挑选要用的东西。 大火一开,锅铲似舞,秋油独特的香味在厨房中弥漫。 一盘糖醋鲤鱼、一只烧窑烤鸡、一道芙蓉蒸肉,没几下便完成。 小三又取了瓶黄酒,拿了个篮子把菜装一装,离开米香将后门锁好,独自一人往湮波江畔去。 是在那个遇见聂小三的地方,百里三的人生从这里开始,今日他已将承诺的誓言完成,尽管聂小三已经听不到他所说的话,但他还是要告诉他。 小三将黄酒和三道菜肴放在江边后盘膝坐了下来,开始诉说这几个月他做了什么事,对那对作恶多端的母子还了几分。 细细碎碎,看似喃喃自语,但每一句话无不钜细靡遗。 他在告诉聂小三,他和他娘的仇他已经替他们报了。他打残了聂夙,聂夙碎掉的臀骨永难恢复,一辈子都得在床上度过,他拔了聂张氏的主心骨――她的儿子,往后她只能在床前替她儿子把屎把尿直到老死;他也毁了聂张氏几十年来守着的九宝玲珑塔,那是直接将她的命抽掉一半。 聂小三,你真真正正,可以安歇了。 从此不要再记这生的仇、这生的恨。 要过奈何桥、喝孟婆汤、走轮回殿、和你娘继续母子情缘。 我的诺言,已经实现。 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光华中,一圈松松套在小三颈上的红色光环突然银光迸射,而后消融在天地之间。 以魂魄这身许下的誓言,天道视为血契;唯誓言实现,因果才得消弭。 自成血契的事小三不知道,聂小三也不知道,双狼不知道,苏谨华亦不知道。 ◇◆◇ 回家后把脏了的衣衫脱掉,洗了个澡,干干净净地上床睡觉。 睡梦中有人接近,那是熟悉的味道,揪着的心突然平衡,无梦,至天明。 一大早,小六就起身做饭,直到饭菜都煮好,小五才叫小三起床。 吃饭时小三已经恢复往常模样,一边用筷子打在小五不停摸着他大腿的手背上,一边摆着嫌弃的表情对小六的早膳指指点点。 「燕窝我不是教过你,三两一碗刚好,要用嫩鸡汤,不是老母鸡汤,还有,你放碎肉丝干什么,好好的清淡口味就这么走掉了!」 小六搔搔头,看了他哥一眼,低下头领骂,不回嘴。 「肉丝是因为怕师兄你没胃口单喝燕窝又吃不饱才放的呀!」小六心里道。 用完早膳后小三又看了一会儿书,直至晌午才出门。 小五、小六跟在他身后,小六手上还提着在小三指点下重新做好的燕窝粥,三人一起来到庆王安置苏远远的小院。 小三取了食盒,走到房前敲门,喊了一声:「是我!」 门内遂话:「请进!」 小五、小六守在门外,并不入内。 小三第一眼看到苏远远的时候心里想道:「脸怎么这么白?」 第二眼看了穆小柔后眉头打结:「怎么这么瘦!」 第三眼把她们母女俩看在一块,才发觉坐在床边的穆小柔看着自己,坐在床上抱着膝盖的苏远远也看着自己。一个脸上欣慰、一个抽抽噎噎。 「燕窝粥。」小三走近后把食盒递给穆小柔,说道:「等一会儿给她吃。」 「谢谢。」穆小柔接过后道。 小三一副谢什么的表情,翻翻白眼,然后才往苏远远看。 苏远远眼泪一直滴,滑落腮后沿着尖尖的下巴落到棉被上,小模样看起来十分可怜。 苏远远一和小三对上目光,受了委屈的她下一刻就哇哇的大哭起来,边哭边道:「三哥、三哥,我不知道自己有了孩子,夙哥他有别的女人,还把我摊去撞桌子,害我跌到地上。我跑去找你的路上肚子突然好痛,然后我再醒来,大夫就跟我说孩子没了。」 苏远远扑向前来,牢牢抱住小三的腰,她一边哭一边把眼泪留在小三衣上,伤心欲绝。 小三一脸平静地问穆小柔道:「是哪个大夫?」 眼眶也是红着的穆小柔说:「庆王请来的一位老御医。」 「明天叫阿岷让他告老还乡,回乡下颐养天年好了。年纪一大把,却连这时候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都不会分辨,就别让他留在太医院里继续害人了!」小三说。 然后,苏远远就这么抱着小三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嗓子都哑了,眼泪还在继续掉。 小三静静地站着让苏远远哭、让苏远远抱,直到过了大半个时辰这个丫头还没有歇下的迹象,他才大声吼了一句:「不许哭!」 苏远远颤了一下,哭声立停。 小三再吼道:「手松开!」 苏远远抽泣地将手从小三的腰上放开,她一双湿漉漉的眼悲伤地看着小三,哭到打起嗝来。 「不要哭、哭什么,小产后哭,以后眼睛会坏掉你知不知道!」小三骂道:「自己的身体要自己顾,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哭也哭不回来。你要是我三爷的妹子,就拿出骨气来。天下好男人那么多,干嘛要吊死在那棵歪脖子树上!」 苏远远瞪大眼睛看着小三,眼泪还在慢慢地流,一滴、一滴地,但她没再哭出声,半点声音都没了。 「你若舍不得那孩子,身体养好后再 恋耽美 分卷阅读54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回来不就行了,要真有母子缘分,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小三说。 苏远远愣愣地道:「真的吗……他还会再回来让我把他生下来吗?」 「你是听不懂我刚才说的话吗?」小三脸上没有任何开玩笑的表情。 苏远远说:「三哥,你好凶,我难过你不安慰我,还这么大声嚷我……」 「我不就正在安慰你!」小三说。 「用大声嚷的方式吗?」苏远远表情还是有点呆呆的。 「不要去记挂那个伤你的人,你还有你娘你忘了吗?你继续伤心,是要你娘担心死你吗?」小三的语气已经慢慢缓和下来。 「娘……」苏远远像是这时候才惊觉穆小柔一直都在她身边般,娘一喊完,第二句就是:「你吃饭了没?」 穆小柔一愣,小三突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苏远远不知道小三为什么笑,于是又用迷茫的眼神看着他。 「好了,就这样。你们以后在庆王府住下来,再也不用见到那个苏谨华了。外面如何都不要紧,就算天塌下来都有我扛。你们两个都要宽心,从现下起想将来就好。逝者已矣来者可追,活得正正当当、理直气壮,那才是噎死负心人的方法。」 说罢,小三朝穆小柔要了条巾子,然后抬起苏远远的下巴,把她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只是,边擦边损人地道:「你看看你,一堆鼻涕眼泪糊在一起,这模样要是让那些嘴碎的人看见,你辣手小厨娘的名号就该改成鼻涕小厨娘了!」 苏远远只是乖乖地任小三擦脸,而后眼泪渐渐停了下来。 小三淡淡地说:「不要为不珍惜你的人哭,你要为自己跨过了深堑而自豪。苏家的孩子要有骨气,我们的韧性会比谁都高。」 亲手喂苏远远喝了半碗燕窝粥后,小三才从她们娘俩的房里出来。 小五和小六走到他身边。 他微微扬起嘴角,对他们说:「好了,回家吧!」 ◇◆◇ 三日后,天干地支传来消息。 聂夙的通房丫头聂婉婉被生生剜去胎儿,死后尸体垂挂在聂家门外。 而那个已成型的男胎被剁成碎肉,送到聂家厨房。 煮后,为不知情的聂夙与聂张氏吃下。 动手的人,是苏谨华。 本文完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作者:绪慈[第七部] 文案: 头一次,小三爷对自己的名字感到羞耻。 三颗桃,三个人,三份爱…… 小三从来就只看过一对对的, 但是,能被两个人用心爱着到底有什么不好呢? 心里翻涌着甜滋滋却又理所当然的莫名感触 ──我勒个去,老子真的爱上老子的师弟了! 虽然破除了心魔迷雾, 小三却还不能安心的过日子。 穆小柔母女是护下了, 但有个非人般的疯子, 正展开残酷的虐杀, 挟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势夺苏三的命。 ──可三爷的命,岂是随便人拿得了的吗! 这祸害世人的家丑苏谨华, 必?死! 第一章 京城,表面上风波平静,底下却是暗潮汹涌。 小三于菜市口众目睽睽下行凶,将聂夙好好一个人打到半身不遂,使聂家香烟传续无望。聂张氏当日上衙门寻死觅活状告小三杀人之罪,然而却一直不见衙门有任何动作,甚至连派出个捕快都没有。 原来,上头护着三爷的人可多了。三爷脾气不好,但以食会友,人品正直,施恩从不望报。又是刀子嘴、豆腐心,一间米香在京郊供了多少百姓温饱,那是谁都知道的事。 再加上苏家大二爷承认其为苏家血脉,京城苏家代代为国为民,不说远的,就说当今皇上曾师从定波将军苏三横,兵法诡谲无人能敌,这些条条数来,曾受恩于苏家者何其多,又怎会令苏家三爷有事。 几只无名的手伸了出来,层层迭迭地将事压下。 六扇门里安安静静,连根针落地的声音也听不见。即便聂张氏再如何撒泼,为她儿哭喊不公,人证物证亦一并呈上公堂,上头的人没点头,就没人敢动三爷。 之后,京城里马上又发生了件大事。 一名女子吊死在聂府门外,女子明显有孕,死前被剖肚挖婴,惨红的鲜血流满了聂府门口,但那挖出的婴孩却不知所踪。 京城中人议论纷纷,猜测聂家这是得罪人了。 且因苏家孙小姐、聂夙未过门的妻子苏远远竟然在这时候失踪没了消息,心眼多的人立刻将事联想到苏谨华那边去。 谁不知道苏谨华最疼就是他的女儿苏远远,那有身孕的女子正看反看都和聂府有关,再加上苏三为了他口中的妹子将聂夙在菜市口打成了残废,左右一猜,这事就是苏谨华干的了。 而这女子之死为何没给联想到苏三身上? 唉,连京城里的狗都晓得三爷奉行「弄得你生不如死比让你直接死了还痛快!」之圭臬,人家只整人、不杀人的! ☆☆☆ 小三这几日待在庆王府里哪儿都没去,京城那些风言风语他没空理会。 唯独盯着苏谨华的天干地支来报:苏谨华生生剜出聂夙那通房丫头的胎儿,然后做成肉饼被聂夙和聂张氏吃下。 那么造孽的事,让小三恶心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九天玄雷到底跑哪去了? 老天爷你放苏谨华在那里危祸人间真的没问题吗? 只是恶心归恶心,该做的事还是不能落下。 女子小产亏损极大,尤其苏远远当时还倒在冰天雪地里,差点给雪埋了的时候才被蒋岷的人发现带回。她失血太多又寒气入骨,那真是差一些没命。 小三庆幸自己当机立断,拿赵小八的救命药丸就给她塞了,要不他这远远妹子活不下来,另一个小柔妹子肯定也不想活了,一下子没了两个妹子,那他三爷这辈子都要好不起来了。 小三一本药膳拿着不离手,御医换了好几个,几天几夜不休息,就反复试着药材。 小春的药是用来救命,命救回来后,还得慢慢把苏远远亏损的身子补回来。 杜仲雪莲子炖排骨、山药白x小嫩鸡、当归黑枣鲈鱼汤、党参枸杞煨猪肚、何首乌黄耆鲈鱼羹、红枣茶、桂圆饼、清香百合糯米粥、八宝川芎红花酒…… 小三每天捏着药材,计较着几两几钱,待在庆王府这院子的小厨房里,看书熬药煮菜,一切全不假他人之手。 小三做药膳的功夫尚未到家,小厨娘苏远远也很不给面子,前几天根本连吃粒米都奉欠,成天死气沉沉的,不是看着他掉眼泪,就是看着她娘发呆。 直至,某日,从未放弃过的药膳一门有了花开的迹象,厚积薄发,药材融于菜中而未有苦味;再来到那一日,结实累累,漫药香于五味中;直至色香味调和,有药似无药、有香似无香、无中有药、有中无香,小三原本以为会头痛到后半生的药膳一技竟就在苏远远的眼泪中熬出了头── 那丫头终于觉得小三煮出来的药膳能上桌,所以肯张嘴吃饭了! 而这期间,不过七天。 不眠不休、殚精竭虑的七天。 「三哥……我想吃辣……」苏远远把脸颊贴在摆放于床上的小木几上,木几左边是黑抹抹的汤药──御医开的;右边是香喷喷的紫米粥──小三做的。她大小姐表情还是呆呆的,双眼红肿,挑食中。 正皱眉翻药膳全集的小三道:「我说过什么忘了?一个月、一个月内不只不能哭,也不能吃药膳以外的东西。我都退一步让哭七天了,现下还想吃辣?就为了贪一口辣,坏了精心布置的药性,明天立刻成瞎子信不信!」 从丧子之痛中慢慢走出来,嗜辣如命没辣会死的辣手小厨娘苏远远吸了吸鼻子,将目光看向在床尾帮她掖棉被的娘亲穆小柔,用浓浓的鼻音委屈委屈地说道:「娘,看,三哥又凶我……」 穆小柔柔和的脸庞上有着几丝岁月划过的痕迹,但这不减她温柔姣好的面容半分。她嘴角淡淡勾起,柔声说道:「听三哥的话,他都是为好。乖孩子,紫米粥闻起来很香,快吃了粥然后喝药,别辜负三哥一番心意。」 苏远远静了半晌,想起她娘今天也没怎么吃东西,遂捧着碗把紫米粥递过去。「那娘陪我一起吃,娘先吃,要吃一半啊……」 穆小柔看着女儿,无奈道:「好。」 穆小柔其实一点胃口也没有,但是自从苏远远出了事,她被小三带来这里照顾女儿后,女儿让她吃什么她总是能吃一点。 也许因为这里不是苏家宅的缘故,也许因为煮食的人是小三,那些她所介怀事物不在于此,吞下食物的x那便也少了痛苦与恶心。 甚至,她在闻见紫米粥里淡淡的百合香气时,都觉得心绪宁和。 母女俩就着那碗粥一口啊我一口地,期间断断续续讲着话。 小姑娘苏远远性子单纯,虽为个男人重重跌了一跤,但难过失意痛哭几日后,也没继续往死胡同里钻。 虽然一下子就要忘掉所受的伤害那是不可能,可每每看着她娘,苏远远就想着自己还有娘亲要照顾;再回回瞧着小三,她更觉得日子还是要过、厨艺必须更加精进。 瞧小三现下都能把全是药味的药膳煮得像家常菜了,她这般自怨自艾下去,学艺停滞,真是很丢脸。 套句小三说的话,那就是:『不挺直腰杆子往前看,那就不是他三爷的妹!』 小三见她们娘俩专注说着话,想了一下,遂合起手中的书塞入怀里,起身往小厨房走去。 他在厨房一堆食材中翻出昨日天干地支送来的一串果子。 那串果子生得如同葡萄似,每个果子约只有指盖大小,色泽青绿,上头还沾着露水,挺是晶莹漂亮。 回了苏远远的房,小三把那串果子扔到苏远远怀里,苏远远一手端碗一手接住果子,吓了一跳,说道:「三哥你干嘛呢,我差点把粥洒了!」 粥洒了等于浪费食物,浪费食物是可耻的,这样的教诲是流淌在苏家人血脉里,世世代代传承的,苏远远也不例外。 「不是想吃辣?」小三说。 「但你不让我吃辣啊!」苏远远瘪嘴。不能吃辣的日子好难过! 「手里的是五味果。」小三说。 「五味果?」苏远远疑惑地看着小三,感觉那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她想了想,在反复念了那果子的名字两、三次后,突然猛地吸了一口气,睁大双眼道:「五味果?那个吃什么味道就不是什么味道的怪果子!」 小三点点头。 「唉,三哥你这打哪找来的,这东西希罕啊!我长这么大还只听过名字,没见过实物!」苏远远立即把粥碗给放到小木几上,双手捧着翠绿色的果子串惊讶珍奇地看过来又看过去。 苏远远抬头见穆小柔正一脸不解地看着她,便同她娘解释道:「这五味果是种罕见的果子,一般只生长在沼泽中,很难见到,一串也就这么几颗。吃了它之后再吃酸的,酸的会变甜的;吃甜的,甜的会变咸的;吃咸的,咸的会变苦的;吃苦的,苦的会变辣的;吃辣的,辣的会变酸的。一颗小果子包含世间五味,可神奇了!」 「远远的身子还没好全,不要紧吗?」穆小柔转头问小三。 小三知道穆小柔担心什么,立即摆摆手道:「不要紧,五味果不过就是种会迷惑味觉的药用果子,并不是真正颠倒食物五味。甜的吃下去其实还是甜的,觉得变咸只是被独有的药性所迷惑罢了。」 穆小柔听了也觉得惊讶。「原来如此,真是奇特。」 苏远远拔了颗青绿色的果子嚼了嚼,然后迫不及待地喝了小茶几上的苦涩药汁,当下整个口腔一片火辣,从咽喉一直麻到头皮,又从头皮麻到脚底。那种真真切切的麻辣鲜香之感,让她鼻尖都冒出汗来。 苏远远拿那对被辣得眼眶湿润的眼睛看着小三,说道:「三哥,虽然有时候你干起事来能让整个京城的人都不待见你,就连平时看到你都跟耗子见到猫一样吓得胡乱窜。可不得不说,你真是既有能耐又非常厉害,无论什么东西都找得着,更是全拿得出手!」 小三哼声道:「以为三爷这『爷』字谁都担得起吗?老子敢让人叫一声『爷』,自是有老子的本事在。」 小三那模样,昂起下巴,眼神带着点不屑,骄傲的哩! 「三哥好厉害!」苏远远无限憧憬眼前这人,苏三在她眼里那高大无比的形象简直无人可超越。 「那是自然。」小三点点头,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三哥好厉害」这赞美之词。 他是谁?领着本十全菜谱修练至今,又来了本药膳全集加持,从南到北从西到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厨子百里三是也。 他师父是谁?不会煮饭但本事、秘笈一大堆,说出名字全江湖震上三震的神仙谷谷主百里悬壶是也。 就这两相一加,更叫他打小埋在厨房里埋到大;赵小春埋了十多年药庐都能埋成神医,他百里三埋了近二十年厨房埋不成神厨简直没天理! 所以好厉害这句话即使再夸大十倍,三爷表示他还是受得起的。 ☆☆☆ 小五来时就站在苏远远小院入口那片花圃旁边,几乎才停下脚步,小三便察觉了他的气息,转身朝院子外围的他走去。 外头凉飕飕的,院子里积雪未散,天冷得很,但苏远远的房门却没有关。 小三在苏远远房里放着十几个火盆让房间暖热,为了他这妹子和妹子她娘的名节,平时相处时总把门打开,不让任何人有闲话可说。 「你来啦!」小三站在小五面前。 因为苏远远房门没关,小五一眼就能看到苏远远手里拿着的东西,心里怪酸的。 小五说:「那串像葡萄的东西是五味果吧?不是说费了很大功夫才寻得的,你这么给轻易给了苏远远,瞧她那牛嚼牡丹的模样,简直浪费。」 小三不在意地说:「东西买来就是要吃的,我正烦那丫头每天哭个不停,就怕她把自己给哭死了,五味果适时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刚好塞她的嘴。」 小五心里头吃味,讲话酸溜溜,连眼里都透露着醋意:「师兄看中她比看中我与小六还甚。这些日子你就只守着她,我和小六你都不管了。」 小三和小五相处至今,再不识情爱里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对小五的心思也多少能揣摩一点了。看这小子现下那望着苏远远那小眼神恨不得要把人家姑娘撕了一样,小三顿时头大。 然而,正当小三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安抚这小子──毕竟两人都那啥了,小五也算他媳妇儿(这词真是让他胃翻腾)……那他不多多爱护一下小五也是不成的。 只是小五瞬间又把那些酸意给收了,面上恢复平时的稳当外加挂着浅浅笑意,变脸变得叫一个天衣无缝。小三嘴才张开呢,人家这就又不醋了。 「怎么了?」见到小三欲言又止的表情,小五疑惑问道。 「……」小三表示:师弟心思转太快,翻脸像翻书一样,师兄跟不上,感觉有种淡淡的哀伤…… 小五看着呆呆的小三,不由得露出了一个微笑。 小三见着小五的笑,眼里顿时有了光。 『唉呦这俊脸、唉呦这笑容,唉呦我家小五怎么长这么俊!』 心思原本还在苏远远身上的小三眼睛一下子就钉在小五脸上。 小五接着伸手摸了小三的脸颊,笑靥如花。 『唉呦唉呦!』三爷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被闪瞎了! 小五到底明白小三对自己是如何的,苏远远那娃儿算什么,腰是直的,胸是平的,远远没有他和小六宽腰窄臀、腰腹精瘦来得有看头。而且最主要的是,小三最近还越来越喜欢他们的脸了呢! 小五心想:『苏远远滚到天边去待好了,师兄没呼唤永远别回来!还有,记得带娘一起去!师兄是属于我和小六的!』 小三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佯怒着举起双掌往小五的脸颊一拍,说道:「大白天笑成这模样干什么,招妖精啊!」 小五嘴角斜斜扬起,调笑道:「是招妖精没错,招师兄你这小妖精!」 「我勒个操,你才是小妖精!」小三肩膀一缩,抖落三斤鸡皮疙瘩。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情人间的小情话吗?好恐怖、好骇人、好肉麻!简直一击必杀!小三都抖得说不出话来了。 小五开心地看了小三的模样后,才道:「好了,不闹你了,我是来汇报正事的。苏谨华手底下那批人的来历古怪,彷佛凭空出现的一样,我查了许久,也只查出个大概来。」 「嗯?」小三立即回神。 小五道:「天干地支照师兄的意思扩增了十来人,包括先前的,专门用于收江湖消息的『鸽子』就有二十几个。他们传来的消息,苏谨华手底下那批人共七十二个,年纪约莫二十五至三十左右,身手极高,除了固定的几人,其余的鲜少在江湖上出现。奇怪的是这些人明明皆在高手之列,身上鲜血凝成的煞气极重,杀人杀得双目赤红,可苏谨华只是个厨子,如何有那么大的能耐叫这些人为他效命。」 小三的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想到被苏谨华气得吐血吐到死的苏凌,说道:「七十二人皆红目,莫非是七十二地煞?那可是穷凶极恶的凶煞之星!我记得苏家以前是有将军练过七十二地煞,不过出了差错,全部的地煞都疯了,幸好是在大漠,否则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那七十二地煞最后被那将军废了,练地煞的方法也收了起来。苏谨华肯定是把那些个旧东西翻出来了。苏乱说苏凌当年的亲兵是被苏谨华弄掉的,我本来以为他多少夸大其词,可如果苏谨华有地煞在手,还真有那个可能!」 「这批人年龄对不上,都近三十年的老事了,这些人那时恐怕还没出生。」然而想了想,小五顿了一下,说出他的看法。「所以应该是两批人。为了灭苏凌,苏谨华折了第一批,接着又为了暗中保有实力,苏谨华再练第二批。」 小三点点头。「苏家军那能耐你没见过,在血流成河的战场上归来的战士,普通人哪动得了他们分毫。苏谨华心思缜密又暗藏不发,但一个发作就要所有人陪他一起死,他那人就是个脑袋有洞的,而且洞还很大! 苏家要在京城立足,三成是靠食,七成是靠武,苏家的将军与他的亲兵才是苏家屹立不摇的原因。苏谨华一个厨子成不了将军,竟练了这么一批魔兵。」 「魔兵?」小五想了想后点点头。「那些人打起来一个个都不要命,确实透露着古怪。七十二地煞难对付,只要见血就如同利刃出鞘,疯了一样大杀四方。师兄收天干地支时本来就不是用来与人拚命的,所以这些时日天干地支是伤得一个比一个重。」 「不过,」小五笑了一下。「小六在替天干地支出气的时候被那些红眼人在腰上扎了一刀,他一怒,就领着那些疯子往将军楼里打。结果只三个时辰,将军楼就从里头碎到外头,然后轰轰烈烈地倒了。」 「扎了一刀?还在腰上?腰乃肾之所在,肾对男人很重要的!」小三才不管将军楼倒不倒,他这时注意力全在小六出的事情上。 小三怒道:「哪个不想活的扎的?抓到没有?抓到带到老子面前来,老子捅他个三刀六洞外加子孙根切丝再给扔回苏家去!敢动老子的师弟,那帮子屁煞不知道他是老子的人吗!」 小五连忙道:「小六没事,他只是一时大意。」 「对着杀人如麻的对手也敢大意,江湖路、步步险,他是闲活太长想进坟睡了是吧?找死啊!」小三简直要被气死。 「……其实是因为……那时候刚好有一对猎鹰飞过,师兄你也知道,猎鹰什么的还是一公一母一起飞,京城里实在挺罕见的。」小五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回想起来,小六那时也真是有点蠢了。 「猎鹰跟他大意又有什么关系了!」小三吼。 「……我只觉得他心绪一动……然后他想……」 「想什么?」小三怒道:「不要吞吞吐吐的,快说!」 「……他就在想……那鹰抓下来毛拔一拔,沾上师兄特制的酱料一边烤一边刷,直到烤得焦黄香甜,肯定很好吃……」 小五说完后果不其然听见怀念的小三咆哮声,那一吼,震天响,连一旁的秋树都瑟瑟地抖落一堆叶子下来。 小三怒吼道:「我操你个百里小六!生死关头都能分心,活该被捅一刀!老子花了二十年居然教出个蠢蛋,这是要蠢哭神仙谷上上下下所有师兄姊弟吗?」 小三气得半死,小五心里却是浮想翩翩。 小五心下暗道:『小六并不想被你操,他是想操你啊师兄……』 但小五很聪明没把这句话当着小三面说出来,要是说了,蠢哭的就该是他自己了──因为太蠢而被师兄打到哭的。 「小六现下在哪里?」小三问。/p 「在小厨房里窝着。」小五回答。 「他不是受伤了?不回家休息,待在小厨房干什么?」小三重重地皱眉。 「……就那对猎鹰……他打下了一只母的……那母的刚刚还生了两颗蛋,现下正在烤……」小五说。 小三听到这话整张脸黑到不能再黑。 「他的脑袋……」小三咬牙切齿地道。 小三还没说完,小五连忙说道:「是我错、是我错!早上出门我没注意,结果把他脑袋塞衣袋里带着走了!」 「你这是在说笑话吗?」小三冷冷地瞥了小五一眼,小五直朝着他笑。 小三哼了一声,说道:「你最好多看着你弟点,要是他蠢没了,我找你算帐!」 「我知道,师兄!小六要怎么了,我那是直接死一半,滋味可不好受。」小五还是一直笑,笑得温文儒雅,笑得看不出心肝黑。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嘛!更何况他朝师兄使劲笑一笑,师兄注意力就被移开,没再生小六气了有没有! 小三不太爽快地伸手拧了小五的脸颊一下,怒道:「还笑、还笑!」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小五稍微收敛了一些,但心思一转,又朝小三靠近,道:「那师兄让我亲一个吧!最近你都只关心苏远远,叫师弟我好寂……」 最后那个「寞」字还没说出口,小五的嘴唇已经快碰到小三的唇了。 小三连忙一掌朝小五的下巴推去,顿时只听见一声闷响,小五往后倒退了一步,双手捂住下颚,直接蹲到地上。 「唉!」小三自己也吓了一跳。 小五缓缓抬起头来,一双凤目那是水汪汪──疼的。 小三心一抽,心疼又心虚地说:「怎么了?」 小五闷闷地不讲话,哀怨地看着小三。 小三再问:「究竟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小五缓缓站了起来,将嘴巴张开,伸出满是鲜血的舌头。 小三一看那个大惊吓啊,连忙从怀里掏啊掏,掏出金创药就往小五嘴里全都倒了。「含住别吞下去,等一会儿就止血了!」 小三惊悚地边倒边骂:「多大个人了,功夫都白学了吗,也不懂得躲开!咬出了这么一个大伤口,舌头都要断掉了!血见愁能疗伤止血,可是不会帮你把咬掉的舌头生回来啊你这个笨蛋!」 看着小三满脸焦急,小五倒是高兴了。 小三只骂两种人,一种坏得要死的,一种爱得要死的。小三既然不讨厌自己,自己自然是被小三爱得要死的那种! 小五心里欢腾,面上却是师兄你负我、师兄你伤我,难为我对你情深似海,就算海枯石烂,山崩地裂,我的心都不会改,你竟让我这么痛──的难过表情。 小三一看这样的小五,心里那个自责……操蛋,心都快碎了…… 小五瞟了一眼小三,神情痛苦痛苦地。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小三自省后知道自己的过错,便把小五给扯了过来。 小三双唇往小五的唇上一堵,轻轻啾了一声,然后眼睛左移右移,双颊有可疑的红晕,没抬头看小五。 小三说道:「好啦好啦,是师兄的错,把你给弄伤了。可你下回要亲要搂要抱麻烦选个没人的地方!这里又不是咱们家,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小三脸红红的,说话更是软软的,结果受伤的小五更乐了。 「思修你害羞!」舌头受了伤,小五讲话都卷不起舌来了。 虽然这样令他英明神武、玉树临风、武林中排名前十,所有侠女侠士最想嫁的大侠──修罗双子之一的身价直接掉一半,不过得到小三羞答答的献吻,全部都是值得的! 两人在院子口拉拉扯扯小打小闹后感情不减反增,男人嘛,都是打着打着就越看越对眼,蹭着蹭着便情深意更浓,是以在小三没察觉的时候,他对小五的情意也越来越深了。 心肝黑的小五心道:『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 两个人接下来说话像蜜里调油似地,也不吵了,原因是因为小五舌头受了伤还拚命讲话,那能把「苏远远」说成「思也也」,将「天干地支」说成「贴干滴汁」的口音着实让小三笑弯了腰。 就这么讲了好一回儿,小三怕小五伤势加重,挥了挥手让他别再开口。 接着小三开始交代正事,他朝小五吩咐道: 「等远远吃完明日最后一帖药,你就和天干地支把她与小柔带离京城。苏谨华都知道是聂夙和他那个通房丫头让远远出事了,寻着蛛丝马迹肯定已经猜到庆王府来。 庆王府是阿岷的地盘,阿岷最重视苏乱。苏谨华可能正想方设法要来抢人,我是说什么都不会把她们再给苏谨华送回去。我等一下就离开,免得给阿岷带来麻烦。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你定要护她们周全。」 小五听完本要点头,却突兀地兴起一股违和感。他皱皱眉,把小三的话想了一遍后,突然明白小三做了什么。 小三只听小五咬牙切齿地说道:「思修,思也也不四含气路骨,q纸大亏吗?为何你麻开那么大,她还四素走,一点都不像敝人!」 小三一听小五讲话,那就是一直笑,这口音咋地那么可爱,唉呦那个温文儒雅人见人崇拜的百里小五跑哪去了?跑去他弟那里玩儿还没回来是吧! 但当小三听明白小五话中意思,转头往后头苏远远的闺房一探。 我勒个去,那死丫头竟然还真下床,在屋外走廊处扭扭腰腿,完全就是一副睡太久全身腰酸背痛屁股疼的模样。 「苏远远,谁准下床了!给我滚回床上去!想死啊!」小三大吼一声。 苏远远被小三的吼声吓得肩膀一缩,立刻往房里走进去,表情灰溜溜地。她都以为小三顾着和小五说话不会注意到她,谁知道一个不小心被瞧见,就又给吼了。可恶,三哥眼睛要不要那么利啊! 待小三吼完回头,只见小五声音继续,还凶狠地磨牙问道:「从挥春堂拿挥赖的小初保蜜小药丸你晃哪惹?拿粗来给偶看看!」 「呃……」小三噎了一下。 「思修,可别让偶猜着,你把保蜜小药丸给思也也粗惹。」 「……」 「你蒸的把保蜜小药丸给思也也粗惹!」小五吼了出来,那声音比刚刚小三吼苏远远还甚。「难怪要屎的人没几贴就口以吹轰乱跑!」 小三耳朵痛了一下,立刻举双手捂住小五的嘴说道:「别喊,小心你的舌头掉下来!」 「偶的舌头和你的蜜哪个周要!?」小五怒瞪小三,声音闷在嘴里,继续表示不满。「素泥的蜜啊!」 「谁有需要就让谁用药这不是自然的吗?远远那时候刚从雪里被挖出来,差点跟她流掉的孩子一起去了,我哪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小三苦恼,有时候小五到底为什么发脾气他都不知道… 「你救她,那你自己眨吗办?」小五还是在小三手掌下闷闷地讲。 「你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一颗药丸吗?」小三疑惑。 一颗药丸、就只是一颗药丸!?小五胸口起伏不停,在颤抖着吸了好几口气后,一个转头,大步便往小院出去,没办法同小三解释再多。 「操……孩子大了,师兄都不怕了!」三爷被搞得莫名其妙,看着小五离开的背影说道:「以前那两只看见老子 恋耽美 分卷阅读55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抖的鹌鹑呢?被药彘吃了吧!」 小五前脚刚走,后头小六就端着一盘红烧炖肉往小三走来。 小三眉还皱着,便听小六急吼吼地喊道:「师兄快来吃!红烧炖鹰肉,是猎鹰喔!猎鹰喔!」 小三吼道:「吵死了,为了一对猎鹰被苏谨华的人捅了一刀,被捅一刀就算了,两只猎鹰还只抓回来一只!你以后出门别说你是老子的师弟,教孩子教成这样,老子出门丢脸都丢死了!」 「呃……」小六尴尬地说:「被捅一刀哥帮我抹了药就好了,可猎鹰飞走了要找都不知该往哪找去。我最近都是跟着师兄练厨艺啊,肉当然比人重要。」 小三瞥了一眼小六,没再说话,小六立刻把盆子端到小三面前。 红烧炖鹰肉,这是先用树枝将切块的鹰肉烤好,烤得焦香焦香的,封住肉汁于其中,之后与大红辣椒一起大火快炒。 大红辣椒本身并不辣,主要是取其独特香气,再将鹰肉与辣椒放进砂锅,用调好的酱汁煨一个半时辰。 起锅时猎鹰结实的韧劲便会软而不烂,而焦香辣味则会把肉质衬托得独一无二。 这道菜十分讲究火候,小三光闻香气就知道小六把红烧炖肉这道菜学得很好,而且举一反三,从猪肉换成鹰肉也能驾驭。 只是……百里小六……你用双手端着还在滚的砂锅真的没问题吗? 师父什么时候教你少林绝学铁沙掌了我怎么不知道? 第二章 小三其实没什么胃口,但小六端着那盆砂锅兴冲冲地看着他,没一会儿三爷就败下阵来,直接用手捏了一块来吃。 「怎么样、怎么样?」小六期盼地说道。 小三没开口,只是吃完了一块又接着拿了一块,真是看不出来,小六厨艺进步得这么快。三爷有认真教,师弟也有认真学,果然还是有差别的。 天飘起了一点雪,而他们师兄弟就这么站在小院门口吃猎鹰肉,小三吃了好几块后才发觉小六正眼巴巴地看着他。当小六见到小三往他看过来时立即说道:「师兄我也要吃!」 「你要吃就自己拿啊!」小三疑惑地说:「又不是没手!」这猎鹰的酱汁太多了一些,小三每吃上一块就得吮吮手指,免得滴得到处都是。 小六说道:「可我两手端着锅,没有第三只手可以用啊!师兄我饿了,很饿很饿,你别顾着自己吃,也让我吃几口啊!」 小三轻飘飘地瞥了眼小六,但小六那无辜的神态实在太自然,半点也没漏馅,只有耳朵稍微红红的。 小六稳住自己的气势,绝不可以在这时候被三师兄压倒,他哥说师兄的戒心很重的,要是让他察觉不对,那什么诡计都会给拆穿了! 小三伸手,用两指捏了一块红烧肉给小六吃,挑的还是没带骨头的。 这是有多体贴小六啊,免得他吃肉还得吐骨头! 小六从耳朵红到脸上,笑[[地吃着小三喂给他的肉,心里想着师兄用吮过的手指头喂我吃东西,这算不算我吃了师兄的口水,也和师兄亲过了啊! 小六边想边笑,有种我终于成功了的感觉。小三倒是你一块来我一块地喂,不疑有他。 小三看着小六忍不住说道:「怎么笑得这么蠢!你和你哥在外头遇见人也是这么笑的吗?太掉价了这!」 他们可是神仙谷出来的,代表的是整个神仙谷的颜面啊混蛋! 「在外头才不笑。」小六说:「最近一笑就被人丢花丢木瓜,每回都得用鞭子打开,烦都烦死了。还有一次哥被丢了颗西瓜,他一鞭碎了那颗瓜,结果我站的位置不好,一身白衫都给喷红了,还有颗西瓜子喷进我鼻子里,想起来就讨厌。」 小三听着笑了一声。「这也是应该的。连你师兄我长这样都能被丢木瓜,你们更别说了。再者西瓜,那可是瓜中之王,你哥了得!」 他们一边吃肉一边说着话,雪越下越大,但那锅红烧炖鹰肉还是热腾腾的。 小三目光往后瞄过去,就见苏远远的房门开了个小缝,虽然只露出部分的眼睛、鼻子、嘴巴,但光看这些就能看出她的馋样。 小三不理她,继续投喂小六和自己。 小六也看到了苏远远,但他立刻把背影转给苏远远看:『想吃就自己煮啊!这锅是我特地给师兄做的,这么难得的猎鹰炖肉小丫头才没分!』 看到苏远远,想到方才离去的小五,小三喂了小六一口肉后问道:「你哥刚才是在发什么脾气?气呼呼地也没说完话就走了!双子连心,你有没有连到什么?」 小六仔细想了想,说道:「他好像在想什么药之类的?我很少感觉他气成那样,怒火狂飙,有点可怕啊!」 「药?」小三说:「是小春做的那颗保命小药丸吗?」 「g,肯定是那颗!那颗是哥花了很多心思才弄来的。」小六点头。 小三噎了一下。「很多心思,是能有多大心思?我为了救远远把药丸给她吃了,他就为了一颗药丸和我吵,然后甩头离开!?」 小六听完小三的话,呆了一下。先想想他哥为什么生气,再看看还嚼着肉的小三,想明白后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摇头说道:「你怎么能把那颗药给苏远远吃──」 小三嚼着肉。「一条人命啊,为何不行?」 小六一脸恨铁不成钢地道: 「打将军冢回来后哥就很担心你,在老苏家村里你说过,你挂在身上的镇魂珠是镇你魂魄用的,可那时你的珠子已经裂了,万一再有什么差错,魂魄离体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你如果没了,我和哥还活得下去吗?咱三个是要一直在一起的,缺了哪一个都不行。 哥心里很着急,一回来就放了满天信鸽,大江南北地找小春。好不容易找着小春,又合计瞒着云倾,小春割了自己放出一碗一碗的药人血,哥则是拿着小春开出的药单大江南北搜罗珍贵药材。 云倾那么宝贝小春,要是知道小春为了你放了那么多血,那发起脾气来管我和哥是小春的师兄还啥,包准一刀切了我们! 后来好不容易练成了丹药,开丹炉时一整炉的药材全都毁了,只成了一颗成。小春让人快马加鞭送到回春堂后,哥可是急急忙忙冲去拿的。小春送来的信笺上说这药融了他大半药人血精华,吃下可是有能耐能从阎王手上抢人的。 丹药交到你手上后我们总算松了一口气,可你转头就把这救命丹药给苏远远塞了,你说他能不生气吗? 而且不只他,我也很生气!苏谨华现下就是个疯子,为了找他老婆女儿,放任七十二地煞在京城里四处扑腾杀人。苏谨华说了找到你就要把你剁成泥,就像聂夙那个没出生的孩子一样!」 小三听到苏谨华说过的话立即冷笑。「剁成泥后做什么,煎成肉饼他自己吃下肚吗?」 小六痛心疾首地道: 「其它人怎样,我们管他去死!我们唯一在意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我们只希望你能好好的、不出事、让我们这辈子都陪着你。这世间谁都不重要,就只有你重要。你是师兄,你带着我们长大,我们都听你的话,所以你也要为我们想啊!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死了,我和哥会怎么样?」 小三从没见过小六这般严肃认真的模样。 「一起死,」小六注视着小三,一字一句重重地说道:「有百里三,才有百里五和百里六。没有你,我们不会存在。」 小六离去后,小三捧着小六扔给他的砂锅站在原地。 小三心想着:百里小六,你就这么走了?留这砂锅是要让老子洗吗? 接着又想:这个破孩子,这是拿死字来要挟他吗? 最后再想:也许,小五生气是对的,小六说的话也是对的。只是有时他会忘了他们已经长大,以为他们还是神仙谷里帮他洗菜淘米,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孩子。 二十五岁的大人了,做什么事也都有自己的主意了。是他天性霸道,一味地往前冲不回头,忘了还有两个孩子在担心他,着急他。 只是,啥叫:『没有你,我们就不会存在』? 这句咋地听起来像在说情话? 「生死与共」什么的…… 小三想,这话肯定是小五教小六的,小六没可能说出这么一句看似简单,却肉麻死人的句子来。 抖了抖又冒出来的鸡皮疙瘩后,小三只有无奈。 啥情啊爱地,弯弯绕绕,都快让人昏头了。 他以前可以为娶个老婆,白天摸摸手,晚上并排睡,跟着直接就会有小娃娃从老婆肚子里滚出来的! 这辈子碰上了小五、小六才晓得原来男的和女的、女的和女的、男的和男的,这中间学问可大着,碰上了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的,原来会发生这么多无法预料的事来。 三爷起步晚,一不小心就被小五吞了个渣都不剩。有时他也会想,当初如果没接下教养小五、小六的担子,让师父把他们养大那会如何? 是不是那两个小的情根深种的人会变成师父? 是不是半夜抢着爬上去的是师父的床? 是不是他们就只会是单纯的同门师兄弟? 是不是就像看着小春等到了云倾那样,见他们等到了师父,或者别人? 然而,没人比他更清楚发生了的事永远无法回头,他这辈子就是要同这兄弟俩聚首。 像小六说的一样,有百里三,才有今生的百里五和百里六;有百里五和百里六,才得今日这个百里三。 而且,最重要的是,师父是二师兄的…… 小五、小六真敢爬上师父的床,那肯定会死得很凄惨。 二师兄才是神仙谷里做主意的那个啊…… ☆☆☆ 小三那盆肉一点一点慢慢地吃,他站在原地好一阵子,直到飘下的雪都快把他埋了,他才端着砂锅走进苏远远房里。 小三一入房,苏远远便喊道:「臭三哥,你不要进来!居然在可怜的我的面前大吃红烧肉,你要馋死我了!」 小三淡淡道: 「听不懂人话啊?是要我说几次!饮食要清淡,身子才会好得快!我已经吩咐小五明日带们走,他会妥善安置们。这几日我煮的药膳食谱也背好了吧!接着十日一轮回,照着同样食谱吃满二十日,二十日后身子也该好了,到时想吃什么没人会阻止。」 小三再转向穆小柔:「呢,我也不勉强,想吃什么就叫这丫头煮给吃,要吃不下,我收拾了些顶好的燕窝给们带着了,早晚喝一盅也行。别再瘦下去了,是当娘的,继续这样怎么照顾女儿?」 穆小柔轻轻点了点头。 「顶好的燕窝?有多好?」苏远远说:「我在将军楼里可是存了好几盏上好的金丝燕呢!」 三爷「嗤」了一声。「老子的也是金丝燕,不过是上贡用的官燕,还是初次吐唾筑巢的血燕。」 小三这一开口,苏远远就知道自己的珍藏连他家三哥手里的一根燕毛都比不上。这人手上的食材咋都顶级到要逆天,她完完全全败了。 这最好的燕窝一定是最好的金丝燕所产,这行家都知道。金丝燕原本已经够好的了,但更好的是产在南方海岛的悬崖峭壁上,金丝燕中的血燕。这等血燕又做官燕,十分希罕,是上贡给皇帝吃,就算是大官大家也很难吃得着的。 但血燕第一次筑巢所吐出的燕窝则更为珍贵,滋阴润肺、补中益气之效比金丝燕好上不知多少倍。那是有银子都买不到,运气好的人才搜罗得到的燕窝中的梦中极品。 苏远远叹了一口气,三哥毕竟是三哥,果然本领比山高,能耐比海深!自己那时斗菜输给了他,真是一点也不冤。 穆小柔轻声开口问道:「我们是否给庆王添了麻烦?」 小三也不遮掩实情,直接说道:「苏谨华很快便会找到这里来。如今是我一些手下在外头牵制着,加上阿岷的庆王府有重兵坐镇,所以他一时半刻还闯不进来。不过……」 小三看了穆小柔一眼,「……苏家大二爷苏乱就在庆王府里,他和苏谨华结的梁子可大着,苏谨华若真的闯进来,大二爷绝对敢只身和苏谨华拚命。到时庆王府天翻地覆,和远远一不小心就会出事,所以我才让们明天走。」 苏远远看穆小柔面色在一瞬间化为苍白,忧心地喊了一声:「娘……」 穆小柔连一个小小的笑容也装不出来,她缓缓起身对二人说道:「你们继续聊吧,我回房休息一下……」 穆小柔随后就离开了,背影纤瘦,孤寂而脆弱。 小三看了这样的穆小柔,就知道她还没从苏谨华的阴影中走出来。 苏谨华当年做了那么多事、杀了那么多人,都被苏乱归咎于穆小柔美色误人。 苏乱不承认穆小柔,也不承认苏远远,苏家是被苏谨华给毁了的,苏凌是因穆小柔而死的,苏乱认为一切皆因穆小柔而起,穆小柔也认为一切皆是自己的过错。 平复千疮百孔的心是需要时间的,如今穆小柔有勇气踏出第一步,离开苏府,也算有了好的开始。 小三希望穆小柔日后能好好过活,苏谨华那个烂人做的事,不应该由这么一个好姑娘承担。 「g……」苏远远叹气。 「又叹气!叹一口气,少十年命。老是无端端叹气做甚!」小三皱眉。 苏远远满脸忧愁侧首望着屋外灰蒙蒙的天道:「我叹气因为我心烦啊,烦我和我娘怎么就都遇见了坏男人呢!如果我娘没嫁给我爹那该有多好,她就不会生病、不会一吃东西就吐,我爹真讨厌。还有夙哥,他有别人了,那个女人也有了他的孩子,他为什么不说清楚一直瞒着我呢?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嫁进聂家,那就真悲惨了!」 「到如今还喜欢着聂夙?」小三问。 苏远远眼神茫然,恍惚了一会儿后说道: 「怎么能不喜欢呢……爱一个人哪可能十天前还喜欢着,十天后就讨厌,如果这么简单,那哪叫爱呢?可是他骗了我是事实,而且他还害得我的孩子没有了。我本来有多喜欢他,现下就有多恨他……」 小三静静地聆听苏远远的话语。 苏远远继续说: 「在聂家的那些时日我真是有够笨的,被夙哥和他娘耍得团团转。夙哥明明只喜欢那个聂婉婉,夙哥的娘也只喜欢聂婉婉肚子里的孩子,都那么明显了,我怎么就没早点察觉?如果早察觉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或许就不会掉了。」 苏远远的眼眶略微泛红。 小三说:「为一个不爱的人伤心,并不值得。」 苏远远声音略微哽咽。「其实只要夙哥喜欢,为了他,我想我只要发过一顿脾气,应该就能忍下来的。但现下看来,他才是一直忍着的人。 明明有人了,却一直瞒着。好像三哥你以前说的那样,他不爱我,他爱的是将军楼;他不是想娶我,他想娶的是将军楼。三哥,为什么你说的事总是那么准?每回说每回中,中得我心痛死了。」 小三声音漠然地道:「人心不足蛇吞象。」 他说: 「有种人就是永远不懂得满足,明明拥有的已经够多,却还贪婪地想夺取不属于他的东西。聂夙心太大,不仅要名、也要利,瞧他结交的都是一些达官贵人、王孙公子就知道。他想站得高、想将所有人踩在脚下,却没那能耐,直到碰着了,便将野心架筑在身上。」 小三说:「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如今事情过去了,我也给和的孩子报了仇,你们俩之间从此谁也不欠谁,该为自己好好活了。」 苏远远「噢」了一声,没一会儿眼泪却又一颗一颗掉了下来。 「还哭!」三爷看见女儿家掉眼泪就头痛。 苏远远喃喃说道:「三哥,你说如果我回去同夙哥说我什么都不介意,还是想和他成亲,他会答应吗?」 「没志气!」小三怒其不争。「如果聂夙是真心真意喜欢,不用说将军楼,你哥我加上一座金山给当嫁妆一起嫁过去都行!可他就不是!他要的是将军楼,他要的是苏家的一切!他爱的也不是,他爱的是那个奉他为天、终身仰望他的婢女聂婉婉!」 苏远远语调带着浓浓的哀愁,说:「所以,一个人不能同时爱两个人吗?他的心给了聂婉婉,就不能再给我了?」 小三愣了愣,想到家里的那两个,脸上表情突然有些扭曲。「不知道,这问题我答不了。我见过的都是一对一对的,没三个人的。」 苏远远沉浸在悲伤里。但她对爱情还有一点期盼,她希望她爱的人可以爱她。 苏远远说:「能被两个人用心爱着有什么不好呢?伤心的时候会有两个人陪你伤心,高兴的时候有两个人和你一起高兴。」 苏远远这丫头今天说的话老往三个人在一起带,想起小五、小六,小三就觉得有些不自在。 苏远远再说:「然后啊,他们爱你,自然你也要爱他们,你要对他们一样好、一样真心。如果三个人给的三份爱都同样真心,又哪会有人被丢下……」 小三突然想起在夜里,不愿睡的小五一双漆黑的眼映照着窗外点点星光,深情而温柔地看着他,彷佛他就是他的一切那样。 小三也想起在阳光下,他躺在摇椅上缝衣服,小六一双眼睛丝毫不掩情意,就那么傻傻看着他,带着笑,好像那便是所有的幸福。 有两个人,深深爱着他。 一个是许久以前就知道自己的心意,一个是最近才开的窍。 小三想起苏远远说:『能被两个人用心爱着有什么不好呢?』 忆起将军冢外他们三个人险些一起下黄泉,小五醒来后紧紧握着他的手,半昏迷的小六在炕上死死抱着他。 能被两个人用心爱着,有什么不好呢? 他从开始刁难小五不让小五靠近,如今又拒绝小六让小六伤心。 那是两个拿着比真心更贵重的性命在爱着他的人……一直以来,自己怎么能就这么狠心…… 『没有你,我们不存在。』 小六方才说的这句话再想起来,小三胸口就一点一点地疼。 镇魂珠裂,怕他死,怕他离开。 千方百计、费心费神弄来的救命药丸一个转手就让他给了苏远远。 患得患失的心思,无法预料的未来,他自顾自地逍遥快活不愿被世俗捆绑,却让那两个从小跟他跟到大的人夜不安枕、担心受怕。 渐渐明白了小五和小六的心思,而后换个位置想了想自己…… 原来,这就是爱情。 盼,与其同生;愿,与其共死。 他一直参不透的,爱情。 苏远远自怨自艾地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等她回过神时,却发觉换成小三走神了。苏远远朝小三喊了好几声,小三这才把思绪拉回,苏远远疑惑小三是怎么了,但她还没开口,小三语气一转遂道:「金玉馔爹传给了吧!」 「你怎么晓得?」苏远远愣了一下。 小三双手环胸,正色道: 「他年少成名时厨艺已登峰造极,自有自己一套做菜的路子,根本看不上金玉馔。老了却甘犯大不讳破开将军冢取金玉馔,除了是要将它给,我想不出其它原因。是说,他待好得很,要什么他就给什么,怎么会这么讨厌他?」 苏远远「哼」了声:「不是爹就都是好的,我有眼睛会看,打小就知道他是个坏蛋。」 「怎么说?」小三挑眉。 苏远远「哼」了第二声:「有一次娘的生辰,他做了一桌子菜,每一道菜都很花心思,摆在桌上闪闪发亮的。可是娘不吃他做的菜,只要是他煮的菜娘就一口都吃不下,然后……」 因为记忆已经有些遥远,苏远远想一会儿才继续。 「然后他就变得很奇怪。他那个时候笑得很温柔,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却怕得一直发抖……啊,好像是他眼睛突然变成红色,接着用手抓起桌上的菜就猛往娘嘴里塞。娘吐了他又塞,塞完娘又吐,吐完他又塞。 我小时候就会明辨是非了!夫子说夫妻要相敬如宾,所以他那样对我娘是不对的!那时候我一直叫一直叫,要下人进来帮我娘,但是没人敢进来,我很生气,干脆自己举起凳子朝他脑袋打去!」 小三深吸了一口气。心想,真不愧是苏家的种,连「死」字该怎么写都不知道。 「后来呢?」小三问。 「后来那个坏蛋挥走凳子,把我给拍飞了。」苏远远摸摸脑袋表示:「那时候我一头撞上柱子,脑袋破了个洞,血哗啦啦地流。娘见着后就哭了,她在地上一直爬,爬到我身边,然后压着我脑袋上的洞。」 小三怜悯地看着苏远远。『可怜喔,原来脑袋打小被那混蛋苏谨华打坏了,所以大了才会看上聂夙这另一个混蛋!』 「娘怕我死了,就一直哭一直哭,把我抱紧紧的,还说如果他敢再打我一下,就死给他看。」苏远远停了一下后说道:「我记得娘手里拿着片碎掉的盘子,我在娘怀里往上看,碎盘子抵着娘的脖子,然后血就一滴一滴地滴在我脸上。娘的嘴角也裂开了,整张嘴都是血,然后我就昏过去了。 后来,从那时候起我就一直盯着他,怕他杀了我娘。我娘身体弱又不吃饭,对上他很吃亏,所以我就拜了武临做师父,他一发疯欺负我娘,我就立刻拿刀砍他!这些事我一件件记得清清楚楚,你说我怎么会不讨厌他!?」 「红色的眼睛……」小三皱眉问道:「他的眼睛时常变成红色吗?」 苏远远想了想。「以前看过两、三次,长大后没怎么理他,现下不知道还会不会变红色了。三哥你晓得他眼睛为什么会变红色吗?」 「这别理会。」小三「啧」了一声,总觉得心里凉飕凉飕的,苏谨华有胆炼化七十二地煞,该不会也把自己给炼了吧……哈哈…… 小三先将此事记下,而后慎重对苏远远说道:「既然金玉馔到了手上,那就是的,要好好留着。就算苏大二爷亲自来讨,也不能给出去。」 苏远远说道:「金玉馔明明是你的!是夙哥、武师父和姚总管从你手上夺走的!他们还害得你们差点没命,金玉馔我哪会留下!」 小三摇首说道: 「比我更需要它。苏家大爷死前发了话,苏谨华死后永不得入宗祠,这连累了和娘无法记入族谱。而且未来若再有孩子,这孩子的血脉也不会被苏家承认。是最后一个苏家人了,没了延续香烟,苏家就真要断子绝孙,只要我还在,就不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身上!」 「金玉馔跟这些有什么关系?」苏远远困惑。 小三缓缓吐了口气,解释道:「金玉馔之所以能成为传家之宝,是因为里面的每道菜式作法,都是当代名厨凝其心血所出。十几二十代的祖宗墨宝在手,谁敢动摇将军楼楼主之位。 待日后也有所悟,能在金玉馔上留下自己的心血结晶,金玉馔上有了的名,依照祖宗规矩,便是这代的苏家名厨。到时与娘不但能越过苏谨华直接入宗祠,生下的孩儿也能继承苏家香烟了。」 「为什么入宗祠那么重要?」苏远远歪着头问。 小三瞥了她一眼。「知道无主孤魂吗?」 「知道。」小丫头点点头。 「入不了宗祠,就受不了供奉,只能成天在外头飘啊飘,尤其狂风一吹,那就是满天转,脚都沾不到地,而且每道吃饭的时候,只能看别人吃自己却不能吃,惨死了! 想想,加了一堆辣的栗子炒鸡、八宝肉圆、麻婆豆腐、糖醋小排、粉蒸鸭、红通通的紫菜拌虾圆、九蒸九晒的文洲素茄、翠玉白菜、还有……」小三笑了笑。「刚刚小六做的那道红烧炖鹰肉。每一道都吃不上,那该有多可怜!」 小三只用说的,就把苏远远给说馋了。 苏远远的肚子咕噜地响了一声,口水差点没流出来。 她说:「死了以后入宗祠的都吃这么好?」 小三说:「每年祭祀时单是菜肴就得摆上一百零八道,还不包括水酒点心,说好不好?」 「好!金玉馔我不给人了,我要入宗祠。」苏远远把口水擦掉。「不过三哥,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但随后她又拍拍脑袋道:「g,我怎么给忘了,大家都说你是我死掉大哥苏三横的儿子,你自然知道这些。g,可这样咱们的辈分就不对了,说起来你应该叫我姑姑才是!」苏远远对于这个新称呼很满意,说完立刻点头。 小三额边青筋跳了跳,差点没举起手朝苏远远后脑勺下去。 他怒道:「姑个头!」论辈分一直就是老子的妹,如果老子当年和娘奉旨成婚的话,现下就该叫老子一声爹了,目无尊长、没大没小! 小三接着翻白眼。「我说过几百次了,我不是苏三横的儿子。」 「那你是谁的儿子?」苏远远倒来了兴致。 「……」小三抿着嘴斜眼看着这丫头。 「那你爹喜欢你吗?喜欢你娘吗?」苏远远锲而不舍地问。 小三抓抓头发,把脑袋往门外望去。 苏远远见小三这模样,突然觉得浑身是谜的小三周身似乎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哀伤,不说出口的旧事像张蛛网般将他紧紧捆住,让他无法从以前的伤心事中挣脱。 然后苏远远就感觉,这样外表明媚,却内心脆弱的小三没有坚强作为伪装,身上的刺全都不见,只露出枝芽上那朵空灵、纯洁、惹人疼爱、还微微颤抖着的小白花。 而这样的他,真的让人好想好想扑过去、抱住他,轻声细语温柔地告诉他:『三儿啊,你别伤心,也别害怕。以后有姑姑疼你的!虽然你的年纪比姑姑大。』 ☆☆☆ 「我爹不喜欢我。」小三声音淡淡的,听起来没有太多感情,语句像是陈述一些发生过的事,而那些事离他已经很遥远。「也不喜欢我娘。」 苏远远拉长耳朵听着。 「……他也打过我,在我六岁那年。」小三慢慢说着:「我爷爷很厉害,安邦定国,剿灭外敌,是受万人景仰的大将军。他打小就想继承爷爷的衣钵,勤加习武,也想当个大将军。但他根骨不好,天赋亦不在于此,心愿一辈子都无法达成。 六岁那年,我偷了爷爷的乌钢战戟跑到皇城大街上耍威风,差点砸死吴国公府的小胖子。吴国公府的人来告状后,爷爷不但没生气,还因为我拿得动那百斤战戟,当场在厅上将战戟传给了我。 他知道后很生气,一怒之下,踹断了我胸口几根骨头,让我咳血咳了十来天,差点连命都给咳没了。」 「嘶……」苏远远光听就觉得很痛。 小三嗤笑了一声。「我就不懂,他长处明明就不在此,自个儿也有自个儿应该做的事,却总是不死心,老是做出一堆糟蹋人的事。即便是自己的儿子,只要得到了他求之不得的东西,他都能嫉恨得对亲生儿子下杀手。」 「不过百斤的乌钢战戟,你真拿得动?」苏远远把小三从头到尾打量了一圈,不信。 「我拿不动我爷干嘛传给我?」 「你那时候才六岁耶!」 小三看着苏远远,挺是无言。他说:「有些人生来就与众不同,五岁无师自通进得了厨房,我六岁怎就耍不了区区百斤乌钢?」 苏远远想了想,觉得还真是那么回事,点点头,道:「原来我们都是神童!」 小三:「……」 什么神童,呸! 苏家本来就没有一个是正常人好吗? 即便是唯一不将亦不厨的苏乱苏大二爷,人家看起来是只弱鸡,放战场上敌人随便踩随便死的,可人家也有厉害的招数!追男人追到成了前前庆王的王妃、明明是自己去追人的,却被那个被追的捧在掌心里疼得要死,最后直接当上庆王府半个主人!连苏乱都不是正常人了,还盼着有那个苏家人会正常吗? 小三接着顿了好一会儿,又道:「不过我娘与娘不一样,我娘的婚事是两家长者所订,三书六礼、正正当当迎进门。她是真心喜欢我爹,但我那个爹对她却是十分冷淡。」 说到一半,小三又想了想,理了下思绪才说:「六岁差点被他踹死后,爷爷便把我带上战场,我那时才明白我是天生属于战场的,行军作战该如何做这种事就像天生刻在我骨子里,没人教便懂得做。 可在我七岁那年,我娘被休了,他休她没有任何原因,就只有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56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不想看见她的脸』而已。等我收到消息从沙场上回来,听见一堆仆人在我房门外哭,我打开门进去,迎接我的是吊死在横梁上的我娘的尸体。 我娘性子多刚烈的一个人,竟然被逼到在我房里上吊!我那个爹绝了她的生路,现下想起来,她应该是很爱很爱很爱他才会为他自缢…… 为此我又和那个亲爹大打了一架,这回一条腿断成三截,脖子只差一点就让他扭断,要不是家里还有长辈出来挡,我大概就得跟我娘一起埋了。 从此我有爹也觉得自己没爹。他不待见我,因为我不是他想要的。我也不待见他,因为我不希罕。」 苏远远深吸一口气,骇然道:「你爹真不是个东西,和我爹一样!」 小三无奈地瞥了苏丫头一眼。『废话,咱俩说的就是同一个爹好呗!』 断断续续同苏远远说了些与苏谨华的旧事,虽然小三讲得很明显,要是精明如小五一听,马上便会猜到他说的人是苏谨华,但现下与他交谈的是苏远远,苏家孙小姐根本没将自己的爹和小三口中那个爹连在一起,自然更没想过小三说的正是苏家以前发生过的旧事。 大将军,家传战戟──这些年也只出了那么几个将军,哪一个用的兵器是战戟,你往文武百官里问上一问,得到的答案一定是苏凌苏大将军。苏凌所用的正是与金玉馔齐名的传家之宝擎天战戟。 不过苏远远这般单纯也好。不用想太多,人生自然少烦恼。 小三想,待以后安定了,他就帮她找个牢靠的夫家风光出嫁。 然后看着她生娃,看着她与自己爱的人白头偕老。 嗯,不用太多,这样便好。 第三章 冬日的天总是暗得快,等苏远远吃完药膳,小三离开前帮她关紧了门,之后往穆小柔房里找人,站在房门口和她说了些话,叮嘱了她几句该注意的事,这才离开庆王府。 穆小柔那心结太深了,要她真正放开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办得到。 但那不要紧,只要她离开苏谨华,不用看那混蛋的脸、不用听那混蛋说话,再有远远这个宝贝女儿伴着,从现下起慢慢舒心、慢慢开心,总有一日她能找回自己、找回自己原本能哭能笑,开怀惬意的日子。 没有人需要为了别人的错误而惩罚自己。 记着伤害自己的人,将他放在心底,只会使受伤的伤口永远无法愈合、腐烂生蛆。 忘了那个人,才是最好的方法。 往后人生的喜怒哀乐中永远没有他,但让他永永远远记着你、爱着你、恨着你,那便是给予他的最大惩罚。 踏着轻功离开庆王府,小三的身影只在夜间闪烁一下便消失。 他来到一个即将收摊的市集里,双手环胸在卖水果的老婆婆面前站了好一会儿,直到那老婆婆说:「这位公子爷您挑好了没,老婆子得回家张罗一家子吃饭了。」 小三这才「啧」了一声,抹了抹脸道:「老人家暂且等等,我还没想好桃子是要挑一颗还是两颗!」 老婆婆看了小三的装束,瞧他衣服虽旧了点,但浑身整理得干干净净,脸颊白嫩嫩还透着浅浅的红,长相就是讨老人家喜爱。 老婆婆张开嘴,露出掉了好几颗牙的笑容说:「今年秋早早就下雪,老婆子这篓桃子是整京城最后一批了。您瞧瞧,不是老婆子自夸,咱家的桃子那是又大又新鲜,今早刚摘下的,卖到现在也就只剩三颗了。小公子喜欢吃桃的话要不全带了吧,老婆子便宜卖给你了!」 「三颗……」小三的脸扭曲了会儿,但最后还是包了那三颗大桃,付钱回家。 他一路走,一路背脊发冷,然后冷冷冷,冷到了头皮上,脑袋发麻。 小三心里想:三颗……那不就自己一颗、小五一颗、小六一颗? 这样真的好吗? 如此一来真的没问题吗? 还是回到家前先把桃子通通吃掉别让那两兄弟看到? 可是走着走着,等到他回过神来,桃子都来不及吃,就已经到家了…… 入门后癸子出来迎接,宁静的小径上飘着竹子特有的清香味道,小三吐纳几回,这才将几日的疲惫散去一点。 桃子想了想,小三交给癸子让他暂时放到厨房。而后走到自己厢房前发现里头的油灯亮着,心想那两个小子大概在他房里。门一推,呦,不必数,果然就是两只,而且脸色一个赛一个黑,连瞥都不瞥他一眼的。 两兄弟一起发脾气还挺少见的。哥哥看着墙,弟弟看着哥哥的后脑勺,通通不看他。 小三性子刚直,没那些个花花肠子,也不懂如何讲好听的话。他见他们这样,[眼直言道:「不是生我的气吗,气我浪费了你们的心血,那现下都待在我房里干什么?难道还想继续吵下去?老子可没空陪你们吵。」 「小六,我们回房!」小五一个起身,凳子「砰」地往地上倒。 两兄弟几乎是同时站起来的,小五的凳子一「砰」,小六的凳子也是一「砰」。 然而两个人都还没跨出半步,小三就在桌前坐下。 小三先倒了杯热茶喝,接着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都给我坐下!又不是小孩子了,现下是在闹什么别扭?想说什么就好好说,谁要没把话说完就耍脾气离开这里,那以后也都别进来了!」 小三这句话直接震慑了两兄弟。 小五、小六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师兄不和他们睡。 在这漫长又寒冷的冬夜里,师兄手脚总是冰冷,他们一定要一个人缠上半身、一个人缠下半身,然后上下轮流,抱着师兄替他温暖被窝和手脚,顺道这里蹭蹭那里蹭蹭吃点小豆腐才行的啊! 「老子没耐心,我只数三声。」小三说:「一……」 小六立刻把他哥的凳子拿起来摆正,然后自己凳子抓着急忙忙在小三面前坐下。 「二……」小三说。 但小五就是咬牙看着小三,他心里头充斥着太多情绪,此时完全无法冷静下来。 前世匪石和小螃蟹的白石城之约、苏家军阵前倒戈以致定波将军横死、双狼发兵抢夺定波将军尸首最后却被斩于大将军苏凌手下。 而今生的百里三得靠镇魂珠镇魂,性命终结后若真如他所料魂飞魄散,之后怕便不会有这个人存在。 许多东西深深埋在心底,前世与今生的记忆混乱成一团。 他非常怕死、怕小三死。 他们只有这一世。所以这一世应该长长久久,相伴直到百年,化骨为灰后才能离开。他执念已深,几欲化魔,他们这辈子时间只有这么短,怎能再容忍出一星半点的差错,从此断魂断念,永生永世再无法相见。 只是眼前这个人不明白。 苏三横从来洒脱、百里三死生无惧。小三从来就不懂得失去心爱之人的恐惧。 上辈子匪石已经失去过一次,今生若再来一次,那他的心将活活崩裂,在杀死那些该死之人后,随他而去。 「……」小三没有喊出「三」,他直觉小五整个人不对劲,遂立刻对小六说:「扶你哥到床上躺下!」 小六心里突然感觉一阵剧烈的疼痛,胸口像被撕裂了一样无法喘息。那是从小五身上传来的哀痛,他知道。结果在他搀扶着小五来到床边时,两个人一起栽倒,双双躺平。 「搞什么啊!」小三连慌都来不及慌,他连忙在房间柜子里翻翻找找,好不容易找到一瓶医治走火入魔的「灭火噬魔丹」,翻到瓶底一看,刻有「赵小春专治」的印记,这才匆匆忙忙倒了两颗,一人一颗往他们嘴里塞。 小六情况没那么严重,慢慢地呼吸就顺畅了起来。回春功于体内巡行,安抚了躁动的奇筋八脉。 小五则是一直冒冷汗,脸色苍白眉头皱得死紧。 待小三又急忙塞了一颗丹药入他口中,朝着他说了声:「别抵抗!」而后将自己的手掌贴在小五的手掌上,将真气缓缓渡到小五体内,而后越来越强,以罡正的内力强行收拢小五筋脉内溃堤乱窜的真气,而后领着那些真气在小五体内来回了几个周天,小五才从走火入魔之境缓缓脱离出来。 小三用手一把擦掉小五额头上汗水的同时,觉得师门传承下来的这套内功心法实在有够不靠谱! 这心法分为阴阳两层,修习起来又快又好、能达一日千里之效,当年离了神仙谷后直接称霸江湖的大师兄就是一例;但有这么强大的好处就会有无可避免的坏处,那就是七情内伤。 喜、怒、忧、思、悲、恐、惊七种情绪刺激太甚,极易引起阴阳两法失衡,当年走火入魔太严重直接傻了的大师兄亦是一例。 「真要命……」小三喃喃地道:「就为了一颗保命药丸,你们两个差点直接玩完,这值得吗?」 小三三指搭在小五的命门上,仔细切脉,待小五脉相平和了些,他才松口气。 当他想缩回手,去探探小六如何时,却被小五的手反握住,小五缓缓睁开眼,静静凝望着小三。 小三不知怎么形容小五这时脸上的神情,只是那张惨白的脸配上深邃的黑眸……操,人长得好,就连病得要死都是一副忧郁脆弱得让人心疼的模样。 小六晕呼呼地从床上坐起来,一副莫名其妙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呆蠢样。 小三又看了小六一眼……操,人长得俊,就算发呆流口水都一身浩气长存永远不灭的样子。 「师兄,我们方才若那样便死了,你会心痛吗?」小五气息微弱地问。 小三立刻转头朝旁边:「呸!」 小六只听见声音,思绪还没反应过来,就自然地随着:「呸呸呸!」 小三怒道:「别乱说话。」 「你肯定会心痛对吧!」小五说:「那你要不要试着想想,当你一个人死去,留下我和小六时,我们又会如何?」 小六嘀嘀咕咕地讲:「会死喔……心痛到死喔……痛到死喔……」 小五缓缓说道:「苏谨华那些人我不敢小觑,他们都是疯子,除非脖子断了,否则缺手缺脚还是会一直战下去。苏谨华比我想象中的还明白你,他知道你的弱点,知道你不杀人、知道你在乎每个你认识的人、知道你教出来的人和你同样软心肠。天干地支在七十二地煞的车轮战下已经损了八个人,心软的人就是有所顾忌,顾忌同伴、顾忌伤人性命,他们和你一模一样,所以只要七十二地煞找到你,你肯定无法全身而退……」 「什么!」小三眦目欲裂:「他杀我八人!」 小五迟疑了一会儿,这么说:「那些个人几乎都是新收的,有的你连一眼都没见过的……」 小三咬紧牙关,用力之大,让他的下颚紧紧绷住,齿列都发出喀喀的声音。「这些事你怎么没早点对我说!」 「你亲手教过的那些人很厉害,七星剑阵进可攻退可守,我们损了八人,但以少对多,他们却是死了十来人。七十二地煞现下不足六十人,师兄,他们以有你这个主子自豪,你也该以他们为傲。」小五说。 小六觉得自己好像在打颤,在小三和小五说话的时候,他用脚尖勾棉被。一勾,没成;二勾,掉了;三勾一个用力,棉被随即盖上他身。 但这一个动作,让小三和小五一起看向他。 「我觉得有些冷……师兄、哥,你们继续说吧,我睡觉不吵你们。」乖顺的小六身躯在床上挪啊挪,挪到小五背后,张开双手搂住他哥的小蛮腰,然后神功发作……x那入睡…… 「他身上的确有些凉。」小五贴住小六的手背。 小三伸手摸了摸小六的额头,皱眉道:「怎么就烧起来了?」 小三立刻让癸子多拿了几个火盆子过来,让厢房里暖活一些,癸子原本还准备了几个汤婆子要给他们暖脚,不过小三给拒绝了。 汤婆子没一会儿就冷了,哪比得了他自己上。 两人这时候不适合沐浴,小三叫癸子端了热水来,分别给小五、小六擦拭了一下,再给小五、小六换了干净的亵衣,接着让癸子把房里收拾干净后,吹熄油灯,自己也把外衣给脱了,钻入小五和小六中间。 小三这一进去,小六就换成死扒住小三不放,手跟脚都缠上来,脸颊还在小三后脑勺蹭啊蹭,乱嗅一通,直到发现那是熟悉的味道后,才安静下来。 小五的脸面对着小三,这么近的距离,虽有月光由窗外洒入些许,但视线仍蒙不清。 小三的面容似乎变柔和了。 小五发现当他看着小三时,小三也回望他,这些天因为一直绷着的脸庞也柔软了下来,小三大眼睛眨呀眨,比白天那时严肃的他像是小了几岁。 小三轻转内功,让身体微微发烫,抱着他的小六原本还有些发抖,可因为小三的身上的热度舒服地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睡得更沉了。 小三拍了拍小六的手背,心里软塌了一块。他和他哥这阵子都太累了,要不他哥一个走火入魔,也不会引得他一起真气逆流。 小五看着这样的小三,眼神里充满眷恋。小三的温柔总是最吸引人的,而他总是不吝啬将温柔给予他们。 小三感觉小五一直看着他,等安置好小六后,小三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那个……你跟了我这么久,自是晓得我,如果再选择,那药丸我还是会给远远吃的。她是我妹子,我见不得她死。而且这情形如果换成你们,我必须告诉你,我塞药丸的速度肯定会比塞她更快……」 三爷别扭地矫情了一下后才道:「……你们两个的命……我可是看得比自己的还重要……」 「真的吗?」小三语气里的不自在,听在小五耳里那叫做害羞。原本一直纠结着生死问题的小五,在自己走火入魔后看着小三慌张与惶恐,不知为何,他竟在其中感觉到了来自这个人的情意。 此时此刻,小五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小三不是会说情话的人,但他却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说他们两个的命比他自己的还重要,那就铁定如此。他说他们两个是他心里埋着的人,那便是千年不改,百年不变。 小五抚着小三的脸庞,而后吻上这个人的唇。 双唇轻轻相接,暖暖的不带一丝情欲,只有最纯粹的信赖与真心。 百里三是双子的天、是双子的地。他们因他而生,因他而爱,他是他们最纯净的信仰,最倾慕的爱人。 「还有,我有件事要跟你们说,小六已经睡了,等他醒你再告诉他。」小三说。 小五问道:「什么事?」 小五额头抵着小三的额头,小三感觉到对方轻轻软软的鼻息和自己呼出的气息交融为一体,小三虽不晓得小五为何要做这样的动作,但有别于以往的闪躲,这回他安静地没移动。 小三开口说道:「还记得小六告诉你,我们从北方回来后,后院出现一颗乌龟蛋的事吗?」 「有,他还说他陪你去旧书斋还乌龟蛋,结果你一脚就踏进书斋内,他却被挡在外头。」小五前半句话说完,后半句声音就轻了。他低声问道:「能不能摸摸你的脸?」 小三「嗯」了一声,便感觉小五将温热的手掌心贴在他的脸颊处。 小三不去想小五这是在干嘛,反正小五也不是第一天喜欢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了。 小三说道:「旧书斋的老板叫玄蛇,他的弟弟──就是那颗蛋,叫玄龟。听说玄龟一直在北方,后来碰到我们才跟着我们一路回来。玄蛇为了还这个情,给了我一小瓶真龙之血。」小三说。 「……」小五沉吟半晌。「记得。」 小三点头道:「他让我随身带着,但我嫌碍事就放在暗格里。保命小药丸是你的心意,遇上疯子苏谨华你怕我有事我自然知道。但真龙之血也是保命用的,比保命小药丸能耐还要多上更多。明天我就把它和镇魂珠的红绳绑在一起不拿下来了,这样你安心不?」 「我总是怕你有事。」小五低声说。 「我不会有事。」小三回应小五。 小五看着小三,却知道小三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当初拿着真龙之血回来时最重要的那句话小五到如今仍记着──「一命换一命」。 这东西的确能救命,但那是要用谁的命来换谁的命? 小三故意没提到这事,但小五不会忘记。 「怎么了?」小三觉得小五有些不对劲。 「没什么,」小五说:「只是在想那旧书斋老板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小五想了想,又说:「蛇、乌龟?玄武属水,其位在北,龟背盘蛇,太阴化生。」 小三说:「旧书斋亦位于京城北方。」 「所以旧书斋是玄武盘据之所?你碰上的其实是玄武?」小五几乎没有丝毫排斥便接受了这等玄妙之事。「那真龙之血又从何来,这世间还有龙吗?」 小三想了想:「龙聚于天池、凤居昆仑之巅,听说要有缘人才遇得见。小老板就说他见过,而且看样子还不是太久以前的事。」 「你是怎么知道龙凤之地?」小五好奇了。 「食谱里有写。什么龙精啊、凤羽啊,炖一炖,再用纯阳火烧个四十九天,然后这道菜会招来一百零八道天雷,等雷打完后,把这道菜吃了,能与天地同寿。」一想起当时在旧书斋里看到记载着这菜色的食谱,小三就想笑:「可我一直觉得这食谱是炼器用的,里面包罗万象,修道者用的东西,十之八九都可以从那本书中炼出来。」 「……」小五只稍微疑惑这些这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不过因为小三从不说谎,他当下就信了。 原来厨艺之术竟是如此博大精深,练到最高境界说不定还能以厨入道、长生不老。所以厨子还真是不能小看。 小三来了兴致,继续说道:「但天池的龙大抵不是与玄武同类的。青龙镇东方,皇宫倒是位于东方。太祖皇帝也被说是青龙降世,苏家则是助太祖皇帝扫平蛮夷部落,建立王朝的白虎血脉。」 这些神话小三原本没想到会与自己有一丝关连。四神什么的,那应该就是传说,是太祖皇帝建国后为了巩固皇权,由部族流传的故事里取鉴而来。 可是谁知道,活生生的玄武如今竟然出世了。 小三有种直觉,不应该出现的东西突然大剌剌地跑到你面前闲晃,那铁定不会是什么太好的事情。 「所以师兄你与白虎血脉有关,这不就牵扯入四神之间?」小五将其中关连联系起来后,眉头皱了皱。 小五的想法与小三相同。四神既出,必是天地有乱之相。 小五脑海里有着南越双狼将的记忆,南越是巫族部落,双狼将的养父又是当朝国师,精通巫蛊之术与天地法则。双狼将为国师所收养后被教与的不只是行军打仗之事,巫术是南越与上天沟通之法,双狼将自也学了许多。 小三笑了一声:「你忘了我早不是苏家人。」 小五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是你忘了才对。师兄,聂家乃苏家远亲……当初不就是因为这层关系,加上苏远远非聂夙不嫁,苏谨华才将将军楼执事之位交给聂夙的吗?」 「gg?好像还真是这样!你不说我都不记得了。」小三讶异。 「你怎么能够连这事情也忘记……」 「我记它干嘛?」小三说:「老子和苏谨华还有聂夙啥屁关系也没有,记这个就足够了。」 小五真是服了小三。连血脉同源这事都能忘记,他怎么还能奢望他的师兄在危急关头记得务必得要先救自己,有时间的话再去理会其它闲杂人呢! 小五起身把暗格打开,在一堆食谱中找到了曾经见过的浅绿色小瓶。 躺回小三身边后,小五把那瓶子举高看着。 瓶子原本带着淡淡的绿,但是黑暗中金色的光芒从瓶身中透了出来,闪得人眼疼的真龙之血正在发光。 小五想,玄蛇都将它给小三了,用法也不过只是多说一句话罢了,但玄蛇没说,这就有问题。 小五觉得自己还是需要去会会那旧书斋小老板才是。至少,他也得弄清楚这东西到底是该用喝的,怎么喝?还是得用抹的,抹哪里才成吧! 这时原本一切安静,小三则是想乌龟能活很久,四神之一的玄武肯定活得更久。 这真龙血到底是哪年哪月封存的?若是放了个几千几百年,经过这悠悠岁月,吃了会不会拉肚子拉到死呢? 此刻,原本睡得很好的小六突然喊了一声:「压住、压住!师兄,那只绵羊是我的、是我的,你不可以吃掉!」 小五、小三微怔,随着小三低笑一声后,小五道:「明日我去旧书斋看看,顺道会会那小老板。多知道点他的底细,我才能多安一分心。」 「……」小三用怜悯的眼光看着小五。 「怎么?」小五疑惑。 「你进不去的,别白费功夫了。」小三说。 「为什么?」小五问。 「煞气太重、书会害怕。上回你弟去的时候玄蛇就说过了。」小三说:「你们同胞生,戾气天生、煞气天成,所以你的结果只会和小六一样。」 瞧小五实在很在意的模样,望着发着金黄色光芒的小瓶子不放,小三遂道:「反正他只说随身带着就行,你也别想太多了。明日你要带小柔和远远离开,我也要同小六和天干地支去会会那啥七十二地煞,事情多着很,已经很晚了,快睡吧!要不耽误了明日的正事就不好了。」 「在我眼里只有你的事才是正事。」小五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语气温柔、情意绵绵。 g,要不是手被小六双臂搂得死紧,小三真想用手掌把小五那双眼睛盖了。 被小五这般深情款款的目光看着,小三觉得特别别扭。 眷恋如同缕缕细丝,直接由肌肤缓缓进入身体的每一处,五脏六腑、筋脉骨血,都为其包覆,这让他心跳得越来越快,觉得自己也要走火入魔了。 小三连忙把视线移开,却听小五轻笑。「师兄怎么不看我了?」那声音如同羽毛撩过小三的心海,酥酥麻麻又痒痒。 小三沉默。 『你眼睛会勾魂啊!看、看什么看!你弟还搂着我呢!每次都用这招来撩人,美男计啥的威力要不要这么强大!?老子以后不跟你睡了!尽勾人!』 小三猛地又想,刚刚他抱怨了那么多,心里怎么反倒甜滋滋,还感觉就是理所当然要这样!这是正视本心,醒悟了的结果吗? 勘破迷雾,明白情爱,是以爱忧、是以爱欲、是以爱喜、是以爱愁。 我勒个去── 老子真的爱上老子的师弟了── 小五声音轻轻软软地道:「师兄说我们戾气天生、煞气天成,书会害怕,那你会害怕吗?」 「害怕个毛啊……」小三目光转了转,好一会儿才重新回到小五脸上。 小五双唇微微往上扬,唇角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弧度。 「……」小三觉得,自己连桃子都买回来了,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也不对,他后头还多了一个……如果再继续矫情下去,那真是连自己都觉得丢脸了。 于是,酝酿酝酿,在酝酿半天后小三才低声吐出一句。「……你舌头好了吗?」 「好了。」 「……」小三皱着眉头又努力酝酿了半天,才再迸出一句话:「那你的身体好了吗?」 「只是手脚略微无力,其余已无大碍。」小五说。 小三的目光又转了转,最后才往前蹭了一些,嘟起嘴,轻轻碰了一下小五的嘴唇。 小三说:「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因爱而喜、因爱而忧。我以前没碰过所以不懂,但现下我知道了……我知道你……爱我……我懂得这一切了……」 小五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这一瞬间像被一只手狠狠抓住一般,停止了跳动。他无法呼吸,不敢相信自己耳里听到的话。 好一会儿小五才开口,声音有那么一丝颤抖。「那么你现下,喜欢我了吗?虽然你答应过,但是我知道……你……那……是我占你便宜……你情尚懵懂……我……是我不对……我勾引你……你才……才……」 小五话说得乱七八糟的,完全失去平日该有的冷静。 小三又向前亲了小五的嘴,然后离开,注视着他的眼睛;再亲亲小五的嘴,退后看一下水润润的嘴唇,而后再度注视他的眼睛。 笑容浅浅地挂在微微翘起的唇角。原来,这就是爱。其实亲来亲去也没什么不好的嘛,天时地利人和……(不对,又忘了后面那只)亲上几下,那真是甜蜜蜜,吞下整瓮白糖都没这么甜蜜。 小五在愣了好久之后才回过神来,他眼前像炸开了漫天的烟花,小三的浅笑就如同烟花般绚烂耀眼,那么珍贵希罕,而他曾以为,这样互通心意的感情也许不会出现…… 他的人生、所有的等待,一切求而不得的痛楚就因为小三的一抹微笑、一个响应、无数个让人涨满了胸口的爱意而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就算现下就死去,也值得了…… 第四章 小五吻了过来,将舌头探入小三的嘴里,轻轻地吸吮小三的舌,微微咬着小三的唇。 一切是那么轻柔,交出了心,然后自己被对方完全融入心里。 小三心里有种踏实的感觉。 原来爱是这样。 原来喜欢上一个人,将他放进自己的心里,胸口会沉重几分,但那却是令人满足得想要叹息的,情感的重量。 小五缓缓亲吻着小三,舌尖挑拨撩动着小三的情欲。滑过上颚,用舌头上的小小突起摩擦着,卷着舌头,一点一点地挑弄着。 小五的手不知如何做到的,无视小六缠在小三身上的手脚,钻入了小三的亵裤底下直接握住了小三的分身,缓缓揉着,直到那分身由半软渐渐变硬。 小五吻着小三,慢慢地吸吮到颈部,留下一堆痕迹后又继续往下,另一只手从衣侧穿入,揉捏着小三的乳首。 亲吻和碰触,明明那么缓慢轻柔,却让小三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这次比起以前任何一次都要令人无法忍耐。 小三性格硬、脾气硬,你惹怒了他,那绝对是死定的。 然而小三只有一个弱点,他心地软,也因心地软,他最怕的便是,别人给予的温柔。 小五以无比的温柔与耐心软化了这个钢浇铁铸的人,他得到了这个人,胸口涨得满满的,却找不到任何言语能形容他现下的心情。 小五的亲吻还是那样柔软,沿着脖子慢慢往下,拉开小三的亵衣,在小三的下腹一点一点地吻着。 小五的手放在小三分身上撸弄,那上端已经溢出了些许的精水,小三低低喘息着,轻声对小五道:「小六还缠在我身上,你别做得太过火了。」 小五轻笑一声。「他便是我、我便是他,本就是同一人,师兄你顾忌些什么。」 小三脑袋些微地转不过来,喘了几声后才道:「你是你、他是他……明明……就是两个人……嗯……」 小五在小三的肚脐处用力吮了一下,手上动作也快了一些,小三低喘了一下,差些说不出话来。 再接着,他的分身被纳入一处温暖湿润之地,他头皮整个发麻,差点跳起来。 小三困难地低头往下看,见到对上他目光的小五。小五嘴里含着的是他的东西,缓慢地吞吐着,手里还抚弄着囊袋。 小三急喘得都快无法呼吸了,偏偏小五就是动作缓慢,慢慢地慢慢地一点一点吞入,舌头顺着鼓出的青筋舔着,直到整个柱身都被吞末,小三倒回床上,手臂掩着眼睛,怕再多看一眼就会直接射在小五嘴里。 吞吐的动作一直持续,小三越喘,小五服侍得越是勤快。 从嘴里退出后,小五沿着小三的囊袋吸吮,一边揉弄着,一边慢慢往下压着会阴处。 接着想继续下去,却因小六双脚交叉缠着小三而有些难动作了。 小五在小六身上一点,让小六松开了手往旁边滚去,说:「我点了小六的穴道,现下你可以放心了。」 小三的身子软趴趴的,整个人晕头转向,根本没听清楚小五讲什么。 亵衣还穿在身上,只是系带被扯开,露出了整个胸膛。亵裤给扯到脚下,双腿被大大打开,春色无边、一览无遗。 小五抬高小三的腿和腰,看着小三淡淡笑着,而后低下 恋耽美 分卷阅读57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往双丘中间的干涩洞穴舔去。 小三整个人一震。「不行,你碰那里干什么!」 小五舌头舔试着周围的皱褶,直到湿润了,才将舌尖伸进甬道里面,慢慢深入,加之手指一起抠弄,一进一出彷若交沟之势,待寻得一处秘点,便直往那处弄去。 手指的动作最为明显,每一次用力滑过那点,小三总是被激得十只脚指全数蜷曲,喘息也忍不住化为呻吟,低声而甜中带蜜的声音有着男子独特的酥磁嗓音,听得小五阳具胀到发痛,前端溢出的精水也在亵裤上留下明显的水渍。 小五的舌头回到小三的柱身之上,他的手指轻轻抠开前端的凹穴,舌头顺势像是要钻进穴口里,带着些力道。 这般弄了几次后,尖端的精水一点一点溢出,小五抚弄着,而后低头在穴口用力一吮,小三身体一僵、腰枝一弓,嘴里发出闷响,断断续续地将一股又一股的精水射进了小五嘴里。 小五将那些精华吞了下去,轻轻舔着小三半软的分身,小三这时抖了一下喷出了最后一道精水,白浊之物尽射在了小五的脸上。 小五往上爬,直至与小三面对面相互注视。 小三看到小五脸上沾满自己的东西时,脸上那是又窘又红。但见小五浑身散发着惑人的气息,小三尚未平复的身体又隐隐起了躁动。 小三拿着袖子用力擦掉小五脸上的东西,咳了一声,目光有些不知该往哪里看。「你怎么把自己的脸都弄脏了。」他说。 「不脏,」小五伸出舌头,舔过嘴角的精水,带着情欲的声音道:「我恨不得将你整个吞进肚子里,完全占为己有,这哪会脏。」 「师兄,」小五又说:「你可还没回答我那句话。」 「g。」小三别扭地说:「刚刚都亲你那么多下了,不能用那个当成回答吗?」 「不能。」小五吻着小三发汗的鼻间。「我想你亲口说出来,亲口告诉我,说你是认真的,说你喜欢我。」 小三这回倒是只挣扎了那么一个x那。他心想小五可是在要名分啊,都这样那样了,不给小五个明白,那是不可以的。 小三吁了一口气后又深深吸了一口,而后专注地看着小五的眼,一字一句地道:「我现下,喜欢你。」 只是平铺直述的句子,语气里有着认真,但就是这样的话语,带着出口后便永不更改的承诺,令人心折、让人心醉。 「那以后呢?」小五眼眶有些红。他觉得他好像快哭了,这叫喜极而泣吗?师兄总是好容易就叫我哭! 「以后自然也喜欢。」小三疑惑:「你问这什么怪问题!」 小五突然双手环住小三的腰,一把将他举起,让小三跨坐在自己的身上,那坚硬而灼热的阳具就这么顶在小三的屁股上。 「还要继续吗?」小三问道。 「嗯,」小五轻轻发出鼻音。他说:「可是我走火入魔后没什么力气,师兄你帮帮我。」 小三顿时又是一阵头皮发麻。他舔舔嘴唇说道:「你刚刚那些我可弄不来,又是嘴巴又是舌头又是手指的,还转来转去,我记不起来该怎么做!」 小五说:「你帮我把亵衣亵裤解了,分开自己的臀,慢慢纳我入内。我没力气,你得帮着我,在上面动一动摇一摇,不是太困难,你做得到的。」 「既然动不了,你怎么不休息?」小三说。 「我怎么能休息。」小五笑得温柔,笑得人畜无害。「你第一次说喜欢我,而爱与欲永远是一体的,你把心给了我,怎么能不把自己也一起给我呢?」 小三有些为难,他对这些真的不熟。 小五慢慢解了亵衣的带子,没将衣物全脱下,只是露出了上半身的身材。 他拉着小三的手放到他胸上,顺着肌理抚过结实的小腹,和精瘦的腰线。 小三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说道:「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就是说你这种的。浑身硬梆梆。」 「喜欢吗?」小五问道。 「……喜欢。」诚实的小三如此回答。 小三的手摸到小五的胯骨时,鬼使神差地抬起了臀,将小五的亵裤往下拉,而欲再度坐下时,小五随即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握着自己坚硬的分身,让小三慢慢由自己的热楔上坐下。 小三心里想着,这姿势怎么有点奇怪,以前没做过。 小五那地方,好像比之前大了很多,怎么了,走火入魔的余火往这根上头跑了吗? 以前这根比较小的时候做这种事都觉得屁股快被撑破了,今天就这么一坐到底,真的没问题吗? 动作实在太过缓慢,小五的小心翼翼变得有点折磨人,才进了三分之一,小三的甬道整个又酸又胀。 后来小三发狠直接坐到底,他「嘶」了一声,一阵酸麻胀痛从两人相连的地方一路往上窜,叫他冒出了冷汗。 小五深吸了一口气,差点精关不守直接被小三坐射出来! 「卡卡的、塞得满满的,这还能动吗?」小三这话一出,简直就是直接往小五心上撩拨,那种不自觉发出的撒娇抱怨语气,真是可爱死了。 小五双手扣住小三的腰,试着微微往上顶了一下。 小三脚指手指被这一下弄得发麻。 小五又顶了几下,才刚要加重力道,小三连忙喊道:「不行!」 小三的分身已经站了起来,硬挺挺的还滴着精水。小五立刻会意小三喊的这声不行其实并不是真的不行,他紧紧捉住小三的腰,也不管小三的双手正抵住他的腹部想方设法地要离开,整个人就开始往上猛力顶。 小三被顶得浑身酸麻,从来没有过的情欲狂潮在他毫无防备下凶猛袭来。小五的动作强横有力,每次都能戳到最敏感的那点上,小三本来死皱着眉头抿着嘴唇闷着不吭一声,但小五的速度越来越快,巨大滚烫的阳具完全将他塞满,直到抽插的动作将他推到了顶端,他眼前一白,耳朵旁轰地一声,分身微微颤抖。 摇晃着他腰枝的那双手把他高高举起,重重落下时迎上来的热楔又坚硬地将他穿透,他无法承受这般汹涌情潮,抿着的唇分开了,喘息声再也压抑不住,低低的呻吟沙哑中带着情欲的味道,撩动人心。 那声音越来越急、音调越来越高,小三向后仰露出洁白的脖子,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呻吟。 直到小五插得他内壁痉挛,完全无法忍耐,小三尖叫声闷在喉间,精水喷溅而出,全部洒在小五健壮结实的小腹与胸口上。 高潮的余韵使得小三有一阵失神,小五手掌摩娑着小三的腰,将分身抽出后,扶着小三侧躺下来。 小三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所以他没发现对面有个小兔崽子[着眼悄悄看着这一切。这兔崽子的哥点穴点的是只会令人无法动弹的麻穴,而不是会让人昏睡过去啥都不知的睡穴。 小五从后面抱着小三,在他乌黑的发上轻轻一吻,就着两人侧身的姿势抬起小三的一条腿,从侧面进入小三的身体,在小三都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动一动地轻轻撞着,继续方才在小三体内抽插的动作。 之后,有个人在激动中冲破穴道,被点住的麻穴解开了。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手掌放在小三脸上摩娑,顺着小三的五官描绘,什么也不晓得的小三无意识地在那手掌上舔了一下,令那人深吸了一口气。 侧插着的小五加快了速度,让小三充满着魅色的脸庞再度浮上淫靡的色彩,也让小三的呻吟低低缓缓地溢了出来。 小五闭起眼,用力而专注地冲刺,他的腰像打桩似地,深深没入再完全抽出,插入时又重又猛全根进入,抽出时退到入口再急切闯入,那速度令小三难以停止急促的喘息,整个人被折磨得像要疯了,除了与小五相连一直绞着不放的部位以外,什么都感觉不到。 最后,小五闷哼了声,将所有灼热的浊液射入小三甬道的最深处。小三的内壁猛地一紧,痉挛收缩夹得小五几乎呻吟出声,而后小三才发泄出来。 对面看得血脉贲张的人却只能遵守与小三的约定,在小三答应前不能动他半根汗毛的小六也在自撸得喷得满手白浊后,长长吐了一口气,绷紧的身体完全放松。 因为太累,小三缓缓睡去。 而那个坚称自己走火入魔手脚没力的小五则满足地将脸埋在小三散开的乌发里,吻着小三的颈项,满足地叹息。 今天有坐着的,还有侧着的。虽然师兄都发出细微的鼾声了,但是明显感觉到不满足而胀起来的下半身蠢蠢欲动着。 小五难耐地想着要从后面压着师兄,让师兄撅起屁股自己用力地撞进去。 他脑海里充满各式各样的欲念,想要把师兄做得手脚无力,让师兄射到完全没有东西,再插到师兄哭出来,甬道不停不停地痉挛绞动深深含着他,将师兄绑起来,摆成各式各样让师兄害臊的姿势,最后深埋在师兄的身体里永远都不离开。 ☆☆☆ 隔日,一大清早,天还蒙蒙亮,床上三人睡得很香。 小五睡在外头,他侧身面朝内;在中间的小三额头抵着他的胸膛,睡颜柔和;最里头的小六胸口贴着小三的背,手搭在小三身上圈着不放。 三人解下的乌发四散,层层迭迭纠缠在一起,分不出谁是谁的。 寒冷的天,火盆方灭,厚厚的棉被底下有着恰好的温度。 小三原本体寒,冬里向来手脚冰冷,但小五和小六刚壮的身躯散发的热度熨得他浑身暖呼呼,是以明明已经到了该起身的时辰,他还沉浸在香甜的梦乡里,没有醒来的迹象。 突然,小五和小六睁开了眼,他们黑亮的眼里互相映出对方的样子,而后缓缓地拉开身上的棉被下床,再将棉被往小三身上盖好。 他们蹑手蹑脚地打开门走出去,怕发出的声音吵到睡梦中的小三。 刚走出来,小五眉头一皱,小六心里一怒。 屋外长满绿茵草的草坪上无数大大小小、色彩斑斓的蛇正发着轻微的嘶嘶声,往他们的方向游行而来。 再往更远处望去,蛇群竟是由竹林中绵延而出,而林中竹叶仍沙沙轻颤,也不知还有多少蛇类窜行。 嘶嘶声越来越大,蛇群也越来越靠近,小六望着这些蛇低声说:「咱们家被苏谨华发现了吗?这些蛇是那些人弄来的?」 小五扫了蛇群几眼,说道:「肯定是。这些蛇都是毒蛇,咬上一口就会死人,我看至少有上千条。全京城跟咱们家有仇的也就苏谨华,除了他不会有人闲到跑去,抓这么一堆毒蛇扔咱们家。」 小六问:「这么多蛇咋办?一片一片慢慢清吗?」 小五和小六静了一下,接着小五像想着了什么,转头看了小六一眼。 小六眨了眨眼睛点了个头,立刻转身回房里。 之后小六拿了个木盆出来,盆子里装满了……隔夜的洗脸水? 神仙谷有几样绝学,拜入师门师父会先教。第一是内功、第二则是最轻易上手的各式武功。 武功中保命专用的是回春功,逃命最好用的是轻功,装死适合学龟息功,要一个打十个必须要使得出寒冰功。 寒冰功又称寒冰凝掌,顾名思义就是凝水成冰于掌上,冰细而薄若柳叶刀,加上以强劲的罡正内力发出去,削脖子如削筷子,最适合手中没武器时与人对打。 而且这功法好在只要有水,想发多少次那就发多少次,练到最高境界吐口口水都能瞬间凝成冰针,一射出去想钉死多少人就钉死多少人,完全没限制。 这时就见小六使巧劲将木盆里的水以内力引出形成水柱,木盆一扔往旁踢去,双手交错缓缓画圆,接着原本的水柱慢慢被绕成了漩涡状,竟就让内力牵引着漂浮在小六双臂之间不断旋转。 小五伸出左手,内力运行,寒冰凝掌招式摆开,手掌四周立见霜花点点。 小五拨出小六手中水漩涡,掌心一震,指尖一弹,无数细如毫毛的冰针射出,往草坪上钉去。 当下只见草坪上小半部分的毒蛇一只只扭曲成球,随后抽了两下,立即死翘翘。 「哥好厉害!」当弟弟的小六自豪地直夸。 又扫平两小片后,小五侧首微笑看了小六一眼,亦道;「我弟弟也好厉害。」 两兄弟哈哈大笑,但手中动作不断,冰针不停,立定不动、杀蛇不歇。 毒蛇如潮水上涌,从死去的同类身上爬过,不停往竹屋小廊而来。 小六见况说道:「这些蛇全都往咱们这里爬,竹林里肯定藏了个弄蛇人。」他耳朵动了动,立刻道:「我听见奇怪的笛音了!」 蛇群的动作忽地变得断断续续,笛音也颤颤停停,彷佛被人骚扰打断一般。 双子朝竹林望去,同声道:「癸子怎么跑去了?他武功又不好,死了怎么办?」 「天干地支不能再少人了。」师兄会伤心。 兄弟俩加快招式打算赶紧灭了这些乱窜的大虫,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越后来从竹林里钻出的蛇越大,而且完全没有停歇的痕迹,前仆后继朝他们而来。 更糟糕的是,在这些五颜六色的毒蛇中,混杂着几只碗口粗的大蛇,们鲜红的蛇信吐在空中,身上的鳞片闪耀着七彩的光芒,所到之处蛇群如水遇石而分流,彷若王者君临天下。 身后的厢房传来了轻响,小三起身了。 没一会儿开门的声音响起,小五、小六立即道:「师兄先待在房里,外头很多……」 小三探头出来看了一眼,皱了皱鼻子,打断双子的话,道:「我就想说什么东西那么臭,原来是蛇,还这么一大群,真是!」 脸上还带着困意和疲倦的小三缩回房里,接着拿了几个四四方方的东西出来。 那些个东西像是铁制的,小小一颗不到半个手掌大。 当小五、小六纳闷着那到底是啥时,只见小三将其中一个旋了旋,那东西便突出了好几个棱角。 小三震臂一挥,将其扔得极远,恰好落在其中一条大蛇身上。 然后,小五小六就瞪大眼、张大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多角的四方盒一落下,角尖压到蛇鳞,整颗盒子就爆出巨大声响,不断发出火光。填充在四方盒里的炸药接连从里面往外炸,一炸就一跳,跳了掉下来压到另一个角又开始炸。 他们只见大蛇所在之处顿时烟消弥漫,火花闪闪,而那地方很大一片的蛇群都被炸得翻过来又翻过去,尤其那只大蛇翻腾得最为厉害。 小三没停手,接着又转转转,朝竹林里扔几颗、草坪上扔几颗,而后就全都劈里啪啦砰砰砰地炸了开来,鼻间都能闻到一股股烧焦的蛇肉味道。 小三大概朝远出扔了二十颗有吧,看四方盒跳得欢,觉得没问题之后,拍了拍手准备要走,却见小五、小六嘴开开愣呆呆地看着他。 「干嘛,没见过机关暗器啊?」小三说。 小五、小六同时摇头,且方向一致、力道一致,脸上的茫然也一致。 小三道:「二师兄没给你们吗?」 小五、小六继续摇头。 「噢,」小三说:「那你们下回回谷记得向他拿。天机门的机关暗器挺好用的,这叫『雷蛋』,里头填满火药,扔出去炸起来四处弹,能炸足半个时辰,倒掉一大群人。我这会儿也是第一次用,没想到挺好玩的。」 小三又说:「远一点的我帮你们清了,这草坪上的就留给你们了。不要发呆,蛇都快爬到竹廊上来了,腥味重得不得了,赶快处理好赶快用早膳,今天事情多,别给耽搁了。」 「……是。」小五、小六点头后继续凝冰杀蛇。 不过看着竹林里硝烟滚滚,几个小盒子眨眼的时间就炸超过了他们从方才到现下杀掉的毒蛇,果然……二师兄是个深藏不漏的,厉害的程度和三师兄有得拚。 难怪他们从小到大在二师兄面前都不太敢放肆,原来是天生的危险预感让他们远离二师兄。 浓烟在宅子里漫得四处都是,火药的味道虽然也刺鼻,却比蛇腥味好上不少。 昨晚被折腾太过所以没睡好的小三在竹廊上边走边抱怨,碎碎念道:「嘶嘶嘶嘶嘶一直叫,吵死了,苏谨华你这个没长心肝的,就不能等人睡饱了再来放蛇吗?」 他手撑着腰,走路有点慢: 「唉呦我的腰……唉呦我的腿……臭小子,说什么手脚没力要老子坐上去,手脚没力,腰却很有力哈!给老子等着!总有一天老子叫你还回来……唉呦老子的肾……」 正当小三叨念之时,异状突起,草坪烟雾之中突然窜出一条海碗粗的巨蛇,那蛇几乎立起了一半的身躯,张口便往小三咬来。 一直将注意力放在小三身上的小五、小六见况简直眦目欲裂,发出撕心裂肺的大吼惨叫道:「师兄──」 可下一刻,那蛇并没有如小五、小六所料咬上小三,而是整只蛇保持着立起飞扑的姿势,在半空中僵住! 小三缓缓转过头,目光恰好与大蛇的一双小豆眼交会,一人一蛇深情对望。 而后,那巨蛇像抽筋一样微微颤抖,接着越抽越用力、越抽越用力,简直如同急惊风发作一样,抽抽抽抽抽,下一刻整条蛇一软,砰然倒地。 小五、小六这也不杀蛇了,马上冲到小三身边,一个抓住小三左左右右仔细瞧着,深怕他受了什么伤,一个则探头往竹廊外看去,只见那盘起来几乎有半人高的蛇如今像塌了的山散成一团,青白色的腹部向上,红色的蛇信吐在外头,翻肚死绝了。 「怎么回事?」小六懵了。他转向小三,一脸茫然地问:「师兄你出手了?动作也忒快,我连个残影都没见着,你功力又进一层了啊?」 小五一脸惊恐,瞪大双眼看着小三。 三爷歪头,眨了眨水灵灵还带着点睡意的大眼睛,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把脖子上的红绳拉了出来。 红绳上除了镇魂珠外,还有一瓶不过小指大小的绿瓶子,薄薄的瓶子内散出微微金光,颜色漂亮得不得了。 「我刚才拿暗器时顺便把真龙血给系在绳子上了。」小三语气闲淡而平静地道:「该是被吓破胆了吧,那蛇!也不稍微观察一下就扑过来要咬人,没脑子。龙生九子,真龙那可是所有爬啊爬的老祖宗,龙威犹在,哪可能任人冒犯。嗤!」 小三话语才落,便见淡淡金光有如涟漪一般缓缓扩散出去,而后草坪上触目所及的地方,一条又一条的蛇开始抽筋急惊风,然后一条一条软翻过去,全部死光光。 小五小六看了看那些蛇,又看了看他们家的三师兄:「……」 既然如此,师兄您不是该见了蛇后就立即将真龙血拿出来吗? 小三瞧见小五、小六奇怪的眼神。「看我干嘛!蛇是死没了,可还有一个弄蛇人你们俩都忘了吗?还不去帮癸子擒那家伙!癸子武功可没你们两个好,他要死了,老子把你们俩的脑袋通通拧下来!」 「……」小五、小六低着头,慢慢往竹林方向走去。 本来一大早两人出场时那可威猛得意了,想着等杀掉这堆蛇那师兄还不对他们刮目相看并且多爱他们一点点! 哪知乾坤变化、世事如棋,师兄连手都没怎么动过,才丢几个暗器出去,再挂一瓶真龙血在脖子上,就这么把他们全都比下去…… 一点都不帅了…… 第五章 腰虚、腿虚肾也虚的小三煮了一锅培元养气小鸡炖菇药膳粥后,端着一碗弥漫着香气的粥品来到大厅外的竹廊上。 他悠闲地舀着热烫的乳白色鸡菇粥,放到嘴边噘起小嘴儿吹啊吹,等到凉了一些些再张嘴一口吃掉,边吃边看着癸子把一个穿黑衣的男子拖过来,朝着走在旁边的小五、小六说道:「干什么不帮个手?」癸子那么瘦小的个子,那魁梧的黑衣男子都快是他的两倍重了。 小五开头:「我们的双手是用来摸师兄的!」 小六接下去:「不是用来碰别的男人的!」 接着黑着脸同声道:「摸别的男人手会烂掉!」 小三翻了个白眼给他们看。 「师兄就算翻白眼,」 「还是很可爱!」两兄弟笑道。 小三浑身鸡皮疙瘩掉三斤,不理他们,继续喝起粥来。 灰色的衣衫上破了几个洞,其中还见了血,情形有些狼狈的癸子把男人拉到小三面前后,朝小三恭敬地行了个礼,接着往旁边一站,安静不说话。 小三看了一眼,心想苏谨华养的这七十二地煞和他的天干地支相比,在一对一的情况底下而言,天干地支的确是打不过七十二地煞的。不过幸好当年他招人的时候也不是一个一个教,而是一群一群教的。神仙谷内的七星剑阵拿出手,一个人顶三个人的分那是绰绰有余。 小三心里有了个底后,坐在竹栏杆上边喝粥边看着黑衣男子。 男子胸口已经没了起伏,小三问:「谁杀的?」 小六急忙摇头道:「是他自己吐了一口血,跟那些蛇一样一直抽一直抽,抽到死的。我们没杀他。」 小三抓了抓腮帮子,之后小五接口道:「或许是破了蛇阵的原因吧!我听过有人用心头血养蛇的。弄蛇人用心头血和笛音控制一条王蛇,王蛇控制其它蛇,王蛇一死,弄蛇人失了心头血,自是活不下去。」 小三「啧」了一声,满脸的不爽快。「苏谨华真造孽。人家好好活着哪会想不开用心头血养毒蛇,七十二地煞完全不会违背主人命令,若不是他下令,人也不会死。」 小三接着朝着尸体左看右看,看得小五疑惑道:「师兄,有什么不对吗?」 「嗯,找找他们和寻常人不同的地方在哪里。」小三说。 小六立刻说道:「他们好像都不会说话!」 小三笑了一声:「杀人时自是不说话得好,若说话分了心,下一刻头颅就到仇家手上那可怎么办……」 小三讲到一半,好似想着了什么,他皱起眉头,努力去抓脑海里那昙花一现却只现一半的灵感。 盯着地煞的面容看,发觉这不过只是一个普通接近三十岁的男子尸首,容貌没什么特别,身躯除了强健些也没什么不对的。 直到小六拿着鞭子把那死人拨来拨去,也想帮忙时,鞭子弄乱了男子头发,头发和鞭上小小的倒勾纠结成一团,小六又没耐性地扯了扯,最后把人家尸首上的头发扯下了一块,露出了对方略微突起的天灵盖…… 小三愣了一下,大喊一声:「我操!」。 他突然从竹栏杆上弹了下来,像屁股着火似地,脸色比昨日回来时还惨白好几倍。 小三大声说道:「通通给我离尸体远一点!癸子,你马上到丹药房拿一瓶、不,两瓶解毒丹,一瓶倒热水里全身泡着,一瓶每个两个时辰吃一粒。自己弄好后解毒丹拿去让阿辰发下去,有碰过七十二地煞的比照你办理,其余日后每人每天一颗防身!药没了直接往回春堂拿!这东西不干净!」 癸子听令后立即退下,照小三的吩咐去做。 小三说完随即看向小五、小六。「你们俩刚刚打斗时没碰到他吧?」 「没哩,」小六说:「碰了手会烂啊!」而后和他哥互看一眼,眼里明明白白写着:『就说吧,摸别的男人手果然会烂掉!脏东西、不干净!』 小五比较镇定,遂问:「师兄看出什么不对吗?」 小三吁了一口气,面上一会儿狰狞、一会儿无奈、一会儿厌恶,最后终归于平静没了表情。 「我刚刚想起这七十二地煞是怎么炼的了。」小三缓缓说道:「苏谨华用来炼化七十二地煞的,是一种叫做s天蛊的东西。」 「蛊?」小六疑惑。 「s天蛊?」小五略略睁大了眼。他上辈子听过。 小六顿时察觉了小五心里的不平静,他问道:「很可怕的东西吗?」 小三开口:「听过虫草吗?」 小六想了想。「冬虫夏草?那不是很好的药材?小八以前在你炖鸡的时候有放过几次,喝起来鸡汤会更鲜更香,但是这跟七十二地煞有什么关系?」 小三目光放在那人微凸的头骨上,缓缓说道:「知不知道虫草是怎么长的?」 「不知道。」小六老实说。 小三说:「其实我也不怎么了解,只是听老人家说过。山里有种东西是用眼睛看不见的,但它会发芽。它落到初生的幼虫身上后会钻进幼虫体内,虫子慢慢长大,它则慢慢吃虫子。直到它成熟了,就从虫子体内爆裂而出,其形如半虫半草,故称冬虫夏草。而s天蛊,则是另一种更为凶猛的东西长成后,人为练出的。」 小六已经有种不好的预感。「师兄你该不会是想说……」 小三闭了一下眼睛,睁开后眼里有些血丝。「那些东西,眼睛看不见,却真实存在。有人找着了,依着方法种在幼童体内……」 「幼童!?」小六真惊着了。 「从前皇家嗜食药人,传言吃多了药人会长生不老,这并非无根据之事。那些东西被称做灵种,要挑根骨极好,筋脉畅通之男童,从幼养之。 直到灵种发芽生丝,种丝以男童为宿主,攀附在筋脉之内,一边吸食宿主体内养分,一边成长。 直至宿主全身被吸干,遂顶开宿主天灵盖冒出……收成后即是一味天灵地宝,而这天灵地宝,则是炼制药人所需的百种珍稀药材其中一种。」 「怎么这么恶心!」小六头皮整个发麻了。 小三扯了扯嘴角。「这些皇帝总想千秋万世、长生不老,老人家都叫那做人草,以人制成的药草。」 小三说:「后来,苏家的厨子无意中发现只要在关键时候加几样东西,就能让人草体内已经发芽成形的灵种落至丹田,以灵种之力为内力,不但能粹炼出一等一的武林高手,更能延长灵种破体而出的时间。 其中还有些弯弯绕绕的我并不清楚,因为我对吃人没兴趣。只是听说以九为倍数,让炼出的那些人草不断比试、自相残杀,最后会生成一只人蛊,名为『s天蛊』。而那人蛊有能耐操控其它人草,到最终境界能操控七十一支粹炼过后的人草,炼就七十二地煞,以地s天。 老人家闻灵种而色变,这种看不见的东西也不知道会不会从人草身体里冒出来落到别人身上。所以我才让癸子尽快服解毒丹而后发下去,无论如何防着些好,我可不想我的手下日后全折在苏谨华手里。」 小三说完看着碗里那还剩下一半的鸡菇粥,乳白色的白香菇切得薄薄的浮在粥上,听说香菇等蕈类也是这样长的,所以他现下完全没胃口了。 小三把碗递了出去,小六立刻帮他端了。 小五、小六狠狠皱眉,小五道:「s天蛊既然这么危险,它的养法苏谨华又是怎么得到的?」 小五记得那东西在很久以前就给烧得差不多了,剩下都是已经被晒干炮制过,无法再取灵种的干药材了。 「估计是他看了古方自己琢磨出来的。」小三揉了揉额头。「苏家整个书房都是他的,几代人的食谱手扎也有不少存于其中。只要是吃的,苏谨华比谁都钻精,他是天生的名厨脉,更是名厨中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苏家十几二十代的厨子,听说没人比得上他。 可那人却生来造孽的,除了这个以前还闹出过不少事。就拿他天天待在苏家宅中这事来讲好了,也能在将军楼中弄出曼陀罗花这种东西,还让一堆人吃上了瘾,把当时的京城搞鸡犬不宁。而且那时候,他才十四、五岁……所以s天蛊这东西他弄得出来,不得不说,我一点都不意外……」 「十四、五岁就如此?没人管他?」小五疑惑。 「……就是没人管啊……」小三无奈。「他娘死得早,他爹在关外当将军,整个苏家宅就他一个人作主。年少有为的将军楼楼主,皇帝吃了他煮的东西后都为之欲仙欲死,完全拜倒在他的厨艺底下,有皇帝当靠山,根本没人动得了他。」 『所以,你才打小管我们管得这么紧,怕我们走歪路,犯个错就要鞭死人……』双子当下恨得牙痒痒。『原来这一切,都是苏谨华害的!』 「好了,」小三环伺四周一眼,本来还想着这么一大堆死蛇该怎么办,但脑海里却突然浮现了一个好主意。「 恋耽美 分卷阅读58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地上这些食材你们两个清一清,拿麻布袋装好,全都送到米香去。苏谨华的手下不知打哪弄来这么多蛇,不好好利用,倒是白费他一番心思了。」 「师兄想……」双子同声问。 小三瞥了他们一眼,跟他这么久了,居然还看不出来。「米香是在卖什么?」 「卖米饭。」小五、小六说。 「卖米饭是为了做什么?」小三问。 「做善事。」这小五、小六明白知道。 「所以?」小三反问。 「啊?」不明白。 小三[了[眼,张嘴亮出白白的牙咧嘴道: 「老子今儿个要煮蛇羹、做善事,给那造孽的苏谨华积积福,省得老子的妹子还没怀上下一胎,苏家就给他弄没了。真是操蛋!老子的心地怎么就能够善良成这样!等做完善事再去庙里拜一拜,拜天上大罗天仙满天神佛哪个都可以,赶紧弄道九天玄雷下凡来,劈死苏谨华那王八蛋!」 这语气认真、神情狠绝得喔── 小五、小六都笑歪了。 ☆☆☆ 先把那个地煞给扔进竹林里,稍后再让天干地支来处理,小五、小六两人找了好几个大麻布袋出来,正要清理满院子的死蛇时,却发现原本在大厅前头站着的小三不见了。 两兄弟一看不见小三那心里就是淡淡地慌,可还没等到他们四处找人,小三就又出现了。 小三是从厨房那头出来的,手里拿着颗桃子啃。 小五、小六才松了口气,却没想到来到他们面前的小三看了他们俩一眼,从怀里掏出了颗大桃子,先是朝小五扔了一颗,小五赶忙接住了,他又掏出第二颗,往小六扔。 小六也接着了,但很疑惑地望向小三,和他哥一样呆呆的,不知道小三扔桃子给他们是要干嘛? 就算是比较聪明的小五,也是在看见小三一边啃着桃子一边看着他们,故意佯装无所谓的表情,和那眼里有些闪动,但立刻克制自己平静下来的目光中猜测到自己接到的东西所代表的意思。 小五看看自己的桃子,再看看小六的桃子,心里像裂开了一个缝,喜悦疯狂地从缝中满溢而出。他死死盯着小三问:「这是给我们的?」 「不然呢!」小三说话咬字过于用力了,这与他不太平静的心情有关。 「给我们吃的?」小六疑惑。他哥狂喜过甚,忘了及时把心意传给他,他们之间的心有灵犀临时断线了。 「吃吃吃,满脑子就只懂得吃!」小三一口桃肉还没咽下去,听见小六说的话就开骂。「老子第一次对人扔桃子,你不是也被人扔过木瓜吗?你要吃就吃,最好连核都吞进去,噎死了老子也不管你!」 「啊?」昨日睡太晚、今日起太早,脑子还没醒的小六呆呆地看了看他家师兄,再低头看了看他得到的桃子。 小五这时突然笑了,他笑得像没有一点云雾遮掩,万里无云的晴空,他笑得像个欢喜而快乐的孩子,退去一切小心翼翼的牵挂担忧,明亮的眼闪烁着清澈的光芒,心里没有一丝阴霾,笑靥比太阳还要灿烂。 无数的欢喜、无数的欢欣,就像走过一辈子又深又暗的曲折道路后,终于见到明媚春光那般。 小五看向小六,看着小六手中的桃子,再看向自己手里一样大小、一样鲜艳欲滴的信物,扬起的唇慢慢分开,一字一句念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咦!?」小六的声音高了起来,一脸的不置信。这首他有学过,他知道意思!然后看小三瞪着他,又:「咦咦咦!?」更高声地叫了起来。 「为什么我也会有桃子?」小六脑袋顿时沸腾,整个人都醒了! 「哥,怎么办,我产生幻觉了!师兄扔你桃子,然后我太嫉妒有了幻觉,我感觉到我也被师兄扔桃子了,桃子现下就在我手里唉~」小六声音整个飘高到嗓音都破了。「好可怕,这个幻觉怎么这么真实!我居然摸得到桃子唉~」 小三慢慢跺步到小六面前,张大嘴恶狠狠地咬了口自己手中的桃子后,边嚼边口齿不清地怒道:「不想要的话就把桃子还给我!」 「什么?」小六眨眨眼,整个人依旧还在状况外。 小五笑得眼都弯了,他问小三道:「师兄为何要把桃子给我和小六?」 「明知道还问!」小三瞪了小五一眼。 虽然是凶狠的表情,但在小五看来,这却是小三别扭的表现。 小三害羞了,他在向他们说着他对他们的喜欢,感情是那么的真,却不好意思说出口。 小六疑惑地望向小五,两人相互地眨了眨眼,小六迟疑问道:「这是颗真的桃子吗?是真的吗?师兄真的扔给我了吗?」 小五笑着点头。 「不想要就还来!」小三朝小六伸手。 小六看看自己手里捧着的桃子,再看看小三空空的手掌心,来回几次后突然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桃子举得高高的,双臂伸直,直到小三绝对勾不到的高度,屁颠颠地从小三身边跑开,边跑边喊着:「我有桃子啦~师兄扔我桃子啦~我和哥一样有桃子啦~师父您看到没啊~我有桃子啦~老子守得云开见月明啦~」 「百里小六你别四处踩,那些蛇是要吃的,别糟蹋老子的食材!还有老子这词是只有老子才能用的,你找死啊你──」小三咆哮吼道,嘴里的桃子汁都喷了出来。 百里小六顿时垫起脚尖在一群又一群的死蛇中欢快地嚷着、高兴地跳着,整个人就像跳大神似,开心得要疯了。 「我、有、桃、子、啦──」 要不是小三买的这宅子够大,包准左邻右舍都能听到小六的喊声了。 「不过是一颗桃子,能高兴成这样吗……」小三见已经没有人能阻止小六继续欢脱地跳了,嘴里忍不住嘟嚷了一句。 「师兄你是认真的吗?我能说桃子是你的心意,你完完整整一颗心全给了我,也同样完完整整一颗心给了小六,意思是说你永远都不会偏心,待小六如待我、待我如待小六吗?」小五轻声问道。 「本来就该如此啊!」小三一点也不用思考,就说出了答案。 小五没想到小三承认得这么干脆,他低低笑了起来。他原本以为还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小三才会明白自己的爱情,但令人惊讶的小三却是这么快便想通了。 小五从来没有庆幸自己醒悟得那么早过,若是没有经历那些,若是没有那么久之前就知道自己心里只有他,那么自己不会用尽一切办法留在他身边,爱着他、喜欢他、为他甘愿付出自己所有,连死都不怕。 这一份情多难得,是用足足两辈子才换得。 苏三横可以不知道匪石至死都想着他,但百里三一定得知道百里五和百里六一直在等着他。 贪狼的执念必须小螃蟹来化解。 而后忘了昨日种种,在今世重生。 他们只要百里三的这一辈子,此后,待今生了去,从此魂飞魄散不复记忆,已是值得。 爱上了,而后被爱…… x那,值得…… ☆☆☆ 两颗珍贵的大桃子被小五、小六供在自己的房里,他们商量了一下,打算去找找有什么可以让桃子永远不腐的药材,抹在桃子上头让桃子永远都这个样。 以后他们只要看到桃子就像看到师兄的心,真心永相随。就算日后又被赶出门去江湖历练,只要桃子一拿出来,睹桃如睹师兄,无论到了哪儿,都不怕寂寞。 「还窝在房里干什么,快点出来干正事!」 小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小五、小六听到后连忙收起已经不知遐想到哪边的思绪,飞快地出了房门收拾那些蛇。 塞满两大袋后,小六扛着先往米香送了,小五则留下来待在小三身边和他继续捡蛇。 这地方已经不安全,癸子又已经给天干地支送药去,小五这时是绝不可能离开小三身边的,那等于置小三于危险中。 有只淡白透明的蝴蝶从小三房里歪歪斜斜地飞了出来,彷佛刚羽化般,还不太会用自己的翅膀飞翔。 那蝴蝶约莫巴掌大,飞到小三肩上后停下,漂亮的翅膀缓慢了几下。 当小三弯下腰把蛇塞进麻布袋里时,草地上突然冒出了一片也是同样透明而白的嫩芽,嫩芽迅速抽长长大,生成花苞后悠悠绽开。 蝴蝶见了花后开始发出「唧唧唧唧」的叫声,花朵听见叫声后也发出了「吱吱吱吱」的声音。 这对冤家正是有了灵识初能简单化形的药膳小姑娘,和旧书斋小老板那乌龟蛋弟弟。 小三已经不是第一次见着他俩这模样了,这俩家伙就是两孩子,刚懂事没多久,一吵起架来就是狂风大作、翻天覆地。 但等小三把药膳小姑娘领走后,乌龟蛋也就开心个两天觉得有人收拾他的天敌甚好,可接着便寂寞了。 他哥闷,其它书不敢同他说话,等到无聊得快死掉后,突然懂得药膳的好,就从旧书斋追了过来,化成了朵花,有事没事都来和药膳唧唧吱吱了。 小蝴蝶飞到半空了翅膀,然后停在花瓣上整理着触须。 轻轻的声音响着地,就像吵了架后和好的小孩子,两个人……不对、不是人……两只?不对,也不算只……反正就两孩子说话说得挺开心,直接将满院子的蛇尸和院子的主子漠视了。 「……」小三无语。 这小模样简直就往:『是风儿我是沙,是蝴蝶我是花,缠缠绵绵不分离,我当家是我家。』这方向走了。 所谓冤家,都是从看不对眼开始的。 然后小三想,也许再过几年,他就要去玄武家给他的小蝴蝶提亲,然后把小蝴蝶送还回去了。 女大不中留,书也一样。 「师兄,」小五靠了过来。「你在笑什么?莫非也和我一般正开心着吗?」 小三瞟了小五一眼,白眼一番,连声喊道:「去去去去去,干你的事去!我告诉你别乱来,脑袋给我冷静冷静!」 对于小五这给他一寸他爬上一尺的家伙小三还是挺注意的,现下宅子里就他们两人,谁知小五会不会又弄出什么事来。 他晨起时已经觉得腰很酸,如今又弯腰捡了一堆蛇,如果一不小心再让小五扑过来,早上时间没了不说,腰还有可能因此断掉。 不知节制的破孩子什么的,最让人不省心了。 可他下一刻便见小五扬起了一个微笑。 那微笑不是普通的微笑,而是带着一种很难解释的风情,眼角微微勾起,正气,有那么一点点;色气……也有那么一点点。 平时在外人面前明明就是端正儒雅有君子风度,可在他面前就什么话会让人头皮发麻就专挑什么话说。 还有,越下流的动作越爱做,有时说个三句话自己一分神,这家伙的手就能解开腰带往他裤裆里摸去。 问他为何如此,还一张本来就是这样的脸同你说爱一个人理当如此。 反正自从认了小五后,小三真切地觉得,他的威严不够用了! 唉…… 小五说道:「师兄你就在我身边,我怎么可能冷静!昨日与师兄同床,美人在怀,今日本不想起、不愿起的,谁知让这弄蛇人坏了事,否则我们搂着师兄你,睡到日上三竿都不醒,那该有多好。」 小三:「……」看,又开始疯言疯语了。 这到底都谁教的啊?就算是赵小八也不可能油滑成这样,不是赵小八教的,莫非是山上的猴子教的不成?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小五边说边靠近小三。 小五说:「我一在你身边就高兴,我喜欢你纵容我,喜欢你对我无可奈何,在你身边我就是会成这样,改不了,也不愿改的。」 小五贴近小三的脸,而后低低说一声:「师兄,亲一个……」 「……」低磁又带点慵懒的声音十分勾人,小三在酥麻得掉了好几斤鸡皮疙瘩后,轻轻往前移了一点,「啾」了小五的嘴唇一下。 小五低声笑着,含住小三的嘴唇吸吮舔舐了几下,舌尖便深入小三口里,肆无忌惮地横扫起来。 小三往后一跌,躺到了草坪上。小五顺势贴上小三,令得小三双脚打开,膝盖弯曲,双腿合不起来。 深深亲吻的同时,小五的下半身蹭着小三同样的地方,他握住小三的手往上一抬十指交扣,亲吻的同时气息不吻地道:「把……把腿缠到我腰上……」 小三照做了。不过他不是把腿缠在小五腰上,而是缠在小五的屁股蛋儿上。 小五只要用力用胯间的东西磨蹭自己子孙根,小三就用脚跟狠狠蹂躏小五的屁股蛋。 小三本以为如果把小五的屁股蛋揉青了,就算是扳回一成。谁知他这动作在小五看来竟像是刻意挑逗一般,于是他蹂躏得越狠,小五就蹭得越用力。 不亦乐乎! 即使根本就没有真的进到身体里,但那强烈的感觉却不少一毫一分。 紧扣的十指,滚烫的掌心,光是这样的接触,光是毫不隐瞒心意的动作,就让他们俩有一种融入对方体内的感觉。 小三那地方被压着、揉着、磨蹭着,感觉着对方身上传来的满满爱意与同样那么多的欲念。他全身绷紧,腰弓到极致后轻轻一颤,闷哼一声,强烈的情欲汹涌地将他湮灭。他摒住呼吸感觉一阵酸软发胀由那处传来,而后身体慢慢地软了下来,喘了好一会儿。 小五在小三抒解之后又磨蹭了他几下,他吻着小三,只是动作没像先前那般激烈。小三懒懒地随他亲吻,能为所欲为的感觉让小五蹭射了。浑身的酥软让小五觉得,日子怎么可以过得这么美满。 两个人躺在草地上,小三嘴里喃喃念着什么:「幕天席地……光天化日……裤子都湿了……」 小五却是把头枕在小三仍激烈跳动着的胸口,仔细听着「怦怦、怦怦」的心跳声。这个声音证明小三好好地活着,就在他身边,这也是最让他安心的声音。 小三摸了摸小五的脑袋,声音有些沙哑地道:「好了,快起来。小六也快回来了,进房去换身衣服。」 小五「嗯」了一声,整个人还是赖在小三身上。 以后独占小三的时间会越来越少,这时候小五想多抱抱小三,即使只是肌肤的接触,都能让他感觉平静。 「还不起来?」小三又摸摸小五的头发。 「师兄。」小五开口。 「嗯?」小三问。 「我可不可以也像师父一样,叫你三儿?」小五说。 「不行!」一听见这个名字小三鸡皮疙瘩就又立了起来,脸一下子就黑了。「我早不让师父这么叫我了!娘里叭唧的!小三就小三,后头挂着个儿,老子又不是娘儿们。想叫朝你弟叫去,你六儿六儿叫他一整天,他说不定还会很高兴!」 小五想到那情形,忍不住低笑一声。「六儿倒是挺好听的。」 小三也想了一下,笑道:「他是挺合适的。那你便叫五儿吧!」 「不行,这么个叫法,把我的英雄气魄叫没了可怎么办?」 「你都这么说了,那还想叫我三……那个儿……」小三对三儿这两个字实在很难接受。 「师兄霸气天成,与生俱来的,叫什么都影响不了你的威风。」小五说。 「啧,嘴甜!」小三揉了揉小五的脑袋,把他一头乌发弄得像鸡窝一样。 「三……」 「嗯?」小三声音高了起来。 「三……三三……」小五试探叫道。 「三三也不行!百里三三,苏三三,听起来跟苏远远差不多!老子比她高了好几坎,还手把手教过她几招私房功夫,不行,绝对不行!」小三说:「叫师兄不好吗?干嘛要改?」 「大师兄是师兄,二师兄也是师兄,但你只有一个,你和他们不一样。」 小三听了后又揉了揉小五已经够乱了的头发,把它弄得更乱,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种甜滋滋的感觉。 明明最重伦理,规矩一大堆,长幼有序更是分得清清楚楚,可一碰上小五,到最后还是觉得小五想怎样也不是不可以。 小五只有他这个不一样的师兄,他也只有小五和小六这两个特别的师弟。 「算了,」小三说:「这事以后再想吧,反正我就在这里也跑不掉。」 小三推了推小五,要他快起来。 没想到小五起身后却是移到了他面前与他正视,笑着说:「是啊,反正也跑不掉!」 「我说的是名字!」小三说。 「我知道。」小五笑着朝小三吻了下去。「我说的是你。你要对我和小六负责。我们这辈子,可就拴在你裤袋上了。」 「臭小子……」 小五的舌头钻进了小三嘴里,又是一阵缠绵缱绻的细吻,吻得小三不但嘴唇都肿起来,舌头也给磨得有些痛,方才才释放过的地方竟也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美色误人!』小三想:『古人诚不欺我也!』 就这么吻着吻着,两个人又喘了起来,小三被亲得昏天暗地,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才在想,『唉呦又被握住!肾亏得煮哪种药膳来补?』微微做痛的舌头冷不丁地拉回了他飘远的意识。 小三微微推开小五,问道:「为什么你老是伸舌头进我嘴巴里搅和?」 小五失笑:「这不是搅和,亲吻最喜欢的人本来就是要这样。」 小三又问了句:「为什么你会知道『本来就是要这样』?我好像没问过你,这么熟练就把人推倒上床,衣服还解得忒快,这些都是跟谁学的?师父和二师兄不可能教你这些吧?」 「……」小五罕见地不出声了。 小三沉默半晌。「……可别让我猜中了……花舫?青楼?你也别想骗我,我自己的师弟,说的是真话假话,老子也不是分辨不出来的。」 「师兄……」小五露出一个比哭还惨的笑容。 小三的脸色,从原先还带着激动的薄红,慢慢变得平静,而后又从平静,一点一点地皱起眉头,最后,小五看着那张刚才喘得很好看让人忍不住想轻薄的脸,慢慢变成了黑色。 「百里小五,你皮在痒了是不是?说过多少次叫你不准去那种地方,你居然又给我去了!」小三张口便是一阵咆哮,小五因为靠得近,两只耳朵当下被震得嗡嗡响,彷佛像被武林高手直接打中一样,脑袋痛到简直要爆开。 小三抬脚踹开小五,小五滚了几个圈后连忙站起来,旁边的蛇还没清完,沾上那腥味肯定臭死人。 小三接着站起身来拂了拂衣衫,大步往房里跨去,而后拿出了天不怕地不怕,胆子又肥又大的修罗双子最害怕的s龙索出来,二话不说,追着小五就开打。 「我这是去学、去长姿势、呃、知识的啊!」太紧张了咬字不清,小五连忙纠正后道:「要不什么都不知道,哪天有机可趁时却错过良机,我会心肝啊!师兄,我是为了你才去的,真的!嗷!我的屁股!师兄你怜香惜玉的心哪去了?刚刚明明那么温柔的!师兄别打,嗷──你的温柔呢──」 「没那种东西!」小三追在小五后头吼道。 小六开开心心地回来要拿第二趟的麻布袋去米香时,见到他哥在草坪上抱头鼠窜,屁股上的衣料碎到只剩一层亵衣,而小三在后头死命追着他哥跑。 小六愣愣地待在当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到他想到要开口问,他哥已经从他面前跑过去,而他家的小三师兄则跟着随后冲了过来。 小三看了小六一眼,眉头狠狠又是一皱,s龙索在空中挥舞了一圈,直接朝小六所在的地方落下。 小六第一下急急忙忙闪过,吓出一身冷汗,见小三又要来第二鞭,连忙跟着他哥屁股后头跑,边跑边哇哇哇地嚷道:「为什么打我?我今天起床就开始做正事了,还没有做错事啊!」 小三怒道:「你哥自己承认又去了青楼,他既然去了,你肯定也是跟着一起去的!你既然一起去,我当然两个一起打!」 小六的屁股被鞭子末端扫到,一下子就痛得窜了起来,叫道:「没有啊!我和哥没去青楼啊!哥最近带我去的都是小倌馆!师兄你弄错了!」 跑在最前面的小五突然间跌了一跤,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小三则愣了一下,一字一字地磨牙念道:「小、倌、馆?」 跑到小五身边的小六看着他哥天塌下来了的脸色,突然清醒了过来。「……啊……死了……哥……我忘记你说过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师兄知道……」 兄弟俩的后头,一个巨大的风暴逐渐成形。不但刮风下雨还打雷闪电,威力可说是有史以来最强的一次。 「老子打死你们这两个不成材的!」小三狂吼出声,挥鞭落下之处犹如开天辟地第一凿,泥地凹陷崩裂,青草土地爆开,鞭声如烈风咆哮骇人,被扫着的双子激痛得跳了起来,哀号鬼叫地重复求饶时总会说的那句:「师兄不要──」 ☆☆☆ 药膳化成的小蝴蝶与乌龟蛋化成的小花儿好奇地看着一瞬间被s龙索鞭得坑坑凹凹的大草地。 那三个人一直绕着圈圈跑也很有趣。 小花儿摇来摇去:「吱吱吱?」(他们在玩什么?) 小蝴蝶:「唧唧唧。」(刚刚在玩扑倒和被扑倒,现在在玩赶快跑和追着跑。) 小花儿:「吱。」(好像很好玩。) 小蝴蝶:「叽?」(你要玩吗?) 小花儿:「吱吱!」(来玩啊来玩啊!) 小蝴蝶一个震翅从花瓣上跃了起来,飞到半空中后朝下俯冲,往小花儿身上撞去。「唧唧!」(扑倒!) 小花儿:「吱吱!」(唉呀,被扑倒!) 第六章 蛇,去头、尾、外皮、内脏,清水洗净后切段。 先以黄酒与葱姜等适当调料大火快炒去腥,再起锅置于砂锅中,加入温补药材、清水注满,武火煮沸,文火慢炖。 这日的米香和平时不一样,厨房里上百个小泥炉架着砂锅,七、八个年轻的小厨子跑来跑去忙着顾火候,他们在米香做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接触到水晶肉臊子饭以外的菜式,刚开始虽略有些手忙脚乱,但做上几回熟稔之后,手上的动作也慢慢稳了下来。 淡淡的药香味弥漫,那是很普通很常见的药材,可因为配的分量精准,在引出蛇肉清甜味道的同时去除苦涩,带出的药材独特香味,和肉香交织,令闻者垂涎三尺,陶醉不已。 小三叫秀才和账房养的那堆孩子去京城和近郊喊了一遍:『米香今天有人布施,肚子饿的都来!』 对,有人布施。有个叫苏谨华的人一大早就送了上千条蛇过来,不用钱的蛇肉任人吃,贫苦的穷人们有福了。 「蛇明明就是我们抓的,药膳也是师兄你教小厨子们煮的,干嘛把要把这好名声往外推,便宜苏谨华!」脸上有一道红红鞭痕的小六也领了个小泥炉和砂锅,用炭火慢慢熬着蛇肉。 小三和小六坐在角落专属于他们的座位中,看着小厮们迎接陆陆续续进到米香里的客人。 小六特意捡了两只蛇,一只白底带着一圈圈的黑环,一只黑底带着一圈圈的白环,就像他和他哥一样,一个白的一个黑的,但又白中有黑、黑中有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般。 小五早上被小三鞭完就给扔出去处理穆小柔和苏远远藏身地的事了,小六搬完那些为数众多的蛇后黏着小三不放,即使因此又被小三多踹了两下屁股,还是乐得跟在小三身后不离开。 小三脸色不太好,整个人恹恹的,连看都没看小六一眼。 小六见小三的模样,心里有些忐忑,他和他哥真的没想要惹小三发怒,可他们总是往小三的忌讳上撞,也难怪小三会不高兴,他们被打活该。 小六嗫嚅地喊了声:「师兄……」 小三翻着药膳书慢慢看,不理人。 小六盛了一碗清热解毒的蛇汤到小三面前,苦着张脸说:「师兄你别气了,郁结在心,那对身体很不好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和哥去那种地方,所以我们抱着学习的精神去,学完了就回来,连他们的手都没碰,真的,是真的!」 小三不咸不淡地说:「不用对我解释,我受不起。以后你们爱去哪里就去哪里,老子不过就是你们师兄姊中的其中一个,怎么也轮不到我来管你们。」 小六一听就急了:「我和哥真的只是去看看而已!」 「京城这事完结后,你和小五一起走吧!看是要回神仙谷还是继续在江湖中游历,你们自己做主意。到时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没人管倒是能活得开心点,不用在老子这里被框框架架束缚,老子也省了操烦的心。」小三翻过一页书,继续看。 「师兄不想管我们了!?」小六听见小三说出口的话,又惊又急,吓得脸色都白了。他立刻道:「师兄不管我们那怎么行!我们从小就是师兄带大的,师兄不管谁来管!」 小三不理他。 小六这时哭的心都有了,他真想给小三跪了。「那桃子呢!师兄明明就给了我和哥一人一个桃子!桃子是定情信物!你怎么可以给了我们希望之后又让我们绝望呢!」小六这话是越说越大声,说到最后都觉得自己占理,而要抛弃他们的小三不对了。 「也是,」小三抬头,圆圆的大眼瞥了小六一下。「那桃子都给我交出来。早知道你们兄弟俩那么有能耐,连小倌馆都摸熟了,那两颗桃子老子就应该早早吃掉,连核都不留给你们。」 「桃子既然给了我们,就是我们的了!」小六冒出了一阵冷汗。他的口才没他哥那么好,这才几句话没接好而已,早上欢天喜地得到的爱之桃,这会儿竟隐隐有种保不住的感觉。 小三那双眼睛在没有太大情绪起伏的时候那是圆滚滚,明亮清澈如赤子般干净,状似温和的。可当他不愉悦、不爽快时,瞥过来的眼神就像刀一样,凌厉得让人看了觉得肉很痛。 于是小三只这么瞥了小六一眼,然后小六胸口一痛,便这么给伤了。 明明早上才给我桃子,说要爱我一生一世(并没有),现在居然给我眼刀子,把我的心都割成一片一片的了。 师兄,你这要让我怎么活啊! 「你不要这样!」呜呜呜呜呜……「我和哥都认错好几遍,哥听你的话把那两个女人送走好好安置,我也听你的话把小山高的蛇都扛来米香了,你怎么可以说要收回桃子!那两颗桃子是我们的,你不可以从我们身边夺走它们!」 当小六哭丧着脸自怨自艾要死不活之时,小三慢慢开口说道:「你和你哥的命是老子从药彘的尖牙利爪下救回来的,你们全身上下都是老子的,命是老子的、衣服是老子的、桃子自然也是老子的,老子就算现下在这里把你的脑袋拧下来,也没人敢说一句老子不对!更何况老子只是想收回两颗桃子罢了,你说对不对?」 「不对!」攸关一生一世的大事,小六就算怕牛脾气的小三再度拿起鞭子打人,他也要反驳小三的话。 「不对?哪里不对?」小三嘴角略略扬起。这小子出息了啊,竟敢吼这么大一声。正滚着的蛇肉药膳锅都晃了好大一下有没有! 汤碗被小六碰着,正热着的汤泼了出来,溅到小六手背上,一下子就把小六的手给烫红了。 小三皱了一下眉,正想开口,没料小六竟整个人用力往他身边靠。 小六抓住小三的两只手,眼眶红红的,忒真诚地看着小三说:「我和哥都是你的,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是你的。命是你的、人是你的、衣服是你的、银子也是你的。可是只有一件东西不是。」 小三愣了一下,问:「哪件?」不会是胯下的大鸟吧!那东西的确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不听人话总是造反,每次都好像要把人捅对穿那样,一直撞一直撞。 小六深情地看着小三。他没学小五对小三的方式,这东西的确也不用学,情到深处,那感情即使用尽全力隐瞒,仍是自然而然便会显露,隐藏不住。 小六握着小三的手,说:「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只有对你的心意,是我自己的。师兄,不要拿走我的桃子,求求你了。我把我唯一的东西给你,你就把桃子留给我吧!」 小六把小三的双手拉过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59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自己则把脑袋伸过去一点点。他让小三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眷恋而不舍地蹭了蹭。「求求你了,拜托……拜托……」 小六高头大马的,对比小三那是壮了不知多少,可这样的动作由他做出来,小三不仅没感到任何违和,胸膛里的心脏甚至跳漏了一拍。 如果是小五说出这种话,小三的鸡皮疙瘩抖一抖,三斤三斤地掉,小五就是个把肉麻当情趣的。 可现下对着的是小六。 小六那付认真虔诚的模样,小三真的一点不适也难以存在。 这孩子就是个直接的,有几分喜爱就说出几分。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你,你想说他话里掺了水都不行。 不会说谎,实打实的纯金。 突然间,早上的脾气忽地就融了,融成一湾潋潋春水,化了严冬,有了花开的痕迹。 小三抽出了手,狠狠地朝小六没受伤的那边脸一拧,看小六一副又痛又不敢挣扎的模样后感觉心情大好,连带地表情也柔和了下来。 「你啊……」小三张嘴,只讲了开头两个字,剩下的却讲也讲不出来,只得吁了口气,拍拍小六的脸颊。 小六莫名其妙地揉揉自己的脸,本想说师兄这是拿他的脸在出气,可只要能让师兄消气,右边被捏肿也没关系,他甚至还能把左边一并送上去。 但看着小三脸上的表情和缩回去的手,小六不知怎么地就突然看得懂小三心里的意思,不敢置信地道:「师兄你这是原谅我们了?原谅我们跑去小倌馆看他们怎么做了?」 小六一高兴声音就大了起来,手足舞蹈地说:「ggg,师兄我同你说,他们几个加起来都不如你一个好看!什么头牌萧湘公子,什么绝色清倌卖艺不卖身,每个粉都扑得一脸白白。而且刚进门时都娇滴滴地像个女人,一开始叫他们脱衣服就全往我和哥身上奔,半点矜持都没有,吓死人了!要不是哥让我好好学,我看都不会多看他们一眼。」 米香的来客已经很多,大厅里坐满了人,门前院子也架了两个大棚子摆满凳子,已经有人开始喝起蛇汤来了。 只是那些人一边喝着香味四溢的蛇汤,一边吃着白胖胖的馒头,还一边竖着耳朵听小三和小六讲话。 小三环顾了一下四周,连忙咳了几声,意思是叫小六闭嘴别说了。 可小六的悟性仅仅只是昙花一现,接下来他就沉浸在欢喜中,完全没听懂小三的暗示,自顾自地说起话来了。 小六拍了拍小三的背,说道:「师兄你咳嗽啊,我炖冰糖雪梨给你吃好不?哥不在就换我照顾你了,所以我们今天也一起睡好不?我保证把床弄得暖暖的,晚上也会把你抱得紧紧的,火盆多点几个,绝对不会让你冷着。」 小六说着说着,脸渐渐地红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小三咳得更用力了。 「ggg,怎么越咳越厉害?」小六脸蛋还是红红的。「还是我们现下就回家去?你昨晚太累了,早上天快亮才睡,哥也太坏了,卯起来一直欺负你!你早上不是喊腰疼?现在腰还疼不?我看我们就回去吧,反正米香也没什么事了,回去我让癸子买些猪腰子回来做几道菜给你补补,你身体要养好才可以,养好了我们才可以开开心心……」 「咳──」小三用力咳了一声。但见小六仍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不禁咬牙说道:「给老子闭嘴!大厅里全都是人,那些话是可以拿出来说的吗!」 「啊……」小六回过神后,茫然环伺四周,发觉人还真的挺多。 只是小三位置旁边各空了一张桌子,寻常人到底还是不敢坐得离三爷太近──因为会有被鞭子扫到的危险。 小六看了一圈下来,没发觉异状,笑道:「他们都在吃肉喝汤啃馒头,专心得很,每个人都头低低的,没人注意到我和你讲话啦!」 小三翻了个白眼。 这个时候吃饭能安静到调羹和汤碗碰都不碰在一起,整间米香只剩呼吸声和他们俩的说话声音,说这群人没在注意他们,见鬼去呦── 小六开心地想再和小三多说说话,聊聊心事什么的,却在开口的那个瞬间被小三喊了句:「住嘴,有话回家说!」 「g,」小六叫了一声。「不在这里说出来,憋回家里我肯定会忘记的啦!」 见小六还真想在说些什么,小三伸手了小六的脑袋一下,小六额头往桌上撞去的同时嘴里爆出了一句:「师兄我好爱你,我们一辈子都要在一起──」 「咳咳咳咳咳──」 「噗噗噗噗噗──」 大厅里顿时响起一阵扑天漫地的咳嗽声和肉汤四处喷的噗哧声。 米香的客人和小厮届后头的厨子们在一阵慌乱过后,连忙让自己安静下来。他们怕三爷当众被求爱会感到害羞,所以个个都假装自己没听见也没看见,低头该吃肉的吃肉、该喝汤的喝汤,自觉得很! 三爷则是生平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示爱,他本是个糙汉子,只懂娶妻关门生孩子,这些个情啊爱的那是以前从没遇上过的。 如今被小六在大庭广众下说了声「我好爱你」,突然一个害臊,耳根子慢慢地红了。 小三与小六对看,小三完全不能理解自己怎么能教出百里小六这个缺心眼的出来。 小六和小三对看,心中一个冲动,伸手扣住小三的脑袋往自己方向压,然后就是一个响亮的亲嘴声:「啾──」 米香同时又重复了和方才一模一样的场景,咳咳咳、噗噗噗了一阵,赶忙又恢复无声。 「你不想活了啊!朗朗乾坤之下……」三爷从脖子开始红,一路红到脸上,跟着一个爆起,举起拳头就要往小六那张脸揍去。 哪知小六扬起头,一副早就有所准备,慷慨就义的的模样。 小六闭着眼睛说:「你打吧!我就是藏不住心底的喜欢,师兄你那么好,我高兴炫耀给所有的人知道!」 既然小六开口了,小三就真的揍了下去。 三爷的拳头那是力道十足,小六连人带着屁股下的凳子往后翻倒,凳子「砰」一声碎成了木屑,小六的右眼则是以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可这个被打的仍然傻呼呼地笑,躺在地上不起来。 打人的满肚子恶气,一脚踩在被打的腹部,用脚根狠狠拧了被打的两下。 大厅里的部分人嘀咕着:「床头吵床尾和……」心想,年轻就是这样,有活力啊!想当年他们追老婆时也是这样。 部分则在想米香老板断袖的传闻原来是真的,而且据说他那两个俊美无涛的师弟对他简直可以用死心塌地来形容。 今日见着一个,被狠揍了还笑得那么开心,齐人之福不要太美好,这简直直接嫉妒死厅里一堆还是光棍的人啊! 至于男子相恋、伤风败俗、有违伦常什么的…… 恚所有的一切在连饭都要吃不上的穷人眼里完全不值一提好呗! 管他爱男人还是爱女人,给他们饭吃的就是好人。 先不提平时一碗只要一文,还冬附热汤、夏有凉茶的水晶肉臊子饭了!就说这手艺杠杠地高,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吃上一次的清炖蛇药膳和白嫩嫩热呼呼的大馒头,那真不是寻常小伙子能干得出来的事。 所以对小三,他们心里最多的是感激。 没有其它了! ☆☆☆ 揍完了孩子吃完了饭,小三见秀才和账房都忙着张罗店里的大小事,便也没过去,径自一个人从米香里走了出来。 小六被他扔在厨房里帮忙煮药膳,米香今日人手不足,吃太饱信步消食这种事他一个人来便行,有用的人还是留在厨房里帮手比较好。 往外走的时候,每隔两三步便会听见有人朝他喊声:「三爷!」 小三倒是没有理会,他大爷架子摆在哪里,姿态装得冷傲一些,省得一个个点头致意,点到最后自个儿的脖子先断掉。 三爷不爱虚名,有那力气道谢,不如多花些时间赚钱,有了钱饿不死自己,养得起其它人,三爷也就欣慰了。 走着走着,突然感觉到一道带着恶意的目光。 小三脚步顿了一下,回头往视线来处看去,恰好见着躲在人群里的段一齿。 段一齿小弟弟发现自己被看见后也不瑟缩害怕,当下眼睛张得更大,死死盯着小三不放,像是想用视线把小三盯个对穿似。 小三大摇大摆地朝段一齿走了过去,院子里的人潮因他的到来而自动往两侧排开,顿时段一齿和他几个朋友的身影就都露了出来。 不得不说秀才和账房收了这些孩子之后,养得还挺好的。 各个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也擦得干干净净,衣服虽然有些旧但胜在洁净,任谁来看都不会相信这几个孩子前些日子只能依靠着行乞过活。 小三走近后,发现年纪最小的小呆被段一齿护在身后,他弯下腰朝小呆笑了笑,张开手臂说道:「小呆来,三爷抱抱!」 段一齿哼了声说:「我弟弟已经会认人了,他才不会让你这个大坏蛋抱!」 怎知话才说完,小呆一双眼睛就笑弯了,「登登登登」地往小三跑来,自投罗网扑进三爷怀里。 小三翻出了一块麦芽糖塞到小呆手中,小呆就开开心心咬起麦芽糖来,连他哥哥一直喊着:「小呆快回来!」的话都听不见了。 「g,这么容易就被拐走,这可怎么办呦!」小三这时瞥到段一齿脸色忽地变得有些白,他心中疑惑,但却也知道就算问出口,眼前这小子傲得很,绝对不会同他说半句实话。 其余的孩子也就七、八岁左右,正是爱吃糖的年纪,见着小呆捧着一大块的麦芽糖吃得满嘴满手都是,脸上欣羡的表情毫不遮掩地露了出来。 小三朝着那些孩子们道:「想吃糖?」 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立刻用力点头。 三爷邪魅一笑:「糖是只此一块,没了,但附近林子里倒有几窝野蜂,想吃的跟我走,爷带你们挖蜂蜜去!」 孩子们欢呼了声,小三一转身,他们马上黏在小三屁股后头跟着走了。 段一齿在后头跺步发脾气喊道:「你们别让他给骗了!这坏蛋差点让我们没饭吃你们忘记了吗!」 可没人听段一齿说的。 段一齿生了一会儿闷气,但因为担心同伴们,踌躇了一下后便也小跑步跟上,一起去了。 小三带着一群孩子走了老长的一段路,这才来到近郊的密林里。 这地方夏天的时候树叶茂盛,阳光晒不进来,总弥漫一股雾气。 但等秋冬时林子里的叶子掉得差不多,再经过秋阳晒过几回,雾气就全数散去,而这时也正是打猎挖宝的好时机。 小三深入林子里,屁股后头黏着一串小尾巴。他左瞥一下、右瞥一下,很快就找着一窝依着枯树而筑的野蜂巢。 接着小三只说了句:「野蜂蜜就在里头,拆人家老家时动作悠着点。」接下来就不管了。 唉呦,听这像人话吗?野蜂叮人可痛了!见小三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段一齿就怒了起来。 「所有人通通不许动!这个人把我们带来这里不怀好意,他准是要让野蜂叮我们,看我们笑话的!」段一齿很生气地说。 「老子又不是有病,」小三笑道:「走那么长的路就是为了带你们给野蜂叮?段一齿你脑袋比小呆还不灵光吧,你们现下住的地方可是老子的,老子连房租都没跟你们收过,还破例一文钱让你们一整天吃到饱,谁都看得出老子要养你们,既然要养你们了,为啥要找蜂来叮你们?」 一群小孩子瞥了瞥小三,又瞥了瞥段一齿,窃窃私语交谈半晌,才有个孩子被推出来,低着头对段一齿说:「老大,这种野蜂蜜我挖过,野蜂真的不太叮人的,只要动作慢一点,他们不过就是在旁边飞来飞去而已。」 「你们都中邪了吗?我们才是一起的!你们为什么听他的却不听我的!你们忘了我们之前怎么被大人欺负的吗?他们没一个是好东西,说不定他早在蜂巢里下了毒,等你们吃了蜂蜜晕过去以后,他就把你们通通都卖到那些老头子手里,然后所有人就都玩完了!」段一齿咬牙道。 那些孩子商量后还是背叛了段一齿,一群人趴在地上挖树根里的野蜂巢。野蜂蜜的诱惑太强烈了,而段一齿是因为和三爷有过结,弟弟又被抢走,所以不喜欢三爷。段一齿说的话不算数。 小三看了段一齿一眼,没多说什么。 小孩子啥的挺难懂,他今儿个不过是通通带出来遛遛,郊游兼踏青罢了,可就是有一个不省心的爱和他对着干。 那些孩子没想到枯树一扒就裂开,蜂巢马上现了出来。 惊了一会儿后发现小小的野蜂嗡嗡嗡地在一旁徘徊,偶尔就叮他们个几包,麻麻痒痒的也不太痛,忍下来后,蜂蜜挖得还满快的,不一会儿大伙就席地而坐,吃了起来。 段一齿看着他的小伙伴们个个心满意足,目光一转,视线投射在小三身上后整个人又开始不好了。 他扑向小三,怒道:「你这个坏人,快把我弟弟放了!你不要再抱我弟弟,要是我弟弟出事,我会打死你的!到时看你还怎么嚣张!」 小三不好说自己就算死了,只剩魂魄没身体,依旧想多嚣张就多嚣张。这是本性,很难改的! 段一齿扑了过来,小三脚步轻轻挪移,脚下尘土未扬起,人却已经由原处移开。 段一齿连小三的衣角都碰不到,他那个怒啊,简直就像吃了爆竹似地乱吼乱叫又乱跳,没打到小三不甘心。 小三抱着小呆,一边闪一边逗着小娃儿玩。 小五和小六来到神仙谷的时候都已经懂事会认人了,所以像段小呆这样的孩子他第一次碰见,所以觉得很稀奇。 「怎么一直流口水啊?」小三抱着小呆,小呆一直对他笑。 段一齿则因为小三闪得太快,一会儿扑倒在地上,一会儿撞倒自己的同伴身上,直至最后三爷一个闪避,与他错身的段一齿一脑袋往那棵枯了的树撞去,那棵树受重击而摇晃,树底下原本安安稳稳静趴着的野蜂以为遭受敌袭,一大群嗡嗡嗡地飞了出来。小三和孩子们一看,唉呦要死了,黑压压的一大群,少说也有上万只。 小三瞧了一下,这整群人只有他一个是大人,其它的都是小孩。 他当下第一个反应便是大喊了声:「我操!」 第二个反应是喊了声:「快跑!」 然后就由他领头,屁股后头的孩子跟着他一起手忙脚乱地朝密林外狂奔,力求不被那群发了怒的野蜂给扑倒! 野蜂追了他们几乎一里远,直到最后终于追不上了,小三才让孩子们坐下来缓口气。 他把身上的伤药扔了出去,说:「被叮到的人都擦擦。」接着又开始逗起小呆来。 有个孩子在擦完伤药后慢慢挤到小三身边。段一齿因为断后的关系,被叮得最惨,一张脸肿得简直让他的小伙伴们都认不出他了。趁着另一些人帮忙段一齿擦药的同时,那靠近小三的孩子说道:「三爷,你千万别生我们家老大的气啊!前两天小呆走丢,本来还以为被坏人拐走,老大吓得都快哭了,最后好不容易找回来,小呆都还没来得及对他笑呢,就先对你笑了,所以老大才一直找你吵架。」 小三并没有将段一齿的事放在心上,他是大人嘛,哪可能和个孩子计较。不过:「你说小呆走丢?」 小三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小呆,又是摸脸又是摸骨头地,他这是在看孩子有没有什么不对,但小呆却因为怕痒而缩成一团,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孩子的声音爽脆,像铃声似地轻柔好听。 小三将目光望向段一齿那方。恰巧段一齿这时也朝小三看来,双方视线于空中交会,劈里啪啦地犹如打雷闪电。 小孩子讨厌人可以很简单,但要挟带这么大的怨恨却是很困难。 段一齿就算对他就算有成见,也不该恨这么深。 小三觉得这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第七章 自聂婉婉死后,整个聂家的气氛都不一样了。 聂家大门被人从外面封了起来,所有家仆甚至主人都无法外出。 当食物渐渐减少,宅子内大大小小三十余口都快没饭吃时,几人爬围墙想逃出去,谁知出去是出去了,不过方方直的出去,没多久便被斩成两段横着回来。 聂家主子聂夙被苏三打成了残废,原本住在府内的大夫就在第一批逃走后死去的人之中,聂夙没了大夫,也没了救命的药,伤口渐渐腐烂,下半身生出了许多蛆虫,整天除了哀痛嚎叫以外,什么事都做不了。 而聂夙的亲娘聂张氏则在九宝玲珑塔被打碎的那一日起卧病在床,自此没有踏出房门半步。 深夜里,聂府养的狗呜呜地长叫着。已经许久没有下人喂们吃食,们每只都是皮包骨的模样,已经有一、两只倒卧在窝里,连喘气都很困难了。 伤口的痛,让聂夙在夜里辗转难眠。 他的孩子没了,心爱的女人也死了,女人的尸首甚至还挂在大门外无法收尸。每日风一吹起,腐烂的恶臭就会传进聂府里,连同他腐烂的腿,一起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聂夙恨,恨苏远远,恨她有权势的父亲;他更恨,恨在背后当她靠山的苏三。 他如今会走到这样落魄的地步,都是苏谨华和苏三所为。 尤其是苏三! 若没苏三这人在背后挑拨离间,一直被他拿捏着的苏远远又怎会挣脱他的掌控不慎失了孩子,最后还害得婉婉和他未出世的孩子一起死了。 婉婉的孩子被生生从肚子里挖出来的事是苏谨华做的他知道,只有那个丧心病狂的人会这么折磨一个尚在母亲胎中的孩子,也只有那个视人命为草芥的男人会下令将他聂家所有人困死在聂府里。 要活活饿死他们! 「……苏远远……苏远远……」聂夙原本只是喃喃念着苏远远的名字,但到最后想及现在自己落魄等死的模样,心中愤恨进而加遽,令他咬牙切齿嘶吼出声:「苏远远死哪去了,为什么没有回聂家来?不顾这些年的情分,竟要爹活生生弄死我!不过一个孩子罢了,死了一个,却要婉婉母子和聂家上下陪葬,我瞎了眼、瞎了眼才没看清楚的本性!原来和爹还有那苏三一样,都长着一副歹毒心肠!」 厢房的门咿呀一声慢慢被推开,躺在床上的聂夙本以为是哪个下人三更半夜来吵他,但当看清楚从门外缓缓走进来的人时,他吓得肝胆俱裂,整张脸化得惨白,身体也颤抖起来。 「苏谨华!」聂夙大喊:「来人,快来人啊──」 聂夙这些年精挑细选养的那些侍卫一下子就全出现了,然而当聂夙恐惧地喊道:「拿下苏谨华,快拿下他!立刻杀了他!别让他靠近我!」时,那些侍卫却只是站在门外动也不动,每个人都垂着首,单膝下跪,因为他们看到了自己真正的主人。 「你们干什么!吃屎的吗?我叫你们杀了他!」可怜的聂夙到现在都不明白那些平日使唤惯了的人为何突然不听话了。 苏谨华走到聂夙床旁,那张长年带着书卷气的脸虽然还是跟以前一样,但眼睛却有些变了。他合眼再开时,黑色的眼瞳隐隐带上红色煞气,加上一袭玄色绸衫,那气势瞬息间骤变,杀气一点一点地漫了出来,沁得聂夙浑身冰凉、惊恐不已。 苏谨华讲话的调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慢悠悠地。 聂夙只听苏谨华开口,不疾不徐地说道:「你会有手下,是因为我允许你有手下。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点头,你才能拥有。」 聂夙一个惊悸,差点喘不过气来。突然间他明白房门外那些不同于寻常侍卫的高手那么容易被他延揽的原因了,他以为那些人为他的财富与权势低头,但事实上那些人是苏谨华安插在他身边的! 而以前从来没有曝光的事情如今被苏谨华讲了个明白,聂夙就像被敲了一记闷棍,这代表一切都无须隐瞒了。 因为苏谨华对他动了杀心! 「不,你不能杀我!」聂夙激动地喊道:「你杀了我远远怎么办?她已经是我的人了,还有了我的孩子!她那么爱我,一心一意要我将她娶进门,你如果敢动我一根汗毛,她绝对会恨死你的!」 「远远还在你身边吗?」苏谨华反问。 聂夙的手一下将被子抓得死紧,额间冷汗直流。 「她自从离开这里,就没有再回来过。她都不回头了,你以为她还爱着你?」苏谨华说。 「我与她多年情分……」聂夙急急说,却让苏谨华悠悠打断:「她喜欢你,所以你才能拥有这一切。记不记得我说过,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给你的。我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是将来要傲视天下的名厨,你却伤了她的心、也伤了她的身。聂夙,你把自己看得太高了。没有远远的名气与帮衬,你和路边的野狗并没有两样。」 「不、」聂夙急喘着要爬起身,然而他腰部以下无法动弹,一张原本端正的脸因为用力而变得扭曲,丑陋不堪。他说:「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挣来的!将军楼这些年若没有我,哪可能屹立不摇;苏家明明都快完了,若不是我由掌管,你们父女俩哪能衣食无忧过日子;更何况若不是与我交好,那些达官显贵又怎么会来将军楼。 你们一个成天只留在苏家书房里不问世事,一个不过才十来岁什么都不懂的任性女子,有什么能耐撑起将军楼! 将军楼能有今天都是我,是我花了近十年的心血,才让将军楼不至于毁在你们父女俩手里。今日的一切都是我应得的,没有人能从我手里夺走!苏远远不能、你也不能!你等着看,没了我聂夙,将军楼什么也不是!」 「好,我就等着看没了你,将军楼会如何。」苏谨华淡淡地说完这句话。 苏谨华眼神缓缓一移,武临和姚光的身影双双出现在他的身后,恭敬地道:「主子!」 苏谨华单单只「嗯」了一声,便朝边上走去。 门外的侍卫里有人连忙上前,拿着不知从哪儿来的干净红丝绸往梨花椅上一披,苏谨华遂落座。 又有人冲好了上等的陈普,伴着一盘精致的咸点心,伺候苏谨华品茗。 武临和姚光把聂夙从床上拖了下来,牢牢绑好了,吊在屋梁下。 聂夙的衣服被剥了个精光,露出残缺的下体与腐烂的下半身。 姚光微微皱眉,而后将一张特地为聂夙准备的渔网紧紧捆到聂夙身上。接着武临拿出一把精致薄透的小刀,两人朝苏谨华看去。 聂夙突然地就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了,他拚命地晃动、拚命地挣扎,想将自己从这渔网中挣脱,只可惜武临和姚光绳子绑得牢靠,聂夙今日只有死在这里,绝对没有脱逃的可能。 「放开我、放开我!苏谨华你这么对我,你会后悔的!」聂夙疯狂吼叫着:「我是要当京城第一人的人,无数的王孙公子都认识我、追捧我,连六部尚书也与我交好,你只要动我一根汗毛,那些人绝对不会放过你!苏谨华,我能把你踩在脚下,我会把你踩在脚下!你斗不过我的、你斗不过我的!」 聂夙已经有些语无轮次了。他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双眼因激动而瞪大,大到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一样。他全身肌肉贲张,青筋浮现,但却更好被渔网勒住,浮出一个个突起的肉块。 他在聂家长大,是聂家长子嫡孙,本应该受尽疼爱,但却因为父亲宠妾灭妻,自懂事以来,尽是被外人嘲笑揶揄的记忆,甚至连家养奴才,看他的眼神也毫不尊敬。 他没享受过父亲的疼爱,因为父亲的眼里只有他的妾室,他在家中饱受漠视,就连最将他放在心里的娘亲,也是为了想养大他后继承这个家,名正言顺占有聂家女主人头衔的因素,才无微不至地对他好,将一切希望放在他身上。 然而他却无法不顺从娘亲的心意,因为除了娘亲,他便一无所有。 聂小三拥有的甚至比他还多:父亲全部的关注、那妾室所有的关爱、日后聂家足足一半的家产和无忧无虑的童年。 嫉妒的种子在心里发芽,他才是聂家日后真正的主人,他要让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他身上,而聂小三和那妾室将什么也不是。 父亲死后,他与娘亲除掉了不该存在于聂家的人,但踏出聂家之后他才发觉他并没有在抢回聂小三偷走的那些东西后变得富有。 京城里有权有势的人比他多,坐拥金山银山的人遍地皆是。小小的聂家谁都可以踢翻,甚至到死都不会有人知道他是谁。聂夙不过是个不值得人记住的名字。 发芽的种子长成参天大树,在开了眼界的同时,他也想和那些人一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不会永远都只是一个普通人,总有一天他的名字会在京城里流传,他将把京城掌握在手里,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然后,上天他遇见了苏远远。 武临拿着那柄薄刃,第一刀割下聂夙额头上凸起的肉。 聂夙痛得狂叫了一声,血从额头上流下,滴进了他的眼睛里。 聂夙吼道:「苏谨华你会后悔的!动了我,苏远远会恨死你!你若敢杀我,你女儿铁定不会再回到你身边,我就算做鬼也必要叫你妻离子散、无子送终、众叛亲离!」 苏谨华手中的杯盏在下一刻被掐得粉碎,茶水喷溅出来,湿了黑衣。 下属立刻递上干净的巾子,而苏谨华接过后在擦拭的同时脸色不变地说:「武临,割慢点。」 武临答了声:「是!」第二刀落下的时候,那是一点一点地推进刀片,削掉骨上皮肉的同时,让人生不如死。 姚光拿出了百年老q所制的吊命药丸扔进聂夙嘴里,药丸遇水则化,让聂夙吃下后无论刀再怎么割,聂夙都将永远清醒无法昏厥过去,一点一点地享受凌迟碎剐之刑,直到死去。 这招是从苏三那里学来的。只不过苏三当时没弄出人命,仅打得苏府侍卫内伤加外伤,喝点药过几日就又活蹦乱跳了。苏谨华则是将这一招,发挥到极致。 在聂夙撕心群巴纯嘀良的同时,苏谨华十指交握,看着聂夙脸上的皮肉一片片被割下。这般恐怖的情境他不但连眉头也没皱,微微扬起的嘴角甚至显示他心情颇好。 苏谨华道:「你儿子的肉,好吃吗?」 聂夙根本不知道苏谨华在说些什么。 脸上的皮肉都没了,甚至连耳朵也被片掉,武临接着往脖子下刀,这个地方比较棘手,肉不多,所以割下的都是皮。 现下的聂夙没了眼皮、没了鼻子、没了嘴唇,失去外在皮相的他唯剩一张血淋淋的面孔。 苏谨华说:「那个女人是我杀的,她的尸体还在原处,你想过她腹中的胎儿到哪里去了吗?」 苏谨华接着说:「我剁成了泥,当天让人送了进来。听说厨子煎成肉饼,你和你娘吃得挺香。」 苏谨华说出口的话明明一字一句声音都很轻,但那力道却是直刺进了聂夙耳里。 聂夙浑身颤抖,嘴里啊啊啊地想说话,可他的舌头早在刚才连着嘴唇一起被割掉了,就算说出话来也是呜噎不清。 突然「呕」地一声,聂夙吐了出来。他凄厉地惨叫,但也只能惨叫,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苏谨华低声笑了出来。 ☆☆☆ 小三在书房里看书,这里当然不是他之前所买的那个大宅子。自处于京城隐密处的住所被七十二地煞发现后,他当晚立刻挪了窝。 有土斯有财,作为神仙谷八名弟子中最富有的浮华宫宫主宴四儿,在京城里自不会只有一处房产。 除了湮波江上的水上龙宫之外,京城东西南北中都有她的宅子,小三和小六就算每天换一处住,至少也得半个月才能轮得完。 局势不太明朗,苏谨华召回七十二地煞,就是要定生死了。 小三手里没一个怕死的人,但三十多个对上快六十个,这实在太吃亏,叫跟随了他那么久的部下们前去送死,这种事小三做不出来。 天干地支心甘情愿把性命交到他手里,他就不会辜负他们。 大丈夫能屈能伸,暂时先躲避锋头没什么好觉得羞耻 恋耽美 分卷阅读60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 他让小五先带一队人护着小柔和远远离开京城,在流朱牵线下,躲进无论朝廷或江湖都忌惮的「山外小楼」。而从来神秘的「山外小楼」位于何方,也只有流朱知道,只要入了「山外小楼」,小柔和远远就安全了。 据闻「山外小楼」楼主武功奇高,小楼山下又有不逊于神仙谷外虚庾大阵的护山阵法,没那性子古怪的楼主放人,基本上全天下无人有能耐进得了楼中。 窗外的风由窗户和门口缝隙中吹了进来,厢房里灯火摇曳,正事想着想着就发起呆来的小三脸庞被寒风冻得冰凉。 小三身旁有个声音说道:「亲一个!」 因为开口的音调太过熟悉,这句话也时常听闻,呆呆的小三甚至没有想是谁说出这么一句话,脑袋一转,就朝说话人的嘴唇上「啾」了一口,然后见那人跳了起来,兴奋得手足舞蹈,直到跳到床边倒下,扯了棉被掩住半边脸,眼睛贼亮贼亮地笑得合不拢嘴,小三才发现自己亲的是谁。 「哥说这招会奏效我本来还不信,可原来师兄你发呆的时候戒心真的会完全不见!怎么办、怎么办,我真的赚死了!你亲了我、你亲了我,还是嘴对嘴!呜喔──哥我爱死你了!师兄──我也爱死你了!你发呆怎么那么可爱啦!」小六在床上滚来滚去,高兴得都快疯了。 「……」小三阖起桌上的书,站起来后抚了抚衣衫,然后足尖一点忽地便跃到小六上方,跟着重重一踩,那只还穿着靴子的脚就这么落到小六的左边脸颊上。 三爷的声音阴阴的,脚下边蹂躏着小六的脸,边说道:「你可爱、你才可爱、你全家都可爱!」 小六一边发出「喔喔喔」意味不明的声响,心里一边想着:『我家就是你家,我们都可爱,我们全家都可爱!』 唉呦怎么办,越被用力地踩,心情就越开心愉快,这是爱苗滋生的前奏吧~师兄你这么爱我好吗,如果被哥看到了怎么办? 小三见小六笑得越欢,不知怎么就越踩越起劲。明明他只是想给这家伙一点小教训,这家伙笑得这么贱是咋回事? 屋外传来了敲门声,小三才应了一声:「进来!」小六随后就抱上他的小腿,整个人贴了上来,黏着他不放。 被命为天干地支之首的阿辰带着伤,浑身尘土地走进小三屋里时,先见到的是一朵乳白色透明的花苞正在绽放,而他的前方飞着只同样色彩的蝴蝶不断对他挑衅,那花苞张开成花朵时,两肇双方遂开始同时用力地吐口水,而吐出的口水「啤沟芈湎拢变成了细针状。 蝴蝶正是药膳所化,花朵是随小三他们从极北处回来的乌龟蛋,而他们玩的正是那天遇蛇时小五小六使出的寒冰凝掌。 药膳和乌龟蛋皆觉得,吐口水什么的真是太带劲了,被对方喷到口水这局就输,于是他们打得不知多开心。 床上「碰」地一声巨响传来,阿辰抬头一看,原来正是小三被小六一扯,整个人站不稳,屁股往床摔坐下去。 小三开口喊了声:「找死!」接着手往棉被里伸了进去,一拧,小六随即发出了淫荡销魂的声音。 「喔喔喔喔喔──不能拧那里啦师兄──」小六狼嚎着:「会断、会断啦!」 接着小三像摸到脏东西一样立刻把手抽了出来,还在棉被上用力擦了擦。「我勒个去,跟你哥一个样,一个一踩就硬,一个一拧就硬!你们不要紧吧,还是人吗?我只听过重伤就软了的,没听过重伤就爽的。你们两是怎么长的啊!?」 小六别扭地又缠了上来,害羞地抱住小三的腰,脸红得都快说不出话来。师兄可是事隔多年后又一次碰他那里啊,不硬还是人吗! 小三则在心里想:『刚才想捏的明明是腰,怎么会捏到那根去了!?恚见鬼喔!』 阿辰见屋里一片混乱,便站在门口话也不说、动也不动,直到小三转头看见了他,才道:「这么晚了还忙什么,不是叫你们到点了就去睡吗?」 阿辰干咳了一声,垂首恭敬道:「是聂家。」 「聂家?」小三皱眉:「那孽畜又干了什么蠢事?」 阿辰说道:「聂家上下二十余人除了聂张氏以外,全没了。」 小三眼睛一瞪。「苏谨华干的?」 阿辰道:「是。照您的意思,隐匿于聂宅的大甲并无任何动作,只做收消息用。几日前的一个晚上苏谨华带人去了聂家,看模样是武临与姚光。后来聂夙被施以凌迟之刑,浑身的肉都为刀刃割下,熬了整整两天两夜才死。 之后聂家上下被灭门,苏谨华亲手摘下聂夙的人头放到聂张氏怀里,聂张氏受了刺激,当场疯了。而因苏谨华还留有几名地煞在聂府中,大甲独自一人不敢轻举妄动,是以直至方才消息才被带回来。大甲说拖延了好些日子,还请三爷恕罪。」 「……」小三静了好一会儿后才摆了摆手,对阿辰说道:「下去休息吧!明天叫他们过来一下,主要的三组人马绝对要到,剩下的先盯死七十二地煞,别让那些人闹出事来。」 阿辰得令后转身离开,顺道将门关得死紧。 小六即使没看小三的表情,也能感觉小三周身弥漫着的坏心情。 小六把脑袋枕在小三的大腿上,仰躺看着小三的脸问道:「师兄你在为聂夙伤心吗?」 小三嗤了声:「老子脑子坏了才会为他伤心。他手里不知有几条人命,就说当初将军冢他差点杀了咱三个,之后又害死远远肚子里那孩子,他就罪无可恕,足够让人砍死他四次了。」 「那你是在为苏谨华伤心?」小六觉得疑惑。可是不可能啊!师兄明明恨苏谨华恨得要死!当年苏三横会死,就是因为苏谨华的缘故。 小三好一阵子没说话,许久后才开口道: 「认识聂夙和苏谨华的人真倒霉,明明没干什么事,不过是被聂夙牵连,二十几个人就这么给灭了,兴许他们死前都不知道杀自己的是什么人。」 就像当年的糊里胡涂没了命的苏三横,也是纳闷得要死,若非有机会重活一遍,他也不会知道原来自己的死竟是苏谨华的手笔。 「师兄你心地真好,」小六抓起小三的手掌,放在脸颊上蹭了蹭。 小三本来想趁势捏紧小六的脸颊,用力转个一圈,可当他看见小六脖子上用红绳绑着的干掉桃子核,胸口中所有郁闷之气一下子就全部消光了,于是手也就任小六摸来摸去,放着让他玩了。 说起来也真奇怪,小五、小六明明就是不同的两个人,但当他接受了小五之后,对于紧接着一步步朝自己逼近的小六,倒摆不起当初对小五那般义正词严的态度了。 难道男人和男人这种事,有了开始,接下来第二个第三个就容易接受了? 不过他看流朱好像也不是这么个回事啊! 山外小楼的楼主单若水就是个女孩子,她喜欢流朱很久了,缠流朱缠了好些年,好不容易流朱才点了头答应和她在一起,可流朱之后对其他的女子依旧如常,也没听过流朱还有喜欢上别的女人这事啊…… 为什么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在疑惑不解的同时,三爷也为了自己一次扔了两颗桃子给自己的师弟们而生起闷气来。 「老子本来也就只想娶一个老婆……现下变两个……还都是男的……」小三的手在小六脸上又捏又抓的,趁机欺负小六。 可没几下后,小六就开始哀哀叫了:「师兄,别拔、别拔,你再拔我的眉毛就没了!」 「嗯?」小三玩得正欢,没回过神。 「眼睛、眼睛痛!眉毛掉眼睛里去了!」小六叫个不停。 「吵死了!」小三捏了一下小六的鼻子。「眉毛掉眼睛里这样的事居然会喊痛?你是不是男人啊!」 「……呜呜呜……我是男人啊,不过有东西在眼睛里头,感觉很奇怪啊……」 小三看着小六[着左眼的模样,觉得怪好笑、也怪可怜的。 最后,小三发挥的他的菩萨心肠,和小六说了声:「躺好!」 接着把小六的脑袋从自己的大腿上移开,然后整个人覆盖在他身上,碰了碰他的眼皮,说道:「眼睛睁着,别闭上啊!」 这声音一落,小六只觉得小三缓缓压了下来,而后湿润的舌尖轻轻地碰触他的眼睛,一点一点地舔。 眼睛碰触到舌尖的部位有种无法忍耐的颤栗感传来,让他头皮发麻,克制不住身体深处的颤抖。 小三轻轻舔舐了几下,因为怕弄伤脆弱的眼睛,又抬头看了一下,而后慢慢低头,再次将舌尖落在小六那漆黑的眼瞳上。 从来没被人这么对待过,那珍贵怜惜的感觉从小三身上传来时,小六以为自己在作梦。 小三身上好闻的气息萦绕在鼻间,呼吸轻轻拂着他的眼睑,被舔舐的眼睛奇异地升起一种快感,当小三移开,问着:「好些了没?」小六的手放到了小三的后脑勺上,慢慢地将他再压向自己,而后用笨拙的动作亲吻小三的嘴唇。 小三有些愕愣,小六的身体热得很快,情欲一上来,双颊便变得酡红。 小六的吻不像小五那般带着有今生没来世的强烈侵略感,小六只是亲着、咬着,在双唇与津液交换间,递送着他的情感。 爱啊、是爱啊! 有多么爱? 可以己身献祭只为换得一丝眷恋那么爱啊! 亲着亲着,小三听见了自己的叹息声。 他抚摸着小六的脸颊,舌尖舔试着小六的齿列,等待对方微微张开嘴的同时,将舌头送进了小六的嘴里。 他们互相亲吻,在深吻中因这美好而轻声叹息。 他们温柔地拥抱对方,让对方也温柔地拥抱自己。 谁说的那句话:我心匪石。 即使不复记忆,魂魄里深藏着的誓言,仍是存在。 即便将来魂飞魄散,也存于天地之间。 生死不改。 ☆☆☆ 一早起,小六摸摸自己身边的被褥,早凉了。 院子里传来喝叱声,那是小三的声音,而其中还有许多人脚步散乱,刀剑相击铮铮,应该正是小三在教那些人武功。 小六随意披了外衣,头发散乱着就走到院子里。 这地方是他家四师姐在京城外郊的一处房产,地方大得很,二十来个人散开立在院子里却一点拥挤的感觉都没有。 小六见小三立在天干地支之间,他没有用惯用的绳标,而是拿着一把银光闪闪的利剑,小六想应该是因为七十二地煞大部分都用剑的缘故,他才为这些人举起剑来。 「再来一次!」小三大清早就气得咆哮怒吼:「就说了小七星剑阵都给我忘掉,照着阵法变换来走,大七星剑阵进可攻退可守,就算围住七十二地煞,大七星剑阵立即拆为三小七星剑阵,不要拘泥自己原本的位置,哪里空了就立刻往哪里补,只要所有步伐次序都记得清,你们一个人就抵得了三个。七十二地煞死得连六十个人都不到,你们却能发挥超过六十个人的能耐,谁强谁弱那还比不出来吗?」 小三脸色非常非常地不好:「现下以你们为中心,就只老子一个人罢了,连老子一个也打不过,是不是都不想活了?不想活你们干脆现在就一个个把脖子抹了算了,省得给老子丢脸丢到外头去!」 小六打着呵欠站在长廊下看他家师兄训人。天干地支最初只是盯哨他和他哥用的,武功根本就和他们三兄弟不在一个档次上。除了几个名字常被小三挂在嘴边的之外,剩下的那些人武功对上七十二地煞……噢……他哥说过,只有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只是这群人挺努力的,师兄的七星剑阵一教下去,日夜苦练不说,连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 他和他哥那时候去苏家抢穆小柔,断后的他就遇上了十多个地煞穷追猛打。 要不是他们自小被师兄打到大,察觉到危险跑得比谁都快,那天能不能完成师兄交代的事情还真不好说。 看了大概一上午,小六不敢打断小三教授剑阵,等到都快到中午了,小六瞥见小三身躯晃了一下后立即冲入剑阵范围中,嘴里一边喊停,一边拦腰抱住小三,焦急问道:「师兄你膝盖没事吧?怎么忽然就脚软了?这要是跌倒可怎么办!」四周为全都是亮晃晃的利剑啊! 小三转头怒道:「你才脚软了!老子我好得很!」 小六被喷了一脸口水,连忙道:「是是是,我脚软!师兄你回屋歇歇吧,都到午了,你应该也饿了!我煮饭给你吃好不?你想吃什么?」 小三的确也是累了,他一个一个手把手地教,这些人都是他亲自收的,以前只觉得有点武功傍身行走江湖就很容易了,也没要求他们全都得在江湖上排得上名号。 可这些人碰到了他就衰了,他的对头是苏谨华、苏谨华因为穆小柔而想要他的命,他要不先把这些手下布置好,让他们有能耐和七十二地煞对着干,他哪能专心去对付苏谨华! 小三肚子也不饿,但小六一脸心疼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小三心就软了。 小六拿了把椅子过来,让小三坐在长廊底下,他接着又跑去厨房煮了碗鲟龙鱼汤,用的是十斤的大鱼,肉炖煮,鱼骨头切段炸酥,鱼头拿来做了金龙鱼首羹,这是将军楼的名菜,小三喜欢吃。 捧着桌子把菜肴一起端出来,小三接过小六拿起的筷子,一边吼一边骂道:「发什么呆,大七星阵拆了,两队合一,以打下第三队手中兵器为胜。」 天干地支中有几人忍不住嗅了嗅空中弥漫的香味,不过他们立刻回神,听命散开队形,迅速重组后合击第三队。 小三专注地看着阵形,同时手也在桌上摸啊摸地,小六知道小三想要什么,立刻倒了杯茶给小三说:「师兄,君山银针,润润喉。」 这样温柔的口吻、悉心的伺候,让小三忍不住望向小六。 小三其实很想问:『你这小媳妇般地伺候我真的没问题吗?我可是你一犯错就拿鞭子猛鞭你的人啊!』 但当触及小六眼底的柔情,那些疑惑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小六从来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何不对,好像就是要这么待他才是正常。 小三低头深思。爱人这种玩意儿他才刚认识,该学的东西还很多,就如同没有原因地想对一个人好,他想破头都不明白小六究竟喜欢他哪一点,喜欢到能这样为他付出。 不过,他自己也是对这两个孩子掏心掏肺的啊……不,最近得加上掏肾……也许这就是他从小努力教训孩子让他们没走偏的回报吧……嗯……怎么好像怪怪的? 同时间小三听到天干地支中有人走错了步伐,连带影响了周围的人。他把小六端到嘴前的汤喝了一口后,拍桌怒道:「小乙你想死是吧!练了多久了,还会踏错步!」 领着小乙那队的队首转过身来一掌往小乙脑袋巴去,那人是小乙的哥大甲,那掌打得小乙晕头转向,好一会儿才踩着步伐颠回原地。 接着队伍又在小三指挥下,形成更精密的阵法。 二十一人聚集再散开、散开又聚集,最后在小三结合前辈子钻研过的兵法阵形,加上由阿二那里学来的奇门遁甲变幻之下,大七星阵的主锋枢纽阿辰在小三指引中遁入一种飘渺入定的状态,于是原先人为算出的阵法渐渐不同,最后竟形成先天阵法。 世间所有阵法,可说就是在捕捉天地奥义,藉由仿造自然规律,向天地借力,藉此形成人为阵法。 而先天阵法,乃自然造化,犹如日升月降,强大且成因无法破解。 人为布置的阵法和这种阵法差距十万八千里,人为阵法就算模仿得再相似,也不可能与其一模一样,而先天阵法天然形成,暗藏天地道理,可说毫无破绽,完美无瑕。 众人身影渐渐重迭,由百化一,由一化虚无,行动间有种诡异的流畅感,并且诡谲得在由一点踏到另外一点时,残影闪烁,位置捉摸不定,就连小三那眼力,都无法看清楚阵法走向。 小三嘴角微微弯起,但他眼里精光不散,依旧盯着由大七星阵一跃而成,威力更加强大的先天北斗七星阵。 然如此妙不可言的阵法哪能只空着在那运转呢!先天北斗七星阵方成,正需要个对手下去闯闯,唯有真正硬碰硬,将这还虚无飘渺的阵形牢牢记熟,这二十一人所成的大阵才能更加巩固,直至无坚不摧之境。 所以小三拿了两把剑出来,腰左扭扭、右扭扭,再跳了跳,让胃里的东西沉了沉。 小三把一柄剑扔到小六手中。 小六急忙接住,眨了眨眼睛,疑惑问道:「这是要干嘛?」 小三不说话,直接抓起小六的衣领,将他提起来,发力往北斗七星阵中心扔去。 「咦咦咦咦咦──」 直到小三也跳了进来,二十一柄削铁如泥的银剑指向他们时,小六这才惊觉小三的用意。 师兄要和他两人以身试阵啊! 他最讨厌剑阵和奇门遁甲这些东西了! 上次在将军冢就差点被苏家祖宗们的那些个阵法弄没命了师兄你还记不记得啊── 我对你好服侍你睡觉定时喂三餐你却要我以身试阵你丢桃子给我其实是诈我的你根本就不喜欢我是不是啊── 哥啊你快回来师兄又欺负我了啊── 呜呜呜呜呜昨天明明对我那么温柔结果下床之后直接翻脸不认人师兄连对本臭书都比我还要好我又想唱小春教的那一首黄花菜了怎么办啊── 第八章 小五从山外小楼回来时,带来好几个山外小楼的仆人。 这些人是山外小楼楼主单若水硬塞给小五的,因为流朱和小七的关系,这位楼主对小五还有安置在她那里的苏远远与穆小柔格外热情,是以发觉小五身后缀着一串从京城跟来要取他们性命的地煞后,立刻拨了人手给他。 流朱是小七四大婢女之首,而单若水是小七在外结交的好友之一。 据流朱说她家那口子一见到她,眼睛就挪不开了,后来在小七那里软磨硬泡混了个脸熟,才得了接近流朱的机会。 最后据说小七觉得他四个美若天仙的婢女年纪到了,得在青春年华时赶紧嫁人去,加之单若水种种表现打动了流朱,流朱这才和她在一起。 是说小七虽然用的是「嫁」这个字,但流朱给的却是聘礼,而山外小楼是单若水的嫁妆,单若水连人带家产,全部给了她。 那时小三听到这些脑袋就开始晕,什么时候不只男人能娶男人,连女人都能娶女人了? 所以说这世间情爱啊,明明就两个字而已,却有万种相貌,复杂到小三这颗脑袋瓜子怎么都想不过来。 不过那么多男人喜欢男人、女人喜欢女人,此风长期下来,日后怕男人喜欢女人这事倒要变成稀奇古怪的了。 是说这么一来,谁来生娃娃? 三爷寻常知识还是有的,他知道只有男人跟女人生得出娃。 所以以后没人生娃,大家伙儿都老了,那这皇朝如何延续下去?盛世太平又该往哪里找? 曾当过将军的三爷很认真地在想这些问题。家国根基稳不稳,跟生不生得出娃子关系可大了。 不过小三倒没把这事往小五、小六那里想去。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要因为小五、小六不能给他生娃就反悔找别的姑娘去,那么那两个平时看着乖乖妥妥的家伙,疯起来绝对不成人。 应该会把他宰了。『嗯。』小三点头。 然后同生共死一起死了。『嗯。』三爷还是很了解他那两个偶尔会犯傻,而且傻起来一股倔劲,几百头驴子都拉不回来的师弟的。 可是,这就是他们两个的爱啊! 是爱啊! 想着想着想到了这,小三的嘴角在他自己都没发现时,微微上扬了一些。 小三独自一人在街上走着,最近又开始下大雪,出门时小五拿着皮裘叫他穿,小六指挥着几个人要保护他,他摆摆手什么也不要,盯着小五、小六看了眼,说道:「你们专心让天干地支把北斗七星阵练熟练好,到时面对面强碰,我要让苏谨华没好果子吃!」 小五说:「苏谨华又不是正派的人,之前搞偷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小六点头说:「对啊对啊,我看师兄你别出去了,那个混蛋在京城里眼线众多,等我们除掉他后没了危险,师兄要到哪去就到哪去,现下真不是个好时机。」 「我去米香看看,速速就回。」小三说。 「要不我陪你去?」小六说。 小三瞟了小六一眼。「跟你哥一起干正事,不要想着偷懒!」说罢随意拿了件蓑衣,戴了顶斗笠,敛起周身气息之后,离开了那个旧宅子。 往米香的路上,小三看见了一群人在街角轰闹。 他往前探了一下,发现男女老少都有,一群人正朝瑟缩在地上的老太婆丢石头,边丢边喊:「秽气!」、「恶心死了!」、「衙门怎么还不派人来啊!」、「小孩子快回家,别在这里望!」 那老太婆屈着身体在雪与土掺杂的泥水地上爬,身穿华丽精致的衣裳,但衣裳却被泥糊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老太婆浑身脏乱、头发斑白、眼神混沌,散发着恶臭。 定睛一看,那恶臭的来源原来是她怀里紧紧揽着的一颗腐烂头颅。 老太婆闪躲众人,嘴里惊恐骂道: 「走开、你们都走开,不要踢我的儿子、不要踢我的夙儿!你们知道我儿子的厉害吗?他只要说一句话,你们全都要死……对、全都要死,没人斗得过我夙儿……苏谨华、苏三和苏远远你们三个贱东西……总有一天夙儿会让你们付出代价!走开、走开!不要踢我夙儿!」 「呸、原来是夙家的死老太婆!」人群开始躁动。 「疯婆子,苏三爷的名字也是能挂在嘴边的吗!人家是活菩萨、活神仙,儿子死了应该!老是欺负三爷年纪小,还差点害死人家三师兄弟,现在老天开眼,把儿子收回去了,这就是报应、是报应!」 小三听到这里就没听了。他如来时一样心境平和,心海甚至没有一点波动,步伐坚定地往米香而去。 聂夙原本不需要死的。 但他那个人自卑又自傲,聂家衰败,聂夙手中什么都没有,所以他攀上了苏远远这高枝,试图借着苏远远吞掉整个将军楼。 聂夙更自以为借着苏远远,日后能掌握苏谨华,最后拥有整个苏家。 可他和苏谨华根本比不到一块。 苏谨华是为了想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连亲生儿子都能杀的人,而聂夙是个自以为在利用苏谨华,但其实从头到尾都被苏谨华利用的人。 苏谨华吊了根胡萝卜在聂夙面前,他用胡萝卜让聂夙成为拚死拚活拉磨的驴,让苏远远得了个为将军楼尽心尽力的总管。 原本最后只要苏远远能独当一面,聂夙没用了,苏远远要嫁不嫁苏谨华都不会有意见。 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挡不住聂夙自己作孽。 早死晚死都是死,自个儿作死,那怨不得人…… ☆☆☆ 米香的生意越来越好了,小三走进米香时小厮们忙得快疯了,他还没入座就有个小厮端着热汤过来,说:「客倌您等等哈,咱这里都没位置了,先喝碗肉骨头汤,一会儿有空位了小的立刻带您过去。」 小三看了一下大厅,的确百来个座位都满了。 他喝了口汤,发觉汤里头有些骨边肉和猪骨髓,一点点油花飘在上头,一闻就香,喝了更是暖胃。 小三一手端着汤碗喝汤,一手将头上的斗笠戴到小厮脑袋上,蓑衣一脱,放到了小厮手上。 小厮立即睁大了眼,喜出望外地喊道:「三爷,您来啦!」 小三点点头,端着碗到角落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给我来碗水晶臊子饭,之后就做事去吧!啊,对了,跟秀才说再招几个人手,我没想到中午会忙成这样。」 「是!」小厮用力鞠躬点了个头,然后开心地蹦蹦跳跳跳进厨房里,用他都能听见的声音喊道:「三爷要一碗水晶肉臊子饭,拿大一点的碗多添些饭啊,哪个小师傅有空的给煎颗蛋啊,三爷的茶罐子里还有茶没,谁先顶我位置一下,我给三爷泡茶啊!」 「我有空,我给三爷哥哥煎!」厨房里年纪最小的小厨子拿着铲子脆生生地说道。 本来很热闹的米香被小厮这么一喊,顿时就沸腾了。 每个人都往小三那位置看去,就看着个样貌清秀、灵气逼人、气质出众、长身玉立的青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自成一幅风景。 只要看着那青年,所有人心里就满足又快乐。 因为有他就有米香,有米香就有饭吃,有饭吃就有明天,有明天就有希望。 小三的饭很快就被端来了,除了肉臊子饭外,还有一盘炒青菜、一颗煎鸡蛋、一壶他喜欢喝的茶。 「……」这样好吗? 每次来点一碗饭,上桌的却是一大堆菜,米香赚钱很困难的,小厨子小厮们你们能别这么热情吗? 「三……三爷……」 小三吃了半碗饭,挟了几口菜,嘴巴还在嚼着,却听见有个苍老的声音带着点怯懦,由旁边传来。 小三闭着嘴嚼嚼,侧首见到了个老婆婆,老婆婆怀里则搂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 食不言、寝不语,小三于是边嚼嚼边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老婆婆。 然而小三圆滚滚的大眼睛才眨了两下,配上他那只要不开口不动怒,就温润如玉的脸庞与气质,老婆婆和小孩子之前本来还有些害怕的,现下就都不怕了。 老婆婆有些害臊地笑了,她用她那饱含着风霜却温和慈爱的声音诚心地对小三说:「三爷,蒙您的照顾,今年农地虽欠收,但人人都还能吃上口饭。我的孙子开春时还是皮包骨的模样,现在都长肉了。」 老婆婆低头对孙子说:「瓜娃儿,跟三爷道个谢,是三爷养大了你。」 那孩子怯生生地搂着他奶奶,只转过头稍看小三一眼,声音又小又细地说了声:「……谢……谢谢吃饭……」然后又害羞地埋进他奶奶怀里去了。 老婆婆摸了摸孙子的脑袋,带着歉意说:「这孩子的爹娘死得早,就我一个人拉拔他长大,平时没玩伴同他玩,所以讲话也不利索,您千万别见怪。」 小三放下碗筷,低头看了看那孩子,孩子害羞得很,脸都红了,只回眸偷偷望了小三一眼,然后又把脸埋起来。 老婆婆这时突然间说:「三爷,三爷您给这孩子摸摸头吧!您这样的好人福泽深厚,希望藉三爷的福泽,能让瓜娃儿平平安安长大,老婆子就只有这样一个心愿……」 虽然这是个很突兀的要求,可在老婆婆还没说完之时,小三的右手已经放到了那孩子的脑袋上,揉了揉。 「哎!」老婆婆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小三再把还没吃的煎鸡蛋连盘子一起递给了那孩子,小孩儿抬头看了奶奶一眼,奶奶眼眶里全是泪,连忙点头,孩子才小心翼翼地接过周围煎得脆脆的,像太阳一样金黄鸡蛋,然后看着蛋开始流口水。 「要好好长大。」小三开口说:「长成一个正直的人,然后孝顺奶奶,知道吗?」 「嗯……」孩子羞红着脸点头。 这时气氛正温馨,米香大厅从小三进来时的大声嘈杂变得小声私语。 「说得对说得对,等一下我也把我家那混世魔王抓来给三爷摸摸,不对,揍揍也可以!揍过之后肯定会乖,从此孝顺父母的!」 「三爷福泽深厚,大好人来着,今天看起来心情又好,正是好时机。我家那丫头肯定也得抓来让三爷摸摸!」 米香里的吃客们你一语我一语地,纷纷聊起了自己家的娃子,而角落也有几个穿着不凡的客倌低声交谈着:「老陆啊,你说我如果把我儿子带来给三爷摸脑袋,那他今年有没有可能入三甲之列?」 「照你儿子那颗脑袋,我看玄喔!」 「别别,也许还有这可能。我前阵子从钦天监那处回来,钦天监监正前些年不是一直忧烦帝星黯淡,左右两伴星也一隐一灭吗?可他这几天简直疯了,成天看星星,说什么灭的那颗伴星突然光芒大作,连带的隐星也有越 恋耽美 分卷阅读61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越亮之势。 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别说出去!打定波将军和大将军相继亡故,白虎星就灭了,现下有个姓苏的来了京城,那颗星就又亮了,你们说,这代表什么?」 众官眼睛一亮。 「苏家不就是白虎星血脉,这老传说差不多要被人给忘了!」 有人激动说道:「我想起来了,苏大二爷可是亲口说过这位苏三爷乃定波将军之子!」 「这不就中了!苏三肯定就是伴星白虎!」 「那是神仙啊!神仙下凡啦!」 其中有一人突然站了起来,周围朋友连忙问道:「你干嘛啊老王!」 「我想当大理寺卿很久了,如今万事具备只欠东风,顶上的不告老还乡,我这辈子就要没机会。既然你们这么说,那我肯定得去让苏三摸摸。他不摸我我摸他也行,要是不成就强抱!反正过完这个年我一定要当上大理寺卿,朝廷乌烟瘴气、诸王结党营私,我简直要看不下去了!」 这王姓官员说罢便要朝小三走去,他的几个同袍外加同袍的长随立即将他拦住,纷纷说道:「千万不可啊,你忘了将军楼聂总管的事了吗!这位看起来是人畜无害,但也只是看起来而已啊!白虎主杀伐,除了老人小孩,你见他对谁客气过!过去强抱?你自己找死也得顾着家里的嫂子啊!」 那些人的声音无论压得多低,还是一句句传进了小三耳里。 武功很高、内力丰沛的高手小三耳聪目明。完全不用多费心,那些人说的话就飘进了他耳里。 他面无表情地继续挟菜扒饭偶尔喝点茶,虽然充满了揍人的冲动,但还是忍下。 他是个人,不是星星也不是月亮。还神仙下凡?说话的人脑子是给门夹了吗?他明明就是个鬼魂投胎! 还有大庭广众之下说要来摸要来抱,当真以为他们邻桌的客人都没听见啊? 三爷这清白身子光天化日之下若真被强摸强抱了,他还怎么做人啊! 唉,不对,三爷的清白早没了。 被小五那扮猪吃老虎的家伙啃没的! 而且最近还增加了一只蠢蠢欲动的小六…… 对这两个装了钢牙的,三爷表示……牙口真好、口味有重! 然,而朝廷的确很乱。 当初是端王东方云倾和敬王东方齐雨一举推小十四上位,并自封摄政双王,互相制衡,控制小十四这个傀儡皇帝。 可小三比所有人都要了解小十四那家伙。 苏三横唯一看得上眼的徒弟哪里能是个草包。 论扮猪吃老虎,小五可能还赢不过小十四。 小十四会装可怜、装无辜、装纯良。当年苏三横死前他早把兵法读了个透,小小年纪呼弄人的功夫就是一等一的强,一肚子坏水,只是除了当年和他同吃同睡的自己外,怕是没人看得出来。 小十四武功偏弱,但没关系,他脑袋好,阴谋阳谋一眼就能看穿,加上高头大马的忠心部属杨朔一路守在身旁,东方齐雨现下想控制他,应该已经发觉越来越吃力。 说到敬王,那端王东方云倾呢? 哼哼,云倾那小子一颗心早拴在赵小八身上,赵小八又是小十四疼得要死的亲生儿子,丈人对上女婿,女婿该做什么,云倾不会不知道。 但这么想一想,小三的思绪又绕到生孩子这事情上了。 小十四小心眼,一辈子就只爱过一个女子,就是赵小八他娘。 小八的娘死后,小十四身边就一直没人,直到当了皇帝,无论大臣活谏死谏,后位依旧空悬。 没老婆就不能生儿子,没儿子就没有皇储。 虽然小十四有一个赵小八,但赵小八和东方云倾爱得死去活来,除非云倾能生崽,否则一样不会有孩子。 ……连想之前那些大官说的话,没孩子应该就是帝星黯淡的原因吧! 然,国之将亡,始因南风。 这样真的好吗? 爱男人的男人们呀…… ☆☆☆ 三爷专属座位是靠墙,旁边有个窗的。 那对婆孙前脚才走,窗外就传来一声童稚的声音低声道:「虚伪!」 说话的人从窗边一溜烟地跑走,小三从窗户缝细中瞧到了那个身影,他眼睛眨啊眨,认出了那个死孩子,然后继续吃饭。 小五在米香也布置了些人手,因为米香众所周知是小三的产业,小三又总是牵挂这里的人,小五在考虑到苏谨华丧心病狂的程度后,在人手窘迫的现下依旧抽了几个能手安置在米香。 只是非常奇怪地,七十二地煞从没在米香附近出现过。 这里摆明就是很好的伏击场所,要说苏谨华真有良心,可怜这些穷人而不在此处闹事,别说小五用膝盖想都不信了,小三拿肚脐眼想也不相信。 小三吃完饭后,到外头走动走动消食。 雪变小了,但仍能看见从他窗外底下一路蔓延往远处林子去的脚印。 他随着那些脚印走,来到前阵子曾经带那些小孩挖野蜂蜜的地方。 还没靠近就听见一阵幼童的笑声,干净清澈的声音像铃铛一样在树林里响着,跟着他又听见那个在雪中留下脚印的主人说道:「好不好吃?甜不甜?」 另一个较小的孩子声音则说着:「吃、吃,哥哥,吃、吃!」 小三走出来时刚好见到段一齿掰着一块蜂巢,和他弟弟小呆又吸又啃的模样。吸完了野蜂蜜他们还用力嚼着蜂巢,两兄弟满手都是蜜,开心得不得了。 小三站在那里很安静,虽然是很近的距离,但只要他不出声,段一齿和段小呆根本不会发现他就在旁边看着。 这时候段一齿吃蜂蜜吃得香,小孩子总是爱吃甜的,那又香又纯的野蜂蜜早已夺去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倒是小呆半晌后突然转头,看见小三大哥哥后,下一刻立即迈着小短腿,笑着朝他跑了过来。 这孩子跑得猛了,还没到小三身边就踉跄了一下,差点往地上扑。 小三脚下一动,立即迅速来到他身边将他抱起。三爷的轻功那是杠杠地好,一息百步的功力不是盖的。 小呆愣了一下,照理说这么小的年纪被吓着,就算不哭也要呆上一呆的,可他偏是没有,不但笑容依旧,两个小酒窝浅浅地挂在脸颊上,还拿起手中的野蜂巢往小三脸上一戳,开心地喊着:「吃、吃,哥哥,吃、吃!」 小三被蜂蜜糊了整脸,无奈地道:「你吃就好。」 小呆糊了两次蜂蜜在小三脸上,见他真的不吃后,才开开心心地自个儿吃了起来。 段一齿这时才反应过来弟弟被人抱走了,他怒吼道:「小人,放开我弟弟!」 三爷眼睛往段一齿那儿轻轻一瞟,段一齿当下背脊一阵寒,脚都抖了起来,站也站不稳。 小三淡淡地说:「一会儿骂人虚伪,一会儿叫人小人,秀才和账房冒着被老子赶回家种田的危险保了你们这群小乞丐下来,这会儿真当叫他们来看看你这养不熟的白眼狼。」 段一齿抖着说:「这和两个叔叔没关系,我就是不齿你的为人!说一套做一套,表里不一,他们都被你骗了,但是我不会!赶快把我弟弟放下来,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 「老子是哪里说一套做一套,又怎么表里不一了?」小三诚心讨教道。 段一齿握紧拳头,压抑着心里的恐惧与颤抖,怒道:「我们每天都要交上一文钱才有饭吃,砍柴累得要死,搬货更是难受,你不准我们回去乞讨,又这样把我们压得死死的,摆明就是欺负我们这些无父无母的孤儿没有人可以靠。 还有今天,那个老太婆不过说了几句好话,你高兴就把一盘煎鸡蛋给了那个小孩子。你这就是虚伪! 私底下折磨我们,表面上却做那样的事让人以为你真的是好人!还要人叫你什么三爷,呸呸呸,你是个黑心肠的坏人!」 小三听完话后无聊地:「噢!」了一声。 倒是小呆听见他哥哥这么怒喊,吓着了,拚命想挣扎脱离小三的怀抱,跑回他哥哥身边。 「别动!」小三按住小呆,把小呆的脸抬了起来,皱眉道:「脸色怎么有点青。」再摸摸小呆的额头,碰碰小呆的手臂,掂了掂重量。 小呆肌肤比之前还要冰冷几分,身体也轻了好一些,再仔细一看,原本粉嫩嫩的小嘴唇都干裂脱皮了。 小三问:「他怎么了?病了吗?怎么没去看大夫?」 小三不开口还好,他一开口说了这些,段一齿立刻朝小三扑了过来,对小三又咬又踹的,大声吼道:「还不都是你、还不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我弟弟怎么会这样!」 小三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就在他打算放开小呆和段一齿好好谈谈的时候,突然觉得腰间一痛,然后发现段一齿脸色苍白地连连倒退。 周身的血液由腰间痛处开始,彷佛结冰一般顺着筋脉扩散开来,小三几乎连小呆都来不及放下,身躯一晃,便跌到了洁白的霜雪地上。 小三护着小呆,但突如其来这一摔还是把小呆脑袋摔出了一个血洞,小呆闷闷地抽起鼻涕来。 他伸手往自己腰际摸去,摸到一把短匕首。抽出匕首一看,只见刀刃上沾着红中带黑的血珠。 这是……中毒的迹象? 还没回神过来,他忽然浑身冷得开始颤抖。 这种极阴的寒毒是他至阳内力的克星,不过x那之间,就封住筋脉令他无法动弹。 澈骨的冷意穿透他全身,他运功想要驱毒,却没想到才提起气,寒毒便在筋脉间乱窜,每一次的躁动,都深深伤及他的筋脉。 小呆因为脑袋上的伤口痛得放声大哭,而段一齿整个眼眶都红了,只是咬牙含泪远远看着,不敢接近。 「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那个坏人怎么会给小呆吃毒药!他说我只要刺你一刀,就会给小呆解药,我只剩一个弟弟了,我什么都不怕,只要能救小呆,就算要杀你,我也会做到的!」 疲倦与痛楚如潮水般涌来,小三渐渐地连眼皮子也打不开了。 直到他合眼前,蒙间看到一双深红色的眼睛,他吃力地开口,断断续续说道:「……留下这两个孩子的命……若是他们出事……你一辈子都别想……再……见……穆……小……柔……」 用小柔妹妹的命威胁别人,其实是不对的。不过对方是苏谨华。 苏谨华痛哉则,三爷爽哉! 所以…… 妹妹对不起,哥哥下次补偿! 第九章 长年不见太阳的地牢有一股浓浓的霉味,小三慢慢转醒,只片刻时间便发觉自己在哪里。 霉味夹带着些微的水气,这里是苏家花园水池底下的地牢。 蜡烛静静地燃着,小三双手双脚被缚,他前方不远处有个人坐在木椅上看着他,那是他前世今生的死敌──苏谨华。 小三感觉腰间仍湿着,血流不止,强烈的疼痛并着晕眩让他扯了两下手腕上的铁链后就不再动了。 他凝望着苏谨华,方才看见的那双红色眸子现在是黑色,但他没有看眼花,苏谨华体内绝对有s天蛊的存在。 他曾以为苏谨华是先练出s天蛊,控制那名人蛊之后,再练化另外七十一地煞。 依苏谨华操纵那名人蛊,那名人蛊再操纵七十一名人草的方式,掌握七十二人性命。 然而这个猜测终是错误的。 小三「哼!」地笑了声。 「你早早就在这儿等着我醒来啊?」小三下巴略昂,眼眉轻挑,嚣张霸道的性子到哪儿都不会改变。 「你不怕死吗?都已经落在我手里,竟这般对我说话?」苏谨华声音还是那般从容。 「你对一个那么小的孩子下毒,再逼着那孩子的哥哥拿沾了剧毒的匕首捅人,我才想问你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世上!s父夺媳,杀人不眨眼,我都替苏家汗颜了,出了你这么一个不肖子孙!」 「这世间所谓的教条都是前人规范,如果从古时便流传杀其人、喝其血、食其肉才为正统,我又怎么没脸活在这世间?」苏谨华淡淡地道。 小三翻了一双白眼给苏谨华看。「太久没和你说话,我都忘记你听不懂人话了。」 「彷佛你清楚我的性格似地。」苏谨华道:「那你应该知道上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最后是什么下场。苏三,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的命只有一条,我还要让你把小柔带回来,不想这么快就杀了你……」 苏谨华顿了顿后又说:「那把匕首淬了毒,见血封喉,我之前没打算留你性命,尸体是要扔给你两个师弟,叫他们吐出小柔下落的。但你没死,气息断不了,这可让我有些讶异你的能耐的。」 小三恶狠狠地啐了声,神情与眼神全退去属于苏三时该有的模样,苏三横那天不怕地不怕,杀人就像砍白菜的狠厉浮现在脸上。他挂着笑容,对苏谨华说:「老畜生,你要真敢这么做,害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犯了杀孽,老子做鬼都不会饶你!等你死了,老子就揪苏凌一起在奈何桥畔堵你,跟他连手揍你,揍到你魂魄不全,无法投胎为止。」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你为什么死不了?」苏谨华神色依旧淡漠。 早说了苏谨华就是个听不懂人话的,同他说话有够累,重点明明不在那里,他不在意,就什么都听不见! 小三哼哼两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就想吧,想破头你也不会知道!」 其实怎么没死连小三自己也不晓得!难道是那截九千多年的人q须?人q精看着都要飞升了,人q须肯定有大能耐。小五当时也是吃了人q须才活回来的! 「你不怕死,但弱点太多。」苏谨华说道:「几乎每个你认识的人都能成为你的弱点,这不好。如果你想活得长一点,就应该视这次的事为教训。」 小三说:「你以为谁都能像你一样没人性吗?苏凌到底怎么生的你?是生下来时稳婆没接好,让你直接摔地上把脑袋摔坏了?还是你天赋异秉天生就缺心缺肺兼缺德,好好一个人长成这样……」 苏谨华在小三说话时起身从一旁的刑具中取了一条带了倒勾的鞭子,小三话还没说完,苏谨华便发力狠狠地给了小三一鞭。 那一鞭几乎把小三胸膛一片肉都撕下来,小三咬着牙硬是不吭一声,苏谨华再用力抽了一鞭,小三身上顿时血肉飞溅,整个人就像衣服一样破烂不堪。 苏谨华神情不变,对着小三的腿又抽了两鞭,不过四鞭而已,然挟着高深的内力,鞭子本身甚至已经裂了数处,小三两条腿也血肉模糊了,但小三就是没哼没吭没求饶,甚至用一种嘲讽的神情,冷笑看着苏谨华。 「你内力短时间内强了许多啊……」小三喘了几声,道:「七十一个地煞,加上一个能令他们全数听命的s天蛊人蛊……苏谨华,你已经六十多岁,早就不年轻了。就算你有能耐控制s天蛊不在你头顶上开花,但你最后还是得死。身体和脑子都被s天蛊吸干,徒剩层皮干瘪瘪地死去……」 苏谨华面色这才变了一下,他[了[眼,问道:「我真好奇你的身分,你怎么可能知道s天蛊的事?这秘密就算苏家也鲜少人知晓。」 「只要是曾发生过的事,它就不可能是个秘密……」小三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但他依旧死撑着。 反正落到苏谨华手里,最坏的结果不过一个死字。三爷早死过一次了,根据经验,就两眼一闭,再睁开眼便会看见旁边有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尸体罢了,真没什么好怕的。 不过小三坏心地说:「我知道很多事,甚至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老天爷啊,我来京城以后……你怎么就老得那么快啊……前阵子头发看着还是乌黑发亮的,今天就这点灯火瞧,都能瞧出一堆的白头发……gg……看仔细一点,脸皮怎好像也皱了,那程度都快比得上你二叔苏乱……」 苏谨华眉头一皱。「回春堂的那些药是你买断的?」 小三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像雨后的葡萄一样,闪着晶莹却又带着寒气,那般直直地看着他。「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谁吗?你猜啊……猜中了就给你个奖励,再说一件你不知道的事情与你听……」 苏谨华又是一鞭,朝小三的背上鞭去,他打算就这么打下去,打到小三自己说出那些事为止,若小三硬是自己寻死,那也就罢了,小柔的藏身处还有那对双生子知道,他不是非留小三不可。 「得不到的,始终最美好。小柔当年多漂亮啊,水灵灵的小丫头一个,她最好的地方就是体贴人,苏三横不在的那些日子,她常过府探望你吧……她是那么温柔、善解人意,你对她好,所以她把你放心上,甚至都把你这个公公当自己的『亲爹』看了啊……」小三语气凉飕凉飕地,对苏谨华冷嘲热讽。 「住嘴!你没资格谈论我与她之间的事!」苏谨华狠狠地在小三背上落下数十下,直到血肉里都露出了可见的白骨,他才停了下来,慢慢喘着气、慢慢冷静。 他的情绪不能过大,否则头顶上的金针将无法克制试图醒来的s天蛊。 他说:「阿横和小柔的婚约根本就是儿戏,小柔是我从小看到大的,阿横还小的时候,小柔就是我呵护着长大的。她的好、她的美,我都比阿横还早发现。 她爱吃我煮的菜,心里只有我一个人,我看得出来她不像其它人一般肤浅,只尝得出简单的五味。她能吃出我的心意,她懂我每一道菜的思路发想,她与我才是天生一对。 苏凌不配当我父亲,硬塞了一个女人给我,还让那女人生了个儿子,太过恶心!什么苏家人?他们才是一家人,活该死在一起的一家人。 这世间唯有小柔懂我,当苏家那些人一个个断魂的同时,就只有小柔在我身边,为我开心、为我高兴……」 苏三横在讲到穆小柔时,脸上有些扭曲,却又带着笑意,看起来就让人犯恶心兼不舒服。 小三浑身火辣辣地烫,整个人身上黏着的都是血和肉屑。 他的牙因咬得过紧,后头都崩了一颗。但即便他凄惨无比,甚至下一刻就要咽气,他依旧不会露出一点软弱的迹象,令苏谨华得意。 两世都被苏谨华折腾得够呛,这债不讨回来怎行! 三爷的面子无人可践踏,胆敢来犯者,死都要咬回去! 小三懒懒地开口,除了那张脸惨白得没一丝血色以外,表情连改都没改过。 他依旧嚣张,打说话开始便是斜眼瞟着苏谨华。 苏谨华扔下鞭子回椅子上坐了,他第一次觉得有这么个人令他棘手。 但同时苏谨华也感到意外,因为除了他死去的儿子,还没人能让他一天之内说出这么多的话。 于是苏谨华又将目光放在小三身上。只见这么一个身子单薄的青年,几乎和当年的阿横一样硬气。 阿横说过天塌下来他也不怕,因为他够强、因为他够悍,他能替所有人扛着。当苏家那年纪的将军们想着要保家卫国,阿横已经琢磨如何兼善天下。 他也知道阿横对他曾有过孺慕之情,但他厌恶这个从他已经忘记姓名的女子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子;更憎恨自己明明练了一身武艺,他的父亲苏凌依旧越过他,将传家战戟传给阿横。 苏凌手把手地教导阿横武艺,彷佛阿横才是他的孩子,而自己这个只会煮菜的厨子除了继承将军楼以外,就是个摆设,没有用处。 人人说他苏谨华厨艺超群,但那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记得最早以前的一段记忆,苏凌从关外打胜仗回来,皇帝都从金銮殿而出,领着百官站迎接苏凌。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苏凌身上,一身威武闪亮的偌祝胯下昂首前行的战马,街道两旁无数平民的欢呼声,那一刻,苏凌彷佛是神,能主宰世间一切,高于皇权之上。 他的人生很顺遂,成天只在一个厨房里,没有金戈铁马,听不见战鼓响,顺遂得让他的生命没有一丝火花。 他觉得自己逐渐在死去。 名厨又如何,年纪轻轻就被皇帝封为前所未见的厨圣又如何,他还是只能待在那个烟雾弥漫的厨房里,不被任何人看见。 他的父亲不看自己,所以自己也不看阿横。 所有的人都只看重他的厨艺,所以他厌恶自己的厨艺。 直到那一天,邻家女娃儿真心的笑容,吃得真诚、吃得欢喜,好奇地黏着他,纵使没有厨艺天分仍旧陪着他在厨房忍受柴火发出的热,做着一道一道的小菜肴。 他的世界因此裂开了一道缝隙,那缝隙迎来了光。他绕着她转,她专心地陪伴,于是到最后,她成了他的全部,他世界里的火光。 ☆☆☆ 苏谨华静静地看着小三,看一个人第一眼不够准,等第二眼、第三眼,直到了解了对方的性格,才会知道那人的真正面目。 看到小三的第一眼,他就觉得熟悉了。 小三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让他感觉曾见过;再后来小三的性格表情、说话习惯,也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这种感觉不应该有。他知道自己以前从没见过这个叫苏三的人。 但苏乱是在苏三入京后才出现的,而且苏三入京不久,苏乱就四处张扬说苏三是苏家的正统血脉,苏三回来继承将军楼了。 苏乱不是会拿苏家声誉开玩笑的人,苏三在厨艺上的本事也的确只有苏家厨才能匹敌。 但阿横没有儿子,他安插在阿横身边的人所有的回报皆是阿横一心扑在灭了南越、灭了劲敌双狼将之上,从来不近女色。 所以苏三不会是阿横的儿子,也不是从阿横那里承继苏家名厨脉之人。 而他自己除了阿横和远远的母亲,更没碰过其它女人。他清楚知道自己仅有一子一女,而那一子早已死去。 于是这番推算下来,照苏三的年岁,只有一个可能…… 苏谨华静静地看着小三,而后说:「你是苏凌的儿子。」斩钉截铁地。 因失血过多加上中毒头晕的小三听见苏谨华说的话,整个人一下子惊醒,破口大骂道:「苏谨华你有病啊?有病要医啊!老子是苏凌的儿子?你娘早几百年前就入土了,苏凌的性子是苏家里最直的一个,不可能无媒苟合。你说老子是他儿子?他一个大男人是要怎么自己和自己生儿子啊?」 三爷忒真诚地说:「苏谨华你最近看过大夫没?人老了脑袋是会有点毛病你别害羞啊!老子在回春堂熟人很多,你去看看不收你坐台钱只收你药钱,你说好不好啊!」 小三一口气讲了一堆话后又开始喘了。 这破身子打从聂小三那里接手后就烂事不断,还好之前有准备,听到「九千年人q精」六字就立刻要了一段人q须!要不不用苏谨华拿那天杀的带勾鞭子鞭人,在林子里被段一齿的毒匕首捅那一下他早死了啊混蛋! 「我没想过苏凌生了第二个儿子。」苏谨华淡然地说道。 「听人话啊──」小三怒吼。 「他疼你吗?」苏谨华问:「定是疼你吧!将你藏得严严实实谁也不知道,等你长大有能耐了才让你回来夺走我的一切。」 「不行,畜生听不懂人话……」小三放弃认真和眼前这位出生时没被稳婆接好,一头往地下栽,栽坏脑袋的家伙说话了。 「你留在这里慢慢想吧!看是等我下次来你求着告诉我,还是等你师弟们来换他们被囚……伴着你的尸体。」苏谨华起身后看了自己新发现的弟弟一眼,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这孩子若不是苏凌的人教出来要回来复仇,而是由自己亲自养大的,说不定他会像远远那般乖、偶尔闹些小脾气、也许……还能听见他叫声爹…… 「老子从不求人。」小三歪着脸哼了一声,正眼都没瞧苏谨华一眼。 「你会的。」苏谨华说:「灭了囚室里的烛火,这里没有光、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声音,曾经有所谓的高手,不到十日就疯了,你还有一身伤,能撑到几时?苏三,别小看了这个地牢!」 「放心,爷是专业摸黑户,黑暗无声什么的小菜一碟。要不,来赌一赌如何?赌十天后你再见爷,爷赏你个全世间最灿烂夺目的笑容。苏谨华,你敢不敢?」小三声音jj的。 苏谨华[了[眼,道:「赌什么?」 「十日后再议。」 「到时我若要你杀了你两个师弟,你也甘愿?」苏谨华说。 小三嗤笑道:「到时我要你把小柔嫁给我,你嫁是不嫁?」 恼怒的苏谨华衣袖一挥,囚牢中烛火皆熄,厚重的石门一关声音尽灭,唯有一处不知从何而来的小孔作为通风用,而后,将小三留在这幽暗无声的囚笼里。 过了半晌,原本因为苏谨华离去,放松身体后被身上鞭伤给痛得昏天暗地的小三突然「唉呀」一声,要死不活地道:「忘了问小呆怎么了!」 至于那个软蛋段一齿,小三决定,若自己渡得过这一劫,去庙里烧香拜拜谢菩萨后,绝对会尽自己一切心力,好好地「教导」这个孩子,让这孩子成为继阿勤之后,又一勤劳孝顺的赚钱栋梁。 「段一齿,」小三磨牙道:「洗干净屁股等我!你死定了!」 「还有你个苏谨华,也给老子等着。等老子出去,绝对要把你扒光,让你关笼车露屁股,游、行、全、京、城!」 ☆☆☆ 当小五和小六收到小三失踪的消息时,已经是晚上时分。 两个跟着小三的护卫被发现在距离米香略远的林子里,其它护卫通知小五、小六赶来时,护卫们也没寻得小三踪迹。 小五站在一处只滴了几滴血的泥地上,看了一下血的色泽,面色立刻铁青。「师兄被下毒,还受伤了。这毒很厉害,得快点找到师兄才行。」 小六拳头攒得死紧,怒道:「肯定是苏谨华出阴招阴了师兄,否则照师兄的身手,怎么会被骗到这么远的林子里,受伤还中毒。」 小五和小六身后各站着一队人马,加上山外小楼的人,共三十人上下。 那两个死去的护卫是不久前刚被小五招揽入天干地支的,四肢都被削下,死状凄惨,一大滩的血渗到了泥地底下,距离小三受伤的地方颇远,是在跟随小三的途中被拦截下来的。 小五问道:「谁知道三爷为什么会到这里?」 侍卫们互相看了看,其中有一个年纪较小的青年走上前一步,道:「回五爷的话,据米香养的那些孩子说,三爷曾经带他们到林子里采过野蜂蜜,或许就是此林。」 小五整个人冷得像寒冰一样,压低的声音里有着不可扼抑的怒意。「师兄就是心软,收容了那些孩子让他们不用挨饿受冻,却反而害了自己。现下只希望师兄早逃离了这里,否则他一旦出事,我要那些小乞丐全数填命!」 小六耳朵一动,察觉这林子中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一阵由远处传来的奔跑声。跑的是与他们所在之地相反的方向,对方很明显在逃离他们。 小五和小六二人连开口也没,直接抄轻功往声音来处奔去。 不消片刻,小六赶至时朝那背对着他们的背影狠狠一踢,把那半大不小的孩子踢得滚了好几圈,直到撞在大树根上才停下来。 小五缓缓落地,一双冰冷阴鸷的眼落在那孩子身上。 「段一齿?」小六[了[眼看着那孩子。 段一齿满身脏污攀着树干爬起来,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小五走到段一齿面前,问道:「我师兄呢?」 段一齿吓得直发抖,脸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 小五一脸冷肃,反手狠狠打了段一齿一巴掌,再也压抑不住的怒气由声音中流泄而出,带着极大的威压怒道:「我师兄呢?」 段一齿被打得大半张脸瞬间肿起,他瑟瑟发抖,可一双眼左右挪移,仍再想着可由哪处逃离。 小六一把扣住段一齿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起来,虎口猛地一下缩紧,力气大得段一齿觉得自己的脖子似乎已经断了。 小六声音如同困兽,在不知小三是死是活的这个时刻,他如被掏走心肝即将死去的野兽一般悲嚎怒吼道:「说话啊!没听见在问你吗?我师兄到哪去了?你把他骗来这里,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他到哪里去了──他在哪啊──」 段一齿无法呼吸,整张脸胀红,他双手抓着小六的手臂,双脚不断乱 恋耽美 分卷阅读62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拚命想挣脱,但却只是徒劳无功。 小五再一巴掌打在段一齿脸上,这回力道猛地令段一齿吐了一口血。 小五冷冷道:「你还有一个弟弟,和一群小伙伴是吧!你知道因为你,我死了两个人,他们被砍断手脚直至血流光而后在绝望中慢慢死去吗?我们和我师兄不一样,师兄不杀人,可我们杀。 别以为你是个孩子,就有多么稀贵,人人都要让着你。杀人者,人恒杀之,你害了我们师兄,就得承受这一切。 我会在你眼前把你那些小伙伴一手一脚慢慢剁掉,最后找到你弟弟,剖开他的肚子,把他的肠子一寸寸拉出来,用那段肠子打个结,活活吊死他。 至于你……忘恩负义恩将仇报者,我要割掉你的舌头,刺聋你的双耳,挖出你的眼珠,挑断你的手脚筋,让你一辈子趴在地上乞讨。 就算你想死,我也不会放过你,我会找最好的大夫包你活到九十九,让你有命渡过从今日起的每个日夜。你将会真正知道永远的行乞,永远只能在地上爬、命不由己、任人践踏的滋味是怎么样。」 段一齿吓得惊慌失措,眼眶泛红。 然而对曾经被他们的师兄百里二定为煞星转世的双子而言,天大地大比不过一个百里三大,人命沉重比不过一个百里三重。 段一齿好不容易才看清楚小五和小六的眼神,他们的怒气如滔天巨浪,他们的表情如同发狂的野兽。 想起自己、想起自己的弟弟、想起那些乞丐窝里一起长大的朋友,再想起明明能够每天都有饭吃、每天都有汤喝的日子,他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外掉。 小六突然松了手,段一齿便从半空中掉到了地上,他崴了脚,但早感觉不到痛,他只是在被掐得死紧的脖子给松开后,害怕后悔得嚎啕大哭起来。 段一齿一边嚎着一边大声说: 「不关我弟弟的事,也不关其它人的事,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拿匕首捅了苏三!可是这一切都是苏三的错,是你们的错!要不是你们这些大人,我弟弟怎么会被那个人下毒。 他说我要是不照着他的话杀了苏三,死的就会是我弟弟。我爹我娘都走了,只留下一个弟弟给我而已。我答应了爹娘要好好照顾小呆,小呆不能死!他刚刚也和苏三一起被那个人抓走了,你们要救他、你们要救他,一切都是你们害的,所以你们要救他!」 「让你这么做的人长什么样子?」虽然心中已经有了底,但小五必须确认。 「一个老头子!一个脸皱皱、头发灰灰白白的老头子!」段一齿哭着说。 小五、小六一愣,互看了一眼后,小六突然想起了点东西,而后说:「师兄好像让回春堂停了小春做的那些能变年轻的药,苏谨华也六十来岁了吧,哪可能有四十左右的样貌!」 所以药源断了,靠着各种回春药养着的皮肉头发和与壮年人一样的肉体立刻就衰败了。 小五又问段一齿:「他身边有没有带着红眼睛的人?」 段一齿继续哭:「没有!没有带别人只有他一个,可是那个死老头来抓苏三时,眼睛变红色的了!」 小五听到这事时心中震惊,小六连忙看了他哥一眼,而后只听小五说:「你还记得师兄说过七十二地煞是由一只s天蛊为主的吧! 那一只s天蛊叫做人蛊,他能够用体内的s天蛊练出比自己次一级的人草,并且完全控制他们。 而那剩下的七十一只人草就是七十二地煞中的七十一个人……所以七十二地煞最初出现的那只红眼人蛊应该就是……」 「苏谨华──」小六眦目欲裂! 第十章 完全的黑暗,没有一丝光,冰寒的囚牢里,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已经不知过了多久,没有日升、不见月降,连日子也没办法数,唯有漫无边际的寂静陪伴。 小三静静闭着眼,不开口说话,不尝试挣扎。他的伤太重了,许久以前苏谨华离开后,他便让自己『睡着』。 师门的回春功护体,放慢了他的气息、缓了他内力的运转,甚至连心脏跳动的速度也低得不可思议。 回春功能让人陷入沉眠,沉眠时身体一动也不动,所有匀下的内力接会用来修补破碎的筋脉和重伤的身体。 龟息功危急的时候在体内轻轻转动,与回春功一起护着心脉,在这阴寒的冬天里保持他胸口那抹微弱的火,让他在醒与不醒之间徘徊而不至于死亡。 没有声音,那叫静谧;没有光芒,那叫漆黑。 寻常人可能真的会在这样的环境下一天比一天紧张、一天比一天害怕,没有食物没有水,为漫漫无所终的无声黑暗给逼疯。 但小三在战场上捱过比这更久的时间,他的心性早锻炼得风不动来他不动,风若动起为心动的境界。 早看遍世间一切风景,早享过人间如梦繁华,既然生与死已是同样的模样,那么他的心还有什么好动摇,这一切又有什么好可怕。 只是偶尔清醒时,还是会想到那两个宝贝蛋。 想着以前,想着现在,想着以后。 他想,他不可能再用同样的深情去爱另一个人了。 在被他们所爱,与爱上他们以后。 完全无声的囚牢里,突兀地传来石门打开的声音。 外面的一缕烛火映照进来,小三眼皮动了动,直到稍微适应了光线,才缓缓睁开眼睛。 「是你……姚光……」久未说话的小三嗓子有些沙哑。 姚光抽起腰间的竹筒,打开后喂一大半的水给小三,紧接着用偷来的钥匙开启绑住小三的锁炼,然后出乎他意外地,当他想扛着小三逃离此处时,小三却只是踉跄了一下,竟自个儿站稳了。 「你来这里……你那主子知道吗?」小三微微扬起嘴角,笑道。 「先和我走!」姚光握住小三的手腕,在将人拖着离开囚牢的同时,也捡起被扔在一旁的s龙索交给小三。 小三笑着接过缠在腰上,说:「救了我,苏谨华发现了你的背叛,你会死喔……」 姚光脚步顿了一下,但也只有那么一下,便继续带着小三往湿滑的阶梯走上去。 「我父亲当年在战场上,曾受过定波将军的恩惠。他让我一辈子都要记着,只要有机会,定要将这条命还给定波将军。」姚光说道。 小三看着姚光的背影,想啊想,想得很慢,因为他的脑子许久没用了,现下还没醒过来。良久,在弯弯绕绕的地下通道走了好一会儿后,小三才记起当初自己看到武临和姚光并立一起时曾兴起的那一点点……熟悉感…… 小三缓慢地说道:「当年一字先锋营里,苏家亲兵中只有一个善用毒的。你父亲叫姚霍吧!你长得和他还挺像的,一表人才啊……」 姚光心里痛了一下。「三爷您真厉害,这样也猜得出是谁。」 小三笑,笑得爽朗。「不是苏家亲兵,不是苏三横左右手,又那能在战场上靠近苏三横,一戟夺了他性命呢?不……不对,姚霍独自一个人做不到,我就想应该是有几个人呢?还有谁,我猜猜……该不会是武临吧……你和他被苏谨华看重,和你父亲与他连手杀了苏三横有关对不?武临之前的名字叫什么来着……唉……记不起来了……」 「武师父当年化名临仙。」姚光说。 「啧,」小三声音低哑,彷若呢喃。「左右臂膀都是苏谨华的人,苏三横有眼无珠,自己死了是活该,可是却拖累了那么多兄弟,折了整支一字先锋营……」 接下来一段时间两人都没说话,直到小三适应了光线,眼睛不再痛了之后才想起:「那个孩子呢?中毒的那个。」 姚光的脸色有些黑。「我能耐有限,这次只救你一人。」 「一个、两个都是救,那孩子才两、三岁,你就把人家毒得脸都青了,姚光,做人要有良心,不是跟着个主子,就要学那主子狼心狗肺。」小三淡淡地说。 「你!」被骂是畜生的姚光回过头来,狠狠地瞪着小三。「你知不知道你的命现下掌握在我手里,讲话小心点!」 「乖孩子,」小三温柔地看着姚光说:「有你爹遗命在,你都不怕死,专门跑来私放我了,我还怕你杀了我啊?」 姚光被小三那柔软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后来牙一咬,转身往别的方向去,直接来到几个牢房前。他找了一下,看到最后那间铺着稻草的牢房里,蜷曲着小小身躯,一动也不动的小呆。 姚光又被小三看了一眼,这回他动作迅速地用钥匙打开牢房,把小呆抱了出来。 姚光本想把小呆扔给小三,但小三说道:「抱好,摔了他你就完了!」 小三接着摸了摸孩子滚烫的额头,说道:「你们这些没天良连不懂事的孩子也害的,快快解药来一颗,不,两颗好了,老子中的毒也不知道清干净了没,顺道吃吃保心安。还有那个小儿用的降烧小药丸,身上有没有,这孩子烧得太厉害,全是叫你们折腾的!」 说完小三咳了两声,咳出了些许血沫。 姚光这时已经被指使得麻木了,他直接拿出药丸挑挑捡捡,塞了几颗给那个小孩子,也塞了几颗给小三,用随身的竹筒灌完他们水后就道:「赶快走,我联系了你两个师弟,他们现下应该正和七十二地煞撞上了。」 小三点点头,彷佛这一切的发展都在他预料之中。 姚光要救他的命,就必须得让小五小六前来救驾,否则苏谨华那一批地煞涌上来,救不了人反作死了。 ☆☆☆ 姚光抱着小呆带着小三好不容易从地下通道出来,提着的心都还没放下,就被周围的刀光剑影与兵器碰击声再次一惊。 夜晚的后花园,水池畔百花皆枯,寒冷的霜雪在落叶上铺了厚厚一层的白雪,压得底下的草叶都弯折了腰。 水池里的水结成了厚冰,天上鹅绒般的大雪没有停歇的趋势,一直不断地下、不断地下,要将这肮脏的尘世染白一般。 兵器铿锵之声极大,花园混乱如关外战场,对敌的两方战得烈火朝天,刀剑一挥飞雪扬扬,白色的雪中又掺杂着点点腥红,那是血的颜色。 天干地支分成三队,由小七星阵起,一连变换阵行,不断围剿七十二地煞。 七十二地煞杀红了眼,虽然是单兵作战,但个个凶猛无比,势如破竹之姿屡屡穿透天干地支的包围,冲出阵外后回身朝天干地支就是一砍,彷如杀神临世,谁也无法阻挡。 小五与小六加入混战之中,小五操纵着阵形,一张冷酷无情的脸上满是煞气,小六观察着哪一方位露出缺口随即赶上助援,那张老是笑着的面庞如冰一般寒峻,杀意弥漫。 「化大七星阵!」 小五下令,天干地支完全遵从,迅速三阵交叉,顿时血肉横飞,惨烈叫声四起,无论是小五这边的,还是苏谨华那边的,皆有严重损伤。 七十二地煞恶笑着在阵法中来来去去,断肢残臂者即使是伙伴,也无人搭理,直接就被封在七星阵里。 而剩下的人如一群疯狗,抓到谁就捅,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些招数使来也不在乎,能用一条命换一条命最好,天干地支人没他们多。 苏谨华负手立于长廊下,用和平时不一样、已经染得暗红的双眼凝视这一切,他唤醒s天蛊全力控制七十二地煞,让原本就已经够强大的地煞再由一盘散沙拧为一股强劲的力量,以己身为烛蕊,更为狠厉,将余下的性命用以燃烧。 阵外还有一些漏网之鱼趁机补刀,而小五、小六所有人手不过四十来个,对上接近六十人的地煞十分吃力。 小三眼睛[了[,扫了一下被小五搞得有点奇怪的大七星阵后,鞭子抓着,就往阵里冲了去。 「师兄!」看见小三的身影,小五、小六两个浑身阴霾的人高兴地大喊,煞气与杀气直接泄没了一半。 小三开口吼道:「受重伤的全数退下,阵脚空的别去管它,先天北斗七星阵展开,破敌──」 小三冲入阵眼,也就是北斗七星阵的中央,阵形虽缺了几人,但当小三一加入,适时展开的阵法立刻让天干地支等人进入玄妙之境,顿时阵首由小三带领,无数长剑幻化万道光芒,犹如凤凰脖颈高高昂起,尖锐的白喙化整为一道强烈的白光,一点一着,杀招迅猛,瞬间七十二煞溃不成军。 小五于此同时亦喊道:「惊雷鼓,阵起──」 四周突然响起惊心动魄的鼓声,沉重而激昂,似有万把鼓同时击动,巨响宛若雷声平地而起,重重击在心脏。 而后随着雷鼓声越来越大,北斗七星阵中的地煞亦开始脸色惨白,有的捂着耳朵哀号尖叫,有的跌于地上痛苦翻滚。 长廊里的苏谨华狠狠地喷出一口血,倒退了两步才稳住身躯。他不明白自己的s天蛊练得如此完美,为何竟栽在小三这些孱弱的部下上。 s天蛊之厉害,上可s天下可灭地,当初他想要掌控苏家却苦无实力,于是以身试蛊,将曾经带给这个皇朝最大危机的s天蛊由古书中找出,花费无数心力练成,而后一出手,迅雷不及掩耳夺去苏凌手底下百名亲兵性命,将之屠杀至尽。 但那第一批并不稳定,因不是童男练起,时常不受控制。 亲手毁了那批后,他再度挑选最适合的幼童重新练起,更在练蛊过程中发现金针能克制自己体内s天蛊,并反客为主吸取s天蛊的功效增长内力。 这一批人草是他亲手所挑亲自养大,每个无一不是万中选一的好筋骨。 然而小三手下的天干地支只靠着几个阵法变换,以小搏大,竟毁他人草无数! 这不可能,这完全不可能! 苏凌的儿子只可能是名厨脉,那能学得得这等阵法,反过来碾杀他的七十二地煞! 在阵眼中的小三爽快死了。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可爱的下属们完全没有懈怠练阵,只有无数血汗交织而成的后天付出,才得今日先天北斗七星阵的完至臻无敌。 只是惊雷鼓?小五是怎么晓得南越惊雷鼓的? 不过这招大好! s天蛊由蛊练成,蛊为虫,天性怕雷打火烧。这些人的体内都有苏谨华种的蛊,而惊雷鼓传自南越,鼓声如同惊天巨雷雷响,于是一堆惊雷鼓打下去,可比天雷之威,这七十二地煞体内的虫子不怕死才怪! 而且苏谨华还吐血了,不但吐血脸色更是越来越黑,苏谨华越不高兴,他就越是快乐无比。 还有不得不说的小六,明明就没看他练过北斗七星阵,甚至小七星阵都没瞟过几眼。但是今天是怎么回事,哪有空门往哪钻,精确无比落在每一个移幻的阵脚上,完全弥补了缺失的地方! 这内力、这脑袋、这惊人的蜕变,还是不是他认识的百里小六啊!? 六儿你终于把你的脑袋领回家了,一直担心你的师父如果得知,肯定欣慰无比啊── 惊雷鼓鼓声不歇、北斗七星阵阵法不停,七十二地煞别说继续捅天干地支刀子,他们连正常的站立都做不到。 原本藏在暗处,等着伺机而动的姚光因为见到小三那方逐渐占了上风,紧张的心情一松懈,敛着的气息一外露,身子微微向前移动两步,无意中却将身形暴露在月色下。 「……原来是你把苏三放了出来。」 当姚光发觉苏谨华出现时,要闪躲已经晚了。他慌张地大喊了声:「苏三!」将自己怀里抱着的小娃儿用力抛了出去。 小三听见声音立即从阵眼中飞越而出,接住昏迷中小呆的同时,眼睁睁地看着苏谨华的手从姚光胸口穿了过去…… 苏谨华抽回手,姚光就这么软软地双膝及地,垂着头颅往侧边倒去,张着双眼,没了气息。 苏谨华的动作很快,在解开压抑了近三十年的s天蛊禁制后,他的内力飞快增加,周身气势激烈膨胀,在杀了姚光之后的那个瞬间,移到小三面前。 小三吓了一跳,什么都来不及想就抱着小呆和苏谨华开打。 苏谨华近身突袭,小三的s龙索不但施展不开来,反而绊手绊脚。 当小三感觉苏谨华不惜玉石俱焚也要杀了他之后,小三骇了! 他不敢轻敌,立刻将s龙索往怀中一塞,用左手与苏谨华对打起来。 手掌对手掌,手臂撞手臂,苏家的独门擒拿术在此实施展开来,只见双方速度迅速得几乎看不到招式,以为他们不过错身,可每击结实发出的沉闷声响又听得令人毛骨悚然。 苏谨华的内力以可见之速可怕地提升,随着肉搏的时间越久,深厚得越是吓人。 小三严肃以对,根本无法分心。一手对二掌原本就吃亏,但苏谨华方受s天蛊这雄厚内力尚不熟悉此番打斗,加上小三轻功高超仗着自己底子厚强硬接下苏谨华无数杀招,他早被劈飞出去了。 就在这时,体内之毒渐退的小呆在高手对觉得劲风压力下突然惊醒,醒后大哭,苏谨华立刻将目标对准小呆,五爪张开朝他脑袋抓去。 小三急急由下往上奋力隔开苏谨华的手掌,但两道奋力凝出的极大内力互相碰撞,小三轻功一展,以惊人之姿半空旋身飞退,苏谨华同时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小三则在落地时明显脚步不稳,晃了一下后呸了口血,怒道:「不但杀了为你卖命的姚光,现下连个小孩也不放过!苏谨华,你到底有多丧心病狂才做得出这种事来!」 苏谨华根本没将小三的话听入耳里,也没理会两人方才那一击有多大威力,让自己和对方受了多重内伤,他抓准了那小孩会让小三缩手缩脚,于是毫不停歇全力往孩子打去,半点不留情。 小三怒极反笑,大喝一声:「老畜生,要拚死是吧!老子上辈子没怕过你,这辈子同样不怕你!」体内至刚至阳的内力在催发后立即澎派汹涌,擒拿手化为利刃,五指为刀,猛力地往苏谨华扫去。 第一下,他划破苏谨华的半边脸颊,令他血流满面;第二下,他反手抓住苏谨华的手腕,将其掐裂。他知道今日绝不能放过苏谨华,像这样一个不知正邪界线之分的人,以私欲为重,日后若祸害更多的人,那是苏家的罪过。 他必须了结了苏谨华、他必须让苏谨华死在他手下。 只要别让苏谨华再害一人,即使落入阿鼻地狱他也不怕。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苏家魂甘愿背大罪孽,前生的苏三横甘愿,这世的百里三也甘愿! 丹田一空,当调动所有的内力完全付之一击,要打上苏谨华胸膛之时,苏谨华冷冷的眸子突然看着他,那眼里有着死前的觉悟,还有无数看似复杂却又简单的情感。 我爱穆小柔,我为她疯癫、我为她痴狂。全天下所有人都不能从我身边夺走她,她是我命中注定的妻,我宠着的那孩子的娘。 当小三在苏谨华眼里读到这样偏执的感情时,他的胸口一揪,顿了一下。 但就是这么一顿,易变突起,苏谨华攒足了力的一掌挟带力拔千钧之势,呼啸着朝小三的胸膛打下。 胸口待的那是谁?那是因害怕而窝着缩着不停哭泣的小呆。 他不能让苏谨华伤到这个孩子!即使拚了性命,也不能让苏谨华再伤到他。 人的一生,就是这么奇怪。 明明只要狠心一点就会没事,但无论再来几次,他所选择的依旧是心之初始那抹以正为先、无愧天地,挺直了腰做对的事就永不后悔的意识。 因为他那x那的迟疑,使得苏谨华速度快上他半分,他出手亦能两方俱灭,拖着这魔头游奈何桥去,但必将殃及怀中稚子,稚子无辜,哪可拿命陪葬! 小三几乎想都没想,马上收回掌中力道,将小呆以双手护在怀里转身用背对向苏谨华。 苏谨华的最后一击,碰地一声结结实实打在小三背上,小三整个人被打飞,落在铺满了雪的花草里。 之前在囚室受的伤,今日和苏谨华奋力一战,加上硬收回内力转而保护怀中孩童的真气反噬,一口又一口的鲜血由小三的嘴里呕了出来。 小三蜷曲着,他已经用掉太多的力气。 丹田空荡、筋脉俱碎,内力被他挥霍而光。 耳边似乎听见什么动静,轻轻一响,嗑地一声,迸了开来。 「师兄──」两个撕心裂肺的声音,来自他一心一意养大的孩子。 他看见小六飞奔而至,从他怀里挖出小呆扔到一旁,而后双掌用力地压在他胸口之上。 他的胸有点痛,但这不重要,因为他看见小六哭了。 他想抬起手,碰碰这个好不容易开窍了的孩子,想真心地称赞他做得真好。他和他哥哥一样,都让他引以为傲。 但他的手抬不起来,力气也用可怕的速度不断消失。 突然地,他想起方才那个小小的声响,然后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镇魂珠碎了…… 怎么办,双目逐渐模糊,可最后一眼,还没看到小五呢…… 也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那孩子,是个死心眼的呢…… 唉…… 我的宝贝呦……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作者:绪慈[第八部] 文案: 镇魂珠碎,百里三灭, 小三,死了! 天地世间陷入毁灭, 双子目露凶煞血洗苏宅; 兰罄擅闯禁地血洗皇城; 煞星齐聚,生灵涂炭, 这天道是要灭世了吗!?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两生的执着,化成永世的承诺, 带回了四散的魂魄。 于是,一道英挺勇猛的身形应唤而生 ──三爷逆天了! 踏破虚空,凌驾天地, 为了一切挚爱,他要力挽狂澜! 第一章 景山,稍早,神仙谷。 天色已晚,伺候师父用完膳入睡后,阿二回房拿起一本古老纸页泛黄的书籍缓缓翻开读阅。 书上写着的字体与现下不同,描绘弯曲如图像,那是遥远的以前,天机门人所记载的占卜卦象,书名为《千衍摘星术》。 阿二默默读了一会儿,拿出了珍藏的深海墨龟龟壳,和几枚年代久远的古铜钱。 手指掐诀,在做这个动作时,他的指尖微微发着光,额头冷汗冒出。 这是藉星辰之力所使出的占卜法,乃天机门绝学。 阿二在机关术数上的钻研,是自他还牙牙学语的时候,他师父百里悬壶手把手教起的,但待入了门,一切只得靠自己专研,他也是在之后自我摸索苦练了二十多年后,才有能耐施展这「千衍摘星术」。 淡淡的星光汇集在指尖,不用阿二动手,古铜钱立即滚入墨龟壳之中,墨龟壳不动,古铜钱却在下一刻猛力地响了起来。 顿时阿二冷汗湿了衣衫,浑身的血液像被抽走似地,脸色苍白得骇人。 直至手诀一变,「千衍摘星术」聚集起来的星光直射向墨龟壳,龟壳大力震颤,其中的六枚铜钱飞散出来在屋内急速环绕,阿二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于指尖,淡淡喊了一声:「降!」 铜钱由空中坠落桌面,一枚一枚嵌入了木头桌子中,这才显示了奇特的卦象。 阿二看到卦象后猛地站了起来。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桌上看,虽然近来无比心慌,内心有所料想,却没想到算出的这局,竟是书上所写,万物最终都难以逃脱的一卦──生死卦。 突然,一道幽甜香由外面传进了阿二房里。 阿二抄手收起了桌上的东西,连忙推开房门往外奔了出去。 只见,晕黄的月色下,洁白的雪花落满了神仙谷,放眼望去,视野所及的谷外竹林全开满了花。 淡黄色的、淡红色的,开得满坑满谷。 如此浩大美景,却带着一种x那绽放后将至颓靡的美。 林子里的药彘叫声尖锐而恐慌。 神仙谷的竹林从来没有开花过。 竹子花开后将会尽数死亡,没一株逃得过。 百里悬壶也从自己的房间内奔了出来。 他喘着气,脸色甚至比阿二的还要白。 他看着神仙谷的景象,看着因大雪而蒙蔽光辉的月亮与失去光芒的星子,哆嗦着转头望向他的宝贝二徒弟:「阿二……阿二……是天道预警……神仙竹都死光了……大祸将至……」 阿二走过去握住师父的手,这时的他,连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不行!」百里悬壶回头就要进房收拾行李。「我们得出谷一趟!我瞧煞气盘据京城上方,三儿就在那处,你和我去找三儿!」 「师父……」阿二声音沙哑。 「三儿肯定出了什么事,我有预感,我方才梦见他了!」百里悬壶急着要走,却在动作的那一刻,被阿二紧紧抓住。 「师父!」阿二说道:「你不能出谷,当年迁谷后你我一同占卦,你今生今世不得再离神仙谷你忘了吗?」 「啊……」百里悬壶茫然地看着阿二。 「你每回出谷都会出大事,不能出去掺和。」阿二说。 「可是三儿……他们全都在外面……不行、不行不行!」百里悬壶回过神,猛摇头。 「我去。」阿二凝视着他的师父,坚定地道:「把你的镇魂珠给我,我去找他们。」 百里悬壶看着二徒弟,看着看着,突然哆嗦了一下。「果真是三儿出事了!」只有小三出事,才会需要用到自己帮忙养着的另一颗镇魂珠。 「……小三的镇魂珠应该是碎了。」天机门至宝镇魂珠,与阿二的血脉相系,若不是方才心绪忽然间震荡过大,他也不会施展「千衍摘星术」。 小三、小五、小六、小七、小八以及消失了许久的大师兄……如果卦象没错……这些人如今全聚于京城。 还有,京城上方令人担忧的巨大煞气汇集而成的黑色漩涡…… 百里悬壶没和自己的徒弟争辩什么,他们都晓得有些事要发生,就只能让他发生。天道轨迹,亘久不变,人生而渺小,非有大能耐则无法撼动天地。 百里悬壶哆哆嗦嗦地抖着手,将自己颈项上长年挂着的另外一颗镇魂珠拿下,脸色惨白万分。那颗珠子原本有着天蓝色的漂亮色彩,如今却是全然死灰。 阿二接过镇魂珠,转身便往谷外方向走去,连回房收拾行李也没有。 百里悬壶担忧地看着二弟子的背影,心里的慌乱和焦急随着阿二一步一步往谷外走去而一点一点地加深。 每个人来到世间,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命数。 天机门本该灭,但阿二的父母却用密法将最后的这滴血脉保存了下来。 不该出生的孩子出生了。 也因此扰乱了天道运行的轨迹。 不该生的人生,于是不该死的人死,不该活的人受尽苦楚活了下来,无数人的性命也因其戾气而受牵连。甚至万不应该的双龙天子出现,将这个原本就应结束的世界变得纷乱万分。 阿二早慧,小小年纪即将这些事扛在肩上。 阿二的背影始终沉重,百里悬壶打小看到大。看了多久,便心疼多久。 百里悬壶忽然开口,大声喊了一句:「阿二!」 他的声音唤得走远了的人驻足回眸。 身着灰衣的男子在远处看着百里悬壶,面容始终是那般沉静。 「带阿揍去!」百里悬壶喊道:「带阿揍去帮手。要记得有因才有果,有始于是有终。找三儿,无论他去了哪,为他开一条路,带他回家,一定要、把他带回家。」 神仙谷。这些孩子们的家。 远方的阿二点了点头,转身走远,直至身影慢慢消失不见。 百里悬壶红了眼。 他的每一个徒弟都很坚强,即使历经劫难,也始终保有最初那颗干净而勇敢的心。 这样的孩子,不会有事…… 不会……有事…… ☆☆☆ 京城,苏家大宅。 小三没有等到小五的到来,他渐渐听不到周围的嘈杂声,而后在这些声响中慢慢失去知觉。 「师兄──」当双手压在小三胸口的小六发现小三心脉随着镇魂珠的碎裂而缓缓停止后,他瞪大着眼、张大着嘴,不断尝试着想将镇魂珠碎片压进小三胸膛之中。 但当最后再也感觉不到一丝生气,连小三龟息功细微的运转都感受不到时,他的泪水流出发红的眼眶,落泪大喊道:「师兄──师兄──师兄你别吓我──你睁开眼,睁开眼啊─ 恋耽美 分卷阅读63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 就在这一x那,双子心魂震颤,如同被扼住了脖子,几乎无法呼吸。 小五足尖点地,落到了小三和小六身边。 他低下头,凝视着紧紧抱住小三痛哭的小六、凝视着那个已经离开,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的……他从上一世苦苦追寻到此生,就差那么一点,便能天长地久,死后得允,相葬一穴的心所爱之人。 好不容易才恢复了记忆、好不容易才被接受、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心和人,如今却全然失去了。 百里三……有今生、没来世…… 从此以后他们再也无法找到他了…… 三界五行外的人……魂飞魄散了啊…… 这个用尽浑身气力、所有想法,努力尝试爱着他们的人,就这么消散于天地之间了啊…… 小六悲怆地哭着,像失去了所有的孩子,抱着小三的尸身不断摇晃着。 小五昂首,奋力狂啸,长啸声中是令人闻之痛彻心扉的悲伤。犹如失去一生伴侣的野兽,哭不出声的痛楚,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对空咆哮。 失去领头者的天干地支阵法大乱,七十二地煞虽然还有惊雷鼓稍做抑制,但功力较强者已经发起狂来,他们抓住天干地支便拆其四肢、啃骨食血,天干地支无法抵御。 顿时四处哀号遍起,但双子无法理会那些。 他们这辈子是为了百里三而来,没了百里三,世间一切便没了意义。 他人生死与他们无关,即便世间覆灭,亦与他们无干。 没了百里三,他们体内嗜血的野兽便毫无压制之力。现下他们唯一的念头就是所有人、连同天地,都该为他们所爱的人陪葬。 尤其是,苏、谨、华! 小五的目光缓缓移到苏谨华身上,他的眼神冰冷,面容上再不见曾有的温和、嘴角从来若有似无的微笑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那双黑暗冰冷的眼眸,和,不再控制而由骨子里慢慢蔓延溢出的阴冷杀机。 「你杀了他两次。」小五开口,那声音低磁深沉,轻轻淡淡,却令人不寒而栗。「你从我们身边,带走了他两次。」 在小五身影一晃,突然来至苏谨华身前时,苏谨华甚至来不及反应躲开。 幸而一直在暗处护着苏谨华的武临迅速冲了出来,他与小五二人拆了两招,但在第三招便被小五抓碎了左肩骨头。 武临惨叫了一声,脸色发白冷汗直流地倒在地上。 苏谨华连忙后退,念头一动,受他控制的七十二地煞立即舍弃正在对仗的天干地支,朝他奔来。 小五一脚将武临踢出老远,武临整个人飞了出去,撞进庭院假山群中,巨大的碰撞声里挟带着骨头细碎的碎裂声响,而后,武临便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不止今日,而是往后的一辈子都无法站立。 小五碎了这个人的脊梁骨。 「叛徒。」小五淡淡地说。 小五在小三将天干地支交给他后做了许多事,其中也包括打探当年是谁害得苏三横战死沙场。 苏谨华在苏三横身边安插的细作中,就有当年化名为临仙的武临。 小五又将视线转回苏谨华身上。像武临这种小角色日后再处理便行,他现下只想杀了苏谨华。不、不能立刻杀,要先挖其双眼、断其四肢、再慢慢地让他流血至死。 七十二地煞迅速来到苏谨华身边,将他团团围住,与小五隔开。 小五丢下了手中的鞭子,嘴角微微一勾,说道:「惊雷鼓一起,你还以为七十二地煞仍有以前的能耐吗?他们保护不了你的苏谨华。你杀了我师兄,今日就算大罗金仙到场,也护不住你性命。」 天干地支在小五说话间也立即赶到了。 小五看着自己的左手,缓缓握了一下拳。而后当他力发丹田、劲灌双拳,起步朝七十二地煞外围攻去,天干地支亦发狂似地蜂拥而上,即便拚死也要和这些蛊人同归于尽。 小五是为小三报仇,他们也是为小三报仇。 从来没人知道天干地支为何对化名苏三的这个人死心塌地,只要苏三一句话,赴汤蹈火死亦可以。 他们的命都是苏三给的,有的是江洋大盗、有的是冤狱死囚、有的一族被流放荒野,有的顽疾缠身几乎活不下去。 然后,他们与苏三相遇了。 然后,他们为苏三这个人所折服。 生命在那一瞬间燃起了能继续下去的契机,因为苏三,他们,还有他们的家人,得到了救赎。 天干地支的命都是苏三的,甚至连他们亲人的命也是。 他们奉他为天、尊他为地,他是他们真正的主子,没有强迫、全无不满,天干地支心甘情愿用自己再得到一次的性命为苏三的心中所往而燃烧,他们跟随苏三,不怕身陨,只愿跟随此人,将这世重生所得回馈于天地人间。 天干地支的人数渐渐在减少,被身旁人的鲜血溅了满身,但小五眼也不眨,直往内部的苏谨华而去。 哀号声、武斗声、骨碎声和失去生命那击所发出的震撼声都无法影响到小五。 这场战役注定要牺牲许多人。 既然那些人在没了小三和他的命令底下仍然继续顽抗死都不怕,那么也许之后他会考虑,在他与小六和小三的坟墓不远处,为他们留下一些地方,陪葬。 小五的注意力只有分散一缕给天干地支,之后他随即发现苏谨华那处的不对。 围在最内处保护苏谨华的七十二地煞开始面色发白,一个接着一个以极快的速度抽搐,眼珠由内而外爆裂后七孔流血倒地死去。 苏谨华闭着双眼,他的百汇穴上多了几根金针,他身形涨起、双袍鼓起,并且在死的人越来越多时,周围渐渐形成一股可怖的气旋。 七十二地煞中开始有人在骚动。即使被控制住了,但当感觉性命受到威胁时,人草们也是本能地会抗拒、会害怕。 「苏谨华这是……在强行吸取人草的内力?」小五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s天蛊的本身是苏谨华,他能找到失传已久的养人草方法,钻研出吸纳人草内力的能耐必也有之。 小五不会忘记眼前的人曾经年少扬名,是京城中才惊艳绝的人物。 但,那又何所畏惧。 今日即便身死,他也要为师兄报仇! 当苏谨华吸取了十余只人草的内力后,他经脉内的真气已经涨满到快要撕裂脉络与丹田。但同时他也感觉自己变成前所未有的强大,高深的内力不停挤压、不停挤压,在痛苦中气凝缩成水,塞满奇筋八脉,每个以往练功时瘀塞无法打开的穴道都被这股洪流无视地冲开,令他成为了真正超越在场所有人的武林高手。 苏谨华缓缓睁开眼,他的眼眸已经化为深深的血红色。他用那双可怖的眼看着自己青筋爆现的双手手臂,忍不住淡淡地笑了出来。 苏谨华的猖狂再无法隐藏于向来温文儒雅的表象底下。他道:「谁说我不能当苏家的将军,只能当一辈子的厨子?苏凌你见着没有?如今我内力深厚武功大进,连你都比不过我。接下来只要将这些人草通通吸干,到时天上地下唯我独尊,还有哪一个人能比我更强!」 小五虽然距离苏谨华还有一段距离,但耳朵敏锐,听到后勾起了冷冷的笑容。 小五道:「人,该为天下之利而利,不该为一己之倾而利。苏家将军苏三横曾说过:『苏家祖训:愿天下无一饥之人。』心怀天下、推己及人这才是苏家的将军。苏凌说的没错,你不够格当苏家的将军。不,你不但没资格当苏家将军,甚至姓苏,都辱没了苏家的姓氏。」 苏谨华血红的眼转向小五,他的愤怒浅而易见:「无知小儿,你懂什么,我亦厨亦将,无人能敌,是苏家有史以来最强之人!」 小五只是说:「你比不过苏凌、更比不上苏三横。你连苏乱都比不上,在我眼里你连禽兽都不如。」 苏谨华眉头一紧,四周攻击小五的七十二地煞不再理会天干地支,全数朝小五攻去。 小五面色连动也没动,仅仅开口了一句嘲笑般的话:「即使有了深厚的内力依旧不敢与我面对面。欺善怕恶,只敢在房里打老婆。苏谨华,难怪我师兄从来看不起你!」 对着七十二地煞的猛攻,小五与天干地支并无退却。有人重伤、有人死,但惊雷鼓还在继续,被克制住的人草依旧无法展现十成十的功力,能耐和天干地支几乎只是不相上下。 小五身旁这时落下了一个人,那是带着一脸冷漠倦然的小六。 小六方才是把小三的尸首送到安全之地放着的,双子连心,即使小六没说,小五也知道小六在做什么。 有了小六的回归,小五这方一下子强了许多,一整排人步步进逼,七十二地煞只得后退。 但是却在这同时,惊雷鼓鼓声忽然停了。惊雷鼓声一停,被压制着的七十二地煞瞬间自由,他们一只只昂首长嚎,声音高高低低、大大小小,混乱非常。 等他们嚎完展开全力开始对着天干地支和双子打,天干地支竟完全无法抵抗,有几人脖子瞬间被扭断死亡,有几人被猛击要害五脏碎裂而亡。 天干地支的人数一点一点地减少,七十二地煞则是越战越勇。 苏谨华说道:「杀鸡焉用牛刀,对付你们只需七十二地煞便够。」 小五知道那些惊雷鼓的鼓手皆被苏谨华所灭了。人草如此多,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派一、两个到外头找惊雷鼓鼓手再简单不过。 但小五一点也不觉得可惜,他如今目标只有苏谨华,其它人的生死已与他无关。 小五与小六互望一眼,两人不需言语,同时间运起轻功纵身而起,跃至苏谨华上方,天罡真气由百脉而出,尽数汇聚双掌,两人一个翻身,遂笔直朝苏谨华百汇穴落下。 然苏谨华已不是之前的那个人,他运起真气,那些断人性命吸纳来的内力随他掌心向天凝聚起一股恐怖强大的内劲,犹如大海狂风暴浪滔滔不绝上涌。 三股强大的内力在接触到的那x那,「轰」地一声发出了震天巨响,十数名高手所积累的巨大内力同时击向小五、小六,小五、小六瞬间被重击,苏谨华的掌力震入了他们的五脏六腑,将他们狠狠打飞了出去。 小五旋身踏在小六肩上,小六用力一抬将小五顶上屋檐,小五一个借力使力,抓住屋檐边缘钩住小六的手将他扯了上来。 两人还来不及站稳,便接连呕出了一大口鲜血。 即使是强取豪夺而来,并不是属于自己的内力,但那些却是货真价实的顶级高手所练出。即便神仙谷的武功素来以刚强为主,但十几人对两人,小五、小六仍是落了下乘。 可他们以袖抹了沾满血的下唇,小六狂傲一笑,小五面容如昔,同声说道:「今日即便葬身于此,我俩也要以你苏谨华头颅,祭我师兄在天之灵!」 苏谨华说道:「不过是个不足为道的小鳖三,也值得你们两条命一起陪葬?」 「你永远不懂他的可贵。」小五说。 「鳖三看人,处处是鳖三。」小六说。 两人由屋檐落下,再度以全力攻向苏谨华。 其中一人为主时一人为辅,一人为辅时一人则为主。 他们天生就是共有一颗心的人,心有灵犀焉,不点而通。 苏谨华内力再高,但毕竟比不上双子自小到大在小三关注之下磨练出来的外家功夫。 汗水和血泪永不白费,当年的小三小小年纪便可独战药彘王救他们两条性命,今日他们全力一战,s天蛊又如何,双狼双世只怕寻不着那条魂魄,既然唯一害怕的已经失去,那他们又有什么可以畏惧。 苏谨华周身围绕着的地煞被小六一个一个劈斩踢踹,护不了苏谨华。 小五拳、掌、擒拿拚死了朝苏谨华打去,纵使每一招皆换来一击、每一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但他们就是还能撑着,不怕死硬撑着。 除了将苏谨华拖下阿鼻地狱这条路,他们不走其它! 胸骨被击碎,两个人的痛痛不过失去最爱那人的痛。 丹田受创,两个人再伤伤不过那个人在眼前离开的伤。 今生即是永远。失去了今生,失去了唯一能相处的短暂永远,不杀苏谨华,那又怎么能对得起那个自小养他们到大,一心一意为他们忧、为他们想的人。 双子越战越勇,完全不在乎自己身上的伤和溅洒的血。 苏谨华的内力明明高出他们许多,但却在接触到他们如死井般幽暗无光的眼眸时忍不住颤栗。 然而,这两人再过不久终将死于他手上,他一边趁空隙抓住七十二地煞吸收他们的内力,一边与双子对打。他的内劲无穷无尽,永远不会有消耗完的时候,但这两个年轻人再厉害,也捱不过天明。 可是,苏谨华算漏了一点。 小五和小六是年轻人没错,只是其中一个醒觉了前世的记忆,那个被唤为南越双狼将,曾经与定波将军苏三横几战皆平手的敌国大将军。 小六一拳打歪了一个地煞的下颚,那个地煞受不住冲击,整个人往苏谨华身上撞去,此时小五身影瞬间一闪,以那名地煞为遮掩,在苏谨华抓住其欲吸食内力之刻,突然窜出栖往苏谨华,接着迅雷不及掩耳地猛烈一掌打上苏谨华的肩。 那一掌虽碎不了苏谨华肩骨,但却废了他用来吸食人草内力的左手。 苏谨华大怒,趁小五靠得如此进,伸出右手抓住小五的脖子,瞬间用力掐紧,颈骨几乎都能听见细微的碎裂声。 两人实在太接近了、太接近、太接近…… 小五眼神连动也不动,他的双手并没有立刻捉住苏谨华掐着他的手,而是在那惹火苏谨华的短短瞬间伸手拔出苏谨华插在百汇穴上的六根长得骇人的金针,将金针一握,反手划开苏谨华的脖子。/p 苏谨华痛苦地哀号了一声,脆弱而毫无遮掩的脖子就这么被金针划开了一道长而深的口子,他将小五狠狠扔了出去,用没受伤的那手紧紧按住自己的脖子。 在小五撞上长廊梁柱之前,小六连忙飞奔过来,将小五搂进怀里。只是苏谨华力气太大,纵使有小六帮忙卸力,他兄弟二人仍是重重撞上长梁。 小六吐了一大口血,在小五拉他起来后,嘴角佞笑厌恶地道:「才那么一点小伤口就叫得那么大声,苏谨华你这怕死的软蛋!」 苏谨华「赫赫赫」地发出气音。小五那一划伤及了喉咙,苏谨华连话都不能说了。 苏谨华震怒,他没想到这种情况下竟有人能重伤自己,若不是当时他感觉异样稍微往后仰了些,如今早已气绝当场了。 苏谨华的眼睛越来越红、颜色越来越吓人,如同快由眼眶中滴出鲜血一般。他突然闭起双眼,剩余不到半数的七十二地煞全数愣了一下,而后开始摇摇晃晃转起圈来。 原本死伤无数的院子里鲜血味越来越浓,七十二地煞也在摇晃中逐渐全身剧颤,身上的伤口与流出的血液中开始漫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甜味。 小五皱起眉头往七十二地煞一看,只见这些早已不算人的人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都开始流出浓稠的暗红色血液。 他们的手指指甲以可见的速度增长,头发也慢慢长长,嘴角往后裂开露出獠牙,面色化得青丑,如同佛家所形容的恶鬼一样,青面獠牙、丑陋不堪。 苏谨华蓦地睁开双眼,他的眼角也因用力过猛而缓缓流下血泪。 七十二地煞在苏谨华睁眼的瞬间疯狂起来,他们力气增长数倍,轻功亦然,在一阵又一阵的狂啸长嚎中,抛下还活着的天干地支们,全数往小五和小六冲去。 小五看过的古文献中并没有记载过七十二地煞的这种情形。但这状况其实不难猜,指甲头发的迅速生长,鲜血直流至开始腐败,一切迹象全都指向七十二地煞被苏谨华用某种密法刺激,反消耗体内子蛊取其力量为人草所用。然而这样的代价便是耗尽力量后子蛊死、人草亦死。 小五和小六并没有任何惊讶或害怕的神情。 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先杀苏谨华! 但,七十二地煞这时的动作实在太快,他们和之前的地煞已经不同,苏谨华对他们的催命之举,令他们每个人都拥有比小五、小六更加强大的内力。 更何况,这些人曾经在江湖上打滚过,自己拥有自己的一套武技,和苏谨华这个后天高手不同。 用单纯的疯子或野兽这种词汇早已无法形容七十二地煞,疯狂的野兽这样的词或许还能形容上三分。 就在七十二地煞动起来的那x那,连一息也不到的时间,小五、小六便感觉到腥臭的风来到了跟前,风先到而后地煞到,如此快的动作根本不是人所能拥有的,小五唯一见过能如此迅速的,就只有神仙谷外围竹林里的药彘──练药人失败后所成、同药人一般拥有一甲子功力,却早已失去人心,不知恐惧为何物的凶残野兽。 然而就在此时,一声暴烈凶狠、令人胆颤心惊的恐怖嚎叫声长长地在京城上方响起。 那一声长嚎宛如兽主临世,天上地下,无一物能凌驾于。 地煞的身影僵了一下,由于他们对这声咆哮天生的惧怕而使得苏谨华所下的命令被断开了。 小五与小六这时也抬起头来,共同望向不远处的半空。 只见,穿着一袭灰衣的百里二由空中一步一步走下来,而他的右掌中燃烧着一朵带着淡淡红色的火焰莲花。 「嚎呜──」 「嚎呜嚎呜──」 「嚎呜嚎呜嚎呜──」 「呜呜呜呜呜呜──」 那原本还在远处的野兽咆哮突然一下子就出现在院子里,而伴随兽咆而至的,是从天而降,抓到一只地煞就两手一扯,把地煞一分为二的,神仙谷守林药彘。 而且不止一只。 大概整林子都来了。 浑身黑抹抹,只有眼睛会发亮,拥有药人一甲子深厚功力,堪比顶级武林高手的……神兽药彘群…… 第二章 空中彷佛有阶梯,一阶一阶地连接天与地,阿二手中那朵红莲是那么的小,不过手掌大,但却散发着圣洁与毁灭的气息。 烈焰红莲,天机门血脉中的传承之物,生于万鬼深渊、凤凰涅盘的地狱深处,拥有能诛灭一切阴邪、焚尽世间万物的大能耐。 只见在药彘咆哮狂吼,四足顶地飞奔狩猎地煞之间,阿二面容宁静地弹指,指尖一出,红莲焰火便随之弹射而出,落到地煞身上。 火焰一旦沾上身,火光猛地炸放开来,一点焰火化成巨大火焰,将一只只的地煞困在其中,地煞在痛苦哀号中被焚灭至尽,当火光消失的x那,地煞连骨灰也不剩,完全被红莲之火吞没殆尽。 药彘们兴奋的嚎叫声此起彼落,们的速度比地煞快、内力比地煞深,所过之处断肢残臂血肉横飞,不曾生为人而从无道德束缚,争夺着地煞,将其撕裂,甚有两至三只争夺一地煞,抓扯得其四分五裂,看不出原先为人的模样。 小五冷冷一笑,看向苏谨华说道:「苏谨华你面子真大,令得我二师兄也出谷了。」 苏谨华不敢相信被他逼出所有内力,以性命作为代价强行提升武功的地煞们竟然那么简单便被后来出现的那名灰衣男子与他带来的怪物们,以完全无法反抗之姿,一一地被收割性命。 他是如此强大,他以s天蛊养成的七十二地煞能纵横天下,如今却栽在这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伙子手里,这简直是将他的颜面往地上踩了! 苏谨华松开了捂在脖子上的手,脖子上的伤正在以触目所及的惊人速度愈合着。 「恶心的家伙!」小六看到那一条条细细的、惨白色的肉条慢慢蠕动,修补着被金针划出的伤口,他就觉得苏谨华根本不能算是个人。 像这样一个以身练蛊,为一己私欲连父亲、儿子、有身孕的女子都能不说二话除掉,还做出一连串失德无良之事的家伙,简直就是披着人皮的妖怪。 小六觉得只要把苏谨华外面那层人皮扯掉,肯定能看见爬满蛆虫的肉体。 连他们家养的药彘都比这个人可爱了有没有啊! 师兄真是可怜,上辈子怎么就选了这样一个爹啊…… 然而想到小三,那好不容易才忍住的悲伤又涌了起来将他整个人覆盖,悲痛得令他捂住像是被剜掉了的心脏,疼得忘记了要怎么呼吸、怎么活下去。 小五动手的那一x那,小六也随之移动。 他们的心愿只有一个,那就是切断苏谨华的颈项,提着这个恶人的头颅,血祭百里三! 擒拿上手,五爪为刃,掐其喉、攻其肋、碎其骨。 小五、小六加起来面对苏谨华仍是弱了一分分。 脚踏迷踪步,轻功身如鸿,一打一击借力使力,就算内力比不上,但他们自幼由小三悉心教导,那些扎实的底子,每日不间断的千万次挥鞭,一切的一切,才成就今日的他们。 修罗双子不会给百里三丢脸。 他们即便死,也要将苏谨华一起拖下地府,不会让他有命活下去! 小五胸口被打了一拳,原本早已碎裂的锐利胸骨似乎扎中了体内的哪处,令他喷出了血雾,而后一口一口地,呕出令人害怕的大量鲜血。 小六立刻过来挡住苏谨华对小五的攻击,然而苏谨华迅速地踢中了小六的后膝盖,小六膝盖传来骨裂之声,就在要屈膝点地的同时,硬是咬牙撑起身,反身狠狠朝苏谨华一拳揍去,愤怒喊道:「除了师兄,谁也不能让我跪!苏谨华你这畜生没资格!」 「两个小畜生。」苏谨华看着小五与小六,眼光中有着轻蔑。「就算你们所有师兄弟都来了,也救不了你们的命!我已是当今天下第一高手,没人敌得过我,我杀得了苏三,也杀得了你们!」 「你这贱人不配说出我师兄的名字!」小五原本一直压抑着的脾气猛地爆发了出来。「你杀了我师兄,我要让穆小柔和苏远远一起陪葬!不,她们不够资格陪葬,我要将她们卖入妓院,让她们成为千人骑万人乘的婊子!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苏谨华的妻子女儿是谁都可以任意嫖的妓子,我更会让你一辈子都找不到她们,你只能一年一年听着她们的消息,直到你死──」 「你敢!」苏谨华勃然大怒,扑向小五。 就在这时,一条灰色的鞭子凶猛地飞来,由后紧紧缠绕住苏谨华的脖子。 然待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其实并非灰色,而是由一黑一白绞成,小五与小六在江湖中扬名后,谁见谁怕的独门兵器──黑白修罗鞭。 「我为何不敢?」小五面对着死抓着修罗双鞭不放,想吸气却又完全吸不到气的苏谨华。 看着苏谨华发力欲震断小六手中的鞭子,小五微微笑了,带着眼底嗜血的残酷笑意配上一身的鲜血狼籍,他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修罗双鞭乃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火牛筋所制,日以火牛油皮烤七天,夜以寒池水浸七夜,七天七夜费无数人力乃成,至阴至阳、无坚不摧,是s龙索之下第一名器。你震不碎的,苏谨华。」小五说道。 「贱人!」紧紧以鞭子勒住苏谨华的小六在后头吼道。 「你以为从始至终都没拿出我们惯用的武器,徒手与你相搏的原因是什么?内力深厚、武功极高,那又如何?」小五幽幽地说着:「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穆小柔和苏远远……不,或许该说只有一个穆小柔,那是你最为脆弱的软肋。我们的软肋死了,而你的却没有,我们没有弱点,但你有,并且还握在我的手掌心中。苏谨华,你斗不过我们……」 小五语毕同时,伸出手掌,贴住苏谨华的丹田。 苏谨华惶然了,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由他的眼中隐约看见恐惧的模样。 「我要让你和我们一样……什么也没有……」小五天罡正气聚于掌中,猛力一发,五指成爪陷入苏谨华腹中,用力一转,苏谨华当场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小六冷着脸将鞭子抽回收起,系于腰带之上。 苏谨华跌趴在地,蜷着身子冷汗直流。他的身体剧烈地发抖,张大的嘴却只能用来喘息。 「你尝过一无所有的滋味吗?没尝过对吧!失去一切,那种心死了、躯体却还在疼痛的感觉我们试过两次。就好像魂魄被从躯壳中剥离了一样,是活着、还是死了呢……两种都有。当知道再也见不到那个人,我们活着,却像死了。」小五这般说着。 小六走到苏谨华身边,一手拉住他的手腕,同样刚烈强暴的内力冲进苏谨华的体内,沿着一条经脉散至四肢百骸,震碎途经的所有筋络,断他奇经八脉。 「喀……喀喀……」苏谨华仅能发出牙齿剧烈打颤的声音。 他丹田被小五碎,所有真气溃堤,筋脉为小六所损,再无一处地方可存内力。苏谨华的武功就此被废,从今尔后再无法习武,连同他强行从地煞那里夺来的无数内力也全部失去,当场变成废人。 「还没完呢,苏谨华。」小五说话时总比小六多了一分柔软,那分柔软在面对小三时是真心真意,可听到别人耳里,却成了索命之音。 从小六手中接过苏谨华,小五毫不留情地使出分筋错骨手。 第一招错开苏谨华双手筋骨,使骨肉移位;第二招击碎苏谨华两腿膝盖,使其趴跌在地;第三招攻其背,令其筋骨互磨、筋肉分离。 「啊──啊啊啊啊──」骨肉分离之苦使得苏谨华痛到浑身抽搐,痛苦哀号,再也没什么文人风骨、儒生姿态可言。 只见他胯下失禁,黄水流了一地,股处污渍,恶臭传来,整个人不但凄惨无比、更是肮脏污秽。 「啊啊──」 第四招,小五扣住了苏谨华的脖子,将他往后勒紧。 就只要轻轻再出个力,这个畜生便会头颅落地。而后他们要将他吊在城门口曝尸,再挫骨扬灰,让所有人看这畜生的下场,让所有人知道这畜生所造的孽。 然后他更会亲自送穆小柔和苏远远一程。 百里三都不存在了,这两个一直受小三照顾庇荫的女人又有什么脸在她们的丈夫和父亲夺走小三性命后,继续活下去。 天下人都该死。 负了苏三横、负了百里三者,命皆不该留! 小六亦是冷冷地看着,看着苏谨华要怎么死,看着穆小柔和苏远远该怎么死。 双子为贪狼野兽,杀人在他们的眼里不算什么。 以前不杀人,是因为他们的身上有一道名为百里三的枷锁。那道枷锁在他们身上锁上良知、锁上仁义、锁上仁慈,但如今枷锁已去,再也没有人能够约束他们,他们怎么继续成为良善之人? 就在苏谨华的脖子发出「喀啦」的一声,下一刻就要被扳断之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慢着,他不能死!」 双子将目光移向声音来处,而那开口阻止的人,正是刚好清光了七十二地煞所有尸体,手中红莲焰火已熄,面色因耗尽气力而发青的阿二。 小五和小六看着阿二,小五的手又微微将苏谨华的脖子往后折。 他们不会放过苏谨华,无论是谁,都阻止不了他们所下的决定。 见情况如此,阿二也不着急,他只是神情冷淡地取出了百里悬壶给他的那颗珠子,说:「三儿最后的生机,你们救他不救?」 小五看见镇魂珠,立刻松手站了起来。 脑袋失去支撑的苏谨华额头垂下,猛力往地上撞,掀起了些许沙尘。 小六失声喊道:「镇魂珠!你怎么会有镇魂珠!」 小六要跑过去抢珠子,但被小五拦住。 小五看着阿二说道:「镇魂珠生来一对,一颗挂在三师兄身上镇他魂魄不离体,一颗挂在师父身上温养护身。但你带来的这颗也成了灰黑色,灰黑色的珠子救不了三师兄。他在身上那颗镇魂珠碎裂的x那早已魂飞魄散,你要怎么救?你告诉我怎么救!」 小五说到最后,几乎是怒吼出声。 「……」阿二沉默了片刻,他的目光放在小五和小六的脖子上,说道:「我能看见你们看不见的东西、我能算出你们触碰不到的将来。带我去找三儿,我以我的性命为赌注,必令他回来。」 阿二看了眼浑身戾气,周身皆被黑色迷 恋耽美 分卷阅读64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所包围的小五与小六。他们的颈项分别松松垂套着个红色光环,那两个光环分别又生出两条细细红线,红线垂地后拧成一股,往不知名的远方蔓延而去。 红线的另一方绝对是小三。 虽然这条红线隐隐闪烁且有即将消失的迹象,但眼下仍旧存在。 仍旧存在便是表示,还有机会、还有机会将小三四散的魂魄带回来。 ☆☆☆ 天干地支只剩五人,而活蹦乱跳的药彘有十几只。 阿二将药彘安顿在大厅后就不管了,而其中一只、也是唯一一只被取了名,叫做「阿揍」的巨大药彘王却在阿二以沉木粉划上界线时非常不满,而在界线内跳来跳去,发出声音唬来唬去。 「小三还没回来,没办法跟你玩。」阿二说道:「耐心静静等着,等他回来后我会告诉他,你帮了他很大的忙。」 「阿揍」跳得更激烈了,不过这一会儿是开心的激烈。 等啊等啊,要等到那个三回来,要称赞、要奖励、要吃香香的米、要打长长的架。「阿揍」是王,「阿揍」带「小阿揍」帮了那个三很大的忙。 要表扬! 「唬唬唬──」 「嚎嚎嚎──」小弟们在旁边叫。 小六和小五领着阿二要去安置小三的地方时经过了一条迂回幽暗的长廊,走到一半时阿二突然顿了一下,而后看到角落里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小呆,他「咦」了好大一声,连忙快步走近,将那才两、三岁左右的孩子抱了起来。 「扔掉他!」双子异口同声愤怒地说:「若不是为救他,三师兄不会出事!」 阿二摸了那孩子的额头,突然道:「小三这是好心有好报,幸好这孩子活着,有了这孩子,胜算多了一成!」 「听不懂你说什么!」小六怒吼了一声,转头和他哥继续往小三的房里去。 打开穆小柔的房门,简单朴素的房内没有多余布置,层层迭迭垂下的白幔后头那张床上,面容安逸彷佛睡着了的就是双子倾慕之人,百里三。 小五、小六向前,将白幔一层一层收起,小三胸口的那个血洞已经被小六之前拿被子盖住了,小三除了脸色苍白点以外看不出任何异样,只是他的嘴角微微往下,似乎还惦记着闭眼之前,没有见到小五最后一眼的遗憾。 小五的眼眶红了,他坐在床沿,伸手轻抚着小三的脸庞。 他说:「我们总是无缘,总是只能看着你在我们面前死去,没法在你把你的心交给我们,我们把我们的心掏给你后,一起闭眼。」 小六爬上床,像孩子一般把下颚抵在小三的肩上,手伸入棉被中放在小三的胸口,边流泪边说道:「我现在就可以把我的心挖给你。如果埋进你的胸膛,你会不会知道我有多么的喜欢你……」 小六话还没说完,脸色突然变得倦怠。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直到最后闭上了,再也打不开。 小五皱眉,立即想到还在房中却什么话也没说的二师兄。他一个转头,却见到以阿二为正中的地面三尺,开始有火在燃烧。 不,不应该这么形容,而是那三尺之地开满了方才那将七十二地煞烧得连灰都不剩的火焰莲花,只是火焰并不似刚刚那么强烈刺眼,在房内的,是温柔的,淡得几乎透明的红金色火焰。 阿二额头上满是冷汗,他在原地坐下,手结印法,朝小五望了一眼。 小五立即便知道接下来自己该做些什么。 阿二面前有个无焰莲台,小五将小三抱了过去放在上面;而左右两边的小莲台则分别让小六和小呆盘膝坐住。 『护住莲台焰火,』一阵威严空灵的声音在小五脑海中响起,那声音如尖刀直接刺入脑中,痛得小五深深吐纳了几回才站得稳。 『吾等魂魄回归前,红莲焰火绝不得灭。』 而后阿二闭上了双眼。 唯一清醒着的人,独剩小五。 而他必须守着、守着小三、守着小五,还有阿二和那该死的小呆。 他们全去找小三四散的魂魄了…… 他只要守着……很快便会守到小三归来…… 小五掩住了脸,痛到深处的泪水从指缝中慢慢渗出。 「你要回来……你一定要回来……只有你能阻止我心中的杀念……你要回来……回来与我度过一个百年便好……从此以后我不再恨……只要一个百年……百年后千世万世我都会依你所教导的事而活……不为一己之私、不为一己之利……我会真正将这些话刻入骨血之中,直达魂魄深处……只要你回来……只要你回来……」 ☆☆☆ 同时,皇城之内,金銮殿上方。 这是一个完全静止的奇特世界。 看似与天地兼容,实却独立于那些人世物之外。 是四神所属的,悠然空间。 玄蛇静静站在北方,看着整座皇城的动静。 金銮殿内延续皇帝血脉的帝星因为青龙沉眠未醒,无青龙帝气护佑的缘故,今日将亡。 帝星一亡整个皇朝也将倾圮,接着影响所有与它相接的邻邦,然后死气蔓延,一处接着一处,直至三千世界中的这一个小世界灭亡为止。 玄蛇的弟弟玄龟待在他的左肩上,玄蛇的右肩则停着一只白玉般漂亮的蝴蝶。 玄蛇正在想着为何事会至此,天道衍生四神,看顾繁荣这个世界,却为何又要收走它的美丽与繁华,将之回归虚无。 东方金銮殿上,盘据着一尾破壳后就陷入沉睡的新生青龙。 玄蛇碰不到、唤不醒,因为四神各主其位,已然长成的玄蛇只能存于自己拥有的北方,跨不到青龙所属的东领域内。 静止的空间,不生不死,但太过漫长的时间寂静得叫人发疯。 他将化影分身投射至底下小世界,成为人,以书为友,了以寂寞。但没想到不过千载,这花花世界变要毁灭,从此又得回到寂静无声的世界。 就在玄蛇注视着底下也许是他最后所能看到的事物时,四神的空间传来微微震荡。 玄蛇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然而便在此时,空间发出前所未有的巨颤,震得玄龟和小蝴蝶都惊恐地发出「唧唧吱吱」的声音。 透明的,阻绝与外界联系的墙面锵地碎裂开来,彷佛玻璃的尖锐空间碎片磅地一声往外四散。 就在那西边之处,裂开的碎片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五官英挺利落,身型颀长、披白虎战甲,身躯虽缠杀伐之气,眉间却隐约有佛光透出。 即便和这世的面容兜不起来,但玄蛇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人的身分。他说:「百里三!」 玄蛇毫不掩饰他的惊讶:「你如何能到此处?」 玄龟和小蝴蝶像疯了一样跳上跳下,最后奔到小三面前「唧唧吱吱」地叫个不停。 「唧唧唧唧──」(主人划破虚空而来,不愧是小蝴蝶的主人!) 「吱吱吱吱──」(三爷威武──三爷威武──) 就在这两个孩子的兴奋呼喊声中,小三慢慢睁开了那对锐利慑人的眼睛。 而在短暂的迷糊过后,清醒的第一刻小三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喊道:「我勒个操──老子不是死了?怎么还能睁眼啊!」 第二眼见着乌龟蛋和装做是只蝴蝶的药膳书精,又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该不会你们也死了,陪老子到了阴曹地府了吧!」 玄龟和小蝴蝶蹦来蹦去地,唧唧吱吱地说着:『四神之地、四神之地!』 「四神之地?」小三发现一件恐怖的事,他居然完全听得懂乌龟蛋和小蝴蝶在说什么!我操,神迹啊! 玄蛇的目光最后落在小三腰间缠着的s龙索上,在那个弹指x那,他知道了小三为何会在此时此刻出现的原因。 小三将视线移到不远处的玄蛇身上,也是看了一会儿,才猜到这个有点面生却又叫人熟悉的身影是属于谁的:「小老板。」 玄蛇朝小三点了个头。魂魄与躯体的样貌是略有不同的,三魂七魄是最真实的自己,而躯体来自父母血脉与其它,所以他和小三才会没即刻认出对方。 小三道:「今日真闲,大伙儿都往金銮殿上聚了啊!」他整个人看似浮于半空之中,但脚下却似有实地一般,让他站得稳稳的。 脚踏了两下,往下看的同时,小三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几个人。 小三抓抓下巴,说道:「死了就死了,是谁把老子的魂魄往这里勾的?现下是如何?让老子死了却留在这里看戏?老子一堆同门师兄弟都在下面干嘛?玄蛇你在搞什么?」 瞧瞧他都看见了谁,不远处的苏家家宅里一堆死人、浓厚黑重的雾气将整栋宅子团团围住,生前受尽苏谨华摧残,死后怨念难散的七十二地煞煞气冲天,看了就叫人怵目惊心。 宅子中还有一团最大的黑气,那是所有事件的始作俑者苏谨华。不过他趴在地上一副狗吃屎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穆小柔的房里则待了两个聚戾气而成的煞星,深红得如同沉积了百年的鲜血一般。他可怜的小五、小六喔…… 还有个阿二。呦,全身是火,周围也是火!这家伙该不会是火鸟投胎的吧?天机门的血脉都这么强大吗?那火布满了整间房,却不见有任何东西烧起来是怎么回事? 然后是小呆。小孩子待在那里做什么!要死了,一个不小心给烧成灰了怎么办? 再来仔细看看金銮殿这边…… 操操操! 神仙谷第一强手,江湖人说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毒手谪仙」之他们家大师兄兰罄怎么会在殿前和十二万大军对抗? 十二万大军都倒一半了,大师兄你也行行好,一个大招直灭六万人是怎样?六万生灵!你下辈子还想不想投胎做人啊! 金銮殿内躲在龙椅上一直发抖的小十四和小十四他哥啊,惹熊惹虎也千万不能惹到兰罄这条大老虎的规条没人跟你们说吗? 死定了你们,笨蛋! ……等等,那谁? 呦! 小七怎么也跑出来了! 我操,怎么还有个脸黑黑的家伙喊兰罄「吾儿」啊?哪来的半路认亲的家伙!兰大师兄全家七十二口早死光了,他现下的爹是百里悬壶,现下的娘是…… 小三想着想着,嘴角稍稍扬起了半分。 是我们家二师兄啊! 是和我们家师父成双成对的死了也要在一起的百里二师兄啊~「……」玄蛇说道:「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啥?」小三茫然地转头看向玄蛇,他刚刚在想家里的事,于是直接把人家无视了。 「我说,天地将亡!」 「?」小三还没搞清楚状况。三魂七魄方才是全碎了之后不知怎么又聚起来的,容他再片刻回神,他现下真是没心没肝没肺没脑袋,听不懂什么叫「添弟姜黄」。 能吃吗? 玄蛇也看了底下的金銮殿一眼,道: 「三千世界包含无数小世界,此间初成,天地凝日月精华为四神,以四神之身顶天立地成天柱,再有一鸿蒙意念化天道,运行此间万载不休。 然而如今四神失二,青龙不醒,玄龟未破壳无法归位,我半人独撑五百余年,气力也已用尽。此间气运千百年间不断流失,直至今日,大劫突至。 七十二煞星、贪狼双星、饕餮星君、天劫魔星,天道欲灭此间,今日子时过后大势将定,皇朝一旦开始踏上灭亡之途,便再无法挽救所有生灵。」 「挽救?」小三疑惑地问了声,还不待玄蛇回答,便道:「北方有玄武、南方有朱雀、东有青龙、西有白虎,你说的是这四只在顶着天地?」他脑袋回来了。 「是。」玄蛇点头。 「不对啊?那怎么只会剩你,其余的三只跑哪去了?」小三问:「玩忽职守不会被天道给灭了吗?」 玄蛇看向金銮殿上方,东边之处。 小三也随之看去。「呦!那小不啦叽盘着像一坨青屎的东西是什么?怪丑的!」 「……青龙。」玄蛇有些无言。 「不是青龙,是眠龙吧!」小三忽地笑了两声。「天地若有四根柱子,缺一只、缺两只倒还可以,可缺了三只那铁定不行,更何况你只是半只玄武,你弟还在蛋里等着慢慢孵呢!青龙一直睡,踹醒不就成了!那朱雀和白虎呢?」 身为曾经的定波将军,脑袋回来后,小三对于这些不归凡人管的事虽然不懂,但还是一点就透的。 玄蛇面色淡淡地说道:「四神每醒千年便得沉眠,以天地灵脉重新灌刷躯体,将用在这世间的力量一点一滴积攒回来。每千年两醒,每两醒则两睡。各司其界,无法跨越。 原本这一千年该由我和白虎负责,怎知却由青龙口中听闻上个千年朱雀并未出现,青龙分身由四神之地入人间,苦寻不得朱雀下落,于是独顶天柱千年,直撑到我与白虎醒来遂力竭回归龙卵之内。 为解眼前之困,白虎毅然决然投生凡胎,血肉化成苏氏一脉,稳住国运,而我玄武之半身也因三百年前耗尽气力回至壳内,护住灵识以免殒灭。 一百年前青龙曾经挣扎醒来,但因时候未到只撑到破卵而出,眼未睁而以龙型沉眠。 我唤数十年,始终了无回应。此二十年间,青龙身躯更有死气缠绕。 四神如今只剩我一人,京城今日又是众煞齐聚,我以为此间运势流逝,天地果真将亡,但却于京城旧书斋内遇见了你,而后你在龙气将断绝的今日,来到了我面前。 你,不属于这世间的魂魄,天道无法掌控者,来到四神之地。」 三爷看着跳到他左肩上的玄龟,忍不住撸了撸蛋壳道:「没想到你这么有担当,为了当天柱而变回乌龟蛋,那我家小蝴蝶日后就交给你照顾了行不行?」 白白的蛋壳瞬间全红了,表面滚烫烫的。 停在小三右肩上的小蝴蝶怒气冲冲地用小脑袋撞小三的脸蛋。 小三想了想,也撸了她两下。「要乖啊,日后可别淘气啦!」 最后,小三转头望向玄蛇:「说吧!不该出现的魂魄出现在此,应该要干些什么?」 玄蛇顿了一下。「你可以选择。每个人都可以选择。就像失踪的朱雀一样,离开了应永生永世守着的四神之地。」 第三章 小三环胸而立,站得歪歪斜斜的。但天青色战甲加身,凶猛的白虎纹路湛着蓝光在战甲之上流逸闪烁,一头又一头虚幻的白虎或坐或立,以君临天下之态发出阵阵咆哮声响。 小三的魂魄是天生就刻有白虎印的将军魂,他性格坚毅、凶狠,狂傲不羁。他做事果断利落,从不后悔自己的抉择。是以魂魄显示于外在,便是所有人看了都觉得胆颤心惊、愿意匍匐臣服的天将威仪。 玄蛇说:「你胸口淌着金龙血,腰间系着金龙鞭。金龙乃天地间第一条真龙,是龙族之首,龙族主神。金龙血加上金龙鞭,其力无穷,唯你可由白虎界跨进青龙界,你如今所成就的血脉注定你是唯一能唤醒青龙之人,只是……」 小三嘴角勾了勾:「我记得,真龙血,一命换一命,是不?」 「是……」玄蛇点头。「用你的命,换世间众生一命。」 小三说:「明明我带了你弟回来,你给的真龙血应该是要助我度劫之物,怎么现下听你一讲,它却成了我的催命符?臭蛇,你知道我师弟把它看得多重吗?」 玄蛇说道:「我当初拿给你,也不知那句话竟是应今日景。不过如我方才所说,你可以不选。然后去找一个心甘情愿为你献祭性命之人,拿那个人的命,来换你活命,一样的一命换一命。」 「但天地将灭。」小三勾着嘴角,似笑非笑。「到时独留我一人又有何用。」 玄蛇不说话了。他凝视着脚下的皇城,看着那些一一死去的生灵。 大道无情,他心不慈悲,即使此间倾圮毁灭也与他无关。他只能活着,静静地活着,看沧海变桑田,见海枯见石烂,一切都与他无关。与他无关。 见着玄蛇的模样,连玄龟的蛋壳外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哀伤。 小三突然开口,问:「天重不重?」 「……重。」玄蛇答。 「独自一个人扛着累不累?」小三再问。 「……累。」但这是生来的宿命。 于是,小三嘴角微微勾起,淡淡地笑了。 他的笑容并不是百里三模样时笑出来的样子,而是微微湛着光、平静柔和、宝相庄严的那种,不属于凡人所能拥有的笑。 身为主人宠物的小蝴蝶看了都起了鸡皮疙瘩。 「唧唧──」唉呦这还是不是我的主人啊──我的主人哪可能笑得这么温柔、还会发佛光龋『每植龋 小三对着玄蛇说:「我会选,而且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玄蛇静静看着小三。 小三说道:「爷从重新在聂小三身体里醒来时就晓得了。第二世,是赚来的。我因此而生,遇到了许多将我放在心上的人;我恣意妄为,享受了从没有过的舒心日子;我与贪狼相遇,多了两份求不来的缘分;我有了牵挂的人、想疼的人、要护着的人,想将一切都给予他们的人。人生不过如此,快活不过如此。」 「但你可知,」玄蛇说:「你魂魄早就有损,如今不过是被强聚起来。唤醒青龙代价太大,龙威浩荡,至时两者相击,必叫你魂飞魄散、灰飞湮灭,从今尔后,天地之间再无百里三,你将完完全全消失,连残魂也不得存在。」 「所有的事,不过就讲一个『值』或『不值』。」小三低头,看着苏家宅里那些人、再看金銮殿内外那几个人。还有遥望景山间,坐在昏黄油灯下,目光紧紧锁着京城方向的那个人。 他想都不用想,只稍稍数来自己看得见的。 小三温柔地吐出一个又一个人名: 「我那呆师父、混蛋大师兄、木讷二师兄、想得太多叫人心疼的小五、为我不顾一切的笨蛋小六,受了许多苦的小七,猴子一样四处窜正在往京城赶的小八,龙椅上那个上辈子的徒弟小十四、被关在宗祠里不见天日日夜为我哭着的苏大二爷。 还有小柔、远远、四儿、为我而死的天干地支……只是一条魂魄而已,能换这么多我惦记、也惦记我的人安稳顺遂活下去……世间因果不过如此,舍而后得,所以值得,我觉得非常值得……」 「那贪狼……」玄蛇迟疑了一下。 「没有谁,要另一个人,才能过一生。」小三知道自己即便不在,小五和小六两兄弟也会互相照顾,他明白这点,所以不会担心。 痛苦最初是会有的,但愿他们能沉淀为思念,记得曾经有过一个人盼着他们好,要他们行得直坐得正,行事无愧于心,那便好了。 小三说:「接下来,要开始了。」 玄蛇没有告诉小三应该怎么做,但小三似乎天生就知道自己该如何。 镇魂珠碎时绑在同一条红绳上的真龙血瓶也一道碎了。 小六将镇魂珠碎片和金龙血一起压入小三的胸口里,小三的魂魄沁了金龙血,金龙血唤醒了小三的s龙索,也就是玄蛇口中的金龙鞭。 真龙祖神的鲜血、真龙祖神的身躯碎片,五爪金龙留在人世间的庞大身躯千万年后虽只剩这些,但威力依旧强大。 小三对盘据在他左右肩上很快乐地一起玩着的玄龟和蝴蝶说:「离开吧,到玄蛇身边去。」 小乌龟和小蝴蝶动了动,身影逐渐模糊、直至消失。 小三抽出金龙鞭,手掌一握,停留在胸口那些细细闪烁如同金沙般的龙血便沿着他的胸膛直至肩膀、手臂、而后淌入手心,再由与金龙鞭接触的手把位置流入鞭子之中。 莹莹闪烁着光辉,龙血流过之处,原本古朴色灰的鞭子从外表开始一及落,露出最里面的浅金色龙筋,随之一层又一层的金色鳞片出现,完美地将龙筋覆盖,金龙鞭成形。 瞬间,金光大作,坠落人间界的s龙索再度幻化成金龙鞭,灿烂的光芒耀眼夺目,带着炙热的气旋,几乎要刺瞎人的双眼,令所有人不敢直视。 小三起步,由白虎界走过玄武界,再迈入青龙界中。 他的天青战云靴每走一步,踏过的空中便燃起金黄色的火焰。 他的脚步毫不迟疑,犹如他直挺的腰杆、他坚定的信念,一下决定便毫不言悔,生此无畏。 玄武界与青龙界的屏障在小三跨越时,界面如同透明的玻璃脆裂,四射的碎片飘浮在空中,菱角闪烁着星辰光辉。 小三手执金龙鞭,面色坚定,开口道: 「我以我魂魄为祭,换这颓圮即死的王朝一命。青龙,千年已至,不得玩忽职守,速速醒来──」 金龙鞭挥出,金色祖龙在鞭势呼啸中缓缓成形。 鹿角、牛鼻、狮鬃、鹰爪、蛇身、鲶须。这头古老的金龙出现,天地异变,沉重的风雷声响起,四神之地瞬间生出数百威力强大的水龙卷,金龙狂啸声惊天动地,就连小三这个执鞭人也耳朵发痛、魂魄震荡不稳,隐隐有提前迸碎之迹。 当金龙撞上金銮殿上沉睡的青龙,青龙猛地睁开双眼,其眼内红光一闪,忽尔腾空飞起,不过丈长的身躯在与金龙绞杀间变得越来越长、越来越大,而后化做数十余尺的巨大青龙,凌空咆哮,赫赫生威。 青龙昂首怒吼间,只见小三面容痛苦。 轰隆隆的雷声响起,青龙界下起倾盆大雨。 几番凶猛激烈缠斗后,青龙最后竟一举将金龙残留的虚影绞碎,而后看着小三,狂啸一声发雷霆之怒,顿时只见无数雷电朝小三而来,而伴随着雷电的,还有沉眠中被打醒,龙威受到挑战的青龙本体。 电光石火之间,一抹白影由小三胸口飞出。 「唧啊──」白玉般的蝴蝶冲了出去,正面迎向青龙。 然而蝴蝶不过弹指间便灰飞湮灭,阻止不了青龙的靠近,但那毅然决然的举动却叫小三瞬间红了眼。 「小蝴蝶!」小三喊。 紧接着小三的身前出现了一抹白色虚影,玄武半身玄龟裂壳而出,墨黑色的巨大乌龟往前一踏,四界震动,玄龟竟提早出壳,以原型挡在小三身前。 玄龟欲消弥青龙龙威,然而身影却只能在青龙龙威不断撞击之下慢慢变得透明,最后消逝于天地之间。 「你们两在干什么!」小三怒吼。 玄蛇闭上了眼。 唯一能帮上小三忙的就只有小三的蝴蝶和未破壳而无神格的玄龟,但蝴蝶不过初具灵识、玄龟力量尚未回复,他们只能为小三拖延一点时间,却挽救不了小三最后终将魂飞魄散的命运。 青龙倾刻间来到小三面前,眼见便要冲破小三魂魄而过,但在此时,四神界中响起了一声长长的鸟鸣。其声如箫,其音如钟,悠鸣远扬,长而不歇。 红色烈火般的巨盾突然出现,横亘在青龙与小三之间。 巨盾中跳出一只身型巨大、通体血红、毛发硬如钢针、凶猛狂躁的巨狼。 巨狼狂嚎一声,朝青龙扑去。厮杀咬裂,视青龙为不死不休的对手。 「贪……狼……」玄蛇猛地睁开眼。 小三不知为什么,一眼就认出了那头红狼的本体。他在龙威之下死命坚持,咬着牙根本连一句话也说不出,但脑海里却不断想着:『小六、小六,老子的小六,你怎么会跑到这个要命的地方来!』 贪狼以命相拚,欲挡去青龙威势,但天生四神,其力无穷,青龙又如何是小小的贪狼煞星所能阻挡得了的。 狼型的的小六被青龙一脚踩在地上,青龙张嘴咬上小六的脖子一撕,小六脖子破口处飘出了黑色的烟雾,的脑袋渐渐垂了下去,再也抬不起来。 「小六──」小三发出撕心裂肺的群啊 红色的身影在小三眼前渐渐淡去,小三知道这是为何,小六的魂魄和方才的蝴蝶与玄龟一样,受青龙重击,他就要失去他了! 青龙长啸一声,四界动荡,他抛下了小六,继续朝小三而来。 龙神初醒,意识混沌,冒犯龙威者杀无赦,这是龙族淌在骨血中最深的骄傲,无论清醒或沉睡,皆是如此。 贪狼之后,火红的巨盾中发出了一声地动山摇的虎啸声,玄蛇听声一惊。 「白虎!」玄蛇叫道。 但随后他又反驳了自己的想法:「不,白虎早已散尽血肉投身凡胎,怎么可能在此出现!?」 不可能的事今日一再地发生,玄蛇艰难地看向小三,突然才发觉这就是小三今生为何为人,出现在这里,与他相遇的原因。 这、明是个凡人,但见他两世作为,却是一个非凡之人。 大杀孽在身,却有菩提慈悲心。 难怪他无修行,眉间却隐隐有佛光透出。 玄蛇放眼京城,而后看帝王之坐、延至南越。 一碗饭、一份善,林中造梯田、血汗守疆土。 多少人将「苏三横」这个名字刻在长生位上祭拜,多少人得到一米一粮推己及人亦施人以食,将功德回向「百里三」。 玄蛇没见过这样的人。 也许就是因为有这样一个人,槐树后的巷子口才会为他而开,让他入了旧书斋。 虎啸声过后,一只毛茸茸的爪子踏入四神之地中,然后有颗圆滚滚的小脑袋探了出来。 「嗷呜~」脚步没踏稳,伸出第二只爪子时一个跌跤,一团白色的毛球就此滚了出来。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老虎,浑身没半点杂毛,眼睛黑黝黝挺大的,全身圆滚滚,像才出生两三个月刚睁眼的小幼崽。 小老虎努力站了起来,把浑身毛甩了甩,再舔了舔爪子。 青龙就在不远处面对着,似乎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 小老虎碰碰跳跳两下,跑到青龙面前软萌萌地「嗷呜」一声。 青龙静半晌,而后张开龙嘴,「吼」地一声,啸声伴着腥风吹得小老虎往后滚了好几圈。 小老虎马上站了起来,大张嘴巴以同样强烈的虎啸回击,而后不待青龙攻击,跑跳两下,飞扑而上狠狠咬住青龙的鼻子。 小三不知自己是怎么来到小六身边的,他坐在小六身旁,轻轻地抚摸着巨狼的脑袋,红色巨狼的眼睛湿润润地看着小三,吐出舌头舔了舔小三的手心。 「你不该来的。」小三抱住巨狼的脑袋,低声在他耳边说:「我做这一切就是你们,可现下你要同我一起魂飞魄散了,这不是我想要的结局。」 「呜……」红狼轻呜出声,然而随着他的动作,喉间被撕裂的地方慢出越来越多的黑雾。 黑雾尽了,开始淌出暗红色的血液,血液流到小三身边,沾着他的战甲,慢慢地沁入战甲之内。 我们要在一起……死了也要在一起…… 那蜿蜒的血液似乎如此说着。 巨狼再也发不出声音,的大脑袋静静靠在小三的膝盖上,闭上了眼。方才奋力染上的血迹也慢慢地退、慢慢地退,最后化做缭绕青烟,消散于天地之间。 小三空洞的眼里落下了泪。 然后呢? 接下来呢? 魂飞魄散之后,他们要到哪处才得相见? 不……是他忘了……从今以后就没了百里小六,没了爱着百里三的贪狼,没了每次回头总在他身后对着他笑的那个他曾说过要爱,却还没给过他爱的孩子…… 「师兄给你报仇,你等着……」小三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唤醒金龙鞭……』一阵悠远清亮的声音在小三脑海之中响起。『金龙一抹碎魂深藏其中尚未散去……唤醒金龙鞭……完成你今世使命……』 悠扬的鸟鸣再度响起,火红的巨盾火焰燃烧得更为剧烈。 能烧尽世间万物的红莲焰火猛地涨大,几乎占据整个青龙界,而后一抹巨大的禽鸟虚影投射于其中,五色羽翼斑斓炫丽,熔于火中永恒燃烧,那是世间仅次于金龙,凌驾于四神之上的百鸟之王──「赤焰凤凰」! 小三手执金龙鞭,朝青龙走去。 凤凰羽翼一,红莲之火落到了小三身上。 白虎战甲燃烧,非火焰之红,燃烧的是小三如雨后天空,干净澄澈的天青色晴空魂魄。 白虎长啸一声,弃青龙而转身朝小三扑去。 白虎穿入小三体内,融入小三魂中,于是,小三魂魄上那抹白虎印记也开始剧烈燃烧。 凝,凤凰之力;借,白虎之躯;淌,真龙之血;化,金龙真身! 此刻万道光芒由小三身上迸出,他仰天怒吼,身型突变,竟离 恋耽美 分卷阅读65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飞起魂魄变成比青龙更大、魂色更古老威严的金色巨龙。 「吼──」金龙飞腾而起,朝青龙笔直冲去。 身影为实,瞬间穿透青龙躯体。 青龙痛苦哀号掉落地面,长长的身躯翻滚纠结,从未有过的剧痛直震龙魂深处,最后再翻滚哀号数声后,终于瘫软抽搐趴在地上,气力全失,发出低低呜鸣。 金龙缓缓落下,小三又变回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其它的虚影一一从他魂魄中剥离出来。 他没有看青龙、没有看白虎、没有看凤凰、没有看玄武。 他只看着小六消失的地方,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微笑。 「师兄给你报仇了……」他说。 而后,早该四散却又强加承载白虎与凤凰之力的魂魄终于无法再度凝聚,随着小六的离开,他的身体也缓缓地迸裂开来,一片一片化为灰烬,飘向小六离去的那个方向。直至,灰烬也散。 至此,百里三灰飞湮灭、烟消云散,不覆存在于天地之间。 凤凰长啼、声如泣血。 挽不回终将逝去的,两条性命…… ☆☆☆ 这一夜,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 先有苏谨华领七十二地煞欲灭闯入苏家古宅的修罗双子与天干地支,再有因失去所爱而疯狂入魔的兰罄直闯皇城。 苏谨华与七十二地煞被修罗双子、天干地支与随后赶至的百里二所制,但百里三亡。 兰罄欲杀金銮殿内当朝皇帝与其胞兄,若然成功,龙脉就此断绝。 幸而所爱百里七及时出现,与这些年将兰罄视为亲儿的归义县县令施问一齐施计迷昏兰罄,渡此大劫。 而后,在众人所不知的、京城上方那场战役结束后,神仙谷第八弟子赶入京城,此时皇朝双龙天子齐聚,百里七、赵小春共聚一堂,龙脉与皇朝运势逐渐稳固,原本欲灭大劫安然度过,冬日过后,春遂将至人间。 无人知道这世间曾有嘎然而止的那个x那。 无人知晓有人付出了极大代价换来再度升起的朝阳。 苏家宅内,红莲焰火不曾熄灭。 凤凰啼血、贪狼悲嚎。 他们舍不去、忘不掉。 所以焰火不熄。 那是他们的心愿。 留一盏灯火,等他归家。 第四章 他睁开了眼。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能睁眼,但他就是睁开眼了。 遥远的,几乎不复记忆之地,映入眼帘的是都快要从脑海中淡忘的风景。 南蛮边境那座座落在铁冀山边,以山间白石筑成的城墙,城墙上残破的碉堡,血腥杀戮的战场,为什么他又会回到这承载着他年少记忆的地方──向空城。 天,落着红雨,降在城外广大无垠的草原上,南越将士的鲜血、向空城苏家军的断肢,胸口失去起伏的微温尸体,这是大战后所留下来的悲伤。 血流成河,将沙土与野草染成鲜红。死在这场战争之中的苏三横就在那儿,矗立在沙场正中央。 他的身躯被一只长戟由后贯穿,死死钉在沙地之上,垂下的颈上,戴着淡蓝青鳞头盔。头盔或许干净,但战甲却处处皆伤。 为将,唯一的愿望是死于沙场。 但是要为家为国而死,而不是在营救受困副将时,被苏家军中自己钦点的五营统领之一由背后狠狠刺穿胸膛。 那时的苏三横不知情,所以不悲伤。 这时的他已然知道是谁背叛,只觉失望。 哒哒的马蹄声,急促得叫人心慌。 一身黑色战甲,一匹矫健骏马,墨色战戟上仍沾着未干的鲜血,所有南越将领皆退,就这一人独留战场。 是双狼将。 敌营最骁勇善战的将军,能与定波将军相提并论的敌军将领,也是亲口将自己的名字告诉苏三横的那个人──贪狼。 贪狼遥遥望着他的小螃蟹,不明白那支战戟为何会插在他的小螃蟹身上。 这时向空城援军到达,城门大开,大将军苏凌执剑策马狂奔而来,冰冷的面容没有太多忧伤,他这一生以灭敌为己任。孙儿的死,还得先放一旁。 苏凌身后万马奔腾,兵将怒吼,向空城倾城而出,为了这场战役中死去的同袍,为了向空城内饿死的无辜幼老,苏家军定灭南越,不亡南越绝不回朝! 两个人,都奔向苏三横。 一个是不允将军为国捐躯却无人收尸。 一个是今生所爱必要带其离开现场。 大战三回合,大将军苏凌重伤贪狼,抢得苏三横的尸体回向空城。 城里的百姓为这次战死的兵将们披麻带孝,为那些死守向空城至死不退的将士向苍天哭喊。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世间万物皆是一样,没有谁好谁坏的分别。南越人和自己家国的百姓也都一样,只有为了食粮生或死,而无该死或不该死的区别。 只是他看着,看着贪狼负伤远离,在溪边发狂了似地爆出癫狂的声音。 「是我的、那是我的──」 那声音,是小五。 他茫然而惊愕。 那巨大的哀伤撕扯心扉,原来小五的痛竟是从苏三横的死亡开始。 原来,他以为的三日情谊其实是贪狼的感情吗? 贪狼的痛、贪狼的血泪,隔了那么久、那么久,他才看见。 前世的贪狼来不及说、今生的小五不再有前世记忆,他直到现下才知道情爱竟是如此伤人,让从来只流血不流泪的强者,落下不甘的血泪。 他想闭眼。 不想再看贪狼悲伤的容颜。 可是他不知该如何闭眼,就如同他莫名其妙睁开眼一般。 啊…… 是了…… 他已经没了双眼,又该如何闭眼…… 西边战事吃紧。南越王誓越铁冀山、得向空城。向空城若失,他的家国至后也不复存在。 贪狼势要苏三横。 三日里的三眼,是约定下辈子一生一世的缠绵缱绻。 但贪狼太过贪心,他们认识的时间太短,下辈子又太远,贪狼想要在这一刻里将小螃蟹夺回。 多一个弹指相处的x那,指尖会多绽一朵思念的花。 贪狼爱花,爱煞那苏三横所开出的花。 即使是死亡,也不能将他的小螃蟹带离开他。 两国大军交战于野,南越人只怕饿、不怕死。于是打不退、无法灭。 战场红色血泥上,面具下是匪席的偏执;主帅帐内的案机后,运筹帷幄的是匪石的癫狂。 他是后来在贪狼自言自语间才发现,贪狼原来竟是两个人。 他看着他们,看着他们上战场、看着他们回故乡,看着那从不对人弯曲的双膝向人跪下。 看着南越的国师、贪狼的养父俯视着他们。 「要与苏三横同墓同葬?」南越国师有一双睿智的眼,但眼内却不少疯狂。他哈哈大笑:「狼崽子们,这果然是你们会想出来的方法。」 贪狼不说话,他们只是跪下。 国师道:「真的相信那个传说吗?只要棺椁葬在一起,来世就能再次相遇!」 国师在笑,笑对情爱的不屑,然而贪狼却坚信巫族部落里的传说。 如果连这点微末的愿望也无法实现,那他们又该到哪里找到小螃蟹,叫他完成对他们承诺的誓言。 「他说,下辈子、下辈子他会来找我,与我知心相交,还清欠我的情债。」贪狼说道:「他先我一步走,我若什么也不做,他说不定转头就忘了我。」 一句话,前后的音调不同,是共同拥有一颗心的两条魂魄,为了苏三横开口说话。 「所以你们要葬在一起,在他还没找到你之前,先找到他?」国师笑。笑得有些苍凉。「找到了那又如何?」 「守着他。」 「噢,就像狗死死守着自己的骨头,任何人都不准抢走一样,对吗?小狼崽子们。」国师说:「可是你有没有告诉过他,你其实不是一个、而是两个?像你们这样的异类、怪物,如此恶心!他知道后,还会让你们喜欢他吗?」 国师掀开帘幔,往后堂走去。 一边走,贪狼还能听见他们的养父嘴里吐出的凄凉声音。 那人说: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世间没有忠贞不移的爱情,只有愚蠢的人才相信承诺会永远存在……就如同愚蠢的我……与愚蠢的你们……」 贪狼一直跪着、一直跪着,跪到某一天他们的养父终于点了头,让他们亲自准备埋葬自己所要用的棺椁。 最珍贵的金丝楠木制棺,王族的工匠刻上无与伦比的尊贵图腾。 绣好的衣服、缝好的鞋子,当一切就绪,他们就可以义无反顾继续出兵对抗向空城将领,直至,南越灭亡的那天,魂魄归来,入棺,与他同葬。 他看着那个记忆中模糊的面孔,视线总是只能放在他们身上,静静地、静静地凝视着他们的脸庞。 原来贪狼是两个人,一个躯体,两条魂魄。 他能记起那遥远记忆中的一点点,匪石总爱和他下棋聊天谈论兵法,匪席除了每每出现就朝着他笑,最爱打赤膊和他玩摔角。 原来,那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两个人。 他却这么晚才知道…… ☆☆☆ 苏三横遇上百里悬壶之前,曾以游魂之姿看着自己的尸体,边想边说道:「老子在这破山城中耕耘了那么久,我死后,朝廷若是派一个资质尚可的将军来,南越估计五年可收,可要派个有能耐的来,三年内大军就能喜庆而归。」 只是他没想到苏凌苏大将军年纪都一大把了,还自请留守向空城。 大将军苏凌,是小时候他当泼猴那段时间,抓到他就用力朝他屁股揍的人;更是教他一身本事,让他以为圭臬之人。 这死老头连定波将军都能随随便便打趴下了,南越军又怎么敌得过他? 两年。苏凌只用了两年。 一样的腥风血雨、一样的断肢残骸,一样的血流如河、一样的枯骨成山。 苏凌的苏家军断了双狼军所有后路,赤枣战马被斩下首级,贪狼左手手腕被苏凌的宝剑削断,右肩连同铠甲被巨斧砍伤。 贪狼伤得太重、握不住沉重的战戟。他看着苏凌,冷漠的脸庞上浮现着一抹垂死的疯狂。 还能再战、还能再战…… 苏凌举剑迅速靠近,在贪狼垂死之际趁胜追击。 「锵」地一声,短匕首硬是隔住苏凌落下的剑,贪狼爆发了最后的力气,匕首奋力一转,顺着苏凌的剑刃直下,两刃相交擦出火花,直到匕首没入肉中的声音传来,贪狼竟在苏凌的腹上狠狠扎了一刀,那力道之大,甚至连刀柄都几乎没入苏凌腹中。 贪狼笑,他奋力而畅快的笑,然后在苏凌又一剑朝他颈项抹来时缓缓敛起了笑颜。 贪狼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最后那一刀已用尽他最后气力。 苏凌的寒剑冰冷无比,而划过脖子瞬间喷出来的血液如此炙热,像是最冷的冰与最热的火碰在一起,贪狼觉得自己耳边都能听见「嗤嗤」的热气声响。 贪狼睁着眼,望着空中。 他看着贪狼那双眼。那是沉静的、疯狂的、孤傲的、为了小螃蟹而炙热的、失去誓约之人而哀伤的…… 苏凌取下了贪狼的首级,在苏家军兴奋沸腾的欢呼中将其高高举起,将贪狼的战败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很残忍、很残忍…… 贪狼双目未闭,似仍看着这世间。 他想伸手、想靠近、想将贪狼搂进怀里,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拚命接近,都无法碰触到贪狼…… 看进贪狼失去光芒的眼里,他才知道…… 原来曾经有一段缘分在他面前,他却不懂得珍惜…… 原来那个将最珍贵的名字告诉他的人,深深爱着他…… ☆☆☆ 他深深陷在这个地方,不停轮回,无法停下来。 他似乎有眼睛,但无法闭上眼;他似乎有耳朵,但杀伐声无法停歇;他似乎能闻见鲜血的腥味,他无法阻止那些气味窜入他鼻腔;他似乎有嘴巴,但他无法叫喊出一声「匪石」、一声「匪席」或「贪狼」…… 贪狼死后,首及和尸体被吊挂在向空城城门口。 兀鹰盘旋。 他看见匪席抬着头看着自己的尸体,等着匪石和自己一样从尸体里走出来,但昂着颈,日复一日,却始终无法等到。 匪石走了,匪席却还留在原地。 匪席等着,一直等着。 直到向空城外被血肉滋养的红土长出了灿烂的黄花,直到灭了南越的军队大举归乡,直到后来少了将士与住民的向空城城墙渐渐崩毁,直到所有人都离开、黄沙覆盖了枯骨,寂寞与日遽增,匪席却仍旧在那。 时间好似无穷无尽,世界失去了所有声音。 上天忘了还有一条魂魄孤单地陷在这片寂静之地仰望倾圮的城墙,日复一日地等不到尽头。 直到,名为孤寂的藤蔓从沙地中钻出,将匪席双脚缠绑。 直到,匪席逐渐忘记自己等的是谁、等的是什么,永生永世留于此,无法离开。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匪石,是小五曾经的名字。 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匪席,是小六曾经的名字。 他无法阻止自己一直想…… 如果,可以从那时就知道该有多好。那他就可以再对他们更加的好。 抑或如果,那时三人不曾相识该有多好。当情无法成伤,爱又如何成为利器,刺穿他们的心脏。 只是,世间没有如果。 他生,就如同他死。他死,而后他生。 有些人行走的道路上,注定必须开满荆棘编织而成的花,定要踩得脚下鲜血淋漓,这般过一遍自己走出来的生命。 他看着匪席,他为匪席心痛。 为什么留在那里不走?原来是担心匪石回来找不到他。 匪席从来傻,小六也是这般傻。 但他们两人的笑容从前世至今生从没变过,那么灿烂、那么单纯,直接并且无畏,一心相信他所等的人会回来找他。 他无法忍受这样沉默的折磨,即使明白这也许只是旧梦,但他舍不得匪席再一次抬头仰望自己的枯骨。 他没有眼、耳、口、鼻,他没有心、肝、脾、肺,他无手脚躯体,他是自己仅剩的一抹微小意念。 但他想叫那个人的名,将那个人的目光从城墙枯骨移到自己身上,他想告诉那个人,你不要如此哀伤。你还有师兄……师兄在这里…… 对啊……师兄在这里…… 师兄在这里……师兄一直看着你……不要露出那被抛弃了的表情……师兄会为你伤心…… 当他意识到自己是谁,从何而来,匪席又是谁,该往何处去时,一直朦胧茫然的意识像是被揭开了一层纱,回忆疯狂朝他涌了过来。 他只是一粒小小的沙,存在于两界交迭的夹缝之间。 可是如今有无数的蓝色光芒从四处汇集而来,每个都是一小点一小点,犹如沙尘的碎粒那般,闪烁旋转着,而后他觉得自己像被困在了一处风暴当中,蓝色的光粒将他紧紧包围住,接着那些光粒化成龙首,昂首一啸,随后凶猛地贯穿他的这点意念。 风暴仍在继续,相较于这个黄沙枯骨世界的寂静,蓝色的光粒兴起的波动太为骇人。 那些细碎的比他还小的光粒闯入他的意识里,而后他感觉像泡在温暖的海水、沐浴在阳光里,任由那些光粒一点一点地回归到原来的位置,使他的意识慢慢滋长茁壮,从无到有形成了一具人的模样的身体。 他,叫做百里三,他有两个最疼爱的师弟,一个是不在此地的百里五,一个是城墙下仰望着自己枯骨的百里六。 他,原来早已魂飞魄散,却不知为何,一抹意念飘到了这里。原本不该醒的,却因前世贪狼的执念而苏醒。 那些闪烁的蓝光都是他的魂魄,他既已醒,不需召唤,魂魄自然逆天地法则强行归来。 蓝色的漩涡堪比青龙醒时引发的水龙卷那般强大,等到所有的光点都回来,他内视己身,却发现有些发着灿灿金光的碎魂也一起嵌了进去,像补碎玉时融金沾黏一般,将破碎的三魂七魄黏得牢靠紧固。 蓝色的漩涡消失,小三的样貌露了出来,他的相貌有了些许不同,板起脸时多了一分威严、笑起来时添了一股灵气。 而于此同时他耳边也响那日小六对他说过的话。 小六说:「若是我要死了,你也要像喜欢哥一样喜欢我,如果你喜欢我,我就会因为你喊着我的名字而活下来。除了你身边,我哪里都不愿去。」 小六那时的眼神满是柔软、满是希冀。一点都不像城墙下那个抬着头的男人。 小三淡淡地看着那个人,看着那早该逝去的身影。 他张开口,目光虽对着那人,但呼唤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小六──小六──百里小六──」 不是匪席,而是小六。 单纯地呼喊着一个人的名字,不用再说其它,只要那个人听得见,就能知道唤的人心里的盼望与心疼。 「小六──」 「小六──」 「小六──」 一声又一声,一日过一日,如同那城墙下的痴人,他不停喊着小六的名字,选择遗忘那孩子早在自己之前受了青龙一击,魂魄已然逝去。 可是小六说:「若是我要死了,你也要像喜欢哥一样喜欢我,如果你喜欢我,我就会因为你喊着我的名字而活下来。」 于是小三日复一日,唤着小六的名字。 「如果你喜欢我,我就会因为你喊着我的名字而活下来。」 「如果你喜欢我……如果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百里小六──」小三大声喊道:「我喜欢你──喜欢你──」 轻轻的一道震翅声,似有风扬起。 小三被人从后以双臂拥抱,一双淡红色的巨大羽翼盖了上来,将他与那个人牢牢裹在一起。 「百里……小六……」 小六的手还微微地颤抖,他将脑袋窝在小三的肩膀处,用沙哑破碎的声音道:「你在这里……你竟然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还以为再也找不到你……」 「这里是哪里?」小三问。 「贪狼魂魄中的遥久残梦之地。」 「说人话!」小三道。 小六闷声地说:「你困在我过去的梦里。」 「……唉。」小三道:「果然一切都是真的,但是你为什么可以那么傻,站在那里都不动的。我看了都替你觉得累。」其实是心疼、其实是伤心,但三爷再率直的性格也没办法一下子就把这样的话语说出口。 小六还是闷闷地道:「碰上你和我哥,我本来就很容易变傻瓜。」 忽然间,小三低声地笑了出来。「我都记起来了,我欠了你和你哥的。」 小六说:「我也记起来了。真是好险当年也有我一份,要不今日以后你和哥在一起独留我一人,我一定会难受死的。」 「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我既然在这突发之事前就做出了决定,即便往昔答应的只有一人,今生也绝不负你。」小三低声说道。 听见小三讲这句话,小六紧紧将小三圈在怀里说道:「好,你不负我,而我定以命相陪!」 小三又笑了。「以命相陪?拿哪条命赔?你我魂魄皆曾碎散而去,命早没了,你怎么赔?」 「唉……」小六一时词穷,不知该如何回答。 小三看了看包裹住他的奇怪羽翼,问道:「你怎么长翅膀了?不是狼吗?变成鸟啦?」 「咦?师兄不记得啦?」小六动了动翅膀: 「这翅膀你也见过啊,就是那头凤凰的。对了师兄我跟你说,原来二师兄他家是凤凰血脉耶,这回天地异变,二师兄让我来救你,我从一面奇怪的镜子里出来后变成了狼,而二师兄居然化身成凤凰,我后来回神时都呆了! 凤凰耶!神鸟耶!二师兄原来是鸟人耶!这翅膀就是他借给我,让我找你的!用翅膀飞比在地上跑看得远。」 小三有些无言……这不是刚过生死关,两个人就算没稍微抱一下以慰相思,轻声细语说几句关心的话也成吧……不过小三又觉得,他以前也不是会谈情说爱的人,但今日怎么就会想到这上头去了…… 或许,是看了那个人太久太久的关系……小三再度将目光放在静静伫立城墙下方的匪席身上。 「……你不要看。」小六说。 「那时为什么独自留在那里?你在等你哥或你养父将你带走吗?」小三问。 在小三开口的时候,这个存在于梦境的世界开始倾圮毁灭,一块一块的碎片从天空、从远处逐渐剥落,到最后连他们脚下所站的沙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悬空站在黑暗的世界里,身旁有无数绚烂美丽的星辰闪烁。 小六说:「那时我去追我那匹马了。我的红枣马很喜欢你的坐骑黑毛,我希望他们死后能在一起,所以把红枣马的魂魄找了回来,可是因为是长颈连头被苏凌拿剑削下的,马头不知道掉哪里去了,怎么都找不到,结果你的黑毛嫌弃没头,就伤心离开去投胎了。 我忘了我养父动作很快的,他一察觉到我和哥的长生灯灭掉,招魂铃一摇,就把我们身体里的魂魄摇回去了,可是那时我就跑去找马了啊,魂魄不在身体里啊,再回来哥不见了,养父也不是每次都会帮手的人,所以我就在那里等啊等、等啊等,等到最后什么都忘记了,就一直站在那里。 后来大概是要投胎前哥才找到我的吧!反正我之后魂魄有损,好一段时间什么事也不知道。」 听完小六的叙述,小三真的很无言。这家伙在先保住魂魄好投胎和替爱马牵红线之间竟然都会选错边,今生能长这么大,肯定是老天爷保佑了。 「那你现在的魂魄呢?」小三问。「我以为它碎了。」 「嗯!」小六点头。「是碎了,不过二师兄招魂很厉害,一片一片地招,就把我召回来了。只是师兄你……二师兄怎么也找不到……他说你全没了,不像我还能醒来,但我和哥都不信,硬是不放弃找你。然后……」小六紧了紧小三的手掌:「然后我找到了……」 小六这时把小三扳了过来,面对着小三露出了一个非常灿烂的笑容。 而这时的小三只觉得……唉,算了,生得这般俊,笑起来足以迷倒万千少女,这傻一点也没关系,人无完人呗! 「对了师兄,」小六忽问:「我是因为二师兄的关系才得凝魂,二师兄那么高深莫测的人,找我找到最后都吐血昏迷了,你呢,难道有什么高人在我之前发现了你,出手相救帮你凝魂?」 小六心想要是如此,那肯定得备妥重礼去拜谢对方才成。不知道拿玄龟那颗乌龟蛋送人,对方会不会觉得太寒酸? 小三搔了搔脑袋,说:「我也不知道。就突然想起了你,然后清醒过来魂魄已经凝齐了。」 就突然想起了你…… 就突然想起了你…… 小六从小三的口中听到这句话时一下子没忍住,整颗心都荡漾了起来,那表情很明显地就写在脸上── 『刚才师兄你说你喜欢我,我听见了。我也喜欢你,噢、不,是比喜欢更喜欢的,我爱你!』 然后看着把爱意写在脸上的小六,小三突然觉得,他咋觉得这死孩子半世孤寂有够可怜,三爷若能,必要用尽后半生好好疼爱呢? 难道……真的是爱了!? 第五章 小六带着小三,离开贪狼那片残破的梦境之地。 小三心想贪狼到底是怎样的人,是怎样的人才会看对了眼,就把对方的身影永远记在心里,至死不忘。 贪狼应该是个既简单又复杂的人。 简单的时候思虑一直线,所作所为都踪迹可寻。 但复杂起来又没人懂得他,至少当年的苏三横不懂他。 只因为那么短时间的相处,便能爱上人,照理说不是应该互相认识、见过几面、慢慢相处,过个几年,而后才有那啥情深似海的东西出现吗? 不管匪席还是匪石,这要爱上的不是他,而是其它有意图谋南越之人,那这两个家伙搞不好会控制不了自己,听了对方的话就反过来直接攻打南越也说不定。 小三的心思方清楚起来,就开始绕着小五、小六两兄弟打转。 所以说他们两个如果没碰到他,说不定还能活得久一点。 再说苏凌那剑,也真够狠的,抹贪狼的脖子连眼也不眨。 不过,那也是为了要替苏三横报仇的缘故。 也不枉他这辈子回来为了救他又把自己的命给赔掉,一报还一报,想躲都躲不掉。他们爷孙俩就算这辈子都不生在苏家中,还是碰得到。 是说朦胧间看见朝自己胸口冲来的那只小老虎是怎么回事? 小三摸着下巴,觉得他好像知道了「生而为人」所不应当知道的事…… 小三就这么想啊想地,也没注意自己到了哪里。 直到脚下步伐突然一个踏空,他整个人从高空直直往下坠落。完全没有准备就来上这一招便算了,但他摔进了一坨奇怪的东西里,都还没想那是啥呢,魂魄开始沉重的x那,由胸口而起的剧烈疼痛便迅速蔓延,直到四肢末端。 小三痛得整个人微微蜷曲起来,他的手指僵硬到痉挛抽搐,喉间只能发出赫赫的喘息,前所未有的疼痛如同身体被一点一点地撕裂到直剩下骨架子,而后又一点一点地被拼凑回去,不停重复这样的过程。 他听见了自己的哀号声。 小三从不知道自己会有痛到惨叫出声的一日。 人若痛到极致,晕过去便好,但他却咬崩了后槽的牙齿,感觉整个人像泡在自己流出的血里,在清醒中痛到死去活来。 「别碰他、小六、别碰他──」 「师兄──哥你不要拦我──师兄──」 「过不了这关他会死的──过不了这关他真的会死的──你给我冷静──不许碰他──不许──」 凄厉的哀号在深夜里的苏家老宅中回荡着。 一夜,过一夜;一夜,又一夜。 这样的疼痛彷佛永无尽头,魂魄淡蓝色的光华和镶嵌在其中挣扎欲窜出的金龙魂交战不停歇,抢夺著作为主战场的身体主导权。 所谓生不如死,活着却痛苦到期盼自己死掉。 小三在这日复一日的折磨中,一滴滴细小的血汗从肌肤里缓缓渗出,直到将整张床染成了红色。金龙碎魂的霸道连青龙都受不起,更何况只是一介凡人的小三身躯。 没有一处不痛,或者该说浑身都痛。 小三体内的血争先恐后地流到床褥上,整个人成为了一个血人。 若不是阿二临走前直接在小三胸口处剜了个洞,将这世间最后一颗镇魂珠埋入小三体内后缝起,曾经承载过凤凰虚影、白虎一魂、金龙残魄,而后魂飞魄散的小三哪还能承受这一切。他早该在金龙残魂试图从他魂魄中挣脱时,消失于天地人三界之间了。 古老的苏家宅里,宗祠内未曾离去的老祖宗们低低发着叹息。 曾经,每个父亲都会对自己的孩子说:「苏家的孩子要勇敢。」 有大气运者背大罪孽。走出去的孩子本不用再回来,但回来了,又选择同样需以血泪浇灌的崎岖道路,不变不改,心有正气,终将有报。 白虎一脉,顶天立地,任人世磨其心、砺其志,有大罪孽者亦背大气运,若能渡劫而后生,终将百炼成钢、从此睥睨天下。 小三血红的身躯突然爆出一股天蓝掺金芒的亮光,那阵光芒璀璨炫目到叫人睁不开眼,如同当日凤凰虚影现世,兴起能燃尽世间一切污秽的火焰一般。 而如今这道光芒圣洁中带着惊人龙威,亦压得人几乎抬不起头来。 「成了……师兄的魂魄完全并吞金龙魂了……」当光缓缓暗了下来,一直浑身紧绷控制着自己别往前去抱住小三的小五脚下一个发软,差点就跪倒在地。 不过他和小六都强忍着,尤其在小六问了声:「现下能过去看师兄了吗?」时,两人相通的心意几乎让他们在相同的时间就往前扑,爬上了床,小心翼翼地将浑身血垢的小三搂入怀里。 「很痛吗……」小六的声音抖得像在飘一样。 小三实在没力气讲话,老实说他连翻白眼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我咧个……操……操……操……操……操…… 比女人生孩子还痛,不,男人怀了胎连续下十个蛋都没 恋耽美 分卷阅读66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有这么痛! 去你娘个窝窝头…… 老子魂飞魄散就魂飞魄散好了,没事被拖回来活受罪这是干嘛…… 接下来双子的动作利索得很。 扛澡盆,烧热水,兑冷水,退下小三的红色血衣,搓好皂k用最细致的巾子把小三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洗了足足四遍,才把那些恐怖的血渍通通洗掉。 两兄弟对小三那是心爱得紧、心疼得很,这几日几夜一个四处找小三、一个死死盯着两人没了气息的躯体,通通不好过、人生从没感觉那么绝望艰难过。 不过幸好,现下终于把人找回来了。 小三泡了好一会儿温水后,紧绷的身躯才稍微缓了缓,他半垂着眼瘫软无力,整个过程连话都没说一句。 一道温和的真气从小五身上传来,进入小三空荡荡的身体里。 小三懒得想自己现下是什么情况,只是觉得好像换了个身体,手脚怎么抬都忘记了。 「师兄,我们先换个地方再休息。二师兄说你不适宜待在苏家太久。」 小三也没应。是说这时候说得出话那才有鬼,舌头都不像是他的了。 离开苏家,进了已经停放在大门口有些时间的马车,小三发觉小五和小六动作也有些慢。 不是为了他故意放慢动作的那种慢,而是行径间不太流畅,有些窒滞的那种慢。 这两个也受了不小的伤。小六比较莽撞,伤得重一些,小五比较聪明,通常都是他把别人伤得重一些。 ☆☆☆ 小五买了座新的宅子,地点比上次癸子选的地点还隐蔽。 他把小三抱上床,拉了被子把小三盖好后,就开始把最近发生的事全说了一遍给小三听。 原来,他们的二师兄「百里二」所出的天机门,是远古凤凰遗留人世仅存的一滴血脉。所以天机门的人都死绝了,这是大到不让天机门影响人世的安排。 天有天人五衰之灾,他们所在的地也有气运崩解之时。 支撑天地的四柱,朱雀消失、青龙沉眠、白虎散其骨血、玄武仅存半身,一切都是走到尽头的迹象。 但生或灭不能仅仅只由天道决定,于是在这世间存活了许久的生灵为了活下去而有了反扑。 凤凰为仁兽,有涅盘重生之能。的子孙为了最终会发生的一切而留了下来,于是有了阿二的父母出现,寻得他们的师父百里悬壶,百里悬壶愿以心头血换得阿二活下,这世间便有了一丝生机。 再来是苏三横。 杀伐世家的白虎脉经历千年轮回,神灵血脉早已被凡血所掩去。这也是后世苏家人杀孽越来越多,并横空出现了一个s父s子「苏谨华」的原因。 但苏三横的出世,怀慈悲心,虽杀百人却存佛念,遂不入地狱。他的魂魄跟随于百里悬壶与百里二身后,直至契机来临,重生为人。一抹魂中印有白虎印记,却不被凡血所污之白虎残破之魂。 天地将毁,煞星应世而生。兰罄、贪狼二星、苏谨华、七十二地煞等。 天再生双龙天子,百里七、赵小春。 皇室血脉若无差错,应于此时拥兵为王,百里七有敬王东方齐雨为伴星、赵小春有端王东方云倾为伴星,先灭兰罄等煞星,再对战撕裂国土,最后双双灭亡,而战火往外蔓延,生灵涂炭,再无生机。 只是从苏三横重新为人起,凤凰留在人间的骨血苏醒,化为转机。 今世的百里三被百里悬壶收为徒,短短几年间与世间有了羁绊。 小三超脱三界五行外的魂魄引得阿二幼时起即勤练卜算,百里悬壶的悉心教导遂使阿二有窥探天地之能。 煞星兰罄、贪狼,与双龙天子之间生出了师兄弟情谊,不该相识的人有了情分,于是大道脱离了既定轨迹。 牵一发而动全身,一缕乱则千丝改。 小三无意间遇到了玄武半身,无意间于北方寻得了其另外一半,无意间苏醒了贪狼魂魄,无意间死后因无法魂归地府而飘至四神之地,无意间影响了天地轨迹。 阿二的到来,灭地煞。为救小三,苏醒凤凰血脉。小三身旁有着白虎主魂苏凌的转世,从小用到大的s龙索中又藏有金龙残魂。 小三的舍身,或者说他愿意舍身,使得阿二能以比四神更为高阶的远古凤凰血开启四神之地,并且带着贪狼、白虎与自己,在唤醒四神之一的青龙后,与小三融魂强制压下青龙初醒时的暴虐,使青龙界稳定下来。 阿二那时才突然顿悟。原来他来世上这一遭,并不是为了拖累兰罄──他的大师兄,也不是因为他的生而引致苏三横的死。 世间的一切,皆有其代价。 就像小三会明白为了救他所心心念念的这些人,挥向青龙的那一鞭,注定使他魂飞魄散一样。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小三舍了自己,盼望他所想的那些人能好好活下去。 也仅仅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想法,却得到了无人能得的契机。 贪狼之一,小六,为了救小三,被青龙所击魂飞魄散。 小三本该在凤凰虚影与白虎主魂退出他魂魄时也同样魂碎而去,永生消逝,但他竟在消散之后,因为思念,因为情深,魂魄又慢慢重新凝聚。 回到凡世间的阿二惊愕于这点。而后发觉小三的残魂一点一点地在靠近小六的魂破碎粒,更在转头看到小五脖子上的那一圈如同绳索牢牢套着的血契时才知道,原来他们三人间曾经以魂魄立下誓言。 以魂魄所立之誓言,是为血契。 不破不灭,直至因果还尽。 阿二当下立即用这因果,借着小五,一点一点地寻回小六。 再借着小六,慢慢地去寻回小三。 只是小三的魂魄当初是和真龙残魂一起碎去的。若能找回来,见青龙之霸道,便能知与凤凰齐名的上古真龙龙魂之威会如何毁天灭地。 小五说到这里,在旁边听的小六已经昏睡了过去。 小五帮小六掖了掖被子,再倒了点水慢慢地喂了小半口给小三润润唇。 「二师兄把凤凰之血放在你身上。」小五的声音始终带着一点微微的颤抖,他永远无法忘记这些天小三是如何哀号。 一个连在战场上被砍断手臂也能不哼一声的人,竟被折磨得如此惨叫,那情景小五再也不愿想起来。 他道:「二师兄说一切只能靠你自己与真龙碎魂争,争赢了,真龙碎魂就能融入你的魂魄之中,从此你身魂完整,能耐将高于世间所有人。但万一争不赢……凤凰血将与你一起与真龙残魂消逝,再也没有任何生机。所以,你一定得赢……」 小三以为小五不知道自己听出了他言语中的恐惧,但小五是他养大的,他连这家伙少根毛都能察觉,怎么会不晓得那几个夜里,小五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度过。 『……来』小三很困难地发出一点点的气音。 小五听见了,于是靠近了小三一点。他把小三滚烫得不正常的手掌举起,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缓缓吐了一口气,像是在将之前累积的恐惧与悲伤慢慢吐出一样。 小三动了动手指,也许他以为自己有动了手指。但其实他太累太倦了,想要抚摸小五的指尖并没有真的动过。 小五继续说着小三会想知道的事: 「那几天我们都不能碰你,日子真难熬。可是幸好你还是回来了!你是谁,你上辈子是京城里横着走的螃蟹将军苏三横,这辈子是天上地下都能横行无阻的神仙谷百里三,区区真龙碎魂哪争得过你,那不过是条小虫子罢了!」 小三想笑……不过没力气…… 「我们留着陪你,二师兄则是先行一步去帮大师兄。这回天地大乱,京城动荡,二师兄说有生亦有死,有死亦有生,生死相随,若大师兄也能挺过这关,命格亦能变改,从今尔后也得新生,他与小七能有结果了。」 什么!小三惊得撑大眼皮,不过在小五看来,小三的眼皮也只有动上那么一点点。 小五见小三渐渐有了大反应,心也随着慢慢定了下来。 小五温声说:「是啊,他们两人间有条红线系着。不过师兄,我和你还有小六之间也有血契系着,这血契的颜色也是月老红线的颜色,你说这是不是我们之间也能同他们一样有结果呢?」 小三动了动眼珠子,想翻白眼。 死小子,老子现在都成这样了,你还不忘记吃老子豆腐! 贪狼将军,你到底是有多爱老子啦! 小五大概也猜得到小三心里想什么。他把小三的手掌从脸颊旁拿到面前,轻轻地吻了一下,而后再贴回面颊上。 小五说:「可惜的是你的那本药膳为了救你,灵识被青龙击散了,玄蛇的弟弟玄龟为护你也落得一样的下场。不过玄蛇将他们两个带回去了,有玄蛇看着,他们最后会好起来的。 天干地支也没了,癸子和阿辰都去了,我下令厚葬了他们,地方是二师兄选的,他们同你阻止了一场大杀孽,二师兄说,他们将来会投生好人家,一生顺遂,有子有孙,无病无痛,直至终老。」 小三的眼神暗了下去,鼻间酸楚。 「别伤心。」小五说。 屁,老子才不伤心!老子笑都来不及!老子…… 好吧,老子真的很伤心…… ☆☆☆ 小三的魂魄没事了,而且小五说了一件很令人开心的事。 那就是阿二把镇魂珠埋入小三胸口后,这颗新的镇魂珠居然和上一颗旧的镇魂珠一起融进了小三骨血当中,加上魂魄融入了真龙碎魂与真龙血,所以他现下这条魂和身体黏得紧紧的,不会再分开了。 然身体千疮百孔,丹田筋脉俱损,真气溃散,虽然有真龙魂魄缓慢滋养,但进展不快。 于是很不幸地,当小三闭上眼再睁开眼,才睡了短短半个时辰而已,醒来时竟已面目全非。 那个破神仙谷绝学「回春功」一察觉到没了内力、全身坏光光,就自行运转了起来。而这一运转的结果,便是直接把小三缩缩缩,缩成了七、八岁孩童大小的模样。 当小三发现不对劲,要小五把他的手抬到他面前给他看时,小三绝望地觉得,还是天地都灭了的好…… 他堂堂三爷,风骨铮铮,顶天立地的好汉子直接从二十七岁变回七岁,这大大的眼、嫩嫩的脸,肥肥的手,叫人怎么活、怎么活啊!混蛋! 等到小三能下床,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他每天拖着自己孩童一样弱弱的身体,走到院子里躺在摇椅上弱弱地晒着太阳,太阳晒太久还会被小五强行抱回房里,继续弱弱地躺在床上发呆,偶尔直接弱弱地昏睡过去。 今日是元宵,正月十五的日子。 据说大师兄的病好了一半,想起了自己是谁,而没好的另一半,竟是把小七给忘了。 因为伤重也是缩了,但比小三好一些只缩成十一、二岁大小的小六跑去偷看。 回来后小六坐在床边晃着双脚,以为自己真只十一、二岁一样,歪着脑袋稚气地道:「师兄你都没看到,小七哭得那叫一个像死了师父似的,大师兄跟他认的那个爹骑马走了,明知道小七在看他,但还是头也不回。 小八在旁边安慰他,安慰安慰,连小八自己也快哭了。不过二师兄说没事,大师兄没看起来的那么糟,他过阵子就能全好,到时候绝对立刻去找小七,让我们用不着瞎操心。 我和二师兄在那里分开了,他要赶着回神仙谷看师父,今天元宵呢,是该团圆的!不过他说我们就不必回去了,现下的样子一个比一个惨,让师父看了也是多叫师父伤心罢了! 不过好了之后就要回去,师父很想念我们的!」 京城上空,砰砰砰地开着璀璨的烟花,五颜六色让人眼花缭乱。 小三懒懒软软地躺在摇椅上仰头看着星空,心想一切的确已经结束了,他出谷这么久,等伤好,是该把两个小的带着,回神仙谷了。 「啊……」小三突然想起一件事。「阿揍们呢?不是还放在苏家老宅?二师兄走得这么急,有记得回去带们一起走吗?」 小六看着小三好一会儿,才眨了眨眼说:「好像没有耶……我瞧二师兄直接出了城门的……」 「……」这个百里阿二,有必要急成这样子吗?他一定得了「一天不见师父就浑身不对劲」的病,居然把药彘给忘在人世间就跑回神仙谷那个桃花源去了。 小三说:「等我好一点了再去看阿揍,这段日子你让你哥继续看着们,弄的吃食也要好些。原本五颗窝窝头……就增加成十颗吧!毕竟咱们的命有一半也算是靠们救的。」 「知道!」小六点头。 所谓「阿揍」,那是看守神仙谷外围的药彘王。 师父和小春前阵子研药有成,做出了能让药彘恢复些许神智的静心丸,在一大罐一大罐地喂食药彘之后,减少了药彘见人就疯狂攻击的举动。 而阿揍,所有药彘的首领,也就是每次小三走入林子练轻功或者走出谷时必定出来挑战的那一只,清醒的速度比任何一只药彘都要快,甚至在小三这次出门前,就有了幼儿般能思索的举动。 师父从来致力于让药彘恢复成常人。因为这些药彘是练药人不成的废品,但前身亦为人。 所以为了静心丸,唯一能和药彘王抗的小三不得以只好在师父殷殷期盼的目光下,天天去找药彘王「玩」…… 这「玩」啊「玩」,「玩」到某一天,小三实在让不断挑衅他的药彘王惹怒了,他一个踏地轻功跃起,拳头重重朝药彘王脑袋落下,大吼一声:「啊~揍死你~」 前来探视的师父远远听见他的声音,以为他和药彘王要好到替对方取了名字,便乐呼呼地跑了过来朝着晕头转向的药彘王说:「原来你叫阿揍啊!」 从此,阿揍就成了药彘王的名字…… 然后药彘王阿揍第一个朋友的名字,叫做百里三…… 苏将军认识了百里悬壶两辈子,两辈子都觉得百里悬壶这么不靠谱该怎么办? 不过这辈子幸好有了个百里二,有了百里二,他们家师父再怎么不靠谱都成,反正二师兄乐于解决师父身边一切问题,而且还处理得很高兴! 这一晚,烟花绚烂。也许是知道了再也没有什么事好烦心,也许是明白了这辈子有两个人会永远陪他走下去,小三觉得夜空在烟花衬托下变得很灿烂,这一夜的天,异常美丽,这一夜的他的心,十分平静。 小三的摇椅摇啊摇,小六就躺在草地上滚啊滚,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突然间小三说了声:「有人来了。」顿了一下又笑:「不,是有『蛇』来了。」 就在他语毕之刻,不远处的草坪上突然出现一个影子,小六立刻跳了起来盯着那个影子猛看,全身汗毛竖立,警戒非常。 玄蛇抱着一个灰仆仆的坛子到来。 他才走近几步,就听见小六用清脆脆的年少声调怒道:「奶奶个熊,你这混蛋蛇来干什么!我师兄被你害得这么惨,你还有脸来见他!他把你当朋友,你却推他入死坑!四神又怎样,老子贪狼煞星转生,一样可以啃死你!」 玄蛇看见小六的外貌时愣了一下,想说这人怎么返老还童了?不过魂魄还是原先那样,只是戾气少了一大半,玄蛇猜想,兴许是小三的缘故。 「为了赔罪,我拿了一坛蟠桃酒来。这是千年蟠桃所酿,世间仅有一坛,喝了能强身健骨,对百里三有用……」 讲到小三,玄蛇遂将视线转移到小三身上,但他不看还好,一看惊得连退三步,一向平淡、连天地将灭都没露出太多表情的脸x时全白了。 小三笑看着玄蛇。「怎么着,吓着了?」 让玄蛇震惊的并不是只有六、七岁的小三的躯体,而是那躯体中身型颀长、着天蓝绽金芒白虎盔甲,腰系一条灿金金龙的将军魂魄。 金龙尾巴懒懒地拍了拍,昂起头张嘴打了个呵欠,模样简直和小三这个主人差不多。此次因小三度劫,金龙残魂融入了小三魂魄之中,而金龙残魂本体也有了灵识,化为金龙鞭供小三驱使,金龙位阶本就高于四灵,因此玄蛇才会被吓得连退三步。 玄蛇嘴开开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直至小三说道:「老子不喝酒的,你的心意我领了,咱也不好说谁对谁不对,到底我没死成又回来了,就打平罢,以后还是朋友。」 玄蛇回过神来,又看了小三魂魄半晌,而后才说:「三爷这份情,玄蛇记下了。」 语罢竟对着小三长长做了个揖,小三也不扭捏,就这么受了。 让玄蛇称上一声「爷」,小三认为自己还是扛得住的。 「您是我看过第一位,能与真龙魂魄相融之人。」玄蛇说。 「怎么,以前也有人做过?」小三好奇。 「不,从未有过。」玄蛇说:「不是不做,而是没人敢有那个念头,因为无论如何皆会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小三摇啊摇,又笑:「死,不可怕,魂飞魄散也不可怕,怕的是没了骨气,对别人弯下了腰。老子的腰杆子不论几辈子都是直挺挺的,只折不弯,这性子变不了,即使对上条真正的龙而不是龙魂碎片也一样。」 玄武想,这就是小三当初进得了旧书斋的原因。 这个人很特别。即使为人强硬,那坦荡的性格却让人有向往之心。 小三接着问道:「我的药膳呢?」 玄蛇从怀中掏出了一本沉厚的古书,向前几步递与小三。「既然您融化真龙魂魄,那她放在您身边比放在我那里好。真龙魂能滋养万物,等待时机到来,她自将因您再度开启灵识。」 小三拿回书,看见他的小药膳像被狠狠摧残过一遍,然后再一块一块黏起来的样子,心里就疼了。「我操你个青龙,好好的一个姑娘家竟被你毁成这样,老子和你梁子结大了!」他摸了摸书皮,然后放进怀里收了起来。 这时小三才注意到,一直没说话的小六目光竟紧锁着玄蛇抱着的那坛酒,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很想要的模样。 「怎么?」小三说:「馋酒?」他记得小六对酒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啊! 「嗯嗯嗯!」小六猛点头,视线还是放在蟠桃酒坛上。 「可我说不收了,」小三道:「想喝酒自己外面买一坛吧!这酒放了千八百年,东西放太久是会坏掉的,小心喝坏坏肚子!」 「……」送酒来的玄蛇心里默默想,原来这才是这位爷不肯收酒的原因。 小六搔搔脸抓抓头,一会儿看着他家师兄、一会儿看着那坛酒…… 最后玄蛇倒是把酒留下了。他呼一声消失,酒坛碰一声掉草坪上,小六就乐了,直接跑过去弯腰捧起那壶酒。 小三从摇椅上起来,默默走到小六身后,用力踹了小六的屁股一脚,怒道:「老子叫你弯腰、老子叫你弯腰!为了一坛酒弯腰,以后出去别说是老子教出来的人!」 小六目光闪闪地回头看着小三,高兴地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因为他光注意着千年难得的蟠桃酒,所以听话只听一半,直接把小三说的话省成:「别说是老子的人」了! 『别说是老子的人、别说是老子的人……』脑海内不断盘旋着这句话。 小六觉得自己还可以再魂飞魄散一次。 然后当小三说出这句,他又会将再度为他活过来。 唉呦,真是好害羞呢! 他是师兄的人了! 第六章 敬王府传出喜讯,敬王妃有孕月余,当今圣上东方罗绮立即下诏过继于名下,让这个孩子还没出生就成了当今太子,急成这样真叫小三这个前世的师父为他摇头。 小十四你帝王之术都学到哪去了? 为了给小春他娘守身,永不纳后,连妃子也不给选,儿子更只要小春一个,就这么下去,百年后皇位传给敬王之子,直接堵了三天两头就写谏书的大臣与言官的嘴是吧! 不过这倒是让小三联想到之前发生的那一大堆破事。 现下太子即定,日后皇朝血脉得延,国不破家不灭,便是代表青龙苏醒后天地已归平衡,至少还能再撑个几千年了。 可喜可贺! 可喜可贺! 小三最近都在养伤,闲得很,只是因为回春功缩了,目前闭门不让客见。 但他不见客,却有人要找他。 下午,天气正好,冬阳露脸,晒得人昏昏欲睡。 小三[着眼看着天上的蓝天和白云,心想那朵云长得怎么那么像猪头,刚自顾自地在笑呢,小五就回来了。 「别一直朝着天上看,艳阳刺眼,小心伤了眼睛。」小五走到小三身边蹲下,柔声对着他说。 「你管我~」小三童稚的声音奶声奶气地,加上最近被小六喂养得好,那原本消瘦的脸颊和尖下巴都圆润了起来,小模样真叫人喜欢。 小五心里痒痒的,忍不住就在小三嘴唇上亲了一口,还咬了一下! 「唉呀!」小三那个震惊啊!「你个禽兽,老子现在这模样才几岁,你也啃得下去!你个伤风败俗的家伙!」 小五眼眸弯弯,说道:「外表不一样,心一样就行。我爱的是你的内在,不是你的肉体。」 「好,」小三凉凉地说:「爱内在是吧,那你从现下起就别再碰老子的肉体。」 「我爱你的全部。」小五下一句话立即说。 「百里小五你还敢不敢再肉麻一点!」小三鸡皮疙瘩又被这死孩子激起来了。 「我……」小五含笑又要开口,但这时小三却转了个话锋说道:「我劝你别试!」三爷哼哼两声说:「老子感觉自己现下天下无敌,好像可以召唤神龙下个九天玄雷劈死你,我和小六都尝过魂飞魄散的滋味了,难道你也想尝看看。」 小五眼眸里原有的光芒忽然黯了下来。「是我的错,我差点害死你和小六。若不是我没掌控好整个局势,也不会让你们两人,尤其是师兄你,受那么大的痛苦。」 小五耳边似乎都还听得到小三那些天的哀号,看着小三受尽苦楚,鲜血争先恐后地从他的体内流出,染红了衣衫和床褥。他万分地恨,恨自己为何会如此无能,简直白活了两世人。 「错的人不是你。」小三缓缓地抬起手,小五靠了过去,把小三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错的人是苏谨华。」小三说:「不要把没有的事往自己身上担,你是我教出来最自豪的孩子。这场仗打得本来就不公平,但你能以少搏多、以弱克强,又寻出惊雷鼓这克制地煞的大杀器,我实在感到很欣慰。」 小五微微笑了一下。 纵使看过了前世记忆,但那彷佛是别人的,而不是自己的。前世的贪狼爱上苏三横,那已是遥久以前的事;今生的自己爱上百里三,却是从小到大一点一滴刻进骨子里的。刻骨铭心。 上辈子是上辈子,而他想要拥有的,是这世完完整整的百里三。 小五温声说:「对了,苏谨华想要见你。」 「呔,叫他去死──」小三依旧无法掩饰他对苏谨华的万般不屑。 小五笑了一声。「他现下也跟死差不多了。」狼,是记仇的动物,尤其是自己认定的唯一伴侣被伤,他又如何会让苏谨华好过? 正在厨房忙着的小六饭煮到一半,知道哥哥回来,就先出来看看。 他从远处走来就扯着嗓子问:「哥,我炖了鱼汤、煮了桂花猪,你想吃什么,凉拌猪头皮好不好?」 「弄个人q鸡汤吧!大二爷昨天让人送了几条不错的来。」小五说。 「人q上火啊……」小三从小五的脸一路看到他的胯下。「你不要紧吗?」 「人q让你补气用的,就你喝,我和小六都不喝。」小五笑着回答。 小三瞥了小五一眼,鼻子出气,又「哼」了声。 不过这声音怎么向在撒娇呢,三爷? 小六走到小三身边,在摇椅的另一侧和他哥一样蹲下,抓起小三的手就往自己脸上贴。 小六说:「师兄你还在烧呢?怎么这么久热都不退。真的不会不舒服吗?真的不用叫大夫来吗?」 小三拍拍小六的脸颊,看到小六后,他才想起一件事。 他转头看小五,眼睛[了[,说道:「过得太舒服,都忘了问你了。你是怎么知道七十二地煞怕惊雷鼓的?」 小五大抵知道小三在想什么,倒也不隐瞒,小三问什么他答什么。「惊蛰。」 「原来是惊蛰!」小三顿时被点通。 「什么是惊蛰?」小六看看小五又看看小三,不懂。 「乖,回厨房煮饭去。」小三拍拍小六的脸颊,怜悯地看着小六。「有种东西叫做『你永远都不会懂』的事,听多了想太多又想不通,脑子容易坏得更厉害。」 小六:「……」呜呜呜,师兄欺负人。 小五说道:「你也知道南越乃巫族部落,崇天父地母,对这些山林里的东西懂得比寻常人多。苏谨华控制住人草体内的虫蛊,令其沉睡,虫蛊受到压制,人草才能活那么久。 仲春之时,春雷动,惊醒蛇虫鼠蚁,万物复苏。惊雷鼓的制法源自南越,鼓声因与春雷神似而得名,我准备许久,那日以它唤醒人草体内虫蛊,已养成的虫蛊既醒,自然反噬人草,那时苏谨华体内的s天蛊便再无法顺利控制人草。 也唯有那个机会,天干地支的先天北斗七星阵才能将七十二地煞完全抹除。只可惜……我思虑不周,最后出了意外……」 小三问:「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知道自己是贪狼转世的?」 小五顿了一下,才缓缓道:「并不算是恢复记忆……我是在老苏家村时经由镇魂珠入了你的梦里,看到一切经过,才知道自己曾经是谁。」 小六说道:「我们发的誓留在血契里面,那里面有贪狼最后的记忆,我就是在那里找到师兄你的!」 小五以为小三会生气,接着继续说:「上辈子是上辈子,这辈子是这辈子,师兄你说了现下的你早已不是苏三横,我和小六也同你一般不再是贪狼了! 我之所以一直没告诉你这件事,第一是这事太过离奇,第二是我和小六是在这辈子喜欢上你的,我们对你的感情与上辈子无关,我们只关心这辈子,而且也约定了要更加努力,成为能与你齐肩、让你依靠、为你遮风挡雨、而非只站在你身后的男人!」 「对!」小六点头。 然而小三听了后只默默看了这两个家伙一眼,然后说道:「我突然间也记起来了……」 「记起什么?和我们的约定吗?」小六兴奋地说:「你上辈子骗了我们的感情,还说下辈子要还清欠我们的情债,师兄你要还了吗?要还了吗?」 小三说:「我上辈子死了之后,看着自己的尸体发了誓……」 「什么事?」双子第一次听见小三提这事,两个人一起紧张起来。 「……」小三慢慢吐出语句:「我说这辈子做猪都要咬死苏谨华,被宰了变成桌上的猪肉也要吃死苏谨华、噎死他……」 小五默了好一会儿。「不应誓,血契就不会散,因果不断,你们必要生生世世交缠……」 「啊啊啊啊啊──」小三突然从摇椅上跳了起来,面目狰狞地怒吼道:「老子为什么得生生世世和那家伙交缠──遇上一次不够,还遇上第二次,要真再有第三次老子一出娘胎就抹脖子,绝对要一直死、一直死,死到不用和苏谨华相遇为止──」 然后小三转头看向小五、小六,他眼神狠毒(湿润润),表情恶劣(红粉扑扑),抬起他的脚(小脚丫),用力地就往小五、小六踹去。 「都是你们、都是你们两个!」小三怒道:「要不是和你们打仗老子也不会被人从后面捅死掉,要没死掉,老子当年就直接班师回朝捅死那个苏谨华,一了百了,更不会有接下来这些屁事发生──」 苏谨华总能让小三发狂。 小三就一直踹一直踹,边踹人边喊:「苏谨华我操你大爷!你知道老子用一条坑坑洞洞的破魂和远古龙魂抗有多痛吗?痛到都想直接死了算了!我操你大爷、操你大爷!」 双子怜惜地凝视着小三,就随便他踹。 小六忙道:「师兄小心点,别弄伤自己!」 小五说着:「没内力就别强用轻功了,跳上跳下的,等会儿摔草地上会疼的!」 「疼你娘、疼你娘 恋耽美 分卷阅读67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小三完全失去理智了。 「好,疼我娘。」 接着双子小心翼翼地在小三的挣扎与拳打脚踢之间,把他们家珍贵的三师兄捧了回去。回到房里,放到厚厚软软的床褥上,让他的小脚丫尽情地朝他们踢、让他的小拳头用力地朝他们身上揍。 反正师兄没力气,一点也不痛。 而且师兄就算生气发狂也好可爱。 软软嫩嫩香扑扑的。 不知道晚上若要求三个人一起睡觉,师兄会答应吗? 自从师兄缩了以来,为了避免让任何可能导致伤风败俗的事情发生,他们已经许久都没有同床了! 忍得真难受啊!双子齐想。 摸摸也好啊! 不过师兄一定会生气。 ☆☆☆ 阴暗潮湿的地牢突然出现一抹火光,双手被捆于木架上立起的苏谨华皱了一下眉头,这才微微睁开了眼。 小五缓缓地将火折子上的火点到油灯上,但油灯昏黄,只照得到苏谨华周围半尺左右。 小六拿了把椅子放在离苏谨华远远的地方,小三走了进来,一屁股往椅子上坐下,端的是那霸王姿态,靠着椅背,四肢大开,脑袋略略倾斜,嚣张地看着苏谨华。 小三一开口就说道:「苏谨华你这妖孽怎么还没死啊?」 苏谨华双目微垂,凝视着地上。 小三道:「听说你想见我?见我干嘛?」 小三向小五要了十分之一的真气灌进筋脉当中,之后和小六两个人强硬压下回春功的作用,勉强将自己的身型拉拔到二十岁左右,再加上地牢阴暗,愣是没让苏谨华看出半点不妥。 「你应该已经死了。」苏谨华这是直述。他明明看小三没了气息,而后由小五领着的整个北斗七星阵直接溃散。「这一仗应该我赢才对,我不可能会输。」 「你死了老子都不会死!」小三大笑道:「妖孽你也太过自负了,天生一物克一物,s天蛊怕雷也怕火,那天雷火皆至,老子才觉得你没死成真是奇怪。」 之后,小三声音顿化阴冷:「抓幼童来练化为人草这种事情你也干得出来,简直丧尽天良,你的作为让苏家历代先祖蒙羞。你可知他们所立下的基业,可能因你一人,一夕间全化为乌有?」 「那不关我的事。」苏谨华淡淡地道:「我的一生只为自己而活,并不为苏家而活。」 「如果今天你也和苏凌一样是将军脉,继承了他的擎天战戟,你还会说出这种话吗?」小三说:「苏谨华你少不要脸了,你生在苏家,吃穿用度皆是苏家所出,你真有种就该离开苏家自己活,别用苏家家产去干那些天理不容之事。若你可以靠自己正大光明地杀回来,告诉苏凌他看错了,你也有能耐,那么今日无论谁胜谁败,你都会赢得我的尊重。但是你没有,苏谨华,你半点都没有做到!」 苏谨华抬起目光看向小三,略微沙哑的声音回荡在牢房里:「是,我,什么都没有。只要想要什么,老天就让我得不到。我不像你拥上苍眷顾,能文能武。厨艺比得上远远,武艺比众人强。你天生受万众瞩目,连小柔也对你另眼相看,无数人追捧不休,如你这般的上天宠儿又怎能评论我的一切。」 小三愣了一下,开始低低地笑,而后越笑越大声,最后笑得肺都疼了。 小五与小六担心地对看一眼。小三对苏谨华必定仍存心结,毕竟曾为一世父子,那处处针对苏谨华,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就是他求而不得的孺慕之情一直记在心中无法忘记的证明。 小三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喘了一下后,好笑地说道:「如果上天的宠儿是要在有生之年于无数次生死难关中挣扎翻滚,活得下来算赚到,活不下来直接魂飞魄散,那我承认,我一直都没死成,的确是上天厚待我。 但是,苏谨华,我可不以为天底下有不劳而获的事。老子厨艺好,是因为没人煮饭给老子吃,老子想不饿死只能自己煮;老子武功好,是因为我顶上有个看谁谁就死的大师兄,要保住自己的命,武功绝不能落下;再说到老子人缘好、到哪都受人追捧……」 说到这个,三爷很不要脸地道:「那是老子待人忒真诚、忒有情义。人心肉长的,老子出外游历,秉着慈悲为怀的心顺道普渡众生,而且不论男女老幼,只要该提点的,每个都不会落下。老子这么好、这么善良,你说能不让人打从心里尊敬喜爱,走到哪里就让人喜欢到哪里吗?」 听见这话,小五和小六不由自主地抓抓下巴,同时抬头看向地牢顶的石头缝。 受过三爷「真心相待」的,还真没几个再见三爷时能不诚惶诚恐、搓着手、示着好,表示日后绝不作孽,一辈子追随三爷理念……然后时不时盯着三爷那根天底下最凶残的鞭子的…… s龙索鞭起人来……连能止小儿夜啼的「修罗双煞」都活生生被鞭回站在正义这一方的「修罗双子」了,不想活的才会继续与三爷抗! 「你那几声老子,听得真是碍耳。」苏谨华说。 小三「怼沽艘簧,嘴唇微微勾起,要笑不笑地道:「你又不是老子的老子,哪轮得到你管老子称不称自己做老子!」 苏谨华这时不知为何心中有种怪异的感觉,他想看清楚小三的脸,然而藏在朦胧阴影后的小三面容模糊。 苏谨华瞧着小三的坐姿愣了一下,感觉似乎在哪里看过,不过就也想了这么一瞬间,而后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道:「你把小柔藏到哪里去了?」 小三答:「不知道!」 「你这般拐带良家妇女,便是坏她声誉。」苏谨华说。 「那你休了她啊!」小三咧着嘴笑。「正好。」 「她一辈子都是我的妻,无论她到哪里,都是我的。」苏谨华淡淡地说。 「她不是你的,她也不愿当你的,她是自己的,她一直都是自己的。」小三忧心地看着露出老态的苏谨华:「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家,你清醒清醒好不好?人家本来就不爱你,打小只把你当未来公公看,可你却把她强掳来当了妻子,又害得她父母一死一失踪。 这可是杀父s母的血海深仇,她没半夜拿剑从胸口把你捅了个对穿是因为人家是个弱女子没武功,珍惜自己的性命,而不是因为想待在你身边好不好?」 小三最后补了一句:「她待在你身边每天只想吐啊老先生,你就不能行行好放过那可怜的娃吗?」 「……」苏谨华咳嗽了两声后说道:「是阿横……叫你来的吗?叫你来把小柔从我身边夺走吗……」 「别在我面前提到那两个字!」小三一拍椅子扶手,直接就碎了那部分的木头。他怒道:「阿横的名字谁都可以叫,就你没资格!」 「他是我生的……我为何不能……」苏谨华又咳了两声。 「他是他娘生的!」小三吼。 「……你,说话的模样真像阿横。」苏谨华道:「但他若与其它女子有了你,又有什么理由阻止我娶小柔为妻?我才是这世间最爱小柔的人……阿横根本不爱小柔,他们之间不过儿戏……」 「听不懂人话啊!」小三怒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小六急忙走过去拍了拍小三的背,说道:「师兄别动怒、别动怒!我们不理他,他就是个疯子!」 小五来到苏谨华面前,淡漠地看着这个手染无数鲜血,却不以为意的男人。他伸出手,擒拿手在苏谨华左右肩膀上一抓,劈趴地两声,伴随着苏谨华的哀号,再一掌按在苏谨华胸口上,内劲震得苏谨华嗓子一缩无法开口讲话,这才又回到旁边,双手环胸,倚墙而立。 苏谨华原是被捆在木架上的,如今被小五卸掉双臂,整个人于是往下坠,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被吊着,披头散发,凄惨可悲。 但及便是这样,苏谨华仍用力而固执地深喘着气,呼吸声嘶嘶,明明胸口受了伤,却还是拚命开口要说话。 苏家人的固执淌在血脉中,一旦认定,就永远执着。 小三是,苏谨华也是。 苏谨华痛苦到表情扭曲,他抬起头看着小三,用嘶哑的嗓音奋力地道:「你……你名不正言不顺……但她却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现下虽输了你,但……只要我出去,往上头一告……你一不会好过……二必污了她的名声……让她从此受人指指点点……从此躲藏过日……」 小三怒目一横,道:「老子杀了你,就什么事都没了!」 苏谨华流着冷汗,脸色苍白地笑了一声: 「我有一队人在外头找她……不论多久、不论多远,世上没有……寻不得的人……她不能离开我……苏家祖宗规矩,我死后,她将葬在我身旁……她会穿上最美的衣裳……点上最红的胭脂……永远留在我身旁……至、死、不、离……」 「你个疯子!」小六骂道。 小三也横了小六一眼,心想,当初是谁要自己的养父把自己的棺木千里迢迢由南越运到雪境荒原将军冢中的?五十步笑一百步的家伙,你和你哥也黏人黏到坟墓里去了有没有! 小三再望小五一眼,发觉小五那眼神冷冰冰的呦,像是想用冷漠的视线盯死苏谨华一样。 小三方才听小五说苏谨华想见他时就觉得奇怪了,他以为苏谨华早应该被小五私底下干掉了,毕竟苏谨华可是杀了小五心目中最重视的人──他的师兄老子我的啊! 但看来他也晓得苏谨华留有后招,怕弄死了苏谨华,会发生什么他无法预料的意外。 小五不可能让自己犯同样的错误,所以苏谨华现下才还活着。 小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吁了出来。他需要平静。苏谨华真的很容易把他搞疯。 小三冷静下来后道:「虽然我能将她带到你找不到的地方,但穆家在京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他们的女儿清清白白,干什么要为了你这人渣而毁掉一生。」 「所以……」苏谨华冒着冷汗咳了几声,嘶哑地道:「……你有一个机会……我赢了,你必须把她还给我……并且从此再不与她相见……永远离开京城……」 「你把话说颠倒了吧?」小三笑着说:「你现在是以为自己施舍与我?和我谈条件?」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苏谨华说。 小三想,他还真的没得选。当你面对一个疯子,除了顺着疯子的逻辑走以外,绝对没有办法和脑袋打结的人用正常言语沟通。 「好!」小三双手环胸,睨视着苏谨华说道:「内容?」 苏谨华注视着小三,一字一字地吐出话语。他说:「将、军、宴!」 蓦地,小三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 第七章 小三和小六先行离开石牢,这个地方就是当初苏谨华关着小三的地方。 「放开我,」苏谨华纵使落魄,却依旧不改那从来高高在上的说话方式。他对小五说:「你等蝼蚁之辈怎能将我囚于此地,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苏谨华那语气理所当然,小五看着他的惨状,真的觉得这人落到他手里是注定的。 小五把苏谨华的断骨又接了回去,听着苏谨华的惨叫声,淡淡说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是谁?手下败将苏谨华。我和三儿可不一样,我不杀你是因为你受的苦还不及你带给他的万分之一苦痛,你得偿还完这些,我才会放你走。」 小五很不尊敬老人家地拍了拍苏谨华松垮下来的橘子皮脸蛋,一边拍一边道:「我也不会让你有机会再动他一根汗毛,你要真的想死,那就试试看,看是你对付三儿快一些,还是我捏爆你体内的s天蛊容易点。不,或者是我把穆小柔的脑袋提来给你看一看快些。」 说完也不管苏谨华了,唤来每隔两日定时招呼苏谨华一顿分筋错骨手的下属,交代此后十天没有水、没有饭,两日改为一日,各个动作绝对要到位后,就走出石牢去找小三和小六了。 小五的心不狠、真的不狠。他要真正狠起来,会把穆小柔和苏远远带到苏谨华面前,让药彘一口一口地把那两个在苏谨华心中占着所有位置的女人吃掉。 但他怕,他小三会有任何意外。 杀人者会受天道惩罚,身旁的人则会为因果牵连。 小五不会再让任何一个人伤害到小三,即使每次看见苏谨华就想戳瞎他的双眼,割掉他的舌头,打断他的鼻梁,削下他耳朵的自己也一样。 百里五和百里六只觉得百里三最重要。 人间一切荣华富贵、悲喜哀乐,都比不上百里三一根头发。 ☆☆☆ 小三的眼神有点复杂,在听到「将军宴」这三个字后。 小六这时刻也没那胆子去打扰正在想事情的小三,于是在小五归位后,两兄弟一会儿用眼神示意、一会儿读对方唇形商量起事来。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的经验已经能明显地划分出自己在小三身旁该做什么事。 小六擅厨艺,虽然看起来五大三粗,但对小三的事那是上心得不得了,所有事情都能处理得井井有条。 小五外表正气,然腹中满肚子黑水心思又细,只有他坑死人没有人坑得死他,专为小三管外头的事。 这样一个主内、一个主外;一个入得厨房、一个出得厅堂。齐人之福真的不用太美好。 ☆☆☆ 苏家老宅最近非常热闹,热闹的原因是那个百里阿二把药彘王同的小弟一起带来了,打完架大胜七十二地煞后却忘记把们也一起带回家。 十来只的药彘被安置在大厅里。 们的脖子上现下每个都吊着个乌木牌。 这种乌木牌当然不是神仙谷弟子每人都有一块的那种乌木令,这只是小春让人去找来的,平时带在身上能压制药彘的攻击性,磨碎和几味药调一起,可令药彘慢慢清醒的东西。 普通时候比怪物还凶猛的药彘们现下两三只凑在一起,在用沉香粉围了一圈的大厅正中处咬来咬去,偶尔嬉闹,看起来就像山野中的大猴子一样。 当小三领着小五、小六入内时,药彘们全都站了起来低吼几声,但当嗅到这三个师兄弟身上传来的、独特的乌木令香味后,又坐回原地。 圈子里面最大的一只药彘大剌剌地坐在地上,身旁有两只稍小一些的药彘在抓着身上的虱子,的周围没有其它药彘敢停留。 这位便是药彘中的王者,所有药彘的领头羊,阿揍──揍王大人。 揍王一看见小三,「唬」地一声站了起来,冲着小三又叫又跳。全身由污泥、血渍、老早就破烂不堪的衣服与徒手撕裂入侵者而沾在自己身上的血肉所覆盖。而唯一能让人认出的,是一双逐渐清醒后,亮得惊人的眼睛。 「呦,阿揍,多久没见了,真高兴在这里见到你。」三爷对其寒暄着。 阿揍和小三隔着一道沉香粉做成的界线,互相对峙着。 阿揍不改其本性,边跳边叫,「唬唬唬」地朝着小三做出各种挑衅动作。 甚至因为靠得太近,嘴里的口水还因此喷到了小三脸上。 三爷慢慢地抹了一把脸,朝着阿揍露出可怕的笑容,阿揍根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三爷一把将整个身体抬过头顶,然后用力往地上一摔── 随着地面迸碎、碎石四溅的声音传来,只听见小三怒吼了句:「唬你个头!」 然后天地就安静了。 可怜的揍王被小三摔得连爬都爬不起来,所有药彘小弟们见况受足惊吓,连吱都不敢吱一声。 这群具有灵性的药彘也是懂得察言观色、趋吉避凶的! 以前看小三打们的揍王就觉得小三很厉害了,今天揍王一招被放倒……唉呀呀,小弟们都觉得,要不要直接认小三当们的大王算了! 揍王一年比一年输得惨,到今天已经连一招都接不住啦! 小三拍了拍手,把掌心的泥巴拍掉。他走到大厅的主位上坐下,跷起脚来整个人往后倚,悠哉说道:「明天给二师兄发个信,叫他有空来带们回去,虽然神仙谷外的虚臾大阵厉害,可少了药彘还是不行。」 「知道。」小五应道。 这时门外有两个小孩子被送了进来,一大一小,大的正是段一齿,小的是小呆。 段一齿抱着小呆看着大厅,药彘见到生人,个个又唬又跳的,一只只展露出强烈的攻击性。 段一齿看见这些似人而非人的怪物,脸色一整个发白,双脚直颤,就连抱着小呆的手臂都快软了。 「小呆,过来,三爷看看!」小三喊了一声。 小呆从段一齿身上爬下来,原本想直接穿越药彘群跑到小三面前,却在快冲入药彘群里时被小六给抓住,拎着他的后领送到小三身边。 「差点就被吃掉了,小笨蛋!」小三笑着把小呆抱入怀里。他这里摸一摸、那里捏一捏,发现这孩子身子没有一处在之前那场大战里被伤到,这才安下心。 「师兄似乎很喜欢这孩子。」小五说。 「你不觉得他看起来很像苏凌?」小三笑着看了小五一眼。 小五回想当时在将军冢内差点一剑将他刺死的大将军苏凌魂魄,又看了看小呆,说:「看起来不像,这孩子笑得好傻好天真。」 「他一魂留在将军冢中,剩下的魂魄也不知怎么就投了胎,魂魄不齐,生出来必然不像常人一样。」 看着正玩着自己手指的小呆,小三的心软软暖暖的。「我以为他还得受更多的苦,不过这样也好,呆呆傻傻的笑得这么开心,总比又投身回苏家强。」 小五沉吟半晌:「那晚为了救你,二师兄曾取出他的魂魄,他的魂魄是……」 「一只老虎,我知道。」小三说:「小六则是一只红狼。」 正在和揍王对看的小六听到小三提到他的名字,便转头看了眼小三。然后揍王发动攻击,一只指甲尖锐的手指往小六脸颊上划去,小六回过头来喊了一声:「找死!」竟就踏入沉香圈内和揍王打了起来。 「小呆应该是苏凌转世,白虎散尽骨血化成苏家一脉,如今恰好有了契机,青龙醒来、玄武半身也不远了,所以他在汰去不属于自己的魂魄,一世一世轮回,将精魄重新聚集,等完成的那一天,就能再化本体,重新回到四神之地了。」小三这般说。 小五听完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两脚抖得像筛子似的段一齿颤着声音大吼道:「把我弟弟还来!那刀子是我捅的!要报仇就对着我来,不要伤害我弟弟!」 小呆正高兴地在小三身上爬来爬去,小三看了段一齿一眼,站了起来,把怀里的小呆塞给小五。 小五双手撑在小呆胁下,小呆则在半空中荡了荡,接着觉得好玩了,笑着把小短脚踩在小五胸口上,一推往后摇,开心地晃啊晃,边流着口水边咯咯地笑。 「……」五爷觉得这孩子就算再可爱,他也喜欢不起来。 当年铁冀山下,苏凌一剑砍了他的脑袋,前世死在这个小呆子手里,这辈子听见这孩子呵呵笑,他什么感觉都没有,脑子里不断盘旋的就只有掐死他、再掐死他、再掐死他! 混蛋啊! 从贪狼手里抢走他最爱的小螃蟹尸体的混帐家伙! ☆☆☆ 小三来到段一齿面前,好笑地看着他。 段一齿紧握着拳头,颤抖地说:「我脑袋可以给你,但是你不许伤害我弟弟!」 小三负手于身后,目光睨视着段一齿。「我没有收集脑袋的癖好,你给我脑袋没有用!」 段一齿担心地看了一眼小呆,低吼着说:「那你想如何?」 「你说呢?」 段一齿咬牙道:「一人做事一人当!」 「好个一人做事一人当!」小三对于段一齿的行为能够理解,毕竟苏谨华是用这家伙最疼爱的亲弟弟的性命威胁他。 那时候段一齿若不答应苏谨华,死的就会是小呆,偏偏小三对小呆有太多偏爱,又觉得段一齿个性虽然偏激了点,但还挺和他胃口,于是他说:「你很好。」 但是在说出「你很好」这三个字时,小三从怀里抽出一条发着淡淡金光的绳子,直接朝段一齿脚踝卷去,而后轻功一纵,把绳子甩上横梁,绑紧后落到沉香圈外。 而后段一齿就这么被倒挂着吊在横梁下,而横梁下的大小药彘看见了个悬在半空中的东西,又是「呼呼」、又是「赫赫」地从地上跳起来要往段一齿脑袋上抓。 「啊──」段一齿吓得惊声尖叫! 药彘的指甲锐利非常,方才那一划,段一齿的头发就被划断了一缕。 他不想死、也怕死,所以药彘每回跳起来要抓他时,他就努力地弓起身子把自己往上折,好让药彘抓不到他。 可是这样很难受又很累,他做了十来下之后就觉得不行了。 但段一齿就是个不向人低头的孩子,他边哭边努力挣扎,直到和阿揍打架的小六「不小心」被打飞起来,往段一齿身上一撞又一顶。 段一齿急忙靠着小六的力道把腰折到极致,双手牢牢抓住绑住自己脚踝的那条绳子死都不放,这才逃过脑袋被药彘当球玩的下场。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小三对来到他身边的小六说道:「这孩子太聪明,也太自以为是。好苗子要是一路让它歪着长那着实可惜,现下时间不多了,就只能正正他的筋骨,磨掉他的锐气,让他好好想想自己弟弟的命可贵,别人的是不是也一样可贵。」 小三双手环胸看着更上一层楼,直接爬到梁上了的段一齿道:「才不是,他那是太笨了,遇到苏谨华应该马上跑来找我们才对。小春放在回春堂的解药至少两百种,其中起死回生丹就足足有六样针对不同毒性的。只要有我们在,全京城的人都死光了也轮不到他弟弟死,太笨了太笨了真是太笨了!」 「……」小三看了小六一眼。 「?」小六眨了眨眼睛。 「你们两兄弟和他半斤八两!」小三说:「我一出事就带着人强攻苏家宅。」 「那怎么能相提并论!」小六提高了音调说:「师兄你比他们重要得太多!」 「人命不分轻重贵贱。」小三瞟了小六一眼。「这句话回去拿纸笔写上一万遍。」 小三之后把小呆往上扔给段一齿,又对小五交代了几句,等待上个十天半个月就把这两个小的往阿勤那里丢,之后大的学做事、小的学着玩,这便走了。 小五走到小六身边,问了句:「在干嘛?」 小六突然浑身一抖,颤了好大一下,转头对他哥说:「唉呦我的老天爷,你都没看到师兄方才瞟我一眼那风情万种的模样,我当下全身酥麻像被点了穴一样都不没办法动了!」 小五勾起嘴角,坏坏一笑。「看过啊,怎么没看过。」 小六突然心酸酸地吃味道:「真好。」 小五拍拍弟弟的肩,说道:「接下来该你了,争气点!」 「?」小六发现自己最近常常听不懂人话。对一个脑子只动得比常人快一些些的他而言,举一反三跟举一反十的师兄与哥哥,他真是望尘莫及的。 ☆☆☆ 小三在月色下的庭院中低头缓步绕了几圈后,才回到厅里。 这时小五、小六也不知道在聊什么,两个人互相靠在对方的耳朵旁窃窃私语,直到发现他进来了才分开坐回自己椅子上去。 「在干嘛?」小三念道:「鬼鬼祟祟的。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听的吗?」 小五很镇定地回答:「自然没有。」没有偷偷在讲什么,也没有瞒着师兄接下来要干的事。 小六倒是红着脸偷看了小三一眼,然后又红着脸嘿嘿地笑了两声。 「……」明明方才还好好的,现下却换了两张藏也藏不起来的猥亵表情,三爷真的有点想把这两个家伙踢出门去怎么办?也不知这对兄弟脑子里又再想什么龌龊事了。 小五见况连忙转移话题道:「师兄,将军宴是什么?我看你好像很烦恼。」 「对啊!」小六也好奇地问:「又是苏家珍藏密传的食谱吗?像金玉馔一样的东西?」 「对,但也不对。」小三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润口后说道:「将军宴是为了表彰将军与士兵为家国洒血,大战边疆蛮族凯旋归来后的盛宴。」 「那有什么好烦恼的?」小六疑惑。 「打从有苏家出将军与名厨以来,这场盛宴就只办过两次。」小三喝着茶。「我听老人家说过,那两次恢弘盛大,金銮殿内外摆得满满的桌子,受邀之人只有上过沙场立过战功,饮过蛮人鲜血的兵士们才有资格参与。」 小六不知道小三为什么眉头夹得紧紧的。 小三在热茶缭绕的烟雾中看着他,道:「第一次,发生在立国初期太祖登基,由苏家首名御厨为他的胞兄开国将军而办。 第二次,发生在七百年前,那时苏家将军将疆土扩大了整整两倍,北至雪境荒原、东至海上诸岛、西到回回边界,南达铁冀山。那位将军的儿子清空将军楼,将家底彻底花得精光,才成了一场将军宴。 这两次,是传说,亦是经典。据说穷尽最好最难得的食材,端得是山珍海味,吃的是天地异宝,几乎淘尽整片国土的珍馐美味、空了南方三处水域,才成就了将军宴。」 小六听得口水横流:「那一定很好吃……」 小三瞥了小六一眼。「当然好吃!连老子当初听了都馋啊!」 小五默了一下,道:「所以师兄您做不出来?」 小五直指重点,差点插破三爷脆弱的小心肝。 三爷眉头深锁,着胸轻轻叹了一声。「操,七百多年前的事知道的人早全死光了,我听到的也不过一些只字词组,更何况苏三横当年学得是行军打仗不是洗碗煮菜,我连金玉馔都没看过,是能知道什么屁将军宴里的一切!」 「啊,苏谨华那个贱人──」小六突然怒了起来。「他肯定就是知道师兄不晓得将军宴是怎么样的,才会拿这个跟师兄赌!」 「他要能知道全部的将军宴作法,」小三笑:「我瞧也玄。」 小三接着转头对小五说:「待会去苏家老宅一趟,跟苏谨华说我答应同他比试一场。」 「师兄!」小五、小六皆不赞成。 苏谨华那个妖孽直接斩了便是,绝不能让他再有任何机会来伤害小三。 小三做了个「止」的动作,说:「身为家主,他了解的定比我多上许多,可我不能见苏家就这么败在他手中,苏家以后是要交到苏远远那丫头手上的,我要替她先将将军楼夺过来!而且……」 小三的眼神坚定,决定的事情从不动摇:「我要报苏三横那笔仇,就得由内而外完全击溃他,老子绝对要让他输到掉裤子,心肝被我捏得碎碎的,就像当日我魂飞魄散那样为止。」 「哼,哼哼!」小三自个儿想通后,一下子又松懈了下来。「想抱得美人归,想让我两个妹子一个当他老婆、一个当他女儿,叫他吃屎去吧!哼,哼哼!」 「……」小五、小六对望一眼。师兄冲冠一怒为红颜……可冲得他们俩心里不太痛快该怎么办? 「待会儿就放他走。」小三说:「这回赌大的。他赢了,我放他一条性命,可他要输了……」小三一字一句地说:「老子要他写『放妻书』!让他承认自己无德无能配不上小柔,细数自己的恶行心甘情愿放小柔走,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就连苏远远也得归小柔,不当他的妻、不当他女儿,最好老死不再相见,省得见他一次恶心一次!」 小六好伤心。为什么师兄开口闭口不是苏远远就是穆小柔,那他呢、那他呢? 师兄你什么时候才能注意到还有一个男人站在你背后深情款款无怨无悔地帮你洗衣做饭,一心一意只看着你,都不看别人的啊! 小五拍了拍小六的肩。意思在说:『快了快了!要慢慢来,切勿心急。烈男怕男缠,你哥我当年也是缠了好久,才到手的!』 ☆☆☆ 小五这阵子很忙。 他在了解小三身体真的无碍后,便再度开始招揽人才,小三名下的几间店也都由他来打理,另外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他也都接下来处理。 小五偶尔还得找找失传的食谱,和四师姐水上龙宫里的人互换有无,总之十天有八天不在家,而家里的一切都交由小六负责。 小三又走到庭 恋耽美 分卷阅读68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里绕圈圈,他如今对将军宴什么头绪也无,连该有的主要几道食谱和规矩什么的都不清楚,但输给苏谨华那叫绝对可耻,所以必须得赢这事让他显得有些焦躁。 「师兄吃饭了。」小六在厅里朝着外头喊。 小三没理。 「不吃饭晚上会睡不好的!」小六继续喊。 小三觉得吵。 「不吃饭不然喝碗汤吧!」 小六又出声,小三原本转过头去想吼人,谁知一转身变瞧见小六端着个碗,碗上飘着热气,背对着厅里的灯光走到屋檐下,淡淡地朝着他笑。 「冬里冷得很,师兄身体还虚着,喝汤暖暖胃,今天就先别想了,累了整天,睡个觉起来我再帮你一起想。」 小三看着小六温柔的模样,恍惚了一下。 当小六把放着只大鸡腿的热汤碗递到小三面前,小三脑海中那些杂乱的声音忽地戛然而止,被撕扯得疼痛的脑袋也在小六温和的目光下渐渐平静和缓了下来。 「是什么?」小三喝了一口汤。只觉得带点淡淡酒香的人q鸡多了不可言喻的美味,那微微黏稠的汤汁热腾腾地下肚,整个身体都暖和了。 「我加了玄蛇送来的蟠桃酒。酒味应该都被火给烧没了,蟠桃的香气和人q很搭,又能盖过人q独有的那种苦味。」小六说。 小三点点头,喝完汤后抓起鸡腿就啃,边吃边尝,说道:「不错,你的厨艺能进展得这么快真是叫我吃惊。」 「师兄教导有方。」小六说。 小三瞥了小六一眼,然后勾起嘴角一笑。「厨艺这东西教是教不来的,不过师兄知足,不会盼你练到出神入化,你只要继续勤练武艺,和你哥这辈子堂堂正正的,人家想来踩你们,能被你们用力踩回去便成了。 过两天饭我自己煮吧,最近发生太多事,手艺都生了,要练练才行。」 小三端着碗往厅里头走去。 小六赶紧跟上小三,说道:「那我负责买菜、洗菜、捡菜。」 小三坐下来吃饭,边吃边笑:「你给我专注练练菜色怎么摆就好,你天赋虽有但却残了一边,跟你说过几次我不喜欢整只鸡端上桌时鸡头朝着我,而且你炖公鸡干嘛?炖了公鸡明天谁叫咱起床? 都说老母鸡炖汤味道纯厚,刚长成的鸡汤味鲜甜,以后记住啊,味道跟食材密不可分,老中小各有层次,些微的差距也是能让人吃出你一身功夫扎不扎实的。」 「嗯嗯嗯!」小六边看小三吃鸡边点头。师兄说的都是对的,绝对要记起来。 小三疑惑地看了一下小六。「怎么了,你不吃啊?」 「我吃我吃!」小六这才回过神来,立即为自己盛了一碗汤,撕了几片鸡肉,一起同小三吃了起来。 只是吃着吃着,一股热融融的真气从筋脉开始汇聚,而后冲冲冲,先冲至头顶百汇穴,再直直落入丹田,然后小六就整个人都热了起来,脸都红了。 小三悠哉地挟着菜慢慢吃,什么神酒酿火,直落丹田这事他根本不知道。 打他醒来全身就热得像团火,那是真龙魂魄护体所致,蟠桃酒的火对他而言根本无关痛痒,所以他察觉不到。 ☆☆☆ 夜里,下了点雪。 好不容易向小五借了点真气,恢复到二十岁大小的小三睡不着。他负手而立站在庭院里,让雪花慢慢落在他的眼耳眉间,而后察觉它们迅速融化。 此番恬淡情景配上小三安静时温和柔软的面容,真是任谁看了都醉了。 小六怕小三受寒,牵起他的手往屋里走。 夜已深,该是睡觉的时候了。 「干什么、干什么!」小三迷迷糊糊地被牵着走,一边走一边试图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于是两个人的手臂就这么晃动着。 「天冷啊!」小六说。 「我不冷。」小三说。 「该睡觉啦!」小六说。 「我不睡觉!」 小三的回答怪怪的,带了点孩子气。小六把人拉进房里关上门后,回头一看小三,只见小三脸上红扑扑地,认真而严肃地看着他。 小三,不,喝醉后总会出现的苏大将军道:「我说啊,我不记得什么时候跟你们约好了下辈子要缠在一起,我记得的是我们要再续情谊、而且续的是兄弟情谊,就是真诚以待,单纯下棋聊天的那种!」 小六眨了眨眼,判定小三再度醉酒成功后就放软了声音,同小三说道:「那是你自己听错了。我和哥说的可是要和你在一起,死后能同葬在一起的那种白首不分离。」 「……」小三抬头看着顶上横梁想了想,后看向小六再说:「所以是我弄错了?」他脖子歪歪地斜看着小六,问:「那该怎么办?」然后又双手一击,用商量的态度问道:「啊,我们回将军冢,把你们的棺木送回南越去成不成?苏家男人的旁边躺的是老婆,女人身旁躺的是丈夫。没有将军身旁躺着别国将军,而且还是男的,还一躺躺两个这种事发生过!」 小六也一改平时小三说什么就是什么的顺从表情,含笑看着小三道:「但你已经答应了,我们还和你结成了血契。天底下什么都能反悔,就是给出了的感情没办法收回。而且你不是喜欢我,也喜欢我哥吗?我们能为了你一直执着下去。你都答应了,不要改好不好?」 小三想了想,突然瞪大已经很圆的眼睛,怒道:「我怎么会改!老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们两个我都喜欢,而且喜欢的都一样!你们既然已经躺到老子身边,就是老子的人了!」 「好了、说完、睡觉!」小三把脚下靴子一脱,就跳到床上去。他站着开始解腰带,但解了老半天却都解不开。 一双愤怒的眼含着些许水光,抬起头来看到小六,指着他就说:「小兵,你过来!本将军的腰带黏住了拆不开,你来拆!」 师兄真的好可爱!小六怀抱着这种心情,来到床旁伸手替小三宽衣。 小三的额头突然重重地叩在小六脑袋上,然后用软软的声音问道:「你为什么会爱上我呢?」 小三问的是小六。不是小五、不是其它人。 小六温柔地说:「因为世上只有你对我好,愿意为我抛下性命,会在我死去的时候为我哭。」 「那上辈子呢?」小三疑惑。 「一见钟情不解释。」小六七个字回答一切。 小三突然笑了起来。他低下头,捧着小六的脸颊,在他额头上一吻,那代表着最亲密的情感。 小六突然仰起头看着小三,而后小三为小六弯下了腰,让小六能将自己的唇印在他的嘴唇上,一遍再一遍、一遍再一遍。 小六细细地舔着,舔得小三都笑了。 「痒。」小三挣扎了一下。「你也会想做小五对我做过的那件事吗?」 「你不喜欢?」小六问。 小三脑袋空白了一下,而后回过神来认真说道:「你不觉得一个大男人握着另一个男人胯下的东西很奇怪吗?而且腿还要张那么开!」 「那我得告诉哥,你不舒服,所以很讨厌。」小六说。 「谁跟你说不舒服了?」小三瞪大眼睛。 「所以是很舒服?」 小三脸颊又红了一些。「乱七八糟!你们两个果然是兄弟,就爱说这种不着调的话!」 小六在小三脸颊上蹭了蹭。「哥比我好、比我能干、比我会讲话,你都不知道当我晓得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有多慌张。虽然后来师兄你也接受了我,可我就是觉得不真实。到现下都还是一样。」 小三缓缓眨了一下眼睛,接着在小六的鼻尖吻了一下。「这样呢?碰到了,真不真实?」 小六没有答话,只是看着小三。 「这样呢?」小三在小六眼睛上各吻了一下。 小六仍是没有反应。 最后小三吻上小六的嘴唇,将自己的舌头伸入小六嘴里,小六突然一下子喘了起来,他双手握着小三的腰,力道一下子松、一下子紧,最后再也不想忍了,直接将小三放倒在床上,把小三的腰带扯断,衣衫脱得乱七八糟,而后整个人覆盖上去,用自己的肌肤与小三的相接触。 「师兄你身上好香,我想舔你,舔遍你身上每一嫉胤健! 小六也不待小三回答,小三尝了蟠桃酒后都醉醺醺的了,到后头根本就听不见小六在说什么。 从额头、到眼睛、侵犯他的嘴,含着他的耳垂。 顺着脖子,来到胸口,拨弄那两颗淡红色的珠萸,又咬又舔,然后小三单单只喘了两声,小六胯下的部分就全都硬了。 小六把小三的手抓住,往下拉,放到他的阳具上。那根又粗又硬的家伙在被小三浊热的手心碰到后抖了抖,差点没就此射了出来。 小三朦胧间见着小六紧锁着眉,只要自己的手用力搓上几下,小六就忍不住轻哼几声。 小三说道:「很不舒服对吧,看你眉头都皱了。」 「不……很舒服……」小六喘着气回答。「你只要再多摸几下,我就要撑不住了。」 小三听见「多摸几下」,于是手就顺着小六阳具上的绷紧纠结的筋肉多撸几下。看吧,他是个既体贴又善解人意的师兄。 小六重重吸了一口气,差点射了出来。 接着他把小三一翻,让小三伏跪着,撅起的臀,曲线漂亮的腰对着他。 慢慢地退下亵裤,抚摸着小三的肌肤,小六亲吻着小三的腰眼,而后顺着弧度一点一点地吸吮小三滑嫩诱人的臀部。 最后舌尖随着两片臀间的沟缝往下,探入了最深处的穴孔之中。 修长的食指与中指并拢,在唾液浸润下,一起缓缓插了进去。 小三发出了轻轻的喘息声,双眼半[着,并没有阻止小六的行为。 这是小三默许的。 发现这一点,小六高兴得差点要疯了。 湿润了洞口之后,手指缓缓地开拓,小六极有耐心地反复着手指戳插按压的动作。 当他的食指碰到某一处,小三会止不住身体的颤抖,轻轻呻吟,他的姿态大开,将全部摊放在小六面前,小六将他翻身正对自己,而后低下头含住小三的分身,吞吐着滚烫的肉根,磨蹭着囊袋里的两颗小球,在小三弓起身濒临顶点时又放缓动作,让这快感一次又一次地堆积,直到顶点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小六将小三侧放,一手握着小三的腰,一手将小三的一条大腿向上勾起。 小三的筋骨软,摆这样的姿势也不觉得难受。 小六对准着那已经湿润扩充了的穴孔,将硬得发痛的巨大阳具缓慢而坚定地一寸一寸没入。 小三的喘息声越来越重、越来越重,直到小六一插到底用力一顶,小三闷哼了一声,浑浊的白液喷射出来,落在被褥上,也溅到床底下。 「舒服吗?」小六在小三耳边问道:「师兄喝酒后敏感许多呢!你夹得我好紧,一收一缩地,好热好热,但让我好舒服。」 小六开始缓缓动作,他腰间的力道不重,速度也不快,但就是这样缓慢一插到底,再抽出后又全部进入的动作,不停地、不停地,将这场欢好拉长了好一段时间。 平稳温柔的进入,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的爱意,持续不停的动作,是由爱而生的强烈欲念。 小六的动作一直没停,只有漫漫长夜里被他插射了几次的小三偶尔发出浅浅的呻吟。 很舒服……小三忍不住这样觉得。 像是泡在一池春水里,荡漾着、感受着似乎会到天荒地老,永不停歇的情欲与爱恋那般满足。 第八章 晨曦透过窗纸,慢慢沁入厢房之中,驱散原本的黑暗,让四周景象缓缓清晰起来。 小六手撑着脑袋侧卧着,凝视小三的睡颜。他两边嘴角忍不住地扬起。三儿真是长得天真活泼又可爱,尤其睡着的时候好让人心生爱怜,怎么看都不厌烦。 小三皱了一下眉,在睡梦中感觉到一股灼热的视线盯住他不放,他在床上扭来扭去,可就是摆脱不了那道紧紧跟随他的目光。 小三睁开了眼,打了个呵欠,当小六笑得活像个呆子的脸印入他的眼帘时,他吓了一跳,心想发生了什么事,小六撞坏头了吗? 「三儿……」小六脉脉含情地看着小三,抓着小三的手送到嘴边啃了一下,然后用充满喜悦的赞叹声调说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我们一起死掉好不好……不对,是日后一起死,死后葬在一起好不好?」 小三把默默地把手从小六手里抽了出来,那动作温柔得,让小六觉得自己果真守得云开见月明,现下心有了、人有了、以后还可以一起入坟墓了,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世人啊! 现在死了都甘愿了! 小三抽回手后看了小六一眼,然后手掌慢慢地抬起。 就当陷在幸福里,飘飘然以为在梦中的小六感觉小三要摸他的脸颊,蹭蹭表示他也喜欢自己时,小三突然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手掌往小六的脑袋一,得原本姿势摆得好好,露出两块结实胸肌的小六晕头转向往后仰,后脑勺整个往床铺上一撞,「砰」地好大一声。 小三在床上站了起来,威风凛凛地睨视着这个犯上作乱的家伙。 被捅了一整晚,油灯灭的时候他累得想睡,可这死孩子得寸进尺越摇越用力,顶得他叫了一整晚,他现下喉咙发热、心情不悦,怒吼道:「适可而止这四个字怎么写你懂不懂啊!」 小三抬起脚丫子,对着小六的肚子就是一阵猛踩。「混蛋、混蛋、混蛋,竟敢忤逆老子!什么愿得一人心,那句话是跟谁学的?肯定是你哥教你的对吧!」 前半夜的事情小三因为醉得厉害忘光光了,可逐渐清醒后发现屁股后面被人捅,若不是顿时立即发现是熟人所为,小三差点就手往后一扳,把那大东西给折了! 小六被小三踩得唉唉叫。 小三转头朝屋外喊道:「百里小五,给老子进来受死!」 这时小三一个不小心,往小六的那一大根踩去,小六顿时发出了痛苦的哀号,声音简直像杀猪一样。不过那剧烈的痛后来升华成不可言喻的爽快,于是很快地小六就抓住小三的脚踝,连连说道:「踩这里、踩这里,不过要稍微轻一点喔!」 小六眼中带泪,沙哑的声音中带着他独有的那份魅力,小三脸黑了一下,接着继续踩,然后他很快发现,底下这家伙的大家伙越来越硬、越来越硬、硬到和棒槌有得比了。 「操……」小三整个无言。百里小六你到底是怎样的奇葩,居然踩成这样也不会断!? 「哼哼……」小六又痛又享受地哼叽两声。「师兄你怎么对我都可以,但只有一点,你不能反悔呦……人家什么都给你了呦……」 听到这句话,小三猛地一脚重重踏下。 「啊──」小六终于惨叫出声,而不是持续爽叫了。 「老子说过认定了就不会改,没有第二句话。」小三怒道:「你是要老子说几遍?」 「师兄息怒……要断了……」小六浑身绷得紧紧的,高大的身躯缩成跟虾米一样,抓着小三的脚踝可怜兮兮地道:「真的要断了……真的啦……」 门外传来敲门声,小三喊了声:「进来!」就见小五端着一大碗色彩鲜艳的粥进入房内。 「师兄。」小五含笑看着小三和他凄惨的弟弟,说道:「我给你煮了粥,你就放过小六吧,这主意是我想的。」 小三收回脚跳下床,换了件干净的亵衣边给绳子打结边道:「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第一步最难跨出,你也知道小六喜欢了你多久,只要看着我和你站在一起他都难受,我不想他再因为这样的原因而伤心了。」小五说:「我们两个人对你都是一样的,既然你也认了我们两个,我以为,小六也该和我一样,能这般亲近你。」 「你不想让小六伤心,所以就让我伤心了?」小三瞟了小五一眼。 小五把盛着粥的翠玉白菜大碗放下,然后将同样雕工,通透娟丽的三个小碗一起随着调羹摆上桌。 「师兄您伤心吗、生气吗?」小五问。 小三想了一下:「……不会。」还真是不会。 反正都答应了,两个人在一起,那成家立业入洞房外加生孩子本来也都是正常的。虽然小五、小六和他都是男的,但他们俩除了没办法给他下崽以外,什么都做了,所以这自然也得当老婆养着了。 苏家的男人死脑筋,既然媳妇入了门,那就得好好疼,没第二句话。 小五朝着小六喊:「不过来吃饭在干什么?师兄都说不生你的气了!」 小六含泪「噢」了一声,才胡乱穿好亵衣,捂着胯下艰难地一拐一拐往饭桌这边走来。 小三从小五端了这一大碗粥进来后就很好奇,他问道:「你煮这什么东西?」 小五一人一碗给他们添好了,才舀了自己的份,坐下说道:「我怕你们俩饿着,所以就去厨房看有什么能吃的。刚好找到了不错的红豆跟糯米,再加了点晒过的桂圆跟桂圆核下去,炖了这碗粥。」 小三看着白玉碗里的东西,虽然是碗粥,但上头的配料都是仔细放上去的,他细看后连连点头。「不错,摆得比小六好。白玉碗雕工上等,碗沿透白渐层下绿,连调羹都能做得一样配,这白玉翡翠难得,雕工更是难得。 再看这糯米稠、红豆浮于其间,桂圆剥得好,煮过后核也去掉了,三者炖煮得软糯却不见一点红豆桂圆碎屑,还有一片匠心独具的莲藕镶枸杞嵌在碗边,看起来赏心悦目。」 小三看向小五,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你第一次做饭就能把一碗简单的红豆粥摆弄得这么好,师兄真是惊喜万分!」 小五很少被小三称赞,尤其是对方睁着闪亮亮的大眼望着他,以他的成就为傲时,那模样简直可以让小五再为小三做菜一百年啊一百年,而且绝不喊累。 小六也崇拜地看着他哥,没想到他哥竟然深藏不漏,是到哪才搜刮到这整套的白玉翡翠碗,光是这些个碗,至少就要黄金几千两啊几千两,而且有银子都不一定买得到! 小三满怀期待,舀了一口热腾腾的粥就送进嘴里。 小六动作一致,要赶快吃吃看他哥第一次煮的粥! 然后下一刻,五味运转,舌头在多年的美食浇灌下,十分细腻地分出酸、甜、苦、辣、咸,这几种最基本的味道。 猛地,小三面色复杂,并且极为困难才将口中的红豆粥咽下,脸色有点苍白。 小六则默默地把头低下,对准碗,张开嘴,把刚刚喝进去的东西又吐了回去。 「怎么了?」小五觉得奇怪。 小六看向他家对食材菜肴专精的三师兄道:「师兄,是不是苏谨华派人偷偷到我们家的厨房里放毒了?我怎么觉得这碗粥让我有一种像喝了鹤顶红的感觉?」 小六在拿起粉嫩嫩镶橘红枸杞的莲藕轻轻咬了一小口,然而不过才入口就又吐了出来,苦着脸说:「这个更绝,味道像砒d……」 小五见况也舀了一口粥喝下,不过当粥在嘴里巡了一圈后,他也忍不住吐回了碗里。 他连忙朝小三说:「对不起师兄,别吃了,我不知道这粥竟然这么难吃!」 小三问道:「你放了什么东西进去,顺序。」 小五回答:「一斤糯米、一斤红豆、一斤枸杞、一斤莲藕、一斤桂圆、一斤桂圆核。」 「全部放进砂锅里一起煮?洗过没?」 小五愣了一下。「没有。我瞧你煮时都是抓几把放锅里直接煮,而且我用铁锅……之后滚了就舀起来,但是因为忘了加盐,所以后面才补上,加了盐后尝起来怪怪的,就加糖想说味道会比较好。 那时候我不小心打翻了辣油,所以又把辣油捞起来,而且是捞得一滴不剩的……然后就这样加加减减……可是最后水太多,于是我把它们用纱布滤过,接着一颗颗挑起来摆好盘,又用蒸笼蒸了一下,就这样了。」 「纱布?」小六疑惑。 「对,纱布。」小五一脸认真地回想:「放在灶旁的那条白色纱布。」 「哥!」小六跳了起来,吼道:「那条是抹布!不是纱布!唉呦我昨天才拿它擦了脚底板!」 小三听完,默默地走到了门边。他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捂着肚子,很严重地「呕」了一大声。 他错了。 刚刚不应该秉着不许浪费食才的家规,还为了给小五捧场,硬是把那口红豆粥吞下肚的…… 操操操操操……百里小五你给老子记着…… 百里小六你也一样…… 擦脚底板……呕…… ☆☆☆ 小三所有对外事宜还是小五负责,小五喜欢掌权的感觉,那小三就由他去,说好了要疼媳妇不是吗? 小六则每日绕着小三团团转,偶尔出门去市集看看有什么好食材,但更多时间他就在小三发呆看着天空时,读着小三那本古朴的药膳书。 小三现下是把小六当徒弟在教,就像那时候有心栽培苏远远一样,只不过小六每天要背的食谱比苏远远多十倍,入厨房也常常被柴禾熏得一脸黑才出来。 两个都要疼,不许偏心任何一个不是? 小三疼小六的方法,就是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那一身无人能及的厨艺,全部塞进小六脑子里去。 只是有时候在厨房里菜煮着煮着,小六就从后面把他抱了,然后胯下顶着顶着,让小三脸全黑了。 小六撒娇起来那真不是盖的,他就一脸师兄我煮了一天菜好累好累,然后手在小三的屁股蛋上掐掐,又绕到前面在小三的胯下抓抓。 这时已经把人当媳妇疼的三爷索性就把衣带一扯,让那个死小鬼从后面直冲入内,两个人在厨房里咿咿呀呀。 不,通常三爷只是哼哼两声,一直都是小六那性急的家伙在咿咿呀呀! 这天早上,小五突然在出门了一会儿后,又踅了回来。 小三和小六正玩着背不出点中的食谱给一鞭的游戏,见着小五,小三手中由原本灰仆仆的s龙索化身为金灿灿金龙鞭的鞭子就这么收回右掌心中,小三一身的气质变化如今越来越明显,五官分明,脸蛋也长得越来越俊俏,越来越让人移不开目光了。 「怎么回来了?」小三走向小五。 小六则在后面一手抵着树,一手揉着屁股。师兄的金龙鞭甩出来竟然是用咬的,什么上古真龙,尽咬他的屁股蛋,下流、无耻、龌龊至极,为什么不是师兄咬! 然后他一边揉屁股一边往他哥跟小三的方向走去。 「苏谨华入御书房面圣了。」小五脸色不是太好。 「他又想做什么?」小六感觉到小五的忧心。 小五说:「才刚放他走,立刻就作怪。听说他向皇帝提出要与你比试一场。因为将军楼被你毁了,你折了苏家尊严,又丢尽苏家人颜面,所以要对你下战帖。 苏谨华还说配得上他身分地位的就只有将军宴,他要与你一斗,看谁重现将军宴当年容光,谁就拥有天下第一厨的名号。」 「他十成十没说关于小柔的事。」小三道。 小五点头。 小三说:「苏家在京城可是有着无法动摇的地位,苏家家主一开口,就算是当今皇帝也得卖个面子给他。但是可惜,可惜他碰上的皇帝不是别人,而是东方罗绮。东方罗绮这家伙会给苏谨华好脸色才怪。说啊,是不是途中碰上了什么插曲?苏谨华没那么容易成功的。」 小五面容扭曲了一下。「师兄你怎么会知道?」心爱的人太神通广大了,这样他以后怎么威风给小三看。 「猜的啊~」小三咧嘴一笑,乐得很。 「当时御书房除了有几名大臣,还有个名为杨朔的将军在场。杨朔问苏谨华要怎么比,苏谨华就说了一大堆。其中无疑就是菜色由他拟定、随从多少人由他指派,食材由他提供,菜式约一百零八道,评选者由他挑选够资格的食家什么的。 他说师兄年纪不到他的一半,对这宫廷菜色没有研究,所以为了公平起见,一切都由他准备最好。」小五收到消息时听得脸都扭曲了。这完全是一面倒向苏谨华自己的作法,照这方法行,不用比,开场小三就直接输一半了。 「苏谨华那个贱人!」小六气呼呼地说:「什么规矩都让他定,照他的方法来,那师兄还怎么比?」 小三则是饶有趣味地说:「但杨朔没让他那么做?」 「师兄你怎么又猜中了。」小五诧异道。 小三说:「杨朔和他不对盘啊!」接着又说:「但皇帝跟他更不对盘。跟着呢?杨朔又说了什么?」 小五疑惑地看了小三一眼,道:「杨朔这些年十分受到皇帝器重,听说这个皇帝、也就是小春的爹耳根子非常软,是敬王手底下的傀儡,而这些年都是杨朔挡在皇帝前头力抗敬王。他护主有功,所以说话非常有分量。 但照理说这两代的将军一不是和苏凌交好,二就是在苏凌手磨出来的,苏谨华也是苏家的,杨朔没理由处处和他作对。」 小三乐道:「继续说、继续说!」 小五觉得小三怎么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他说:「杨朔一开口就直接定规矩,将军宴几百年间不曾办过,到时外面就分左右两场,哪一边吃得高兴哪一边赢一半,接着另外一半在金銮殿内举行,由皇帝与六部尚书、四位领兵出征过的将军共同评选,看谁能赢这一半。 至于其它的人手、食材等等都由两肇双方自行准备,皇家不涉其中。谁有本事、招的人手厉害,那便是自己的能耐。」 小六听完有点晕。「怎么感觉这个杨朔好像有点公平,但又完全不理会苏谨华的条件,活生生在大臣面前打了苏谨华的脸?」 小五、小六一齐看向小三,狐疑问道:「师兄……你该不会和那杨朔也有过什么情缘缘分吧……为何他这般帮你?」 小三瞪了两个不知死活的一眼,说道:「成天脑袋就想这个?装点别的行吗?我拜托你们了!」 小五、小六噎了,不敢再乱说话。好不容易小三才心甘情愿来到他们身边,要是因为吃醋惹小三生气跑得他们没处找,那他们可会哭死的。 「那……?」可是双子还是心痒痒想知道,不知道没办法安下心啊! 小三横了他们一眼,手负于身后,慢慢跺步往厨房走去。 他边走边说道:「苏三横上辈子曾经收了个徒弟,天家子孙,精明能干,但为保性命长年留在边疆,除了一个随从谁也信不过。 苏三横死后那个倒霉的徒弟被苏三横的爷爷苏凌给收走了,他跟着苏凌东征北伐,虽然武艺不行,但学全了苏凌的兵法,后来因为用兵诡谲,被敌国封了个书生战神的名号。 放眼世间,能够在诸子夺嫡下存活,外表长得善良可欺让人提不起戒心,但腹中一肚子诡计又能使得没人发现的,我就只看过这一人而已。」 「他是师兄你的徒弟?」五六可惊了。那么重要的位置,怎么可以被一个陌生人占去,而且师兄看起来对这个曾经的徒弟还非常满意的样子。 「没错。」小三下巴微微昂起,像只你想和我斗,老子就先斗死你的高傲斗鸡,他张着五彩斑斓的羽翼,似乎只要吹起一阵风,就能飞到九霄云外。 「苏谨华打错算盘了,他还以为每个人都会卖苏家人面子。」小三说:「小十四被苏凌带在身边,以他的聪慧不会不晓得是谁带走了苏凌和我的命。这回苏谨华是自个儿往枪口上撞,那个将军杨朔就是小十四的随从,肯定是小十四授意,杨朔才会那般说。」 「所以……师兄这次胜券在握?」小五看了看,但又觉得不像。如果真的有必胜的把握,小三那天在地牢里听到苏谨华说出将军宴这三个字时,不会那般惊讶。 「言战不言输!」小三走进厨房里,余音徐徐飘来。「不是还没到时候?我还有一堆时间去推测、去寻找关于将军宴的一切。曾经出现过,辉煌就不会被沙尘掩盖。将军宴是苏家的源头,是苏家所有厨子的骄傲,我就算不和苏谨华比,为了这一场百年难见的大宴,也会拚尽全力、与自己一战!」 小六默默地待在厨房外朝内看着小三淘米。「不就是煮几道菜吗?怎么说得像要打仗一样严重?」小六实在不解。 小三眼神缓缓地移 恋耽美 分卷阅读69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到小六身上,阴恻恻地看着他:「想死吗?想死就再说一次!老子今天绝对把这桶米全塞进你屁眼里,让你知道老子的心意!」 小六浑身一颤,打了个激零后立刻举起双手,在厨房外用力喊、猛力喊:「师兄必胜!师兄必胜!打败那个妖孽苏谨华,摘掉他难听的厨圣封号!师兄你才是天下第一人,你是我的骄傲、你是我的容光,你是这世间的神,以后你必号『厨神』,受万人景仰、万世流芳!」 小三和小五接连翻了白眼,这越来越狗腿的家伙真的是同他们在神仙谷里一起生活,共同被养大的师弟吗? 是不是上回救回来时不小心给人夺舍了? 那些词到底是看哪些书学来的? 他们没教过他这些啊? 小六还在喊着:「师兄必胜!」双手举高高再放下、举高高再放下。 不过,倒还挺蠢挺可爱的。小三小五师兄弟俩如是想。 ☆☆☆ 当苏家的现任主子和也许会成为苏家下一任主子的人将在金銮殿上斗菜,重现失传许久的将军宴时,整座京城都沸腾了。 因为有这福分入宫吃筵席的只有皇帝、六部尚书、包含杨朔在内的三名将军与护卫京城的京城禁军。 满朝文武百官和全城王孙公子、权贵显要无不捶胸顿足,纷纷表示──早知道也去混个禁军当就好了。 将军宴、将军宴,传说中的神级料理!一百零八道菜,道道是精品,连死人闻香都会跳起来举箸狂吃,这样的梦幻逸品居然要出世了! 干得好啊三爷,您的成就无人能敌啊! 将军宴啊!要是有幸吃到一口,那真是死也甘愿了! 所以,有好些人也开始想方设法,求混入进禁军中大美食啦! 然而就在满京城的人四处寻找小三、没日没夜堵在米香等着三爷或五爷或六爷哪一个出现都好,帮帮忙给个位置入大宴时却发现,这三个人通通不见了! 三个活生生的大男人居然不见了── 要死了,他们的馋虫啊,该如何是好啊── ☆☆☆ 青山、绿水、长流;古道、木鱼、我佛。 同样那座陡峭的高山,同样那间小小的寺庙,就在京城乱成一锅粥时,小三携小五、小六来到这处,礼佛还愿了。 答应了的事就要做到,虽然小三和大殿内的佛祖四目相交,但他盘坐着歪着头,单手撑着下颚坐姿不正,双眼无神。 木鱼声叩叩叩叩,圆罄锵地一声,颂佛声稍停,而后再度唱起,小三这才回过神来,拿着经书对坐在他身旁的小五问道:「读到哪边了?」 小三刚刚和大佛对看,结果看着看着,就睁着眼睛睡着了。 小五帮小三翻到书末,指了一下字,小三才又懒懒地继续看下去。 而小六呢? 小六脑袋枕在小三大腿上,早睡死了。打呼声都比木鱼声还大,吵得小三直接捂住他的嘴。 小六半醒中感觉到那是小三的手,于是伸出舌头像舔麻花糖一般地舔了小三的手掌心,结果被小三拿经书卷起重重敲了他的脑袋。 小六低低地呜呜两声,又继续睡了下去。 小五这时突然站起,跨出寺庙门栏收了一只信鸽。拿下信鸽脚上信笺后,他看完立即进入庙里,低声附在小三耳边道:「苏远远离开了我安排的地方,往这里来了。」 「嗯?」小三斜斜瞟了小五一眼。「她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你告诉她的?」 小五笑了一下。 「自作主张……」小三接着拍拍小六的脸颊说道:「走了,小猪仔,要睡回房睡!」 小六听到「回房」脑袋就瞬间清醒了起来,他连忙爬起身,顺道把小三给拉了起来。「好,回房、回房,来睡、来睡!」 小三把卷起的经书打在小六手上,怒道:「乱七八糟!」他用膝盖想都知道小六的「来睡」是想怎么睡! 但就在小三领着两个师弟回房时,远处的山间小径却传来女子熟悉的叫喊:「三哥,我来找你啦──你来接我一下,这山路陡得,我爬到腿软啦──」 声音的主人便是那好一段时间没见的──苏远远。 小三斜眼看了一下小五,小五又是一笑。 小三同小五、小六一起走到山路路口,正巧苏远远看见了眼前一个黑影把手伸出去,就这么被小三拉了起来。 「怎么自己一个人出门?」小三骂道:「大姑娘家独自出门危险,没人告诉过吗?」 苏远远答道:「那些人都是要留下来保护我娘的,一个人都不能少,小五哥画给我的地图很详细,我很容易就找到这里了。」 然后苏远远一个抬头,看见面前和他对答自若的小三,惊得差点跳了起来往身后小径上摔。 她叫道:「唉呦我的娘!你是谁啊?」苏远远仔细瞧了瞧,看这孩子五官清秀,模样酷似小三,立即瞪大眼睛道:「你是我三哥的儿子?我三哥什么时候生了儿子我怎么不知道?」 小三白眼一翻,转身就走。「这间寺庙全都是男的,不接待女客,哪里来就滚回哪里去,别添乱。」 他前几天把小五传给他的十分之一内力又还给了小五,和小六两人缩回了之前的小孩模样。回春功毕竟是疗伤第一内功,小三身体想早点好全,让回春功继续运转是绝对需要的。 「我才不是来添乱的!」苏远远问:「喂,小孩,你说话的模样挺像我三哥的,你不会是他的儿子吧?还有你旁边这个,是小六哥的儿子吗?生得一模一样啊!只有小五哥我认得出来。对了,我三哥在哪里?我有要事找他!」 小五迟了半步,落在后头同苏远远一起走,边走边说:「师兄又没娶老婆,照他顽固的程度,未婚生子这事是不可能的。」 小五说:「那就是师兄。他被爹重伤,奇筋八脉俱裂、丹田被毁,是死过一遭后走了大运才活回来的。他现下是我们师门独门绝学在体内运转,这才化成了小孩儿模样,慢慢修复筋脉丹田。旁边的是小六哥,他同三哥一样。」 「什么!」苏远远大叫:「苏谨华那个混蛋!他居然敢趁我不在京城,对三哥和小六哥下杀手!」 「苏远远……」小三淡漠地回过头来。 「我在!」苏远远含泪看着她的小三哥。怎么变得这么小,老天爷啊,好心疼! 「佛门清静地,给老子小声点。」小三只是说了句话而已,但苏远远却感到一股莫大的威压传来,让她脸色白了一下。 走到平常歇息的精舍外,在简单朴实仅是劈砍而成的石头桌椅上坐下,小六很快拿出了茶具开始泡茶。 山上的万年青生得极好,过冬不凋,使得这片土地绿意盎然,加上淡黄色的果实点缀,有种让人不自觉舒心自在的感觉。 小三坐下后问:「来干嘛?」他接过小六的茶,喝了一口,淡淡说道:「不,应该是说,小五让来干嘛?」 「我来帮你啊!」苏远远嗔道:「把我和我娘送得远远的,你们受伤,京城也翻天了却没人告诉我,要不是我一直写信给你,小五哥也不会烦到最后回信给我,顺道让我带东西来。」 「来,」苏远远从怀里掏出一本书:「这个给你。」 「是什么?」小三连瞥都懒得瞥一眼。 「金玉馔啊!」苏远远态度自然,毫不别扭地说:「这本来就是你冒死在将军冢中找到的,是苏谨华强得后给了我,我心想总有一天要还给你,这才勉强收下的。」 「我不需要。」小三淡淡地说。 「你怎么会不需要!」苏远远急得跳脚。「全天下都知道你要和苏谨华斗菜的事了,咱老苏家的古食谱全记载在金玉馔里,你一定得看完这本书,把里面的古方都背起来,要不你怎么胜得过苏谨华啊!那个家伙的名号可不是白白得来的,他是众所周知的厨圣,厨艺超凡入圣的圣啊!那个人很可怕的!」 小三看着苏远远,突然之间笑了出来。「怕我会输给他?」 「你们两个的坎不同,他是个天生的厨子,是众人无法越过的天堑,没人赢得过他的!」苏远远边说边冒汗。今天三哥给人的感觉怎么这么可怕! 「超凡入圣又如何?」小三那张嫩脸上突然出现专属于他、属于三爷独有的嚣张神色。一个外表看似只有八岁,但内心坚毅无法轻移的孩童,说出了一句撼动苏远远内心的话:「从来天下无难事,只有庸人自扰之。就算是神,只要你的能耐够,都能把他从神坛下扯下来,这道理懂吗?」 苏远远听完连忙点头,一直点一直点。 小五同小六相视一笑。 这就是他们看入眼的人。这就是独一无二的百里三。 即使狼狈不堪,在四神之地面对神祉般的青龙仍浴血奋战,从不知害怕两个字该怎么写。 他的骨血就是嚣张、霸气所聚,他目空一切、唯我独尊,不信世间会有自己办不到的事。他非生而为圣,非事事皆知,但他以勤补拙、磨砻砥砺,从不放弃,而后一步步往上走,直达顶峰。 最后,因为小三死都不肯接金玉馔的关系,苏远远怒得差点没把人家的小寺庙屋顶全揭光。 苏远远的臭脾气跟小三有得拚,于是在几经谈判,讨价还价后,苏远远只接受一个条件:不肯收书、那就收人! 将军宴那是需要多少人手才得成的国之大宴,苏谨华身后有整个将军楼的厨子当助力,又有苏家的人脉当后盾,苏远远自不可能看着小三吃闷亏! 小三迫于无奈只好收下这个火爆小厨娘。 因为苏远远说,再不决定,她待会儿就去脱了所有和尚们的裤子! 而且她要效法她三哥,天下没有做不到的事,所以她言出必行,连住持的裤子也要一并脱光扔山下去,务求一件不剩! 小三答应后,抓着他这个妹子到大殿给佛祖跪了,然后七天七夜不许她起来。 我佛慈悲,但不饶无礼之人! 苏远远:「呜呜呜呜呜……三哥欺负我……」 三爷:「自找的!」 第九章 三月三,龙凤诞。 传说这日乃是开天辟地之日,龙凤现身于浑沌,而后有水有火,人于水火中走出,开启灵智,圣人诞焉,传业授道,遂有今日生生不息之景象。 三月三是个重要的日子,开国后的第一次将军宴在此日举行,第二次亦于此,千年后的百里三与苏谨华之斗,也被订于此日,无论谁胜谁负,此场争霸,将被纪录于史册,永传于世。 这次的将军宴,金銮殿内上为皇、次有六部尚书,后为包含杨朔之内的四位将军。 金銮殿外六千皇城禁军,依军阶而选,左一半三千人、右一半三千人,左属苏谨华,右为百里三,金銮殿上的十一人加上这六千人,谁能赢得他们的心,谁便能成为皇帝亲笔御封,拥有无上光荣的──天下第一神厨。 小三不是冲着神厨的位置来的,他冲着的是苏谨华。 这次不把苏谨华打得屁滚尿流、让他拿起铲子就郁闷地想:「我不是第一,我是老二、我不是第一,我是老二……」铲了苏谨华所有引以为傲的东西,小三誓不为人。 因为输了、报不了仇,他又意外魂魄完整归来,这样死后说不定就会入地府,然后依着他上辈子死前发的誓言生为一条猪或一块肉,上桌让苏谨华吃了噎死好报仇,还掉血契誓约。 但只要一想到他到哪里小五、小六也会到哪里,他变成猪他们俩大概也会变成猪,然后一起烧成一锅红烧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共同噎死苏谨华,小三就觉得──咱们还是在这世就解决了吧! 他再也不想看见苏谨华了。 看多胃疼会想吐。 开场,很烦人的开始。 东方罗绮坐在龙椅上嗦嗦讲着一堆「苏家出了两名技艺高超的名厨,朕甚感安慰……苏家将军保家为国……叭叭叭叭……苏家名厨普渡众生……叭叭叭叭……」 所有人听得很努力,因为上头的那个人是皇帝。 除了小三。 小三这些日子攒回了一点功力,靠着那些功力挤上一挤,收了死命运转的回春功,长回二十来岁的模样。但美中不足的,是脸还嫩了一些罢。 也许是这样的原因,东方罗绮扫过来的那爱怜眼神特别让小三头皮发麻。 你娘的小十四,用那种眼神看老子干啥!老子不是苏三横在外面偷生的儿子,老子前辈子就是你师父苏三横! 然后还有一个、不,一只烦心的。 青龙界的龙神刚醒来时明明很大一只,爆怒凶狂,害得他和小六两个人都魂飞魄散了有没有!?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那么大只的龙现下缩成了小狗大小,正谄媚地朝着他猛摇尾巴。偏偏这龙头大身躯小,于是尾巴激烈地一直摇,大脑袋就被尾巴带得猛晃。 小三瞟了青龙一眼,说道:「你的强悍呢?你龙族无上的尊严呢?都被狗吃掉了是吧!」 发现小三对他说话,青龙摇得更开心了。 活像小狗寻着了失散的主人,高兴到接下来会昏过去那样。 「师兄你在干嘛?和谁说话?」小五、小六问。 「没事。」小三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多余的事物上,于是他决定不理青龙,默默想着自己要做的那几道菜。 东方罗绮还在念念不休真的让人觉得很烦,但当小三一露出老大不爽的表情时,一直悄悄地注意着他的东方罗绮就轻咳两声,连忙让杨朔说明接下来如何比试。 杨朔将军开口道: 「将军宴菜色原本一百零八道,连摆三天三夜,但今年大旱,百姓收成不佳,皇上忧天下之忧,遂改为只出十道。十道中每三则一评选,胜负方式,得人心者得天下,现下开始──」 「总算开始了!」小三一翻白眼,走到灶边,迅速利落地掀开盖在大水瓮上的红布,挽起袖子伸手一抓,立即抓起了一只比成人手臂还粗,壳上带着七彩光辉的大虾。 「那是什么!」场内立即有人惊呼。 小五和小六是跟在小三身旁的帮手,此时小五遂开口说道:「七彩神虾,生于极北冰层底下,只食寒藻,又因无天敌狩猎,是以长势极好。」 「我们抓了将近一千只,每只都这么大!」帮忙处理虾子的小六说。 「我们?」对,就是「我们!」这是个非常重要的词汇。 苏谨华当初敢提出和小三以一场将军宴决胜负的原因,很大的因素是看准了小三从来独来独往,要说有帮手也不过区区米香几人。 然而当苏谨华察觉小三镇日窝在寺庙中并不出门取材时,才发现完全不对。 神仙谷第七弟子百里七养了一种鸟,全身通红,比寻常信鸽飞得快、飞得远、速度无人能及。 小三靠着这些红鹂鸟,大江南北绕了整整一大圈。 水上龙宫从决定斗菜那日起便驶离京城往南方水域而去;江南五大世家据说为了还小三一份恩情,空了五家家门,四处寻找传说中的顶级食材;之后南方几间名肆关店不作生意,所有人一夜间倾巢而出,只为小三红鹂鸟传到的一封信。 苏谨华知道小三有能耐,但没想过他的人脉遍及大江南北,他一句话,能出手帮他的人竟如此多。 真是令人惊讶! 不过也仅仅就是如此了。 金銮殿上是他与小三的交手,金銮殿外各自三千的兵士,他的是由将军楼为首、几名经验老到技艺高超的老厨子坐阵,余下尚有五十多名新招收的各楼名厨协助处理。 端菜送菜的都是从别的食肆挖来的跑堂,各个经验老道,整个布置一环衔一环,这是他穷尽所有挑选出来的人才,他自认小三无法与他相比,谁都与他比不得。 而小三外头的帮手,仅仅是五大食家五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儿,还有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厨子。 然跑堂的帮手,现下却是仍未见。 苏谨华不再管这些,手底下的事自有人操办,他如今只需要在金銮殿上大败小三,以他出神入化的厨艺将小三彻底毁掉,这厮便无法那般猖狂,他也能寻回他的妻子穆小柔。 金銮殿上开八灶,四灶为小三,四灶给苏谨华。 但第一场两个人都没燃灶火。 苏谨华的两个帮手仔细在水缸瞧着,最后伸手抓出了一条鱼,小心翼翼呈给苏谨华。 与小三一样,苏谨华今日的冷荤用的也是江鲜。 「是河豚!」有眼力者一眼就看了出来。 「河豚有剧毒,万一没处理好吃了会中毒而亡。苏谨华,你怎么敢做这道菜!万一皇上与诸位大臣出意外该怎么办!」 「有毒者,滋味更是难语,乃鲜上之鲜。」苏谨华淡淡地说:「更何况脏器与毒腺部分皆会切除,依我刀工,何需担忧!」 「对对对,苏先生的技艺那是无人可及的,他既然敢端出这道菜,那我们当然该试试。这种机会千载难逢,过了这一次,要再吃到怕是得五百年后了!」有只馋虫这么说。 一旁的小三听到了,仅仅嗤笑一声,也没对此做任何评论。 外表令众人惊为天人的七彩神虾在简单几刀利落除去外壳后,露出的是晶莹剔透的虾肉。 小五拿了几个雪白无瑕的白玉盘出来,先摆上小六用极细腻的刀工以白萝卜雕出的水晶莲花,小三再顺着虾肉的纹路迅速划上几刀,由小五摆上后,一盘「雪虾戏白莲」就这么完成了。 而苏谨华的河鲜则是摆放在青瓷盘上。雕好的高山流水中,放入仔细片好的细白鱼肉,鱼肉小巧薄透,栩栩如生如一只只活鱼悠游于盘中。 最后又附上一碟淡色酱汁,为鱼肉所酿。 两道菜同时由小太监端到各个馋虫食家的桌上,所有人举箸时都挣扎着要先吃哪一道。 吃了苏谨华那道的人,眼里瞬间迸出泪光。 好鲜美且难以言喻的柔嫩多汁,而且酱汁的咸带出了鱼肉的甜,河豚肉的毒又使人在品尝时战战兢兢,心里有种由恐惧中产生刺激美味。果然是被誉为厨圣的人,这道菜应该叫「吃死也值得啊!」 皇帝当然是最捧小三场子的人,他先动了小三的雪虾戏白莲。才第一口咬下去,整个甜味便猛烈地在口腔中迸发出来,令人措手不及瞪大了双眼。 先是水晶莲花多汁的甜,再来是七彩神虾爽脆浓郁的鲜。 这完全就是食材真真正正的本味。 虾肉毫无腥味,鲜甜的肉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吞下后整个人飘飘然,嘴里还弥漫着那股味道,果然是名符其实的神虾啊! 在所有的人都将这两道冷菜下肚后,心里唯一想法便是:『我操,第一道菜就这么好吃,而且还不是列在三择一的斗菜之中,那到了要斗的那一道,是要好吃成怎样啦!』 外场也开始了,苏谨华手底下的几十个厨子都是一时之选,就算厨艺比不上他千分之一,但对付那些士兵,实力也够了。 于是跑堂的做菜的忙成一堆,苏谨华倒也不太在乎这处。 反观小三这头,他把南方三家店的人手都叫了上来,加上米香那几个小伙子,还有水上龙宫的所有厨子,这阵仗乍看不怎么样,但知道内情的人绝对只看一眼就头皮发麻。 能让小三派到外场的这些人,无一不是小三双眼看着、双耳听着、手把手一路教上来的。 这些人是真正的师承百里三,一个一个在血泪中从普通厨子被打到独当一面、别的地方没办法买到、借到,被小三认可后出师的真厨子啊! 还有还有,人家苏谨华跑堂端菜的不过就是些长得还能看的俊小子,可苏家三爷摆在那里的一票端的都是白衣飘飘、柔弱无骨、风情万种的神仙姐姐、仙女妹妹啊!那漂亮的脸蛋,看得禁军们眼睛都直了。这简直堪比百花争艳啊! 小三外场请的是流朱姑娘帮忙,而流朱姑娘站着的娃娃脸姑娘的是山外小楼的楼主。这些白衣少女都隶属于山外小楼,而且人家容貌姣好、身形婀娜,那小蛮腰盈盈可握,都是靠练武练出来的呦! 您听那此起彼落的杀猪叫声,诸禁军大人们啊,吃宴席就吃宴席,动手动脚可是会得到姑娘们的回眸一笑,然后让你断手断脚的呦! ☆☆☆ 第二道,跳炙丸。 小三这边选的是海中各式贝类与鱼族,以刀刮起肉后迅速剁成泥,而后入滚油内迅速炸熟。 他在丸子里面塞了一颗冻猪油,丸子炸好起锅猪油也融化而被吸附入鱼贝之内,不仅香气十足,小六偷吃时还因为把一颗热腾腾的鲜鱼丸塞进嘴里,结果太烫又吐出来。 于是众朝廷大臣便见那颗丸子在金碧辉煌的金銮殿中跳啊跳、跳啊跳、直至撞上盘龙柱又弹回小六手中,结果小六拿去和清水后塞进嘴巴里,嚼一嚼,口中汁液喷出,满满都是汤汁精华,嚼得小六眼睛都[了起来了。好吃! 三爷走过去,朝着小六后脑勺就是一。 小六被得差点扑倒在地,不过没事,爬起来后洗洗手,继续剁鱼肉泥。 「原来这就是这道菜名为『跳炙丸』的源由。」皇帝咬了一口,眼神迷蒙。他心里已经在想直接把御膳总管换掉,让小三来当,不知小三是否会答应? 不过小三既然是他师父苏三横的儿子,那想必也跟师父的脾气一样,不喜欢受束缚的。留在皇宫实在太难为他了。 苏谨华的第二道菜是为「香糟猩唇猴脑」。 这菜最费的是找食材所花的功夫。鲍、q、鱼翅、猴脑是众所皆知最名贵的菜肴,猩唇则是吃了让人难以忘怀的麋鹿唇。 苏谨华这道菜用香糟调理,沉厚的味道是时间沉淀而来,那种令人吮指回味的美妙味道,如同罂粟般叫人着迷。 然而这才第二道菜啊! 怎么办? 金銮殿内外所有人都要哭了,愿今晚时光能缓缓流动,最好两位大厨一直做一直做,做到地老天荒,比到海枯石烂都可以,他们不要离开,他们要永远这般吃下去! 第三道菜,三择一的评选大菜开始了。 当苏谨华说:「此菜名为『苍龙脱壳』。」时,一直把脑袋搁在小三肩头,流着口水看小三做菜的青龙突然龙首昂起,朝苏谨华张开大嘴,打算扑过去咬人。 这时小三只做了一个动作,他举起自己有金龙之威,浅金色龙魂淡淡从肌肤底下透出的左手,打了右肩上的那条小龙。 青龙鸣叫一声,尾巴摇摇,乖乖地又趴回小三肩膀上去了。 小三这动作看起来像是在拍灰尘,又像是不屑苏谨华报出的菜色,令众人有些议论纷纷。 因为依全京城的人集体猜测,这苏三是苏谨华为国身陨的儿子苏三横所生,照理说苏谨华与苏三该是爷孙关系。但苏谨华却向皇上自请开将军宴与其斗菜,而且照现场的气氛与之前苏三踹毁将军楼的事看来,这两位有点水火不容的感觉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一边等着吃大菜的官员跟左右同袍窃窃私语聊着。 「不就是穆小柔!」吏部尚书说。 「穆小柔?」工部尚书想,这又是哪位啊? 「就是当年华文阁穆侍郎的女儿,太后赐婚予定波将军的那位。后来定波将军战死,穆侍郎的女儿失踪了一阵,再出现听说已经嫁入苏家,当了苏先生的妻了。定波将军这儿子回来肯定是要为他亲爹出口气的……苏先生当年啊……意气风发时也是做了不少令人咋舌之事……」 「那这回不就是三个男人抢一个女人所发生的斗菜事件……」 最后那个将军还没讲完,突然间一只筷子就从远处飞来,砸中他的额头。 「谁、是谁,皇上小心,快来人,有有刺客!」将军捂着疼痛的额头大喊。 小三在灶边怒道:「吃饭就吃饭,给老子专心一点!又不是菜市口的三姑六婆,别人的家事谈得口沫横飞那么高兴干嘛!」 由于小三身分是为平民,和将军之尊根本不能比,那将军捂着额头转过脑袋要向皇帝告状,谁知却看到了皇帝眼里闪过的一抹精光,和一样握在手中准备弹出的筷子。 皇帝对他的臣子笑了笑,那名将军打了个哆嗦,立即正襟危坐不再说话,只等着好好品尝接下来的珍馐美味。 苍龙脱壳出自全羊宴中的一道菜,选的是羊舌与羊心管,配以未出土之冬嫩笋、灵芝两钱,佐四种密制香油、陈年老酒,后以豆汁勾欠,起锅后下葱、姜、胡椒,再将之倒入特制铁锅中盖上锅盖焖熟。 直至端到众人面前,缓缓揭开,那既浓又鲜的香味带着胡椒辛辣的味道扑鼻而来,一下子窜入鼻腔直入肺腑,顿时就让人口水直流。 小三的这一道菜是在苏谨华之后才动的。 苏谨华报的是「苍龙脱壳」,小三便说:「我这一道菜,名为『凤凰涅盘』。」苍龙对凤凰,针对意味浓厚。 小三也不怕别人看出,反正他坦荡荡,讨厌苏谨华就是讨厌苏谨华,既不遮掩,也不假装。 凤凰又称不死鸟,五百年一次涅盘,在灰烬中重生为不死鸟蛋,而后破壳而出再成祥瑞凤凰。 小三打了几颗蛋,留鸡子清与盐打匀。取整好的绿头鸭一只,将之前备料一层一层裹上,直至成蛋型。 以糖粉炒成黏稠糊状,洒在冰水中成丝。糖丝捞起,置于白玉盆内,整为鸟巢状。虎骨酒倒入,再将盐糊绿头鸭放入。 十一个白玉盆一字排开,小三手指一点,熊熊火焰立即由内而外窜出,焰火圣洁,如同真正的凤凰火焰,淡红中染有金光。 这一招简直神了,让原本一边吃着苍龙脱壳一边注意着小三动作的六部尚书、四名将军与皇帝都张大了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那十一颗蛋。 乍地连火都没点凤凰蛋就烧了起来! 苏三那手指是会喷火龋 怎么一碰就起火啦! 等到火焰慢慢熄灭,酒香也渗入了蛋里。这道凤凰涅盘一端到众人面前,大伙儿就想方设法地要把外头的盐壳剥开。 弄了好一段时间后,搔首弄耳的皇帝看了看小三,小三正在准备下一道的食材,见着皇帝的模样,好笑地说:「不会用筷子敲吗?调羹也可以。再不然往地上一砸,蛋就碎了啊!吃东西就讲求一个心情好,需要那么讲究吗?」 小三说完,众大臣同「噢」了一声,于是铿铿锵锵的声音响起,然后一阵又一阵难以言喻的香味弥漫出来,于是大家开始吃鸭子,苏谨华那道精心炮制的苍龙脱壳反而被剩了一大半在桌上。 青龙乐得在小三肩膀上滚来滚去,小三朝苏谨华挑衅地挑了一眼,苏谨华面色黑黑,只觉苏三这家伙哗众取宠,几道菜都是投机取巧才得引人注意。 接下来的菜色两方报出来的皆令人惊讶。 第四道羹汤,小三做的是「金珠绿芙」,满盘的绿,用的是鸡茸加绿菜捏出的荷叶,上头点缀着热油烫过后缩成小肉球的金钱蛙腿肉。羹汤微酸,十分爽口,蛙肉浓香四溢,令人几乎都想把舌头吞下去。 苏谨华做的是「红烧甲鱼汤」,这汤味道鲜美,但却是将汤料调好至于砂锅内后放入生甲鱼。汤慢慢地滚,甲鱼因口渴而不停喝汤,最后汤中各种滋味皆入甲鱼腹中,风味独特,令人喝完后回味再三。 但好吃是好吃,甚至直接压过小三一筹,然而礼部尚书却紧紧皱起眉头,说道:「苏先生这菜式未免太过残忍,直接让生甲鱼活活煮到死。」 苏谨华道:「唯有最好的手法才得真正之绝味。」然后,他就不理人了。 小六则一直掏着耳朵。 小五问了声:「怎么了?」 小六说:「我好像一直听到那些甲鱼在惨叫……」 第五道,出的是茶酒。 小三这头拿出虎骨酒时,只见那户部尚书眼睛一亮,他老人家腿上有疾,之前曾有一坛不具名的虎骨酒送至他府上,他想应该是小三送来的,只因他们于米香中见过一面,小三见他脚不方便,于是制虎骨酒时顺道留了一坛给他。 那酒户部尚书舍不得大口喝,每日就只浅尝半口,但自从饮酒后好些时日下来,阴雨天腿都不犯疼了,是以席上这虎骨酒的珍贵,户部尚书明白。 看着苏谨华那方出的高山茗茶,闻者如痴如醉,又言一两千金,多么难得,但户部尚书知道, 恋耽美 分卷阅读70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酒才是真的千金难得的好东西。 ☆☆☆ 第六道,又到点了。 小三还是让苏谨华先做,他只是取了些青草以j研碎,然后同面粉和水一起揉开来。 几个将军连同皇帝看着小三,眼神都变了。 苏谨华的「掌内乾坤」取的是西北沙漠里生着的野骆驼驼掌,驼掌乃北八珍之一,素来与熊掌燕窝等齐名。 他将驼掌掌中最嫩的那一块取出,四蹄总共四十四块。掌心先以滚水汆烫后再捞起,轮番置于醋水与百花水中反复煮滚以除腥味。 捞起后切成条状,再剥开白菜,同取最翠嫩的菜心与五种口味辣度皆不同的红辣椒大火翻炒,起锅后迅速送至桌上,众人顿时只觉清香扑鼻。 先食驼掌,其肉质软嫩似肉筋,但却全无臊味又比肉筋更柔和细腻,一入嘴,未咬先化,整个口腔里充满浓浓胶质,简直越咬越香,越吃越上瘾。 直至驼掌食毕,再咬菜心,菜心微辣而清爽,正好将方才那些浓浓的胶质清除,一起下肚,这样的美味简直好吃到想舔盘子,厨圣不愧是厨圣,道道菜皆令人回味无穷。 瞧那些人吃完了「掌内乾坤」,小三也将馒头从蒸笼里一个个取了出来,放凉后才送到宴席上去。 所有人在看到小三这道菜时皆是惊讶。 惊讶于小三这馒头的颜色枯黄青绿交杂,远远就能闻到一股奇特的馊味,以为是馒头坏了,但凑进鼻前闻又不觉得有腐败味道。 「苏师傅……」刑部尚书愠怒道:「将军宴为国之大宴,怎么能做出这种馊馒头来,你犯天子威严,是可以即刻拖下去处斩的重罪。」 小三都还没开口,杨朔这位将军则比礼部尚书怒气更大,拍桌而立,吼道:「没当过兵、没去过沙场、没受过冷、没捱过饿的人,没资格评论这道菜。」 而后皇帝给他的将军一个温和的笑容,说道:「杨爱卿先坐下吧,别吓着郭爱卿了。」跟着皇帝拿起馒头啃了一口,嚼了嚼,满脸怀念地道:「味道和记忆中的竟是一模一样啊……」 皇帝叹了口气,直接遥想当年。「郭爱卿不知,这馒头是有典故的,它叫『慢馒头』,只要在边疆驻守过的兵士都曾吃过。」 刑部尚书立即道:「是,是臣失礼了,皇上。」 皇帝不理他,继续说:「据传有一年大旱,我军与回回苦战于大漠,后方无粮草可继,但战事若停我军将会全灭,至时死伤将是国难之始。 边城一名深明大义的老城主游说百姓们把所有能吃的东西全搜集起来,做成一块块的馒头给归来又出征的将士们吃,以求将士们吃得饱,能击败敌军守卫边疆,不使回回再度来犯。 而这样的馒头从热腾腾的白胖大个儿一直做,做到变成一颗颗混着苦涩菜叶的干馒头。全城粮食用罄了,面里只能加杂草充数。百姓连这馒头也舍不得吃,只留给将士们吃。 其间,百姓一直问着后援何时会来,粮食何时会到。老城主总是说,援军只慢了一天路程而已,明日就会到、明日就会到。 但直到那场战役险胜,回程的士兵发现连城主在内,数百名百姓竟早已经饿死过半,而供给大军的馒头仍然全数放在厨房中,于是为了悼念死去的城主与百姓,将士们将那些混着杂草的馒头取名做『慢馒头』,并且放在军中食谱的第一条。 于是日后的战役,将士们都坚信后方援兵不是不到,是只慢了一日路程。他们只要坚持到明日与明日的明日、或明日的明日的明日,援兵便会赶来。并且记着那些城民的牺牲,坚信他们亦终将同那场战役一般,大败外敌,等待时日到来,凯旋而归。」 东方罗绮,先是一名将军,而后才是一名帝王。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些血腥杀戮,但也不会忘记那些年浴血而战回城后,百姓们的欢呼声,与耀眼的笑容,和晶亮的眼神。 在场所有人听完帝王讲述的故事后,默默拿起馊馒头一口一口地啃。 他们原本以为会这「慢馒头」会是很难吃的,毕竟小三方才揉进面团里的可是货真价实的杂草,路边随手就能摘到的那种。但怎知嚼啊嚼,越嚼心越软,越嚼心越暖。 安逸的日子过久了,他们早已忘记家国的疆土是这样来的,他们忘记边疆还有许多百姓需要被保护,他们忘记沉寂已久的敌国仍在虎视眈眈。 然后很奇怪地,「慢馒头」吃到一半后,味道开始变甜、馒头开始变软,甚至他们能闻到那在边城刚做好时的胖馒头味道,看到塞外风沙滚滚,城内居民与兵将们和乐融融的模样。 「我吃馒头吃到都起幻觉了……这真是……」兵部尚书眼眶红红,眼泪简直就要直接掉下来。 「风吹草低见牛羊啊~」工部尚书含泪直接唱起塞外之歌。 看着越来越黑的苏谨华的脸,小三哼哼两声,说道:「一道菜好吃不好吃,是在于心!在于你知不知道你宴席上的人想吃什么,在于你明不明白你宴席上的人该吃什么!上好食材顶屁用,老子一把草都胜过你!」 其实不必比了,真的不必比了,只看六部尚书、四个将军、一个皇帝温柔地望着小三的眼神就知道,他已大获全胜。 但,三爷并不会就此满足的。 要比就比到底,最好让苏谨华输到没脸见人。 厨圣什么玩意儿,赢得过老子这个有上古真龙护体的厨神吗? 哼哼! 哼哼哼哼! 敢和老子斗? 敢欺负老子身边两个宝贝师弟? 老子玩死你! ☆☆☆ 第七道,蜜饯。 小三出的是糖渍茄子。 亮紫色鲜嫩欲滴的大茄留蒂,由上半寸处切开,仔细挖出茄内软肉,而后塞入八种以蜂蜜冰糖熬煮后的果类,其中包含荔枝、樱桃、酸浆、木瓜、胡桃、枣、石榴、葡萄。 后放入蒸笼略微蒸熟,再立刻浸于极寒冰水中,寒冰水冻茄,取出后茄子外表立即附上一层极微美丽的白霜。 依序切开大茄,摆放盘中,只见一层层不同的蜜渍果类镶于茄内,色彩缤纷,目不暇给。 上桌后众人食之,那味道是由酸渐甜,再由甜渐酸,层次丰富饱满,众人可说是前所未食、前所未见。 苏谨华说:「第七道,『百年好和』,这是我为贱内所做,取莲子莲盒为谐音命名。」 小三听到后怒气大作,立刻飞奔冲去就想朝苏谨华的脑袋踢:「去你个贱内、去你个百年好和!你才贱、你最贱,我操你祖宗十八代,你绝对是苏凌在外头捡回来的……」 小三劈里啪啦骂一堆,不过幸好他飞身而出时小五、小六立即把他拦腰给抱了回来,一个说着:「师兄别生气!」一个说着:「是是是,他最贱没错,但是咱们别理他!」然后努力拍着小三的背,小三瞪了苏谨华好一会儿,才「哼」了声,准备接下来的食材。 蜜渍青莲莲房为底,剜其子,以冰糖武火炖之,捞起后剥莲子苦心,填入各式果类甜酱,摆于莲叶之上,注菊花甜汤于碗内,百年好和既成。 众大臣调羹轻置于莲房上,稍稍一压,莲子迸出。与甜汤共食之,莲子只轻轻一咬开,其中果酱便会溢出,各个滋味皆不相同,配上清淡而不喧宾夺主的菊花糖水,简直是绝配中的绝配。 喝完这碗甜汤,所有人低头窃窃私语,赞的都是苏谨华这巧夺天工的手艺。 莲蓬选得漂亮,莲子薄透让里面各种颜色的果酱都透了出来,这既是视觉的飨宴,亦是舞动于舌尖的绝妙体验。 第八道,两肇双方出的都是鱼。 明明鲜鱼料理就是极微平常的一件事,但让这两位名扬京城的高人来做,再简单的一尾鱼也会变得不简单。 小三烧了一大锅水,抓起水缸中的鲜鱼,摔晕后清理干净,然后扔下锅。 他再从几个布袋中抓出一把又一把的草药,只简单用手秤了秤分量,便一起洒下锅里,然后盖上锅盖,就这么完了。 大伙儿是看得奇怪。 这一场殿前比试,无论如何都该拚了命来做,更何况大宴绝对马虎不得,哪有人能这样扔一扔,就舒服地坐到旁边跷起二郎腿,让两个师弟一个捏肩膀、一个捶腿的。 皇帝也是觉得奇怪得很,便叫来心腹杨朔出金銮殿到外头问问。 杨朔领命出去后,直接找来苏远远。 苏远远也是鱼扔了,草药扔了,就坐在那里打呵欠。 对于杨朔的问话,苏家孙小姐是这么说的: 「你问我我哪知道?菜色都是三哥配的,而且就算我知道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告诉你啊,食谱乃庖人不传之密,我怎么会告诉你这叫十全大补汤,是三哥融合十全菜谱和药膳全篇后做出来的真正好料理。 反正待会全喝光全吃完,一滴汤一块肉都别剩下就成了。三十六鳞金鲤,难找死了,过这村没这店了哈,这可是养身补气去瘀修筋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开天辟地最厉害的一道珍贵药膳汤哈!」 杨朔回金銮殿后对皇帝说了,皇帝立刻眼睛一亮,万分期待地等菜上桌。 苏谨华做的是灌汤黄鱼。 取生鱼由嘴腮处画一小口,用极厉害的刀工从这一小口中取出鱼骨与内脏。 接着用八种名贵的食材:燕窝、鱼翅、鳖裙、鲍鱼、海q、瑶柱与鸡汤共同熬制。 珍贵汤汁与珍珠大小的鱼丸一起灌入鱼口直入鱼腹,而后封起,再入清油中炸烧。 上菜时,黄鱼立于青花瓷盘上,绿叶铺陈,闻香而令人食指大动。 接着以银箸戳开鱼腹,珍珠丸混着清香的汤汁缓缓流出,喝一口汤,那看似清澈的上汤却蕴含深奥的海味,一闻再闻,渐觉味道之浓烈,这食之以美的灌汤黄鱼就此展现,是厨艺之极致,亦至食味之巅峰。 众人赞叹,眼光迷茫,皆被深深卷入了苏谨华布置的这场华丽飨宴里。 小五轻轻地用手肘撞了撞小三。 「师兄,他刚刚似乎在鸡汤里洒了奇怪的东西。」 [着眼睛休息的小三这才缓缓睁开眼,嘴角微勾似嘲,说道:「尽给人吃些不能吃的东西,造孽噢!」 苏谨华的灌汤黄鱼上了之后,小三这边又把鱼以文火慢炖了半个小时,这才由小五摆盘,小六滤汤,上桌。 「三十六鳞金鲤。」小三说。「和鲟龙鱼一起在高山上以冷泉放养,喝雪水长成的,有滋补之效。吃吧!」他还是摆着大爷的样子,就坐在椅子上着二郎腿说道。 几个文人出身的尚书看小三的模样,觉得这年轻人简直殿上失仪,拖出去铡几次都不为过,但吃了慢馒头而被感动的包括皇帝以降五位将军则是深深感觉小三这叫做真性情。 这种武将情怀文人是不懂的! 单看小三的菜,那的确做得非常不错,他们喜欢。 三十六鳞金鲤十分名贵,可以说是除了鲟龙鱼外第二好吃的鱼了。 不过就在他们想问今日为何不出鲟龙鱼时,喝下汤的众人体内突然产生了一股温暖的气息,缓缓地从丹田之内运转,而后扩散到全身。 这时心肝脾肺肾彷佛被一道暖和的热气冲刷,直至热气游至喉间,而后众人一口气又一口气,慢慢地吐了出来。 瞬间浑身暖洋洋的,舒服至极,文将们的老骨头似乎又能在阴雨天中用力伸展开来;武将的旧伤员也似已被熨烫修复不再隐隐做疼。 见到这幕,苏谨华的脸全黑了。 三爷抖着脚,看都没看苏谨华一眼。 第十章 第九道,果品。 原本这道是三择一中的第三道品论菜,但是水果真的没什么好比的,于是最后一品便直接移到主菜上去了。 但第九道还是要出。 苏谨华报的是「蟠桃献瑞」,用十种不同的桃子、果类,雕刻成人q果的模样,而后接菠萝硬心为树干,一一将各色人q果放上去。那雕工把人q果憨态可掬之姿雕得栩栩如生,手工刀艺极高,让人啧啧称奇。 而小三,这家伙又犯病了。小五每拿出一个白玉小碗,他就朝里面丢进一颗朱红色、没人看过没人吃过的果子,叫小太监端上桌。 那寒酸的模样,连小太监也摇摇头。 当众人高高兴兴地品尝完苏谨华的「蟠桃献瑞」,再回头来啃小三那颗朱果时,唉呦老天爷,那个酸到牙都软了噢……众大臣原本不想吃,看见忍耐地把果子咬一咬赶紧吞下肚的皇帝,努力地把这颗丑不啦叽的果子吞下去。 小六见那些人不识货,真是为了这些辛苦找来的朱果委屈。 苏谨华那些个烂果子连朱果蒂头都比不上,就这些人才以为甜为上品,酸为下品。 用完了果品,来到最后一道斗菜时,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将军宴十道大菜,虽说只挑三道比试,但众人还是忍不住将所有菜色一一对比,到第九道为止,本来一直与苏谨华平分秋色的小三因为一颗朱果而落了下风。 这九道菜其实只在微末间拉距,但看小三这年纪的功力竟能与苏谨华的六十年技艺相评比,那出色的刀法、浑然天成的意境、五味上的拿捏到位,其实已经快惊倒了这一帮子人。 然而最终还是必须公平公正评论,就算是对小三另眼相看的将军们,为了苏家将军引以为傲的风骨,也不会有所偏颇。 只剩最后一道。 这一道将决定生死,谁赢谁胜出。 胜出者将为天下庖人第一位,而后名声天下知。 小三这边几人抬着盖着红布的大拖盘一一进来,小五、小六指挥着这盘放哪、那盘放哪,而且又开始在四座灶中丈量一番,然后鱼肠剑拿着,就跟切豆腐似地开始切金銮殿的地砖。 坐着等吃的十一个人眼睛都瞪得大大的。 礼部尚书猛地站了起来,颤抖着的皱皱手指指着小三直骂:「大胆、放肆、无礼小贼,此乃金銮殿上,你以为这处是何地,竟敢毁坏金銮殿!」 户部尚书和小三与小三照面过几回,明白小三这人在京城里干过什么事,想了想,突然嘴里轻轻吐出了几个字:「把鹅塞进羊里面?」 一听户部尚书这么说,其余的五部尚书全都瞪直了眼,同声呼道:「唉呀,原来竟是『浑羊殁忽』!」 这道名动京城、曾经遗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名菜食谱,是上回苏三初到京城,与苏谨华之女苏远远比试才得再度出世。 那日的斗菜苏远远每一道菜都输给了小三,最后一道更是大败。虽然为了苏家这位被誉为「辣手小厨娘」的未来将军楼楼主的名声,所有消息都被封锁,但仍是有些私语从将军楼的厨子嘴里传了出去。 其中最受京城中人啧啧称奇的,便是这道「浑羊殁忽」。 小三抬头望着龙椅上的东方罗绮,尖尖的下巴高高昂起,问道:「怎么,皇上您这地给不给拆啊!」 「给拆、给拆,你想把整间皇宫都拆了也行!」东方罗绮慈祥地看着小三。这是他师父苏三横的遗腹子啊,瞧瞧多相似的气焰,瞧瞧这有话直言的性格,简直就像师父活生生地站在他眼前。 他和杨朔的命都是师父给的,小小一座金銮殿又算什么! 而后再看向苏谨华,明明这人长得也算端正,还是他师父的亲爹,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人就是喜欢不起来。 金銮殿外也得知了这最后一道珍馐逸品之菜名,顿时三千士兵起立欢呼,几乎所有人都沸腾了。 士兵们最爱的烈酒烹羊,在此时无人需要拘束、无人需划规矩。帝王犒赏沙场归来的士兵,一切以兵将为主,这场盛宴从来只要吃得痛快,喝到大汗淋漓,君臣同欢无所顾忌,这才是从古至今将军宴的真正意义。 小三有天生的赤诚,苦学而后技艺大成。 苏谨华拥上苍给予的血脉,骨血里融的是最华丽精湛的手艺。 苏谨华从未输过,他也不信自己会输。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理会小三,只作自己专研的菜,他要将五味扬至极尽,掳获所有人的心。 对上「浑羊殁忽」的,是一道也失传已久的独特菜肴──「纸包红狼肉」。 这道大漠菜肴亦曾被视为经典,但随着番邦回回与合纥的灭国,食谱也失传在滚滚黄沙中。 苏谨华让人将肉质最嫩的小狼抬进来,在所有人的眼底下一刀一刀地刮,将狼肉刮入清水中,慢慢汆烫。 小六看到一堆的小狼,又感觉他哥心里发怒,他这只大贪狼脾气也冲了起来,举着拳头就要去揍人。 但小五及时把他拉住,摇了摇头,眼神说着要他沉住气,这最后一道菜不能出任何意外,更不能因为他们的缘故而使小三落败。 小六恶狠狠地盯着苏谨华,磨着牙像想把苏谨华的脖子肉直接撕裂一般,然而就在他好不容易忍下来,心想一切都是为了师兄时,金銮殿内外开始有了轻微的骚动声。 小三把羊拖到灶底下,所有人因为四灶遮蔽的关系,看不见他的动作。 小三说:「我这道菜足足得花上两个时辰,你们想干嘛就干嘛,嫌等太久要回家吃自己也成,大伙儿随意自便吧!」 然而不等小三话说完,龙椅上的皇帝突然面色奇怪,手捂着肚子,脸色逐渐苍白起来。 其余人等也是一样,一个个腹痛如绞,甚至有大臣滚到了地上,抱着肚子冷汗直流,猛叫道:「肚子、肚子好痛!」 金銮殿外也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哀号声,嚎的是吃了小三这边宴席的三千人。 御前侍卫此时立即冲入金銮殿内,一群兵将将小三、小五及小六团团围住,亮剑的亮剑,亮刀的亮刀,侍卫统领喊道:「苏三,你们在菜肴中放了什么?」 小三还没开口呢,只听皇帝哀号一声,大叫道:「立刻带朕走,恭桶、恭桶,朕需要恭桶!」 其它的人也是这般惨状,有人滚来滚去喊着:「茅厕啊、茅厕!」 比较能忍痛的将军站起来又坐下、站起来又坐下,冷汗也是一直流,嘴里喃喃念着:「糟糕、糟糕、要出来了怎么办!」 小太监们慌慌张张地跑来跑去,大太监要扶皇帝去出恭,小太监尽力想把各大臣撑起来,里头外头乱成了一团,大家都在肚子痛。 小五、小六这时也呆了。 现下是什么情况?全部中毒了吗?是师兄的菜还是苏谨华的菜出了问题? 当他们两个已经考虑到要挟着小三突破重围,扬起轻功跑回家时,外头突然跑进几个神色镇定、训练有素的小厮。 他们把众大臣连同皇帝往后带,接着背在背上的恭桶一放,外头围起四方布,把人往里头一塞,然后…… 「噗、噗、噗噗」声此起彼落,小三用手了飘过来的臭气,接着由怀里拿出两块小棉花,往鼻孔一塞,说道:「有够臭的!」 然后继续他剖羊去骨的流畅动作,一点也没被这场混乱所影响。 苏谨华则是看了小三一眼后,低头片狼肉、断狼筋、碎骨以血水熬酱,一副平心静气、八风吹不动的模样。 御前侍卫面面相觑,最后是小三咆哮道:「殿前比试仍在继续,你们是不是不想活了,一圈一圈地挡在爷面前,把爷的光都挡没了!喝过骨头汤没?没喝过想喝的就留下来,爷剁了你们的骨头熬汤给你们喝!」 外头的恭桶队伍也排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距离,几乎就从金銮殿外排到了皇城入口,三千多人无一不拉的,而除了那些争相恐后抢恭桶的君臣士兵以外,小三和他扛恭桶的小伙伴们,每个都很镇定。 苏远远跑进来看,见到御前侍卫挡路时,掏出小时候皇帝赐给她玩的御赐金牌开道,一边念着:「干什么干什么、御厨驾到,通通闪开!」然后来到小三面前,一脸好奇地问:「三哥,你这玩的是什么?要毒也不能毒皇上啊!你不怕砍头吗?」 小三一笑。「怎么会以为是我做的?」 苏远远被小三的笑颜一闪。唉呦,三哥笑得那个叫天真无邪! 不过苏远远绝对不会认为小三真的是个天真无邪的人,他这人就是个走到哪里欺负人到哪里的,好心坏蛋一枚。 「三十六鳞金鲤、密制十全药膳,碰上毒物会如何?」小三问苏远远。 苏远远脸色白了白,抬头往她亲爹那里看了一眼,而后困难地咽了口唾液,说道:「没事的拉拉肚子,健胃整脾,有事的一泄千里,好了也会脱层皮。」 小五、小六这也明白过来了,怒道:「苏谨华就是个妖孽,不死天下不太平。」 原来方才小五看见苏谨华朝菜里洒下的那一把东西,是看不见的人草种子。而苏谨华在外头也布了人,偷偷将其余种子洒在小三那些菜上。 苏谨华打的好主意,直接控制金銮殿内所有人与小三这方三千人,到时谁都得听他的话,将军宴他便只会赢。 小三和苏谨华慢条斯理地继续进行比试,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御前侍卫则盯着他们,可苏远远的金牌镇在这里,他们无法拿下这些人。 ☆☆☆ 被折腾的人蹲在恭桶上,折腾人的人继续耍刀工拚手艺,没空理会其它人。 苏谨华的狼肉切成薄片,摊开来在半空看几可透光,再加上各式调料,以小茴香为主、炸干的蒜片为辅,细熬慢炖,肉汁自然收干,狼肉无腥味易不发柴。 之后他开始切春笋,选的是最嫩笋心部分,磨碎后加入调制后的米水和匀,接着铺于造纸框上,沥干后入蒸笼蒸熟,再出即为米粉笋片,放之晾干后则成笋纸。 这样一道又一道的工序,展现的是无人可及的工艺。 苏谨华将微湿的狼肉片以笋纸包起,下锅滚油炸酥,将所有的酱汁完美地封锁在笋纸里面。 笋纸完全不破,宛如宣纸淡淡发光,晶莹的色泽,温儒的外皮,里面夹藏的却是狼肉的野味。两者互相冲突,又搭配得完美无缺,这已是登峰造极的手艺。 一名皇帝、四个将军、六位尚书慢慢地走回金銮殿,虽是满脸虚累,但白脸上又隐约透着红光,方才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虽使得他们痛苦地蹲了一个多时辰,但起身后却感觉浑身轻盈了许多,而腿部有疾的户部尚书走回入座后更是惊喜地再度站起来,用力抖了抖脚,踏了踏地,惊呼道:「皇上、皇上,臣的脚、臣的脚竟然不跛,一路顺畅地走回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刷地全部集中在正哼着小曲儿,指使着自己的师弟这儿添添柴火、那儿淋淋羊油的小三。 皇帝温声喊道:「苏师傅!」 听到有人叫,小三先是不耐烦地回道:「干嘛,没见老子正忙着吗!」 但当有人深深吸气,因他的冲撞而为他性命担忧时,小三抬起了头,见到原来是小十四在叫他,神色也和缓了些,再道:「干什么?」 「你到朕跟前来。」皇帝说。 小三绕出灶,走到皇帝面前,一双大眼睛就那么看着他。 皇帝越看小三越是喜欢。他问道:「方才是怎么回事,你不解释一下吗?」 「你问我?你怎么不问苏谨华?」小三双手环胸,站得歪歪斜斜地,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上辈子的小徒弟。 皇帝笑而不语。 小三瞥了一眼已经在摆盘的苏谨华,却出乎苏谨华意料的,平和地道:「好的东西吃了身体自然知道。我从第一道菜开始,循序渐进,选的都是对筋骨有益的食材,直到第八道菜,和第九道你们觉得很难啃的朱果,都是上乘药材,上乘的入了腹,身体筋脉全开,糟糕的自然留不住,留不住必然就得跑出来。」 「这……」皇帝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小三转身回他的烤羊身边,边走边甩手说道:「不客气、免谢,您身体好、心也好,这是万民之福,应该的。」 小三回到小五、小六身边,看着两个师弟专注地看着火焰里那头羊,好乖好乖的模样,便咧嘴笑了出来。 皇帝看着小三的侧脸,看着他的笑,看着他白白的牙齿闪着光,突然就含笑叹息,说道:「真是个好孩子,宅心仁厚,任谁见了都喜欢。」 非常不喜欢小三的苏谨华让小太监将「纸包红狼肉」分送到众人桌上,而后回到自己的位置,用菊花水仔仔细细净了手,接过旁边帮手递来的帕子,又喝了一盏新冲的陈普,这才坐下闭目养神。 他神色不变,那份儒雅之气也不变。彷佛方才折腾所有人的只是小三,并无他手中的人草种子。 苏谨华这道菜不仅华丽、做工精细、最了得的是春笋竟能成纸的技艺。 银箸将纸轻戳开,里面赤红的汤汁流了出来,狼肉的香味窜入鼻腔,一闻心神荡漾,举箸食之,肉嫩汤香,让人忍不住[起眼,把肉在嘴里嚼啊嚼、嚼啊嚼,直到嚼成细碎的肉末,才依依不舍地吞咽而下。 小茴香这时如其名,挟带着香肉味在喉头回甜回甘,顿时口中似有多种辛香之气相互碰撞,每一次的碰撞,都爆出惊奇鲜美的火花。 「这道菜了不得、真是了不得!」连不怎么喜欢苏谨华的皇帝都为此菜折服。 「纸包红狼肉」就如同有着儒雅外表,但内在欲望无穷的野心家。更如同现下安稳坐在椅子上,但为了赢得此宴而无所不用其极的苏谨华。 十一人中,十一人同时啧啧称奇,交头接耳频频点头。 这便是苏谨华的实力,是他被誉为厨圣的真正实力。 再看小三这边,还是慢吞吞地烤着羊,木棍在竹架上转啊转,羊肉在火焰中滚啊滚。 大家伙吃完了苏谨华的最后一道菜,肚子也都饱了,于是就很有耐心地等着羊,反正现下立刻端上来他们也吃不下,还是等晚一点再吃的好。 羊肉里的油脂被材火烤得一点一点滴出来,小五和小六轮流转着木棍,小三则拿着把毛刷把滴出来的鲜美油脂又一层一层地刷回羊肉上去。 这一烤,烤得全羊皆是均匀微焦,咬起来必定外酥内嫩的色泽,其余的香料甚或盐糖酱油等等,都不见他加上。 奇特的香味渐渐出来了,明明是只羊,却让整个金銮殿弥漫着海洋的咸味;明明还在烤,却已是色泽鲜艳欲滴令人口水直流。 于是刚刚还觉得很饱、根本吃不下的,现下马上就饿了。 完全无法想象为何会有香味引得人饥肠辘辘、饥渴至此,那就只是只羊啊,还没加调料的,最单纯的一只羊啊! 他们定是产生了幻觉! 「好了!」小三的一句话,将所有人从对羊的痴恋中唤了回来。 每个人皆正襟危坐,绝对不承认刚才那个只手撑着下颚,朝着烤全羊流口水的是自己。 小五、小六把烤好的羊放到推车的桌子上,接着推到金銮殿正中央。 就在香味仍在弥漫时,小三拿着鱼肠剑朝着羊肚一剖,另一种海潮香味突然窜出。众大臣争相观看,却发现里面塞的竟然不是鹅,而是早已灭绝踪迹,唯有小三才有门路寻得的鲟龙鱼。 但这鲟龙鱼却也不是普通的鲟龙鱼,那是不知长了几十年,光头就快比羊肚子还大的珍贵鲟龙鱼首! 那鱼首呈现略微透明的白白胶质,一整个满满塞在羊肚里,这羊与鱼的组合,是千百年来永没变过的经典、万世流芳无可变更第一鲜味,的味道直接让众人忘了方才吃过的每一道精致美食,让心中每一处、每个角落,馋虫叫嚣着的都是鱼羊之鲜。 「啊……」年纪已经很大的兵部尚书捧着心,因为太过激动而有种即将晕厥过去的兴奋感。 小太监见况立刻拿出回春堂出品,天下第一清心小药丸,饮水吞下后立即心不烦、气不燥,可以继续看下去。 额外一提,这药乃是小三命人准备的。 老人家吃饭什么的,绝对要注意啊! 过燥不得! 本来以为羊里面塞鱼,如此鲜香味已是极致,结果小三的匕首再下,剖开鱼首,竟从里面取出了一只处理好、烤得外皮酥香焦脆过才放进鱼里的「烧小猪」! 然后没等所有人镇定下来,小猪再剖开,奇香顿出,那竟是所有海味的来源,鲍鱼、海q、各种贝类尽现。 小三仔细将这道菜分盘,让小太监们呈上桌。 那几个很少说话的将军中一人开口,迟疑地说道:「这不是『浑羊殁忽』,这应该是叫做 恋耽美 分卷阅读71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18部完结出书版] 作者:绪慈 ……『四套宝』对吧,苏师傅?」 小三给了一个「您很识货」的眼神与那位将军。「没错,这就是以『浑羊殁忽』为基础,但更讲究刀工,全羊、鱼首、全猪皆去骨去秽,只留精华,能吃到精光,连一点肉末、一滴汤汁都不留的『神仙四套宝』!」 说完后小三抓了抓下巴,问道:「不过,这都第二十道菜了,你们吃得完吗?」 回答小三的,是筷子撞盘子,碟子撞桌子,因为太烫而吃得「呵、呵、哈、咿」的声音。 金銮殿内的情形是这样,而金銮殿外小三这三百宴席、三千士兵完全疯了。 喊着:「三爷天下第一!」、「烤羊天下无敌!」、「娘,我吃到金龙鱼首啦!」、「好大一颗鲍鱼啊!」的声音此起彼落。 犹记,此地是京城、此处是皇宫,皇宫里还有六部重臣、四位将军、一名皇帝,但雀跃的心、满足的表情、忘了矜持或礼仪,全心全意浸淫在品食之乐,才是厨艺之巅,真正的登峰造极。 苏谨华站起身,朝「神仙四套宝」走了过来。 他伸出手指沾了一点汤汁放入嘴中尝了之后,脸色变得极为扭曲。 「无味……乃五味之尽……」 小三最后的这一道菜,竟是没有放任何香料与调料,只靠突出食材本味,让其相互融合、相互激发,成就「金玉馔」第一篇第一条所言,「大羹无和」的传说境界的奇珍异馔。 「你看了『金玉馔』?」苏谨华问。 「没。」小三说。 「你师父是谁?」苏谨华问。 「说了你也不认识。」小三道。 「无名之人教不出你这样的徒弟。」苏谨华不死心。 「不是每个人都好有名气。」小三一句话,堵得苏谨华无言。 苏谨华伸出手指,又尝了第二口,在真正意识到自己完全输给小三,每道菜都在小三预测之中,并且被一一打败时,他先是不敢相信,而后脸色越来越苍白,直到垂下了头,立于原地,再无力言语。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 苏家的名厨血脉从来无人可超越,就算苏三是阿横的儿子,但他成名已久,绝非这年纪轻轻的小厨子可以超越! 但他却输了…… 怎么可能…… 这是他的天赋,上苍赐与的血脉,但却输了…… 输了…… 苏谨华愣愣的,不言不语,失败带给他的错愕胜过于打击。 小三看了苏谨华一眼,说道:「跟我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听小三这一开口,双子连忙紧张喊道:「师兄!」 小三瞥了双子,留下「不许过来」的警告眼神,接着转身走了出去。 而苏谨华在原地驻足半晌后,抬起头来看着小三离去的身影,最后甚至不知是如何跨出步伐,随着小三而去。 ☆☆☆ 他们走到了离那些喧嚣很远的地方,四周很安静,银色的月光流淌一地,温柔而美丽。 很奇特地,从前横亘在两人中间的那些恩怨情仇都在苏谨华承认自己不如小三后,逐渐散去。 当你的敌人不如你,你能在嘲讽中将对方的评价压得极低。 但当你的敌人实力遥不可及,那仇恨敌视都没有了意义,因为对方根本不屑于你。 苏谨华如今才得知,小三看他的每个眼神,那些用意。 原来他苏谨华不过井底窥天之蛙,在小三眼里根本不具任何意义。 他输了…… 输得彻底…… 小三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扔给了苏谨华。 苏谨华仅有将其接下的力气。 沉默没有维持多久,小三看着苏谨华如今这张日渐苍老的脸,回想起遥远记忆中,那似乎有过,却又不太真实的笑颜,为自己,也为对方觉得可悲。 对,这个人曾经是他的父亲。他一直没忘过这件事。 苏三横年幼时有过一段宝贵的回忆,那段回忆中,是秋天,天空中飘着雪,雪花落在苏谨华身上,苏谨华站在庭院中伸手接着雪,回眸含笑对着他说:「阿横,下雪了。」 「阿横。」 「阿横。」 「阿横……」 也许就是那一声声的阿横,也许就是那抹求之不得的微笑,他才会把这个人从前世记到今生,而后因之前梦里那双红色的眼,毅然决然回到京城。 苏谨华在他身上寻找苏三横的影子,他知道。 但他不想说,不想说自己是谁,不想再认已经属于前世了的那个爹。 小三突然开口,突兀地说了句。「我原谅你了。」 放妻书已在苏谨华之手,穆小柔不可能再回头,他的厨艺已不是苏谨华能超越。 他拥有了所有,也说过要忘记一切,所以不需要再记住苏谨华,所以他能对苏谨华说:「我原谅你了。」 能当父子,也是修了几世才来的缘分,虽然不杀苏谨华,不还前世死前之誓,他注定生生世世都要与这人结因果之缘。 但也罢了。 想通便也罢了。 或许来世再遇,他期盼自己能对这人好些,这人也能对他好些,让他们的父子缘分被时间慢慢磨去,直到最后谁都不记得谁,谁都不再会去伤害谁。 苏谨华看着小三,他紧握手里那封放妻书,觉得小三的面容熟稔。 「你真的长得和阿横很像……」苏谨华嗓音沙哑,慢慢吐出了字句。「你今日真正胜过了我……」苏谨华面目变得扭曲,既是痛恨,却又觉解脱。 「很好……」苏谨华说:「你胜过了我,很好……」 小三转身,双眸不再看苏谨华的脸,双耳不再听苏谨华的声音。 把这个人从心里头活生生剜去比他想象中的痛苦,但不放过这个人,他又怎么能放过自己。 所以他举步向前,不再为这个人停留。 于是,他不曾听见抬头看着月光的苏谨华说:「阿横,我也想疼你……」 更不曾听见那最后一句:「我只是太过嫉妒于你的天赋……」 苏谨华,曾经是苏三横的父亲。 是苏三横短暂的生命里,想爱却无从去爱的那个人。 那,是份遗憾。 ☆☆☆o:po:p 小三没向任何一个人告别,在所有人都欢欣鼓舞的时候,独自一人走出皇宫。 走着走着,离开了喧嚣的皇城,一阵衣衫飘动声传来,小五落到了他身边。 「今天一定累了吧!」小五搂着小三的肩,彷佛整个人生来的目的就是当他的依靠,让小三把头倚在他的肩膀上。 小三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只是静静任小五搂着。 小五说:「你不杀苏谨华,所以我让小六去拔他体内的s天蛊了。他不会很快死,但之前强得的那些必会散去,而且,也不能再害人了。」 过了没多久,远处传来轻微的声响,小六踏着屋檐追了上来,回到小三的身边。 小三在打瞌睡,他今天有些倦。 强行运转的回春功又到了该散功的时候,只见他的身影慢慢缩小、慢慢缩小,容貌与身子骨停留在十一、二岁的时候。 小六说:「我来背师兄吧!」 于是他们一人背着小三走,一人牵着小三的手,三个人走在万家灯火下。 「回去洗个澡,睡睡便会好。」小五柔声说道。 「嗯,我们陪你睡,明天就会好。」小六同声说道。 尾声 三爷的米香在将军宴过后开始迅速展店,以京城为中心,往北五家、往南十一家、往西九家,往东四家,加上京城本家夯不啷当刚刚好,总计三十家。 三爷很忙,东南西北到处跑,物色厨子、教导厨艺,挑选跑堂和掌柜,然后人才教好了,其它才由小五、小六底下的人接手。 宴四的浮华宫依旧是米香最大的金主,没变过。 新一批天干地支的雏形也在慢慢成形,过去的那些人已经过去,但他们是如何牺牲小三永远记得。 强将手下无弱兵,苏三手下的这些人、这些事、心怀天下而不忧惧死的情操在传颂许久后,也有人渐渐称他们为──「苏家军」。 苏谨华自皇城一战后,消失了。 小三尊重小柔的意见,让她拿着苏谨华亲手署名后的放妻书,重新回到穆家生活。 苏家老宅就在穆家隔壁,但隔着一道墙,却是最遥远的距离,一切都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小柔从此舒心地过着日子,虽然她不知道就在同一堵墙后,那个永不踏出苏家的苏谨华一如往昔地看着她,但她已能渐渐展开笑容,偶尔与女儿说说话聊聊天,吃食方面虽依旧简单,但苏远远亲手煮的鱼肉菜饭都能用上一大半,小三也满足了。 爱一个人,就是看着她好。 苏谨华应该明白了这点。 偶尔会去苏穆两家屋顶上轮流站哨的双子如是说。 苏远远开始重修将军楼。 她的身分很尴尬。 京城之事了结后被放出来的苏乱苏大二爷四处说苏谨华早被苏凌大将军赶出家门,苏远远照理不能继承将军楼,将军楼楼主应该是苏三。 小三听到这消息后,去庆王府把苏乱揍了一顿。 苏乱哭得那一个叫凄云惨雾,脸都肿了,曾经的京城佳公子没脸出门见人,也就不会去将军楼捣蛋了。 为此,庆王蒋岷亲上将军楼给苏远远道歉。然后两人谈着谈着,诡异地竟对上眼了。 当在外为三十间米香展店之事奔波的小三在那年入冬时刻回到京城里,听见所有人都在谈论将军楼现任楼主苏远远即将在明年开春时嫁入庆王府当庆王王妃时,三爷唯一表示:「……」 ☆☆☆ 皇城近郊,一样一大早就闹烘烘坐满人的米香里,进门口左边最后的那张桌子,苏三爷坐在椅子上翻着不知打哪搜来的古书,一双长脚搁在桌子上,背靠在椅背上,浑身轻松舒坦地一页一页读着。 他的邻桌也是空的。 那张桌子没人敢靠近,就像角落的位置专属于三爷一样,那张桌子也被某几位划分为自己专属之地了。 三爷看了一早上的书,他隔壁的桌子就摇了一早上。 偶尔动静太大时他会瞥个一眼,然后那晃得要像秋千一样飞出去的桌子就会安静下来一点,而后等三爷看书看入神,又继续大晃了。 小五和小六一起从外面回来,他们的工作告了一段落,是专程回来陪小三吃饭的。 他们两人的视线先是放在那张空桌上,但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 「青龙又来找师兄玩了!」小六念道:「哥你看高兴得尾巴晃成那样,是条狗投胎的吧!」 「不许乱说。」小五念了一句。 那神圣无人可侵犯的四神之一,青龙大人自从在青龙界被小三打醒,又被小三和凤凰、白虎、贪狼的合体揍了个昏天暗地,之后再见小三,竟然就把小三当主人一样黏着不放了。 而玄武半身玄龟于天地进入常轨后,迅速地恢复了灵识。一醒来就连忙把的好朋友小蝴蝶一起唤醒,然后习惯性地又跑来小三身边。 结果当青龙碰上玄武,旁边还有一只古书化形的蝴蝶和重入轮回的白虎,整间米香简直每天都往外散发着圣洁的光辉,然后当来这里吃饭的人发现吃一顿饭回去,脑袋的痛好了,眼睛瞎的能看见了,不能走的开始走路了,来这里朝圣、不、吃饭的人就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了。 这神迹弄得小三直把此处扩展四倍之大,才容得了每日来往的客人。 虽然大家都看不见,那张桌子上,青龙总是被玄龟和小蝴蝶压着打。 阿勤领着段一齿在店内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骂,一会儿说段一齿算帐不行,一会儿说段一齿手脚不利落,一会儿说他当年待在小三身边是怎样怎样,后来有多风光就多风光,一整个便是熬成婆的媳妇在训斥刚入门的小媳妇的模样。 小呆还是不怎么会说话,他趴在小三身边睡着,像团白乎乎的糯米团子一样,可爱至极。 小五、小六来到小三身边,把刚收到的信笺递给小三:「三儿……」 被小三狠瞪了一眼,双子这才酥麻地改了称呼:「师兄,二师兄说今年年底得回去吃团圆饭,陪师父过年,不然他要生气了。」 「团圆饭?」小三看了阿二信笺上一笔一划整齐不苟的字迹,说道:「陪师父过年是可以,但回去肯定是我煮饭。老子闲喔!忙了大半年才刚回来歇几天,又要回谷煮一大桌子菜!他自己怎么不煮!」 「我们煮就行了!」小六咧着嘴,笑得一样阳光灿烂。 小五接着才想开口,小三就对他说:「我实在不敢恭维你的厨艺,小六煮,你就摆盘吧!」 小五笑了笑,说:「打算什么时候回谷?我好把该交代的事情交代下去。」 阿勤领着段一齿从他们身边经过,打了声招呼后要往厨房里去,小三看见低着头的段一齿在笑,也就笑着说:「前一天出发就成,吃完了再回来。现下事情正多忙不过来,反正地方近,咱随时回去都成。」 然后小三就见段一齿的笑脸一下子全垮了下来。 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儿,那气氛很是和谐,那场景简直梦幻缤纷。 另一个角落好几个专门来看三爷和三爷两师弟的姑娘们激动得差点要尖叫了! 这头:唉呀呀,五爷撩三爷头发了! 那头:要命喔,六爷抬起三爷下巴! 接着:瞎眼啦,大庭广众露出邪魅笑容一人一口亲了三爷是怎样!三爷您以前还会皱眉打人,现下怎么连反抗都不反抗了,为什么(好开心啊)! 习惯性地被两个师弟骚扰完,小三抱起睡得口水淌一地的小呆,搂好后说:「走吧,回家。」 双子一左一右站在小三身旁,眼中含笑,两个人互相望来望去,也不知道又在心有灵犀些什么。 小三没理会他们,只是张大嘴巴打了个呵欠。 然而就在要跨出米香大门时,不小心竟和急冲冲跑入店里的两个黑衣人其中一个来了个猛烈对撞。 「叩」的一声,小三和那名黑衣人撞得耳朵同时嗡嗡作响,痛到蹲在地上。 这边,小五、小六急急喊了声:「师兄!」 那边,另一个黑衣人紧张地脱口一声:「师兄!」 咦?有种很熟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小三与对面那个黑衣人迅速抬起头一看,然后,皆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深深的惊讶。 「大师兄!?」小三瞪大眼。 「猪头!」兰罄指着小三的脸。 「……」三爷默了一下后回道:「找死喔你!」 后头双方立刻把自己的心上人扶起来,小五、小六看着小七和兰罄,好奇地道:「大师兄,小七,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二师兄飞鸽传书几十封,交代今年大伙儿都要回师门看师父啊!」小七苦笑。「大师兄一听,以为要出来玩,早早就拖着我离开衙门了。我们还在江南晃了小半个月才北上京城。」 小五、小六看看他们家依旧妖冶如火、貌美如花的大师兄,再看了眼他们家七师弟,说道:「辛苦你了!」 小七看了看三师兄,亦回道:「你们也辛苦了!」 「不辛苦!」小六连忙摇头。 「怎么会辛苦!」小五闻言而笑。 「是啊,那我又如何会辛苦呢?」小七眼眸弯弯,笑得让人觉得心里暖和。 「猪头,猪头咧!」兰罄瞪着小三。 小七急忙说:「我们是闻香而来的,师兄说闻着味道熟悉,接着就冲了过来,没想到刚好碰见你们!」 「……」小三把怀里的小呆抱好,说道:「小五,等会儿叫段一齿扛五颗猪头到咱家去。」 兰大师兄邪魅地伸出舌头,在嘴边浅浅一舔,说:「不够!」 这时米香里的人已经因为兰罄的出现而引起骚动。 大师兄那张脸长得祸国殃民,要说真妖孽,苏谨华都比不上这位妖孽。是以他才出现不久,米香里就出现碎盘子、掉筷子、跑堂的小厮看人看得魂都飞了,和客人对撞的事件。 就连那自恃甚高的段一齿都看兰罄看得目不转睛,口水流一地了。 小三回头看了他的店一眼,慢慢把脑袋转了回来,说道:「十颗吧……」说完话就赶快走,大师兄你出现在这儿是扰民你知不知道! 「那还差不多!」大师兄满意了,拍拍小三的脑袋道:「好乖!」 『你才乖、你全家都乖!』小三决定回谷后问百里阿二这大魔头的脑袋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好全。他三爷不是趁人脑袋不清楚之际打人之人,等这人脑袋康复了,他绝对要向他下战书! 敢摸他脑袋者杀无赦,男人的脑袋是不能随便摸的知不知道! 一旁的小五笑着说:「师兄你的头发乱了。」伸出手,轻轻地在小三头顶上拨了拨,顺顺毛。 小三鼻孔朝天,怒喷一口气。 于是,回家的人数从四人变成五人。 一群人在大街上大摇大摆地走着,小六抓着下巴想:『真的要跟我们回家吗?真的要跟我们回家吗?可是我把其它房里的床都拆掉了,只留下师兄一间,我和哥一间耶!今天轮到我和师兄一起睡,那我们睡了,另一间给小七和大师兄睡,哥怎么办,要睡哪里啊?』 小六想得眉头都皱了。 突然间,他感觉到小五的视线,于是抬头迎了上去。 『一起睡!』小五笑得温柔。 『对啊!一起睡!』小六突然激动起来。『我们三个人很久没有一起睡过了!』 大师兄来得好,大师兄来得妙,三人同床简直不要太美好! 小三发觉小五、小六又在眉来眼去,不知道在打着什么主意,遂问:「兔崽子们,又想干什么?」 真正的答案不能说出口,小五脸色正常,但小六双颊微红地说:「正在想中午要吃什么!」 「……你以为老子的脑子跟你那放在别人家的长得一样,会相信你说的话?」三爷直言道。这绝对不是真正的答案。 小五于是低头,在小三耳边轻轻道出他们心里真正想说的话。 小三听完后整张俊脸猛地胀红,怒道:「臭小子,太久没鞭皮痒啦!什么叫做两男同侍一……」惊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小三立刻闭嘴,然后阴侧侧地转头望向兰罄和小七,那眼神就是在说:『你们没听到、你们没听到,就算听到也给我通通忘掉!』 小七立刻别开头。 可他别开头时发现他们家大师兄仍眼睛精光闪闪看着他们家三师兄,于是手一伸,也把兰罄的头转过来,一起别开。 小三最后将那眼神放回小五和小六身上,咬牙一字一句慢慢说道:「你、们、死、定、了!」 小三伸出右手,金光灿烂的金龙鞭由他掌中慢慢生出,龙首咆哮,龙威笼罩,以君临天下之姿,俯首直逼双子二人…… 「师兄不要──」双子连跑带跳,沿路惨叫。 「嗯?」被留在后头悠悠走着的大师兄眨了眨眼,疑惑道:「刚刚那只黄黄的,是什么?」 「……」惊愕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的小七道:「好像是一条……龙……」 「龙?」 「对……龙……」 「能吃吗?」 「……这个可能要问三师兄才知道……」 ☆☆☆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我的心不是石头,无法随意转移。我的心不是草席,不能随手卷起。你生得如此威风凛凛,我的心如何不选择你。 全文完 将军宴后记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和上一套任侠一样,其实都是浪荡江湖的外传,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强调外传本数不会超过本传的我,还是一路爆来始终如一,从原本预计的两本,写到了八本才完结。 请相信我啊,小三的故事真的只是要写两本啊,就如同浪荡江湖一开始并没有设定要写系列,但从写了小春之后,系列之门就一路开开开,开到现在九年间一共六个系列,三十本书外加四个漫画小番外同人志,整整两百六十万字有余。 (刚刚要写后记之前就拿着计算器在那里算字数,算到我都头晕了妈妈呀) 将军宴这套书我挑战了自己最不会做的一件事,那就是做菜。其实当初为什么会想写这个题材的,我忘了,不过我觉得也许是因为我很爱吃美食吧,所以选啊选,这次就选中它了只是那时候准备好数据刚要开始写时,计算机就一直坏一直坏一直坏,坏到我想要摔计算机,然后在那个下午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地写写写,计算机当机黑屏我就重开机再来,不断反复绝不认输,接着莫名其妙第一本第一章就这么生出来了…… 这真是个奇特的过程。 将军宴这套书,因为是浪荡江湖全部的总结,所以从一开始就是用小三的视角来描述所有的故事。 像在神仙谷时大家是怎么被师父收进门的,大师兄小时候超傲骄的,为什么大师兄喜欢吃猪头,二师兄像个小大人,赵小春皮到无法无天、还有所有的师兄弟们相处的细节…… 然后等长大了,小三的故事才真正开始。 这里也牵涉到整个浪荡江湖的起源究竟是小三抑或阿二?同学们觉得呢? 后来师兄弟们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血泪交织(真不好意思,对不起众主角,大家几乎都轮流死过一遍)之下,构筑成了这个江湖,这个世界。 我满喜欢小三这个人的性格,也喜欢将军宴里面出现过的那句话:「人无完人。」 小三并不完美,他甚至可以说缺点一大堆,但他始终很努力在生活,很努力在教孩子。我觉得人生就应该是这样,努力地过活,而且要活得有滋味,那比什么都好,那也是我们因何来这人世一遭。 至于小三、小五、小六的感情,那其实是在之前就准备好要这么写的。并不是中途才决定要两个人在一起还是三个人在一起,他们的故事老早已前就决定啦! 不过似乎很多人不喜欢山劈? 但,「那是爱情啊~」 每一个人都需要爱,每一个人也都有被爱的可能。爱情有很多种面相,当它不会让世界变得更糟,当它能让人变得幸福,爱人就成为一件很美好的事。 到这里,浪荡江湖整个系列就划下句点了。虽然很舍不得。 九年来的时间很开心有大家陪着我一起度过,在每次稿子写不顺,半夜哀号时,总有大家在网络上听我嚎;写出奇怪的剧情拿出来和大家分享时,许多人陪我一起笑,真的非常感谢呢! 接下来,因为当初有承诺过第八集如果有多余的空间,会写几个番外补充剧情,但是大家也知道我总是在爆字数……于是在第八集大结局也爆了之后……我决定,另外开稿子用来写番外了! 还有就是,浪荡江湖的设定集依旧缓慢筹备中,还请大家稍等嘿~附上《浪荡江湖》全系列导读,希望这样会让大家找书比较方便:☆赵小春历险记──主角:东方云倾、赵小春──别名:蛋蛋江湖。 《浪荡江湖之药师》上、中、下 《浪荡江湖之乌衣魔教》上、下 《浪荡江湖之魔教教主》 浪荡江湖漫画番外──《春满神仙谷》 ☆大胡子历险记──主角:延陵一剑、陆莫秋──别名:铁蛋春秋。 《浪荡江湖之铁剑春秋》(全四册) 铁剑春秋漫画番外──《八月十五》 ☆小冰块历险记──主角:穆襄、韩寒──别名:蛋相思。 《浪荡江湖之暗相思》上、下 暗相思漫画番外──《见公婆》 ☆百里小鸡历险记──主角:兰罄、百里七──别名:蛋蛋难书。 《罄竹难书之飞贼小兰花》上、下 《罄竹难书之月下美人》上、下 《罄竹难书之碧海青天》上、下 罄竹难书漫画番外──《小鸡生蛋记》 ☆宴家小阙历险记──主角:柳长月、宴阙──别名:蛋侠。 《浪荡江湖之任侠》(全四册) ☆百里小三历险记──主角:百里五、百里六、百里三──别名:将军蛋。 《浪荡江湖之将军宴》(全八册) 《将军宴番外剧场──情愫》(作者微博原话: 目前写作进度《浪荡江湖番外》进行中~如果写文顺利且稳定的话,也许会考虑在发行书籍之前,先在米国度阿熊的专栏上做第一次的网络贴文窝)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