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帝夜歌》 分卷阅读1 鲛帝夜歌 作者:莲兮莲兮 鲛帝夜歌 作者:莲兮莲兮 第 1 章 我是一个鲛人。 准确地说,我现在是一个鲛人。 在成为鲛人之前,我是一个人,祖先属灵长类,类人猿。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一觉醒来之后,就发现自个儿从陆生变水生了。 现在算起来,已经用鲛人的身份生活了一年,这一年分外长久,仿佛作为人,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甚至连我以前作为人时的名字,都已经记不清楚,模糊成三个可见而不可辨的字符。 我已经放弃了作为人类的身份,选择了海下的世界,选择与所爱的人在一起。 我爱的人,跟我一样,是个男的。 不仅是个男的,还是个很美很美的男的,美到倾国倾城,人神共愤的程度…… 他叫洛卿,鲛人北王朝的王子,兼任冒牌海神。 而真正的海神其实是他的孪生弟弟,名字叫北斗,是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结识的朋友。其实不止我不知情,北王朝的所有人除了海王、扬威元帅和大侍僧梵尘都不知情。大家都认为洛卿就是海神的转世,从来都不知道他有一个孪生弟弟。而这样的设计,是为了防止南王朝的刺客伤害到真正的海神。 所以洛卿被自己的父亲亲手推到台前,成了挡箭牌。 后来我和洛卿曾经流落在陆地上,还一度被卷进这个名叫大荒的世界中最强大的国家――轩辕王朝的宫廷斗争,发生许多事,有好的,也有坏的,但终于协助轩辕王朝的二皇子岚无阙登上皇位,得以令北王朝与这个第一大国建立了友好同盟关系。 现在想一想,那个时候我确实胆子够大,一个鲛人,孤身穿越大半个轩辕国,只为“千里寻妻”。如果当初一个不小心被人类认出来,我估计就没命活到今天了。 我果然是爱妻好男人。 虽然到目前为止……我都没能在床上占据身为丈夫应该占据的位置吧…… 回到海中之后,因为我在陆地上实在是“战绩斐然”,其中包括利用听螺之术之术愣是把已经快死掉的老轩辕帝给唱活了,然后又把轩辕国原太子给唱死了,最后力量还失控差点把自己和洛卿弄死。海王觉得我是个危险人物,但是自个儿儿子又拼死护着我,不能干什么,就只好把我交给北王朝神权方面的最高领袖――大侍僧梵尘。美其名曰:大侍僧发现我在治愈之术方面有天分,因此想收我为徒。其实就是想看着我,怕我再力量失控,或者被南王朝的人收买什么的。一个月下来,我连大荒神庙都没能进去,他也没真正教过我什么东西,总是让我在神庙旁边的圣琴庙里看很多很多晦涩的经书,搞得我头比原先大了一倍。 我又不出家,读什么经书啊…… 但是,总算是能常常见到洛卿。 “又跟这儿意淫你那位海神?” 我转过头,是灵枢。此人是我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第一个见到的人,或者说是鱼。我现在的名字“伏溟”就是他给起的。灵枢长得其实非常好看,清俊秀美,身材修长,可是只要一开口,美好的感觉便会在一瞬间破灭掉。 我语重心长,“灵枢,咱得有点涵养,意淫这种词不要乱用。不然将来连媳妇都找不着。” 他抱着几匹鲛绡,坐到我旁边,“哼,那是我还没遇到能让我付出真正爱情的人,追我的鲛人多了去了。” “追”这个词,还是我教给他的。他已经被我熏陶得越来越具有现代化气息。 而我,越长越像古代人了…… “你怎么又从圣琴庙溜出来了?”他问我。 “梵尘去大荒神庙主持晚祷去了。再不出来透透风我一定会被他搞死。” “这么悲壮?”他说得颇为幸灾乐祸,“谁让你要跟海神谈恋爱呐。跟那么完美一人在一块儿,你就牺牲了吧。” 是啊,牺牲就牺牲了吧。 在陆地上力量失控的时候,为了不伤到他我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自杀的人都差点把自个儿捅死。。。我都不知道我是那种只要美人不要命的人。。。 真是命大,疤痕现在还横在我腹部,狰狞得我自己看着都后怕。 原本生活在地球上的我,长了二十年都没受过什么伤,结果来这个地方不到一年,就在肚子上留下两条疤痕。除了我自己捅得那条外,另外一条是刚到陆地上那会儿,下意识为轩辕国二皇子岚无阙挡了一剑。这两条伤疤正好交叉在一起,形成一个殷红的十字,仿佛随时都会滴出血来一样。 刚刚回到海里时,灵枢听说我在陆地上有两次差点死掉,立刻把陆地划分到一生永远不可接近的几大禁区之内。他摸着那十字伤疤,手一指抖啊抖的。 “疼么?”他当时这么问我。那种温柔的样子,我怀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看见了。 除非我再被捅一刀。 “你见到北斗了么?”灵枢问我。 我摇摇头。 七月初七就要到了,海神真正觉醒之前,他都被保护在海王宫里。我这种平民怎么可能进去? 但是觉醒之后,北斗也就不再是北斗,而是海神禺强,之前作为海神不断转世的上万年的记忆汹涌而至,他一定会性情大变。而我只是他恢复记忆前这短暂的六十年里微不足道的一个插曲,他不会忘记我,但我们的情谊,相比起来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说起来,我跟他的最后一次交流,是在逃出唱月苑的前一天晚上。他在纸条上写,不要总和洛卿在一起。 我没有听他的话呢。 我问灵枢,“我在陆地上的时候,他过得好么?” 他说,“最初那几天他总是来找我,一遍一遍在纸上写‘你知不知道伏溟在哪里?’,最后一次来找我的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哭得很伤心,一地的珠子,我拿着笤帚扫了半天才扫干净。他就那么哭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写。然后就再也没来过。我去唱月苑看他的时候,他已经不在那里了,他们说是他的亲戚把他接走了。” 北斗哭了? 我可以想象他哭得样子。因为是哑巴,发不出声音,就那样静悄悄地流眼泪。 大概第二天他就已经被接到宫里去了。因为洛卿和我的逃跑,没有人再当海神的挡箭牌,为以防万一就先把他接回宫里,很合逻辑。 他已经预料到再与我见不了面了吧? “你怎么又开始忧郁了?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确实还能见到,怕只怕到时见到的北斗已经不把我当成依靠一样的存在了。 不过他还活着,而且应该会活得很好。这样就不错。 灵枢站起来,“我要回织作坊了。” “这么快?你不是刚来北溟城么?” “你以为我是你?我有工作的。”他鄙视我。 我反鄙视,可惜底气不足。 他看看我,忽然用手摸摸我的头,“有空回家来看看吧。”然后就化出鱼尾,转身游向远处。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头酸酸的。 他肯定在心里无数遍地腹诽我是个忘本的鱼… 虽然我只在那个地方住了短短几天。可是那是我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世界。灵枢把我捡回他的家,而我成了他的“表弟”,他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 我好像确实有点太见色忘义了。。。 回到圣琴庙时,梵尘已经回来了。本以为会被骂一顿,却见到他正在与洛卿谈话。 虽然还没有经过唱月仪式,但是洛卿已经从唱月苑搬出来了。老海王想要退位,因此提前让洛卿熟悉作为海王的职责和日常事务,在唱月仪式和海神的觉醒仪式之后就传位于他。 洛卿要当皇帝了。 那我算啥?他妃子么。。。 太丢人了吧。。。 洛卿没有用人传报就发现了站在门外的我,熟悉的微笑和温柔,轻声一句,“你回来啦。” 真希望每次踏进门都能听到这么一句。 我冲他笑,然后叫了梵尘一声,“师父。” 每次说出这个词,我都会很想笑。还师父呢。他连个屁都没教过我。 梵尘点点头,“书看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不懂的?” 我想说我什么都不懂,但是觉得说出来好没面子,于是只好说,“还在看呢。。。” 梵尘淡淡笑了,精致的五官渐渐柔和起来,银灰色的长发衬托在脸颊的两边。他总是这么笑,笑得十分纯洁善良,典型的治愈系。他绝对是我这辈子跟过得最温柔好看的老师。 我不明白他总是这么温文尔雅,是怎么管理北王朝成千上万的侍僧的? 接着他转过身看着洛卿,“那殿下先和伏溟说话吧。贫僧先下去了。” 洛卿向他还了个礼。 闲杂人等退得很快,很有眼力劲儿。我扑上前去,“娘子~为夫想你想得好苦啊~~~” 洛卿不闪不避不作任何抵抗,面带无奈地被我狼扑在椅子上。 我撑起上身俯视着他,对于他的反应很是不满意,“娘子,见到为夫你都不激动么?” 他说,“昨天不是才见过么。” “那好歹也叫声相公夫君什么的来听听啊。” “我不叫。” “为什么?” “谁是夫君谁是娘子你心里清楚。” “我很清楚啊。娘子,你不要逼夫君我啊。以前我让着你,你要是逼我我可就不让着你了啊。” 洛卿笑了,“那我还得谢谢你咯?” 我挑起他那尖尖的下巴,“不用谢了。叫声相公来听听~” 洛卿握住我的手,用力一拉,我整个人就趴到他身上去了,他在我耳朵边轻声而暧昧地说,“那就等你干了夫君应该干的事儿以后再说吧。” 这孩子。。。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强势了。。。 他在我鼻尖轻轻吻了一下就站起身。我依旧仰在珊瑚石椅子上,眼巴巴地瞅着他,“你也在这儿闷了不少日子,咱们出去转转吧。” “去哪?” “私奔啊。” 第 2 章 七月初的海水暖融融的,人间的夏天已经一点一点地渗透进来。 阳光在海神之力的牵引下化作数缕巨大的光柱打在唱月苑之上,仿佛能够摸到一般。几只海鱼挥舞着蝶翼一般的翅膀,在湛蓝的背景下飞翔。海底下的蓝色蓝得不含任何杂质,总是让一切都显得安静而寂寞,周围的世界好像都是静止的。 我说得“私奔”,其实也不过就是奔出北溟城到互人城附近转转,看看唱月苑什么的。再给我十次胆子,我也不想再去陆地上了。 唱月苑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绵延数里的城墙,白玉一般晶莹,里面是无数的屋舍楼阁,食肆衣店书斋应有尽有。城里住着北王朝所有未成年的鲛人。鲛人生育率极低,为了防止小鲛人的夭折,北王朝法典规定所有新生儿都必须被送入唱月苑中生活,并且学习各种知识以及唱月之术,直到六十岁,参加过唱月仪式从而正式成年,才可以离开唱月苑。而我曾经作为这里的一名仆役生活过一段日子,最初就是在这里与洛卿和北斗相识。 现在我们都离开了。洛卿就要成为北王朝的帝王,而北斗即将觉醒,真正成为海神。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洛卿是在苑中那座架在激流之上的石桥上,那个时候我看着他往我这边走,心里那叫一个惊艳,那叫一个折服,我就纳闷,他爹他妈是怎么把他生成这样的。结果我跟那儿花痴半天,人家根本就不惜得看我。 可是后来他怎么就突然喜欢上我了?这件事儿一直让我想不明白。难道是鬼魂附体么? 我跟他站在城门前,他忽然说,“我要送你一个东西。”将手伸入袖中,又退出来,修长白皙的指间幽蓝闪烁。 是海螺,跟以前那个一模一样的海螺。我抢过来左看右看,把海螺口凑到耳边,仍是那个飘渺空灵的声音,“洛卿此生的情,只给伏溟一人。天陷地合,永无悔改。” 这是一句誓言,一句鲛人一生只有一次的誓言。在陆地上被绑架那次我以为我把它弄丢了,结果洛卿又把它还给我了。 我握紧它,“它没被摔碎?” 洛卿说,“碎是碎了,但也没有碎到再也修补不好的程度,用唱月之术就可以复原。” 我把它收进怀里。这是洛卿立给我的字据,绝对不能丢,他要是当了皇帝之后给我出墙,我就拿着这个海螺去找他算账… 我冲洛卿笑,“娘子的定情信物,一定要收好。” 他撇了我一眼,对我给他安上的称呼稍稍表示不满,然后就向着唱月苑的城门游过去。 “是海神大人!快开门!”城楼上的守门人高声喊着,我看着洛卿从容的背影,感觉他真是好威风。 虽然他不是真正的海神,可是等北斗觉醒以后,他还能够当海王呢,其实也不吃什么亏。海神这个称号听着牛,可其实也就是个宗教方面的领袖嘛。 海葵花怒放着,未成年的鲛人们在苑中悠闲地穿梭来往,楼阁间“飞”着许多还没分化出性别的小人鱼,摆动着彩色短小的鱼尾,童声似珠翠玎玲。一路上的人见了洛卿都欢呼着“海神回来了!”每个人的眼神都充满崇敬和爱意,阵势就跟国家主席下乡似的,洛卿的眉目间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冷漠,虽然没有怎么笑,但脸上的线条明显柔和很多。 我低声说,“看,我情敌多多啊。。。” 他没有回话,却拉住我的手。此举引起一片惊呼以及窃窃私语,我隐约听到有人在说“传言。。。真的。。。私奔。。。”什么什么的。我心想这回完了,我成了全民情敌了。 但是,我怎么这么得意这么高兴呢? 我们去了藏书楼,还在那里见到了小髅。小髅是我在藏书楼做仆役时认识的朋友,一名快“毕业”的学生,一开始我一直以为他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每天无声无息地来看书,偶尔与我闲谈,然后再无声无息地离开。结果在某一天我与他在北溟城的街道上偶遇,才知道他是扬威大元帅祁阳的儿子。如今他仍然是一幅低调的打扮,冷不丁从书架间的阴影里跳出来,吓得我差点一拳就过去了。 他非常绅士非常优雅地冲洛卿行了个礼,“海神大人。” 洛卿酷酷地点一点头。 随后小髅就转向我,上来就问,“伏溟,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这孩子,嘴怎么也变得这么损了?该不会是跟灵枢学得吧。。。 我皮笑肉不笑地给了他一拳,“你死了我都不会死的。” 他捂着肚子,“你怎么每次见了我都打我。。。” “因为你长得就让我很想蹂躏。。。” “枉我当初还偷偷带你去看我家传家之宝。。。你真是没良心。” …… 吵闹了几句,我们就离开了藏书楼,一路往里走着。我问洛卿,“我们去哪?” 洛卿面无表情地说,“私奔啊。” 这种表情根这句话真的很不配套。。。 “。。。私奔到哪去?” “上回私奔到哪,这回就私奔到哪。” “你不会是说要去陆地上吧。。。” “陆地,我再也不会去了。”洛卿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有些黯淡。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一定是想起我在陆地上被绑架时发生的事。我说,“别这么说阿。你不是很喜欢陆地么?陆地上其实挺好的,有蓝天,阳光也是暖的,直接照在身上。。。” “不,我们永远也不去了。”他打断我的话,望向我的目光被冷静所粉饰着,但我还是能看见其中深深埋藏的痛楚。 唉,其实我自己都不在意了,反正我是个男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他还记得。我不知道自个儿昏迷的那段日子他是怎么过来的,不过照这个样子看来,他当时大概比我还要痛苦几百倍。 如果把我和洛卿的位置对调。。。如果那样的事发生在洛卿的身上。。。 我连想都不敢想。。。 我们都用力握紧对方的手,我跟他说,“好好,咱不去了。还是海底下好。冬暖夏凉。” 很快我就知道他要带着我“私奔”到哪里去了。我们站在那一人高的海藻丛里,面前是一块熟悉的青石。 这是上一次和洛卿从唱月苑逃出去时走过的密道。 洛卿轻而易举地将石头推开,露出黑漆漆的洞口。然后他冲着我伸出手,“走吧。” 我们沿着漆黑的路一直走着,仿佛又回到那天,他带着我逃开北王朝对南王朝奸细的盘查,在黑暗里一直拉着我的手,跟我说着话。 “洛卿。那次盘查,最后有没有查出奸细来?” “有。” “几个?” “十个。” “这么多?” “父王觉得,还有没查出来的。但是我告诉他们,你绝对不是。” “我本来就不是。哪有当奸细当得像我这么可疑的。没有父母没在唱月苑呆过。一般奸细都会给自己伪造点过去吧。” “是啊。奸细哪有你这么笨的。” 洛卿。。。你不要学坏阿。。。 在地道的尽头处,淡蓝的光线从上方照射下来。我与洛卿钻出洞口,白色的荒原在眼前铺展开来。这里依旧是一片宁静,巨大的沉船在海蓝与银白间熟睡着,身上披着厚厚的地衣。在心中默念祷文,鱼尾渐渐变化成双腿,我们赤着足踩着细软的沙,越过一块块青绿色的巨石,一直走向沉船的方向。 船舱里没有变化,墙壁上镶了许多的夜明珠,荧色幽幽,光影交错。 上次洛卿带着我从唱月苑逃出来,为了躲避北王朝的兵士,就把我藏在这个船舱里,每天给我送来食物。然后在某一天,他突然告诉我他喜欢我。 我到现在都觉得一切是如此的不真实。。。 我上前摸着那些夜明珠,“这东西在陆地上老值钱了。。。” 洛卿倚在船舱的木墙上,“在海里不过就是用来照明用的。” 我坐到他身边,手抱着膝盖,“我记得你说过,你小时候总和你姐姐到这里来。” 他点点头,“我姐姐跟着那个人类走了以后,我每天都到这儿来等她。可是最后却等到她死掉的消息。” “你姐姐长得漂亮么?” “很美。” 被他夸美的人,一定是仙女那种级别的。。。 “你想她么?” “以前想,现在不想了。” 他的视线一直穿过窗口,飘向远处的深蓝里。我觉着他一定还在想。 他忽然说,“这个地方,我从没有带别人进来过,你是唯一一个。” 这句话说得我心花怒放了。。。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 这是不是代表着,他的世界,只有我能进来? 我冲着他咧开嘴,“娘子,我一定对你负责到底!” 他也慢慢弯起嘴角,接下来我们都没有说话,船舱里静寂一片。这里仿佛就成了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没有外人能够进入,没有权势,宿命,阴谋来打搅。就只有我们俩,依靠着坐在一起,耳畔盘旋着海豚的歌声,仿佛从远古传来。 我侧过脸,洛卿那美丽到摄人的面容被幽光笼着,微卷的黑发垂落在脸颊两侧,嘴角微微扬着,似笑非笑,仿佛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我快速地探身,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 然后,我就若无其事地坐回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我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心跳却倏然快了一些。 他忽然动了,跪坐起来,双手扳过我的肩膀,他的脸在我眼前放大,我下意识闭上眼睛,嘴唇上一阵柔软。 他的吻渐渐加深,唇舌绞缠,我感觉整个人都要迷失在他身上淡淡的香气里,心脏大力地搏动着,仿佛能够跳出胸膛,原本还有些僵硬的身体现在完全软下来了,他极尽温柔,如同在虔诚地吻一件他最珍贵的宝物。 而我又何德何能,能得到他如此的珍爱。 许久,他微微抬头,凑到我耳边,“给我,好么?” 这种时候。。。还让我怎么拒绝啊。。。拜托不要这么有礼貌好不好。。。 他却真的等待着我的答复一样。。。 我只得快速地点一下头。 他微笑着,轻轻按住我肩膀,我随着他的力量躺倒在地面上。他伏在我上方,长发垂落,用手缓缓抚着我的脸颊,然后头低下来,在我的颈项上轻轻地吻着,一下一下,像飘落的樱花花瓣。我感觉到衣服被解开,一件一件褪下,皮肤被微凉的海水包裹,他凝视着我,眼神渐渐深沉…… 第 3 章 他微笑着,轻轻按住我肩膀,我随着他的力量躺倒在地面上。他伏在我上方,长发垂落,用手缓缓抚着我的脸颊,然后头低下来,在我的颈项上轻轻地吻着,一下一下。我感觉到衣服被解开,一件一件褪下…… 他的手一路下滑,所过之处的皮肤似乎都要燃烧起来。我感觉自己的喘息在一点点变粗,只是被碰了几下就这样了。。。好丢人。。。 胸前的一点被他含住,轻轻一咬,这刺激一直冲上头顶,我没控制住,一声呻吟溢出嘴角,感觉十分的。。。不和谐。。。我赶紧用手捂住嘴。洛卿见状,轻笑起来。 还笑。。。 洛卿你真的学坏了。。。一点都不纯情了。。。唉。。。 □忽然传来一阵刺痛,我难受得皱起眉毛。很久没有做这种事,没想到竟然这么不适应。我搂紧洛卿的脖子,尽力想放松身体。他吻着我的额头,另一只手抚上了下半身最重要的那个部位。他的动作十分娴熟,渐渐一股酥麻的感觉在体内躁动起来,□的异样也被它压了下去,我听到自己的喘息越来越粗重,手脚都软得使不上力,此时我脑子里已然不复清明,浑浑沌沌的连呻吟声也控制不住了。 “洛卿。。。已经。。。可以了。。。”我听到自己这么说。。。 他停下动作,撤出手指,眼睛一直深深凝视着我,然后直起上身,缓缓地解开衣扣,动作优雅而煽情,我呆呆地看着他荧光中仿佛天神一般完美无暇的身体,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燃烧起来。 他俯下身来吻住我,抬起我的双腿,我紧张地抱住他,□传来不容抗拒的压迫感。他缓缓地挺进着,强势却温柔,我大口大口地呼吸,感觉着他每一寸的深入,肌肤紧紧贴在一起,没有丝毫缝隙。 “疼么?”他问我。 我摇摇头。 我随着他的节奏摇晃着,感觉着自己与他完全的融合,汹涌而来的快感仿佛突然而至的海流,把我们两个全然淹没其中,时间的概念模糊下来,我们在□里放肆着,忘记了世间的一切。 就这样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我跟他,只有两个人,在一起。 后来我恍惚忆起,这个场景曾经发生在我的梦中,在我还不知道会和洛卿在一起的时候,这也算是美梦成真了吧。 只是我没想到,这美梦代表得,竟是我与洛卿的最后一次缠绵。 我们回到圣琴庙时,发现庙里面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儿啊?”我站在空空荡荡的大堂里,几乎要以为闹鬼了。 洛卿在四处查看一番,也找不到半个人影。 “是不是大荒神庙出什么事了,所以把这里的人都调过去了?”他猜测。 大荒神庙能出什么事儿啊? 不过说起来,我倒真是从没进过大荒神庙。每个人都说那是北王朝最神圣的地方,真是很想见识一下。可是那个地方没有大侍僧的批准是禁止入内的。 不过洛卿的话应该可以随便进吧? “洛卿,咱们去大荒神庙看看吧?” “去大荒神庙?为什么?” “我还没有进去过。反正这儿也没人,咱们可以溜进去瞧瞧热闹嘛。” 他笑了,“有你这么个徒弟,梵尘一定很头疼。” “我又没逼他当我师父,而且他根本就不教我东西。” “多少人想挂个徒弟的名可都挂不上。” “反正我不想挂。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在这儿呆着呢。” 我们两个一边说着一边往外面走。夜色中的北溟城像披了一身的繁星,夜明珠的光线幽幽的交织在一起。沿着大路一直往上,就可以到达北溟山的顶峰,大荒神庙就建在那里。 “洛卿啊,你要是当了皇帝,是不是就不能出海王宫了?” “为什么不能?” “我从来也没见你爹出过宫。。。” “他都五百岁了,哪里还有力气出宫。” “五百岁对鲛人来说很老了么?” “算是长寿了。” 果然很长寿。 这么说,我也可以活五百年了?那我岂不是比秦始皇还幸福? 我转头看着洛卿,忽然心下一窒。其实有一个问题我一直在考虑,但是又觉得问这个问题有无理取闹之嫌。 不过,早晚还是要问清楚。 我问他,“你当了皇帝,是不是要娶一个雌鲛人当王后?” 他脸上现出困惑的神情,“为什么这么问?” “你是皇帝阿。皇帝不是都得生个继承人什么的?” “那我也不用娶一个雌鲛人啊。” 什么意思? 他侧过头来看着我,“你不是也可以?” 他他他他在说什么。。。? 什么叫什么叫。。。“什么叫我也可以?!” 他对于我的反应似乎十分迷茫,“对啊,难道你不想为我诞下王子?” 他在说什么啊。。。。。。 我张口结舌,“不是。。。那什么。。。要是我是雌的我会。。。很高兴给你生孩子。。。。可是我是男得耶!” “什么雄的雌的,其实鲛人的性别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外形上有细微的区别。所谓的‘雌’只不过是比雄鲛人更容易孕育胎儿。” 我忽然想起来在大荒经上读到的一个词:雌雄同体。 鲛人好像因为生育率低,在进化的过程中,已经演变成雌雄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鲛帝夜歌 作者:莲兮莲兮 体的状况了。。。 这是不是就是说。。。“你是说。。。雄鲛人也可以生孩子。。。?” 他一脸的理所当然。 我该说什么。。。 某一天我会扶着腰挺着大肚子在北溟城散步?! 老天爷。。。你不要玩我了吧。。。 “那。。。你也可以生孩子吧?”我期待地望着他。 他歪着头想了想,然后回答道,“我可以,但是海王从不会做这种事。” “为什么?” “因为这是王后的职责。如果海王做了,还要王后有什么用?” 这什么理论阿。。。 山顶是一片开阔的广场,大荒神庙已经屹立眼前。半透明的莹白外墙高高地把整个神庙围了起来,淡蓝色的纹路缓慢地变幻着。半圆形的拱门有三人多高,两旁立着鲛人少女的雕像,神态圣洁而悲伤。此时大门外聚集了成百上千的人,还有兵士挡在门前,仿佛庙里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我跟洛卿对看一眼,他面上也现出惊讶。 出什么事了?今天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啊?大家不是应该在忙着为七天后的唱月仪式和觉醒仪式做准备么? 我拉住一个人,问,“出什么事儿了?” 他惊讶地看着我,“你不知道?他们找到大荒神第三个神识的转世了!” 第 4 章 我拉住一个人,问,“出什么事儿了?” 他惊讶地看着我,“你不知道?他们找到大荒神第三个神识的转世了!” 大荒神。。。的转世?好劲爆的消息。。。 那个人忽然看向我身后,眼睛倏然放大一圈,“海神大人!!!” 这嘹亮的一嗓子里马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喧闹的人群一瞬间安静下来,目光聚集到洛卿的身上。然后,就都齐刷刷地跪地行礼。 还是海神的身份有震慑力啊… 不知道当这帮人知道洛卿其实不是海神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当他们知道洛卿即将成为海王时,又会是什么反应。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洛卿领着我一路朝着大门的方向走过去,我感觉到视线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落到我头上。 我想他们之中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同情我的。至于原因,我已经从圣琴庙的其他侍僧那里听说过了。有一天有一个侍僧问我,“你是不是跟海神大人是那种关系?” 我就问,“什么关系?” “就是盟誓的关系啊。” 这里所谓的“盟誓”其实就是指恋爱关系。因为鲛人爱情的誓言一生只会给一个人,所以他们称之为“盟誓”。 我点头,“是啊。” 然后他就露出了同情的表情,就跟我遇到多么不幸的事儿了一样,“海神大人就要觉醒了,你。。。保重啊。。。” 我慌了,“你干吗说得跟快要死人了一样。。。” “你不难过吗?” “我为什么要难过?” “海神大人觉醒了的话,现在与你盟誓的这个人不就等于消失了么。。。到时候他很有可能就把你给忘了” 对哦。。。如果洛卿真的是海神,那觉醒仪式之后的他肯定会性情大变,那个时候的洛卿也就不能被称之为洛卿了。 那么,洛卿这个人,不就跟消失掉了一样。。。 想到这儿,我忽然打了个冷战。 还好。。。还好洛卿不是。。。 后来又有几次,我无意中听到有侍僧在暗地里幸灾乐祸,“看他现在这么威风,等海神大人觉醒了,看他还有什么可得意的。” 我就纳闷了,我什么时候威风了?我平时不是挺和蔼可亲的么?而且说这句话的人,每次见了我都会冲我微笑的 看来不管是鲛人还是人类,都一样令人困惑。 洛卿带着我来到大门前,守在门口的一个士兵跑进去向梵尘传信,另外一个士兵长为洛卿打开大门,没有丝毫阻拦。 大荒神庙,本身就算是海神的府邸,海神回自个儿家,当然是没人敢阻拦的。 门后是一条宽广平整的长路,由白玉铺成,一直伸展向前,通向远处一个高耸的宫殿。那宫殿通体雪白,散发着柔和的光,檐牙高高扬起,仿佛一个披着白纱的圣女。宫殿脚下踩着一片大大的溯水湖(溯水比海水重,密度也更大一些,在《鲛人天下》有提到),水色冰蓝通透,可以看见湖底半开着口的珍珠贝。从湖上又射出四条大路,通向东西南北四方,每一方都立着一座巍峨的宫殿,形状样貌各不相同,但全部通体雪白,没有丝毫瑕疵。此时许多侍僧和士兵来来往往,神色紧张,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洛卿指着正前方那座最高大的宫殿,“那座宫殿供奉得是大荒神,四方天帝分别供奉在东西南北四座宫殿里。” 我远远看见供奉大荒神的宫殿前站满了侍僧,整齐地排成两个方阵,高声吟唱着圣歌,歌声悠远而虔诚。“洛卿,他们说找到大荒神了,是不是就在那个宫殿里呢?” 他摇摇头,“我也不清楚。” 我们穿过溯水湖到达大殿,门口的侍僧为我们打开大门。后面的殿堂简直比海王宫的大殿还要宽敞,水晶砖铺设的地面,数十根巨大的柱子,上面刻着蜷曲盘绕的海藻,正前方一尊高大刀要仰起头才望得到顶的水晶雕像,是一个女人,穿着华丽的衣袍,面容肃穆,手中持着一卷长帛。 这个女人我一点都不陌生,几乎天天都能在梦里面见到她,但总是一些凌乱琐碎的片断,不知道到底代表着什么意义。 她就是大荒神呢。。。虽然是早已经知道的事实,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这个塑像,却有些微的恍惚。 我回头看洛卿,却见到他露出奇怪的表情,仿佛魂魄出窍了一样。 “洛卿?” 他猛然回神,看向我,“怎么了?”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吧。。。跟丢了魂似的。。。” “我没事。” 正说着,却见梵尘从塑像旁边的大门中走出来,身后跟着几名白衣侍僧。 “殿下。”他恭敬行礼。 洛卿还礼,然后就问,“大侍僧,我听说你们找到大荒神第三个神识的转世了?” 梵尘点点头,“是的。是我的徒弟浩濂在万化山的一个山洞里发现她的。跟预言天书里写得一模一样,‘她从神界降下,生于万化之中,身上盛开黑色玲珑之泪’,应该不会有错的。” “预言天书?什么玩意儿?”我低声问洛卿。 他告诉我,“那是六十年前北王朝一个预言大师去世后留下的一部书,里面预言了大荒神剩下的十个神识降世的大概时间,以及辨识的方法。” 这么厉害,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半仙儿。 “父王知道这件事了么?”洛卿问。 “贫僧已经向海王陛下奏报过了。陛下命贫僧先将圣女安置在神庙里,等她苏醒过来再作安排。” 我说,“她还没有醒?她长什么样阿?” 梵尘看向我,眼神平静,但这平静却是会让人心慌得那种,极富压迫感。我赶紧又加了句,“师父好。。。刚才您跟海神大人说话,我就没来得及打招呼。” 他温和地笑了笑,“伏溟,你来这个神庙还早了些。” 洛卿忽然说,“是我带他来的。” 梵尘看看洛卿又看看我。我知道其实他想说我跟洛卿都不应该来,但碍于有外人在场,不能戳穿洛卿的身份。 “师父,这个圣女到底长什么样啊?” 梵尘轻轻叹了口气,“圣女跟两千年前的素珑圣女长得一模一样。” 洛卿又重复了一遍,“跟素珑圣女长得一模一样?” 梵尘点点头,“这也是我们更加肯定她是大荒神降世的原因。” “我想见一见她。” 我挺惊讶地望着洛卿。他很少这么有好奇心的。 梵尘考虑了一下,随即答道,“殿下这边请。” 我们随他进入塑像旁边的大门,门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到处晃动着幽蓝的水光。走廊的尽头是两扇高耸的大门,微微敞开一条门缝,有光亮从中泻出。门前守着两名侍僧,见到梵尘都下跪行礼。 梵尘对洛卿说,“殿下请进去吧。圣女就在里面。” 洛卿点点头,伸手推开门。我跟着他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寝殿,光滑的地面上水纹幽幽变幻着,一张宽大的床被重重的白纱笼罩着,其中隐约可见一个熟睡的身影。 洛卿径自上前。我也走近那张大床,看着他缓缓掀开纱帐。 如梵尘所说,她还没有苏醒,黑发铺洒在枕头上,身上覆盖着绾色薄被,一只手臂露在外面,臂弯上有一个黑色的印记,像一朵盛开的玲珑泪(海下的一种花,生长在神泪附近,详见鲛人天下。墨色的弯眉,紧闭的双眼,耳朵跟其他鲛人一样,形似蝶翼。她长得清秀,但顶多也只有中上之姿,在这个充斥着美人的鲛人世界,其实并不起眼。 但问题是,她长得,跟我梦中的女人一模一样。 她有一张大荒神的面孔。 梵尘说,她和素珑圣女长得一样,原来。。。北斗的前任女友,就是这么平凡? 真是很不可思议。我还以为会是个绝代佳人呢。 她就是大荒神第三神识的转世?她可以在危难时刻拯救整个大荒? 可是怎么看都不像啊。。。 不过大荒神也长这样,却是整个大荒的创造者。人,果然是不能貌相的。。。 我想跟洛卿说话,可是一转头,却见到他再次露出那种怔然的神情,目光钉在那女人的身上,像被什么吸住了一样。 心里,有一点点不爽。 我戳戳他的手臂,“看什么呢。” 他竟然充耳不闻。 我怒了,大喝一声,“洛卿!!” 洛卿终于回神,看着我,脸上有些迷茫。 他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啊?“你没事吧?” 他正要说话,忽然从旁边插进一个女声,“你们。。。是谁。。。?” 我们同时把视线投向床上。 那女人已经睁开漆黑的双眼,看着我们。 第 5 章 那女人已经睁开双眼,看着我们。 她醒了? 怎么突然就醒了? 我跟洛卿说,“要不要去叫梵尘来?” 洛卿迟疑着,点了一下头。 她已经坐起身,困惑地看着我们。我跑出大门,就见到梵尘正在外面等候。 “师父,她醒了。”我指着屋里。梵尘脸色一变,急步走了进去,身后的几名侍僧随着鱼贯而入,最后大门外就剩下我一个了。 我正想抬腿进屋,忽然看见那被众人围绕的女子,以及站在她旁边的洛卿。一段零乱的梦境碎片突然闯到我脑海里。 蓝色的走廊。。。相拥的恋人。。。 呼吸一窒。 怎么会想到这么不吉利的东西,我连忙甩甩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然后急步走到洛卿身边。 梵尘正与那女子说着话。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谁!”她突然这么大叫起来,眉头皱在一起,似乎很难受。 梵尘低声安抚着,“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没有关系。”他的声音总是轻轻缓缓,像山涧一样,听着就能让躁动的心绪宁静下来。 她点点头,面上仍然茫然一片,但是看向梵尘的目光里已经少了许多戒备,甚至有一种在不知所措的情况下而产生的依赖。 梵尘掌控人心的能力还真是很强,他就是凭着这种能力当上了大侍僧吧? 我小声跟洛卿说,“咱们走吧。” 他说,“好。” 回去的路上,洛卿并没有什么异常,可我心里总是赌着一块儿,说不出来是哪里不爽。 “伏溟。”洛卿忽然开口叫我的名字。 “啊?” “你。。。没事吧?”他认真地看着我,跟从前并无两样。 “我没事儿。我就是纳闷,你见到那个圣女的时候怎么跟傻了似的。” 他笑起来,“原来是为了这个。” “我不是吃醋啊。。。我就是怕你哪里不舒服。”我赶紧澄清事实。 他忽然停下来,正视着我,“伏溟,我的誓言已经给你了,你要相信我。” 废话,我当然相信你啦,“我没有怀疑你。我只是奇怪而已。” 他看了我一会儿,转开视线,说道,“我之所以会那样,应该是北斗对我的影响。” 北斗? 对哦,他们是双生子,彼此间有心灵感应的。之前他昏迷的时候,北斗都可以控制着他的身体说话。 北斗以前与素珑圣女是恋人,听说大荒神的神识再一次降世,他心情肯定挺复杂的。 “洛卿,你这些天有见过北斗么?” “没有。” “你能见到他么?” “大概可以吧。” “那你为什么不去见他啊?” 洛卿沉默着,没有说话。 难道他还在讨厌着北斗? 也难怪,如果不是北斗,他也不用被自己的父亲设计成挡箭牌,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抛弃。被亲人抛弃,如果是我的话估计也恨死北斗这个始作俑者了。 可北斗也是无辜的,他的命运也不是自己可以左右的。 其实北斗是很喜欢洛卿的,那一次洛卿遇刺,他眼睛里的伤痛担忧那么明显,装是装不出来的。 唉。。。本来好好的孪生兄弟,最后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每年七初七的唱月仪式是北王朝最重要的盛典之一,在这一天,唱月苑的所有学生都要浮上海面观礼。已满六十岁的学生们将一起向着月亮祈祷,同唱银月颂歌。据说这歌声可以一直升上神界,在颛顼天帝的圣殿里飘扬。而今年的唱月仪式则显得尤为盛大,因为在唱月仪式后,还有海神的觉醒仪式。 销声匿迹两千多年的海神禺强,终于将要回归。 这几天北溟城十分忙碌。唱月仪式之前,要把唱月苑大大小小的学生都接到圣琴庙来暂住,然后在七月初七一起升上海面。于是在眨眼间,本来宁静到清冷的圣琴庙就跟炸了锅似的,随处可见半大的小鲛人撒欢儿似的游来游去,年纪大一点的一个人时都还比较安静,一旦凑到一块儿,比20岁的小鲛人还闹腾。 梵尘让我负责接人,把来的学生安顿好,对于已经清闲惯了的我,这工作无异于谋杀。 “伏溟!又来了一拨!”凌晨时分,我就被叫起来了,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就往外冲。这一次来得鲛人差不多都是四十岁到五十岁之间的青少年,我慈祥地笑着,“同学们好~” 一个少年忽然叫起来,“啊!我见过你!你是以前在藏书楼扫地的人。海神大人总是去找你!” 呃。。。我该说什么?“小弟弟你经常去藏书楼吧?真是好孩子。” 此时跟在后面的几个孩子却震惊的望着我。旁边一个少女说,“你就是跟海神大人盟誓的那个人?” “那个。。。是。。。” 我话还没说完,他们就咋呼起来了,“天哪你真的是!!” “原来海神大人喜欢的人是这样的啊!” “哥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是你先喜欢上海神大人的么?” “海神大人盟誓的时候什么样啊?” “海神大人有没有对你笑过啊?” 我只觉四面八方都是清脆得震耳的声音,编织成无数问题铺天盖地而来,直冲击得我头晕眼花漫天繁星闪烁。 果然,跟公众人物谈恋爱是有很高危险性的。。。 我气沉丹田大喝一声,“停!――先听我说!――”余音绕梁许久,这帮孩子终于都安静下来看着我。 我接着肉麻地笑,用诱拐儿童一般的语气说:“哥哥先带你们去睡觉的地方,回头有空再告诉你们好不好?” 他们似乎被我的一声吼给震住了,乖乖地点着头。 看来我要是发起飙来,也是很有威慑力的。。。 类似的情况在这两天反复出现,我要在这里向唱月苑的师父们表达我最真诚的敬意,能天天对着这帮孩子还能够保持理智,足以证明你们的精神力量已经接近无敌了。。。 小髅是来得最晚的一批学生中的一员,他见了我第一句话就是,“伏溟,你怎么成这样儿了?” 我知道我现在的形象一定非常沧桑,“你要是连着带三天孩子,你也这样。。。” 他啧啧着嘴,状似同情地望着我。 把最后这一批学生安排在西殿之后,小髅忽然拉住我,低声询问,“伏溟,你没事吧?” 我挺诧异,“我没事儿啊?怎么了?” “海神明天要觉醒了,你。。。别想不开啊。。。” 原来是为这事儿。 这扬威将军嘴可真够严的,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我说,“我想得开。要是海神不要我了我就找你呗。”然后就在小髅完全呆滞的目光中扬长而去,留下一地嚣张的笑声。 走到房间门口,却发现洛卿正在我屋里坐着,手背轻托下颌,目光延伸向窗外,夜明珠的光描画出他的侧脸。 “洛卿。”我轻声叫他。 他转过头来,像往常见面一样给了我一个微笑,然后笑意忽然消失,皱起犹如墨画的双眉,“这几天很累吧?” “小孩子很可怕啊。。。”我摇头叹息,脸颊却忽然被捧住。他在我眉心吻了一下,低声说,“今晚早点睡吧。明天早晨我来接你。” “接我?你们明天不是要去海面上么?” “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 我也去? 能去的话当然好,这可是洛卿的成人礼啊,“可是梵尘会同意么?我又不是什么人的家长或亲人,没有资格啊。” “你有资格。你是我的爱人。”他这么说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是我能找到在他眼底蔓延的无尽缱绻。 我抱住他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就是!谁不让我去我跟谁急!” 他淡淡一笑,走到门口又忽然停下来,从袖中取出一块素鲛绡,上面依稀有黑色的字迹,“我见北斗了。他让我把这封信给你。” 北斗?他去见北斗了么? 我愣愣地把鲛绡接过来。 他再次叮咛一句,“早些睡。”然后就离开了。 我坐到床上,就着桌上的灯光,浏览着清秀的字迹: 伏溟: 你还好么? 很久没有见到你了。很想你。不知道你和他在陆地上有没有吃苦?但是知道你们平安回来,我就放心了。 那天听说你们两个失踪的消息,我害怕得很多天都睡不着觉。我感觉不到他的气息,仿佛我们之间的心灵感应断掉了一样。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不过你们终于回来了。 今天见到他,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这是自出生以来,我们兄弟两个第一次好好的坐在一起。 关于我和洛卿之间的事,他都已经告诉你了吧? 我对不起他,欠他的永远都还不清。但是能在我作为北斗的最后几天里告诉他我六十年来一直想对他说的话,真的是件很幸运的事。 似乎我已经没有什么挂念了。 遗憾得是,我见不到你。我见不到你,伏溟。 你是我六十年来唯一的朋友。从小到大对我最好的人,对我北斗最好的人,就是你。还记得最初见面时你从半空中降下来,白色头发飘扬着,我就想,这个人好好看。我没想到在我作为北斗的最后一年里会交到你这样一个朋友。本来我并不害怕觉醒,但是现在我开始怕了,因为本来的我孑然一身,可是现在的我有了舍不得的人。 不过我想通了。是时候该把正真的人生还给我哥。他已经代替我承担了六十年的危险和责任。我应该履行自己的使命。 伏溟,我想告诉你。不管明天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北斗永远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 祝福你和我哥能白头偕老。 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幸福的。 伏溟,再见了。 北斗 我紧紧地攥着那块鲛绡,心脏一跳一跳地疼,眼睛又酸又胀。北斗的样子浮现在我眼前,与洛卿一样的面孔却总是带着一股洛卿没有的忧伤,湛蓝的双眼仿佛容纳了整个海洋。 北斗啊,就算觉醒了也没关系。觉醒并不是失忆,哪怕这段记忆只在海神的脑海中占据小小的一角,你也就还存在于他的身体里。我依旧会把你当成兄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所以,别写得跟遗书一样啊。。。 第 6 章 作者有话要说:汗。。。复习竟然到了夜里两点多。。。看来今天是更不成了。。。亲们饶恕在下吧。。。tt  第二天早上,我很早就起来了。从衣柜里找出一件比较正式的衣服,穿戴整齐。晨曦的光芒从远处渐渐蔓延过来,照亮北溟城每一座房屋的檐角,寂静的街道上开始掠过一辆辆海螺车。从大荒神庙里传出晨祷的歌声,像在召唤白昼的到来。我打开屋门,大大张开脖子上的鳃,深深地呼吸着。 洛卿坐着一辆海螺车来接我。按照北王朝的习俗,地位越高的人所乘坐的车子就越华丽。而洛卿坐得这辆车是我见过的最气派的,硕大的海螺壳,银朱色的底,上面描着松散有致的荼白花纹,车身前拴着四只海豚,光洁的皮肤,流畅的身体曲线,大概都是海豚中的极品。 我钻进车坐在洛卿对面,叹息着高层的生活就是腐败啊。。。 “我们要先去大荒神庙,打开望月之路,然后再一起浮到海面上去。” “望月之路是什么东西?” “是众侍僧用神力制造的一条通道,从这条道路上到海面可以节省几倍的时间。” 海螺车飞奔着,不多时就到达北溟山顶。大荒神庙正门大开,门后无限延展的广场上整齐地站满了人。最前方靠近中央神殿的几百人就是今天即将成年的学生们,他们穿着跟洛卿一样的群青礼服,在这些学生的右边零散地站着一些成年鲛人,他们是获准前来观礼的家属。 我跟洛卿一起走上前。洛卿站到队列最前方,而我则站在那些家属中间。 学生陆陆续续的都到齐了。 唱月苑的总管翠觞站到中央神殿高高的阶梯上,本来秀丽姣好的面孔仍像以前一样板得死死的。她一站上去,下边的学生就都安静下来。 她扫视着阶梯下的学生,沉着声开口,“一个鲛人一生中有四个重要的日子:出生,成年仪式,盟誓典礼,死亡。而今天,就是你们自出生以来经历得第一个‘最重要’的日子。今天你们将用歌声向颛顼天帝宣誓,承担起成年鲛人所要承担的一切,你们将离开唱月苑的庇护,游向整片汪洋。你们将在这比陆地广阔几百倍的蓝色国土里工作,生活,遇见与自己相伴一生的人。外面的世界与唱月苑是截然不同的,不管你以前在苑中经历过什么,都已经过去了,今天是你们真正人生的开始。我作为唱月苑的总管,代表北王朝的所有父母、师父,祝福你们在今后的日子里能够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标准的校长式毕业发言。 她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从神庙大门的方向传来一声熟悉的,尖细的高喝,“海王陛下驾到――!” 随着这一声叫喊,不论是学生、师父还是侍僧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头低着。我也跪下了,但是悄悄地抬起眼睛往大门的方向瞧。 先是两队披着金甲的士兵,然后是穿着长裙举着扇子的宫女,然后海王消瘦但挺拔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我往洛卿的方向瞥了瞥,发现他正看向他父亲的方向。 海王的身后,有一个蓝色的身影。 我愣愣地看着,已经忘了应该把头低下去的问题。 自从上次分别后,大概有七八个月没有见到他了。北斗他就站在不远处,跟在海王的身后走着,身上穿着浅蓝色绣着银色巨龙的华服,长发束在右侧,海蓝的发丝从胸前倾泻而下,脸上干干净净,与洛卿相同的面容,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忧伤气质。他很美,但不像洛卿那种张扬而高傲的美丽,他像一个从海洋的泡沫里诞生的精灵,干净而脆弱的感觉。 他出现的那一刻,我看到很多人都抬起了头,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我可以想象他们有多震惊。 也许他们并不知道那就是北斗,但他们也绝想不到北王朝会有一个人,长得与“海神”一模一样。 北斗一路从我面前走过,我们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他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前走,但视线仍然在我身上留连了一会儿。 我冲着他笑。随后他也弯起嘴角,笑容倾城。 海王站到高阶之上,俯视着拜服在脚下的众人,缓缓张开手臂沉声到,“众人平身。” 所有人都站起来。 海王忽然向着台下伸出手,说道,“洛卿,你过来。” 洛卿迟疑了一下,缓步走上前去。海王用左手拉住洛卿,右手拉住北斗,然后,将他们两个的手合在一起,“你们兄弟两个,60年都没有相聚过。” 话音一落,众人皆惊,议论之声切切查查。我听到周围的人都在问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卿与北斗对视着,这一副场景,惊人地美丽。 真是太养眼了。。。他俩的娘是怎么把他俩生出来的? 海王看着下面的人,高声道,“诸位都是我们北王朝新的希望。今天能看到你们站在这里,朕心甚慰。今天晚上,你们将尽六十年来所学,同唱银月颂歌,你们的歌声会直入九霄,回荡在颛顼天帝的圣殿之中,传达我们对他的赞美和忠诚。希望你们的歌声能像以前每一年从唱月苑出来的鲛人一样,为北王朝带来太平与繁荣!” 这一番话说得底气十足,低沉而有力,着实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如此老迈的人发出的。学生们高喊着“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三扣三起。 “梵尘,请你打开望月之路。” “遵命。” 梵尘穿着深绿色的礼服,手中握着那根我见过的银杖,杖头那颗黑色的宝珠里紫光幻动。他身后跟着六个穿着青色衣袍的侍僧。我认出他们是大荒神庙里的六名无相侍僧。这个级别在侍僧中属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仅次于大侍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鲛帝夜歌 作者:莲兮莲兮 。 竟然要七个牛人,看来要开这条路也不是什么容易的差事。 梵尘走下长阶,在阶梯前的一大片空地中站定。六名无相侍僧各拿一根法杖,绕着梵尘顺时针或逆时针地走着,杖头在地上留下散着幽光的印记,不多时地面上就出现一个复杂的圆形法阵,写满我看不懂的符号。梵尘站在中间,六名无相侍僧均匀地绕着法阵站定,每个人都把法杖高高举起,口中开始吟唱冗长的咒文。 他们唱了很久,忽然从梵尘的杖头射出一缕耀眼的光芒,一瞬间划破海蓝,接着从六名无相侍僧的杖头同时射出六缕白芒,编织在一起,将中间的梵尘笼罩其中,吟唱声在升高,法阵的幽光开始变得刺目,终于迸射出来,形成一道巨大的光柱,刺破深海。 梵尘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其中。有人对海王说,“陛下,可以启程了。” 然后那些士兵和侍女率先走进光中之中,海王也进去了,随后是北斗。 洛卿却没有进去,他走下台来,一直到我身边,“我们一起走。” 此时,翠觞高喊道,“启程――” 第 7 章 此时,翠觞高喊道,“启程――” 学生们按照已经排好的秩序,依次走入那灼目的光华之中。我就问洛卿,“进去了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什么都不会发生,你睁开眼睛就会发现自己到了海面上。” 这么神,怎么跟异次元通道一样。 学生实在太多,我等得脚都酸了,天都要黑了,才终于等到学生都差不多走完,只剩下洛卿了。这个时侯有仆役过来告诉我们已经可以启程。我和洛卿一起冲着望月之路走过去,眼睛被光芒刺得很疼,我合上眼皮,忽然感觉身体一轻,像失去重量一样。但是不多时一股沉重之感又回到身上,我睁开眼睛,面前一片无尽的海蓝,头顶是晃动的波光,海水的温度比刚才热了许多,水流也不如刚才平稳。 这就是接近海面的地方了。果真是瞬移。。。 学生们都已经浮上海面,一条条鱼尾在海下伸展开来,遍布整片视线所及的地方。在不远处,有一团巨大的黑影浮在上方,似乎有一部分是露出水面的,但水下的部分像一座冰山的底,呈尖塔状,半透明的质地,月光从里面折射出来,伴随着丝丝寒气。 “那是即将进行唱月仪式和觉醒仪式的地方。”洛卿的声音传至耳际。我诧异地看着他,“你们在冰上上举行唱月仪式?” “那不是冰山,是用千年寒冰凝成的圣台。” 我恍然大悟地看着他,“怎么海底下千年寒冰这种东西很多么?” 他笑了,“不多,已经差不多快被挖光了。” 说得跟挖煤一样。 我们化出鱼尾,向着海面游去。水声哗然,面上一阵清凉,再没有液体的围绕。我合上鳃,张开鼻翼深深地吸一口气。 夜色已经弥漫上来,明星黯淡而散碎,环绕着一轮银盘一般的明月。夺目的月光掩盖了众星的风采,银辉流淌在波动的海面上,照射在每一个鲛人微微扬起的面容上,仿佛一片轻柔的面纱。我都不知道月亮可以这么大这么圆,而且今天又不是十五,难道大荒的月亮是在初七才圆的么? 海面伸展向天涯,前方那半径至少有几百米的圆形圣台折射着月辉,晶莹闪亮,即将成人的学生已经站在上面,梵尘以及那六名无相侍僧站在更高一些的神坛上。老海王坐在一边,身边站着北斗。洛卿在我耳边说,“我先过去了。” 我说,“你快去吧。” 他钻回海中,不多时就出现在圣台旁边,沿着阶梯一直走上去。一路上有很多人都在看他,恐怕还是为北斗的突然出现而迷惑:到底怎么回事,谁才是海神? 北斗安静地站着,看不清表情。 要是海神不会觉醒就好了。 过了一会儿,有侍僧高喊,“时辰到――” 周围所有声音都随着这一声沉寂下来,只剩下海潮飒飒的声响。 梵尘高高举起双手,扬起头颅,月色洒了他一身,歌声幽幽地漫溢而出。歌词是什么我听不懂,似乎是一种更为古老的语言,清幽的音色回荡着,在海面上扩散开来。不多时,另外六名无相侍僧也伴随着吟唱出声,不同却和谐的音律交织在一起,与月光缠绕着。他们的姿态虔诚而圣洁,这种宗教意味甚浓的美丽场景是我作为人类的时候所无法想象的。 这一段吟唱渐渐地弱下去,余音还在耳边回荡着。忽然,一阵声势更大的歌声幽幽而起,是上百个即将成年的鲛人学生。他们轻闭双眼,月华流淌在他们的面容上,不同层次的歌声一波连着一波,高低错落,仿佛呼唤又仿佛祈祷。这是一种用各种美好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的歌声,宛如从天堂里传来,令人无法抗拒。这旋律可以一直直达心底,足以让任何人类流出眼泪,不是说旋律有多悲伤,只是一种在听到天籁时无法控制的反应。 这就是在唱月苑中学习了六十年的人能唱出的声音啊。。。 我轻易地就在那些学生中找到洛卿。他那样的人,就算放到成千上万的人堆里,都可以轻易地被辨认出来。他也如其他学生一样微仰着头颅,脸上笼罩着清冷的光,墨发随着海风轻扬。 突然好骄傲啊。真想跟全世界的人说,那边那个名叫洛卿的人是我的爱人~~ 在歌声中,忽然掺进另一种声音,尖细而旷远。那是海豚的鸣叫。我看到远方的海面上,很多银色的身影在跃动着,流线型的身体划出一道道的弧线,它们是被银月颂歌吸引来的吧?此时皓月当空,沧海微澜,鲛人的歌声与海豚的叫声呼应着,如梦一般的幻境。 最终,歌声渐渐止歇,余音一直盘旋着升上天际,仿佛已经刺破云霄,进入了神的殿堂。 每一个人都睁开双眼,脸上浮现微笑。 欢呼声在台下炸开,这是对刚才绝美的银月颂歌的肯定和赞扬。 梵尘看着下面的鲛人,温柔笑着,“从现在起,你们不再属于唱月苑,而是属于整个海洋。” 在欢呼声中,已经成年的鲛人们纷纷跃入海中,游向自己的父母亲人。我看到洛卿向着我游过来,我也向着他游过去,我俩一直对着笑。 “洛卿,你可算成年了。” “为什么这么说?” “以前我老有种诱拐未成年的罪恶感。” 他但笑不语。 唱月仪式结束了呢。 这也意味着,北斗要觉醒了。 人群很快就又安静下来,视线集中到圣台上。六名侍僧再次开始在地上画法阵,不过这一回的法阵似乎要复杂得多。先是一个弯月的图案,然后是无数怪异的字符和图腾,他们不停地在台上写着,梵尘扔站在神坛上,手中握着一面挺大的圆镜,镜面呈现淡淡的蓝色,金色的边缘雕刻着繁复而美丽的花纹,镜子上方嵌着一颗血红的宝石,里面似乎跳动着火焰一般。 我问洛卿,“那镜子是什么东西?” “那是迦耶古镜。” “干什么用的?” “这面镜子可以通神。如果要海神觉醒,就必须要借助神的力量。” 似懂非懂。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北斗要变成禺强(海神真正的名字)了。 他平静地站在法阵中间,没有丝毫惊慌。 我冲着他大声叫着,“北斗――!!!” 周围所有人都在看我。我完全忽略其他,大声叫着他的名字。 他看向我,笑容一如以往,单纯而灿烂。 洛卿紧紧握住我的手,我问他,“洛卿,海神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我不知道。但是他到现在都没有放弃鲛人,应该是一个很好的神明。” “北斗也很好啊。” “是啊,我想,应该不会变太多吧。” 我知道洛卿是在安慰我,但没准是真的呢? 我听到有人在议论,“原来他才是海神。。。” “原来的海神是假的啊。。。” “。。。怎么会他是海神呢?” “到底怎么回事?“ 我看看洛卿,他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 “在想什么?”他忽然问我。 我说,“洛卿,如果今天觉醒得是你。。。” “别乱想这些。我是我,海神是海神。我不会也不愿放弃洛卿这个身份。” “你不会难过什么的?毕竟大家一直都觉得你才是。。。” 他看着我的眼睛,说,“我如果成了海神,你怎么办?” 这句话说得我都快热泪盈眶了。 就是啊。北斗成为海神我会难过,但如果是洛卿成为海神,我估计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觉醒仪式开始的时候,北斗的脸上仍有一丝笑容。梵尘和六个无相侍僧开始吟唱咒文,我看到风云都在神台上方盘绕着,海洋也翻滚起来,北斗像一个祭品一样站在那里,双手握在胸前,双眼紧闭,背景是一片混沌。 月亮被云遮住,海洋咆哮着,天地都变了颜色,强烈的光华从迦耶古镜中迸射出来,将北斗整个淹没,幽幽的歌声不断吟唱着,北斗被一团光华包裹,渐渐升起,四肢伸展开,仿佛要触碰天地的边缘。 他的眉头皱起,很痛苦的样子。 我心里一酸,有点不忍再看。可是一转头,却见到洛卿很不对劲。 他如同北斗一样皱起双眉,身体微微蜷起,一副不适的样子。 他怎么了? 我伸出手想碰触他,可是在接近他的一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弹开了。 “洛卿!你怎么了!洛卿!” 我的叫声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此时洛卿的身体开始被一团同北斗类似的光华包裹起来。我慌张地叫着他的名字,可是他就像听不见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洛卿怎么了? 倏然,他的身体也开始渐渐往上升起,我想抓住他,却被那股力量震开,眼睁睁地看着他升上天际。 “洛卿――!!!” 他一直上升到和北斗相同的高度,两个人遥遥相对,风云在他们的头顶汇聚成巨大的漩涡。忽然,一蓝一金两道光芒从古镜中射出,蓝色的飞向北斗,而金色的,飞向了洛卿。 这。。。到底。。。 那两道光芒环绕着他们的身体,他们似乎被一种痛楚折磨着,身体大大展开,就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一样。 然后,他们化成了两条巨龙。 真真正正的巨龙,蓝色的和金色的。 洛卿,就这样在我眼前,变成了一条金光耀目的,龙。他张扬着金色的龙爪,张开的口中发出摄人的低吼。 我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谁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天巨龙在空中咆哮着,盘旋着,相互缠绕着。所有的鲛人,不管海王还是学生,都震惊地睁大眼睛,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这从未有过的,两个人的觉醒。 这样,许久许久,直到风声渐歇,月亮也开始渐渐显露出来。 那两条巨龙再次被一团光华包裹起来,渐渐降落在圣台上。他们的身体渐渐变小,变化出了四肢和头颅。我徒然地睁着双眼,恍恍惚惚地看着那光芒散尽。 洛卿和北斗,并肩站在台上,神情中透出同样的肃穆,和冰冷。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是觉醒了么? 他们。。。成为海神了? 可是。。。怎么会。。。洛卿怎么会觉醒? 怎么会有两个海神?! 第 8 章 “放心吧。洛卿此生的情,只给一个人。只要我还是洛卿,就不会改变。” “海神觉醒后会性情大变,我怕你到时会难过。” “我如果成了海神,你怎么办?” 是啊,如果你成了海神,我该怎么办呢?我以前曾经想象过这个问题的。 但是你告诉我,你不会,也不愿意成为海神,你告诉我海神是北斗,你告诉我你只是假冒的。 我看着那遥远的圣台上,那两个绝美的双生子,他们的表情里是一样的冷漠,属于神祗的冷漠。 洛卿,你不会变的吧? 就算你觉醒了,也不会忘记我的,对吧? 我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快点回来告诉我。 直到觉醒仪式结束,他的视线再没有投放到我的身上,甚至都没有往我这里望一望。我浑浑噩噩,一直到仪式结束,每个人都返回望月之路,只有我愣愣地浮在海面上,蓦然间惊觉已经四下无人。 我忘了我是怎么回到圣琴庙的,只是大概记得游了很久,梦游一样。有人跟我说话,我也完全反应不过来对方在说什么。我径自走回自己的屋子,坐在床上,微仰着头盯着铺满褐斑贝壳的屋顶一个劲儿地看。 一定会没事的。也许洛卿那不是觉醒。也许他并不会性情大变。他还是洛卿,一切就像往常一样。 睡一觉就没事了。 睡醒了就去找他。 到时候他一定会像往常一样冲我微笑,跟我说,“傻瓜我怎么会忘了你。” 一觉醒来,却见到了大侍僧坐在我旁边,看着我的目光里充满一种名为“怜悯”的东西。我一看见他就跟他说,“我想见洛卿。你带我去吧。” 他说,“伏溟,你病了。那天你回来的晚了,望月之路已经关闭,你是自己游回来的。后来你昏睡了一天一夜,现在才刚刚好一些。等休息一阵再说吧。” “我想见洛卿。” “洛卿殿下。。。他刚刚觉醒。。。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我要见洛卿。求你。” “他。。。” “我要见他!”我从床上爬起来就往外冲,梵尘连忙拉住我,“伏溟!你冷静一下!” 我看着外面的庭院,用力想挣脱他的拉扯,“我要见他!现在就要!” “他现在不想见你!!!” 我停住,转过身,盯着他。 他皱着眉头,似乎不忍看我。 我冲他走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似乎有些惊讶于我的样子,柔下声音,“伏溟,你现在身体还不好,这件事,等你好了再说吧。” “你说他不想见我?” “伏溟。。。” 我不想再跟他多说,现在我只想见洛卿。我抬腿往外走,梵尘忽然怒喝一声,“伏溟!!!” 我充耳不闻,穿过庭院,一直走一直走,房屋、花木不断从两边闪过,我的眼睛就只能看到眼前无限延伸的道路。路上很多人都在看我,都在切切查查地议论。此时我却没功夫理会这些,一路走出圣琴庙,往大荒神庙的方向不断前行。 半路上,一辆海螺车忽然停在身边,梵尘从里面探出头,“伏溟,你上来吧。我带你去。不然你是进不去的。” 坐在车上,我死死地攥着拳头,努力让自己平静。还没见到他呢,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我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 “伏溟。”梵尘缓声说,“不论发生什么。。。” 我打断他,“不会发生什么的。” 他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车停了。我打开车门,面前是那纯白无瑕的大荒神庙。遥遥的可以看见里面高耸的神殿,冰雕玉琢,不沾丝毫凡气。 我又想起了觉醒仪式中洛卿的眼神。 梵尘也下了车,站到我身边。 我说,“走吧。” 穿过大门,绕过中央神殿,直到颛顼神殿。 我还从来没有进过除中央神殿之外的另四个神殿。颛顼殿同中央神殿一样以白玉铸成,但是墙上有玄色的花纹,蜿蜒成游鱼、海葵和修长的海草。守在门外的侍僧向梵尘行礼,“大侍僧请稍候,小僧去向两位海神传报。” 站在他的门外,我忽然就平静了。 洛卿的誓言还揣在我的怀里,他跟我说过,“伏溟,我的誓言已经给你了,你要相信我。” 我要相信他。 不然他会不高兴。 不多时那名侍僧跑出来,“两位,请随贫僧来。” “我就不进去了。你领他进去吧。”梵尘说着,转身欲走。 “师父,谢谢你。” 他摇摇头,“去把该说的都说了吧。” 大门缓缓开启,白色的地面,晶莹平整,颛顼神像就立在眼前,穿着玄色衣袍,而在看到那塑像的脸之后,我突然就明白了,上次昏迷时见到我的前男友,他说我到了大荒神庙就会知道他是谁。 那个家伙,原来是颛顼么? 脑子里很乱,我不想再分心想其它东西,快步跟着侍僧走向神像左边的大门。那扇门上雕刻着海神的像,像北斗又像洛卿,乘坐在双头龙上,神态威严。 侍僧敲了敲门,恭敬地说,“海神大人。伏溟带到。” 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进来。” 侍僧为我推开门,他就站在门后,面对着我。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的面貌,身形,连衣服也还是黑色的,可是又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就比如说,他并没有冲我笑。 我迈步走进去,他向着我身后的侍僧说,“把门关上。” 曾经有过很多次,在一个空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但是这一次,跟以往每一次都不同。他就站在我面前了,他是我的洛卿,我最熟悉的洛卿,为什么我却觉得心里一阵阵地害怕。 我努力冲他笑,“洛卿。” 他没有笑,他只是看着我,仿佛离我有千里之遥。 “洛卿,昨天你是怎么了?吓了我一跳。”我想让语气轻松点,可声调却很奇怪。 “伏溟,我没有忘记你。”他叹了口气,语气漠然。还不待我放下心来,他又说道,“但是,我想我也只能对你说抱歉。” 抱歉? 他要对我说抱歉? 他为什么对我说抱歉? 他转开视线,“你,就当洛卿已经死了吧。” 我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弯起嘴角,“你在说什么啊?你不是好好站在这儿么。” “我是站在这。可我不是洛卿。洛卿已经死了。”他淡淡说着,仿佛事不关己。 我终于无法继续维持冷静,我死死看着他,感觉到自己在抖,“你是不是想说,你不爱我了,你要毁约?!” 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我没有要毁约。因为我从未与你立约。” 他竟然。。。他竟然说这种话!!! 我从怀里掏出那蓝色海螺,那承载着他誓言的海螺举到他面前,“那这是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他的表情连变都没变,他看着我说,“对不起。我自己也想不到这种情况的发生。如果可以,我愿意补偿你。” 补偿? 他跟我说补偿?!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觉得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 “你不爱我了。是不是?你给我一个答案。”我听到自己这么问。 他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说,“洛卿是爱你的。很爱你。但抱歉,我不是洛卿。我是海神禺强。” 这一句话从我的耳朵钻进来,不断地在我的脑子里冲撞着,爆炸着,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分崩离析。 他不是洛卿……他不是洛卿…… 胡说的吧……不可能的啊…… 他明明就在这儿……那双黑眼睛曾经那么温柔地看过我,那双手曾经那么轻地托起我的脸,那张嘴曾在我唇上印下最缱绻的吻。他怎么会不是洛卿?!他怎么能不是洛卿!! “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 你说过你的情今生只给我一人。 你说过再也不要与我分离。 你说过你的世界只允许我的进入。 你说过有你在就不会让别人伤害我。 我们明明已经相爱了,你怎么能告诉我,你不是洛卿?!!! 你让我,怎么办!!!!!! 他远远站着,漠然的表情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剑,直直捅进我心口,他说,“如果我可以控制,我不会让洛卿爱上你。请你保重吧。” 我的脑子里忽然就空了,不只是脑子,整个人好像都空了。 “你在骗我吧?你不是认真的。你就是洛卿。你骗不了我的。” “我曾经是,但现在不是了。与你的爱情,是我恢复记忆前的迷惑。对于伤害了你我很抱歉。但是我也无能为力。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洗去你与洛卿的记忆。” 跟他的冷静优雅对比起来,我是那么歇斯底里,一败涂地。 我看着他,又好像没看见任何东西。 “我如果成了海神,你怎么办?” “你该怎么办?” “你该怎么办?” 洛卿,你告诉我啊,我该怎么办? 这是噩梦吧? 我盯着眼前的人,只觉得他是一个恶魔,他抢了洛卿的身体,一定是这样! “你还给我。。。你把洛卿还给我!!!”我叫着,冲他扑过去,可是还没有接近到他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震开,撞到门上,胸腔里一阵阵地绞痛。 他冷冷地收回手,对着已经闻声而来的侍僧说,“把他送回梵尘那里。” 我感觉到有人架住我的手臂往后拉,我怎么挣扎都动不了,只能不停喊着,“还给我!还给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远,眼睛酸涩,没有眼泪,可是胸口却疼的要命。 他们把我拖出神庙,我狼狈地摔在地面上。 “竟然冒犯海神大人,你不想活了吧?”那些侍僧唾弃般地说着,大门轰然关闭。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我做了什么? 为什么这么对我? 许久许久,我从地面上爬起来,转过身,海潮迎面而来。 这里是北溟城,或者说是北王朝最高的地方。站在这里,可以看见北王朝绵延千里的土地,夜色初上,到处都是灯火辉煌,如同往日的每一个夜晚。 明明什么都跟以往一样。 明明前天他还拉着我的手。 明明不久前他还在问我要不要做他的王后。 明明我们都已经幸福了,故事都已经有了结局。 可是为什么,突然间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为什么突然间,洛卿就没有了呢? 第 9 章 太阳历七月十日,水温不高也不低,天气晴好,阳光金灿灿地照射在海底,鱼群掠过一座座房屋,几只透明的水母在高空飘来飘去。 我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用溯水洗了洗脸,神清气爽。几条红白相间的小鱼从窗口游进来,在我脑袋周围转圈圈,我伸出手,它们就在我的指缝间来去穿梭,一副调皮的样子。我穿好衣服,出了圣琴庙,沿着大路往海王宫的方向走。那极尽奢华的宫殿坐落在圣琴庙的北面,占据了半个北溟山的山体,我顺利地走进去,那么多的侍卫,没有人阻拦。 都知道我是来找谁的嘛。 海王宫很大很大,但是我仍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洛卿的住所,还不待推门,它却自己开了,洛卿站在门后,冲着我笑得倾国倾城。我扑上去抱住他,“娘子,相公我想死你了。” “前天不是才见过?”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傻瓜。” 我趴在他肩膀上,深深地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气,感觉着他身上的温度,和从胸口传来的心跳,心下一片安然。 “洛卿啊,我做了一个噩梦。” “又做噩梦了?”他有一点点担心。 “我梦见你变成海神了。然后还把我给抛弃了。”我笑着说。 “傻瓜,我怎么会变成海神。”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做这种梦。吓死我了。” 他摸着我的头发,在我耳边说,“我不会不要你的。就算我是海神,我也不会不要你的。” “那谁说得准啊。” 他用食指挡住我的嘴,黑眸幽幽,“洛卿,会永远跟伏溟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么? 太好了…… 永远都不会分开……太好了…… 洛卿,说话要算话啊。 我开心地笑着,把头埋进他怀里,紧紧地闭上眼睛。 是啊是啊,那只是噩梦而已,不是真的,绝对不是真的。洛卿从来不会冷冰冰地看着我,从来不会用神力伤害我,从来不会说对不起我不爱你。他只会冲我笑,用最美丽而柔软的方式弯起嘴角,用最亲密的方式给我拥抱,他只会说洛卿一生一世的情都是属于伏溟的天陷地合永不悔改,他只会轻轻托起我的脸说我是傻瓜。 就这样一直到永远吧,就算死掉也没有关系,别丢下我一个人,别告诉我洛卿会有一天离开,别让我在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面对这一切。 别给了我幸福,又突然而残忍地收走。 洛卿,别走好不好,回来好不好? 我不会再任性不会再犯傻,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再也不会给你添麻烦。 你回来好不好? 我睁开眼睛,望着阴暗冰冷的房间,感觉到有东西溢出眼角。 水温很低,阳光黯淡,苍白的光线从窗口投射到地面上。没有游鱼,没有水母。 也没有洛卿。 又是一天了。今天已经几号了呢? 那天我一直在大荒神庙的门外等着,等着洛卿打开大门告诉我他其实是在开玩笑。 虽然我知道他很少开玩笑,而且绝对不会开这样的玩笑。 我一直等啊等啊,他却一直没有出来。 直到第二天早上,梵尘把我带回圣琴庙,他都一直没有出来。 怎么可能呢? 许下了一辈子的誓言,怎么说不算就不算了呢? 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他为我流过的眼泪,为我毫不犹豫喝下寂静的坚决,为我违逆他父王的勇气,冒着会被我杀死的危险也要向我靠近的执着,统统都变成了一时的迷惑? 爱情这种东西,也是会说没有就没有的么? 我蜷缩在墙角,向着空空荡荡的屋子发问,没有人能回答。 门外传来说话的声音,“他还在里面?” 是梵尘吧? 另一个侍僧的声音回答道,“是。。。一直没有出来过,饭菜一直摆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鲛帝夜歌 作者:莲兮莲兮 在门外,一口都没动。” “他就在里面。但是门一直锁着。”梵尘似乎是在对另一个人说。 隔了一会儿,门突然猛烈地摇晃起来,有人在大力地拍们,同时一个气急败坏的熟悉声音,“伏溟!!!你给我出来!!!” 我恍恍惚惚听着那声音,似乎是灵枢。 可是手脚想被灌了铅,无法移动分毫。 真想就这么消失在这间屋子里,不用再想,不用再回忆,不用再说话,不用再吃饭睡觉做梦。 “伏溟!!你这个懦夫!!!你给我出来!!!!” 真像灵枢会说的话啊。。。 可是我真的动不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梵尘,你快把他拉走吧,不然一会儿他会把圣琴庙拆了的。 他突然不叫了,外面沉寂下来,但是下一秒门被暴力地踹开,断裂的门栓凄凄惨惨地掉在地上,灵枢大步迈进来,目眦欲裂的样子,径直向我走过来。我茫然地看着他接近,拽起我的领子,一股强大的力量袭上右颊,头晕目眩,舌头似乎被牙齿咬破,鼻子中也有湿热的腥味液体流出来,血色一滴一滴掉落在被褥上。 “你这个白痴!!!你不是告诉我你已经做好准备了吗?!你不是说没有关系海神觉醒的时候你不会有事的吗?!!!你现在在干什么?啊?” 我就着被打的姿势倒在床上,他又把我揪起来,死死盯着我,只是眼睛里含着的水汽柔化了那本应锋利的视线。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是北王朝的笑柄了?以前怎么没想过今天?啊?现在你摆这么一副样子你以为会有人心疼么?!!!” “是啊,我以为会有人心疼的。如果是洛卿,他一定会心疼的。。。他要是心疼了就会回来了。。。” “你是白痴么!!!!!你的洛卿已经消失了!!!!消失了!!!!!!!!现在北王朝有的是两位海神,你的洛卿已经不存在了!!!!!!!!” 洛卿不存在了? 洛卿不存在了?? 这怎么可能呢?我们说好会在一起一辈子的,现在才一年而已啊? 他的眼中的液体终于也溢了出来,凝聚成圆圆的珠子滚落,他摇晃着我,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你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的!你醒醒吧!!!!” 剧痛忽然在身体里一层一层爆炸,胸膛好像已经破了一个洞,我愣愣地看着他,忽然大声地喊叫起来,我抓着他的衣襟,在他怀里用尽所有力气歇斯底里地喊着,好像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了,脑子里嗡嗡作响。不管是哭还是喊,我发泄着,仿佛只要大声地叫出来,就不会再难受了一样,直到力尽气竭。 洛卿已经变成禺强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确实已经变成禺强了,就在我眼前,变得彻底。 不管我再怎么不愿意,这一切都发生了,爱我的洛卿,已经没有了。 而留下的禺强告诉我,他可以为我洗去与洛卿一起的记忆。 多么可笑,爱情居然只是建立在记忆之上的。 但即便如此,我不要忘记他。 他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 他是我的爱人。 我怎么能丢弃他? 可是,我该怎么办呢? 鲛人的爱情,一生只有一次,如果说我爱的人有一天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该怎么办? 第二天,我穿好衣服,洗了洗脸,吃掉了侍僧送来的饭,然后在无数人的目光中大步走向大侍僧住的地方。梵尘看见我,十分惊讶。我走到他面前说,“师父,请你告诉我,洛卿怎么也会觉醒成为海神。” “这个,我也无法断言,但可以肯定的是,海神的灵魂在上一次的转世时不知为何分成了两部分,神性较高的一部分成了北斗,因此他身上会有苍龙记,而洛卿,就是另一部分,代表人性,因此身上没有苍龙记。” “人性和神性是什么?” “海神原本是神之子,但是在万年来不断的转世中,沾染到得凡俗之气越来越多,形成的就是人性,拥有平常鲛人的情感。” “你是说,洛卿就是拥有更多人性的那一半?” “应该是这样,这是目前唯一可以解释为什么会出现两个海神的原因。” 我点点头,然后问,“那么,如果我想成为大荒神庙里的侍僧,要怎么做?” 梵尘震惊地看着我,“你还不死心?” 我说,“请您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够进去?” “伏溟,你这样做也是没用的。海神不会让你进去的。还是把记忆洗掉,以后好好生活吧。” “请您告诉我!” 他皱起眉头,“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听话?你知不知道你只是在自寻烦恼?为什么就不能放开,忘掉,从新再来?” “因为鲛人的爱情,一辈子就这么一次。而我不相信这一次就这么结束了。”我凝视着他,“我不相信,洛卿消失了。觉醒并不是失忆。我们虽然只在一起了一年不到,但我不相信这段感情对他没有一点影响。洛卿还在,他一定还在,我要把他找出来!” 第 10 章 “我不相信,洛卿消失了。觉醒并不是失忆。我们虽然只在一起了一年不到,但我不相信这段感情对他没有一点影响。洛卿还在,他一定还在,我要把他找出来!” 我下意识地攥紧拳头,重重跪在梵尘面前,仰头看着他的双眼,“师父,我知道你并没有真心把我当成徒弟。但是求你,求你帮我这次。我一定会报答你。” 梵尘站了起来,抬腿要走,“你已经疯了。” 疯了? 没有,我没疯,我很清醒。 “老天抢走了我的东西,我还不能争取一下么?”我拉住他的长袍,死死地拉着,“师父,求你!!!” 梵尘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我,“如果你注定抢不回来呢?如果你不仅抢不回来,还可能失去其它东西呢?” 失去其它东西? 我还有什么好失去的? “我认了!!!”我这么告诉他。说我不知好歹也好,自不量力也好,我只是不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这么轻易地就玩儿完了。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轻叹着,“好吧,我告诉你。要成为正式的侍僧,首先要把大荒经完整地背诵下来,并且要通过治愈之术的考试。下一次的侍僧大试是一个月之后的九月二十日,你如果能够通过那个考试,我会亲自教导你,把你送入大荒神庙。” 一个月以后么? 太好了。。。 我感激地看着他,“谢谢。。。“ “别谢得太早。如果你没有通过,你就要听我的话,我会洗去你和洛卿的全部记忆。你敢和我打这个赌么?” 我笑着点头,连想都没想。 从小到大都没有真正为了一件事努力过,但是我知道这一次,我一定会赢。 大荒经共分十二卷:开天卷讲述大荒神的到来,四方天帝的诞生;东卷、西卷、南卷、北卷记载了大荒的地形地貌、飞禽走兽、以及万物相生相克的各个法则;人之卷记载了南方天帝女娲造人的经过,人类的特征,生活习性等;天人卷记载了东方天帝创造的半神一族的特征,居地,以及生活习俗;鲛人卷详细记述了受北方天帝颛顼庇护的鲛人一族的特点;翼之卷则是关于受西方天帝少昊所护佑的羽人一族;妖之卷记载了由灵物变现而出的各个族群的特点;轮回卷阐述大荒之中一切生灵死亡轮回与重生的规则;最后的伏魔卷则记载了魔君蚩尤被伏羲的降世――黄帝击败的经过。 整套经书要看上一遍只怕也要半个月的时间,这也是为什么梵尘会与我打这个赌,他以为我一定背不下来,就算背下来,也通不过治愈之术的考试,因为我从未修习过真正的唱月之术,自然也就不会使用包含在唱月之术中的治愈之术。 但是谁知道呢?我从人变成鲛人,两次被匕首刺中都没有死,莫名其妙地学会了听螺之术,甚至被洛卿当成爱人,已经有这么奇迹发生在我身上,这一点又算什么? 我进到圣琴庙的藏经阁,搬出全部的大荒经,从开天卷开始,一页一页读着,一页一页背着。如果不是实在饿到不行就不挪动,每次觉得困了,就见到洛卿坐在旁边,微笑着看着我,我也冲他微笑,告诉他我很快就会找到他,然后再次精力充沛地睁大双眼,把那些文字一个一个收入脑海。外面的日升月落仿佛都跟我没有关系了,头疼得快炸掉,但是我知道不能停下,一停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灵枢来找过我,要把我带出去,他说再这样下去我会累死。我跟他说我不会死的因为我是天神转世。他气得骂人,但终于没有强行把我带走,只是每天给我送来三餐。我很感激他,如果他把我带走,我也许就再也没有坚持下来的毅力了。梵尘似乎给侍僧们下了命令,不允许他们来打搅我。我一个人在藏经阁的角落里,不断的,不断的把经书上的文字刻在脑子里。 而那段时间似乎是我这辈子里记忆力最好的一段时间,一段话读上三五遍就差不多可以背下来,每翻一页我都知道,我离洛卿又近了一步,这种认知令我带着许许多多美好的幻想,将全部热情投到下一页之中。眼看着一本书越来越薄,我揉揉酸痛得不断流出眼泪的眼,几颗珍珠粘在指尖,水光氤氲。 就这样,一天过去,两天过去,三天过去,很多天过去。 我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我只知道我已经看到了大荒经的最后一本,伏魔卷。 在这本书里,有一个熟悉的名字――禺强。 我抚摸着那两个字。 洛卿啊,就算这就是真正的你,就算禺强才是真正的你,我也不会放过你的。我可不是什么好骗的小女生,你让我爱上你了,就别想再溜出我的掌心。 禺强,黄帝之子。其母为黄帝之妻西陵氏,名嫘祖,善育蚕制衣,与帝同征涿鹿,逝于中途。 西陵氏,洛卿真正的母亲么? 可是记载好少,只有这一句话。剩下的大都是关于黄帝的一个名叫嫫母的侧妃。仿佛这个嫫母更得黄帝宠爱,但她的脸上似乎有一个很大的胎记,因此被喻为相貌丑陋,可因为德行高尚,十分为轩辕国的子民拥戴。与她相比起来,嫘祖这个皇后反倒显得黯然无光。 这个伏羲也是个怪人,竟然会如此喜欢一个貌丑的女人。 他会不会像以前那个轩辕帝一样,因为不喜欢禺强的生母而冷落他? 我摇摇头,不再想其它,认真地往下背。 然后在某天的某个时辰,我记下了大荒经的最后一个字,然后合上书,站了起来。腿很软,似乎有几千只虫子在骨头上爬,几乎要站不住。我扶着高耸的书架,一点一点往大门走,阳光照在脸上,很暖和。 等在门外的灵枢看到我,怔了一会儿,然后就跑过来扶住我。大概是因为有了其它力量的支持,我感觉就像有一只大手一下子把我全身的力量都抽走了,积攒了很久很久的睡意汹涌而来,我就这样瘫软在灵枢怀里,睡得人事不知。 醒来已是三天后。在灵枢的家里。 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是回忆大荒经的内容,万一都睡忘了就糟了。好在还都在脑子里的样子。我觉着挺不可思议,以前让我背不到一百个英语单词我就要死要活,可是现在我背下来了一部大荒经。 放下心来,我开始环视这个很久之前曾经住过的屋子。仍然是用蚌壳做成的床,珊瑚礁的墙壁,海蓝从房顶上的窗口透进来,鱼群飞掠而过。 恍恍惚惚又回到一年前,我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灵枢此时从门外走进来,看到我醒来,就坐到我旁边的珊瑚凳上,“活过来了?” 我问他,“今天几号了?” “九月三十号。” “……” “骗你的,八月十号,不算今天,你还有一个月零九天的时间。” 还好,只用了一个月而已。 我腆着脸冲灵枢笑,“我好饿。。。” “饿死你算了。”说完他就走出房门做饭去了。 我缩回被子里,把全身都裹起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大荒经背下来了。 可是,要怎么才能通过治愈之术的考试? 用听螺之术,算不算作弊? 我要怎么才能在一个月中学会别的侍僧在唱月苑学了六十年的东西? 实在不行,就只能用听螺之术冒充了,但是这样的话得找到一个在唱月苑主修治愈之术的人,而且这个人不能是侍僧,否则让梵尘他们听说听螺之术的事儿,我就不用混了。 灵枢很快就回来了,带着一盘子的美味饭菜。我狼吞虎咽着,全然不顾形象。 准确地说,我在灵枢面前一向是没有形象的。 “你知不知道北王朝的人都是怎么谈论你的么?”他忽然说。 我连头都没空抬,口齿不清地说,“谈论我?为什么?” “你都跟海神盟誓了,你觉得人们可能不传关于你的流言么?” 八卦我?我成话题人物了? 我擦擦嘴,“他们都怎么说得?是不是觉得我特英俊潇洒?” “美得你啊。。。”他啧啧地咂着嘴,“你被从大荒神庙扔出来的事儿,已经被那些侍僧广为散播了。你觉得他们可能说你的好话么?” “唉,人民群众就是这么爱见风使舵。哪天我要是跟洛卿复合,他们肯定又会转头来歌颂我的。”发表完言论,我继续低头扒饭。灵枢看着我摇头,“你怎么老这么乐观呢?” “不乐观,难道一哭二闹三上吊么?如果这么着管用的话,麻烦你通知我一声,我马上就干。” “要是你没通过考试,你会怎么办?”他问我。 “逃跑。反正不能让梵尘把我记忆消了。” “跑到哪去?” “实在不行,就到陆地上去。” “你有病吧。你是不把自个儿弄死誓不罢休是不是?先别说那些人类,大海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你要是遇上了海流,不定会被卷到什么地方去,命都保不住。”他说着,用力地打了我天灵盖一巴掌。 我瞪着他,“你再打我天灵盖我跟你急啊。” 他鸟都不鸟我,忽然安静下来,清秀的面容渐渐泻出悲伤,“你就不能放开他么?丢掉那段记忆能把你怎么着?从新来过不好么?” 丢掉记忆,从新来过,听起来其实挺不错的。可是,“我喜欢那段记忆。谁也别想抢走。”我低声说,然后低下头把最后一口饭扒进嘴里。 番外 岚无阙(上)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关于岚无阙对小伏的爱情。此篇是上。本来是想情人节更新,不过因为昨天(我们这里的2月14号)被拉出去了,所以就晚了。。。俺忏悔。。。 不知道亲们喜不喜欢看,要是亲们没兴趣,回头俺就先更正文了~~ 我叫岚无阙,复姓轩辕,爹是轩辕王朝曾经的帝王,娘是轩辕王朝曾经的皇后。 而现在的轩辕帝,是我。 当上皇帝,已经有一年的时间。我似乎已经习惯了帝王的生活。每天三更起床,上朝,批奏章,吃饭,习武看书,接见臣僚,时常去看看父皇和澄目,晚上与皇后同眠。 皇后是我曾经的师姐,日月城原城主绯颜。她在长安城被围时救驾有功,且贤良淑德,因此在两个月前被册封,也算是给天下,给臣民一个交代。 澄目仍然是那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至少在我面前是这样,只是笑,笑得很幸福。 有一天他问我,“月华殿怎么空了?原来住在里面的神仙哥哥呢?” 一阵阵痛袭上心来,令我措不及防。我勉强拉出一个微笑,“神仙哥哥啊。。。他回到大海下面的仙境里去了。”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爱上一个人。我的生命里向来充斥的只有恨,只有憎恶和掠夺。可是在我将死的时候,他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我面前,我还来不及防备,就掉进他那双银蓝色的眼睛里,再也出不来。 第一次见到他,我正被我大哥,太子郑素的爪牙追杀。我中了毒,从悬崖上掉下来,将死未死,昏昏沉沉的。我知道我很快就会死了,他们不会放过我。全身剧烈地疼着,心中不甘,却无可奈何。 如果这次我活下来,就一定可以赢! 难道就这么死了么? 意识越来越混沌,我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越来越重。很困,很想睡。 朦胧间,似乎有人在推我,有说话的声音。 我努力将眼睛掀开一条缝隙,我以为是那些杀手。 却没想到,看见了他。 他很美,真的很美。夕阳的光线从他的背后照射过来,如雪的白发上流动着金色的霞光,眼睛里似乎含着一层柔柔的水汽,仿佛烟雨朦胧的潇湘之水,他好奇地看着我,那样的干净,不染丝毫凡俗之气。 好美。。。是神仙么? 这是我最后的念头,然后就堕入黑暗,不省人事。 我在黑暗里行走着,不知道自己要走向何方,只是不停地迈动双腿,仿佛是不受控制一般,周围是一片虚空,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在寂静里孤独地回响。 我走了很久很久,也不觉得疲倦,好像就要一直这么走下去了。忽然我听到一阵歌声从我身后传来。 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动人的歌声,人间任何的语言也无法描述。那声音像泉水一样,顺着我的耳朵注满我的身体,包含着留恋和呼唤,洗掉一切疼痛,仿佛整个人都重生了一样。我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在这歌声中,娘忽然出现在我面前。她穿着素色的纱裙,褪去生前束缚着她的所有浓重的铅华,美丽的面孔上带着微笑。 “岚儿。”她叫着我的名字。 我感觉到自己的嘴在抖,我想叫她,可是怎么都叫不出来。 “岚儿,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她温柔地说着,就像我小时候一样的语气和神态。 我感觉到眼睛酸涩。 “岚儿,以后要好好的生活,不要总惦记着娘,娘很好。现在,转过身,快回去吧。”她这么说着,却开始渐渐后退,我大声地叫了出来,“娘!” 她仍然笑着,冲我挥挥手,“岚儿,快回去吧。总有一天娘会来接你,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消失在黑暗中,但那歌声还在继续。 我转过身,向着歌声发出的方向奔跑起来,前方晃动着一团明晃晃的光,我大步地跑着,冲进那团明亮之中。我睁开眼睛,再次见到了他,那个美丽的仙人,正吟唱着天籁一般的歌,全身都被一种朦胧的银色光华笼罩。 我呆呆地看着他。 见到我醒过来,他停下歌声,叹出一口气,“你可算醒了。” 忽然另外一个声音传来,“伏溟,你还好吧?”也是一种很动听的声音,但并不是女声,我转过头,看到另一个男子。那个人也很美,甚至比他还要美上许多,但是他那金色的蝶翼一般的耳朵,以及手指间的蹼透露了他的身份。我又看看那个白发的名叫伏溟的仙人,他也有类似的耳朵,只不过是珍珠一般的白色,穿着雪白的衣袍,露出的手指间长着银白的蹼。 他们,是鲛人,已经在陆地上消失了千年的鲛人。只偶尔有见到鲛人的传闻,但大多数人都开始怀疑他们是否存在,甚至连两千年前那场人与鲛人的战争,也渐渐成为传说,只留下一些在那场战争中被研制出来的对付鲛人的工具还隐约可以作证。 没想到今天却见到了。 我知道鲛人的声音有强大的力量。刚刚他就是用这种力量救醒我的。他们对我来说,是很有效的武器。 而本该在海里的鲛人会出现在陆地上,恐怕也不是偶然,他们一定遇到了什么事,否则不会冒险到岸上来。鲛人的眼泪价值连城,他们的身份一但被人发现,便会引起轩然大波,会有许多人想要活捉他们。他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避难所。 所以我用轩辕王朝二皇子的身份承诺他们,给他们一个避难之处,但前提是他们要护送我去日月城。到了那里,我就安全了。 他们终是答应下来。于是我便与这两个鲛人――伏溟和洛卿,踏上去日月城的旅途。 那个名叫伏溟的鲛人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说话的方式与众不同,行为迷迷糊糊大大咧咧,完全没有神仙的气质。那只是我的错觉吧,在将死的时候产生的错觉。 可是不知为何,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 他的身上,有一种很干净的感觉,连笑容都十分纯粹。 他好像跟那个名叫洛卿的鲛人很亲密,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不过,这个洛卿该是一个不简单的人,尽管他极力想隐藏,但有些东西是掩盖不了的。 我知道太子一定还会派人来,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在客栈我们遇到了刺客,打斗中我的手臂被刺伤,他们的匕首上都涂了剧毒,我感觉到胸口闷得厉害,真气也提不上来。伏溟扶着我往楼下走,洛卿走在前面,大堂里有数十刺客等着我们。洛卿第一次在我面前用了唱月之术,那强大的力量一瞬间就结果掉了大部分的刺客,威力骇人,就算我站在他身后也能感觉到那巨大的压力,仿佛冥神降临了一样。那之后我们偷了三匹马,连夜逃出城。郑素这回是铁了心要至我于死地,不能再耽搁,否则只会引来更多的刺客。 但是在半路上,我毒发了,跌下马来。很痛苦的感觉,我再一次回到这濒死的境况之下,全身忽似置身千年寒窟之中,忽似被烈火焚烧,仿佛就要分崩离析,每一瞬间对我来说都成了煎熬。 把我解救出来的,仍是那绝美的歌声,它淙淙地流进我的耳朵,轻盈的,温柔的,像情人间的私语,洗掉一切疼痛。我感觉到一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摄住我,将我拉出地狱一般的煎熬,我睁开眼睛,再次见到他。 伏溟,跪在我身边,关切地看着我,额头上有些微的汗珠,在月光下晶莹地闪烁。 他又救了我。 而我迷失在他澄澈的眼睛里,思绪一片空白。 洛卿要求我说出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人追杀我。我告诉他们是我的哥哥郑素,我让他们以为这只是普通的皇位之争而已。 伏溟似乎很震惊的样子,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兄弟之间也会下这么狠的手。 我忽然很害怕,害怕他知道一切的真相,害怕他知道那些纠缠在我、澄目和郑素之间的恩怨。 或者说,没有恩,只有怨。 第三次遇刺是在一片树林里,他们居然得到了人鲛之战中研制出来的“无音”。我很惊讶,郑素能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得到它。洛卿的唱月之术威力虽大,可因为对方有无音,所以不能完全施展,而这一回的人数多得叫人瞠目。我们只有硬拼。 我看出来伏溟不会武功,于是尽力护着他,不让刺客接近。但情况很不妙,毕竟他们人太多,不论我和洛卿武功如何高强,总会有力尽的时候。 这个时侯我听到伏溟对洛卿喊,“冲我用唱月之术!!!” 我惊住。 他在说什么?他疯了么? 洛卿断然道,“我拒绝。” “老子让你用你就用那么多废话再磨叽咱们就全玩完了!”他气急败坏地喊着。 “我不会伤你!” 伏溟认真地瞪着他,大喊,“相信我!!” 我看到洛卿脸上闪过犹豫和不忍,但最终闭上双眼倏然转身,一声锐利的尖啸冲着伏溟扑过去。 他在干什么!他们都疯了?! 连多年习武的刺客都承受不了,伏溟怎么能抵挡唱月之术的威力?! 这样他会死的!!! 他单薄的身体在那声潮的冲击下摇摇欲坠,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慢慢半跪在地,长发和衣袍都剧烈地翻舞着,整个人仿佛都快被撕碎了。 我向着他们冲过去,我想要阻止洛卿。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扬起头颅,双唇大开,一声长啸从喉底迸射出来,带着慑人的力量向四周澎湃而去。这是比洛卿唱出的还要可怕的力量,整个大地都在震动。我看到周围的草木都被连根拔起,敌人就像布偶一样被震起,狠狠摔在地上,一时间天地都变了颜色,仿佛置身人间地狱,周围到处的是黑压压的尸体。 局势骤然逆转。 我看着这一切,说不出话来。 实在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强大到让人心慌。 但是,在这一片黑暗之中的他,却有一种凄切的美,让我无法移开视线。 他终于停了下来,喘着粗气,用手撑着地面,随时都要陷入昏迷的样子。洛卿扑了上去,把伏溟紧紧收入怀里,那副慌张的样子,真不像他一直以来表现的冷静淡漠。 我心中一痛。 他微微张着眼睛,挣扎着看了看四周,声音低到几不可闻,“洛卿……我杀人了……”那状似平静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浓浓的恐惧和不安。 不应该的……不应该让这样一个单纯的人承担杀人的罪恶。 我走到他面前,半跪下来看着他,我跟他说,“你救了我们的命。”他是没有办法的,我不希望他因此而感到不安。 他勉强地冲我笑,只是那笑容只绽开一半就突然僵住,眼睛盯着我的身后。紧接着他忽然推开洛卿又推开了我,我还来不及反应,只见到一缕幽蓝的冷光从我颈边擦过,没入伏溟的腹部,他连声音都没有发出,就倒了下去,倒在我的面前,血色缓缓蔓延。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冲击太大,我完全愣住了。 他的白衣在地面上铺展着,雪发凌乱,仿佛凋零的白蝶。 洛卿低吼一声“伏溟!!!”冲上前紧紧搂住他,手按着匕首刺入的地方,可怎么也止不住鲜血的涌出,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洛卿害怕的样子,也是最后一次。 他,是为了救我。 他是为了救我。。。 我从没想过,会有一个人在此刻如此奋不顾身地推开我。他的头无力地仰着,萎顿在洛卿的怀里,不管怎么叫都叫不醒,那副场景深深地刻在我的心口,一跳一跳地疼着。 我木然地转身,捡起一把刀,来到那苟延残喘的刺客跟前。他连话都来不及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鲛帝夜歌 作者:莲兮莲兮 ,我就砍了下去,一刀一刀,直到血肉模糊。 扔下刀,我看到洛卿把手按在伤处,默默念着什么咒语,水蓝色的光芒流淌着,血似乎已经止住。 可刀上是有毒的。 我走过去说,“我们得快点送他去日月城。” 洛卿点点头,脸上的冷静自持早已剥落得一丝不剩,我甚至看到他的手有些颤抖。 那个时侯,我就隐约发觉他们之间一定有些什么,可是我选择忽视。我以为我对他只有感激。但我没有想到他会一直停留在我心里,无论如何都无法抹去。等到我意识到时,却已经连争取的资格都没有了。 后来想想,究竟是从什么时候爱上了? 大概,是从他第一次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我的时候吧。 我与我这一生的真爱,竟然从一开始就错过了。这是不是就是老天对我最深的惩罚? 第 12 章 作者有话要说:idter终于完了。补完本章~  我没有回圣琴庙,而是在灵枢家住了下来。 “治愈之术分为两大部分,一部分是‘还原’,另一部分是‘引导’。还原就是通过吟唱咒文或使用神力把损坏的部分修复,而引导则是用自己的精神去影响他物,从而达到掌控的效果。” 吃晚饭的时候,灵枢这么告诉我。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看着他摇摇头,“不明白。。。” 他翻了个白眼,放下碗筷,正襟危坐,连讲带比划,“就是说,治愈之术其实不只要会唱月之术,唱月之术只能起到‘还原’的作用。而‘引导’则需要对人心的掌控能力,这就不是唱月之术能办到的了。” 我想了想,点点头,“然后呢?” “我查了侍僧大试的规定。‘还原’部分的考试方式是这样的,三个考生一组,在他们面前摆放一个损坏的东西或者是濒死的海兽,谁能最先把它们修复好,谁就通过,另两个淘汰。这一部分其实你不用太担心。规则上并没有说明不可以用唱月之术以外的其它御声之术,你听螺之术用得那么好,应该不会输给他们。通过了‘还原’的考生才能进入‘引导’的考场。在这场考试中考生要单独面对一个考官,要求就是用各种办法说服此考官让自己成为侍僧。这才是最难的一步,很多唱月之术用得十分出色的鲛人都过不了这一关。” 我越听越惊讶。能用听螺之术实在是个好消息。可是这‘引导’的考法也太不靠谱了吧?难道让我给考官送房送车?这不是□裸的行贿么? 灵枢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最后一关要过去是非常不容易的。考官都是般若侍僧(作者按:比无相侍僧低两级的侍僧),修行至少都有三百年以上,一般的方式是打动不了他们的。你要是想用行贿的办法,就算把整个北溟城送给他,他都不会动心。” 把北溟城送给他他都不会动心?!这不是跟“没门儿”一个意思么? 我说,“每年大概有多少人参加这个考试啊?” “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那有多少人能当上侍僧?” “也就一百个左右吧。” 我就纳闷了。这年头怎么连出家都这么不容易啊? 灵枢一拍桌子,“别想‘引导’的问题了,咱得先把‘还原’过了才行。” “说到还原,你认不认识什么人擅长治愈之术的?”如果允许用听螺之术的话,我就能明目张胆地找人帮忙了。 灵枢严肃地看着我,“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不认识。” “。。。那你的治愈之术怎么样?” “也就会点皮毛,你要是指着我,根本不可能。” “。。。。。。我要你何用。。。。。。”我小声地说,灵枢则完全忽略我,兀自冥想,嘴里说着,“要不。。。花钱请个侍僧?”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可是我现在才发觉,我身上其实没几个钱。。。 为什么以前都没发现这个问题?难道是因为圣琴庙提供住宿和伙食所以导致我已经失去了金钱的概念? “灵枢。。。能借我点钱么?” 他一瞬间警惕起来,“借多少?” “。。。要请一个侍僧,需要多少?” 他瞪着我,“你别告诉我你身上一点儿钱都没有啊。” 我点头,真诚地望着他。 他捂住额头,仰望房顶,“为什么我会认识你。。。” 第二天灵枢又要去上工。我一个人呆在他家里,翻阅着他从唱月苑借出来的关于治愈之术的书籍。唉,在藏书楼有熟人就是好,明明已经离开唱月苑,还可以往外借书。 但是这些书的内容都十分晦涩,尤其是‘引导’那个部分的,说得都是长篇大论的道理,就是不告诉你到底应该怎么做。但是我还是耐着性子仔细地看,无论如何都得先知道理论,才能实践。 书中说,一个成功的引导者,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乃至于说话的音色语气都要能使对方产生信赖,进而诱导对方,影响对方的意志。 说得这么悬,早知道就应该多研究研究心理学,直接一个催眠就全解决了。。。 洛卿。。。这会儿不知道在干什么? 不,不对,他不是洛卿了,他叫禺强,他是海神。 不过不管他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到最后一定还是我伏溟的人,跑不了的。 此时外间传来叩叩叩的敲门声。奇怪了,灵枢不应该这么快就回来的。我放下书本喊着“谁啊”朝大门走。 一个有些漫不经心的男声说道,“灵枢家么?” 耶?灵枢的朋友? 我在门后说,“是,但是他现在不在家。” “不在家啊。。。”自言自语一般的语气,接着他又说,“那么,请问你是?” 我刚想说我是他表弟,却突然想到,会不会这人是灵枢的亲戚什么的?万一是他正牌表弟可咋办?“我。。。我是他朋友。” “哦,这样啊。”他似乎笑了笑,“你好。我是灵枢的哥哥,我叫灵曦。” 灵枢的。。。哥哥?!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哥哥?! 一时间千种猜测浮现在脑海里。是骗子?抢劫犯?那也不用装成灵枢的哥哥啊,更何况灵枢家穷得叮当响,入室抢劫也不会找他当目标啊。那是灵枢认识的人?他旧情人?娃娃亲?可是娃娃亲有把俩男的订到一块儿的么?难道是梵尘派来的探子?我还不至于如此劳师动众吧? 难道真是他哥哥? 灵枢为什么从来没告诉过我? 一定有问题。。。 我说,“我怎么从来没听灵枢说起过你啊?” “啊?”对方声音显得十分惊讶,“他没有说起过我么?” “一句都没提过啊。” “这孩子怎么能这样。”他叹息着说,“那么,可以开开门让我进去么?” 开?还是不开? 虽然不清楚他究竟是谁,但是就算开了,我一个大男人,他也不敢怎么样吧? 我把门推开一条缝往外瞧。门外有两个人。站在前面的人长得与灵枢颇为相似,不过面容里透着一股子邪魅之气,赤金色的头发,身上穿着暗红描黛的长衫。他身后站着一个随从,面容冷峻严肃,默不作声。 长这么像,八成真是他哥。。。 我打开门,他看看我,然后冲我微笑,“你好,灵枢的朋友。” 我说,“我叫伏溟。” “伏溟么?”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这个名字不适合你。”说完他就从我身边走过,径自进屋了,那个随从跟在身后。 这。。。这什么情况。。。 什么叫“这个名字不适合你”?! 而且,他怎么就这么进屋了? 我关上门,转过身,就看见对方已经坐在一张珊瑚凳上,打量着整间屋子了。 这种情况下,我是不是应该给客人端杯茶? 可是这个人给我的印象,实在是很不舒服。有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你跟我弟弟住在一起?”还不等我吱声,他却先开口了。 我说,“是。这几天一直住在他这里。” “你跟我弟弟真的只是朋友么?”他仍是用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可我听着怎么就那么不爽。 “当然了。” 他看着我,忽然笑了笑,随即合上双眼,闭目养神的样子。那个随从站在他身后,就跟一个木头人一样。 不爽,实在不爽。 我坐回原来的地方,拿起书继续看。谁都不再说话,房间里面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海潮从窗外刮过的声响。我能感觉到那个自称“灵曦”的人的目光时不时飘过来,似乎在探寻着什么。我装作没有发觉,视线游过书本上的一个个字符,脑子里却总觉得这个人并不简单,没什么证据,只是直觉。 灵枢的脚步在门外想起,然后是开门的声音,“伏溟,我回。。。”话没有说完,他的视线就落到正对着他坐着的灵曦身上,神情一僵,那一霎那我仿佛看到了他脸上一闪而逝的惧怕。 灵曦弯起嘴角,轻声说,“弟弟,看到哥哥一点也不高兴么?” 我看看他,又看看灵枢,只觉情况诡异。 灵枢飞速地瞟了我一眼,然后看向灵曦,“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看你啊。我们兄弟整整一年没有见面了。”他叹息一般地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两个人目光相交,遥遥相对。 两个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兄弟,可是气质完全不一样。灵枢看起来清秀而温润,而灵曦则华丽而慵懒,同时给人压迫之感。 到现在为止,我见过三对兄弟。有像洛卿和北斗那样恩怨交缠的,有岚无阙郑素那样相互憎恨的,现在又有了灵枢和灵曦,不知道他们之间又会有怎样的关系。 为什么明明都是一样父母,生出来的孩子却完全不同呢? 灵枢忽然低下头,神情居然恭敬起来,“哥哥,好久不见。” 灵曦笑着走过去,拍拍灵枢的肩膀,“是啊,我一直很想你的,所以就跑过来见见你。” 我这时候问灵枢,“他真是你哥哥?” 灵枢说,“是,他是我兄长。” “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你有哥哥?我还以为你没有家人呢。” “……” “啊,这件事其实怪我。”灵曦转过头来看着我,“我们两个曾经闹了矛盾,所以灵枢就搬出来住了。我想灵枢一定觉得没有必要跟你提起我们这些琐碎的往事。” 闹过矛盾么? 可是如果真的闹过矛盾,以灵枢的性格,不是拿着扫帚把他赶出去更为合理么? 我狐疑地看着他们,又看了看站在一边的那个不说话的随从,只觉得自己又掉进一个奇异的圈子里。 我突然就什么都不想再考虑了,这种时候,我都自顾不暇了,哪还有精力管灵枢家的事儿。反正看灵枢的反应,他们两兄弟关系大概还不错吧。这么考虑着,我抱起书说了声“你们聊着我看书去了”就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把门关好,继续跟那些“还原”“引导”搏斗。 第 13 章 灵枢告诉我,他哥哥要在家里住几天,我问他地方够不够,要不要我搬回圣琴庙,他却说不用。可是怎么可能不用呢?一下子多出两个人,这房子只有两间屋子加一个厅堂,难道他跟他哥睡在一起么? 结果当天晚上我才明白,原来是他哥自己睡一屋,那个随从睡在客厅里,而灵枢,挤到我床上来了。我幽怨地看着他,“你跟你哥哥这么久不见,难道都不彻夜长谈么?” “我们都谈了一个下午了。” “那也可以接着谈啊。兄弟俩睡一起多好啊。” 他瞪着我,“不想跟我睡是吧?”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呢。我赶紧摆出一个“温润如玉”的笑脸,“没有没有,我就是提个建议。” 用黑色的鲛绡把床边的夜明珠盖上,房间一瞬间暗下来,只剩下街上的珠光从窗口泻进。我跟灵枢并排躺在床上,看着眼前半开的蚌壳盖,谁都没有说话,但谁都没睡着。 “伏溟。你为什么一定要当侍僧?”他问我。 这孩子怎么还不明白,我不是都说了好几次了,“因为我不相信他一点都不爱我了。” “为什么你这么坚信?” “因为以前洛卿是很爱我的。” “洛卿,为什么会爱上你?” 我刚想回答,张开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来。 是啊,他是怎么爱上我的?海下这么大,比我出色比我好看而且仰慕他的人多的是,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我只是唱了一首歌,把他唤醒了,他就爱上我了?以前也曾想过这些问题,但总觉的不重要,只要能在一起就可以,可是现在被这样一问,竟然无法回答。 心下忽然一窒。 灵枢轻声说,“算了,别想了,我只是随便问一问。” 现在说这种话,你也不嫌晚。。。 没关系没关系。不管他是如何爱上我的,最后他是真的爱上我了,连禺强也承认这一点。只要他是真的,我就有机会把他夺回来。 “看了一下午的书,有收获么?”他又问。 “。。。没有多少。。。” “其实关于还原的事,你现在倒不用太担心了。” 我愣了,“你找到人了?” “对。” “花了多少?” “没花钱。” “啊?”没花钱?还有这么助人为乐的好同志? 灵枢隔了一会儿,告诉我,“就是我哥哥。” 。。。 他哥哥?! “你别告诉我这么巧你哥哥是侍僧。”侍僧还有仆人,还能穿这么好?怪不得这么多人想出家了。 “他当然不是侍僧,但是他治愈之术的修为足够你应付侍僧大试了。” “你是说他在唱月苑主修的不是治愈之术,但是却有当侍僧的能力?” “可以这么说。” 他哥哥这么厉害?全能啊?连觉醒前的洛卿都做不到。 我侧过头看着灵枢的侧脸,“你哥哥是什么人啊?你们俩是怎么回事儿?”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他。。。在另外一个城做生意。这回是来互人城谈生意,顺便来看看我。” “你们吵过架?” “。。。啊。。。是在唱月苑的时候。后来跟家里也不和,就出来了。” 我啧啧地看着他摇头,“看不出来你还挺叛逆的。可是我怎么觉得你哥跟你关系挺好的?” 他似乎愣了一下,斜过眼来,“你怎么这么多问题?不想睡觉了是吧?” 有杀气!“别别别,我就问最后一个问题,你哥打算怎么帮我?” “他说他会亲自跟你说。行了,快睡觉吧。” 亲自告诉我? 该不会是什么恐怖的特训吧? 不是只要对我唱几段咒文让我听听就行了,怎么听他的话,似乎没这么简单? “伏溟。” “嗯?” “我会保护你的。” 我转头一看,他却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 梦话? 夜里我又一次做梦了,梦中的我仿佛一个看客,不是在海里,而是站在夕阳下的山坡上。我梦见一个长得跟大荒神相同的女人站在一棵开满白色花朵的树下,但她大概不是大荒神,因为她的身上没有神的气息和光彩,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眺望着远处的某个地方,面上是淡淡的落寞,绿色的裙裾随着清风抖动,花瓣划过她的眉眼,原本平凡的面容显得柔和而美丽。 忽然一阵清脆的童声从她身后传来,“娘――娘――” 她回过头,发丝扫过眼角,笑得甜美轻柔。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一个孩童在草地上奔跑。那是一个美丽的孩子,黑色的长发微微蜷曲,碧蓝的双眼仿佛最深的海洋,稚气的面容精致美好,像一个完美的瓷娃娃一样。他高高扬起的手中握着一个用野菊花编成的花环,嫩黄色的花朵绽放着,被夕阳照射得微微泛红。 这个孩子,看着好熟悉。 他跑到那女子面前,眼睛笑成两个月牙,“娘,送给你~~” 女子爱怜地笑着,把花环戴在头上,然后蹲下来,亲吻孩子的额头,“很漂亮,娘好喜欢。” 孩子也笑了,笑得满足,仿佛得到了最高的奖励。他说,“娘,你是最漂亮的。” 那女子微微笑了笑,眼底却浮出几分悲哀。但她仍佯装快乐,摸着孩子的头,“乖。” “娘,爹一定会来接我们的。” “嗯!” 母子相互依偎在一起,太阳在远处慢慢下落。安详的晚风中,一首歌谣轻轻飘到我的耳边,“蝴蝶飞,虫儿睡,莲花枯萎,星星落泪,月光浓时,孩子沉醉,留下记忆,远走高飞。。。” 我醒过来时,耳边还回荡着这首歌的曲调,婉转悠扬,是一首摇篮曲。 很久没有梦到这首歌了。 现在想起来,那次唤醒洛卿,用得就是这首歌吧。仿佛就是自从这首歌以后,他开始接近我。 如果我再对他唱一次,他会不会回来呢? 我摇摇头,把这些幼稚的想法甩掉,灵枢似乎已经出门了,身边的被褥都是冷的。我穿好外衣,擦了擦脸,推开门走到外厅,却见到灵曦坐在饭桌旁,一只手撑着脸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而那个随从。。。他。。。竟然穿着围裙?!手里还端着一盘菜正往桌上摆?! 我愣了两秒,然后死死用手捂住嘴,防止任何笑声泄露出来。为什么一个看起来那么冷酷的人,能把围裙穿得这么贤惠呢? 灵曦抬起头来,扬起一个笑容,“啊,小伏啊,来吃早饭吧。” 小伏?! 我跟他很熟么? 我深深吸一口气,目不斜视地走到桌边做好,“你好,灵枢呢?” “我弟弟去工作了。” “这些菜。。。” “啊。这些都是星辉做得。他手艺很不错。”他淡淡地评论着。 星辉,那个随从的名字?我偷偷瞄了一眼,然后再次竭尽全力忍住笑声。 “这么早就吃这么丰盛?”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我问他。 他呻吟一般地嗯了一声,伸了个懒腰说道,“不吃足了,怎么有精神帮你修炼?” “修炼?!” “是啊。你不是要参加侍僧大试。灵枢昨天让我帮你呢。” “可是可是。他没有跟你说我的特殊情况?” “说了啊。你会听螺之术嘛。但是即使是这样,也要把你的听螺之术修炼到炉火纯青才可以通过还原的考试啊。” “……那……这个修炼是什么样?” 他挑起嘴角,看着我,却不回答我的问题,“呵呵,你只要听我的就行了。” 为什么我有种被卖了的感觉? 第 14 章 “听螺之术是一被称为邪术的御声之术,大多数想要掌握它,利用它吸收唱月之术力量的人都因为无法承受唱月术而被反噬,丢掉性命。现在我需要你把你如何学会听螺之术的过程原原本本告诉我。”早饭之后,他像自言自语一般说出以上一番话,很久之后我才在他缓缓飘来的眼神中意识到这是在问我。 我回想了一下,告诉他,“第一次大概是因为听到大侍僧唱得治愈之术的咒文,然后就有种奇怪的感觉,再然后就唱出来了。” “大侍僧?大侍僧梵尘?” “当然。”难道还有第二个大侍僧么? 他思考着什么,手指轻轻敲打桌面,继续问道,“那次之后呢?” 后来。。。好像就都是在陆地上发生的了吧,“第二次。。。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反正有一帮人要杀我和我。。。同伴。。。” “就是那个原来叫洛卿的海神吧?”他忽然插进来一句。 。。。他怎么会知道,灵枢说得? “你好歹也是海神觉醒前的恋人,这点流言我还是听过的。”他一脸自然而然。 我都不知道我这么出名了,还真是托洛卿的福。 可是也只是“海神觉醒前的恋人”么? 心里闷得发慌,我停止想洛卿,继续回答他的问题,“反正当时情况很紧急,我就让洛卿对我使用唱月之术。” “你让他用唱月之术攻击你?” “对。一开始很难受,但是最后还是挺了过来,并且成功地吸收了他的力量。” “也就是说,那次是在危急之时才成功的,是么?” “对。” 他点点头,“继续。” “等会儿。”我扬起手,“你只要对我唱几段治愈之术的咒文就可以了,问这么详细干嘛?” 他整个人都躺到椅背上,摆了摆食指,“你要用听螺之术,总得明白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吧?否则如果考试的时候突然发现它失灵了,岂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失灵?不可能的。” “好,就算你通过了,在以后当侍僧的日子里如果你要用的时候却用不了怎么办?据我了解,你既然需要我,就说明你在没有唱月之术的支持下是无法自主唱出听螺之术的,如果在将来遇到危机情况,又没有人能用唱月之术帮你的时候,你怎么办?等死么?” “可是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啊。” “时间绝对够,如果你打算把时间都浪费在思考怎么通过‘引导’的考试,那就随你。如果是我的话,我会一边练习一边思考,这样反而容易找到灵感。” 好吧,算他说得有道理,可是,“你怎么考虑的这么周全?我可没有钱给你啊。” “你是我弟弟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帮朋友怎么可能收钱?”他轻飘飘的语气,真是很难让人信服。 不过既然是灵枢的哥哥,应该是可以相信的吧? “第三次用听螺术是用回忆的办法。那次洛卿跟我不在一起。我回忆起上一次他对我使用的唱月之术,然后突然就有了那种感觉,唱了出来,不过力量似乎比上一次小很多。以后我又用过几次,都是用回忆的办法,我发现每回忆一次那力量就越弱一分,所以一定要时常吸收一些唱月之术才可以。” 他坐直身体,“用回忆的办法?怎么回忆?” “就是想一想唱月之术曾经带给我的感觉啊。” “你可以通过回忆自主使用听螺之术?”他凝视着我,神情认真起来。 我点点头,“可以,但是力量会越来越弱。” “你说的那种在唱听螺之术之前总会产生的奇怪感觉是什么样的?” “。。。怎么说呢。。。大概。。。就像你听见的声音都沉到腹部,然后突然又从喉咙里爆发出来一样。” “你就是用这种力量,杀掉了轩辕国叛乱的太子么?” 我心中一跳,盯着他,“你怎么会知道?” “听灵枢说得。” “。。。你们俩昨天下午谈话的内容该不会就是听灵枢汇报我吧。。。”我苦笑。每次想起来那个郑素,身上就会一阵阵发冷。我没有告诉灵枢郑素对我做过什么,只是说因为他要杀我,我就爆发了。这是我唯一对他撒谎的事。 他又靠回椅背上,“灵枢很关心你。” “我知道。” 他看着我,忽然笑得灿烂,“好了,现在开始练习。” 我愣了,“练习什么?” “回忆你以前听过的唱月之术啊。” “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怎么可能还记得?” “这就是问题所在。”他说,“我认为你听螺之术的力量之所以会随着回忆的次数减弱,是因为你自身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如果你可以把那种感觉像背书一样背下来,每次唱出来的力量应该都和第一次一样强大。” 听起来好像挺有道理。可是真的是这样么?“这是你的推测?” “算是吧。” 我真诚地看着他,“我真的没有很多时间,我们还是想点稳妥的办法比较好。我看,还是先记忆你唱的咒文,等通过了考试,再慢慢练习。” “这样也可以,直接用我唱的咒文练习。我今天先对你唱一段还原的咒文,你记住它,看看它的削弱到底是因为记忆,还是因为回忆的次数。这个办法同意么?” “同意,来吧。” 他站起身来,面对着我,“我现在要用的是宁心术,这是‘还原’里最简单的咒术,它可以平息一切生灵内心的焦躁愤怒,舒缓灵魂。你要努力记住它带给你的感觉。但是如果在我唱完之前你就有了那种。。。你说的奇怪的感觉,一定要尽量忍住,直到我唱完为止。” 我点点头,闭上眼睛,把精力都集中到听觉上。 他的歌声响起,轻缓宛如摇篮曲,声线之中有一股引诱的力量。这歌声从耳道灌注进来,我认真地听着每一句咒词,每一声曲调。温柔的歌声仿佛能够洗涤内心一般,一时间我竟然真的摒弃掉了其它杂念,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声音。 熟悉的浪潮很快从腹部升起来,但是我能感觉到还不到出来的时候,它还太弱,而且我还没有听到宁心术的全部内容。我压住那呼之欲出的感觉,继续谛听着灵曦的歌声,它们在我的身体里沉淀得越来越多,不断涌动着想要冲出喉际。我一直竭力压制着,因为如果连这点控制都做不到,是不可能将听螺之术真正应用自如的。 等到他全部唱完,我感觉脑袋上已经开始出汗了。 “好了,现在换你唱出来。” 他这句话刚一说出来,我便张开嘴,那蠢蠢欲动许久的声潮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一如他刚才的歌声,甚至更加轻盈飘渺,屋子里水光潋然,一切都宁静下来一般。 一曲毕,他满意地看着我,自语道,“原来听螺之术还可以增加唱月之术的效果。。。” 而我,已经累得不行,全身都有点发软。 很久没有过这种跑了3000米一般的感觉了。 果然是海底生活太安逸,太久不用听螺之术,所以累成这样。 他走过来,拍拍我的肩,“干得不错。现在趁着你还记得清楚,赶紧回忆一下,再唱一遍。”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你说现在?” “对啊。” “。。。等会儿。。。等会儿行不行。。。” “不行,一会儿你该忘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鲛帝夜歌 作者:莲兮莲兮 “你让我先把气喘匀了行不行?我现在很累啊。。。” “不可以。” “我真的没劲儿啦。。。” 他忽然微微眯起双眼,居高临下看着我,“你还想不想当侍僧。” 。。。好吧。。。 我深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用充满怨气的目光看着他,“我唱还不行么。。。” 我闭上眼睛,回想着他唱过的歌。咒文并不长,只是声调比较缓慢,我记得还很清楚。不多时那感觉就再次涌了出来,我让它们在体内滞留了一会儿才放开喉咙唱出来,歌声跟刚刚唱的差不多,没有什么变化,似乎效力没有减退。 只是体力也仿佛在随着那歌声不断流出去,我腿都开始发颤了。 这一次唱完,我要站住都得扶着点椅子。灵曦一脸的宁静祥和,以那种惯常的懒散姿态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着我的样子,“听螺之术会耗费如此多的体力么?这就是弊端吧?” 我靠,他该不会是在利用我研究听螺之术吧。。。难不成我就是实验品? 他继续说,“效用没有减弱,果然是因为记忆的问题。伏溟,辛苦了。” 这回总可以了吧?我可以歇会儿了吧?可以的话麻烦搬张床给我。。。 “但是为了加深记忆,同时进一步检验听螺之术和记忆的关系。请你再唱一次。” 于是那天我一直从下午唱到晚上,整整唱了十遍。 也就是说,我跑了十个3000米。 当晚我爬回房间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自个儿居然还活着,连拿筷子吃晚饭的力气都没有了。 最可怕的是,灵曦告诉我,这种训练明天还要继续。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原来的计划只是让他在考试前对着我唱一唱让我听一听就可以了啊?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魔鬼训练的局面? 第 15 章 灵曦对我的魔鬼训练已经进行了一个星期。每天早上他会要求我把以前每天学会的还原术唱一遍,以加深记忆,接着再教我新的咒术。中间会有短暂的休息,然后就是无止境的练习,不把我练到虚脱决不罢休。托他的福,我现在的耐力越来越强,身体仿佛已经适应了这种体力大量流失的境况,回复得很快,我现在已经达到可以连唱六首咒文中间不用休息的程度。 一周下来,我已经学会了十篇咒文。听螺之术的力量似乎真的是与记忆有关的,因为每天都会回忆前几天学过的咒文,所以记忆得很清楚,每次用出来的听螺术都有第一遍的那种效果。 昨天灵曦打坏了家里所有的碗,并威胁我如果修不好灵枢回来后就说都是我打破的。结果我只唱了一遍就全部修补好了,灵曦因此又开始怀疑听螺之术在危机之中会发挥出更大的威力。今天早上我一推开房门就看见满屋的狼藉,他懒懒地坐在废墟之上,悠然自得地说,“希望在灵枢回来之前你可以修好。。。” 。。。他基本上已经把房子拆了。。。 我原以为灵枢就已经很恶劣了,却原来一山还比一山高。。。不愧是一家子。。。 我只能把这一周学会的十篇咒文能用的全用上,一首接着一首,屋子里面焕发出七彩朦胧的光,毁坏的物体一件一件地聚合到一起,裂缝一条条消失。中午的时候屋子已经恢复原状。灵曦说,“小伏,你有超出常人的记忆力。” “过奖过奖。。。” “我说得是真的。” 超出常人的记忆力么?之前基本没有很努力地记过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可以到什么程度。不过我能在一个月内背下来一整部大荒经,大概记忆力确实不错。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我现在连来到这里前作为人类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星辉端上一杯溯水泡成的茶,灵曦端起海螺壳制成的茶杯浅啜一口,说,“还原的十大咒术你已经都学会了。现在开始,你要学习画法阵。” 十大咒术我已经都学会了? “这么快?”我震惊万分。 “听螺之术真是很让我吃惊。如果是用唱月之术修习,至少要用二十年才可以融会贯通。”他赞叹一般地说着,“小伏啊,你其实很有潜力。我从没听说过谁能这么容易就学会听螺之术。你的身体里应该潜藏着强大的力量。” 还不待我沾沾自喜,他又说道,“不过你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把这些神力激发出来的。唉,真是浪费啊。” 我瞪着他,“什么叫我这样的人?!” 他无辜地看着我,“我说实话啊。” 真的好想打他,好想好想。。。 “法阵一般是配合那十大咒术使用的。”他自顾自地讲解起来,“同样的咒术配合不同的法阵使用可以产生多种效果。” 我问他,“不用法阵不是一样可以么?” “不用法阵的话可以还原比较轻微或者短时间内的损坏,但是如果是时间久或者复杂严重的损害和疾病就不会有很大效果。” “这样啊。那开始吧。” 他却摇摇头,“不用心急。你这一个星期都处在打量消耗体力的状态里。如果不休息一下,你身体会吃不消。” 虽说能休息一下确实是好事,可是。。。“算了,我一点也不觉得累,还是快点学完吧。” “就算你记忆力再好,身体里潜藏的力量再多,在你这种不要命的学习方式下也一定会崩溃的。现在可能不觉得,但没准哪天的什么时候你就承受不住了。你想想,要是在考试的时候突然昏迷,岂不是得不偿失?” “你的意思是?” 他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站起来,“今天和明天休假两天,不要再想任何有关治愈之术的问题。” 就这样,我开始了为期不长的假期。 说是假期,实际情况却是带着灵曦和他那个从来没有说过话的随从星辉在互人城里逛来逛去。被阳光照射的巨大珊瑚树红芒焕然,仿佛由半透明的红水晶铸成,海水清透,深吸一口气就像把肺部都清洗了一遍,架在枝桠间的房屋一座连着一座,行人车鱼往来络绎不绝。我走在蜿蜒曲折的道路上看着周围的一切,阳光洒在脸上,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生活在一个真的世界里了。 这一个多月不断的记忆和学习,我都已经快忘记了悠闲地在大街上闲逛的感觉,脑子里就只有一件事,我要当侍僧,我要每天都能见到洛卿。 “你为什么不愿意失去和洛卿在一起的记忆?”坐在一个茶馆里休息时,灵曦忽然问我,“如果忘了他,就等于你从来没有爱过他,没有爱过就不会伤心,你还可以去爱别的人,这样不是更好么?” “消除记忆,不就是用遗忘术么,你前些日子刚刚教会我。我记得你说过,遗忘术只能洗去短时间内的少部分记忆。而且不是消除它,只是封印起来,如果又遇到与它有关联的事物就又会回想起来。我生活在这个地方,一定会遇到一些和洛卿有关系的东西,到时候还是会想起来啊。” “但是给你施术的是大侍僧梵尘啊。他的治愈之术是北王朝最强大的,再加上法阵的配合,肯定会给你封的死死的,就算你看见海神他本人都不会想起来,这一点你根本不用担心。” 我笑了,“那我就更不能让他封我的记忆了。” “为什么?” “因为我要是把洛卿忘了,就是背叛洛卿啊。我们盟过誓,要一直一直在一起。我要是抛弃他,他岂不是很惨。”我喝着茶,眼前浮现洛卿可怜兮兮看着我的样子。唉。。。真是没有抵抗力啊。。。 灵曦哼哼笑了两声,“可问题是,他不是洛卿,而是海神啊。海神的爱情早就已经给出去了啊。” 心脏抖了一下。 这个人很讨厌啊,说话有必要这么一针见血么?“你说得不就是素珑圣女么?” “对啊。” “可是素珑圣女已经死了。” 他扬起眉梢,“素珑圣女死了,可是现在新降世的这个神识长得可跟她一模一样。” 我死死攥着拳头,瞪着他,“洛卿先遇见我的。还轮不到那个女人。”说完我就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没走两步就被一股力量扯住胳膊,回头一看,是星辉。 “主人还没有让你走。”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说话,生硬冰冷的语气,像机器人似的。 我一下就怒了,“他是你主人,又不是我主人。松手!” 他却扔抓着我,纹丝不动。 “星辉,放肆。”灵曦在一旁幽幽说道。 然后那个随从就跟被按了按钮似的,立刻松开了我,灵曦站起来冲我笑,“抱歉啊。我不应该说这样的话,我道歉。你别生气。” 他为什么总是这一副万事尽在掌握的样子。我心中一阵气闷,转身冲出茶馆,化出鱼尾游离大道,向着互人城外游过去。灵曦的话一遍遍在我耳边回响,“海神的爱情早就已经给出去了啊。。。海神的爱情早就已经给出去了啊。。。海神的爱情早就已经给出去了啊。。。” 怪不得那次看见那个第三神识的降世他会有那样奇怪的表情,怪不得每次看见大荒神的雕像他都会发呆。 我都快忘了,海神曾经是与第二神识素珑相恋的。 鲛人的爱情一生只有一次。。。 一生只有一次。。。 那如果他的爱情已经给出去了,我又算什么? 胸口隐隐作痛。我抬起眼,却发现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唱月苑后门。这里离那条通向沉船的暗道是很近的。我回忆着暗道的走向,向着唱月苑后那一片无人的荒原深处游过去,游了很久很久,却仍看不到那沉船的影子。 大概是迷路了吧。我想着,可是思绪都漂浮在半空中,怎么也反应不过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到底是在哪里出了差错? 我绞尽脑汁,却找不出一切的根源,仿佛只要我爱上洛卿,就注定是这种结果。 可是我们相爱这并没有错啊。 我化出双腿,脚踩在铺满蚝壳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扎得很疼,可是越疼就越有种痛快的感觉。我不停地走,好像走得远一些,就可以甩掉灵曦说得那些话。 都怪灵曦,他是不是梵尘派来的探子啊?!我不会让梵尘得手的,就算禺强爱过素珑,可是洛卿爱的是我,这一点不会变的。 对,我是在庸人自扰。 我太缺心眼了。都还没有成为侍僧,还没有见到洛卿,怎么就轻易下结论了? 灵曦随便的一句话怎么会带给我这么大影响,我也太容易动摇了。 连这点誓言都捍卫不了,洛卿一定会很失望的。 我一定可以把他找回来。不论谁说什么,都不可能阻止我。 我用力拍拍自己的头,掐掐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自怨自艾那是女人才会做的事,我怎么能堕落得跟弃妇似的?! 振作啊伏溟!洛卿还等着你去解救呢!! 灵曦这个人影响人的能力还真是强。。。一句话而已就让我失控? 但如果真是这样。。。说明他有很强悍的掌控人心的能力。也就是说他有能力帮我通过引导的考试? 灵曦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总觉的看不透他。他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力量,明明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可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服从。这一个星期中,他对我提的每一个要求我其实都可以拒绝,可是到最后还是乖乖照做了。这么想的话,这个人真是挺可怕的。 但既然是灵枢的哥哥,而且灵枢也很相信他,所以他该会是个很好的朋友吧。 第 16 章 那天我在情绪失控的状态下冒失地闯进唱月苑后方的荒原,结果在我冷静下来之后,发现自己不出所料的迷路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从来都跟方向感无缘,最惨的是,海底下只能见到阳光,却看不见太阳,所以连利用太阳东升西落的原理判断方向的办法都不能用。我化出鱼尾,在被巨石、海草、地衣、贝壳覆盖的地面上空不断游,可是怎么游都找不到唱月苑的影子。最后我已经累到不能保持“鱼尾形态”的地步,便只好坐在地上休息一会儿,在心里复习大荒经的内容。这个时候我听到一阵奇异的声音,仿佛是鲸鱼的叫声,但是更加尖锐一些,在耳边隐隐约约的浮现,不久之后,星辉找来这里。 这就是洛卿告诉过我的那种利用声线的震动进行感知的寻人方法吧。。。真的是很管用。。。虽说不久前他才冒犯过我,不过现在见到他真是热泪盈眶,直想喊一句“星爱卿你终于来救驾了。” 跟着他回到互人城,一进屋就被灵枢劈头盖脸一顿数落。“你是幼儿么这么大还会迷路你丢不丢人啊?知道自个儿不认路就好好呆着!还敢闹脾气?!我告诉你你要是再给我出状况我就把你扔回万化山那山洞里去!” 我双手合十满脸虔诚,“灵枢大人,我有罪,饶恕我吧!”话毕却被他一脚踹开,咆哮声震耳欲聋,“滚远!今儿晚上没你的饭!” 灵曦自始至终坐在一边,托着脸颊似笑非笑看着灵枢发飙。 我老老实实呆在房间里,半卧在床上,脑子里面不断回想大荒经的内容,厅堂里传来灵枢和灵曦的私语声,一只紫色的小鱼从屋顶的圆窗中游进来,在房顶上转着圈。夜渐渐深了,房门被打开,灵枢走进来,一只碗“咚”的一声落在床边的珊瑚桌上,“吃点饭吧。” 我乖乖捧起碗筷,狼吞虎咽。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坐在我旁边,看着我吃饭的样子。我冲他笑笑,“好吃。。。” 他突然笑了,笑得很轻很柔。我心下一颤,灵枢笑成这样是不正常的,他不会在饭里下毒药了吧…… “不知道你到底是聪明还是白痴……”他轻声嘀咕着。 我说,“天才与白痴乃一线之隔。” “是啊,你就是典型。”他苦笑,“能在一个月内背下来这么多东西,学还原术也学的这么快,就连之前的听螺之术也是这样,可是明明就是那么白痴的一个人,连回家的路都找不着,还认死理,尽给别人添麻烦。” “我这不是有你这个靠山嘛。” “那要是有一天我这个靠山不在了,你怎么办?” 我一口饭含在嘴里,抬头看向他,“什么叫你不在了?你要离开?” “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这么说。” “随便说说。你不要这么紧张。” 我的手仍然僵着,他却告诉我只是随便说说。 我现在真的很怕这些随便说说的话,仿佛这些随便说说的话都是被冥冥之中一种神秘力量操纵得一样。就像之前我随便说了一句“洛卿,如果今天觉醒得是你。。。”然后他就真的觉醒了。 “灵枢。” “嗯?” “你可不能也离开我。” 他愣了一下,然后瞪了我一眼,“你白痴啊。当初连声都不吱一下就跟着美人私奔的是谁啊?” “那……那不是因为情况紧急么……” “重色轻兄。现在知道谁对你好了吧?” “洛卿对我也很好啊。” “白痴。” 我伸脚踹了他一下,“你还叫上瘾了?” “因为你本来就是。” …… “伏溟。你不要怪灵曦。”他忽然严肃起来,神情里有些复杂的东西,“他也是……为你好。” 我一下子想起来他说过的那几句刺激得我头晕脑胀的话,“灵枢,说实话,你这个哥哥真是挺……奇怪的……我跟他素昧平生,他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我把你和洛卿的事告诉他了。” 虽然已经知道这件事,但听他本人说出来,还是有些无语,“你怎么什么都汇报啊……” “对于我哥哥,我不能有任何隐瞒。我知道的事会全部讲给他听。但是他是一个可靠的人,不会往外说。如果你还是不放心,以后可以不要什么都告诉我。” 还真不知道原来他这么尊敬他哥哥。我拍拍他肩膀,“别说那么严重。你信你哥,我就信你哥呗。” 他点点头,继续道,“他其实挺欣赏你。因为你够执着,而且有潜力。” “是么?” “伏溟。你不恨海神么?” 话题突然转变,我有点转不过弯来。他看着我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你不恨那个抢走你的洛卿的海神?” 恨不恨海神,这倒是一个挺难回答的问题。如果没有海神这种东西,我跟洛卿大概就可以一直幸福快乐下去,跟每一种童话的结局一样。可是如果没有海神,洛卿也就是不存在的啊。 洛卿,就是海神啊。 如果我恨海神,那不就是在恨我最爱的人,这不是自个儿和自个儿较劲么? 我只好摇头,告诉他,“我没法恨他啊。” “其实如果你选择恨他,会活的更轻松。至少比现在轻松。” 这是什么理论。是恨是爱还可以选择?“……这跟你哥哥有什么关系……” “他……想帮你看清事实……你不会有机会的。与其到时候失望,不如从一开始就绝望。” 真是很奇怪。大家都说我是没有可能找回洛卿的,可是都不告诉我为什么。我明明还没有开始作案,怎么就被判了死刑呢? 就算是为了我好,也适当的支持我一下才比较有人情味吧…… 再说,我们之间有过什么,他们也无法知道。我们珍藏的东西他们也不会了解有多大的价值,这是只有我们两个才知道的秘密。我们两个,是注定要在一起的。“就算最后我找不回他了,至少我也尽了力,这样才配得上我们曾经拥有过的东西。”我这么告诉他。 训练继续着。我每天呆在房间里,随灵曦学习着各种法阵的画法,功效。期间小髅有来找过我。他说唱月仪式一结束他就被他老爹派到另外一座城去送信,并且留住了一段时日,所以没能及时来看我。我告诉他我要当侍僧,他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不过他是唯一一个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告诉我我一定会成功的人。我知道他在安慰我,不过还是很感激。 洛卿你看,这么多人在照顾我啊。 不知道你在大荒神庙会不会太孤单。 日子过得挺快,离侍僧大试只剩一个星期的时间了。灵曦已经将所有基本的还原法阵都教给了我,要成为一个初级侍僧已经够用了。 剩下的,就是引导的问题。 有一天我问灵曦,“如果是你,你打算如何说服考官?” 他想了想,告诉我,“这要因人而异。” “怎么因人而异?” “他要是个老头,并且在我进入的时候没有微笑,说明这个人的个性是严肃刻板的。看起来可怕,但实际上只要照着模式回答,把能说的都说了,言行举止规范有礼,就基本能通过。如果是一个看上去和蔼可亲,冲你笑得很温和的人,你反倒要小心。他们本身是圆润的,待人都会很亲切,但这种人的心也最无懈可击,对付这种人,你得想出来点特别或有趣的话题来引起注意,总之要与众不同,他会更容易被你吸引。但这些情况并不是绝对的。在回答的时候还要注意对方对你回答的反应,及时做出调整。” 这一番话说得我越发紧张了。只是一个面对面的谈话,为什么还要涉及这么多心理学的因素? “你能不能帮我想一想我该怎么说。”我颇为真诚地看着他。 他看看我,然后理所当然地说,“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啊。我要是知道的话,不是早就成侍僧了。” 有时候他的表情真的很容易让人产生暴力倾向。 “……那你前面说的那一堆都是废话吗?” “你只问如果是我我会怎么说,我又没说我一定可以通过。” 每一次问他,他总会给我这样一些“富有逻辑性”的回答。于是我知道,他是不打算在这一关上帮我的。 难道真的用我“真诚的眼神”去打动考官么? 我开始回忆以前看过的各种电影中的经典台词以及感人场面,每天拿着一支笔一卷帛记录所有想到的话,试图整理出一套说辞,可总觉的不够出众,不够震撼。 听灵枢说得那种严格程度,总是觉得写下来的句子完全不合格。 我为什么想当侍僧呢?侍僧是一份神圣的职业,作为神与凡人之间的传递者,他们可以……可以什么呢?为人间带来幸福快乐美好?这样写也太俗气了。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何况考官。拿笔胡乱地涂掉,从新组织着语言。 灵曦打着哈欠从屋子里出来了,自从完成了法阵的训练他就一直起得很迟。星辉为他递上一杯清溯水让他漱口,又在桌上摆好早餐,服务周到,看得我羡慕不已。 要是我也有这么一个随从世界就更美好了。 “还在冥想?”他凑过来往我的绢帛上瞟着。 “只剩下一个星期了。我还是写不出来一句话。”我已经处于焦头烂额的状态,头发被抓得乱七八糟。 他转到我正面,端详着我,看的我毛骨悚然,“干什么?” 他啧啧地说,“你应该放松一下。” “本来就没有多少时间了。还放松……” “你越是苦思冥想就越想不出来。到外面散散心,大概就想出来了。”他引诱一般地说着,似乎很有道理。 可是上一次跟他上街就被刺激了。这一回……还是算了吧…… 我刚想拒绝,他忽然神秘兮兮地一笑,“你想不想看看自己的‘出生地’?” 我愣住。出生地?我哪里有什么出生地?我的出生地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呢。 “你忘了,灵枢应该告诉过你吧?他是在万化山搜寻听螺之术的时候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你的。” 他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 说起来,我还真的从未见过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为什么我会在山洞里被发现?是我从另一个世界穿越到这个世界的‘降落地点’? 去那里的话,说不定就可以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是我就问他,“你知道那山洞在哪?万化山很大的。山洞也很多……” “灵枢已经告诉我了。” “那里什么样?” “这个,你干嘛不自己去看?反正万化山离互人城并不算远,雇辆海螺车很快就可以到达。” 去散散心,应该也不错吧。 “真的不远么?” “一天之内就能回来。” 我看了看手底下被划得一塌糊涂的绢帛,放下笔,“好吧。就听你的。” 第 17 章 车子腾入海蓝之中,互人城的珊瑚树在身后渐渐变小,最终凝化成一个朱红色的点,星辉拉着缰绳骑坐在一只浅灰色的海豚身上游在车厢旁边。以前在北溟城看到有皇兵骑着海豚巡街就觉得很好玩的样子,早知道就不让灵曦雇车,大家都骑着海豚就好了。 灵曦坐在我的对面,半眯着眼睛,快要睡着的样子。我放下车帘,也靠在螺壁上发呆。 “你在陆地上的时候,见到南王朝的人了是么?”他忽然发问。 我说,“对。是南王朝的使臣。” 他睁开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南王朝的人什么样?” 南王朝的人啊……我回忆起那个使臣,那个把我抓到郑素面前的奇怪使臣,好像叫溯汐?“跟咱们北王朝的没什么区别。不过那个使者……我总觉的他不只是一个大臣那么简单。” “哦?”他挑起眉毛,“怎么不简单?” “他给人的感觉挺高贵。是无所顾忌的那种高贵。大臣每天都活得战战兢兢,不应该有那种气势。” “你讨厌他么?” “当然了。他抓我我还不讨厌他?” “那你讨厌南王朝么?” 这个,我还真没怎么考虑过。虽说是北王朝的敌对国家,几千年了除了战争也没有往来过,但是大概是因为我是半路变成北王朝的鲛人的,对他们并没有什么恨意。 他见我不回答,又问道,“很讨厌?” 我踌躇着回答,“如果我说我不讨厌南王朝你会不会觉得我不爱国?” 他愣了一下,然后哈哈笑了。我不知道他有什么可笑的,这个话题明明很严肃。 笑完了他摇着头说,“你的想法真是很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我问得有错么?” “没有……但是你为什么不讨厌南王朝?你不是差点被南王朝的使臣害死么?” “各为其主嘛。再说大家都是鲛人,整天打来打去的多没意思。虽说那个使臣差点害死我,但真正害我的是轩辕王朝的太子,事隔这么久,我也没有当时那么恨他了。” 他哼笑着,“你忘得倒是快。” “我忘得不快。”我靠回车壁上,“我只是在努力地忽略它而已。” 前方遥远的朦胧之间出现一片连绵的阴影,一直延伸向看不见的地方。起伏的曲线,优美而深邃,仿佛蕴藏着未知的东西。它在渐渐的放大,升高,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快到了。”灵曦说。 “那里就是万化山?” “对。” “我记得听灵枢说,万化山里有很多怪物。” “确实是有很多异兽,不过也没有到漫山遍野的程度。人家都说,万化山里藏着成千上万的秘密,其中包括着上古众神遗留的神迹。不过它太大太深,人们至今也不能探索它的全貌。” “有这么神秘。我也是那儿出来的,搞不好我也是个神什么的。” “呵,真是说不定呢。” 唉,如果我真是神仙,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连希望见到自己的爱人都要如此拼命。最惨的是,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会告诉你,你的老婆不是你的。 “哎,灵曦。” “什么?” “海神上一世是死在素珑圣女怀里的吧?” “嗯。” “他怎么死的?” “自杀。” 我心脏猛地一跳,“自杀?” “嗯。他自杀之后,整整两千年都没有再转世。所以大家都以为鲛人已经被神抛弃了。” 那两个字明晰地印在我脑子里,我想不出洛卿怎么会自己结束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让他甘愿死在心爱之人面前? 我深深吸一口气,感觉有一只手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鲛帝夜歌 作者:莲兮莲兮 住我的呼吸一般,十分地不舒服。我只能继续问下去,“他为什么要自杀?” “有很多种传说。”说到此处,车夫的声音忽然传过来,“前面就是万化山的地界了。车子不能往前走了。” 灵曦应道,“那就将车停在这儿吧。” 下了车,万化山就屹立在不远的地方。层层叠叠的峰峦,遍覆着珊瑚海木,被一层朦胧的海蓝笼罩周身,沉静安详的样子。 灵曦将一袋银钱扔给车夫,“在这里等着我们。”车夫大喜,连声道好。 而我的脑子里却不断回响着“自杀”这两个字。 他心里一定埋藏着什么悲伤的东西,所以他的灵魂才会分裂成两个人。 他上一世到底发生过什么?跟素珑圣女有关系么?还是跟两千年前那场“世界大战”有关系? 现在记忆都回来了,洛卿一定很痛苦吧。这种时候,我却不能在他身边。我真是史上最不称职的老公。 “咱们得游过去了。”灵曦说着,化出鱼尾。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的尾,火红的色泽,仿佛要燃烧起来一样。星辉跟在他身后向上游去,我也连忙追上。 从高空俯视下去,万化山的起伏形成的阴影仿佛波动的海面,一波连着一波没有尽头,我们游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峰。四下越发安静了,连水温都降了下来,似乎有不知什么动物的叫声从山谷里时时传出,在一片阴暗的蓝色里显得诡异莫测。我的身上开始起了鸡皮疙瘩,习惯了互人城北溟城的繁华,这里的气氛实在叫人压抑的很。 “喂,还有多久才到啊。”我冲着灵曦喊。 他回过头来冲我笑了笑,“不远了。” 这么远的地方灵枢还能跟灵曦描述清楚,真是挺厉害的。 游过了很久很久,灵曦说了三次“不远了”之后,我终于真正地看到了那个山洞的洞口。它它隐藏在两面绝壁之间的缝隙里,下面是看不见底的万丈深渊。竖长的不规则形状,游近一些会发现里面弥漫着幽暗的光。我们悬在洞口,洞里的墙上嵌着零星的珠贝,缓缓开合,每一次打开盈盈的珠光就从两扇间流泻出来,照亮洞里的样子。是一条可容一人过的道路,通向山体的深处,有冰凉的潮水从那黑暗的地方涌过来,叫人心里发慌。 我就是从这儿被灵枢带出去的? 这么难找,他是怎么找到的? 我又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奇怪的地方?还好这是在海里,要是在地面上,我岂不是永远都不可能出去了。 我回头问灵曦,“要进去?” 他说,“当然。” 星辉走在最前,灵曦其次,我跟在最后,走进这仿佛天然又好像人为制造的山洞,好在墙上有时明时暗的珠光照明,不然我还真不敢进来。地面还算平整,也没有看到什么样貌可怖的怪鱼,只是越往里走水温越低,我抱起手臂,有点发抖。 灵曦忽然回头,“冷么?” 我说,“当然冷了。这儿怎么这么凉。” 他忽然解开外套,利落地脱下来递给我。我愣了,“你不冷?” “我身体比你好。” 虽然对于他身体比我好这种说法颇有微词,不过他竟然这么温柔体贴。我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了,“算了,你还是穿着吧。要是把你冻病了灵枢非得跟我急。” 他挑起嘴角,“你要是把自己冻病了,他一样得跟你急。” ……这话……说得倒是在理…… “快穿上。”他催促着。我也就不再客气,把衣服裹到身上,继续前进。 眼前忽然开阔一片,这是一个宽敞空旷的大厅,墙壁上的明珠多了起来,幽光聚集到一起,明亮而耀眼;洞顶上嵌满了大块的天然碎钻,折射出琉璃万千的光彩,每一块要是拿出去买都是价值连城,在这里却布满整个穹顶;大厅的正中间有一个半透明的缥色方台,仿佛是用浅色的翡翠筑成,但是比翡翠要通透,那台子周身冒着一层柔柔的白光,身上雕刻着许多盘结的花纹,就像一个祭台一样。 我走近那个台子,把手放在上面,凉气丝丝深入皮肤里,但是并不刺骨。 好漂亮的东西啊。 灵曦也走到台子旁边,手在上面轻轻拂过,眼睛映出台子上烟绿的花纹,他看看台子,又抬起头环顾整个大厅,眼里现出赞叹的神情,“这就是神造的洞府啊……” 是啊,如此缥缈清幽的感觉,除了这个台子找不到人工的痕迹,就像一个隐藏起来的宝藏一样。神来之笔。 我竟然是在这里被发现的。。。灵枢当初怎么也不带点钻石走,就算只卖一块出去,他都不用再工作了。 “伏溟。” 我抬起头,他正看着我,“你被发现的时候,就睡在这张水玉床上。” 我低头看那漂亮的台子。我,当时就睡在这上面?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为什么我的头发和眼睛都变了颜色?为什么我会变成鲛人? 我最后一次在冥冥中见到我前男友时,他告诉我是他把我送到这里来的。他还告诉我,到大荒神庙就可以知道他是谁。我去过了,并且发现颛顼天帝的塑像和他有相同的面孔。 是颛顼把我送来的么? 海神禺强是颛顼的属臣,这样说来,洛卿还是我他的属下? 但是他为什么要让我来到这里?如果是有任务交给我,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只是任一切发生。最重要的是,为什么是我? “伏溟。我知道你不是一般的人。在你睡在这张床上之前,一定还有别的故事。”灵曦对我说着,走到我身边,“现在我带你回到这里,你能不能回忆起什么?” 。。。我该怎么说?告诉他我来自异世界?“这个。。。其实在我被灵枢捡回来之前我是在另一个地方生活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觉醒来就到了这里。。。” 他却摇摇头,“在这之前呢?” 在那之前?没有之前了啊?“在那之前我还没有出生。。。” “你是有前世的。人都是有前世的。” 居然都扯到前世的问题上去了,这我怎么可能知道?“这个问题很重要么?” 他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如果你能回忆起前世的事,同时也会得到前世的力量,我们叫它‘神原’。就像海神觉醒一样。只不过寻常人都无法忆起前尘,所以也就找不到自己的神原。” “这么说我要是记起来前世的事,就会变得很厉害很厉害?” “可以这么说。” “那跟来这里有什么关系?” 他环视这个山洞,最后视线落回我的身上,“海神之所以能觉醒,是因为他们用法阵和迦耶古镜在海神的头脑中还原了出生前的情景。你跟其他鲛人不同,你似乎是诞生在这个山洞里的,无父无母。这里就像孕育你的子宫一样。如果你躺回这个台子,把一切还原成最初的样子,就能唤回前世的记忆。这样的话,你就可以得到神原了。” 这个大厅。。。是子宫。。。 好诡异的比喻。。。我怎么可能是被山生出来的?!我之前明明就是一个人类啊。 不过真的这么简单?“只要躺上去就可以?” “对。” “如果记起以前的事,对我会有什么影响?” “只是多了一些记忆而已,不会有什么影响。” “不会像海神一样,性情大变?” 他莫测一笑,“那要看你自己了。看是你这一世的记忆对你的影响比较大,还是前世。” 这一世,还是前世…… 一定是这一世吧,这么多离奇的事情,几辈子估计都忘不了。 而且还有洛卿。 我看看水玉床,又看看同样紧紧看着我的灵曦,觉得这个决定如此难做。 万一,我变了,把洛卿忘了怎么办。 可是,不可能的啊,我怎么可能忘了洛卿呢。我们都已经经历那么多了。而且如果我拿到神原,就会很厉害很厉害,通过侍僧大试,就会更有保障。而要做到这一切,只要躺倒这个台子上就可以了。 说不定我上辈子就是个侍僧,然后我就知道该怎样通过引导的考试了。 “灵曦。你没有骗我吧?” 他对于我这么问,似乎并不在意,仍然微笑,“我怎么会骗你。这将近一个月下来,你还不相信我么?再说我要是骗你,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啊。”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你们这么尽心帮我,我挺不好意思的。” “你对于灵枢来说就像一个弟弟一样。是灵枢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哥哥帮弟弟自然是要尽力的。” 是啊,我怎么越来越喜欢怀疑别人的动机。什么时候我也跟那些多疑的人类一样了。 我深深呼吸,然后告诉灵曦,“好吧。我要神原。” 第 18 章 我撑着台子坐上去,凉气透过衣衫,皮肤一阵战栗。星辉突然抽出腰间的长剑,我被那金属摩擦的声音吓了一跳,“你拔剑干什么?” 灵曦笑了,“他只是要画法阵,你不会以为只要在这水玉床上睡一觉就能得到神原吧?” 原来是这样。。。这个星辉虽然总是面无表情,可拔剑的样子实在是利落得有点狰狞。 他把剑尖指向地面,忽地用力,手腕甩出一条凌厉的弧线,霎时地面上出现一道半弯的剑痕。紧接着他再次挥剑,地面上不断被划刻出痕迹,长剑喑哑,冷光纷飞,整个洞窟的水流都躁动起来。不多时地面上出现了写满字符的星形法阵,把水玉床环在中间。 这个法阵跟海神的觉醒法阵不一样呢。不是说原理类似么?为什么法阵都不一样? 灵曦此时冲着星辉抬起手,星辉把长剑递过来,他将手指在剑锋上一抹,血色渗出。我大叫,“唉唉唉,你干什么啊?”他说,“这是必须的,需要血液的引导。”说着蹲下身,将指尖的血红涂抹在五角星每一个角的顶点。 我读了关于唱月之术的书,从来没见过哪一种法阵是需要血液来引导的啊?还有这个阵型,看着这么奇怪,从来没有见过。 我心里有点慌,“那个,其实就算我不要神原的话,应该也可以通过还原的考试吧。。。要不。。。还是算了。” 他抬起头,“你反悔了?” “……” “害怕?” “没有……” 他站起来,一言不发看着我。我忽然再一次感觉到那迫人的气势,迎着面笼罩下来。明明离得挺远,却动弹不得。 “你确定么?”他又问了一次。 我看看他那还在流血的手指,“你的手。。。” “如果你是因为这个害怕,我可以告诉你,我们用的就是秘术,也就是寻常人说得禁术。要找回一个人前世的东西是违背轮回秩序的,不用禁术,怎么做得到。” “可是海神不是也要觉醒么?” “你又不是海神,你这不是觉醒。我只是要想办法把你的神原引导出来而已。而伴随着神原,你会记起一些前世的事情。” “这跟你刚刚说得不一样啊。。。” 他沉默一会儿,然后说,“刚才是为了让你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总之在这个仪式后,你身体里潜藏的前世的力量会被引出来,同时你会拥有前世的记忆。结果是不变的。” 还是很不放心啊,“用禁术,会有什么后果?” “能有什么后果。所谓后果,都是那些害怕力量的人编出来的东西。”他嗤笑着,冲我走来,“你要做的,就是躺在这个台子上,睡一觉,想起一些事情,醒来的时候就没事了。”语气温柔,同时用手轻轻按着我的肩膀,引导着我躺下来。我对着他的眼睛,只觉得无法拒绝,背部一凉,心里突然就松下来了。 人家是在帮我,我还这么多事,岂不是太不像话了。 他把手覆在我的眼睛上,“闭上眼睛。”我听话照做。那只手随后撤开,他似乎退到一边去了。 接下来有一段时间,一点声音都没有,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我简直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在跟我恶作剧扔下我自个儿回家了。终于,有两阵声音从我的一左一右发出,分成两个声部,和谐地交织着。曲调低沉,起伏很小,咒文被密密麻麻地吟唱出来。我有点心不在焉地听着,在这催眠一般的声调里,意识渐渐有一点模糊。突然有什么东西好像在往脑子里钻,很难受的感觉,我想动却动不了,身体仿佛已经不受控制了,这个时候我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拉着着我的身体,力气很大,拽的我很疼,慌忙中我睁开眼睛,却见到不断闪过的凌乱画面,有大荒神庙,海王宫,北溟城,互人城,轩辕王朝的皇宫,唱月苑,到后来甚至出现了地球上的我的学校,我家门外的那条街。一股呕吐的感觉涌上来,头晕得很,心跳也在加快。这是要把我带去什么地方? 失重的感觉突然袭来,我吓得尖叫,可是却没有听到自己的叫声,落地的时候我闭上眼睛,本应沉重的撞击没有发生,只是下落之势在不知不觉间停止了。脚下软绵绵的,睁开眼睛,看到青青碧草。 我昏昏沉沉抬起头,看到的是被嫩草覆盖的山坡,山顶上有一颗树,开满白色的花朵。微风轻轻吹着,吹落几片花瓣,仿佛落雪一样。有两个孩子躺在山坡上。准确地说,是一个躺着,一个坐着。我走向他们,他们却仿佛看不见我一样。 那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很美很美,虽然脸上还透着稚气,可是那眉眼间的艳色已经显露出来,他穿着简陋的粗布麻衣,以一种放松的姿态仰躺着,闭着眼睛。坐在他旁边的女孩则显得平凡,清秀却显普通的面容,身上穿着浅绿的裙子,裙裾上绣着飞舞的彩蝶。 “好舒服啊。”男孩说。 女孩笑着点头,“是啊,天终于晴了。好久都没有到这里来玩了。” “不过我一会儿得赶快回去了。” “为什么?” “要是被发现我偷偷跑出来,非打断我的腿。” 女孩的眼睛里泻出心疼,她把头枕在男孩的胸口上,蜷缩着像一只小猫。男孩咯咯地笑。 “小嫘你一个女孩子跟我这样,将来小心嫁不出去啊。” 名叫小嫘的女孩白了他一眼,“你还挺为我着想的啊?!” 接下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风吹草动的声响。 许久之后,小嫘忽然说,“轩辕。” “啊?” “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然后画面突然变了,凌乱地不断闪动着,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脑子里翻滚,很沉重的东西,恍惚间那个名叫小螺的女孩渐渐长大,有着与大荒神极其相似的面容,目光却越来越悲伤。忽然,闪烁的画面定格了,是一个蓝色的走廊,很熟悉的蓝色走廊。她提着长裙在走廊里走着,脚步碰撞出连续的回声。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门,半开着,光线从中泻出。 她踮着脚走到门边,偷偷地往里看。那一霎那,她的表情让我十分难受,那混合了愤怒,悲伤,绝望,胆怯的样子,令我的胸口一阵阵的抽痛。我也往门缝中看过去,看到那已经长大了的美丽少年,那已经变成黄帝的美丽少年正拥着一个蓝衣的美貌女子。 转过头,却见小嫘无声无息地哭泣着,然后转身,一步一步走远。我看到她的手攥的紧紧的,指甲都陷入皮肤里。 “给我一个孩子吧。”这句话突然在我耳边响起,是小嫘的声音,“轩辕,给我一个孩子,求你了。”话音一落,景象再次变幻,凌乱的碎片把我包裹其中,头有些疼了起来,似乎有很多很多东西想要挤进我的脑子里。 再次定格下来的画面,是在一间竹屋里,层层的纱帘,朦胧中透出一个女子的身形。那是小嫘。我看到她正坐在床边,怀里抱着一个婴孩,脸上是安静恬美的笑。她轻声哼着摇篮曲,“蝴蝶飞,虫儿睡,莲花枯萎,星星落泪……” 孩子似乎睡熟了,她停下歌声,轻轻把孩子放到床边的摇篮里,口里低声说着,“我的小禺强,快点长大吧。” 禺强……禺强…… 头忽然剧烈地疼痛起来,像要炸开一样。我用手死死地抱住头,软倒在地,周围的景象又开始凌乱起来,绕着我旋转,旋转,越缠越紧。好难受,要窒息了一样,好疼啊……我大声地叫着,却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这难过的感觉。 停下吧停下吧……我不要再看了…… 洛卿……快点来帮帮我…… 我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可是离得很远的样子。难受的感觉一点点减弱,一阵力竭的感觉笼罩过来。 就这样吧,让我睡过去吧。 我不要继续往下看,我跟这个小嫘,跟轩辕,都没有关系。 清醒过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回到了互人城。灵枢和灵曦在门外说着话,我昏昏沉沉地听着。 “你放心,没有那面镜子果然是不够的。他的神原没有被引出来,所以我什么也没做。有意思的是,他似乎本能抗拒那些记忆。” “……哥……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把他带回去的……所以不要再这么做了……” “我可以再等一阵,可是你不要忘了你来这里的目的。” “我从来就没有忘。” “那就好。” 灵曦说完这句话似乎就走远了,灵枢推门进屋,发现我睁着眼睛,“你醒了?”他跑过来。 我说,“灵曦呢?我有得到神原么?” 灵枢摇摇头,“没有,听灵曦说只是回到出生地是不够的。所以没有成功。” 我回想了一下,却发现脑子里空空,什么也回想不起来了。 看来真的是没成功。 “灵枢,我好困。” “困就再睡一会儿吧。”他的声音少见的温柔,我安心地闭上眼睛。 众神关系梳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亲们不用看,只是以防一些亲忘记一些设定而准备的,大家不用想太多,伏溟到底是谁后面会明确写出来的~~  这一章亲们不用看,只是以防一些亲忘记一些设定而准备的,因为这篇文牵扯到很多上古众神的内容,比较容易晕,所以在这里特别梳理一下~~0 众神关系梳理: 大荒神 (创世,造出四天帝) l↓↓k 伏羲少昊女娲颛顼 (东方天帝)(西方天帝)(南方天帝)(北方天帝) 伏羲只有一次降世=轩辕(黄帝) 黄帝推翻炎帝(神农王朝的帝王),建立轩辕王朝,后又剿灭魔神蚩尤 黄帝有二妃:嫘祖和嫫母,其中嫘祖是正妃 黄帝与嫘祖生禺强(海神),嫘祖在与蚩尤的战争中死去 禺强(海神)后成为颛顼(北方天帝)的属臣 颛顼(北方天帝)是鲛人的庇佑者 大荒神有十二神识,其中第一神识是本神,在第一神识寿数已尽后,本神就离开了大荒。 所谓本神,就是大荒神的本体,另外十一个神识都是从本体分裂出来的。每一个神识都拥有本神的力量和一些相同的本性,身份上等同于大荒神,但是拥有不同的经历和记忆,可以看做是独立存在的。一个时期只会有一个神识降世,不可能同时出现两个。 第一神识:只知道这个神识是与伏羲(也就是当时的黄帝轩辕)同时期降世的,但没有人知道究竟是谁(其实俺已经写出来了,就在上一章小伏前世的记忆里) 第二神识:素珑(即第三个唱出绝顶之声的圣女) 第三神识:已经降世 鲛人以声音为武器,绝顶之声可以倾覆大地,使海洋翻滚,苍天变色。 唱出过绝顶之声的三个人: 禺强(海神) 地承(某一任海王。用绝顶之声劈出归墟,南北两王朝自此永不往来) 素珑 (她的绝顶之声同时具有毁灭和修复的力量,结束了人与鲛人的战争) 第 20 章 明天就是侍僧大试了。 我已经准备好一套说辞,引用一堆大荒经里的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用来通过引导的考试。灵枢和灵曦听了都说还不错,至于能不能过,就要看能不能碰上个好说话的考官了。 这一整天我都觉得分外紧张,饭也吃不下去,不断回想着咒文的内容和法阵的画法。灵枢忙着收拾行李,说是今天就要赶去圣琴庙,明日才能准时应考。 “灵枢,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去就行。”我这么告诉他。 “你怎么去?你又没有车。” “你不是也没有。”以前还在唱月苑的时候他曾驾着一辆超绚丽的海螺车来接我,后来才知道其实是租来的。 “但是我有钱租啊。” “你借钱给我不就好了。” 他想了想,“你会不会迷路?” 我踹他一脚,“有车夫啊!” 就这样,我背着小包袱独自踏上去北溟城的旅途。坐在软绵绵的车厢里,恍惚觉得自己就跟古代赶考的秀才似的。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金榜题名。 金榜题名后,不知道能不能抱得美人归。 突然烦躁起来,为什么生活中总是充斥着这么多未知的不能控制的东西。要是什么都可以掌握在手里就好了。 我从袖子里拿出来那个蓝色海螺。整整两个月我都没有再看它一眼,但是每次感觉到它硬硬撞到我的身体,就觉得踏实下来。海螺里面洛卿温柔的声音已然清晰,仿佛他就在我的身边坐着,在我的耳边说着话。 什么神仙什么觉醒,都见鬼去吧。洛卿是我的,一定是我的。 我第无数次对自己这么说。 北溟城高耸的山体已经出现在视野里,七彩的城市覆盖着它的全身,山顶上莹白的大荒神庙仿佛鲛人之泪,圣光朦胧。 我在心里说,“洛卿,我回来了。” 圣琴庙前停了很多辆车,都是前来应考的人。我远远的就下了车,徒步走上前,在门口登上自己的名字,按下指纹,然后就离开那里,找到上次颛顼神祭时来过的晶蚌客栈入住。 一个下午,我都呆在屋子里,练习着引导部分的说辞。 入夜时分,我正要睡下,忽然敲门的声音响起。我满怀疑问前去开门,以为是客栈的伙计。 可是我猜错了,门后站着一个我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海蓝的长发,海蓝的双眼,绝美干净的面容。 是北斗。 我脑中一片空白,完全地愣在那里。 他冲我笑了,一如以前的单纯灿烂,“伏溟,不请我进去?” 他会说话了。 是因为觉醒的缘故么? 脑子刚刚转过弯来,我想笑,想给他一个拥抱,可是刚想动又想起来他已经是海神了,不知道到底还是不是以前我认识的北斗。所以我只能压抑着重逢的喜悦,站在一边把他让进屋。 他没有带随从的样子,径直走到窗前,向外看着,“明天大概没有什么阳光,海面上肯定又要下雨了。” 我试探性的叫着,“北斗。” 他回过身,看着我微笑。 我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我,还可以叫你北斗么?” “当然可以。” 风轻云淡的一句,笑容依旧纯澈。 然而在他的眼睛里,我还是发现有什么东西变了。 以前那种完全的信赖不见了,剩下的是淡漠和疏离。就算他掩饰的很好,全身都是亲切温柔的气息,可是在他的面前横着一条线,那是谁都跨不过去的。 果然,还是变了么? 我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踌躇半天只能问,“你最近还好么?” 他点点头,“还好。很平静。” “洛卿呢?” “他也很好。不过你现在应该叫他禺强。” “他是禺强,你也是禺强,不就分不清楚了。” “你可以叫我北斗。但他是禺强。” 他话里有话,我听得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我们明明曾经是最亲密的兄弟,现在却也开始做这种话里有话的事。 以前不会说话的他,有什么一定会直接写出来给我看的。 “我在侍僧大试的名单上,看到了你的名字。”他说。 我说,“是么。” “你要当侍僧?” “是。” “为什么?” “因为我想。” “是因为禺强么?” 半晌,我回答他,“是。” “伏溟。他已经不是洛卿了。我想这一点已经有很多人告诉过你了。” 他也要来阻止我么?“是有很多人告诉过我。但是我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把脸转向窗外,淡然说着,“我跟他源自同一个灵魂,有相同的记忆。他的感觉,我最清楚。伏溟,你真的爱他么?” 这个问题还用问么。“爱。” “那么。”他转过身来盯着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请你离他远远的。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不需要你。” 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烙印在耳朵里,像青天白云一样清楚。可是我却傻呆呆地看着他,如同没有听懂一样。 北斗他跟我说,他们不需要我,要我滚远? “你说什么?”我问他。 他说,“我希望你不要再来北溟城,不要再见禺强。你的出现只会给他带来麻烦。” 他竟然真的这么说了。。。我本来以为,他是不会忘记我,忘了我们之间的情谊的。可是他现在却说了这么绝情的话。 我们不是朋友么? 北斗怎么可以这样跟我说话?! 原来那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哪里去了? 好难受,心里好难受。有种被背叛了的感觉。为什么会这样?先是洛卿,然后是北斗,大家是不是就要这样一个一个地远离我?我犯了什么错? 难道我们在一起一年的时间所留下的记忆,真的什么也不是么? 我镇定下心神,忍着喉间的苦涩,问他,“这是洛卿的意思么?” “是禺强。”他执着地纠正着我。 “是不是他的意思?” “他还不知道你回来了。” 他要是知道的话,是不是也会来赶我走? 没关系……我不怪他……他只是被那几千年的记忆束缚住了。 “北斗。可以问一下你这样对我的原因么?”我凝视着他的双眼,却看不到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鲛帝夜歌 作者:莲兮莲兮 经的目光。他垂下眼帘,说道,“对不起。但是这样对你对禺强都好。他是我的另一半,我不可以看着他……”话说到这里,忽然打住了,他静默了一会儿才又说道,“我已经给你备好车,就在门外,随时可以启程。你就算参加明天的侍僧大试,也不可能通过。不如今天晚上就走,以后好好生活。与你相处的日子我过得很开心,谢谢你。但愿以后不要再见了。” 他就这样从我身边经过,水流晃动着,拂过面颊。 我呆滞的看着前方他刚刚站过的窗口,好半天脑子里都空空荡荡的。 有猜到类似的情况,可是真的经历了,还是无法释怀。我想起来他在阳光下冲我笑的样子,他拿着扫帚代替我打扫藏书楼的样子,他蜷缩在床脚睡得宛如婴孩的样子,他用唇形读出我名字的样子。这些样子,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么? 为什么要阻止我,为什么要打击我,北斗。 但是我不会放弃的。就算是你也不可以把我和洛卿拆开。我转身,关上房门,钻进被子里,把头蒙起来。将睡未睡之际忽然想起我那酷似颛顼的前男友最后跟我说的话:你爱的人也许有一天会离开你,你的朋友也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背叛你,如果你是依据这些来做选择,最好再考虑考虑。 他可真是个乌鸦嘴。 还好,最起码还有一个灵枢。如果哪天连他也这样了,那我就真成了大荒史上第一大倒霉蛋了。 第二天早上,我起了一个大早。如北斗所说,海面上似乎在下雨,阳光熹微。我穿戴整齐,往圣琴庙赶过去。 考生三三两两的在门口签到。我上前签了名,往大门内走过去。第一场考大荒经的背诵,考场设在仙音殿前面的一大片空地上。 考前我闭上眼睛,宁心静神,同时把佛祖上帝安拉都求了一遍。 就让我当侍僧吧。我一定会很虔诚地给大荒神四天帝烧香的。 卷子发好后,考官一声令下,我立马开始奋笔疾书。这一个月来我每天晚上都会温习一部分大荒经,到现在还没有忘记。 但是考的好多啊。。。写到最后的时候,连笔都快拿不住了,抽筋抽得厉害。不知道是哪个变态侍僧出的题,随便摘两段考不就完了。。。 好在他说收卷的时候将将写完了。 我捂着超负荷的又胳膊出了考场,肚子里不断发出悠远的鸣叫声。 这一场不出意外是能够通过的。我都写成这样再不让我过,那就是没天理。 第二天通过考试的名单被贴了出来,我果然通过,名字后面写着还原考试的时间,是当天下午未时。我没有心情吃午饭,一直在门外等着,未时一到,我和另外两名考生被叫了进去,一路往里,进入一间偏殿。殿里坐了三个考官,各个拉出来涂涂黑都能演包青天。 当中一个考官一挥手,六个侍僧抬上来一个长板,上面是一只奄奄一息的海豚,全身的银光都黯淡下来,但是没有外伤,大概是生了什么病吧? 那个考官说,“你们每人只有一次尝试的机会。谁最先把它治好,谁就可以通过。你们谁先来尝试?” 考官话音刚落,还不待我反应,一个考生已经冲上去了。我跟剩下的面面相觑,心里祈祷着他可千万别治好。 结果那个考生画了半天法阵,又唱了半天还魂咒,什么起色都没有。左边一个考官冷冷地说,“你被淘汰了。” 因为有了经验,这回我跟那个考生几乎同时冲上前去,不过我还是比他快了一点点,考官判定由我先来。 我围着那海豚转了一圈,它微微张着嘴,黑漆漆的眼睛里尽是痛苦和恐惧。我俯下身抱住它,身体竟然火热。 这是吃什么东西中了毒吧? 我一边吟唱着宁心咒,一边在地上画法阵,它渐渐安宁下来,眼睛也合上了。法阵完成后,我唱起清尘咒。这种咒术可以逼出原本不存在于它身体中的异物,不多时,它半张的口里流出许多黑色的东西,我不间断地唱着,直到那东西流尽。海豚很快就醒来了,身上的光泽在一点点恢复,它试探着扭动身躯,尝试几次,终于一跃而起。 哦了~我得意地看向考官。他们三个对视一眼,然后问,“你是叫伏溟么?” “对,我就是伏溟。” “伏溟,你通过了。明天早上卯时到圣琴殿,参加引导的考试。” 从偏殿里出来,心已经放下一大半了。 这两个月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但是,还剩下的这一门,是最让我忐忑的。不知道会遇上个什么样的考官。 如果实在说不通,我是不是应该考虑武力解决?但是如果打不过就完蛋了。 我仰头望天,几只飞鱼掠过。 北斗,他说我一定过不了。。。他会不会做些什么呢? 第 21 章 晚上,我最后一次练习了明天引导考试的说辞,其中包括我对大荒神、颛顼天帝虔诚的信仰,对海神无比的崇敬。说到两位海神的时候忽然心里觉得很有意思,他们两个原本一个是我的兄弟,一个是我的恋人,可是现在我竟然要用一种仰望活佛的方式表达我对他们的敬爱之情。 原来记忆真的可以改变这么多东西。 忽然想起来以前在唱月苑,我曾经给北斗讲起过我的爷爷。那个时侯他一直默不作声地走在我身边,我一个人自顾自说着,感觉就像在把我的家人介绍给最铁的哥们儿一样。 如果爷爷还在世的话,我想我不会这么干脆地选择来到这个世界。 对于我妈的印象已经很淡了,只记得她有长长的头发,身上飘着淡淡的香气。她跟着一个有些钱的商人去了英国,没有带上我。我记得她最后一次回家来跟我道别时,我把自己整个人都挂在她腿上,以为这样她就走不动了,傻了吧唧的。后来我爸怒吼着“没出息的东西”把我一脚踢了下来,我妈作抽泣状,转身泪奔而去,从此天涯永隔,再无相见之期。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是我把我妈气走的,所以我爹每次看见我才会这么生气,不暴打一顿就闹心一样。后来我才知道,这都是丫自个儿的错,谁让丫没事儿老赌博酗酒,没赚钱的本事赔钱倒是专家。 因此我愤愤不平,你自个儿没本事干嘛老折腾我啊?我做个饭嫌不好吃,一巴掌过来;我考试成绩稍微低了点,一巴掌过来;酒买错牌子了,一巴掌过来;衣服上有一点污渍没洗干净,一巴掌过来。一天到晚骂骂咧咧,就跟我就是那勾引我妈的男人似的。 终于我爷爷奶奶把我接回来住了,总算是逃脱魔掌。那段日子真是幸福到冒烟,每天吃着奶奶做的饭,喝着爷爷做的汤。我爷爷特别会讲笑话,我多次笑到面部严重扭曲,并且长出笑纹,小小年纪就未老先衰了。我爷爷常跟我说,我爸是喜欢我的,我妈也是喜欢我的。我就问他,要是他们都喜欢我,干嘛不给我讲故事,不摸我的头,不拉我的手,不夸我是好孩子,不跟其他爱他们孩子的家长一样?我爷爷说,因为我家小华跟是个小神仙,跟其他孩子不一样,所以爱你的方式也不一样啊。 于是我知道,还有这么一种“爱”,是生长在漠然的背影和拳脚相加之中的。 这完美的幸福结束于小学的最后一年。奶奶去世了,很安详,没有一点预兆和病痛,离开于睡梦之中。爷爷的身体一下子垮下来了。他仍然会对我笑,给我讲故事,摸我的头拉我的手,夸我是好孩子,可是我感觉到有什么已经不再了。原本热闹的家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了,空空荡荡。我跟自己说没事还有爷爷在,可是爷爷没有奶奶了,该怎么办呢? 有时候我会想,要是有一天爷爷也这么走了,我该何去何从。但是每当我这么想,抬头就能看到摇椅上读着报纸的爷爷,时间滴答滴答地流过,仿佛会持续到永恒。 我一直以为有些东西是可以持续到永恒的,比如我爷爷,比如我和洛卿之间的记忆。但是现在爷爷已经去找奶奶了,而我和洛卿之间的记忆,能不能承受得住考验呢? 不知道颛顼为什么要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也许真的有什么特殊的任务之类的,我已经不在乎了。无论如何,我放弃了原来那没有了爷爷的世界,选择在这里开始新的人生,我没有幻想过一切会平平顺顺的,但我想着起码在这里我有真正的朋友,真正的爱人。 对于洛卿,我从来不知道我会这么强烈地喜欢上一个人,就算他告诉我他要我离开,我都要死缠烂打留下来的。对于北斗,我真的想过要一辈子罩着他,虽然最后有点不称职,但是我心里已经把他当成家人。对于灵枢,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雏鸟,刚睁开眼睛时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他,心里已经完全把他当成依赖。对于小髅,虽然不像跟北斗和灵枢交情那么深,可是他确实是个够义气的哥们。这一切,就是我留下来的理由。 这段日子发生的所有的事如果是上天给我的考验的话,我就一定要努力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上天从我这里拿走的,我就一定要抢回来。 卯时,海水还是微深的蓝色,阳光还没有完全照射下来。我站在圣琴殿门口,心里竟然平静许多。 爷爷,一定要保佑我啊! 不过有一些奇怪的是,大殿之前空空荡荡的,不是应该有专门负责引导考生的侍僧么? 我走上前,宝蓝色的大门紧闭,里面没有生息。该不会走错了吧?我又抬头看了看那块写着“圣琴殿”三个大字的匾额,每一个字都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错误,这才把手放在门上,用力推开。 低沉的响动中,大门开启,门后是黑色的地面,高耸的神台,上面供奉着少昊掉落在北海中的琴。神台前面,梵尘负手而立,安静地看着我。 我张望着四周走上前去,“师父,你怎么在这里?考官呢?” 他说,“我就是你的考官。” 我说,“别开玩笑了。你一个大侍僧怎么可能来当考官?” 他说,“大侍僧当然可以当考官,我就是你的考官。” 我感觉全身都僵住了。“这不公平,别人的考官都只是般若侍僧而已,你是大侍僧,你比他们要求高。” 他笑得温文尔雅,“我会用般若侍僧的标准来听你的说辞的。” 心脏像停下来了一样,手心不断渗出冷汗。早就该想到,他们一定会做些什么的。 我感觉自己的声音突然变了,我问他,“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不会让我通过的?” 他的笑容没有变,回答得分外干脆,“是。” “梵尘,你这是犯规。” “我们打赌的时候,没有说我不可以干预啊。” 我怔怔看着他。脑子里轰然一声。 完了,这回真的完了。 他骗了我,这个赌,打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赢。 两个月,两个月的拼死拼活就这么付诸东流了么?我努力了这么久,他怎么能在最后给我来这一套?! “伏溟,我实在没有想到你真的能通过前两场的考试。我只能在第三场阻止你。”他这么说着,眼睛里面尽是怜悯。 我的腿仿佛都没有力气了,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为什么一定要阻止我?不是说好了只要我能通过,就帮我的么?” 他轻轻摇头,“伏溟,你进入大荒神庙对你和海神都没有好处。况且,北斗海神也不希望你进去。” 忽然很委屈,心里酸涩至极。 就差一步了,就一步。。。 凭什么?凭什么这样对我?“我只不过想见洛卿一面,你们凭什么分开我们?!”我狠狠盯着他,那一刻我真的恨他,“到底为什么要拆开我们?你们到是告诉我呀!!!” “不是我们要拆开你们。”他提高声音,“而是你的洛卿已经不存在了。现在只有海神禺强,你再怎么努力都是没有用的!” 眼睛里有东西往外溢出来。真是没出息,竟然在这种时候流出眼泪来了。我跪在地上看着他,跟他说,“求你了,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再见他一面好不好?让我再跟他说一句话,就一句。别把我的记忆消掉。” 他皱起眉,面上有不忍,可仍然摇头。 珠子噼噼啪啪的掉,我不停的说,“求你了,帮帮我吧。以后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就这一次,帮帮我。” 他忽然侧过头不再看我,冷声说,“不行。” “你们到底要我怎么样!!!” “很简单,消去记忆,从新来过。” 强盗,他们都是强盗!我爬起来向着殿外冲出去,脑子里只是想着“绝对不能忘了洛卿,我不要从新来过了。我就想要这辈子,就想当记得洛卿的伏溟”。可是大门在眼前轰然关闭,我用力的推用力的撞,却怎么也打不开。转过头,却见梵尘向我走来,象一个渐渐接近的魔鬼一样可怖。 “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我一边呢喃着一边拍着门,实在是打不开了。我转身想往别的地方跑,可是梵尘似乎是对我施了什么咒术,脚已经抬不起来了。 他站在我的面前,我终于体会到什么是绝望。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念起咒文,向着我的头顶伸出了手。 就这样了么?我真的就要忘记洛卿了么? 强烈的睡意袭来,我用剩余的意识在脑中不断描摹洛卿的面容,他对我笑的样子,生气的样子,悲伤的样子,脸红的样子。 还有他对我说,“洛卿此生的情,只给伏溟一人。天陷地合,永无悔改。” 第 22 章 一觉醒来,我迷迷糊糊的,眼前是缥色的纱幔,身下是柔软的被褥。这是个我没有见过的屋子,不是灵枢的,也不是我在圣琴庙的那间,宽敞空荡,艾绿的地面上蜿蜒着白色的纹路,同样质地的四根柱子立在四角,桌子上摆放着大荒神和颛顼天帝的玉像,床边的墙壁上挂着一个用烟水晶雕成的挂饰,上面嵌着一颗珍珠,圆圆小小,并不太值钱的样子。 睡去前的记忆慢慢清楚起来。我怔在床上。 我记得,我全都记得,关于洛卿的一切。 梵尘不是消去我对洛卿的记忆了么?为什么我还记得这样清明。同洛卿在石桥上相遇,用歌声把他唤醒,随他逃亡,属于我们的沉船,陆地上的一切,清明得就跟昨天才发生似的。 怎么回事?梵尘在搞什么鬼? 不过,没有忘记洛卿,真是太好了。 我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抬,心跳都变快了,低低的零星的声音回荡着,半天我才反应过来那是我的傻笑。我长长出了口气,从床上跳起来,转了几个圈,然后又躺倒回去,全身都轻飘飘的。 还以为就要这么把他弄丢了,我果然是很幸运的。只要再这么继续幸运下去,很快洛卿就会回到我手心里~ 我完全的雀跃了。 “哈哈哈……”我嚣张的,大声的,一下一下笑着,就仿佛在向冥冥中的某个人挑衅一样。 “你在做什么。” 我赶紧爬起来。是梵尘。他穿着淡青的单袍,银灰色的长发随意披散,站在门边,微微笑着。 我没敢走进他,站的远远的问,“你。。。没有洗掉我的记忆?” 他仍保持着微笑的样子,点点头。 “那,我还能不能完成我的考试?” 他说,“不必了。你已经通过最后一场了。” 我以为我听错了,“那什么,你刚刚说我已经通过最后一场?” “对。” “引导的考试?” “对。” “你考的那场?” “没错。” “我通过了?” 他有点无奈,但仍回答,“对,你通过了。你现在是一名侍僧。我会直接把你推荐进入大荒神庙。这样你就不用浪费另外十年的时间在入庙前的修炼和考试上。” 是我脑子坏了,还是他脑子坏了? “你没有在玩儿我吧。。。” 他轻笑两声,“我可是顶着违抗海神命令的罪名帮你的。你要这么说,可太没良心了啊。” 对呀,他怎么能帮我呢?要消除我记忆是北斗的命令吧?他这不是逆神么? 真是有些不敢相信。我问他,“为什么?” 他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目光往墙上那个壁饰那里飞。他告诉我,“大概是因为你求我时的眼神,甚至是流眼泪的样子,都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难道就因为我哭了? 早知道就该一开始就嚎啕大哭。。。 “就因为这个?” “这就够了。最后一项考试的要求不就是要触动考官。你已经触动我了。” “那……你违抗北斗的命令……会不会有事。” “能有什么事。最多降级。” 我惊了,一时忘记了自己的立场。“这还不算严重?!” 他一脸的无所谓,完全不在意的神情,“大侍僧这个位子,有没有早就无所谓了。这么多年,我已经什么都可以放下,唯一无法释怀的就是一个一直困在心里的结。伏溟,这回我帮你,就是因为我知道,你这样的执着和坚持,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成全你,也算是给我自己一个安慰。” 听不太懂,但是他的光却仿佛穿透一切,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个结,是不是就是他说哭起来跟我有些像的人? 我没再多问,第三次跪在他面前,对他说,“师父,谢谢你。” 他的目光飘回到我身上,淡然一笑,“你这个徒弟,是我收过的最不适合当侍僧的。”说完后他便转过身向着大门走过去,“回去收拾你的东西,五天后寅时在圣琴庙门口等我。” 接下来,我像疯了似的冲回互人城,直奔家里。周围的世界一瞬间明丽起来,我一直傻了吧唧的笑着,导致驾车的车夫都以为我脑子不正常,频频示以诡异的目光。互人城的珊瑚树就在眼前,被众多游弋的鲛人和彩色的海螺车包围其中。我下了车,化出鱼尾自己游上去。 站在家门前,我仿佛已经看见了灵枢做得大餐。 “灵枢!我回来了!!!” 很久之后门后才有了响动。门开了,灵枢笑着说,“回来啦。” 看起来很正常,可是哪里不对劲。我顾不上许多,只是搂着他大叫着,“灵枢,我当侍僧了!!我成功了!!!我可以去找洛卿了!!!” 灵枢似乎也笑得开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觉他的眼睛深处藏着什么东西,令他整个人都好像强颜欢笑一样。 他说,“太好了。” 家里空荡荡的,我转了一圈,才发现灵曦和他那个随从不见了。“你哥哪去了?”他帮我那么大忙,都没有好好谢过他。 灵枢流利地回答我的问题,“家里出了点事,他回去了。” “出事了?严重么?” “不严重。” “什么事啊?” “没什么。我爹身体有点问题,需要我哥回去当家。” 说得挺自然。 但气氛仍然不对劲。 灵枢是不是在隐瞒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担心家里啊?为什么不回去看看?” 他苦笑,“出来太久,而且家太远了,怎么可能说回去就回去。” 这有什么不能回去的?难道他跟家里闹矛盾,所以害怕回家? “灵枢,要不我和你一起回去?” 他抬头看我一眼,突然笑了,摇摇头,“会让你和我一起回去的,不过还不到时候。等你先把自己的事解决利落了再说吧。” 我又控制不了的笑了,“你等着吧,我一定把咱北王朝第一美人给勾回来。” “白痴。” “你又骂我!” “缺心眼。” “……” 总算是觉得正常了点。 不过灵曦就这么走了有点可惜啊。我都没来得及告诉他我成功了。 虽然走了点后门吧。 那几天我一直都很快乐,设想着跟禺强相见时的各种可能场景。我知道再见面他一样会像几个月前那般冷漠,可是那伤害不了我,那只是因为太多的记忆让他昏了头。只要能够常常见面,他一定会变回来的。 第 23 章 五天后的清晨,我背着一大包灵枢塞给我的衣物站在圣琴殿门外。大海中一片静寂,只有鱼类低低的叫声在耳畔时隐时现,阳光从远处遥遥的渲染过来,朦朦胧胧。整座城市都还没有苏醒。大荒神庙屹立在不远的山顶上,珠白的光色丝毫未变,孤独高傲,俯览檐牙无数。 圣琴庙的大门开了,梵尘披着暗色的斗篷,头上戴了兜帽,冲着我走过来。 我说,“师父。” “等很久了?” “没,才到一会儿。” “走吧。” 街道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他在我前面走着,像一个凌晨时分出没的幽灵。 “伏溟。大荒神庙跟圣琴庙不同,到了里面要注意一言一行。庙里就算是最低等的侍僧也是经过严酷的试炼才被选入庙中的,规矩森严得很。你要小心,别被人抓住把柄赶出去。”他这么告诉我。我说,“我会小心的。” “我把你安排在中央神殿,现在新降世的圣女住在那里。具体要做什么,到了那里再听安排。” 也就是说,我成了伺候那位圣女的下人了?“我有机会见到禺强么?” 他说,“这要看你自己了。能把你送进去已经是破例了。你要好好侍候圣女。就算是海神北斗也要敬她三分,只要她能保你,你就有机会。” 我总有一种向自个儿情敌低头的感觉。 不过素珑是第二神识,而她是第三神识,大概也只有长相和能力相似,对我应该构不成威胁吧? 还是先打探一下“敌方”情况比较好。“那个圣女。。。是个什么样的人?” 梵尘扭过头来看看我,“她。。。虽然看上去已经成年,但其实还是一个小女孩,挺简单的。” 这个评价也够简单的。。。该不会这圣女是个智障吧? 走了许久,大荒神庙的正门终于立在眼前,后面宽阔的广场,高耸的玉墙,都像脑中记忆得那般清晰,雕刻着银色花纹的大门紧闭着,后面关着我所追寻的一切。大门前守卫着四名士兵,雕塑一样站在那里。 见到梵尘,四名士兵连忙打开大门。我们沿着大道一路前行,穿过环绕着中央神殿的溯水湖,纯白的殿堂仿佛要压下来一般。有一个湘红色头发的鲛人迎上来,向梵尘行礼。 梵尘让到一边,让我面对着那个鲛人,说,“他就是我的学生,伏溟。以后就请你多加教导。” 那个鲛人说,“谈不上教导。大侍僧的爱徒必定修为过人。” 这人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梵尘又转向我,“这是中央神殿的总管淼晏。你以后就跟着他,有事多请教。” 我礼仪周到地躬身问好,“淼晏总管!” 对方不好意思地笑,“伏溟公子太客气了。” 梵尘此时却说,“人交给你了,我也就回去了。”话毕,匆匆忙忙的就要离开。我转身叫住他,“师父,大恩大德伏溟无以为报!” 他没有回头,但是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前行,逐渐凝缩成一个黑色的点。 我转过头,淼晏脸上的笑却不见了,虽说神情仍然挺友好的,但是多了种公事公办的疏离。他说,“请随我来。”然后就自顾自走了。我对于他的转变有点反应不过来,快步跟在他后面,转过神殿正面,从侧面的一道阶梯走了上去。走廊幽长,是我曾经来过的通往圣女寝殿的那一条。然而走到一半却拐入了另一条相对窄小的走廊里,之后又七拐八拐,有种进了迷宫的错觉。 一路上淼晏都没有说话,让我心里越来越紧张。 这是要把我带哪去啊? 终于,在愈渐幽暗的走廊尽头出现一扇小小的门,门边两颗拳头大的夜明珠。他打开门,后面居然又是一条走廊,不过两边有许多房间的样子。他领着我走到一个房间的门前,告诉我,“从今以后,你就住这里。”说着,他推开门,后面的房间狭小的仿佛监狱一样,不过是单间,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柜子上有厚厚的一摞书,一个简陋的大荒神像,一个颛顼像。 “东西可以放到柜子里,保持整齐干净,不要把任何活物或食物带进来。”他从桌上拿起一本厚厚的书,“这是中央神殿侍僧的规典。你要把它熟读。一旦触犯其中任何一条,按规矩处理。” 我诚惶诚恐地捧过书,足有新华词典那么重。。。 “你先安顿一下。早饭之后我会带你去工作的地方。”话音一落,门就关上了,狭小的空间里就剩下我傻乎乎地双手捧书,茫然地望着合上的门,总觉的这境况转变的有点太快。 打开包袱,把灵枢给我塞进的衣服都拿出来,刚要放进柜子,发现柜中还有三套衣服。两套是朴素的白色鲛绡制成,一套是绣着花纹的银灰色。这大概就是侍僧的“僧袍”了吧,我拎起一件,发现衣服上还配了一条有兜帽的斗篷。这让我想起了梵尘刚刚穿的那一条,只不过是白色的罢了。 穿上这个,我不就跟指环王里那个甘道夫一样了? 收拾好行李,天已经蒙蒙亮了。我坐在宽大的窗台上,外面是几颗宝石红色的珊瑚。 忽然门外一阵刺耳的摇铃声,紧接着原本安静的走廊里开始出现声响。是起床了么?我打开门,发现每一间屋子的门都开了,穿着白袍的侍僧们往来着,脸上带着朦胧的睡意。一些人经过我面前时总会瞅我一眼,带着几分困惑,但自始至终都没有人说话。 好压抑的感觉。 我关上门,换上那身白衣,像他们一样把斗篷系好,戴上兜帽,小心地把我那蓝海螺藏到袖子里的口袋中,然后开门,随着人流往前走。前后都是不认识的人,大家都披着白斗篷,白帽子压得低低的,仿佛一群没有生息的幽灵,我走在其中,感觉自己都快被同化了。 转过两条走廊,眼前出现一个空旷的大厅,没有什么装饰,只有三长排的桌子,和六长排的椅子。上百名侍僧自动排成一列,像一条白色的线,另一头在最前方。那似乎是乘早饭的地方。我随着大流走,别的人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做声地打饭,落座,吃饭。 原来侍僧的生活就是如此寂静么? 洛卿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岂不是会很孤单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鲛帝夜歌 作者:莲兮莲兮 我一边吃一边想,心里却更加急切了。 什么时候才可以见到他?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也好啊。 “伏溟。” 我转头,是淼晏,身后还跟了一个檀色头发面容端正的鲛人。我连忙抹着嘴站起身,“总管。” 淼晏指着身后的人说,“他叫九月,是你的前辈。你以后就跟着他,管理殿中的法器。具体怎么做,他会教给你。” 我没说话,低着头行了个礼。 那个人和善地笑着。淼晏走后,我本以为他也会来个变脸什么的,结果他仍是和善的笑着。 “你是新来的侍僧?”他问我,声音不大,但是在这种安静的环境里分外明晰。 我只好回答,“是。” “伏溟是吧?幸会~”他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 我忽然有种回到人间的感觉。虽然才进到神庙来不久,可是总感觉处处都没有人气。只有这个九月身上还存留着凡人的气质。 心里自然而然产生亲近之感。 他在我旁边坐下,一只手托着腮看着我,“很久没有新人进来了。我都快以为北王朝侍僧后继无人了呢。” 不知道我要是告诉他我是靠走后门才进来的会怎么样。。。 “你为什么来当侍僧啊?”他问我。 我想了想,告诉他,“因为要找一样东西。” “找东西?好找么?” “不知道。。。我还没开始找。” 他半张着嘴点点头,“其实在这儿当侍僧挺好玩的。所以别着急,慢慢找吧。” 不急?我怎么能不急? 我都已经忍了两个多月了。。。 我的侍僧生涯就这样在一片茫然和焦虑中开始。我信心满满的进入大荒神庙,莫名其妙地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找到自己想要的。这份奇怪的自信,一直支持着我通过大荒经背诵和还原的考试,令我的眼前总是充斥着美好未来的幻景。 所以尽管茫然焦虑,在最初进入大荒神庙的时候我是快乐的。 像一个愚者一样快乐着。 第 24 章 侍僧的生活不难过,但是枯燥。每天从起床开始就说不了几句话,按时参加晨祷和晚祷,唱唱圣歌,跟着九月看管供奉在中央神殿里的法器,把每一件都擦得锃光瓦亮能当镜子使为止。已经一个月了,可是我除了九月没能跟别的侍僧说上一句话,大家每天都低着头用兜帽遮住面容来去匆匆,就像有一只无形的鞭子在鞭策着他们。如果是以前的我,这一个月寂静无声的生活大概能把我逼疯。 可是现在我不仅没有疯,过得还很快活。 因为天天都可以见到洛卿。 我没想到真的可以这么快就见到他。虽然他没有见到我,我也在刻意隐瞒自己的存在,但好歹他就在我视线所及的地方,谁也阻止不了我看他。 每天的晚祷都会由他和北斗来主持,所以我在来到大荒神庙的第一天晚上就见到了他。当时我就站在人群中,把兜帽拉的低低的,看着他从长毯上一步一步走向神坛。他仍然那么美,清冷却倾城的面容显得有些憔悴,身形似乎也消瘦了一些。他过得不好么?是太累了么?那些侍僧没有好好照顾他么? 我想叫他,扑上去抱住他,我想求他别再离开我了。可是我不能,我甚至都不敢把头抬得太高,我知道要是让北斗知道我进来了,多半会想辙把我赶出去,梵尘估计也就没好日子过了。可是我真想让他知道我在这里。我幻想着他在无意的一个回头间发现站在角落的我,又惧怕被他发现。 我只有忍着,用全部的力量忍着,睁大了眼睛,把他的身影永远烙印到瞳孔上。 最开始的忍受是痛苦的,我第一次发现站着比冲上去还要让人无法承受。但是日子久了,渐渐的就习惯了,甚至是甘之如饴。不管怎么说,现在比考试僧前的那两个月强多了。 圣女我倒是见过几次,不过她从来也不会注意到一个看管法器的小侍僧,所以也不曾与我有过交集。不过她看起来真是略嫌普通,在北王朝那么多美人的衬托下,甚至是有些卑琐的。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成为禺强的恋人? 听说她刚刚醒来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虽然有着成年鲛人的面孔,可实际上还是个小孩子,每天都会有高位侍僧来给她上课。我常常会看到她苦着脸抱着书卷穿过大殿,去往偏殿的书房。 九月跟我说,他幻想过很多次神识降世会是什么样的人,但是怎么也想不到是这样的,这么平常。虽说跟画像上长得差不多,可是没有画像上那种神烟缭绕的气质。我心想这不是废话么,大活人要是冒烟说明烧着了。 九月这个人倒是挺不错的,就是嘴馋。也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晚上总能弄到点宵夜,叫我一起去吃。一边吃一边八卦,久而久之,我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八婆。他对于庙里的所有事都很清楚,封他个包打听一点都不过分。 “我跟你说,咱这新圣女,估计跟上个圣女一样,喜欢上海神禺强了。” 我手一抖,碗里的东西差点洒出来,“你说的是哪一个海神?” “北斗大人跟大家说过,以后可以称他为北斗,称另一位为禺强。我说的当然是比较冷淡的那一位了。” 北斗,是打定了主意要把“洛卿”抹杀掉么?他到底是为什么啊? 不过现在比起这个,我更在意那位圣女的问题,“你怎么知道的?” “她很喜欢往颛顼殿跑啊。每次有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总要拿到颛顼殿给禺强大人看。” 我暗暗攥紧拳头,“她去的次数多么?” “时不常吧。” “那禺强……大人有来过么?” “还没有。那位海神大人总是冷着脸,虽然还是特好看,可除了圣女,没人敢接近他。他也从来不接近任何人。” 这个圣女,不会真的就是我头号情敌吧? 我正烦恼着,九月又在那边八卦开了,“你知道吗,禺强大人在成为海神之前听说是有一个盟过誓的人的。” 脸僵了。我不仅知道,而且知道的还很清楚。。。比谁都清楚。。。 他叹息着,“真是可惜,那个人听说被赶走了。我都没能亲眼看看能让那么冷淡的禺强大人动心的人到底什么样。。。颛顼殿有几名侍僧就亲眼看见了。他们说那人长得也就那么回事儿。你说这人是怎么吸引了禺强的?难道会媚术什么的?” 我抽搐着嘴角,回答道,“没准儿人家有内涵呢?” 他不屑地切了我一下,“那我还有内涵呢。” 真想告诉他,我就是内长得“就那么回事儿”而且还没内涵的人。 从第二天开始,我特别注意观察那位圣女的动静、神态、说得话。她似乎挺单纯的,甚至有点蠢,总是问一些奇怪的问题,比如鲛人将来会不会变得只有一种性别(因为鲛人不论男女皆可生育,只是女鲛人更易受孕),唱月之术为什么叫唱月之术不叫唱星术唱太阳术,鲛人既然生活在水里为什么还要长鼻子等等等等,而且如果不问出个答案,决不罢休。 越单纯越执着的人,越得小心。况且,她还有一张跟素珑圣女相同的脸。 难道大荒神的每一个神识长得都一样么?就不能长成别的样子?而且不是说只有在大荒之中有动荡的时候神识才会降世,现在风调雨顺天下太平的,她出来到底干嘛? 越想越不爽,可还是得忍着。 只是我这边忍着,她却自个儿找上门儿来了。 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九月在打盹,我在给养在水晶缸里的水母喂食。它们托着长长的彩带一样的尾,蘑菇一样圆润的头里幽光流转,跳舞一样的漂浮着,看似无害,可把小鱼扔进缸中,不多时就被它们拉进身体里,消化殆尽。我一直挺喜欢这种动物,因为它们很好看,很神秘,像是人为做出来的一样。可明明是这么美得东西,身上却带着致命的毒。 我正看得入神,忽然感觉到身边有别的气息。一转过头,望进一双深褐色的眼睛。我吓了一跳,往后一退撞到了水晶缸,上面的盖子都差一点掉下来。 是那位圣女姑奶奶,正站在我面前,笑眯眯看着我,“我见过你。” 隔了两秒,我愣愣地说,“我天天跟这儿您肯定见过我。” “不是,我刚刚醒来的时候看到过你。那个时候你和禺强在一起的对吧?” 呦?记性还不错? 可是你怎么能直呼我们家那位的大名呢?就算您是大荒神识降世也得懂礼貌,名字后头得加个“大人”是不是? 我点头哈腰,“您记得真清楚。” “怎么会不记得,你这么‘白’,眼睛也蓝的跟要哭出来似的。很好记啊。” 这妮子骂我?! “那个。。。小僧相貌粗鄙,圣女见笑了。。。” “你相貌还粗鄙?!你是我见过的第五好看的人了~~前面的四个是禺强、北斗、大侍僧梵尘和翎丝夫人。” 得,四个里我认识仨,还都是大人物。我是不是应该自豪一下儿? “圣女谬赞~小僧哪里配与海神和大人们相比~” 她纯洁无比地望着我,面容竟然有些可爱,“我说真的啊。” 她在迷惑我!我不会上当的! “圣女!!!”随着一声惶恐的惊呼,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九月已经跪到了地上,“不知圣女驾临,圣女恕罪!” 他叫的我心慌,我一想,咱是个低等侍僧啊,貌似这会儿站着不太合理,所以我也跟着跪下了。 她呵呵的笑,“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全说了。起来吧,我就是随便溜溜然后看见熟人了。”她说着转向我,扶起我的手臂,“你怎么当侍僧了啊?我记得当时你还不是吧?” 九月看我的眼神里尽是震惊。 “小僧一心想服侍神和圣女。” “真的吗?你还真是厉害,一般人在得到侍僧的资格后还要在其他城的神庙修炼至少十年才有资格被选入大荒神庙,而且很多当了上百年侍僧的人到最后都进不来。你居然能这么快就进来。” 。。。看来认识上面的人果然有很多好处。。。我支吾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我。 “伏溟。” “伏溟啊。我叫思缘,我自己起得名字。” 思缘?我还饮水思源可赛矿泉呢。。。 这孩子倒是也挺可怜的,名字都要自己起,我好歹还有个灵枢帮忙。。。 她一脸期待地看着我,“伏溟,你认识禺强吧?” 我该说什么?如果说认识,她会不会带着我去找他? “认……认识。” “你是他朋友么?” “……算……是吧。” “太好了~”她拉起我,“我带你去见他吧。他要是知道你在这里一定会高兴的。你可是我目前知道的他唯一的朋友。” 她,要带我去见洛卿么? 我就要见到他了,面对面的? 好快啊,她怎么这么干脆?我们之前也就见过一面,而且连话都没说,可是现在怎么我说什么她信什么?粗到这个程度,简直是连我都惊讶。 看着她的样子,忽然心就虚了。 不行。。。还不到时候。这个时侯跟圣女的关系还不够深厚,要是禺强或北斗要赶我走,没有人会帮我。 我得先跟她拉好关系,这样到时候才有人能罩着我才对。 梵尘让我跟圣女好好相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大荒神庙里地位最高的不是海神,而是身为大荒神降世的圣女,所以只要她护着我,我就不用怕被赶出去。而且至少目前看来,这个圣女很简单,挺好接近的。 所以,我得忍一忍,还不能让他见到我。 这么盘算着,我止住脚步,“思缘。” 她顿住,回头有些惊讶地看着我,然后突然开心地笑了,“你是第一个真的叫我的名字的。我都跟他们说了好几遍叫我名字,可他们还是非要加上圣女两个字。” 我特假的笑,“他们是太崇拜你了吧。” “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她懊恼地说。 “思缘。我在这里的事,还不能让两位海神知道。” “为什么啊?” 我苦笑着说,“因为在当侍僧之前北斗大人跟我之间闹了点矛盾,他会把我赶出去的。你要是告诉了禺强大人,北斗大人就一定会知道,我饭碗就没了。” “啊……这样啊。”她有点失望,“那好吧……本来还想四个人一起就更热闹了。” “我也很想去,但是得过一阵,等北斗大人消了气,我才敢去。所以千万别告诉他们。” “好,我不会说的!” 是不是真的,这么好骗? 这样白痴的女人,洛卿一定不会看上的~我在心里嚣张的笑,却底气不足。 其实我哪有资格说她。。。当初在洛卿的心里,大概我也是这种白痴而无用的人吧。 第 25 章 要接近这个圣女,其实一点也不难。这几天我观察过了,伺候她的侍僧都把她当神一样供着,如果我也把她当神一样供着,她铁定不会多看我一眼。但是因为我是她苏醒过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人之一,所以在她心里的地位大概要稍稍特殊一些,然后我又告诉她我是禺强和北斗的朋友,自然身份就更特殊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不像其他人那样对她毕恭毕敬,而是用一种同地位人的姿态与她交流,这样的话,我大概就可以成为她为数不多的,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朋友。 秉持着这个战略目标,我开始跟她套近乎,每次见了她都冲她笑,私下里从不叫她圣女,而是直接叫她的名字,给她讲在陆地上听到或看到的逸事。她似乎真的是很单纯的,很快就跟我推心置腹,无话不谈了。顺利得让我都有点瞠目结舌。 一看就是个被保护得太好的孩子,根本不懂人心险恶。 只要照这样下去,很快就可以去见他了。到时候我该叫他洛卿,还是禺强呢?虽然早已知道洛卿这个身份已经不存在了,可总也改不过来。 “伏溟~在想什么?” 清越的女声,我回过头,看到笑眯眯的思缘站在台阶上。 我说,“在想一个人。” 她一下子来了兴致,“什么人啊?难道是你喜欢的人么?” “。。。算是吧。” 她下到我旁边,“那个人在哪里?什么样啊?” 我看着投射在地面上的上晃动的阳光,跟她说,“他在一个挺远的地方等着我呢。他长得很好看,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是个很温柔的人。” “啊~~~是个很美的姐姐么?” 我愣了两秒,然后大笑起来。跟洛卿呆的久了,差点忘记男鲛人喜欢的一般都是女鲛人这个事实。思缘看着我,满眼困惑,“笑什么啊?” 我摇着头,“没什么没什么。。。对,确实是个很美很美的姐姐。” “她为什么不跟着你一起啊?” “因为他。。。生了一种奇怪的病, 不是嗜睡症,但也是一直沉睡着。等有一天我会去唤醒他的。” 她看着我,叹息着说,“好浪漫啊。。。” 我在心里暗自鄙视,你这种没尝过苦头的女人才会觉得浪漫,我们这种当事人只有郁闷。 我故意问她,“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她愣了一下,微微低下头,许久才轻声说,“嗯,有。。。” “那个人。。。什么样?” 她盯着地面,脸上微笑浮现,“他,也是一个很好看的人,不。。。是最好看的人,整个大海中最美的人。” 我心下一跳。整个大海中最美的人,我只能联想到一个。我相信凡是见过他的人都会把这个头衔送给他。。。 她继续说着,表情那叫一个梦幻,“他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可怕,他的内心是很柔软的。如果是对自己喜欢的人,他会比任何人都温柔。” 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难道他也对她温柔过。。。? 我攥紧了拳头,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好优秀的人啊。。。” 她有点落寞的摇摇头,“可是我配不上他啊。。。” 知道就好!我在心里恶狠狠地说着,面上仍笑得慈祥,“别这么说嘛,你这种可爱单纯的女孩,会有很多人喜欢的。” 她转过脸来冲我笑,“我才不单纯呢。我其实很有城府的~我跟你好其实都是装的我就是想利用你接近禺强~~” 得,要真是这样那咱俩相互利用得了。。。我假笑着,“行行行,您最有城府。” 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视线从我脸上移开转向大殿正门的方向,却突然定格住了。欣喜渐渐从眼角蔓延出来,她惊讶地叫,“北斗禺强,你们怎么来了?” 我全身在一瞬间被冰封。 北斗。。。和禺强。。。? 我感觉自己像机器人一样,一点一点地把头转过去。他们两个人站在光线里,一黑一蓝,美得不真实。 他们在看到我的一瞬间,面容上闪过不甚明显的讶异。 我愣愣地站起身,与他们遥遥相对,脑中一片空白。我们就这样见面了,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我每天都在偷看的他明明白白站在我面前,目光笼罩着我的全身。那漆黑的眸子里面深沉一片,望不到底。 大殿之中一时寂静。 思缘看看我又看看他们,似是有些奇怪于这紧张的气氛,笑着开口,“你们都认识吧?我本来想早点带他去见你们的。” 北斗突然说话了,“你为什么在这里?” 他看着我,没有感情的双眼让我心中冰冷。好歹朋友一场,干嘛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我说,“我通过了侍僧大试。” “梵尘让你进来的?” “我自己考进来的!” 说着我看向禺强,他却没有看我,眼睛低垂着看不清表情,似乎漠不关心。 你为什么不看我?好歹看我一眼啊? 思缘似乎是看出了我跟北斗之间的紧张,忙挡在我面前,笑嘻嘻地问,“你们从来也没有在闲暇时来过这儿,今天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不过听到一些流言蜚语,说是有不该进来的人进到神庙里来了。”他说着,眼睛仍然看着我。 原来还是走漏风声了。。。 怎么会?我从没与颛顼神殿的人接触过,应该不会有人认出我来啊? 思缘说,“不会啊?我这里的人我每一个都认识。不会有外人混进来的。” 北斗指着我,“这个人才刚刚成为侍僧,根本没有进入大荒神庙的资格。” “不会啊。他好像是大侍僧亲自推荐进来的。法典上不是说,只要是无相以上的侍僧推荐的人可以直接进入神庙么?” 完了。。。这妮子吧梵尘给说出来了。。。 我连忙说,“不是!我本来就有进来的实力!我的能力如何,禺强大人其实最清楚。我在陆地上复活轩辕帝的时候他就在旁边!”说着我看向洛卿,他抬起头,目光与我相撞。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里面有什么被压抑的东西,可是一眨眼就不见了。 他忽然向着我走过来,一步一步,每一次迈动我的心脏都要颤抖一次。什么时候看到他接近我也会这么紧张了?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是仍然美丽,那双曾温柔地吻过我的唇冷淡地合着,微微上挑的眼角含着丝丝妖艳,只是目光不再柔软。我看不透那双眼睛了,它不再是布满星子的夜空,而化成了无底的深潭,把所有情绪都藏了进去,无法琢磨。 他打量着我,半晌,终于轻轻开口,“为什么要当侍僧?” 我颤抖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他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我……我把魂儿丢了…………我来找我的魂儿……” “你的魂不在这里。” “在。” “如果找不到呢?” “接着找。。。” “如果不仅找不到还会丢掉更多呢?” 我提了提嘴角,苦笑,“魂儿都没了,我就是一行尸走肉了,要其它的还有什么用?” 他没有说话,表情也没有变。许久,右手抬了起来,有些微的颤抖,缓缓伸向我的脸颊。我凝视着他,心跳在加速着,仿佛就要碰触到他在压抑的什么东西。可是那只手在离我的脸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停住了,终是握成了拳,收回袖子里。 思缘跑过来,“你们能不能说点我听得懂的话啊?伏溟是我的人,只要我同意他就可以呆在这里啊。你们好不容易来一次,不会就是要把我的人赶走吧?”她半撒娇地说着。 “可是……”北斗刚要说话,却被禺强打断了,“圣女言重了。我们只是想来拜访一下圣女,随后就回去了。”他垂下目光,向思缘微微颔首。然后转过身,向着大门走去。北斗拦住他,“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是大侍僧推荐进来的,而且也通过了侍僧大试,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要留在这里,是他的事。” 北斗还想说什么,可是他已经径自走出去了。我怔怔地看着他走远,像在凝视一个渐行渐远的梦。 他让我留在这里?!他不打算赶走我?! 北斗终是没再多言,他转向圣女,说了句“改日再来拜访。”便跟着禺强出去了。 我忽然感觉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 他竟然真的留下我了。他竟然真的留下我了! 他明明知道我来干什么,可他还是留下我了! 这是不是说明,我也不是全无希望的? 第 26 章 思缘扶着我从地上站起来,顺着我的视线看向禺强离开的方向,轻声问道,“你和那两个人。。。不只是闹了矛盾那么简单吧?” 我到现在仍然恍恍惚惚的,耳朵听着她的问题,却答不上话来。 没见他时,我从来不敢过多地回忆过去他还是洛卿时的事,那些记忆我虽然拼命也要留下,平时却不敢太仔细地想。可是今天一见他,它们就全从我脑子里最隐蔽的地方翻腾出来了,一个个在我面前叫嚣着,“看看你已经失去了多少美好的东西!洛卿再也不是洛卿了!” “伏溟。。。你还好吧?” 我迟钝地看向眼前的女人。她认真地询问着我。我说,“没事儿。。。” 她唤来一名侍僧,让他带着我回屋休息。 一路上我都在回忆洛卿看我的眼神,那么冷静深沉,全无半点残留的爱意。可是那只抬起来的手却又明明白白的颤抖着,就像不堪重负一样。到底是为什么?他对我一定还有感情的,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因为,怕背叛素珑么? 两天后,九月告诉我,大侍僧梵尘因渎职而被降级,成了无相侍僧。而新的大侍僧是从原先的六名无相侍僧中选出来的,神授仪式将在三天后举行。梵尘就着么悄无声息地被换下来了。被誉为拥有北王朝最强治愈之术的传奇,因为我而被罢免了。我呆在原地,心中赌得厉害。我这么不顾一切的牺牲了别人的地位名誉换来与禺强的咫尺天涯,到底值不值? ……不行啊,我还什么都没有做,怎么能打退堂鼓。 我在心里不停地说:梵尘师父对不起。 忽然想起来那次在他的寝殿里,他告诉我,“成全你,也算是给我自己一个安慰。”虽然不知道他过去有着什么样的故事,不知道他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总之我把它当成了自私的理由。我跟自己说,只要能找回洛卿,就算是报答了吧。 对不起,我还是得接着自私下去。 素珑是真的喜欢禺强。她给我看她画的画,画的非常好,只是画中的每一个人都有禺强身上的影子。她跟我聊天,不出三句绝对会听到禺强的名字。我渐渐的开始有些担心。对手是这么一个爱的单纯的女子,她的感情跟我的没什么区别,可是无论如何我们是情敌啊,如果对情敌有好感,最后一定会输的。 于是在某次她想差人送一盒点心去颛顼神殿的时候,我自告奋勇了。 不能再拖了。反正他们已经知道我的存在了,流言蜚语也在中央神殿里流传着,有很多人已经知道我就是那个被扔出神庙的倒霉蛋,这从落在我身上的或好奇或讥讽的视线越来越多就可以知晓。现在唯一还对我和禺强曾经的关系一无所知的大概就只有思缘。 有些事,主子们永远是最后知道的。 我拎着点心盒站在颛顼神殿的正门前。两个守门的侍僧惊异地看着我,同时质问着,“做什么的?” 我掏出中央神殿的名牌,“圣女让我送点东西给两位海神。” 他们对视一眼,随后让到一边。我大步迈进门槛,颇有壮士赴死的气势。普天之下见自个儿老婆见得最困难的大概就是我了吧。。。 一名侍僧引导着我走向禺强的寝殿。他已经不住在几个月前神殿后的那个寝宫里了。神殿两侧的偏殿被改建成了新的寝宫,右边住着北斗,左边就是禺强。门口守卫森严,侍卫仔细查看了我的名牌,又派人进去禀报,折腾好半天才让我进门。 还没有进入殿中,便听到一阵流水一般的乐声,轻灵飘忽,绵绵不断。大厅空旷,两侧的墙上嵌着一扇扇高大的窗户,光线交织在一起照射在半透明的地面上,水玉铺成的一条长路通向前方的宝座,在它右边不远的地方,他背对着我坐在那里,黑色的长袍铺展在地面上,身前摆放着一个仿佛箜篌一样的琴,纤长的手指掠过银弦,似是漫不经心,划出来的声音却宛如天籁。我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看着他,听着他。跟他认识那么久,都不知道他会弹箜篌,是我太不了解他,还是这是那上万年的记忆中的一部分? 乐声忽然停了。“放下东西就可以出去了。转告圣女,点心很好,让她费心了。” 他是背对着我说这句话的。我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的案几上,然后转过身来,他又在弹了,光线把他的侧脸照得温柔圣洁。 “在你还是洛卿的时候,怎么从来没有听你弹过这个?”我问。 琴声霎时中止,他的手悬在半空中,头却仍然没有转过来。 “怎么是你。” “我来送点心。顺便来看看熟人。” “这里没有你的熟人。” “真的么?”我佯装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鲛帝夜歌 作者:莲兮莲兮 惊讶,主动走到他的正面,他静静地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说,“呀,这儿不就有一个?” 他不说话了。我的笑僵在脸上,发现这句话确实有点无聊。 “那个。我就是想来看看你过的怎么样。” “我过的如何,与你何干?” “关系大了。你是我前妻,我是你前夫,你说跟我有没有关系。”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缓缓站起身,“伏溟,你要弄明白三件事。第一,我不是洛卿了。第二,洛卿对你来说,是妻是夫,你自己心里清楚。第三,我是海神禺强,你是低等侍僧,竟敢直视我而不行礼,而且语出冒犯。就凭这些,我就可以把你杖责一百,逐出北溟城。” 不知道为什么,他叫出我名字的那一刹那,我鼻子酸了酸。很久没听到这个声音叫我的名字,他竟然还记得,真是太让我欣慰了。我呵呵地笑,然后趴在地上,高声说,“奴才伏溟,参见海神大人!海神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敢觉他正凝视着我,我几乎可以想象到他的表情,那就是没有表情。 这是不是某种意义上的面瘫? “你可以走了。”他说。 我抬起头,“我能再呆一会儿么?你不用理我,就让我再呆一会儿。” “你想让我把你赶出去么?像上次一样?” 上次?他居然跟我提上次?那次老子的心灵受到多么大的摧残啊,我都没找他要精神损失费。。。 我从地上爬起来,瞪大眼睛看着他,“我知道你其实就是洛卿。你换了个身份,多了些记忆,可是你根本就没怎么变。但既然你要当禺强,那我也没有办法。我就是想告诉你,不管你是洛卿还是禺强,老子这辈子的誓言都已经给你了,你的誓言也已经给老子了,你不可以逃避责任!这样是不道德的!是始乱终弃!” 他背过身,似乎是想要进内堂去了。我跑上去,拉住他的手。他的手还是那样冰凉冰凉的,就跟一没人疼的小孩似的。他看着被拉住的手,然后冷声说,“放手。” “不放!” “好大的胆子,活腻了么?” 活腻了么?他居然这么问我了。想当初不知道是谁信誓旦旦地说绝对不会伤害我。我冲着他大喊,“禺强我告诉你,老子不放!打死都不放!我为了见你在一个月内背了整部大荒经,又用一个月学了人家要学60年的治愈之术。要不你就干脆杀了我得了,反正早晚我也得累死!” 他的表情在一瞬间有些改变,可是还没等我看出端倪就又变回去了。他忽然闭上眼睛,也不说话,眉心微微地皱着,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半晌之后他又睁开眼睛,转过身来看着我,左手抚上我的脸。微凉的温度,但是真真切切,温柔缱绻一如从前。我怔怔看着他,心里猜测着是不是他回心转意了,一定是,我感觉得到。我歪着头,用脸上的皮肤感受着他的温柔,我以为再也得不到的温柔。 “伏溟,鲛人的爱情一生只有一次。你把你的这一次给了我,对不对?” “对啊,所以你不可以始乱终弃。” 他忽然伸出手,把我搂进怀里。久违的怀抱来得突然,我全然傻住,他身上隐约而熟悉的香气在鼻间盘桓,像一张柔软而结实的网,我连挣扎都没有就沉醉其中了。我把脸埋在他肩膀上,手抓着他的衣襟,眼眶开始发酸。我死死闭住眼睛,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这算不算和解?我熟悉的洛卿是不是回来了? 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伏溟,你如此待我,我不该辜负你。跟你在一起的一年,我过得很幸福。” 我闷闷地说,“知道就好。。。以后不要再折腾我了。。。” “我虽然是神,但仍是一个鲛人,我的爱情也只有一次。只是,伏溟,在你之前,我的爱情已经给出去了。给了一个叫素珑的女子。” 我身体一僵。他为什么要说这个? “伏溟,你还记得你唤醒我的时候唱的那首歌谣么?那首歌,是曾经素珑唱给我听的。那个时侯虽然已经不记得她了,但潜意识里仍会被那首歌的调子触动。我是在那之后,才开始注意你的。而你跟素珑,在某些方面的确有一些相似的感觉。” 听到这里,我的手脚已经全然冰冷了,用力挣脱出他的怀抱,问他,“你想说什么。” 他把手覆到心口的位置,声音轻轻,“伏溟,我们鲛人的心就只有这么大。我已经把一个人放进去了。所以,不能再把另一个人放进去。如果我能在遇到素珑之前遇到你,也许真的会爱上你。” 我用大脑缓慢地解析着他说的每一个字,拆开来,合回去,翻过来,倒过去,怎么看都只有一个结果:他不爱我。 这算什么?先给一甜枣,再给一棒槌? 我又开始发抖了,连声音都在抖,“你是说,你当初纯粹就是把我当成了素珑的替身?所以才错误地‘爱’上我?” 他有些迟疑,但仍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你从来就没喜欢过我这个人本身,就算在你还是洛卿的时候?” “可以这么说。。。”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个人太狠了,就连我曾经拥有的,他都要否定掉?! “这都是我的错。如果你恨我,无法原谅我,可以杀掉我。只要这样可以还欠你的情。”他这么告诉我,然后便摊开双手站在那里,“我绝不会还手。你要如何都可以。” 头有些晕,整个世界都在我眼前摇晃着。 我抬起眼,他就站在我面前,如此完美无瑕,并且张开双手任我宰割。他要还欠我的情。 我们所有的执着,只不过是一首歌谣的重量?自始至终,我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拿真心演了一场戏? 他说是他的错,全是他的错。可是我想来想去,却找不到他哪里错了。难道是我们俩都被耍了?被谁耍了?不知道。 难道这就是结局么?他不会爱上我,甚至从一开始我就没有真的被他爱过? 他的眼泪,他的血,他的温柔和微笑,其实都不是给我的? 这怎么可能呢?明明是那么真实的感情,真实到我伸出手就抓得到。 他在骗我。他一定是在骗我。因为我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就说明是假的。 最后,我走到他面前,在他唇上吻了一下。他睁开眼,有些惊讶地看着我。我说,“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禺强,你一定会爱上我的,就像以前一样。你要是想让我快点死心,就把我调来颛顼神殿,与我朝夕相对,看看是谁输给谁。你敢么?” 第 27 章 “禺强,你一定会爱上我的,就像以前一样。你要是想让我快点死心,就把我调来颛顼神殿,与我朝夕相对,看看是谁输给谁。你敢么?” 我微微扬起头,面带挑衅。这是我第一次这样跟他说话。 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人家已经把一切都否定了,一句话就否定了个干净。可是我为什么还要较劲呢?如果他真的只爱素珑,我这样做又有什么用呢? 我在心里问着自己,却仍然梗着脖子坚持着。 我的洛卿怎么可能是因为另一个人而爱我。他当时根本就不记得她。而且我也不相信他到最后一点都没有爱上真正的我,因为他的眼泪是炙热的,我真真实实地感觉过。 我已经认定了的爱情,一生一次的爱情,不能就这么结束。太不公平了。 禺强很久都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我,他的视线游移着,飘到遥远的地方。“你一定要以一种比较痛苦的方式结束这一切的话,那我就顺了你的愿。”他梦呓一般的说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了,“何必自找苦吃,我已经不是洛卿了。”说完,他就向内殿走去了,黑色的背影,似乎凝着化不开的悲伤。不知是不是我听错,最后那一句话状似无奈的语气里,好像隐含着什么痛楚一样。 第二天我正跟九月清点法器的时候,淼晏忽然来找我。 “你被分派到颛顼神殿了。那边让你现在就去报道。”他告诉我。 这么快实在让我有些意想不到。九月愣愣地看着我,“什么情况?你要走?” “就是。。。普通的人事调配吧。。。” “什么叫人事调配?主管为什么让你去颛顼神殿啊?” “我怎么知道。。。”我拍拍九月的肩,“放心吧,我会把颛顼神殿的好吃的给你偷来点的。” “好端端的怎么说走就走啊。”九月哭丧着脸,“好不容易有个帮忙的。这不是折腾我么。” 明明是在折腾我好不好。。。 我收拾了行李,想着还是应该跟思缘打个招呼。可是圣女的寝殿不是说进就能进的。只好让九月给带个话。抛开她是我情敌的偏见,她是个不错的女孩,简单可爱,该会很招男人疼的。不过喜欢上禺强也没什么不对的,太正常了。我对她唯一的忧虑,大概就是她长得太像素珑,而且同样是大荒神识降世。我怕禺强就算找替身,都轮不上我。 什么时候我已经沦落到这么可悲的地步了。 颛顼神殿的主管是沉音,是一个跟淼晏一样严肃的人,甚至连行事方式都差不多:一声不吭地把我带到低等侍僧的住处,扔给我一打规章制度告诉我要背熟。我简直要怀疑大荒神庙的神殿主管们是不是都是经过统一培训的。 不过他没有给我介绍个类似九月那样的同事什么的,因为我的工作不需要同事。 “每日卯时禺强大人就要起身。你要提前半个时辰去殿外候着。会有其他侍僧跟你一起。你负责准备大人洗漱的溯水。平时随侍在大人身边不可抬眼乱看,不可随意走动,不可出声,大人命令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晚上大人就寝前要理好被褥,大人睡下后你才可以回来休息……”他不断给我说着近身服侍海神的种种规矩,我竖起耳朵听着,可是不知怎么渐渐的就有点走神。终于到这里了,可是我怎么没有想象中那么兴奋呢?大概是被他的替身言论打击的吧。。。但是没关系,替着替着就转正了,很多故事里都有相似情节,结局总是美好的。我幻想着他在桌边看书,我在旁边看他的情景,脑子里渐渐充斥着光明和美好。 “明白了么?”沉音的声音遥遥地射进我耳朵里,我立马高声回答,“明白了!” 第二天我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天还没亮,我就着夜明珠的光洗了脸,换上侍僧服出门。打热的溯水要去侍膳堂,离得还挺远。一早上我跑了好几趟,因为水一旦凉了就要换掉。终于等到他起床了,我跟在前面几名侍僧身后进去。他刚刚起身的样子,身上只着素纹鲛绡中衣,长发披散,有些慵懒的样子。他抬起手,数名侍僧围在他身边为他穿上一层层的衣服,随后他向我望过来。 我有些莫名的紧张,端着水盆走过去,想看他,可是被叮嘱过不可以抬头乱看,想说话,却又被要求过不可以随便出声。他就在我面前,把手伸进温热的溯水里,毫不理会我,仿佛我只是个木架子一样。洗漱完后他便不再看我,坐到一边由另外的侍僧给他束发去了。我只有端着水盆出门找地方倒掉,心里一阵阵的失落和酸楚。 他是打算用这种忽略我的方式来打击我么? 这怎么可能打击到我强悍的神经? 倒完水回来他却已经不见了。门口的侍僧说,他每天早上都要同北斗一起到神殿后面的寓言大厅去做单独的晨祷,不允许任何人进入。我只好在殿里等他。等了很久很久他都没有回来。 寝宫里很干净,也没有什么可打扫的。我去要了点热溯水来泡上一壶茶,以防他回来觉得口渴。可是茶都凉了,他还是没出现。我一直望着大门口,简直要怀疑他会不会因为我的问题连寝宫都不想回了。 海水的颜色渐渐浮起一层玫瑰红,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了,我听到晚祷的歌声从远处传来。他一定正在那里主持晚祷。 可是这一天他都去哪里了?不是说他不怎么出颛顼神殿的么? 他终于回来,身后跟着几名侍僧,面上有些疲累。我已经把床褥都铺好了。他换了衣服,倚靠在床栏上,拿了本书看着,自始至终没瞧我一眼。我在一边候着,而其他的侍僧已经退了下去。 只剩我们两个了。 我权衡着要不要开口。 “你下去休息吧。”他突然对我说。 这是他今天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又转过身来,问他,“我可以问个问题么?” 他没有抬头,“问。” “…………算了……”我问不出来,转身欲走。 “你是想问我今天去了哪里么?”他看向我。 “是。” “我去了中央神殿。” 我感觉到自己的呼吸窒住两秒。 他去中央神殿,去了一天? “你是故意去的么?” “是。”他答得干脆,“但是我突然发现,她跟素珑,真的很像。经常去去,也没什么不好。” 素珑素珑,又是素珑。。。 我笑了,“你不会是想用这种办法,把我气走吧?” 他看着我,微微挑起一边的嘴角,“起初是。不过现在,我觉得作为替身来说,她比你合格太多了。” 我退出神殿,跑回自己的屋子,关上门,蒙上被子堵上耳朵。可是他那句话已经进了脑子里出不来了。我分辨不清,他是只为了让我死心才这么说,还是说得真心话。 可是他看着我的神情,说话的语气,仿佛都在告诉我他根本就没想费神欺骗我。 洛卿,我怎么以前都没发现你嘴这么刀子的?一句话就能让我有被一箭穿心的感觉,而且还是枝毒箭。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 28 章 禺强开始时不常地去中央神殿,却从不带上我,我每日只能老老实实守在他的寝宫里,在脑子里幻想他们俩恩爱的场面。我一遍遍说服自己,他不会真的爱上她,他只是在用这种方法让我死心。 就算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真的爱上她,因为她长得太像素珑。 我们两个在他口中都是替身,只不过她比我更像一些而已。 这种自我催眠虽然有自欺欺人之嫌,但是总算让我心里稍稍平衡,不会再因为禺强偶尔一两句言语上的刺激失控。如果总像个女人一样歇斯底里,早晚会败下阵来。 我知道我们俩针锋相对上了。我总是想尽办法提醒他我们有过的记忆,想让他注意我。而他却一直对我冷漠,说的每句话里都像夹了冰雹一样冷冽,他不断地提醒我我只不过是个不合格的替身,不断地否定我脑中美好的记忆。在他的眼睛里,真的再也找不到一点往昔的影子。那里不再有温情,甚至于在某天早晨我端着银盆接近他时,我看到了那双黑眸里充斥的满满的“厌恶”。 我当时傻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 被自己喜欢的人厌恶,是什么感觉? 对于那种感觉,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也不想再回想,但我知道要是再这样下去,就真的彻底被他厌恶了。 如果是这种结果,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争取,起码在他的记忆中我仍有一个称不上美好但也不至于坏的印象。 所以我决定换一种方式呆在他身边。我不敢再多话,不敢再多想,像个普通的近侍一样低着头做该做的事。再也不过问他去了哪里。再也不把自己当成他从前爱过的人。每天早上给他奉上温热的溯水,整理床铺,擦拭寝殿里的摆设。有时候他会在寓言大厅与北斗商量事情,有时不会出门,只是在前厅接见一些侍僧臣僚,我给他准备好茶水午饭,这样他忙完了就可以放松下来吃个饭什么的。有时候他在寝殿里看书,我就老老实实站在旁边。晚上铺好被褥,侍候他就寝。一个星期这么做下来,我越发觉得自己要是个女人,绝对是贤妻良母。 就着么看着他,其实也够了。到了这个地步,我已经不再想爱不爱的问题了。 有时候我也奇怪,在我还是人的时候,从来都是说分手就分手了。可是现在我怎么会成了这种曾经最被我鄙视的人。我的坚持是不是真的错了。那种他还爱我的直觉,只是妄想而已? 他似乎对我的近期的老实恭顺有些微诧异。但也从未主动开口,只是在我接近他的时候,能感受到他带着探究的目光。 他又出去了,去了思缘那里。我做完该做的事,就趴在他看书的桌子上,贴着脸颊的珊瑚石清凉柔滑,鼻间有他身上那种幽幽的气息。 一闲下来,就忍不住在想他在中央神殿做什么,跟思缘发展到什么地步了。眼看着他们俩越走越近却什么都不能说,这滋味真是挺不好受。思缘这孩子,是不是还傻乎乎的以为禺强喜欢上了自己,就跟以前的我一样? 漫无边际地想着,加上每天都起得太早,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仿佛有谁在触碰我的额头,很温柔很温柔的感觉。顺着这温柔的感觉,我做了一个美梦,梦里没有出现大荒神或者伏羲,只有洛卿托起我的脸吻着我的额头,在我耳边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这对不起轻缓而深情,从中流泻出深沉的痛楚与无奈,在我耳边真实地盘桓着。即便当我醒来,它还在我的脑子里回荡。 睁开眼,却听见月光般的箜篌声从前厅传来。他已经回来了。 我连忙跑出去,他果然坐在那里拨弄着琴弦,眼睛低垂着,像在想着什么事情。 完了,他是不是看到我在他桌子上睡得不亦乐乎连口水都流出来的样子。。。 “大人,您回来了。”我有点尴尬。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嗯了一声。 “您还没用晚膳吧?我去给您准备。”说完这句话我准备逃跑,却被他叫住了。 “不必。我吃过了。”他说。 吃过了啊。。。 他停止弹奏,转向我,问道,“你……有吃晚饭么?” 我傻了。他这是在关心我么? “我我还没有。。。” “你下去休息吧。”他说,“这里没什么事了。” 他的语气很是平和,我已经几乎听惯的那种冷冰冰的感觉也似乎缓解了一点。我有些不敢置信。 我顺着他的意愿退了出去,上侍膳房找了些东西吃,一边吃着一边回想刚刚禺强跟我说话的语气神态。 好像他对我的态度真的有所缓和。 晚上我又回去了,一直在外殿候着,他则在殿内写着什么东西,珠光焰焰,照的一切都安详起来。许久,他看看天色,站起身,似乎是打算睡觉了。我连忙走进内庭,去给他准备好被褥。他看着我在床边忙活,忽然说了一句,“不是让你下去休息么。” 我转头,冲他笑笑,“没关系,我已经休息好了。” 他不再说话了。铺好床,我走到他身前,为他宽衣。他张开双手,我解下他的腰带,褪下他的外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工作已经做得如此熟练,此情此景甚至有那么一点点温馨的感觉。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结果似乎是倒霉太久,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仿佛做梦一样不真实。我们之间僵持的关系似乎真的和缓下来。我们依旧很少说话,可是他已经不再刻意排斥我,最起码,不会再用那种厌恶的眼神看我了。每天他在殿里看书弹琴,在庭院里舞剑,我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偶尔端个茶倒个水什么的。时间静静流过,一些如同永恒一般安然。 他似乎终于接受我了。 不能太着急太冲动,就这样,什么都不求,一直保持下去,大概在某一天我真的可以找回我要的东西。我抱着这个希望,在很多晚上蜷在被子里偷着乐。 然后有一天,北斗忽然来到这里。那时他正在写一封回信,我在一旁用溯水调着墨汁。北斗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相安无事的景象。 “哥哥。”北斗叫他。 他抬起头,看向北斗,一时间我看到他的眼中闪过奇异的神情。有一点类似心虚的感觉。 北斗的视线在我和他之间转了转,然后说,“哥,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手下一滞,在素绡上留下一个黑点。随后他看向我,“你先下去。” 我看看北斗,顺从地往外厅走,心中却在七上八下。 如今的北斗,早已不是原来那个总是站在我这一边的乖巧的孩子了。他希望我离他们远远的,而我却连为什么都不知道。 我关上大门,把他们两个留在里面。门很厚重,就算是趴在上面,也什么都听不到。我在外面数着门上雕刻的海葵,心里一阵阵发慌。 他们谈了很久很久,我在外面仿佛已经过了一年。 终于,北斗出来了。我低着头立在门边。他在我身边站了一会儿,视线压在我头上。我则紧紧盯着眼前的地面。半晌,面前一阵轻流,他已经离去了。我走进内厅,禺强仍然坐在桌前,头微微低垂,长发散落,挡住表情。 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 他坐了一会儿,忽然起身,向着我走过来,眼睛却没有看我。他就那样从我旁边走了过去,径直走向寝宫大门,仿佛我不存在一样。侯在门口的随侍询问,“大人,要去哪里?” “寓言大厅。”他轻声说,然后就走了出去。 我心中一紧。他那仿佛我不存在一样的态度,就像噩梦一样。 不详的感觉很是强烈,我徒劳地猜测着北斗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会不会,我好不容易夺回的这点幸福,又要被夺走了? 第 29 章 自从跟北斗谈话后,禺强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回避我,前一段时间的宁静还维持着,可是和谐却没有了,他不再看我,不再同我说哪怕一个字,气氛又一次降到冰点。 北斗到底说了什么,能给他如此大的影响? 我仍旧鞍前马后地跑着。我知道他在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样的东西,虽然他似乎完全忽略我的存在,可这种默契的感觉仍旧让我稍稍幸福。我决定就这么熬着了,一直熬到他被我“感化”为止。。。 可就算是这宁静,也突然在我面前崩裂消散。 那一天,思缘突然来到颛顼神殿,说是来找禺强玩。而禺强在看到她时,竟然对她笑了。 我很愤怒,非常愤怒。那么美那么温柔的笑容,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么?为什么要给别的人?她有什么资格让你对她这么笑啊? 我强忍“悲愤”,看着她在那里状似纯洁地勾引我的老婆,还时不时对着我笑,虽说笑得很友善,但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是奸笑。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说渴了。结果禺强看向我,这是他几天来第一次看我,而那眼神的含义,竟然是让我去给那小妮子倒水?! 我直想大喝一声,“没长手啊自己倒!”但是我实际的做法却是恭恭顺顺地退了出去,老老实实去了侍膳房,端了两杯茶,原路返回,像个孙子一样给那女人送上前去。一路上我觉着要是给我脑门上贴俩字,一定是“窝囊”,不用怀疑。 “啊~伏溟,谢谢你~~”她冲我笑笑。我皮笑肉不笑地把茶端给她。结果不知怎么在我放手的一瞬间她却没有接稳,滚烫的茶水全部洒在她的手和身上。她尖叫一声,白皙的皮肤立刻泛起不正常的红,她捂住手腕,被疼痛逼出的眼泪凝成几颗珍珠滚落下来。 我慌忙用袖子擦掉她身上的溯水,连连道歉,“啊!对不起对不起!” 这个时侯一股力量却把我推到一边。我抬头,是禺强。他轻柔地拉起思缘的手,舒缓的歌声从双唇间漫溢出来,化成淡蓝色的轻流坠落在她被烫伤的地方。红肿很快消隐下去,那温和的蓝色流光仍缠绕在她手臂上,仿佛情人的缠绵一样。 心口又开始一寸寸疼起来。 “你下去,自领五下杖责。” 我傻在那里,很久以后才明白过来他是在跟我说话。 五下……杖责? 我? 我困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思缘此时似乎已经不再疼了,紧皱的双眉也放松下来。她连忙拉住禺强的衣袖,“别,他不是故意的。” 他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我一眼,“还不快去。”声音不高,但是坚决。 他,要杖责我? 他为了这个女人,要杖责我? 我睁大眼睛,满脑子的不可置信。 这个曾经发誓绝不会伤我的人,现在竟然要惩处我?! 我一定是在做梦吧。。。 “你……认真的?”我问他。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我,里面冷凝一片。 “你开玩笑的吧?” “我从来不开玩笑。”他一个字一个字说着,我一个字一个字听着,它们一个个在我脑子里爆裂,令我头晕目眩。 可笑!太可笑了! 他是真的要惩处我,为了这个女人! 我转身往外走,心里怒气不断翻涌。我仅仅攥着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很疼,但是还不够。他竟然这么对我。他竟然这么对我! 我冲进刑责堂,泄愤一般把禺强的话喊了一遍,然后就自觉地趴到一把长凳上。很快就有侍僧拿着一根儿臂粗的黑色长棍走过来,冷冷的幽光划过,森冷得让人胆寒。我闭上眼睛,第一棍打了下来。疼痛从身体深处爆炸开来,渐渐向外扩散。我使劲咬住嘴唇,憋住即将脱口的叫声。我要把这痛楚完完全全承接在身体里,牢牢记住这种疼的要命的感觉。 这样,心里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第二棍,第三棍,第四棍,第五棍,每一棍都打在相同的地方,精准无比。那难以忍受的疼叠加在一起,上升到眼眶上,有什么东西仿佛要掉落出来。 其实,五棍而已,并不是难以承受,可是为什么就是那么疼呢? 思缘几天后又一次出现。她说要给禺强画像。禺强也就坐在那里看书,任由她画。我碰洒了墨砚,故意的。她一个时辰的心血都被我毁了。她睁大眼睛看着我,满满的都是楚楚可怜。而我则看着禺强。我要看看他是不是还要为了这个女人的一张难看的破画惩罚我。 结果我还真是猜对了。只不过这次不是五下,而是十下。 第三次,我故意撒了她带来的糕点。还有第四次,第五次。我不断地找她麻烦,以至于她最后拉住我问,“伏溟,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而禺强,对此唯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鲛帝夜歌 作者:莲兮莲兮 的反应,就是冰冷的一句命令,让我去自领惩罚。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跟谁较劲。只要看到他跟那个女人在一起,我就想这么干。 梦一样,真的没想到他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总也想不通,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原先不是一切都很好么?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为什么不能像前一阵那样,我没做错什么啊? 为什么总是这样,反反复复? 我真是有点坚持不了了。很累。不知道明天又会发生什么事。 最后一次,是在一个傍晚。思缘已经好几天没有来了,似乎是因为害怕我的原因。不过恐惧终究抵挡不过禺强的吸引力,这妮子又一次出现了。我站在一边,看着她不断跟禺强套近乎,越来越觉得她很碍眼,很贱。你丫难道不知道人家有过爱人么?难道不知道自个儿只是个替身么?傻了吧唧的难道真的以为自己被爱了么? 越看她,越觉得自己像她,一样的贱,一样的白痴。真像一巴掌扇过去,告诉她你丫醒醒吧别做梦了! 结果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竟然真的已经站在她面前。她捂着泛红的脸颊,睁着泪汪汪的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我真的打女人了? 下一秒,我恍惚看到禺强对我伸出右手,一道耀目的光芒从他掌心射出,重重地冲上我的胸口。我感觉到自己随着这力量飞了出去,落地的一瞬间身体仿佛都散架了,剧痛从胸口扩散开来,喉间腥热。 我听到思缘的尖叫,“禺强!别打他了!” 他站在远处,冷冷地垂着眼睛,没有看我,没有半丝温情。 嘴角有湿热的东西漫出来,我伸手擦了一下,擦出一片殷红。 是血,我的血。 是被他亲手打出来的,我的血。 如果说前几天都是梦,现在这个梦最为虚幻。 他亲手,给了我一击。 好疼,为什么打得这么重,连呼吸都困难。 我绝不会伤你。。。我绝不会伤你。。。我绝不会伤你。。。这是谁的话不断在我耳边回荡,像一个即将灰飞烟灭的灵魂。 如果他真的是失忆了多好,如果他真的是因为不记得我了才这样对我多好。 洛卿,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你没有心么? 思缘跑过来半跪在我旁边,“你没事吧。都吐血了。。。我来帮你治疗一下吧。。。” 我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从地上爬起来,心口一跳一跳地疼,连呼出的气都带着腥味。我挺直身体,死死地盯着他,深深吸一口气,然后跟他说: “禺强,你现在之所以能让我难受,无非是因为我爱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说完这句话,我就不再看他,径自走了出去。 我放弃了,还不行么? 他已经对我如此,还有什么可挽回的? 禺强,你满意了吧? 也许北斗阻止我是对的。也许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进来。也许我原本就应该抹掉记忆,忘记一切。 可是舍不得,真的舍不得。不过现在舍不舍的,都无所谓了。 我回去自己的房间,锁上房门,躺在床上发呆。其实他打得并不重,虽然吐了血,可一会儿就不疼了。不过这一下子却让我认清一个事实:就算我再努力,大概也是没用的了。我现在已经连一个替身都不如。 我望着那蓝色海螺。那誓言空洞地回响着,仿佛一个讽刺。 有些疲惫的感觉。我不想再折腾下去了。今天刚刚感觉到一点幸福,明天就会被瓦解得彻底,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疯的。从一开始,我就是在做一个不切实际的梦。他有过爱人了,他的爱情已经给别人了。我只是他觉醒前的一个错觉,我从一开始就什么都不是,却妄想占有他。 早在他觉醒的那一刻,我虚妄的幸福就已经毁灭殆尽。 我不应该再爱他了。 第 30 章 第二天我没有再去禺强的寝殿,只是自个儿在屋子里发呆,居然也没有人来管我。大概我不出现,禺强反而会很高兴吧。 这场谁会爱上谁的游戏,现在看来真是挺无聊的。 虽然已经想明白一切都早已结束,不应该再纠缠下去,可是没了这么一个目标,我突然就不知道自己今后应该何去何从了。离开大荒神庙,找一个工作,安安静静地过完作为鲛人的一辈子,从此与他再不相见,就只能这样了吧? 我以后还会爱上别的人么?虽说鲛人的爱情一生只有一次,可我是半截变成鲛人的,所以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也这样,以后还有五百年的日子,我不敢说自己会不会再次这样疯狂地爱上一个人。 不过就目前来说,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把类似的感情投放到别人身上了。已经全都给他了,一点都不带剩的。 结果到头来,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孑然一身。 其实挺对不住思缘,不应该这么针对她的。她本来就只是个傻乎乎的孩子,二百五的跟我一样,爱上不该爱的人,被当成了替身都不知道。我跟禺强之间的游戏,本不应该把无辜的她夹在中间。 可在这种事上,我实在是忍不住。 怎么办呢?今后怎么办呢?我看向窗外那片绵延向永恒的深蓝,整个人仿佛都空了。 此时门外有人叫我的名字。 “伏溟!你表哥来看你了!”在这个声音后,是一个好听但是粗暴非常的声音,“小傻子,开门!!” 一听就知道是谁。 我打开门,灵枢站在外面,提着一包什么东西,看着我笑。我什么也没说,上去就把他抱住了。他身上的气味跟禺强截然不同,是那种阳光一样温暖的味道,我把脸埋在他肩膀上,心脏像麻痹了许久突然恢复知觉,开始疼痛起来,像裂开了一般。 他什么也没问,轻轻环住我的肩膀,拍着我的后背,动作间倾尽温柔。 “灵枢,我被甩了。”我说。 他说,“你不是早就被甩了么?” “问题是现在不只是他把我甩了。我也决定甩了他。” “那不是挺好的么?” “可我是被逼着决定把他甩了的。” “这样啊。。。”他低声说着,扶着我的脑袋把我的头抬起来,“他做了什么?” 我把这一段时间以来的事都讲给他听,恍恍惚惚说着,却仿佛是在说跟自己无关的事,可那种苦涩的感觉又如此明显。他安安静静听着,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就像早就预料到这一切会发生一样。 最后,他问,“他亲手打你了?” “是。” “那还真是够惨的。。。怪不得你想放弃了。” 我对于他轻描淡写的语气略有不爽。 “那你恨他么?”他问我。 我笑了笑,“恨不起来。” “为什么?” “不知道。。。只是,还不到那个份上。他只是不爱我而已,这不是他的错。” 灵枢不说话了,幽幽看着我。 “灵枢,我想离开这里。” 他有些惊讶,“你不爱他了?”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我还爱不爱他根本不重要!”我冲他大声地叫。 结果他用比我高出三倍的音量回叫道:“当然重要!因为我说不定有办法让他回心转意!” 我的耳朵被他的咆哮震得嗡嗡响,然后我的脑子里就只剩下四个字:回心转意。 “你说什么?” 他把手里的包裹忘我怀里一扔,“用这个就行。” 我抖着双手解开包裹,里面有很多像海草一样的叶子,紫红的颜色,上面还有暗暗的红纹。我抬头看灵枢,“这是什么?” “红丝草。这可是咱们鲛人最常用的药草之一。很多雄鲛人都会用到它。”他冲着我笑,笑得诡异。 我就问,“这跟让禺强回心转意有什么关系?”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你不会真的以为禺强喜欢圣女吧?如果他真的喜欢她,你现在早就没命了,何止只是被打几棍子吐几口血这么简单?他现在对她好,大概只是因为她长得太像素珑圣女,令他有些迷惑罢了。但是对你,他应该是真真正正喜欢过你的。毕竟他作为洛卿存在时,并没有关于素珑的记忆,就算能从你身上找到一点她的影子,但你们两个毕竟是截然不同的,他不可能只是因为素珑才爱上你。现在他恢复记忆,也许你在他心里的地位没有素珑高,但素珑已经死了,大荒神识又不会有转世,你还怕争不过一个死人么?” “所以?” “所以,只要你怀上海神的孩子,多半他就会回心转意。” 我愣了五秒,“你刚刚说什么?” “你要怀上禺强海神的孩子。” 我?怀上禺强的孩子? 我震惊地看着他,心想他一定是疯了。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他不满了。 “因为你有病。我现在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来气我。” 他迷惑地望向我,“我怎么气你了?” 我一拍桌子,“你让我一个大男人,去怀孕?!而且还要用孩子去勾引一个见异思迁的混蛋?!要不是你们这儿没电视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肥皂剧看多了!” 混蛋。。。这个词是我早就想说的,可是一直说不出口。 对着禺强那样一个连挖鼻孔都可以美得惊人的人,怎么可能说得出口?结果现在,就着么被灵枢刺激出来了。 他却对我的控诉十分不理解,“你在说什么啊。。。你是不是疯了。” 被一个疯子骂疯了,我是不是做人很失败? “我是一个男人,我才不要做女人做的事。” “你的想法真是挺奇怪的。”他摇摇头,“谁告诉你只有雌鲛人能生孩子了?雄鲛人虽说受孕比较困难,但也不是毫无可能。只要连续服食这个红丝草一个月,然后就很有可能受孕了。” 越说越离谱了,我抬起手制止他,“你别说了。我不会做这种事的。” “我是为你好啊。这样的话即使你将来不能和他在一起,至少你能留下一个和你最爱的人生下的孩子。”他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总之药草我给你留下了。要不要用,你自己决定。” 他走了,留下我与那一包难看的药草相对无言。 服食一个月。。。我,一个男人,就可以像女人一样怀孕了么? 未免太过疯狂了。。。 我根本就无法想象自己挺着个肚子的样子,太可笑了。我决不能做这样荒谬的事情。 甚至。。。有点恶心的感觉。。。 我想着把那包药草扔掉,可是手伸到包裹边又停住,怎么都无法下手。 那。。。会是我和他的孩子么。。。 恍惚又回到他觉醒之前,在阳光交织的湛蓝背景下,他眸若寒星,温柔地看着我,问我,“难道你不愿意为我诞下王子么?” “难道你不愿意当我的王后么?” 要是他能再这么问我一次,我愿意拿所有来交换。 和他的话。。。也许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如果真的能和他创造出一个孩子,以后就算天涯永隔,也不会觉得那么痛苦了吧? 我能不能,再任性一次? 我又开始按时去颛顼神殿侍候他了。他仍旧视我为无物,把曾经给我的温柔毫不吝啬地赠送给思缘。我不看不听不想,只想把这一个月熬过去。 然后,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再多做妄想。 一个月后,我走进他的寝殿。他正在纸上画着什么,见我进来,把那张纸揉成了一团丢到一边,冷声问,“何事?” 我说,“禺强,我已经想通了。我不会再纠缠你了。你赢了。” 他不说话,也没有高兴的表情,面上依旧是冷漠一片。 我对他来说无足轻重,他的情绪不会因为我有任何改变。 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下面的话,“但是在最后,我有一个请求。希望你看在我曾经那么认真地爱过你的份上,答应我。” 他说,“什么请求?” “再……”我顿住,有些说不出口,最后终究闭上眼睛,附到他耳边轻声说,“抱我一次。。。给我洛卿最后的温柔。” 第 31 章 红丝草的味道,很苦,一点也不好吃。但是每次服下它,心里总能泛起隐约的一丝期待。 这种时候,我便会在心里嘲笑自己的可悲。我竟然会做出这种恶心的事情来。这要是在原来的世界里,我会被当成变态的吧? 可是仍然忍不住憧憬着。就算没有他,我也可以带着自己的孩子生活。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很可爱,有像他一般美丽蜷曲的黑发,和像我一样的银蓝色双眼。他会有比禺强还要动人的声线,能唱出世间最迷人的歌声,当他在海面上唱歌,就连月光也会跟随着舞动。我一定会当一个好爸爸,好好疼爱他,不让任何人伤害他。 而现在,我终于到了这“阴谋”的最后一步。 他微微皱起眉头,看着我,“你又想做什么?” 我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不会答应你。” 送上门人家都不要了。真是丢人啊。 “最后一次,然后我就消失,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我没想到你会提出这种要求。你知不知道这样很下贱?” 我当然知道,你就不用再提醒我了,“这是我最后的要求。我就是想最后再。。。体会一下洛卿的温柔,就算是假的,也无所谓。海神大人,请您实现我这个愿望。” 他转开眼神,“可是我不爱你,我不会对不爱的人做这样的事。” 这句话很直白,直白得残酷。我只能对着他无声的笑,全身满满的无力感,“你真挺残忍的。” 除了这么说,我还能做什么呢?他是这场游戏的主导,如何收场,从来都是由他决定的。 他没有接话。苍白的沉默缓缓蔓延。 他不愿意,我也不能逼着他做。我最后这点冀望,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管你是洛卿还是禺强,爱上你,我一直没后悔过。”我听到自己用平板的语调说着,然后背过身,一步一步远离。 这种结果,其实是情理之中。以他的性格,他绝不会碰自己不爱的人。我又干了一个月的傻事,还把自己变成了能怀孩子的怪物。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等等。” 他叫住我了?我转过头,他有些犹豫地抬起眼睛,看向我,“这一次之后,你就会死心,我们永不相见?” 我说,“是,永不相见。” 他忽然闭上双眼,用力的闭着,仿佛在把什么东西关进心灵深处,许久许久,他终于像自言自语一般地说,“好,我就成全你这个心愿。”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答应我了? 他走向我,一步一步,他身上的气息在水波里弥散,像一个缓缓临近的梦。“今晚,我可以……假装我还是爱你的。今晚之后,你我再无瓜葛。”他这样在我耳边说着,仿佛绝望一般的语调,让我迷醉又清醒。 他低头吻住我的唇,轻盈而温柔,一点点加深,完美得让我几乎要以为他仍然深深爱着我。我沉醉在他的吻里,闭着眼睛,心里却酸涩起来,酸涩的想流眼泪。如果这是真的多好,如果他真的在用心吻着我多好,如果这后来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多好。 然后他忽然将我抱起来。这种抱法让我有些尴尬,但我仍紧紧环住他的颈项,头枕在他的肩膀上。他走进内厅,穿过层层纱帐,把我轻轻放在宽大的床上。他的手指缓缓拉开我的衣带,我配合着他,衣服被顺利地褪下,很快便□。我有些局促,把脸转向一边,他却轻轻拨回我的头,看我的眼神温柔缱绻,就像以前的洛卿一样。 他开始解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优雅而诱人,渐渐坦露的身体完美如同由羊脂玉雕刻而出,每一个线条都动人心弦。我半张着眼睛,凝视着他,心跳如鼓。 他覆到我的身上,两具□的身体紧紧贴合在一起,我感觉自己仿佛被他包裹起来,围在一个安全的天地里。我望进他的眼眸中,恍惚又看到那能摄人魂魄的深情。他低下头,吻向我的脖颈,一点点向下,那吻热烈缠绵,甚至在皮肤上留下一个个印记。我向后扬起头,感受这以假乱真的温存。他的手抚过我腹部的十字伤痕,停滞下来,轻轻地摩挲着,我仿佛在他低垂的眼帘深处看到疼惜和不忍,但一瞬间就消隐下去。手继续向下,灵动地挑起我的欲望,我闭上眼睛,任由呻吟溢出嘴角。 他的另一只手探向□,缓缓侵入,有一点点疼,我皱了下眉,他就停下动作。我睁开眼睛,感觉有些好笑。真的很温柔,仿佛他还是以前的洛卿,他怎么能对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做到如此?他的双眸深沉,能看到其中的隐忍,我轻声说,“没关系,直接进来吧。” 他微微一怔,然后也不再忍耐,抬起我的双腿,扶住我的腰,一点点地入侵进来。我扬起头,尽全力放松,仍然很疼,但是我忍住没有叫,用心地感觉着这被充实的痛楚,感觉自己一寸寸被填满,与他无限地靠近。我紧紧地搂住他的脖颈,像溺水的人抓着唯一的浮木。他则不断地深入着,不容抗拒。稍稍的停顿,我们都大口的呼吸着,他闭上眼睛埋首在我颈边,我则攀着他的肩,这份完全相融的亲密似乎令我们两个同时沉醉。 要是下一秒就死掉,这一刻是不是就可以永恒? 然后,他开始动了起来,很是用力,每一下似乎都侵入到更深的地方。我随着他的动作剧烈地摇晃着,努力地配合,可仍然有点跟不上,那种力度有种绝望一般的气息,像是末日来临之前最后的放纵。很快我也无法再控制自己,快感在体内一波一波爆炸,呻吟声在寝殿里回响,连空气都仿佛燥热起来。我们疯狂地从对方的身体上索取着,吸着对方的气味,像两只暗夜中的兽,在孤独和痛苦中放纵。 不要停。。。不要停下来。。。再深一点也可以。。。 不要停下来,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这是我头脑中不断重复的话。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把它们说出来。但是我仿佛能感觉到他身上类似的绝望,让我不解,可也无暇思考。 第一次他将精华射入我的体内,我感觉到自己哭了出来,眼泪化作珍珠零落在枕边,里面有凄美至极的光泽。 那天晚上我们做了四次,就算在他觉醒之前我们也从没这样放纵过。不知道为什么,他身上仿佛有着和我一样的悲伤。让我真的觉得,他深深爱着我。 这就是我们拥有的最后一夜了么? 要是太阳永远不会升起来就好了。 第四次之后,我不知不觉睡着了,睡得很沉,什么梦也没有做。 早上,我醒过来,他已经离开了,身边的被褥已经不再温热,像现实一样冰冷。我用被子紧紧裹住身体,感觉着他留在体内的余温。 已经,都结束了。 对不起啊禺强,我骗了你一次。 不知道现在在我的肚子里,是不是已经有了一个生命了。 不管成不成功,我都该满足了。至少他在最后给了我一个美满的梦。 我穿好衣服,腿有些发软,毕竟太久没有过了。把床铺收拾好,然后拉开大门,阳光一下子撒到脸上,温暖非常。我径直走出大荒神庙,不再回头。 禺强,再见吧。 第 32 章 灵枢看到我回家,一点也不觉得惊讶,自然而然地招呼我吃午饭,就像我只是出去打了趟酱油一样。我的屋子没有丝毫变化,但是一尘不染,他似乎是在天天打扫的。看着这一切,吃着温热的饭菜,鼻子挺酸。 我还是很幸运的,至少我还有一个家。 晚上我睡在自己的床上,惊觉我只是在大荒神庙过了大半年,却仿佛已经过去了大半辈子似的。心里空空荡荡,已经全倒空了一般。 以后,再也不用费尽心思地追逐了。已经都结束了。我得学着一个人在这个鲛人的世界里活下去,过完剩下的几百年。 想着想着,忽然有些害怕了。 以后那么漫长的时光里,真的都只能一个人渡过,再也不能见他了。 晚上梦见了大荒神,和那首她不断吟唱的摇篮曲。醒来后听到自己还在轻声吟唱。就是因为这首歌,一切才会开始。此时我却不知道是该感谢它,还是该恨它。 为什么大荒神,或者说那个长相酷似大荒神的女人,要一遍遍地吟唱这首歌谣? 这首歌,到底是为谁唱的? 灵枢出去上工,我也就自己到外面找工作,最后被一个食肆收下了,专门负责记账收钱。一天下来,客人不少,但也没到忙的昏天黑地的地步。到晚上打烊清算之后就径直回家,灵枢已经准备好晚饭,我们两个对着吃饭,时不常地被他损两句,日子就这么平静而平淡地过着。禺强的名字,从未被我们提起过。 有时候躺在床上睡不着,还是会忍不住回忆起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日子,然后心里一疼,反而更睡不着,眼前晃得全是他的影子。我知道这是必经的阶段,只要时间长了,应该就会好了。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如果是人类,怀孕成功的话,身体早就应该有反应了。我却一直如常。我想,大概还是没有成功。 心里稍稍失望,倒也没有特别伤心。大概是因为从一开始,我就对男人可以怀孕这种说法半信半疑。没有太多希望,就不会太失望。可惜我以前不明白这个道理。 然后在一天中午,客人很多,我一直埋着头打算盘收钱,忽然感觉账簿上的字开始旋转起来,我闭上眼睛摇摇头,结果眩晕更加明显,甚至整个天地都在转动,胃里有什么东西一阵阵往上反,我扶住柜台弯着腰一下子吐了出来,附近的侍者惊叫一声,“哎呀,怎么了这是!” 我却答不出话,仍不断地干呕。老板连忙跑过来,让人把我扶到后面去。一路上我还在担心会不会因此被炒鱿鱼。一个侍者扶着我坐在椅子上,关切地问着,“你没事吧?要不要喝点热茶?”我摇摇头,胃里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 这时候旁边一个略通医理的伙计走过来,拉过我的手,将手指放在手腕上,不一会儿神色就变了。我就笑着问他,“我该不会得什么绝症了吧?” 他用诡异的眼光看着我,“我都不知道你已经有盟誓的人了。你怎么从来都不说啊?”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他松开我的手,冲我笑笑,“恭喜你们俩啊。有孩子了。” 这句话绕着我的头转了一圈,重重砸在我天灵盖上,砸的我晕头转向,很久之后才琢磨过味儿来。 我,有孩子了? 我,真的有孩子了?? 我一把揪住那个伙计的衣领,“凶狠”地问他,“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次?” 那位被吓了一跳,木木张张地回答,“你。。。你们有孩子了啊。。。” “你怎么知道?” “我。。。我能摸出来啊。。。” “那要是错了怎么办?!” 那个伙计都快哭了,“那您就去找大夫看看呗。。。” 我二话不说直接冲了出去,一头扎进斜对面的医馆里,进去抓住一个大夫就说,“您给我号一下脉!” 那个大夫被吓了一跳,乖乖把手放到我手腕上。我紧张地看着他,每一秒都是煎熬。 “恭喜,是喜脉。”他最后这么告诉我。 竟然,真的成功了?! 我跟禺强,有孩子了? 可是可是,怎么会隔了这么久才有反应的?难倒鲛人跟人类连生育都是不同的么? 我,真的要当爸爸了? 当天晚上灵枢给我开开门,面现惊讶,“今儿怎么笑得屁颠儿屁颠儿的?” 我说,“我中奖了。” “中奖了?什么叫中奖了?” 我附到他耳边,轻声说,“我要当爹啦~” “啊?” “我和他,我们有孩子了。”我说着,指指自己的腹部。他的眼睛戏剧性地张大,抖着嘴唇,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用那些红丝草了?” 我点点头。 “你。。。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他尖叫起来,吓得我一哆嗦。我兴奋地搂住他的肩,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我还以为没有成功呢。”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到我的肚子上,满眼的惊奇,我一巴掌打掉,“你干什么啊。” 他叹息着说,“那里竟然已经有一个孩子了。好神奇。” 是啊,好神奇。 这是这一年以来,我得到的第一个好消息。 晚上我躺在被子里,用手轻轻摸着腹部。那里现在还是平坦一片,但我仿佛能感觉到皮肤下面那生命的热度,一直扩散到四肢百骸,象在雪夜里燃起的炭火一样温暖。 孩子应该叫什么名字呢?洛伏?有点怪。。。伏洛?干脆叫弗洛伊德得了。。。禺溟?好像渔民啊。。。看来用我俩的名字是组合不出来什么好名儿来了。。。 如果……叫忆卿呢? 这个好像还不错的样子,而且不管他二十岁时决定当男孩还是女孩,都可以用。。。对,就叫忆卿吧。。。 等他长大了,我不要送他进唱月苑,我要自己把他养大。我每天晚上会给他唱摇篮曲,给他讲故事。我会去跟灵枢学做饭,倒时候就可以给他做很多种好吃的东西。我要好好赚钱,然后给他买很多漂亮的衣服。我会…… 我的脑子里被各种各样对未来的畅想填满,渐渐的就进入梦乡。 梦里我又看见了绿衣的女子,和那个精致完美如瓷娃娃一般的孩子。她正在烛光中给孩子补衣服,嘴里轻声哼着那首我再熟悉不过的摇篮曲,而孩子睡在一边的被窝里,面容安恬。补了一会儿,她放下手中的针线,看向熟睡的孩子,眼神柔柔,凝聚了一天下的疼爱于其中。她缓缓俯身,在孩子额头印下轻盈一吻。 得知有了孩子之后我突然发觉生活中有那么多危险东西,即使是很平常的活动也变得让人心惊胆战,生怕一不小心伤到肚子。我仍然坚持去食肆上工,然后也常常去书斋找一些关于生育这一方面的书籍。原来鲛人要怀胎十五个月才可以生育,在最后五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鲛帝夜歌 作者:莲兮莲兮 月怀孕者最好不要出门,不可做剧烈运动,而且在怀孕期间,决不能吃一种名叫七段的药草。 在阅读书籍的过程中,还知道了一件挺有意思的事。黄帝时期有名的掀起诸国战争的魔神蚩尤,原来是金神蓐收与其姊乱伦而生出的孩子。因为乱伦是对大荒秩序的极大违逆,会遭到天罚,而神之间的乱伦更是会引发天劫,诞下的孩子若不夭折,将来必成魔神祸害世间。一个金神的孩子尚且能引出这么大的灾难,这要是个天帝的孩子,只怕能把天都掀了。。。 我的饭量开始增加,灵枢总是哭号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把他吃穷了。我总是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然后把碗递出去高喊“再来一碗”。我开始给肚子里的忆卿讲故事唱歌什么的,因为在现代听说很多女的都这么干,说是胎教,灵枢则说我纯粹是走火入魔。 有时候会有些害怕。因为在原来的世界曾经看到过一片文章,说女人生一次孩子,就像把全身的骨头都拆开一遍,然后再重新装起来一样,那个过程会很痛很苦,而且若稍有差池,就会落下一身的毛病。不知道男的是不是也会这样。为了一个人,把骨头都拆开,这种感情我以前是理解不了的,结果现在就轮到我自己了。 在这种古代,生孩子更是极为危险。我那次找到灵枢,跟他说我要是在那个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忆卿就交给他了,结果被他臭骂一顿,从天黑一直骂到天亮。于是我再也不敢胡思乱想。 我就这样在焦虑和幸福中,看着时间一天天溜过去。 第 33 章 这几天传闻北溟城一团乱,起因是被供奉在大荒神庙寓言大厅中的圣物迦耶古镜被盗。北溟城出动了全城的兵力搜查,可到现在都没有找到。由于迦耶古镜是海神觉醒时用到的最主要的法器,海王对此事很是重视,搜查甚至延续到了互人城。今天上午就来了三名士兵,把食肆里外查了个遍。 我回到家后把这件事将给灵枢听,他对此还挺感兴趣。 “这么说那面镜子到现在还没被找到?” 我白了他一眼,“废话,要是找着了还搜个什么劲儿啊。” “没有任何线索?” “这都找到互人城来了,估计是没什么线索。” 灵枢点点头,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他又看了看我的肚子,喃喃地说着,“已经开始隆起来一点了啊。。。” 他话题转的太快,我有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低头看看,确实已经可以看到细微的起伏。 很奇怪的感觉。但是每次把手放上去,就会很安心。 “灵枢啊,将来忆卿出来,认你当弟弟吧。” “。。。滚蛋吧你。。。” 不管外面乱成什么样,我跟灵枢永远都是事不关己,每天活在我们自己的世界里,上工下工,吃饭睡觉。大荒神庙如何跟我已经没什么关系,我也已经可以控制住不再多想那个人。现在我只要能让我的忆卿平平安安出来就好。 几天之后,我照例在结算完一天的入账后打烊回家。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光,街道上弥漫着饭菜的香气。我想着灵枢大概又准备了一桌好吃的,莫名地心情大好,大步往家走。转过一个弯就可以看见我家,淡绯色的小房子,毫不起眼。 然而今天在转过这个弯后,我看到了数十名身穿金甲的士兵,排成一排,仿佛在守护着什么,而且就站在我家门外。 心里突地一跳,有不好的预感。 这是怎么了?该不会灵枢犯了什么事儿了吧?我慌忙冲过去,两旁的士兵拦住我,“叫什么名字?” “伏溟。” 仿佛得到了正确的密码,他们又齐刷刷地把我放开了。我狐疑万分,犹豫了一会儿,仍是推开了门。 灵枢坐在厅里,似乎是在等我。在他的旁边,还坐着一个我不认识的鲛人。 “出什么事儿了?”我问他。 灵枢看着我,眼神犹豫,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很是不对劲,“你回来啦。。。”他迟疑着说。 我看向那个不认识的鲛人,“这位是。。。” “今天下午。。。”灵枢突然说,“有个人来找你。。。”他说着,眼神瞟向我卧房的门。 有人在里面? 我看看门,又看看灵枢。灵枢点点头,动了动嘴唇,可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不对劲,太不对劲。 我走到门前,把手放在上面,轻轻一用力就推开了。后面的房间被夜明珠的光点亮,一个人坐在我的床上,翻弄着我买回来的那本跟育婴有关的书。 那个人有着长而蜷曲的黑发,修长完美的身材,玄色长袍铺展在地面上,上面绣着金色的龙尾。他就着么安静地看着,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我的到来,那熟悉的气息直直钻入我的记忆,令我好不容易才封印的痛楚重新苏醒。 是他。。。竟然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往后退了一步。他合上书,抬起头来看我,状似平静的美丽面容,可眼睛深处却早已暗潮汹涌。 “你……在那一晚之前,用了红丝草?”他用毫无起伏的声线询问着。 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脑子里完全空白。 他……知道了? 怎么可能呢……他怎么会知道的? “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孩子?”仍是平常的语气,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仿佛在他的语调中听到了极淡的……恐惧。 我答不出来,只能傻呆呆的望着他。怎么办怎么办?说真话还是假话?他怎么会知道的?他到底在打算些什么? 见我不答话,他站起来,一步一步向我逼近,那样的神情,竟令我心生战栗。 “你,到底,有没有我的孩子??” 我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发抖。曾几何时,我在他面前竟然会觉得如此害怕?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语气逼问我,就像我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伤天害理的事了一样? 我不就是从他那里偷偷地要来了一个孩子么。。。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冲着我身后高声道,“邶临御医,请你来为伏溟公子诊断一下!”那个陌生的鲛人应声而起,快步走过来一下子拉起我的手,将一根手指放在手腕处,闭上眼睛。而我则完全失去反应能力。 其实当时在我内心深处,我是希望他知道我和他有孩子了这件事的。那种心情,就像小孩子做了件好事想让大人知道一样。虽然这件事算不上什么好事,至少对于我来说,这是天大的惊喜。 那个御医睁开眼睛,附到禺强耳边轻声说了什么,禺强的眼神变了,我仿佛看到什么在那双黑眸深处渐渐崩塌。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他失魂落魄一般呢喃着。我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我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会是这种世界末日一般的神情。 灵枢也凑到我身边,迷茫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禺强忽然抓住我的手,很用力,他对我说,“你跟我走。”说完就要拉着我往外走。我一把拽住,灵枢也连忙叫道,“等等!海神大人,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伏溟是不是做了什么冒犯您的事?我先替他给您陪个罪,您息怒!” 他却不看灵枢,只是凝视着我,“你走不走?” 我笑了,“您现在这又是干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以后再不相见了么?” “你用了红丝草,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语气终于不再平静,而是充满了愤怒。 我想说“你又没问我”,可是看着他的样子,怎么也说不出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般人知道自己要当爸爸了,就算不情愿,也不会是这种反应吧? “对不起……我……” 他深深地吸一口气,似乎在平复自己的情绪。之后他用冷凝下来的语气跟我说,“你先跟我回北溟城。我会让人好好照顾你。” 我摇摇头,“让我们安安宁宁的过日子吧。我保证这个孩子不会知道他和你的关系,我们绝不会打扰你的。” 他看向我的眼神中却以充满了一种类似悲伤的情绪,“如果你真的打算安安宁宁过日子,就不应该妄想拥有一个孩子。。。” 妄想?他竟然说这是妄想? 他……难道就一点都不高兴么? 他难道就一点都不期待自己的孩子么? 我连自己身为男人的自尊都不要了,他却把一切都归为妄想? “你,就当这是我犯贱和别人弄出来的孩子好了。他跟你没有关系!”我冲他大声说。灵枢连忙拉住我低声说,“你疯了!和海神大人这么说话!这不是越弄越糟么!” 禺强松开我的手,忽然喊道,“来人!请伏溟公子上车!” 守在门外的士兵瞬间破门而入,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一下抓住我的胳膊。灵枢在一边慌张的叫着,“海神大人!您放过他吧!他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禺强充耳不闻,只是命令道,“他有身孕,你们小心点!”加在手臂上的力度小了许多。我却没有过多挣扎。他要是想带我回去,就有一百种能把我弄回去的方法。 虽然嘴上严厉,我相信他不会伤害自己的亲生骨肉。 他率先走了出去,我回头对灵枢说,“我很快就会回来。”灵枢担忧地看着我被带走,却无可奈何。 他们把我推进禺强的海螺车,车子很大,只有我们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他从我上车就一直看向窗外,视线绵延向远。我也不说话,低头看着脚下的地面。 车子开始滑行,腾升起来。互人城的珊瑚树快速地缩小,渐渐消失在身后。 “明知要分开了,为什么还要孩子?”他突然问我。 “想给自己留个念想。” “伏溟。”他转过脸来看着我,“为什么还爱我?我已经不是洛卿了。” 他现在为什么要关心这个问题?现在说,还有什么意义。 “因为你一直就是洛卿。就算多了那些记忆,换了一种身份。我觉得你其实一直没有变。” 他不说话了,再次转开脸,看向窗外的虚无。 “伏溟,我不会爱上你的,就算你有我的孩子。我爱的人,永远只有一个。” 呵,这话真伤人。不过我却已经麻木,感觉不到以往的撕心裂肺了。 “我知道。。。” 我可能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第 34 章 禺强把我关在颛顼神殿偏殿的一个屋子里,每日好吃好喝伺候着,只是他本人就没怎么出现过。被抓进来那天我问他到底打算做什么,他什么也没告诉我,默默地就离开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不会伤害这个孩子的。他就算不爱我,也绝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所以我也就稍稍安心,将来到底如何我也不想了,只要能让忆卿平安,怎么着都行。我每天仍是吃的足足的睡得死死的,过着猪一样的日子。 只是有几次,晚上半梦半醒之间,总感觉房间里有人,可总也醒不过来。有一道视线落在我身上,深刻而悲伤,我仿佛在梦里看到了这么一双眼睛,凝聚了最深沉的痛苦和煎熬,望着什么深爱却无法接近半步的东西。 有一天他来了,神情很不对劲。他看着我,问我可不可以摸摸那个孩子。 我说,“这也是你的孩子,当然可以。” 于是他走过来,伸出手缓缓贴到我的腹部,手心的温度透过衣料渗透到皮肤里。他低垂着眼睑,睫毛的阴影落下来,掩住了一切情感。 “这个孩子,有名字了么?” “有,忆卿。” “忆卿……”他轻声重复着。那副温和眷恋的样子,真像觉醒前的洛卿。 “你。。。在以前,有过孩子么?”我问他。 他摇摇头,“从来没有过。” “跟素珑也没有?” “没有。” “呵呵。看来我还中了个头奖。。。那你之前转世那么多次,就只爱过素珑一个?” “嗯。” 太厉害了,他可真能忍受寂寞。。。 “可我听说,你最后是自杀的。。。然后就两千年都没有转世。为什么啊?为什么不和素珑在一起相守到老?” “因为我爱上不该爱的人。这是唯一结束一切的方法。只是没想到。。。”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似乎是惊觉自己说多了一般,之后不久他就站起身,匆匆离去。 没想到……没想到什么? 他又为什么两千年都不再转世,而这一次转世,竟分裂成了两个人? 他跟素珑到底有过什么样的过往? 几天之后,有一名侍僧来,告诉我禺强要见我。我老老实实跟着他走出去。被关了这么多天,突然让我出来,不知道是要做什么。我有些紧张,但很快就平静下来。看他那一天的样子,该是不会出什么事的。 禺强在等我,他身边的桌子上摆上了酒菜。我站在他面前,不知所措。 他神色如常,见我进来,便说道,“伏溟,今日找你来,是要同你商量一件事。” 直奔主题?果然是他的风格。 “早些日子那样对你逼你走,本是打算结束我们之间的错误。我知道我伤了你,对不起。但是现在你既然已经有了我的孩子,我希望你能留下来。” 希望我留下来? 这还真是戏剧性的转变啊。。。 我说,“留下来做什么?” “留下来。。。给我们的孩子。。。一个家。” 家么? 我突然想起我妈离去的背影,我爸醉醺醺的悲苦和暴戾。 要是有一个完整的家,忆卿会过得比跟着我一个人更幸福快乐。 “那我呢?我算什么?” “我,会对你和忆卿负责。” 言下之意,就是让我不要抱有幻想吧。 “如果我不同意呢?” “你可以现在就离开,我不会拦你。” 我能说什么呢?他从一开始就没错,什么事都处理得如此得当。要走要留都在于我。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那,我可以随意出去么?” “当然可以。。。你。。。答应了?” 我笑了,“在这儿管吃管喝的,我当然答应。” “那好。”他低头,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端起一杯递给我,“我们喝下这杯酒,之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从今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说得像两口子一样。。。好好过日子,很令人向往呢。我接过那杯酒,琥珀色的酒液摇晃着,映出我的眼睛。我说,“好,以后好好过日子。”然后一口饮尽。 有点苦的味道,但被酒香压了下去。 他也饮尽杯中的酒,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既然已经说好了,我想回去跟灵枢说一声行么?”放下酒杯,我问他。 他却仍不答话。 有些奇怪了,刚才还好好的。我走上前,歪着头看看他,“禺强?你没事吧。” 他抬起头来,我却被他脸上毫不掩饰的悲伤吓住了。他看着我,轻声说,“伏溟。。。对不起。。。” 对不起?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忽然,腹部深处渐渐传上来一阵隐痛,我全身一僵,弯下身捂住肚子,心里有些发慌。 “禺强。。。我。。。我肚子有点疼。。。” 我看向他,他却别过头。 那疼痛渐渐剧烈起来,像是有一把火在肚子里面烧灼着。到底出了什么事?是闹肚子么?我正慌乱着,倏然一股钻心的痛楚像炸弹一般爆开,五脏六腑仿佛都碎掉了,我再也忍不住叫出了声,软到在地。 好疼好疼。。。这绝不是正常的腹痛! 孩子。。。孩子出事了! “禺强!快!快救救我!孩子!”我语无伦次地说着,蜷起身体,那剧痛夺去我的全部心神。强烈的恐惧感袭上心头。抬起头,他却仍旧站在那里,就仿佛看不到我的痛苦一样。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禺强为什么还不快叫医生? “禺强。。。禺强。。。孩子。。。不对劲!”我抖着声音叫着,疼痛一波一波,仿佛凌迟一样的痛楚,冷汗从全身渗出来。他终于动了,向我走过来,轻柔地抱起我,我躺在他怀里,拉着他的衣襟,“快。。。快。。。快叫大夫。。。”再不叫。。。忆卿会出事的! “对不起。。。” 对不起?这个时侯为什么说对不起? 我反应不过来他的语意,抬起头,竟看到他的双眼中水光氤氲,刻骨的痛苦,让我恍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心倏然冰凉。 不可能的吧。。。 下身开始有湿热的感觉,仿佛有什么在溢出体外,下腹一坠一坠的疼着。 这是。。。 他。。。他在离开我的身体! 我只觉头脑中轰然一声。 禺强把手放到我腹部,低声吟唱着什么咒文,痛楚少了很多,但是,我知道一切并没有停止。我睁大眼睛看着他,问他,“酒里。。。放了什么。。。?” “七段。。。” 七段。。。竟然是七段。。。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骗我的,一定是骗我的。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他不会这么残忍的。不是说好要好好过日子的么?不是说好一起把孩子带大,给他一个家的么? 这不是真的。。。 他眼中的伤终于溢出眼眶,化作一颗颗的珠子,零落在我身边,他紧紧地抱住我,那么紧,我却已感觉不到温暖。 “伏溟。。。这个孩子。。。我不能让他出世。。。” 我忽然有了窒息一般的错觉。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离得那么近,我却仿佛不认识他了。 他要杀了我们的孩子! “他。。。他是你的孩子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遍地说着,用破碎的语调。 怎么办?怎么才能阻止他?谁来阻止他? 不可以这样。。。不可以这样对我! 我感觉到自己的眼泪也涌了出来,紧紧抓住他的手,用最卑微的眼神望着他,“求你。。。求你救救他。。。他是你的亲生骨肉啊。。。不要夺走他。。。不要夺走他。。。别这么残忍。。。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杀了我也行,只要别伤他。。。救救他。。。我再也不烦你了,我错了,留住他吧。。。”我不停地说着不停地祈求着,仿佛看到我的孩子正在一点点从我身体中剥离,那腹中的温暖渐渐冰冷,心脏仿佛也正在跟着碎裂。 肝肠寸断! 他只是用力抱住我,任由一切发生,不管如何哀求,都没有用。 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要把我逼上绝路? 不要不要不要。。。谁来帮帮我。。。 谁来救救我。。。 救救我。。。 黑暗渐渐侵袭,我深陷进去,再无知觉。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忆卿带走的,我甚至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来不及和他告别。。。 再清醒过来时,我的身体仿佛都空了,海潮在里面碰撞出一圈圈的回响。我愣愣地看着床帐,脑子里嗡嗡响着。渐渐我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剧痛,恐惧,哀求。。。我抬起没有力气的手,抚上平坦的小腹。 没有了,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一切都像梦一样。发生的如此迅速,猝不及防。 前一刻,我竟然还幻想着,就算没有情了,也可以三个人平平常常的生活下去。然后现在,就这样全都结束了。 我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想坐起来,可是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手脚都不受控制。我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这里是禺强的寝殿,我熟悉的很。 我想赶紧离开。 禺强进来时端着一只碗,见到我醒来,连忙把碗放在桌子上,来到我身边。我看着他走近,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还疼么?”他问我,小心翼翼。 我说,“疼。” “哪里?”他有些紧张地查看。 我说,“不知道,就是疼。” 他看着我,眼神有些飘忽。嘴唇动动,可什么都没说。 我用手撑住身体,这一次竟然成功地坐了起来。我扶着床柱,摇摇晃晃站起来,喘气有些粗。 他说,“你要做什么?” 我说,“回家。” “你。。。先在这里养养身体。” 我看向他,“在这里,我永远都养不好身体。”说完我就扶着墙一点点往外走。一刻也呆不下去了。脑子里不断重复着两个字:快走!他站在我身后,没有跟上来。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回头看着他。他也看着我,阳光迷离,撒了他一身;华美的面容仿佛闪耀着纯净的光,象一个迷人的梦;漆黑的眼眸里,深藏着我看不懂的挣扎。他站在那里,如一个甜美的陷阱,让猎物越陷越深,满身伤痕。 这就是我曾经深爱的人。杀了我孩子的人。 我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那孩子一点点离开我身体时,是那么疼,那么绝望。 不知道忆卿会不会觉得疼。会不会恨我。 我冲他笑,“禺强,你一直在想办法让我对你死心吧?今天你终于如愿了。 不过,你做的稍微过了那么一点。 我现在,开始恨你了。 不过你放心,我是个小人物,我的憎恨,对你来说无足轻重。” 他平静的面上,终于泄露出一丝裂纹。我却已不想再看。 我转身往外走,寒潮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钻入我身上的每一个毛孔,将全身冻结。我仿佛看到湛蓝的海水都被染成了血红,天地在渐渐瓦解,没有逃离的出路。 为什么我到现在才把这一切看清楚? 第 35 章 从北溟城到互人城,很远。我不停迈动双腿,摇摇晃晃着,周围的景色进入我的眼睛,却都变成了烟雾一样的东西,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赶紧离开这儿。可是走着走着,世界就渐渐暗下来,我不受控制地失去意识。这昏迷的时间不长,似乎只有一瞬间,但是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已经到家了。 灵枢看着我,幽幽的目光,眼睛有些泛红。 我说,“灵枢,你干哥哥没了。” 他一下子捂住我的嘴,用从未有过的轻柔语气说,“没事儿,你表哥还在就行。” 我把头死死埋入他怀中,使劲地压着自己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底挤出压抑的喊声,仿佛能把那扎在心脏上的荆棘都呕出来,这样就不会再疼了。我听不到自己的声音,眼中也干涸得流不出眼泪,只能感觉到灵枢紧紧环住我,手扶着我的头,象一个安全的堡垒。 “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他这么在我耳边说着,像催眠一样。 真的都会过去么? 不,不可能了。 我的忆卿永远回不来了。 这一切,我也绝不会忘记。 “灵枢,我恨他。”我嘶哑着声音说,指甲陷进掌心,徒劳地疼痛着。 灵枢嘘了一声,拍拍我的后背,“我知道。。。我知道。。。” 我抬起头,看看周围,问他,“我是怎么回来的?” “有两个人把你送回来的。” “是他的人。。。这里到处是他的人。。。”为什么还派人跟着我?为什么还要阴魂不散,“灵枢,咱家周围一定还有他派的人。。。不然当初他为什么会知道孩子的事。。。” 灵枢按住我的肩膀,“伏溟,冷静!没有关系了!我不会再让他接近你了!上次不该让他把你带走,我以为他至少不会伤害。。。” 我一把抓住他,“我不要再跟他有关系!我不要再看见他们的人!灵枢,你帮我想想办法!” 他点着头,用安抚的眼神望着我,“我会的。你,真的很恨他么?” 真的? 他竟然问我这个问题。 我拉着他的手,放到我肚子上,“这儿,就这儿,我孩子原来就在这儿,好好的。可是现在,没了。”我目眦欲裂地看着灵枢,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恨不得扒开他的皮肉,看看他这个海神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 灵枢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没想到他会伤你至此。是我没保护好你。” “不怪你。是我白痴,是我犯贱,都是我自找的。我活该。。。可是他为什么要杀忆卿。。。忆卿不该死的。。。” “别说了。”他用力地晃晃我的肩,盯着我的眼睛,“你太累了,睡吧。不要再想已经失去的。以后,会好的。我会。。。带你走的。。。”琥珀色的眸子似能摄人心魄,舒缓的音色带着某种魔力,令我的意识随着每一个字眼渐渐昏沉。 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中间曾有几次恍惚醒来,感觉身处一个移动着的车子里,灵枢每次见我醒来都会再次唱起咒文,绵绵的歌声便将我再一次带入沉睡。 梦里我看到一个孩子,有美丽蜷曲的头发,银蓝的双眼,他在不远的地方追着蝴蝶,笑声跳跃在半空中。他追着追着,就跑远了,跑着跑着,就看不见了,只有那世上最美好的笑声仍在不停回响着。 最后彻彻底底醒过来,是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屋子很大,只是风格有些奇怪,没有飘飘荡荡的纱帐,没有颜色艳丽的彩绘,石筑的墙壁上极为精细地雕刻着纠缠的花纹,黯淡的颜色看上去有些阴森;天花板拱起,与墙壁的接合处镶了一圈夜明珠,与红宝石相间着,一颗最大的夜明珠由银丝吊着从拱顶的最中心垂下来,照的整个屋子毫无阴影;窗户被修在高处,竖长的形状,镂刻着几何形的花纹,外面漆黑一片毫无光明。 是晚上么? 我掀开被子站起来,脚还有点软,不过已经好很多了。脑袋里还残留着梦里那可爱孩子的笑声,有点晕晕乎乎的。 门很厚重,似乎是用某种海木制成,两扇,紧紧合在一起。把手是一个金色的圆球,向外突出,我抓住它,用力拉开,入目是一条幽暗的走廊,以及两个穿着灰蓝长袍的鲛人,他们跟以前看到的鲛人有一些不一样,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就像从没被见过阳光一样。 “公子,您醒了?”一个鲛人连忙冲我走来,另一个则转身跑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鲛帝夜歌 作者:莲兮莲兮 我说,“你们是谁?这是哪?灵枢呢?” “公子放心,灵枢公子一会儿就到。请先回床上等候。” 我点头,然后回到床边坐下。 不多时,灵枢果然来了,穿着墨绿外袍,上面绣着华美的银色花纹,里面是月白长衫,长发挽起,从未有过的好看,我几乎要不认识了。 他仔细查看着我的脸色,“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摇头,“这是哪?” “不用担心,这是我家。”他笑着对我说。 他家啊。。。怪不得穿成这样了。。。 “你怎么把我弄你家来了?跟你们家里和好了?” “本来也没什么大事,早就该回来的。” “我这么住在你家,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他切了我一声,鄙夷地看着我,“都跟我那白吃白喝这么久了,怎么现在才想起来麻烦我的这档子事儿啊?” 就是,我干嘛跟他客气。“那我回头是不是得见见你爹娘道个谢什么的?” “你怎么尽想这些琐碎的事儿啊?” “不想这些事儿,难道想你那干哥哥。” 他嘴角抽搐,“别以为我现在就不敢收拾你啊。” “信,我当然信。”我搪塞着,脑子到现在还是木木的。 他对着我左看右看,面上又渐渐显出担心,他问我,“你,真的没事么?我怎么觉着你这么不对劲?” “能有什么不对劲?没少胳膊没少腿。” “我怎么觉着你少一魂儿。” 呵呵,可不就是少一魂儿么。我把嘴角往两边咧,看着他,“现在行了吧?” 他眼中泄露出几分不忍,转过头,“你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准备。” 嗬,说话还挺有点少爷架势。我想了半天,把知道的菜都想了一遍,得出一个结论,“什么都不想吃。” “那我就看着给你准备了。”他说着,就要出去了。我问了一句,“你哥还好么?” 他的脚步一滞,半晌之后说,“他……过几天会来看你。” 我点点头,“行吧,没事儿了,你忙去吧。”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很复杂的一眼,似乎有什么想要告诉我,可又不能说一样。 每次有人用这种眼神看我,就没好事。 不过也无所谓了,还能再坏到什么地步?更何况,灵枢不会害我的。 于是我就在这屋子里一直呆着,呆了许多天,灵枢每天都会来看我,身体也在慢慢好转。不过令我奇怪的是,那窗口外永远是漆黑一片,从来没有阳光照射进来过。来为我端茶倒水送饭的鲛人也都一副苍白瘦弱的样子。 也许这个房子是在地下? 可就算是这样,难道这些鲛人从来没有见过阳光么? 我跟灵枢说我想去外面走走,他却说我身体还没有好,不可以乱跑。等到完全好了,会带我出去的。我问他为什么看不到阳光,他又说这个以后再告诉我。 我也懒得跟他争辩,到时候再说吧。 又过几天,我刚刚吃完饭,忽然听到敲门声。随后门开了,站在后面的人,我只能说,令人惊艳。 金黄如阳光般的长发束在头顶,仿佛能点亮黑暗一般,俊美的五官,眼角一抹邪魅,莹润的唇角微微挑起,依稀一个高贵的微笑,身上如血般妖艳的华袍,金色的龙随着衣纹舞动,他站在那里,整个阴沉的屋子就辉煌起来,令人瞠目。 这,竟然是灵曦。 他笑着看我,“伏溟,上次不辞而别,今天又不请自来。实在抱歉。” 我还被震撼在对他的惊鸿一瞥中。果然是人要衣装。“灵曦。。。好久不见。” 听到灵曦这个名字,他笑了,“其实这不是我真正的名字。我真正的名字是:溯汐。” 第 36 章 听到灵曦这个名字,他笑了,“其实这不是我真正的名字。我真正的名字是:溯汐。” 溯汐。。。好耳熟的名字。。。 此时一句话突然闯入脑子里,轰然而响:记住,我的名字叫溯汐,你以前应该听到过吧,不要再忘了。 不对……这不就是在陆地上,抓过我的那个南王朝使臣的名字?! 我看着灵曦,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他们长得完全不同啊?况且那个人可是南王朝的人。难道他们正好重名? “怎么?你已经忘记这个名字了么?”他的声音突然变了,变成了那个曾贴在我耳畔响起的,潮湿而邪恶的声音,仿佛噩梦一般,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你。。。那个使臣。。。” “你猜的不错。我们其实早在陆地上就见过面了。”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可看着他的笑,却真的变得同那个人相似起来,那样邪邪的,懒懒的气息。。。 “不可能。。。”我摇摇头,“你们长得不一样。。。而且他是南王朝的人。。。” “你大概没有听说过,陆地上的人有一种奇特的手艺,名叫易容术,只要用一些特定的工具,就可以为自己换一张脸。” 易容术。。。开玩笑吧?世上怎么会真的存在能完全改变人脸还看不出来的方法?他怎么可能跟那个溯汐是同一个人。。。 如果。。。如果他们是同一个人。。。那灵枢。。。 “你别逗我了。那个使臣明明是南王朝的!” “我从来也没说过我是北王朝的人。”他说着,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一个侍者连忙摆上一杯茶,然后躬身退下。我则完全失去反应能力。 什么意思。。。他是南王朝的人?骗人的吧?他明明出现在互人城。。。而且,他是灵枢的哥哥啊?灵枢的哥哥如果是南王朝的人,灵枢呢? 可他如果是在骗我,又是为了什么?这样骗我得不到任何好处啊?况且如果我告了密,他们不就死定了? 我否定着一切,盯着他沉声说,“我要见灵枢。” “当然可以。”他优雅地拉开嘴角,“来人,传潇王爷来。” 潇王爷?是谁?灵枢么? 不对不对。。。灵枢只是一个织工,怎么会是王爷呢? “潇王爷是谁?” “潇王爷潇翎,六十三年前化名灵枢被秘密送入北王朝唱月苑,负责主持北王朝一切暗探任务。前些日子才还朝,还未为他举行庆功宴。”他像背书一样的说着,而我则听得胆战心惊。 灵枢是南王朝的王爷?还是北王朝一直想抓的密探首领? 灵枢,傻了吧唧说要保护我,无论何时都会帮我,总是在我需要时支持我的灵枢,其实就是南王朝的奸细?他一直骗我? 不可能!灵枢怎么会骗我? 我想反驳,可是张口结舌,不知道该以什么反驳。我只有焦虑地望向大门,祈祷着来得千万不要是灵枢。 不要告诉我灵枢也是假的,不存在的。。。 可是,那踏入门来的清俊青年,有着琥珀色的眼睛和温润的目光,那看了千百次的脸,又怎么会认错? 灵枢站在门口,看看他哥哥又看看我,眼中竟然显出些微慌乱,但很快平静下来。他向着“灵曦”掀袍下跪,垂头道,“臣弟叩见皇兄。” 臣弟?皇兄? 我走到他身边蹲下来,看着他,他却躲避着我的目光。我问他,“灵枢,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儿。我只信你说的。” “皇弟,你快起来,把该说的都说了吧。” “可是皇兄,臣弟认为。。。现在是不是早了些。。。他才刚刚恢复。” 他们两个人自顾自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我却已经没有耐性了。我揪住灵枢的衣领,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告诉他,“我现在就要知道。快点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他,又是谁?” 他被我的样子惊住少顷,然后眉头轻轻皱起,将视线移向别处,低声说,“他。。。是溯汐,我哥哥,现在。。。是南王朝的君主。我。。。我其实不叫灵枢。。。我叫潇翎,南王朝原二皇子,现已受封潇王。。。” “你。。。没有开玩笑?” “没有。” “你真的是南王朝的人?” “是。。。” “这里是哪里?” “南王朝,海王宫。” “你一直在骗我?” “。。。是。。。” 我当时能做出的唯一反应就是怒吼着“我操你大爷”然后用尽全力一拳打向他的脸。他没有躲,摔倒在地,鼻子和嘴角都渗出血来。而我则被一群侍卫抓住,动弹不得,只能睁大眼睛盯着他,把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词汇都喊出来,冲着他重重地砸过去。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都是骗子。 他怎么也这样骗我?!他是灵枢啊?为什么灵枢也会骗我?我他妈是不是真的长了张招人骗的脸?! 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连灵枢也是假的?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信任?! “伏溟,你冷静点!”一声沉厚而威严的低喝,灵曦。。。不,是溯汐站了起来,横到我与“灵枢”之间,“皇弟并不是故意欺骗你。实在是国仇家恨在身,不敢向你坦白。” 国仇家恨。。。关我屁事! 为什么要把我扯进来?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先给我一个甜美的假象,再硬生生将一切戳穿,并且逼我接受一切现实? 为什么你们都这样?我上辈子怎么得罪你们了? 我本来以为,最起码还会有灵枢的。。。 我就只有灵枢了。。。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什么都完了! 你们,欺人太甚了吧!! 我回忆着很久以前听过的那些已经变得模糊不清的唱月之术,感觉着胸腔里翻腾的愤怒随着那声潮一起喷涌上来。我张开嘴,厉声向着溯汐和“灵枢”扑射过去。可是几道声潮霎那间从房间的各处涌过来,在他们二人面前化作一道透明的墙,挡住我的攻击。我仍旧不断地唱出那尖锐的声音,两道力量碰撞在一起,屋子里的摆设都被震得粉碎。 正当我的攻击即将穿透那道墙的时候,溯汐忽然张口,我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量顶了上来,而此时屋中忽然出现很多身穿黑衣的人,他们收回那道墙,化守为攻,我感觉数道力量撞上我的身体,终于再也无法继续维持,向后飞了出去。溯汐连忙说,“不要伤他性命!” 那几个黑衣人收回攻势,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果然厉害。这么久不接触唱月之术而且身体虚弱的情况下竟可以同时与朕的五名影卫抗衡。”他低声说着。而灵枢。不,是潇翎向我跑过来,扶起起我的上身,“伏溟!你怎么样!” 我推开他的手,晃悠着站起来。“滚出去。。。” 他看着我,眼中痛苦万分,“伏溟。我只想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利用过你。” “出去!!”我大叫一声。 溯汐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很快就舒展开了。他说,“也好。让他镇静一下。”说完,走到房间门口,潇翎默默跟上他。 “伏溟。”溯汐忽然又转过头来朕希望你想明白一件事。虽然皇弟欺骗了你。但是他从未做对不起你的事。跟有些人是不一样的。” 门关上了。我听到上锁的声音。 我看看空旷的屋子,忽然想笑。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跟有些人是不一样的。。。“有些人”是谁,我太清楚了。他说灵枢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现在想想,似乎确实没有什么,他从不询问我关于唱月苑或大荒神庙的信息,我这么一缺心眼儿的人,大概也没有利用过我什么。可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把我带到南王朝来?他们要对北王朝做什么?关于他们,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的一切,刚刚都已经被“灵枢”亲口否认了。 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得到点平静或安慰?我明明已经挺倒霉的了啊? 我躺倒在床上,只觉得累的连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再动了。 我为什么要留在这个世界?洛卿没了,灵枢也没了。我到底是为什么留在这里的? 现在后悔的话,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 第 37 章 这个不分昼夜的地方,时间仿佛永远是静止的。我躺在床上,期间有人送过几次饭,我只有依照送饭的次数计算天数。 三天了。我发了整整三天的呆。 最初强烈的愤怒已经平静许多。剩下的只有酸涩。我不知道我到底身处一个什么境况。我一个北王朝的鲛人,在这南王朝又会遇到什么。而且,连个可以想念的人也没有了。 恍惚又看见那个夜晚一样寂寞的人,黝黑的眸子,冰冷无情的深处带着我不懂的绝望,那对浅绯色的唇,曾对我吐出最温柔的言语和最残忍的绝情。 呵,也不是全无想念,还有一个可以让我恨的人。 我痛恨自己的软弱。为什么要难过?为什么把信念都寄托在别人身上?有洛卿的时候依赖洛卿,后来开始依赖偷来的忆卿,直到一切都没有了,便把全部信任都压到灵枢身上。 活该被骗,活该,都是活该。 第四天的时候,锁忽然被打开了。溯汐走进来,关上门,坐到我面前的凳子上,看了我许久,问道,“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还行。” “有没有需要的东西,可以告诉朕。” “没什么。就是想问,你们把我弄来,到底要做什么。” 他沉吟半晌,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来了这么久,还没有看看我们南王朝的样子吧?怎么样,不如朕带你出去走走。” “随便。” 他看看我,忽然起身走向旁边一个衣橱,从那里拿出一件厚实的外袍,递给我,“南王朝不比北王朝四季如春,你穿上它吧。” 我什么也没说,他让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我倒要看看,这个北王朝最大的敌人,南王朝的君主,曾经帮助郑素□过我,然后又伪装成另一个人教给我治愈之术帮助我通过侍僧大试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跟在他的身后,我第一次踏出这间屋子。外面的走廊有着高高拱起的顶,光线昏暗,两侧的墙壁上雕了一排的鲛人雕塑,姿态各异,可都微微仰起头,面上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像在空中寻找着什么东西一样。隔着一段路就有两个侍卫,纷纷向溯汐跪拜行礼。 长廊曲折,一直走了许久,在尽头的地方灯火渐渐明亮起来,一个圆形的大殿展现在面前。宽大的阶梯倚着墙壁一圈圈盘绕上去,穹顶上复杂的雕刻间嵌着无数大大小小的夜明珠,正中一个光色与其它夜明珠不同的巨大珠子照下一束金黄色的光线,仿佛是穿透沧海的日光。在这光线的笼罩之下是一个清浅的溯水池,池中一个鲛人少女的雕像,身披白纱,长发及地,螓首微抬,金光洒在她的面容上,那幸福的笑容,纯洁而神圣。 “这里是我们的神殿。”溯汐在我身后说。 神殿么。没有大荒神,没有四方天帝。难道他们有着与北王朝和整个大荒不一样的信仰? 神殿的大门关闭着。溯汐走到门前,两旁的侍僧连忙为他开门。门后仍是一片漆黑,天还没有亮么? 他示意我过去。我走上前,然后便看到了一幅梦幻一般的景色。这座神殿仿佛建在峭壁之上,下面便是城市。漆黑一片的海洋中,整座城市被数以万计颗悬在空中的夜明珠点亮,莹莹的流光汇成银河,缓缓的流动着,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远处。那些笼罩在幽光中的建筑错落排序,黯淡的色彩,却在荧光的照射下散着迷雾一样的光辉。无限的黑暗中,只有这一片星海,仿佛希望一样。 “这就是我南王朝的都城,流光城。” “为什么这么黑?”就算是在北溟城的夜晚,也没有看到过这样密不透风的黑暗。 他淡淡地说,“禺强难道没有告诉你,海神并没有把光明,带给南王朝么?” “他,没有把阳光引下来?” “对。” “你们这里,一直就是这么黑,从来没有见过阳光?” “在南北王朝分开之前,是有的。但是地承劈出归墟后,便再也没有了。” 原来这才是深海该有的黑暗。 怪不得这里的人都如此苍白,面上死寂一片,仿佛没有灵魂一样。 我回头,看那个沐浴在“阳光”里的少女雕像,忽然明白了她脸上那纯粹的幸福。一辈子不见阳光的感觉是什么样?我想象不出来。他们竟然在黑暗中存活至今。 海神不是鲛人的庇护者么。可为什么只护佑北王朝?这个问题我以前从没细想过,仿佛南王朝是敌人这个思想自然而然就这么产生了。 禺强,北斗。。。那两个绝美的身影在我脑中闪过。 心脏又揪了一下,抽抽的疼。我阻住胡思乱想,把思绪转到别的方向。 “其实,这个神殿在很久以前,也是大荒神庙。”溯汐幽幽说着,“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里就只剩下这一个雕像。我们甚至不知道这个女子是谁,是神明还是鲛人。但是只有她和这一束虚假的阳光被保存下来。可能是因为祖先终于意识到南王朝已经被神明抛弃,于是便也把神明抛弃了吧?只留下这个,让后世不要忘记寻找光明。我们这些后世子民,几千年来从未放弃,终于在黑暗里活下来。只是像北王朝那样的阳光,我们永远看不到。” “你就直说,把我弄来是要我做什么吧。不要在这里说这么多旁敲侧击的话。”我不认为溯汐这样的人会没事跟我废这么多话,只为让我了解南王朝历史。 他愣了,看着我很久,才缓缓说,“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还是白痴一个,被你们这帮大人物耍的团团转。 我看着他说,“我告诉你,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不管你想利用我做什么,最好不要报太大希望。” 他忽然笑了,笑得美丽而邪魅,“你这么防着朕,真是令人伤心啊。” 我也笑了,“你一会儿是陆地上害我的使臣,一会儿是灵曦,一会儿是南王朝皇帝。我要是还什么都信你,我不就是一大傻逼了么。”也不管他懂不懂“傻逼”这个词,我只是发泄一般的说着。 “在陆地上,是朕对不起你。但是朕也是为了南王朝,别无选择。”他满脸真诚。 我懒得再多说。其实心中对他并无过多恨意。毕竟那件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他也没有直接害我。若没有他,郑素还会找到其他人。 可我不是一点也不介意,也不想再被人忽悠了。 “伏溟,你恨潇翎么?”他忽然问我。 我沉默一会儿,答不出来。 “他很是挂念你。他其实一直是真心对你,把你当弟弟的。” 我说了句,“我冷了。”就转身往回走。溯汐没有拦我。 灵枢。。。 突然想起来他默然的拥抱,总是来得那么及时。他的眼睛清澈透明,看人的目光那么真。他微笑的样子,生气跳脚的样子,都那么生动鲜明。只要在他身边,我就有足够的勇气,因为身后有一个家。 然后有一天他突然告诉我这个人是不存在的,他不是灵枢。 我还该不该再相信他? 他真的从未利用过我么?如果没有打算利用我,为什么要把我带来南王朝?为什么一开始不亲自告诉我?真的只是不想把我留在那个是非之地那么简单么? 为什么给我听螺之术,为什么让他哥哥接近我,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对我这么好? 熟悉的一切都被颠覆了,我完全的混乱,对一切都产生怀疑。可是也明白,他不可能把真正身份告诉我。在敌国领土上生活六十三年,还要防止任何人起疑,只要有一点暴露的可能,他就不敢冒险。 那我到底在气什么? 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很难过,很累。 手习惯性的在腹部的衣服上抓紧,感觉周围都空空荡荡的。无尽的黑暗向着头上压下来,直教人喘不过气。 讨厌这样,讨厌现在这样。想离开这里,可是又能去哪?北王朝么?北王朝。。。好像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了吧。还能去哪?去陆地上?可我一个鲛人,怎么可能在陆地上存活下去? 我是怎么把自己弄到这种地步的?竟然连个可去之处都没有。 几天之后,潇翎来了。他站在门口,神情竟有些许怯畏。 他张张口,可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反而是我先开口了,“你来了。坐。” 他不做声,坐在我面前。清俊秀美的容貌憔悴不少,就连身形仿佛都更清瘦了,不知是不是环境使然,感觉他比以前苍白,飘飘忽忽的,一阵海潮就能给卷走了。看着看着,心里就有点酸。 “上次打你,是我不对。”我平着声音说,“你本来是没什么错的。” 他的目光却暗沉下来,“不,我有错。”这几个字说的低哑,看似平静,却隐隐透着痛楚。 我只当他还在自责骗我的事。 “这两天我想通了,在那种情况下,你也不可能告诉我。我就是想知道,你有没有真的把我当成兄弟?” 他抬起头,琥珀色的双眸凝视着我,深深地看进我的眼睛。那种认真的神情,一如从前。 “伏溟,我真后悔没有一开始就把你带回来。” 驴唇不对马嘴的答案,但我明白他的意思。 他真的还是灵枢么?真的只是换了个名字换了个身份而已么? 我真的要因为他的隐瞒欺骗,否定掉他的一切么? 他对我的那些好,装的出来么? 是不是应该继续相信他?他还会不会骗我? 想了想,心里渐渐有了答案。 我看着他,“若你真把我当成兄弟,就把一切都告诉我吧。 你说的话,我信。” 第 38 章 我看着他,“若你真把我当成兄弟,就把一切都告诉我吧。还是那句话。你说的话,我信。” 他猛地抬起头,澄澈的眸子注视我许久,“你还相信我?” 我迟疑了一下,他的眼神立刻黯淡。我笑了,“这不是都说信你了么。” “你不信我,也是对的。” “别矫情了。咱痛快点,告诉我你哥到底打算怎么安排我。要是有诈我也好趁早逃跑。”我不自觉的就用上了讽刺一般的语气,也不知道是在讽刺谁,大概是自个儿吧。 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目光游移,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怎么?你哥不让你说?” “也不是。。。你就这样呆在南王朝不好么?我可以去跟皇兄说,把你接到我府上,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什么伤不伤的,我又不是女人。如果不是我在意的人,根本伤不了我。我不需要保护什么的。我只想知道真相。你以前,都对我隐瞒了什么?” 我明白,有些时候不知道真相就着么过下去,也许会比较“幸福”。但是总这么浑浑噩噩的活着,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活,早晚有一天又会失去一切,被现实残忍地惊醒。与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弄清楚。我也很想知道,过去这些年作为鲛人的日子,到底建立在什么样的“阴谋”之上。 他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手攥成拳,又松开,最终他抬起头,放弃一般地说着,“也好。你早晚要知道的。” 终于要坦白一切了。 我定下心神,问他,“当初你找到我,到底是碰巧,还是有意?” 他说,“有意的。” “为什么?” “当时我在北王朝,有两个主要的任务。一个是收集一切关于海神以及北王朝国力强弱的信息,方便南王朝摸清什么是他们有的,什么是没有的。以便将来。。。不会落于下风。” 不会落于下风?他们。。。想向北王朝开战么? “第二个任务,就是寻找大荒神第三神识的降世。”他继续说道。 又是大荒神降世。他们要大荒神干什么?而且,“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预言天书里关于第三神识的第一个描述就是:生于万化之中。我在万化山里找了很久,终于在那个石洞里找到了你。我以为你就是大荒神。” 我嗤笑一声,“那你可够傻的。大荒神是女的。怎么可能是我。” “大荒神不是女人。”他静静地看着我。 不是女人?开什么玩笑?“得了吧,我到现在为止看到的所有她的雕像都是女人的样子,还穿裙子呢。” “他不是女人。那只是他的一个化身而已。而且关于大荒神的造像,是按照黄帝的要求建造的,后世也一直延续下来。其实大荒神根本就不是女人。你看大荒经中哪一处说他是女神了?” 我有些消化不了他说的话。 这么说,我在梦里梦到的那个“绿衣女人”其实根本就不是女的? 还是说,那是他的化身,就像佛教里的佛可以变现男身和女身一样? “而且,神识的性别,也是不一定的。”潇翎摇摇头,“总之,我在检查你身上后,发现你不符合第三神识的其他特征。所以我当时认定你不是神识降世。” “那你为什么要带我回去?” 他的目光有些空灵,像是穿透时间回到从前了一样,嘴角微微泻出几分笑意,“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应该把你带出来。” 我想冲他笑笑,可是仍然笑不出来。 他知道我不是大荒神,还把我带出来,这是不是可以说明,他接近我并不是为了什么目的? 最起码,灵枢在某些方面应该是真的吧。 心里的结渐渐松了一些,我继续问道,“你们要第三神识做什么?” “海神把我们抛弃了。我们只好寻求别的庇护。”他的脸上渐渐显出一种在南王朝的鲛人脸上常能看到的神色,混杂了忧郁悲伤和些微不易察觉的愤恨,“海神只愿意把光明赐给北王朝,对于我们南王朝子民的痛苦和绝望却视而不见。只有大荒神才能拯救我们。” “。。。海神。。。为什么不给你们光明?” 他苦笑,“大概。。。是因为我们南王朝的祖先曾有过渎神的行为。具体是什么,我们也弄不清楚了。那时候人们所有心思都用在如何在黑暗中生存下来上,没人再去记载这些东西。我们甚至不知道南王朝的第一任海王叫什么名字。” 连过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鲛帝夜歌 作者:莲兮莲兮 都没有的民族?这倒真是很悲哀。 我点点头,“可是现在北王朝已经先你们一步找到第三神识了。你们怎么办?” “那个神识是假的。” 什么? 我怀疑自己的耳朵,皱着眉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皇弟。你在这儿呢。”一个慵懒的声音忽然插进来,潇翎身上一僵,回过头去。溯汐双手揣在袖中,靠在门框上。原本市侩的动作却被他做的优雅高贵。 这人怎么来的无声无息,一点预警都没有。。。 潇翎连忙跪在地上,“臣弟参见皇兄。” “不必多礼。”溯汐淡淡笑着,走上前来,“你们两个聊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一些琐事。” “哦~那朕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没有。。。天色不早。臣弟也快回去了。” 这个溯汐这时候进来,该不会是故意的吧?他是不是听见什么了,想阻止我知道什么东西? 我狐疑地看着他们两兄弟。总觉的每次潇翎见到他哥哥,就有点战战兢兢的感觉,气氛很奇怪。 这种时候,还是不要继续追问的好,免得给他惹上什么麻烦。 可是,什么叫“那个神识是假的?”我是不是听错了? 溯汐看看我,笑着说,“伏溟,你脸色看起来好多了。要是下人有服侍不到的地方,可以来告诉朕。” “谢谢皇帝陛下关心了。”我轻飘飘地说。在这里呆了这么久,还是学不会古时人面对高层统治者的诚惶诚恐,连装样子都装的怪异。 随即他又转向垂眸立在一边的潇翎,“皇弟,朕有公事要跟你商量。不知潇王爷有没有空闲?” “臣弟不敢。一切但凭皇兄安排。” “很好。”他满意地看着他的弟弟,然后抬脚往外走,潇翎又向我看了一眼,担心之色溢于言表,但很快就隐到眼睛深处,跟在溯汐身后匆匆离去了。 溯汐现在还不想让我知道。说明潇翎刚刚要说的事,跟我有一些关系。 第三神识。。。我跟第三神识能有什么关系? 潇翎最后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思缘是假的? 可是她符合预言天书上的一切特征,怎么可能是假的?就连梵尘都承认她了。 这件事,跟南王朝一定有关系。 心里忽然慌了一下。禺强跟思缘走得那么近,如果思缘是假的,他会有危险吧? 不过他是死是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这一想,那暗沉的身影却越发清晰,墨画般的眉眼间,尽是漠然的无情。一想到他,就全身发冷,控制不住地发抖。 我把脸埋进被子里,用力地埋进去,直到无法喘息,全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 这样半晌,终于恢复平静。我翻过身,虚脱一样平躺着。 什么时候,一切才能过去? 该不会是一直到我死的那天吧? 抑或是。。。他死的那天? 大概是早上的时候,我睁开眼睛,却被吓了一跳。一个孩子蹲在我床边,看着我。 那是一个很美很可爱的孩子。瓷白的皮肤,脸上有健康的红晕,微微上挑的大眼睛,睫毛又密又长,眸子是银蓝的色泽,仿佛有水光潋然,漆黑的头发垂在肩上,有微微的蜷曲,小手支在下巴上,好奇一般的凝视着我。 我笑着问他,“你是谁家的孩子啊?” 他没说话,只是对我笑。 心下一阵柔软,我伸手,想摸摸他的头,他很乖巧地趴在那里,像一只柔顺的小猫。 可是我的手伸到一半的时候,从他的眼睛里却开始渗出红色的东西。顺着眼角留下来,两行殷红的痕迹。 是血!!! 我忽然觉得什麽东西摄住我的心脏,恐惧,无限的恐惧,我睁大眼睛看着那孩子,他仍然幽幽地凝视着我,只是从鼻子和嘴里都渗出血来,源源不绝,诡异而凄惨。 我张开嘴,可是什么都喊不出来。我想往后退,又动弹不得。能眼睁睁看着,窒息一般的感觉,心都停止跳动了一样。 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 这个时候,他忽然张开嘴,声音轻轻,没有音调,“爸爸,救救我。” “公子!!公子!!!你没事吧?公子你醒醒!” 我睁开眼睛,发现两个侍者正按着我的手脚,一脸关切。我连忙环顾四周,什么也没有找到。 “那个孩子呢?”我抓住一个侍者的衣领问。 “什……什么孩子?”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镇静了一下。好像,是做梦? 手伸开,仿佛还能感觉到那孩子的气息。 忆卿。。。 吃过早饭,我忽然有强烈的出去走走的欲望。总在这个屋子里闷着,只怕再过不久我就要疯了。那些侍者连忙跑出去请示溯汐,最后的结果就是,我可以出去,但要有四名侍卫跟着。 而那四个侍卫,竟然是那次跟我交过手的溯汐的影卫。看着他们穿的黑乎乎,在这个没有阳光的地方,倒是很适合隐蔽。 溯汐倒真是舍得,一下子借给我四个,自己只留一个。既可以防止我出事儿,还可以防止我逃跑。 我越来越能肯定,自个儿对他来说肯定有某些重要的利用价值。否则他不会这么重视我。 看起来,有机会一定要再找潇翎问问清楚。 第 39 章 南王朝的神殿总是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这里没有侍僧,因为没有信仰,自然不需要侍僧,来来往往的都是低着头如幽灵一般的侍者。高大的神殿被紫色蓝色的珠光蒙着,黯淡而肃穆,仿佛一座空荡荡的墓穴。 既然已经没有信仰了,干嘛还留着这座神殿?而且还有这么多人在这里打理,这不是浪费资源么? 出了神殿大门,是一条长长的山路,曲折着向下,浮着一层淡淡的银辉,像一条悬浮在虚空中的阶梯。我化出鱼尾顺着道路往山下游,泛着星辉的城市越来越近,可依然像沉睡着一样,没有生气。四面的黑暗里时常传出悠远的声响,似乎是鲸鱼在唱歌一样。 一个影卫游在我旁边,我就问他,“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那个影卫似乎没想到我会跟他说话,愣了一下,才答道,“已近午时了。” 这么快就中午了? 如果是在北溟城,正是热闹的时候。 南王朝的建筑跟北王朝有很大区别,都是严谨的规格,没有那种张扬的飞檐华壁,只有青色的白色的黑色的石墙,以及精美却深沉的壁雕。到处都有夜明珠,空中浮着的,墙上嵌着的,灯座上顶着的,排列成各种各样的图案,虽然明亮,可那光都冷冰冰的。在北王朝的时候,晚上只觉得这荧光挺梦幻的,可一放在这种黯淡阴沉的背景下,却有点}人了。 走在大路上,有种在无人城里闲逛的感觉;街道上的人其实不少,来往的海螺车也很多,只是一张张迎面而来的面孔都是苍白麻木的样子,如同木偶一般。诺大的城市,却听不到什么人声,每个人说起话来都像耳语,就仿佛怕什么看不到的耳朵把一切听走一样。 原本是想出来散散心,可是看到这副光景,再加上四处都是绵延无际的黑暗,反而更加烦闷了。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要是在这里住上一辈子,大概真的会疯掉。 看了看跟在我身边的四个穿黑衣服的人,他们也都是木偶,不似活人。我走到哪,就跟到哪。最后我让其中的三个都隐到黑暗中去,只留了一个在身边跟着,就是那个我问过话的影卫。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他。 “缘。” “缘?只有一个字?” “对。” 把他留下,是因为他身上仿佛还稍稍有些活气。虽然也板着个脸,但是眼睛深处有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不是那么一潭死水。 这个缘,长得英俊,不过不是那种耀眼的相貌,放在人群里可能就找不着了,灰蓝的长发高高束起,身材瘦而不弱,身上有种内敛的气质,似乎还有点稍稍的忧郁在其中。 “你一直都跟在你们皇帝身边?” “是。” “那你们五个人里有没有老大什么的?” “星辉。” 星辉?不就是上次跟着“灵曦”的那个人。这回跟着我出来的四个人里,好像没有他。 这个溯汐果然还是把核心人物留下了。 不过就算让他跟着出来,想从那种人嘴里套话,估计也没多大希望。 我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冲他笑,“你知道么。北王朝的那个圣女,名字里也有一个‘缘’字。” 他的面上没有丝毫改变。 思缘。。。思念,缘。。。 这是她自己起得名字。。。 如果思缘是假的圣女,那她必定是南王朝的人。如果是南王朝的人,而且又身负假扮圣女的重任,应该会有机会接触到皇帝身边的人。 难道这个影卫叫“缘”只是凑巧么? 我又继续说,“那个圣女倒是个可爱的女孩,很单纯,只不过看到她的样子你绝对想不到她就是大荒神第三神识。有时候真会怀疑是不是找错人了。。。” 他的面上还是没有什么改变。 不过我似乎在他目光深处看到什么一闪而逝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这个思缘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如果她是假的,那真的呢? 为什么不告诉我?怕我向北王朝告密么? 走得累了,便在路边一个酒肆里坐了一会儿。就连酒馆里都安安静静的,只有低低的交谈声,时不时响起来。 “这里的人说话为什么都这么小声?”我问旁边的缘,不由得压低了声音。 他却说,“一直就是这个样子。” 我环顾四周,惊觉来到这里这么久了,从没听到过笑声。 好像他们就算笑,都只是无声地咧开嘴角,有气无力的样子。 从没想到,南王朝是这样的。 跟北王朝相比,真的差好远。怪不得他们要憎恶北王朝,憎恶海神了。看到别人能如此轻易的拥有自己穷尽一生也看不到的光明,而自己只能苍白着脸行走在漆黑之中。 那两个人,为什么不给这些人光明?就算犯了再重的罪,这样延续几千年的惩罚也该够了吧? 原来,他们对所有人都是这么绝情么? 这个时侯,缘突然站起来,向着门口的方向行了个礼。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结果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稍稍想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谁。 星辉,仍旧是那副肃穆的面容。 他走到我面前低声说,“伏溟公子。陛下请您入宫一叙。” 入宫?又要干什么?我狐疑地看着他,但仍站起来,“现在就去么?” “陛下在宫里等着您。” 我什么也没多说,顺从着就跟着往外走。门口停着一辆海螺车,明丽的玫瑰色,金色的花纹,在这阴沉的背景下分外惹眼。转过头,看到星辉跟缘说了什么,缘便向着别的方向走远,眨眼间就消失了。 有时候真是好奇,这些影卫是怎么能把自个儿在一瞬间就变没的。 从车窗里看到南王朝海王宫的时候,我恍然以为自己看到了米兰大教堂,倒不是说造型上有多相似,只是因为那种厚重而神秘的感觉。不似北王朝海王宫的金碧奢华,这座宫殿是用暗沉的巨石铸成,宫墙石柱上都盘绕着藤蔓一样的海草,妖娆的形态似乎是故意修剪出来。楼阁林立,中有游廊相连,到处都有精心雕制的花纹塑像。 星辉领着我一路往里走。身边时常经过成队的侍卫,戒备森严的感觉。 这样的环境,跟溯汐那种华丽慵懒的气质实在很不相配。 在一座两层的楼阁前,星辉停了下来,“陛下就在里面。” 我一个人走上阶梯,推开大门,迈步进去。 溯汐正在等我。 “你找我?”我问他。 他看向我,神态间略有疲色。他冲我微微一笑,“今天玩的好么?” “还行。” “呵,假话。”他玩着右手上的一个指环,看着窗外漫不经心地说,“这个国家什么样,朕还不清楚么。” 半自嘲的口气。听得让人不舒服。 “你也看到了。这座城,这个国,都跟死了一样。”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那次去陆地上,第一次知道真正的阳光是什么样。真是很美。没看见之前,都不知道自己原来生活在多可怕的地方。” 我说,“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他看看我,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一个卑鄙小人?” 我想说“有点。”但没说出来。 “其实我的目的很简单:夺回本来应该属于我们的东西。”他说,“我想让这个国家的人,能每天都见到阳光,像北王朝的人一样。” 只是想要阳光么? 我想起那些幽灵一样的人,那些一辈子没见过阳光,眼神空洞的人。 “那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问他。 听到我的话,他倏然抬起眼睛,很认真地看向我,“你是说你愿意帮助南王朝?” “你都把我收留在这儿这么久了,肯定是因为我能帮上什么忙吧?” “我对你做过的事,你不恨我?” “那么早的事,没什么感觉了。我一个男人,本来也没什么放不开的。你后来帮我通过侍僧大试,我们也就算扯平了。再说这次也不是单单帮你。不过,我不一定能帮到你们南王朝。如果能做到,我会尽力。” 他有些惊讶地看了我好一会儿,半晌,笑着说,“早知道你这么容易就能同意,就早些让你出去看一看了。” 为什么不同意?反正我现在都已经不知道自己往下的日子要在哪里过了。我不是天生的北王朝人,也跟南王朝搭不上关系,明明是个鲛人,却找不着自己的立场。如果我真的可以帮这个地方重见光明,也算是终于做了点有用之事了,总不至于白活一场。 不过我到现在也想不出来,我能干什么。阳光这种事,好像只有海神什么的做得到吧?总不会让我去找禺强谈判吧? 不知道那个人如果得知我打算帮南王朝,面上可会有一丝波澜? “现在可以告诉我究竟要我做什么了么?” 他正色道,“自然是希望你能够成为南王朝新的信仰,带着臣民们踏过归墟,夺回我们的光明。” 我反应了两秒,却还是没明白过来他的话,“什么意思?” 他直视着我,目光灼灼,与我的视线碰撞在一起,沉声道,“其实,你才是真正的第三神识。” 第 40 章 我反应了两秒,却还是没明白过来他的话,“什么意思?” 他直视着我,目光灼灼,与我的视线碰撞在一起,沉声道,“其实,你才是真正的第三神识。” 这一句话进了我的耳朵,我却怎么都听不懂了。那一双魅色横生的眼一时竟将我摄住,令我脑中空白。不及我说话,他便继续说道,“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没听错。朕刚才说,你才是真正的大荒神第三神识。是你,不是思缘。” 我张开嘴,上下翕动嘴唇,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凝不成整句,“什。。。什么。。。啊。。。” “思缘,不是大荒神。她是南王朝故意设的局。目的,就是把真正的你藏起来。” 我想着,这个人一定是疯了。不然怎么开始说疯话。 他看着我的样子,微微一笑,“朕知道你不信。来人!把预言天书呈上来!” “预言天书?这不是北王朝的东西么?”我终于找着一个完整的句子,连忙问出来。 他笑意不褪,目光流转,“素珑圣女唱出绝顶之声修复一部分归墟是在两千年以前。而南王朝先于北王朝至少一百年便发现这一点。一百年的时间,足够做很多事情了。” 我皱起眉头,“你们。。。究竟做了什么?” 他淡淡扫我一眼,“很多。包括赶在预言大师卧霄过世之时调换出一本预言天书。” “你是说。。。北王朝那一本是假的?” 此时侍者呈上一个红玉盒,他一边掀开盒盖,一边说,“不错。他们从没见过真正的天书。卧霄临终之际完成此书,书一成,便已经被朕的人换走了。” 书,竟然是假的? 那,寻找神识的依据也是。。。。 溯汐从盒中取出一本鲛绡缝制而成的书籍,不厚,单薄得随时会散架一样,深蓝色的封页,上边用有些暗淡的笔触写着四个大字:卧霄绝言。 我走近了,仔细看着他手中的书。褪色的字迹,脆弱的章页,仿佛真的是很久以前的古籍了。 “我们换给北王朝的假天书,乃是卧霄贴身近仆仿照真书所作,之后藏于大师家中密室之内。北王朝人查探得辛苦,殊不知一切艰难,蛛丝马迹,都是布下的局而已。”他来到桌案前,缓缓打开书页,神情专注,仿佛那书一阵风就能给吹碎了。 我说,“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那本书上说有个白头发叫伏溟的人就是第三神识吧?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不知道。我希望你不要再发疯了。我不是傻子。”说完我也不打算再多耽搁,心里有点慌张。 我要是大荒神,还会被你们玩的跟个驴似的? 我真是傻帽。居然相信自己真能帮人家弄点阳光什么的。难不成我内心一直潜藏着某种救世情节? “自素珑薨,三识始出。两千载后,寻其于万化之中,身负善爱之朱痕,状形似‘十’。”他忽然念出这句话,尤其在最后两句上家中语气。我不由停下,转过身伏到桌案上看着他念的那句话。 “朕和皇弟一开始以为你不是大荒神,就是因为没在你身上找到这个十字的‘善爱之痕’,可是没想到你去了一趟陆地,这标记就出现在你身上了。” 十字的。。。标记?我身上哪有。。。 我忽然想到,我腹部那两道交叉的伤疤。 开玩笑的吧?“那两条疤是被匕首刺出来的啊?怎么能当标记?那我要是捅你两刀你也可以当神识了?”我镇定心神,如此问他。他却摇首道,“这是秩序,是天意。你身上的第一道疤是为了救岚无阙。你与他无亲无故无恩无仇,却舍身相救,是为善。后为不伤洛卿,不惜牺牲自身性命,是为爱。两道伤痕正好交叠成十字。此种伤,天下惟你一例。” 伤疤都可以当标记了?这是什么谬论!我往后退了几步,“就算你这么说。我怎么知道这书是真的还是假的?” “朕为什么要骗你?” “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他合上书,神情有些许无奈,“要如何你才能相信?” 我笑了,冲他摆摆手,“无论如何,鬼才会信你!” 怎么可能呢?我是大荒神?我是个连个可归之处都没有的傻帽!我这样的都能是救世主,这大荒也离完蛋不远了。 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颛顼要把我弄到这个世界来,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能轻而易举用出禁术,而且力量强大,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做些乱七八糟的梦。 但我一定不是! 如果我是的话,禺强。。。禺强怎么会如此对我。。。 与素珑相恋的他。。。怎么会连谁是大荒神的神识都认不出来? 什么预言天书,见鬼去吧! 我转身就想往外走,直想着连南王朝也不要呆了。这儿的人都是疯子。 “你去哪里?”他在我身后问。 “管得着么。” 他却追上来,一把拉住我,我回过身瞪着他。 “是朕太心急了。实在是现在。。。”他欲言又止,最后说,“这个苑子原就是为你备下的。神殿离王城太远,照应不到。你先在这里安住几日。神识的事,先不提,可以么?” 他目光殷殷,绝丽的面容竟显得有些可怜,一时竟叫人不忍发作。 是不是这副容貌,也是他耍手段的资本? 怎么长的好看的人都这么复杂,为什么就不能简简单单的呢? 我有些疲惫的看着他,“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我真的已经很累了。” “对不起。”他低声说。那样仿佛从喉底发出的语气,让我有些怔忡。他垂下眼帘,敛去神色,“你先安顿休息吧。朕就不打扰你了。”语毕便不再看我,转身竟是要走了。 我突然说,“我想见潇王爷。” 他顿了一下,半晌说,“自然可以。” 从神殿搬入王宫。回想一下,在北王朝的时候似乎也没少往这两个地方跑。说起来,我这个鲛人的日子过得也够风光了。 可是从现在往前看,我这三年作为鲛人的生活,竟然都是在围着一个人转的。 跟着他登上陆地,跟着他回到海里,为了常见他入住圣琴庙成为梵尘的假弟子,为了接触他参加侍僧大试,进入大荒神庙,还害梵尘被降级。 我自己的生活,却似乎从来都没开始过。 可笑之至。 我当初,明明是最不耻这种人的。什么时候自己却变成了这样? 在这个院子里住下来,别的地方倒也可以走动,但总能感觉到有人跟着。心里一烦,也就懒得再动。 皇宫的侍者比神殿多上许多。虽然没有阳光,可是到处都装饰着不同光色不同大小的夜明珠,倒也明亮如白昼,可人还是一样的苍白无神。我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服侍周到,可是没有人味。 潇翎还好,很小的时候便被送去北王朝。可溯汐天天被这些侍者包围着,没变成跟他们一样的木偶人,倒真是不容易。 不过就算不是木偶,估计也变态了。 不然怎么连我是大荒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公子。潇王爷来了。” 我连忙站起来,却恍惚见灵枢穿着素色的长袍,松松绾了头发,眯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冲我笑。 我叫他,“灵枢。”可是话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来人家早就不是灵枢了。 他却说,“就叫我灵枢。我就是灵枢。” 我笑着看他,“你不是。灵枢要是说话这么温柔,除非天塌地陷。” 他神色一凛,大步走过来,照着我屁股上就给了一脚,“皮痒了是吧?早说啊,我帮你挠挠?” 我捂着屁股跳到一边,嘴里叫着,“您温柔。。。您温柔还不行么。。。” 他的眼神竟然真的柔软下来,“你不生我气了?” “气着呢。” 他还是笑,看着我笑。我伸手糊在他脸上,“你别冲我笑,笑得我心里发毛。” 他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我还以为再也不能同你这样了。” “在我发现你哥比你疯多了的情况下,我还是决定投靠你。” 他眼神稍黯,正起神色,“皇兄跟我说,他给你看过预言天书了。” 我嗤笑,“什么预言天书。我看是扯淡。” 他安静下来,没有说话。 我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他摇摇头,“先不说这些烦心事儿了。在宫里住的习惯么?” “能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我什么时候消停过,永远在适应新环境。。。” “南王朝,跟北王朝是比不了的。。。” 我就纳闷,这人小时候就去了北王朝,竟然还舍得回来。如果不知道北王朝什么样还好,这要是有了对比,怎么能安心在南王朝呆下来呢? “灵枢。你喜欢北王朝还是南王朝?”我问他。 “自然是北王朝。”他想都不想,“但我是南王朝的人。永远都是。” 看不出来这孩子还挺爱国的。 “你多大的时候去的北王朝?” “十七岁的时候。” 十七岁,对鲛人来说还是个性别都没分化的幼童呢。“这么说,你今年根本就不止六十三岁?” “不错,我其实是八十岁。” 看着一个如此“年轻貌美”的青年说“我八十岁了”,实在是一种很诡异的体验。 “那你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北王朝渡过的?” “可以这么说。” “你跟你哥。。。根本就没在一起过多长时间?” “聚少离多。过去他时常会偷偷溜到北王朝去看我。虽然北王朝人不知道归墟已通,但仍然冒着很大风险。为此父王也没少责骂他。”他这么说着,面上却有了笑意,大概是已经沉浸在回忆里了,眉目间越发柔软。 “那么我遇上他那一次也是为了来看你?他胆子真够大的,那时候北王朝已经知道归墟有缺口了。他一个海王还敢乱跑?” “那时候他还不是海王。你还记得么?你通过侍僧大试之后回家,我说家里有事他先走了。其实是父王病危,召他回去继承大统。” 那个时候。。。好像确实是这样。。。怪不得当时灵枢脸上那么阴郁。我只道他是担心家里,却不知道是他爸去世,还一个劲儿跟他说侍僧大试的事儿。 当时,他身边连个能安慰说话的人都没有。 “其实那次我哥来不是为了看我。自从他六十岁成年后,就没有再来找过我了。”他转向我,“他那次去,是为你。” 我?不要告诉我又是那什么神识降世乱七八糟的。 “我一开始,其实不想把你身上出现那个十字伤的事,告诉南王朝的。至少拖上一阵子。”他低声说,自言自语一般,“可是大哥早就查清楚了。” 我按住他的肩膀,“你该不会也要告诉我,我是那个第三神识吧?” 他苦笑,“我不想告诉你,可你确实是。” “荒谬。。。” “我知道,你接受不了。就像刚刚看见你身上的那个伤疤的时候,我也接受不了一样。” “这不合理啊。”我心里又烦躁起来,“如果我是,禺强,怎么会认不出我?” 他不说话。 “他肯定没有认出我。不然他为什么还要把那个假的留在身边?”我自顾自说着,“如果我是,他一定会认出来的。我一定不是。。。” 手被按住,温暖的触觉,“他也许只是没有认出你。谁都有犯错的时候。不要再想了。” 真的么?为什么我觉得这是敷衍? 肯定还有什么真相藏在背后。这说不通,说不通。。。 我抱住脑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鲛帝夜歌 作者:莲兮莲兮 ,用力地捶着,怎么都走不出这个怪圈。 如果我真的是呢?如果真的只是禺强没有认出来呢? 如果他知道我是第三神识,当初会不会,不那么残忍? 第 41 章 似乎已经是入秋的季节,南王朝本就冰凉的海水更加冷冽。我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几只样貌丑陋的深海鱼,笨拙地游弋着,头上也不知是什么器官发着微弱的荧光。院子里守了几名侍卫,面无表情的站着,如同陪葬在陵寝里的兵马俑。 现在,大概应该是子时。皇城里越发寂静。 这两天灵枢总来看我,他没再提神识的事,可是从灵枢不经意的心不在焉,可以看出来他在忧虑着什么。 溯汐也见过一两次。 第一次是因为在屋中烦闷,便到外面的花园里转转。南王朝皇宫比北王朝皇宫小得多,花园也只有一座,刚到园子里就听到一阵幽咽的乐声,说不出是什么乐器,听着像是吹出来的,凄凄切切,象在恸哭。顺着这乐声,就看到花丛中一座凉亭里那金色的身影。他背对着我坐着,金黄长发披散在背后直达腰际,暗红的长袍松散地穿着。 是溯汐。我本想悄悄离开,免得跟他碰面,谁想还没动就被他发现了。他站起来,遥遥凝视着我,似乎在等着我过去。一个侍者已经向我走过来。 我却不太想过去。我怕再听他说出什么乱心的话。 但是我最后还是跟着下人过去了。 “真巧。”他说。 我说,“是挺巧的。” 我看到他的手中有一个宝蓝色的椭圆形乐器,看起来像埙。 他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笑了,“朕要是刚刚没发现你,你就跑了吧?” 我说,“我干嘛要跑?” “你不想见到朕吧,因为朕总跟你说些让你烦心的事儿。” “……”知道你还总说? 他挥退了侍者,把埙放到石桌上,示意我坐下。那桌上还有一壶酒,一只酒觞,似已被饮过了。“那今天我不跟你说那些烦心事了。行不行?” 他居然问我行不行,这可真是奇了。 我犹豫着坐下来。他狭长上挑的眼睛半合,柔柔的光色浮在面上,随意散落的金色长发在夜明珠幽幽的光线里成了银白,没了平时的邪魅慵懒,反多出一股忧郁脆弱之气。 他的视线延伸向上方无尽的黑暗里,喃喃道,“其实我小时候,一直觉得流光城很美。空中浮了那么多的珠子,多好看啊。” 我说,“是挺好看的。” “呵呵。你的回答,跟当年潇翎的回答差不多。小时候我跟他说其实就这样也挺好,流光城挺好看的。他就说:是挺好看的。一边说,还一边冲我笑。” 我看着他稍稍抬起的嘴角,惊讶于他也可以笑得这么单纯。 他忽然看向我,“伏溟,你有兄弟么?”问道一半他又摇摇头,“你看我都糊涂了,你怎么可能有兄弟呢。。。你是没有父母的。。。” 我说,“我有父母。但他们不是鲛人。” 他讶异地看着我,“这怎么可能呢,你是。。。”他倏然住口,似是意识到这个话题在所谓的“烦心事”之列。 我苦笑着摇摇头,“你就当我没有吧。” 他淡淡地看着我,眼神有些茫茫。样子,与平日有些不同了。 喝多了? “你看什么?”我问他。 “看你这个人,为什么就和别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你,傻。” “你才傻呢。” 他忽然呵呵呵的笑起来,虽然声音不大,可是毫无抑制。我挑着眉毛看着他,“有什么可笑的?” “没什么。第一次有人说我傻。” 我说,“被人说傻还这么高兴。你是不是有毛病?” “我就是有毛病。”他笑着说,手指拨弄着桌上的埙,“有时候我就想,要是,要是我也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我觉着,他绝对是喝多了。 他抬起眼看着我,眼中水波流转,“伏溟,我给你吹奏一曲如何?”说完不待我回答,就自顾自拿起埙吹起来。悠远的声调,荡漾在海潮里,婉转回旋,如泣如诉。可是他面上却平平淡淡,只是眉目间柔和许多,轻潮卷起衣袂,衬得他整个人仿佛欲飞的谪仙。 那夜的溯汐,也不知是真醉了,还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不过从第二日,他又恢复成原来那个叫人心生畏惧的南海王。 这些人,总是让人困惑的。 第二次见他,则是为了“烦心事”而来。 这一次不是偶遇,而是侍官高喊着“海王陛下驾到”把人给迎进来的。 他看见我就跟我说,“伏溟,今天,还是要来烦你。” 一听这句话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事了。 早晚还是得面对这个问题。 我们进去厅堂内,面对面落座。他问我,“神子近日可好?” 我说,“你能不能换一个称呼?” 他微微一笑,“你还不相信么?” 我说,“信不信的先不说。你就说吧,如果我真是什么第三神识。你想要我怎么帮你?把阳光引下来么?” “这么说你相信了?” “我不知道。你一定说我是,可是我不觉得我有什么超出常人的地方。我也不知道能帮你们南王朝什么。” “你有很多超出常人的地方。”他笃定地看着我,“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听螺之术如此艰险,难以修习,你怎么能轻而易举的就练至化境?为何你能让垂死的老轩辕帝复生?为何。。。能在虚弱之时,于重重守卫中杀掉郑素?为何能在短短一年中修得别人六十年所学?” 是啊,为什么? 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 为什么不断的梦到大荒神、伏羲,和那个不知名的孩子? 难道真的是因为,我是那个神识降世,是从大荒神本体中分裂出来的,所以才会在梦里零碎的看到大荒神的记忆。 如果我是的话,为什么让我降生在海里?为什么会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住?不是说,神识是来救世的么?我连自己都救不了,还能救谁? 这不是天大的讽刺么? “就算我真是第三神识。你要我做什么?” 他将目光移向别处,缓缓说道,“归墟有了缺口,再也不能作为南北王朝之间的屏障。几千年前未了结的夙怨,总是要了的。” 我心中一紧,盯着他,“你,要跟北王朝打仗?” 他看向我,摇摇头,“不是朕要打,而是南北王朝之战,避无可避!” 避无可避?怎么就避无可避了?“这不都安宁了几千年了,有什么仇怨还化解不了的?你想要阳光,可以自己想办法啊。为什么要打仗?” “化解?那场战争,南王朝本不该输的。是因为海神忽然插手帮助北王朝,背弃了当初一直相信他的南王朝子民,我们才会失败,被驱逐到这贫瘠的南方,死的死伤的伤,归墟被劈出来之后,更是连阳光都不见了。南王朝当年几乎覆灭。这样的仇,代代相传,如何能不报?” 海神,又是海神。 明明已经不想和他再扯上任何关系。可是就算到了归墟这边,好像他仍然纠缠在我的生命里。 他阴冷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再说,就算我们不打算报这个仇,北王朝又岂会任由我们在枕侧偏安?” 是啊,归墟已经起不了作用了,北王朝会任由南王朝在仅仅一壑之隔的地方发展壮大么? 在北王朝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就把南王朝划分到敌人那一方去了,我这个半路鲛人尚且如此,从小受这种教育长大的鲛人,必定都是憎恶着南王朝的。而南王朝人对北王朝的怨恨和嫉妒,只会更多,绝不会少。 这么看,真的是没有和解的可能。 难道这一仗真的如溯汐所说,不可避免?难道不管在哪里,相互残杀都是必须存在的? 可是。。。“你。。。不是想借神识的力量,让我去帮你杀北王朝的人吧?” “南朝当年惨败,就是因为海神帮助了北王朝,人如何能与神斗?这回如果没有能与海神抗衡的人,南王朝,只怕就真的要完了。”他认真地看着我,言之凿凿。 我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让我帮你。。。对付北斗和。。。禺强?”那两个字,说的艰难。每次不管是听到还是说出那个名字,都让人有窒息的感觉,随之而来的就是漫天的梦魇,好不容易压进记忆深处的一切,又会重新淌到眼前。 溯汐沉静地看着我,半晌说,“可以这么理解。” 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让我与那两个人兵刃相见。。。 脑子里似乎空空荡荡的,又仿佛堆满了乱麻。那俩个绝美的双生子不断地在记忆力闪现。不会说话但是笑得单纯的北斗,高傲却又如斯温柔的洛卿。 “伏溟,我想告诉你。不管明天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北斗永远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 “洛卿此生的情,只给伏溟一人,天陷地合,永无悔改。” “请你离他远远的。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不需要你。” “伏溟。。。这个孩子。。。我不能让他出世。。。” 呵,最后,都是一样的绝情! “你应该知道。我不想再见到那两个人。”我一个字一个字说着,手死死攥紧,指甲陷进皮肉里,努力使语气平稳正常,“我也不想帮你去跟北王朝打仗。如果我真是第三神识,就更加不会做这种涂炭生灵的事。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溯汐没有特别惊讶,“你不再想想?” “你请回吧。” 他的眸色渐渐沉下来,“你不是恨那个人么?他做了那样的事,他连自己的骨肉都能狠心杀掉。你难道不想亲手复仇?” 我愣了。 复……仇…… 这两个字仿佛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响。 他注视着我,语气逼人“为了他你做了那么多,可他却绝情至此,甚至连你才是第三神识都认不出来,为了一个假的圣女冷落你责罚你。你难道不恨他,不想让他也尝尝你的痛苦?你难道不想看看他的心究竟是用什么做的?” 他每说一句,就仿佛有一根针扎进心里,还不及反应过来,我已经听到自己低着声音重重地说,“别说了!” 可是他还在说,“伏溟,那两个人,是杀你孩子的凶手!难道你忘了,你的孩子是怎么被从你身体里拿走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不用你说,不用你告诉我。。。 “出去!” 乱了,心里忽然就乱了。 那个人的样子,那个人冷酷得让人绝望的眸子,鲜明地摆在眼前,而我的忆卿化成一滩血水,不断地从身体里流出来,腹中是撕裂一般的疼痛,耳边盘绕着婴孩凄厉的啼哭。 做了千百次的噩梦。 是啊。。。他那样残忍的杀了忆卿。。。为什么我没有想过报复? 溯汐没在多说什么,只是走到门口,回过头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再考虑考虑吧。就算不为了南王朝,也为了你自己。” 我呆坐在椅子上,周围的海水好像都不见了,喘不了气。胸腔里钝痛着,像有一把锤子正在一下下地砸。仿佛又看见,他高高地站着,轻蔑的眼神,看着跳梁小丑一样的我,不管再怎么努力,他一句话就可以将我打入地狱。 我把手按在腹部,眼前弥漫着一片殷红。那天的疼,其实一直都没有消失,它早已深入我的骨血里,任多么高明的治愈之术,也治不好。它总是在那个名字出现的时候,丝丝缕缕地缠绕着,不断勒紧,不断勒紧。。。 如果没有忆卿,只能怪我自己自作多情。可是,他为什么要杀了忆卿?我当时,明明已经放手了! 我是恨他的! 我其实可以选择忘记他,把记忆抹掉就可以了,就像从来没有遇见过他,一切都灰飞烟灭,烟消云散,皆大欢喜。但我没有这么做,不就是为了不忘记他是如何杀掉我们的孩子,永不原谅他! 我应该报复他。应该狠狠地报复他。应该让他痛苦,像我一样痛苦,像忆卿一样痛苦,让他后悔他做过的一切。 以前我伤不了他。可是现在有人告诉我我是神识,我拥有比他更强大的力量不是么? 应该报复他的! 但不是与他兵刃相见。。。那样毫无意义。。。就算杀了他,忆卿也回不来。 可是,我又怎么可能伤到他的心?他从来就没爱过我。我对他来说,不过是个痴心妄想的过路人。 不是他在乎的人,怎么可能伤到他,让他后悔? 第 42 章 上一次与溯汐的见面后,我便没有再见到他和灵枢。我在房间里一个人呆着,直到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每一次见到溯汐,我仿佛都会变得很激动。他的每一句话,都正好能触碰到我心里最致命的部分。除了那个他喝醉的晚上,一看到他张口,我就会紧张,不知道他又会说出什么颠覆一切的真相来。 冷静下来之后再想想,其实思缘是溯汐派去的,预言也是他们南王朝的人换的,如果恨的话,我似乎应该连他们一起恨。 可是,禺强杀掉忆卿,却不是因为思缘。他也不会真的爱思缘。因为他的爱,已经给了素珑,他不会只因为一个身份,就可以把情全都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上。所以就算他知道我是神识,也不会爱上我。就算预言没有被调换过,结局也是一样的。 没有如果,禺强,就是要杀了忆卿。不管是因为什么样的理由,他就是要杀了那个我偷来的孩子,哪怕那是他自己的骨血。 绝对不能原谅! 可是,这恨意却只是对他一个人的,不是对北王朝的其他人。真正造成我如此痛苦的,就只有他一个。我不应该牵连到其他人。 海水凉凉的。我趴在窗棂上看着那些浮在空中如星斗一般的珠子,一点一点梳理着脑子里的思绪。 溯汐是有野心的。他不只想要光明。他还想要北王朝那片温暖肥沃的土地。南北王朝积怨已久,真打起来,必然会拼个你死我活。 而我的身体里有大荒神的力量。虽然我不知道怎么用,但是溯汐一定会知道。这是足以创世的力量,他要是不用,除非太阳打西边出。可如果他用了这力量,即使北王朝有海神,估计也会被杀个落花流水。而以溯汐那种阴沉偏执的性格,连屠城这种事没准都做得出来。 这样,不是我要的结果。 可如果我不帮他们,溯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而且北王朝有海神支持,再打起来,南王朝只怕会落得跟几千年前一样的下场。甚至更惨。 最好的办法,大概就是我跟那两位海神,都消失掉。该怎么打,谁赢谁输,都让鲛人自己决定。 呵,只是这个办法不知要怎么实行。难道去跟他俩同归于尽?就算我是第三神识,可凭我现在的实力,连他俩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更何况,老子还不想死呢。 什么叫左右为难?这就是。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南王朝也不能待了。虽然不知道溯汐打得什么注意,可我已经多次领教过他的手段,而且不想再继续领教下去。当务之急,是应该离开这里。 也许我是神识,对这个世界负有责任。搞不好这个责任就是要平息南北两朝之间的战争。可是至少现在我不想掺和进来。本来我就是一小人物,现在突然被通知“你是救世主”,难道就得马上变成一英勇无比舍生取义的大英雄?我现在就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生活上一段时间,把一切都想清楚。 而要逃跑,而且是从这个戒备森严的海王宫逃跑,就需要有人帮忙。 我一下想到了灵枢。他是这个地方我唯一可以相信的人。 可让他背叛他哥哥,会不会有点残忍? 而且。。。真的可以放心的,把一切都交给他安排么?毕竟。。。这是他的国家,溯汐是他的哥哥,而且到目前为止,都没看到他有违逆过他哥哥。 我正犹豫不决,灵枢却自己找上门来了。他仿佛什么都还不知道,像往常一样大大咧咧就进来了,“伏溟,你怎么还活着呢?”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 他的神色突地一变,走到我面前仔细端详着我的脸,“你脸色很差。出什么事了?” 这都看得出来,这孩子是相面的么?“没事儿啊。每天跟猪似的,能有什么事。” “猪是什么东西?” 。。。都忘了海里没有猪这种生物了。。。 “是不是我哥找你了?”他的语气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我说,“是。他想让我拯救你们南王朝。。。顺便把北王朝给灭了。” 他的脸色又渐渐凝重起来,苦大仇深的样子。我看着看着就笑了。 “你笑什么?” “没事儿。我现在也就对着你才笑得出来。” 他凝视着我,眼神里升起一种类似“怜惜”的东西,看得我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赶紧拨开他的脸,“行行行,别这么看我。恶心。” 他低笑,“你真是。。。破坏氛为。” 每次看见他,不知不觉就轻松许多。要是没有他,估计我早就变态了。 还好,还有这么一朋友。 只是即使这个朋友,还有一个南王朝潇王爷的头衔。 “灵枢。你说实话。你跟你哥关系怎么样?” 他一愣,“怎么突然问这个?” “想起来了就随便问问。怎么?不能说啊?” “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摇摇头,用手撑住脸颊,“只是也没什么可说的。我们的关系就是一般兄弟之间的关系啊。” 我说,“那可不一定。我之前见过两对亲兄弟,一对是哥哥讨厌弟弟,一对是兄弟相互残杀。你不会想告诉我你跟你哥的关系就是这两种之一吧?” 他表情有些抽搐,“你怎么就见不着点平常的东西。” “是啊,我也纳闷呢。大概是因为老子身份特殊,所以被特别关照了?”我自嘲地笑。 “伏溟。虽然不知道我哥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但是我也算是了解他。。。不管他跟你说了什么,怎么决定还是在你。我,会支持你的。”他缓缓说着,眼睛一直看着我,清明澄澈。 “真的?” “你还是不相信我。”他这么说,面上却很平静,只是语气有点苦涩。 “不信你就不问你了。”海潮有些凉,我起身去把窗户关好,“灵枢啊,你恨北王朝么?” 他的表情有一些为难,“你这可问住我了。” “恨还是不恨,有什么答不出来的?” 他苦笑,“身为南王朝的人,要是不恨北王朝,岂不是跟叛徒没什么区别。尤其是我这种在北王朝长大的,本来就容易被议论。” 原来古代也有舆论压力这种东西。。。“你是王爷,谁敢说你。” “当面不说。背后谁知道呢。” “也就是说,你不恨北王朝了?” “我只知道要忠于南王朝。” 要忠于南王朝么。。。 他问我,“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 我想了想,还是说,“没什么。我挺好的。有点饿,咱吃饭吧?” “伏溟。”他忽然按住我肩膀,平视着我,直直看进我的眼睛,“不要对我隐瞒。你以前从来不对我隐瞒的。” “可你以前是灵枢,现在是南王朝潇王爷啊。” 他怔了怔,艰难地说,“你。。。是不是不想帮南王朝?” “对,我不想。” “你。。。想回去北王朝?” “不。我不想。” “你到底怎么想的?告诉我!” 我叹了口气,“我就想找个地方,不涉及南王朝北王朝,过几天安宁日子。我想静一静,想一想。” “你想归隐么?” 我笑了,“我才多大岁数啊就归隐。我只是想把这一切都想想清楚。看看自己以后该怎么活。我只是不想跟着你哥发疯。我不是第三神识么?等我想明白自己到底该做什么,我会回来的。” 他听完我的话,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低下头,看不清表情。 我看着他,有些紧张。 半晌,他呼出一口气,抬起头来,冲我笑了笑,低声说,“给我些时间。” 心完全放下来了。我不由笑开,说,“好。” 之后几天,灵枢都没有出现。倒是溯汐又有来过。好在他没有再说什么刺激人的话。我知道他是想给我时间缓一缓,搞不好还有重头戏在后面。 我一直保留着口风。我跟他说我会去找禺强报复,但是没告诉他不会按照他想的方式。 其实就算是报复禺强这一条,也是未知数。我到现在,也没想到有什么可以伤害到他。我只知道,以后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可以原谅他。 不过还会发生什么呢?难不成我还会幻想他忏悔认错么? 其实要说害死忆卿的,我自己何尝不也有一份。如果当初我没有用红丝草,一切就不会发生。。。 我自己给自己设了个套,然后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 可笑。想想就可笑。当时的我,怎么会那样做的? 三日后。入夜时分。其实黑夜与白天完全没有分别,这里的人计算时间的唯一方法就是靠“沙漏。”只不过沙漏中装的不是沙子,是溯水。 我蒙上床边的夜明珠,打算睡觉了,忽然觉得今天门外特别安静,安静的不正常。 往常,会听到侍卫在苑子里巡视时的脚步声。可是今天,没有。 我心下一动。 会不会是灵枢已经准备好了。。。要把我弄出去? 正想着,忽然大门处细微的响了一声,我刚一转头,只见一道黑影扑过来,霎那间只觉嘴被死死捂住,一个声音在耳边低低地说,“不要出声!否则杀了你!” 很熟悉的声音,但不是灵枢! 这个。。。是灵枢安排的么。。。 脖子上凉凉的,大概是匕首一类的东西。我顿时心惊胆战,连忙点点头。 他轻轻移开了覆在嘴上的手,但是匕首并没有移开。接着窗缝流进来的珠光,我模模糊糊看到了这个人的脸。 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对。。。这。。。这不是那次陪我出门的四名溯汐的影卫之一,名字叫“缘”的那个? 第 43 章 我瞪着幽光下的男人,低声说,“怎么是你?” 缘根本不理我,径自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递到我面前,“喝了它。” 我没接,“这是什么?” “寂静。” 寂静?寂静不是人类的东西么? 看起来,南王朝倒是跟扶苏国勾结很久了,连寂静都弄到手了。我说,“我不会叫的,我不喝。” 他手下用力,那冰冷的锋刃倏地陷入皮肤里,生冷冷的疼,“快点!” 要是喝了,不是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了?这个缘的底细根本就不清楚,要是他有什么问题,难不成跟一个从小训练出来的武者肉搏? “谁派你来的?”我动作缓慢地接过瓷瓶。 他抿着嘴不说话。 不管是谁,肯定不是溯汐。 是灵枢的话,就不需要担心,可是现在看着,不像。 那是溯汐的敌人? 溯汐的敌人。。。不就是北王朝么?该不会这人是北王朝的卧底? 不可能啊,溯汐的影卫都是从小培养的,而北王朝是最近几年才发现归墟的缺口,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安插人进来。 我说,“那什么,好歹你告诉我要把我怎么样吧?”不像是要杀我,杀我才不用浪费寂静。倒像是要劫人。 他低声说,“劫持你,但不会伤你。只要老实服下药,我不会为难你。” 我一拍大腿,“这就简单啦!”他眉头一皱,手下用力,我连忙低叫,“别别别!疼!” “不想受皮肉苦就吃药!” “我是想告诉你。就算你不劫我,我也想着要出去呢。现在有你帮忙,我一定全力配合。所以。。。这药就不用吃了吧?” 他却有些警觉地望望窗外,然后回头看看我,忽然一记手刀闪电般劈下来,我只觉颈后一阵剧痛,鼻中有股怪异的腥酸,眼前一黑。 这眩晕没有持续很久,仿佛只是一瞬间,可是等我睁开眼睛,却发现一切都变了。我头朝下,只能看见自个儿的白头发在眼前飘来飘去,血都流到头顶,晕乎乎的。腰被各的挺疼,有反胃的感觉。风在耳边呼呼的。 这小子居然直接把老子打晕带走?! 他的动作很快,快的我都想吐。四周的景物飞快地晃过,看不清明。 是不是已经出了皇城了? 还要这样跑多久啊。。。我快要吐出来了。。。 光线越来越黯淡了,就在我几乎要觉得眼前一片黑暗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把我扔在地上,摔得我感觉全身哪儿哪儿都移位了。 “你他娘的不能轻点!”我怒斥。 这里不知是何处,看不到房屋,就连空中浮着的夜明珠也十分稀少,晃晃悠悠的光像随时会熄灭一样,黑暗从四面八法蔓延。 “得罪了。”他拿着那个瓷瓶就过来了,作势要捏着我的下巴往嘴里灌。我连滚带爬往后退,心里考虑着要不要用听螺之术攻击,又担心这么久没有补充唱月之术的力量,不足以震开他。 “你你你等会儿!我又打不过你你干吗非让我喝那个破药啊?” 他严肃地看着我,“无论如何你是大荒神,不得不防。” “我要是真那么厉害早就自个儿逃出去了!” 他略作沉吟,结果还是拿着那个要命的瓶子向我逼近。 “咱们路上要是遇上追兵,留着我的声音也许我能救你的命!我治愈之术很厉害的!”我慌张地想着理由,“你把第三神识劫走了,他们一定回来追的!反正我又伤不了你,也不打算逃跑,你给我喝那东西也没多大用啊。” 他看了我一会儿,我努力地表现着自己的真诚。半晌之后,他终于把瓶子揣回衣服里。 我松了口气。 那个药的滋味,我可不想再尝第二次了。 他把我从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鲛帝夜歌 作者:莲兮莲兮 上拽起来,推着我就往前走。我抬起眼,只看到前方密不透风的黑暗。 “去哪?” “往前走。” “前面没有光。” “你只管走就是。” 说得容易!我暗骂,却只能乖乖迈动脚步。 光线渐渐的完全消隐了。黑的,四周都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仿佛是什么可怕的迷雾一样。我走在其中,四周都感觉空荡荡的,冰冷的海潮涌过来,席卷住身体的每一寸皮肤。我突然颤抖起来,不受控制,着黑太空旷了,简直要觉得自个儿正孤身走一个黑洞里,没有方向,永远都出不去,不知从哪一处就会蹦出一个鬼怪,将我吞吃入腹。 “缘?”我不安地叫了一声。 “在这里。”身后传来回音。 总算安下些心来。黑暗,真的是很可怕。 “你不能弄点光出来么?这么着你知道自己在往哪走么?” “我看得见。” 他淡淡地说。 看得见。。。不愧是生活在阴影里的影卫。。。这样的条件下竟然也能视物? “我看不见。。。走散了怎么办?” “不会散的。你也不用怕,南王朝虽然黑,但也没有那么多海兽。走这里,他们也不敢贸然追进来。” 突然听他说出那么长的一句话,有点惊讶。 这人还懂得安慰人? 长路漫漫,在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况下踽踽地走着,时而被缘拉一下,走不到头。一片死寂,听不到任何声响,压抑到家了。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你不用多管。“ “我总得知道自己到底会被带到哪吧?” …… “北王朝。”他说。 “啊?”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北王朝。我打听过了,禺强一直在暗中派人找寻你的下落。用你可以把幻颜换过来。” 我猛地停住,虽然看不见,但仍是转向他的方向,“你在说什么?” 他的声音坚定,“我要用你做筹码,让禺强放了幻颜。” “什么幻颜?” “你认识她。幻颜就是冒充大荒神第三神识的圣女。她现在的名字。。。叫思缘。。。”他一边说着,一边推搡着我往前走,只是在读出“思缘”那两个字的时候,小心翼翼,仿佛是一个水晶般易碎的名字。 我茫然地睁大眼睛,瞪向他的方向,“你。。。你认识思缘?” “我当然认识她。”看不到表情,可声音里,却融着淡淡的悲伤。 思缘。。。思念缘。。。 以前就有想过,没想到真的是这样。 忽然想起来那个少女说起她最爱的人时那种梦幻而真挚的表情,她那个时侯想的,该不会就是这个缘吧。。。 “到底怎么回事!”我低声说,脚步没有停。 “海神早已识破了幻颜,你离开北王朝后禺强就抓了她,连带着摸出了钉在南王朝的六十多名线人,几乎将南王朝安进去的人一网打尽了。南王朝已经决定牺牲他们。可是我不能让幻颜死,我要用你去把幻颜交换回来。” 我拉住他,“你刚才说海神早就识破了幻颜?” “不错。南王朝其实也意识到幻颜有可能被识破。本打算把她撤回来,可是没想到海神竟然连下面的人都一起查了出来。大概海神一直没有动她,就是为了把所有人都拔出来。若不是潇王爷走得快,可能也会被牵连出来。” “他早就知道幻颜是假的神识?” “照现在的结果,应该是这样。” 如果他能识破幻颜是假的,没理由不知道我是真的。毕竟,神识之间的气息都是相似的。有素珑在先,他怎么会人不出来? 果然,果然。不论我是谁,都是没有用的。就算我一开始就被认出来,他还是会做一样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又要派人暗中找我? 他还想怎么样?我这不是已经被他逼上梁山了么?他一定要赶尽杀绝? 如果不是知道海神的爹是上古伏羲神,我简直要怀疑自个儿是不是他杀父仇人。 是不是他察觉到我可能被带到南王朝了?会不会派人来杀我?毕竟,神识的力量,不应该被任何一方得到的。他会不会亲手杀了我,像杀忆卿一样? 熟悉的疼一点一点从心底啃噬上来,像毒蛇一样,一口咬下来,毒素渗入血骨。耳畔又隐隐有婴儿的啼哭,一声声的,像是控诉。 “化出鱼尾,跟我来。”缘忽然拉住我,向着上方游过去。我仿佛摸到了岩石,粗糙的感觉。我跟着他游着,什么都看不见。 这会儿他要是松开我,我估计就永远都走不出这团黑暗了。一想到这里,就会毛骨悚然。 仿佛很久以前,也有过这种经历,在黑暗的地道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可是那个时侯,有一只微凉的手握着我的手,很用力的握着,让我可以全然相信,什么都不用担心。 伏溟!你又在想什么!我用手捶打自己的脑袋,把不该再记住的东西都压到脑子里最深的地方去。 我们似乎是游进一个山洞。我靠着墙壁坐下,缘坐在不远的地方,防止我逃走。 他能看见,我却看不见。真是很不利。 这也是南王朝人在黑暗中得到的一种技能吧? “走了一天,先在这里休息一下。”他说,“你要不要吃东西?” 我说不用,空洞洞地望向虚空。 我不想回北王朝。既然这个缘是作此打算,过了归墟后我还是得想办法逃。 不过那个时侯就有阳光了。有阳光怎么都好办。 这个缘也是天真。禺强怎么会同意用一个那么重量级的罪犯来换我?我算什么东西啊?不过这话不能让缘知道,否则他一怒之下把我一个人仍在这黑暗里,我可吃不消。 话说回来,也许禺强真的会因为我是神识,担心我被南王朝利用,而留下我。 然后呢?然后我会有机会报复他么? 不,现在我还太弱。我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报复他。 还不到时候。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劫我?这么多日子了,你的幻颜还活着么?”我漫不经心地问。 他沉默了好久,久到我以为他没听到我的话。然后他坚定的说,“她一定活着。她要是死了,我感觉得到。” “为什么之前不这么做?” “因为。。。他们一直都让我在潇王府看守古镜。他们都瞒着我。。。若不是潇王爷上次让我去枢密馆偷一个卷宗,令我无意中看到了关于这件事的文书,我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他恨声说着,“后来我无意中听到潇王爷跟别人笑谈时说,禺强正满处找寻你,却不知道你已经在南王朝了。所以我才会想到利用你。我与你无仇,如此利用你是我不好。对不起了。” 是灵枢? 我暗自心惊,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 灵枢是王爷,要救我的话,亲自出手,或是直接授命,都免不了要出纰漏。加上他自小在敌国潜伏,本就容易被怀疑。不直接参与,也是应当的。所以他让缘去偷卷宗,间接告诉他思缘被捕,然后再故意让他听到禺强在找我的传言。 这样看来,灵枢应该在后面还有安排。他知道我不想去北王朝,估计在归墟缺口的地方,还有文章要做。 果真如此的话,就不需要太担心了。 即把我送出去,又不会惹祸上身,我走得也会比较放心。灵枢果然是很聪明的。 可是,这样一来,这个缘未免太可怜。不仅救不了他的心上人,还得把自己赔进去。被算计在其中,却毫不知情,一个人努力着,还觉得对不起我。 跟以前傻了吧唧的我怎么那么像。只不过,现在我成了算计别人的人。 其实,不管是我,灵枢,溯汐,还是禺强,都是一样的,都挺残忍自私的。就象我,虽然觉得对不起缘,可是我什么都没说。 灵枢会给他求情的吧? 呵,□裸的推卸责任。。。我自我鄙视。 实在不行,到时候就给灵枢使个眼色,让我把他带走,到了那边再说明实情。事到如今,我本就自顾不暇,也做不到更多了。就算我真的拿自个儿去换思缘,就算禺强真的赏脸同意了这桩买卖,他最后也不可能真的让这两个人活着离开,还不如到了那边以后让他死心。 我在心里把计划想得完美,心也轻松多了。仿佛自由的日子就摆在眼前,不用再掺和在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了。 以后去哪里呢?要不就去陆地上。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怎么着都能活下来。 心一放下来,疲劳感就来了。我渐渐入睡,竟是难得的好眠。 我本以为这回不会再有变故了。却不知道,这大荒神第三神识的身份,注定我过不了我想过的日子,哪怕一天。 第 44 章 已经走了四日。途中经过几座小城,人丁寥落,也没什么兵士。我们俩的画像赫然被张贴在墙上,不过因为路上一直戴着兜帽,倒也没有被人发现。 我们买了两只海豚。最初我以为不过就是跟骑马一样,结果坐上去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这种动物游得实在太灵活,以至于我最后只能八爪鱼一样趴在它身上,随着它上下翻舞耍杂技。反观缘同志就轻松潇洒得多,一只手拉着缰绳,就跟被粘在海豚背上了似的。 有了海豚,脚程快了三倍以上。过不了几日,就会进到归墟的区域了。 “归墟安全么?”我们此时正坐在一个小村的客店里。这里的光线暗淡,每个人都缩在阴影中,像鬼魅一样。这是到归墟前要经过的最后一个村庄了。 缘低声说,“归墟被发现的缺口共有三个。其中两个是完全安全的,没有什么海流,但我们不能走。我们要走的这个缺口并没有被完全修补好,如果不小心,还是很有可能被吸进去。但把守的人会比较少。” 会被吸进去。。。好像黑洞一样。。。我脑子里顿时出现各种各样惨烈的死法。“那要怎么才能过去?” “到时候只要用力往上游,用上一些神力护体,应该可以安全通过。” 我点点头,“归墟有多宽?” “三里。” “三里?!”开玩笑吧?!不是只是一道裂口而已么?怎么会这么宽?“真的能游过去么?那不是累死了?” “不要紧,我会带着你。” 问题是,我不一定会跟你一起过去啊。。。 灵枢知道我不希望去北王朝,这样的话他大概不会让缘跟我一起过去。不知道他会如何安排。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就要到归墟的区域了。” 我应了一声,心中忐忑。 真的能成功么?真的能这么容易就离开么? 事到临头,我却有些拿不准了。不祥的念头一直在脑子里转来转去,心脏慌张地跳着。 我得相信灵枢,灵枢一定会安排好一切。要是有怀疑,配合不好出了差错,不仅自己走不了,还得连累上别人。 第二日清晨我们便骑上海豚出发,向前滑行了大概十里左右。多天在黑暗里摸索,我的眼睛也渐渐能看到东西了,只是仍旧模糊,不很清明。一路上再没有任何人迹,只有一望无际的荒原,巨石和低矮的海木像蛰伏的怪兽,黑乎乎的,星星零零盘踞在沙地上。 海流明显疾了很多,能感觉到全在往一个方向涌过去。 已经是归墟的地界了。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到。 我侧过头,看着缘严峻的侧脸,全身都绷得很紧。他应该是非常紧张的,毕竟他现在做的事,形同叛国。 为了一个女人,背叛自己从小效忠的主人,甚至于自己的国家,该说他负义还是痴情? 我忽然对他有些好奇了。“你和思。。。幻颜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看了我一眼,颇为诧异。 我说,“没别的意思,只是好奇。不想说就算了。” “你是觉得我忘恩负义吧?”他的声音平平,可是暗含苦涩,“陛下一直对我很好,我却背叛他。” 这种情况,貌似我应该安慰他。。。可是,他是叛国啊,这种行为,还是不要鼓励比较好。。。我嗫嚅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缘也没打算听我所什么,淡然地继续说着,“幻颜是从小被选中的,因为她拥有比常人高出许多倍的神力,而且父母双亡,了无牵挂。他们从小就告诉她她不是幻颜,而是大荒神。他们让她背从北王朝搜集到的一切关于素珑的信息,让她忘记自己。他们告诉她要憎恨北王朝,憎恨海神,用各种残酷的办法训练她,让她可以一边拥有孩子一样单纯的笑容,一边毫不犹豫地杀人。” 我听得心惊。 这种训练的方法,好像不止是训练一个探子这么简单。 倒有点像……刺客。 “她甚至不能拥有自己的脸。”缘低着声音,“在她六十岁生日那天,他们就用人类的易容术把她的脸完全改了。改成素珑的样子。不是暂时的那种,而是用刀完完全全把骨骼脸皮都改了。她原来的样子,已经没有人记得了。” 这是。。。整容? 我睁大眼睛看向缘。他沉默着,仿佛一个影子,无声无息地在旁边滑动,安静得有些忧郁。 记忆里那个总是穿着绿裙子笑得白痴兮兮的少女,竟然是这么长大的?根本就一点都看不出来。。。 连脸都不是自己的。。。 没想到,南王朝对自己的人也能这么狠。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就着么死在北王朝了。她还没有真正的活过,用她自己的身份,所以她不能死。” 听着他自言自语一样的低沉声音,心下涩然。 他该是很爱幻颜的,幻颜也该是很爱他的。不然的话,她不会在说起自己喜欢的人时笑得那么好看,他也不会只身劫走第三神识,天真地想把她换回来。 只可惜,我帮不了他们。 灵枢故意让他看到的卷宗应该是真的。毕竟如果是伪造的,就容易给人留下把柄,灵枢也没有必要这么干。幻颜多半真的被抓了起来。但禺强是不是在到处找我,就不一定了。 就算他真的在找我,我也不想帮他们。我没那么高尚。 幻颜再可怜,当初多半也是在故意挑拨我和禺强。虽说不能怪她,但我也做不到为了一个没有多少交情的人重新回到那个地方。 如果没有绝对的可以复仇的把握,我永远也不要回去。否则,看着那个人,我最后不是把他杀了,就是把自己杀了。 海流越来越急,我的头发都被捋到了前面,凌乱的飞扬,眼睛也睁不开。 “归墟!”缘突然低低喊了一声。 我拨开头发,眯起眼睛,隐隐看到前方遥远处的地面上,横着一片深沉的黑,所有的海流都想着那个地方飞扑过去,汇聚成透明的漩涡。 那就是归墟? 我们向着前方冲过去,那片黑色在地上渐渐扩大,像一张半开的嘴,潮声呼啸,都被那海壑吸了进去,四周寸草不生,仿佛到了世界的边缘。向远处眺望,只见那深沉的黑一直向前铺展,在最远的地方,有一条长长的金色的线,仿佛会流动一样的闪烁着,如同融化了的黄金。 那应该就是北王朝的阳光了。 许久没有看到的阳光,在这无尽的黑暗中,竟是璀璨得刺目。 “不能再骑海豚了。它们游不过去。”缘说。我们只得翻身下“马”,解开它们身上的缰绳,看着那两只银色的生灵在黑暗中远去。 我们化出鱼尾,向着归墟快速地游。眼看着离得越来越近,耳边盘旋着一阵空洞的声响,仿佛海怪的呻吟一样。 “一会儿到归墟上方的时候抓住我!” 我点头。 怪了,到这会儿怎么还没人出来阻拦?在不拦,老子可要过去了。。。 正想着,忽然听见一阵清亮的声音从右前方传来,“大荒神留步!”缘的身体明显一僵。我转过头去,却发现数十条黑影在急速接近,游在最前面的人高挑纤瘦,再熟悉不过。 灵枢果然来了。 缘忽然抓住我,飞快地游起来,我被拽的踉跄,却也只能跟着。然而尽管他的速度奇快,离归墟仍是太远,追兵亦步亦趋地缠上来。他的前路被封住,只得迎战,一声尖利的长啸从喉底迸射出来,震开了数个兵士。 但人还是很多,攻击的声潮从各个方向射过来。他们似乎有意避着我,一个劲儿地往缘身上招呼,缘倒也不是特别狼狈,影卫的身手,到底比寻常士兵高出许多,不论是声音的攻击还是武力上的,都被他一一挡住。 我回身一看,归墟就在不远处了。海流疾得吓人,几乎站也站不稳。 灵枢就在不远的地方,看着这边。我则用心听着他们相互攻击时发出的唱月之声,把能吸收的能量都吸收进体内。 要不要帮帮缘呢? 还是趁着现在开溜? 正想着,灵枢忽然动了!他想着这边扑过来,长发在身后张扬地舞着,同时一声锐啸射出,席卷了铺天的浪潮向着缘压下来。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灵枢,如此霸道强大,这副样子,跟他哥哥倒真有几分相似。 缘勉强挡住,可脸色一瞬间煞白。可能是受伤了。 灵枢浮在半空中,垂着眼看着他,神色森冷,“缘,你可知罪!” 缘忽然转身抓住我,我的脖子又一次跟他的小匕首亲密接触。 “潇王爷,让你的人退下。否则别怪我伤了神识!” 为什么,每次当人质的都是我。。。 灵枢挑起眉毛,“你敢伤神识?伤了他,你怎么拿他去换你的心上人?” 缘的呼吸很急促,我能感觉到他的紧张和慌乱,“你不放我走,他也就没有用了。” “缘。我王兄一直待你不薄,视你为亲兄弟。如今你却为了一个女人背叛他,背叛整个南王朝。你不羞耻么!!” 缘大声喊,“我顾不得这许多了。潇王爷,不想让神识受伤,就快点这些人让开!” 灵枢阴着张脸看着他,视线却自始至终没有往我这边瞟。他忽然挥了一下手,围在周围的士兵便都退了开。 缘拉着我往后退,汹涌的海流迎面扑来,若不是他抓着我,估计我就被卷跑了。 “我数三声,我们一起冲过归墟。”他在我耳边低声说。 真的要跟他一起跑? 我望向灵枢,他看了我一眼,但是这一眼却让我一下就放心了。 那贱兮兮的眼神,还是一点都没变。。。 缘一数到三,我就配合地跟着他往归墟冲。此时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从后面袭过来,一回头,却见灵枢追了上来,再次用唱月术向着缘攻击过去。只是这次的力量比上次还要大,缘一挡,却没有挡住,那力量生生撞上他的身体,血色从嘴角晕染开来。灵枢上前与他缠斗起来,一个转身的瞬间,他看向我,用口型对我说:“快跑”。 伴随着这句无声之语,还有一股轻柔而强势的力量顺着海潮流过来,推起我的身体越到归墟之上。有了这股力量托着,及至大壑深处的吸力弱了许多,游起来也不那么吃力了。我奋力地向前游,身下是望不到底的虚空,耳边还传来灵枢假惺惺的叫喊,“你们快去把神识拦住!” 这样的话,即使我成功逃跑,灵枢也至多算个办事不利,没有叛国。我完全放心了,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前冲。 就要胜利了。马上就可以逃离这一切了。 没有乱七八糟的真相和阴谋,没有撕心裂肺的噩梦和仇恨。我可以摆脱这一切了。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倏然,我听到一阵歌声。 婉转的,悠长的,有几分慵懒的歌声,从身后传过来。与此同时,我发现自己的速度慢了下来,想再加快,却怎么都使不上劲儿,手脚开始发软。 怎么回事儿?! 我回过头,心中却一下凉了。 一个人静静地浮在我身后,金黄的长发,妖冶的双瞳,修长的鱼尾上流动着血色的光。他缓缓抬起左嘴角,一个阴冷而邪魅的笑。 “伏溟,你跑得倒是快。要不是朕暗暗跟过来,皇弟就把你放跑了。” 为什么。。。为什么溯汐会在这里?!! 第 45 章 我看着几步之遥的溯汐,脑子里嗡然一声。 不好了! 我转过身拼命的游。那股灵枢加在我身上的力量似乎已经被溯汐刚刚的唱月术冲散,仿佛有一只手从下面的万丈深渊里伸出来牢牢地抓住我,我拼尽力气,却只够保持在半空中,速度慢的不能再慢。 又是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如果我会唱月之术就好了,或者至少把唱月术都听一遍! 溯汐并不急着追上来,总跟我保持着几步的距离,仿佛吃定了我逃不开一样,像看着老鼠在眼下挣扎的猫。 逃不掉,无论如何都逃不掉! 我气喘吁吁,停了下来,转过身勉强悬在汹涌向下的海流之中,看着他。 “不跑了?”他冷笑。 我故作镇定,“有种你就放了我,我不参与你们南王朝跟北王朝的恩怨。” “不参与?”他挑起眉毛,“你想袖手旁观?” 我说,“对。我就是不想跟着你们闹。你们折腾去吧,别扯上我!” 他看了我半晌,呵呵呵地笑了,笑得我毛骨悚然。 有什么好笑的?! “你竟然说不参与?”他止住笑声,幽幽看着我,“你是降世的第三神识,身份等同于大荒神。你的宿命就是跟着我们折腾,却还以为能置身事外?” “宿命不宿命的我不知道。我只听说神识是来救世的,不是来添乱的。你要打,我也拦不了。但是我也绝对不会帮你的!” 他的神色倏然一凛,“绝对不会?” 我看着他,手心发凉。他眼中一直浮着的那一层柔魅懒散被一股阴暗的戾气冲破,像一条蛇,吐着信子盘绕过来。 “我也不会帮北王朝的。”我低声说,“我会找个谁也找不着的地方呆一阵子。所以,放我离开吧。留着我也没用,还浪费粮食。” 我看到灵枢在的身影在归墟边,身边有两个影子一样的人,大概是溯汐的影卫把他看起来了。 “你弟弟也没帮我,你别罚他。” “你还想的挺周全。” “我说实话。” “好一个实话。”他冷笑,“你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朕一直以礼相待,没有逼迫于你,南王朝什么样子,你也都看在眼里。你知不知道,南王朝的子民多么期待新降世的神识可以带着他们离开这个阴冷荒凉的地方。可是最后,你却还是要抛弃他们?” “抛弃不抛弃的,还谈不上吧?你说我是神识,我就一定要当?”我梗起脖子,“我就是一小角色,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哪天我想明白了,再回来帮你们,成不?” “北王朝已经往他们找到的两个归墟缺口驻兵了。是他们先要开战,不是我们。” 啊? 北王朝驻兵? 我有些惊讶。不是南王朝一直想打架么?怎么北王朝蔫不出溜的突然就驻兵了? “海神只要参与进来,没有你,南王朝就没有什么胜算。”他低着声音,语气沉重,“留下来,就算是救救南王朝。” 他的面上,竟然又开始现出恳求,衬着那张魅色横生的脸,看上去颇为惹人怜。 我有那么厉害么?有了我就能赢? 让我跟禺强和北斗打? 我突然想起来,那次为了打思缘的事,禺强只动了一根指头,我就飞出去了。这样的我,怎么能赢得了他? 我早就已经输给他了,输的一无所有。现在就算自己才是神识,难道就能赢他? 更何况还有一个北斗。 “怎么说。。。他们也是海神。只要你们不主动出战,他们不会做的太过。否则你们也不会在这边生存这么久。”我硬下心肠,暗暗回忆起残存在记忆中的唱月之术,渐渐向后退,“我当不了救世主。你找错人了。” 他有些怔然,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就算朕求你,你都不答应?” 我不说话。 “南王朝哪里亏待你?你告诉朕,朕能做到的一定做到。” “要如何你才能留下来?” 我说,“我不要留下来。” 他沉默了,瞪视着我,眼底涌起一股阴狠。 “呵呵。没想到话说到这份上了你都不答应。”一阵静默后,他渐渐敛起表情,身后的长发和朱红的衣衫仿佛被海流灌满,张扬飞舞,一股迫人的气势扑面而来,“既然如此,只有强行留你了。” 完,怀柔不行,开始武力解决了。。。 我就不明白了,都说了不会帮他,就算留下我,又能有什么用? 他越逼我,老子就越不答应! 在他张开双唇的同时,我运起攒了多时的听螺术,一嗓子冲他吼了过去,正好与他的唱月术在半空相撞。他的声潮仿佛海啸时灭顶的波涛,以千钧之势冲击过来,我堪堪顶住,却感觉到一股难以招架的压力,山一样随时要坍塌下来。 而他还没有用全力。 他很强,比我想象中还要难以应付。 我本以为以听螺之术的力量,怎么也能顶住他。之前同时顶五个影卫都没有问题。他一个人难不成比五个影卫加起来还强?那样的话他还要影卫干嘛? 可现在,我发现他貌似真的比那五个影卫加起来都强。。。 我继续回忆着脑中残存不多的唱月之术,提升自己的力量。两道尖锐的声线撕开沉寂的深海,透明的力量碰撞出强大的海流,头发和衣袍都在潮水中乱舞。 溯汐微微眯起眼,倏然将声调提高,更加强大的力量冲击过来,我几乎要顶不住,力气一滞,下面从归墟传来的拉力差点将我拽下去。 听螺之术耗费体力太大,再这样僵持下去,我撑不了多久。 我大汗淋漓,手脚已经开始酸软了。 怎么办? 溯汐眼睛看着我,里面是满满的志在必得。他的力量一波波冲撞过来,仿佛有千万个鲛人在与他一起高唱着,啸声刺耳,大海都在震动。 一个念头突然闪进脑海里。我想起来第一次唱出听螺之术,实在唱月之术的攻击之下的。 如果能顶住唱月之术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 鲛帝夜歌 作者:莲兮莲兮 量,把它们吸收入体内,唱月术不但伤不了我,还可以反过来为我所用。 虽然有风险,不过眼下倒不妨一试。。。 佛祖上帝安拉。。。不管你们在不在这个世界。。。帮帮忙吧。。。 这么决定了,我绷紧全身的肌肉,把心一横,停止了攻击。那毁灭一般的力量是一瞬间就压到面前,海水都变得刺骨,皮肤被那扑面而来的海流撕扯,眼睛也睁不开。锋利得能穿透任何阻碍的声潮灌入耳中,头脑仿佛被穿透了,即将炸裂一般的疼,口里和鼻子里弥漫着腥味。 很疼很疼,身体像在被凌迟,一寸寸的都要剥落下来了。 死亡近在眼前。 我勉励睁着双眼,看到溯汐倏然惊慌的神色,身上的力量马上开始减弱,他想停下来,却无法一下子做到。 我顶住一口气,把这致命的声音沉入身体深处。而此时,溯汐的攻击已经停了下来,他想要过来。 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惨。 在他接近我的霎那,我运起被压制在腹中的全部力量,张开嘴,感觉到什么东西源源不断从身体里涌出来,向着溯汐扑过去。脑子里嗡嗡响着,听不到自己的生音,只看到溯汐猛地一个拧身,避开了那攻击的锋头,却仍旧被余力扫到,身体仿佛受了重击,脆弱地飞了出去。 眼见皇帝受伤,两道黑影倏然闪现在视野里。是那两个一直没有露面的影卫。 趁着他们去救溯汐,得赶紧跑,不然就没机会了。 我勉强撑起精神,掉头用力地游,眼睛里只能看得见远处那越来越粗重的金光,北王朝的阳光。 跑!跑!跑! 我的身体里仿佛爆发出无限潜能,游的速度竟然又快了起来,向下拉着我的力量也不那么强了。 离开这里,我要离开这里! 这么疼,这么难受的感觉,以后再也不要经历了! 右肩忽然一阵剧痛。 我转过头,看到肩膀上插着一只形状奇怪的镖,泛着微微的红光。我抬起眼,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追上来的星辉,他没有表情,飞速向我游来。 酥麻的感觉从伤口扩散开,眼前一片片浓重的黑压下来。镖上抹了东西。 怎么会这样? 明明都要成功了,明明已经打败溯汐了。。。 功败垂成!!! 他为什么不去照顾他的皇帝跑来追我啊?!!! 我狠狠地瞪着他,却无法阻止身体渐渐麻痹,脑子越来越不清醒。我转头吃力地游了几步,却连鱼尾都无法继续保持。 千万不甘,终究堕入黑暗。 如果我是救世主,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给我左右世界的力量? 如果我是救世主,为什么还要经历这一切一切的不如意?我想好好过日子都不行么?难道真的是要磨我筋骨饿我体肤?为什么连抽身的权利都没有? 恢复意识,我却不想睁眼了。 还有哪个神当得比我窝囊? 我深深地自我厌恶了。 星辉。。。最好不要让我看见你。。。最好不要给我机会,否则我一定用你射我那只镖戳你一千遍。。。 疼!哪儿哪儿都疼! 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经被毁容了。。。是不是全身都没有一寸完好的地方了。。。就目前我感觉到的疼痛来说,跟被褪了一层皮没什么区别。。。 动了动手,却听到叮叮当当的想。我一下清醒过来,睁开眼睛。 竟然把我的手用铁链锁在床头?! 我怒极,也不顾身上的疼,勉强撑起身体使劲掰着手上的镣铐。 “看来你是已经痊愈了?这么有精神?” 阴测测的声音,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溯汐,脸色苍白,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有几分平时难以见到的“柔弱”。 我身体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冷战。 “放开我!”我愤怒地说。可是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嗓子里有燎燎的疼,但是不明显。 我试着又说了一遍,仍然听不到声音。 怎么回事? 溯汐似笑非笑,看着我一次次地尝试,一次次地失败。 不会吧?! 我抬头瞪着溯汐,那个挨千刀的星辉站在他身后。 “朕已经很久没有受过伤了。不愧是第三神识。”溯汐笑得妩媚,“然而你这力量却用错了地方。朕只有先委屈你喝下寂静了。” 寂静。。。果然是寂静。。。 我全身力量一下子泄了。 为什么他们南王朝有这么多人类的药?而且都是用来对付自己人的? 这下糟糕了。。。 溯汐一步步向我走来。我忍不住往后蹭了蹭。 他忽然钳住我的下巴,逼迫着我抬头与他对视,那双血一样妖艳的眸子冷冷凝视着我,强势的目光摄人非常。 我全身僵硬,想掰开他的手腕,可是力不从心。 “朕早就不该听父皇和潇翎的话。你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为我所用。”他抬起左嘴角,用惯常的轻飘飘地语气说,“神识的力量就这样被你浪费掉,实在可惜。不如送给朕吧?” 第 46 章 溯汐的嘴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我却不明白了。我满脑子都只有一个问题:他想干什么? 他看我的眼神,早已不复先前的彬彬有礼,阴沉森冷的令我背脊发凉。我的逃跑激怒他了,他不打算再装下去了。 现在怎么办? 这次逃跑失败,以后还会有机会么? 或者说,我还能活到那个时候么? 灵枢不知道怎么样了。。。他会不会为难他? 我强迫自己冷静,可心脏仍旧慌乱地跳着。我能听到从胸腔传来的阵阵回响。 对于我的反应他似乎很满意。“把御医传进来吧。”溯汐松开我的下颚,往后退了一步,向星辉如此吩咐,眼睛却仍盯着我。 御医拉起我的手号脉,看了半天我的脸,然后弓着身对溯汐说,“神识已经没有大碍,只是仍旧体虚,调养一阵就会好了。” “是么。”溯汐语调平的没有丝毫起伏,“你再给朕看看。” 御医战战兢兢号脉,看气色,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说,“陛下已经无碍了。只需注意休息,不日便可完全复原。” “这么说,我们两个都已经没事了?” “可以这么说。” 没事了?怎么会没事了?我全身都在疼,而且才刚刚醒过来,怎么可能没事了? 他到底要把我怎样? 溯汐看着我,挑眉道,“如此说来,可以进行仪式了?” 仪式?什么仪式? 御医的腰弯得头都快碰到地了,嗫嚅着说,“星继仪式风险太大。。。陛下还没有完全康复。。。臣怕陛下的身体不能承受神识的力量。。。” “朕不要紧。你只说他会不会出问题?” “这个。。。在失去神力后,神识会很虚弱,但只要仔细护养,该不会留下什么遗症。” “那就好。” 他们的对话听得我越来越心惊。 失去神力?虚弱?遗症? 他要做什么?那个星继仪式是什么? 我一紧张,连着手腕的锁链清脆地响起来。溯汐转过脸来,忽然柔了神色,走到我跟前。他的身影挡住了夜明珠的光,阴影笼罩下来,有窒息一般的压抑。 他柔声说,“害怕了?” 怕你妹妹。。。我瞪着他,想一脚踹过去,却被他抓住脚踝,我拼命挣脱开来,用口型一字字地问,“你想干什么?” “不是告诉你了么。”他无辜地笑,“那么强大的力量在你身体里,你却不用,太浪费了。既然你不想要这力量,不如送给我。” 送给他?什么叫送给他?! 他蹲下身来,平视着我,很有耐心的样子,“朕的爹从小就告诉朕,时机到了,南王朝可以翻身了。只要把北王朝灭掉,就可以洗清我们的耻辱,离开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他还说,会有一个神识降世,他会帮助我们的。可是他等了一辈子,也没等到这个神识出现在他面前。”他忽然用一种非常之诡异以至于无法形容的眼光看着我,白皙而温热的手轻轻触上我的眼睑,令我毛骨悚然,“朕本来很确定你不是神识。可是在陆地上看到你以后,又开始怀疑了。这么干净漂亮的一双眼睛,是神才应该有的。” 你就算夸我长得帅,我也不会帮你的。我瞪着他。 他不以为意,继续说,“有时候我就想,为什么你会傻到这个地步?明明喜欢的人都不要你了,周围的人都在骗你,你还可以去相信别人。” 他又开始刺激我了。不要听他的,就当他在放屁。。。我不断自我催眠。 “你看。你把北斗当家人看待,结果人家让你不要再出现在他们兄弟面前。你对禺强痴心不改,可是人家眼睛都没眨就把你们俩的孩子给弄死了。亏了你还高兴那么久。” 不听不听。。。我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这男人实在太恶毒了,怎么能比女人的嘴还贱? 我捂住耳朵,拼命转移注意力。 “就连我弟弟潇翎。。。他从头到尾都在骗你,你却仍然可以在逃跑的时候全然相信他。” 胡说,灵枢只是隐瞒了一些事情,他从来没骗过我。这厮还想离间我和灵枢的关系! “你对谁都好。可是,你独独不愿意帮南王朝,不愿意帮我。”他冷笑一声,“其实是因为禺强在北王朝吧?因为你还爱着人家呢,对吧?” “啪!” 手有些疼。 没想到,竟然打中了。 没办法,这人越说越离谱,总得让他清醒。 他要是不说最后这句,我估计就又被他给玩进去了。 我还爱禺强? 这真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无聊的笑话。 这响亮的一耳光,惊住一屋的人,星辉立刻抽出长剑指着我的鼻尖,大喝道,“大胆!” 溯汐抬起手,拨开星辉的剑,缓缓转过头,蛇一样的眼神,“力气这么大,果然已经没有大碍了。”他阴笑着向身后的侍卫勾了勾手指,俯身在我耳边说,“既然如此,朕就不客气了。” 两个侍卫走上前来一把把我按到床上,扭过我的双臂,力气很大,肩部一拗一拗的疼,不知道胳膊是不是脱臼了。 我拼命挣动,怎奈身上铁箍一般的力量,根本就是动弹不得。连着床头的锁链被打开,另一幅镣铐换了上来。我感觉到手腕上的沉重冰冷,两只手被拷在一起。 他们架起我,出了房间。 这里不是海王宫,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只是道路幽深,光线很是昏暗,两边只有石块垒的墙壁,没有任何装饰。 说不害怕,是假的。 走在幽暗的密道里,被陌生的士兵押着,没有逃跑的可能。这种类似的场景,在陆地上有过一次,至今想起来都会手脚冰凉。 知道我不会帮自己,溯汐看来是打算自给自足了。他是想抢了我的力量,然后再去跟北王朝对掐。 可没有了神力,我不就废了? 这念头在我的脑子里转来转去,弄得我越来越焦虑。我徒劳地挣扎着,直到溯汐威胁我说再闹腾就把我打晕。 我安慰自己,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以前还没学会听螺之术的时候不也活得好好的,反倒是学会之后麻烦事一件接着一件。这样也好,一了百了。。。 就是不知道他打算怎么把这力量从我身体里弄出来,再搁到自个儿肚子里。神力也可以跟衣服似的换着穿么?他弄完以后我还有命没有?有命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放我离开了? 对对。。。我还有手有脚。。。我不是废人。。。 能离开也好。。。这样也好。。。 他会放我走吧?反正我也没有利用价值了。 北王朝是不是会生灵涂炭,我已经完全没有心思管了。我果然只是个自私的小市民,承受不了神啊仙啊的传奇人生。 不知道这么不负责任,会不会被天打雷劈。。。 他们带我进入一个石室。斑驳黯淡的墙壁,鬼影森森的,正中一个长方形的石台,上面四个铜环,怎么看怎么象用来锁人的。地面上有一个六芒星型的法阵,里面画满复杂的图案和字符,蓝紫色的光有规律地明明灭灭。法阵的每一个角都站了一个鲛人,穿着一样的紫色长袍,手里拿着法杖。 溯汐看了那两个侍卫一眼。他们把我押向那个石台。我最后一次反抗,仍然没有成功。手脚都被固定在铜环里,我四仰八叉,任人宰割。 这种感觉,真是挺让人心慌的。 多么希望这时候发生奇迹,突然有一个大侠来刺杀溯汐,顺道把我给救出去。。。 正想着,忽然一个士兵跑进来跟溯汐报告,“陛下,潇王爷无论如何要见您一面。。。属下。。。实在拦不住了。。。” 灵枢!!! 我的心中霎时明媚起来。 灵枢灵枢!我就知道你会在关键时刻杀出来的! 溯汐面无表情,“怎么个拦不住法?” “王爷。。。以死相逼。。。” 以死相逼。。。是不是真的? 灵枢还能干出这种事? 我震惊了。。。 溯汐忽然大笑起来,可是笑得人肝儿颤肝儿颤的,“好个皇弟!也会威胁朕了!把他带进来!!!” 不多时,灵枢就快步走了进来,神色有些憔悴,琥珀色的眼睛一进来就看向我,晶莹的仿佛含着水一样。 “臣弟叩见皇兄!”他跪得分外干脆,大有一往无前的架势。 溯汐假装亲切,“皇弟怎么来了?不是说了让你在府上歇息几天么?” 灵枢抬头,特可怜特可怜地看着他哥,“皇兄,放了他吧。。。你答应过我。。。不是说不会逼他的么?” “朕没有逼他帮朕啊。朕只不过是要‘借’他的力量用用罢了。” 灵枢神色痛苦,“皇兄,南王朝的仇,应该南王朝自己来报。不应该把无辜的人拖进来!” 溯汐眯起眼睛,“你是说朕卑鄙小人了?” “臣弟不敢!!” 溯汐忽然提起灵枢的衣领,狠狠地瞪着他,那副凶暴的样子我还从来没见过,他一向是优雅自得的。 “你帮他逃跑,朕还没有怪罪你。你不敢?!朕看你什么都敢!真以为朕不会动你么!!”溯汐咬牙切齿一般地说。 “皇兄。。。” “我看,你是把你哥哥我忘得一干二净了!呵呵。。。你居然背叛我,好!很好!” “皇兄我没有背叛你,也绝不会背叛你!可伏溟只要跟北王朝断的彻底不就行了?你当初也是这么说的啊?” 这句话。。。听着好像有点不对劲。。。 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是,朕说过。可是朕改主意了。”溯汐放开灵枢,恢复了冷静的样子,“潇翎,别忘了你是南王朝的潇王爷。你的每一个决定,都应该以南王朝的利益为先。” “哥!我求你了!就放了他吧!南王朝没有神一样可以赢!!”灵枢再次向着溯汐跪下,那样的恳切卑微,令我都不忍再看下去了。 从来没见过灵枢这么求人的。 算了。。。灵枢。。。这么求怎么可能有用呢。。。 本来,也不应该让他背这种背叛兄长的担子。。。是我太依赖他了。 我感觉,这回我这所谓的神识之力,怕是保不住了。也好,没有了利用价值,就不会再被利用了。然后我就可以悄么几儿的躲开这帮疯子了。 溯汐转过身,冷声道,“星辉,请潇王爷回府!” “哥!!” “王爷,请吧。” “哥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 溯汐微微拧起双眉,轻声说,“你再不走,朕现在就把他杀了,那样的话,力量可以吸收的更彻底。” 操,真他妈狠。。。 灵枢顿时傻了,嘴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不信?”溯汐挑眉,说着就从星辉腰间抽出剑来,冲着我就过来了。灵枢目眦欲裂,想要冲上前来,被星辉拦住,不得脱身,慌乱中终于喊出来,“我走!我走!” 溯汐停下来,静静看着他。 灵枢又看向我,说不清脸上的是悲哀还是内疚,只是那样的沉重,很不适合他。 我冲他安抚地笑了笑。 日。。。为什么这种时候,我还得安慰别人? 灵枢被星辉带出去了。 无论如何,他不会当面和他哥哥冲突,这一点我早就该从他平时的表现中看出来。能做到这一步对他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他救不了我的。 溯汐说,“把迦耶古镜呈上来。” 迦耶古镜?这不就是北王朝丢的那面镜子? 原来是被南王朝偷过来了。 侍者捧上来的镜子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这镜子我见过一次,而且至今记忆犹新。淡蓝色的镜面像冰晶一样,金色华丽的花纹,那颗大红宝石熠熠耀动,就像活的一样。 就是这面镜子,抹杀了洛卿,留下一个禺强。 对了。。。那个时侯,洛卿告诉过我它的名字。可是我没有认真的记住。我以为这面镜子跟我不会有多大关系的。 直到他觉醒。 溯汐要用它做什么?难道是用在我身上? 我又不是海神,有什么用? 溯汐捧过那面镜子,用手指划过流着一层蓝雾的镜面,“这镜子,还是假扮圣女的幻颜协助着偷出来的。它不仅可以令海神觉醒,还可以找到世上任何一个你想找到的人。”他看向我,“这面镜子,原是大荒神送给海神的。” “只可惜,在你得到本体的全部记忆前我就得打断觉醒仪式吸收你的力量。否则真想看看你要是全想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觉醒? 他要让我觉醒?! 要给我大荒神的记忆? 怎么,大荒神也可以觉醒的?!! 我一下子想起来那个性情大变的言论。 我岂不是会和禺强一样? 我不要。。。我就是我,我不是大荒神! 他冲着我走过来,镜面对着我,映出我渐渐惊恐的脸。 “不要怕。”他柔声说,“不会痛的。” 不是要吸取我的力量么?为什么要让我觉醒?我不要不属于我的记忆! 我张大嘴,无声地喊着。没人理会我。溯汐把镜子高高举过头顶,四周开始响起吟诵咒文的歌声。那歌声不断钻进耳朵里,像情人的耳语,温柔地直达头脑深处。我百般抗争,可声音是不可能被挡住的,随着那魔音源源不断冲入耳道,我无法控制地陷入一种恍惚的境地。眼前开始发白,一层牛奶一样的颜色,晃荡着,缭绕着。 肢体的感觉都没有了,仿佛飞了起来。 我听到自己在心里的喊叫,可又突然觉得那声音如此遥远,模模糊糊的已经听不清了。 大脑混沌起来。 此时,一道光芒不知从什么地方射过来,钻入我的脑袋。 什么画面闪过眼前。 是一个宫殿,纯白的宫殿。墙壁上屋顶上都绘着色彩鲜艳的壁画,到处都缭绕着淡淡的云烟,有流水从高高的穹顶与墙壁间坠落下来,水声零丁。有很多穿着华丽的人站在大殿两边,个个都有不俗的样貌。 大殿上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有着纯白的头发,柔顺地垂到地面,银蓝色的双眼里一片冰冷。 这……不是我么? 我看到“我”穿着厚重而华丽的金色长袍,坐在高高的玉椅上。 我转过身,看到一个人。 是一个女人,很美的女人,云髻盘在头顶,身上穿着蓝纱裙,露出修长洁白仿若天鹅般的颈项。她的脸上有泪痕,楚楚可怜的样子,跟高踞殿上凶神恶煞的“我”形成强烈对比。 我听到“我”说,“把女娲送下去,永世轮回!”语气虽是平淡,可听着怎么就那么咬牙切齿。 那女子抬起头,悲哀的表情。 有人走上来,把她拉走了。她一直看向其它的地方,凄凄切切,仿佛在找什么人。 “我”放在扶手上的手狠狠地攥起来,眼睛缓缓闭了起来,眉目间一片悲哀。 紧接着画面变幻了。 还是那个大殿,还是“我”坐在高高的玉椅上。 可是下面的人换了。 这回不是女人,而是男人。一个美到让人窒息的男人。那样的美貌,是人的想象力所不能及的。他穿着艳红如血的衣袍,站的直直的,黑发如如流瀑,琉璃双眼盯着“我”,竟是满满的怨恨。 “我”这回是愤怒的,声音都在抖,“伏羲,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愿随女娲,永堕轮回!” 轰然一声,“我”一掌下去,那玉椅竟然粉碎了。 旁边有很多人惊叫,“大荒神息怒!” “你……好……!”“我”瞪着伏羲,一步一步向他走过去,“你为了她,连东方天帝都不做了?!!!” 伏羲没有说话,绝色的脸上没有表情。 走到他面前“我”停了,神色慢慢的竟然柔软下来,眼神幽幽地看着他,“你回去吧。我就当什么也没听见。” 可是对方并不领情,缓缓摇摇头,“我要下界。”他说。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疯了么?” “我爱她。” “哈……”“我”冷笑,“爱?你知道什么是爱?!你和她都是我创造出来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们就没有资格谈爱!” “我爱她。” “我”每听他说一句话,眼神里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又碎裂了一点。两个人相对着,一个有情,一个无情。 “你想离开我?”“我”的声音有些不稳。 伏羲却很坚定,“是,我要离开你。” “你选择她?” “对。” “我”往后退了一步,表情先是呆愣,眼睛渐渐红了,不是要哭的那种,而是要爆发的那种。。。 “你永远也不要想见到她!!” “呵呵。这,恐怕就不是您说了算的了。”红衣人讽刺一笑,忽然抬起手,手中红光骤然爆开,犹如跳动的火焰,妖异的闪耀着,万丈红芒在整个大殿中旋转着,刺得人睁不开眼。他嘴里低声念了什么,倏然一股灼热的气流在他掌中喷涌而出,红色一时把一切都吞没了。 红芒中,依稀可见“我”一瞬间呆滞的脸。 在众人的惊呼声里,他毫不犹豫地把那道仿佛要吞灭天地的光尽数拍进自己的心口,身体剧烈一震,红色的血液从口中溢出来,滴落在红袍上,了无踪迹。 大殿里乱了套。 “我”眼睁睁看着他倒下,突然疯了一般扑过去,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我”抱起他,不停地擦着他的嘴角,可是怎么都擦不干净,那血不停地流着,无止无休。 “别。。。别。。。”我听到“我”口齿不清地说着,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绝望和恐惧。 伏羲缓缓睁开眼睛,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气若游丝,却说出最决绝的话“大荒神……我不爱你…………从来……也没爱过你…………永远……都不会……爱上你。” “我”停下动作,怔怔地看着他。 而伏羲的头却垂了下去,只在一瞬间。“我”仿佛没有感觉到,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像傻了一样。直到那美丽的身体化成一道绯色的轻烟,渐渐透明,缠缠绵绵地腾起来,不知飞去了什么地方。 身体深处忽然有什么东西爆炸开了一样,激痛窜上来,一直蔓延到每一根指头,一胀一胀的。我皱起眉,感觉到体内有什么潜伏着的东西开始苏醒了。 正在此时,眼前的景象又变了。 一间弥漫着水光的屋子。一个失魂落魄的人。 “我”站在一面镜子前,认真地看着什么东西。 那面镜子有淡蓝的镜面,金色的镜边,还镶着一块红色的宝石。 镜子里面出现一个男孩,很小的男孩。 但是那长已经分外精致美好的脸,仿佛透着一个人的影子。 “我”用手指描摹着那孩子的脸庞,嘴角漾开一片微笑,单纯而幸福的微笑,一脸都是希望。 很难受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身体里。。。不停冲撞着,好难受。。。 正在此时,“我”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闭上眼睛,站到地上一个五瓣花形的法阵里,双手做了几个奇怪的手势,然后低低念着什么咒文。有淡淡的光渐渐从法阵的每一条弧线中涌出来,一点一点变得明亮,赤橙黄绿的彩华流转着,像潮水一样灌满整个房间。站在中间的“我”被包裹着,身上正一点一点发生变化。 那张熟悉的面孔用毫不激烈的方式改变着,头发也慢慢染上漆黑的颜色,身形变得柔和了很多,个子也似乎矮了一些。 等到光芒散尽,我面前的“我”,变成了我非常熟悉的另一个人。 穿着绿衣的大荒神,女性的大荒神。 清纯的面容,散尽神的光华。 “你喜欢女人,我就变成女人。我会让你爱上我的。”她没有说话,我却能听到她心里的声音,“我会比她先遇见你。不管你是伏羲,还是轩辕,你都是我的。” 她的眼神痴迷而执着,看着镜子里那衣衫褴褛却仍然美得耀眼的孩子,呢喃一般说着,“你是我的,你逃不了。。。” 头很疼,很多东西在里面翻搅着,可是都仿佛隔着很远很远,摸不到触不着。 身体里的胀痛越发明显,好像有一个魔鬼潜伏在里面,马上就要撕开我的身体,挣脱出来。 远处有人的说话声,遥遥传到耳边。 “你是谁?” “我叫小嫘。住在这附近的。你呢?” “我叫轩辕。” 胸口一阵激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冲出来了。我混沌的思想被这一阵剧痛倏然惊醒,眼前烟雾一样的景象渐渐散开,出现的是漆黑的石壁,以及缭绕在周围的蓝紫色光线。 好疼!我张大嘴,可发不出声音,也丝毫缓解不了那种胸腔一点点被撑开一般的疼痛。 我费力地转头,看到溯汐死死盯着我,嘴里高声吟唱着什么咒文,全身都被同样的蓝紫色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 鲛帝夜歌 作者:莲兮莲兮 线包裹。 会死人的!我会死的! 随着溯汐陡然拔高的声线,胸口似乎被撑破了。我脑中轰然,一口气梗在喉间,感觉有什么东西一下子飞了出去,连带着把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都带出去了一般。我睁大眼睛,看到一团明亮到堪比骄阳的光从我的身上脱离开来,一时间整个石室明亮如白昼,再无丝毫阴霾。 好像身体里一下什么都没有了,被掏空了一样,连温度都没有了,也感觉不到心跳。 我死了么? 溯汐眼中一阵欢喜,唱起另一种咒文,另外六道声线附和着,交缠成一张密密的网。那能刺瞎眼目的光向着他手中的镜子飞过去,在快要接触到镜面的时候,他猛然把镜字一歪,光芒便顺着镜面冲入他的额头,一瞬间就不见了,黑暗再度侵袭这个屋子。我看到他的身体颤抖着,镜子掉在地上,然后他忽然倒了下去,全身像在痉挛一样,表情痛苦而扭曲,狼狈非常。 那六名吟唱咒文的侍僧没有停,仍旧不停地唱着……唱着…… 很累的感觉,一个手指都动不了,听到的声音都雾蒙蒙的,像隔着无数层的纱。 神力。。。好像已经没有了。。。 真的被夺走了,一点都不剩。。。 脑子里无端端多了许多东西,可是又都那么遥远,仿佛是另外一个人的记忆。 我恍惚着,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昏着。渐渐的,就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 耳边只是不断飘着那首摇篮曲,像一个诅咒一样。 “蝴蝶飞,虫儿睡,莲花枯萎,星星落泪。。。” 第 47 章 我小时候,跟爷爷住在一起的时候,最喜欢干的事儿就是用石子儿弹院子里那个不会说话的小粒儿的脑门儿,孩子哭的巨凄惨,只可惜指认不了凶手。 我还往前座的小姑娘铅笔盒里放过一只小强,长翅膀的那种,好像后来还有毛毛虫什么的。因为我平时蔫不出声,至今都没有人怀疑过我。 我还偷过邻居那个总跟我爷爷吵架的老头家的白菜,往他家墙根尿过尿。 我故意带着男朋友在我爹面前晃,跟他说你儿子我是同性恋你怎么地吧? 到了大荒以后更加无法无天,连杀人放火的事儿都干过了。 仔细想想,我确实做过挺多伤天害理的事儿。 所以现在是在遭报应吧? 我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动弹不得,只是觉得海水突然变得好重,压得人连气都喘不过来。眼皮重若千斤,睁开一条缝就要用到全身的力量。身上盖了很多被子,但是仍然冷的我全身发抖,仿佛是从身体里透出的寒气,呼呼地刮着。 这样虚弱的感觉,好像已经不久人世了一样。 从我彻底清醒,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吧?仍然是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 我有点晕,什么都看不清楚,想不清楚。也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 脑子里有大荒神的记忆,不完整。我回想着那些场景,仍能记得每一个细节。可那它们是如此遥远,就像另外一个人的记忆不小心跑到我脑子里来了一样。 有人说忆起前世一切会性情大变,我好像没有。 梦里大荒神的心痛痴缠,我完全感觉不到,象在看别人的故事一样。 是不是因为觉醒到一半就被打断了,记忆不全,所以没有代入感? 也有可能大荒神不能算我的前世,我只是从他身体里分裂出来的十一个神识之一而已。不过挺有意思的是,大荒神真的不是女人。不仅不是女人,长得还就是我现在的样子。 原来大荒神爱上了自己创造出来的伏羲,一心一意想把人家栽培成自己的爱人。可惜费了半天劲,伏羲爱的却不是他,人家爱的是美美的女娲。 于是大荒神恼羞成怒,把女娲贬下凡间,永世轮回。接着,伏羲也怒了,自个儿把自个儿的神形打散,降世到凡间找自个儿女朋友去了。 大荒神也真是自作孽,就算是gay,也不应该招惹直男啊? 自己找虐啊。。。 看起来,我不管是在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一样不招人待见。。。这可真是让人不爽。。。 大荒神用迦耶镜看到伏羲已经降世成为一个名叫轩辕的奴隶少年。他认为伏羲是因为自己不是女人才不爱自己的,所以就化身成一个叫小嫘的女人,也就是第一神识,降世去了。这小嫘的形象才是人世间普遍流传的大荒神形象,而他真正的样子反倒没人知道。 他以为只要自己比女娲先遇见伏羲,伏羲还会爱上他的。 怎么可能呢? 不是你的,再怎么追求也没用。一搞不好,可能还会落个众叛亲离一无所有什么的。 大荒神刻意制造了一个简单的相遇。那时轩辕只是神农王朝火神大将军府中一名卑微的家奴,每日生活在棍棒之下,度日艰难。在挨了责罚后,他总会溜到后山的山坡上,吹吹风,透透气。小嫘就在那里等着他,与他相遇。自此每日傍晚都会相见,清风夕阳,花树飘香,仿佛青梅竹马一样美好的日子。 所有的回忆到这里就被打断了。不知道后面还发生了什么,估计结果不会很好,因为没听说过轩辕跟这个小嫘有什么关系。只有一个不受宠的正妻,名字里有一个嫘字。 嫘祖,和轩辕生下禺强。。。 巧合吧。。。只是有一个字相同而已。 是巧合,一定是巧合。 更想不通的是,如果我上辈子是个神仙,还是个神仙头儿,那这辈子二十岁之前为什么会在另外一个世界渡过?到底哪段人生是真的,哪段是梦境?还是说,两个都是真的? 我的思绪都飘在头顶,无论如何也无法深入思考。 就算可以,也没什么可想的。 已经一无所有了,想什么也没用了。 我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心疼自己的力量。可是现在我发现,果然还是舍不得,毕竟那是唯一被牢牢抓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深藏在自己的身体里,谁都拿不走。 结果就连藏得这么深的东西,也可以被人拽出来,剥夺的一丝不剩。 没了神力的神,还能算神么? 报应啊,这就是报应。这么一想,心里就平衡了。 不知道溯汐这丫什么时候能遭报应。到时候我一定要落井下石,把丫砸成贞子,然后再把井口封上,这儿没电视,丫永远都出不来。 我恶毒地诅咒着,服侍我的侍者又进来了。 是一个阴森森的鲛人,名叫渝止,溯汐的影卫之一,身形是南朝鲛人中少见的高大。说是来侍候我的,其实就是一狱卒,我就是那犯人。每次他一接近我,我就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压抑气息。 “大人,该吃药了。” “滚。” 他根本就不会听我的命令,所以我也就越发的骂骂咧咧。反正寂静已经解了,老子想说什么说什么。 这要是还有力量在,我早就一嗓子吼过去了。不过若真的还有神力,溯汐也不会放任寂静失去效力。 渝止径自走过来,强硬地把我“扶”起来,药凑到嘴边。 操,利用完了,就敢骑到老子头上来了? 我抢过碗,手有点发抖,药洒出来一些。 苦死了。 他收了碗,看见我扶着床柱,就问我,“大人你要做什么?” “我想站起来一会儿,不行啊?” “不可以。请大人躺回去。” “你说不行就不行?”我眉毛一竖,厉声问。只是底气不足,听着怎么就那么没气势。 “这是陛下吩咐的,让小人按照御医的吩咐伺候大人。请大人不要难为小人。” “嘿,我还就要难为你了。”我挑衅一般站了起来,头一瞬间有些晕,眼前发黑,起得太猛了。 渝止冲我冷笑,就着么看着我。 站得久了,腿还真有点发软。 现在怎么虚弱成这样了?什么时候才能复原?都已经喝了那么多天的药,一点起色都不见。 庸医。。。 要是一直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开跑? 我强撑着,跟渝止较劲。 “溯汐呢?”我问他。 “陛下身体欠佳,正在休养。” “没死?” “大人,请注意您的言辞。” “你们陛下打算怎么发落我?” “小人不知。” “你知道什么?” “陛下命小人好好伺候大人。不能让大人离开这间屋子。” 不能离开这间屋子?这不是什么都让他称心了吗,他还要关着我?这人是不是有病啊? 我瞪着眼睛,手也开始泛酸,扶不住了。 最后我只能坐回床上。 “你可以滚了。”我气愤非常,躺了回去。 灵枢一直没有出现,询问渝止,得到的消息是“在家休养。” 不如直接说是软禁。 心里七上八下的。要是溯汐不放我,怎么办呢?没有神力,灵枢也被注意到了,还能怎样逃? 不放我,留着做什么? 北王朝不是往归墟驻兵了么?怎么还不打过来?趁着现在溯汐也半死不活的。 打吧,你们快打吧。你们一乱,我就能走了。 什么大荒什么神。当神这么倒霉,有天理么?我不要当了,我神力都让给溯汐了,让他倒霉吧,别再招我了。 这样在忐忑中又度过几天,身体总算是有了些力气,最起码可以下地了。 然后,溯汐来了,像噩梦一样。他已经恢复了原本的风华,妖艳邪魅的面容仿佛会发光,金发编成一股垂在右边,红色锦衣奢华如血。 我还记得刚刚接受了神力的那会儿,他快要死了一样的虚弱痉挛。现在丁点都看不出来了。 他已经完全与我的神力融合,甚至比以前更加光彩照人。 反观我,弱的像只老鼠。 他母亲的。 他带着一个人来,是缘,被绑得动弹不得的缘。 缘全身都是伤痕,狰狞地开裂着,血肉翻了出来,那张带着忧郁的不是很英俊的脸此时越发惨白,萎靡不振,早已看不出当初那沉静而坚决的样子。 我全身冰冷。 “溯汐,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说,“你不会以为朕会放过背叛朕的人吧?” “你把人家老婆送出去等死,人家还不能救人?你缺不缺德啊?” 他也不反驳我,只是说,“这个奴才胆大包天,不仅背叛朕,还劫持神识,实在该杀。今天就在神识面前,将其正法。” 正法?! 他要在我面前杀了缘?! “溯汐,你是不是有毛病啊?!我到底怎么招你了?现在神力都给你了,你干嘛还跟我过不去啊???” 他很纯洁很无辜,“神识这话从何说起?朕只是想为神识出口气而已。” 还有比他更无赖的人么?还有么?? 我强压滔天怒火,尽量平静地说,“我不生气。我让他带我出去的。你要杀也行,别在我面前就行了。” 这会儿不能刺激他。不能跟他说什么不要杀人的话。他这么变态的人,我越不让他杀,他越要杀。 溯汐咧了咧嘴角。突然,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冷光划过。我看到那么浓重的红烟雾一样在水中晕染,带着腥热的气味,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缘的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不甘地张着,喉间大开的裂口,像魔鬼嘲笑的嘴。 我感觉心脏一瞬间停滞了。 发生了。。。什么? 那矫健的身体倒了下去,没有什么声响。只红,无尽的红,像有生命一样飘着,散着。 死了?缘死了? 我瞪着眼,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脑子里还清楚地记得那男子坚定中流露的温柔,吐出“幻颜”两个字时的小心和珍惜,他说她还没有真正的活过,她不能死,所以他一定要救她。 结果现在,他自己却死掉了。被溯汐毫不犹豫的一剑划开喉咙。在我甚至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我看向溯汐,觉得在看一个怪物。 他怎么能?他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我? 这不是从小伴他长大的影卫么?狗养的久了还有感情呢。。。他怎么说动手就动手了? “背叛朕的人,都是这种下场。”他一脸轻松,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躯体,“所以,别再让朕身边的人背叛朕了。” 说完,他看着我。 什么意思? 他是不是想说,缘是我害死的? 我没有,我只是想离开而已。不关我的事。 我不想缘死的。我根本就没想到他会这么狠。 为什么世上会有这样的人,他没有良心么? 我张口结舌,竟然再说不出一句话。 “啊,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冲我笑,笑得单纯无比。他对我说,“南王朝已经向北王朝宣战了。你最好不要乱跑。如果让朕在这时候分心,朕会很生气很生气。” 我呆坐在床上,看着几个侍者把缘的身体抬了出去,有人在用溯水清洗地上的血迹,可是那红却一直印在我的眼睛里,怎么都洗不掉。 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愚蠢的被我们利用,傻乎乎地要去救心上人的小人物,就着么没了,没有丝毫痕迹了。 不关我的事。 跟我没关系。 双手撑着脑袋,我盯着眼前的地面,南王朝的水好像越来越冷了。 这还是我最开始以为的那个童话一样的海下世界么? 不,不是了。这儿的人都是疯子,这儿比疯人院还他妈疯狂。 自此我再也提不起兴趣和渝止对着干,他让我喝药我就喝药,让我吃饭我就吃饭,让我睡觉我就睡觉。 我只希望哪一天溯汐能忙到彻底忘了我这个人。永远不要再见到他。 听说南王朝跟北王朝的第一场仗,胜了。 溯汐大宴群臣。据说那是几百年也没有过的庆典。 我坐在连窗户都没有的房间里,觉得这个消息轻飘飘的。 对于战争,我没有什么概念。我只遇上过一场战争,美国打伊拉克。可惜离中国太远,只能看看新闻联播上的几个镜头,完全没有真实感。 枯燥的日子仍然继续着。还是没有灵枢的消息,不过我可以确定他没事。 溯汐也很久没来寻我晦气了。他是不是已经忘了我了?我天天祈祷,搞不好真的应验了。 再等一阵,等到南王朝和北王朝打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也许还会有机会出去。就着几次“散步”的机会,我观察过,这里应该还在海王宫之内,不过仿佛是个地宫,错综复杂的通路,如果没有人领着必然迷失其中。好在看守的人并不很多,最难搞定的大概也就是渝止。 如果能弄到一份地图就好了。现在跟个瞎猫一样,好几次如果没有渝止跟着,我连回房间的路都找不着。 我自然不会认为出口会乖乖地等着我撞上它。没人给我地图,我就只能自个儿慢慢摸索。因为御医吩咐应该让我适当地活动,所以每次吃完晚饭后我有半个时辰自由走动的时间,渝止当然是跟在后面,防止我走到“规定区域”以外。我暗自记下看到的每一条岔路,然后在晚上夜深人静之时用碎瓷片在床底板上刻下大概地形,在哪里有岔路都一一标记,记不清楚的地方只好第二天再去看。这样久而久之,地图就渐渐扩大。 可是比较让人懊恼的是,我不能离开这个监禁着我的区域,看不着区域以外的样子,自然也就找不着出路。 曾经想过晚上偷偷出去探路,可是渝止睡在门前,我只要一出里屋,他就会立刻惊醒,阴阴地问“您要干什么?” 在上了十多次茅厕后,我放弃了夜探的办法。 新的办法,目前还没有想到。。。 门口一阵响动,渝止进来了。 他来干什么?不是已经喝过药了么? 他的手里端着一个碗,里面有淡红色的溯水。 “干嘛?”我立刻警醒起来。 “大人,请喝了这个。” “这是什么?” “药。” “今天的药不是已经喝过了么?” 他硬邦邦地说,“从今天起您要多喝一味药。” 放屁,这要是搁前一阵,我身体虚弱,多喝一味倒没什么不对的。现在我好了这么多,反而要加药了,肯定有阴谋! 我问,“这药治什么的?”为什么看颜色这么。。。眼熟,这么让人心惊胆战。 “小人不知。” “那你先去问。” “您还是喝了吧。” “我不喝。除非你先告诉我这是什么药。” 他有些不耐烦,“小人只知道它是补身体的。您先喝了,回头御医来了小人再去问。” 补身体的为什么之前不给我? 他把碗凑到我面前,我接过来,看着那不断摇晃的浅绯色液面。 我轻轻地含了一口。 苦涩的味道,浸透口腔里每一个角落,甚至能渗入到牙齿中。 这味道是如此清晰地印在我脑子里。我曾带着羞耻厌恶而又充满期待的心情喝过它一个月,然后自己把自己送入绝境。 这是红丝草!!! 我立刻吐了出来,用力把碗掷到地上,红色的液花迸溅,湿了渝止的衣角。 我猛地站起来往后退,手心一瞬冰凉。“谁让你给我喝这个的?你们要干什么?!” 渝止阴沉地看了我一眼,忽然高声道,“来人!” “你敢!!!” 进来三个侍卫,两个冲我过来了。我掀了桌子想跑,他们绕过桌子从两边逼近。眼见跑不掉,我只好拳打脚踢,可一拳打过去却仿佛没有丝毫杀伤力一样。他们死死按住我。第三个侍卫把另一只碗递到渝止手里。 我疯了一样的挣扎,不顾一切地大叫着。 “渝止你要是敢让我喝了这个,老子将来一定弄死你!!!老子就是做了鬼都不放过你!!!” 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别玩我了,放过我吧!!! 渝止站在我面前,俯视着我,仿佛在看一个将死的动物,脸上是残酷的冷漠。他捏住我的下颌,我无法再继续咒骂,紧接着苦涩的药汁便灌了进来,我就算是有了准备,仍然被呛住,可是他连咳嗽的时间都不给我,不停地把药倒进我嘴里。我喘不了气,鼻子里都是那股味道,眼泪控制不了地溢出来。 就算是拼劲力气不想咽,到了那种时候,根本就无法阻止。 我仿佛能看到那可怕的红色从咽喉一路流下去,沉到腹腔深处。 他放开我,我立刻伏在地上猛烈地咳着,咳得涕泪横流,心肺都要出来了。 脚步声纷纷沓沓离开,然后是轰然一声,加上上锁的声响。我抬起头,看到紧闭的屋门。我跑过去用力捶打,用力踹,用全身力气去撞,都没有用。 我转过身,看着狼藉一片的屋子,全身都颤抖起来。没有窗户,四面都是厚重冰冷的墙,我被困在这里,出不去。 为什么要给我喝红丝草? 为什么把我关在这儿? 溯汐,究竟想干什么? 我如惊弓之鸟,死死盯着那扇封闭的门,徒劳地环视四周,混乱的脑子理不出一个头绪。 过了半晌,周围的水温却仿佛升高了一些。 他们在干吗,在放火?怎么突然热起来了? 要烧死我? 可是这热度不太对劲啊。。。 从腮中呼出来的水流仿佛都是滚烫的,我扯开一点衣领,一点作用都没有。 手脚有点软绵绵的,不听使唤。喘气也有些粗。 真难受。。。 倏然间,不知从哪一处涌出一股热流,向着身体下方冲过去,汇聚在那个男人最重要的部位上。一时间,它竟然有些微异动。 我如遭雷噬! 到了这个份上,我再没常识也能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在红丝草里下了春药! 四周的水流好像越来越稀薄,水温也似乎越来越高。不,不是水温,而是身体里有一团烈火在灼烧,我能感觉到□正一点点苏醒。 腿一软,便倒在地上,皮肤与冰凉的地面接触,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畅感透进来,偶尔与地面的摩擦,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舒服,一声呻吟就着么从嘴里溢出来。 结果那近乎“销魂”的声音,另我一下子清醒了。 操。。。我在干什么! 我强撑着爬起来,靠在墙上,缩成一团。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我完全慌乱。只想着谁能来救救我。 谁都行。。。 就算是禺强也行。。。 我狠狠扇自己一巴掌,却打不醒那混沌的思绪。 就连衣料与皮肤的摩擦都被放大了好几十倍,竟然让我恍惚觉得有一只手在上面游移摩挲。可是不够,仍然不够。很难受。。。我咬紧牙关,全身绷紧。 就连后面也好难受,很痒。。。 落锁的声音,门开了。 我抬头,看到缓步走进来的溯汐。他一下子就找到了缩在墙边的我,红眸盯着我,仍是那种蛇一样的目光。 “啧啧。”他冲我过来了,一步一步,好像谁也无法阻止一样。我扶着墙壁想站起来。 “好可怜。”他看着我,眸色越发深沉。 我从来没有这么怕过他,心脏剧烈地跳动。他的样子跟很久之前一个已经被我亲手杀死的人渐渐重合。 “溯汐。。。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听到自己已经强硬不起来的声音。 “给你喝了红丝草,还加了点料。你还猜不出来我要干什么?” “为什么?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这种时候怎么问这么煞风景的话。”他走到我跟前了,而我无路可退。他的手顺着我的脸滑下来,那燃烧的温度被他冰凉的指尖吸走不少,我的皮肤叫嚣着要追逐那轻微的触碰。 我想拨开他的手,可是双腕都被抓住,按在头顶。 这是一个多么危险的姿势。 我挣扎,可是越挣扎,皮肤就越敏感。 那顺着脸滑下的手一下伸进衣服里,放肆地游走在胸前,我控制不了地抖着。 “溯汐。你他妈的是不是疯了。。。放开我!” “放开你,那我才是真的疯了。”他故意舔了舔嘴角,凑到我耳边说,“你知道么,现在你这样子,就像是在说着‘快来上我’一样。” 原本下流的话,此时竟也能令我产生欲望。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 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救我? “溯汐你要是敢。。。我将来一定杀了你!” “好啊。”他不在乎地低笑着,“你爱怎么杀,就怎么杀。就算让朕纵欲过度而死也可以。不过在这之前,朕要你先为南王朝诞下新的海神。” “新的。。。海神?” “就算失去神力,你仍是神识,身份上来说跟大荒神是一样的。你若能与朕诞下子嗣,那孩子便流着神的血。”他把腿挤进我挣动的双腿间,用力摩擦着那里,我差点把舌头咬下来,才阻止了那羞耻的叫声。他还在继续说着,“南王朝需要自己的神明。我要你为我诞下新的海神。” 让我。。。给他生孩子?! 一阵恶寒。心里恶心非常。 他果然是,疯了!!!! 我拼尽最后的力气挣扎起来,他没有防备,被我挣开。我还没有跑两步,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从身后袭来,我被他狠狠掼在地上,他俯在我上方,粗暴地压制住我。 “我。。。我是第三神识,你敢渎神,会遭天谴的!!!” “哈。我又没有乱伦,遭什么天谴。”他语带讽刺,手下一用力,腰带便被扯断,衣服松散开来。 第 48 章 作者有话要说:呃。。。先提醒一下吧。。。本章有虐。。。慎入。。。8过,这是最严重的一虐了,后面的都是小case啦~~~  “哈。我又没有乱伦,遭什么天谴。”他语带讽刺,手下一用力,腰带便被扯断,衣服松散开来。 他……跟我来真的! 他动作十分粗鲁,不带丝毫感情,肩膀被掐得生疼,他狠狠地咬在我脖子上,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被咬死了。 可这些疼痛,却该死地令我全身发颤。 我到底做了什么?他为什么要如此折磨我? 不知从哪里突然来得力气,我挣开被压制的双手,一拳打到他的脸上。他没有防备我的爆发,白皙的脸庞肿了起来,嘴角溢出一点点艳色。 他盯着我,我也盯着他,一时间房间里只有我控制不了的喘息声。 他抬起左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嘴里吟唱着什么,从手心和脸颊的皮肤间渗出氤氲的光。我则趁此机会逃开,连滚带爬地从他身下逃出来。他似乎不急着抓我,自顾自把脸上的肿消了。 “溯汐,你冷静点。你这样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我努力平着声音说话。 他不说话,只是盯着我,没有暴戾,反而很平淡。 “反正也已经有了神力了,你自己当神不就行了?你不想碰我的,何必勉强自己?” 我一边说一边摸索着门,试着拉了拉,没有锁。我刚要用力,一团白色的光突然扑过来,一下子打在门上,我便再也拽不动了。 溯汐缓缓站起来,仍然面色平淡。 我却有些胆寒了。以至于身体里的躁动都消下去一些。 “我不是神。我就算夺了你所有的力量也不是神。而你是,就算你已经跟废人没什么区别。”他忽然笑得很天真,“反正你也没别的用处了,朕就物尽其用好了。” 我还来不及愤怒,便被一团光打中胸口。身体与门剧烈地碰撞,胸腔仿佛要瘪下来了。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涌到嘴边,张开口,大片猩红淌到衣服上。 命好像已经去了一半,我滑坐下去,动弹不得。 那是我的力量,我能感觉到那熟悉的温度。它们一直在我身体里,而我直到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它们的存在。 原来,我有机会变得很强的。 溯汐抓着我的头发把我掼在地上,什么前戏扩张都省了,干净利落地将我从下至上劈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 鲛帝夜歌 作者:莲兮莲兮 。 而我张大眼睛,声音卡在喉咙里。脑子里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在我身体里抽动着,很用力很粗暴,比起说是“□”,更像是用刑。而托春药的“福”, 死去活来的疼似乎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似乎还有些微的快感。 我倒宁愿自己疼得死去活来。 他托起我的腰,发狠地顶撞着,我感觉自己的头甚至在不断与墙壁碰撞,脑子里嗡嗡地响。 第二次,第二次遇上这种事。 第一次的时候,好歹心里还有个寄托可以想念。 现在,我该想什么呢? 腰被掐得好疼,臀部被揉弄,用羞辱的方式。 我看着在面前晃动的那张华美的脸,心里有什么东西开始分崩离析。 快死了吧? 就着么死了吧? 就着么软弱地,无声息地,孤零零地,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被人□致死了吧? 真失败。 真可悲。 被所有人玩儿了一遍之后,连报复的机会都没有。 真是。。。活该。。。 是我错了。我总以为有人会来救我。 其实从来就没有人能救我。 怪我,太弱,太无能。 他把我翻过来,我的脸贴着冰凉的地面。后面火辣辣地疼,可着疼却令那身体里翻涌的躁动平息了一些。有奇异的感觉从与他交合的地方扩散到全身,皮肤都起了鸡皮疙瘩。 被人践踏,都会产生快感。 原来我可以这么贱的。 他射在我的身体里,在仿佛要把我贯穿的一个冲刺之后。我不但没有死,而且还有神志。我清楚地感觉到那东西流进我的身体深处,仿佛全身都被他的□充斥着。 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发泄了出来。身上的燥热褪了下去。 他毫不犹豫地起身,在我身边扔下一个瓷瓶。 “朕给你选择。”他说,“这里面是毒药。你要是实在不想生下新的海神,就自我了断吧。”他轻飘飘地说完,便拉开门出去了。落锁的声音响起。 只留下一间乱七八糟的屋子,和一个乱七八糟的我。 还有一瓶毒药。 我在地上躺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把那个瓶子攥在手里。 微凉的感觉,瓶身光滑,描画着朱红色的花纹。我拔开瓶塞闻了闻,没有味道。 这里面装的,就是死亡么? 自杀,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很惜命,觉得什么东西都比不过生命重要。没了命,就什么都没了。 所以现在我想给自己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我想了很久,居然都没有想到。 亲人,没有。 灵枢也有他的归属,就算我死了,他也可以活得很好。 北斗跟我翻脸了,而且翻得彻底。 力量被人夺走了。 然后还三番两次被人强上。而且都是被当成垃圾一样践踏的强上。 孩子也被杀了。 凶手是我爱的人。 洛卿。。。禺强。。。 我在嘴里咀嚼着这两个个名字。一个是我最美的梦,一个是最残忍的现实。 回头一看,发现其实谁也没有,一直以来就是我一个人。 我本来以为,留在这个世界,可以活得很好,可以找到在原来的世界找不到的一切。 结果反倒自己把自己赔进去了。 我这样的人,好像真没什么可活的。就算活下去,也未必就能翻得了身。 要不。。。就死了得了。 倒不是因为多伤心,而是觉得就算活着,也什么都没有了。再活下去,还要被人继续践踏。给他生孩子?哈。。。生他老子还差不多。。。 我把瓷瓶凑到嘴边,清凉的液体流过唇舌。 含着它们,却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我看着这间阴冷的屋子。海潮呼呼地打着圈,卷动帘幔,一片死寂。 这里就是我的坟墓。 我就着么死在这儿了。所有的恩恩怨怨就这么没了。 过两年,就没人会记得有过我这个人。 没人知道我在这个世界存在过,努力地活过…… 可能不够努力吧…… 也许只有灵枢会想起有过我这么一个世上最倒霉无能的神。 那些伤害过我的,把我玩的团团转的人,抢了我的感情还有抢了我力量的人,都还好好活着。有的继续当他的海神,有的继续图谋他的霸业。就只有我,被他们抢的干干净净,还不用担心复仇,因为我已经死了。 然后,在几百年后,他们也许还会跟他们的爱人、孩子、朋友讲,有这么一傻x,牺牲自己奉献他人后就光荣地就义了。临死之前还被人□,还被强出快感。 我吐出嘴里的药。 感谢佛祖,我又找着理由了。 不多时渝止进来了。他把我弄到床上,给我擦洗身体。 我第一次拿正眼瞧他。 暗沉的脸,深刻的轮廓,似乎是个忠心的人。只要有他在一天,我就得在这儿苟延残喘一天,除非我不想活了。 他感觉到我的目光,淡淡瞟了我一眼。 他走之后,我就一直在床上躺着。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像是从前的记忆,又好像不是。头有些疼,我听到有很多声音在叫我的名字,温柔的,清浅的,缠绵的,冰冷的。我感觉到这些声音一点一点融化,消隐,了无踪迹。 外面完全安静下来了。我从床上爬下来,拿了一颗夜明珠,滚到床下。床板上刻着那个我用一个月的时间勘察出来的地图。不全,而且可能有谬误。 外围几乎是空白,不过料想范围也不会很大了。毕竟南王朝的海王宫就不是很大,这地宫总不可能比海王宫还大吧?。 如果我现在跑出去,有多少几率成功离开? 外面有大概十个侍卫,加上一个渝止。每个人都会唱月之术,地宫范围有限,他们随时可以用“超声波”追踪到我的位置。 要跑,就得一次成功,再被抓住,就永远没有离开的机会了。 我本以为只要再在这里忍一阵就行,等到北王朝开始全面反击,他们打成一团的时候就有很多机会出去了,而且不会有太多人来追。我本以为这个过程会很简单,等身体好了跑得更快。 实在是没预料到溯汐留着我原来是要有这种特殊的用途。 要是现在不跑,以后他可能还会来。 可现在明显跑不了。 怎么办呢? 我从床下靠墙的地方拿起以前一直用来刻地图的瓷片。这是一次佯装发怒故意打碎茶杯之后我偷偷藏下的,渝止后来便收起了所有易碎的器具,所以这个瓷片是我身边唯一的利器。我摸摸断裂的地方,还有些棱角。 用这个可以划开溯汐的喉咙么? 他是个机警的人。就算是在做那件事儿的时候,也毫不沉溺。因为他对我没有感情也没有欲望,单纯的折磨而已。 而且这并不锋利的武器,对他来说根本毫无杀伤力吧? 我想了想,还是把它藏到枕头下面。 第二天渝止端来红丝草,后面跟着两个侍卫。我空洞着眼神看着他,平静地看着他接近,由着他捏开我的嘴,把药灌进去。他有些讶异。还有些鄙夷。 那天溯汐没有来。 第三天,仍是如此。 第四天,溯汐来了。看到还活着的我,咧开嘴角,“毒药呢?” 我说,“倒了。” “呵。”他哼笑一声,目光从眼角飘过来,毫不掩饰的轻蔑,“这样你也能活下来。朕倒真是佩服你。”他说着,突然抬起我的脸,故作暧昧,“还是说。。。你享受到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面上该是茫然的。 “不会是傻了吧?”他低笑。 他拉开我衣服,我没抵抗。躺在那里看着他摆弄。他进入的时候,有点疼,我放松身体,感觉着他冰冷的冲撞。 他的眼神清明到不可思议。说明他也没感觉到什么快感。 纯粹就是为了折磨我,搞不好让我给他造个海神什么的都是借口。 他为什么这么恨我? 我考虑着要不要把手伸到枕头下面去。可是一对上他那双细长的闪着流光的眼睛,就知道根本不可能成功,只要我一动,他马上就可以闪开。 他玩味地看着我,忽然掐住我左胸的一点,狠狠一拧。我当下叫了出来。 他似乎很喜欢看我痛苦的样子。于是他开始在我身上制造淤青和伤痕,用他的手和嘴。他用指甲划开我的皮肉,吮着我的血。我则不加忍耐,低声呻吟,把五官皱到一起。 他发泄出来后,伏在我耳边说,“你不配当第三神识。” 是,我不配,你配,你全家都配。 接下来的日子,仍然是简单而枯燥的。渝止给木头人一样的我灌药,溯汐时不常来折腾我一番。我则越来越萎靡,别人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反抗。 甚至在溯汐上我的时候,略作迎合。我的反应让他吃惊不小,也越发的鄙视我。他很多次问我“你怎么不自杀呢?”一边问着,一边把儿臂粗的玉势往我的身体里塞。我自然回答不了他,只能趴在床上不断地哀叫,在尾声里加上一点暧昧的颤抖。 他离开后,照例是渝止来给我擦洗。他把手指伸到我的身体里清理的时候,我“无意识”地轻哼着,后面不知羞耻地吞吐着。他的脸依旧暗沉,但是惨白的肤色掩饰不住那诡异的红晕。 自从有一次他给我清理时,我无意中发现他的下面有些反应,我就知道他是可以对男人产生欲望的。也许是鲛人对性向的问题一向都模糊,不论男女都有办法生育,所以同性恋也特别的多吧。。。 于是以后他清理的时候,我就会有意无意地给点反应。 这样时间久了,所有人都知道,我已经变得半傻不傻的,顺溜得跟个兔子似的了。我听到有侍卫当着我的面跟另一个侍卫“低声”说,“他真傻了啊?”“我看是真的。吓傻了。跑不了了。” 我当然是真的傻了。那么白痴单蠢的我,怎么可能是装出来的呢? 一个月后,守在我门口的侍卫从两个减少到一个。渝止仍然无时无刻不“跟着”我,拉着我偶尔在地宫里散散步。不过在他与我有身体接触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有意无意的擦过我的皮肤,用一种粘腻的方式。 溯汐最后一次来,我正解了衣服要睡觉。 他邪邪笑着,“正好,省了朕的事儿。” 他仍然是粗鲁地把我按倒,手摩挲着我的下腹,“还没有怀上么?你可真是没用啊。” 我喘息了一下。 他挑起眉,“你倒是越来越敏感了。”手游到我的下身,倏然握住,我轻轻地扭动腰身,半合着眼睛看他。 “真不知道潇翎要是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会有什么反应。”他心情似乎很好,动作也不似以往那么粗暴了。他揉弄着我胸前的两点,我则低吟着,用双腿缠住他的腰,身体迎向他,眼睛湿润。 他的眼神忽然稍稍暗了暗。 “神识大人,您可真是□啊。”他有些恶狠狠地说着,“你该不会就是这样,把我那个弟弟迷得晕头转向吧?” 灵枢? 他把我的双腿折过来,压到我的头顶。这种高难度的动作我倒是做得越来越习惯了。我的后面完全暴露在他眼前,微微开合。 他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他有欲望了。 他从上至下贯穿我,我把手伸到枕头下面。 他双手陷进我大腿的皮肉,体内的凶器如狂风暴雨般律动,摩擦着身体深处的一个地方,战栗的感觉像波浪一样沿着皮肤蔓延向全身,我难耐地呻吟,后面配合地迎接着他,吸附着他,枕头下面的手却慢慢松开了。 他虽然有动情,可也只有一点而已。他仍然是清醒的,甚至连衣服都没怎么乱。 不过,好歹有点失控了。 这一次,他在泻出来之后没有停,而是从侧面再一次进入,我摇晃着,嗓子都有些哑了。后面挺疼的,但是还要继续迎合他。 完事后,他整理整理衣衫,像往常一样走了出去。我看看他的背影,再低下头看看自己。一个光鲜亮丽衣冠楚楚,一个全身都是青紫血痕,微微一动,腿间就会有浊液流出来。 这样的我,以后还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么? 怎么可能? 而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再见到他。我听到门外侍卫换班的时候低声说的话。 “陛下怎么不来了?” “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咱们有那些人类的东西,连胜三场了,把北朝打得是落花流水。海神坐不住了,就插手了。陛下知道后就亲自赶过去了。” “啊?那陛下不在……” 原来溯汐已经离开王宫了? 太好了。 渝止仍然每天让我喝红丝草。这一天他端来的时候,我不小心把药打翻在身上,撒了一身的浅红。我“哎呀”一声,连忙扯开衣服,“好烫。” “小人去拿换洗的衣服。”他低声说着,眼睛却瞟向我大敞的领口。脖子上应该遍布着溯汐留下的痕迹。 我扯开衣摆,露出双腿,睁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很疼啊。” 他喉间似乎动了动,然后连忙移开视线。我冲他走了几步,拉住他的手,轻轻地贴到我腿间。我说,“这里很难受。” 他身体一震,低哑着声音说,“大人,您这是想干什么?” 我把下巴放到他肩上,在他耳朵跟前说,“我想要。” 他猛地转过头,看着我。那里面燃烧的欲望已经掩饰不住,可是他仍在挣扎。他摇着头说,“小人去给大人拿衣服。” 我用腿根蹭着他那已经有了动静的部位,眯起眼睛瞧着他,然后把嘴贴向他不断滑动的喉结,用舌头轻柔舔弄,鼻子里断断续续哼哼着,“陛下不来了,我要你。” 几个月之前,我完全想象不到自个儿会做这样的事。 他的理智终于啪地一声断了。断的彻底。 也难为他,忍了这么久。要不是溯汐离开,他是不敢的。 比较让我奇怪的是,对着我这么一个恶心的人,他也能有反应。这人一定欲求不满很久了。 他把我压在床上,难耐地解开自己的衣服,覆在我身上。我配合地缠在他身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低声叫他的名字,“渝止。。。渝止。。。” 他的眼睛都开始泛红了。 他的那里比溯汐还要粗大。我在心里嘲笑那位皇帝。 那么小,还学别人玩□?不如去当受。 他使劲□着,我看着他迷乱的眼,知道他已经失去控制。他比溯汐好搞定多了。 我把手伸到枕头下面,高昂地吟叫着,不成声地说,“轻……轻一点……” 他大力地抚着我全身,激烈的动作,让我简直要怀疑床会不会塌了。 他快要达到□的时候,我用左手紧紧环住他,右手迅速从枕下抽出,用尽全身的力气,把瓷片刺入他的咽喉,然后向着另一边狠狠地,快速地,划过去。 他的眼睛在一瞬间睁大,眼球几乎要掉出来,全身剧烈地抽搐。他的血很热,溅到我的眼睛里,整个世界都是殷红的。 最后他软软倒下来,再也没有了声息。 我把他踹开,坐起来,平复自己狂跳的心。 他死了,他终于死了。 他的□甚至还在□的状态。我下床,捡起他的佩剑,把他那肮脏的玩意儿剁了下来。然后捡起他的衣服套在身上,戴上黑色的兜帽。 我推开房间的大门,那个侍卫只看到衣服便向我行礼,“渝止大人。” 然后在下一秒,我捂住他的嘴一剑捅穿他的胸口。我把他的尸体拖进屋里,换上他的衣服,把头发盘进帽子里。 每个人都认识渝止,但不一定每个人都认识这个小兵。 我低着头走出去。床下的地图早已被我记在脑海中。出口在什么方位,大概也能猜到。那些侍卫换岗之后,总会往西边走,所以我也往西边走。 一路上只碰见了四五个侍卫围在一起喝酒,想是早已确定我不可能逃跑,加上溯汐不在便都放松了。 正要低着头过去,一个侍卫突然喊,“喂,你怎么没守在门口?” “尿急。”我压低嗓子,含糊地说了一句。 那个侍卫也似乎没多想,看都没怎么看我,就又跟他兄弟划拳去了。 我连忙走过去。 按照脑子里的印象,总算是摸到了外围,前方是三条幽暗的岔路。我踌躇着,不知道该选哪一条。 等了一会儿,听到从一个岔路里传来脚步声。我躲进另一条路。不多时,看到两个侍卫从对面的走廊里过来了。 待他们走后,我便钻入那条路,脚步声空空空地响着。 我感觉手心里直冒冷汗。 没走多久,面前又是两条岔开的路。我在两条路中都站了一会儿,总感觉左边那条路中吹来的海流更为清凉。我深吸一口气,壮了壮胆,走上左边那条路。 碰碰运气了。。。 路的尽头是一扇石门。门前两个侍卫。 我握紧手里的剑,走上前。 “什么人!” 我亮出从渝止身上翻出来的腰牌,“渝止大人命我出去办点事。” 一个侍卫接过腰牌,仔细查看,然后又看看我,“怎么觉着你眼生啊?” 我赔笑,“小的刚来没多久,可能您没注意。” 他又看看我,最后把腰牌还给我,冲另一个点点头。 另一个转动墙上的石盘,石门缓缓打开。 夺目的光刺得眼睛发疼。 我走了出去。 外面是一间书房。被夜明珠照的辉煌灿烂,四面都是书架书柜,当中一个玉案,上面摆着一本半开的书,房间的门关着。 我推开门。 外面仍是黑暗的,黑得无边无际。 夜明珠漫天漂浮,阴沉的建筑林立,有成队的侍卫在巡逻。 南王朝王宫不大,也不像北王朝的路那么曲折,很快就可以直达第一道城门。我沿着石廊下的阴影走着。有几次遇上正巡逻的侍卫,便有侍卫长问,“你哪个队的?怎么在宫里乱晃?” 我说我是渝止大人的手下,奉命要出宫的。 仍是用渝止的腰牌蒙混过关。 要是他们发现了渝止的尸体,我麻烦就大了。我走的很快,却不能游,因为已经没有神力,连最基本的化出鱼尾都做不到。 接下来是相连的三道城门。被人盘问几番,倒也没遇上什么障碍。 没想到可以这么顺利。 所以当皇城外的天地铺展在我眼前时,我仍有种虚幻的感觉。 真的么? 我真的离开了? 我离开那个地宫了? 我终于从那个地狱逃出来了? 第 49 章 城门被封锁了。我的画像被贴得到处都是。一队队的皇兵满城地走,探寻我的唱月术交织成一片声网,笼着整个流光城。 我的日子自然不太好过,随时都有可能被他们的“超声波”探测出来,时刻都要保持警惕,要是听到丁点可疑的声响,就要赶紧逃到别处。我把自己的衣服扯得破破烂烂,整个人在泥地里打了十来遍的滚,到现在我已经可以确定就算让我照镜子我都认不出来自己的程度。满脸脏污,分不清哪儿是鼻子哪儿是嘴,头发不知是黑还是灰,纠结在一起,衣服破破烂烂挂在身上,从头到脚飘着一股异味。我一直躲藏在皇城西面的贫民区中,到处都是我这样的人。耳边终日充斥着哀叹声,叫骂声,路边趴着饿死的人,就算是活着的,也都睁着一双麻木而怯懦的眼睛,像一群挤在一起的昆虫,挣扎着要活下去。这里跟以前看到的流光城截然不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皇兵曾经来这里巡视过几遍,当时我躲进城郊专门倒放垃圾的岩洞里,一天一夜,他们没有找到我。那个洞里的味道我这辈子估计都忘不了,混杂着腐烂的鱼肉、海菜的腥酸,甚至还有排泄物的恶臭,可以让人把胃都呕出来。即使是在出来之后,那味道仍然贴在我的鼻腔里,让人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烂掉了。 好在一天之后,一直被软禁在王府的潇王爷突然失踪,加上他们一直找不到我认为我已经出了城,渐渐的注意力就被转到灵枢那边去了。现在溯汐带着大军在跟北王朝打得正凶,流光城兵力本来就少,人丁也开始变得稀稀落落的。要想在他们眼皮子地下活下来,倒也不是特别难。 我不知道灵枢逃出软禁跟我有没有关系。也不敢浪费时间等他。贫民街里很多流浪汉都走过很多地方,从他们的口中我大致打听到去归墟缺口的路。因为南北朝开战,归墟的两处完全安全的缺口都曾经是战场,现在战线前移,那里留驻的兵力应该不是很多。比较困难的是,如何在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出城,以及如何避开路上的追兵。 正思索着,忽然一双脚出现在我面前。 我抬起头,看到一张平庸而陌生的脸。穿着虽也粗鄙,但比这条街上大多数的人要好得多。 我晃晃手里的破碗,“大爷,行行好吧。” 那个人却狰狞一笑,“傅九!可找着你了!” “……大爷我不叫傅九……” “还想耍赖?什么时候还钱?!!”他说着就拽起我的领子,一脸传神的恶霸表情,“欠钱不还?不想活了吧你?” 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我暗暗捏紧藏在后腰的短剑,抖着哭腔说,“大爷。。。我真不叫傅九啊……您认错了吧?” “还想抵赖?!来人!把这小子带回去!今天咱得把这事儿说明白了!”他身后的两个手下过来要拉住我的时候,我看到这个人对我眨了一下左眼。那一瞬间的神情,实在是太熟悉了。 我心下一动,假装挣扎哭喊着“大爷饶命啊”,被他们“强行”押走。 这种事在这条街上每天都会发生那么一两起,众人早已见怪不怪,没有引起什么注意。他们带着我进了一个挺平常的民宅,院子里有一些面黄肌瘦的孩子打闹着,几个鲛人女子在用溯水洗衣服。 我们进了院子正中的堂屋里。刚踏进门,那个“恶霸”就挥退了手下,命人把门关上。 我说,“灵枢你怎么变得这么丑了。” 他一边说着“你好意思说我”一边用手指在下颌处捏弄着,不多时便撕下一层皮来,场面甚是吓人。但是那皮后的面容,依旧是清灵俊秀,只是略有疲态。 再见到他,我竟然无法生出喜悦之情了。只能僵硬地扯出一个微笑。 他看了我一会儿,说,“别笑了。太难看了。” 我环视四周,挺简陋,但却是很地道的贫民区恶霸的住房,比别家多出些剩饭剩菜,随意摆在桌上,引来一群灰色的小鱼。 “你怎么逃出来的?”我问他。 “只要我哥走了,总是有办法出来的。我手下还有几个忠心的人。”他仔细看着我的脸,视线跟探照灯似的,“你倒还挺会藏的。我一出来就开始找你,还不敢用唱月之术,怕你逃走。我都快以为你已经出城了呢。” 我略一耸肩,“你哥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很快了,毕竟你我都失踪,他不可能坐视。” “那咱们什么时候走?” “今夜出城。” 我点点头,一屁股坐到身边一张珊瑚凳上,心下轻松了许多。 不过即使有灵枢,还是不能完全放心。上一次的事决不能再发生了。 他蹲到我身前,伸手想擦我脸上的泥。我躲开,“脏着呢,别动。” 他敛起伪装的轻松,怔然地看着我,琉璃一般晶莹的双瞳里浮上一层轻烟。他暗哑着嗓音,低声说,“对不起。” 我笑了,“你对不起我什么啊?别告诉我你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啊。对了,有饭没有?” 他又满脸凝重地看了我一会儿。他要是再这么多看我一会儿,我就要怀疑自个儿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了。 他默然起身,在门上扣了两下,一个人影出现在外面。 “拿饭菜进来。” 我抱着饭碗狼吞虎咽。这些天基本没怎么吃过东西,只跟着乞丐们瓜分了一点乞讨来的剩饭,还要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饿得胃疼,疼到最后反而没感觉了。其实就算是现在我也没感觉到特别饿了,只是觉得这么久没吃饭,应该多吃一点,跑得时候也有力气。 同时也能避免听到灵枢询问我是怎么逃出来的。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吃完饭后我洗了个澡,但总觉的洗不掉身上那股味道,我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已经开始腐烂了。正洗着,一个女人突然走了进来,拢着烟的一双娥眉,含着水的一双剪瞳,长发绾成堕马髻,阔袖掐腰的长裙衬出风流高挑的体态。我纳闷非常,哪来这么一大美女,还这么豪放,直接就走进来。 我就问那女人,“你是谁啊?” 那女人凶恶地看着我,“我是你祖宗。” 我一下就明白了,原来灵枢扮成女人了。 他可真能忍辱负重。。。 我仔细看着那张妍丽的脸,找不出丁点男人的影子。看来这人类的易容术,已经被南王朝的人融会贯通了。 “这是你的衣服。”他把一摞浅藕色的衣物放在木桶边的桌子上。我拣起一件抖落开,“女装?” “一会儿还得把头发染一下。再换一张脸。”他说得平常,仿佛再自然不过一样。 没想到我也会干这么戏剧性的事儿。我研究着把那条儒裙往身上套,无数条带子根本就不知道哪儿系哪儿。等到我倒扯利落,裙子都快被我扯坏了,好在罩上外衫也看不出来。相比起灵枢的衣服,这件就朴素得多,应该是侍女的衣服。 有人在我的脸上贴了一层东西,又涂涂抹抹半天,染了我的头发,等到再照镜子的时候,我就完全找不到自己的影子了。铜镜里只有一个相貌清秀的女子,亚麻色的头发编成松散的辫子。唯一没有变的就只有银蓝色的眼睛了,估计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发明出来隐形眼镜这种东西。 灵枢看见我的样子,贱兮兮地说,“比你原来可爱多了。” 这个时侯一个人从门外走进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 鲛帝夜歌 作者:莲兮莲兮 直接就给灵枢跪下了,“王爷,车已经备好了。”我不记得见过这个人,只是他身上穿着类似于侍卫的铠甲,只不过颜色略微泛金。 “宣鳞护卫快请平身。”灵枢立马换上一副温文尔雅的微笑,此时看起来分外端丽,“这次就全靠你了。” “王爷放心,小人就算肝脑涂地,也定会将王爷平安护送出城。” “辛苦了。”灵枢冲他点点头,“我们一会儿就好。” 那个人弯身道,“小人先行告退。” 等他出去了,我才问灵枢,“这是谁?” “是流光城的护卫队的副统领。他会带我们出去。” “可靠么?不会半截儿把咱们给卖了吧?” “他儿子是跟我一起潜入北王朝的。这回如果不是我没有把他儿子带回来,那孩子肯定也要跟留在北王朝的其他人一样被处死了。他欠我这个情,不会不报。” 我嗤笑,“那他要是个狼心狗肺的呢?这可是杀头的罪名,搞不好你哥一生气来个诛九族什么的,这不是得不偿失么?” 他看着我的目光又变得复杂起来,似乎是觉得我有些多疑了。 我说,“我只是先问问清楚。” 他下垂的眼帘上覆着满满当当的沉重,但还是继续说道,“在你逃出来之前,我就已经让他把家眷都转移到别处了。如果还有变故,我身边的人也足够我们硬闯出去。”半晌,他又低声加了一句,“我绝不会让他再把你捉回去。” 我也不会让他再把我捉回去。绝对不会。 少顷的沉默,灵枢深吸一口气,接着说,“我们是这样安排的。我伪装成宣鳞有宿疾的夫人,这回发病突然,只有陀螺城的神医才有办法医治。宣鳞是副统领,守卫会买他的面子。你就伪装成夫人身边的侍女,什么都不用说。明白了么?” “如果他们用唱月术探查呢?” “你觉得你会去探查你上司的夫人是不是钦犯么?” 确实不太可能。可要是遇上一不知变通的。。。 前途依旧未卜。。。 我和灵枢以及那个侍卫统领坐进车子里。外面只有一个车夫。 我还是带上了那把从被我杀死的侍卫身上搜出的短剑,藏在袖子里。总觉的没有点武器在身边就不安心。 子夜时分,家家门户紧闭,没有人声,像一座死城一样。我们的车子滑过一条条长街,偶尔擦肩而过的巡逻兵仿佛一队队的游魂,看到我们的车子是副统领的,也没有人上来盘问。城门就在前方,五六名卫兵守在那里。 “不要慌。不会有事的。”灵枢抓了下我的手臂,安慰我。 我笑了。他还以为我会为这么点儿事儿害怕呢。 宣鳞下车去了。灵枢斜斜倚靠在车壁上,星眸半掩,朱唇微张,衣衫萎顿,微微张开的领口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一副弱不胜衣的样子。 原来灵枢也可以这么小鸟依人。我看的目瞪口呆。 外面传来宣鳞和守卫对话的声音。 “我夫人这是宿疾突发,只有陀螺城的渠淋神医有她的药,还请几位通融通融。” “宣统领您太客气了。” “啊,你们要不要先检查一下?”车门被打开了,我连忙把旁边的披风盖到灵枢身上,责备地看了一眼外面正探着头往里看的守卫,灵枢羸弱地靠在我身上,还配合地闷咳两声,粗喘着气,简直是病入膏肓,偏偏长相还美艳动人。 那个守卫脸一红,连忙缩回去,摆手连连,“不查了不查了。宣统领怎么会和钦犯有关系呢?快带尊夫人出城吧。” 宣鳞把车门关上,和蔼地说,“那就谢谢诸位了。此等恩情宣鳞定当回报。” “宣统领您就别折杀小的了,您平时对我们那么好,我们报答您还来不及呢。您夫人病的挺重的,快去找医生吧。” 宣鳞坐回来,车子缓缓前行。 我透过车窗,看到那被明珠点亮的城市一点点变小,远离。天上浮动的夜明珠渐渐稀疏了,黑暗开始压过来。只有镶嵌在车身上的珠子还不知疲惫地亮着,照亮跟前的路。 出来了。平静地出来了。 只是不知道这平静能持续多久。 灵枢坐正,跟宣鳞说,“宣统领你放心,我不会出去太久的,皇兄那边,我会跟他解释, 你和你的家人都不会有事的。” 宣鳞摇摇头,“王爷,您救了犬子,这份恩情,就算让小人拿命来报,小人也是愿意的。” 灵枢微笑着,“这一阵子就委屈你们先避一避了。” “王爷言重。其实小人早就想卸任回乡了,这回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吧。” 我以为灵枢是要跟我一起走的,怎么他还要回来么? 他哥饶得了他么? 溯汐这个名字,每听到一次,身体就会不受控制地打一个寒战。那个人太过狠毒,太过阴损,他做过的事,我早晚要讨还回来的。 灵枢。。。会站在他那一边,还是我这一边? 他为什么要留下? 我心中烦闷,可是没有跟灵枢说过。 行了两天后,我们和宣鳞在一个小镇里分开了。那个车夫依旧跟着我们。灵枢说,车夫其实是他身边的人,是来保护我们的。 我们一路从来不进大城,宁愿绕路走,实在需要补充些粮食什么的,就由那个车夫去做。因此行程有些慢,但好在避免了被盘查。 灵枢身边总放着一个包裹,我没问他是什么,但也从没见他打开过。 看着那张已经不再熟悉的脸,我仍能嗅到他身上独有的气息,可是我突然觉得其实我并不了解他。我不知道他与我相遇之前的生活,不知道他对他哥哥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样的。我以前只知道他不会害我,会对我好,会帮我,可是现在想想,那时候相信的一切,怎么那么没有道理。 灵枢,会一直在我身边么? 他当初,为什么要劝我吃红丝草?他之前明明是反对我接近禺强的。 他是为我好的吧?我一直这么告诉自己。灵枢是唯一真心为我好的人,他是不会害我的。 可是,他是南王朝的王爷,南海王的弟弟。他为什么要为了我这么一外人,背叛自己的祖国和兄长? 我不了解他,一点都不了解他。 “伏溟,逃出去后,你打算去哪?”他冷不丁出声,正在意淫他的我没防备,慌乱地抬起头来,“啊?” 他无奈地笑,“怎么易容了还是这么一副傻样啊?” 我咧咧嘴,“你刚才问我什么?” “我问你,以后你打算去哪。” 去哪。这是一个有意思的问题。 在他的眼里,我应该是无处可去了。而现实的情况也确实是这样的。我没了神力,也不会什么功夫,一技之长也谈不上,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了。当初有神力的时候尚且落到如此悲哀的地步,现如今,只怕只有挨揍的份。 “我。。。先回北王朝。”最后,我这么告诉他。 他微微敛起眉,“南北朝不打个你死我亡是不会罢休的。你真的要回北王朝么?” 是,我要回北王朝,而他要留在南王朝。 “那你说,我一个鲛人,不回北王朝也不回南王朝,难道去陆地上么?或者到深海里去当野人?” 他半天没有说话,突然用手捶了一下座椅,发出沉重的回响,“该死!” 我笑着看他,“我都没急,你急什么啊?” “我本来以为。。。我本来以为我哥不会这样的。。。”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我谈论起他哥。我到现在也不清楚,他究竟知不知道他哥对我做了什么。溯汐会告诉他么?应该不会吧?这么不给弟弟面子的事,他应该不会做吧? “灵枢,你哥对你,好像挺有独占欲的。”我用平淡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灵枢瞟我一眼,“什么意思?” “你哥讨厌我。。。不,应该说是憎恨我,主要原因好像就是我跟你关系太好了。” 他沉默着,没有吱声。 不吱声就是默认了。 “灵枢,你跟你哥哥,是怎么回事?” 他的表情没有变,仿佛凝固住了一样。车厢里的海水有些发闷,教人透不过气来。 如果是我和溯汐,他会选谁呢?他会帮谁呢? 我从来到这个世界,就开始依赖他,即使是到了现在,我仍旧希望他在我身边。只有他,我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如既往地相信。 只要他维持现状,以前没有告诉我的一些事也永远不要再告诉我。只要他肯跟着我离开,背弃他的哥哥。 “我哥,从小就被教导,要狠心。仁慈善良是最没用的东西。”他忽然开口了,婉转低沉的声线,“他曾经养过一只海豚,名叫银月。那只海豚很漂亮,全身都是银白色的,特别通人性,我哥一叫它的名字,它就会应一声,游过来在他身边转圈。我哥很喜欢它,当成亲人一样的喜欢。然后有一天,父皇给了他一把剑,让他亲手杀了那只海豚。” 这是什么?变态是怎样炼成的?我挑眉,继续听着他说。 “我哥自然是不干的。父皇就说,他不动手,就让侍卫来做。所以最后他还是动手了。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前襟上全是血,缩成一团在床上哭。他那时候是很爱哭的,但是从来不肯让人看见,总是自己躲起来哭。我就过去拉着他的手跟他说,没关系,银月走了,还有潇翎呢。”灵枢说着,唇边似乎挂着点似有似无的微笑,很柔软的神情,看上去很美,“我哥,他大概是比较依赖我吧。如果我要是离开他,他身边就真的一个人也没有了。所以,我对他发过誓,永远不会离开他。” 永远,不会离开么? 果然。 果然,他还是要选他哥哥么? 这是合理的,非常合理。 我深深呼吸,微微扬起头,看着海螺车盘旋着上升的顶,“要是你哥哥要杀你,你也不离开?” “我发了誓,后悔也来不及了呀。”他无所谓地笑着,根本就看不到丁点的后悔。 我嘲笑他,“愚忠。” 真是没天理啊。溯汐这种人身边都可以有灵枢这样的守护。我却是从头至尾孑然一身,还自作多情地以为所有人都是围着我转的。 如果,我告诉灵枢他哥哥是个畜生,他会不会跟我走?他会不会不要他哥哥? 为什么选那个畜生,不选我? 你不是还说要保护我的么?虽说我不用你保护,可你也不能就着么把我扔到北王朝不管了呀? 灵枢,跟我走吧。你哥不值得你的守护。 再说,如果有一天我跟溯汐两个只能活一个,你该怎么办啊? 我脑子里乱七八糟挤满了这样的话,可是我一句都没说出来。我愚蠢,可还没蠢到以为仅凭三言两语就可以要他背叛国家背叛亲人。 离归墟越来越近,四下也越来越荒凉。据说归墟曾是南北两朝的第一个战场,现下大军前移,归墟只剩下一片狼藉。 南王朝占了归墟往后的三座北王朝的城池,正好封住了进入北王朝的所有入口。灵枢跟我商量后决定走洗练城,那是南王朝第二个打下来的城池,还没有完全安定下来,难民很多,而且主要的大军都在第三座城那里,比较好混过去。 灵枢说,溯汐肯定已经得知我们逃跑的事了。也就是说,我们很有可能与他正面冲突上。 要是再被他抓住,我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那条路是我最不想走的,但是我竟然奇异的没有害怕的感觉。 反而是灵枢,看起来有些紧张。 这次走的归墟缺口水流很是平缓,就算没有神力也可以骑着海豚游过去。海螺车被留在归墟那边,只带了两只海豚,我和灵枢骑着一只,车夫骑着一只。我们依旧是女装打扮,只不过故意把衣服弄脏了些。 从归墟之上缓缓越过。下面黑洞洞的一片,仿佛能听到地心的咆哮。前方连成一条线的金光刺得人眼睛发痛。已经太久没有见到这样辉煌的光,我几乎要怀疑眼睛会不会瞎掉。 离北王朝的土地越来越近了。灵枢给了我一条黑色的带子,让我蒙在眼睛上,说是突然暴露在强光之中,可能会伤到眼睛。 我说,“咱仨要是都蒙上了,谁来看路啊?” 灵枢指指那个车夫,“他从小被训练过,可以在唱月之术的辅助下快速适应外界的光线,让他领着我们走就可以。” 于是我和灵枢蒙上眼睛,那个车夫牵起我们的海豚,开始在黑暗中向着光明移动。行了许久,我能感觉到越来越强烈的光线渗过黑布的缝隙和我的眼皮,刺入瞳孔,我忍不住皱起眉毛,□在外的皮肤仿佛能感觉到阳光的炙热。 我抱紧灵枢的腰。 已经到了归墟这一边了。已经是被阳光普照的北王朝了。已经离开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了。 再过不久,灵枢就要离开我了吧? 我要把他留下来才可以。 一定要留下他。。。 不仅因为他是我现在唯一能信任的人。。。 还因为。。。若是能让他背叛溯汐,一定会让溯汐痛不欲生吧? 第 50 章 摘下围在眼睛上的黑布,我缓缓睁开眼睛。现在正是夜晚,只有浅淡的月光在海水中晃动,深沉而沧远的蓝,仿佛会唱歌一样,美得让人流泪。我睁大有些疼痛的眼睛,顺着朦胧的光柱往上看上去,一切都是明净安详的。 以前从来没觉得,北王朝的海水原来这么美,这么干净。 不远处长长的海草摇曳着,玫瑰色的海葵绽开着,岩石上贴着橘红的海星,成群的小鱼掠过半空,吐出一串长长的气泡。我把手放在飘摇的海草间,滑溜溜的叶片拂过手心,很舒服。转过头,便看到灵枢也在贪婪地看着这宁静的夜色,月光在他的双眸里打着转。 “怪不得你们总想着算计北王朝。”我说。如果没有在南王朝住上这么一段时间,我还真理解不了他们。 灵枢无声地笑,苦笑。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他哥哥那种誓要打败北王朝的狂热。他是不喜欢这场战争的。 正常人,都不会喜欢战争。可偏偏不管在哪个世界,都有很多不正常的人,而这些人,往往都不要脸的手握重权,横行霸道,还怎么都死不了。然后,正常人就都被不正常的人捏在手心里玩,被捏成圆的扁的方的,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所以,其实还是不当正常人比较明智。 “灵枢,你打算把我送到哪里?”我问他。 他思考了半刻,告诉我,“一目城那里驻扎了北王朝的军队,我是不能过去的。你到了那里也就安全了,出了一目城一直往北,就可以到达互人城。” 一目城。那将是我们分别的地方么。 我说,“你想我回互人城?” “我们以前住的那个屋子,应该没有被查封。你也好有个落脚的地方。” “回家么?”我笑着说,“这倒是个不错的注意。只不过走得时候是两个人,回去却只剩下一个了。” 他微微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灵枢。”我叫他。他抬头看我。我说,“你还会回来看我么?” 我想我当时的表情应该还是挺到位的,因为我看见他眼中泻出的不忍和心痛,纠缠成深褐色的沉重,把那双琥珀都凝固住了。他只看了我一眼,就转开目光,扯出一个笑脸,“等仗打完了,我就去找你。” 仗打完了,就来找我。真是一个很美好的许诺。可是,这世上还有能够圆满的誓言么? 我还能感觉到那个海螺在我胸前安静地躺着,即使是在那个地狱一样的地宫里,我也没有丢掉它。它里面就装着一个誓言,一个关于永远的誓言,可是这永远只持续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我留着它,就是告诉自己,不要再相信永远啊一辈子啊将来啊这种东西,只有刚谈恋爱的小女生才会被骗,我这么一大老爷们儿还被轻巧的几句话涮成这样,实在是有点恶心。 我说,“你可千万别来找我。我一个人过得才逍遥。不然还得养着你。” 他又故作母夜叉状,“那一年多到底是谁养谁啊?” 我笑嘻嘻凑过去,“您养我~您养我还不行嘛~您绝对是我见过的最贤惠的鲛人,谁要是娶了您那可真是……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落在天灵盖上的一巴掌打断。我抱着脑袋装模作样地叫唤,就像以前一样。灵枢看着我的样子,不自觉地笑。我则愣愣看着,突然抓住他的手臂。 我说,“灵枢,不要等到打完仗了。我们现在就离开吧?” 他先是一愣,然后便是复杂的神色。 “你哥哥现在已经很厉害了,没有人能阻止他了。你不用担心他啊。海底下这么大,我们可以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伏溟……” “灵枢。”我认真地凝视着他的双眼,“我现在就只有你了。别离开我。” 他的目光定在我脸上,痛苦一点点析出来,他仿佛看到了很多东西,瞳孔微微转动着。他在犹豫,犹豫着要不要离开他哥哥。我在利用他的愧疚感,我知道他一直对我有种愧疚感。自从忆卿没了以后,他每次跟我说话,都让我有这种感觉。我一直不愿意想这是为什么,即使是现在,只要他不说,我也不想再深想下去。 他没有回答我,我也没再追问。不能逼他太紧。我们两个就这么安静地躺着,看向面前的海蓝。 我本以为灵枢一定会立刻就答应我,在我已经说出这种话的情况下。因为以前就算我不说,他也会在最关键的时候留在我身边。现在看起来,他对他哥哥的感情,好像比对我的要深厚啊。 也对,他们是一起长大的。我只不过是从半路杀出来的一个傻帽。 身体里不知道什么地方麻木地疼着。我闭上眼,打着呼噜,进到那已经越来越完整的梦境里。自从失去力量,关于大荒神的记忆却越来越多,每一夜都会有新的东西进入我的脑海,像是在渐渐苏醒一样。梦里的大荒神总是无声地哭泣着,为了没有人肯爱他,即使他用尽心机,赌上所有,也没有人肯爱他。 而在每天早晨令我惊醒的,却是一些跟记忆和神没有关系的梦境。我总是看见溯汐慵懒地笑着,把我绑在床上,渝止站在他的身后,用令人作呕的目光悄悄凝视着我。我很多次喘着粗气醒过来,手脚都僵硬着,仿佛真的被绑住了一样,冷汗从每一个毛孔渗出。有时是灵枢把我摇醒,恍惚中我曾几次把他当成他哥哥,几乎打伤他的脸。 除了这些小小的不如意,逃亡还是顺利的。只不过,北王朝留在我印象中的辉煌华丽却被打破得彻底。 一路上经过的一些小镇都是一片荒凉惨淡。原本热闹的街市变得冷清安静,华丽的房屋倒的倒塌的塌,街面上全是人们逃难时落下的弃物,时不时地动荡一下,像垂死的鱼。镇子空了大半,只剩下零星的鲛人,再没了往日的美丽轻灵,愁苦着脸庞守着废弃的家园。在他们的脸上,我看到了类似南王朝的鲛人的呆滞的神情,只不过没有那么严重的麻木和空虚。 大多数的镇外都多了很多坟墓,甚至连坟墓也算不上,只有一些简陋的石块上刻着名字,有的连名字也没有。阴冷的海流迎面扑过来,仿佛还带着血腥的味道。我从来没在北王朝见过这种景象,让我恍惚觉得整个大海都被南王朝占领了。 南王朝的士兵在被占领的城镇里随处可见,呼喝着清理废墟的战俘,手中的长鞭划破海水,发出飒飒的声响。那些奴隶一般的战俘满身伤痕,弯着腰扛着箱子蹒跚地走着,再找不到身披战甲的威武骄傲。 当看到南王朝的士兵眼中闪烁着的近乎变态的发泄和嫉恨,我渐渐明白以前那个明媚的北王朝大概也要消失不见了。我甚至亲眼看见四五个士兵围殴着一个俘虏,用长剑划开他的胸腹,内脏都流了一地,红红的一片,随着那个鲛人的生命扩散到整片海洋里。我当时只是远远看着,没有动,没有说话,那个俘虏在地上最终抽搐着死去时,我才转过身,低着头快步离开。灵枢默不作声跟在我身侧,我看到他攥得发白的拳头。 我们假扮成落魄的妇人,混在一群逃难的人群里。他们都是打算从洗练城过去的。那座城像互人城一样没有城墙,海水中悬浮着一块块的巨型浮冰,将阳光折射成七彩的色泽。每一块浮冰之上都有无数的房屋,街道迂回蜿蜒。在破城之前,这里一定有精美的冰屋,装饰着各种宝石翡翠,鲛人们摆动华彩流动的鱼尾,在浮冰间穿梭来去。可是现在,只有那几块浮冰还美丽依旧,上面的屋舍坍塌大半,彩绘都剥落下来,只剩下一片粘糊糊的灰,街上不见了美丽的人鱼,唯有南王朝的巡逻兵,披着厚重的铠甲,暗沉的鱼尾扫过晶莹的地面。 他们已经开始改建这座城了。他们要把它变成一座真正的南王朝的城。 我没有神力,无法化出鱼尾游到浮冰上去,只好从海底走。海底下也有一些房屋,零零星星,但是扩展得很广阔,几乎与另外的两座城连上了。街上时常有巡视的南朝士兵。我们被盘问过几次,只说是从一个已经毁了的小村子里出来,投奔亲戚来的。 这座城很大,要两天才能走出去。我一直提着一颗心,总感觉那些经过的士兵不怀好意地看着我们,看透我们的伪装,然后不动声色地回报给不知在什么地方窥视着一切的溯汐,紧接着就会有溯汐的爪牙从阴影里冲出来,把我抓回那个黑得绝望的南王朝。 不过出乎我的意料,这两天倒是平安渡过了。溯汐大概是赶回了南王朝,要不就是被耽搁在别的城,反正他没有找到我们。 我们趁着夜溜出洗练城的范围,房屋渐渐的没有了,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荒原,望不到边际。 我就要安全了,只要穿过那片荒原,就是一目城。 灵枢好像轻松了许多,脸上渐渐又有了笑意。 “灵枢,你不觉得太容易了点么?”我问他。 “只要再有一两天就是一目城的地界。我一定会把你送过去的。所以你就别成天战战兢兢的了。胆儿小的跟个泥鳅似的。。。” “我胆子能不小嘛。您是不知道您大哥的招儿多损啊。。。”我故意笑着跟他说,不出意料地看到他面上神色微变。 “灵枢,要是一不小心被溯汐发现,你就直接杀了我吧。”我用轻松的语气告诉他,“我下辈子投个皇帝老子什么的,吃香的喝辣的,总比被抓回去舒服点。” “你再废话我抽你了啊。”灵枢威胁我,声音里却有些颤抖的成分。他故作镇静,但是我能感觉出他心里早已是波澜壮阔浪涛汹涌了。 早就该这样啊。电视里电影里小说里,我这样的状况,一般不用我开口,就应该有人大义灭亲惩恶扬善什么的,怎么到了我这儿,就变成没人得儿没人理,就差一句“你丫活该”了呢? 果然电影只是电影啊。。。要想达到戏剧性效果,还是得自力更生。 灵枢有些心不在焉了,眼神恍恍惚惚的。我就装作没发现一样,照旧跟他说笑。 有时候我也会想,这么逼灵枢,好像有点缺德。毕竟他是唯一真心为我着想过的人。可是每每想到溯汐这两个字,这股愧疚感就又烟消云散了。 反正灵枢跟着他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夜幕快要降下来了。前方的大路边立着一座不高的小楼,彩漆已经剥落,歪歪扭扭的柱子,看起来岌岌可危。一面破了洞的旗子随着海流晃荡着,上面一个大大的“驿”字。 竟然是个驿站。 洗练城已经破了,一目城重兵驻守,在这两座城之间的地界,早晚要变成战场的,这种地方的驿站,只怕早已人去楼空。 可是当我们进去,发现冷清的大堂里竟然有一个人,穿着陈旧的衣衫,站在柜台后面。 那个人看见我们,懒洋洋地问,“打尖还是住店啊?” 车夫问他,“你是掌柜?” 那个人说,“不错。” 灵枢看了车夫一眼,覆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然后车夫继续问,“你知不知道洗练城已经破了?” 那个人嗤笑,“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逃?” “逃?逃哪去?”他拿起抹布,继续擦着酒罐,“仗要是打起来,逃到哪不都一样。战火早晚要烧到你头上。” 车夫又问,“今天来了多少客人?” 掌柜回答,“你们是今天的开门客。” 我拉过灵枢,低声说,“这店不对劲儿。咱别住了。” “你怕是黑店?” “我怕它不只是黑店。。。” 灵枢沉默半晌,“若真是如此,就算咱们不住,也逃不掉的。不如先住下,看看再说。” 我想了想,退到一边,不再多话。 我们要了下房。车夫给了房钱,掌柜把我们领到一间大屋里,两排长长的铺席,可以睡下八个人。 现在这间大屋里只有我和灵枢。因为我们俩是女装打扮,所以住在一间,而车夫则被安排在另一间。 我总觉的心里不踏实得很。 “你先睡吧,我盯着呢,不会有事。”灵枢告诉我。 我说,“咱俩轮流守着吧,我守前半夜,你守后半夜。” 他却说,“你没有神力,睡眠不足的话顶不住的。快睡觉!” 我躺下,眼睛却睁着,“我睡不着啊。” “睡不着就眯着。” 他靠坐在我旁边,侧脸的线条柔缓,像浮着一层轻烟。 我用脚拱他,“哎,后天就要到一目城了。” 他瞟着我,等着下文。 “你。。。想好没?” “想好什么?” “啧,装傻吧你就。” “我。。。”他说得有些吞吐,“我不可以背叛南王朝。” “你怎么这么爱国啊?”我轻叹,沉默半晌,爬起来凝视着他,“你大爷的,说话不算话。” 他困惑地看着我,显得可无辜了。 “当初是谁他妈的跟我说会保护我的?”我轻声问。 他蠕动着嘴唇,有些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知道你哥俩感情好,我一个外人肯定是比不上。可是我还是要说,你哥,真是他妈一禽兽。”我把“禽兽”两个字说得字正腔圆,“你跟着他,早晚不是被他吃了,就是变得跟他一样禽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 鲛帝夜歌 作者:莲兮莲兮 兽。” “伏溟。。。” 我打断他的话,“你哥跟没跟你说他怎么处置我的?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从宫里逃出来的?” 他终于藏不住痛苦的神情,“别说了。” “你哥哥,他给我喝红丝草,他居然给我喝红丝草!然后他还……” 灵枢忽然捂住我的嘴,澄澈的眼睛认真地望着我,温柔低缓地说,“嘘,别说了,没事了,他不会再接近你了。我不会再让他接近你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拭过我的眼角,我有点发愣。 他小心翼翼地环住我的肩,清浅的气息环绕着我,像安抚一样。他按着我的后脑,在我耳边说,“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我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你干吗啊,我又不是小孩儿。” 灵枢有些哀伤地看着我,伸手摸我的脸,“我不应该让他伤害你的。是我错了。是我害了你。” “关你屁事啊。”我想笑,可是脸僵得厉害。我像念经一样地说,“我不对,我不应该冲你撒气。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等到了一目城你就回去吧,你是南王朝的王爷,你应该回去。我没事,我一个人过更自在……” “我跟你一起。”他忽然说。 我以为我听错了。 “我们离开,到一个不是南王朝也不是北王朝的地方,咱们不掺和这些乱事了。”他淡淡笑着,温柔而朦胧。 “你说真的?你要离开你哥?” 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是流动的金黄,盈盈地注视着我,“嗯,真的。” 我竟然真的成功了。把他给留下了。 可是我却不觉得很有成就感,反而有些担心了。 真的要如他所说,离开这一切么? 离开这一切,又能去哪里? 而别人从我这里抢走的,难道就着么算了么? 当然不可能。 不过,这些事可以以后慢慢告诉他。 他会明白的。他会原谅我的。 我冲他笑,真心地笑。无论如何,他还是选我了。溯汐输了。 可是正当我的喜悦正要升腾上来,灵枢却突然神色一凛,伸出手冲着门的方向一挥,门扉大开。 外面一个人静静地站着,静的仿佛要与月色融为一体。金黄的长发恍惚变成银白,魅色横生的双眼此时却有些呆愣地望着斜前方的地面。 我手脚冰凉,全身僵硬。 是溯汐。 灵枢站起来,毫无畏惧地望向他,轻声叫,“皇兄。” 溯汐一点点抬起头,眼睛慢慢抬起来,看看他,又转过来,盯着我。 只有他一个人? 不,他应该是早就发现我们,这个驿站,可能是他故意设下的。外面应该已经被士兵围住了。 我们三个人,一时间竟没有人说话。 灵枢忽然动了,用手撕下覆在面上的面具,露出清俊的容颜,“我知道瞒不过皇兄的。” “你要跟他走?”溯汐突然问,“你想背叛你的国家?” “我没有背叛南王朝。我只是想退出而已。”灵枢回答得平静,“皇兄已经有了神识的力量,加上扶苏国的支持,北王朝必败。皇兄不需要臣弟。” 溯汐忽然哈哈一笑,有些阴翳地看着他,“需不需要,是朕说了算。”他又看着我,说道,“你很有能耐嘛。把朕都给骗过去了。渝止是朕最倚重的影卫之一,朕培养他那么久,你却把人给杀了。你说说,该怎么赔朕?” 那种慵懒沙哑的声线仿佛从噩梦里传来,我攥紧有些抖的拳头,学着他挑起唇角笑,“我也舍不得杀他啊,人家可比他主子有料啊。。。结果一不小心割下来了。。。啧啧。。。可惜啊。。。” 有料指的是什么,他应该很清楚。 溯汐眯起眼睛,不怒反笑了,“呵呵,是朕小瞧你了。”他意有所指地打量着我,“以后,朕一定会更加‘重视’你的。” “哥,你放过他。”灵枢往前走一步,掩在我前面。 “放他?可以啊。”溯汐眼神暗了暗,声音却是轻飘飘的,“只要他给朕生个新的海神,朕马上就放了他。” 这人真是他妈的变态啊。为什么他能把让一个男人生孩子这种事说得这么自然? 我冷笑,“那么想要孩子,你怎么不自己生啊?”要是想要海神,老子可以勉为其难,提供点精华给你。 灵枢轻轻推我,让我不要刺激他。 “嘴倒是变厉害了啊?”他倒似乎不以为意,转向灵枢,“皇弟,你这次玩过了。跟我回去。” 灵枢说,“皇兄,请你放伏溟离开。” “不要惹我生气。” “皇兄,你做的太过了。我,没办法再帮你了。” 溯汐的神色忽然变了,隐藏在慵懒之后的暴戾渐渐浮现出来,他狠狠地瞪着灵枢,“你为了一个外人,要背叛朕!?” “请你放我们走。我们会走的远远的,绝对不会妨碍到你。” “你想造反么?!” “哥……” 我悄悄拉住灵枢的手,瞅了溯汐一眼。 他突然暴怒起来,有什么力量从他的身体中溢出来,他的长发和衣衫都开始飞扬,额间一颗红色的朱砂记仿佛要滴出血来。他盯着灵枢,“你忘了你说过的话?你不怕朕杀了你?!” 灵枢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说,“我记得。我说过我不会离开你。我也一直是这么做的,就算父皇为了让你心无旁骛,把我送去北王朝,我也一直把你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你一直是我最敬爱的大哥。” 溯汐专注地看着他,那种样子,竟然是有些可怜的,像一个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判刑的犯人。 而灵枢的下一句却是,“可是现在,对不起。我要食言了。” 溯汐似乎被这句话打击到了。他怔怔看着灵枢,就像听不懂对方的话了一样。 “连你,也要离开朕。”他低声说着,眼神渐渐深沉,“潇翎,你现在就跟我回去,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 灵枢仍旧绷着一张脸,可是我感觉到他的手有些抖,“不,我不回去了。皇兄。” 溯汐抬起头,似乎是怒极,瞪着灵枢想留下他,可是又毫无办法。他突然狠狠瞪着我,“你可真是会勾引人啊。只一年的时间,就让朕忠心的皇弟背叛朕。”他说着,抬起手,面上有了杀意。 灵枢挡在我前面,对着他哥哥,明目张胆地护着我。 此时溯汐脸上的表情,让我很想用“弃妇”来形容。我在心里恶毒地笑着,但总觉的还不够,还应该让他再痛苦一些。这只是小打小闹而已。 要是能让他在失去灵枢后,连带着把他最为看重的南王朝的胜利也失去,就更有意思了。 溯汐用一种类似劝诱的语气跟灵枢说,“潇翎,你让开。只要把这个贱人杀了,我们兄弟俩就能恢复成以前那样。只要他死了,一切就都还原了。我们还跟以前一样好么?” 灵枢声音强硬,说出一句很俗很戏剧的话,“皇兄,你要是想杀他,得先杀我才行。” “你真要为了他,不要我这个皇兄了?” “皇兄。。。他,现在是我最重要的人。” 溯汐气得手都开始抖了,他闭上眼睛,全身的衣衫都张扬飞舞,仿佛要裂开了一样。他的眉头微微皱着,一瞬间有着浓的化不开的悲哀和恨意,想要把一切都毁灭的恨意。我以为他一定是要出杀招了。 结果他却渐渐敛起气息,缓缓睁开眼,里面竟然是一片平静,再看不出情绪。 他用没有感情的声音说,“潇翎,你违抗皇命,意图投敌,当以叛国罪论处,受凌迟之刑。” 灵枢没有说话,静静看着他。 “念你多年来为南王朝立功不小,又是朕的骨肉兄弟。朕就给你一掌,你不可以抵抗。你若不死,朕就放你们两个走。如何?” 给灵枢一掌? 溯汐。。。会下杀手么?灵枢是他弟弟啊。。。他会手下留情么? 可如果。。。如果他真使出全力。。。灵枢会死的! 我拉住灵枢,“我们直接冲出去吧,别信他的废话。大不了就被抓回去,不要听他的!” 灵枢冲我弯起嘴角安抚一笑,笑得温和而坚定,然后转过头,说,“哥,谢谢你。” 我总觉的心里有点慌,便站到灵枢身边,刚要开口,却被灵枢用力掐了一下。他低声跟我说,“他是我哥,不会有事的。你不要说话。” 真的不会有事么? 溯汐那么重视他弟弟,一定会留情的吧? 毕竟灵枢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溯汐抬起手,最后问了他弟弟一句,“现在后悔,还来的及。” 灵枢却回答,“皇兄,记住你说的话,不要食言。” 我突然有点后悔了,也许我不应该撺掇灵枢背叛他哥哥的。 溯汐手心渐渐凝聚起一团血红的光,越来越浓烈的颜色,越来越刺目的光华。我感觉到周围的海流开始涌起不详的躁动,有股迫人的力量迎面压过来。溯汐全身都被那红光笼罩住,长发翻卷,仿佛烈火中的修罗。 灵枢站在那里,单薄得仿佛一阵海流就能给吹跑。 他受不住的! 当那一掌袭来的时候,我反射性地伸出手推开灵枢,可是灵枢就像早已预料到一样一个旋身,把我拉在身前,用后背迎上那一掌,那些红芒连着那那令海流翻滚的力量一起被拍进他的身体,我看到他全身剧烈一震,眉间蹙起,一缕胭脂一样的红从嘴角晕染开来,扩散在海水里。 我傻了,接住他倒下来的身体。 “灵枢?” 他倒在我怀里,无声无息,我只能感觉到我自个儿的颤抖,他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晃晃他,“灵枢?灵枢?” 不要。。。别出事啊。。。 “灵枢!灵枢!!” “叫魂啊。。。”闷闷的声音,弱得几乎听不见。 我却几乎哭出来了。我扶起他,他唇边全是血,样子十分虚弱,可确确实实是活着的。 我嘴唇抖着,说不出话来。手忙脚乱地擦着他嘴边的血,刚想转过去看他的后背,却被他拉住了。 “没事,我哥手下留情了。休息两天就好。”他甚至还笑了笑。 溯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个。灵枢坐在床上,用治愈之术自我调息着,我提心吊胆地看着他,就怕他突然又倒下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开眼睛,脸上渐渐有了些血色。 我说,“咱们在这儿休息两天吧?” 他却摇摇头,“不,时间长了恐怕生变。我们还是马上动身的好。” “让你休息你就休息!”我站起来,想出去给他弄点吃的。 走出去才发现,这个驿栈算是彻底人去楼空,那个跟着我们的车夫已经被杀死了,睁着一双眼睛,满满都是不甘。 在厨房里翻了半天,才找到些能吃的东西,端到屋里去。灵枢正翻弄着他的那个神秘的包裹。 我说,“吃饭吧。” 他狐疑地看着我,“你做的?” “从厨房找的。” “那就行。你做的我可不敢吃。” 我看着他那已经打开的包裹,却看到两件不得了的东西。 一面镜子,一本书。 镜子是迦耶古镜,书是预言天书。 他怎么把这两样东西偷出来了? 灵枢一边嚼着饭菜,一边说,“这两个东西,你收着吧。” “你偷出来的?” “嗯。” “偷它们干什么?” 灵枢放下饭碗,说,“这两个东西,都跟你有关。你收着比较好。也算是物归原主。” “跟我有什么关系。现在我神力都没了,要它们干什么?” 灵枢拿起那面镜子,上面的红宝石熠熠生辉。“这面镜子原就是大荒神铸造的。只有你才能随心所欲地控制它,用它可以显现到你想看到的任何人。现在溯汐有了你的力量,也可以控制它,我是为了防止他利用这镜子找到我们才偷出来的。” 我接过那镜子,还挺沉的。易容已经被撕下去了,镜面倒映着我两只发青的眼睛。 “你拿着它,将来可能会有用。”灵枢说。 点点头,把书和镜子都包好,放到行囊里,然后看着他,“你好点没?后背还疼不疼?” 他摇头,“没什么事儿了。我哥那招看着吓人,其实是外强中干。” 真的?我怎么觉得是“形”副其实呢。。。 “我们回头先去趟互人城,找个大夫给你瞧瞧。” “啧,你怎么婆婆妈妈的。” “小心点总是好,要是落下个后遗症什么的怎么办?” 我们在客栈又休息了两天两夜。灵枢看起来真的没什么事了,甚至能做到一脚把我踹下床。 我放心许多,便开始收拾行囊,准备第二天上路了。早点到城里,也好早点请人给他看一看。 “伏溟。” “嗯?” “我想。。。我还是不跟你去北王朝了。。。” 我手下一顿,转头看他,没看出开玩笑的神色。 “别跟我说你没开玩笑。” “我是没开玩笑。我一个南王朝的王爷,在北王朝那还不被大卸八块。” “你走的时候不是料理的挺干净的,灵枢这个身份还可以用的吧?” 他好一会儿没说话。我坐到他身边,问他,“到底怎么了?” “我……还是无法放弃我哥。”他这么告诉我。 我很想抽他一顿,“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你都挨了你哥一掌了,现在你又要回去?你找死啊?” “我已经背叛了他,不应该再离开他。”他低声说着。 我有抓狂的冲动。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死心眼? “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应该恨我的。”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他抬起眼睛,凝视着我,“我有很多东西,都没有告诉你。” “行了,别说废话了。赶紧收拾东西!” “你听我说。”他拉住正要起身的我,“有些事,应该让你知道。” 我说,“我能不听么?” “不能。”他执着非常。 “啧,你又发什么疯啊?” “伏溟。你知道为什么禺强要打掉你们的孩子么?” 我僵在原地。 “他不是不想要那个孩子。他也不是不爱你。他是不可以爱你,不可以留下那个孩子。” …… “伏溟。你应该知道,海神禺强的真生生母是黄帝的正妃嫘祖吧?嫘祖其实是黄帝封给她的谥号。其实她真正的名字,叫小嫘,西陵小嫘,也就是第一神识。” 小嫘。。。小嫘就是嫘祖。。。 嫘祖就是大荒神的降世。。。 而禺强,是大荒神与伏羲的。。。儿子? 我感觉脑子里有很多东西在爆炸,炸得我眼前一片模糊。 灵枢还在继续说着,“当初,嫘祖将自己的灵魂以及神力分化成十二个,其中十一个降到大荒中的各处,在适当的时机出世,守护大荒。而你这个第三神识,本就是由大荒神分化出来的,你等同于大荒神本人。所以。。。你跟禺强在一起。。。是乱伦。”他顿了顿,看看我,见我没有太大反应,才往下说,“你们两个若是相爱,就是乱了秩序。神乱了秩序,不仅会遭天谴,乱伦之子更是会成为魔神,祸害苍生。” 祸害苍生。。。好大的一顶帽子。。。 我恍惚地听着,竟然没有太大吃惊。 其实,当初力量被取走时得到那些大荒神的记忆,我就隐约猜到了。可是我不想承认,我一遍遍告诉自己,小嫘跟嫘祖只是有一个字相同罢了。 禺强是我儿子?荒谬到极点。 如果真是这样,我所有的痛苦都算什么?忆卿的死,也是活该的? 突然间,禺强所做的一切就都是有苦衷的了。那我呢?这难道都是我的错? 为什么要为了乱伦这种荒谬的理由折磨我?而我却无人可以责怪? 凭什么。。。 然而现在,更令我心冷的却不是这个。我看着灵枢,说,“你怎么会知道?” 灵枢没有看我,“南王朝藏有一些上古的典籍,是北王朝甚至是人类都没有的。”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 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本来打算什么都不再多想,说我自欺欺人也好,懦弱也好,这样起码我还有一个可以相信的人。 可是现在这个人却告诉我这些“真相”。 如果他知道我和禺强的孩子不能留,为什么要给我红丝草? 答案很明显了。 为了让我憎恨北王朝,这样就可以避免我的神力被北王朝得到,更可以为南王朝所用。 所以他劝我做那种变态的事,而我还傻乎乎地憧憬着美好。 所以我注定眼睁睁看着忆卿离开。 都是他计划之内的,包括我失去忆卿后所经历的痛苦。我在他身上寻找安慰,却不知道正是他引导着一切的发生。 一切都是阴谋。从我第一眼看见他,就是阴谋。 我在这个世界接触到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我看着灵枢,脑子里空白一片,“为什么告诉我?” 为什么要逼我知道这些真相? 灵枢的声音遥远的响起来,“对不起,其实我一直在骗你。你应该恨我的。” “为什么告诉我!!!”我歇斯底里地叫着,一遍遍叫着。天地仿佛都在旋转。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一切就像梦一样虚幻起来。 胸口疼得要命,疼得我缩成一团。海水也冰凉得刺骨。 好难受。。。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灵枢也是假的。 为什么我会来到这种地方? 我不要了。。。我想回去。。。我想回家。 我抓住头发,撕扯的疼让我的神志清明了一些。我才看清自己被灵枢抱着,他正轻抚我的后背。我一把将他推开。 还是一样的他,清俊的脸,晶莹的瞳,清冽的气息。 可是为什么我却突然感到害怕。 他苦笑,悲伤地看着我,“现在。。。你还希望我跟你一起走么?” 我往外冲,脑子里只有一个字,“逃。” 那个客栈像一个吃人的巨兽,我拼命地逃离。 我不停地跑,跑到精疲力竭,腿软的再也站不起来。 面前和身后都是白茫茫的沙地,什么也没有。我仿佛被困在一片沙漠里,很快就会被埋葬,消失得无声无息。 今后该怎么办呢? 总听人说这么一句话:天大地大,却没有我容身之处。这句话听着,怎么突然这么应景呢? 一个人回去吧? 我想爬起来,可是怎么都动不了。 我低头,衣服上还残留着灵枢的血迹。我用手细细地摸着,仿佛还能感觉到温热。 真虚幻。 我竟然连灵枢也失去了。 还有什么可以相信? 我原以为我不会再失去更多了。。。 他为什么要告诉我呢?为什么突然把一切都坦白? 不是说好一起离开,就这样下去,什么都不知道,多好。 为什么要说呢? 我看着那血迹,突然全身一个激灵。 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把一切都告诉我? 在这个他刚刚受了他哥哥一掌的时候! 他……是故意的!他故意要我离开! 我慌忙爬起来,往回快步走着,心脏跳得剧烈,连喘气都困难。但我没有停,一直走,一直走。 天黑下来的时候,我回到了驿栈。 漆黑歪斜的楼,破旧的旗,没有丝毫生气。 我奔向灵枢所在的房间。 里面无声无息,十分安静。月光洒进屋里,把一切都镀上一层银辉。 灵枢安静地躺在床上,眼帘掩住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纤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挺翘的鼻梁上流过莹莹的月辉。月光下的他像仙人一样,仿佛是睡着了,睡得很是安恬。 我悄悄走过去,他没有醒。 我把手伸向他的鳃,寂静一片。 我趴到他的胸口,听不到原本那低沉的声响。 我摸摸他的一向温暖的手,却只剩下惹人心疼的冰凉。 他的脸颊边有一颗珠子,小小的一粒,莹润的光泽,里面有烟雾一样的莹光缓缓旋转着,很温柔,很美,美得让人窒息。 “灵枢?”我轻轻叫他。 没有人给我回应。 我又叫了几遍,这两个字在屋里空洞洞地转着圈,又砸回我的头上。 他始终沉静安详地睡着,即使天地变色,也与他无关一般。 真是个懒猪,这样叫都不醒的。 又叫了几声,我不叫了。 没有人会回应这两个字了。 再也不会有人回应这两个字了。 因为,会回应这两个字的人,他睡着了。 睡得很熟。 第 51 章 前面不远就是互人城了。红宝石色的珊瑚树屹立于海蓝的背景下,遥远得像梦一样。 我没想到自个儿还能活着见到它。 我把背上的灵枢使劲往上托了托,继续一步一步往前挪。 在一目城耽搁了几天。那帮人一开始是不让我进去,后来好不容易让我进去了,又非要把灵枢给埋了。我只觉得这仗打得把人都打傻了,一大活人非要给埋了,什么世道。我什么话也不说,就是抱紧了灵枢,另一只手抓着匕首。谁敢抢,我就捅谁。 后来有很多人在我周围说话,我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只记得自己死死抓着灵枢,死也不能松开,一松开他们就要把人给活埋了。最终他们放我离开了,我把灵枢背在背上,终于挪到了互人城。 “咱们快到家了。”我回头对睡得跟死猪一样的灵枢说。 他的睫毛似乎颤动了几下,我仿佛听见他说,“废话,那么大一棵树我还看不见?” 城里没有以往那么热闹了。总感觉路上的行人都慌慌张张的,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总有人用诡异的眼光看我。我则狠狠瞪回去。看什么看,不就是狼狈了点儿么! 我顺着大路,往家走着。没有了鱼尾真是费劲,以往不过也就是二十来分钟的事儿,现在估计走了得有俩小时了。 灵枢的小屋还安安静静地呆在那儿,什么都没有变,就像我刚来这个世界时一样。 我推门进屋,门后的一切都熟悉得让我热泪盈眶。珊瑚做的桌椅,蚌壳做的床,红色的墙壁上有着不规则的起伏,圆润的光泽流过,房顶上开着圆圆的天窗,海蓝的光线照射进来。 “二万五千里长征啊。。。咱们终于胜利啦!”我高呼着,把灵枢放到他的床上。 他还是睡得那么香,那么好看,跟他妈天使似的。 我戳他,“喂,还没睡够啊?” 他不理我。 不理我就不理我。我起身,去烧点溯水洗澡。头发上的颜色褪得本就快差不多了,很容易就洗了下来。我以前的衣服还好好的放在衣柜里,很多都是灵枢送给我的,一水儿的白。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喜欢把我往白毛女的方向塑造。 把自个儿收拾利落了,我开始收拾灵枢。 他很乖很乖地躺着,不会再骂我,不会再打我天灵盖。 我用鲛绡擦拭着他的脸颊、皮肤,拂去污浊尘迹。他的身体很是冰凉,有些硬硬的,衣服险些褪不下来。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完整地看到他的身体,原来他身材这么好的,颀长高挑肌理匀称,只是有些消瘦。这么一大帅哥一直在我身边儿呆着,我却没意识到。 这回我把他全身上下都看光了,但是没有看他的后背。 我将他身上的每一寸都小心地擦干净,然后从衣橱中找出他最喜欢穿的那件冰蓝色的长衫,穿在他身上,给他系上镶着翡翠的腰带,将他的头发用银绳系起,从左边垂下来。他双手放在胸前交叉,好像随时会睁开眼睛一样。 你怎么还不醒啊? 你不醒,我怎么骂你啊? 你说,你做了那么多对不起我的事儿,害得我那么倒霉那么惨,结果你就这么给我睡过去了,你缺不缺德啊你? 我把头靠在他胸膛上,叫他,“灵枢,你醒醒吧。我好不容易把你骗过来了。你不能一天到晚的睡吧?以后你让我蹭谁的饭去啊?” “你醒醒吧。大不了我不打你也不骂你。” “我也可以假装不生你的气。你最后告诉我的那些,我就当耳旁风,什么也没听见。” “我也不会去报仇什么的了。只要你醒过来,我就带着你周游世界去。” “我都这么大方了,你要是还不敢睁开眼,就有点儿孬种了啊。” “你醒不醒?” 他的脸庞仿佛散着淡淡的光辉,没有丝毫动容。 梦里有什么啊?你给我醒过来啊? 你不是说,现在我才是你最重要的人么?虽说这话听着有点儿暧昧,让我怀疑你在暗恋我,不过说了就是说了,你不能说完就跑啊? 你这人太不地道了,不能总是说话不算话啊。 我睁大眼睛,觉得眼眶里一片干涸。 我把灵枢埋了。埋在那片沉船附近。银白的沙,覆盖着地衣和青苔的巨石,远处是浓重的沉船剪影,海水被夕阳染成酡颜,有银灰色的野海豚在远处的苍茫中上下翻舞。那里很安静,像一个游离于南王朝和北王朝之外的世界,不会有人来吵他的觉。 在竖起的石碑上,我不知道应该刻灵枢,还是潇翎。 我甚至不知道,他更喜欢过哪一种生活。 最后,我什么都没刻,只在上面画了两条小鱼,一条浅蓝的,一条白的。 看着那两条几何图形组成的鱼,状似快乐地游着,我仿佛看到灵枢弯着琥珀色的眼睛,冲我贱兮兮地笑。 喉间一甜,有什么东西突然从嘴里冒出来,我低头,看到在水里晕展开来的红。 自始至终,我流不出一滴眼泪。唯一能给他的,就只有这几缕殷红,和一个傻了吧唧的笑脸。笑过之后,我攥着那颗珠子,那个他留在这世上最后的痕迹,转身离开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 鲛帝夜歌 作者:莲兮莲兮 。 灵枢,你睡吧。再也不会有人来吵你,你也不用再为我担心,不用在我和你那畜生哥哥之间左右为难了。 你信不信,没有你,老子一样能吃香的喝辣的。 你这个傻帽儿,老子我还不得儿你了。 你最好不要想我。 我走了。 我打听到,原来的大侍僧梵尘在被降级后,被派到互人城的神庙来了。说起来这也是我害的。 我这才发觉,自个儿很有扫把星的气质。凡是跟我沾边儿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但是我还得继续害人。从我还是大荒神的年代开始我就开始害人了,没准儿这就是我的使命呢? 既然已经不要脸了,那就干脆当贱人当到底。 我抱着装着迦耶古镜和预言天书的包袱,把自个儿打扮成一颓废的乞丐,“意外”地在他出门的日子跟他相遇了。 他一开始不敢确定是我,于是我微微抬起一点头,在与他的视线接触后,又很快地把脸转开。 然后,他就冲着我过来了。 他的样子一点没变,一点不显老,俊秀儒雅的样子,颇有些成熟的魅力。 他仔细地看着我,试探性地叫,“伏溟?” 我故意说,“大人您认错人了。” 他却更加确定了,“伏溟?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 我爬起来作势要跑,嘴里还低声说着,“您认错人了。” 装委屈装可怜欲擒故纵,谁不会啊。 如我所料,他跑过来拉住我,我不断挣扎,可是挣不过他。这倒不是装出来的,几天没正经吃过一顿饭了,我也确实没什么力气。 身体比以前差了许多。这些日子折腾得实在太厉害了。 “你就是伏溟!”他万分肯定,审视着我,眼神沉静,看不出门道。 “跟我回去。”他这么说着,就要把我拉走。 我一下子跪下,不断重复,“您真的认错人了,小的只是一个乞丐。。。”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缓缓蹲下来,平视着我的脸。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睛凝视着我,视线化作一股清泉,任何一个人在这样的目光下,都会平静下来。 这个人就连眼神都有治愈的力量。 “伏溟,我不知道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他缓缓说着,像一个长者一样摸着我的头,“但现在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我做痴呆状地停下挣扎,跟机器人似地被他拉起来。 “跟我回去吧。” 我当然要跟他回去,这本来就是我的目的。 他很体贴,很温柔,给我吃的喝的,又把我全身上下收拾干净,最后还给了我一间屋子。我感激万分,就差跪下冲着他感激涕零了。 经历自然是要交代的。忆卿的事我照实说了,但是略去了灵枢给我红丝草的部分。我告诉他在从神庙出来后,灵枢就带着我回他的老家――归墟附近的一个小镇。当然,是一个已经被南王朝大军毁灭了的小镇,否则要是被他查出来我在说谎就不好办了。 当时南王朝奸细的头儿偷了迦耶古镜后想逃回南王朝,从我们村子经过,被灵枢发现了,那几个人就杀了灵枢。本来也要杀我,但是因为发现我会听螺之术,就把我抓回南王朝去见南王朝的海王溯汐,什么严刑拷打啊威逼利诱啊自然是不能少的,逼着我说出听螺之术的使用方法,最后吸走了我的神力。这样编也是有根据的,因为从这几天打听到的消息来看,南王朝的士兵完全不惧怕北王朝的唱月之术,反而可以把所有的攻击转化成更强大的力量打回来,所以面对南王朝的进攻,北王朝全然无力招架。这明显是听螺之术的力量。想必是溯汐那次化名成灵曦以后从我这儿套走的。 在吸完我的力量后,他们本想杀了我,但是我当时半死不活的,眼看着就不行了,于是只把我扔在荒地里自生自灭。结果我竟然没有死,还趁着战乱逃了回来,但是没有地方可去,就只有回到互人城来,过一日算一日。 我一直木木张张地,用平淡的声调叙述。我努力流露出那种空洞的眼神,以显示我的历尽沧桑。梵尘这种人是不好骗的,稍有差池,就会被识破。面对他沉静却仿佛能看透灵魂的眼神,一定要稳住心神才可以。 我恍然发觉,我现在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地扯淡了。 听完我的话,他又问了几个问题。我几乎已经可以肯定他信了我的话。 “既然无处可去,就跟在我身边吧。”最后,他这么告诉我。 我了留下来,渐渐成了他身边的侍者,仍旧称他为师父。 当然,我是不打算跟着他当和尚的。但跟在他旁边,能知道很多事情。 比如,在我离开北王朝后,北溟城就查出了六十多名奸细,甚至连圣女也是假的。本来是想秘密将假圣女收押,没想到她却企图刺杀两位海神,而且拥有极为强大的力量。禺强虽然击败了她,两个人的力量却几乎把大荒神庙给毁了。 现在想起来,其实幻颜应该早已意识到她的身份暴露了。南王朝一开始不敢确定禺强究竟有没有被假圣女迷惑,或者知不知道我才是真正的第三神识。于是灵枢劝我服下红丝草。我有了忆卿的消息,大概也是他让人传给禺强的。 若禺强知道我的身份,一定不会留下那个孩子,这样的话我就会与北王朝决裂。若他不知道,这个孩子将来成长为魔神,一样可以摧毁北王朝。 而禺强杀掉了忆卿,这就证明,禺强是知道一切的。于是灵枢即刻撤离,幻颜留下作为掩护,最后孤注一掷,刺杀海神。 这样一切基本都说得通。 可是禺强既然知道一切,为什么一直留着幻颜?只是为了引出所有的奸细么? 他既然知道我是第三神识,为什么还要如此对我? 他不怕我报复么? 还是他以为我知道了一切,会体谅他? 呵,他应该不会这么蠢吧? 而后老海王忽然发病,无力主持朝政。大荒神庙也几乎毁了,两个海神就入驻王宫,虽然不能直接参与朝政,但也能稍稍镇住朝局。 现在北王朝已经有些乱了。老海王只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全是海神。若是有一天老头儿归西了,谁来继任海王? 而我最关心的,其实还不是这些。 互人城的神庙虽然不大,但藏的古籍也不少。我时常在经楼里翻阅,却始终找不到关于神力转移的资料。没有办法,只有问梵尘。 他对于我的问题有些惊讶,“你想把神力夺回来?” 我说,“我只是问一问。” 他放下手里的书,看着我,微微叹了口气,“你的心,果然还没有死。” 我很纳闷。他为什么总想让我古井无波地活着呢?难道心死了,真的能过得更快乐? 也许是真的,但也要等到我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再死。 不过我自然是不能把这些表现出来的。我默然低头,“我只是想知道,这辈子,是不是真的没希望了。我不想当废人。” “没有神力,不代表就是废人。” “那。。。就这样算了么?”我问他。 他略作考虑,终是回答我,“没有办法了。给了出去,就要不回来了。” 他在骗我。 既然溯汐有办法从我身上拿走,就一定会有办法夺回来。 他不告诉我。因为他觉着这么着对我有好处。 这些大人物,怎么就都这么自以为是呢? 我想追问,可是看着他的样子,就知道几率渺茫。我怕问多了,他心生怀疑。 会不会还有其他人知道呢? 第二天一早,一个从北溟城来的侍僧求见梵尘,他们两个在屋子里说了很久的话,然后那个侍僧就走了。我看到梵尘一个人待在屋子里,面上一派黯然,还有几分忧郁之色。从来没见他露出过这种表情,不论多刺激的事儿,在他面上都找不到一丝波澜。 我问他,“出什么事了么?” 他看了我一眼,低声说,“海王驾崩了。” ……这可真是个劲暴的消息…… “怎么可能?不是前些日子外面还传言,说是快要痊愈了么?” “原本是快要好了,前夜又受了寒,昨天突然陷入昏迷,到半夜就不行了。” 那个墨须墨发的老头死掉了? 禺强和北斗这一世的老爸,就这么死了? 最近死的人还真多啊。 我说,“师父,你不要难过。” 他摇摇头,“我并不难过。生老病死本就是平常事。只要缘分没有尽,就算轮回千百次,还会有见面的时候。” 他看得还真开,“那你在担忧什么?” “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安。没什么。你下去吧。”他摆摆手,转过身去。 即使他不说,我也大概能猜到他的忧虑。海王死了,两个王子都是海神,没有人继承王位了。 这不就天下大乱了么? 而且,还是在这种与南王朝开战的节骨眼上。朝廷乱了,军心一散,南王朝不用动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把北王朝灭了。 溯汐的心愿马上就要达成了。这可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形。 果不其然,海王驾崩的消息一传出来,整个互人城都人心惶惶。不论走到哪都听到人们在谈论着,谁会是下一任海王,南王朝又有了什么动静。从每个人的眼睛里,都能看到深深的恐惧。仿佛看不到前途看不到光明一般,一个小小的动静就足以把他们吓住。 关于南王朝人残忍的传闻,早已从前线渗透过来。北王朝的人们开始明白,如果败给了南王朝,不只是改朝换代那么简单。几千年的黑暗,几千年的嫉恨,都会在这一场战争中发泄出来。 北王朝绝对不能败的。 而此时,扬威将军在前线与南王朝对峙,朝中无人,两名海神不得不出面稳住大局。 看着这种种情形,总觉得北王朝的气数快要尽了似的,就连阳光也不再明媚。 而我在这两日从别的侍僧那里知道了两件事。第一件是,北王朝的法典里对于现在这种无人继位的状况作出过规定。在前王下葬后第三天,由大侍僧请出迦耶古镜,祷告颛顼天帝,由神来指定下一任的海王。新海王的面貌将显现在镜面上,不论出身如何,他都会为北王朝带来繁盛和安宁。 这种选海王的方法实在是我听过的最不靠谱的一种。虽然那个颛顼我的确见过,可总觉得那些虚无缥缈的神明不会理会凡俗之事。 而且,现在迦耶古镜在我手上,他们拿什么通天啊? 第二件事,就是关于老海王遗诏的传言。据说老头死之前留下了份遗嘱,说是由一个名叫泷鲸的宰相代理朝政,待寻回迦耶古镜后,再选出真正的海王。 我突然间发现,北王朝最关键的东西,居然落在我手上了,而且没有人知道。 我回到屋里,锁上门,从包袱里拿出那面镜子。金色融融,红宝石里幽灵一样的光忽闪忽闪的。 我的脸出现在浮着一层蓝雾的镜面上,咧咧嘴,镜子里的人也咧咧嘴,像在不怀好意地笑一样。 出现在这镜面上的人,就是北王朝新的海王? 我记得灵枢说过,这面镜子是受我控制的。只要我想看见的人,都可以显现在这镜面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不就有能力决定谁来当下一任海王了么? 我有点愣了。这种认知让我的手都抖了起来。 这可真是很大的权利啊。。。 用这个权利,我可以做很多很多事。。。 甚至是在没有神力的情况下。。。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现在我没有了神力,不知道还能不能控制它。。。 我把它平放在桌面上,开始想梵尘。如果梵尘的脸出现在上面,就说明我与它的联系是超越神力而存在的。 可是想了半天,仍然只有蓝莹莹的一片。 果然……不行么…… 会不会是方法不对? 我念起梵尘的名字。可它仍然没反应。 我有些气恼。于是换了一个人来想。我想起了灵枢,想起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他的时候。他琥珀色的眼睛,流瀑般的长发,烟罗一样的耳朵,一张脸十分清秀,标准的美人鱼一条,只是横眉竖目看着我,破坏不少形象,“你怎么骂人!” 我不过是不小心把他当成妖怪了而已。 这么想着,我笑了出来,轻声念出他的名字。 这一次,镜面上有反应了。一片朦胧的蓝色间,渐渐析出一个人影,熟悉的轮廓,高挑却消瘦,立在那里,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面容。没过多久,那身影的颜色渐渐淡了,消散无踪。 我抱着镜子使劲儿叫着“灵枢!灵枢!”可是仍然无法看见他。 镜子有反应,说明我是可以控制它的。 就算没了神力,我仍然是第三神识。 可为什么看不清他呢? 是因为。。。他。。。离我太远了么? 我放下镜子,闭上眼睛稍稍休息。无论如何,我是可以控制它的。这样就好。 看来一开始,是我想的不够。 睁开眼,我对着镜子,开始想另一个人。 那个人,有黑得像鸦羽一样的长发,微微有点卷;有冰雕玉琢一般的皮肤,在黑暗里仿佛能发出淡淡的光辉来;有深邃如同夜空一般的眼眸,清冷之下流着温和的泉;有浅粉色饱满而莹润的唇,印在皮肤上的时候像羽毛一样轻盈。他冲我微笑着,伸出手来,修长的指间是一个幽蓝的海螺。 “洛卿。” 当再次看到那张绝色的脸,我心里竟然是一片平静了。镜子中的他微微皱着眉,靠在床头浅寐着,眼睛下有淡青的痕迹,形容憔悴,仿佛不堪重负一样。 我明明想的是洛卿,出现的竟然是禺强。 不过也对,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这次的影像非常清晰,清晰的好像能触摸到一样。我仔细地看着,看着他浅浅地呼吸着,金纱一样的耳朵衬在脸颊两边,黑发顺着身体垂下去。他不安地动了动,眼珠在眼皮下滑动着,仿佛是梦到了什么。 他会感觉到我在看他么? 呵,这样也不错。偷窥都不会被发现的。 看来他过得并不舒坦啊? 我有些恶毒地冷笑。什么叫活该?这就叫。 我不管他有什么苦衷,也不想知道什么天谴魔神什么的。我只知道他杀了我的孩子,不管我的死活。他先给我幸福,再残忍地剥夺一切。 他有觉得痛苦么? 就算有,也不够。 他得比我当初所感受到的,更加痛十倍才可以。 第二天一早,我就找到梵尘。 “师父,我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他和蔼地看着我,一边放下手中的茶杯一边回答,“说吧。” “我手上有迦耶古镜。” 有关第三部 俺会写完第三部滴~~很高兴大家喜欢这个故事,心花怒放g~~~~ 很多打了分的评论能看到的俺都删了,毕竟这一章不是正文嘛,jj有延迟,还会吞评,可能会有漏网的,到时候俺看到了就会删掉~~打零分的俺都留下了,因为不会影响积分~~~但真是谢谢亲们,乃们的留言都让俺很感动~~~~ 总之俺会继续努力的~~~谢谢亲们的支持~~~~(s3t)~~~~~ 第 53 章 听完我的话,梵尘的表情像突然定格了一样,很久之后才复又说道,“你刚才说。。。你手上有迦耶古镜?” 我点头,“对。” “带我去看!” 我领着他到了我的屋子,把镜子拿了出来。他接过来,仔细地查看着。 “真的是。。。”他喃喃自语。 当然是真的,难不成我还糊弄他么? “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这个,我不想说。也不重要。”我不打算多花心思编下去了,“重要的是在这个当口,镜子回来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我一眼。虽然他面上没变化,我知道他已经起疑了。 不过无所谓,我不需要再继续跟他在一起。没有神力,我照样可以做到很多事。只是目前我还需要他帮我最后一个忙。 “师父,把这个镜子交给禺强和北斗吧?” “这个自然。我明日就动身。” “师父,我还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带我去北溟城。” 梵尘微微眯起眼睛,“你去北溟城做什么?” 我人畜无害地笑,“当然是亲眼见识一下海王是如何诞生的啊。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他完全不信。他越是没表情,就说明越不信。 “我不会给您惹麻烦的。经过这么多,我也不会再想那些不该想的。”我低着头,作落寞状,自言自语一样地说,“我又不是受虐狂。” 不知道他明不明白受虐狂是什么意思。 他面上又显出不忍了,有些悲悯地看着我。我最讨厌他这种眼神,好像我多可怜一样。 “当初把你送进大荒神庙,果然是错的。我害了你。”他说。 “您要是不把我送进去,我怎么能看得清楚?” “我不想再犯相同的错误。” “这个错误您必须得犯。”我笑了,“您知不知道,北王朝的预言天书是假的?” 他轻轻地把镜子放到桌子上,镇静地看着我,深紫色的双瞳与我的眼睛对上,凝重的色彩迫面而来。 “伏溟,你是故意回来的。”他说。 废话么这不是,不是故意的,难道还是不小心的? “我看过真的预言天书,我知道真正的第三神识在哪里。”我微笑,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 梵尘没有纠正我的逻辑问题,他顺着我的话题接下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耸耸肩膀,“我都没有神力了,您还怕什么呢?我不会害你,也不会害北王朝。反正现在北王朝也快完了,境况也不会更坏了吧?” 他开始思索。 “只要有第三神识,绝对可以击败溯汐的。晚了的话,没准儿就到南王朝那边儿去了啊。。。” “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因为我有这个。”我慢吞吞地从怀里掏出预言天书,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从南王朝的皇宫里偷出来的,预言大师卧霄临终绝笔。” 我不怕梵尘来抢,也不怕他派人来偷,虽然我不认为他会做这样的事。预言天书中关于第三神识的那页早已被我撕了下去,撕得粉碎,再也拼不起来的那种。我把它们散进神庙后面的海藻林里,很快它们就会被游鱼吃得干净。 现在没有人会知道我是第三神识了,溯汐自然也不会告诉北王朝的人,禺强和北斗肯定也不会说,他们要是想说,早就说了。 神这个身份,为我带来不了任何好处,反而会害死我。还是不当的好。 他惊讶地看着那本书,又惊讶地看着我。他没想到这么重要的两样东西都在我手上。 这是灵枢最后留给我的礼物。 他沉吟半晌,回应道,“容我考虑考虑。”然后转过身,缓步走了出去。 最后他答应了。我心里其实没有什么把握,但终究是赌对了。我没有任何行囊,孑然一身,就像刚刚来到这世界时一样。海螺车腾空而起,向着沧澜奔腾而去,互人城的珊瑚树渐渐小了,我却仿佛仍能看见灵枢的小屋,安恬地立在枝桠上。 如果灵枢不是南王朝的王爷,我也不是第三神识。我们能不能就在那个小屋里生活下去,几百年,直到生命终结? 可惜没有如果。 灵枢已经走了,现在我也走了。 镜子很快被交到北斗手里,梵尘一个人去的,我没有跟着。我告诉梵尘不要跟北斗说我的事,但我想,他们很可能已经知道了。 毕竟他们两个都知道我的真正身份,打从我进入北王朝,就应该会被发现。不然我一个没有来历的人,还背着一个尸体,怎么可能被允许进入一目城。 他们竟然放我进来了,是以为还可以利用我的神力么? 梵尘回来的时候,面色如常。 第二天老海王下葬了。 三天后,新海王将在海王宫的太平大殿选出,所有高位侍僧都要出席护法。梵尘自然是要去的,我也是自然要跟着的。 前一天的晚上,我告诉梵尘,“等到新海王被选出后,我就会告诉你第三神识在哪。” 他却说,“做你想做的吧。只是不要让自己后悔。” “呵呵,师父,我其实什么也做不了。” 他不置可否,只是目光里很是复杂。我有看到类似失望的情绪一闪而过。 他失望什么?我么? 不管北王朝现在多么落魄,海王宫依旧是奢华夺目的。高耸的宫墙上,金红的纹路纠缠盘绕,蜿蜒的曲线仿佛在流动一样;黄金瓦反射着阳光,辉煌地闪耀在幽蓝的背景下;所有的宫殿楼阁远近错落,由朦胧到清晰,檐角层层,玉栏重重,像从童话中走出来。 王城外聚满了平民,微微仰着头,面上有不安,有虔诚,有期待,等待着朝拜他们未来的帝王。黑压压的人群无边无际,似乎整个北王朝的人都聚集到了这里。 晚霞一样的光辉里,宫门缓缓开启,扇形砖铺就的大路延展向前。高位侍僧们身着华袍,次第进入。 我作为梵尘的侍者跟着走进去,拉低兜帽的边缘。 空气里飘着那个人的气息,我能感觉得到。我离他越来越近了。 虽然只隔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没有见,我却觉得已经过了一辈子的时间。 什么都变了。 我有一点点期待他看到我时的样子。会不会像看到鬼一样? 他会害怕么?还是不在乎? 他知不知道我这半年多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他知不知道我回来是要做什么? 太平大殿立在上百级白玉阶之上,金黄色的五层重檐,圆形的墙体,描绘着天女散花图。一群拖着长尾的水母在大殿四周浮动,半透明的身体里含着幽曳的荧光,如同碧空中漂浮的紫霞。殿前的圣坛上,迦耶古镜已经被高高架起,另外五名无相侍僧已经在上面了,还有一个穿着华贵头戴银冠的鲛人,应该是顶替梵尘的新任大侍僧。玉阶下几百名侍僧一列一列站好,每个人都身披白色斗篷,兜帽压得很低,跟我相同的打扮。侍僧队伍的后面是北王朝所有的官员,把大殿前的空地都占满了。 这么大的广场上,却是寂静无声,连个咳嗽的声音都听不到。 梵尘指着不远处一个队列告诉我,“你到那里去,不要多说话,别人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我点点头,听了他的话,找到一个空位站进去。他径自走上长阶,站到圣坛之上。 “海神驾到――”随着拖着长声唱歌一样的高喊,周围的人都缓缓跪了下去,我也跟在其中。在潮水一般的衣衫摩擦声过后,便只剩下一个声音。 世脚步声,两个人的脚步声。 我微微抬起头,看到那两个正走过来的人。 倾城美貌,玄蓝相合,如梦似幻的双生子。北斗一身宝石蓝华服,长发高束,眉眼间是仿佛觉醒前的温和柔顺,好像还是那个乖巧的、只知道依赖我的孩子。可我还清楚的记得,这个孩子冷着一双海一般的眼睛,告诉我永远不要再接近他们。 而与他比肩而进的人,玄袍金带,墨发轻扬,清晰如画的面容,冷若冰霜。仍是记忆中的样子。我还记得,当初进入大荒神庙,我也曾这样混在人群中偷偷凝视他,那时候的心情,真是他妈清纯得跟个文艺小男生似的。现在想想,觉得过往的一切都越发可笑起来。 他就这样从我面前走过。像过去一样,没有发现我。 他从来都发现不了我,从来都找不着我。 每一次都是我去找他,去追逐他。虽然一开始说爱这个字的人是他。 呵呵。。。倒贴的不要钱?所以他才能下得了狠手,为了什么天下苍生? 直到见到他,我才知道原来我这么恨他,恨不得现在就拿着一把刀,刺进他的心口。在他临死的时候,告诉他我被溯汐上了,还被他的手下上了,我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失去了灵枢,失去了一切,差点死在南王朝,而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都是他害得我! 他和北斗一步步走上圣坛,六名无相侍僧和大侍僧都向他们行礼。 这时一个穿着朝服的鲛人走上圣坛,向海神行礼后,又跟大侍僧说了什么。这个人应该就是宰相泷鲸,现在暂时总领朝政的人。 海王选出来后,他会乖乖让权么? 我仔细看了看那个人,距离太远,看不清面貌,只能隐约看出他的身形,很是瘦弱的样子。 鼓乐响起,大典开始了。 沉重的鼓点伴着号角,仿佛声声的呼喊一般。大侍僧举起长杖,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六名无相侍僧向着苍空举起双手,嘴里吟诵起一串长长的祷文。在这祷文声中,数十名身披霓裳的鲛人少女腾空而起,在半空中跳起舞来,修长的鱼尾上流过各色的光,鳞片仿佛是用宝石作成。那舞是极美的,少女们的肢体柔软地弯曲着,组合成各种美丽的图案,仿佛一队泡沫中诞生的精灵。 这名大侍僧的歌声明显没有梵尘的听着舒服。其实若论真正的实力,梵尘才应该坐在这个位子上。 我看向北斗。他跟禺强站在古镜两侧,微微扬起头,双手合十在胸前,仿佛在聆听,又像是祈祷。他当初一直在想办法阻止我接近禺强,想来,也算是为了我好吧? 少女的舞越发张扬,吟唱声也越来越高。六名无相侍僧忽然跪下去,双手在握拳。大侍僧则高声道,“上神颛顼,请赐北王朝天子!” 此时我周围的人都举起双手,高喊道,“请赐我北王朝天子!”这喊声一波接着一波,如同汹涌的浪,连绵不断,回声一样渐渐扩散开,甚是浩大,我几乎以为耳朵要聋掉了。 高喊声中,禺强和北斗双手扶住古镜,周身浮起金黄的光。我知道,新王将要出现在镜面上了。 我才是大荒神,新王是谁,该我说了算! 我闭起眼睛,开始回想跟自己有关系的事。虽然自个儿想自个儿有点自恋似的,但这却是最简单的,比想别人都要简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 鲛帝夜歌 作者:莲兮莲兮 。 我只要想想,在禺强觉醒时,在忆卿离开时,在南王朝的地宫里,在背着灵枢穿越荒原时,所感受到的一切就可以了。我只要回想在我每次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时,那种心肺都要碎裂一般的痛,镜子很容易就会被我控制。我已经练过好几遍了。 就算是颛顼,也不应该管我,不应该干预我。因为是他让我回到这个世界来的。 不是说让我拯救鲛人么?我这就来救你们。 当所有人睁开眼睛,等待着海神把新海王的面貌展现出来时,却发现圣坛上的人,都愣住了。 我看不清坛上人的表情,但可以感觉得到上面不正常的安静。这安静持续得太久,渐渐的下面的人开始有些不安。 长时间的沉默。切切查查的声音开始从人群中响起。 我知道我成功了。只有成功了,才会让上面的人有这种反应。 许久许久,上面的人似乎在讨论着什么,忽然禺强似乎微微动了动,轻轻一挥衣袖,一道光从镜面中射出,在整个广场上空扩展开来,形成一个巨大的圆镜。圆镜中间,站着一个人,他穿着侍僧的衣袍,戴着兜帽,但脸是露出来的,银蓝色的眼睛微微抬起,像在仰视一样。 我摘下兜帽。镜中人也摘下兜帽,白色的长发散落坠地。 “新王!你就是新王!”我身边忽然有人叫了起来。紧接着,人群开始沸腾,临近我的人仿佛如梦初醒一般,纷纷向着我跪了下来。像一圈扩展的波纹,人们纷纷跪拜,而我是这波纹的中心。 “新王万岁!!新王万岁!!!”这喊声回荡着,响彻整个王城。 我抬头,看向高台。我能感觉到禺强也在看我。 我抬起嘴角,冲他微笑。 惊讶么?我的海神? 其实,什么由颛顼天帝来选海王,我看纯是扯淡,镜面上的人是谁,多半将由他们两个海神来控制。 可是这镜子是属于大荒神的,它也只听大荒神的话。就算海神神力再强大,也是没有用的。 我顺着长阶,一步一步走上去。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我身上,这感觉莫名其妙地好。 好像我很重要一样,好像所有人都得听我的一样。 禺强的表情渐渐清明。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反而是奇怪的认真,目不转睛,如同眼睛里只有我似的。 我也一直看着他,我冲他笑,人畜无害地笑。 我回来了呢。不迎接我么?我用眼神问他。 然后,我转头看北斗。他微微转过脸,并不与我对视。 而梵尘,则神色复杂。 其余的侍僧,包括引领着我上来的宰相泷鲸,都老老实实跪下来,“新王万岁!”梵尘犹豫了一下,终究也跪了下来。 我走过禺强身边,扶着泷鲸站起来,“诸位请起。”然后我转过身,面向着所有的高位侍僧,和文武百官。 雄浑的礼乐声响起,有侍者高喊,“参见新王!” 众人站起来,又再次拜下去。随着侍者的“一拜――二拜――三拜――”行了三次大礼。我看着下面所有蝼蚁一样小的人,忽然觉得一切是这么不真实。 他们竟然在跪我。这些大人物,现在都得臣服于我这个连神力都没有的废人。 其实,当第三神识还是有点好处的。 第 54 章 正值战乱,登基大典一切从简。礼官简要地给我讲了讲仪式流程,没什么复杂的,不过有意思的是,为我加冕的将是两位海神。 他们俩给我加冕?不会直接把王冠扔到地上去吧? 梵尘想要见我,但是我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也就没必要再听他苦口婆心。我写了张字条,告诉他第三神识已经死在南王朝了,然后让人暂且把他打发走。 他帮了我许多,回头应该好好感谢他,比如说再把他升为大侍僧什么的, 我住进了海王宫。寝宫很大,大得不像个睡觉的地方。莹润的白玉色墙壁高高地向上伸展,数十鲛人少女的浮雕座座相连,有些垂着眼睛,双手抱胸,有些嘴角含笑,单手抚额,长长的鱼尾拖到地面上,与浅金色的砖纹融合到一起。窗户高而细长,阳光带着水蓝倾泻进来,交织成一片迷离的网,网中一片清浅的溯水池,里面盛满会发光的莹蓝。 而最惹眼的自然还是那张可以同时容纳五个人的龙床。床头一个美丽的少女雕像微微歪着头,纤细柔美的双臂展开如同拥抱一般,半透明的金色纱帐垂落在四周,外围几层白纱轻笼。床上绣着腾龙的被褥柔软得像云彩,让人躺下去就不想起来。我委在这团云彩里,看着头顶飘扬的金色,嘴角不断往上扬。 这地方以后就属于我了。不错,真是不错。 “陛下,海神北斗大人想要见您。”说这话的是原来老海王身边的第一侍官苏筱。还记得上次见他时,他还对我恶声恶气,可现在他是我的奴才了。 “北斗?”我扬起眉毛,“他一个人?” “回陛下,是他一个人。” 我知道他一定会来的。来质问我。 “让他进来。” 北斗进来了,步伐不急不缓,优雅而无声。身上简单的深蓝色长袍包裹着略嫌纤细的身体,柔顺的长发披散。那张脸上表情平平淡淡的,却仿佛散着浅浅的光芒。 跟禺强一样的面容让我有点恍惚,但他们截然不同的气质又令我回过神来。我看着这个曾经的友人,现在的。。。敌人?陌生人? 都不是合适的定位。。。 我其实一直都不知道,他觉醒后,到底变成了谁。 “找我有事?”我说。 他点点头,依稀是当年那个乖巧的样子。 “什么事要跟我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轻声地问我,声音柔柔的,很好听。 我无辜地看着他,“我干什么了?”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 我让周围所有侍者都退了下去,把殿门关上。只留下我们两个。 我说,“我真不知道我干什么了。” “你是第三神识。神是不应该干预政事的,你不能当海王。” “我怎么可能是第三神识呢?你见过没有神力的神识?”我接着冲他笑。 “不论有没有神力,神就是神。所以你才能控制迦耶镜。” “那又怎样?” “你不应该拿整个北王朝的命运来开玩笑!海王岂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那你就去昭告全北王朝的人,告诉他们我的真实身份吧。就说他们盼望了这么久的神识其实连神力都没有,然后再告诉他们海王还得重新选一遍。搞不好在你们重新选的过程中溯汐又打下几座城来。干脆就让溯汐来做新王好了。”我靠坐在椅子上,托着脸颊看着他。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来了。沉默了一会儿,他又抬起头来,“你是回来报复的,是吧?” “哎呦,我哪敢啊。”我一拍大腿,“您们可是海神啊。您们要是干了什么,那也是为了天下苍生对不对?我哪敢怪罪您。” “你都知道了?” “我当然都知道了,我还知道你娘姓什么呢。” “放过禺强吧。” “你刚才说什么?” “放过禺强,不要再让他动摇。你们不能在一起,这是乱伦,是要遭天谴的!”天谴这两个字他说得沉重,仿佛很严重很可怕一样。 他居然叫我放过禺强? 我想笑,但是又觉得笑不出来。 我还什么都没干呢,他就来警告我放过那个人。 怎么当初就没人放过我呢? 这世界真是他妈不公平,人和人的待遇怎么就差那么多呢? 我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朝他走过去,“北斗啊,你当初给我的信上说什么来着?北斗永远把伏溟当成最好的朋友?呵呵,你可真是个够‘仗义’的朋友啊。”我笑着伸出手指,轻轻勾起他尖尖的下颚,“北斗啊,你说说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怎么就跟我过不去了呢?” 他拂开我的手,海蓝的眸子静静望着我,那叫一个干净圣洁,这一对比我都觉得自个儿脏了。“你变了。”他低声说。 “哦?我怎么变了?”我转到他身后,伏在他耳边轻声问。 “伏溟,是我对不起你。是我逼他离开你的。你不要怪他。”他低着声音说。 “你还没回答我呢,我怎么变了?” “你们两个不能在一起,我和他都是大荒神的孩子,你是大荒神的化身,你们两个怎么能在一起呢?你是创造这个世界的人,当初的秩序是你同天帝一起制定的,如果是你违反规则,得到的惩罚会更加严厉。你这样会害死他,也会害死你自己,连带着整个北王朝都要给你们陪葬。”他仍旧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低着声音快速地说着,仿佛呢喃一样。 “我可没那么傻,被自个儿制定的东西困住。你说得是大荒神,不是我。我跟那个神没有任何关系。至于跟那个人在一起?呵呵,就算他想,我也没兴趣。”我把玩着手里的蓝宝石戒指。 北斗转过身来,认真地凝视我,“请你,不要报复他。他也很痛苦。他最不想伤害的就是你。” 这句话听在耳朵里,可笑到不可思议。 所以我笑了,笑得前仰后合。 “我能怎么报复他啊?他可是海神,就算我当了海王,也不可能把他大卸八块啊?倒是你怎么那么护着他啊?难道你喜欢他?这叫什么?自恋?” “我跟他原本是一体的,从远古到今天,我们一直是在一起的,若不是因为素珑,他也不会想要摆脱我。”他没有生气什么的,仍然很镇静地与我对峙,“他是我的半身,我不能看着他误入歧途。” 此时大门突然打开,一个人快步走进来。 是禺强。 我看着他渐渐接近,像在看一个从记忆中走出的幻影,卷发柔柔地飞扬,广袖被海潮兜开,不真实的美貌,不真实的身形,恍惚间胸口又开始钝钝地痛着,像有一把刀在轻轻地拉锯着。 多么美的一个人。 如果我也只是他千千万万的崇拜者之一就好了。如果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就好了。 要是当初,没有对他唱那首歌就好了。 后面的侍者惊慌地跟进来,跪在我面前,“陛下恕罪。。。禺强大人一定要进来。。。奴才拦不住。。。” 我挥挥手,让他们下去,然后看着那两个海神,“呦?凑齐了?” 禺强没有看我,只对北斗说,“跟我回去。” “这么急着走?”我伸出手,挡住他们。 他终于与我对视,黑黝黝的眼睛好像能把阳光吸收殆尽,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他只看了一眼,就敛去目光, 都不多看我一眼?这可真是让人伤心啊~ 打从禺强进来,北斗就不再说话了。 “海王陛下明日还有登基大典,禺强就不打扰了。”他的声音还是那样冷冷淡淡的,好像我只是一个没有关系的路人。 一点都没变啊。就算我在外面受了再多苦,他仍旧是这个样子,不把我放在眼里。 变得,好像只有我啊? 不过这种样子,真的让我好想揍他一顿。 不,或许关起来,挑断手筋脚筋更好。。。呵呵,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这样高贵冷淡的美人,要是染上血的颜色,衣衫半解任人宰割的话,一定妖艳到让人喷血。 我在脑子里盘算着各种血腥或者淫邪的场景,面上笑得很有礼貌,“啊,说得也是,那‘朕’就不留你们了。” 我让开。禺强就着么走出去了。 真是,毫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也许,在杀掉溯汐前,应该先问出来吸人神力的方法。。。 黎明时分,第一缕阳光洒下来,照射在寝宫的琉璃檐上,从窗口投射而入。我在柔软的被褥中醒来,一时想不起来身在何处。 几名侍者已经准备好了洗漱的溯水和礼服,静静地立在帘幕之外,等待着我醒过来。 伸开手,就有人帮我把衣服套上来。我一动不动站着,看着他们围绕着我动作着,把一件件的衣物往身上系,手法利落而繁复,看得人着实惊讶。打从我出生以来,还从来没穿过这么华丽的衣服。明黄的金丝鲛绡,用五色丝细细密密的绣出蛟龙和银浪,看起来散着一层珠光宝气一般。宽大的长袖和下摆,中用一条象牙白缀着黄玉的腰带束起,又挂了很多叮咚响的玉环。穿上这身行头,我能感觉出来我整体体重都增加了。 雄浑的礼乐声已经遥遥传来,庄严中有几分苍凉的味道,好像在为了北王朝并不明朗的未来低泣一样。听得人心里不舒服。 “陛下,时辰到了。”宰相泷鲸亲自来告诉我。我点点头,随着侍官走出去。 太平大殿前就像选海王那天一样,站满了穿着朝服的人和侍官,而我站在白玉路的尽头。我看到禺强站在另一个尽头,等待着。 以前的我要是见到这种阵仗,应该早就紧张得话都说不利落了。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平静的很。 我扬起笑脸,踏着一地碎裂的乐声,一步一步走过去。 在他面前,我一定要做到最好。我不会让他再小看我。我要让他无法再无视我。 颛顼的神像被摆放在大殿之前,那张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的面孔看起来已经有些陌生了。我径直走到雕像面前,在侍官高喊“新王朝圣――”之时,掀袍下跪。 大侍僧读着冗长的祷词,听在我的耳朵里模糊成了一团。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洒过祭酒,便到了加冕的时刻。 脚步声响起,两道衣摆,一蓝一黑,出现在我左右。我仰起头,看到北斗手中捧着一个银盘,而禺强伸出双手,把那个王冠捧了出来。 这王冠我见过几次,用极细的隐私编成,两条小龙被编在其中,龙口处衔了一枚龙眼大小的珍珠,暗含流光莹莹。禺强白皙而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我凝视着他,他却专心致志地看着那王冠,把它缓缓戴到我的头上。 当初跟他在石桥上相遇,惊鸿一瞥,怎么能想到今天竟然是这种局面?他为什么可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把这象征无上皇权的东西,戴在我的头上? 我站起来,转过身。 “海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微微仰头,看着那无尽的“天幕”,沧澜向远。这片海洋,已经有一半是我的了。 另一半,我要从溯汐那里讨过来,连同我的神力一起! 大典结束之后,我便召开朝会。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下面每个大臣都低着头,看起来十分恭顺。 谁知到他们心里在盘算什么呢?真的每个人都服我么? “诸位,朕登基初始,便召开朝会,为了什么,想必大家也猜得到。”我低沉着声音,“现今溯汐已夺下我北王朝三座城池,一目城也是危在旦夕。几千年来,北王朝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危难。朕读了所有的战报,大大小小近十场对战,仅有四次胜利。诸位说说,这是为什么?” 片刻的静默后,一个官员站了出来。苏筱在我耳边低声说,“这位是怀浩将军,祁髅。” 那些官阶官位,整个朝局的官员结构,我已经都背下来了。 可是我没想到,原来这个祁髅,竟然是小髅! 他没有看我,只是垂着头,“启奏陛下。臣这几日才代替家父扬威元帅从前线赶回来,那几场仗,臣都有参与。” 没想到在这儿都能遇见熟人。我颇有兴味地问他,“哦?那你说说,你都看到了什么?” “南王朝的士兵,好像不怕唱月术的攻击一样,很多人还可以在承受了唱月术之后将之转化成更强大的力量反弹回来。他们还有很多人类的武器,比如无音,寂静。那种寂静跟以前所见的又有区别,中毒的士兵不仅唱不出咒术,连鱼尾都化不出了。他们把寂静大片地洒在海水里,而自己的人都服下解药。另外,南王朝的士兵比北王朝的似乎更强壮似的,近身的搏斗,他们更占优势。这几场仗打下来,完全就像单方面的屠杀一样!” 话音还没落,另一个官员突然站了出来,“怀浩将军,你说这话未免言过其实了吧?我北王朝几十万优秀将士,日夜苦练,没有一日松懈,难道就这么不堪一击?还是说。。。是为帅者领兵不利?” 苏筱低声说,“这位是大司马汉稽。” 大司马,名义上来说应该是比扬威元帅位高一级,不过一直没有什么实权。看起来,他对于这位“手下”不太满意? 小髅不急不慌的,先冲汉稽行了个礼,才说,“家父虽多年不上战场,但也还不至于到领兵不利的地步。敌我实力如此悬殊,家父能胜四场,已实属不易。大司马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带兵,与南王朝交上几次手,就明白了。” “老夫何尝不想上阵杀敌,只是人生于世,当各司其所各谋其职,若是谁都往前线冲,北王朝不就乱套了?只是我北王朝百万之师,人数是对方的两倍,竟然被打得节节败退,怎能让老夫不对元帅的领兵之策心生质疑?” “人数再多,对方不怕我们的攻击,有什么办法?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学来的妖术。。。” 这话听得真是别扭啊。。。我当初又不是故意把听螺之术的使用方法告诉溯汐的。。。 我清清喉咙,“好了,两位不要争了,朕大概听明白了。” 两人转过身,退回。我看到小髅微微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继续说道,“不瞒诸位,朕曾经到过南王朝,亲眼见过那里的景象。” 这句话一说出来,我听到有些吸气声哗然声传出来。“那里终年黑暗,而我们北王朝的人却永远生活在光明之中,脚下是富饶的土地。北王朝的人,永远想象不到南王朝的痛苦与绝望。也正因为绝望,他们不怕死。这就是他们与我们的区别。”我看向小髅,“怀浩将军,你刚才说的南王朝人的妖术,是听螺之术,我们北王朝没有一个人敢修习,因为它是‘邪术’,稍有不慎,就会被唱月术反噬。可是南朝士兵每一个人都敢学。他们为了抢夺这边的光明,已经策划了好几代人了。” 地下静默一片,连个吱声的都没有。 “眼下,北王朝胜不了南王朝,有五个主要的原因。第一,对方会听螺之术,唱月术不仅不能伤害他们,反而可以为他们所用。所以今后的攻击,要避免使用唱月之术攻击,只在防御时使用。” “可如果这样,我们拿什么攻击?”一个年轻的将军突兀地问道。 我扫了那个人一眼,沉默了一会儿,那位将军连忙低下头,“臣失礼了。” “你们可能不知道,能学听螺术的人,一定不能会唱月术,否则便极易被反噬。而初学听螺术的人,没有唱月术的话,是攻击不了人的。两边都没有御声之术,就只有近身肉搏。这就是第二点,对方比我们,不要命。”我看问小髅,“怀浩将军,关于这一点,朕相信你们有办法解决的,对吧?” 小髅出列,掀袍下跪,“臣等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跟他们拼了!” 我点点头,冲他笑笑,“朕信扬威元帅,替朕向他带好。” “谢陛下!” “第三,归墟真正的缺口其实有三个。而以前我们只知道两个。所以在蓝瑚城一役才会因为突然冒出一股来历不明的兵力而失利。第三个缺口在蓝瑚城以东五十里外,并未被完全修复,要注意派人防守。” “是!” “第四嘛。。。”我抬头看了看,整个殿上也找不着一个可信的人。我侧过头跟苏筱说,“传无相侍僧梵尘上殿。” 梵尘明显还没有离开北溟城,很快就来到我面前。他见了我,那张温润的俊脸倒是平静一片,没有什么诡异的神色,自然而然地低着头跪下来,“无相侍僧梵尘参见陛下。” 我站起来走下台阶,扶起他,“师父快请起。” 他却说,“陛下折杀贫僧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我眯着眼睛笑,“师父,徒儿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他仍旧微微弯着腰,“陛下请讲。” 我从袖中掏出一个弯月形的玉佩,通透的碧绿仿佛能滴出水来。这块玉佩,是当初离开陆地回来的时候,轩辕国二皇子,后来的轩辕帝岚无阙送给我的。他说只要有这块玉,轩辕国无论君主是谁,皆当有求必应。 现在才过了两年而已,他应该还活得好好的吧? “师父,我想请你带着这块玉,去见轩辕国国主。” 这下不仅是梵尘,那帮大臣的头也低不住了,纷纷抬起脸震惊地望着我。 “陛下。。。您是说。。。去陆地上?”梵尘问我。 我说,“不错。朕会派北王朝最强的护卫来保护你。” “贫僧不解。。。” “朕与轩辕帝有些交情,他必定帮北王朝这个忙。你把这里的情况说给他听,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岚无阙。。。呵呵,我本以为不会有这么一天的。看来朋友还是应该多交,早晚都有用得上的时候。 我看着梵尘问,“师父,此事关系到我北王朝生死存亡,师父能做到么?” “陛下,如此大任,让朝中臣僚但当不是更稳妥?”泷鲸出列,柔着声音建议道。 最怕这种柔着声音的,看不透他们在想什么。 我说,“朝臣出使固然好,只是论摄心之术,恐怕北王朝没有人能比得过师父了。” 梵尘看着我,单膝下跪,双手举起,“贫僧,定当不辱使命!” 我把玉佩放到他手上,握紧,“师父,一路小心,速去速回。” “宰相大人。”我转头看向泷鲸,这人估计挺有势力,不能不给面子,“你看,该让哪位陪同梵尘师父一起上陆?” “臣认为,御史玉汕可担此大任。” “好,就照宰相说得办。” 我走回王座,该说的好像也都说得差不多了,“第五点,现在还不是说得时候。诸位还有什么要说的,可以一并提出来。” “陛下圣明,思虑周全。”泷鲸带头说道,后面的大臣也跟着说陛下圣明什么的,好像我真的很圣明一样。 当皇帝感觉就是好,时时刻刻都有人夸你。 不过,也够累人的。 头忽然有点犯晕,有点恶心的感觉。我按了按额头,“国难当头,只要北王朝上下一心,一定能够撑过去。朕相信诸位,也希望诸位可以信赖朕。” 泷鲸很配合地回答,“陛下英明睿智,臣等定当全力追随!” 大臣们异口同声的声音震得我越发难受了。苏筱挺有眼力劲儿,见我不多说了,便高声道,“退朝――” 我一回到寝宫就瘫倒床上,等着那阵子晕乎劲儿过去。 “陛下,要不要紧?” “没事儿。啊,对了,你让怀浩将军等会儿来见我。” “是。” 这股劲儿还就过不去了,胃里什么东西一阵阵往上反。 这种感觉。。。好像有点似曾相识。。。 我忽然睁大眼睛,脑子里嗡的一声。 不会的。。。 不可能的。。。 第 55 章 作者有话要说:嗯。。。红红囡囡亲注意避雷。。。  “陛下,怀浩将军来了。”苏筱在门外轻声说。我却被脑子里一个可怕的想法炸得神思恍惚,半天才回应道,“叫他进来吧。” 我得冷静。也许是吃坏肚子了,也许是这几天有些太累了,呕吐感在很多情况下都会发生。 可是。。。在吃了红丝草的情况下呢? “臣,祁髅,参见陛下。” 我敛起思绪,看着单膝跪在我面前的青年。他柔顺地垂着头,淡紫色的长发从颈后垂落下来,看起来有几分单薄的身形,却偏偏穿着一身银色铠甲,更奇异的是看上去一点都不突兀,反而显得挺拔而英武。 我说,“小髅啊,眼下就只有咱们俩了,你不用继续装了。” 他抬起头来,冲我眨了眨眼睛。那种单纯而俏皮的样子,我仿佛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一样。 其实小髅长得很帅气,只不过平时总是默不吭声,低调得让人把他的样貌都忽略了。可是现在他却扬着一双剑眉望着我,英姿勃发,我都要不敢认了。 他虽然冲我笑,却仍然跪着,没有贴上前来像以前那样与我打闹。 “什么时候整了个将军的官衔儿啊?挺气派的啊?”我斜眼瞥着他。 “杀了南王朝一个将军,先王封的。”他有点不好意思似地说着。 “怎么还跪着啊?‘朕’可没红包给你。” 他站起来,瞥了我几眼,有点迷茫的眼神,“我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感觉跟梦似的。你是伏溟吧?” “不是,我是你爹。” “真的?幸亏我长得不像你。” 我本想一脚踹过去,不过现在这种身份再干这种事儿实在有失庄重,所以我只是把手边一个茶碗j了过去,他灵巧地躲过,哗啦的碎裂声把侍者都引了进来。 “不用打扫了,下去吧。”我挥挥手。小髅看着我使唤人的样子,一脸的不可置信。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这段时间去了哪里?我一直都找不着你。好不容易打听到你的消息,结果你就成海王了。”他想看我,又不太敢看的样子。 自打我见了他,就感觉他对我的态度与以前有了细微的不同,不敢太过放肆一般。只不过是身份不一样了,他竟然连看也不敢了? 也好,君臣之间,本不应该太过亲密。 不过,有一两个宠臣也是正常的吧。 “我去了南王朝。所以我才能知道那么多关于南王朝的事儿。”我跟他直说了。 小髅震惊地望着我,“你怎么会去南王朝?这都是怎么回事儿?” “小髅,你相信我么?”我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神色也严肃起来,略略想了想,回答道,“我信。” “既然你信我,那我现在告诉你。我伏溟,绝不会做任何有害于北王朝的事。而关于我在南王朝发生了什么,我什么也不会说,那与北王朝无关。” 小髅是个聪明人,对聪明人最好说真话。 他与我对视着,少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 鲛帝夜歌 作者:莲兮莲兮 ,低下头去。他说,“臣信陛下。” 我微笑,“你爹怎么样了?” “都还挺好的,只是有些操劳。”他说话分寸拿捏得很不错,既不显得疏离,又不会太放肆。 “你是什么时候当上这个将军的?” “半年以前。” 半年以前。。。那时候我还呆在那个地宫里面,想不到自己还能活着走出去。 “很厉害嘛。那朝中的事儿,你也已经知道一些了?” 他看看我,然后说,“还行,常听我爹说,也就知道一些了。” “你认为宰相泷鲸这个人如何?” “相爷为人谦和,光明磊落,睿智明达,为北王朝尽忠尽职,跟家父是多年好友。” 原来宰相与扬威元帅是朋友,这个盟结的,文武兼备,简直是无敌了。怪不得老海王敢把朝政都交给他代理。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是绝对不能闹内乱的。 我笑着说,“果然是个国家栋梁啊。” 小髅也笑,“是啊,我记得小时候爹爹带我见过他几次。他是个很温和的人,不像个当官的,倒像个隐士。” 听起来,似乎是没什么威胁。小髅有意在护着他。但是这样一个人,会心甘情愿地服从我这么一半截儿杀出来的海王么?尤其在听到我曾到过南王朝,他会不怀疑? 还是应该亲自见一见他。 “小髅,你什么时候回前线?” “南王朝这两天又有动静了。我想明天一早就出发。” “你还真挺忙活的。”我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他似乎又长高了一些,比我都稍稍高一点了。 他苦笑,“我可是一点儿也不想这么忙活。” “小髅,你把你小命儿看紧了。”我按住他肩膀,“你得给我整个儿地回来,别缺胳膊少腿儿的。” “你放心吧,我们决不让那帮疯子过一目城。到时候,我提着溯汐的脑袋来见你!” “说大话吧你就。” 小髅退下去了。 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几乎忘记了这个朋友。但是现在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还成了杀敌千万的将军。 简直跟奇迹一样。 可是,这个朋友还能在我身边多久?他成了我的臣,这份友谊还能持续下去么? 而现在,更让我心乱的,是那阵时不时袭来的恶心感,有时还伴着头痛。我终于无法再安慰自己忽视这一切,传召了宫里的太医。 诊治的时候,我挥退了所有的人。 我看着那个老迈的鲛人背着一个医箱跪在我的面前,手脚倏然冰凉,心脏像被什么动物的利爪钳制着,尖锐的爪尖刺入肉中。 “陛下,请伸出手腕。”太医弯着腰,坐在我面前。我忽然想把他赶走,但最终还是伸出手去。 他把手指搭在我的腕上。 我则紧紧盯着他的脸。 半晌,那张已经有几分枯朽的脸上忽然变了变,我看到他的眼神闪了闪,手也抖了一下。 “怎么了?”我问。 他嗫嚅半晌,轻声说,“容老臣再仔细查一查。” 他仔细看了看我的脸,手一直以诼錾希长长的胡须荡了几荡。然后他放开手,问我,“陛下最近是否常常觉得恶心,没有食欲,尤其是在早晚的时候?” 我迟疑着,点头。 “有头晕头痛么?” “有时候会有。” 老太医想说什么,又似乎在犹豫。 我也不问他,我全身都已经僵住了。 “陛下。。。”他终于开口,“恭喜陛下,是喜脉。” 我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的嘴唇相碰,吐出来一行怎么也理解不了的字。 “……喜脉?” “回陛下,是喜脉。” “你没有诊错?” “老臣行医多年。。。该是不会有错。” “该是?” 太医有些紧张,匆忙地跪在我面前。 我低头,看向腹部。平坦一片,冰冷一片。 孩子? 我的脑子像被冻住了,思维一点一点地错位,那两个字成了晦涩的符号,渐渐被磨得粉碎。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不是都已经结束了么? 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我吸进一口气,觉得全身都剧烈地抖了一下。 “给朕七段。”我听到自己说。 七段,七段。这是我头脑中立刻就浮现出来的念头。 对,对。只要喝了七段就行了,一切都没发生过。我不会有那个畜生的孩子,绝对不会的。 太医说,“陛下,这种情况下,七段不可多用。臣不知道陛下以前是否用过。如果。。。使用次数太多,可能以后都不能再有子嗣了。。。” 我一拳垂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回响。老太医惊慌地闭上了嘴。 “给 朕 七 段!!!”我一个字一个字告诉他。 “臣,臣这就去配药。。。” 很长一段时间,我的脑子里都是空白着的。不知道应该想什么,应该干什么。我仿佛又回到在南王朝地宫里的日子,每日心惊胆战,怕溯汐出现,怕露出马脚,怕自个儿烂死在那里,永远见不到阳光,得不到自由。 为什么现在,他还要纠缠着我? 他该死。。。他该死! “陛下,宰相大人和大司马在龙王殿候着呢。”苏筱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我慢慢消化着他的意思,然后木然地站起来,往外走。 周围的景色都模糊成了一团,我不知道自个儿要去哪,要去见谁。 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走过一级又一级的台阶,跨国一道又一道的门槛。我仿佛感觉到肚子里有什么燃烧了起来,有谁在惊恐地嘶喊,祈求。 明明是漫天的湛蓝,却突然全都黯淡下来。 我看到泷鲸和汉稽冲我跪下来,可是一阵剧烈的晕眩袭上头部,整个世界开始旋转,所有色彩开始剥落消融,最后混沌成了一团,黑得让人窒息,却又无法挣脱。 耳畔的嘈杂声一点点弱了,弱了。再无声息了。 我仿佛跌进一个封闭的墓穴中,动弹不得。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到,什么也听不见。 忽然,眼前渐渐明亮起来。我睁大眼睛,面前是一片铺展开的草地,半透明的青碧摇曳着,浮着一层柔和的金黄。我发现我站在一片山坡上,身边是一颗并不高大的树,树上开满牛奶一样洁白的花,时时有花瓣随着清风飘落,像雪一样。 远处,一个孩子向着我跑过来,他的手高高的扬着,手中是一个金黄色的花环。 “爹~爹~~” 那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孩子,银蓝色的眼睛,鸦羽般的黑发,精致得像个瓷娃娃。 我看着他扑向我怀里,心里有丝丝的疼,可却是无比柔软。我把他拥进怀里,叫他的名字,“忆卿,我的忆卿。” 在我怀里的,是一个鲜活的躯体,充满了阳光的气息,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咚咚地有力地跳动着。他是我的孩子,我的忆卿。他扬着小小的头颅,举起手里的花环,“爹,送给你。” 我忽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很幸福的时刻。 我摸着他的头发,他的脸颊,贪恋地看着他身上的每一寸,我把他紧紧搂住,一遍一遍叫着他的名字。 我的忆卿,不要再离开我。 爹爹会好好疼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谁都别想再伤害你了。 别走,别走。 一个幽幽的声音在耳边问道,“为什么杀我?” 我全身一冷,放开他。他呆呆地看着我,忽然,从嘴角流下一缕鲜血。 我喉咙里咯咯地响,什么也说不出来。我看着他的眼睛中,鼻子中都溢出那刺目的颜色,他不停地问我,“为什么杀我?为什么杀我?为什么杀我?” 我只能摇头,不停地摇头。 巨大的恐惧笼罩过来,忆卿的眼睛仿佛成了两个空空的洞,悲伤地流着血泪。他在控诉我,他在责怪我!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我在噩梦里挣扎着,渐渐清醒过来。 醒来后,入目的第一个人竟然是禺强,他坐在我身边,凝视我。我一时恍惚,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可怕的事都只是噩梦。他没有觉醒,忆卿没有被打掉,我没有去过南王朝,灵枢也没有死。他还是洛卿,爱着我的洛卿。 我刚要笑出来,那笑容却在显形之前就僵住,然后褪了下去。 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 不仅一切都发生了,而且还有更可怕的现实。 他现在来做什么?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很久很久都没有做声,只是望着我,像傻了一样。 每一次都是我先说话。我说,“海神大人,有何贵干?” 他听到我说话,似乎震了一下,目光缓缓移到我脸上,美丽的脸上似乎带着几分难掩的近乎窒息的哀色,黑色的眼眸里有着绝望的悔恨。 我被他这种神色震住。 他的嘴唇抖了一下,伸出颤抖的手,却又像害怕什么一样收了回去。 “是谁?” 他的声音喑哑,仿佛破碎了一般。 他知道了。 当着宰相和大司马的面昏倒,大概他们也已经知道了。 也许是泷鲸,也许是汉稽,也许是那个太医。总之有人告诉他了。 可是,他现在这副要死一样的表情,是要做什么? 我忽然生出一股报复一般的快感,我冲他笑,“是溯汐的啊。” 他的眼睛里,有东西哗啦一声碎掉了,粉碎。 “为什么。。。会这样。。。” 很轻很轻的三个字,像呓语一样,我觉得他不是在问我,而是在问自己。 可我还是回答了,“朕怎么知道为什么?朕还想问你为什么。” 似乎我每说一个字,他整个人就又碎裂了一些。我要是多说几句,他就会在我面前粉身碎骨。 我坐起来,“谢谢你的关心,没事的话,请回吧。” 他抬起头来,双目中竟然充斥着慑人的恨意。早已没了先前冷淡自持的样子。 “你的神力,也是他?”他问我。 我站起来,没回答他,“苏筱!” 苏筱从外殿慌慌张张跑进来,“陛下。” “太医的药呢?” “陛下现在就要?” “传他过来!” “是。” 我转头,禺强仍然站在那里,像一个影子。 “呵呵,也许朕应该找你要七段。这样比较快。”我冲他冷笑,然后转身走出去。 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他的身体微微晃了晃。 我走到寝宫外的玉阶上,正是晚上,没有阳光,只有淡淡的月辉一缕缕沿着海水流泻下来。 我打击到他了。 可是我一点也笑不出来。 我很难受,胸口很疼,疼得我想把一切都毁了。 都到地狱去吧,陪着我一起。 太医很快过来了,带着药碗。 “陛下,您现在身体还虚,是不是等几天再。。。” “拿来!” 七段被盛在红珊瑚碗里,无色无味,仿佛只是普通的溯水。 只要喝下去,腹中的那个本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就没有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干干净净的。 就像忆卿一样。。。 我把碗凑到唇边时,忽然又看到忆卿那双泣血的眼睛,他一遍遍地问我,“为什么杀我,为什么杀我,为什么杀我。。。” 手抖了起来,汤汁溅了出去。 我必须杀了这个孩子,我不能留着他。。。这是那个畜生的孽种,留着他,我就永远摆脱不了溯汐,摆脱不了那段可怕的记忆。 一定要杀了他! 他要是不死,痛苦的就是我! “爹,为什么不要我?” 刚要张开嘴,这句话倏然在我脑子中炸响,像从身体内传出的一样。我仿佛看到那孩子睁着一双单纯而悲伤的眼睛,祈求地看着我。他的样子与忆卿渐渐重合,我似乎又回到了那天,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眼睁睁看着忆卿化成一滩血水,从我身上剥离,听不见一声啼哭。 手一松,药随着碗一起在地上四分五裂,化成一颗颗的溯水珠悬浮在海水中,然后沉落。 我膝盖发软,萎顿下来。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我下不了手! 我捂住头,捂住耳朵,从喉咙里发出凌碎而意义不明的吼叫。我感觉五脏六腑碎成了一片一片的,都随着这声音被呕了出来。 我该怎么办?谁能告诉我? 一个夜一般的身影接近,我被一阵熟悉的气息包围起来。有人轻轻地拥住我,轻柔而小心地抚着我的后背,好像一声声的安抚。 是灵枢么?是灵枢回来了么? 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这个怀抱很温柔,好像把我与外界都隔开了,熟悉得让人想哭。我渐渐镇定下来,眼前的情景越发清晰。太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下了,苏筱守在远处,而抱着我的人。。。 这气息,不是灵枢,是禺强! 我挣脱开。他被我推得一个踉跄,原本就略嫌纤瘦的身形好像要倒了一样。他深深地看我,然后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挡住视线,后退一步。 “不要逼自己。”他低声说。然后默默地从我身边走过。我看到他的步履有些凌乱,甚至有点跌跌撞撞的意味。 我茫然地看着他走远,然后恍惚着回到寝宫里。整个皇城都睡着了,只有我醒着。 只剩下我一人了。 药被打碎了。要让太医再熬一碗么? 我叫不出声来,下不出命令了。好像那样的决绝,已经一次性地用完了。 我把手放到腹部,心里发冷。 老天,就是不肯放过我啊。 我听到自己的笑声断断续续回荡在诺大的寝殿,空空旷旷的,好像什么东西摔碎了一样。 一切都是这么荒谬。我一个男人,怀了仇人的孩子。 一阵恶心,我伏在床边干呕。光滑的地面上映出我的影子,看着自个儿苍白的脸,忽然觉得是那么面目可憎。 徒劳地一拳捶在地面上,连个裂纹都没有,倒是手上渗出了点血,像花一样在水中绽放开来。 我无力地躺回床上。 溯汐,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 第 56 章 南王朝开始攻打一目城了,战报一份一份传回来。扬威元帅果真按照我说的,命令士兵不许用唱月之术攻击,只作为防御使用,而南王朝果然无法再利用听螺之术的优势。双方只有展开近身肉搏,像最原始的动物一样厮杀,你死我活。 我看不到前线的场景,但是从战报简约的字里行间,已经能闻到那腥风血雨的味道。 朝中还算平静,大敌当前,似乎所有的争斗都暂时停了下来。我同泷鲸说过几次话,他表现得跟小髅描述得差不多,内敛而谦和。他对于我的每一个命令都十分配合,感觉就像有什么人已经先跟他交代过一番似的。 至于我那天晕倒的事,他和汉稽都绝口不提。这几天我一直留心,却发现好像没有其他人知道我的秘密了。 禺强到底是听谁说得?那个太医么? 可我明明已经让人把那老头的儿子接到宫里来“暂住”了,他应该不敢多嘴才对。 梵尘去轩辕国,已经有几个星期了。这段日子以来,我日夜不眠,处理完奏章就到书斋去查阅各种书籍,却仍找不到能夺回神力的方法。 溯汐一直没有出手,如果有一天他发现南王朝的优势都没有了,从而亲自临阵,那才是最可怕的。没有人会是他的对手,他一个人就足以扭转乾坤。 应该派人刺杀他。 我亲自从禁卫军中挑选出十名高手,皆擅长暗器用毒刺杀,派了出去。但我知道希望不会太大。溯汐生性多疑,又是一国之主,岂会那么容易就上套? 如果他真的亲自出手,南王朝能与之抗衡的,大概也只有禺强和北斗联手了。 说起来,这几日一直没有见到禺强,只远远地见过北斗几次,他与我遥遥相对,湛蓝的眼睛里有着什么欲说还休的东西。我知道他有话对我说,可是我转身走了。如果可以,我不想再听他说话。 几天没有合眼了,我努力撑着眼皮,看着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字,感觉头晕眼花。 苏筱在旁边轻声说,“陛下,歇一歇吧。会累出病来的。” 我看着苏筱,突然觉得很好玩,“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朕是什么时候么?” 他白净的面上有点泛红,低下头,“奴才记得。” “朕这样的人当海王,你是不是觉得特别荒谬可笑?” “奴才不敢!陛下是天子,奴才就是有九条命也不敢这么想啊!”他连忙跪下了。 我又没生气,他这么害怕干嘛? 我不逗他了,继续看奏章。古人写文章总是那么拗来拗去的,看得我一句话得想几分钟才能明白。 说不累是假的,但这样累着,让人安心。 也许,只要再累一点,那个东西就会自己离开了。 可如果他不走呢? 我不敢想。 放下最后一本奏章,我站起来,忽然眼前发黑,一阵眩晕猛地袭上头部,好像整间屋子都飞速地旋转了起来。我连忙撑住桌子,旁边传来苏筱的惊叫声。 “陛下?陛下您没事吧?” 他扶住我。 晕眩后是一阵胸闷,好像有一块石头压在心脏上一样。我用手捂住心口,慌乱匆忙的跳动声传出来,好像被惊吓到了一样。这两天经常有这样的感觉,心跳无缘无故骤然加快。 “陛下,您一定得歇息了。都这么多天了,这样您身体受不住的。” 我的手移到腹部,虽然什么动静都没有,但我真真切切知道他还在那里。 “今日一直没有战报?”我问他。 “回陛下,没有。” “明天早上记得传汉稽来见朕。” “是。” “摆驾御书斋。” 苏筱睁大眼睛看着我,“陛下您。。。” “不要多嘴!”我不耐地瞪了他一眼,心下烦躁。 满屋摊开的古籍,桌上地上都是。我吩咐苏筱继续把宫中收藏的古籍搬过来,自个儿则坐在椅子上,拿起一本还没看过的翻找。 这本书很是残破,纸张是棕黄色的,捏的时候微微用点力就成了粉末,好像已经几千年都没被翻开过似的。封面上写着:西陵后嫘祖传。 我看到过许多关于贤妃嫫母的书籍,但还从来没有见过主要描述嫘祖生平的书。我的本体似乎在降世的时候一点都不受重视,黄帝也不怎么搭理,还隐隐有点“妒妇”的形象。 这本书实在令我很是惊讶,我心下一动,小心翼翼翻开封页往下读。 原来嫘祖的爹是西陵王,原是炎帝的表亲。而轩辕当时是奴隶,从小受尽欺负□,他的母亲在他面前被活活打死,而他则被不断转卖。最后被西陵家买了下来,同时与嫘祖相识。那个时侯轩辕已经对神农王朝的贵族产生了刻骨的憎恨。而嫘祖则帮助他开发出潜藏在他体内的强大神力,并教给他使用的方法。俩人青梅竹马的一点点长大。正当嫘祖以为他已经放下了仇恨,并且将要与“她”相爱的时候,因为一个小小的误会,轩辕的挚友(也是奴隶)被用极其残忍的方法凌虐至死,轩辕也差点被打死。他无法忍受,身体中的神力爆发,竟然把整个西陵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杀了个干净,包括嫘祖的父亲西陵王。而嫘祖当时恰巧随母亲去太平城觐见皇后。 轩辕逃跑了,后来凭借睿智的头脑和强大的力量成为叛军的统领。而嫘祖则流落在外。好在“她”也并不柔弱,带着母亲回到娘家去,然后只身离开去寻找轩辕。书中提到,嫘祖似乎完全不在意轩辕杀了“她”父亲,“她”对于轩辕没有丝毫仇恨。这点其实我可以理解。估计是我那本体根本没把西陵王当成父亲什么的,“她”只是把他当成接近轩辕的垫脚石而已。只是没想到,当“她”找到轩辕的时候,他已经与一个叫嫫母的女子相识了。 书中写得嫫母跟其他书里写得有些区别,据说嫫母其实有一张分外娇美的脸,只不过在右脸上有一块深褐色的斑,巴掌那么大,把一张绝色的脸给生生破坏了。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这个斑痕是大荒神的杰作。 我猜想,这个嫫母肯定就是女娲的转世了。 接下来的情况就很简单很八点档了,轩辕可类比为完美的男主角,嫫母可类比为纯洁善良无辜的女主角,而我那位本体就是那个蛇蝎心肠以拆散男女主角为己任的反派。只不过在这本书里,反派才是主角而已。嫘祖干了很多很俗的坏事,比如说故意为难嫫母啊,挑拨离间啊什么的,最后“她”成功地用迷药配烈酒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把轩辕迷上了床。我看得目瞪口呆,这大荒神本来是一个男的啊,怎么能把一个恶毒女人的形象扮演得出神入化呢? 这绝对不是我的前世,我不会干这种事儿的,绝不会。 不过想想当初对待幻颜的情形,好像我也挺不要脸的,欺负人家一个女人。 我当初怎么会干那么傻x的事儿呢? 反正最终轩辕娶了嫘祖当正妻,嫫母只能屈居侧妃。嫘祖在其它方面其实还是很有能力的,她帮着轩辕打天下,也不怕背上不孝的罪名。轩辕登基后,把“她”封为皇后,后诞下一子。 我故意把这一段跳了过去。因为读起来实在太滑稽了。 不过关于嫘祖的结局,这本书里写得却与其它书籍完全不同。一般的书中对于嫘祖的死都是简单一句话:因病薨于涿鹿。而这书中,却记述了一个似乎挺伟大的结局。蚩尤乃金神乱伦之子,魔力强大,刀枪不入,没有人伤得了他,手下还有百万异人之军。黄帝与之交手数次,却无法伤他分毫,还受了重伤。嫘祖于是决定铸造一口屠魔剑,让黄帝拿着它去与蚩尤决斗。据说那是唯一一把可以杀死魔神的兵器。而黄帝拿到它的时候,才知道嫘祖将自身的血肉融入金铁之精中,人与剑已经合为一体。 不过,我比较奇怪的是,嫘祖明明是大荒神,他要想弄死蚩尤应该挺容易的吧?干嘛还要干这么惨烈的事儿? 是因为降世之后不能使用全部的力量?就像以前的我一样? 也有可能是……为了干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儿,好让轩辕忘不了他? 这也太幼稚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就算再怎么伟大,也不会在人家心里留下一分一毫的影子。 还是说,他追轩辕追得累了,所以干脆找个机会退场? 不管当时我那位本体是怎么想得,反正他就着么变成剑了。 即使当时嫘祖已经分化了十一个神识出去,自身只剩下十二分之一的力量,但也足以用来砍死一魔神。以创世神的躯体铸成的剑,一个小小的蚩尤怎么抵抗得了?他毫无疑问地被黄帝亲手杀死了。 而且。。。黄帝还吸收了蚩尤体内的全部力量?! 看到这里我立马睁大了眼睛。 如果那把剑能吸蚩尤的力量,是不是也能吸溯汐的?我连忙往后翻,书中却没有写那把剑最终的下落。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有一点线索了!我打起精神,挑拣出关于兵器的书来,这么牛逼的剑不可能不写的。 可没想到,还真就没有一本书里提到那把剑。 我开始怀疑那本书是瞎编的。 也是,怎么可能有人把嫘祖的一生了解的那么清楚,就跟大荒神亲口说得一样。 可如果全是瞎编的,为什么前面的情节我在梦中都多多少少梦到过? 我拿起书,找来找去,找不到作者的名字,仿佛只是一本无关紧要的笔记。 回头派人出去查一查好了。 外面还漆黑着,不知道是什么时辰,苏筱已经打上了瞌睡。我也实在有些撑不住,伏在案上想微微闭会儿眼睛。结果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我又做梦了,我梦见面前是一片沸腾翻涌的“熔岩”,金红色的“岩浆”时不时跳出来,空气颤抖着,仿佛天地都在摇晃。我感觉不到炙热,只是看到嫘祖仍然穿着那条绿纱裙,站在不远的地方。她呆呆地看着面前亮的刺眼的液体,脸上一片平静。 很久之后,她忽然低声念着什么,她的身上开始变化,黑发变成白的,黑眼睛变成银蓝的,裙子变成长袍。她变成了我的样子。或者说,“她”恢复成了原本作为神的样子。 我听到“我”叹了口气,很轻很轻,仿佛只是刚刚做了什么工作,有点累了一样,然后又笑了笑,颇有一些自嘲的意味。 “我”刚刚迈出一步,远处传来一个少年的喊声,“娘――娘――” 那个有着黑色蜷曲的长发,以及海蓝双眼,像禺强又像北斗的孩子冲进我的视野。他的喊声在见到已经变回神身的嫘祖后,戛然而止。 “你是谁?我娘呢?”少年焦急地寻找着。 “我”说,“你娘回家了。” “回家?” “嗯,就是她原本属于的地方。” “她在哪?你快告诉我!” “你娘让你听你爹的话,让你不要去找她。” 少年忽然不说话了,死死盯着“我”看,看了半晌,问出来一句,“你是不是就是我娘?” “我”笑了,“你看清楚,我可是男人,怎么会是你娘?” “不!你就是我娘!!”少年忽然跑过去,死死地抱住“我”,“娘,你别丢下我!” “我”摸了摸那孩子的头发,说,“我的小玄冥已经长大了,不能老跟着娘了。” “那你也不能死!没有爹还有我啊?” “傻孩子。谁说我是要死了。”“我”转头望着池中翻滚的金铁之浆,轻声说,“我只不过是在外面玩儿得太久了,该回家了而已,不是死。” “那我跟您一起回家。” “我”低头,点了下少年的脑门,“你还什么都没干呢,回什么家?又找打了是吧?” 少年睁得大大的眼睛里亮闪闪的,蓄满的是眼泪。 “我”闭了下眼睛,然后又睁开,慈爱地看着少年,“好吧,我不回去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25 鲛帝夜歌 作者:莲兮莲兮 少年狐疑地看着“我”,“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您经常骗我。。。” “我”的嘴角抽搐了下,仍旧保持着慈爱的微笑,“这次绝对不骗你。” 少年破涕为笑,笑得绝美,炫目迷人。 “我”揉揉少年漆黑的长发,低声说,“在这儿呆了半天,热死我了,去帮我倒杯茶来。” 少年不疑有他,认真地点了一下头,转身刚跑了两步,又折回来,“拉钩。” “我”一脸无奈,“拉个屁钩啊,还不快去。” “你每次拉完勾的事就绝不会骗人,拉完勾我才能放心。”少年抿着一双莹润小巧的唇,一脸倔强。 “我”只好跟他拉钩。 完事后,少年转身就跑,跑到门口忽然停下来,又转头问了一句,“我以后应该叫您娘还是爹?” “我”咬牙切齿地说,“爹。。。” “好~那爹,您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少年像蝴蝶一样飞走了。 “我”忘着少年离开的方向,眼神迷离,我听到“我”在说,“对不起。” 然后,“我”一个纵身,白衣翻飞间,消失在四溅的金红铁浆之中。 迷迷糊糊张开眼,却见那梦里的少年正看着我,眉头微微皱着。 “玄冥……”我迷迷糊糊地叫他。 面前的人忽然震了一下,我的脑子还混沌着,却隐隐发觉,面前的人眼睛是黑色,不是海蓝色。 而且,面前的人好像年纪更大一些。 “何苦如此折磨自己?”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名为心疼的东西,我却怎么也反应不过来,脑子好像木住了一样。 “你太累了。操劳过度。”他说。 累?好像真的有一点,全身都重重的,动不了。 他抱紧我,低声吟唱着什么。那歌声美得好像天上的月光,我听着听着,就感觉身上不再难受了。眼前也越发清明。 可是我的脑子还是麻木着,好像在做梦,又好像是清醒的。如同中了什么魔术似的。 他轻柔地抚着我的脸,低声地,缓缓地问,“你想要。。。留下那个孩子么?” 孩子?忆卿么? 不对。。。忆卿他已经走了,走了很久很久了。 那他说得孩子是谁? 头脑一点点转动,齿轮相互磨合,突然对到“溯汐”这个名字上。 我开始发抖,不受控制地发抖。 “不,我不要!我不要他的孩子!”我听到我自己在叫,手脚用力挣扎,他连忙用自己的身体禁锢住我,在我耳边说着,“没事没事,不要急,不要怕。”像在唱摇篮曲似的。 我停下挣扎,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黑眼睛幽幽的。 “既然自己下不了手,就让我帮你做决定吧。所有的罪孽,我来承担。”他呢喃着,好像是在自语,“呵。。。反正我也不是没做过。” 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看着我说,“是我错了,错得彻底。 不过,你不用怕。 用不了多久,你恨的人就会消失了。 所有你恨的,都会消失的。” 他的语气很温柔,好像很久以前的一个人。我却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名字了。 我看到他端起一个碗,喝了一口,然后转过身,冲我伏下来。 嘴唇上一阵轻柔的触感,鼻间全是他的气息。他缓缓地,柔柔地摩挲着我的唇,缠绵悱恻,仿佛积攒了无数年月的温情。 他用舌头顶开我的牙关,一股清凉的液体流进来。 我顺从地咽了下去。 他开始在我耳边唱歌,唱得很好听,我仿佛看见漫山遍野盛开的金色小花,一个美丽的孩童在上面奔跑。 肚子里有奇怪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往下坠,不停的坠,好像是肠子,又好像是其它的什么内脏。我很害怕,虽然并不疼,可这感觉好像以前有过,耳中盘旋着哭叫祈求的声音,仿佛是地狱中传来的,我抓紧面前的人,全身战栗,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 他也抱紧我,不停地唱着歌。 我感觉有东西从眼睛里跑了出来,顺着眼角滑了下去,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是心里很疼很疼。 还有东西从我身体里流了出来,我觉得我快死了,一定是快死了。 他扣住我的手,十指相缠。歌声仍然继续着,好像在说,别怕,别怕。 这过程持续了很久,好像一百年那么久。我害怕得快要忍受不了。 我咬他的肩膀,狠狠地咬,嘴里有血腥的味道。他却仍然唱着,唱着,好像永远不会停下来。 身体里的什么东西终于完全掉出去了。 我全身一松。他却仍然抱着我,歌声渐渐停歇。 我们两个人静默着。 他痴痴地看着我,黑色的瞳仁里映出我的脸,他的微卷的长发垂下来,与我的纠缠在一起。 一瞬间我仿佛看到有什么从他眼中滑落。 一个声音飘在耳际: “过去了,都过去了。 他已经走了。 忘了吧,都忘了吧。 你从来没有过那个孩子。 已经没事了。 你以后会有一个美丽的王后,她(他)会给你生很多很多的孩子。很可爱的孩子。 不用再害怕,不用再担心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都会好起来的。。。” 在他的声音里,我又开始犯困了。眼皮沉重,渐渐合下来。 额头上仿佛有一片羽毛擦过。 第二天,水色清澈,阳光万丈。 早上起来,身上有点发软无力的感觉,不知道是为什么。 昨天夜里,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不过记不清梦的内容了。 “陛下,再睡会儿吧。”帘幕外传来苏筱的声音。 “不是该早朝了么?” “陛下昨夜发起热来,一直昏睡着,现在已经是午时了。” 都午时了?我有点惊诧。 苏筱端上来一碗药,说是半夜太医来开的方子。 照例是他先试一口,我再喝下去。 喝过药后我坐起来,苏筱连忙往我身上披了件衣服。我说,“你有去传大司马么?” “奴才今儿早上就去了,汉稽大人正在龙王殿候着呢。” “让他到这里来见朕吧。” “是。” 虽然身上没力气,腹部还有隐隐的疼痛,可不知为何非常轻松。 跟汉稽询问了下前线的战事,拟了一道征兵的告示。凡是参军后斩敌十人以上的,都按功绩赐封爵位,赏银。在这种奖励措施下,前几道征兵的条令下来后有许多年轻鲛人报名参军。 然而这场战争,已经消耗了北王朝太多人力。估计南王朝那边也是。 再这么耗下去,只怕鲛人都要灭亡了。 汉稽刚走,泷鲸又要求见。 他走进来,手中捧着一个长长的盒子,用蓝珊瑚雕成,镶嵌着蓝宝石和琉璃。 “臣泷鲸,参见陛下。陛下龙体安好?” “没事儿,就是有点累。”我卧在床上,说,“有什么事么?” “陛下,昨日有一个人赠给臣一把奇剑,臣想把它献给陛下。”他说着,高高举起手中的盒子。 剑? 我示意苏筱过去,“打开看看。” 苏筱走上前,掀开盒盖。 一道银白色的光瞬时淙淙地涌出,好像化作泉水的月光,叮叮咚咚地盈了满室,一把银色的剑静静躺在匣中,剑身上盘绕着翡翠色的龙,剑锋上流转的光芒毫无杀意,反而像月下海面上粼粼的波光。 很美的一把剑。只可惜好像不是我期待的那一把。 能斩杀神魔的剑,应该是充满霸气的才对吧?这把肯定不是。 “这是什么剑?”我问他。 泷鲸恭敬道,“此剑,名为屠魔剑。” 屠魔剑? 真的是屠魔剑? 是那把杀掉蚩尤的屠魔剑? 我没有激动,而是盯着泷鲸看,“你说这是屠魔剑?朕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啊?” “陛下,传闻此剑乃是当初黄帝为除魔神蚩尤所造,可斩杀神魔,只是从未被记载在兵器谱中。此剑自蚩尤死后便不知所踪,而今突然出现,实在是祥兆啊!” “既然一直不知所踪,你怎么知道它是真的?” “臣对于铸剑材料略有研究。此剑之材非人间凡金,乃是取用昆仑山顶的金铁之精炼化,此种铁材,不以人之血肉为祭,是炼化不了的。就算它不是当年斩杀蚩尤的那一把,也必是神器。” 神器。 确实很像。 不过,为什么我昨晚刚看到书,今天这把剑就到了我的面前? 注:玄冥是禺强的字。 第 57 章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 我命苏筱把剑呈上来。它躺在黑色的缎子上,一动不动,一层透明的气息浮在上面,清清淡淡,好像是吹过花丛的一阵夜风,带着几分悲凉。我把手摸上去,剑身上似乎还残留着千年以前的温度,一点也不冷冽。 这剑,好像是活的一样。我能感觉到它在呼吸。 我无法想象,这是一柄凶器,是用来杀人的。它没有一点杀意,反而裹着一层幽幽咽咽的泪光一般。 如果这真是那把大荒神用本体炼成的屠魔剑,他的魂会不会附着在上面? 我尝试着想把它拿起来,可是手上使不出力气,只得作罢。 “你说这是一个人送给你的?”我抬眼。 泷鲸说,“正是。” “那个人呢?” “臣已经答应他不说他的名字。” “如果朕命令你说呢?” “还请陛下开恩!”他恭敬而柔顺地跪下来,一脸沉静。 “泷鲸。”我靠在身后的枕头上,“你可知欺君是什么罪名?” “臣不敢!” 我看看他,又看了看苏筱。 所有的书,都是苏筱拿给我的。那一本也是。他是故意让我看到那本书的。 他们两个背后一定有一个人,那个人在利用他们监视着我。 地位在泷鲸之上的,北王朝好像也没几个人了。 可是那个人为什么要给我这把剑?他什么用意? 我什么也没说,低下头凝视那把剑。 “如果这是当初用来诛杀蚩尤的剑,怎么会如此光鲜,跟刚刚打造的一样?”我问。 泷鲸回答道,“陛下,神器皆有灵性。这把剑被尘封万年,没有见过丝毫血腥,按理说确实已经失掉灵性成了一件死物。不过若是经过‘开封’,它便会恢复本来的光彩。” “开封是什么?” “回陛下,开封,便是以血来喂剑。” “你是说把人血洒在上面?” “回陛下,意思是差不多,不过中间还要经过一系列的仪式,而且一定要取胸口之血。胸口乃鲛人神原,因此开封之人会失去很大一部分神力,如果神力不够强的人甚至会因此丧命。” “那这把剑是谁开的封?” “回陛下,臣不知。” “不瞒宰相,朕昨日才看到一本书,上面可是说,黄帝用这把剑杀死蚩尤时得到了他的全部力量。若这剑是真的,朕是不是也可以用它得到其他人的力量?” “这……臣不知……” 不知,又是不知。 那不如来做个实验,就全知道了。 我问他,“北溟城的死囚,都被关在何处?” 泷鲸猛然抬头,“陛下是想。。。” “朕要试剑。” “陛下,这……恐怕不妥。”他有些忧虑地看着我。 “有什么不妥的?” “他们虽是死囚,但不到行刑之日。。。” “这个你放心。”我打断他的话,“传我旨意,有谁自愿供朕试剑,其家人后代赏银一万两。” 接下来的几天,我却一直无法下床。身体好像被掏了个洞似的,力气完全凝聚不起来,下腹还时常隐隐地疼。太医每隔几个时辰就送来补药补汤什么的,一碗一碗地灌下去,脸上才渐渐有了点血色。 如果单单是发烧,好像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似乎忘了什么。遗忘其实很平常,每天每秒都在忘记,可这次忘记的,好像挺重要的。 努力地回想,可只想起来一句话,很温柔的一句话,像一片羽毛从天上落下来一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句话突兀地愣愣地支在我的记忆力,却找不到来源,找不到地点和时间,仿佛是从别人的对话中不小心飞进了我的脑子里。 莫名其妙的感觉。 好在这几日并没有出什么大事,一目城暂时保住了,双方伤亡有点惨重,南王朝按住兵,修整去了。我知道这种硬拼的方法早晚要失去效力,南王朝若是将会唱月术的和会听螺术的人混在一起来攻击,北王朝这边就危险了。此刻只希望溯汐的动作可以慢一些,梵尘快一点回来。 等到能下地了,我便即刻带着剑去了明正府,那是北王朝的最高刑部所在,附属的大牢里关了地位高却又犯下死罪的人犯。在去之前,苏筱曾百般劝阻,他不断说着我身体还没好,不宜走动。我没有听他的,径自往外走,眼角瞄到他慌张地拉住一个小侍官耳语了几句,然后那个小侍官便匆匆跑走了。 其实我可以直接命人把犯人带到宫里,但试剑这种事,毕竟有点草菅人命的意味,知道的越少越好,所以我还是亲自去了。苏筱几日前就已经把我的命令传达了下去,自愿者是有的,不过没想象中那么多。即使知道自己早晚要死,人还是希望能多活一刻是一刻,也许是期待着那一丝渺茫的转机。 求生果然是人的本能。如果一个人一心求死,一定是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而且清楚地知道以后再无转机了。 我坐在皇辇里,看着那把剑,想着我那位本体,是否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毫无犹豫地跳到沸腾的金铁之水中? 梦里的他,似乎连眼睛里的伤痛都已经消散了,只留下一片平静,像被困住的潭水。 轩辕真的从没爱过他么? 可他为什么要将大荒神的象规定成嫘祖的样子?而且塑得那么美,另得本来平凡的容貌都变得圣洁起来。 那是轩辕眼中嫘祖的样子么? 虽说我不觉得自个儿跟大荒神本体有过多联系,不过若我的本体也这么不招人待见,是很让人懊恼的,那感觉,就像我遇见的这一切倒霉事,都是预定下来的一样。 明正府大牢用青灰的巨石砌成,方方正正,每一个边角都严谨肃穆。墙壁足有数米厚,里面光线幽暗,死寂一片,两旁的铁栏中藏着影影绰绰的身形,看不出是人还是动物,是一个还是很多。我一进去,狱卒便喝令所有囚犯跪倒铁栏前,他们趴成一排,有些无声无息不似活人,有些微微颤抖着身躯,渴求地看着我喊“冤枉”,然后被狱卒喝止鞭打。 这里的气氛是绝对不舒服的,好像进入另外一个世界一样,失去常理。 明正府的廷尉陪同在左右,小心翼翼的,生怕我对这里不满意或是不高兴。他的这种态度让我有种很爽的感觉。既然他会怕我,说明我现在在朝中已经有了一定威信。 经过一个牢笼时,我停下来,转过去。 牢里只有一个人,一个女人。她跪在那里,头发散乱,一身宽大的囚服挂在身上,随时都要顺着那削肩膀滑下来,夹在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男鲛人中显得分外柔弱。 她没有低头,那张脸我一眼就认了出来。说不上美丽,但是端正温柔,正是和嫘祖,和素珑相同的脸。 是思缘,也可以说是幻颜,冒充的圣女,南王朝从小培养的探子和刺客。她还没有被处死。 “大胆!竟敢直视圣颜!来人――”廷尉以为我不爽了,刚要喊人,被我拦下来。 她怔怔地看着我,不敢相信一样。 我说,“把牢门打开。” 对于这个女人,我讨厌过,而且是非常讨厌。虽然最致命的打击不是她给的。后来知道了一切,我还是不喜欢她,虽然她也是个可怜人。 我与她面对面坐着,恍如隔世。 半晌之后,她忽然笑了,笑得单纯,一如以往。 “跟做梦一样。”她说。 我看着她,没说话。 “好奇怪,你是海王吗?”她歪着脑袋,问我。 我也笑了,“不是海王,怎么敢穿龙袍戴王冠?” 她懵懂地点头,还是一副不明白的样子。 别说她不明白,我也不明白。 “我没想到你还活着。”我跟她说。 “是啊,我还活着。你都知道了?”她有些愧疚地看着我,“当初对不起了,我也是没有办法。” “听说你跟禺强打起来了,把大荒神庙都给拆了?” 她微微垂下头,有点不好意思似的。 “能与禺强打到拆房,你应该不会被困在这里。要么是被杀了,要么是逃走了。” “他们封住了我的神力,刺穿了我的琵琶骨。我逃不了呀。”她说得风轻云淡。我此时才看到,两根儿臂粗的铁链从她的衣摆中蜿蜒出来,连在墙壁的两个铁环上。 我想象不出来琵琶骨被刺穿是什么样的感觉,什么样的场景。更想象不了这个脸色苍白的少女衣服下面是怎样的惨状。 “他们,为什么不杀你?” “我也不知道啊。能活一天是一天了。”她有些无所谓地说,然后又问我,“你不是应该去了南王朝么?潇翎殿下不是已经撤回去了么?” “潇翎已经死了。”我听到自己说。 自己一个人,孤独地死了。 她微微张着嘴,眼睛睁大。 我看了她一会儿,嘴边扯出一个微笑,“不过我确实去了南王朝。我还见过一个人,这个人你认识。。。不,应该说是很熟。” 她面上的神色一瞬间就变了,漆黑的眼珠里跳动着两团亮晶晶的星火,那是毫无掩饰的喜悦,单纯的快乐,仿佛我提到了一个非常好的消息。 “你见到缘了?” “对,我见到他了。” “他怎么样?” “他死了。” 她再一次愣住了。眼睛里的两团星火好像突然失去了光源,僵在半路上。 “他死了?”她又问了一遍。 我说,“对,死了。被溯汐杀了。” “……为什么?” “他想用我,向北王朝交换你。他带我逃跑,结果没跑成。” 她的睫毛抖动了一下。脸上还是很平静,没有绝望没有悲伤没有愤恨。 “他带我走的时候,我问他为什么要冒险,毕竟你可能已经死了。他说,你还没有真正的生活过,所以你不能死。” 她笑了,眼睛弯弯的,说不上美丽的笑容,可是很好看,“他很傻的,不爱说话,看上去冷冰冰的。可是那个时候,我接受的训练挺难熬的,每一次在忍痛训练,或者刺杀训练之后,我常常是一身伤,他就会很温柔地给我涂药。他从来都不安慰我,可是每次训练完,看到他,我才能意识到自己是谁。” 我不做声。 她仿佛一下子放松了,“早知道他已经走了,我也不用在这里熬这么久。” 熬么?她本来也还在冀望着能和缘一起远走高飞,永远相守的吧?可是我今天把她这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打碎了。 我看着她的脸,找不到丝毫的恨意。“你不恨么?”我问她。 “恨?我从入了南王朝王宫接受训练开始,他们就一直在教我恨。可我偏偏不听他们的。”她得意地笑,笑出浅浅的酒窝。 这样的一个女孩子,若不是身怀强大的神力,也许就可以和心爱的人幸福终老,即使是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南王朝。 “北海王陛下。”她忽然摇晃着起身,沉重地跪在我面前,“小女子自请试剑!” 我看着她,她挺直了腰身,双眼又一次闪起那飞扬的光。 我说,“好。” 苏筱把剑呈了上来,我掀开珊瑚盒,用手捏住剑柄。 “伏溟。其实,禺强一直是爱你的。他那个时候只是为了利用我气走你。” 手下一顿。 “他每一次跟我在一起的时候,都心不在焉。只有当你在场的时候,他才是个有魂的人。每一次伤完你,他眼中的神情,就跟当初缘看到我从训练场出来时的眼神一模一样。当时,看着他那样,我真的差点就爱上他了。”她的笑声呵呵呵的,“如果没有缘,也许我会演的更像一点的。” 我笑着摇摇头,伸直手臂,剑尖顶着她的心口。 我还记得泷鲸说过,心口乃神原所在。既然如此,神力也应该都存在那里。她神力被封,但并不等于没有,应该是可以一试的。 我说,“再会。” 她没有闭上眼睛,仍是笑眯眯地回望着我,“再会。” 我却不想再看她,心下一横,右臂用力往前一送。皮肉被撕裂的触感顺着剑身传上来,手心仿佛能触摸到那心脏的温热。血红大片大片地在海水中盛开,像缓缓绵延的轻烟。 她倒了下去,还没有完全死去,我的剑并没有离开她的身体。 倏然,她的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仿佛有什么正在她的皮肉里挣扎叫嚣,剑身刺入的地方爆开一团几乎要刺瞎双眼的光,从她胸口弹出,霸气十足,如同生命最后的辉煌。那光芒顺着剑身冲上来,势若千钧,我能听到一阵龙吟之声,手臂震颤着,一股劲气扑面而来。 这力量有些太强了,超出我的想象,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但没有时间犹豫考虑了,它已经顺着我的手臂冲上来,一瞬间我仿佛感觉到整条胳膊的骨头正被一节一节碾成粉末,剧痛另得我大叫一声,跪倒在地。 没想到,会这么疼。 身后人声嘈杂,他们想到我身边来,可却因为强大的气流而无法接近。那疼痛正不断向心口蔓延,我觉得心脏一定会爆炸开,整个胸膛都会炸开的。一瞬间我感到深深的恐惧,将死的恐惧。 我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都已经走到今天了! 好疼。。。我睁大眼睛,喉咙里泻出叫喊,脑子里一阵阵地发蒙。那力量已经冲上胸口,我眼前一片血色,只觉得心脏正在快速地膨胀,然后四分五裂。 我大口喘气,企图把这力量压制下来,收进心口。 可它实在太强。 失算了,我太心急了,应该先找一个神力比较弱的人。 “你们让开。”眼前影影重重,有个黑色的人影疾步走过来,我的视线好不容易聚集在他脸上,是禺强。 他坐到我面,扳过我的肩膀,手在我握着剑的手上稍稍一捏,我的手指一瞬间就失去力量,剑倒下来,躺在幻颜漂浮的血雾里。 他的双眼如同吸尽光华的夜幕,对上我的视线,我来不及想太多,神思恍惚的,只能看得见他,却看不清其它的东西,脑子里只有“疼,疼,疼”。 他口中默念了什么,掌心泛起淡金色的光华,轻轻按在我的胸口。那手心分外温暖,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冰凉,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掌心渗进我的胸腔,灵巧而温柔的包裹住里面不断翻腾的力量。撕裂的疼痛减弱许多,我头上尽是冷汗,身体时不时一阵颤抖。 胸口的手掌稍稍抬起,纤长的手指画了一个复杂的图形,耳边是低声的吟唱,歌声像丝缎一样滑入耳廓,体内的力量仿佛被驯服了一般,开始融化,向四肢百骸扩散,所经之处一片温暖,仿佛是寒夜里喝下的热酒。 视线渐渐清明。我看清了眼前的人,也看到他苍白的脸。 虽说他的脸本来就很白,不过现下的白却没有原先的莹润,仿佛所有血色都褪尽,就连嘴唇也黯淡了。他仍然很美,只是这美变得有些病态。 他的头上也渗出汗液,眉间微蹙,消瘦的身体摇摇欲坠一般。他的身形一直就算不上强壮,甚至有些纤细,可是一直以来我从来没有觉得他柔弱过,他总是高贵而挺拔,从来都是一副风华绝代的样子。可是今天,我却觉得他。。。有些弱不禁风的感觉。 他缓缓撤开手掌。我捂住胸口,那股支持的力量一下子没有了,全身开始疼起来,像被人打了一顿似的。 幻颜的尸体躺倒在不远处,双眼微睁,嘴角却含笑。他自始至终没有看她。 我咳了两下,嘴里有些腥气,“你来得还真及时啊。” 他抬起头,有些疲惫的样子,“来人,扶陛下回去休息。” 我挥开苏筱的手,拾起地上的剑,撑着站起来。我俯视着他,勉强抬起手,用剑尖指着他。 “陛下!”身后传来苏筱的惊叫声以及随从的惊呼。 他顺着剑尖往上看,一直看到我脸上。他的眼睛很黑,黑的让人看一眼,就出不来了。 真可恨啊。 真想就这么一剑扎下去,哪怕被他的力量反噬。 他什么也没说,看着我,忽然嘴角弯了弯,竟是一个清浅的笑。 我有多久没见他这样笑过了?好像自从他成为禺强后,就没有了。 我都要忘了,他笑起来竟然是这样的,像一朵缓缓绽开的睡莲,也像从天边蔓延过来的阳光。 “不要这么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听到他轻声说,像在安慰惊恐的孩子。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句话跟我那段被封住的记忆里模糊的场景重合起来。 令人心慌而熟悉的下坠感,耳畔婴孩凄切的啼哭。 手抖了一下,再也拿不稳剑了。我转身快步往外走。 我有些怕,怕再继续看着他。 他那副样子,就像要随着一阵海流飘散了一般。 幻颜被安葬了,虽然无法把她与她的缘葬在一起,但是看她最后的表情,一定已经见到他了吧? 我得到了幻颜的力量,再一次拥有了神力。 不过也许因为是从别人那里抢来的,用起来总是不得劲,我试着用了几次听螺之术,力量并不强,甚至还没有唱月之术的力量强。 但总是有了些神力,心里有了底。 梵尘有了消息,说是已经在返程的路上 恋耽美 分卷阅读26 鲛帝夜歌 作者:莲兮莲兮 了。我收起信笺,不自觉的笑。 回来就好。 这样的话,很快就会再次和溯汐见面了。想到此,我竟然有些兴奋了。 如果从别人那里抢到的力量并不能随心所欲地运用,也就是说明溯汐并不能使用我的全部力量。如果是这样,就有可能打败他。 说起来,要想彻底击败他,最好能借助禺强和北斗的力量。 他们,应该会帮忙吧?反正他们早已失去神的公正,抛弃了南王朝选择北王朝,现在北王朝有难,他们怎么会不帮? 而且现在看来,禺强对我是有愧疚感的。他一定会帮我这个忙。 呵,没想到,我现在居然要利用他的愧疚。 不过无所谓,本来就是他欠我的。 眼角撇到苏筱静默的身影。 等到一切都结束了,我一定要换了这个大侍官。竟然敢在我这儿当“卧底”,以为我好糊弄么? “苏筱。” “陛下。” “海神禺强,住在哪个宫殿?” “回陛下,禺强殿下住在他原先的寝宫――北辰宫里。” 北辰宫,洛卿原来住的地方。我还去过几次,在那里住过几晚。 我挑起右嘴角,“很好,朕要去拜访一下海神禺强。” 第 58 章 北辰宫原本是专为王子而建的寝宫,奢华程度不亚于海王的寓所。玉色的楼檐一层一层叠上去,盘绕着蛟龙的石柱错落而立,同垂落的珠帘一道将诺大的空间重重分割。殿前守着沉默的侍僧,一切都静静的,好像还没有苏醒。 我阻止了要去传报的侍者,让苏筱侯在门外,自己走了进去。 大门后是一道幽长的走廊,蓝色的水光从高处的窗口照进来,墙壁上泛着淡淡的碧色,光影交融,摇摇晃晃。走在其中,我忽然忆起仿佛是很久以前,洛卿曾经在大门口迎接我,带着我走过这条路。那个时候我东张西望,说着:“你这个老婆真是找对了,有钱有车还有房!” 洛卿说了什么我都忘了,只是记得他用那微微上扬的眼角瞥了我一眼,黑眼睛化了全部的冰冷,不论是俏皮还是促狭,都是那么生动。 已经多久没有想起洛卿这个名字了? 推开尽头的大门,后面是孔雀蓝色的厅堂,相比较于墙上那些复杂精细的浮雕,屋内陈设简单,最惹眼的就是那架银光泠泠的箜篌。不远处有一张水晶卧榻,玄色的人影卧在上面,没有动静。 他竟然没有察觉到我的到来。 我放轻脚步走过去。他依旧是几天前见到的那副虚弱的样子,脸色白的都快透明了,黑发散乱,同那份苍白纠缠成一种孱弱。他无意识地蜷缩着,好像怕冷似的。 他的手稍稍伸出榻外,五指微张,像在等待什么似的。我看了他一会儿,蹲下身来,鬼使神差的握住了那只手。 还是那么冰凉,一点都不像几天前胸口感觉到的温热。 这么弱势的样子,真是难得一见。现在的他,能使出几分神力? 这个人把自个儿搞成这副样子,到底是要干嘛? 他的眉头皱了皱,眼皮动了动,似乎是要醒了。 我放开了他。 浓而长的睫毛扑簌了几下,眼睛缓缓睁开,睁到一半,乌黑的瞳仁上浮着一层雾气,还没有完全清醒的样子。 他愣愣地看着我,含混不清地叫我的名字,“伏……溟?” 我冲他笑。 他的眼神一点点清明起来,同时也在一点点张大。最后他用力撑起身体,“你怎么会来?” 我仔细打量着他,他满脸都是惊讶,神情里还有几分慌乱。我很喜欢看他露出这种表情。 “尊贵的海神殿下都舍身为朕的剑开封了,朕怎么能不来慰问一下?” 他怔住,“什么开封。” 装的还挺像的。我嗤笑,“别拿我当傻子。我虽然不聪明,可也还没白痴到这种地步。苏筱和泷鲸,跟你关系都不错吧?” 他强自镇定,“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为什么不直接把那把剑给我?为什么要通过那两个人让我知道这把剑,那本书是怎么回事?” 他刚要开口,我赶紧又加了一句,“你不用再抵赖。看看你现在这样子。。。你敢解开衣服让我看看你胸口么?” 他沉默了。 其实我大概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干。他担心如果是他亲手交给我那把剑,我不会收。所以他让苏筱把那本书放到我桌子上,再让泷鲸把剑交给我。 想来屠魔剑是以大荒神本体的血肉铸成,在斩杀蚩尤后由他儿子保管,再正常不过。 神之剑,自然要用神之血来开封。 不过他大概没想到泷鲸会说出开封的事。这个宰相,是想暗示我一切都是禺强做的么? 我看着他微垂的眼帘,笑着凑近,轻声问他,“你。。。干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他别过头,从榻上站了起来,静静地看着我,“这把剑本来就应该由你保管,我只是物归原主而已。” “噢,这样啊。”我歪着头,“这么说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似乎不知道如何面对我,一直不看我的脸。 好僵的气氛啊。 我也不再逼他,自顾自地“参观”起来。走到那架箜篌旁边,伸手一拨,一串流畅而清澈的乐声。琴柱上刻了一只展翅的凤鸟,下面还有一个珑字。 “这是素珑的东西?” 他隔了很久才在我询问的眼神“照耀”下回答,“是她送给我的。” 现在听他说起素珑,我竟然没有什么感觉了。真是神奇。想当初一听到珑这个字,我就全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痛快。 “我只听你弹过一次,记忆犹新哪。” 他似乎觉察出来我今天是来者不善,终于抬起头望向我,“海王陛下公务繁忙,还请早些回去。” “干嘛这么冷淡啊?”我伏在琴柱上看着他,“又是给我送剑又是帮我引导神力的,对我这么好,然后又对我这么冷淡。你这样。。。还真是跟以前一样混蛋。” 没有人说话了,我们俩之间似乎真是无话可说。 其实见他之前,我有想过很多话,可是每次一见着他的面,要不就是说不出来,要不就是觉得没必要再说。 我盯着他,一步一步走近他,走得很近很近,他往后退了一步。我仔细看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他的脖颈,他的手指,他的全身。越看就越陌生,看到最后我竟然开始担心,要是有一天把他给忘了可怎么办。 “禺强,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这一回我很认真的问。 他面上的冷静开始渐渐崩裂,深深吸入一口气,回答道,“我什么也不要。”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是北王朝的王。我理应协助你。” “哈。”我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是无私啊。” 也对,他都无私到能为了所谓天下苍生大义灭亲的地步了。 他转过身,故意拉开与我的距离,避开我的视线,“我知道你恨我。等到一切完结,我会给你个交代。” 我笑了,“交代?怎么个交代法?” 在我咄咄逼人的追问下他似乎有些招架不住了,“伏溟,你究竟想要怎样?” “我今天就是来找茬儿的。”我挑着眉毛看着他,“禺强,伦理上来讲,我是你爹对吧?” 他没回应,只是眼中显露出不堪。 “那爹说的话,做儿子的是不是要听?”我阴笑。 他终于无法再忍受,连一个眼神都不留下,径自转身就要离开。 竟然想逃跑? 我厉声道,“站住!” 他顿了一下,却仍继续往前走。 我运起听螺之术一嗓子吼了过去。那力量并不强,但也呼啸着卷起四周的海流扑向他的后背。他倏然转身伸出一只手掌,所有的攻击便在他面前一堵无形的墙上撞得粉碎。我提起气,向他唱出更为尖锐的攻击,并且开始向他接近,他仍旧只是招架,并不还手。 我停下来,说着“还挺孝顺的嘛。”然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想收回去,可目前来看,似乎我的力气比较大了。 看来开个封,真的会对身体造成极大损害。 我紧贴着他,一手抬起他的下颚,用耳语一样的声音说,“接下来,我会做很多有违伦常的事。。。而你随时可以用唱月术攻击我,我挡不了你的攻击的。” 说完,我不待他说话,便狠狠地吻上他的唇。 没有丝毫爱意,我只是想让他难受而已。 他慌了,乱了,开始用力挣扎。而我也用尽全力压制着他,现在他跟我的身体状况都不是很好,但因为我掌握了主动,他怎么都摆脱不了。 我用极残暴的方式噬咬他的双唇。他的鼻子里发出闷哼的声音,不知是因为痛楚,还是因为窒息。 我用手制住他两只不断挣扎的手掌,用全身力量逼得他往后退,一直退到墙边,动弹不得。 我放开他的唇,他脸色泛红,神色慌张,美丽不可方物。 “为什么不攻击我?凭我根本制不住你的。”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还是说。。。你舍不得伤我?” 他渐渐平息下来,眼中深不见底,“伏溟,不要这样。” “不要哪样?”我笑着,一只手顺着他的衣领滑进去,里面光滑如丝缎一般的触感,实在引人遐想。我找到他胸前那柔嫩的一点,用力掐拧,“这样么?” 他身体一僵,鼻中泻出一声轻哼,又开始挣动。我也有点压制不住。 我干脆豁出去了,暗暗地连神力都用上了,竭尽全力的把他困在墙边,除非他伤我,否则该是逃不掉的。 “你何苦如此。”他低沉着声音,竟然还有几分镇定。 “何苦?我一点都不苦啊。”我故意色迷迷地看着他,手上施力,扯掉了他的腰带。他的衣襟散落开来,露出瓷白的胸膛。 他的声音开始不稳了,“这是不对的。。。不应当如此的。。。” “放心吧,要遭天谴,算我的还不行么?”我低笑着,凑向他的颈部,“反正,你跟素珑不也在一起过么?” 他摇着头,似乎在否定着什么,双唇颤抖。 “不想要?不想要就推开我啊?想踹想打都可以。” 我把腿挤进他双腿间,轻轻摩擦着他的□,他的眉心蹙了起来,脸上的镇静终于尽数褪尽,变得惊慌而恍惚,甚至有些无助起来。 “不要这样逼我。。。” “逼你?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对吧?”我用力握住他的那里,满意地看到他露出痛苦的表情。我咬着他的耳珠,感觉着他的颤抖,“再不推开我,我可就真的要做到底了。” 抚弄着他的□,渐渐挑起他的欲望,看着原本白皙的肤色渐渐透出粉红。他仍然挣扎着,只不过力道渐软,那形状美好的□也开始一点点苏醒。我调笑着说,“怎么样?在自个儿的‘爹’手里□,感觉好么?” 他似乎是倏然清醒,猛地用力,我一个不慎,竟被他推开半步。他借机要逃,我便干脆扑了上去,将他压到在地。 “伏溟!放开我!”他终于愤怒了,我看到他的手上有金光闪动。 “怎么,决定动武了?”我死死压住他,“来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他似乎怔了怔,因为他的动作停住了。 我盯着他。 “攻击我呀?为什么不动手?” …… “你不是挺擅长的么?” …… “呵呵,下不了手?因为我是你‘长辈’?” …… 那一团金光在他手下一缕缕消散,他最终还是放弃了。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真的是不想伤我么?还是因为对我有愧? 都到了这个程度,他还能忍? 我掀起他的衣袍,手指顺着起伏的身体曲线探向那最隐秘的幽谷。他抖得如风中落叶,楚楚可怜,黝黑的双眼充斥着绝望,像一只柔弱而绝美的凤鸟。 能压在海神身上的人,当今世上也就只有我一个了吧? 而且对方还如此配合地横陈在我面前,任人宰割。 我终于可以凌驾在他之上,不会再被他放在手心里耍着玩。他终于也可以被我逼得无路可走,无可奈何。 他绝望了么?害怕了么?痛苦了么? 为什么我还是高兴不起来? 这不是我一直想要的么?折辱他,让他痛,狠狠地插进他身体里,打碎他全部的自尊。 可如今看着他那副献祭一般的表情,竟然是那么碍眼。他,凭什么摆出这么一副受害者的姿态,而我反倒成了□犯? 不,这不是我要的。 这些都不是我要的。 我从他身上下来,整整衣衫。 强烈的孤独感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我忽然就茫然了。 杀了溯汐,这是一定的。就算那并不能让我感到分毫快乐。 可对于禺强呢?我该怎么办? 我们之间,还会发生什么?还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有些累,很累很累。好像一场决斗还没有开始,我却先体力不支了。 他低着头,缓缓坐起来,看不清表情。 我哼了一声,“你以为我真想上你么? “你以为我还爱你或恨你么? “我不恨你了。 “我现在才发现,我一点都不恨你。” 什么爱爱恨恨的,早就都消磨干净了吧? 我们早就是陌路人。 所谓的感情,从一开始就错了。没有人可以责怪,好像只有我是活该的,即便如此,我受的惩罚,也够了吧? 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等到一切都结束后,能不能平静地生活下去,不用再害怕,不用再心痛? 这样的感情,幸亏一生只有一次。 我不再看他,大步走了出去。苏筱在外面迎上我,所有人冲我下跪,只有我站着。 放眼望出去,天和地都是那么辽阔,蓝汪汪的一片,没有边,没有际。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海水有点凉。 事情,也该到结束的时候了。 第 59 章 梵尘回来了,带着数车轩辕国提供的武器、防具、毒药以及详细的制作方法。同时还有岚无阙亲笔写给我的一封信,信中说轩辕国已经封住扶苏国与南王朝互通的航道,这样扶苏就不能再向南王朝输送任何补给。而扶苏为了控制南王朝,并没有将寂静等药品和武器的制造方法告诉他们,南王朝没了补给来源,便无法再用这些东西攻击我们。 可真正的硬仗,还是要鲛人自己来打。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快,我命北王朝所有工匠药师日夜赶工,制出大量的寂静、无音、海箭、兵甲。此时所有的新兵也大都完成了短期的训练,准备赶赴前线。新兵中有许多人自愿洗掉一切关于唱月之术的记忆,学习听螺之术。这些人都经过选拔,唯有神力深厚的人才可以进行学习。我一直监督着这些人的训练,毕竟北王朝知道如何学习听螺之术的只有我一人。经过这些时日,大部分受训的新兵都已经可以将唱月术的能量吸收并转化为攻击,只有少数的一些人被反噬,并且伤得不重。 这期间,南王朝又发动了几次进攻。一目城虽说还没有被攻下来,但守得已经越来越吃力。他们围住了城,切断了运送粮草的通道。十天之内必须派出援救的军队,否则一目城被拿下来,互人城和北溟城便都危在旦夕。 我看着跪在下面的几名将军,他们都向我上书请命,要带兵去援救一目城。我对这几人了解不多,一时拿不定注意到底要谁去。 “几位先回去吧。明日早朝,朕自会有定论。” 话刚说完,忽然苏筱急匆匆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污迹斑斑的卷绡。他在我面前站定,我才发现他的手有些微颤抖。 “陛下。。。一目城,失守了。。。” 话音一落,众人都是一愣,然后两个将军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我一把抓过那份战报,一个字一个字的看。 是溯汐,他动手了。他利用了我的力量,几乎把整座城的城墙都摧毁了。 这是早晚的事,毕竟已经攻了这么久都没攻下来,如果我是他,也会这么干。 不过他为什么等了这么久才动手? 难道。。。动用我的力量,会有什么副作用? “陛下!不能再拖了,请让臣去吧,跟南蛮子们拼了!!!” “是啊!陛下!” “陛下!请下旨吧!” 我被吵得头疼,沉下声音,“好了!你们几个都下去!” 见我动怒,他们面上有不甘,但也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退了出去。我抬起头,看向墙边的北王朝版图。永昼城,戊己城,彩螺城,蓝瑚城,洗练城,一目城。。。一座一座的,都被抹了下去。现在北溟城前,只剩下互人城这一座壁垒。而且还是没有城墙的壁垒。 互人城。。。每当想到这个名字,心里就有种奇怪的感觉,说甜不甜,说苦不苦,可那味道却一直缠绕在记忆里。那颗通体火红的珊瑚树,仿佛母体一般。我在那里“降生”,在那里遇见灵枢,在那里与洛卿相爱,在那里学会听螺之术,那里是一切的开始。 现在,那里将会成为一切的终结么? 还有那条沉船,那条埋葬了我与洛卿的记忆的船,灵枢就睡在那里。如果互人城破了,那片净土很快就会被玷污。 我不能让溯汐把灵枢带走,决不能。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我告诉满朝惶惶不安的文武官员,我要亲自到互人城去。这种行为有一个颇为雄壮的名字:御驾亲征。 此语一出,有一半儿的官员都跪下了,让我不要去,太危险。我听着都笑了,要是互人城丢了,北王朝基本也就离覆灭不远了,那个时侯要我这个海王,还有什么用? 这一战必须胜,不胜便亡。 我一句“朕意已决”就把所有反对票给否了,任命了几名将军,并决定次日就动身。朝政以及北溟城的守备都交给泷鲸暂理。 下了朝不久,就有一个侍僧前来求见,是海神派来的。我见了他。 那个侍僧只是来传个信儿,说是两名海神此次要同我一道去互人城。我料到那两人一定会有动静,毕竟溯汐动用了神识的神力,只有他们这两个神可以同他匹敌了。 虽说不想再同他们有什么交集,但此时,也唯有指望他们。 这种时候,无力感就越发明显。明明希望能自己打败溯汐,可却没有那样强大的力量。 无所谓了,只要能杀了他,拿回我的力量,用什么手段又有什么关系? 这场战争结束后,我们都会活着么?如果活着,我以后又该往何处安身? 如果继续当海王,我就可以一直拥有着这无上的权利,没有人能再骗我、耍我。 可就算拥有再多的权利,只要禺强在一天,就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至于回到原来的世界,我已经不再指望。我连自己原来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彻头彻尾地变成了一个鲛人,而且还杀了那么多人,甚至还成了一个会怀孕的怪物。我已经回不去了。 这一天的晚上,我本来想早点睡下,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里烦躁得很。在床上辗转了一会儿,我就披衣下床,打算到千华苑去走走。 千华苑里植满了各种颜色花纹的海葵,在海流里缓缓开合,海草抖动着修长的枝条,柔软得像舞姬的手臂,几小群散着淡蓝色荧光的小鱼盘桓着,像萤火虫一样。我张开颈上的鳃,深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的腥气夹着某种大概只有鲛人闻得到的清香。 海葵丛深处,仿佛还有一个人影,正聚精会神地摆弄着什么。 我没有让随从跟上来,而是自己朝那个人走过去。 海蓝色的长发,柔顺地垂下来,星光在上面流淌。有这样一头美丽的海蓝长发的人我就只认识一个。 “北斗。”我叫他。 他抬起头看到我,一点也不惊讶。我发现他正在给几棵玲珑泪浇溯水。 他站起身来,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又把眸子垂了下去。 “这么晚了,你还在浇花?” “玲珑泪,只能在晚上灌溉。”他低着声音。 “玲珑泪啊。。。说起来,你跟禺强以前是一个人吧?你爱素珑么?” “我们。。。确实一直在用一个身体。在素珑之前,我们一直在一起,谁也不会离开谁。”他微微歪着头,“为什么问这个?” “只是好奇而已。只是奇怪为什么禺强可以和素珑在一起,素珑不也是神识么?” 虽说答案已经不再重要,可我还是想知道。 想知道我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为什么只有我? 他摇摇头,“你知道禺强上一世为什么要自杀? “因为他无法承担天罚降临的责任,只好用自己的血来洗清罪孽。” 我说,“我不明白。” 他轻轻叹了口起,“那时候,我一直劝他不要爱上素珑,不要与她在一起。那是乱伦,是肮脏的。可是他不听我的。 他说,素珑跟我们的母亲,或者说是父亲,并不一样。他只想跟她在一起。 那时,鲛人与人类积怨多年,战争一触即发,他却还是不管不顾,不论我怎么说,他都不听。 其实,我觉得他之所以会爱上素珑,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们都太想念我们的母亲。她明明说了要留下来,最后还是只剩下我们。可是他却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一错再错。”说到这了,他瞟了我一眼。我装作没看见,“然后?” “然后,战争爆发。本来鲛人就处于劣势,而此时,天罚也降了下来。一场从未有过的海啸席卷了整个北王朝,甚至延伸向陆地。不管是鲛人还是人类都死了很多很多。可即使是那个时候,双方还在相互厮杀,血的颜色把大海都染红了。那时候鲛人差点就要灭亡。禺强知道若想让天罚停止,只有自裁,结束这一段孽缘,用自己的血来洗清罪孽。” “所以他就自裁了?” “不错。” “呵呵,还真伟大。是不是当神的都这么伟大?” 他严肃地看着我,“他当时很痛苦,痛苦到不想再当海神,所以他才会与我分开。但是我们一直是一体的,他是我的半身,我不能没有他。” 以前听人说过,双胞胎本是由一个灵魂分裂出来的。 看起来还真是这样。 “所以,请你不要带走他。”他的面上忽然现出一些祈求的神色。我有些惊讶。 “什么?” 他睁大海蓝色的双眼,凝视我,“请你,不要把他带走。不要让他离开我。” 我理解不了他说得话,只能茫然地看他。 “伦理上,你是我们的父亲,也是我们的母亲。我们轮回这么多世,就是在等待你的降世。可这样是不对的,你跟禺强不应该是这种关系。海神是大荒神和伏羲的儿子,这是永远不可能改变的。”他闭了一下眼睛,“伏溟,在唱月苑那段日子,你是第一个让我感觉到家的人。我那个时候就觉得,你很熟悉。我后来那样对你,只是想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 “伏溟,请你让他不要与我分开。你的话,他会听的。” 我往后退,因为实在不明白他说得话。 什么叫“不要让他与我分开”? 他们两个不是已经分开了么?大不了下一世再合在一起不就好了? 他的话,让我莫名的心慌。“分开”那两个字仿佛暗藏着捉摸不透的玄机,让人忐忑不安。 北溟城外,太阳初升。我披上一身金甲,骑上银白色的海豚。 今日跟着我一同上路的,还有八十万的新兵。他们站在我面前,腰板挺直,有些脸上稚气还未褪尽,可那眼中却有着赴死般的坚毅。 北王朝即将覆灭的恐惧,将他们性子中潜藏的无畏都激发了出来。这支新军虽缺少经验,可未必会逊色于多年受训的老兵。 我骑着海豚从每一对兵士面前掠过,然后停在最中间。我努力摆出一副英勇王者的样子,虽说不知道学的像不像。 “将士们!朕也不多废话了。今天朕就问你们一个问题。南蛮子,已经打到咱们家门口!要抢我们的阳光!夺我们的土地!杀我们的亲人!咱们能这么任人宰割么!!!” “誓死卫国!誓死卫国!”八十万的男儿一同大声呐喊,不带有任何唱月之术,而是从灵魂深处迸发而出,撼天动地一般地回荡着。他们高高扬起手中的兵器,喊得声嘶力竭,再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柔弱。 我抽出腰间的屠魔剑,大喊一声,“上路!!!” 从北溟城到互人城并不远。一路上有很多逃难的鲛人,狼狈地往北溟城的方向前行。这些人的脸上都只有一个表情――恐惧。 其实逃到哪都是一样。如果这一战败了,谁都逃不掉。 互人城的红珊瑚树依旧光鲜夺目,可架在上面的城市却已满目疮痍。至少有一半的房子都空了,店铺食肆也都关了,路旁的海葵也死了大半,腐朽的尸体释放出的毒素另得原本清澈的海水有了些奇怪的腥臭味。从一目城撤下来的军队就驻扎在珊瑚树旁,伤兵横七竖八地躺倒在营帐内外,肮脏的军服,粗陋的包扎,触目所及尽是战败的惨景。 我在大帐内见到了重伤的祁阳。脱下了铠甲的他只是个消瘦而虚弱的中年人,原本锋锐的视线也变得有些涣散。他挣扎着要行礼,被我制止。 上一次见到他,我还是个没心没肺的二百五。所以这一次见面,我们俩都有点尴尬。 “元帅辛苦了。”我说。 他却满面羞愧,再找不到当初的威武,“臣无能。。。守不住一目城。。。臣万死!” 我其实挺同情他,毕竟这场战争,实在太不公平。 小髅站在一旁,脸上还残留着血污。看到他的时候,我其实松了口气,毕竟人还活着。 我决定在互人城略作修整,并派了一小队斥候摸到一目城附近探探溯汐的动静。当天晚上的回报中说,一目城外几乎被南朝的营帐覆满,看阵势, 恋耽美 分卷阅读27 鲛帝夜歌 作者:莲兮莲兮 概所有的兵力都集中过来了。他们大概是想要一战拿下互人城。 溯汐知道我和海神都来了,他想与我们决斗。 这样也好,一切都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完结。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我将所有将军召集过来,连祁阳也给请了出来,商讨对敌的策略。我没看过什么兵书,在这些方面,还是要听祁阳的意见。 祁阳的建议是,用老兵以及一部分的新兵从正面佯攻,而将比较强的骑兵暗暗调到两侧,待双方厮杀正酣时,再突然从两边包抄过来。 “听起来不错,只是溯汐多疑。他既已知道朕亲自临战,必会猜到朕带来了援军。如果与他正面相遇的只是些老兵的话,难免会起疑。” 而且,溯汐擅长攻心。他对我和祁阳都太了解了。 我看向小髅,他还是默默地在旁边一语不发,十分没有存在感。 “怀浩将军,你来说说。” 小髅抬起头来,有点吓了一跳的样子,“我?” 我很严肃地冲他点头。 在这帮资深的武将面前,他的脸有点微微泛红。他看了看周围的人,慢慢走到地图前。 每个人都盯着他,他有些局促,抿着嘴唇,踌躇了一会儿。祁阳似乎有些不耐,张口要教训他儿子,我冲他摆摆手。 “如果是臣的话,臣会把我军分成弱中强三个组,不论新军还是老军。新军未尝败绩,心中无畏,可选数名作每组头阵,老军紧随其后,再后再接新军。溯汐与我军数次交手,臣发现他的右军最强,左军最弱。当以我军最弱对其最强,最强对其最弱。” “荒谬!”还没等小髅说完,一个性急的将军已经沉不住气了,“用最弱对他们的最强,这不是找死么!” 另外几个将军虽然没出声,但看神情,也是一副不敢苟同的样子。 我没说话,示意小髅继续说下去。 小髅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一目城与互人城间地势平缓,藏不住伏兵,不会有太多变数。我军的强兵要迅速歼灭敌方的左军,然后与中兵合并,一道击败敌方的中军。我军的弱兵可携带陛下此次带来的大部分武器,穿最光鲜的兵甲,让敌方无法估计我们的实力,也可以多拖延上一段时间。只要能撑到对方中军失利,我方的强兵和中兵便可以赶来,三组合并,齐力歼灭对方的右军。” 听起来不错,“可如果溯汐把最强的左军放到中间来进攻,该怎么办?” 小髅想了想说,“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也对,他不了解小髅,不一定会猜到这样的部署。 祁阳却冷下了脸,“那么那些弱兵该怎么办?任由他们去送死么?” 小髅说,“战争中总会有伤亡,这已经是最小的代价了。” 牺牲一部分士兵的性命,这不是祁阳的风格,也不是以前的我会干出的事儿。 也许可以一试。 因为祁阳伤重,我任命小髅为这次的主帅,并让各个将军下去,将自己的领兵中的强兵弱兵都挑出来,分编成组。当然真实意图是绝对不能让士兵知道的,毕竟没有人希望去送死,就算再弱,人也是希望活下来的。 就像小髅说得那样,弱军得到了最新的武器和兵甲。会听螺术的人多数被分到强军和中军,弱军只分了几名过去。 天明时分,大军出发。 行了几个时辰,前方的荒原上现出一条黑色的线,向着左右延展开。再离得近些,便可看出那其实不是一条线,而是一个面,一个由无数人组成的面,黑压压的在大地上铺展开来。 是他们了。 此时天地寂静,白沙无垠,数十万鲛人腾空而起,遥遥相对。 我看不到溯汐,可是我知道他就在那片黑色的人群之后,睁着一双血色的眼睛,慵懒地笑着。 南王朝,北王朝,几千年被一道归墟分隔两侧。可这么多的仇怨,终于还是把无底的大壑给填平了。 此时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当初南北两朝为什么会打起来,海神又为什么会放弃他们? 好像一直以来,我们都把这个问题忽略了。每个人只知道南王朝是敌人,要杀,要杀光,却没有人问为什么。 不过,知道为什么又怎么样呢?难道仇恨能化解么? 这一战,终是避无可避。 倏然,对方有了动静。那黑色的人群向着这边冲过来,如同一片翻滚着涌来的乌云。小髅抬起手,战鼓响起。弓箭手将海箭齐齐射出,漫天的利箭织成一阵暴雨,向着那“云雾”扑射过去。 有很多黑色从中掉落,但他们的来势却不见减弱,还在不停地涌过来,即使离得这么远,我也能听到他们发出的嘶吼。 三轮箭雨过后,我方的鲛人也迎了上去,锐利的尖啸划破寂静。唱月术,听螺术,不断地碰撞冲击。也有人抽出长剑,相互砍杀。此时我已经分不出谁是南王朝的,谁是北王朝的,我只看到不同颜色的鱼尾纠缠在一起,每个人都奋力地将手中的兵器刺入其他人的身体。被杀死的鲛人变成一具具残缺的尸体,纷纷扬扬掉落下来,黑色的血液在海蓝中蔓延。 如果没有战争,这些人也许正在海藻田里耕作,也许正在蚌壳床边抱起初生的婴孩,也许正与情人依偎在一起,也许正给爹娘奉上一杯热茶。也许大家本来都是好人,都没想过要这么不顾一切地剥夺另一个,或几个人的性命。也许大家对于未来都有着完整而充满希望的规划,可就在利刃刺入身体的弹指一挥间,一切都化为乌有。 每个人都变成了野兽、疯子。所谓的“正常”好像一下子从世界上消失了。 或者,这才是世界本来的面目?人与人之间,相互残害,你死我活。 人影纷乱,长啸声,惨叫声,喊杀声,甚至是皮肉撕裂、内脏破裂的声音,都混成一团。我从没听过这么刺耳的声音,好像是从地狱发出来的。 我回过头,却看到了禺强和北斗。他们骑在海豚上,就在我的不远处。 他们很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与前面的疯狂是多么格格不入。 禺强,似乎又恢复成了原来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黑色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完全不见了那时候孱弱的样子。 他已经恢复了吧? 过了不知多久,有一名士兵喊着“报――”跑过来。 “陛下,敌军左军已经被歼灭!” 我点点头,心里高兴不起来。这只是开始而已。 战场上的时间过得很慢,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无数鲛人死去,让人觉得这厮杀永远不会完结。我低头看着手中的屠魔剑,有几分紧张。 中军胜利的消息迟迟不来,阳光却已经渐渐变得绯红,这一战已经持续了一整天。 忽然,我看到前方的战场上有了异动。那混沌的黑色中,仿佛被什么力量强行打开一个缺口,一个红色的身影正在急速接近。 我心下一颤,集中视线向那里望过去。 那身影越来越近,周身好像被一层银色的光华笼罩,凡是接近的鲛人都被弹了出去。那一身辉煌的红是如此熟悉,熟悉得让人全身发冷。 那是溯汐,他来了! 我握紧屠魔剑,死死地盯着他向我冲过来。 他想杀了我,还是抓住我? 我往后退,有人大喊着“护驾!” 他离得已经很近了,我能看到他耀眼的金发,以及血红的双眼。我已经能感觉到那灭顶一般的压力,整片海仿佛都被他的力量笼罩着。没有人能挡得住他。 他在笑,笑得像一个魔鬼。 我刚要抽出屠魔剑,忽然一道黑色的身影冲过来,挡在我身前。禺强打开双手,在我面前展开一道金色的屏障,同时发出一声长啸。那声音化成一道光,刺向溯汐。 溯汐一个旋身,避开了那道攻击,停了下来,幽幽看着这边。 北斗也走上来,站在禺强旁边。 两股力量对峙着,形成一个球型的空间,把我们几人同外界分割开来。一时间所有的厮杀声都变得遥远起来,我的眼中只能看见那个红衣人。 溯汐笑了,红润的唇稍稍咧开,“两位海神,果然都在啊。”然后又故意看看我,“呵呵,伏溟,别来无恙?” 我没吭声。禺强也没吭声。 北斗开口了,“溯汐,你单方面挑起这场战争,害得整个鲛人王朝生灵涂炭,你不觉得羞耻?” 溯汐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不觉得。” 北斗倒也没生气,声音很是淡漠,“你不配为鲛人。” 溯汐大声地笑了起来,笑声嚣张,“我不配为鲛人?还是你们不配为海神?是你们先放弃了南王朝的子民,怨不得我们。”他慢慢抬起右手,华丽的红色战袍在海流中飒飒作响,“不废话了。朕一直想知道,是海神的神力比较强,还是神识的神力比较强。” 话音一落,一道血红的光芒在他掌心迸绽而出,强大的海流一瞬间就冲到面前,好像有一座山迎头压下。北斗口中念了什么,双掌倏然推出,蓝色的光华与红色碰撞,溯汐的攻势被硬生生地顶住了。此时禺强略略回头瞥了我一眼,然后忽然纵身向着溯汐扑过去。 淡金色的鱼尾从他的下摆中延伸而出,他腾空而起,念动咒语,向着溯汐扔出一团燃烧着的光团,呼啸着冲向他的面门。溯汐双臂一振,北斗被逼得向后退了几步,僵持的局面被打破。溯汐微微侧身,似乎轻松无比地避开禺强的攻击,然后长袖一挥,竟将那团“火球”打散于无形。 那样的攻击,从我这里都能感觉到扑面的热流,却被如此轻而易举地化解。 禺强稍稍愣住。北斗也面色微变。 本以为毕竟是抢来的神力,溯汐不可能用得太顺手,可如今一看,他还是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北斗化出鱼尾,游向高空。天光越来越暗淡。深蓝色的海洋化成一道天幕,他们三个衣袍烈烈,长发飞扬,周身各自被金色、蓝色、血色的光华笼罩。海水渐渐变得躁动起来,海流回旋着,在他们三人中间翻滚涌动,自上而下形成一道总管大海的漩涡。这漩涡周围的一切洋流都被卷了进来,我吃力地立住脚,感觉全身都在被那力量拉扯着。有一些躲避不及的士兵已经被卷了进去,转瞬间就没有了踪影。 忽然北斗和禺强同时张开双手,高声吟唱起一段诡异的旋律。他们的嗓音时而尖锐,时而低沉,音调回转着,仿佛一条从悬崖峭壁上曲折而上的路,布满暗藏杀机的边角。虽然离得遥远,而且有禺强张开的屏障,这声音进入脑中却仍然像炸弹一样冲撞着颅骨,疼痛浪潮一样连番袭来。我连忙戴上无音,同时运起听螺术阻隔这段致命的歌声。我看到屏障外面的很多侍卫已经开始七窍出血,甚至倒在地上抽搐。 也许应该用治愈术来救治他们,否则这些人就算不死,也很可能会聋掉、瞎掉。 可是我还是没有救他们。不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我不能用掉太多神力。 在如此的攻击下,溯汐却并没有太多反应,他甚至都没有还击,只是稍作抵御。禺强和北斗吟唱的节奏忽然改变,越发的激烈紧凑。两名海神的神力沿着这声线磅礴而出,整个大海都在震颤。 溯汐双手在胸前结印,打开双唇,一段幽幽的歌声化成一道透明的泉涌了出来。没有歌词,只是纯澈的吟唱,一丝丝一缕缕围绕着他飞旋。这看似空灵毫无攻击力的声音,却将禺强和北斗的攻击尽数挡住,严丝合缝地将他保护在其中。并且被这声音笼罩的领域在渐渐扩大,一点点向着两名海神的方向延伸。那两人的声调再一次拔高,幻化盘结成一条狰狞的恶龙,嚎叫着张开巨口冲向溯汐。那让人胆寒的怒吼声响彻天地,海水翻腾得越发厉害。 可那条来势汹汹的龙撞上溯汐的音壁,却突然消失了,仿佛是被那悠远空旷的声音给溶解了一般。那样摄人的攻势,竟然就着么无声无息地没有了。 我手心渗出冷汗。 为什么会如此?为什么连分毫都伤不了他? 他不可能没有弱点的! 此时的海面上,应该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太阳似乎已经完全落了下去,月亮还没有上来,正是最黑暗的时刻。 战场上双方依然在厮杀。没有人能接近这里回报战况,我也不知道小髅那边究竟怎么样了。 对这一战,我越来越没有把握。 该怎么收场? 难道要鲛人灭亡么? 溯汐的声调倏然一变,一道锐啸突破那道音强以迅雷之势射向那两人。禺强和北斗运起神力堪堪挡住,那啸声却越来越强。最终我看到那两人的身影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冲撞到,身体弹了开去,仿佛失去了生命力一般。禺强有些狼狈地稳住身形,却捂着胸口。我想他大概呕血了。 而北斗则停在稍远一些的地方,情况似乎也很不妙。 这就是神识的力量么?连两个海神都无法战胜。 为什么我原来完全没有感觉到? 溯汐向着禺强游过去,身上红光倏然炸开。我仿佛看到他邪邪地笑着,眼中尽是嗜血的残忍。 他想杀了禺强! 北斗挣扎着扑向他,全身的蓝色仿佛要燃烧起来一般,他一掌打向溯汐胸口,溯汐竟然没有挡住,被打得向后连退几尺。他暴怒起来,红色的光焰绳索一般缠上北斗的身体。那蓝色的身影仿佛痛苦不堪,毫无挣扎的能力。 禺强直起身体,看样子是想去救北斗。我化出鱼尾,向着溯汐快速游过去。 他看见了我,红眼睛让我想到吐信子的蛇。 “溯汐。”我抽出屠魔剑,指着他。 他看向我的,缠绕着北斗身体的红色渐渐褪了下去。北斗的身体向下掉落,鱼尾也渐渐变回了双腿。禺强将他接住了。 溯汐挑起眉,“呵呵,穿着皇甲,还拿着剑。才几个月不见,你倒是越来越出息了。” 我放下了剑,也学着他挑起眉毛,“这还要多谢南海王你的‘照顾’。” “没了神力还能当海王,你也挺有本事的。”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我,视线一直在我的腰腹间游移。那样的目光,让人作呕。 他邪魅地笑着,“咱们俩也算是数夜‘夫妻’了,怎么样?是不是已经有了朕的皇子了?” 我一剑刺过去,被他双指夹住。明明是那么一对白皙纤细的手指,却如磐石一般坚韧,不管我怎么用劲,剑尖都无法再接近他分毫。 “娘子不要生气,为夫这几天太忙才冷落了你,这不是来找你来了么。”他悠闲地看着我,猫戏老鼠一般。 我深深吸入一口气,然后用力抽回剑。他想玩儿,我就陪他玩儿。 “灵枢死了。” 他的眼神微变,却企图掩饰一般地微微扬头,“是么。” “被你亲手打死的。” “……那又如何?” “我把他埋了。”我冲他和蔼的笑,“但是我绝对不会告诉你他在哪。你永远别想见到他!” 他脸上那慵懒而邪魅的笑终于挂不住了,他盯着我,吃人一般的目光。 我不应该再激怒他,因为他随随便便就能捏死我。但是我却忍不住要说,“溯汐,真对不起,你弟弟最后还是不要你了。” 红色的眼中暴露出刻骨的憎恨,他的金发和长袍都张扬开来,金红的光在他的双手间迸射着,仿佛是来自地狱的烈焰。我已经感觉到那毁灭的力量冲击着我的皮肤,针刺一样的疼,头发被海流拉拽着,全身的衣甲都要破碎了似的。 手中的屠魔剑有了些异动。在那红光袭来之时,那柄剑忽然有生命一般横在我身前,剑身金华弥漫,震颤着,低吟着,挡住了那致命一击,剑身上出现一条裂纹。 而此时我看到禺强从溯汐身后袭来,一掌拍上溯汐的后背。溯汐盛怒之下没有防备,身体一震,唇边有红色晕染开来。 然而也只是这样而已。他挥起长袖,我猛一个旋身,将将避过他的掌风,却仍被扫到,右臂撕裂一般地疼,剑都拿不稳了。 禺强与溯汐再次斗在一处。他们不再用唱月之术,而是单纯地用神力相互攻击。禺强几乎不怎么闪避,可手中射出的光团却一次比一次耀眼,简直是不要命了一样。海神和大荒神识的力量相互碰撞,余波一圈一圈扩散,整个大海都在这对决中战栗咆哮。就连远处的厮杀似乎也停滞下来,每个人都被这毁灭性的壮丽场景摄住。 有一会儿,他们俩都停了下来。溯汐问他,“海神殿下,莫非你不想活了?” 禺强什么都不说,只是看着他,深不见底的黑眼睛里,有着某种决绝,和恨意。他低声念起咒文,全身燃起日光一般辉煌的光亮。这光明一轮一轮流转着,划破夜晚大海的黑暗,把整个战场都笼在其中,亮如白昼,让人恍惚觉得它已经射出海洋,冲入天际。 我看着这样的光,总有种不安的感觉。太明亮了,明亮得有些声嘶力竭,把他整个人都吞没了。眼睛被刺得生疼,眼泪直往外冒。 溯汐身上的红芒也灼目起来,一个火球在他的身前渐渐成形,他也在吟唱着什么,有许多红色的东西从四面八方涌来,汇聚到那团火球之中。它翻滚着,密密麻麻覆盖着金黄的点,沸腾的热浪一波波涌向四周翻涌,皮肤上有被烧灼的疼痛。 溯汐忽然双手一推,那巨大的火球排山倒海般向着禺强飞过去,留下一条殷红的痕迹。 我以为禺强会躲开。 毕竟被那样一个东西打中,就算是海神,也活不了。 更何况他只是一半的海神。 可是他没躲,我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那一团金红之中。 我睁大眼睛。 突然周围都寂静了,连海潮的声音都没有了。 心脏好像也停滞下来。 不会吧?不可能的吧?他没有躲? 他怎么能不躲呢? 就算条件反射也应该躲开的啊? 他是不是疯了? 全身僵硬着,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死了么? 不会的,他是海神啊,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死了? 正在此时,一道金光突然从那团暴烈的金红之中冲出来,箭矢一般射向溯汐。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等到我回过神来,却看到禺强毫发无损地立在溯汐面前,手掌陷入对方的前胸。 溯汐睁大眼睛,不敢置信一般望着禺强。 禺强轻轻撤开手掌,溯汐的身体渐渐向后倾斜,金黄的长发向上飘起,挡住了他的脸。他像羽毛一样堕落下来,静静地,无声无息地。 禺强浮在高高的海幕中,全身金光流转,神色平静,美貌倾城。 “陛下!!!”南王朝的鲛人们忽然爆出撕心裂肺般的呐喊,好似濒死的野兽最后的哀嚎。 本来已经要赢了的他们,却在一瞬间就失去了一切。他们的帝王死了。 可战争还在继续。 原本的战术战法忽然之间都被抛弃了,他们再次厮杀起来,仿佛要把面前看到的一切拖入地狱一般。 我走向溯汐。 虽然这样有些卑劣,但我只想拿回我的东西。 他颓弱地倒在地上,红衣凌乱,金发蜿蜒,魅色横生的眼眸此刻有些涣散,胸口急促而慌乱地起伏着,却是出气多,进气少。 我垂头看着他。这个剥夺了我的尊严我的神力,害死灵枢的人,终于要死了。 他不会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不会再夺走我的任何东西了。 他的神力,他的国家,最后都会是我的。 他这一生所希望的一切,到最后都没有得到。 我应该很高兴。所以我咧开嘴笑。 我蹲下来看着他。 他的眼神一开始有些茫然,然后突然看向半空中某个地方,因为染了血而格外妖艳的嘴唇缓缓拉开,眼角弯成一个月牙,笑得单纯而幸福。 “潇翎,你终于回来了。” 话音还没落,我便把剑插入他的心口。他没发出任何声音,仍是痴痴地笑着。 熟悉的光芒从他的胸口流出,顺着剑身源源不断涌进我的身体。这一次没有痛楚,没有任何不适,只是觉得很暖和,全身都很暖和。那温度顺着经脉流过我的胸膛,手臂,手指,小腿,脚踝,我感觉自己在被一点点注满。 可是那光芒很快就流尽了,比原先少了大半。 是因为刚才与北斗和禺强的决斗么?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溯汐一直不肯动用这力量,他大概猜到这一战会耗费大量神力。毕竟是抢来的,用得不顺手,就要大量地用。用得太多,便会耗损得很快。就像幻颜的神力明明那样深厚,我用起来却发挥不了一半的威力。 不过剩下的这些,也已经足够了。 溯汐吐出最后一口气,绯红的眼睛中,代表着生命的光亮一点点消散,嘴角还保持着一点点的笑意。 我站起来,转过身。禺强站在不远的地方,身上的光华已经散尽。他遥遥望着我,眸色深深。 我走向他。战场上已经一片混乱,有几个士兵打到我跟前,我用神力震开他们,一路往前走。 禺强却往后退了几步。 我在几步之外停下,“谢谢你帮我。” 他轻轻摇头,什么也没说,转过身似是想离开。 我没追他。看着他快步离去的背影,心里空空荡荡。 一切都结束了吧? 真的都结束了么?为什么感觉如此不踏实? 忽然他的身体摇了摇,脚下一个踉跄,没有一点预警地倒了下去。 我脑子里嗡然一声。等到我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大步跑到他身边。 他伏在地上,身体在发抖。 我转过他的身体,却发现触手的皮肤冰冷得让人心寒。他刻意伪装的若无其事都褪了下去,急促地喘着气,像搁浅的鱼,黑色的眼睛竭力想睁大,里面有点痛苦,有点留恋,有点害怕。 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 “好冷。。。”他低声说着,仿佛只是一声微弱的叹息。我拥住他,却发现自己也在抖。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来告诉我? 他仰躺在我的怀里,手抓着我的衣袍,仿佛害怕我走开一般。他的喉头滚动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一样。 “伏溟。。。”气若游丝的声音,挣扎一般贴着耳边响起,飘渺得海流一吹,就散了。我紧紧搂住他,却发现双手怎么也用不上劲儿。 他怎么这么瘦?怎么这么凉? “伏溟,对不起。。。”我抬起头,他正用贪恋一般的目光凝视着我,“溯汐。。。死了。你恨得。。。都消失了。。。别再。。。恨了。。。” 他的声音在颤抖,呼出来的气好像结了冰。仿佛他体内的热,都已经散尽了。 我全身僵直,只能傻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努力撑着眼睑,聚起散开的视线。 他这副样子太陌生了,陌生到不真实。 “你。。。”这是我唯一能发出来的声音。 我不知道此时自己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只是死死抓住他,本能一样。 有什么无法控制的事正在发生,可我想不通那是什么。 他深深吸进一口气,睫毛颤了颤,轻声问,“你。。。会。。。原谅我么?” 我怔怔看着他。 原。。。谅。。。? 这两个字在我的脑子里转来转去,却找不到它们的意思。 我的嘴唇颤抖,什么也说不出来。 长久的寂静,他一直凝望着我,好似在期待,好似在乞求。可我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 最后,他终于放弃,了然一般微微弯了弯嘴角,笑得有些苦涩,有些苍白。他深深地看进我的双眼,一时间黑色的眸中流光漫天,依稀还是很久以前那双温柔而绝美的眼睛,不再有半分掩藏。 “真希望。。。一直。。。一直。。。做你的洛卿。” 说完这句话后,他轻轻合上双眼。我过了很久以后,才发现他不再抖了。 他的脸,晶莹仿佛透明,眼睛微微上挑,睫毛又浓又长,鼻子很挺,嘴唇殷红。他的头发黑如鸦羽,微微蜷曲,散落在白色的沙地上。他的脖颈修长,锁骨很明显。他的身形挺拔,此时却安静地躺着。他绣着金色海浪的黑袍铺展,仿佛张开的翅膀。 我把脸颊贴在他的额头上,双眼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有多久,没有这样和他依偎在一起了? 他竟然也会这么乖地躺在我怀里,像个睡着的小孩。 我好像,并不难过? 是因为我不爱他了吧? 可是,为什么胸口好像空了一样,什么都没有了。 他为什么不动了,为什么合上眼睛,不说话了。 他不是说,在一切结束后,会给我个交代么? 他是不是害怕我会为难他,所以逃跑了? 什么东西在我的身体里翻滚着,堵得很难受很难受。 他真的走了么? 以后,这个世界上都没有他了? 就算我去他的寝宫,也找不到他了? 就算我游遍整个海洋,也找不到他了? 他是海神啊。他怎么能离开呢? 不是还有他的子民,他的鲛人天下么?他为了这一切放弃了那么多,到最后却都不管了么? 我抬起头,月光已经渗透海洋,像以前的每一个夜晚一样照射下来。身边是不断摇晃的人影,他们还在拼杀着,叫声,兵器碰撞声都那么遥远。 他们在干什么? 难道他们没看见他们的海神已经离开了么? 为什么没有人在意? 为什么还要吵? 鲜血、尸体、狞笑、哭号,一切都是这么丑陋。 他就是为了这么一个世界,牺牲了我们的情,我们的忆卿,甚至是他自个儿的性命? 这太疯狂了,太荒谬了。 这一切到底都是为了什么? 我们经历所有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仰起头,看不到一切的尽头。不论是大海,还是这些厮杀争斗。 而我的洛卿,安恬的睡吧。 以后再也不管什么海神,什么天下,什么苍生。 恋耽美 分卷阅读28 鲛帝夜歌 作者:莲兮莲兮 在我怀里睡吧。 心中一直翻涌的东西从喉底迸射而出,我看到一道刺目的光柱冲上天际,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只看见海水咆哮着沸腾着,向着两边分开,整个海洋都裂开了一道缺口,几万里以外的天空□出来,星月模糊。大地在震颤,从地心深处传来悲切的哭号,地面上的一切都在摇晃着,坍塌着,仿若末世来临。我仿佛看到无底的归墟在渐渐合拢,所有的过往都被埋葬在归墟下面,再无踪迹。我仿佛看见厮杀的人们停住了挥舞的利剑,所有的仇恨都被这海潮打得烟消云散。 停止吧,停止吧。 不要吵了,不要闹了。 让睡着的都安静的睡吧。 以后,不会再有恨,不会再有怨,我们都好好的过日子,好吗? 尾声 鲛人南北朝之战持续数月,终在海神禺强的死亡以及北朝海王伏溟的绝顶之声中终结,兵器成灰,归墟合拢,光明从北王朝一直蔓延到南王朝,从此鲛人世界,再无黑暗。 失去了领袖却得到了光明的南王朝暂时臣服,分隔数千年的鲛人王国终于统一。只是无尽年月里积累下来的仇怨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清尽,看似已经结束的争端,并未完全消除,仍有多股势力在蠢蠢欲动。 战后,毁损的大荒神庙被重建,海神北斗重回神庙,所有荒废的城市正渐渐恢复生机。朝中局势有了些微的变动,扬威元帅回朝后便交还兵符,以年事已高为由辞官隐退。扬威元帅的独子祁髅因领兵有方,擢升为大将军。海王伏溟命大司马汉稽暂代元帅一职,与宰相泷鲸渐成分庭抗礼之势。 此后的两百年,鲛人王朝一片太平,偶尔的小乱也皆被很快镇压。南北两朝渐渐开始通婚,育养未成年鲛人的唱月苑也被搬到南北交界之处。一切,似乎已经平息。 直到两百年之后,陆地上的轩辕国渐渐衰败,西有羽民虎视,东有扶苏垂涎。当时的轩辕帝忽然暴病身亡,才入治学之年(十五岁)的幼帝剪缨登基,太后庄姜氏听政。 鲛人素与轩辕交好,理应派出使臣,出席登基大典。 然而海王用迦耶古镜照见新轩辕帝的样貌后,忽然决定亲自到访轩辕王朝。。。 第二部完 希望看he的亲敬请期待第三部《鲛人倾国》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