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官冬》 分卷阅读1 锦官冬 作者:卿雅 小说下载尽在bbstxtnovel 书香门第【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论王爷爱上学霸的可能性 作者:卿雅 晋江vip20141025正文完结 非v章节总点击数:250417 总书评数:921 当前被收藏数:1652 文章积分:25,611,828 文案 我在春光之中与你相遇,可真正爱上你,还是那年锦官城的初雪…… 以上文艺版文案请无视…… 付东楼表示,他确实很想穿越,但他只是想穿越到古代在没有雾霾没有污染的青山绿水之间种田做地主,躬耕于陇亩之间,不求闻达于诸侯……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一不小心就成了权倾天下的人……的老婆……o(s□t)o 柏钧和也表示,他人长的帅,又位高权重,想嫁给他的人不知有多少,偏偏他老婆就是他最看不上的那一型,偏偏还敢逃婚!生可忍熟不可忍! 其实,这就是一个没谈过恋爱的学霸和一个没谈过恋爱的王爷的……纠结的……哎orz cp都是1v1的,结局必须是happy的,包含男妻,种田等因素~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种田文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付东楼,柏钧和 ┃ 配角:顾贤,翟夕,付泽凯,木炎,风易,公输哲,柏钧昊 ┃ 其它:腹黑,傲娇,学霸 ☆、楔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大修的变动幅度很大,前面非v的章节已经锁掉了,修好的部分我会发上来注明“已修”,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等待。 光线晦暗的宫殿里弥散着檀香的味道,一屡屡微弱的风带着料峭的寒意拨动了殿中的风铃,清脆的铃声在静谧的宫殿中回响着掩去了来人的脚步声。 “你身边的人怎么这般不尽心,三月的风还凉,看你休憩也不知将锦被拿来。” 温和醇厚的男声有着一种难以言述的魅力,任谁听了都会对这声音的主人产生各种美好的联想,事实上,这个男人俊美无俦的外表与高华的气度让人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便再难移开眼眸了。 “是我不叫他们进来烦我的,这风微凉反倒是能帮我时时保持清醒,免得睡得沉了遭人算计尚不自知。”在贵妃榻上假寐的女子容颜绝丽,娇俏的脸庞被华贵的九尾凤簪一衬更添了几分雍容,望之如二十许人。 女子对着来人一笑,话音中尽是温柔:“贤哥许久不来看我了,吹些许凉风让贤哥心疼一番,便是着了风寒也值了。” “太后说笑了,太后凤体贵重自当保重才是,否则岂不是叫陛下与满朝文武担心。”男子衣袖一振,边说着话边跪坐在太后下首最尊的位子上,闲适地往扶手上一靠,一举手一投足俱是绝代风华。 太后脸上的笑意在听到男子的称呼时凝滞了片刻,怅然道:“贤哥从前都是叫我彤锦的,称呼太后,真真是生分了。” “彼时你是兰陵萧氏族长的嫡长女萧彤锦,我是无锡顾氏嫡次子顾贤,你我有婚约在身,直呼姓名自然无妨。而今你是一国太后我是王太卿,你是君我是臣,该守的规矩自然不一样了。” 顾贤修长的手指划过腰间的一枚玉挂件,眸子低垂,淡淡的话语透出一抹悲凉的味道,可这份悲凉…… 与我没有半点牵连……太后萧彤锦在心里默默一叹,随即笑着岔开了话题:“昊儿与满朝文武会担心我生病?也许吧,他们要是知道我病了,许是会开个赌局,猜一猜我几时会死。毕竟我不是昊儿的亲娘,再怎么做,他们都盼着我早点死,母慈子孝也不过是面子活儿罢了。哀家可是没有殿下你的福气,和儿那么孝顺,哀家真是眼红。” “我看你这店里今天点的不是檀香,是倒了醋瓶子才对,这酸的。”顾贤挑唇一笑,作势在鼻尖前扇了扇风,“真真呛死我了。” “还说自己守规矩,可没见哪个臣子敢当面打趣哀家的。” “虽是嫁与男子,可安国瑞王卿却是与安国瑞王比肩同齐的,先帝特诏可见君不拜,再说太后刚才还嫌弃臣话里话外透着生分,怎么臣遵懿旨与您亲近起来您反而挑理了,这可叫臣如何是好。” “罢了罢了,不与你斗嘴了,从来就没赢过。和儿过继给你又与哀家远着本就是哀家的主意,是哀家自作自受还不行吗。”太后揉揉太阳穴讨饶认输,“每每此时哀家便庆幸当初没真的嫁给你,要不然这辈子还不被你欺负死。” “都是太后了还是这副小女儿情状,说出去怕是没人信的。” “你还不是一样,智计过人武艺超群的江左玉郎、已为人父都做了王‘太’卿了,还要与我这个小女人在口舌上一争长短,说出去也是没人信呢。” “臣素来是个不肯吃亏的,太后又不是不知道。”神采飞扬的凤眼中透出温柔的笑意,顾贤把话题转到了正事上,“太后要疼和儿不是现成的机会么,不知那孩子的八字太后找人看得如何了?” “先不提八字如何,你怎么会看上付泽凯的儿子了?还是个庶子都不如的外室子,母亲是个地道的胡人舞姬,如此低贱的血统出身怎能配得上和儿!”太后眉头紧蹙,对这桩婚事相当不满,“听说那付东楼甚是粗鄙,字都认不全,如何能配得起安国瑞王卿的尊位辅助和儿掌兵摄政?你可别说你就看上他那漂亮脸蛋了。” 去了敬辞换了熟稔的语气,顾贤高深莫测地闭了眼伸出一根食指对着萧彤锦摆了摆,“岂能是看上相貌了,他要不是如此低贱无能,我也不会选他。” “此言何意?” “昊儿自小就不如和儿资质好,又是庶出,若不是先帝认为天下尚未一统国赖长君,这皇位本是轮不到昊儿的,昊儿不过是占了皇长子的便宜罢了,这一点昊儿心里清楚。这些年虽然名义上是我与付泽凯辅政,可我为了避嫌让和儿能安顺成长已然是不问朝政了,却还是有那么多人盯着瑞王府,那些说和儿这个安国瑞王王要篡位的人就没一刻消停过。” 顾贤轻蔑一笑,继续道:“和儿刚刚及冠正式接掌了羽林军的军权,昊儿和付泽凯就坐不住了,三天两头地给羽林军找麻烦,不是克扣军饷就是削减用度,若是和儿再娶一个世家大族出身的王卿,他们怕是要狗急跳墙了。” “即便如此,也没必要选付东楼这般的,哪怕是一般的良家子也强过胡人之子啊。” 想到长江以北史朝义建立的大燕,萧彤锦打心底里泛起一阵腻味。昔日辉煌繁华的大唐长安城,如今只能从童年模糊的记忆中找寻了。若是没有安禄山史朝义这群胡人,这天下当是依旧江山一统歌舞升平才对,哪怕一切只是虚幻地表象,那也比一分为二隔江而治的好。 “正因为他是胡人,才能让那些人最大程度地放下戒心,因为我大楚是绝不会出一位胡人皇后的。付东楼虽然未上付家族谱,可他到底是付泽凯的儿子,昊儿生性多疑,我选了付东楼做儿媳妇他不疑心付泽凯才是怪事。付宰相给孤找了这么多麻烦,孤自然也要恶心恶心他。” 顾贤说着起身来到太后的贵妃榻边,俯下身在太后耳边轻声道:“你知道的,和儿终归是要有个子嗣的,娶男妻者不可纳妾,若是来个高门大户傲气十足的不服安排非要把这事闹出去,我们是要吃亏的,还不如找个付东楼这样好拿捏的。” 一席话毕,顾贤直起身子用正常的音量道:“付东楼是国师木炎的弟子,虽是以前从未公开过这层身份,可国师亲自找上门来给和儿说媒,那付东楼就是真真的国师高足。木炎说和儿与付东楼八字相合乃是天赐良缘,我哪能拂了木炎的面子。” “你竟是疑心国师……”太后沉思片刻,略一点头,“不无道理。” “木炎的卜算之术天下闻名,但这婚姻大事还是谨慎些的好。” “难怪你连夜传信进宫说这八字之事,山石道人的传书刚到你就进宫了,可见我当初将和儿托付给你是再正确不过的,你是真心疼他。”萧彤锦忍不住拉住顾贤的手略用力握了握,一时感慨。 “木炎说付东楼与和儿是天作之合,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但山石道人的来信中并未提到此节,道长的话……我有些看不懂。” 顾贤犹疑片刻接过萧彤锦递过来的白绢,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十六个字:福兮祸兮,时耶势耶,魂兮梦兮,是耶非耶。 “你于卜算一途亦有涉猎,不知可能参详出一二?”萧彤锦见顾贤面色凝重,心中一紧。 顾贤低首一笑,拍了拍萧彤锦的肩安慰道:“也许真就是天作之合。” “亲爱的,你听说了吗?付东楼出车祸了!” “付东楼?谁呀?” “你连付东楼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说自己是n大的?” “你说的是那个文学院的硕士工程学院的博士兼考古文博院的老教授们挖空心思想挖过来的那个天才?” “除了他还有哪个付东楼呢,那可是学霸中的学霸,学霸里的战斗机。” “我还听说他是个混血儿?” “可不是,他眼睛是蓝色的呢,我学姐说付东楼长得可帅了,被他看一眼能回味大半年呢。而且人家可是学霸家族,他爷爷和外祖父的名字说出来吓死你,都是学界扛鼎的人物,据说在他们家,没一两个博士学位都没脸说自己姓付。” “长得帅,学习好,家世出众,怎么什么好事都让他占了,要不说他出车祸呢,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啊,这么比起来,刁丝还是有刁丝的优势啊,起码健康平安。” “你怎么说话呢,听着就没出息,非要比你强的都死光了你猜开心是吧。” “哎,哪能啊,我就是随口一说。话说付东楼死了?这么严重啊,你说出车祸我以为住院几天就能好的。” “我也不清楚,我是来自习的路上听说的,说是还在医院抢救呢,咱们学校大大小小的领导都去了。据说他是从家里来实验室的路上出事的,身上还带着刚刚调配出来的苏麻离青的配方和样品,也不知道那群领导们到底是冲着人去的,还是冲着人家的研究成果去的,毕竟是失传已久的青花瓷制作染料,那可值好多钱呢。” “这就是天才的悲哀,要我说还是凡人好啊。” 卷成卷的书本在说的正起劲的小情侣面前敲了敲,对面带着酒瓶底儿眼睛的男生从厚厚的书摞中抬起头,阴阳怪调地道:“这里是自习室,你们要聊天外面去,太吵了。” 虽是自己理亏,可被这么个其貌不扬的男生数落一通很是让女生尴尬。她轻哼一声,拉起自己的男朋友就走,边走边跟男朋友小声嘀咕:“瞧他那样子,头发油腻腻衬衫发黄,真是恶心,也不注意个人卫生,我猜他肯定找不到女朋友。我看这样的人再怎么念都是书呆子,要说真学霸,还要是付学长那样的,可惜了……” “是是是,别理那个书呆子。”男生想顺着女朋友的话说,可这心里还是小小泛酸,“咱能不能不提付东楼了,他就是个该在神坛上供着的人,咱对他真是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可你没事总提他我也不好受啊。” “这不就是说闲话嘛,找对象是过日子的又不是供着的,这点我还是分得清的。”女生瞧瞧四周没人,飞快地踮起脚尖在男朋友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男生立时眉开眼笑。 “我跟你说啊……”女生放低了声音和男生咬耳朵道,“我听说付东楼是个gay,人家根本不喜欢女生,这下你放心了吧,我是绝对不会喜欢上他的。” 还沉浸在女友献吻中没回过劲儿的男生傻傻笑着连连应道:“放心放心,我就知道你嘴上再怎么说,心里还是有我的……” 此时此刻,医院里监测付东楼心跳的仪器发出尖锐的长音,icu病房的空气顿时胶着起来…… ☆、第一章 说付东楼在一面落地的穿衣镜前站着。铜镜中的影子模模糊糊的,看得十分不真切,但依旧能映出一位翩翩少年修长优雅的轮廓。洁白修长的手指沿着镜中的影像描摹着,除了指甲划过铜镜发出的细微声响,屋子里再没别的声音。 自己被车撞飞的情景历历在目,付东楼想不明白为何再一睁眼自己却出现在这样一间古香古色的屋子里来了。以前没少想着要是能穿越回古代该多好,现在事情真的发生了却又觉得难以接受。 这算什么?转世投胎?夺舍?还是其他什么的……也不知道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妈妈们会是什么反应…… 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定了定神,付东楼打量起这间屋子的陈设。屋子里并无高背座椅板凳一类的高脚坐具,陈列的坐榻床榻做工十分精美,只看那张紫檀木的雕花千工床放到现代便是国宝级的文物。这屋子里的家具摆设俱是精品,只是织物用的皆是粉红橘黄一类的颜色,香炉里的味道更是甜腻,怎么看都更像是女子的闺房。 付东楼在镜台前盘腿坐了,冷冷一笑。因着自己喜欢男人长相又俊秀,以前总有人拿他当女孩子。并不是说性别歧视,可一个大男人被这么比久了没有不厌烦的。这间屋子的布置算是戳了付东楼的肺管子了。 只看陈设大概能断定自己所在的朝代应该是南北朝至唐代,具体的倒也看不出,付东楼心底没着没落的有些发慌。甜腻的熏香愈发呛人,付东楼只觉得脑仁儿疼,往床榻上一靠不雅词汇忍不住冒了出来:“卧槽,这到底是哪朝哪代啊?!” “按我朝的年号说,今年是大楚承天七年。若是说江对岸的燕国……”房门骤然打开,一位身材颀长的俊朗男子说着话走了进来,“付相,对岸是什么年号来着?” “回王太卿殿下,是元化。”紧跟在男子身后的付泽凯躬身答道。 “你是……?”正自说自话呢突然有人接茬还真把付东楼吓了一跳,他半撑起身子打量着来人,当先的那个男人当真是俊朗无双。剑眉星目朱唇凤眼,一身菖蒲色配象牙白的袍子衬得人愈发儒雅清贵,真真当得“芝兰玉树”四个字。 “小子无礼,还不快来见过王太卿殿下。”见付东楼眼神怔忡,付泽凯眉头一皱肝火大起,碍着顾贤在不好大声训斥,心下却暗道这外室生养的孩子果然是上不得台盘,连家中那几个侍妾所出的早夭庶子都比他强些,也不知道顾贤是从哪打听到他的,居然进宫去求了皇帝赐婚让他做瑞王卿,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付泽凯偷瞄着顾贤的背影心下盘算:安国瑞王柏钧和要娶付东楼做瑞王卿,自己真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抑或是……瑞王府另有旁的算计? 顾贤似乎对这些并不在意,温和地摆了摆手笑道:“无妨,孤知道你家这孩子不常出门,怕是有些怕生,你别再吓到他了。” 顾贤说着径自走到屋中的主位上随意坐了,一腿屈起半个身子倚着凭几,那身姿是说不出的雅致飘逸。见付东楼狐疑地盯着自己看不禁失笑,顾贤对付泽凯道:“先去忙吧,孤单独和这孩子说说话。” 付泽凯看了顾贤的坐姿嘴角直抽,恼恨顾贤无礼把相府当成自己王府如此随便,却又不敢当面指责,谁叫顾贤身份太过尊贵呢。他在太后面前都这样,自家区区一个国公爵位的中书令能奈何? “殿下,这孩子从小养在外面疏于管教,没规没矩的……” “好啦,孤于这些虚礼上没这么多计较,你下去吧。”不理会付泽凯的指桑骂槐,顾贤挥挥手赶人。 付泽凯犹豫了一下,正要再说些什么,一抬眼正对上王太卿似笑非笑的眼神,身上一冷随即躬身一礼道:“那臣就不打扰王太卿了,臣家中新得了几两阳羡茶,这就叫人……” “不必,孤什么好茶没喝过。” “殿下,自古婚姻大事凭的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殿下既是来寻东楼说婚事的,臣身为人父岂能不在场,否则传出去说我相府不懂规矩由着孩子自行婚嫁,于王府的名声也……” “付相的意思是,孤想与孤的儿媳妇单独叙话是不能了?”顾贤眉梢一挑,不等付泽凯把话说完便沉了声音道,“赐婚旨意已下,付东楼便是我瑞王府的人了,不过是碍着还未行礼在你家暂住段时日罢了。你多年来对这孩子不闻不问的,现在想起来当便宜爹了,当真是好大的脸!” 付泽凯位极人臣,鲜有被人如此劈头盖脸训斥的时候,一张老脸红得都要滴血了,顾贤却没打算放过他。 “孤也并非不拿你当亲家,你只需好好待这孩子给他备齐了出嫁的东西让他平平安安嫁入王府,孤自是认你做王府的亲戚,旁的就不劳付相操心了。” “那臣还要多谢殿下抬举了!”付泽凯气哼哼地一甩袖子抽身而去。 付东楼听这俩人夹枪带棒你一言我一语的,不但没琢磨出点门道来反而更加糊涂了。 大楚?承天?脑子里把历史上所有的以“楚”为国号的政权过了一遍也没找到有用“承天”这个年号的。同样,燕国用元化年号的也没有。还有这个王太卿……又是个什么官职?既然这个王太卿称呼另一人为“付相”,那也就是说那人是宰相或是位比宰相的大官。比宰相还大的不是三公便是王侯了,还不是等闲的王侯…… 看这俩人应该是很不对付吧,就算不是仇家也绝不亲近,既然如此又为何要结亲呢?还有那什么出嫁又是怎么回事! 打发了付泽凯,顾贤转头一看付东楼依旧是倚着床坐着皱了眉头不知道琢磨什么呢呆呆的,便想许是吓到这孩子了,于是对他招招手示意他坐过来,还热络地招呼道:“不必拘礼。”好似此处真是瑞王府似的。 付东楼懵懵登登地来到顾贤下手盘腿坐下,若有所思地打量起顾贤来。 “付东楼,楼东赋……玉鉴尘生,凤奁香殄,懒蝉鬓之巧梳,闲缕衣之轻缘……”顾贤的手指在凭几上轻敲了几下,随即垂目一笑,“听闻你母亲昔年乃是唐宫之中拔尖的舞者,帝王公卿无不想一睹其风采,谁曾想最后做了你父亲的外室,也算是明珠暗投了……” 原来穿越之后我还叫付东楼啊……付东楼琢磨着,不过这什么王太卿,当着人家儿子的面说叨人家父母的风流艳史……不太合适吧…… 顾贤见付东楼毫无顾忌地盯着自己看,不由得惊诧暗道这孩子倒是好胆色,却也不恼,反而打趣道:“孤样貌俊美天下皆知,可也没到了能让人色授魂与的地步,你即便是第一次见孤也不至于看痴了吧。再者,你的容姿更是再孤之上,倒真亏了付相藏得严实,孤竟不知道他还有个如此貌美的儿子。你这双蓝色的眸子是随了你母亲吧?” 说到眼睛,付东楼下意识地抬手抚上眼眶。上辈子自己是混血儿,皮肤白皙五官较东方人更加立体,一双宝石蓝的眼睛更是他最自得的,没想到一睁眼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换了个壳子,名字还叫付东楼不说,外表也无甚变化。刚才在铜镜里看得不甚清楚,现在被人点了出来付东楼倒不知该喜改忧了――古代中国尤其尊崇汉族血统鄙薄夷狄,如果自己是个混血儿,定然是不受待见的,只怕日子不会好过。 “呃……这个……”付东楼好像是刚回魂一般微微甩了甩头,尴尬地看着顾贤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总不能说“不好意思,我和我身体他妈不是很熟……”吧…… “你别紧张,孤知道你母亲是付相的外室,你从小养在外面怕是没人教过你。不过既然国师算准了你与我儿是天作之合,孤也不会嫌弃你。礼仪规矩读书识字这些都不要紧,大不了等你过门了孤请个先生教你就是了。瑞王卿是何等身份,即便你真就什么都不会了,也无人敢对你无礼。” 顾贤一席话说得付东楼头更疼了。自己是何等家学渊源,以前还有同学和自己开玩笑,说付东楼那小子太适合穿越了,文学硕士理学博士,这要是到了古代,一手八股文一手原子弹,绝对是混得风生水起啊。现在倒好,一朝穿越,却被“土著”当做了一点规矩都不懂的半文盲甚至是文盲……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谁能来解释下,过门…… “过门是什么意思?” “你父亲还没和你说过吗?孤已经求得圣旨,将你讨来给我儿做媳妇了,待礼部定下良辰吉日,你就要嫁到瑞王府做瑞王卿了。”顾贤一手支颐,半眯着凤眸瞧着付东楼刚透出来的一点灵气又被呆滞的神色取代,唇角微扬淡淡一笑。 “我是男人……” “你要是女人就要叫瑞王妃了。况且,只有男人才能嫁给瑞王,难道你不知道吗?”顾贤笑意愈发深了。 我还真不知道……付东楼现在可以肯定自己是穿到架空朝代了,中国历史上哪有能明媒正娶聘男人的朝代,更何况还是王公贵族的正室。即便是陈文帝陈茜当初爱韩子高爱得死去活来,到底也没把男皇后变成现实。 既然人家话里话外都说这身体原主不怎么有文化,付东楼索性借坡下驴,默默后脑勺傻傻一笑:“我娘没教过……” “我朝的律例、皇室的家法上都明白写着,瑞王一爵世袭罔替,正室须为男子称为王卿且不许有侧室。瑞王世子须从当朝皇帝的子嗣中过继。”顾贤站起身,“看来付相对你还真不是一般的疏忽,且不说以前如何,眼下你回了相府都不说将这些告知与你。” 顾贤随意在屋中走着,步子踱到屋中一个放着香炉的乌木小几前停了下来。 “虽说是嫁人,但你到底是个男人,瑞王卿与瑞王有着同等的权力,并非是只会在后院勾心斗角争宠夺爱的女子。你屋里这熏香过于甜腻,比之一般女子用的还呛人,这便不妥了。” 顾贤说着,屈指在香炉旁轻轻敲了两下,又一手罩在香炉上片刻,待那香烟彻底散了才收手。 “我不知道这间屋子是谁安排的,也不喜欢那熏香的味道,我在此处的处境想来殿下也明白,并不能自己做主……”顾贤熄了熏香正合付东楼之意,哪个男人会愿意被人当丫头对待呢。 “这内院的用度陈设确实不是你说了算的,你回相府回的匆忙,想必是付夫人还没将你的屋子收拾妥当才让你暂住在这,这也怪不得你。”顾贤眉头微蹙,随即舒展开,“孤说了,你已是王府的人了,孤自然会护着你。你这孩子心性淳厚不好意思张口,那孤便替你吩咐相府就是了。” 不要说是相爷家的公子,便是一般大户人家,哪怕是庶出的少爷都要有自己的几间屋子甚至是自己的小院。这屋子可不是说有个睡觉的地方就算了,一般都是要一间会客用一间做书房一间做卧室,说白了至少要是个大套间。付东楼这间屋子看大小也不过就是相府下人的房间,无非就是陈设精致些而已,其中折辱的意味不言而喻。 顾贤冷冷一笑,心道这国公夫人真如传言一般上不得台盘,这般作为得罪了王府不说更是让相府跟着难看。还有这香料……呵呵…… “孤今日来本就是想先看看你,倒还真忘了要准备见面礼这码事儿,且先把这个香囊给你全了礼数,剩下的日后再补。”顾贤说着从腰间解下一个绣了竹叶的素雅香囊放到桌上,“别小看这东西,把他戴在身上寻常的毒物很难伤到你。” “谢过殿下。”付东楼接过香囊犹豫着是不是该磕头,到底还是不习惯,只作揖为礼。 顾贤略一点头,又提点了付东楼两句:“你现在名分上已经是瑞王卿了,即便还没过门在娘家也没人能比你更尊贵了,你心中要有分寸才是。” 话说完,也没等着付东楼行礼跪送,顾贤自顾自地推门而出。刚迈出门槛儿一步却回转了过来,“对了,忘了告诉你,你是要做王卿的人了,以后那些下人才会说的糙话还是不要挂在嘴边了。再者做王卿只有被压的份,想压别人还是等下辈子吧,呵呵。” 低沉的笑声好似是罩着付东楼脑袋敲响的钟声,嗡的一下子将脑袋都震裂了。 他听到了,他一定是听到了吧!卧槽!他一个古人,一个贵族,为什么会懂“卧槽”两个字啊! 短短的时间内发生了太多事,付东楼心烦意乱也难理出个头绪来。顾贤留下的香包散发出丝丝清冽的香气让付东楼精神一震:自己想过消停日子怕是难了…… 顾贤出了门就见付泽凯被王府的侍卫拦在三丈之外黑着脸跟门神似的站着。 “有劳付相为孤看门了。” “殿下。”付泽凯等着套话,也不好跟顾贤多做口舌之争,忍了气躬身作揖,“犬子无知,没冲撞了殿下吧?” 付泽凯见王太卿从自己身边走过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一如来时长驱直入一般直直往相府外走,心里一急赶忙跟了上去。 “他很好。”话音儿一落,顾贤骤然停下步子,倒让付泽凯差点撞上来。 “付泽凯,他现在已经是孤的准儿媳了,孤可不希望王儿的天作之合出什么意外。你家内宅你自己要是收拾不干净,孤不介意替你收拾收拾。” 付泽凯一头雾水。这话刚才顾贤说过一次,怎么现在又提一遍,难道是付东楼说了什么对相府不利的话,或是其间有什么其蹊跷变故? 仅仅是看着顾贤的后脚跟,那股凛冽浓郁的杀气和骨子里透出来的王威便压得付泽凯喘不过气来。太平了两三年无战事,都快让人忘了先瑞王的王卿,现在的王太卿顾贤,也是一位能止小儿夜啼的杀将……渴血的利剑即便是装在镶金嵌玉的剑鞘中也一样无法掩去那股残留其上的血腥……饶是付泽凯这样随先帝打江山的老臣也不得不在他面前屈服。 一个晃神的功夫,顾贤已然带着人远远去了。 付泽凯倒也没急着送顾贤,而是回头深深看了付东楼的屋子一眼,思及自己的妻子,心中一阵无力。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说实话,付东楼不是没想过穿越,恰恰相反,他甚至很期待能穿到古代来,做梦都想。暮春时节踏歌出游,盛夏时节寻一竹林听山溪鸟语,秋揽群山之高,冬赏北国冰雪,这等生活意趣在钢筋水泥污染严重的现代都市里是很难找到的,定要广袖华服呼朋引伴流觞曲水再赋诗几首方能得其中三味。对于家境优渥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付东楼来说,这才是他向往的生活。 若是寿终正寝之后一睁眼发现自己来到了古代,付东楼肯定乐不思蜀,可现在…… “上一秒还在医院抢救下一秒就来到未知朝代也太尼玛离谱了吧!” 更离谱的还有…… “还他妈要嫁给一个男人!就算老子是同性恋也不能硬塞个男人来啊,谁知道那货是金龟还是土鳖啊!” 付东楼郁闷了。 没穿越之前,付东楼从来没谈过恋爱。付家虽不是什么财阀巨贾,可家底厚实也不是等闲小富商能比的。付东楼本人外貌出挑,拉去给时尚杂志拍封面都能裸妆上阵,身高一米八,学习成绩优秀得令人发指,是个标准的优质高富帅。 按理说,高富帅的情史怎么也不该清白如纸,付东楼最初想不通,可慢慢的他就琢磨出门道了――正是他引以为傲的智商和外貌让他一直打光棍。 无论男女,看了付东楼的脸就没有不自惭形秽的。尤其是女生,谁愿意找一个比自己还漂亮的男朋友啊,而且还不是漂亮一点半点。这要是带出去逛街,身边站着一个一米八的发光生物固然很能拉仇恨,但也更反衬得自己貌似无盐。好在付东楼对女生没兴趣。 要说学校里得付东楼眼缘的学长学弟也不是没有过,男人嘛,对长相没那么在意,要拼的是能力,能力出众长相上只要不是青蛙也就还好。可付学霸完全不给人活路,永远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锦官冬 作者:卿雅 校第一不说,成绩之高甩了第二名三座山,让人一点想努力追赶他的念头都没有。 更可气的是,这家伙还是文理双状元,二十二岁就有博士学位了,这是要逆天的节奏啊。一众男同胞只恨他太过耀眼,成了自家女友或男友口中那个完美的王子,对照得自己就一穷刁丝,要不怎么有人盼着他赶紧穿越了呢,谁愿意和他搅基啊。 殊不知在众女友男友心中,男神固然光辉伟岸,但谁找对象也不想请尊神回家供着,可怜付东楼二十二岁了却还只能在神坛上看着别人出双入对。 被迫成为忧郁而高贵的单身的付东楼时不时就要拽文,感叹几句“呜呼哀哉,引商刻羽杂以流徵,其曲弥高,其和弥寡”之类的,聊以抒发心中的悲愤。 每当此时,他家表演系才女的大表姐就要翘着兰花指无限妩媚地对着付东楼一点,捏着嗓子用昆曲的腔调来一句:“注定孤独一生啊~啊~啊~” 付某人做西子捧心状,呕血三升,若玉山之将崩。 现在穿越了,对象也有了,而且眼看着就要结婚了,似乎一切都完美了,可总好像有哪里不对。 封建包办婚姻,先婚后爱神马滴…… “臣妾做不到啊!”付东楼捶桌泣血。 “哎呦!”李嬷嬷在屋外听得这一句嚎,落在台阶上还没踩实着的一脚登时一滑,生生扭了脚腕子。 早就听说这个少爷不是少爷奴才不是奴才的小子身子弱,昨晚一进府就开始发烧。相府上下谁不说是这小子命贱,得了泼天的富贵住进了相府反倒妨了自己,一烧起来就昏死过去了。现在看来……李嬷嬷被小丫鬟扶着揉着脚踝嫌弃地瞟了一眼付东楼的屋门,这小子莫不是把脑子烧坏了吧。哎,就算是烧坏了能怎么样,王太卿还不是点名要他嫁给瑞王爷。为了这个小野种,老爷还发作了夫人一通。 今儿个王太卿前脚出门,付相爷后脚就杀进了付夫人的院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李嬷嬷虽然是付夫人的奶娘陪房,也还是被赶了出来。一众大小奴才守在院子里没人敢往正屋靠,就听得里面摔锅砸碗的一阵响,再配上付夫人几声高调门的尖叫,真够渗人的。 末了,付相爷拂袖而去,李嬷嬷进屋一看,付夫人那一双眼睛哭得烂桃似的,手里的帕子撕成了碎布条。正纳闷这是哪一出呢,就听付夫人磨着牙从嗓子眼里挤出来句吩咐,让把外放任职的大少爷的院子收拾出来给付东楼住,惊得李嬷嬷嘴张老大,下巴差点脱臼。 想到此处李嬷嬷就忍不住心里多咒付东楼几句,这个小野种就是个扫把星。他那个下贱的娘生了他也没能被老爷带进府,现在又连累得嫡母遭老爷训斥,发烧怎么没烧死他啊。呸,说夫人是他嫡母都掉了夫人的份,这小子可还没上付家的族谱认祖归宗呢。 不过夫人都吩咐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只能照办,挪地方就挪地方吧,看这贱小子住了大少爷的地方不被天大的福分折死的。 李嬷嬷内心深处的阴暗恶毒犹如一片炙热的沼泽,恶心人的绿泡噼噼啪啪地一片片炸开。等炸爽了,李嬷嬷方才自己活动活动脚踝伸手拉门。 “哎呦我的妈诶!” 付东楼听到第一声“哎呦”就知道外面有人,赶忙收敛了那副烂泥般的颓废样正襟危坐等人进来,脑子里还不停琢磨着对方可能的问话思忖着如何对答,谁知半天没见动静。 既然你不动,爷动总行了吧。付东楼起身开门,正巧李嬷嬷也朝着屋门伸手,这一下正撞上。 被付东楼一下子推开的屋门正甩到李嬷嬷手上,打得这老婆子眼泪都出来了。 这还没完。李嬷嬷离门太近,扶着她的小丫鬟自然离得也近,这骤然间屋门大开谁也没准备,两个小丫鬟本能地向后闪,这一闪让本就伤了脚踝的李嬷嬷瞬间失了重心,直接从台阶上摔了下来。 于是付东楼开门看到的,就是一群丫鬟傻愣愣地盯着一个扶着老腰躺地鬼嚎的婆子。说起来李嬷嬷那声“妈”叫得之凄惨,把付东楼也吓了一跳。 付家诗书传家,付东楼自是教养极好,本人更是腹有诗书气自华,自来是一副贵公子的气质,可眼下的国公私生子付东楼似乎是个不懂礼数没文化的家伙,学霸付东楼还真不知道此刻自己是该彬彬有礼地去扶一下那个摔倒的老妇人还是该袖手旁观,要是露馅儿可不好了。 穿越过来大半天了,原主的身体没给留下点记忆连个贴身伺候知根知底的人都没有,让付东楼想找人了解下原主的情况都不能,许是下午跟那个王太卿见面的时候就已经让人察觉出不对了呢。古人对鬼神格外敬畏,若是实话实说,被当做大仙儿了倒还好,万一当做妖怪可就要命了。 脑海中各种念头飞快闪过,付东楼想得多却也不过是一刹那的功夫。 “还愣着干什么啊,把人扶起来啊。”僵持着也不是事儿,本着尊老爱幼的美德,付东楼吆喝了一声。 众丫鬟回了魂,一通大呼小叫地把李嬷嬷扶了起来。 既然没办法模仿本尊,不如趁此机会给自己找个别的出路…… 付东楼刚定了主意,就见一个穿戴比别人都鲜亮点的丫鬟站出来回话:“奴婢芍药见过楼少爷,楼少爷万福。楼少爷,奴婢们奉夫人之命请少爷搬到碧管院去住。” 李嬷嬷老泪纵横浑身直哆嗦,芍药生怕她一开口说话就咬了舌头或是说出点什么不中听的再给夫人招祸,便替她把来意说了。芍药一边说话一边垂着眼帘偷偷打量了付东楼几眼,还真是俊俏无双啊,那双蓝眼睛像是会勾魂似的,看得人都要陷进去了。芍药险些看直了赶忙收了目光低下头,掩饰住满脸的红云。 “换屋子?”付东楼一愣,随即明了:那个王太卿走得时候不是说过自己身份尊贵受不得委屈么,还说了要替自己跟相府打招呼,看来是办妥了,效率很高啊。 顾贤走后付东楼也没闲着,他仔细思考过“王太卿”和“付相”之间的关系。这两人一个是自己未来的公爹一个是亲爹,却是不对盘,自己夹在中间肯定是不会好过。 付东楼自认学识出众,可在处理人际关系方面就很是一般了,要不上辈子也不会有人说他孤高难近。若说见风使舵当墙头草,付东楼觉得自己还没有左右逢源的本事,那就只能选边儿站,抱牢其中一个人的大腿了。 身为私生子多年不被家族承认,一回家就被安置到女子的房间里,显然“娘家”是不待见自己的。王爷比宰相大,将来嫁到王府去定是在王府过日子的时间长,看上去那个王太卿也不讨厌自己,那么站在哪一边就显而易见了。 王太卿一番调三窝四的话付东楼也琢磨出味道了,分明是不想让自己与相府太亲近,既然如此,就不必和相府的人客气了。 蹙着眉打量了芍药一番,付东楼作势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拿出了当初旁听他大表姐表演课时学的一二手段做戏道:“嘶,我自打起身便头痛不止,这一天都恍恍惚惚的。这位姑娘看着面善,敢问此处是何地?我可是孤身一人来的?还有……姑娘知道我是何人吗?” “这里是相府啊,少爷怎么问这话?”付东楼话一出口,周围人都静了下来,哀嚎不止的李嬷嬷也不嚎了,指着付东楼道,“看来真是发烧把脑子烧坏了!” 哎呦,这位大娘你可真是最佳群众演员,怎么这么会接话儿呢!付东楼咬着腮帮子上的嫩肉死命没让自己笑出来:真是天助我也!果断穿越文都是要开金手指的,这撂在房顶上正愁下不去呢,就来了个架梯子的。大娘诶,要不是您老那张干黄瓜似的脸太倒胃,我还真想亲你一口啊。 “不行不行,头又开始疼了,哎呦好黑,看不清了,谁扶我一把,这晕得我呦。” 付东楼也是读过什么《论演员的自我修养》的,虽然演技欠佳,可理论功底深厚啊。这脚踩棉花套做雪打梅花颤巍巍状效果甚好,周围的丫鬟们不管是怕如此美貌的少爷摔着受伤也好还是碍着他的身份,一个两个都上来扶他。 李嬷嬷见状疼都忘了,惊得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还没回过味就见付东楼被一帮丫鬟架着朝碧管院去了,隐隐还听到芍药叫小丫鬟去回了老爷夫人请大夫。 李嬷嬷一嘬牙花子,推开了扶着自己的小丫鬟自己撑着老腰啐道:“福薄命贱的小野种,没……算你走运!芍药那个小贱蹄子是想攀高枝儿么,看我不回了夫人撵你出府!”说着也不让小丫鬟跟着,自己一瘸一拐拿帕子掩了口鼻进了付东楼的屋子。 左瞧瞧右看看,李嬷嬷的目光落到了角落里的香炉上。走过去从怀里掏出一块暗色的大方巾,李嬷嬷把香炉包了进去。 喧闹的院子安静了下来,李嬷嬷出来的时候又四下看了看,见四周静得很并无人影才抱着香炉扶着小丫鬟的手一瘸一拐地去正院回话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相府嫡出大少爷的碧管院说是富丽堂皇也不为过,名贵木种打的家具就不说了,玉器瓷器的摆件也不提,单单是那架玻璃镜台便是稀世之物。 玻璃在现代人眼里自是不值钱,可在眼下这个朝代却是昂贵的舶来品。贵族妇女拿玻璃当宝石看,若是有个拿在手里的小妆镜都是了不得的,这种落地大镜台想来是皇家御赐的,市面上一准见不到。 付东楼心道这大少爷应当也是个俊俏的,若是丑定不会弄个大镜子照自己,这也能看出付相夫妇对长子的宠爱。 对嫡妻长子这么好为何还要出去找旁的女人,付东楼一哂,一国宰辅也不过是只偷腥的猫。 来到这个时空也有几天了,付东楼虽说没完全弄明白这个朝代,却也有了大致的了解。 眼下天下一分为二,北面是史朝义建立的大燕,长江以南便是付东楼所在的大楚。北面的史朝义也不是别人,正是历史上有名的安史之乱中祸首史思明的儿子。 没有了五代十国更没有宋元明清,历史从唐玄宗时期就与付东楼所认识的那个唐朝不一样了。这里的唐朝并不是在公元907年灭亡的,而是亡于安史之乱。与史朝义划江而治的柏家建立的大楚更是来历奇特,据说柏家是隋朝皇室杨家的后裔,唐朝建立的时候为了保存血脉才改“杨”为“柏”的。 付东楼随意翻着手中的《括地志》,看着这本唐太宗第四子李泰写的书,他长长出了一口气。 是该庆幸现在不是唐朝,否则就唐代与现代不同的汉语发音,和人沟通都麻烦,这里人的口音虽是有些南方人的腔调但与普通话还是很接近的。对唐王朝有巨大影响力的关陇贵族也因为安史之乱被迫南迁元气大伤,是以此地的风俗与唐代差异很大,也不似历史上的其他朝代,很有些独特之处。 这大概就是穿越党常说的位面空间?也许吧…… 想到自己的历史知识可能不能起到预言的作用,付东楼有些失落,却也并不十分在意。书本一放,付学霸拿了个软枕靠了,摇头晃脑地嘟囔了一句:“既来之,则安之。” “呦,这小崽子还会拽文了,不是说不认字的吗。” 尖酸刻薄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付东楼听得面色一冷转而苦笑:该不是这家大老婆的儿子上门找茬儿来了吧。 虽是身边没有固定伺候的人,付东楼也从给他送饭的仆人口中打听到了相府的人口状况。相府主人付泽凯是大楚开国功臣,爵封定国公,实职乃是当朝中书令,老百姓俗称的宰相。国公夫人曲氏一共生了五个孩子,老大老二老四是儿子,老三老五是女儿。付国公内宠颇多,也不是没有妾室生过孩子,但都长不大,最多七八岁便夭折了。 付东楼虽是读书人但也不是全然不知大宅门里的龌龊事,古代的主母想要折腾死个把小妾实在是简单,低等的妾送人了都不是个事。曲氏能让相府长不出杂草来可见是个有手段的,下人只说了那些夭折的,胎死腹中一尸两命的还不知有多少。 当妈的不省油,儿子也未必好惹,还没想好如何应对,来人便进了屋,用古代的礼法规则看,实在是太无礼了。 自小就是天之骄子的付东楼脾气虽好但也少不了傲气,不等理智做出选择便本能地把来人顶了回去:“呵,我是小崽子,那父亲在你眼里是个什么东西?” “放肆,竟敢辱骂老爷!”不等来人说话,他身边的一个小厮就跳了出来,指着付东楼喋喋不休,“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见到二少爷还不行礼问安,果然是没教养!” “原来是二少爷。”付东楼在坐榻上换了个更舒坦的姿势,看都没看付二少主仆俩一眼,“说我是小崽子,那二少爷你是什么呢?” “你!” “虽然我也不愿意和你当兄弟,但咱们身上总有一半血是一样的,既是不能换血,那只好接受了,真是不幸。”偏过头,付东楼见付二面沉如水,一笑道,“孟子曰:‘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我自认孝悌俱全,倒是二少爷你辱骂兄弟不敬父亲,真真是相府的好教养。” 唇角一勾,付东楼又伸手朝付二小厮的方向指了指,“你这个小奴倒是有几分见识,还知道行礼,那你给我说说,白丁百姓见到瑞王卿该如何行礼啊?” 相府的三子中只有大少爷金榜题名给了官职外放,其余两人还都在读书,除了“宰相的亲儿子”这一身份外无官无爵,丢出门去和大街上的贩夫走卒无甚区别。 “放肆,你居然敢叫本少爷给你行礼!”付二一蹦三尺高,读书人的体面半点不存,比起对面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付东楼可真是天壤之别。 付夫人曲氏前几天在付国公那里因着付东楼的安置吃了亏,这几天虽然窝火却还没想到妥善的法子来找付东楼麻烦,只在吃穿用度上克扣着,算准了付东楼没本事闹。付二少可不觉得如此就能给亲妈出气,想着付东楼独身一人国公府里,纵然是准瑞王卿也闹腾不开,便找上门来砸场子,谁承想对手一套一套的,居然还狂起来了。 “你以为攀上王府就能当凤凰了!我呸!你吃穿住都在相府里,本少爷想捏死你就跟捏死蚂蚁一样!识相的给本少爷和母亲磕头赔罪,再从大哥的院子里搬出去,本少爷心情一好许是还能让你在相府里安生待到出嫁,否则的话……哼哼,你以为王府还真会为了你这个贱种跟相府撕破脸不成!”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付二一犯浑付东楼倒不知道该拿他如何了。怒火中烧恨不能上去打一架,可眼睁着自己文弱书生一个是不可能打得过每日习武的相府少爷的。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付二,付东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琢磨着给付二扣一个犯上的大帽子,可他也拿不准相府究竟在大楚有多大的分量。付相固然不敢和王府皇族做对,但开国权臣总是不好等闲视之,这言语间的分寸到底该如何把握…… “在下不是第一次来相府了,却是头一次领教相府的气派。二少爷的豪言壮语振聋发聩,在下一定一字不落地转告瑞王爷,让他好生教导自家的王卿,去给付夫人及二少爷磕头赔罪。” 冷不丁插(进来一个声音,听得付东楼一愣付二一僵。 付东楼看向门口,只见一个陌生的面孔进了书房。来人年轻俊朗眉目含笑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就是这个打扮……嘶……够前卫。 顶着鸡窝头穿着百家衣的人丝毫不觉的自己这身打扮与雅致的书房格格不入,还拍着巴掌称赞付二道:“瑞王爷与王太卿身份高贵又是沙场上浴血拼杀出来的人,等闲无敢掠其王威者,二少爷的这份胆气在下钦佩。在下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我大楚自太后娘娘与皇帝陛下以降的第一人并非瑞王父子,而是中书令大人,实在是大开眼界。长知识,长知识啊。” “翟侍郎说笑……说笑……”付二僵硬地对来人躬身一礼暗暗叫苦,怎么就被这小子听到了…… “二少爷,在下是奉王太卿殿下的钧诏来给王卿殿下授课的,其间所说所讲涉及皇室秘辛,二少爷似是不宜在场。”来人装模作样地整整衣袖,眉毛一挑笑眯眯地盯着付二,看得付二背后发紧。 “那在下便不打扰了。”付二说着要走,却是被来人拦住了。 “按照我大楚的礼法,平民百姓见瑞王卿行一跪三叩之礼,若是正式场合大礼参拜则是两跪六叩。胆敢出言侮辱皇室者仗一百流徙三千里,情节严重者满门抄斩……” 付二走不动了,他知道这人说的话一字不假,可让他对着付东楼下跪磕头他做不到。 “罢了,二少爷想必是长了教训。‘不教而诛,则刑繁而邪不胜’,二少爷想必是长了教训了,我这个做弟弟的也不好和兄长计较,这次便算了吧。” 付二的话提醒了付东楼,就算付东楼已经打定了主意抱王府的大腿,可到底还没嫁过去,这段日子还要在相府里讨生活,若是真被这些小人下个黑手丢了性命可就亏大了。若是能回到现代还好,若是回不去,当真是哭都没地方哭了。 与其得理不饶人还不如网开一面,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话虽如此,可‘教而不诛,则奸民不惩’,王卿殿下宅心仁厚,臣却不能看着殿下受委屈,否则如何向王太卿殿下交代。不如这样,就罚二少爷抄礼记三十遍旬日之内交给殿下,至于这个小厮,发卖了便是,殿下以为如何?” 翟侍郎说着对付东楼作揖为礼,一双桃花眼那叫一个灵动。 “便依翟侍郎所言吧。”总不好不给王府派来的人面子,付东楼点了点头。 付二恨得咬牙切齿,奈何翟侍郎与付东楼句句不离王府,更有王太卿的钧诏压着,他不得不低头。草草对着付东楼的方向一拱手,付二带着已经吓懵了的小厮离开了碧管院。 “既来之则安之的下一句是什么?”翟侍郎见人走了,突然问了句不相干的。 “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付东楼下意识地答了,见翟侍郎一副‘我和你很熟’的样子心中暗生警惕之意,“敢问尊驾是……” “圣人的话是不错,可有时候只修文德未必能安抚所有人。就拿刚才来说吧,你施恩给付家老二放他一马,比真罚了他还让他难受,他会认为你是在侮辱他。试想谁会愿意接受敌人的恩惠呢?” 翟侍郎一番话是付东楼未曾想过的,付东楼心底一叹:这把握人心勾心斗角什么的,真是非自己所长…… 话锋一转,翟侍郎却是赞道:“我看你读书读得挺好的嘛。王太卿殿下还和我说未来的瑞王卿大字不识胸无点墨,现在看来是有些言过其实了。如此甚好,我原还以为我要来教一个大娃娃写字呢,着实郁闷了一晚上。” “呵呵!过奖!”付东楼揉揉抽搐的嘴角。尼玛,这群古代土著一个两个都来鄙视老子的智商,这身体的原主名声是有多不好啊。琢磨了一下翟侍郎的话,付东楼觉得奇怪――虽然和王太卿只有一面之缘,但是‘大字不识胸无点墨’这种话怎么都不像是王太卿会说的啊…… 似乎是见付东楼面色不善,翟侍郎笑着整了整身上那件破布片拼成的衣正式行礼道:“在下翟夕,国师木炎的二弟子,受王太卿所托来给付公子当西席。《礼记》有云:教学相长。日后还望付公子多多指教。” 听翟夕换了“付公子”的称呼付东楼便明白刚才殿下长殿下短的不过是对方给自己撑腰。端正了自己的位置,付东楼对自己名义上的老师躬身还礼,口中的谦辞还没说出来就听对方换了一种不着四六的腔调继续说道:“付公子还真是个大美人啊,瞧瞧这蓝眼珠子,比大食来的蓝宝石还漂亮。啧啧,柏钧和这小子有福了,他这个男媳妇可是把这成都城里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全都比下去了。” “你真的是王太卿找来的西席?”闻言,付东楼行了一半的礼干脆收了回来。 “是呀。昨天晚上付宰相火急火燎地找到瑞王府,说你失忆了,本来就不怎么聪明的人现在更是连今夕是何夕爹妈是谁都不知道了,大夫怎么都查不出病因。王太卿一琢磨刚好你也没正经念过书,就派人去找我来给你上课。除了识文断字之类的,宫里的规矩禁忌也要给你讲讲,务求在大婚之前把你塑造成合格的瑞王卿,至少面子上看着不能差。”翟夕说着还掐着指头算了算,“今儿个是三月初二,大婚定在八月十五,咱们还有五个半月的时间,有点紧啊。” 儿子都失忆好几天了当爹的才想起着急来,这个付宰相真是……呵呵! 付东楼重新在坐榻上坐了,双臂倚着凭几,抬头冲着翟夕露出一个贵族般高贵而淡漠的笑容,“我以为你是猴……王太卿找来的登徒子呢。”是猴子派来的逗比才对。 “你才是登徒子!”翟夕桃花眼瞪得溜圆,好像是受了极大的侮辱,“你见过我这样的登徒子吗?登徒子哪个不是……” “是没见过。”付东楼截了他的话,“走马章台之人若是玉树临风自有姑娘们掷果盈车。阁下这幅尊容……”万分嫌弃地瞟了两眼,“扔过来的只怕都是些烂菜叶子吧。” 话音一落屋子里静了下来,付东楼见翟夕一脸尴尬地站在原地似是有些不知所措,暗暗后悔自己说话太过刻薄了让人家下不来台了。这人是王太卿派来的老师,本身身份就不会低,以后自己要想在相府王府过的舒坦少不得要倚仗他,把人得罪狠了可不好。 “你别往……” “你为什么……” 同时开口的两人又是一愣,还是付东楼谦让了下:“你先说。”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呢?”翟夕搔了搔后脑的头发,“就算你母亲是胡人舞姬出身,可你爹是定国公啊。” “啊?”付东楼一头雾水,可又隐隐绝对对方下面没什么好话…… “外室的孩子是上不得族谱的,但你现在是准王卿了,付相已经答应让你认祖归宗,还是认在正室夫人名下,你以后就是国公嫡子了。秦楼楚馆里的风尘女子卖笑小倌是什么人,你怎么能拿自己和他们比呢?” 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付东楼似乎都听见自己磨牙的声音了:“我几时拿自己和他们比了……” “我不过是夸了你好看,你就说我是登徒子,又说我走马章台被人扔烂菜叶子,可不是……哎呦,你这砸东西可不是好毛病!” 一块砚台在翟夕脚下砸开,吓得他往后跳了大大的一步。 “砸你,砸你还是轻的呢!”转身摘下书房里镇宅的宝剑,付东楼麻利地把剑抽出来指着翟夕,“再废话老子砍了你信不信!” 看到付东楼拔剑,翟夕反而不怕了,好整以暇淡定从容地指着付东楼手里的剑道:“我就再说一句,你手里这剑,镇宅用的,没开刃。” “你妹!” “你都要嫁给瑞王了就别惦记着我妹妹了,惦记也是白惦记。”翟夕凑到付东楼身边,修长的手指敏捷地缠上付东楼的手腕轻轻一敲,那柄宝剑便从付东楼手中掉进了翟夕手里。 “你会武功?”付东楼揉着麻酥酥的腕子讶异地回头瞪着翟夕。原来古代真有武林高手啊,看来此人并不是自己能对付的了。 “连我妹妹都惦记上了可见你最近是憋得不行了,刚巧我今天给你送了个人来。”还剑入鞘,翟夕没接付东楼的话茬,而是冲着门外击掌三下,“进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你回来了。” 柏钧和脚步一顿。循声看去,顾贤正坐在茶桌前悠闲地烹茶。父卿在书房里等着自己是柏钧和没想到的,整过衣冠之后柏钧和走过去对顾贤施礼道:“请父卿安。” “过来坐,尝尝为父烹制的庐山云雾茶,这可是刚刚到的贡品,说是今年第一茬采下来的,江州浔阳郡守巴巴地给太后送了过来。太后知道我喜欢喝茶,便直接赏给我了。” 双手接过顾贤递过来的茶杯,柏钧和坐下尝了一口:“这种好茶父卿留着喝就是,儿子不是父卿这般雅人,若是喝不出门道来岂不是糟蹋了好茶。” “都是要娶媳妇的人了还这样油嘴滑舌,一点茶叶算什么,将来为父身后什么不是留给你的。”顾贤侧着头打量了儿子几番,“我儿如此英武俊朗,不知要迷死成都城里多少男女呢。” 顾贤调笑了儿子一句,柏钧和却半晌没接话,只垂眼端着小茶盅摩挲着。 “我知道你看不上付东楼。” “父卿……”柏钧和猛地抬起头想说点什么,对上顾贤含笑的面容却是说不出来了。 “胡姬所出,不过是付泽凯外室养的野孩子,身份是很低。别说是配你,就是京城里的五品小官也未必愿意结这门亲事。” “父卿,儿子军中,上到将领下到士兵,有多少人家里被胡人祸害过,有多少人家乡就在被史朝义占据长江北岸。如果付东楼只是出身微贱也就罢了,儿子可以不在乎这些,可他身上有胡人的血统啊,这让儿子如何在军中立威。” 碍着是在父卿面前,柏钧和只得压低了声音尽可能平静地表达自己的不满。可今天早上去巡营的时候那群当兵的可就没这么客气了,一个个阴阳怪调指桑骂槐的,就差当着他的面说脏话了。 顾贤放下茶杯,不疾不徐地安抚道:“为父是与你父王在战场上拼杀过的人,对这些军士不可谓不了解。军中立威凭的不是你娶了什么样的王卿,而是凭你的战功。自古这军中便是强者为王,你若只是因为这个便不愿意娶付东楼,那剩下的话就别说了,自己去把你这书房里的兵书抄一遍再来与我说话。” “父卿……”柏钧和屈着指头揉了揉眉心,“我不求我将来的王卿能如父卿一般文武全才是我大楚的擎天玉柱,但至少也要能让我安心征战后顾无忧。我听说付东楼胸无点墨无一长材,如此之人怎配做与我共掌兵权的瑞王卿。再者他不是刚进宰相府就失忆了吗,无论他是身子孱弱也好,还是被人算计了也罢,都非良配。” “这成都城里每日的流言蜚语还少吗?有几句是真的?”顾贤一哂,“儿子,我知你一直希望能有一个伴侣,就像我与你父王一样。可你须知,这世上有许多事情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得之汝幸失之汝命,太过急切反而失了方寸。便是如我与你父王就是好的么?你父王早早就去了,我此生便是未有与爱侣相守到老的福分。” 顾贤长叹一声,目光飘远,感慨道:“别说你还只是个王爷,即便是龙椅上的那位,也不能事事顺心如意,皇族人的婚姻,有几个是能凭自身喜恶决定的……” 柏钧和一时怔忡,知道自己是说到了顾贤的伤心处,沉了一会才忖度着问道:“您选他做瑞王卿,与国师脱不开关系吧。” 很多年没见到儿子如此孩子气了,顾贤不禁放软了口气:“不能说与国师无关,可这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又岂能只凭旁人三言两语就定了下来。” “你是太后亲子,而皇上不过是太后的养子,因着是长子才得以继位。即便你被过继到瑞王府,朝中不放心的人仍是不少。你如今才加冠,朝中就有人密谋削你的兵权,为父若是为你从权贵中选一位才华出众的王卿,那些蚂蚁只怕是要一拥而上将你我父子啃得骨头不剩了。就因为付东楼是胡人,这才能让他们知道你无心皇位,因为大楚不可能出一位有胡人血统的皇后。更何况他是付泽凯的儿子,你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锦官冬 作者:卿雅 娶了付东楼怎么也能让皇上和付泽凯膈应好一阵子。” 柏钧和沉默了,摩挲着拇指上水头上好的翡翠扳指神色格外平静。 “付东楼的母亲可不是个简单地舞姬,昔年唐宫之中与贵妃杨氏交情最好的人便是她了。如今我朝与北边都一心想得到的那样东西……”顾贤止住了话头,再次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清香的茶汤化作一股暖流畅游四肢百骸,舒服得让人犯懒。 柏钧和一惊,随即收敛了心神颔首应道:“儿子懂了。” 父子俩沉默了片刻,柏钧和又问道:“父卿,如若真有那一天,付东楼怎么办?” “看人不能只用眼睛看,还要用心去看。以为父的眼力来看,那个付东楼绝不是传言中的粗鄙之人。要么是有人故意给他泼污水坏了他的名声,要么他或者他身后还有什么人所图不小。但让人糊涂的是,如果那孩子真是个有心计或是背后有人的,又怎会一入相府便被一个内宅妇人坑害了,天目藜芦的熏香虽没要他的命却让他失忆了,不知道这是不是另一场戏。” 顾贤说着挑唇一笑:“他若真是个没本事好拿捏的,到时候解决他还不是易如反掌;若是背后有人图谋什么,正巧引蛇出洞免得我们与付泽凯斗个两败俱伤让旁人做了黄雀;若是他有几分本事当得起瑞王卿的位子,只要不生外心,我瑞王府就是他的家。” 柏钧和未料到顾贤会如此作答,愣了片刻才站起身,对顾贤下拜叩首。 “既如此,儿子谨遵父命。” “你就不问问为父为何如此抉择,是否知道了什么隐秘之事不与你说?” “如果父卿觉得这事儿子该知道,儿子不问您也会说的。否则便没必要问。”柏钧和抬起头,黑亮深邃的眼眸中流露出纯纯的孺慕之情,“即便是在天家,儿子也从不会对您有半分疑心。” “我顾贤有子如此,足慰平生。”将儿子拉起来,顾贤犹豫了下说道,“你记住,人要懂得敬天畏命,鬼神之事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对这世间万物时时保有一份敬意与仁德才是为君之道。” “谨遵父卿教诲。” 顾贤将柏钧和面前茶盅里的凉茶倒掉,又斟了一盅热的,“还没告诉你,我已经让翟夕去宰相府了。付东楼把前尘往事都忘光了不要紧,但该学的规矩还是要学的。” 柏钧和在朝堂上素有冷面王的名声,整日里板着张脸。除了在皇帝柏钧昊面前外,见谁都不苟言笑,可顾贤的话却让柏钧和面皮抽搐哭笑不得。 “翟夕离经叛道的名声响彻朝野,父卿居然让他去教付东楼学规矩……”猛然间想到了什么,柏钧和猜道,“翟夕是国师的二弟子,付东楼也是国师的徒弟,说起来他们该是师兄弟了。父卿此举,莫不是试探翟夕,亦是试探国师?” “孺子可教。”美玉一般俊逸的脸上满是奸诈地笑意,顾贤对儿子机敏的反应十分满意,“却也不全是如此。说起来,孤对孤的儿媳妇,真是十分期待啊。” “风泱,去给我弄两样点心来。” “是,小人这就去,少爷请稍候。” 风泱便是那天翟夕带来的人,付东楼以前的贴身小厮。 付东楼被接进宰相府的时候,原来他和他母亲院子里的人都被遣散了个干净。付东楼的生母秦瑶三年前就过世了,那院子里除去风泱不过还有一个丫鬟和一个粗使婆子,遣散起来还真没费什么。至于遣散的理由,大概是曲氏看他们不顺眼吧。 风泱原也不叫风泱,而是叫贵喜。付东楼一听就暗暗腹诽身体的原主人果真没文化,瞧这名字哪像是宰相公子的小厮,分明是暴发户家里的。寻思着以后自己身边绝对不会只有风泱一个人,付东楼便想了用“风花雪月雷雨星霜”为身边的人起名字,于是乎贵喜就变成了风泱,取“神州万里风泱泱”之意。 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翟夕听了这典故嘴角可没少抽――不愧是未来的瑞王卿身边的小厮,这名字可真是够大气,有档次! 目送着风泱离开,付东楼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寻思起来。 他原是不想留下风泱的,原因无他,自己是个冒牌货身边却留着正主的贴身小厮,这不是等着穿帮么。 可那日与付二的交锋也让付东楼意识到,在大宅门里讨生活身边没个可信的人是不行的。别说曲氏现在还没给付东楼配置小厮侍女,就算配了,难道还能放心用不成?那都是明面上的眼线,不给下绊子就不错了。 把风泱留在身边虽然有风险,但风泱毕竟是从小与原主一起长大的人,忠心是没话说的,与相府也没牵连,只凭这一点就比别处选来的人强得多。 再者,翟夕是王太卿特意找来,王太卿是一心要付东楼平平安安嫁到王府去的,不可能要付东楼的命,那么翟夕若是弄了个不可靠的人放到付东楼身边,那不是拆王府的台吗? 当日翟夕第一次上门付东楼就把翟夕的身份问了个明白,翟夕不仅是国师木炎的二徒弟,还是大楚的工部侍郎,而且还是个很特殊的工部侍郎――别的六部侍郎都是从三品,唯独翟夕是正三品,算是个殊荣。 即便如此,翟夕也是得罪不起瑞王府的。瑞王府的第一代瑞王也就是先王,乃是大楚开国皇帝柏焱的亲弟弟柏熠,柏熠文武全才,大楚江山几乎都是他打下来的,柏焱对这个弟弟宠爱有加,这个“安国瑞王”的爵位就是老百姓俗称的一字并肩王,掌着大楚一半的兵权。别说翟夕了,就是俗称宰相正式官职是中书令的付泽凯都不敢明着和瑞王府呛火。 把能考虑的因素已知的信息都考虑了一遍之后,付东楼才大胆收下了风泱。 几日下来他与风泱倒是处的不错,风泱也没说出什么“少爷你怎么和变了个人似的”之类的话。这却让付东楼起了疑心――前任到底真是个文盲还是有人故意造谣啊?总不能贴身小厮连自家主子认不认字看不看书都不知道吧。风泱越是对付东楼看书写字毫无异议付东楼就越纳闷,奈何付东楼自己心虚,也没敢问风泱什么,这个疑惑只能先搁置了。 要说风泱最让付东楼满意的地方,既不是勤快也不是听话,而是长得水灵。付东楼这具身体十六岁,风泱比付东楼略小,十三四的样子,白白嫩嫩的包子脸眉清目秀的让人看着就喜欢。 付东楼自己长相出挑自然希望身边人长得也不差,风泱那一掐一汪水的小嫩脸蛋可是让付东楼过足了瘾。偏生封建社会主奴尊卑严明,风泱脸蛋被捏也只能用幽怨的眼神控诉恶趣味的少爷不能还手,倒让付东楼愈发想欺负他了。 古代大户人家小姐出家陪嫁的丫鬟多是要给姑爷做通房侍妾的,付东楼想到自己要嫁个男人再结合风泱的长相……难道翟夕找了风泱回来还存了给王爷挑个小妾讨瑞王爷欢心的意思…… 思及此处付东楼打了个冷颤,真是自己膈应自己,王太卿不是说了瑞王不能娶小么,说起来这真是这桩悲催的包办婚姻里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一夫一妻…… 正胡思乱想呢,风泱回来了,点心没带回来,却带回一个巴掌印子,白皙的脸颊红彤彤一片让人看了就心疼。 “少爷……” 委委屈屈的声音一下子就把付东楼的火勾起来了――敢打老子身边的人,还是打脸,欺人太甚! “这是怎么了,谁打的?” 见付东楼面沉如水,风泱慌了――他家少爷在相府里本就是举步维艰如履薄冰,自己做下人的挨打算什么,怎么能存了告状的心思给少爷找麻烦呢。 “少爷,是小人不当心摔的……” “说实话!”付东楼嗓门一高吓得风泱哆嗦了一下。 “是……” “风泱,这府里没人看得起我们,我们若是再不在意自己,那真是要被人踩到泥里去了。” 付东楼自小生活环境优渥,自己本事也不差,走到哪都有人捧着,何时受过这种气。来到古代这几天,宰相府的日子是衣食住行处处受制,他一个主子的吃穿用度甚至不比下人更遑论他身边的风泱了,付东楼这口气早就憋着了。 见自家少爷态度坚决,风泱才说道:“咱们院子里虽有小厨房,可夫人并没给安排厨子伺候。小人去大厨房给您端点心,厨房推说不到吃饭的时候不给预备着点心……” “哦?点心本就是不到饭点的时候给主子们解闷吃的,谁还拿点心当正经饭菜不成?”柳眉一挑,付东楼竟是笑了笑,“即便不给,又为何打你,谁打的?” “是……”风泱似是不愿意说,可付东楼那双水蓝的眸子那样不远不近地看着他,真真给人一种压迫感,“是夫人身边的李嬷嬷。” 原来是那个老虔婆,看来这扭脚扭腰的伤得还不够狠,她好得到快! “李嬷嬷故意打破了灶上的汤煲赖在小人头上,说那汤是给夫人煲的,夫人正等着用呢,然后她就打了小人一耳光……”风泱摸摸自己还有些发烫的脸蛋,恨恨撇过头,“等李嬷嬷耍够威风离开之后,小人怕那个汤真的是夫人的,自己着了道却给少爷招了灾,就去打听了下,那个汤分明是李嬷嬷自己要的猪骨汤。”风泱想了想,还是没把李嬷嬷的腌h话全说出来,生怕他家身体孱弱的少爷气坏了身子。 “宰相府的规矩真是好得很啊,主子没得吃小人却挺会保养的。”付东楼招招手让风泱走到身边仔细看了看他的脸,“你既然跟了少爷,打你的脸就是打少爷我的,少爷定会给你找回场子来,不过你要先忍忍,脸上的伤且不去管,等会少爷给你做一场好戏看。” “小人全听少爷的。” 风泱握着拳头呲牙咧嘴的样子像是只小奶狗,很是可爱,付东楼忍不住捏了捏风泱没受伤的那半边脸,逗他道:“少爷的风泱长得这么可爱,那群老女人一定是嫉妒你皮肤嫩滑才下黑手的。” “少爷……”风泱这次是真哭了,外人和少爷都欺负自己,还有没有活路啊。 “啧啧,这才几天啊,就学会玩小厮了,我说付东楼你学坏学的还挺快啊。早知道你这德性,我何必巴巴送风泱这么好的孩子回你身边来,直接去勾栏里买个清倌给你算了。” 嘴巴如此贱如此讨人嫌的,除了翟夕,不做第二人想。 “翟二傻,你进别人屋子从来不会敲门吗?规矩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你说你有什么资格教我啊?” 若说付东楼平日里优雅如孔雀高贵如凤凰,那见到翟夕就是一只斗鸡,全身毛都炸起来了,扑闪着翅膀照着对方眼珠子死命啄。 “你才二傻!不过是比背书赢过我,你有什么好自豪的,书呆子一个!” 这付东楼什么脑子,旁人就算是过目不忘,也不是随便一翻一本书都能装进脑袋里的。翟夕至今也想不明白,那家伙是怎么用半柱香时间背下来一卷《唐会要》的,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天赋异禀,早知道的话谁会和他比这个啊。 就因为背书输给付东楼,国师大人的二弟子就多了“二傻”这么个称呼。自诩玉树临风的翟公子锥心泣血悲愤难当,可还是拦不住付东楼一口一个“翟二傻”。 付东楼的《唐会要》当然不是随手翻一遍就背下来的,只不过他记性好,十岁那年看过了就再没忘。穿越人士开挂什么的,古人你伤不起也要伤啊。 “你来的正好,我还真有事要找你。” 本来做好了付东楼还嘴的准备,翟夕预备了好几种对策,这下全没用上。不过付美人那如花的笑靥……怎么让人骨子里犯冷啊…… “你要干什么……我是良民,杀人放火我可不去。”翟夕没出息地缩了下脖子,双手抱胸,活像是付东楼要强他。 “那种事我也不干啊,最多就是劫点财。”付东楼眨巴眨巴眼睛两手一摊,甚是无辜。谁去强翟夕才是瞎了眼,一身破布加上鸡窝脑袋,脸蛋再好也让人没了兴致。 “劫财?”翟夕蹙眉,“打劫谁啊?” 宰相府的公子,未来的瑞王卿缺钱,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啊。好吧,付东楼空有那些头衔,缺钱也不是不可能…… “打劫我爹。” “啊?!” “我要分家。”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付相请留步。” 付泽凯闻声脚步一顿回身请安道:“参见瑞王。” “付相不必多礼。”柏钧和虚扶付泽凯,“大人神色匆匆,可是有紧急公务?” “这倒没有,是……家中有急事。”付泽凯有些尴尬。今日本该是他当值,现在还远不到下衙的时辰,可刚才曲氏打发人传话进来说付东楼要分家,非要他回去一趟不可。 刚攀上王府的高枝儿就急着和相府撇清关系,翟夕教的不错啊!国师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居然和王府勾搭在一起! 付泽凯既不满付东楼的目光短浅唯利是图,更恼恨在他背后出主意的人。说付东楼要分家完全是他自己的主意,付泽凯是不会相信的。一个外室子,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胆子! “哦?付相一向勤谨,难得会提前下衙,想来确实有要事。” “王爷找下官不知是何事,若不是十分紧要,可否……”付泽凯急着家去,可柏钧和却黏黏糊糊地拖着他,听着说话的音儿还有点心不在焉。如此吞吞吐吐,莫不是想去见那个不孝子? 柏钧和沉吟片刻才道:“本王找翟夕有事,知道他在付相府上,正要去。” 谁不知道翟夕是顾贤指给付东楼的西席,要见翟夕可不就是要见付东楼。要是没有付东楼要分家这档子糟心事,付宰相没准还会端着长辈的款儿和柏钧和说笑几句“小伙子急着见媳妇”之类的,可眼下提付东楼不是添堵吗?付泽凯索性装傻道:“今日下官家中有些内务,顾不上招呼翟大人,兴许此时翟大人已经离开了,王爷不如去工部看看。” “翟夕那个工部侍郎不过是挂个名,他几时去过工部。”柏钧和淡淡扫了付泽凯两眼,“付相家的家务本王自然不会插手,本也就是想与付相同路去府上寻翟夕,可大人言下之意是不希望本王去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这瑞王爷今天是吃错药了?平日里瑞王除了上朝就是在京郊练兵,难得来一回中书省,更是与自己府上少有走动。今儿个这是怎么了,来了不说,还非要上家里去。 凭着付泽凯对柏钧和的了解,柏钧和是绝对看不上付东楼的。可就算再看不上,圣旨已下,付东楼也是板上钉钉的瑞王卿了。如今付东楼要分家,要是把柏钧和招到家里去,这不是明摆着找人给付东楼撑腰吗?难道今天这码事背后不仅有国师还有王府? “下官并非此意。王爷要来,是下官的荣幸。您要与下官同路去接翟大人,可下官也不好让您在臣家门口转一圈连茶都不请进去奉一杯。实在是家中今日不宜待客。”付泽凯连连作揖告饶,“要不您说个地方,下官回去给翟大人传个话让他找您去?” “本王不讲这许多虚礼。”柏钧和直直盯着付泽凯,深邃的黑眸中掩饰了喜怒,只教人摸不透他的心思。 “下官……” “付相一力拦着本王,怕是这家事与付东楼有关吧。” 被人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付泽凯也没法狡辩了,只得承认道:“这孩子自小没养在身边,许是在家中受了些委屈。下官有心补偿他,这才着急往家赶。” “原来如此。” “那下官就先走了,失礼失礼。” 付泽凯转身抬脚,就听后面柏钧和悠悠来了一句:“本王与付相同去。” 付泽凯:“……” 宰相府泰阳院 付东楼来的时候泰阳院里不仅有曲氏,还有曲氏的两个女儿付三小姐和付五小姐,两人来给曲氏请安之后就跟着曲氏学插花。付东楼带了翟夕和风泱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把两位小姐吓了一跳,虽说大楚风气开放对女儿家管束没那么严苛,可付三和付五仍是赶紧垂首正坐,拘谨得鹌鹑似的。 自打付东楼进府,曲氏就没有一天过得舒心,一想到大儿子的院子被一个野种占了就堵心。也就是因为平时付东楼不来请安眼不见心不烦,加之他已经是瑞王卿了,就没再去找付东楼麻烦。如今见这小子杀气腾腾找上门来,当下脸色一沉道:“你还懂不懂点规矩,平日里不见你晨昏定省,今日竟是带着外男闯了进来,你眼里可还有我!” “母亲快坐下,气大伤身,楼哥哥自小养在外面,不懂这些情有可原。说起来楼哥哥的样貌定是随了姨娘,真是与众不同,女儿从未见过这般样貌的哥哥呢。”付三小姐扶着曲氏坐了,又捧过茶杯给曲氏,“楼哥哥你还不快给母亲认个错。” 付二在付东楼手里吃了亏,相府上下无人不知。付三是付二的亲妹妹,焉有不替哥哥出头的道理,拣着机会就给付东楼小鞋穿,看向付东楼的时候眼睛里还带着几分挑衅的味道。 付东楼来得匆忙,把见到曲氏该请安行礼这码事给忘了,看见人才想起来,正犹豫要不要作个揖呢就听曲氏先编排他的不是,更有个小丫头片子酸溜溜地损他,当即端上了瑞王卿的架子:“这些日子没来给母亲请安并非我不懂规矩,实在是不愿母亲为难。若是我来,给您磕头是我应该的,可还要连累得大家对我大礼参拜我便于心不忍了。说起来国礼大于家礼,倒是母亲应该先给我下跪呢,也不知道母亲和两位娇弱的妹妹行这两拜六叩的大礼累不累得慌。” 付东楼说着目光落在付三小姐身上,冷冰冰的,看得那丫头身子一僵。 曲氏气得脸色铁青,心道自己不找这小畜生麻烦他倒找上门来了,还没正式册封呢,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接过茶杯来呷了一口压压火气,曲氏转而对翟夕道:“妾身教子无方叫翟大人见笑了,这是妾身的家事,烦请翟大人回避。来人,请翟大人客厅奉茶。” 虽然自家老爷除了中书令这一正三品俗称宰相的官衔,更有定国公的爵位,可曲氏依旧不敢得罪翟夕。全大楚大大小小的官员数以万计,能当到正三品的不过十几个人,除了翟夕一人不到而立,其他的皆是半百上下的年纪,翟夕的能耐背景圣眷,不言而喻。 与其说那日付二是吃了付东楼的亏,不如说是吃了翟夕的亏,曲氏怎能留着翟夕在此给付东楼撑腰。 “夫人确实不会教孩子,我还没见过敢当着外人的面编排兄长的妹妹。”翟夕不仅没走反而还自己找坐榻坐下了,“我记得几日前宰相大人就把王卿殿下的名字写到家谱上了,还是记在夫人名下呢。既然是嫡出,如何能与姨娘相比?王卿殿下虽然还未与瑞王大婚,可圣旨已经下了,付姑娘可知侮辱皇族是什么罪名?即便王卿殿下是你哥哥,你如此对殿下的相貌评头论足,也太过轻佻了吧!” “我没有……”付三被翟夕说得吧嗒吧嗒掉眼泪。自从付东楼进府,母亲没少被父亲训斥,连大哥哥的院子都被他占了,自己不过是趁着母亲要发作他敲敲边鼓,怎么就是侮辱皇族,还落了个轻佻的名声。 “翟大人,小三还是个孩子,您别拿这么大罪名唬他。看您的意思,是打定主意要插手我付家的家事了?”曲氏没功夫安抚女儿,只叫人把哭红了眼的付三和吓呆了的付五带到后堂去。 “王卿殿下受了委屈,一心奔着夫人来想让夫人给出口气,夫人不问青红皂白先训斥殿下,传出去就不怕旁人说夫人为母不慈?”翟夕摇摇头,“到底是隔了一层肚皮不是亲生的,这心也太偏了。” 翟夕唱白脸付东楼自然就□□脸,假意劝翟夕道:“是我来得急惊到母亲了,要不母亲也不会失态至此。妇道人家胆小是正常的,老师切莫见怪。” 付东楼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让曲氏恶心得不行,一通明劝暗损的话更让曲氏窝火。可翟夕付东楼俩人一唱一和说得热闹,曲氏插话的余地都没有,只得紧紧抿着嘴阴狠地瞟着付东楼。 “由此足见王卿殿下心性纯孝。王太卿殿下正是知道这一点,生怕王卿殿下吃了亏,才特意叫我来看护教导。今天我要是走了,王卿殿下受了委屈,我如何与王太卿殿下交代?”翟夕憨厚一笑,冲着曲氏拱手像是讨饶道,“夫人不要为难我。” 左一个“殿下”右一个“王太卿”还指着鼻子骂宰相府要对付东楼不利,曲氏肝火上涌,奈何翟夕是个外人处置不了,索性不理翟夕转而对付东楼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非要劳烦翟大人与你同来,有什么事不能自己家里人好好说?” “我也不想这样,可我要是再不来,只怕饿死在家里也没人知道。我素来胆小,叫上翟大人也不过是给自己壮壮胆而已。”朱唇抿成一线,美目微红,孤傲的身影中带着一丝脆弱,付东楼紧攥着手略略偏过头,像是不想让曲氏见到自己失态。 翟夕见状忙端了茶杯掩饰,死命忍着才没笑出来,肠子都打结了――这小子真会演啊,刚才还威风凛凛的,这么一会就变委屈小媳妇了。还真别说,颇有几分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味道,脸好看就是占便宜。 “好端端的怎么说这话,难道厨房没给你备膳?”曲氏对付东楼这姿态可没好感,只道他是跟他那个狐狸精娘学的,就会装可怜。 付东楼拉过一直躲在自己身后的风泱,“母亲您看看他脸上的伤。” 风泱脸上的伤没上药,这么会时间已然完全肿了起来,紫紫红红的一片,挂在风泱巴掌大的白皙小脸上更显严重。 “我不过是肚子饿了叫小厮去厨房看看可有吃食,他就被奴才打了。原来这宰相府的厨房规矩不一般,主子还饿着倒要先腾地方给奴才炖汤。” 李嬷嬷作践付东楼的事并没跟曲氏说。在她看来,夫人恐怕还乐不得教训教训付东楼呢。她本就是曲氏的陪嫁,下人里最是有脸面的一个,大少爷在的时候都要给她三分面子,她还真不信付东楼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主子敢把她怎么样。 其实不光是李嬷嬷,宰相府这么想的人不在少数。任谁要接受一个从天而的主子也需要点时间,更何况当家夫人还不待见。付东楼尚未没嫁到王府,在宰相府里还是付宰相的儿子,量他也端不起王卿的架子。瑞王本事是大,可自家老爷还是宰相呢,瑞王能管到宰相内宅了?也不过是半年不到的时间,只要不把这只将要变凤凰的野鸡折腾死就行了,讨好当家夫人才是长久之计。 曲氏一头雾水,她也没发话让厨房饿着付东楼啊?难道是哪个奴才有意借着作践付东楼讨好自己?曲氏心知其中有猫腻,却也不打算将那个犯事的奴才找出来当面给付东楼交代,若是给了付东楼这个脸,曲氏的正室脸面就要被踩到泥里了。 “这话是怎么说的,你父亲在朝为官行事最是端正,这宰相府的家风自然也是端正,怎么能容得下如此欺主的奴才。你先回去给,我等下差人送些伤药给这小奴,厨房的人我会处置的。” “不知母亲如何处置?还请给我个准话。”付东楼拉着风泱一副回护的姿态,“风泱从小就在我身边伺候,我生母去后更是与我相依为命,打了他的脸就是打了我的,母亲就算不顾我的脸面也要想着我现在好歹是半个王府的人了,难道瑞王府的脸面母亲也不顾了吗?” 付东楼说着又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盯着坐在主位上的曲氏,突然弯下腰在曲氏耳边小声说道:“也许母亲早就不顾王府的脸面了,不然那间小屋里的香炉怎么没了?” 顾贤给的香囊付东楼一直戴在身上,虽然初时没想明白,可这几日里付东楼已经把初来乍到时的情景想了个通透。 若不是原来的付东楼死了,自己怎么能穿越上身?这身体上没外伤,八成就是被人下药了。顾贤给的香囊说是见面礼,可细想就知道是临时从身上摘下来的,还特意说了是辟毒的,更是熄了屋子里的熏香,这算是暗示熏香有问题了。付东楼前天还回那间小屋去看了,角落里的香炉不翼而飞。要说起初付东楼只是猜测有这么回事,那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原主是被毒死的。 而整个相府最有动机也最有能力做这件事的,非曲氏莫属。一个唯我独尊的正室夫人,怎么会容忍一个外室私生子成为超品的瑞王卿骑到自己嫡出的孩子们头上。是以,哪怕付东楼现在身份尊贵更是圣旨赐婚,气昏头的曲氏也会下杀手。 人人皆知的付泽凯大闹泰阳院与曲氏吵架或可算个旁证。 果不其然,付东楼话音儿未落曲氏脸就白了,双手紧紧攥着身前的凭几手指上的青筋都蹦出来了。 从付东楼似笑非笑的脸上挪开目光又瞟了一眼正厚着脸皮叫人上茶的翟夕,曲氏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气,恢复了惯有的雍容淡定,微微笑道:“那你说说是厨房哪个奴才做下这事了?我这就叫人乱棍打了然后发卖掉,也省的他丢我们相府的脸。” 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付东楼本就没法追究曲氏的罪过,能以此换来实际的好处才是付东楼想要的。 当即不再抓着这个话茬儿不放,付东楼作揖为礼道:“母亲贤明,儿子多谢母亲了。还请母亲速速将李嬷嬷打卖出去,省得她奴大欺主连累了母亲的名声。” ☆、第六章 话音一落,屋子里的气氛为之一变,瞬时间静了下来。 “李嬷嬷?”曲氏不过是片刻惊讶,下一瞬便收拾好了浮躁的心境,抬手抿了抿鬓角又从容道,“府中姓李的嬷嬷不止一个,你说的是哪一个?” “正是母亲陪嫁的那个。”付东楼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看着曲氏。 “你身边的小厮入府没几天,认不全人,怕是弄错了吧。李嬷嬷这两天伤了腿脚,都没怎么出屋呢,我都少见她,她又怎会跑到厨房去?”付东楼张口就要卸曲氏的左膀右臂,曲氏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再说,这府中的大小奴才多是李嬷嬷□□出来的,她又怎会做下这等欺主的事?” “夫人言下之意是我身边的小厮闲来无聊打了自己一耳光赖到李嬷嬷头上去了?”付东楼索性连“母亲”这个称呼都换了,自顾自地盘腿坐了,侧着头幽幽问道。 “宰相府的管事嬷嬷不是凭你这个小厮的一面之词就能处置的,依我看还是把大厨房的人都叫来也好互相有个印证。”曲氏拨弄着腕子上水头极好的翠玉镯子,说得不紧不慢。 如若以对弈做比,付东楼与曲氏最初的时候便是在下快棋,你来我往一攻一守令人目不暇接。而现在则是棋风一变,各自韬晦起来,似乎双方都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似的。 翟夕好整以暇地观察者付东楼的一举一动,似是很期待这位未来的王卿殿下接下来的应对,毕竟现在这情状对付东楼很是不利,有哪个奴才会为了付东楼得罪当家夫人呢?真找了人来对峙,只怕这有错的一方就不是李嬷嬷了。 “啪啪”两声脆响,付东楼竟是鼓起掌来。 “厨房向来是肥差,想必夫人安排的也都是自己人,叫他们来对峙……呵呵,夫人的算盘打的还真是好,不仅包庇了李嬷嬷,更能反咬我一口,还如此有理有据,手段当真高明。” “你还年轻,容易受人挑唆也是有的,我与你母子缘分虽然不深也要为你打算,否则你这性子进了王府怎能替王爷分忧?”曲氏露出雍容的笑,更是微微挑起下巴看向付东楼示威。 “今日我来,本也没想夫人能处置了李嬷嬷,却也还抱着一丝希望,想着若是能讨了公道也就罢了,毕竟是一家人。可惜啊。”水蓝的眼眸里透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锦官冬 作者:卿雅 冰冷的目光,付东楼却是极轻松地笑着说道,“夫人,分家吧。” “分家?!”曲氏大惊。 “是啊,分家。”这回换做付东楼以逸待劳了,他将当了半天道具的风泱拉到身后,又对翟夕道,“还请老师做个见证。” “且不说老爷不在由不得你如此胡闹,就算是要分家,哪有请外人做见证的?”曲氏终于意识到付东楼的意图。这小子一上来闹得架势那么大,全然不是为了处置一个嬷嬷,而是在分家这里等着呢。付东楼是有备而来又拉上了翟夕,谁知道瑞王府有没有在这里插一脚,亦或许这本就是王府的意思呢? 曲氏的脑筋飞快地转着。自家老爷是站在皇上这边的,对瑞王府多有防备,若非圣旨赐婚,自家老爷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愿意的。也就是付东楼有胡人血统身份太低,自家老爷才认下了。看如今瑞王府的意思,竟是要把付东楼彻底从相府摘出去?这事儿让人想不通啊王府到底为什么要和相府结亲呢? 曲氏一时半会理不清这笔账,这里面的疑问实在是太多了。她端起茶杯掩饰着朝门外的一个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便轻手轻脚地迅速离开了。 “不过是一桩说不清楚的案子,为的也无非就是些吃食,怎么就扯到分家上去了?”曲氏被付东楼骤然变冷的目光盯得不自在,索性也不去看他。 “本就是要分家,或早或晚罢了。早点分,我也好早点学着打理产业,趁着有老师看顾也好上手。” 翟夕平日里见的付东楼总是嘻嘻哈哈的,虽然骨子里透着一种大家公子的儒雅贵气,可却常常干那种不着四六的事,嘴上更是百无禁忌什么都敢说。可眼下付东楼就好像换了个人是的,颇有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味道,倒让翟夕更加好奇,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付东楼。 也许,所有人都打错算盘了吧…… 曲氏闻言蹙眉:“这个家是老爷白手起家挣下来的,独门独户只此一房,老爷从未提过分家之说,又何来的早晚要分?这又是哪家的规矩?” “自是皇家的规矩,亦是我朝的律法。”付东楼眉毛一挑,“依着夫人的意思是从未想过分家了。如若是不分,夫人打算让我带着什么嫁进王府?” 曲氏方要张口,付东楼就对她摇摇食指挑唇一笑:“让我猜猜。莫不是想照着旁的贵胄人家庶女的例五百两金子就打发了?” 曲氏又要出声,偏又被付东楼截住了:“别着急,我还没说完呢。嫁进王府面上怎么也不能太难看,找几件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古玩装装门面把箱子都填满了就是,可对?” 因着为自己将来过日子盘算,付东楼这几日与风泱闲聊的时候特意打听过大楚的物价。 与前面唐朝时候差不多,大楚最主要的货币是铜钱――兴业通宝,绢帛也可以用于日常的买卖中。白银在大楚并不很常见,原因是白银产量太少。全大楚一年产银量也不过是一万多两,这些银两大多是供宫廷使用的,市面上并不多见。是以,在大楚,大额交易多用黄金结算。 五百两黄金,在成都城里的上佳地段买个三进的宅子,配齐了屋子里的家具摆设,买了奴仆佣人,基本也就剩不下什么了。放在一般人家绝对算是个很大的数了,可放在定国公兼中书令这样的勋贵人家里,那还真不算是什么。 曲氏被噎得脸色紫红,她原还真就是这么打算的,甚至,如果不是看在付东楼要嫁进王府的份上,五百两都没有。付东楼只不过是认在他名下的,她哪里舍得花大钱贴私房嫁一个外室养的。更何况付东楼的嫁妆要是给多了,她自己的两个女儿该怎么办?要是比付东楼少,付三付五两个正经嫡出小姐岂不委屈。要是比付东楼还多,难道嫁两个女儿就要赔上大半个相府?那儿子们还要不要娶媳妇了。 “那也与分家无关!”曲氏后腮帮子都咬酸了。把人打发出去钱再多也是有数的,可要是分家,那分走的庄子铺面却都是实实在在的产业。宰相府的产业哪有差的,成都城里最好地段的铺面,城外面和江南大片的上等田产,年年出息绝非小数,曲氏又怎能便宜了付东楼。 “老师,我记得大楚律例里明确规定,凡男子嫁与男子为妻者,与其夫享有同等的爵位权力,出嫁时应获族中成年男子该得的一分家产,以男妻为女妻者杖八十拘役三年。”付东楼转向翟夕优雅地作揖,“我一时记不清了,还请老师指教。” 这时候老师喊得倒溜乎,平时怎么不见你这般知礼。你那过目不忘的功夫呢?装什么装,得罪人的事都让我来! 翟夕心里把付东楼骂了个遍,面上却还是乐呵呵地对曲氏道:“确实如此。不仅如此,圣上有旨,大婚一切事仪均比照当年王太卿殿下的成例。最近工部接了旨意正在赶制一批黄花梨的家具,是圣上恩赏王卿殿下的,只是正式赏赐的圣旨还没下来,估计是要等大婚之前再赏给王卿殿下做脸面的。夫人,您可不能把这个算在王卿殿下的嫁妆里,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啊。” 翟夕私心里并不想付东楼与相府撕破脸,可他到底是王府请来的,更要帮着付东楼与王府处好关系。倘若付东楼灰溜溜地嫁进王府,王府丢人不说,付东楼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想到瑞王柏钧和那副冷脸……翟夕心下叹气,到底是帮了付东楼一把。 “此言得之。”付东楼一时得意竟打了个响指,“老师教过,王太卿殿下出身无锡顾氏。顾家不仅是江南巨贾,更是家学渊源,祖上便出过画中国手顾恺之,家中所藏书画古玩亦是比皇宫内院不遑多让。昔年王太卿殿下大婚时,殿下的哥哥便将顾家家产一分为二,半数家财与大半书画古玩全给了殿下,连那副《女史箴图》都被殿下带进了王府呢。老师,我说的可有错?” 自己当初给这小子讲王太卿的出身不过就是叫他对为了的公爹有个大致的了解,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把人家分家产的事记得这么清楚。那会他打听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个雅人呢,果然是又看走眼了。翟夕暗暗嘀咕:这小子当初一个劲儿跟我打听殿下的书画藏品,不会是早就等着坑付大人一遭了吧。 “正是如此。”翟夕颔首,“无锡顾氏的嫡支只有王太卿殿下与其兄长镇南侯顾翊两个男丁,是时虽顾家还有女子待嫁闺中,镇南侯仍是将家产一分为二半数给了王太卿殿下,说起来侯爷待王太卿殿下可不是一般的亲厚呢。” 付东楼估摸着曲氏已经被他气得眼前发黑了,只见曲氏运气不见她说话,付东楼乐得继续发挥:“夫人莫要忘了,大楚的瑞王卿是男人也只能是男人,并非是寻常命妇,您别想着用打法丫头片子的法子打发我。到时候丢了相府的脸面事小,丢了王府的脸面让皇室难堪,您可吃罪得起?我这还是为您着想呢。” 说罢付东楼不再理曲氏,而是手腕一抖拿出一枚玉佩把玩起来。这枚圆形玉佩通体赤红,及至中心处颜色更甚近乎于黑色,乃是上乘的红翡又叫红刚玉。玉佩上雕琢着一匹奔腾的骏马,鬃毛飞扬蹄下生尘,当真像活了一样。玉佩由一根小玛瑙珠子串成的链子系在付东楼手腕上,付东楼莹白的手指划过红色的玉佩,好似白雪衬红梅,令人赏心悦目。 翟夕日日与付东楼相见却从未见过这块玉佩,此时不禁多看两眼,心中疑云顿起――这玉佩哪来的? 虽是有这么条律法,但嫁儿子出门的人家是凤毛麟角,富贵人家更是没出过这种事,只瑞王府特殊罢了,所以说,这条律法就是写着好看实际没多少人遵守,也不知当初□□皇帝怎么想的,居然许了男婚男嫁,也就是为了自己弟弟考虑吧。 至于效仿王太卿,曲氏心里冷笑一声:做你的白日梦吧! “说来说去你觉得委屈也不过是下人不将你放在眼里,这虽是他们不对,可你入府不久,许多奴才不认识你也是有的,未必都是有心的。”曲氏沉默良久之后终于开口道,“你既然一口咬定李嬷嬷欺主,我便信你一次,将她交给你处置可好?” 到现在曲氏仍旧觉得付东楼不过是借题发挥,即便把李嬷嬷交给他,凭他一个体弱的孩子加上一个比他年岁还小的小厮,又真敢或者说能把李嬷嬷怎么样? “等下我就去吩咐大厨房每日里多给你添几个你喜欢的菜如何?你大病初愈也确实该补补。”曲氏说着还有意无意地看了看翟夕,显然是冲着王府的面子才肯对付东楼让步。 “夫人好意心领了。”付东楼停下了把玩玉佩的动作,不紧不慢地将玉佩收回袖口里,“可这个宰相府里,多喘两口气都差点没命,入嘴的吃食就更难说了。我这几日都没吃好饭呢。夫人要是不想我在大婚之前出个好歹,还是把家分了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曲氏好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声音拔高不说更是立时拍桌子站了起来,好像炸毛了一般。 这个混账!居然敢把这种内闱秘事宣之于口!难道他真有什么证据不成……曲氏心里顿时一空,慌了起来。 “字面的意思,要不咱们找三法司的人来验验?”付东楼盯着曲氏惊恐的脸面色愈寒语气却越来越柔和,“虽然那个香炉我找不到了,可那个味道我可是记得清楚,那屋子里的帐子被子吸了那个味道经久不散,我还特意收了几样织物在房里。说起来,我还真是好奇那到底是什么香呢。”你是要钱呢……还是要命? “一派胡言!”曲氏破口大喊。 “夫人,老爷回来了!”一个丫头突然出现在屋门口,“瑞……瑞王爷,也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唐朝一年产银量大概是一万五千两,现在大楚只有长江以南的一半领土,但南部地区银矿比北方多,所以某雅就做了大楚年产银一万两左右的设定~~~~资料可能不是特别权威,求考据党放过~ ☆、第七章 瑞王爷和付泽凯一进来众人自然少不得一番请安行礼,看着曲氏和翟夕又是下跪又是磕头的,付东楼一阵头大。 下跪什么的实在不想做,但今天要想从宰相府分出去一块肉给自己弄一个立足之地,装可怜示弱是免不了的。付东楼硬着头皮跪到地上,想想这几天过的吃不下睡不着的别去日子,酝酿好了红眼圈准备刺激一下自己的宰相爹,谁知这一抬头看到的却是一张英俊不凡威仪天成的脸。 一身绣着四爪金龙的墨黑王袍穿在一具比例完美的身躯上,皇家的高贵与王者的威严巧妙地结合在一起,映衬得那双漆黑的眼眸愈发深邃,生生能把人的魂魄陷进去。 付东楼在现代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男人。若单说长相出众也不算稀罕,但长得英俊潇洒气质又如此不凡的,当真是没有了。 极品攻啊,这要是扒了衣服肯定有胸肌腹肌人鱼线……二十二岁了还是处男的付东楼很没出息地花痴了,如果不是从小家教好又一贯有修养,恐怕口水就要留下来了。这一花痴,本来准备好的说辞都忘到了脑后,看着柏钧和的水蓝色眼睛一时间有些空洞,配上微红的眼眶倒让人误会成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 付泽凯一见付东楼这幅样子,可没以为他这个内芯儿已经换了的儿子是被王爷迷死了,瞧那双眸迷离霜打梅花的可怜样,莫不是曲氏训了他将他说懵了?别说儿子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就算姿色一般,用这种眼神看着王爷也难保王爷不心疼啊,何况这小子还是王爷的未婚妻…… 曲氏见状攥着帕子心里不知道骂了付东楼多少句“骚狐狸”“小妖精”。一旁的翟夕自是能看穿付东楼的伪装,可惜自从柏钧和进屋,他就低眉顺眼恭恭敬敬地站到一边去了,那脑袋垂的,别人连他脸色都看不到了。 “咳,事涉楼儿,王爷不放心来看一看。”付泽凯咳嗽一声打破了屋里尴尬的气氛,也顺道解释了下为什么会把王爷带到相府内院来。 自家老爷带着王爷回来了,曲氏自然不能继续上座,侧身站到一边将王爷和自家老爷让到上位,又吩咐丫鬟上茶,才对着付泽凯蹲身道:“兹事体大,妾身也拿不了主意,这才请了老爷回府。” 曲氏现在已经后悔了。她原以为付东楼就是闹一闹,请付泽凯回来也是借着宰相的威名压一压这个准王卿,没成想这小子居然咬出了自己在熏香里下毒的事儿,还把王爷给招来了。 柏钧和一进屋目光就被付东楼吸引了。早在还没决定娶付东楼的时候,京城的门阀权贵中就流传着付宰相有一个样貌极美的私生子的消息,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付东楼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年纪,高挑的身材虽比不上自己可也绝对是傲视同侪了。皮肤细腻如上好的羊脂玉,发色漆黑略有卷曲,鼻梁挺拔唇色红润,那双蓝宝石一样的眼睛更是夺魂摄魄。 只可惜,再美也就是个艳俗的花瓶而已,还是个胡人做的花瓶……柏钧和在付东楼望着自己失神时别过了脸,心底的厌恶更是达到了极点。 听到曲氏的话,付东楼才收回了心神,站起来转过身对着柏钧和与宰相爹再次跪下道:“我今日所做一切,只为安身立命。我付东楼不求什么泼天的富贵,唯一想要的就是安安稳稳地活下去,这也是我生母的遗愿。” “这话是怎么说的,莫非在这里你就没法安身立命了?”付泽凯蹙眉。传话的小厮只说付东楼要分家,若是王爷不一起来,他还有时间先把事情来龙去脉摸摸清楚,可柏钧和跟着一块来了自己哪还有时间去问?付泽凯疑惑不满地看向曲氏,难道是这个无知妇人又干什么蠢事了?不是早就告诉过她不可慢待付东楼吗! 付东楼听到瑞王跟着一起来的时候是有一丝窃喜的。他寻思着这门亲事是王府主动求来的,那不管这求娶是王太卿的意思还是王爷的意思,王爷这会都该站在自己这边才是。直到见到柏钧和,付东楼惊艳之下还暗暗欣喜了下自己这桩包办婚姻也许没有想象的那么惨。可看柏钧和现在的眼神……这种眼神付东楼太熟悉了,对于那些凭借龌龊手段窃取别人学术成果弄虚作假的学术败类,他的几位教授也是这种眼神――厌恶,鄙夷,甚至是恶心…… 现在,付东楼真的拿不准自己能不能继续扯着王府的大旗狐假虎威了。 “父亲一定要我说破吗?”付东楼咬着唇倔强地偏过头,一手暗示性地捏住了顾贤送的辟毒香包。 付泽凯宦海沉浮多年,最是会察言观色,也就是在柏钧和对付东楼的态度上闹了个误会,又哪能注意不到付东楼的小动作。 思及那日顾贤临走留下的话,付泽凯心下一寒,再看下面默不作声眼观鼻鼻观心的翟夕,心下又是一叹――看来这熏香下毒之事付东楼已经知道了,只是不知今日这一出到底是不是瑞王府授意的。如果是,那王太卿打的究竟是什么算盘…… “罢了,你这孩子身子弱,大夫说要安心静养,心思太重对你有害无益。”付泽凯沉吟片刻权衡一番终于下了决心。其实早在接到圣旨的时候,付泽凯就有要分一份家产给这个私生子的心理准备了,“你既然想分家,分了也好。” 说到此处,付泽凯转而对柏钧和卖了个笑脸,“虽说王卿并非后妃,可王卿的母家也算得上是外戚了。当年王太卿殿下光风霁月,顾家亦是高风亮节,自当垂范万世,下官也有意效仿。” 柏钧和只是微微颔首。 曲氏没想到自家老爷居然这么轻易就点头同意分家了,一想到万贯家财要被一个野种分一杯羹,气得眼前发黑恨不能晕过去,倒不是多稀罕那些黄白之物,只是意难平。正琢磨着该怎么劝老爷改主意,就被付泽凯一个狠厉的眼神堵了回去。 再看看低头喝茶的王爷和那边突然消停了的翟夕,曲氏也只好认亏了,谁让自己被人捏住了把柄呢。虽然曲氏也很想问问付东楼有什么证据指证她,毕竟她自认也是处理的干净了,可如今这情形,付东楼有没有证据重要吗? 这事只要捅到明面上,坐实了是曲氏所为,相府就要给个交代。证明不了是曲氏所为,王府的名声就好听不了,不然王太卿来一趟相府给未来的儿媳妇一个辟毒的香包是什么意思呢,挑拨相府的后院吗? 既然这种事除了付东楼这样不管不顾的,没人敢拿到台面上来说,那这样默契地私了是最好的结果。 付东楼也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虽然别扭,却还是给付泽凯磕了个头道:“谢父亲大恩,父亲慈爱之情儿子感念终生。” 付泽凯发迹之前父母就都不在了,他独门独户一个人挣下这一大家子的产业,才重新开宗立祠,故而付家并无宗长族老,宗长族老当家老爷全是付泽凯一个人,这分家的程序也就简化了许多。 既是已经决定分家了,付泽凯索性好人做到底,卖瑞王府一个大大的面子,给付东楼分家产就按照嫡子的份例来。 “产业分给你,也算是你嫁入王府的嫁妆,今后你要学会自己打理,不懂的就去问你母亲。”付泽凯说了句场面话,“快起来吧,你大病初愈,跪久了仔细病情反复。” 付泽凯一副慈父模样可是把付东楼恶心的不行,心道你要真是关心我,怎么还能差点让我死在你家后院,还能让你的儿子女儿相府的奴才轮番作践我?我之前是好性子觉得自己是私生子不想计较,若不是今日实在忍不了了,你是不是就要坐视我被弄死在相府里? 付东楼也就是心里想想,付泽凯现在是他的财神爷,谁也不能跟银子过不去是吧。财神爷喜欢演慈父,自己当然也要配合着扮孝子。 “让父亲费心了,都是儿子的不是。”付东楼躬身,还把茶杯端起来奉到了付泽凯手里。 “公中的祭田是不能动的,那是要留给继承家业的嫡长子供养宗祠的。这家里剩下的房产,现银,田庄,铺面,你们兄弟姐妹六人均分六份就是。明日为父就请人来给你办过户的手续。你若是想搬出去亦无不可,我会叫你母亲给你挑一些合用的下人给你带过去,只是大婚的时候还要回相府来办。” 碍着有外人在,付泽凯总不能把自家有多少银子田地都抖出来。可虽是简单地说一分为六,但这话也是当着王爷和工部侍郎的面儿说的,若是最后真的藏了猫腻动了手脚,还不立时传的满朝皆知,付泽凯也就没脸上朝了。 过犹不及的道理付东楼是懂的,今天能这样已经是善之又善了,他也要适可而止。宰相府究竟有多少钱付东楼不知道,可绝对不会穷,从付东楼现在住的碧管院里的那面玻璃妆镜就能看出来。再说了,付泽凯毕竟还有定国公的爵位是大楚的开国功臣,现在又手握重权,岂能没钱。 付东楼甚是满意,表情不由得柔和许多隐隐含笑,能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对于莫名穿越而来的自己已经是很好了。就算将来包办婚姻过得并不幸福,至少自己不至于吃用别人的东西直不起腰来。有了这些产业做本钱,自己开些小买卖也是好的。经济独立了人格才能独立嘛。 小心筹谋了多日,一宿一宿睡不好觉,如今终于有了个好结果,付东楼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一股疲惫的感觉瞬间袭来。 这种勾心斗角时时算计的日子,真是不适合我…… “下官听闻宰相大人在城郊有一处温泉山庄的私产,东楼身体不好,宰相大人何不把这处庄子贴补了东楼也好让他调养身体?” 突然出声的翟夕说得付泽凯心里一紧――他是怎么知道我有处温泉山庄了?还知道是私产! 所谓私产,而不是相府的产业,那就是说这处庄子是宰相的小金库了。无怪乎此言一出付泽凯面露苦色而曲氏一脸惊诧之余还颇为愤愤。 “翟大人处处为东楼考虑,师徒情深我这个做父亲的亦是自愧不如,就依翟大人所言。”这个翟夕,表面上整日里不无正业,背地里都能知道我有什么私产,当真是小看了他的能耐!付泽凯面上笑着应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既然是贴补私产,那自然不能占用分家的份例,付东楼的怅惘心绪被小小的兴奋代替了。翟二傻,看不出啊,你还知道当朝相爷的小金库,你这是当宰相夫人的料啊。够哥们够义气,这份情意兄弟记下了。 朱红的唇瓣挑了起来,得意的微笑落在柏钧和眼里却让瑞王爷的眼色更多了几分寒意。 “本王今日唐突了,叨扰良久也该告辞了。”柏钧和站起身,瞟了翟夕一眼道,“本王找翟夕还有公务,这就告辞。” “王爷难得来一次却让您看笑话了。”付泽凯赶忙起身相送,心道这尊大佛和那个小鬼可算是要走了,“楼儿还不送送王爷。” 付泽凯和曲氏自然也是要去送的,可付泽凯却特意把送出大门的任务交给了付东楼。倒不是他借着宰相的官位托大,毕竟付东楼身份在那摆着,他送更合适一些,许是王爷也乐意呢。若是付东楼真能拢住王爷的心,对大楚可是件好事。 只能说,付宰相把事情想得太好了……这完全是个误会…… 付东楼在看向柏钧和的时候就察觉到柏钧和对他不善,送人这差事本是有些抵触的。可人家刚才眼睁睁看着自己明着暗着借了王府的东风也没拆台,只是一直坐那儿玩手上的扳指,这份情还是要领的。于是付东楼一路礼数周全态度恭顺地把柏钧和送出了大门。 翻身上马,柏钧和矫健飒爽的动作与颀长挺拔的身姿再次吸引了付东楼,不禁让他抬头多看了柏钧和几眼。 感受到付东楼的目光,柏钧和突然俯下身凑到付东楼耳边,用只有两人听得道的声音说道:“这么急着和相府撇清界限,你以为这样能讨好我?抑或是说你就是贪图那点家产?你以为,除了你宰相儿子的身份,你凭什么能当上瑞王卿?凭你的脸吗?居然连自己的依仗都不要了,呵呵。” “你……!”付东楼惊怒之下竟不知该如何回嘴。 “你付东楼,不配做我柏钧和的瑞王卿。” 说罢,柏钧和便与投过来探究目光的翟夕打马而去。 待二人远远离开了相府,柏钧和停住了马对跟在后面的翟夕道:“相府最近准备本王与付东楼大婚之事,想来没少采买东西吧?本王方才看相府侧门进进出出挺热闹的。” “啊?付夫人挺不待见付东楼的,嫁妆的事儿还没开始操办呢。侧门进进出出?我没注意啊,许是日常采买吧,相府主仆也不少人呢。”柏钧和突然这么一问还真让翟夕有点犯懵。难道王爷是喜欢付东楼的,怎么连这个都关心?以自己多年来对柏钧和的了解和刚刚柏钧和的表现来看,不应该啊。 “哦……”柏钧和淡淡应了一句,沉默半晌后压低声音道,“燕军偷袭江宁,就在前夜。” “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分家不是小事,宰相分家就更不是小事了,尤其这分家的对象还是瑞王爷即将过门的王卿。锦官城里一时议论纷纷,朝野上下纷纷猜测瑞王府支持付东楼分家到底有何意图,毕竟瑞王府里坐镇的那位王太卿可从没干过什么无聊的事,此举背后必有深意。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有何深意的顾贤坐在家里听到付东楼分家的消息,还真是愣了一下,瞧着自己儿子那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顾贤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那是什么表情,你媳妇干了傻事你高哪门子兴?” 柏钧和虽然很想说“见到英明神武如父卿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儿子心中喜感顿生”,但他还不想挨揍跪太庙,只得垂首不语沉默是金。 “这样一来倒也好,皇上是彻底放心了。脸都撕破了,还怎么勾结拉拢宰相啊。”顾贤说得轻松,似是真的从来没有过笼络付泽凯的想法。 “再者,若是真如你猜测的,那东西落在付泽凯手中……付东楼和付家这般分开也是好的,至少不会牵连到你。” 柏钧和沉吟片刻,还是问道:“父卿,国师究竟和您说过什么?您让儿子娶付东楼,当真只是为了让陛下放松戒心?” “不然呢?你觉得付东楼身上还有什么可图的?”顾贤如此反问倒把柏钧和弄得不上不下的。 若说顾贤真没藏着别的心思,那娶了付东楼这样的柏钧和是当真觉得委屈。当年今上被立为太子交给柏钧和的亲妈也就是如今的太后抚养没多久,太后就提出将柏钧和过继给先瑞王柏熠与顾贤,紧接着没多久柏熠就死了。可以说,柏钧和是顾贤一手带大的。顾贤既是严父亦是慈父,除了课业要求严苛,其他方面从未委屈过柏钧和,两人的父子之情也非寻常贵胄之家父子可比。但如今这门亲事挑的,实在难让柏钧和舒心。 若说顾贤另有打算或付东楼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奇异之处,那顾贤如此遮掩着不肯告诉柏钧和,倒是有些让柏钧和伤心了。 “卓成。”顾贤见儿子冷着脸不说话了,心道他是小孩子脾气,却也唤着柏钧和的字半是哄劝半是教导地说道,“你若有疑问,便自己凭本事去查,你早就不是张口问别人要答案的年纪了。” 柏钧和见顾贤神情有些落寞,心下过意不去得很。当年父卿上马治军下马治民,何等意气风发之人,仅仅是因为父王英年早逝自己年幼承爵,父卿生怕自己被人暗害了去,就辞了一切职衔在这王府之内专心养育自己,养育之恩慈父之爱不言自明,自己又怎能因为一个外人就疑心父卿。即便父卿真有什么瞒着自己的,定也是为自己打算的。 “儿子知道了。今日是儿子冒失了,无论父卿做何决定,儿子都信您。”柏钧和单膝下跪,低头掩了微红的面颊。 顾贤倒没放在心上,还把儿子拉起来劝道:“你有主见是好的,为父从来不想将你养成一个唯父命是从的傀儡。只是付东楼之事,你还是多上点心,对他也不要太过分,毕竟是你的正室。” “儿子知道了。” “依你看,付东楼是真失忆了还是装的?”柏钧和正要退下,突然听顾贤问了这么一句,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父卿的意思是……付东楼是装的?” “他的脾气秉性与我初时听说的不太一样。”顾贤挑唇一笑,“他自小养在外面不被相府承认,与付泽凯远着也是人之常情。但也正因为他出身卑微,才更该抱紧相府这棵大树才对。若是他已然嫁入王府,和相府翻脸倒也没什么。可他现在还没正式进门,他这么一闹就不怕付泽凯把他无声无息地弄死?” “儿子觉得他不像是个有见识的人,反倒是贪婪得很。儿子原是疑心国师保媒存了什么心思,现在倒觉得未必了,这个付东楼也太……蠢了。”柏钧和心下很是不屑,付东楼给他的印象,完全是个得志便猖狂的小人。有着神算鬼谋之名的国师,又怎么会挑一个蠢人做棋子? 顾贤沉默不语,仔细琢磨着山石道人批八字的那几句话,心中的念头愈发肯定。良久,顾贤悠悠叹道:“鬼神之事谁有说得清呢,许是真的吧……” 柏钧和一头雾水,正想问,却想到了顾贤刚提点过的要自己找答案,便也不问了,只对顾贤行礼告退:“儿子会派人注意付东楼的,父卿安歇,儿子告退了。” 柏钧和一句“不配”气得付东楼把自己关在屋里大半天没出来。从来就只有别人配不上他付大少付学霸,就没有他付东楼配不上的人,不就是个王爷吗,还是靠过继了你的老子拼命挣下来的爵位,小爷还真没把你放在眼里。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锦官冬 作者:卿雅 生气归生气,付东楼却也把柏钧和的话翻来覆去琢磨了几遍。柏钧和说付东楼贪婪,是嘲笑付东楼急着分家分钱,得了付宰相私产的庄子付东楼更是喜形于色。柏钧和生长于富贵之乡,自然会看不起付东楼。 再说这宰相儿子的身份。虽然说分家了他也还是宰相的儿子,可谁都知道,这父母健在他一个外室生养刚认回来的孩子就闹分家,便是和家里撕破了脸。即使有王太卿早年的例子摆在那没人敢说他不孝,可等他嫁进了王府,也当真没什么娘家可依仗了。 按照古人重家族重姻亲的价值观来看,柏钧和说付东楼是个傻子,也真没冤枉了付东楼。 不过付东楼也不后悔。男人嘛,总吃家里的算什么,自立才是正道。更何况曲氏不是亲妈,就算他付东楼肯做二十四孝儿子,曲氏也未必就能做一片慈心的娘,将来他在王府有点什么曲氏还真能替他撑腰不成?曲氏要真有那份大度,也不至于这身体的本尊一进府就被弄没了小命。 至于他那个国公宰相爹,做什么决定不是以利益做砝码权衡的,分不分家有无亲情也只是面子工程罢了。 说一千道一万,付东楼是要离了相府这个虎狼窝的。穿越他喜欢,可他想穿种田文没想穿宅斗文,不管最后付家给他多少钱,只要能够他安身立命的本钱,他就乖乖搬出去。再说朝堂争斗波云诡谲,翟夕又隐隐暗示过相府与王府没那么对路,那早点从相府撕巴出去也未必不是好事。 至于未来还可能会变成宫斗文……付东楼自认没本事抗衡皇权,这桩婚事和未来的日子还要从长计议。 有了这层觉悟,第二天真正办手续过户分家的时候,付东楼的心态已经平和了许多,不过想到柏钧和的时候依旧来气。 原以为自己割了曲氏的肉,曲氏分派铺面庄子的时候定是要挑拣那些亏钱的收成不好的给他,没成想曲氏根本没跟他来这套。 一则付泽凯既有宰相的实权又有定国公的爵位,付家产业丰厚真没什么次等的田产;二则便是付东楼错看了曲氏。 虽然曲氏乃是付泽凯的糟糠之妻,出身不是很高,但大楚立国这些年里,除了宫里的娘娘们,外命妇里曲氏一直是头一份的,自是养出些雍容气度。付东楼一进府那会曲氏出昏招也与这些年脾气养大了目下无尘有关系,可糊涂总是一时的,被付宰相骂过两次之后也该醒神了,否则她这宰相夫人也做不到现在。 若是当着瑞王定下来的分家事宜再给付东楼使绊子,那依着付东楼不管不顾的性子闹出去,最没脸的绝对是曲氏,到时候说不定还要贴给付东楼更多产业。曲氏不傻,怎会干这种赔本买卖,最多就是板着脸不给付东楼好脸色罢了。再说赶紧分好了家,也能早点把这个糟心货打发走不是。 分给付东楼的田庄,是苏杭一带的千亩水田,收成都是一等一的。挑选的铺面是成都城里有名的古玩铺子,地段不用说,每年的赚头也不少。除了相府之外,付家在城里城外也有几处宅院,付东楼既是想搬出去,曲氏就把城里的一处三进的宅子给了他。宅子不大但那地方离瑞王府近。公中的银子最是好分,有账本可以查,直接按数给了付东楼,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因着家里的器物之类的不好因为付东楼一人大肆点算,曲氏便没给付东楼这些东西,而是折成了一个布庄给他。 按曲氏的想法,你办嫁妆要布料找布庄要摆件找古玩铺子,到时候可别来跟我说没这没那的。不过到底是憋着一口气,曲氏还是给付东楼小小挖了个坑。 “你父亲攒了不少古玩字画都在书房放着,有话说是要给你一部分。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些物件就不替你做主了。等下我会让书房的管事跟着你去,无论是字画还是古董,一共许你挑二十件。” 付泽凯确实说了古董也要分,可曲氏分这些东西的时候自然不会只把付泽凯的收藏拿出来,里面还掺杂了不少库房里放陈了的摆件赝品之类的。曲氏端着茶碗骄矜地瞥了付东楼一眼,她可不觉得一个没读过什么书的私生子有能从大量的次货里挑出真品的本事。 若是付东楼最后真挑了一堆假玩意走,传出去别人也只会笑话付东楼,曲氏这个主母却是没责任的。 付东楼知道不管分到什么都是白来的,不会掉价地与一个女人锱铢必较,曲氏说的挑古董还让他有些期待,当即拜谢了曲氏。 “母亲办事公道儿子心里自然感激,只是儿子也有点自己的想法不知道母亲能否通融下。”逢场作戏谁不会,反正都快搬出去了,分家又分得舒心,付东楼也乐意奉承曲氏一句。 曲氏眉毛一挑,不知道付东楼又有什么幺蛾子,心里冒火面上却是不显,又饮了一口茶才慢条斯理地搭理他道:“你这要分出去了,以后怕是和家里也难有来往,有什么想法就说吧,母子一场我也尽量帮你做了。” “多谢母亲,也并不是什么难事。母亲分给我的田产远在苏杭,儿子不懂农务,生怕被下面人忽悠了,琢磨着这田产无非是用来果腹的,母亲担心我吃不上饭,不如将家里的粮店给了我让我吃现成的,田地我就不要了。” 如此没脑子,曲氏真是万分好奇他家老爷在外面养的那个胡人小妖精是怎么教孩子的了。要粮店不要田产,这和只要蛋不要下蛋的鸡有什么区别。除非是自产自销,否则这粮店也是要进货的,宁可和别人买粮却不要自家地里种,这是什么道理。 曲氏自是不会和付东楼明道这些,只点了点头道:“依你,还有吗?” “若不是我当真不会打理,便是这个要求也不该提的,哪能再求。” 虚情假意的场面话说的曲氏一阵犯恶心,见付东楼没别的事了便招呼了管书房的赵管事带着付东楼去外院书房的专属库房挑东西。 赵管事一早得了曲氏的嘱咐,很是往库房里放了些金光闪闪耀眼却不值钱的东西,如今也是抱着看热闹看笑话的心态,只看付东楼怎么挑。 虽是文学院的硕士生,付东楼却和学校里的考古文博院有着密切的关系。付东楼的祖父可谓是国学泰斗,在文物鉴定方面更是权威,自小付东楼就跟着付爷爷出入考古文博院,家学渊源耳濡目染再加上在文物鉴定方面的天赋,付东楼挑古董的眼力甚至比一些老专家还好,惹得文博院的一众教授天天撺掇着付东楼转专业。 曲氏今日想拿假古董懵付东楼,这算盘真真是打错了。 “呦,这不是《送子天王图》吗,吴带当风果然名不虚传。”原以为唐朝亡于安史之乱,吴道子这位活跃于唐玄宗时期的画圣留不下什么作品来,没想到付泽凯家里居然还有这种藏品。 比之当年在日本隔着玻璃看,现在能把这副画拿在手里,付东楼还真有点小激动。 赵管事背着付东楼冷笑一声,暗暗想着:果然没见识,一副十几年前的画也值得宝贝成这样。 赵管事的冷笑落在风泱眼里,风泱大着胆子瞪了他一眼。少爷说了,等分了家就要出去开门立户,再不用看别人的眼色,作为少爷的人自然也要挺直了腰板不能畏畏缩缩的给少爷丢人,更是要会护主,不能总让少爷替自己出头受累。 赵管事不怕风泱瞪他,可想到付东楼给风泱出头顺道分家这事也犯怵了,便收敛了轻狂的样子。 “这个错金银青铜壶做工上佳,上面的纹路细腻,狩猎的场面刻画得栩栩如生。”付东楼说着还把风泱招呼过来指给他看,“你看这匹马,是不是有一种快到飞起来的感觉。” “少爷挑的自然是好的。”风泱不懂这个,他也不知道自家少爷对古董有研究,不管拿走的东西是真是假,只要少爷喜欢就好了。 付东楼数着数在成堆的字画摆件里挑着,赵管事的心越来越凉――从那件青铜壶开始,付东楼每拿一样都是他家老爷的心头宝。这些东西本不该放在这里让付东楼挑的,可曲氏说了,假的放太多若是付东楼拿走了东西找人相看出了门道再回来矫情也是麻烦,便把几样精品放在一起,谅他也挑不出来。可谁能想到付东楼眼光这样毒呢。 赵管事一颗老心都快挑出嗓子眼了,眼见着付东楼的指尖在王羲之的《兰亭序》上转过一圈之后没说要,才略略放下心来。要是这件都被挑上了,那赵管事就算下了曲氏的脸面办砸了差事,也要抱着付东楼大腿求他把东西留下。 除了《送子天王图》和那个青铜壶、两件工艺精美的牙雕,付东楼又挑了王献之的《中秋帖》展子虔的《游春图》以及一套完整的西汉白玉挂件之后便停了手,对赵管事道:“没想到父亲会把这等珍藏都拿出来让我挑,是我年轻不知轻重小心眼想错了父亲,真真惭愧。” “古董这东西讲求缘分,这里的东西虽好,我却不是每件看着都喜欢。拿了不喜欢的回去当做金银是糟蹋了这些物件,还是留在这里给父亲赏玩吧,也算是我的一点孝心。二十件也不必挑齐,只有这几样就好了。” 赵管事强打起精神陪笑道:“楼少爷的心意老奴一定转达。” “既然我看到了就不得不提一句,父亲事忙,许多藏品许是没时间细看,送东西的人打了眼买了不真的送来也没瞧出来,比如这《兰亭序》吧……” “什么!您说这是假的?!”赵管事一蹦三尺高声音尖利,活像是被人踩了尾巴。 付东楼揉揉耳朵继续道:“自是不真。虽然临摹地很好,但纸张、墨色上都能看出来年头不对。”比起现代人的高科技作假,这件仿品真不算什么,付东楼自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没了温韬盗墓,不知真正的《兰亭序》会不会还在唐太宗的昭陵里。 “少爷,您可别乱说,这件东西是大少爷千辛万苦才得到的,去年老爷寿辰的时候献上来的,当时那么多宾客都看着呢,您说这是假的,那……”那老爷和大少爷的颜面往哪放。 “大少爷外放的官职并不高吧,《兰亭序》这么珍贵的东西他是怎么淘换来的?”付东楼一哂。 赵管事说不上来,可还是不信付东楼的话。 书房里笔墨是现成的,付东楼示意风泱研墨,挽了袖子道:“这字画,并不是说写画得一模一样就是真的,里面的讲究多得是。若只说写得像……” 接过风泱递来的笔,付东楼略一思量,笔下行云流水,“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几个字跃然纸上,与赵管事宝贝的那卷《兰亭序》上的字分毫不差,甚至笔力更有劲道韵味更足。 “你看我写的比这份所谓的真迹也不差吧。” 赵管事看傻了。他也不信付东楼本事,可那些金杯银碗的付东楼看都没看一眼,如今又露了一手,赵管事隐隐觉得夫人是搬石砸脚了。 付东楼放下笔揉了揉手腕子,暗道这具身体毕竟不如自己原来的用着利索,也不像是在书法上造诣深厚的,至少自己刚才下笔用力的时候便有几处不得劲。 还是要锻炼啊……付东楼暗暗感叹。 “你也说了这东西是大少爷送来的,怎么和父亲说你自己掂量着办。假的就是假的,若是一直当真的,万一哪天这东西出了差错,父亲跟着伤心不说,你们这些管事的也得不了好。再说了,虽是后人仿的,但高仿也是艺术品,不拿出去当真迹骗人遍也没什么。” 不想再与赵管事嗦,付东楼招呼几个在书房外候着等着帮忙搬东西的小厮小心翼翼地把他挑中的东西拿走,径直去了曲氏那里。 付泽凯一早就与成都府衙打了招呼说是要尽快办一些产业的过户,给未来的王卿办嫁妆,是以成都府的人便提供了上门服务,极其效率地帮相府办好了那些店铺的过户手续。等到付东楼再来找曲氏的时候,店铺的地契连带着里面掌柜小工的契约文书都给付东楼备好了。 一应手续过完,曲氏道乏,付东楼也麻溜走人。虽然打理新宅子买下人奴仆还需要些日子,一时搬不出去,可付东楼已经迫不及待想去视察下自己的产业了,尤其是翟夕点名帮他要的那个温泉山庄,想来必有过人之处。 虽然付东楼挑古董的时候面上并不怎么激动,可等东西到手了那股子兴奋劲就控制不住了。忍不住财迷起来的付东楼怕曲氏反悔把东西要回去,便琢磨着把这些宝贝送到温泉山庄去。听翟夕说那里是一直有人打理的,又是付泽凯的私产,现在转到自己名下,东西存过去应该是安全的吧……思及此处,立时去一趟温泉山庄是势在必行了。 去山庄自是要叫着翟夕这个知晓其中门道的人一起,所以付东楼决定先绕道翟夕家,再去山庄。跟门房吩咐备了马车又让看着人把那几件古董小心翼翼地放上去,一切准备就绪,付东楼才突然想起自己不知道翟夕家在哪。不是不知道地址,而是他穿过来之后还没出过门,有地址也找不见啊。 风泱见自家少爷突然开始原地转磨了,正想问个原由,就见付东楼器宇轩昂一副高冷模样朝车夫走了过去,淡淡吩咐了几句便利落地上了车。 自己不认路,车夫总该认路吧。付大少一试,果然如此。 风泱嘴角一跳:我的好少爷,您刚才不是忘了翟大人家在哪了吧? 虽是不中亦不远矣,风泱,你还真是了解你家少爷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付东楼在翟夕家扑了个空,只能自己去温泉山庄。 头一次逛古代大街的付东楼跟刚进城的土包子似的,坐在马车里挑着窗帘子左看右看,看什么都新鲜。风泱见他家少爷一会坐这边一会坐那边还时不时怪叫两声,恨不能把少爷赶紧拉回府里去请大夫,少爷的病情一定是又反复了!一定是! 大楚皇室自称是隋朝杨氏后裔,自然对当年自家祖宗一手规划建立的长安城有感情,如今锦官城里的大街小巷虽然还保持着原有的样貌,可很多道路都按照长安城的规制改了名字。比如说,皇宫的南门与长安大明宫的南门一样都叫丹凤门,丹凤门前延伸出去的大街都叫朱雀大街等等。 大楚与北面的燕国划长江而治,长江两岸时常有战端,可天府之国成都却在柏家的治理下渐渐繁荣起来。付东楼看着道路两旁鳞次栉比的房屋热闹繁华的街市,回想起上辈子去过的现代成都,隔世之感愈发强烈。 “风泱,你去过长安吗?” “啊?”冷不丁被少爷点名,风泱先是愣了一下,“没去过,奴才自打跟了您锦官城都没出过几次。再说那地方现在被胡人占着,有什么好去的……不不,少爷,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也没有说夫人不好的意思……”风泱口中的夫人说的是付东楼的生母秦瑶。 安禄山和史思明带起来的叛军给老百姓留下的印象有多坏,付东楼以前从史料中就有体会了,自然知道风泱说的“胡人”并无嘲讽他的意思,可这也能看出经此一乱,百姓对胡人的排斥。 说到这个,付东楼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柏钧和与顾贤,好好一个位高权重的王爷,为什么非要娶我这个有胡人血统的私生子呢?难道就是因为那个什么神棍国师一句话? 风泱见付东楼半天没说话还蹙着眉,心里不知多愧疚,凑过去小心翼翼拽了下他家少爷的衣角赔不是:“少爷,您要是生气打我骂我都行,别气坏了身子。” “我没生你的气,我就是在发愁啊,你少爷我好歹也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怎么身边的小厮这么没见识。”付东楼趁机使坏捏住风泱嫩乎乎的小脸蛋不撒手,“长安,一座繁华旖旎如梦似幻又大气磅礴巍峨庄严的城市,竟然被你嫌弃了。没听过那句话吗,‘生归长安,死归泰山’,少爷我可是一直想去呢。”不知道大明宫是否毁于战火,那座宫殿当是比圆明园还要美。 “疼疼,还肿着呢。”风泱顾不上规矩,掰开付东楼的手把自己还没好全的脸蛋解救出来,埋怨地瞥着他家少爷揉着脸道:“您说的那个,是唐朝的长安城。奴才也听人说过,再早三十年,长安城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城市,而且也是最大的。要是想围着长安转一圈,骑马足足要跑上一天呢。听说北边的胡人进了长安之后烧杀抢掠的把长安弄成了一座废墟,现在北边都迁都洛阳了呢。” “惜哉,俱往矣!”风泱说得对,那是唐朝的长安,即便自己现在去了燕国的长安,恐怕也领略不到那种威仪风姿了,“千秋霸业一掊土,不如人生一场醉啊” 一阵阵食物的香味飘进马车把付东楼刚开始酝酿的感怀古今之情驱散了一干二净,蓝眼睛顿时冒出绿光的付东楼一把抓住风泱,“你出门带银钱没?” “瞧您这话问得,少爷您可以空着手出门,奴才这样跟着伺候的哪敢不替您预备着。”风泱说着很是得意地拍了拍腰间的小荷包,“要是放在以前,少爷您手头还真没银钱,可您刚和相府分了家,自然是富裕起来了。小的出门前特意和管家换了一些铜钱,您要是没什么太大的花销,这一趟出门是尽够了。” “去去去,快点把这街上的小吃一样给我买一份回来,不,两份,你陪我一块吃。”付东楼说着就敲了敲车门,“先停下车。” 成都的美食啊,怎么能把这个给忘了,付东楼看着车窗外小贩现做现卖的龙抄手担担面,口水都要下来了,活像个刚投胎的饿死鬼。 “别忘了再捎上一壶剑南春。” 最后这些吃食是车夫和风泱两个人买回来的,风泱一个人实在拿不了了。付东楼喜欢懒床,因此很少吃早饭,可今天为了分家早早就起了却是什么都没吃就跑出来了。没见着吃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见着了只觉得饿得都心慌了。 也难为付大少爷前世今生修养都还不错,就算饿极了吃相也很文雅,一看就是大家子教养出来的。付东楼吃得开心过瘾还拉着风泱小酌几口,主仆俩一路吃到温泉山庄,已然都吃撑了。好在那剑南春度数不高二人又只是尝个新鲜,这才没醉。 付东楼跳下车,伸了个懒腰摸着微微鼓起的小肚子拍着风泱的肩膀道:“少爷我闲下来就把那个粮店改成酒楼,我要把南边北边最好的大厨都找来,鲁川粤苏闽浙湘徽一个不落。少爷不出门,吃遍天下菜。” 风泱被付东楼拍得身子一矮,抽抽嘴角,“少爷您……好志向……” 付东楼原以为温泉山庄就跟现代的温泉度假村似的,只不过是私人的,面积也不会很大,可等山庄的管家介绍完之后,付东楼下巴都要砸到地上去了。 且不说这个山庄主体的建筑面积并不比一般的五进院子小多少还处处装点精致不让苏州园林,院子前后的山林田产也通通归属山庄所有。后山不算很高,但郁郁葱葱一眼没看到头,前面的田地更是有五百多亩,全是收成上等的肥田,还带着一个鱼塘一个虾塘。 妈妈呦,老爹你到底是有多有钱,这么个地方居然眉头都没皱就给我了,你这小金库也太肥了吧,你当真不是贪官? 其实付东楼还真是冤枉他那个便宜爹了。这处山庄原是大楚太(祖也就是先帝柏焱的,柏焱与付泽凯君臣感情甚好,有一次付泽凯做寿柏焱就把这个山庄偷偷赏给付泽凯了。虽说这个山庄是柏焱暗里置办下的都没上宫府的账本,可到底也是皇家的东西,这么多年付泽凯都没敢来住过,这次做人情给了付东楼也算是归还皇家了。 只是这事儿当初办的极是私密,除了当事人与几个看管山庄的柏家老仆之外应是再没人知道的,翟夕又是从哪打听到的呢?这才是付宰相疑惑的。 “说起来这座园子还是先皇为先瑞王建的呢,先瑞王身体不好,太医建议找一处温泉调养,谁知园子才建好先瑞王就……”老管家给付东楼介绍了山庄的大致状况之后便把新主人请到茶室喝茶讲古,“后来这处园子被先皇赏给了付宰相,可惜付宰相公务繁忙,居然一次都没来过。现在交到公子手里,公子又是不日要嫁入瑞王府,兜了一圈这园子终究还是回了王府,可见是天意啊。” “房老伯您坐,您说这地方付……我爹他一次都没来过?”这倒是让付东楼很诧异,他原以为这地方是付泽凯为了躲家里的母老虎金屋藏娇之处呢。 “老奴一个下人,怎么当得起公子一声老伯呢。公子叫我房贵就好。”房贵说着也不坐,“宰相大人确实一次都没来过。” 付东楼不住地打量着房贵。眼前这个面容憨厚的老伯虽然是个下人,可付东楼总觉得他并不一般。旁的不说,就说房伯的一双眼睛,仿佛能洞悉世事一般,似是蕴藏着极大的智慧,这样的眼睛付东楼在那些国宝级的老教授处常见,甚是熟悉,要不也不会一眼就认出来了。 到底是给皇室干活的人,不一般啊……付东楼暗暗赞叹。 “那这园子里的仆人身契都在谁手里,可是在宰相府?”分家得来的房产里自是带着奴仆的,付东楼一个没要全给曲氏退了回去,但温泉山庄的存在曲氏原先根本不知道,这里的奴才如何处置曲氏自然也管不了。 “这里所有的仆役除了老奴一家,都是先帝置办园子的时候买来又让宫里调(教过的。老奴是先帝未登基时就在柏家干活的,不过没什么本事,没能跟着先帝打天下,先帝就把老奴派到这来了。后来园子赏给了宰相大人,大人却没收仆役们的身契,反是放在老奴这里代为保管。现在公子是这里的主人了,老奴这就把身契给您拿来。” “房伯别忙,我就是一问,这些琐事交接过会再说不迟。”看来这些年来这园子是三不管啊,那这些奴才应当是干净的。付东楼对此很满意,至少他不用再买一批人来管这里了。 将整个山庄的管理情况都问过一遍之后,付东楼给房贵写了一张单子,“房伯,您在园子里帮我找个隐秘点的位置按照我写的要求改装一间屋子,把这上面的东西也买齐全了放进去。需要的银钱明天我让风泱给您送来。” 房贵很不习惯付东楼对他用“您”这个字眼儿,可推脱几次未果之后也就接受了,对付东楼交代的事情也格外上心起来,也跟着风泱改了口算是正是认了新主子。 “少爷放心,老奴一定办好。银钱您大可不必送来,因着维护这园子每年要不少银钱,宰相大人便把这园子田地山林的出息全数留在了这里,几年下来公中还有不少积攒着,应付这点工程还是富富有余的。等您闲下来老奴就把账本拿过来给您瞧瞧?” “方便的话账本我今天拿回去瞧。”付东楼说了半天口干舌燥,饮了口茶才接着说道,“还有件事,您管着这么大个园子,看人的本领定是比我强,您帮我找人伢子买几个丫鬟小厮,看着顺眼听话的就行。既然园子里的人都是宫里□□过的,想必本事规矩都不差,您给我挑一个管事儿的,我要带到私宅去做管家。” “老奴这一半天就给您打点好,到时候叫管事儿的带着新买的仆役直接去您的宅子可好?” “就这么着吧。”付东楼待房贵拿来账本,让风泱把新宅的地址留给他便打道回府。 坐上马车没走出去多远马车突然急停了下来,付东楼一个没坐稳脑袋撞在风泱脑袋上,两人俱是“哎呦”一声。 “怎么回事?”风泱掀了帘子出来。 “刚才有一队胡人突然打横骑马出来挡了路。”车夫愤愤朝地上吐了口吐沫,“杀千刀的卷毛畜生。” 风泱脸色一僵,“快些走吧。” “没事,我不在意这些。”付东楼不是没听到车夫的话,见风泱耷拉着脸坐回来反而还劝起风泱来了。 “少爷您就是太好说话了。” “我哪好说话了,你看李嬷嬷欺负了你,现在不就被整治得发卖出去了吗?”想到被断了一臂的曲氏还能淡定地分家,付东楼开始佩服这个女人了。 “我只是觉得这些事不值得计较罢了。天下骂胡人的人多了,我能挨个叫人家闭嘴吗?” 风泱正不知该说什么,车夫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少爷,刚才那群胡人回来了,说是要给您赔不是。” 付东楼挑了帘子出来,就见几个身材魁梧的胡人骑着马围着他的马车,不像是道歉倒像是劫道的。 “原来竟是位公子,我还以为是位小姐在车中。”为首的男子冲着付东楼拱手,“我等急着赶路,惊扰到公子,抱歉。” 这男人穿着皮毛的袍子,大开的领口露出肌肉紧实的古铜色胸膛,形容威武俊朗目光如炬,通身一股狂野阳刚的气息,看得付东楼一时失神。 不等付东楼有所表示,那人已经带着队伍绝尘而去。 “风泱你看到没!” “啊?” “刚才那个汉子特别英武有没有!” “……”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柏钧和自是不知道那个让他很糟心的媳妇会站在路边上对着别的男人的色相发痴,他现在也没工夫管这些事。 “启奏陛下,此次燕军夜袭江宁并未袭击江宁守军更未攻城,而是派小队人马潜入城中直击江宁府衙与府库。”兵部尚书崔明铎出列道,“江宁虽有长江天堑依仗,但对岸乃是燕军驻有重兵的滁州,无论陆路水路历来盘查严谨,又怎会让敌人运了兵进来。再者燕军袭击府库还可认为是劫掠,可袭击府衙就说不通了。臣以为,江宁一事定有内应,而燕军所图也绝非是金银。” 崔明铎言罢站回班内,殿中群臣互相交换着眼神亦是疑窦丛生。 起初听说燕军夜袭江宁,不少人都以为是燕军大举攻城,后来才知道并非如此。江宁并未被攻下不说,死人也没死多少,不过江宁知府李守仁与朝廷派去的监察御史却是死在衙内。 付泽凯身为百官之首站在最前面,冷汗涔涔,里衣已是黏在了背上。旁人不知道江宁府有什么,他可是知道。 年初的时候户部盘查各地上缴国库的税银,发现江宁的税银比往年少了三成。近几年大楚风调雨顺,江宁并未遭灾也没打仗,怎的突然就少了税银?查问江宁府得到的答复是半路遇到匪徒损失了一车银子,可历来都有重兵押送的税银怎会突然被土匪劫了。中书省觉得事有蹊跷便上奏皇帝派监察御史去江宁一探究竟。 这一查不仅查出了江宁知府李守仁贪墨,还从李守仁的私宅里抄出了一个叫《浮世录》的东西。这东西是个账本,不仅记录了李守仁上下钻营贿赂高官的详情,还载有不少官员的阴私之事,甚至推测了几个高官有北通燕军的嫌疑。可以说,谁得到了《浮世录》,便是捏住了大楚半数官员的咽喉。 那个监察御史是个机灵的人,最初的惊惧之后便用秘折专奏将此事告知了皇帝柏钧昊。因着牵连面太广,柏钧昊并未明查此事,只叫了付泽凯来商议。最后二人决定,让监察御史将李守仁与那东西一道押解回京再行议处。 可现在《浮世录》没了。 这事本就只有四人知晓,如今死了两个,除了宰相付泽凯,难道还能是柏钧昊自己泄密? 自古伴君如伴虎,饶是付泽凯是顾命大臣与柏钧昊君臣感情甚好也难逃帝王的疑心。 年轻皇帝坐在龙椅里默不作声,意味不明的目光在御阶以上御座以下的台阶上停留了片刻――这是属于王太卿顾贤的位置,不过他已久不上朝了――最后还是落到了付泽凯身上。 “中书令以为如何?” 柏钧昊的语调竟还很轻松,似是对此不以为意。付泽凯犹豫一下,出班答道:“回陛下,臣以为崔尚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锦官冬 作者:卿雅 书之言很有道理。若是此事真为燕军所为,那江宁驻军必有通敌之嫌。若此事不是燕军所为,其图谋定也不小。” 柏钧昊闻言隐隐一笑,去看柏钧和,果然柏钧和已是目光森寒地盯着付泽凯了。 “皇弟有话直说,何苦那样看着你未来的泰山老丈人,也不怕伤了你家准王卿的心。” “皇兄倒是好兴致拿臣弟取笑。我大楚与北燕隔长江而治,沿江各地驻军皆是我大楚精锐之师,其调兵虎符先是由父王掌管,父王薨后便传到臣弟手中,中书令此言与指责臣弟通敌叛国何异?至少也是个治下不严。臣弟知道中书令早就惦记着把臣弟手里的兵权收回去了,现在有现成的罪名,还不上赶着往臣弟脑袋上扣。” 柏钧和向来称呼付泽凯做“付相”以示尊重,如今和皇帝一样直呼付泽凯的官衔“中书令”显然是带着气了。柏钧和边说着边冷冷瞪付泽凯一眼,脸色阴沉似是雷雨将至。 “胡闹。”柏钧昊轻斥一句,“总有大臣跟朕说瑞王是个冷面王,站你三丈之外便觉寒气逼人,朕怎么觉得你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朝堂之上还如此戏言,哪有半点冷面的影子。” “要不是他们总觉得臣弟年轻难堪大任,臣弟又怎会整天板着个脸,累不累啊。何况皇兄是臣弟的嫡亲兄长,臣弟在您面前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可不是戏言。”柏钧和下巴一扬,和他哥闹起脾气来了。 “早些年见王太卿对你严厉,朕与母后都偏宠你,倒纵了你这副性子。”柏钧昊笑骂弟弟一句,转而对付泽凯道,“中书令不必与他计较,只回去叫咱们准王卿冷这小子几天,他一准给你认错去。” “嘁,谁稀罕理那个胡人。” “也不知道是谁道听途说自己媳妇受委屈了就巴巴找上门去给人家撑腰,朕可是听说中书令大方地分了付东楼极丰厚的一份家产,也不知道是这当爹的心疼儿子还是某个人心疼媳妇。” “皇兄到底是拿臣弟当小孩子,净说这些儿女情长的。”柏钧和跪了下来叩首请求道,“求皇兄放臣弟去江宁彻查此事,给臣弟个机会为皇兄分忧,也叫大臣们看看臣弟的本事,免得他们说臣弟是个顶着父王遗泽碌碌无为的草包。” “谁说皇弟是草包朕第一个不依。朕听说皇弟在京郊操练羽林军颇有成果,可见皇弟有统兵之才,真乃吾家千里驹也。不过皇弟自弱冠起每日待在军营的时间比在王府都多,终身大事拖到现在才定下来,眼看着你就要大婚了,朕虽然也觉得你去最合适,可若真叫你去了老百姓定要说朕这个做哥哥的不近人情,竟把要成婚的弟弟派去出远门,就是王太卿那里朕也交代不过去啊。” 柏钧昊一边说着一边走下御阶亲自将柏钧和扶了起来,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胡虏未灭何以为家……” “不能齐家如何平天下。”柏钧昊突然冷了脸截住了柏钧和的话。 “陛下友爱手足令人动容。”一直在走神的翟夕不知道什么时候回魂了,出班跪地磕头一气呵成,拍得一手好龙屁。 有翟夕带头,跟风的大臣呼啦啦跪了一片,气得柏钧和没把翟夕盯出个洞来。 “此事交由吏部兵部会同商议,选个人出来带兵去江宁查,务必查清楚。朕倒要看看究竟是外贼还是内鬼!” “臣遵旨。”两部尚书出班领旨。 “瑞王是母后亲子,瑞王的婚事母后也极是关心,中书令还是多多操心着点,务必要将事情办好。” 跳过了中书省直接让尚书省去办此事,柏钧昊言下之意竟是不让付泽凯插手此事,付泽凯一颗老心还没放回肚子里便又提到了嗓子眼,却也只能遵旨。 散朝之后柏钧昊回了御书房,一杯茶还没端上就见柏钧和气冲冲地硬闯了进来“咣”地一声跪在自己脚边。 “皇兄把我的兵权收回去吧。” “这又是怎么说的?”柏钧昊眯着眼睛背着手绕到柏钧和身后,打量着弟弟挺拔地背脊沉声斥道,“莫不是没如了你的意让你去江宁,你就要拿兵权来逼宫?” 柏钧和登时红了眼圈,“皇兄这么说是要臣弟去死吗?臣弟是皇兄看着长大的,现在臣弟在皇兄心中竟是这等逆臣贼子了,臣弟无颜面君,请皇兄替臣弟照顾好母后父卿,臣弟这就去了。” 说罢柏钧和又站起来风风火火地往外走。 “站住,你干什么去。” “跳河!” “……”柏钧昊揉揉太阳穴,“你这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和谁学的,越发不成样子了。不叫你去江宁是为你好,谁都知道沿江驻防的军队是当初两位王叔一手带出来的,可以说是瑞王府的亲军,此事江宁驻军有嫌疑,你怎能不避嫌?你去了无论查得出查不出,总会有不少人找你麻烦,何不老老实实留在成都成婚。” 柏钧昊所说的两位王叔便是先瑞王柏熠与王太卿顾贤。因着顾贤是男人,从家里论,柏钧昊也是叫顾贤一声王叔。将来付东楼嫁入皇室,柏钧昊亦会称呼他为皇弟。只是为了与柏熠柏钧和做区别,才会叫王太卿与王卿。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楚只有陛下的亲军,哪来的瑞王亲军?”柏钧和回过身来低着头嘀咕道,“皇兄说臣弟待在军营里的时间比待在王府都多,可不是认为臣弟拥兵自重。从父皇还在的时候就有人说瑞王府有不臣之心,到了臣弟这里更是甚嚣尘上,皇兄定是已经信了那些小人的话了。与其让皇兄防贼似的防着臣弟,还不如臣弟自己自觉点,免得坏了兄弟情分,臣弟到了下面也没脸见父皇和父王。” “放肆!”柏钧昊也顾不得皇帝仪态,抬脚就踹,“照你说的朕就是偏听小人谗言的昏君了?” 柏钧和小腿上挨了一脚顺势跪了下来,很是委屈地看了他哥一眼,“皇兄息怒,臣弟可没这么说。” “你做这样子给谁看!从小到大朕处处偏疼你,就宠出你这么个猜忌哥哥的玩意,当真是好!”柏钧昊踹了一脚还不解气,照着弟弟肩膀又是一拳。 “就是知道皇兄疼我才敢和您掏心窝子说话。”柏钧和跪着转过身来拉住他哥的手卖乖道,“臣弟皮糙肉厚,皇兄这样打不疼臣弟的,倒是让皇兄手疼了。” 柏钧昊气极反笑,“那朕传杖来,叫人把你拖出去扒了裤子打如何?” “臣弟惹皇兄生气挨打自是活该,只是等打完了皇兄别心疼。” “油嘴滑舌。”柏钧昊甩开癞皮狗似的弟弟走到书案后坐了,十分嫌弃地充柏钧和甩甩手,“起来吧,还装给谁看呢,真等着朕传杖呢?” “皇兄还没说呢,到底是不是疑心臣弟。”柏钧和再跪着转身,竟是哽咽起来,“臣弟宁死也不愿……” “行啦行啦,朕那时是夸你,竟让你生出好大一份委屈。都要成婚的人了,居然跟个女儿家似的小心眼,说出去丢不丢人。”柏钧昊算是服了。不是没见过柏钧和对着别人冷言冷语的样子,可每次到自己跟前这个弟弟就如幼童一般,倒不知道是该多心他表里不一还是该庆幸弟弟真的与自己亲厚了。 只是这些年……似乎每次想借题发挥都被弟弟这样糊弄过去了……柏钧昊微微摇头,到底是自己本就不想和他撕破脸还是真的信他…… “不丢人不丢人。”柏钧和麻利儿地站起来,一副哭丧相瞬收了起来,“在皇兄这里怎么都不丢人,只是皇兄千万别和父卿告状,不然臣弟一准要挨打。” “朕看你是欠打!赶紧滚,朕看见你就烦。”柏钧昊抄起一本折子照着柏钧和脑袋砸过去赶人。 抬手侧身接住折子,柏钧和恭恭敬敬地给他哥放回书案上,单膝跪安道:“那臣弟这就回去了,皇兄别忘了给臣弟预备红包贺礼,臣弟可眼巴巴等着呢。” “滚!”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柏钧和回到王府正巧在大门口碰到顾贤。 “请父卿安。” “起来吧,下朝了?” 顾贤一身银白色劲装,手腕处箍着金色腕甲,腰悬三尺长剑,甚是引人注目。 柏钧和一直觉得他父卿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美男子,能把书生的儒雅与武将的锐气巧妙结合在一起,又有世家大族熏陶出的上位者的威严,无怪乎当年智勇双绝的父王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执意要与父卿成婚。 “是。”柏钧和让侍从们都退下了,自己替顾贤拿了马鞭佩剑伺候顾贤进府,“父卿可是去羽林军营了?” “嗯,去看看。” “儿子毕竟年轻,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父卿指正。” 顾贤停下脚步对恭谨的儿子道:“看这时辰你当是下朝之后又和你皇帝哥哥耍无赖去了吧?” 柏钧和面上一红,“是。” “为父就奇怪了,你对着别人都是少年老成的样子,怎么对钧昊就如三岁小儿一般。什么时候你也能像那样对为父撒个娇耍个赖,也让为父享享天伦之乐。” “父卿就别取笑儿子了。” “罢了,你这么做也对,他是皇上,要什么没有,给他最与众不同的才能显出你与他亲厚。”顾贤对儿子自是没有半分疑心,究竟哪个才是柏钧和真实的性子他最清楚不过,“也难为你能做到这地步。” “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未尝不是好事……” 顾贤闻言脚步一滞,随即叹道:“是啊……” 柏钧和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赶忙说起正事,“江宁传过来的消息当是可靠的,那个《浮世录》应当是真的。皇兄今日朝上东拉西扯故作轻松,也不让儿子去查,还把付泽凯给架开了,当是对他存了疑心。只是不知道会是谁能得皇兄青眼委以重任。” “他不放你去一是不想让你知道这东西的存在,二是不想放虎归山纵龙入海,把你看在眼皮底下才是最安全的。”顾贤似是早就料到了,颇有些狡黠地一笑,“不过这被选出来派过去的人就真是钧昊看重的吗?我看未必。” 柏钧和眉毛一挑,“父卿的猜测确有道理。” “到底是付泽凯教出来的,手段不少,就是太小家子气了,没半点帝王气象。” 付东楼一直养在外宅成年见不到付泽凯,当是没受他多少影响。思及此处柏钧和蹙眉,怎么就想到他了…… 那个胡人帅哥给了付东楼启发,他觉得上天给了他一个糟心的未婚夫的同时也给他开了另一扇窗,这世上的帅哥多了,吃不着总还能看看吧,更别说这是古代,秦楼楚馆勾栏瓦弄,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 在唐代,并没有不许官员逛窑子的律条,文人狎妓反而是风雅之事。如今的大楚传承唐风,豪贵之家大宴宾客往往还会找名妓作陪或是行酒令时做纠察,如此一来付东楼就更想见识下了。 不过这扇窗也没开多久就被关上了,付东楼看着抱了他大腿死活不让他出门的风泱叹了口气,“我不去青楼,真不去,我就是上街逛逛。” 昨天付东楼出门车夫都没叫,带着风泱一路溜达着就往锦官城的红灯区跑,也并不管风泱还是个未成年。 风泱起初还不知道他家少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快到地方了才察觉,差点没吓哭了――这要是让王爷知道他家少爷逛妓院,少爷会被怎么样不好说,他这个贴身小厮一定没命。也不知道他家少爷是什么时候打探到的妓院在哪,主子太聪明了对于小人来说未必是好事…… “少爷,小人虽然上没八十老母下面也没三岁的儿子,可您念在小人打小就伺候您的份上,给小人一条活路吧。” 付东楼:“……” 把缠在腿上的重物拉起来,付东楼揉了揉太阳穴,“这几天翟夕也不知道哪去了,我一个人憋在家里没意思,咱们自己的宅子下人还没制备齐也搬不过去,你想少爷我闷死吗?” “小人去给您找书看,或者您想吃什么小人上街给您买。”总之少爷您不能出门。 “风泱,少爷我以后可要自己挣钱养家了,手里还三个铺子呢,总要上街面上转转了解下行情。要是两眼一抹黑让那些老油子的掌柜管事坑了,少爷岂不是要带着你去喝西北风?” “您就要嫁入王府了,不会没饭吃的。” 付东楼:“……”小人太机灵了对于主子来说也未必是好事…… “楼少爷,大门外有个叫房福的,说是您新宅子的管事,正在外面等着您呢,是不是要带进来?”相府门房的人站在门外恭声禀告。 “不必,我出去见他。”房福可不是房贵的大儿子么,定是新宅子的人手到齐了,付东楼大喜,捏了风泱脸一下,“这下少爷我能出去了吗?” “小人这就去收拾东西搬家!”风泱倒是比付东楼还兴奋。 不出付东楼所料,新宅确实已经打点好了。付东楼在相府住的院子本就不是他的,随身所带的东西也不过就是几套从外宅带进来的衣服和那块红刚玉佩,要说搬家还真没什么可收拾的。带着风泱上了房福带来的马车,付东楼只去泰阳院跟曲氏说了声再见都没等付泽凯回家就搬了出去。 付东楼的本意是让房贵给他找几个人能帮着打扫宅子做做饭就行了,没成想房贵把回事处的文书、针线房的绣娘、伙房的厨子、后院花园的园丁、贴身的小厮丫鬟、管事仆妇甚至马夫车夫全都配齐了。 这一个月要给这些人多少月钱啊……倒不是付东楼小气,这手里的生意没理顺呢他想干的事儿也多呢,手中现银拢共五百两黄金还要留着置办东西,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能不愁吗。 没在付东楼脸上看到赞赏之意,房福心里有些没底。虽然他爹是伺候过贵人的,但房福不行,那园子多年没主子住着,房福只擅长管仆役。 “少爷,咱们这么大个宅子,人少了冷清不说,还会被人看做是落魄户,没得掉了少爷的身份。”到底是风泱了解他家少爷,替房福解围道,“您看着宅子打扫得多干净,一尘不染的,可见房管家用心了。” “小人的爹来这里看过,说主子是要做瑞王卿的人了,宅子不能这么素净,特意让小人从园子的库房里拿了摆件出来,您看看还合意吗?”房福向风泱投了个感激的眼神。 “不过是一面之缘房伯就能为我考虑这么仔细,我是个有胡人血统的,也难为你爹肯用心。”付东楼笑着点点头,让房福前面带路在新宅子里溜达起来,“等你见到你爹替我说声谢谢。” “小的们哪当得起主子一声谢,都是分内之事。”房福立刻跪下给付东楼磕了个头。所谓听话听音儿,若是没说什么胡人血统,付东楼这声谢还能叫房福认为是主子给脸面,可现在这话就不是味了。 房福心里没底,生怕新主子疑心自己,“小人来的时候小人的爹就说主子是个和善人叫小人好好尽心不许仗着主子仁慈就耍小心眼,小人可是一刻不敢忘本。在小人眼里,主子就是主子,欺主背上的事打死小人也不敢干。” “不敢最好。”付东楼溜达到一株桃树前随手晃了晃树枝子,桃花瓣立时撒了一地,“起来吧。园子的账本我已经看了,房伯是先帝用出来的人,这么多年勤勤恳恳地照顾那么大一个园子没半点纰漏,账本都那么干净,实在是不容易,所以我想着,把你们一家子的身契还给你们。” 付东楼话说到这停了一下,果不其然看到了房福惊慌的表情,这才继续说道:“你别着急,我不是不用你们了,而是要重用你们一家。不管别的主子什么样,我是觉得人和人都是处出来的。你们若是忠心勤恳,我手里拿不拿着你们的身契你们都会好好干活。若是真有别的心思或者被什么人收买了,我捏着一纸身契又有什么用。” “再者说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若是一辈子为奴,孩子也是个贱籍。男子当不得官女子嫁不了良民做正室,饶是主子恩德给了你们金山银山又有何用,一样是被人瞧不起。你回去可以和大家说,只要好好干,五年之后都可以拿回身契去做良民。” “小人……小人一家,谢主子大恩,这辈子给主子当牛做马结草衔环,绝无二心!”房福噗通跪倒在地对着付东楼就是三个响头。拿回身契就是除了贱籍的平民了,若有余钱能自己买房置地不说,子孙也能读书科举,多少仆役一辈子的奔头就是除籍,付东楼这一出手就是天大的恩典。 “一看就是个念过书的,奉承起来一套一套的。”付东楼指着房福与风泱说笑了一句。 风泱拾茬儿,陪笑道:“少爷这是嫌弃小人嘴笨了。” 付东楼上辈子没管过这么多人,却也知道做管理也讲究个擒贼擒王。这么多仆役他挨个看着挨个照顾肯定是做不到的,只抓住打头的和身边的就够了。 跟房福拿够了主子的款儿,付东楼便叫人起来,“别动不动就跪,我不喜欢这个。以后咱们自己的地方不必讲究这么多,做给外人看就是了。” “主子体恤小人们,可小人们却不敢没了分寸。平时若是都不注意着,到了外人面前带出失礼来不是给主子丢人吗。”这么短的时间里又是惊又是喜的大大出乎了房福的意料,心道这大家子出来的公子气派就是不一样,要不怎么能被皇家看中做瑞王卿呢。一时间,房福对付东楼的敬意多了不少,那些因为付东楼有胡人血统而生出来的抵触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罢了,论管教人,你比我在行。”付东楼也不坚持,转了话锋道,“两件事交代你办,一是咱这宅子外面的匾额,等下你去书房找我拿副字找人做了匾去;二来去给我寻些木匠瓦匠的,我要装修铺子。工匠必要拔尖的,这上面倒不必省钱。” “是,小人这就去。先去给您寻工匠,再回来找您拿字。”房福说着便退下了。 “少爷好厉害!” 付东楼一转身就对上了风泱崇拜的目光,那亮晶晶的眼睛看得他都不好意思了。 “咳,少说这些没用的。房伯一家是宫里出来的人,纵然这么多年只在园子那边待着,规矩也是不差的。更何况我是要进瑞王府的人……”提到瑞王府,付东楼下意识地皱了下眉,“房伯讨好我也是冲着王府的面子。倒是风泱你,很是让我看不透啊。” “少爷这是什么意思……”风泱低下头。 “锦官城里的人都说付东楼是个不学无术空有一副好皮囊的人,就连王太卿初次见我话里话外也有这个意思,可见我失忆之前纵然不是大字不识也不会是个有学问的人。你是我的贴身小厮,自当对我很熟悉,你就不觉得我失忆之后变化太大了吗?你似乎从未觉得我与以前有何不同,好像我本就该这样。你,究竟是什么来路。”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少爷,您没进相府之前,那个小院里只有夫人、少爷、常嬷嬷和小人四个人。如今夫人已经不在了,常嬷嬷被宰相夫人远远发卖了,只剩下小人一个人,您问小人这些话,小人若是跟您撒了谎您恐怕一时也查证不出。即便是这样,您还是要听小人说吗?” 风泱的镇定出乎付东楼意料,对方毕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孩,面对这一连串的质问不但不慌张还说得条理清晰,着实令人不可轻视。若不是风泱问心无愧,就只能说他城府太深了。 “怎么说是你的事,信不信是我的事。”付东楼盯着风泱的眼睛沉吟片刻,“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主仆一场我也不会为难你,倘若你的解释不能让我满意,我会给你一笔安家的费用让你走,就此不再来往就是了。” “小人被夫人和少爷您捡到的时候只有三岁,那年关中大旱,又赶上唐朝完了,关中军队哗变,整个关中乱作一团。小人家乡是关中的一个小县城,爹娘带着小人往蜀地逃想寻求一条活路,好不容易逃到成都爹娘却不见了……”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付东楼眉头紧锁,心中隐隐有些悔意,叫一个孩子去回忆那段惨痛的经历是有些残忍了。 “不知道是被乱兵杀了还是争抢食物的时候被人打死了,总之爹娘把我放在一间破庙里就再也没回来过。”风泱的语气倒还算平静,只是嗓音发紧头也垂了下去。 “那个庙里有不少饥民和逃难的人,但当时先帝爷下令不许灾民进城,所以大家都只能在城墙外面等死。小人在那里不知饿了多少天,感觉自己就要饿死了的时候,突然闻到了一阵粥的香味。小人至今都记得那种味道,很香很甜,比后来小人吃过的任何东西都好闻。” “可那时候小人已经没力气爬过去分粥了,人也晕死了过去。”风泱突然抬起头笑了笑,白嫩的小脸蛋上两个酒窝煞是可爱,“小人再睁眼的时候是躺在少爷的怀里,您正拿着小瓷勺喂小人喝米汤。后来小人才知道那天是夫人带着少爷出城来施粥,其实相爷对夫人并不是很好,夫人家里也没多少余粮……” 穿上裤子就不认人的渣爹。付东楼少不得唾骂付泽凯一番,是否喜欢对方暂且不论,一个对女人不负责的男人还能算男人吗,尤其这女人还给他生了儿子。 “小人刚睁眼的时候都傻了呢,小人从来没见过像少爷和夫人这么漂亮的人,比道观里的仙女金童还好看,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到了天宫了呢。”风泱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最后还是少爷说把小人留在那里定是活不成,您又想找个玩伴,夫人就同意把小人带回来了。” “您应该很奇怪吧,小人没有卖身契。当时是夫人慈悲,只道小人还是孩子,即便要自卖自身也要等小人长大了知事了自己自愿的,所以小人就没被入到贱籍里。” “你和翟夕很熟吗?”当初翟夕带风泱来的时候,翟夕便说风泱是绝对忠心的,可见翟夕是一早就知道风泱的。尽管翟夕帮了付东楼不少忙,可付东楼也只觉得翟夕是冲着王府的面子。至于那个王太卿是怎么看上自己的,这就是付东楼另一个疑惑的地方了,似乎是那个国师说的什么天作之合…… “小人正要说这个呢。”风泱眨眨眼睛,笑意已然是忍不住了,“外人定是不知道的,翟大人是您的二师兄,您是国师大人的小弟子。但是国师大人从来没亲自来教过您,总是让翟大人代他老人家来授业,还总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背着人来的。您说我不怀疑您学问好,那是因为小人知道少爷您本就是学问好,大字不识怯懦无能都是装给外人看的,至于为什么夫人和您要这样做,小人就不知道了。而且您的性情,真的和以前一模一样。” 卧槽……翟夕你小子占老子便宜!还有那啥国师,你倒真是老子的亲师父,就给老子找了这么一门破烂婚事。 “你怎么不早说……”付东楼后槽牙咬得吱吱响,好像翟夕就在他两排牙中间被磨搓似的。 “除了分家那次您也没叫过翟大人老师。翟大人大您七八岁的样子,当初代师授业他也总骗您叫他老师,只是您一直不同意。而且您被接到相府之后,小人就被赶走了,为了能回到您身边小人只能去求助翟大人,翟大人说送我回来可以,但不要对您说以前的事儿。” 毫无意外的,付东楼捏上风泱的脸颊使劲儿揉起来,“你倒是听话,你是少爷我的小厮还是他的啊,他说让你干啥你就干啥!” “哎呦少爷!您以前也是这样喜欢捏小人的脸!”风泱从付东楼的魔爪里挣脱出去,一溜烟跑到桃树后头躲了只露出半个脑袋才继续道,“三年前夫人临终的时候嘱咐小人说,如果可以,让少爷尽量别和国师扯在一起,那个玉佩就是夫人那时候给小人的。夫人说将来少爷要是平平淡淡过一辈子,这个玉佩就让小人找地方扔了,要是少爷被接回宰相府或是跟大富大贵的人家联姻,就让小人把这个东西给您,说您看了就明白了。不过少爷您现在什么都忘了,估计夫人话里的意思您也明白不了了。小人想,翟大人许也是受了夫人嘱托,不告诉您以前的事儿您不就不知道国师是您师父了嘛。” “你记性倒是不错,夫人的话记着不说,三岁的事都记得清楚。” 看来这玉佩有些来头……付东楼手腕一抖将袖兜里的玉佩捏在掌中把玩着,只是翟夕和那个什么国师知不知道这个玉佩呢? “小人本来记得没那么清楚,倒是少爷您总念叨着,说是您救了小人一命,要小人以后好好听话,尤其是要帮着您对付翟大人……” 付东楼:“……”看来这身体的前任也是个熊孩子,哪有把人家童年惨事老拿出来说的…… “既然不让你说,那你今天怎么又说了?” “小人再不说您就要赶小人走了,再说了,您失忆之后也不是第一次听到国师了,小人想着您应该真是忘干净了,觉得提一句也没事……”说到这个风泱一脸难色,似是后悔自己嘴快忘了初衷,光害怕少爷赶人了。 “罢了,我还真是一点印象都没了。”付东楼装模作样掩饰了一句,“以前翟夕那小子都教我些什么啊,有没有教武功什么的,少爷我怎么一点没觉得我会武啊。”腰软腿软胳膊软,这全身上下没一块肌肉,付东楼琢磨着自己问了也是白问,可也保不齐自己练的是啥独门神功呢。 “翟大人说,您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废柴,所以您小时候无论怎么撒泼翟大人也没教您。”风泱见付东楼目露凶光脸色阴沉,更加不敢出去了,“要说其他的翟大人都教了您什么,小人也不知道。小人只跟着您一块认了些字,其余的东西翟大人不叫小人听,连夫人都不知道呢。” “真难为他们能把这事做得这般严密,一瞒这些年竟也没走路风声。”自己六岁时候翟夕也就十三四,一个十三四的屁孩子能教什么,总不能人人都和小爷我一样打小就是天才学霸。付东楼腹诽翟夕的时候也不忘自恋一把。 至于练武废柴什么的,翟夕,咱俩走着瞧! “我既是要念书,就算书本之类的翟夕能带来,笔墨纸砚总是要自己准备的吧。整日里消耗这些东西,我那个宰相爹就没起疑?” “夫人时常谢些曲子填个词卖去花街那边,夫人活着的时候有不少人来求夫人给写曲子或指点舞艺呢。写曲子填词自然是要用笔墨的了。至于相爷……”风泱仰着脑袋想了想“小人印象里相爷一年也不见得登门一次,只是每三个月叫家奴送点银钱过来。倒是常嬷嬷说早些年的时候相爷对夫人还是挺好的,像是后来宰相夫人闹起来了相爷才不来了。” 想知道的都知道的差不多了,付东楼也不再抓着风泱逼供。总体来说风泱的答案还是可以让付东楼满意的。 “罢了,算你过关了,以后好好伺候少爷我,有少爷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你也别成天‘小人’来‘小人’去的了,我听着别扭,我们你我相称即可。将来等少爷发达了,再给你找个漂亮媳妇。” 付东楼绕到树后面把人揪出来,“这花园刚收拾好的,你别踩了少爷我的花花草草。” 少爷,现在踩着花花草草的不也有您一份吗…… “少爷,您都要做瑞王卿了,可不是马上就要发达了嘛……” “你懂什么,男人要靠自己的本事安身立命,少爷我又不是个丫头片子,吃软饭的事怎么能干。”付东楼促狭地睨着风泱,“你小子不是现在就想媳妇了吧,毛都没长齐呢。” 小人毛长齐没有您是怎么知道的…… “话是这么说,可就算少爷您不喜欢王爷,您难道还能不嫁了?” “少爷我是有这个打算……”付东楼认真考虑了下,“你说少爷我要是逃婚能行吗?”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锦官冬 作者:卿雅 风泱:“……您要是逃婚,只要没过长江,一准会被抓回来,王爷就算是为了脸面也不会饶了您。您要是逃到北边去……” “是哦,北边不还是胡人当皇上了么,我要是逃过去,至少不会被种族歧视啊。” “您要是去北边,这些家产可带不走,少爷您舍得这些好不容易才分来的家产吗?” “舍不得……” “您要是悔婚不嫁了,抗旨不说,相爷肯定要把这些宅子铺子的都收回去……” “那要不就忍忍,大不了结婚之后各过各的,我不拦着王爷纳小,他也别过来烦我……” “从没听说过瑞王可以娶小……” “我可以帮他瞒天过海金屋藏娇……” 风泱:“……”少爷你够了! “呀!”付东楼突然叫了一声,然后四下里到处看,花丛树后都看了一遍。 “少爷您丢东西了?” “不是,刚才咱俩说这么多,你说会不会有人偷听,我把这事儿给忘了。” “……您现在想起来也晚了……” 风泱一把拉住他家少爷,“您就别找了,刚才一路过来小人都看着呢,没人的。” 下人机灵都是被逼的啊,主子缺心眼儿底下人操碎心啊!风泱心里大喊一句。 “我刚说什么来着?”付东楼眉梢一挑。 “呃……我,是我,不是小人……” “乖。” 风泱嘴角一抽:“夫人临终前嘱咐过,要是有朝一日少爷回了相府,让我务必替您处处留心多长点心眼。当时我不懂,可您一进府就病了,我这才明白过来,现在哪还敢大意。” “嘿嘿,还是少爷的风泱好,走,今儿咱们外边吃去,少爷带你去天宝楼吃酱鸭!” 青城山一元居 翟夕走到正屋的台阶前恭恭敬敬地跪下叩首,全然没有往日的不羁,连衣服头发都规矩齐整。 “徒儿请师父安。” “进来吧。”一个温润悠长的声音传出来。 翟夕进了屋也不四处看,只低着头肃立在厅中央。 “怎的今天有空来为师这里了?”声音从左边传来,一个男子正背对着翟夕收拾书架。 “徒儿好久没来看望师父……” “别说废话。”男人这话说的不紧不慢平和淡然。 “呃……徒儿先得罪了付相又得罪了瑞王,怕在成都城里待下去会曝尸街头……” “又嘴欠了吧,活该。”男人依旧没转回身,“你师弟怎么样了?” 翟夕嘴角一抽,到底是不敢还嘴,只得老实回答道:“您说他是被夺舍了,可徒弟觉得他除了比以前学问更好之外,性情并无变化,您确定……” “无论如何,也别当他是你以前的师弟了。” “是。” “没别的事就赶紧回去吧,你师弟要用你的地方还多呢。放心,都知道你是我徒弟,谁能真把你怎么样。” “是……”翟夕倒退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师父,我能不能见见他……” “他最近忙着改进连弩,没时间见你。” “徒儿告退……”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江宁的事情,不管对于知情的还是不知情的,说关乎大楚存亡都不为过,自然是要尽快解决为要,可派谁去却成了棘手的事。 因着牵扯军队的安全,尚书省最初想找一个熟悉军务的去,但可堪大用的相关官员或多或少都与瑞王府有联系。谁不知道江宁守军是先代瑞王一手带出来的啊,如果江宁守军真是监守自盗,派这么个人过去还能查出什么来啊。 中书省思来想去,还是从御史台找了个素以铁面无私六亲不认著称的御史来。可这人选报到皇上那,柏钧昊瞥了一眼立刻就给否了。 笑话,让这家伙去,真查到《浮世录》还不嚷嚷的满天下都是,他要真是一本奏折把那上面的官员都给参了,朕难道还把半朝的官儿都给换了?真这么一闹,不等燕国打过来大楚,大楚就要自己把自己玩完。 不过不让这个御史去的理由又不能明说,柏钧昊也算是急中生智,当即表示此事会委托国师去查。 江宁之事江宁的驻军和府衙都有嫌疑,江宁素有富庶之名,能去那里当官的哪个不是要走走关系才行,哪个上面能没人了?于是爱卿们你们懂的,你们要避嫌啊,省得最后查出来犯事儿的是你们的门生故旧连累了你们。 尚书省的诸位一合计,国师是谁啊,虽然人家现在在青城山修道不问俗事,可人家当初是帮着先帝打天下的谋士啊,那可不是个跳大神的骗子。有国师出马当然好,没谁愿意惹上这档子破事弄得一身腥,没看人家付宰相都老老实实回家准备嫁儿子了么,要说皇上真是偏心付相,早早就给摘出去了。 柏钧昊专门派了个人带着尚方斩马剑和一道密旨去一元居去找国师木炎,依他想的,这事八成会被木炎交给翟夕去办,可翟夕整天一副没正行的样子看着就不成啊,于是柏钧昊千叮咛万嘱咐去的人,一定要说服木炎派他最贴心的大徒弟风易去。结果柏钧昊纯属瞎操心,木炎一听要去江宁表示自己好久没出门转转了,正好去溜达一圈,这倒是柏钧昊的意外之喜了。 翟夕来找付东楼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占付东楼便宜的事已经穿帮了,既无思想准备更没热身,正站大门口欣赏付东楼题写的“东篱”二字,就被宅子的主人的大扫帚迎面拍了个正着。 俩人在前院一众下人瞠目结舌地注视中你追我赶上蹿下跳,要不是付学霸身娇体弱耐力太差,单冲俩人这劲头,估摸着能跑小半个时辰。 末了,翟夕终于想起自己会武功,贴着院子里的影壁攀上去一借力便跃上了前厅的房顶,气得付东楼叉着腰喘着粗气站下面骂他:“翟二傻你给我滚下来,当时占老子便宜骗老子叫你老师的时候你不是胆子挺大的吗,这时候躲房顶上算什么,缩头乌龟!”付东楼说着还招呼人给他搬梯子,大有冲上去和翟夕再战三百回合的架势。 “我就不下去。”翟夕从小跟着师父师兄习武,跟人真刀真枪打过,可付东楼这阵仗他还真没见识过,什么斯文礼仪都顾不上了,往房顶上一坐掏出帕子来擦汗,“你瞧瞧你这德性,哪点像瑞王要过门的媳妇,活生生一个市井泼妇。妈的,老子就没见过你这样的男人。” 付东楼刚骂翟夕那句已是呛着气了,现下也没力气回敬翟夕。风泱见他家少爷累成这样赶忙召唤人伺候,搬梯子什么的只当没听见。付东楼身边新晋的两个大丫鬟花院月桥并着小厮雪襟,倒水的倒水,搬椅子的搬椅子,好一阵忙乎。 翟夕打眼一看,呦,这小子身边新添的人还真够水灵的,无论男女一个比一个俊俏,不是真要带进王府给王爷当通房吧。 “你小子身边这几个都叫什么啊,我瞧着这两个丫头似是比你年岁大点,那个小子年岁倒和风泱差不多。”虽然才是三月底还说不上热,可跑了一大圈身上也燥了,翟夕碍着有姑娘在也不好解了领扣,倒是付东楼坐在下面被人帕子茶水伺候着让人嫉妒。 都是男人,翟夕言下之意付东楼哪能不懂,极是鄙夷地瞟了翟夕一眼,“粉裙子这个是花院,月白衣裳那个是月桥,小厮是雪襟。他们可是房伯千挑万选选出来的,各个有本事不比你差,少拿你那龌龊的小眼神打量他们。” “这名字起的”翟夕啧啧两声,“你大病一场倒多了拽文儿的毛病。” “李白的诗‘霜衣雪襟诚可珍’听过没?”付东楼接过风泱奉过来的茶杯灌了一口,“至于她们俩,‘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谅你也听不懂。” “李白啊,前朝那个狂放的大诗人,想不到你还喜欢他。”翟夕点了点头,忽然间笑容猥琐了起来,“那句小词很是旖旎啊,没想到师弟还有这份才情。” 付东楼正想骂翟夕淫者见淫,但一转念想起贺铸这首词的全文便放弃了。什么“彩笔新题断肠句”要是说出来,翟夕定要嘲笑他怨妇做派了。 “滚蛋,月桥打得一手好算盘,算账的功夫比我铺子里的掌柜还好;花院原是太医院的医女出身,有了她寻常有点小病都不用找大夫。你就是嫉妒我身边的人好,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付东楼一说还真让翟夕吃了一惊,“你从哪弄了这么些能人?” “房伯给我找的,我都没想到他老人家会这么上心,我这两天正打算登门道谢呢。” 说起来房伯的心思还真是让付东楼觉得濉 花院与月桥两个均是中上的姿色,放在大街上看是出挑,可在贵胄府邸里就没那么显眼了。两人一个十八一个十九,却都是打定主意终身不嫁的,付东楼虽没问原由可也能猜到一二。 雪襟模样绝对是一等的,与风泱同岁,梳着两个小髻的包包头很是可爱。但比起花院月桥,雪襟并没有什么出挑的本事,但也是通文墨的,心又细,用来做书童是最好的。 瑞王的爵位特殊,王爷本人是不许留子嗣的。说好听了是对王卿忠贞,其实还不是皇上为了把兵权捏在嫡支亲兄弟手里怕旁支或外戚染指。房伯如此给付东楼挑人,明摆着是把风泱和雪襟看做王爷的通房……呃……小厮。付东楼除了抽着嘴角“呵呵”两声真是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情了。 “房伯可是温泉山庄的总管房贵?说到底你还是要谢我呀,这温泉庄子还是我给你要来的。”翟夕见付东楼气消的差不多了便从房顶上跳了下来,点着风泱脑门道,“你呀,我就不该信你,到底是你家少爷最重要,一眨眼你就把我给卖了。” 谁捅破的窗户纸还用猜吗,翟夕摇摇头。 风泱有他家少爷撑腰怎么会怕翟夕,小下巴一挑哼了一声,那叫一个狐假虎威。 “我还想问你呢,你是怎么知道我宰相爹有这么个庄子的。”自从搬到新宅来,付东楼愈发觉得温泉山庄的庄子是次要的,房伯手下这群人才是宝啊。要想真正融入这个时代好好活出个样儿来,房伯绝对是重要助力。 要不说穿越主角都有外挂呢,付东楼体验得很舒爽,点赞。 翟夕犹豫了一下,“我早几年就看上这个山庄了,不为别的,就为里面的温泉。我有个朋友是娘胎里带来的寒症,常年病痛缠身。成都这地方潮湿,他一年到头舒坦的日子掰着指头都能数出来。大夫说这病要是有温泉调理会好一点,而要说成都近郊的温泉里,就数这一眼是最上等的了。我本想跟庄子的主人借用一下,可房贵不让。细细探访了好久才从瑞王那探到底细。” “就知道你才没那么好心,原来还真不是为了我。”这庄子原本就是给先代瑞王建的,尽管先王没住上,瑞王府知道这庄子却也是在理的。只是不知先帝怎么想的,弟弟不在了也没把庄子给弟媳,反是给了付泽凯,也难怪付泽凯没敢去住,里面与王府不定有什么猫腻呢。 “少得了便宜卖乖了。”两人也不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吹风了,边说着就进了花厅。 “既然是你朋友要用,那我跟房伯打个招呼,你需要就带人去好了。” 翟夕在付东楼肩膀上轻砸一拳,“够意思,不枉师兄疼你一场。” “去去去,恶心巴拉的少来这套。”付东楼嫌恶地弹了弹衣服。 两人在花厅里坐了,花院与月桥端了茶点过来便安静地与风泱雪襟一起站到付东楼身后,进退有度从头到尾都没弄出什么响动,一看就是宫里□□出的好规矩。 “我听说你把分家来的铺子全给关了,可有这么回事?要不要帮忙?”翟夕捻起一块点心尝了尝,呦,味道还真棒。这小子现在活得还真滋润,柏钧和啊柏钧和,看来你媳妇是个能花银子会享受的,你就努力挣吧。 付东楼眉头一皱,“你又不知道哪几家铺子是我的,怎么就知道关张这事了。” 翟夕伸出一根手指对着付东楼晃了晃,“你还是太嫩了,现在全成都的人都知道瑞王的未婚……夫”翟夕在付东楼凶恶的眼神下硬是改了口,“不善经营,刚分了家就把铺子干关门了。” 付东楼:“……” “你当你那个嫡母这么好对付,长点心眼吧。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还膈应人呢。” 付东楼靠在圈椅里一手支着下颌,蓝色的眸子目光清亮,自负地一笑道:“谁笑到最后,还不知道呢。” 付东楼的得意翟夕没当真,他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渣滓从袖管里掏出一封烫金的帖子丢给付东楼:“铺子倒是不急,急的是眼下这事。” 付东楼狐疑地接过帖子一看,问道:“王太卿殿下要摆宴?还让我过去作陪?” “你从未在这锦官城的权贵圈子里露过脸,王太卿这么做也是想给你做脸。我不管你是不是喜欢藏拙装傻,这次宴会绝对不能失了颜面身份。你要有什么不懂不会的趁早说,宴会在三日后你还有时间学。” 翟夕弹了下帖子,“你要是这次丢了人,以后在王府的日子绝对好过不了。” 见翟夕表情严肃,付东楼无奈地点点头:“知道了,我会好好准备的。” 作者有话要说:  蛤~蟆也是屏蔽词……为什么呢…… ☆、第十四章 说完了宴请的事,翟夕忍不住对付东楼铺子的事起了好奇心 。作为老师,翟夕可从没教过付东楼打理庶务,如今付东楼自信满满倒让翟夕对师父说的夺舍之事信了几分。 “那啥,师兄,跟你商量个事呗?”付东楼盯着帖子沉默了半晌,突然笑得很鸡贼,吓了翟夕一跳更是弄得翟夕一身鸡皮疙瘩。 眼瞧着付东楼往他这边凑,翟夕立刻指着付东楼道:“就待那别动,有话好好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上次叫了声“老师”是把他当枪使闹分家,这次叫“师兄”还不知道是又憋了什么坏水呢。难道是想着宴会上拉自己去挡酒? “师兄,我记得你是工部侍郎是吧。” “我既不是银子也不是肥肉,别拿那种眼神看我。”翟夕一手护着他那身百家衣绕到他的椅子后面站着。 “切,瞧你那样,我就是想跟你雇几个工匠,又不是要卖了你吃了你。”那天在市场上看的,大楚的猪肉也不贵啊,你这一身才几斤。毕竟是有求于人,付东楼存了半句话没说。 “你要工匠干什么?” “做买卖啊。” 翟夕倒是听说了付东楼的铺子关张之后去了不少工匠似是要大兴土木。难道是人手不够? “工部的匠人都是给朝廷干活的,每年朝廷的活计还忙不完呢,哪有时间给你做私活。”翟夕这话倒是不虚,“你要是需要做点什么玩意,一个半个的我可以找人给你做,保证手艺一流,要是拿去卖可不行。” “我想找几个手艺好的陶瓷匠人,把我那家古董店改作瓷器店。乱世藏黄金,盛世兴收藏。如今咱们还和北边打着仗呢,古董生意不好做啊。”付东楼琢磨了一下,“要是有出色的绣娘木匠之类的你也给我留意着,等我将来生意做大了肯定还要开别的店。” 你先把眼下这几间倒腾活了再说吧。翟夕是真不看好他师弟。 “你那个古董店多好,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易于打理银子也不少挣还挺雅致。你卖个瓷器能挣多少,菜碟饭碗,整天算计几文十几文的铜钱儿也不累得慌。” 付东楼的出身本就被都城里的贵胄所不齿,碍着他的身份没人明着敢说什么,可等他真正进了王府,这些交际都是免不了的,怎么让那些人接纳也是个大问题。翟夕觉着像付东楼这样的人开个铺子无非是弄点零花钱,多了多花少了少花不指着吃饭,不如朝高雅方面靠一靠,将来和那群贵胄打交道许是能有些帮助。民窑的瓷器……哎,真心不上台面。 “几文十几文?!”付东楼直接赏了他师兄一个白眼,“你当少爷我劳动力这么廉价,这点小钱都稀罕挣?” 老百姓用的瓷器可不就这个价,又不是官窑贡瓷…… “你不会是想烧了瓷器卖给皇上吧……”翟夕想给付东楼请太医了,这孩子八成是又发烧了。 “天机不可泄露,等烧出来你就知道了,这可不是两三天就能成的事儿。我敢打包票,我这儿烧出来的瓷器绝对是你想象不出的好东西,到时候皇上想要还要求着我卖他。” 前几年付东楼他爷爷迷上瓷器的时候付东楼可没少跟着老爷子去窑厂,帮着老爷子查资料翻古籍更是没少往脑子里装东西,甚至有一度他还帮老爷子在自家小实验室里合成釉料呢。钧汝哥官定、元青花、斗彩、珐琅彩咱们一个一个来,少爷我也教教你们这群古人什么叫高大上,咱也引领一把时尚。 思及自己出车祸时带在身上的苏麻离青配方,付东楼一时怅然。锦衣玉食呼奴使婢,比起以前的学生生活,真是两辈子的事。哎,回不去了吧…… “师弟,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干你的古董店吧。你那店里的掌柜伙计都是现成的熟手,以后你出门应酬送礼也能从店里挑东西,不比你卖瓷器强。” “求你办点事怎么就这么难呢,要不将来那铺子我给你一成干股,赔了算我的,赚了分你钱。”没眼光,真没眼光。就这德行还当我师兄呢,丢人。 “我这人向来吃穿随意没那么大花销,俸禄足够我用了,师弟好意心领了。”翟夕也是有话直说,“我认识的匠人哪个不是宫府里衙门里挂了号的,哪能大批给你烧瓷器。再说就算我给你找来人了,你哪弄个窑去?再者你店里换了生意,掌柜的是不是也要换?他们都是在付家干活的老人,你一上任就把人家踢出去,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好像你急着和付家划清界限似的。纵使你真有这打算也不能现在干,你可是刚分完家。” 并非是上纲上线,古人的价值观和评判标准就是如此。翟夕想得周全付东楼也听劝,只是这瓷器店还是要开的。 “我也不是容不下人,这几天我查三个铺子的账,没一个是干净的。”现代审计技术付东楼知道的不多,也就是他二表哥是干这个的他才跟着学了点皮毛,但拿来查这几个铺子的账本还是足够了。尤其是有月桥帮忙,付东楼只动动嘴说几句,月桥这个天才账房就帮他把帐查清了。现在付东楼正教月桥复式记账和阿拉伯数字呢,许是到了年底还能出个报表。 “水至清则无鱼,谁家的产业是真干净的,差不多就得了。”翟夕劝道。 “我也不是小气的人,他要是就黑个三瓜俩枣的钱我看在他们辛苦多年的份上也不至于计较,可现在铺子是我的,我总要想着长长久久地经营下去吧。那几个掌柜的再不换,我这铺子不出三年就要关张。” 付东楼没好意思说,这群人做买卖也忒黑了点,陈米当新米,高仿当古玩,仗着宰相府后台硬罢了。现在付东楼和相府的关系就那样,他也没认为等自己跟那个万分嫌弃他的王爷成亲之后那人能给他撑腰。只怕到时候被瑞王府知道他的铺子仗势欺人,王太卿和王爷第一个要修理的就是他。 “经商做买卖我就不太在行了,你要是想找些可心儿的掌柜伙计我也只能托人帮你打听。至于瓷器那个,真是帮不了,最多也就是在官窑偷着帮你烧几样,哪够你拿去卖的。”翟夕拍了拍付东楼的肩膀,“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把你读书人的清高劲儿收一收吧,虽是不能当奸商,但太干净了是坐不起买卖的。” 见翟夕一本正经的,付东楼也只能叹口气另想法子。 别人穿越要啥有啥,到老子这一没人二没关系钱也就那么点,求开外挂啊! 虽然瓷器的事儿不行,付东楼也还是留翟夕共进晚餐,顺便给了翟夕几张图样让他帮着烧几样东西。在尝了付东楼写菜谱花院下厨制作的北式大八件后,翟夕兴奋地表示每日求蹭点心,并认为付东楼那个粮店改建之后会很有“钱”途。 送走了翟夕,付东楼的思绪又回到了瓷器上。 瓷器店是付东楼深思熟虑之后做的决定。生产点花样新颖的瓷器一则是可以卖给宫廷二来还能走海上丝绸之路出口,银子少不了不说,还不会对这个时空的生产力产生太大影响。付东楼可不想直接弄出个蒸汽机之类的让华夏大地提前工业革命,环境污染雾霾什么的他可是受够了。 要不直接去买个窑窖?手里的黄金在改造完粮店和布庄之后还有四百多两,刨去维持宅子和温泉山庄的费用,能使的应该还够四百两。这年头一个七品官的月俸也就两贯钱,虽说当官的还有禄米职田之类的不愁吃喝,可四百两金子也绝对是相当大的数额了,就是不知道窑窖这东西是什么价啊。要烧好瓷器,买个差点的也不成啊…… “主子,花院姐姐给您做了盏黄芪红枣鸡汤,说是让您趁热喝了补补气血。”雪襟端着汤碗进来跪到付东楼歇着的矮塌旁奉上去。 “早就和你说了不用这么多规矩,动不动就跪,你也不觉得累。”付东楼接过汤碗尝了一口,味道鲜美温度正可口,花院果然是好手艺。最近照镜子觉得脸色红润了不少,比以前那副苍白样儿可是好多了。 “知道主子心慈,可您在这靠着,让小的居高临下看着您小的做不来。再说小的这样奉给您,您接着也得劲儿不是。” 雪襟是房伯从小教出来的,和花院月桥一样,原就是给王府或相府的小主子预备的,规矩自然是好的人也机灵,相比之下风泱就有点小家子气了。不过付东楼倒觉得两人各有各的好。风泱贴心适合照顾生活起居,雪襟进退有度适合带出去应酬,二人一内一外也是相得益彰。 付东楼虽然挺享受封建特权阶级的腐化堕落生活的,可有两个人使唤也尽够了。花院和月桥是女孩子心细,付东楼让她们管着自己的衣饰杂物,起居之类的需要进内室的事儿还是叫风泱和雪襟来做。让两个大姑娘伺候自己穿衣服这种事,哪怕人家姑娘觉得无所谓,付东楼自己也不自在。 雪襟见付东楼喝汤时候还皱着眉,眨了眨水灵的桃花眼,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主子,是不是还在为瓷器店的事愁着?或是不知道三日后的宴会该如何应对?” “嗯?你有主意?”付东楼脑子里还胡乱琢磨着答得并不经心,那种无喜无怒的声音倒让雪襟含糊了。私自揣测主子的心意是犯忌讳的,尤其是在皇宫王府。雪襟低了头不知该不该说自己的想法,暗自后悔多了嘴。 “怎么不说了,我等着听呢。”付东楼一瞧雪襟咬着嘴唇着急的小模样,愣了一下,随即了然,“想说就说,你愿意替我费心思是贴我的心,我还能罚你不成。你就是跟我时间短,日子久了你就知道少爷我是最随和的了。” “小的一进府就听说房伯家的事儿了,知道主子是好人,小的也盼着跟主子长点本事有出息呢。”雪襟眉开眼笑道,“小的是想,主子是王太卿亲自去跟太后皇上求来的,想必王太卿殿下很看重主子。主子要是有什么实在办不来的事儿,何不去求助殿下呢?” “再者,宴会是王太卿殿下点名叫您去的,又怎么会为难您。到时候小的与两位姐姐和风泱都会跟着您,定不会让您错了礼数的。” “有了你们我确实放心多了。”付东楼一笑。 “瓷器店找王府帮忙我也不是没想过,可我刚从宰相府分出来就上赶着王府,这不太合适吧。”付东楼倒也不是很在意别人怎么说,他就是不想让柏钧和看轻他。求助于顾贤,这事干成了恐怕也会被柏钧和冷嘲热讽。 “这小的就不懂了。”雪襟见主子没采纳自己的提议有些失落,毕竟是头一次在主子跟前露脸呢。他不比风泱有自小跟着主子的情分,若是再不上进点,等近了王府多少人等着伺候主子呢,哪还轮得到他。 “我考虑考虑。”付东楼虽觉得雪襟的小示意更像小孩子献宝,却很感激雪襟的心意,“这些事儿我是第一次做,你也建议我去找王太卿就说明我之前的想法还是有可行性的。” 雪襟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小的相信总有一天皇上会来买主子的瓷器的。” “你倒是会拍马屁,不过少爷我听着舒坦。等少爷挣了银子给你包红包。” “那小的就先谢过主子了。” 待雪襟退下,付东楼倚在迎枕上长出一口气,“抱大腿啊……哎……”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章 就在付东楼还在犹豫要不要去抱大腿时,大腿就反过来找他了。 前一天付东楼接到房伯捎来的信儿说付东楼要的那间屋子已经布置好了,恰巧付东楼要翟夕烧制的那套东西也到了,付东楼便转过天来起了个大早兴致冲冲地带了他的“风花雪月”一道去了温泉山庄。 温泉山庄的牌匾被付东楼换做了“南山苑”,与“东篱”二字相同,用的皆是米芾的体儿。 房伯一边夸着付东楼字写得俊逸潇洒一边给付东楼引路,自打付东楼给房伯一家除了奴籍,房伯对付东楼的感情明显升华了。一边把他当主子敬着一边当亲孙子疼着,对付东楼交代的事儿自是一万个上心,哪有办不好的。 层层叠叠的假山绕得付东楼直犯晕,待看到自己那间实验室的时候付东楼长出了一口气:这地方就是自己找过来都困难更别说进贼了。 这屋子的通风采光极好,周围空地面积也不小,既方便了付东楼在室内做化学研究又可以在外面的空场做东西搞实验。 付东楼对屋子很是满意,又想到翟夕给烧的那些试管烧杯什么的还没看呢,便从风泱手中拿过盒子打开来。 不得不说,翟夕还是很够意思的,这些玻璃器皿都是按照付东楼给的图纸一样不差做的,可唯一的问题是…… “这五颜六色的是闹哪样!” 风花雪月加上房伯谁都没见过这些东西,只道是付东楼弄来做摆件的。花院瞧了瞧红色的烧杯,又看了看黄绿相间的量筒,安慰她主子道:“主子又没和翟大人说要什么颜色的,许是翟大人交代下去底下的人便忖度着办了。这些东西样子倒是很新奇,主子要是不喜欢这颜色也可留着与人走礼。” “这些琉璃成色不错就是不如西域商人贩来的通透。”月桥也凑上来仔细打量,“不过成都不比前唐的长安,山路崎岖,西域的商人能到这里的本就不多,这琉璃也就少了。主子留着赏给来拜访您的低品级官员即可,这东西一件少说也要几十贯钱呢。” “月桥姐姐真厉害,你那算账的本事也教教我可好?”风泱一脸崇拜地看着月桥,连着雪襟也闹着要学。 “放着现成的大佛不拜非来拜我。”月桥掩嘴一笑,“你们何不求了主子教你们,我新近学的那个审计就是主子教的呢,查账可是好用呢。” “主子面前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房伯见付东楼浑身散发着抑郁之气以为主子被这几个闹烦了呢。 付东楼摆摆手,“罢了,这东西奇形怪状的拿去送礼惹人笑话,也怪我没说清楚,回来少不得再麻烦师兄一趟。这些东西你们喜欢就拿去玩吧,放着也可惜了。”五颜六色的试管烧杯如何能拿来做实验,连里面盛的东西什么颜色都看不清。 这些琉璃对于四人来说可是意外之喜,赶忙谢了赏不说,四人还很有眼色地将最大的那件试剂瓶送给了房伯,倒叫房伯不好说教他们了。 “主子下次可要给翟大人银钱,这次翟大人来送东西的时候可没少跟小的哭穷,那架势小的想想就发毛。”雪襟说着还抓了抓自己胳膊抖了下。 “就他这德行,还被王太卿指来教我规矩,王太卿一定是在逗我。”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锦官冬 作者:卿雅 付东楼很想说“这他妈就是在逗我”,可碍着房伯在,不想被老人说教,便只能委婉地表达了。 “王太卿殿下可是我大楚柱国之才,当年老奴曾远远看到过殿下,殿下的风姿至今难忘啊。”房伯感叹一句,满眼都是对顾贤的仰慕之情,“王太卿殿下让翟大人来必有深意。” 深意不深意的,我是没看出来。付东楼正腹诽呢,就见房伯的二儿子房禄急急忙忙跑过来,气都没喘匀便禀报道:“相府派人传话来,说是王太卿殿下召见主子,叫主子赶紧过去呢。” 就这样,付东楼一行人直接从城郊驱车前往王府,等到达瑞王府的时候,午饭的时辰都过了。 这一路马车颠簸,付东楼下车的时候饿得前胸贴后背却毫无胃口,只觉得脚下发软脑袋还晕着。 风花雪月四人哪能让自家主子形容狼狈地去见王太卿,赶忙帮着拾掇。整衣服的整衣服,理头发的理头发,好一阵忙乎才陪着付东楼随王府总管王胜去见王太卿。 刚一散朝就被招呼来的付泽凯和曲氏也没比付东楼舒坦多少,他们俩早早到了王府却被王太卿一直晾在花厅喝茶。付泽凯虽然比不了顾贤尊贵,可怎么说也是大楚的中书令百官之首,哪能受得了这般轻待,当即便把王总管给叫来了。 一问才知道,顾贤叫付泽凯来是为了付东楼的婚事。虽说是皇帝赐婚两家没了议亲定亲的过程,可付东楼是明媒正娶的王卿,该有的三书六礼一样都少不得,所以这提亲的规矩还是要来一遍的。 按理说,顾贤要提亲,当是将纳采的礼品送到国公府上去,可瑞王府地位尊崇,顾贤的身份更是和皇太后一般贵重,总不能屈尊降贵去国公府上和付泽凯曲氏亲家长亲家短的,索性就连媒人都省了,直接把付泽凯招呼过来把纳采礼拿走顺带再见个面说说话。 胡扯八道!付泽凯气得肝儿疼,这明摆着是顾贤作践他,这他妈是要结亲家还是要结仇啊,皇上立后都是派王公大臣把纳采礼送到皇后娘家去的,你一个王爷摆个屁谱啊。 更绝的是,这事儿是顾贤头一天晚上交代下来的,可没成想今儿个一大早王太卿身体不适,王爷连早朝都没去,正跟着太医一起在顾贤屋里伺候着呢。底下的人没接到王太卿说不让宰相来的消息,还是把人给请来了。 王胜搓着手笑眯眯地给付泽凯两口子上茶,说什么王太卿现在也没说放人走,所以叫付泽凯两位还是跟这等等,只要殿下那边一消停下来,他王胜立刻去请示,还说已经有人去请付东楼了,王太卿点名要见呢。 环视四周,王府的银刀甲士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地按着刀柄戍卫在花厅外面的廊下,付泽凯掂量了一下自己这个文弱书生已然有了点春秋的小身板,又琢磨了下养尊处优惯了的老婆,这强行走人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要是自己真闯出去被那些甲士给砍了,不管皇上会不会为了他把瑞王府给灭了,他这条命也都交代了,还是留下来看看王太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吧。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王府好茶管够,就是不给吃食,点心都没上一份更别说午饭了。付泽凯强压着火气喝了一上午的茶,肠子都涮干净了脸也绿了,曲氏更是有点眼前发黑,这才等到王胜过来说王太卿正殿召见。整了整衣冠带着老婆去正殿,一进殿门就瞧见王太卿正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地和自家儿子说话,那气色可比他好多了。 “父亲,王太卿殿下刚告诉我说相府遭了贼,不知道父亲和母亲是什么时候从府里出来的,可受到了惊扰?府中情况现在如何?” 付东楼对付泽凯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与关心,付泽凯与曲氏刚给顾贤和柏钧和行了礼他就快步上来抓着他便宜爹的手。 虽然对这种话里有话皮里阳秋的语言艺术不甚在行,可付东楼也不傻。一进门顾贤就抓着他说相府遭贼的事,又不是不知道他和相府关系不好,不就是想借着他的嘴跟付泽凯说嘛。付东楼也乐意帮这个忙,他刚好可以借机会把跟他便宜爹吗行礼的事儿省了。 “老爷,这好端端的居然有不三不四的东西向天借胆敢去咱们府里,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曲氏抓了面色阴沉的付泽凯立时大呼小叫起来,恨不能立刻飞回家去。 曲氏陪她家老爷在王府坐了一上午,如今一听遭贼便知道这事儿和王太卿王爷脱不了干系,奈何这两个人即便是付泽凯也不敢与之撕破脸,曲氏也只能这样装疯卖傻地指桑骂槐。 自从付东楼分家挑了书画的事之后,曲氏一直没得付泽凯的好脸色,连带着大儿子都被付泽凯修书一封骂了一顿。曲氏忖度着自家老爷此刻定然生气,自己这一闹给老爷出气没准能缓和下夫妻之间的关系。 “一时身体不适怠慢了付大人,付大人万勿见怪。”顾贤眼里压根儿就没曲氏这个人,也不愿意跟个妇人计较,可不代表他能当曲氏啥都没说。好死不死的前几日为着江宁的事儿付泽凯还在朝堂上欺负了他的宝贝儿子,新帐旧账刚好一起算。 “早就听说付相品行高洁,糟糠之妻不下堂,如今看来确是如此。”顾贤莞尔,“一见到定国公夫人,孤便会想起以前先王在时一起去乡下微服私访的情形,夫人果真与这锦官城里的其他贵妇大不相同,别具一格。” 付泽凯没发迹的时候不过是个穷书生,哪能攀得上高门大户结亲,曲氏出身自然不高。不能在定国公夫人面前提出身是锦官城贵胄圈里不成文的规矩,曲氏也最恨别人说道这个。奈何今天讽刺她的是顾贤,她憋屈也只能忍着。 倒是难为了付东楼,看平日里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曲氏吃瘪还要忍着笑,真是不好受。 老婆吃亏付泽凯面子挂不住,刚想说两句找回场子,就见顾贤挥挥手,“罢了,付相不必为难夫人,夫人真性情实属难得,孤就不计较她失礼了。” 付泽凯被抢白,脸色铁青,一拱手没好气地道:“不知殿下有何要事,下官府中遭了贼下官急着家去。” “今日本是叫贤伉俪来商议卓成与楼儿的婚事的,相府如今出了这事儿孤也不好多留你们了。只是这纳采的礼品事关皇家与王府的脸面容不得半点闪失,既然相府最近不安稳,那孤便叫楼儿拿去他自己的宅子存着好了。” 这是告诉天下人你瑞王府看不上我相府吗?付泽凯胸口憋气,一口老血恨不能喷顾贤脸上。曲氏那边则是被一直侍立在顾贤身边当孝子的柏钧和冷冷盯着,说过一句话后只敢装委屈再不敢多说。 这真是天上掉馅儿饼了。付泽凯有话在先婚礼要回相府办,付东楼就没琢磨着那些聘礼什么的还能落在自己口袋里。当时付东楼还后悔,心道柏钧和说自己傻还真没错,这王府的聘礼除了规定的那几样图吉利的,剩下的可不都是好东西,加在一起恐怕不会比自己分家得的东西少。自己分家搬出去了,这聘礼送到相府还不都被曲氏吞了。谁想到今天这三书六礼的第一礼直接被顾贤送到了自己宅子去了,那这以后的礼是不是也要照着这个来? 送到嘴边儿的肉不吃是傻子,爷管你们之间有什么龉龃。 “谢殿下。” “你和卓成都是男人,虽是已经订了婚,但这婚前不见面的规矩也不是必须讲的,后日孤做东办赏春宴,到时候和儿也会在,你们两个一起好好说说话,也省得都成亲了还不知道对方的喜好脾性。想来你有不少要准备的,今日孤就不留你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就打发人过来与和儿说一声,他帮你是应当的。”顾贤说着拍了拍儿子的手臂,“不过是些小毛病,别跟我这杵着了,你送楼儿回去吧。” “是。”柏钧和躬身应了,转眼瞟了付东楼一眼。 “多谢殿下美意,付东楼告辞。”付东楼深深一礼,随着柏钧和从正殿后门出去了。 “殿下到底是何意。”付泽凯等到殿中只剩下自己两口子与顾贤才说话。 “付相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叫伴君如伴虎。”顾贤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道,“江宁的事情孤听说之后都不免疑心,更遑论陛下。不过今日之后,陛下疑心尽可消了。” 付泽凯眉头紧锁,顾贤这是明白承认他也知道《浮世录》了。付泽凯直视顾贤的眼睛,顾贤的目光太过坦荡,倒让付泽凯有了种做了小人的错觉,只得叹了口气暂时认下这亏。 “如此还要多谢殿下费心了。”付泽凯作揖。 “虽则孤与卓成确实与你政见不同,可瑞王府都是大楚的瑞王府,每日里秣马厉兵也都是为了驱逐胡虏,你明白否?” “下官明白。如果殿下没有别的训示,下官告退了。”被人摆了一道还要领情,付泽凯心里冒火脸上还不能露相,只恨不得早早走人回家看看顾贤是不是另做了手脚。 “王胜,好好送付相与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忙着搬家准备开学好累啊( n。)~呜呜呜…… ☆、第十六章 明明天上掉馅儿飞来横财是好事,可偏偏有柏钧和这么个败兴的人半路杀出来,生生搅了付东楼的好心情 。 说是送付东楼回去,也不过是送到王府大门口。柏钧和就像是一块积雨云,周身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几步路付东楼走得那叫一个压抑。 “喂,我说那谁……”临上马车,付东楼忍不住叫了柏钧和一声,“后日的赏春宴上,没什么需要你我一起做的事吧?” 第一次被人称呼“那谁”,柏钧和眉梢一挑:果然是个粗鄙不知礼数的。 “你很期待与本王共事?” 付东楼问一句不过是想做个准备。柏钧和与他之间彼此有成见,若是到时候带到众人面前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不说,付东楼绝对比柏钧和吃亏。本是好说好商量的事儿,一听柏钧和这种唯恐他扒上来的口气,付东楼顿时火大。 “哼,恰恰相反,本公子是怕你坏了本公子的事!瞧你一个粗莽武夫,想来吟诗作对行令起舞之事并不擅长。你自己不行不要紧,到时候可别拖累本公子!”付东楼说着一甩车门,“风泱,我们回府。” 第一次被人嫌弃至此的柏钧和紧紧抿着嘴唇,盯着付东楼远去的马车半晌一言不发。就在王府门房快被自家王爷的阎王气场吓死的时候,瑞王爷掸掸衣服上不存在的浮土转身回府了。 付东楼给柏钧和脸子看只是爽了一时,马车一离开王府的范围,风花雪月四个就轮番上阵教育起付东楼来。 “主子,您怎么能说王爷是粗莽武夫呢,王爷可是文武双全的。您只看王太卿殿下的才情就能想见,王爷怎么会是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人呢。”雪襟虽是埋怨付东楼,可更埋怨自己没给主子把王府的事说清楚,他原以为这些翟侍郎都给主子说过了呢。 “主子,您怎么能在那么多下人面前下王爷的脸面呢,万一王府给咱们使点绊子,您那些买卖还打不打算做了。” “月桥姐姐,瞧你说的,怎么天天就想着买卖呢,主子可是要做王卿的人,还能少了那点花销不成,夫妻情分弄僵了才是最最要命的。”花院嫌月桥只知道盘算银钱,推搡了她一把又对付东楼道,“主子,要不奴婢给您调制几种上好的金疮药您给王爷送去?王爷带兵打仗指定用得上。” “花院姐姐,王爷好好的你说送药,这不是诅咒王爷受伤吗,多不吉利。”风泱叹了口气,“主子,我看您还是赏春宴上好好表现吧,您再怎么着也拧不过王爷的。” “我说到底谁是你们主子啊,明明被欺负的是我好不好,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帮着他说话!”付东楼揉揉太阳穴,“真是白养你们了。” 月桥花院雪襟几个刚跟着付东楼不久听他生气也不敢放肆,唯有风泱胆子大直白说道:“主子,我们要是一味地起哄火上浇油才真真是害您。您对王爷存了偏见,您嫁到王府之后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付东楼何尝不知道不能那么对柏钧和,可他就是咽不下那口气。说到底,分家的事是他借着王府的威势狐假虎威了,柏钧和会有那般态度也算是他自作自受,可不满也要有个限度,没完没了还算个男人吗! “罢了,性格不合说什么都没用,我倒是觉得能和王太卿说到一起去,至于那个王爷,面子上过得去就成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一时间车上众人皆是无话。 赏春宴转眼就到,付东楼这日早早就被花院月桥叫了起来精心打扮。看着两个丫头又是挑衣服又是挑玉佩的,付东楼暗自庆幸自己不是女的,否则还不定要怎么折腾。 花院月桥为付东楼穿什么颜色的外衫争执不下,风泱雪襟看二女争得起劲也不敢插嘴,最后还是付东楼自己拍板选了一件杜若色绣竹叶纹的,二女直夸自家主子眼力好。 “主子,王府来接您的车驾到了,正在大门外,您是不是现在动身?”房福没进内室,站在屋门外面行了个礼,“主子,今日的赏春宴并不是在城内的王府办,而是在浣花溪的瑞王府别苑。今年浣花溪两岸的桃花开得极好,您若是去得早还可赏赏花。” 这是委婉地劝付东楼早些动身,付东楼自是听得出画外音,将其母留下的那块红刚玉佩绕在手腕子上对身边的四个鬼精灵一招手,“走吧,出了门可不许再这样闹了,我是无所谓,叫人看到不好。” 顾贤派来的车驾是按着瑞王卿的规格准备的,还派了王胜亲自来接付东楼。 “王总管,没想到来的竟然是你。今日殿下设宴,王府内诸多事等你操持,怎的还麻烦你跑一趟。”付东楼那日去王府就是王胜接待的,自是知道王胜在王府的地位。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付东楼乐得与王胜搞好关系。 “瞧您说的,小的不过是个下人,公子是主子,服侍您是应该的。”就是白挨了王爷一记白眼,王府里的夹板气可不是好受的。王胜心里默默流泪。 也不多客套,付东楼由风泱王胜陪着坐在主车上,其余人上了后面的小车,由王府骑兵近卫护着威风凛凛地朝城外而去。 房福说的不错,浣花溪两岸的桃花确实开得好,远远望去一片粉红。清风吹过,花瓣随风散落洒在江上,好似给清澈的溪水铺上了一层粉红的毯子,随着波浪起伏别有一番韵味。 清新的空气里夹杂着桃花的香气,付东楼一时间有些沉醉亦有些恍惚,马车外整齐划一的马蹄声仿佛很遥远,遥远到在另一个时空似的。 “公子,别苑到了。”王胜的声音驱散了付东楼的幻觉,付东楼正了正衣襟下了马车,由王胜引着直接去见顾贤。 “给殿下请安,愿殿下长乐安康。”下跪磕头这种事原是不习惯的,可对着顾贤,付东楼觉得做就做了,这个男人身上自有一种令人臣服的气质,给他下跪也没什么。 “不必多礼了,说起来今日你也不算是客,陪着孤坐坐,多看着多学着点,待你进了王府,这些事情少不得你来操持。”顾贤指指身边的位子对付东楼招招手。 “谢殿下。” 宴会是设在室外的,从主位到客席都拿帷幕围了三面,唯有主桌设在一处略高于其他坐席的台子上,面前还拦了一道极大的山水屏风与外面隔开,这屏风看来是要等正式开席才会撤下去。付东楼跪坐在锦垫上为自己的小腿默哀:这宴会不知道要多久,一直这么跪坐着小腿不会废了吧…… “还未正式开席呢,你坐这么端正也不嫌累得慌。”顾贤打量着付东楼道,“换个松快的姿势吧,这儿也没外人。” 瞧着顾贤靠着凭几随意曲着腿,付东楼一愣,也换了个松散的姿势。 顾贤一手托着下巴看付东楼在小厮婢女的服侍下换了坐姿却仍不失优雅,淡然一笑:“你虽是没在相府长大,却也没见差了规矩。你母亲教的不错,你这身气度很好。” “殿下谬赞了。我没见过大场面,这几天在家可是没少看书练习,生怕人前失礼呢。” “别怕,你是要做瑞王卿的人了,只要不走了大褶,谁又敢挑你的不是呢。”见付东楼一副放不开的样子,顾贤低头端茶呷了一口,掩去了神色。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赏春宴的宾客陆陆续续地到了。王府宴客能来的都是锦官城中数一数二的勋贵,众人隔着屏风对顾贤行礼之后见屏风后影影绰绰还有一人,纷纷忖度起此人的身份。联想到今日锦官城中传言的王太卿与瑞王爷对未来瑞王卿截然不同的态度,屏风后是谁便不言而喻了。 大楚传承唐风,宴客多有名妓作陪佐酒行令,自有一番风雅,并非淫乐污秽。此刻虽未正式开席,但客人已到,王府招来的陪酒姬人便入得席来先陪着客人说话奉茶。 唐朝的名妓各个都是才女,出口成章风趣善谈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付东楼早就想见识一下这些古代名妓,奈何有风泱“以死相逼”他这个心愿一直未能实现。如今好容易有机会了,顾贤一句“你也不算是客”把他名妓相陪的待遇也给剥夺了。付东楼鼻尖嗅着屏风外飘来的香风阵阵,只能在一旁眼馋心热,别提多憋屈了。 “可要选一两个来侍酒?”顾贤人精一个,见付东楼眼神儿不停地往外瞟就明白他心里想什么了。 “听闻秦楼楚馆之中最出挑之人唤作‘都知’,各个都是极有才华的。殿下宴客招来的定是都知中的翘楚,我不过是好奇而已。”被人戳穿心思,付东楼脸上一红却也还答得正直,他本就没什么歪心思,“说起侍酒,我实在是沾不得酒,一杯就醉酒后无德,等下还要请殿下为我遮掩一二。” 付东楼上辈子是个一杯倒,一杯啤酒就断片儿,偏偏还是个酒后能闹腾的,出过不少笑话。眼下换了个壳,长得还跟自己从前一模一样,付东楼实在不敢在这么重要的场合试一试自己是不是还是一杯倒,出了事可就要命了。 “酒量不是谁都有的,酒席上也不会强逼不能喝酒的人,可你若是不喝就要做点别的来抵,吟诗作对起舞,总要有一两样拿手的得了众人肯定才能被放过。”顾贤勾唇一笑,“还是让王胜给你选两个来替你挡酒吧……” 顾贤话没说完,就听柏钧和冷得掉冰渣的声音从主位后面传来:“父卿素来不喜外人近身,你若是想招妓就到下面去,省的坐在这碍眼!” 作者有话要说:  付小受,点蜡~ ☆、第十七章 主位距离下面的客席还有些许距离,柏钧和的声音也不算很大,是以下面的客人并未注意到主位上的异常。 柏钧和一句说完便不再看付东楼,对顾贤下跪请安道:“请父卿安,儿子来晚了。” “还不算晚。”顾贤指指左手边与付东楼相对的位置示意柏钧和坐下,“你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大火气。为父记得皇上几次传你进宫你都找借口推了吧,那还有谁敢给你不痛快?” 瞟了一眼付东楼带着冷笑的俊美脸庞,柏钧和低头答道:“并没有父卿,儿子只是怕付东楼不懂规矩扰了您。” 强压着心头火,付东楼还没蠢到在人家爹面前数落儿子的不是,只端了茶碗喝茶,权当身边没有柏钧和这个人,行礼问安更是免了。 “哪有的事,东楼博闻强记,之前还与我谈天说地聊得开怀呢。你一来抖威风倒让他不敢说话了,扫兴。”假意斥了柏钧和一句,顾贤接着刚才的话茬儿道,“和儿,东楼不善饮,等下你帮他挡酒吧。如此一来不是也不用招了妓子来扰我清静了么。” “不敢劳王爷大驾,既然殿下都说了,赋诗起舞皆可替酒,那在下就不必担心酒后失态了。”付东楼谢过顾贤,示威一般瞪了柏钧和一眼。 “哦,还不知你有这份才情。也难怪,令堂昔年在唐宫中也算得上是才女,你又是国师高足,孤便等着看你的表现了。”顾贤瞧着柏钧和与付东楼你瞪我一眼我瞥你一下,只当俩人是小孩子脾气,笑道,“若是招架不住也不要逞强,咱们是自家人,总不能看着你吃亏。” “谢殿下。” 钟鼓之声突然响起,开宴的时辰到了。主位上的三人俱是换了正坐的姿势,面前的屏风缓缓撤下,顾贤起身致辞祝酒,这赏春宴算是正式开始了。 帷幕上绣着的仙鹤被纷飞的桃花瓣一衬仿佛活了起来,宴会中央的场地上婀娜的舞女翩翩起舞,丝竹管弦奏着优雅欢快地曲调,古香古色的贵族宴会让付东楼很快忘记了与柏钧和之间的不愉快。 顾贤祝酒三次之后发话让大家随意随兴,于是众人都不再正坐,各自换了松散的姿势互相攀谈劝酒。 “你很喜欢吃河鲜?”顾贤见付东楼对桌上的鳜鱼动了好几筷子便问了一句。 “倒也不是特别偏爱,是王府的厨子好,这道鳜鱼做的极是鲜美,忍不住多用了些。” 相比起顾贤的随和,柏钧和一直冷着脸坐在一旁也不怎么说话。旁的人都习惯了瑞王爷的冷面,可付东楼却觉得柏钧和是故意和自己过不去。 你不是瞧不起小爷么,不是总觉得小爷我没文化没规矩吗,小爷就给你露一手! “殿下,说到这鳜鱼,在下一时技痒便作了一首小词,想请殿下品鉴一二。” 付东楼话一出口,全场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不对啊,我可是听说付相的这个儿子大字儿不识一箩筐,怎的还会写词儿?”说话的是千牛卫大将军,掌管禁宫戍卫的。 “孤看中的人岂能差了,你当和你一样是个大老粗。都是千牛卫大将军了还如此不讲究,性子也忒直了,只剩下得罪人了,也就是东楼有涵养不和你计较。”顾贤也没料到付东楼会如此主动,笑骂了千牛卫大将军几句,转而对付东楼道,“你且做来听听。” “是。” 虽然是文学院的高材生,可付东楼不敢说自己现场作一首就能比这些古人强,别的不说,诗词意境可不是一天半天能韬养起来的。稳妥起见,付东楼选了唐代张志和的《渔歌子》,对着顾贤躬身一礼才将这位被架空朝代小蝴蝶扇没了的名作吟诵出来:“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呵呵,好!”顾贤拊掌赞道,“好一个‘斜风细雨不须归’,你这孩子倒是嘴甜,想夸孤这宴会办得好让你乐不思蜀直说就是了,竟选了这样一个文雅的路子,着实不俗。” “能得殿下夸奖,我出去和人夸口也有说辞了不是。”付东楼一边赔笑一边偷眼瞄柏钧和,见对方抿着嘴唇直勾勾盯着自己,心下暗爽:傻眼了吧,让你小看我! 柏钧和是上过战场的人,感官何等敏锐,付东楼的偷瞄正正落在他眼中,当真与挑衅无疑。 “启禀王太卿殿下,刚刚抽到的酒令‘朋友数斯疏矣’当是主人饮五分,请殿下行令。”一位衣着光鲜的美貌女子走到场中蹲身一礼,很是大胆地说道,“殿下可不要借着付公子的好词当幌子逃酒。” 这女子便是今日来侍宴的妓子中的魁首,专管纠察酒令对错的席纠姚倩。 “酒令如军令,孤自然不会逃酒,席纠之言莫敢不从。” 顾贤说着举杯,却被柏钧和拦下了,“父卿近日身体微恙,太医说不可过多饮酒,本王欲剑舞一曲抵父卿此酒,不知席纠可能通融。” 姚倩对着冷面王也不惧,掩唇一笑道:“王爷的剑舞闻名大楚,只怕王爷不是想替殿下挡酒,而是怕风头全被未来的王卿抢去吧。” 难得有调笑柏钧和的机会,在场的权贵俱是起哄闹到:“不可不可,王爷只剑舞抵不了这杯酒。” “姚都知说笑了,付公子乃是我未来的王卿,他出彩本王与有荣焉,怎会与他别苗头。”柏钧和说着向付东楼一伸手,唇角微扬竟是浅笑,看得付东楼心里一凉:这小子要出什么馊主意?! “不如这样,付公子擅诗词,那就由本王剑舞,付公子现场赋诗一首,可好?” “如此甚好,请王爷与公子行令。” “来人,取笔墨纸砚与付公子。”柏钧和深深看了付东楼一眼转身从侍从手中取了佩剑便下了场。 我说你这个王爷是不是脑子有病啊,我要真是个文墨不通提前找了枪手来的,你突然耍这么一出不是等着让我丢脸吗!我丢脸王府跟着沾光是怎么着! 确定了柏钧和是诚心跟自己过不去,付东楼后槽牙咬得嘎吱响。真想摔笔不干了,可他自己也舍不下这份脸面,只能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道:“王爷雅兴,在下自当奉陪。” “不过是个胡人之子,会什么琴棋书画。刚才的那首词说不定是提前背好的呢。” “看他那表情,定是做不出来要露馅儿,笑得多僵啊。” “看来传言是真的,王太卿给王爷娶这么个王卿是为了让皇上放心,王爷根本就不喜欢他,这不是等着看他出丑吗。” “可惜了这张好脸蛋,赶上了一个不会怜香惜玉的。” 客席上一时议论纷纷,众人或是遮掩或是直白地盯着付东楼,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模样。只是到底有瑞王府的脸面在里面,即便王爷不在乎,他们也不敢太放肆。剑舞的配乐响起,众人便偃旗息鼓消停了下来。 付东楼是不惧现场写字赋诗的。诗词他有现成的,字是练了多年极有水准的,他倒是有闲心来看看这个小心眼王爷到底舞剑舞得如何。 平心而论柏钧和长得是极英俊的,尤其是在他青锋出鞘的一刻,整个人也好似三尺长剑一般染上了锐利的气息,带着森寒耀眼的剑芒,既夺人眼球又用气势摄住了人的魂魄。 长剑在他手中恍若惊鸿,他本人仿佛游龙,寒光在场中武动,带着一种特殊的韵律将力与美完美融合在了一起直击众人心底。 杜甫昔年观公孙大娘舞剑时曾有诗句“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青光”,若以此来形容柏钧和的剑舞,付东楼觉得也算恰当,却少了一丝阳刚雄浑之气,更不会如此……壮怀激烈。 付东楼看得入了迷,他眼中的柏钧和舞动的不是剑带起的不是风,而是漫天的黄沙与长河落日,这是只有在沙场上征战拼搏过的人才能体悟出的剑舞,一曲剑舞别有怀抱。 舞毕,场中安静极了,还是顾贤最先出声赞道:“我儿剑舞愈发精进了。”顾贤声音柔和并无多大的起伏,却是端起酒盅对柏钧和示意道:“此舞当浮一白。” “父卿谬赞,博父卿一笑尔。”柏钧和收剑一礼,转而看向付东楼,“不知付公子是否已成诗。” 心头竟是没了火气,付东楼大气一笑:“王爷少待。”说着笔走龙蛇,一副草书一气呵成。 “大君制六合,猛将清九垓。战马若龙虎,腾凌何壮哉。将军临八荒,赫耀英材。剑舞若游电,随风萦且回。登高望天山,白云正崔巍。入阵破骄虏,威名雄震雷。一射百马倒,再射万夫开。匈奴不敢敌,相呼归去来。功成报天子,可以画麟台。” “好字好诗,此字气势磅礴落笔千钧,此诗铿锵激昂燃人热血,配得起和儿你的剑舞。”顾贤眼中一亮,对着付东楼点点头,又说了初见时赞过付东楼的那句话,“你很好。” 本来打算看热闹的诸人此时讪讪不语,或是稀稀落落地应和着顾贤的称赞或是只提柏钧和的剑舞不提付东楼,场面顿时有些尴尬。最后还是直脾气的千牛卫大将军解了围:“王爷好福气啊,咱们未来的瑞王卿不仅模样俊俏还文绉绉的,这诗我喜欢!” 柏钧和接过付东楼的字仔细端详着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锦官冬 作者:卿雅 默不语,众人对他的淡漠习以为常也乐得他不再提付东楼。正当大家说着要行下一个酒令的时候,付东楼突然开口道:“浣花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 直直的目光打在自己身上,柏钧和拿不准付东楼到底是在看自己还是透过自己看到了什么,或者只是在出神。那人梦呓一般吟诵出的诗句好似一记重锤砸在自己心口上,让在场所有人瞬时间鸦雀无声。一时间,柏钧和惊觉,那双晶莹的蓝色眸子洞穿了他内心深处最深沉的想法…… “长安……” 好像刚回过神一般,付东楼甩了甩头,收回了黏在柏钧和身上的视线,对顾贤躬身一礼道:“殿下,我不胜酒力想暂时退席去散散。” “去吧。” “付公子对此处不熟,本王陪付公子同去。”第一次,孝顺的柏钧和把顾贤完全抛在了脑后,也不管如此做是否得体,抢了两步上去隔开了欲跟着付东楼的风花雪月四人自顾自地带着付东楼退了席。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顾贤勾了勾唇,对众人道:“席纠呢,下一个酒令该是什么了,咱们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柏钧和在前面自顾自走着,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付东楼在后面跟着,也没说话。二人就这么沉默着走到了别苑的后花园。 王爷和自家少爷互相看不对眼,风花雪月四个心知肚明,王爷上来要带人走的时候他们也犹豫过是不是要硬跟上去,最后还是花院把几个人拦了下来,说是让主子和王爷单独相处下也好,指不定误会就解开了呢。 如果付东楼是个女的,四人可能还要考虑下名节什么的,现在完全没必要。 于是等付东楼回过神来的时候没见到身边的四个鬼精灵,满眼都是柏钧和挺拔英武的背影。 “呃……王爷,你有看到我身边那四个……” “嗯,都挺漂亮的,怎么了……” 柏钧和原就与付东楼没什么好说的,带着付东楼逛别苑纯属是头脑一热,等真正带人离了席柏钧和才发现自己的决定有多无趣。 付东楼在柏钧和心目中原只是一个贪图钱财目光短浅的蠢货,可他今天三篇诗词着实出乎柏钧和的意料,柏钧和心中的付东楼怎可能有这份才情。 自己是带兵之人人所共知,莫不是付东楼早有准备想要投自己所好? 柏钧和边走边琢磨着,眉头越蹙越紧…… “啊?漂亮?”话题怎么就转到这来了,付东楼一头雾水。 “你倒是手脚麻利,一发现和我不投脾气就找了这么几个俊俏可心的,还总想着青楼楚馆的妓子,你究竟当我这个王爷是……”猛地截住了话头,柏钧和看着手足无措孤零零一人的付东楼立时意识到自己想差了。 揉揉太阳穴,柏钧和就奇怪了为什么每次遇到付东楼他的情绪都不太正常。出口的话活像是吃醋一般……柏钧和冷冷看了付东楼一眼,希望对方别自作多情。 “我是说,他们四个去哪了……” 果真是误会了。柏钧和咳嗽一声,依旧是板着脸:“本王不喜身边仆从环绕便没让他们跟着,怎么,你还离不了人伺候?” 付东楼看了两圈一个人影,猜想那四个定是想让自己与柏钧和独处才没跟来。再者这里是王府别苑,安保都是一流的,也不会出什么事,便也放心了。 定下心来,柏钧和话里话外的轻蔑不屑与讥讽让付东楼立时气闷。对上柏钧和凭借身高优势睨着他的眸子,付东楼坐到凉亭里抱着胳膊一哂:“他们四个是挺漂亮,还各有所长甚是贴心,怎么,王爷嫉妒了?要不我去物色几个好的来送给王爷?毕竟将来我们也是两口子,我若是藏私倒显得不够意思了。” “放肆,如此举止轻浮不知廉耻,你看看你这样子有什么资格进王府。”柏钧和将手背在身后,左手握住右手腕,抑制着自己打人的冲动。不过是第三次见面,眼前这人总能勾起自己的火,当真是孽缘!刚刚在席上觉得他是懂自己的那种感觉,一定是错觉! “我不知廉耻?哼。”付东楼偏过头挑了下唇角,“我不过是夸我的侍从贴心,王爷想到哪去了?心中有佛所见皆佛,心中是淫所见皆淫,不过是相由心生罢了,可见王爷心中龌龊,把别人也想脏了。” “巧言令色。”付东楼一番说辞没让柏钧和恼怒却让自己更不受柏钧和待见。如此逞口舌之利的,在柏钧和心中只有两种人――内宅妇人和朝堂上那些说空话不干事的。 “既然你与那四人是清白的,不如将那四人送与本王如何?” “他们四个具是自由之身,并非物件,岂能随意送来送去。”付东楼也不管柏钧和,自己踱到亭子里坐了靠着亭柱道,“王爷莫不是吃醋了?” 付东楼懒散嘲弄的神态好似一只高傲的猫,柏钧和莫名觉得心里痒痒的,好像被那猫的尾巴尖扫了一下似的。 “本王早说过了,你不配。” “呵呵,王爷放心,我现在还没本事抗旨,只能老老实实嫁给你。既然是嫁给你了,没和离之前也不会再去找什么别人,不为别的也要想想我的小命吧。至于配不配……”付东楼打量柏钧和几眼,“王爷也就是长相出挑罢了,剩下的,我也没觉得王爷配得上我呢。” 读书人骨子里的清高与自负发挥到极致,付东楼根本没考虑自己是否得罪得起瑞王爷,与那日柏钧和所言相差无几的话脱口而出,见柏钧和脸色立时又阴沉几分,只觉得心中爽快。 细长的黛眉微微挑起,蓝宝石一样的眸子在日光的映衬下透出别样的光彩,白润细腻的肌肤毫无瑕疵,两片红嫩的唇瓣开开合合隐约间可见那条刻薄的舌头。柏钧和说不清楚自己是被气懵了还是别的什么的,付东楼这副嗔怒的形容落在他眼里反而带上了魅惑的味道,尤其是话说完那微微一抬的尖翘下颌,竟像是挑逗一般。 方才席上听到那句“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时的悸动再次袭上心头,柏钧和向来沉静深邃的眸子一时间迷离起来寻不到焦距。 那一年似乎也是这样的春光这样的午后,桃花落了满地,风中传来淡淡甜蜜的香气…… “贤儿,我们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了,可我还是觉得像做梦一样,我居然可以真的得到你……” 父王似乎是从后面搂着父卿,就在这个亭子里,父卿靠在父王的怀里…… “可不是,白驹过隙,仿佛上一刻我还挥着鞭子说你配不上我呢……” 凤眸上挑,话音儿里带着小小的骄矜,妩媚而温柔,父卿对着别人的时候从没有过那副样子……然后……然后父王是怎么做的…… 似乎是…… 爽劲儿过去了人也冷静了几分,付东楼心中不由的后怕起来:这可是封建社会,谁跟他讲人权啊,王爷要是火大了,没准能把他弄死在这亭子里,最后再说他失足落水什么的,喊冤都没处喊…… 正嘀咕呢,柏钧和就凑了上来。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阳光在付东楼身上投下一片阴影。柏钧和左手撑着凉亭的柱子缓缓俯下身来右手挑起付东楼的下颌,失了神的眼眸并未看到付东楼的惊慌,只将自己颜色浅淡的薄唇贴上了付东楼微张的暖红。 软软的,暖暖的,麻酥酥的……父王当时,是不是也是这般感受…… “嘶……你好大的胆子!”这小子竟然敢咬本王!柏钧和唇上一痛猛地抬起身子,口中弥散开一股子铁锈味,右手反射性地高高扬起却在对上付东楼愤怒的目光之后迟迟没有落下来。 卧槽,被狗咬了!死死瞪着某个披着人皮的禽兽,付东楼抚上自己的嘴唇心道亏大了,两辈子的初吻居然被他夺走了!你他妈不是特嫌弃爷吗,现在这副发春的德行是闹哪样! 付东楼脸红了,气的。 柏钧和脸更红,狠狠把高举的手放了下来。意识到刚才的失态,柏钧和直想抽自己一耳光。居然对这个人动了旖旎心思,难道真像父卿说的自己需要找个人泻泻火? 不行,还没找到他。那个人清俊高雅如空谷幽兰,万一他知道我找了通房什么的,他会不会嫌弃我…… 眼前浮现出桃树下那道俊逸出尘的身影,思绪还未飘远,唇上残存的温热便将柏钧和拉回了现实,紧接着便被绝望吞噬…… 这么多年都没找到他,没可能了不是吗……况且……我很快就要大婚了啊…… 即便是手握天下权柄的人,也一样有求不得的东西……或人…… 那人定然也是能懂我的,只是我得不到罢了……缘分二字,可遇不可求啊…… 柏钧和收回右手死死握住转过身背对着付东楼深吸几口气平复着心绪。曾几何时,自己那么羡慕父王,希望将来自己的王卿能如父卿一般俊美能干。自己也会像父王对父卿一般专一,两个人一起开心顺遂一辈子。可这么多年了……那个人……该是死心的时候了…… “你……不是把我当成别的什么人了吧?我和你梦中情人很像?那可真是不幸啊。”不然怎么解释这货突然发春?付东楼一摊手,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柏钧和闻言倏的回过身,平静中带了威压的目光骇得付东楼脖子一缩,好像猛虎盯上了兔子。 “我就是随便一说,别认真,别认真。” 柏钧和沉默了半晌,送了付东楼俩字:“蠢货。” “卧槽,老子哪蠢了?!”付东楼直接蹦了起来,他今天在宴席上表现的不好么!自己都觉得自己威风八面抖三抖了好么!震得那群说闲话的公卿哑口无言了好么!哪就跟蠢货挂上钩了!你他妈嫌弃老子蠢那怎么还亲老子!人渣! “你给本公子说说什么叫不蠢?一天到晚说话皮里阳秋,肠子拐十八道弯才是聪明人是不是?天天算计来算计去斗得你死我活才机灵是不是?真不嫌累!告诉你,你们那些乱七八糟事本公子是懒得掺和,不是不懂!”本公子倒背二十四史资治通鉴,你们那些阴谋伎俩还真以为本公子一点都看不出? “举个例子吧,前两天我爹府里的贼是你派去的吧?八成是为了搜什么机密的东西吧?”付东楼伸手推了柏钧和一把,“你觉得我蠢,我还觉得你蠢呢。哪朝哪代像你这样握着大半个国家兵权的王爷不是时时刻刻小心谨慎如履薄冰的,那些个嚣张的哪个有好下场了?你是真想篡位还是活腻了啊,相府你也敢光天化日之下去搜,哪怕是皇上交代你办的,你就不怕他卸磨杀驴猜忌你?我告诉你,当皇上的疑心病可是很重的。本公子都看不上你们这点手腕,你还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你才蠢!有这闲工夫,本公子更喜欢寄情于琴棋书画,也好过自己找死!” 柏钧和错愕地看着叉腰大骂的付东楼,一张玉面此刻红扑扑的好像石榴一般,引得人想凑上去咬一口尝尝那酸甜的汁液。 柏钧和清了清嗓子别开眼,“翟夕教了你什么我不知道,不过本王可以肯定你是的他真传了。” 神转折啊……这和翟夕有一毛钱关系吗。付东楼一头雾水,胳膊一动方察觉自己刚才那副样子只怕比街上骂娘的泼妇不遑多让……翟师兄,连累您躺枪了…… “不管皇兄是否猜忌我,那日之事我也必须要做。瑞王府与宰相政见不和举朝皆知,只有瑞王府出面说宰相清白才能真正让皇兄相信。北燕虎视眈眈,江宁的事还未查清,大楚不能乱……”《浮世录》是被付泽凯弄走了,这种事情柏钧和虽猜测过却也不希望是这样。中书令门生遍天下,如今朝政稳定付泽凯功不可没。即便是这个人早晚要除掉,也绝不能是以北燕奸细或者操纵朝纲这样的罪名,至少现在不行。付泽凯能认下这个亏亦是相忍为国,算是皇上王爷与宰相三人之间的默契。 “你……何必跟我解释这些……”付东楼摊手,“反正我们互相看不上,你就算解释了告诉我你不是真傻又如何?” 柏钧和难得不冷嘲热讽好好说话,付东楼却觉得心慌不适应。他打量了柏钧和两眼,心下认定今天的瑞王爷是得了间歇性神经病,喜怒无常。 “那你又何必让我知道你不蠢?”柏钧和有些气急败坏地回道,旋即又恢复了不咸不淡的老样子,“况且你说的那些,也不能证明你聪明,至少现在,我不觉得你是个有用之人。无非是会舞文弄墨罢了,眼下这时局,你之所长于江山社稷无益。” 说完也不等付东楼反应,柏钧和快步离开了花园。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前朝杜甫的诗。”一个身形高大魁梧的男子从木炎身后走来,深邃的五官与古铜色的肌肤显示着他与大楚汉人不同的种族。 滔滔江水拍在两岸的岩石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气势磅礴地回响在耳边,若非木炎与来人皆是习武之人,恐怕是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的。 来人抖开手中的丝绒斗篷披在木炎身上,那披风色的,衬得木炎白皙的面庞多了一分儒雅。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杜甫的诗了,你以前不是嫌他的诗读了气闷吗?” “以前?”木炎笑笑,“我以前懂什么?我以前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我算计不到的,只要我想,什么都能得到。可现在……” “是因为小师弟的事吗?”来人从后面揽住木炎的肩让他靠在自己温热结实的胸膛上,握住木炎冰冷的手道,“听说小师弟被夺舍了。” “人有千算天有一算啊,就好像这滚滚而逝的江水,没有半点回还的余地,说去就去了。”木炎倚着身后人的肩膀闭上眼睛微微仰起头,“也许我早已经随波逐流拍在石头上了,只是自欺欺人地骗自己还在奔腾。” “你今日倒是感慨良多。”男人浅笑,低下头在木炎额头上落下轻柔一吻。 “费了这么多年的心血去栽培他,眼见着他就要嫁入王府了,居然平白变成这样。”木炎摇摇头,“秦瑶本就把玉玺的秘密咬得死死的,东楼现在又把前尘往事忘个精光,再想寻玉玺的下落更难了。” “你只不过是从星象上猜测小师弟不是原来的小师弟而已,没准真的只是中了曲氏的招大病一场失忆了呢。” “我怎么会看错。退一步说,即便真的只是失忆了,我们不一样是前功尽弃了。我这些年用公输哲拿着翟夕,翟夕已然心存不满,如今又失了付东楼这颗棋子……呵呵……”木炎紧了紧披风,“回去吧,风冷了。” “我还道你不知冷热呢,一个人在江边吹风。”男人说着揽了木炎往回走,“我听阿夕说,现在的东楼也并不怎么喜欢瑞王,我们最多就是浪费了一颗棋子而已,也未必就是让顾贤与瑞王白得了助力。况且,传国玉玺只不过是个象征,有谁是真的只靠一块石头就得了天下的。再说阿夕,他心底毕竟是敬你的。” 木炎瞥了男人一眼,“哼,我以前还不喜欢你呢,情爱这种事怎么说的好。”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喜欢我了是吗?”男人的笑声浑厚低醇,好像岁月沉淀出的醇酒。 “风易,我是不是该打发你走了。”木炎脸色一冷,再不肯给风易好颜色。 “就算东楼喜欢上瑞王了又如何,他现在不是也不记得玉玺的事了吗?”风易识相地转换了话题。对于身边这人,恐怕自己这辈子都只有被他欺负的份儿了。 木炎默默地走了几步,长叹一口气,“传国玉玺不止是一块石头。且不说它象征着帝祚正统,只说上古帝王藏在其间的宝藏便足够吸引任何人了。不止是金银珠宝之类的俗物,更有古圣先贤留下的著作典章和那些失传已久的技艺。” “都只是传说罢了,否则为何始皇之后再没人见过那些东西。若说那些神乎其神的技艺,难道千年之前的东西能比现在的都好?”风易轻蔑地挑了下唇角,“还有长生不老之术,更是无稽之谈,秦始皇现在怕是都烂成渣滓了吧,要真有什么长生不老药,他当是第一个吃了才对。” “上古之时有神魔之争,许多造物皆是鬼斧神工,古人未必不如今人。”木炎蹙眉,“说到底,我还是更看重玉玺的号召力。你看看现在,大楚偏安南方,北燕亦开始注重休养生息,再过十年,还有谁会记得大唐辉煌的长安……” 停下脚步,风易搂住木炎,“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你会执着于复国,不过你喜欢,我奉陪便是。” 讨好情人的话语没收到预想之中的效果,风易被木炎一把推开不说还获得了附送的一个白眼。 “说得这么不情不愿的,谁稀罕你了,快点滚回北燕去,见你就烦。” 言罢,木炎甩手向钦差驻地走去,留下风易哭笑不得。 “哎,越来越不好哄了……” 为媳妇烦心的不止一个。 赏春宴之后,顾贤单独找柏钧和谈过一次,父子二人将将说完话,宫里的公公便来传旨说皇帝要见柏钧和,还说瑞王若是还不进宫面圣,皇帝就亲自来王府找他。柏钧和无奈,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只得连夜进宫。 可顾贤卿所说之事大大超出了柏钧和的想象,以至于英明神武的瑞王在宫里被他皇帝哥哥罚跪的时候满脑子都还是顾贤的话。 “原是不想告诉你的,可前两天出了搜查相府的事付东楼今日又大出风头,你再怎么躲也是要进宫一趟的。无论钧昊到时候说什么,你和付东楼的婚事都不能被取消。”柏钧和觉得他父卿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甚是严肃,远没有以往的从容淡定。 “付东楼,是找到传国玉玺的唯一线索。” 难怪父卿一定要我娶付东楼。柏钧和说不出现在自己心情是好了一些还是更糟了。 柏钧昊进屋的时候正瞧见弟弟张肩拔背的挺拔身姿,跪得那叫一个端正。 “呦,李全,今儿早上太阳打哪边出来的你看了没?”柏钧昊绕过柏钧和走到上位坐了,拉着大内总管李全打趣柏钧和,“依朕看,是西边儿吧。” 李全陪着笑没敢搭腔。 “皇兄就会取笑臣弟。”大男孩儿柏钧和愤愤,埋怨的眼神一个接一个朝他哥那瞟。 “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老老实实认罚过,王太卿罚你不算。朕原以为一来就会看到你盘腿地上坐着,没成想还真是跪着的。” 皇上来了自有宫人进来奉茶,柏钧和趁势站起来接了宫人手里的茶盘给他哥端上去。也不知道是真腿疼了还是装的,柏钧和没站稳,一杯热茶差点招呼在他哥的龙袍上。 “装,接着装啊。没想到瑞王殿下如此身娇体弱,朕看瑞王还是回家养着吧,羽林军就交给……” “别,皇兄,臣弟错了,这不就是想给您端茶赔罪嘛。”柏钧和赶忙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立在他哥手边。 “赔罪?”话音没落,柏钧昊“咣”的一声将茶碗狠狠撩在茶几上,“你真是跟天借胆儿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居然就敢让人把相府给搜了!朕传你进宫问话,你倒好,架子比天大,竟然一拖再拖直到今日,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可不是跟您借的胆子嘛,再说也不是光明正大进去搜的,是扮成飞贼进去转了一圈……要不是知道会被您骂,我能不进宫吗,臣弟是怕您……” “放屁!”谁说皇帝要讲仪范,着急了照样骂街,“你如今敢搜相府,明儿个是不是就能到大内行刺朕了!怕,朕看你都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站了没一会的柏钧和听了这话又跪了,黑亮的眸子直视柏钧昊的双眼,“臣弟已经知晓《浮世录》的事了。大楚不能乱,大楚的中书令若是通敌或者被人设计成通敌,对于大楚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柏钧昊冷冷看着弟弟没说话。瑞王府才知道《浮世录》吗?未必吧。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臣弟与中书令互相看不顺眼,付相天天防着臣弟拥兵自重,臣弟天天琢磨着分散相权,这个时候也只有臣弟出来说付相清白,大臣们才会相信吧。” 大臣们知道屁的《浮世录》。柏钧昊能不知道这出戏是演给谁看的吗,王爷闹相府是戏,皇上骂王爷如何不是戏。 “既然你这么不喜欢付相,朕便把你与付东楼的赐婚取消了吧。二弟早亡其他兄弟年岁都小,父皇诸子中唯有小三儿你与朕最亲近,朕也舍不得你受委屈不是。” 李全早就换了一杯茶来奉给柏钧昊,柏钧昊的视线被茶杯遮掩着,却没放过弟弟脸上的一丝变化,只叫人看不清他的心思罢了。 皇兄,你果然是担心王府与相府勾结私藏《浮世录》吗?付泽凯一心助你尚且被疑,又有谁能真正得了你的信任…… 柏钧和很想顺水推舟拒绝了这门婚事,这是一举数得的事,奈何传国玉玺…… “皇兄早说啊,要是您这话早说一天,臣弟立刻答应。可今日赏春宴,臣弟突然发现付东楼还有那么一点可取之处,至少长得顺眼啊。再说了,父卿纳采礼都准备好了,明后天就要送过去,您这时候说取消婚事,臣弟岂不成了无信无义之辈……”柏钧和摸摸鼻子,“早知道您说这个臣弟一早就进宫了……” “无妨,朕下旨替你担了就是,大不了再替你选个好看的。朕听说你这纳采都是把付泽凯叫到王府去的,可见是看不上这门亲家。” “皇兄,您就别逗弄臣弟玩了。”柏钧和不好意思地别过脸不看他哥,“刚刚赐婚的时候臣弟怎么求您您都不听,偏和父卿一样信国师说的什么不娶付东楼臣弟恐会重蹈父王的覆辙英年早逝,现在您倒是想起来了。臣弟以前没仔细瞧,那付东楼当真漂亮,蓝眼睛会勾魂似的。今儿个赏春宴上他还大大出了一把风头,您上哪再找这么一个能说会道的美人给臣弟啊。现在锦官城的勋贵们可都知道他是臣弟未来的媳妇了呢。” “瞧你这点出息,不就是个美人吗。” 柏钧和嘿嘿一笑,颇有些浪荡子的味道,“皇兄哪天见了付东楼就知道了,他那双蓝眼睛,可比母后最心爱的那枚蓝宝石戒指都美。还有那张小嘴,亲一口蜜糖一样甜啊。” 呸,分明就是属狗的,一亲一嘴毛。瑞王爷心里想的才是真话。 “还没成婚呢你就把人家亲了?”柏钧昊一惊,“你在军营里真是没学好的,净学这些不入眼的。” “臣弟那不是忍不住了嘛。” “没出息。”柏钧昊笑骂一句,似是心情好了很多,“这些天那些御史一直嚷嚷此事,你躲了几天打着给王叔侍疾的名义没上朝,明天可是大朝会你躲不了了,到时候打算怎么应对。” “谁说这事是臣弟干的,分明就是遭贼了,攀诬王爷可是要问罪的。”柏钧和跪了半天真腿疼了,眼见他哥不生气了不等他哥发话自己就站起来了。 “那《浮世录》……”皮猴故态萌生,柏钧昊眯着眼睛扫了他弟弟两眼,“朕没记得和你说过。” “江宁守军是父王练出来的,臣弟下面有人呐。” “放眼大楚,也就你敢跟朕说你下面有人。” “臣弟上面还有人呢,不就是皇兄您嘛。” “行了,你少给朕添堵朕就知足了,眼下时辰挺晚的了,你回去吧。” 一见柏钧昊打发人,柏钧和不干了,“哥,今儿晚弟弟不能走。”没上没下地抱了皇上的胳膊,柏钧昊连“皇兄”二字都不用了。 “怎么了?”该演的戏码都演完了才对啊。 “臣弟前几日是自作主张,父卿知道后狠骂了臣弟一通,碍着赏春宴臣弟还要露脸才没动家法。今天赏春宴完了,你让人去传旨的时候臣弟可不就是在父卿书房里挨训呢,臣弟今儿回去的话,明儿就别想来上朝了,指定被打的下不了床。” 弟弟黑溜溜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瞧着自己,弄得柏钧昊哭笑不得。 “也罢,你今儿就留宿宫中吧,母后也想你了,晚上便与朕一道就寝,咱们哥俩也可小酌几杯。” “就知道皇兄疼我,今儿晚上臣弟给您侍寝,明儿个那些御史看在臣弟刚刚承宠的份儿上也不好参臣弟了。” 抬脚就往弟弟屁股上招呼,柏钧昊怒骂,“满嘴胡吠什么,你就说不出句人话来。” “哎呦,皇兄别踹,您还真使劲儿啊。臣弟不跟您这待了,这就去给母后请安。”柏钧和说着跪安都省了,一路颠儿着就跑出去了。 “滚!”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风花雪月四个人一致觉得他们家少爷被王爷深深地伤害了。 那天赏春宴结束,付东楼没回东篱,而是回了城外的南山苑扎进了新盖好的实验室。这几天吃饭喝水都是给送进去的,付东楼一步都没迈出来过。 风泱:“主子从小就喜欢热闹,以前宅子里人少也就罢了,现在却把自己关在那小屋子里。” 雪襟:“主子那么爱干净,这几日都没叫抬水进去沐浴,身上指定难受呢。” 花院:“主子平日最喜美食,可这几天送进去的饭都没怎么动,也就馒头用了几口,这可怎么好。” 月桥:“以前主子哪天不翻翻账本点点银钱,这几天粮店都要重新开张了也没见动静呢。” 风花雪月:“哎……”王爷你个人渣! 虽说付东楼闭关了七八天,可该干的事却是一早就安排好了的。 如今这锦官城里的说书人都在讲一个新段子,说的是洞庭龙女远嫁川蜀,遭其夫府南河君与公婆虐待,偶然间遇见了成都书生柳毅,柳毅帮龙女传书到洞庭龙宫报信,龙女这才得救。龙女为报恩以身相许,柳毅谦谦君子不欲挟恩图报,拒绝了龙女。龙女倾心柳毅,几经波折最后二人终于有情人成眷属。 龙女与柳毅成婚后居住于成都郊外,其头上所戴明珠化作温泉,居所四周的土壤河流感受到龙女的灵气皆不同凡响,长出来的作物鱼虾味道不俗不说还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这本是唐传奇中有名的《柳毅传》,经付东楼一番改编变得真真假假竟是让人分辨不清了。这段子改编得恩怨情仇一应俱全又曲折离奇,说书人爱说,底下听的人各个上瘾,这就是原作者以及付东楼的好文采了。 不仅如此,更有好事者拿传说当了真事,反复考证之后一口咬定那眼明珠所化的温泉正是南山苑这眼。自此之后每日在南山苑外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后来打听到这山庄是先帝所建现在归准瑞王卿所有,皇家的产业,可不是有龙气么,更让这群闲人把龙女住过的故事信了个十足十。 既然说的是地里的东西有灵性,自然也就有人打南山苑瓜果蔬菜的主意了。不过这地界现在是准瑞王卿的产业,谁也不敢贸然打主意,几个上门来打听的被房伯拒绝了之后大家也只能望菜兴叹了。 倒是风花雪月四个,趁着付东楼闭关,都跑去跟房伯收小麦收油菜,好好体验了一把田园生活的乐趣。 付东楼从实验室出来那天可算是让大家开了眼了,别的不说,就那造型真是得了翟夕真传。风花雪月见惯了儒雅俊秀的少爷,对这种鸡窝头打扮万分嫌弃,还没等付东楼炫耀他的研究成果,就被几个胆子养大了的小厮侍女打包扔进了净房。 “少爷,这是什么啊?”雪襟围着付东楼的研究成果转了好几圈,想碰又不敢碰,生怕弄坏了。 “我看这是个织布机吧。”花院琢磨了下,“你们看这个架子可不就是放纱锭的。” “还是花院有见识,这是少爷我改造出来的纺纱机,一架机器上能放八个纱锭,这一台纺纱机纺出来的纱比现在的机器多八倍不止。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锦官冬 作者:卿雅 过两天我就让咱们布庄的人来拿机器投产,等布庄装修好了立刻开张。”洗了个澡付东楼舒坦了不少,此刻有风花雪月外加房伯几人崇拜的目光犀利,那浑身上下真是说不出的得劲啊。 “乖乖,这一台纺纱机一天能赚多少银子啊。”月桥说着拿出随身带着的小算盘一五一十地算了起来。 “主子您真是太厉害了,居然能做出这种东西。”风泱看自家少爷的眼神都变了,精光直冒,“难怪翟大人以前给您上课的时候不让小的听,原来他是把鲁班一族的手艺教给您了。” “什么翟夕教的,他哪会这个啊。”这可是珍妮纺纱机,第一次工业革命时候才有的东西,翟夕要是能知道才见鬼了呢,除非他也是穿越来的。 “翟大人是不会,可翟大人的挚友是鲁班后人啊。”风泱一拍脑袋,“小的忘了,主子您不记得以前的事儿了。说起来这个人您以前也是知道的,叫公输哲,他和翟大人的关系可好了,是朝廷的将作大匠呢。” 爷还是机械制造专业的博士生呢,那什么公输哲就是鲁班在世也做不出这个。 “这可是少爷我独立做出来的,和别人没关系,上面每一个零件都是我自己打磨出来的。”付东楼说着走到纺纱机前示范起来,“瞧见没,简单易用,只要转动这边这个轮子就可以了。” “老奴今天真是开眼了,主子是大才啊。”房伯笑眯眯地捋捋胡子,瞧着织布机挪不开眼。 “呦,少爷您平时舞文弄墨的哪做过这种粗活,快让奴婢看看手指磨破了没。”花院注意到付东楼白玉般细腻修长的手指粗糙了不少还有地方破了皮,心疼得直跺脚,赶忙下去调制药膏去了。 “主子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的,老奴让厨下给您炖了人参鸡汤,您现在去用一点?”房伯兴奋之余瞧见自家主子瘦了一圈的俊脸,自是心疼,却也暗暗庆幸主子没有因为王爷的不喜而消沉。大户人家的正房少有与老爷水□□融卿卿我我的,一般都是相敬如宾,说到底能在内宅立身还是要靠自己的本事。付东楼能自己安身立命赚银子,至少以后不用看王爷的眼色过日子。房贵心里拿付东楼当自家孩子看,见状放心了不少。 “是呀,主子快去用饭吧,您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的,这都瘦了呢。”月桥说着收了算盘很是不满地哼了一声,“咱们主子生的这样美有这么有本事,王爷凭什么就瞧不上主子呢,主子您真不值得为王爷这么伤心。” 付东楼被风花雪月簇拥着往饭厅走,听着几个人叽叽喳喳说柏钧和的不是越听越不对味。 “少爷我什么时候为瑞王伤心了,我这几天只是忙着做纺纱机而已。我一忙起来就是这样,吃饭睡觉都顾不上,你们习惯了就好。” “主子您真不是为了瑞王?”风泱和付东楼情分最深,也是几人里最没大没小的一个,“可您打从赏春宴回来就没个笑模样,更是扎进那什么实验室里没出来,小的几个都以为您是伤心了呢。” 废话,谁被狗咬了心情能好。想到这个付东楼下意识地去摸嘴唇,那股子火辣辣的酥麻似是还残留在唇上,一时间付东楼的心跳都快了两下。 “没影的事儿,你们少八卦主子。”付东楼梗着脖子狡辩了一句,赶忙转移话题,“上菜上菜,忙起来的时候不觉得,闲下来还真是饿了。” “主子,老奴有个事儿要请示您一下。”房伯犹豫了下,“王府给您下了纳采礼,您那时候忙着不让人打扰,老奴就斗胆僭越替您收了。按说下面该咱们过问名礼了,您打算让谁把庚帖给王府送过去?按说这送庚帖的人身份是不能差的,即便不是亲生父母也要请有头有脸又沾亲带故的人,您的意思是……?” 这事原应该是相府操持,可房伯见王府的纳采礼直接由柏钧和亲自送到南山苑,就知道王府不打算让相府过手。失了相府这面大旗,付东楼的身份难免要打折扣,房伯暗道王爷待自家主子是真不上心,心疼付东楼的同时也少不得替他操心这些事。 付东楼一听就想说让房伯去送,可话没出口自己就把这想法给否了。虽说房伯被自己放了自由身,可名分上还是自家的下人,就算付东楼不在乎这些瑞王府的脸面却是不能不顾的,派个下人去这不是打顾贤和柏钧和的脸吗?自己现在能分得这么一份产业还有将来要做的那些生意都要背靠王府撑腰,他柏钧和能犯浑,自己可是还没这个资本。 “我亲自去吧,刚好把这个纺纱机给王太卿带去看看,殿下要是看得上,以后我做起买卖来也多一份助力不是。” “主子您能这么想可真是太好了,小的还担心您生王爷的气给王爷甩脸色呢。”风泱拍了拍胸口舒了一口气,“说起来王爷肯亲自来送纳采礼也算是跟您低头了不是。” “你主子我不干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事儿,那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付东楼微笑道,“咱们如今刚独立门户出来,吃点亏在所难免,迟早有一天我要让瑞王求着我,到时候就能把今天受得气找补回来了。” 你打天下要钱不?发展国内经济要钱不?装备军队要先进武器不?哼,古代土著,老子到时候拿金银和先进科技砸死你,不愁你不抱老子大腿。你今天嘲讽老子的智商,将来老子会好好告诉你你有多蠢!本学霸脑袋里装的知识,足够让你全家都跪下唱征服了! “对了,我前些日子让你们散播出去的故事和准备的东西都怎么样了。” “都按您的吩咐做了,这两天有不少人来咱们这问庄子上的土产卖不卖呢。老奴都按您说的,让他们等着什么时候您那粮店开张了去粮店问,咱这南山苑是皇族私产不做买卖的。”房伯回道,“您让做的那些织锦袋子也都做好了,不过主子,这一织锦袋子也就能装一斤面,这才能卖几个铜板啊,那些袋子一个都能换一石米了,这怎么卖啊。” “谁说一袋面就卖几个铜板了。”蓝色的眸子神采奕奕,付东楼很是得意地解释道,“一袋米卖一贯钱。” “一贯钱一斤面,谁买啊,疯魔了不成。“雪襟瞪圆了眼睛捂着小嘴,引得付东楼对着雪襟嫩乎乎的脸蛋一通揉捏。 “这可是沾了龙气的面,又是皇家用的,一般人想吃都吃不到。咱还不多卖,一天就卖五十袋,粮店装修完了不是吗,通知店里原先的伙计和新雇来的大掌柜,明天就开张。” “老奴这就去办。” “房伯不急,先把纳采礼的单子拿来我过过,我看看王府送了什么好东西给我,也好照着准备回礼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章 付东楼出关当天就把粮店新雇来的管事和原先留下的伙计招来训话,除了让大家好好干活之外,付东楼还把新的工资制度说了下。 这新粮店每五天休一天,并不天天开张,伙计们每个月给一贯钱的基本工资,剩下的全看提成,提销售额的百分之一,也就是一分提成,年终还有奖金。新掌柜待遇更是优厚,比别家的工钱给的多不说,付东楼还大方的给了掌柜的五分的股份,年底分红。自己的钱袋子和粮店的效益挂钩,不愁这些人不用心干。 如此好的待遇掌柜的和伙计们都是闻所未闻,听完之后一个个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刻去粮店开工。只是想到这东西的卖法,新掌柜的张有成还是存了些疑心,一贯钱子卖一斤面这不是痴人说梦么。 付东楼也不多解释,只叫大家都回去准备开张。把人打发走之后,付东楼便吩咐房伯,将新近收的小麦全拿锦袋装了,油菜也都洗干净了一颗一颗拿丝带扎好,找了最上乘的礼盒装了,却也不盖着,四敞大开大张旗鼓地给宰相和瑞王府送礼去,就说是庄子上新收的,给两边长辈尝个新鲜。 第二天一早,付东楼早早就起了。 风泱和雪襟伺候了付东楼洗漱,便拿了月桥花院昨晚就准备好的衣饰过来给付东楼换上。象牙色的长袍暗绣了西番莲的花纹,外面一件露草色的薄纱罩衫衬得付东楼面色如玉精神爽利。因着付东楼尚未行冠礼,如墨的长发便也只拿同是露草色的缎带打理好系上垂在脑后。付东楼将那块雕着骏马的红刚玉佩系在腕子上,又在腰上挂了一个水色填了龙脑的香囊,通身尽显清雅却又不失了低调的贵气。 收拾妥当用了早膳,付东楼便带了风花雪月四个又叫房伯着人小心运送那架纺纱机才出门,却没直接去瑞王府,而是去了新开的粮店。 预备着买南山苑土产的人早就打听着粮店的信儿了,再加上昨儿个下午付东楼大张旗鼓地给相府和王府送礼,更是引来了半城人的目光。 皇族柏家人口不多,除了皇上这个大宗,只瑞王府一支;其他的公爵侯爵又是以定国公宰相付泽凯数第一,满城的富贵人里打头的就是瑞王府和宰相府了。付东楼给这两家送了南山苑的菜,不管王府相府怎么想,其他人可是瞧着都眼热,心道不是好东西人家准王卿能巴巴地给两边长辈送?于是乎惦记着买的人就更多了。 付东楼也不进店里,只在对面的茶楼上要了个雅间看着。一开始走三书六礼,付东楼这瑞王卿的身份便又坐实了几分,总要拿着架子矜持些才是,自己抛投露脸去撑场子那叫什么事,反而让人看不上。 看着大门还没开便排起来的队伍,付东楼捧着茶杯微微一笑。 排队的人看张有成让伙计发了号牌还纳闷呢,不就是个粮店嘛,还至于发号么,那什么预约预定又是个什么东西,也没见哪个粮店这么卖东西啊。 等三挂鞭炮放完粮店的新匾额“庆丰粮店”一挂大门一开,大家伙这才恍然大悟――南山苑产的面一天才卖五十斤,每人限购两袋;小油菜一天一百棵,每人限购五棵,可不要拿号嘛。 待兴致冲冲的顾客们再一看价格,更是下巴砸到了地上――无论是一袋面还是一棵小油菜,一律一贯钱,这不是抢钱吗?要知道一贯钱顶得上寻常五口之家一个月的花销了。 粮店里倒也另辟了一间屋子出来还卖平价的米面,不过张有成说了,那面可不是南山苑种出来的小麦磨的。南山苑的土产全是准王卿留着自己吃或者孝敬长辈的,要不是看在大家诚心想买,人家还不卖呢。 一群人正犹豫买不买呢,就听后面有人嚷嚷上了:“前面的等什么呢,不买的话趁早让道啊,我们家爷还等着呢。” “呦,看您这架势是要包场啊。” 大家往后一看,不知道是谁家的家丁,打头的做管家打扮,后面跟着二三十个小厮。 “可不是,我们家爷一早就听说相爷家的少爷咱们大楚未来的瑞王卿要卖南山苑的土产,吩咐了我要多多的买。回头我们府上拿皇家吃用的东西去走礼,那多有面子,我们老爷不差钱,要的就是面子。” 说着这人还真就带了小厮进去,一个小厮拿一个号,把所有的袋装面和小半的小油菜给买光了。 等那人带着人大摇大摆地走了众人才想起来,也没打探下那家府上哪里,不过看那些小厮的打扮,八成是大户人家,非富即贵,要不怎么能穿那么齐整呢。低头看手里的号牌,不少人一拍大腿:这发号按人头算,应该多叫几个下人来占名额啊,不然买一斤够谁吃的。 再看看这庆丰粮店的装潢,清一色的榉木陈设,地上铺就的松木地板,从前边的柜台架子到后面盛粮食的升斗各个干净得一尘不染,清漆一刷光鉴可人,整间铺子怕是比一般官员家的正房还讲究。跟这种地方买东西,绝对上档次有面子啊。 短暂的沉寂之后,人群像是热油里泼进了一滴水,一下子炸开了。 “来五棵油菜!” “我在你前面的,懂什么叫先来后到吗?” “诶,我是一号,一号!” 对面楼上的风花雪月已然是傻了,付东楼见四个随从目瞪口呆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看见少爷我的手段没。对于这些富贵人家的人来说,你把东西卖便宜了容易买了他们反而不稀罕。咱们庆丰粮店卖的就是这个猎奇的劲头,卖的就是脸面。同样是面,五文钱卖给他们,人家不稀罕,没准是买回家给下人吃的。你换个包装标价一贯钱还是限量卖出去,他兴许自己都舍不得吃还会拿去送礼。” 这种商品类似于吉芬商品,价格上升需求量反而上涨。付东楼以前就很不理解为什么姐姐妹妹们对lv迪奥什么的趋之若鹜,至少付东楼就觉得皮包和皮包之间没啥区别,能用就行了。不理解归不理解,但这不耽误学霸利用人们的这点消费心理赚钱。 “主子,您叫房伯找的那群人是不是就是刚才带头包场的那些?”遇上钱的事,月桥脑袋比谁转得都快,立时想明白了其中关节。 “那当然,少爷我这几天大张旗鼓地给粮店做广告,临了也要找个人带动气氛啊,这人呐,就怕攀比起哄,你瞧现在,我估计张掌柜接的订单就能先卖上一个月了。”付东楼抚摸着玉佩上的骏马,瞧着对面铺子里哗哗进账的银子,心情还有点小激动呢。 “主子您高明,实在是高啊。”要不是碍着规矩,月桥只怕要扑上来狠亲付东楼一口了,他家主子就是一棵摇钱树啊。 “这才是刚开始,等到了秋天,咱们的果树结果子了,也都包装好了拿来卖高价。”付东楼说着饮了口茶,“咱们南山苑一年才有多少出息,卖不上数量就只能卖质量了,回去让庄子上的都好好干,种出来歪瓜裂枣可不行。” 南山苑有温泉,温泉周围也建了暖房培育了反季节的鲜花和果蔬,只是数量太少只能供给南山苑一处用。付东楼琢磨着哪天合成点塑料膜弄个大棚什么的,冬天里卖反季节的果蔬指定赚钱。 月桥应了一声,拿了算盘吧啦吧啦拨算起来。照着自家主子这么赚,一年下来就能成为锦官城里数得上的大富户啊。 有人赚钱就有人眼红。昨儿个下午曲氏看到付东楼送来的面粉油菜少不得要和付泽凯念叨一番。 也是等分家付东楼得了南山苑,曲氏才知道那个庄子是多富有,只怕是把自己分给付东楼的家产算在一起也没那一个庄子值钱。不说那地界,就说皇家的庄园里面的陈设摆件就不是一般得见的,怎能不埋怨付泽凯偏心,居然就把庄子给了付东楼。 付泽凯解释过一番皇家的东西如何要不得之后,曲氏那股子酸劲儿刚下去,就赶上顾贤不给相府脸面。进到相府的人都是乔装打扮的羽林军,一个个得了吩咐是来搜账本似的东西,《浮世录》没找见,可曲氏的私房小账本却翻出来不少。那些东西瑞王要了没用,羽林军自是没带走,可却被付泽凯瞧了满眼。媳妇藏点私房贴补娘家或是给孩子们,付泽凯不计较,但背着他做到底是伤了男人的面子,也是几天没给曲氏好脸色看。 曲氏赔了几天小心刚把付泽凯的毛顺平了,付东楼又拿了点面粉油菜膈应她。 “别人不知道庄子里有些什么老爷还不知道吗?净拿点子不上台面的东西来糊弄咱们,那外面的袋子再好不也就是点面么,可见是没把生父嫡母放在心里,光顾着讨好王府那边了,这孩子也忒势利了点。”曲氏不知道,付东楼给王府送的也是这些东西,就是比相府厚了几分而已。 付泽凯白了老婆一眼,心道你不势利,分家东西没少给可加起来却不值什么,付东楼不要苏州的田产你就不给了?知道的说是孩子拿田产跟你换了铺面,不知道的还说你嫌人家不是你肚皮里出来的紧着克扣呢,真是不给爷做脸。 “东西不在多少也是份心意,他庄子上出产这个,八成是新下来的给咱们送来尝个新鲜,你还能跟孩子计较?” 瑞王闹了相府之后皇上对付泽凯的态度好了很多,即便采取的方法让付泽凯很是不爽,但到底是承了王府的人情。再说了,顾贤说得对,江宁这事儿谁知道是不是北燕插了一手,现在正是一致对外的时候。可跟王府走得太近皇上就该起疑心了,现在这样表面上远着私底下有个默契刚刚好。 可巧最近付东楼在赏春宴上大出风头,别人提起付东楼有才付泽凯多少要跟着沾光。如今付泽凯也后悔当初借坡下驴把付东楼分了出去,如果这些年多关注些付东楼对他多有些了解,怎么也要把付东楼留在府里才对,说不得以后嫁到王府还能是相府的助力。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自家媳妇干的那事儿,真是让父子间没什么转圜的余地了。 曲氏见付泽凯不向着自己也不多说。她原是暗地里关照了分给付东楼的几家铺子的掌柜懈怠着点,没想到付东楼把管事儿的换了个干净。可换了又能怎么样,新来个掌柜未必就能上手快。铺子不挣钱只指着庄子一年能有多少出息,怕是还不够养着城里的宅子和城外的庄子,曲氏这是坐等着看付东楼铺子赔钱呢。到时候付东楼跟娘家关系不近,自己手里又入不敷出,看他凭什么在王府站住脚,听说王爷对他可没那么热乎。 曲氏这么想着,心里刚舒坦点,一大早管家就愁眉苦脸找上来了。 “请示夫人,昨天楼少爷送来的土产该怎么入账。” 曲氏一挑眉,“这还有怎么入账的问法?平时庄子上送来的东西该怎么入就怎么入,又不是金贵的东西,不用拿到大厨房,送去下人的厨房就行。” 管家皱着脸道,“您是不知道,今儿早楼少爷的粮店一开门那些锦袋装的面粉和油菜就抢疯了,面粉一贯钱一袋呢,一天还就五十袋。采办回来说,现在锦官城里有脸面的人家都上赶着买这天价的面粉呢。” 曲氏一口气憋在腔子里,攥着椅子扶手的指头生生劈了一节指甲。 倒是身在王府的顾贤听了这消息挑唇一笑,筷子夹了一根素炒小油菜赞道:“这孩子,正经本事不差,偏才也不少,他到底还能给孤什么样的惊喜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二章 顾贤刚夸完付东楼,付东楼人就到瑞王府了。柏钧和自是一早就上朝然后去兵营练兵去了不在府里,付东楼也无所谓,本就不是来见他的。倒是付东楼带来的纺纱机享受了一次帝王级待遇,因着机器太宽又是顶顶稀罕的东西,底下人怕碰坏了,请示了顾贤开了瑞王府的中门才给弄进去。 “看样子,你做的这个木架子似乎是个织布机?”顾贤仔细看了看纺纱机指着摆放纱锭的轴道,“寻常的织布机纱锭都是横放的,你这个却是竖放的,可有什么讲头?” 顾贤一眼便抓住了要点,很是让付东楼侧目。 “想不到殿下还懂织布,我这纺纱机可以同时带动八个纱锭,如此一来一台机器的产量便是其他商户织机的八倍不止。”顾家乃是书香门第,付东楼原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让顾贤知道自己做的是个什么,现在看来真是小瞧了大楚的王太卿了。 “这倒是个好赚头,省了不少工钱。”顾贤点点头,“心思灵巧,很有几分才气。” “岂止是省工钱,这机器纺出来的纱织出来的布要比现有的织布机细腻紧实许多,殿下大可找个熟练的织女前来一试。” “你于经营上颇有灵性,将来理家是个好手。” 虽然顾贤肯定了纺纱机,可还远远不够重视。付东楼想要王府做靠山支持他做买卖也不是为了开个小铺子赚零花钱,他必须要顾贤鼎力支持才行。 “殿下,若是我说这纺纱机可以帮殿下征战沙场一统天下,殿下以为如何?” “哦?这倒是稀奇了,没听说靠织布一统天下的。”顾贤走回屋内吩咐人上了茶,“愿听高论。” 没被立时赶出王府足以看出顾贤的心胸,付东楼对顾贤颇有好感,于是躬身一揖才徐徐道来:“天下之人上至帝王将相下到平民百姓,人人皆需穿衣,而布从何来?先是要养蚕种麻,而后纺线纺纱,再织成布。若是天下无布,人们岂不是要衣不蔽体,或者直接穿皮子树叶过活。所以说布匹如同盐、粮食一样,都是国家经济的命脉。” “有些道理。”顾贤饮了一口茶,目光却是落在付东楼手腕的玉佩上,俊秀的凤眸眼帘低垂遮住了眼中的神采。 “殿下请想,若是我的纺纱机投入使用,我布庄里的布成本就比别人家的低,价格自然也便宜。若然我的布比别人的质量还好,可还有布庄能与我抢生意?天下之人用得起苏绣蜀锦的才有几人,更多的平民百姓用的都是最普通的松江布土布罢了。” “以布匹取天下又是如何说呢?” “若是我把布匹生意做到江北,让燕国百姓都用我这廉价的布,燕国的军士也都用我的布做布甲,燕国的布商可还有活路?到时候燕国的布商纷纷破产,许多工人吃不上饭,自然是为燕国增添了隐患,此其一。其二,若是哪日我大楚与北燕开战,我再不卖给燕国布匹,燕国百姓穿什么?燕国的军士穿什么?这仗打个一月两月还好,打上个三年五载只怕燕国上下都要没衣服穿了。”付东楼这法子配合上低价收购江北的纺织原料,就是彻头彻尾的倾销垄断外加经济殖民。 “妙哉,想法不错,只是施行起来怕是并不会如你所想这般奏效。”顾贤击掌而笑,“你也说了这只是纺纱的机器,纵然纱再多,织不成布也是无用的,你若想一个人吞了北燕所有的布庄,需要的布匹可不在少数。而要对一国造成重创,仅仅靠布匹也未必奏效。” 顾贤没一口否定就说明这事有戏,更何况顾贤点出的问题很是到位,恰好就是付东楼下面想说的。 要不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呢。付东楼暗赞一句继续道:“今日带来的这架纺纱机是我亲手做的,从它的设计到每一个零件皆不假他人之手。除了纺纱机,我还同样能做出高产量的织布机。除了布匹,我还会烧制瓷器打造兵器。只是这些非我一人能够完成,需要能工巧匠配合。况且我所想的,也不单单是一统北燕这么简单。” 没穿越之前付东楼就没少设想如果自己穿越了之后都要做些什么,只可惜这些想法说出来别人只会当他有病。现在真的穿了,自己这些开外挂的想法都有了实现的可能不说,这个可能成为他靠山的人看上去也并不排斥反而还有些兴趣,付东楼自是越说越带劲。 “殿下出身书香世家又贵为大楚王太卿,毕生所见的精品瓷器绝对不在少数,可殿下是否见过青花瓷?那种瓷器底色洁白如羊脂美玉,花纹青紫如蓝宝石。我华夏上国自古便与西域各国通商贩卖得多是丝绸瓷器等物,汉时有武帝开辟丝绸之路,前面唐朝也曾有商人走海路下东洋南洋与蛮夷之国做生意,所获之利乃是在国内经营的十倍百倍。倘若我大楚也有一支商队带着这些国内之人都未曾见过的精美瓷器远销海外,所获之利又是多少?若是这支商队为国家掌控,一年又能为国库带来多少收益?” “再说兵器,如今谈论名刀名剑,多以战国时欧冶子大师所做太阿、湛卢、干将、莫邪等为神兵,后又有魏文帝做《典论》载有含章、素质等利器,可听闻近代有哪位大师有传世之作否?可见今人铸剑不如古人远矣。我曾经研读古书典籍,得一铸剑之法,可以铸出不下于欧冶子所铸之名剑。若是此等兵刃可武装到我大楚每一个士兵,何愁北燕不灭?”高碳钢,铬化金属什么的付东楼自然不能直接说,只好假借古人之名。 “你这不是在做梦吧。” 付东楼正在兴头上,背后忽然传来一个他最不想听见的声音――柏钧和回来了。 付东楼勾画的蓝图确实美好,美好到顾贤与只听了一半的柏钧和听了都怔住了。顾贤自是暗自盘算着付东楼所言有几分真几分假,柏钧和则是压根不信付东楼能有这么大能耐。不说别的,假设付东楼说的都是真的,那他这么大本事是跟谁学的?国师木炎?国师要是真会这些,大楚现在岂能和北燕划江而治,早就打过去了。若不是木炎,天底下还有谁有这种逆天之才?不仅有此才华,还能一藏多年不为人知却教出付东楼这么一个徒弟。这不是痴人说梦是什么。 付东楼连个正眼都不愿意给柏钧和,更遑论行礼问安了。下巴一挑长发一甩,付东楼冷冷道:“都说英雄配美人,我不是女子不论美丑可也自认不是个狗熊。王爷如此看不起我却又要娶我,只能说王爷也算不得什么英雄,自认只能娶一个无用之人。” “大丈夫建功立业自有道,而不是看娶了个什么样的人。”柏钧和不稀罕搭理付东楼,越过他去径自上前给顾贤请安。 “我自认有匡扶天下之才,不过是看在要嫁入王府的份上才把这些想法说与王太卿殿下听。若不然,大楚不用我我自可去寻北燕皇帝,至少人家北燕不会因为我身上有胡人的血就看不起我,说不得还将我奉为上宾呢。”付东楼未必是真觉得自己有多牛气,只是在柏钧和面前绝对不能输人输阵,这是尊严问题。 “你想叛国?”柏钧和的声音阴沉得都能滴水了,更不用说那一道道锐刃似的目光,付东楼觉得就这一刹那他都被柏钧和削死百八十次了。 我本来也不是楚国人。这话付东楼也就是在心里想想,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一点他还是懂的。他要是真的为了面子跟柏钧和呛上几句,那可真就是作死了。 风花雪月四个也是第一次听到自家主子如此侃侃而谈,刚才见主子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真真是丰神俊朗神采飞扬,一个个佩服的五体投地看主子都看花痴了。一眨眼王爷回来了就把主子奚落一通,现在还拿狠厉的眼神话语吓唬主子,四人愈发觉得王爷不是什么好人,主子未来的日子不好过啊。 付东楼话说一半的时候顾贤就意识到付东楼的来历只怕不简单,思及当初山石道人的批命,顾贤心中盘算的自是别人想不到的。更何况,付东楼与传国玉玺有着解不开的联系,他口中所说的种种神技,与传说中传国玉玺背后藏匿的上古与秦国的宝藏有关也说不定。难道付东楼的生母秦瑶已然破解了玉玺的秘密?如果是真的,那木炎是否知道呢? 目光凝视在付东楼腕子上的玉佩之上,顾贤陷入了沉思。 “信不信由你,若不是我一时间找不到工匠帮忙,今天带来的便不止一台纺纱机了。”付东楼避开柏钧和,对顾贤拱手道,“请殿下相信我,再有几个月我就要嫁入瑞王府了,王府好我的日子才能过得好,我诓骗殿下毫无益处。我若是个骗子,殿下最多损失些银钱,可我身家性命却全在殿下手中,殿下要杀我还不容易吗。” 付东楼见顾贤没答话,心下焦急,进而道:“我知道我刚才说的这些并无佐证很难取信于人,殿下可以先给我几个木匠、烧瓷匠人与铁匠,我一一做来成品给殿下看就是。” “不必,孤信你。”顾贤抬起头,和煦的笑容带着安抚的意味,“瑞王府也有自己的产业,其间不乏布庄窑窖,只是打造兵刃之事需走兵部和工部的门路,若你只是先做一两把样品,倒是可以用羽林军的铸造作坊。若是真能铸出神兵,让卓成为你向朝廷请功也不难。” “多谢殿下。”付东楼大喜过望,对着顾贤一揖到底。 风花雪月四人亦是为主子高兴,只不过他们想的是,主子不受王爷待见不怕,总归公爹是向着主子的。 顾贤发话了柏钧和也不再多言,只在顾贤身边垂首侍立,却被顾贤打趣道:“你整日盼着的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锦官冬 作者:卿雅 是找个有本事的王卿,如今人家跟你露了一二你倒挑眼了。若是楼儿所言不虚,他的才华可远在为父之上。须知能带兵者易得,能为相者也易得,而真正能使一个国家立于不败之地的,却是那些超凡的学者。无论他们是孔孟一般的圣人还是鲁班那样的神匠,都是福及子孙的稀世之宝。” “父卿教训的是,儿子省得了。” 看看人家这觉悟,这番话简而言之不就是“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嘛。付东楼自发地把顾贤的话升华了,万分得瑟地迎上柏钧和复杂的目光。看吧,你爹是向着我的,嘿嘿。 “此事还需容后细细商议,你今日来不是为了过问名礼的吗?说起这个来有件事孤还不得不提。”顾贤指了指付东楼束在脑后的辫发,“虽说二十岁才该行冠礼,可眼见你就要成婚了,大婚时候定是要用冠的,十六岁提前行冠礼也不是不可。付相公务繁忙无暇顾及,左右孤现下是个闲人,少不得要替你操持一番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三章 秦瑶以出众的舞技深得前朝贵妃杨氏赏识,杨氏深恨末帝李亨逼迫玄宗退位,是以临终之前将传国玉玺的秘密告知秦瑶,让其带着寻找玉玺的信物出逃。现在秦瑶死了,这个信物就落到了付东楼手里。可是他不是失忆了吗?难道旁的都忘了却还记着传国玉玺的事?父卿又是怎么得知这些事情的? 柏钧和低头思索着,完全忽视了马车另一侧付东楼嫌弃的眼神。 抱大腿成功是好事,外带着有人给自己张罗着冠礼也是好事,可为什么好心情总是要被这个家伙破坏掉啊。爷又不是个丫头片子,用得着你送我吗?再说了,你不是带着马出来的吗,为什么还要跟爷挤马车,你出去骑马不行啊。 凌厉的眉毛、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冷硬的面部线条,生就一副薄情相。付东楼的目光在柏钧和脸上转了三圈,无奈感叹:偏偏越是这种人长得就越帅,造孽啊! “那架纺纱机真的是你造出来的?” 要说有些人天生就是不对盘呢,冷不丁说句话都能犯了对方的忌讳。 “废话,不是我造的还能是你造的啊。”付东楼送了柏钧和一个白眼,“别人娶媳妇都希望媳妇漂亮又能干,你倒好,我无能的时候你嫌弃我,我现在告诉你我有本事了你还挑三挑四看我不顺眼,你到底什么意思啊。”蛇精病! “我朝的将作大匠公输哲是鲁班的后人,这些年他也曾投入不少精力去改良农具和纺织用具,可也未能造出如你这个这般……说句惊世骇俗也不为过的纺纱机。”柏钧和盯着付东楼的眼睛,似是想从他的表情上眼神里寻什么破绽,“你我定亲之前锦官城里的王公贵族高官显贵哪个不知道宰相的私生子空有一副好皮囊实则是个草包,你不觉得现在的你与传闻相差太多了吗?我看你根本不像是失忆了,倒像是换了个人。” 心口瞬间泛起一阵麻木冰冷的感觉,付东楼下意识地握紧拳头用指甲掐了一下掌心道:“我只不过是长得出挑一点就连累得母亲连个名分都弄不到,我若是再有才名,嫡母焉能容我活到现在,更不可能与王爷定亲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迫不得已,也不是事事都能顺从自己的心意,王爷身在朝堂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 那啥曲氏,爷觉得拿你当挡箭牌挺好…… “纵使大楚的律法允许,可天底下男人能明媒正娶与男人成婚的,也只有我大楚的瑞王府罢了。因着父王父卿在朝中威望甚高,旁人自是不敢非议,可这并不代表所有人都能接受自己或者自己的子侄嫁或娶另一个男人。你倒是从不排斥。”如果自家不是地位尊贵无匹的瑞王府,只怕付泽凯那老婆还巴不得付东楼嫁给一个男人遭人唾骂吧。柏钧和有时候也庆幸自己是瑞王,虽然不能有子嗣,可也少了不少后院纷争,家里能清净不少。 “卧槽,老子不排斥嫁给男人是因为老子本身就喜欢男人,你以为老子是非要占你们王府的便宜啊,哎呦。”付东楼一怒之下站起身来,却忘了自己是在马车里,脑袋正撞上车梁又坐了回去。不过这会付东楼顾不上疼,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指着柏钧和继续骂道,“我嫁进王府是你爹去跟皇上求的圣旨,不是我上赶着凑上去的,别总觉得是我赖上你了。既然你都要娶我了,我沾你点光干点对我有益又不损害你的事怎么了?瞧你这股子小气劲儿,真不像个男人!” 付东楼这一通吼把柏钧和吼愣了。似乎……真的是自己太斤斤计较了……他确实也没干什么过分的事…… “你说你本来就喜欢男人?”这太出乎柏钧和意料了。就算自己是注定只能娶一个男人的瑞王,柏钧和也没觉得自己天生就是喜欢男人的,只不过喜欢的人恰好是个男人而已。 霎时间脸颊上烧起两团火似的,付东楼深深吸了一口气,偏过头避开柏钧和探究的目光,“是又如何,这对你来说不是挺好吗?我要是喜欢女人你才该头疼吧。” 意识到自己小媳妇似的可怜语气,付东楼被自己恶心的一阵恶寒。 一种淡淡的欣喜在心底蔓延开,柏钧和不知道这种欣喜从何而来,嘴上仍是不饶人道:“这么说还是你运气好,歪打误撞捡了这门亲事,否则你想找个男人名正言顺的成亲还真难。” “谁稀罕。爷我又不是不会赚钱的,等爷发达了在家里养上几个得眼缘的男人又如何,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去。” “哦?那你的两个小厮是不是就很得你眼缘啊?” 呦,这拐了三道弯的语调怎么这么酸啊。付东楼下意识地捂了腮帮子,那股子牙疼劲儿还没酝酿出来,就被柏钧和阴冷的目光盯得打了个寒战。 “你这人怎么这么龌龊啊,风泱和雪襟才多大,他们还是小孩儿呢,我可是拿他们当弟弟看的。”付东楼不自觉地拔高了嗓门给自己壮胆,“倒是你,堂堂王爷,身边莺莺燕燕不少吧,就算不能找女人,美貌的小厮仆从也少不了。你都二十了,还不定沾染过多少人了呢。”你那黄瓜只不定有多脏呢! “本王向来洁身自好,你道人人都像你一般满脑子荒淫念头吗?” “你都二十了还是个处?”水蓝的眼睛瞪得溜圆,接近着付东楼猥琐的眼神就瞄上了瑞王爷某一重点部位,“一个王爷到二十还是处……莫非是不行?”某人显然是忘记了自己上辈子都二十二了还是个处的事实。 马车里的气氛顿时降到冰点,连带着外面骑着马的风花雪月四个都冻得肝儿颤。 我的妈诶,主子你说王爷不行,你这不是作死吗!四个人都后悔出门的时候骑马了,早知道都坐在马车里陪着主子,就算挤一点,好歹也能看着点主子。最不济,主子真把王爷惹火了,还能救主子一把,现在真是啥都来不及了…… “本王行不行,等到大婚你就知道了。” 这是个王爷该说的话吗!柏钧和话出口就悔得想咬舌头。可说都说了,事关男人的尊严,柏钧和干脆豁出去了,学着羽林军里那些老兵痞找补了一句自以为更荤的:“皇宫大内调(教人的手段可是不少,你要不要挨个试一遍?” 卧槽,这小子是个虐待狂!老天爷,我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不就是学习成绩好了点吗,你他妈就这么玩我! “那个……”付东楼实在不想看柏钧和的阎王脸,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商量道,“我身子不好,稍微一折腾就没命了,估计你玩不尽兴的。你说一个王爷刚成婚就把老婆折腾死了名声也不好听不是……咱俩这婚约,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成功吓唬住了那个口无遮拦的家伙,柏钧和有一丝丝得意,心下舒坦了许多,重新戴回了那张高高在上波澜不惊的面皮,淡定且坚定地回了三个字:“你做梦。” “我跟你说我会的东西可多了,天文历法、农业水利、经史子集、武器制造……你要是把我弄死绝对是大楚的损失。我就想凭本事赚点钱安安稳稳过日子,时不时办个诗会认识几个风流才子什么的,真没别的追求。只要你放过我,我一定给你卖命帮你灭了北燕行不行。”这小子是王爷啊,还是手里有兵权的王爷。小爷我是个文弱书生,想跑都跑不掉啊!妈的,同性恋就这么悲剧吗?好容易可以名正言顺和一个男人过一辈子了,结果摊上这么个变态,我还没得选!我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呦! 付学霸,无数个被你的光芒烧成灰的学渣表示强势围观。 “你到底跟谁学的这些本事?”总算扯回正题了。柏钧和揉揉太阳穴,他特意说要送付东楼回来可不是为了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差点把正事忘了。 咱能不神转折吗?付东楼要崩溃了。 “我看的书多,自学……” 话未说完,车外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那笛子音色清亮如凤凰于山涧啼鸣,曲调婉转如美人吴侬软语的低诉。 付东楼的注意力瞬时间转到了笛子上,还没等赞一声好,就见眼前一道人影闪过柏钧和居然已经到了车外。 大哥,车没停啊,你这是玩特技跳车吗!你要是在我马车上受了伤,王太卿会不会活吃了我啊! 柏钧和这么一蹿把车夫也吓了一跳,立时停住了马车。付东楼赶忙掀开帘子往外看,就见所有人都直愣愣地瞧着柏钧和与吹笛子的人。 “居然是你!” 那人修长的身子立在路边的桃树下,零落的桃花瓣落了满身。他身着破布片拼凑成的百家衣,头发拿个布条随便一系垂在身后,不是翟夕是谁。 手中的笛子还贴在嘴边但笛声已然终止,翟夕显然也是被突然出现的柏钧和吓了一跳。 “是……是我啊……”街边吹笛子犯了王法吗?王爷您这表情这眼神吓坏下官了好么! “你这曲子跟谁学的?”柏钧和上前一把握住翟夕的手腕仔细打量着那管笛子。 那年听到这个曲子,他是背对着我的,看不到他手中的笛子是什么样子。可这音色总是没错的,如此清灵的笛音,这些年再未听到过,应当就是这把笛子。 “你这笛子又是哪来的?” “这笛子是我的啊,这曲子是我自己写的不是跟人学的。”手腕子被捏的生疼,好在翟夕也是练家子,武功上虽未必能强过柏钧和,但挣开他还是不难的。 甩了甩多了道红痕的手腕,翟夕没好气地问道:“王爷,您今儿个是怎么了?” “这曲子你可还教过谁?”柏钧和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急切与惶恐。 “没啊……我随便写的,自己吹来玩的,从没教过谁。我师父最讨厌我弄丝竹管弦之类的,说是靡靡之音玩物丧志,我若是走哪吹哪还满处教别人,被师父知道肯定没好。” 翟夕见柏钧和直勾勾盯着自己,不禁头皮发麻,正想说什么,柏钧和却突然转身直奔他的坐骑白玉骢,翻身而上打马离去。 付师弟看看翟师兄,翟师兄看看付师弟……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四章 柏钧和择偶的悲剧根源在于他有一个太过完美的父卿。 顾贤这人,要长相有长相,要本事有本事,要家世有家世,没嫁给先代瑞王柏熠之前人称江左玉郎。哪怕是现在顾贤半隐退了,那在朝中提起来也是能让大殿颤三颤皇上让三分的人物。 柏钧和自认文采武功谋略皆不在他父王之下,怎么也该找一个顾贤似的人物当王卿吧。即便江左玉郎只有一个,那也要半斤八两才是。 更不要说当初柏熠与顾贤的相遇,那真是沙场之上风云际会。时有一万燕军在后穷追猛打,前面是滚滚长江天堑,就这种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柏熠遇到了在江边煮茶的顾贤,然后顾贤愣是带着柏熠全须全尾地撤了,吓得燕军以为白日见鬼了。 这等要诗意有诗意要血气有血气的相逢,岂是一道赐婚圣旨可比的,小时候的柏钧和对这场相遇无比向往。就是在这种向往中,柏钧和迎来了自己的初恋。 那一年瑞王爷柏钧和还是瑞王世子,他的两个爹正在王府的花园里卿卿我我,小柏钧和淘气爬上了花园里最高的一棵树,靠在树梢上晒太阳。 暖融融的日光晒得人犯迷糊,就在柏钧和昏昏欲睡的时候,一阵清灵的笛声传了过来,立时驱散了柏钧和的困意。 循声望去,只见王府院墙外的桃花树下站着一位少年,零落的桃花瓣洒满少年的肩头。春风轻轻带起少年的衣带,纤细高挑的身姿恍如飘然欲去的谪仙。 柏钧和觉得那一刻的阳光格外晃眼,让他看不清那少年。从树上下来,柏钧和运起了刚学出点样子的轻功往外跑。虽然没看到少年的脸,但他就觉得那一定是个俊雅温润的人,否则便吹不出如此高洁出尘的笛子。 可等他来到树下的时候,少年已经不见了。柏钧和在享受了梦幻初见的同时第一次尝到了求而不得的惆怅。 此后多年,柏钧和一直试图找到这个少年,可当时留下的线索太少了,这个人只能留在心底。慢慢的,这个少年便与他父卿的形象模糊在了一起,在柏钧和心中占据了旁人无可取代的特殊位置。 今天翟夕再次吹奏这首曲子,无疑是一锤子粉碎了柏钧和珍视多年的一抹青涩记忆。柏钧和宁愿相信燕军兵临城下大楚要亡国了,也不愿意相信当初那个少年就是翟夕。 大楚最不着调的官员,整天顶着鸡窝脑袋穿着奇装异服的翟夕,和谪仙出尘飘逸等等词儿真的是一点都沾不上边啊! 如果当初那个人是翟夕,柏钧和想,那还不如让他娶付东楼,最起码付东楼那张脸也算是倾城之美。 哎,谁人没年轻过,谁人年轻时候不中个一二次魔怔,犯个三五回花痴,可以理解。 以上是多年以后付东楼知道真相时候做出的评价。 不过现在的柏钧和受打击归受打击,但也没做出什么狂奔天涯青楼买醉的事来。瑞王爷要是闹这么一出,转天上朝准能被那帮碎嘴的御史念叨死,他那慈爱的皇兄八成也要找他谈谈。倒是顾贤不太会责备他,只不过王太卿殿下的蔫坏他扛不住。 从城外驰马进城,一阵料峭的春风吹下来柏钧和的情绪平复了不少。原来心心念念那么久的绮梦,一朝梦醒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柏钧和双手拍拍脸颊凄然一笑,放缓马速慢慢悠悠回去了王府。 翟夕被柏钧和这出弄得满头雾水,这可是头一次见瑞王爷如此情态。 连主子带侍从一阵面面相觑后,大家默契地都不再提这段。翟夕清了清嗓子对付东楼道:“今儿个你的庆丰粮店可是出尽了风头,几日没见你你就搞出这么大动静,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 “这算什么,等过些日子太学取太学生的时候我再进点甘蔗芝麻什么的,贴上个状元的签儿继续卖高价。”提到赚钱,付东楼的好心情又回来了,那心花怒放的德行,要是让付爷爷看见,指定要给他孙子一拐杖大骂他丢读书人的脸。不过付学霸想得很开,知识转化成生产力的一个重要表现不就是变成钱么,更何况想要在山清水秀的古代活得腐化堕落没钱能行么。 “穷学生你也坑,太黑了吧。”翟夕惊诧于自家师弟的厚脸皮黑心肝。 “那必须不能。”学生何苦为难学生,不到俩月前我还是个学生呢,可怜我还没读完的文学博士啊。 “说是高价也就是比寻常的芝麻甘蔗贵一点,断不会是现在这个天价油菜的价。装裹得漂亮些取个节节高的吉利意头,还真有谁买回去吃不成。” 翟夕等人的桃树就在南山苑大门口,付东楼抬头看见自家大门才意识到一路与柏钧和吵吵闹闹地竟也到家了。 “都到门口了,中午你就留这儿用饭吧。虽然我卖的面粉油菜确实贵得离谱,可也是真好吃,房伯一年的心血都用在这五百亩地上了,绝对是外面没有的味道。” “就该你请我。”翟夕拿起脚边的木盒子拍了拍,“你要的东西烧好了,这次都是无色的。” “我倒没注意你还是拿着东西来的,都到门口了怎么没进去?”付东楼一瞧那盒子两眼放光,对着翟师兄更殷勤了。 “南山苑附近当真是好风景,好久没吹笛子了难得今天带着就手痒了。”翟夕指了指付东楼的马车,“你这是去王府了?怎么王爷和你一起回来的,你什么时候和王爷黏糊上的?”翟夕说这还促狭地挤了挤眼。 “谁和他黏糊!”付东楼否认得干脆,“我不过是去找王太卿帮忙做买卖顺道把问名礼过了,谁知道他想的什么,非要送我回来。” 提到今天的事,付东楼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话说,你跟公输哲很熟吗?风泱跟我说他是你的好朋友又是朝廷的将作大匠。” 翟夕脚步一停,“你找他干什么?” “你这是晚来一步没见着,我改良了一架纺纱机,一次纺纱量是现在的纺纱机八倍不止。今天带去给王太卿看了,王太卿很满意给留下了,说是要找人看看怎么多做几架。纱多了自然要多织布,凭我一个人再做个织布机这个太费力,我想找个人合作。” 这么一说倒是把翟夕惊到了,“看你这样子已是成竹在胸,就等着人打下手了?” “这是自然。”在翟夕面前没那么多顾忌,付东楼总算可以痛快抖一抖了,要是他有尾巴,现在一准翘到天上了。 翟夕沉吟片刻,四周看了一圈拉了付东楼的胳膊快步往南山苑里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进去说。” 待两人进了南山苑的正厅下人上了茶水点心,翟夕便把不相干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又让风花雪月四个关了门窗才对付东楼道:“你弄出纺纱机这事还有多少人知道?”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付东楼想笑,可对上翟夕严肃的脸又笑不出来了,“我身边的四个、房伯还有王府的人知道。这南山苑的其他下人也有见过的,但未必知道是什么东西。” “你糊涂!”翟夕第一次声色俱厉地斥责付东楼,“你有心让王太卿王爷帮忙,他们知道了也就罢了,可旁的人你就不知道瞒着吗?你身边的四个并上房伯你信得过,你这里和王府其他的人你也信得过?你知不知道这事传出去会给你惹来多大的麻烦。” “不就是个纺纱机吗,能惹多大的麻烦啊,最多有眼红的布庄老板想偷师……” “蠢死你!”翟夕背着手在屋里踱了两步,“公输哲乃鲁班之后,他在改进织具上研究多年也不过稍稍提高了织机的产量。即便如此,北燕的人亦是没少打他的主意,他这些年深居简出,等闲之人都不知道他在哪。你想想你这一出手,那些人还惦记着阿哲做什么,绑了你去不是更好。” 付东楼被翟夕吓唬得懵懵登登的,含含糊糊道:“一个纺纱机又不是军火……” “自从前边唐朝亡了,天下纷争不断,就算如今大楚与北燕划江而治可双方谁都没有偏安之心,都是一门心思要灭亡对方,还是要打仗。战端一起,朝廷的银子就是流水般地往外花。你看看江南这些缫丝织布的大户,哪个不是家财万贯,一架织机的利润可见一斑。若真像你说的能一次提升八倍的产量,你就是个活财神,哪个当权者不想把你拢在手心儿里?再者这机械之事本就是触类旁通,阿哲何尝不是制造改良军械的大师,你敢说你就一点不懂?就算造不出军械,改良农具你会不会?打仗要的就是粮饷!” 翟夕见付东楼脸色一变,知道他是把话听进去了,态度便缓和了不少。 “你眼下已经做下了,再说什么也来不及了,我着急也是白着急了。”翟夕坐下来长出一口气,“你也不算全然糊涂,将织机的事情告诉了王太卿确是高明之举。说句大不敬的话,瑞王的才干心胸远在当今圣上之上,王太卿殿下更是大才。哪怕你不是殿下的准儿媳,为了你这份才华,殿下也会费心为你周全。只是今后你再做什么当三思后行,切莫贪一时虚名,你马上就是瑞王卿了,也没必要再出这个风头了。” “我只是……想证明我自己罢了……”付东楼沉静的目光落在翟夕身上,隐隐显出一股凛然傲气,“我并不是谁的附庸,即便我是私生子是胡人,可我更是付东楼。” 一时将瑞王卿想做了内宅妇人,翟夕自知失言,赶忙道歉:“是我说错话了,可……” “你的意思我明白。”付东楼叹气,“我当然会小心自己的命,也知道银子落在手里得了实惠便没必要计较别的,到底意难平啊……”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时差的原因,以后大概会用存稿箱来发文,大概会设置成12~14点之间更新 ☆、第二十五章 如果一个人只是脑子好用智商高,那他未必能当学霸。要做学霸,尤其是很全面的学霸,好胜心是必须有的。付学霸的好胜心就很强,但他并不会整天嚷嚷着“柏钧和我要给你点颜色看看”这种没营养的话,他只会默默倒腾出来一个珍妮纺纱机摆到王府里,告诉顾贤和柏钧和,老子也是有本事的人。 可有句话说得好“过刚易折”,一味的好强不会有啥好结果,付学霸很懂什么叫“大丈夫能屈能伸”,所以他并不介意借着王府的优势发展自己,也会听从翟夕的劝告,只是柏钧和瞧不起人的德行很让付东楼窝火罢了。 付东楼出人意表的才华着实让顾贤与柏钧和两人喜忧参半。如此人才马上要嫁进门固然是喜事,可日益强大的瑞王府绝对不是保皇党们希望看到的,这倒是与顾贤选择付东楼做瑞王卿的初衷相悖了。 “父卿,付东楼的冠礼您打算怎么安排?” 顾贤不是死板的人,更没有使唤儿子的恶趣味,但他并不拒绝儿子时不时来端个汤捶个腿的孝心,也算是父子亲昵的一种表现。往往这种时候,父子俩说话会随意很多,气氛也很是轻松。 “说起来可真是麻烦,原打算抬举付东楼给他大办一场膈应下皇上和付泽凯,现在横插一手出了江宁这个事,你刚替相府表了清白,此刻若是再大操大办反而就过了。若是让钧昊坐实了王府与相府联手的想法,朝廷立时就要乱套。”顾贤拍了拍正跪在脚踏上给他捶腿的儿子,“你这媳妇还真是出乎意料的能干。” 柏钧和没接顾贤的话茬,只是忖度着说道:“王卿与我有同等的权力,这就意味着付东楼嫁进来之后也有权调动羽林军和其他瑞王虎符能调用的军队,但前提是付东楼要加冠成年。我看不上付东楼的名声在外,支持皇兄的大臣都乐见付东楼来分我的兵权,若是不给他行冠礼那些人的算计岂不是要落空了?” “可不是,这事儿我们不提总会有人提,与其让别人卖好不如我们来做这个人情。”顾贤眯着眼睛,笑容里多了几分促狭意味,“依我儿看,你媳妇的冠礼当如何安排啊?” 柏钧和哪能听不出顾贤话里打趣的意思,只就事论事道:“父卿可是考校我?依儿子看,倒也不必请许多人来,付东楼到底是付家的儿子,付泽凯是一定要来的,这冠礼的主人也自然是他。论身份爵位,无人能比父卿更尊贵,正宾自然该由父卿来担任。儿子愿做赞者,有司除了翟夕便挑付泽凯的另两个儿子就是。父卿您看如何?” “区区中书令外室之子,也值得孤去做正宾你去做赞者?你可真是疼媳妇。” “分明是父卿要抬举儿媳妇,儿子不过是揣摩您的意思罢了。再说凭付东楼露出来的本事,哪还能真当他是个外室子。” 顾贤笑着拉起儿子,让柏钧和自己搬了个花凳过来坐了,“我倒是觉得你待付东楼不似以前冷清了。赏春宴之后你就有些不对,白日里看你回府的样子很是不对,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以前觉得付东楼无一可取之处,对他的看法有失公允,如今的他,说句惊才绝艳也是担得起的,觉得自己以往太小家子气了,很是惭愧。” “这话不老实。”顾贤何等精明,怎能听不出儿子的话只说了一半。只是一向内敛的儿子少有这般小儿女情态,顾贤也不想追根问底做那等无趣之人,“为父亦是错看了付东楼,原以为他只不过是从其母处拿到了传国玉玺的线索,如今就他的作为来看,他没准已然找到了那份传说中的宝藏。否则凭他十六岁的年纪,如何能做出公输哲都做不出的东西。如此良才为我所用甚好,只是传国玉玺那块石头本身亦是无价之宝,于我们于大楚都有大用。将来在一起过日子的是你与他,如何能让他心甘情愿交出玉玺就看你的本事了。” 顾贤眼眸一垂,又呢喃了一句:“一场大病换了个人似的,呵……” 听到这话,柏钧和难得玩笑道:“儿子倒是觉得,比起儿子,付东楼好像更喜欢和父卿打交道。与其让儿子去装温柔夫君倒不如父卿去做慈爱的公爹,省得儿子哪天装不下去了反而坏事。” “你就能确定自己日后不会钟情于他?”顾贤好笑地摇摇头,“原先我们都以为付东楼是个笨的,只是国师说他的八字与你极为相合且他的身份得用为父才选的他。如今看来他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干有才干,真到要弃了他那天,只怕你我会下不了手呢。” “将来的事谁说的好呢,从小父卿就教导我,做事情固然要有筹划可也要懂得随机应变。尤其是带兵打仗,战前布置得再好临阵也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变化,不懂得变通是打不赢的。” “此言得之。”欣慰地点点头,顾贤笑道,“为父还是先想想给你媳妇取个什么字吧。” 顾贤思索片刻,“瑜曦如何?” “瑜者美玉,曦者日光,都是极好的字。”联想到“玉玺”二字,柏钧和暗道父卿促狭,却也真挑不出这两个字哪里不好。 “貌如美玉,才如朝阳,为父也觉得这两个字甚好。那就这么定了吧。” 付东楼哪里能知道自己得了这么个字,送走翟夕他便琢磨起下一个研发方向来。 如果是单为挣银子考虑,当然是要先把青花瓷弄出来。不光是青花瓷,唐五代时期的秘色瓷也是相当高端的瓷器。做瓷瓶子好办,可烧制青花的钴料就不太好弄了。 进口的苏麻离青先不用去想,那东西一时半会弄不来,国产的便是要从江西那边弄了。现在这个时空谁知道钴料是什么啊,只能自己去弄,可又是冠礼又是大婚的等着,就算自己想出成都怕是也出不去。 付东楼盘算一番,要是顾贤真能给他弄来几个上好的窑窖,倒是可以考虑先把宋代五大名窑的东西试着烧一烧。不过这其间工艺繁杂,虽然当初跟着祖父有研究过好一阵子,却还是要摸索着来。 思及顾贤与柏钧和都是带兵的人,付东楼的脑筋就动到军械武器上去了。 这可是冷兵器时代啊,尽管有火器,在战场上也绝对不是主流。想到后世中国这个造火药的老祖宗却被洋枪洋炮轰开了国门付东楼心里就憋气。 坦克大炮老子造不出来,不过红衣大炮还是可以有的。试想一群拿着冷兵器的人在前面砍杀,自己躲在后面开炮,不吓死这帮土著才怪。就说柏钧和那个眼高于顶的狗屁王爷,怕是也会吓得两腿直哆嗦吧。 风泱与雪襟哪里知道自家少爷在想什么,只瞧见付东楼躺在榻上胸前放这本书一个劲儿的傻笑,浑身都毛了。 风泱正想上去问问主子想啥呢,要是好玩的说出来他们也跟着一起乐呵下,就见付东楼“腾”的一下子从榻上坐起来,一边穿鞋一边问道:“上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锦官冬 作者:卿雅 次王府送来的纳采礼呢,我记得那里有几柄刀剑没错吧。” “有的,刀和剑各有八柄。”都是男孩子,说道刀剑便兴奋起来,“小的看了,都是上好的刀剑,那八柄剑皆是龙泉宝剑,那刀里面有四柄镶金嵌玉的能看花了人眼。” 按理说刀兵乃是凶器,而纳采礼乃是嘉礼,凶器不应该出现在纳采礼中。可付东楼是男人,总不能像女子一样给那些绸缎首饰吧。所以顾贤做主把首饰绸缎换做了名刀宝剑,还挑了两匹宝马算在里面。男子得用的绸缎与玉簪只和其他图吉利的东西一道当了点缀,只全了礼数罢了。 拿了纳采礼回来那天风泱与雪襟皆是围着刀剑马匹看了半天,连带着花院月桥也好一阵新鲜,倒是付东楼只看了彩礼单子过了过数,又满脑子都是粮店和纺纱机的事并未将彩礼走心,才没把刀剑拿出来赏玩,风泱还道主子文人一个不喜欢这些呢。 付东楼一路小跑到库房,一瞧那些刀剑两眼直放光,拿在手上就放不下来了。 风泱说的镶金嵌玉的刀乃是仪刀,还有两柄横刀两柄障刀。这些刀不同于后世电视剧里看得那些九环大刀,乃是正宗的唐刀,外形与日本的武士刀很像。后人总把唐刀当做武士刀,却是不知道小日本的武士刀可是从唐朝的唐刀学走的。 付东楼抽了一把唐刀出窍,纤薄锋利的刀刃在烛光下闪出一缕精光,锋芒毕现。坏心地从风泱头上揪了一根头发往刀刃上一吹,付东楼乐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真真是吹毛断发。 少爷就会欺负人。风泱揉揉脑袋撅着小嘴瞪了付东楼两眼,可他的少爷心思全在唐刀上根本没看他。雪襟在一旁瞧着捂嘴偷笑。 唐刀已是中国冷兵器铸造的巅峰了,要想再改进不是件容易的事。付东楼读研究生的时候虽是在文学院挂了名,也不过是图一个轻松拿文凭,主要的精力全用在机械制造和考古上了,文学院的教授们对他真是又爱又恨,可这却让付东楼在古代器物的研究上造诣匪浅。饶是如此,想要造出比唐刀更好的刀剑也不容易,更何况付东楼已经在顾贤面前夸下海口说能造出神兵利器,当真是嘴炮一时爽,玩脱了…… 好胜心再次发作的付东楼一晚上没睡着觉,于是第二天柏钧和来接付东楼去羽林军铸造作坊的时候便欣赏到了两个青黑的眼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六章 从小柏钧和就知道自己的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情情爱爱也不可能成为瑞王生活的重点。如他父王和父卿那般的日子,本就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强求不来的,少年的翟夕也不过就是心底的一丝执念罢了。如今付东楼显示出了过人的才华又生就一副好相貌,除了出身有点提不上之外接受起来似乎也没那么难了。 将来总是要两个人一起过日子的,是举案齐眉还是两看相厌全看俩人怎么过。柏钧和自觉年长又是付东楼的夫君,让着对方一点无伤大雅,这才主动来接付东楼去军营而不是派人去。瑞王爷觉得,自己这事儿做的还是挺爷们的。可等见到付东楼的时候,柏钧和的心头火立时不可抑制地烧起来了。 因着是去军营,付东楼没带花院与月桥,只让风泱和雪襟陪自己出门。一宿没睡的付东楼精神萎靡脸色惨白,一边走着路一边还在想事儿,脚步虚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风雪二人生怕主子撞着摔着,紧跟在付东楼身边半步都不敢远了。 一个精神不济顶着黑眼圈的主子带着两个脸蛋俊俏小鸟依人的小厮,这情状落在柏钧和眼里怎么也联想不出好东西来。柏钧和本就不苟言笑,对着他皇帝哥哥那叫耍无赖不要脸,其余时候大多是一副波澜不惊面若平湖的样子,现下则是乌云密布,眼见着是憋了雷等着劈人呢。 风雪二人三丈开外就感受到王爷那边的阵阵寒流了,无奈付东楼对此毫无觉察,还懵懵登登地往柏钧和那边走呢。 雪襟拽了下他家少爷的衣角,“主子,王爷的脸色似乎不太好,您小心着点。” 付东楼慢悠悠抬起头迷茫地看了柏钧和一眼,又慢悠悠侧过头来对雪襟道:“他平时不就这脸色吗?” 柏钧和看到付东楼最好的脸色也就是多云,在付东楼眼里,多云和阴云密布没什么区别,现在尤其分辨不出。 雪襟垂头抚额,风泱抽抽嘴角,二人顶着柏钧和的低气压艰难地扶着自家梦游中的少爷上了马车。 柏钧和原是想接到付东楼便一起坐马车的,现在心里窝火,干脆地翻身上马一句话不说便调转方向往羽林军驻地去。 自己的媳妇睡了小厮,柏钧和自觉被戴了绿帽子,可这绿帽子又相当诡异。媳妇是个男人,虽然底子弱了些但这并不妨碍人家开荤。要是个女人自是有贞操可讲,但这男人怎么算?大户人家的少爷都十六了房里有人也是正常的。再者现在也不是发火的地界,总不能当着一众仆从站在大路边上整治爬墙的老婆吧。 本王二十了都没碰过王府的小厮侍女一指头呢,付东楼你行!柏钧和越想越火大,五脏六腑都要烧着了,暗暗打定主意等忙完了定要好好教教付东楼这瑞王卿该怎么当! 在瑞王殿下的误会脑补中,羽林军驻地到了。为了王府的脸面,柏钧和一路上都在压着自己的火气,可到了羽林军驻地一下车,所有的心理建设都白瞎了,付东楼再次成功激怒了瑞王爷。 早就听说军营帅哥多啊,部队就是孕育基友的摇篮啊,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啊!付东楼上辈子没怎么去过部队,这次可是近距离接触大饱眼福了,心中一连三个“啊”充分表达了他此时的心情。 羽林军的小伙子们都是从各地驻军中掐尖儿选出来的,还都是年轻人,也不乏朝廷科举出身的武进士,各个都是年轻健壮精神抖擞。尤其是付东楼来得时候正赶上出操,一个个肌肉健美的帅哥赤膊上阵,只穿了薄长裤并着靴子在身上,腰腹处俱是一条黑色缠腰,衬得半掩的腹肌棱角分明,腰窄臀翘。小伙子们在校场上跑得大汗淋漓,那汗珠顺着线条分明的腱子肉往下滑,那情景生生馋死了付东楼这个处儿了二十二年的基佬。 未婚妻黯淡无光的美眸瞬间神采奕奕精光四射,可惜不是对着自己。朱红的小嘴微微张开皓齿半露一脸痴迷,可惜也不是对着自己。瑞王爷脑袋里“嗡”的一声响好似一口洪钟撞响,全身的血都逆流上来了。 人才,真是人才啊!本王虽然被叫做冷面王,但也就是性子冷罢了,还真没对谁疾言厉色大动肝火过。你付东楼有本事,能让本王见你一次生气一次,当真有本事! 要是换成平常人家的男人看到老婆这德行,估计早就大耳光上去脏话出口了。可惜柏钧和教养太好,在军队混了多年也没说脏话的毛病,更不要说打老婆了,这是人干事?被王爷身份死死架住的柏钧和忍着内伤一把抓住付东楼,那手铁钳似的,掐的付东楼差点叫出来,就这么着硬是把人给拖到铸造作坊去了。俩人这姿势让不知情的人一看,只道是王爷心疼未来的王卿,见王卿脸色不好扶着王卿走呢。 一定是紫了,一定是紫了!付东楼心里尖叫嘴上没敢出音儿。跟军营里头被捏一把就叫唤,这人他丢不起。刚想狠瞪罪魁一眼,那双愤愤的蓝眼睛却是还没撑开就老实垂下眼皮儿来了。 妈妈呦,这活阎王今天怎么这么吓人。付东楼心中抹一把眼泪。 学霸,原来您还懂看人脸色啊…… 付东楼被身边这人凛冽的煞气激得清醒了些。想到刚才自己那副花痴样子,付东楼隐隐后怕,乖乖缩了脖子装鹌鹑。这王爷本身就有爱死爱慕倾向,谁知道他会不会一怒之下把老子阉了啊。 付东楼这是不知打柏钧和误会他与风雪二人妖精打架的事,否则现在就要抱王爷大腿痛哭流涕以示清白了。 事关自己的小命,付学霸一向是没骨气的…… 低气压一直持续到作坊里,一进作坊付东楼立马故态萌生,不过这次不是对人,而是对着满屋子的兵器。说起来雄性动物不爱兵器的还真少,便是付东楼这样和练武无缘的也一样,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好斗。 不过说准确点,付东楼也不单单是为兵器。只是这口水汉子们挥舞着结实的手臂打铁的小心思要藏着点,欣赏肱二头肌什么的只能在心里来,再不敢露相了。 “孙师傅,这位便是本王的王卿付东楼。” 柏钧和把糟心的媳妇拉到一个棕色皮肤的中年汉子面前,又对付东楼道:“孙师傅是羽林军的造办总管,他家世代都是唐宫里给唐皇制刀的,他的手艺在整个大楚都是拔尖的。” 还没成婚呢,谁是你王卿。付东楼默默嘀咕一句。 “孙师傅好。”付东楼对着孙师傅拱手一笑,大方得体贵气天成。 柏钧和冷眼瞧着付东楼一瞬间就收拾好了自己的仪态,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度虽比起从小熏陶的皇家子弟差上一些,但也绝对是风度翩翩高雅华贵。 这才是本王的王卿该有的样子。 瑞王自觉有面子,可这股子劲头还没在心里舒展开就被孙师傅的冷淡给盖下去了。 “好。” 就一个字,没行礼不说,连头都没回过来一下,仿佛手里那块烧红的铁比付美人的脸蛋好看多了。 柏钧和哪能不知道孙师傅是因着付东楼的出身给他脸色看呢。这群老兵油子,坏起来真是恨得人牙痒痒,当初柏钧和接手羽林军的时候何尝没被他们下过绊子,什么在他的军靴里撒尿放狗屎,饭里掺砂子,贼恶心人不说,还让你抓不住是谁干的。最后还是柏钧和校场比武一人连胜三十场,又带着他们偷袭过几次燕军大胜而归,才在军中站住了脚。 孙师傅的发妻就是安史之乱的时候死在胡人手里的,柏钧和带着付东楼来之前只想着付东楼说的神兵利器了,倒把这茬儿给忘了。 不过瑞王爷打下朝见到付东楼到现在,肚子里那股火可还憋着呢,怎么会帮付东楼出头。把手一背站一边看着,柏钧和盘算着只要孙师傅不做出什么太伤王府面子的事儿,他就只管看戏了,对孙师傅的不恭自是没去计较。 付东楼也没在意孙师傅的态度,这些手艺精湛的工匠少有脾气不古怪的,付东楼上辈子见过的几个国家级工艺美术大师和陶瓷大师也都不是好相与的。倒是柏钧和站在一边板着棺材脸事不关己的样子,成功激起了付学霸的斗志。 孙师傅正在打造一柄唐刀,刀身锻打大体已成,到了淬火的阶段。付东楼仔细瞧着,一时说不出这柄刀用的是折叠钢,包钢还是夹钢,只看孙师傅是将整段刀身都放入冷水中淬火,当下便有了计较。 “孙师傅这刀倒是用得好材料,待做成了定是削铁如泥的利器。只是照着师傅这种淬火方法,刀身不免过硬失了韧性,而过钢易折,到了战场上拼杀起来轻则崩了刃重则刀身也毁了,可惜了好刀不说,危及将士生命才是大害。” 付东楼一进作坊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虽然工匠们手上的活没停,可也都支着耳朵留意着这边的动静呢。现在听到付东楼竟然对孙师傅的制刀技术指手画脚起来,一个个既是惊讶又是幸灾乐祸,只道这个流着胡人血的王卿在作死。 果不其然,付东楼成功吸引了孙师傅的目光,只不过是怒目相向。就听“咣”的一声,孙师傅将锤子狠狠砸在案台上,这一下,整间作坊都静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章 风泱与雪襟见孙师傅双目赤红地望向付东楼也都吓坏了,却是半步都没退反而想到付东楼身前去将主子与那个危险分子隔开。风雪二人比付东楼年幼,付东楼更是没有下人就该为主子死的观念,怎能让他俩如愿。主仆二人这一动一挡之间,倒是让柏钧和插了进来,一臂拦在付东楼胸前对孙师傅道:“孙师傅即便是信不过他也当信得过本王,莫非本王是无聊之人,特意带人来羞辱你?” “哼,看在王爷的面子上,且听听你怎么说!”孙师傅一叉腰,再次别过头去不看付东楼。 没想到柏钧和会站出来,这让付东楼挺意外的。付东楼用胳膊肘轻撞了柏钧和一下,“没看出来啊,年纪轻轻威信倒挺高。” 废话!带你来这是改良兵器来的又不是打架闹事来的。柏钧和腹诽一句将手臂收回来看着付东楼没说话,不过那意思很明白――说吧,大家都等着你的高论呢。 付东楼下巴一挑轻哼一声,也不再搭理柏钧和,转而对孙师傅拱手道:“不知孙师傅有没有想过,若是一把刀的刀身与刀刃硬度不同会有什么结果。” 随手拿了一把还未装上刀柄的刀,付东楼对着刀刃以外的地方比划道:“如果在淬火的过程中,将刀身覆上一层土而将刀刃□□在外,如此进行加热,待达到预定的温度后再放入冷水中。此时刀刃固然会迅速冷却而刀身因为有泥土覆盖,降温速度要比刀刃慢,如此一来刀刃的强度就要比刀身高。在劈砍的过程中,高强度的刀刃能有效打击对手,而刀身虽强度变低但却保持了良好的韧性,一来能防止刀身崩坏,二来可以减震防止持刀者手被震麻。” 这种覆土烧刃的技术是日本刀特有的,不过武士刀本就源于唐刀,用来改良唐刀应该也没问题。对了,要不等天下一统了弄一支海军先去把小日本掐死在摇篮里?付东楼嘴里说着正事脑子里走着神,一心二用的本事倒是了得。 除了没事就走神,付东楼还有个毛病,一旦说上瘾或者进入研究状态就停不下来,要不也不会在实验室里一待七八天不露面,不让他说痛快了或者把事情干完,谁都别想让他停下来。 付东楼说到往刀身上覆土的时候孙师傅就有问题想问了,可看付东楼兴致高昂的样子真是一句话都插不上。好不容易等他说完一段了,孙师傅赶紧问道:“你这说法倒也不是全无道理,只是这……” “当然,往刀身上覆盖的土也不是随便什么土都可以,要碳粉、硼砂、铁粉、黏土按相同比例混合而成。”付东楼根本没听到孙师傅问什么,他回身找雪襟要了自己惯用的碳条和特意准备的硬纸蹲在地上就画了起来,“陌刀长而重,步兵用来打先锋固然是好东西,可打造陌刀的成本太高,想装备整支军队所需太过庞大。近身搏杀最大程度地给敌人造成伤害也不是非陌刀不可,比如这种三棱刺刀。” 付东楼说着把手中的纸张拿起来指着自己画的三棱刺刀的草稿继续说道:“这种东西战国时候就有类似的,称之为,只是后来失传了。我画的这个比战国时齐国的也有所不同。这种武器三面有刃上有血槽,刺中敌人之后造成的伤口十分不容易愈合,即便没一下把人捅死,对手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再者因为有血槽,刺入敌人身体后不会被敌人的肌肉卡住刀身,持刀者可以轻易地将刀拔出进行下一轮攻击。而且这种造型的刀可以在刺入之后将空气导入敌人体内,只要被这种刀捅入三寸,对方必死无疑。” “其实刀啊剑啊这种东西也不是一定要硬的才是最好的,春秋之时越国的青铜剑就以柔韧著称,将剑尖与剑柄对着弯过来,松开手便可弹回去,剑身一点损伤形变都没有。据说这种铸造方法是在剑身上镀了一层名为‘铬’的东西。铬是从一种红色的铅矿中提取出来的,有的铁矿里也有铬,我只看古书上有记载,实物却是没见过。” 付东楼可算是说痛快了,一停下来就见整个作坊里的人都看着自己,柏钧和也不例外,孙师傅那眼神更是有些……狂热? “说了这么多,其实都是我从古籍中看到过的,要我自己亲自动手做一把还真没做过,都是纸上谈兵。”付东楼摸摸自己后脑勺,见还是没人搭理自己,有些尴尬,“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孙师傅你说啊,咱们一起讨论下,看看具体要怎么操作,您这眼神看得我心虚……” 孙师傅被付东楼一说才回过神来,赶忙收回眼神把心沉了沉才道:“公子说的硼砂可是入药用的那种硼砂?” 付东楼的一番言论打消了孙师傅的敌意,只是要这群成年累月和胡人打仗的汉子立刻就接受付东楼也不现实,不过孙师傅的语气总是平和了些。 “就是那东西。硼砂入药可以消毒,却也能用在陶瓷制造和兵器制造中。” “《毛诗》中所说的‘既破我斧,又缺我。周公东征,四国是拧便是你说的了吧?”不等孙师傅继续发问,柏钧和突然插话进来。他点着付东楼画的三棱刺,忖度着说道,“这兵器本王从未见过,若按你说的叫三棱刺刀倒也形象,只是不知这刺刀长短多少为宜。” 柏钧和说着伸出胳膊比划了一下,“似乎十二三寸便够了,只是这种刀只能用来刺,劈砍等全无优势。若是可以做成匕首大小用于偷袭刺杀应是极好的。” 这回吃惊的人变成付东楼了,没想到这个土著王爷还是个兵器行家,还会举一反三,他怎么知道还有三棱匕首这东西啊。说起小件的东西,什么时候能把瑞士军刀捣鼓出来哦,就算不给柏钧和用,小爷用来削苹果也是好的嘛。 “王爷所言甚是。”孙师傅面带笑意附和道,“公子所说的矿产倒是不难寻,只是从未有人从铅矿里弄出来过什么‘铬’,不知这‘铬’要怎么弄?得到‘铬’之后又怎么把这东西铸造到刀剑上呢?” “这个……”付学霸表示金属冶炼啥的,我只是看过书啊,“提炼铬我倒是可以试试,至于怎么铸造镀铬的刀剑,孙师傅应当比我这个书生在行才是。” 既不直接说自己不行也不去充大头,反而还稍稍捧了孙师傅一句,付东楼如此应对不能说不聪明。 “今日之事,所有人不能走漏半字,若是让本王听到任何风声,无论是关于王卿的还是关于这些兵器的,整个作坊之人一个不留。” “属下遵命。” “喂,我说这样不好吧,万一谁嘴欠,别人还要跟着陪葬不成?能进这的都是人才,但他们也不是细作出身,哪能帮你盯着人……” 哎呦,我的少爷,您就别说了。风泱和雪襟一个劲儿拉付东楼的袖子,都快把他衣裳拽下来了。少爷,您没见王爷那脸色跟锅底似的吗,您在军营质疑王爷的决定不是作死吗? 柏钧和盯着付东楼看了片刻转身出了作坊。 虽然觉得柏钧和的决定不近人情,但说到底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军事机密也是保护了自己。付东楼也不是不领情,见柏钧和这样子只能叹了口气跟了出去。 “今后这队兵会跟着你,负责戍卫你府邸的安全。”才一出来柏钧和就派了一队军士给付东楼,又指着领队之人道,“这是秦裕,近卫营的校尉,这队兵就归他管了。” “见过公子。”秦裕行了个军礼。 “哦,你好,以后还要你多关照。”付东楼的心思还在铸造作坊的工匠身上,只匆匆跟秦裕一拱手便又抓着柏钧和道,“你看你都派人保护我了,我又不出成都,没什么人能伤到我吧。这些工匠都是你军营里的人,若真有本事能泄露机密也不是其他工匠能看得住的,你何必要搞连坐。秦朝便是□□而亡,连坐就是□□之一,你怎么就不学点好的。” 这次柏钧和看都不看他了,直接扬长而去,“该回了。” “你这人怎么……” 秦裕哪见过敢跟瑞王顶嘴的人,暗道这位未来的王卿胆子大。思及今后一段时间内自己要在这人身边当差,便对付东楼卖好道:“公子,恕我多嘴,王爷并非是不近人情。正如您所说,这些工匠都是军营里的人,他们的家眷也都安置在驻地附近,可以说他们每日的一举一动都在羽林军和其他工匠的监视下,要想丝毫不惊动他人把秘密泄露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而在羽林军当兵当差的人,要是对周围的人这点警惕性都没有连如此重要的事都不上心,那早就被淘汰出去或是军法处置了。所以王爷这么做是有他的道理的。” 若是换了别人,付东楼知道自己理亏定是要去道歉的,可对方是柏钧和还真让付东楼张不开这个嘴。 “切,他没长舌头啊,就不能解释一句。” 您一不服王爷就解释,落在别人眼里不成怕老婆了吗。秦裕心里默默嘀咕却没敢说出来。 虽然瑞王卿是男人,可付东楼还是免不了被旁人拿来与内宅妇人作比较,尤其是在夫为妻纲这方面。不过可没人敢拿这个去要求顾贤,王太卿殿下可是军神一般的存在啊! 风雪二人见自家少爷一边嘴硬着一边脸红起来不由暗暗偷笑,一个没掩饰好落到了付东楼眼里免不了被瞪了两下。 今日一番说辞总算先把兵器制造这关给过了,也不枉付学霸一夜没睡绞尽脑汁地回忆以前看过的书。付东楼心里一松劲儿倦意就上来了,也没再跟两个小厮计较,带着新得的一队戍卫朝着军营外去了。 等上了马车,付东楼才发现,今天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八章 自打上次两人在马车中不愉快的经历后,付东楼就想好了以后绝不和柏钧和一起坐马车。付东楼甚至觉得只要他俩单独在一起,就一准没好事儿。 打开车门掀了帘子进来,正瞧见柏钧和大马金刀地坐在马车的正位上,付东楼回身就想把风泱和雪襟叫上来,却被柏钧和冷冷地问了一句:“你想做什么。” 尼玛,这话应该我问才对吧。你不是骑马来的吗,下去骑马啊。 “你那两个小厮不是会骑马吗,叫他们骑马。” “你又想干什么?”缺乏睡眠身体疲倦的人本就容易暴躁,付东楼的语调立时沉了下去眼神也阴郁起来,眼见着是要发火了。 柏钧和何尝没压着火气,可贵族的矜持王府的脸面让他绝无当着奴仆下属的面与未婚伴侣吵架的可能,于是淡淡回道:“有些话要私下问你。” 说完柏钧和撩开窗帘对着外面新上任的卫兵吩咐道:“都离远点跟着,给王卿的小厮找两匹马,秦裕你来驾车。” 看这架势,付东楼以为他是有正经事说自己又确实累了,当下也不再计较,进了马车坐在一侧捞过一个靠枕靠了强打着精神道:“有话快说,一宿没睡困死我了。” 柏钧和并不着急,只待所有人都准备妥当马车走起来,才盯着付东楼道:“一宿没睡,大晚上不睡觉你干什么了?” 看似是唠家常的话,可被柏钧和压着嗓子挤出来,哪怕付东楼都困迷糊了也能察觉他这是话里有话。 “还不是因为兵器的事。我昨晚想了一晚上这兵器铸造该怎么搞,你看我今天说的轻巧,真要把东西做出来里面的难题可多呢,愁得我一宿没睡着。”眉头紧皱,付东楼的嗓门不自觉就拔高了,“不然你以为呢?” 今天带付东楼去羽林军驻地并不是一早就计划好的,柏钧和也是今早定下来的,上早朝之前才派了人过来通知的付东楼。现在付东楼这么一说倒是出乎柏钧和意料,之前误会付东楼与两个小厮做了那档子事则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味道了。 大户人家的少爷哪个身边没有书童小厮,前唐与本朝皆是风气开放的,男风虽谈不上盛行却也是不禁的,要不大楚也不会有允许男子成婚的法律。若是成婚之前与丫鬟不清不楚,保不齐就出个庶长子什么的恶心到未来的正室夫人也乱了嫡庶长幼,相比起来狎玩娈童倒安全省事了许多。 柏钧和低头想着,付东楼就算真跟那两个小厮有什么似乎也算不上给自己戴了绿帽子,毕竟他是个男人,不能完全用要求女人那套要求他。可男人不规矩不也只能是这么做吗?柏钧和完全不能想象付东楼会以找个男人来上他的方式来爬墙。 父卿与父王大婚之前房里是不是也有人?柏钧和唯一能拿来给付东楼做参照的就是顾贤,可这话他没法问顾贤。即便是问了,顾贤如果答没有也就罢了,真说有可怎么办? 父卿有通房自己就能不介意付东楼玩小厮?恐怕没戏,要是真不介意何至于憋了一肚子火气。 柏钧和这边两道剑眉拧到了一起,心里一杆秤正摆不平呢,付东楼却先发作了。 “你是不是又以为我和风泱雪襟做了什么了?”水蓝色的眸子半眯着,付东楼嘲讽一笑,“你是不是当我说话跟放屁一样啊?上次我就说过,他们两个还是孩子,我就算要找人也不会找他们,我不会拿我身边的人当玩意儿!” 本王还没发火呢你倒先来劲了! “本王没说你做了这等丑事。” “你话里话外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就算本王怀疑了又如何,你也不看看你早上出门时候的样子,眼下青黑脚步虚软,还与你那两个小厮贴得那般近,叫旁人瞧了也会以为你是纵欲过度!”拳头攥得紧紧的强忍着打人的冲动放在膝盖上,柏钧和到底顾忌着外面有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却是让话音儿里的威慑意味更浓了,“本王是你的未婚夫婿,你那般形象现于人前,置本王的颜面于何地!” “你……你有病!”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付东楼这个现代博士遇到古代掌兵权的王爷一样说不清。柏钧和是没动手,可这胡搅蛮缠大胆意淫小心污蔑的本事也太他妈彪悍了! 付东楼气得肺管子疼,一手揉着肋下运了好半天气,“我告诉你,我是个男人,就算我喜欢的也是男人也不代表我就该像个女人一样三从四德死守贞操!我不会碰别人是因为我从小受的教育让我觉得我该对自己的伴侣忠贞,但这不意味着你是个王爷我要嫁给你就会心甘情愿的为你守身如玉!反正你嫌弃我不是两三天了,也不差我身子不干净这一条,你不想要我我还不想要你呢!有本事你让皇上收回成命把婚事取消了啊!” 自打出了娘胎,付东楼从没觉得自己这么委屈过。一场车祸来从好好的大少爷变成了私生子,研究成果还没来得及发表,身处的朝代又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未知朝代。本想凭着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片天地来,却因为自己身上的胡人血统处处受歧视。恋爱都没谈过就说要结婚,偏偏还是皇上赐婚包办,退婚都没戏,结婚对象还怀疑自己勾三搭四。 一阵阵的孤独与疲惫袭来,付东楼突然觉得身边的人都好陌生,不说马车里这个王爷,就是外面的风泱雪襟都如路人一般。 可不就是陌生么,才认识他们多久啊……这里终究不是属于我的时代…… 身若浮萍,无根无依。 柏钧和心里的滋味也没好到哪去。想他一个世袭罔替手握兵权的王爷,放眼大楚,论地位除了皇上就是他了;凭长相才干,算上北燕那帮胡人也没几个能比他强的。若不是为了图谋大事,他何必纡尊降贵去娶一个中书令外室所出的野小子,如今明明是这这野小子行止失当,不认错就罢了,还敢跟自己悔婚!他瑞王柏钧和从来就没受过这份气! 眼看着心里窝的火就憋不住了,一抬头正对上付东楼凄惶的模样。 从来两个人对上就没有气氛融洽的,拌起嘴来也没见付东楼顾忌什么王爷身份,哪次说的话不够刻薄放肆,即便是来句软话也是一副赖皮相,哪有过眼下这般情状。 付东楼一手揉着太阳穴仰靠在马车上,弧度优美的颈子透出让人心生怜惜的脆弱,修长的手指无力地搭在膝盖上,指尖上还有做纺纱机留下的伤口未好透。柏钧和觉得胸口堵得慌,这股子烦闷生生把怒意憋了回去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锦官冬 作者:卿雅 “我并未将你当做女人,也用不着你像女人一样,瑞王府也不需要一个女主人。” 今天这事本就是柏钧和误会在先,可除了对着顾贤外,柏钧和说不出正八经道歉的话,又不能像对他皇帝哥哥那样耍无赖,思忖片刻,这话已是柏钧和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 总嚷嚷着要解除婚约,付东楼惨淡一笑,也不过就是嘴硬罢了。这话说出去自己都后怕。 倒不是付东楼有多舍不得瑞王府这棵大树,而是他不觉得自己有本事抗衡皇权。有先进了一千多年的知识又如何,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穿越到了封建王朝就要按照这里的游戏规则来,让皇上收回成命顺带狠狠得罪了王爷,这和找死没区别。真要是想死,找根绳子上吊都比这种方式来的痛快,就是不知道死了还能不能穿回去。 付东楼溜着边躺下来把靠枕枕到脑袋下面,有气无力地扒拉了一下柏钧和,“那边待着去,我要睡会,困得不行了。” 柏钧和这次倒是没摆王爷架子,依言坐到了马车另一侧。朝堂之上步步为营下了朝又和准老婆吵架,换谁谁都累,王爷也扛不住。 今天这茬儿虽然两人都不再抓着不放了,可这事儿没解决,全搁着了。思及父卿所说的笼络好付东楼打探传国玉玺的事儿,柏钧和突然觉得这是他这辈子遇到的最棘手最难的事,比要他现在就去灭了北燕还头疼。 脑子里乱心里烦,柏钧和索性也闭目养神,放松了身体默念着功法口诀调息运功。刚刚还剑拔弩张满是火药味的车厢里瞬时清净了。 护卫们和小厮们都被远远打发了跟在后面不知道马车里的情形,可秦裕坐在前面赶车焉能一无所知。虽然是闹了个乌龙,可王爷和未过门的媳妇吵架这种事说出去也不好听。秦裕哪里敢多嘴,可心里却少不得嘀咕几句付东楼不识抬举王爷宽宏大度。 也不能说是秦裕偏心柏钧和,实在是他家里从没有过男媳妇,只能以对待妇人的标准来对待付东楼。再者柏钧和是瑞王是羽林军的统帅,在这群当兵的脑子里,大帅叫你去死你就要毫不犹豫地死去,谁敢以下犯上? 羽林军的驻地距离南山苑不算远,柏钧和引着内息过了一小周天也就到了。 推了下付东楼,“到地方了,回去睡。”付东楼没反应。又推了两下还是没反应。 柏钧和蹙着眉拉过付东楼一只手腕号脉,虽是不怎么懂医术,可见付东楼脉象沉稳均匀,也知道他是乏透了所以睡得死。 秦裕不清楚马车里的具体情况,此时已是开了车门了。柏钧和看看付东楼再看看车外焦急地等着自家主子的风泱和雪襟,站起身打横把付东楼抱了起来。 一个男人怎么就这点分量。柏钧和眉头锁得更紧了。 就凭风泱和雪襟的小身板也不像能抱得动付东楼的,柏钧和干脆送佛送到西,一路把付东楼抱到了正房内寝。 南山苑的下人有不少是在宫里伺候过的,房伯亦是见过大世面的,可也没谁见过光天白日众目睽睽王爷抱着自己准老婆在院子里走的。要不是王爷那张脸寒得能刮下三两霜,底下人都要以为王爷与准王卿情好日密如胶似漆呢。 “王爷……我们主子他……”既然不是感情好,那就是主子受伤了?房伯赶忙跟上去问道,精于世故的眼睛里透出意味深长的目光。 “他睡着了叫不醒。”柏钧和把人放到榻上,“照顾好你家主子,过两天我再送个人过来给他做帮手。外面的人怎么安排你跟秦裕商量着办吧。等你家主子醒了,去王府送个信儿。” 该交代的交代完,柏钧和又看了付东楼一眼,这才回了王府。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九章 柏钧和进府的时候顾贤刚好与几个管事交代完事,一见儿子脸色不对顾贤便挥退了下人笑问了一句:“和付东楼拌嘴了?” 一句话说的柏钧和抬手就摸自己的脸,有这么明显么,脸上写了字似的。 “那孩子面上看着好相与,骨子里最是傲气,读书人都那个样子。原本我也不觉得,可自打看他花心思自己撑起那份小家业便知道他不是一心眼馋王府富贵的人。”顾贤的眼睛向来毒辣,单凭付东楼的城府对上顾贤就如白纸一张,“他到底是年轻,碍着形势比人弱,把自己装得大人似的赔笑脸,心里不定多憋屈呢。无碍大局无伤大雅的,你让让他也无妨,便是将来过日子也是这个道理。” 倒不是说顾贤有多喜欢付东楼能让他撇开儿子替儿媳妇说话,顾贤也是从王卿的位置上过来的,多少能体会点付东楼的心境。 虽没有付东楼先进了一千多年的本事,可顾贤当年也是能叫风云变色的人物。顾贤最后肯委身柏熠雌伏于男子身下,柏熠固然有过人之处,顾贤对自己的心理建设也没少做。如今冷不丁的就要嫁个男人,付东楼适应不了是情理之中的。且谁没个血气方刚的时候啊,圆滑世故都是让挫折磨出来的,付东楼要是不和儿子吵架才真是该烦心呢。 “他本就喜欢男人。”柏钧和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内心的纠结,有的事更是没法直接开口跟他爹请教,憋来憋去就憋出这么一句,怎么听怎么词不达意却又好像说到了点上。 “这也好。”顾贤一挑眉,“你这亲事说好找也好找,说难找也难找,真赶上个想不开宁死不嫁的也麻烦。” 见儿子苦着脸望着自己,顾贤才笑了道:“你定是想着他是个男人,若是要防着,自然不能让他身边有女人。可他又喜欢男的,那身边连男人都不能放了,便是太监也不成。是也不是?” 柏钧和自觉丢人,摆不平内宅被爹看了笑话,耳根子都要红透了。 “要不你把他阉了?反正是不耽误你用。” “这怎么可能,他是儿子的正室又不是个玩意。”柏钧和是从没有过这种想法。即便是男尊女卑,大户人家的丈夫对于正室妻子都是很有一份尊重的,更何况付东楼是男的,这可是比把人弄死更侮辱的事。 “这不就结了。”顾贤自然也不是真有这种腌h恶毒的想法,不过是说句狠话让钻了牛角尖的儿子醒醒神罢了。 “儿子,你文采武功样样出挑,可是这为夫之道,你还是好好琢磨琢磨吧。”顾贤教子向来如此,从不把话说透,该怎么办自己琢磨。 柏钧和头一次对他父卿产生了不敬的想法,这一通话说下来等于没说…… 见儿子一脸郁卒地跟那杵着,顾贤只觉得儿子从没这么笨过。也难怪,自己当年与柏熠那是情投意合,儿子这是赶鸭子上架。再者儿子从小到大除了用功读书习武长本事就是和他皇上哥哥朝廷大臣斗心眼,什么时候跟美人动过心思啊,说是个榆木疙瘩都不冤枉。既然是榆木疙瘩,一定婚就开窍了这种奇迹自是没可能发生的。 “你也是男人,将心比心去想想。”忍不住又点拨了一句,顾贤却也没忘欺负儿子一下当学费,“亏得付东楼是个男的还算心宽,要是个姑娘碰上你这样的,上吊的心都有了。” 他是心宽,前脚嚷嚷着悔婚后脚就睡着了。柏钧和垂下眼帘腹诽着,却是没提悔婚这码事。 “父卿,您让我对付东楼好无非就是要探听传国玉玺之事。逢场作戏也就罢了,倘若儿子真与他日久生情,到时候割舍不下他岂不坏事?”柏钧和三思之后还是问了出来,“莫不是父卿看中了他的才华,真的打算接纳他了。” 顾贤笑容一滞。 “无论是让付东楼做小还是我娶二房,都不像是他能接受的。而除非我一辈子都只是瑞王,否则我是一定要有子嗣才行的。” “你待如何?”顾贤蹙眉,语气中是少有的犹豫。 “儿子从未遇到过这种难题……”无奈地摇摇头,柏钧和叹气,“我会试着……只当他是个工具……” 顾贤凝视着儿子的眼睛,沉默了片刻忽而一笑:“如此绝情,当真是我儿子……” 子肖其父本是极好的夸赞,可柏钧和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正如你说过的,一味地遵循原有的计划未必是最好的,要学会随机应变。”顾贤招招手让儿子来到自己身边坐下,“孩子嘛,找个女人就可以生,但贤妻并不是随便谁都能做的。为父虽然拿你的婚事做文章,可也希望你能过得好。你若对他无情也罢,倘若日后真的生出感情来了,咱们自然能想别的法子,何必把自己挤进死胡同里整日为难自己呢。所谓取舍不过是值得不值得,他若值得,便与他白头偕老就是。” 顾贤活了半辈子,大风大浪没少经历,说起这话时自有一种过尽千帆的淡然与豁达。 “让你注意的那块玉佩你今天也没顾上吧。”陡然间换了个话题,显然是顾贤不想让儿子继续纠结了。 还真把这事忘了,柏钧和现在才想起来顾贤的嘱咐。本来付东楼睡着的时候是个好机会,可那时候光生气了,连给他把脉都没想着看看另一只腕子上的玉佩。 顾贤一看儿子愣住的样子,忍俊不禁。 “真难得,付东楼本事还真不小,能给你气成这样,竟让你把正事都忘了。”拍拍儿子的肩膀,顾贤颇有些幸灾乐祸。想来儿子还是很在意未来的儿媳妇的,只是他自己察觉不到罢了。 柏钧和无奈地摇摇头,又凝神想了片刻道:“《诗经》有云:‘驷孔阜,六辔在手。公之媚子,从公于狩。’儿子会找机会再试探的。” 顾贤见儿子已想到其中关窍便不再多说,略一点头让柏钧和退下了。 连着多日未休息好,付东楼这次是困得狠了,一觉睡醒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了,足足睡了一天。 风泱雪襟端着脸盆捧着毛巾进来伺候付东楼洗漱,还未完全清醒的付东楼看到他俩的细胳膊细腿感叹了句:“你们俩看着瘦,劲儿还不小,能把我从车上挪回屋里。” “主子,小的可不敢居功。挪您回来的不是小的与雪襟,是王爷。”想起睡得死猪一般的主子风泱嘴角不禁抽了两下。 “什么?!”付东楼揉揉耳朵,我这是听错了吧。 “可不是,王爷看您睡得香没忍心叫您,直接把您抱回来的。”雪襟甜甜一笑,“王爷还是很心疼主子的。” 风泱忍不住嘴角又抽两下:雪襟啊雪襟,你哪只眼睛看出王爷是心疼主子了,安慰主子也不是这么安慰的…… “你肯定是看错了,柏钧和应该是想掐死我才对,还心疼,别恶心我了。”付东楼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想起昨天睡着之前的争吵,付东楼心里又是一阵烦。三番五次挑雪襟和风泱的毛病,莫非他是在吃醋? 这个念头一出,付东楼立时打了个寒战。别扯了,一个唯我独尊眼高于顶的王爷,懂个屁吃醋啊,醋是什么东西他知不知道还是回事呢。 自打分了家有了房伯总管衣食住行,付东楼的生活质量明显上了一个档次,尤其是穿衣,款式料子十分贴合贵公子的气质。月桥花院今儿个给付东楼挑的这身衣服是紫绀色的外衫配石竹色的长褂,风泱刚把衣服拿过来就让付东楼给制止了。 “换一身,我今天打算去田里看看,穿这么好的料子不是糟蹋吗?” “少爷您要下地?” “主子,这园子里懂农务的不少,您有什么吩咐让他们去做就好了,这种粗活怎么能让您来做。”雪襟实在无法想象儒雅贵气的主子挥锄头的样子,他家主子就该在书房里写个字儿画个画儿才相宜。 “同样是种地,为什么有人能成富农有人就只能去地主家做雇农?可见种地里面也是有学问的,可不是只挖个坑埋点土就行了。”付东楼趁机捏了捏两个小厮的脸,“快去找一身粗布衣服,去跟园子里的庄稼汉借一身也行。” “少爷,那可都是粗布衣服,您能穿得惯吗?以前家里最拮据的时候夫人都没给您穿过那么粗的料子。”风泱揉揉脸,一边愤愤他家主子的“魔爪”一边心疼主子的细皮嫩肉。 “你主子我吃得了苦享得了福,你别说就穿那么一会,就是天天穿粗布吃糠咽菜,我也照样能活。”这倒自己不是吹牛,想当年野外考古去无人区,干粮是压缩饼干穿的是不透风的野战服,快两个月下来也没觉得如何。 待风雪二人出去给他找衣服,付东楼又躺了下来。 说起来种地这事儿付东楼不是很懂,杂交水稻之类的原理却是高中生都知道的,可真要做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化肥这东西倒是好弄,但都到了原生态的古代了还吃化肥催出来的菜,那才真叫自虐狂呢。水车农具什么的倒是可以帮着改进下,却也不急。之所以想去下地,其实是想放松下自己好好体验下田园生活的乐趣,连日来身心俱疲的感觉让付东楼有些无所适从,心里空空的。 风泱和雪襟效率得很,不一会就拿了一套粗布衣服来。二人服侍着付东楼穿上,怎么看他们主子怎么觉得别扭,不过他们主子倒是穿得挺乐呵的,说是这么打扮才有当农民的感觉。风泱只当自家主子是好日子过惯了找罪受,雪襟却是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还没等付东楼去找房伯去田地,房伯就主动找付东楼来了。 “主子,您吩咐的把庆丰粮店后面的小楼改装成酒楼的事儿已经成了,粮店大掌柜的来请示,您是不是要去看看。” 付东楼一听这个,一双蓝宝石眼睛闪闪发光,“这感情好,厨子都找齐了吗?” “按您的吩咐,红白案找的都是顶好的,签的全是长工。” “备车,我这就去瞧瞧。”付东楼说着就往外走,一把就被风泱拉住了。 “少爷,您就穿这个去?” “对哦,去城里不能穿这个,还换回最开始那身吧。” 这次风泱雪襟齐齐给了付东楼一对白眼:您就折腾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章 按理说好厨子不好找。但凡有些名气的酒楼跟大师父签的都是长工的契,怕的就是大师父走了菜肴变味失了主顾。若是那餐馆本身就没名气,又怎么能说厨子的手艺好呢?是以要找个手艺出众的大厨不是件简单的事。 可当下这时局不同。唐朝骤然而亡,许多人流离失所。长江以北被胡人占据,许多汉人都往南边跑。最早的时候楚□□柏焱在楚地起兵,许多人就跑到楚地去了,后来柏焱定都锦官城,又有一大批人跑到成都来了。成都这地方天府之国,各种吃食本就花样多,本地又几乎未遭战乱,原有的厨子就足够了,新来的厨子都没地方做工,付东楼这才能招到几个手艺上佳的红白案。 待见到了人,张掌柜一给介绍付东楼才知道,这三个红案三个白案都是在长安洛阳的大酒楼里做过的。张掌柜把六位大师父的拿手菜呈上来付东楼一尝,呦,这味道,御膳也就这样了吧,比上辈子吃的那些酒楼什么的可是强多了。 “我说怎么叫我来呢,原来是有好吃的,够意思。”翟夕闻着了香味,顶着鸡窝脑袋蹦q着就上了酒楼的二楼。 “我说你就不能好好拾掇一下你那个脑袋啊,你就这样去上朝皇上都不说你?那群言官也没找你茬?” 要说人和人要讲究缘分呢,付东楼就觉得和翟夕投脾气,见着翟夕就高兴。只不过高兴归高兴,损人的话是一个字儿都不能少的。 “人呐,贵在坚持。”翟夕上来直接用手捏了一片水晶肴肉就往嘴里放。付东楼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一旁的花院立刻接过伙计送来的水盆伺候翟夕净手。 “味不错啊,放在锦官城里也是出挑的手艺。”翟夕洗了手,“起初呢,也不是没言官说我,可任凭他们怎么说,我死不悔改,时间长了他们也说烦了,自然就不说了。反正他们拿我没辙。至于皇上,我与皇上一边儿大,自小就和皇上玩在一起,竹马竹马的情分,皇上早就不管我了。” “你和皇上竹马竹马,柏钧和不就比你小四岁不到么,那你和他也是竹马竹马,怎么他就没选你当瑞王卿啊。”偏偏选我,神烦! 柏钧和绝对算得上大楚数得着的美男子,却让见了帅哥就走不动道的付东楼对上他就恨不得装没看见,可见是八字相克命里犯冲。 “这还真不是。”翟夕晃晃食指接过月桥奉上的筷子又夹了一筷子里脊炒山珍,“我跟皇上是发小,那是因为皇上打小是在我师父跟前长大的,到先帝驾崩才回宫。太后是皇上的养母,那就真是挂名的养母,基本没怎么照看过皇上。我第一次见王爷的时候他都十二三了吧,这还算什么发小。” 付东楼伸出两根指头掐住翟夕的下巴,端着人家的脑袋左看看右看看,又扒拉了俩下翟夕的刘海,“其实你长得不错,要是好好打扮下也是俊俏小哥儿一个啊,当然跟我是比不了了。你说你怎么就没让柏钧和看上眼呢?是不是他嫌你老啊。” “呸,你这孩子越学嘴越贱。”拍开付东楼的爪子,翟夕狠瞪他一眼,“你没病吧,总给你未来的丈夫招人。” “他最好外面养一堆外室,他要是缺钱我给他出。省的老子天天看着他就心烦还要伺候他。” 张掌柜和风花雪月四个真是不想跟这屋里待了,听不下去! 翟夕冲付东楼招招手,付东楼狐疑着附耳过去,就听翟夕声音一点没小地跟他耳边说道:“你们吵架了。”肯定句。 付东楼揉揉耳朵,“我俩独处有和平和谐和美的时候吗?” 张掌柜见翟夕两眼放光摩拳擦掌,大有叫好助威的架势,赶忙打岔道:“主子,您说的菜谱……” “哦,对了,拿纸笔来,我这就写给你,拿去叫他们做来我尝尝,看看味道对不对。” 说着付东楼就跟着张掌柜往一旁的书桌去,翟夕称奇道:“这奇了怪了,你也算我半个徒弟,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做菜。岂止是会做菜,你那改造纺纱机什么的都跟谁学的?” “你给我上课一天能上几个时辰啊,我看过的书多着呢,凭什么都告诉你啊。”付学霸得瑟。他才不会说他只会默写菜谱不会做呢,曾几何时付学霸也下过厨房,可惨痛的事实告诉他,智商高和做饭好是两个世界的事,他就是个当厨房杀手的命。 “上次我就想说,你这笔字是真不赖,‘东篱’与‘南山苑’几个字飘逸又不失沉稳,润而不肥颇有几分功力,比之以前大有进步。赏春宴我虽没能去,可你写的字我后来在王府见着了,那笔草书似是前朝张旭的体,看得出你练得极有心得。”翟夕点了点付东楼用米芾体儿写的菜谱,“抽时间给我写点对联什么的,等回头遇着大小节庆婚丧嫁娶要走礼我就拿这个去,一说是瑞王卿写的,那可比送金银有面子,还雅致。” “你要跟家自个儿挂你要多少我都给你写,送人免谈。”付东楼下巴一挑,卖字儿,真真有辱斯文,掉份儿,太掉份儿了。 “快收了你那尾巴吧,都翘到天上了,还往我家里挂,你当你是王羲之啊。” “切,我的行书自然不比书圣写得好,可我会的体儿多着呢。” 付东楼说着就用行草隶楷换着样地默菜谱,末了还仿了几笔《兰亭集序》。 “我说师弟,你什么时候去做假字画生意了?你这《兰亭》是特意练过的吧。”还真得几分神韵,翟夕说着,不由得多看了付东楼几眼。师父说的应当是对的,肯定是被夺舍了,师弟以前可没这一手好字,“要不你那古董铺关张了呢,里面卖的制定都是你仿的假货。” 付爷爷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人,付东楼自小受祖父教导,还不会拿铅笔写简体字就能拿毛笔写繁体字了。付爷爷本就是让付东楼陶冶性情,没规定他非要学哪一种字体,是以付东楼练过不少字体,最后选了米芾的字,一写十多年,自然是最拿得出手的。至于《兰亭集序》,乃是因为喜欢文章本身才特意练过,换一篇《雨后帖》付东楼就未必能写得如此传神了。饶是如此,付东楼十多年如一日坚持不懈地练习才是他能写好字的根本。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正经夸我一句你能掉块肉?小爷我才不干那种斯文扫地的事儿呢。”付东楼意识到自己锋芒太露,怕翟夕风泱看出自己的马脚,只随便敷衍了一句便继续默写菜谱。偷眼瞄着两人神色如常,付东楼不由觉得诡异,却是没说出来。 “能。” 付东楼:“?” 翟夕:“正经夸你确实能掉块肉,心口上少一块,怪不落忍的。” 付东楼:“……” “东家……”张掌柜尴尬地插了句嘴,“您字儿是好字儿,就是用来写菜谱太可惜了些……” 付东楼一愣,见张掌柜的眼神在行书与草书那两张上来回扫便明白了,“等着,我再写一份好认的给你。”这两笔字落在人家眼里比鬼画符强不了多少吧…… 风花雪月四人掩着嘴儿偷笑,翟夕则是毫不客气地大笑出声。 又写了一阵子才好,付东楼手腕子都酸了。菜谱交给张掌柜,付东楼也不是要大师傅们立刻就每样做一份拿上来,只点了炒咸什、虾子芹心、芥菜墩几个好做的凉菜和一道核桃甜酪。 “这吃食啊,看着配方好写,真要做出来且要下一番功夫呢。这餐馆我不急着开张,以后开张了一天也就招待二十桌,中午晚上各十桌,每天菜谱成套地换着来,不叫点菜,给什么吃什么。谁想吃提前预定,定了不来银钱也要照给。” 张掌柜得了吩咐下去了,翟夕笑道:“真没见过你这么做买卖的。按说这开餐馆都是上赶着伺候人的活,你倒好,比花钱的主顾还大爷。” “我这菜,不敢说是御膳,那也绝对是外面吃不着的味儿。”这些菜谱可是当初帮着老妈天南地北搜集来的,一般餐馆里可见不着,“况且我这地方的用料都是上好的,全是南山苑地里产的,卖的多了我也供不起啊。与其卖得多了降低了质量砸牌子,不如少而精,反而吊着这群达官显贵抓心挠肺地想吃。要他们预定是因为好些东西要提前准备起来,他们要是定了不来吃,我这的材料可就都糟蹋了,当然要他们赔。” “真有你的。”翟夕笑道,“不过你写的方子味道独特是真的,上次在你家吃的那个什么八件儿,我现在还想着呢。我早就说你开个餐馆比你那黑心粮店有前途。” “我那个面粉再卖几天把订单都填补上就下架,油菜也是。还有人想买那就等明年吧。”付东楼何尝不知道这种卖法不能长久,他原也没想着卖面粉一条道走到黑。 “那你前面卖什么啊?我可不觉得你粮店西边卖平价粮食的那点钱能入你的眼,看看你几次出手,哪个不是大手笔。”翟夕犹自琢磨着枣泥馅儿八件的味道,心道这师弟不是被个厨子夺舍了吧。 “面粉油菜下去自是要换时令的果蔬,自然还是精包装卖高价。我雇了三个白案师傅也是想多做些点心放前面卖,也不多,每样也就那么几斤,先到先得。” “要说跟你手下干活轻松呢,你看那些大酒楼的厨子哪个不是忙得脚不沾地的,你这的活真心轻省,银钱还不少给。”翟夕打趣道,“要不赶明儿我辞官算了,跟你这当长工来。” “就你。”付东楼啧啧两声,那叫一个嫌弃,“你会什么啊就想跟我这混饭吃。” 翟夕还真认真琢磨了下:“给你当护院没问题,就王爷派给你的那一队护卫,里面没有能赢过我的。如果是我想对你不利,那群小子拦不住我的。” “吹牛吧你,真有这么厉害你能被我追上房?” “我这是懒得欺负小孩儿。” “你才是小孩儿。”老子两辈子加起来都三十八岁了!呃……怎么是这么个数。 “懒得和你斗嘴,没意思。”翟夕故作清高,却忽然赚了话题道,“你这么会做,怎么不做两样送王府去。吊着那群达官贵人不算本事,你能勾着王爷的舌头才是真功夫。到时候王爷心心念念你这的吃食,能不对你好么。” “我呸!天天看老子不顺眼,还想老子伺候他吃喝?做梦!老子就是做来喂狗也不喂他!” 柏钧和推门进屋正听见这句话,做了一晚上心理建设才换来的平和温柔的好心境顿时崩盘。 “你说什么?!” 翟夕、风花雪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一章 付东楼是个理工科的天才,他有着比一般人更严谨的逻辑思维,这不仅仅体现在做学问上,也体现在他处理事情看待问题的方方面面。比如说面对柏钧和,付东楼能清晰地分析出王府带给他的种种好处,也能准确地意识到得罪王府的后果。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个一千多年后空降来的高材生未必能斗得过原始土著,原因很简单,在这个特权阶级主导的封建社会,瑞王柏钧和可以跟他不讲理…… 但同时,付东楼也是个文史学的精英,骨子里书生的意气文人的傲骨一点不少。打小付东楼就幻想过自己穿回古代封侯拜相,在朝堂上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也幻想能穿成一个将军,带领着千军万马让敌人谈笑间灰飞烟灭。年轻人的热血与活力在他身体里从未消退,这股子劲头上来哪还有什么理智,只有一句话――老子先爽了再说…… 至于这两种思维谁能在做决策的时候占上风……那个……全看付大少爷的心情…… 此时此刻,庆丰粮店后楼二层,前面是满腔怒火面色阴沉的瑞王柏钧和,左边是工部侍郎师兄翟夕,右边是心腹侍从风花雪月四个,楼下没准还围着听动静的粮店打工仔若干……在敌我双方数量与质量完全不匹配的情况下,付东楼身体里流动起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将他全身的血液都送向了大脑。只见付学霸昂上挺胸下巴一挑,拿出全校第一鄙视全校第二的气势对柏钧和厉声道:“我就不给你吃!给翟夕吃也不给你吃!” 干老子屁事啊!翟夕只觉得自己从脸皮到心脏都裂成一片一片的了,十二万分后悔今天嘴馋跑过来,真真是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啊,邻居家的大妈诚不欺我。 活了二十年,从来没被人如此嫌弃过,如今却被最不该嫌弃自己的人嫌弃了!运筹帷幄统帅三军的瑞王爷脑中“嗡”的一声,所有的清明化为乌有,打娘胎带出来的贵族气质跟着节操一起打包一扔,冲到付东楼面前的小桌上,抓起一片翟夕吃剩的水晶肴肉放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就喊上了:“本王就吃了,你奈我何!” 翟夕、风花雪月:“………………” 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不怕流氓有文化就怕流氓是贵族啊!要是法律不管,老子这就上去和他拼了! 付东楼太阳穴不停地跳,血压蹭蹭往上涨。就这柏钧和,初次见面时,那叫一个芝兰玉树渊s岳峙,虽然嘴贱吧,好歹也是正牌高帅富还是皇二代。王府二见,皇二代变成了讨人嫌棺材脸。别苑三见,这货就开始耍流氓了,居然强吻!不过那时候就算是被狗咬一口,好歹也是被纯种名犬咬了。看看现在!楼下街边卖担担面的大爷都比他讲究,张口说话恨不能喷人一脸肉渣滓,斯文扫地! 付东楼指着柏钧和直哆嗦,柏钧和也没好哪去。冲动一过脑子一凉,柏钧和都想找个地缝钻了。自打遇见付东楼,他就没正常过。二岁的三皇子柏钧和都没做过的事,今儿个二十岁的瑞王爷柏钧和给做了。这当然不能看做是弥补童年的缺憾,只能说明自己越活越回去了。 “付东楼,本王原来是说过你配不上本王。平心而论,你自己说你的出身配得上瑞王府吗?本王也说过你蠢,你虽有些许才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锦官冬 作者:卿雅 ,可进了权贵家的大宅门你连命都保不住。你进相府住了一天就大病一场,刚一与本王订婚就打着瑞王府的旗号闹分家,你敢说你不蠢?”柏钧和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平静得吓人,那张脸仿佛暴风来临之前的海面,“但是本王从未说过你连狗都不如这种话,心里更是不曾这般想过!在外人面前,本王自认该给瑞王卿的尊重都给你了。” 一屋子人没一个见过柏钧和这么说话的,别人不知根底,翟夕心里却是“咯噔”一下。 “付东楼,本王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如果你真的那么不想嫁进王府,本王这就……” “王爷今天来这是有事的吧,您日理万机还要操练军队,可不像我有闲工夫满大街乱逛。”翟夕截了柏钧和的话,对着下边扯着嗓子一喊,“都是死人啊,没见王爷来了,还不赶紧上点心沏茶来!” 说完翟夕拉着柏钧和坐下凑在他耳边低语一句:“有些话说了可就圆不回来了。” 柏钧和攥成拳微微抖动的手被翟夕握住,神色复杂地看了翟夕一眼,到底是把那半句话咽了回去。松开手,掌心中四道掐痕传来沙沙的痛感,柏钧和一看,手心已然破皮了。 付东楼耳中全是自己的心跳声,他猜到柏钧和要说什么,心中有一丝期待可更多的是慌乱。一直总觉得柏钧和不讲理,只会胡乱猜测信口雌黄,可今日他那一句接一句的,似乎真的都是自己的错……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付东楼愤恨地咬了下腮上的嫩肉。 越过翟夕的身体,柏钧和凝视了付东楼好一会。深邃的目光在付东楼闭合的眼睛上停留片刻又划过那两片润红的唇,最终落到了绣着祥云纹样的袖口处。 屋中没人说话,柏钧和不接茬翟夕颇为尴尬。风花雪月四个很想凑上去给自家主子端茶倒水揉胸口,可王爷的威势硬是让他们挪不动步子。 “翟夕。”柏钧和忽然站起身。 听到柏钧和叫师兄,付东楼抬了下眼,正撞上柏钧和淡漠的眼神。刹那间,心凉了一下。 “跟我出来。” “哦。”翟夕应了一声跟上柏钧和,又对着风花雪月四个指了指付东楼便出去了。 付东楼坐进椅子里,全身的力气好像都流走了,长叹一声:“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王太卿进宫给太后请安。这个消息传到柏钧昊耳朵里,皇帝陛下立刻赶去了慈颐宫。一进门正瞧见太后与顾贤一左一右俱是坐在上首主位,正说话呢。 当朝太后并非先帝正宫皇后,也不是皇帝的生母。只因太后还是丽贵妃的时候皇帝柏钧昊养在她膝下,柏钧昊登基之后丽贵妃才能登上太后宝座。 起初柏钧昊并不愿意给丽贵妃太后尊位,且不说两人之间并无多少母子亲情,柏钧昊自有生身母亲早死等着追封呢。只是柏钧昊生母身份太低,仅为先帝未登基前的一名侍妾,先帝在时也不过给了个美人的名分,实在上不得台盘,要不先帝也不会把柏钧昊记到丽贵妃名下。一众大臣自然不肯由着皇帝胡来,可帝党也不愿意看着丽贵妃封后壮大瑞王府的实力,毕竟柏钧和是丽贵妃亲儿子呢。 要说也是丽贵妃命好,朝堂上正为太后之争打得不可开交,北边燕军突然袭击了汉中,汉中险些失守。顾贤率军北上抵御燕军,帝党为了让王党安心御敌只得退了一步让丽贵妃入主慈颐宫。 好在丽贵妃从不干政又是一颗七窍玲珑心十分会做人,这几年与柏钧昊处得十分好,很有几分母慈子孝的样子,让帝党们放心了不少。倒是柏钧和,一年到头也不去看太后几次,见了面全然没有在皇上哥哥面前的活分劲儿,总是板着脸朝堂奏对的架势,让丽贵妃越看越心烦,只道儿子埋怨自己将他过继给瑞王一心要生分,整天拉着皇帝抱怨,真真让柏钧昊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顾贤身份超然见君不拜,而太后当年还是丽贵妃时可是要向顾贤行半礼呢,是以两人也不必分尊卑。但柏钧昊一来顾贤也不好坐着不动对皇上拿乔似的,于是站起身道:“见过陛下。” “难得王叔进宫,朕现在想见王叔一面还真不容易呢。”说着柏钧昊又给太后请安,还没等行礼就被太后招了过去。 “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多礼。每日晨昏定省的来看哀家是陪哀家说话的,又不是叫哀家看你礼数如何。”太后说着又对顾贤道,“王弟也坐,刚我们说到哪了?” 柏钧和与太后不亲近,柏钧昊原以为太后会埋怨顾贤把她儿子养外道了,没成想太后和顾贤的关系十分之好,而顾贤这人从来都是先瑞王哄他从没对别人软过,竟也能把太后哄得乐呵呵的,柏钧昊也只能感叹王太卿风华绝代男女通杀了。 “正说要给付东楼行冠礼呢。这事臣和宰相已经商量妥当了,因着大婚临近便不大办了,两家人凑在一起行了礼就是了。” 太后柳眉一皱拉了柏钧昊的手道:“皇儿,不是哀家说你,给你弟弟赐婚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能不先跟哀家说一声呢。付东楼虽是宰相之子,可并非嫡出,还有胡人血统,这不是委屈了你弟弟吗?哀家还听说这个付东楼除了长相出挑,旁的什么都不懂,哪能担得瑞王卿的担子。你王叔因着朝廷里那帮碎嘴的,执意要委屈你弟弟,可也不能挑这么一个啊。” 柏钧昊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自打赐婚圣旨一出,每天来慈颐宫都要听太后念叨一遍。当初顾贤挑中付东楼的事和柏钧昊一提,正是合了柏钧昊削弱王府势力的心意,而俩人又都知道这事儿太后不会同意,便背着太后麻利儿把事儿坐实了。顾贤出宫回府得了清净,柏钧昊可就头大了。 “母后,咱们这成都城里什么事儿不是传着传着就变样了。付东楼要是不好,王叔怎么能挑中他呢。”这套话柏钧昊自己都说烦了,“再者前两天儿子还问了和弟,人家心里有付东楼呢。那付东楼诗词写的不错,怎么能说是什么都不懂呢。您整日念叨着和弟的不是,可这一遇上事儿啊,还是最心疼和弟。怎么不见您给儿子物色一个好皇后呢,可见您不疼儿子。” 搜查相府的事情之后柏钧昊也不是很愿意看到付东楼嫁给柏钧和了,可若是把这门婚事给搅黄了,顾贤还不定出什么幺蛾子呢。付泽凯一心向着自己还不至于因为付东楼就完全倒向王府,要是换个人就未必了。柏钧昊忖度良久,为了避免顾贤把脑筋动到别的大臣身上,也不再动取消赐婚重新来的念头了。至于太后,太后越不喜欢这个儿媳妇,自己的皇位就更稳固,这不是挺好么。 “陛下立后之事大臣们都念叨了好几年了,您心里若是有些想法不妨说出来,太后与臣都是不问朝政颐养天年的人了,别的做不了保个大媒还是不成问题的。要是大楚境内找不出和陛下眼缘的,臣便为陛下重披战甲去北燕抢人。” 柏钧昊原本就是随便哄太后一句,倒让顾贤借着话茬儿直接把火烧过来了。顾贤越是一心护着付东楼柏钧昊心里便越是不安稳,对付泽凯的那点疑心刚压下去几日,眼下却又冒头了。莫非付泽凯与王府已有默契? “朕早就说了,后宫之中谁先诞下皇子便立谁为后,只可惜朕的子孙缘分还没到,立后只能再等等了。好在后宫之中有母后在,朕高枕无忧啊。” 屁话,你倒是去北燕给朕抢一个皇后来啊。不用北燕,大楚里随便挑一个都行!一说立后,王党的那帮子人就着急上火跟死了亲娘似的,要么就是推举自家女儿,要么就是下绊子坏事儿,不就是怕有了皇后架空了太后么!人家太后都没看重手中的权柄,你们倒比太后还上心。 柏钧昊面上笑心里骂却只冲着太后撒娇,生怕眼对眼看着顾贤被他瞧出破绽,“儿子刚才说叫母后给相看,还不是吃弟弟的醋吗。” “越发没个皇帝样子了。”太后笑着点了点柏钧昊额头,却又叹了口气,“你们叔侄俩商量好的事哀家也管不动了,和儿一心与我生分,我更是没法说他,哎。该到礼佛的时辰了,哀家也不留你们了,各自忙去吧。” 太后说着扶了女官莲华的手起身去了后佛堂,把顾贤与柏钧昊晾在那,可见是生气了。 “太后娘娘心里不痛快,皇上别往心里去,总是臣让皇上担了不是,这里给皇上赔罪了。”顾贤与太后平辈,凭他的身份说太后两句也没什么。柏钧昊亦是一笑,“王叔真是客气了,王叔选付东楼也是体贴朕,这份情朕记着呢。” 听着皇上与王太卿都走了外面安静下来,太后保养得宜的秀美面容上浮起一丝浅笑。莲华久在太后身边自能体察太后的心意,奉承道:“娘娘高明,今儿这一出后,皇上定要猜忌宰相好几天呢。” 太后食指比到唇前:“嘘,佛曰:‘不可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二章 改造庆丰粮店后院这个小二楼的时候付东楼就交代过,说这里以后是要接待达官贵人的,单间的隔音私密性一定要好,是以张掌柜监工的时候没少在这上面下功夫。 瑞王爷单独叫了翟大人出来显然是有事要说,张掌柜常年干伺候人的活这点眼色岂能没有,当即将王爷二人引到一个单间里,又把小二打发到远点的地方候着才退下。 “王爷,东楼他就那个脾气,口无遮拦说话欠考虑。他那话不过是少年人一时意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下不来台才和您犟嘴的,您何必往心里去惹得自己不痛快。”翟夕只当柏钧和还是为付东楼的话生气,见他在窗前负手而立不说话,这才劝了两句。 “翟夕,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啊?什么怎么想的?” “你若是想帮付东楼,最开始的时候就不应该和他一起打着瑞王府的旗号与付泽凯闹分家。”柏钧和捡着一个圆凳坐了又指了指自己对面那个凳子,“我们认识时间也不短了,你不会不知道本王最讨厌攀龙附凤狐假虎威的人吧。” 翟夕坐到柏钧和对面的圆凳上憨憨一笑挠挠后脑勺,“我还能怎么想的,就是觉得他可怜呗。这么漂亮一个人被恶毒嫡母作践得吃口饭都不顺心,谁看了谁不心疼啊。再说了,他可是王爷您未过门的媳妇,曲氏和她儿子虐待付东楼就是打您的脸,我这也是替您出气。” “替本王出气?”柏钧和哂笑,“那为何分家当日本王一到相府你就坐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不做声了呢?若是要邀功,本王面前你更该积极表现才是。” “分家到底是付家家事,曲氏我自是不怕,可宰相回来了,我哪还敢继续插手。”翟夕一撅嘴,“我说王爷,我是帮你媳妇,你怎么反而来埋怨我。今天是你媳妇气你又不是我得罪你了,你可不能舍不得骂媳妇就来欺负我。” “岂敢,这锦官城里最是藏不住消息,真如翟大人所说,本王定要落一个因私废公喜怒无定的名声。”柏钧和食指在圆桌上轻敲着,“这下御史们可要高兴了。” 翟夕听这话越说越不对,收了一贯挂在脸上的嬉笑,“王爷此言何意?在下于朝堂上向来保持中立,自问没做过什么对不起王爷的事情。上次在下帮皇上拦了王爷去江宁的事,亦是觉得江宁守军牵涉其中王爷应当避嫌,并无私心。” “只看你是国师木炎先生的二弟子这个身份,你若不想持中,又岂能跑去工部做侍郎。世人只看到你年少登高位不可谓不得意,却不知工部侍郎一职委实屈了你的才。否则凭翟大人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调到兵部去管朝廷的细作岂不更好。” 翟夕闻言瞪大了眼睛,水灵灵地眨巴两下,“我会易容术?我怎么不知道。” 说着,翟夕将脸凑到柏钧和跟前,“要不王爷捏捏?虽然没有你媳妇的脸蛋那么嫩,可也滑溜得很呢。” 柏钧和一手撑在桌子上支着下巴,玩味地打量了翟夕几眼,“流翠姑娘,在本王面前装傻的人,要么已经归西了,要么就在刑部大牢里生不如死,你喜欢哪一种?” “你怎么知道的!”倏地站起身,翟夕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狠狠甩了下袖子,“我道王爷怎么会有闲工夫来寻吃食,原以为是来瞧媳妇的,现在看来您是要兴师问罪啊。” “何必激动,你不就是教了付东楼几年书嘛,能有什么罪。”柏钧和指了指凳子,“坐下,我要问的话还多着呢。” 愤愤地拉过凳子,屋中响起突兀的碰撞声,翟夕偏过头去不看柏钧和。 “付东楼从小到大生活环境简单,除了他母亲,那个院子里只有风泱、常嬷嬷和他母亲的贴身婢女流翠。付东楼进相府后,风泱找到了你又被你送回到了付东楼身边,常嬷嬷被曲氏远远发卖了半途风寒死了,唯有这个流翠,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要不是前几天看到你站在桃树下面吹笛子,本王也不敢相信翟大人居然就是秦瑶身边那个擅吹羌笛的流翠姑娘。” 一直以来,翟夕吹得都是羌笛。 翟夕摇摇头,无奈一笑叹气道:“师父早就说我做事太过随性不够心细,早晚要在小处上栽跟头,他老人家看人总是那么毒。” 柏钧和会把自己叫出来说这事儿,显然知道的远不止流翠这个身份这么简单。眼见无法蒙混过关,翟夕索性自己招了:“东楼是我师弟。当初秦瑶带着东楼刚到成都就遇到了我师父,他和我师父很是投缘,第一次见面就粘着我师父,师父也很喜欢他就收他为徒了。可你也知道,师父身份特殊,东楼的身份更是尴尬。师父不喜付泽凯的为人,所以不想让付泽凯通过东楼三天两头给他老人家找事,于是就让我代师授课。那时候东楼还小,教的也都是诗词歌赋之类的东西,也真不必师父亲自出马。所以我就乔装改扮成秦瑶贴身婢女隐藏身份行迹。” “流翠姑娘确有其人,且不说我十五岁便出仕工部,就是之前也不可能日日在东楼家中。平日在秦瑶身边伺候的确实是流翠,到了要授课的日子,傍晚宵禁前,流翠就会以给教坊送秦瑶谱写的新曲为名到颂春楼与我换身份。流翠是秦瑶从唐宫带出来的人,歌舞具是好的,我帮她易容之后她就成了颂春楼有名的客居舞姬绿影。前几年御史们不是天天参我夜宿教坊有失官体么,这才是真相。可怜我枉担了虚名也没落着实惠,流翠那丫头忒凶悍,摸她手一下都能给我一耳光。不过吹羌笛可不是她教我的,教我的人是秦瑶。我与流翠都会吹羌笛,自然就不容易穿帮了。” “你若是好生拾掇一下换身衣服,兴许人家姑娘还能给你个正眼。”不由想到那年树下的少年,柏钧和眼角陡然一跳,赶忙收了心思,声音也冷了下来:“除了置办些过日子的东西,与秦瑶一家来往最密切的就属颂春楼了。绿影并不算颂春楼的人,只是偶尔晚上来跳舞,又与你过从甚密,三年前秦瑶一死绿影也不见了,这明摆着是有问题的。你救过颂春楼吕妈妈的命,她自然只当绿影是你的相好帮你瞒着,只是你们这计划到底粗陋。也就是那时候没人在意付东楼罢了,否则你这套把戏早就被戳穿了。” “话是这么说,可也没想到王爷您查得这么细。” “他是要做瑞王卿的人,本王岂能容枕边之人切身不明。像你这般,本王哪能活到现在。”柏钧和话音儿一转肃声问道:“木炎先生如此安排,当真只是为了防着付泽凯?付东楼能做瑞王卿,还多亏了先生讲给父卿的那套说辞。” “师父看到我就来气,我以为全大楚都知道呢,莫非王爷不知道。”翟夕摊手,“师父的想法我如何得知,师父叫我教书我就教书,别的一概不管。” “当真?”虽是这么问,柏钧和却没指望翟夕再说出什么来。今日能证实流翠的事儿不过是因为自己戳穿了翟夕的伪装。若是想以此让翟夕交了木炎的底是绝无可能的,更何况,木炎的盘算翟夕能知道多少还是一回事儿呢。 “自然是真的。秦瑶死后我就没再去过那个院子,功课都是付东楼初一十五去庙里给秦瑶上香的时候交给我的。至于流翠,她性格孤僻,除了秦瑶对谁都爱答不理的,付东楼也没被她看在眼里。你刚才说流翠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倒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教东楼,也就教到半年前,去年十月师父跟我说以后不用我去了我也就没再和他联系。毕竟从面上看,我和他应该不认识的。” “既然付东楼是你教出来的,那你该知道他现在这一身本事是哪来的吧。”皱着眉头扫了翟夕几眼,柏钧和是绝不信付东楼的能耐全是跟翟夕学的,最多也就能学点嬉皮赖脸。 翟夕赶忙摇手:“别问我,我还想知道他怎么进了一趟相府就多了这么多本事。王爷,您也知道我不怎么通庶务穷得叮当响,我要是早知道我师弟这么会赚钱,我还不早就吃他的了,您看他这粮店开张一月进了多少银子。” “这种没出息的话也就你能说的出来。” 虽然是出乌龙,可毕竟翟夕就是那个让他心心念念了好几年的人。眼下翟夕越是不上进柏钧和的挫败感就越强,两厢对照起来,付东楼还真是强了翟夕很多…… “话说回来,你一开始是不想付东楼嫁给本王的吧,如今怎么又改主意了?” 这才是今日真正要说的。 翟夕没有立刻回话,而是低下头沉吟了很久。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东楼都是一个很开朗的人。他脾气直胆子大,以前常常把付泽凯打出门去,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受了我的影响,总之他这性子不适合在朝堂宫廷之中尔虞我诈。我曾经希望搅黄这桩婚事送他离开,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为什么?”柏钧和坐直了身子正色看着翟夕的眼睛。 “因为他的才华,更因为王爷与王太卿殿下的胸襟。”毫不避忌地迎上柏钧和的目光,翟夕坦荡坚定,“师父向王太卿殿下保媒的时候,我与付东楼的关系便不再是秘密了。我师父与皇上有半师的情分在,王府与我师父之间……总之殿下让我去教东楼既是试探也是指路,这个我懂。” “我胸无大志,此生唯一的牵挂王爷也当知道,只有这天下太平了我和他才真正有可能获得自由。东楼改造的那架纺纱机王太卿殿下给我看过了,若是殿下将那台织机留给王府的产业自己用,对王府有多大好处不言而喻,可殿下与王爷都未有藏私之意,虽未正式在朝堂上说,却愿意通过我的手推广到整个大楚,殿下与王爷的胸襟可见一斑。大楚若能富足,扫平北方自是指日可待。再者那日王爷明着是搜了相府,可其中是有隐情的吧。我虽不知道王爷所为何事,可看后来几日皇上对宰相的态度就知道王爷是帮了宰相一把。可见王爷心中以大楚为重,并非一味只知争权夺利之人。” “在我看来,以东楼的性情身份,也只有王爷与王太卿殿下能给他一个一展所长的舞台,若是让他出仕,他胡人的血统必然会使他受到排挤,而皇上……”翟夕摇摇头,“此处只有王爷与我,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心胸远不如王爷,东楼若如我一般进了工部或是别的衙门,皇上用他的本事,却更会防着他太有本事,更遑论他还有一个百官之首的宰相爹。” “没想到本王能得翟大人如此高看。”柏钧和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 “正因为王爷如此出色,忌惮王爷的人才会那么多啊。”翟夕一笑:“您也许对东楼并无夫妻之间的那种喜欢,但您绝对是个明白人,您会给东楼所有瑞王卿该有的尊重与权力。而您与王太卿殿下的眼界也定不止于权柄子嗣,若有一日能成千秋霸业,凭东楼的才华与功劳,向来不做刻薄寡恩过河拆桥之事的王爷也必定不会为难他吧。” “再说句不该由我这个外人说的话,由那日赏春宴上的诗词看,东楼他,是一个能读懂殿下理想与抱负的人,不是吗?西北望长安……”翟夕微微一笑,“长安……” 柏钧和神色一滞,站起身在屋中走了两步,唇角微扬:“让你这么一说,就算本王想把他如何却也不能够了,否则岂不是刻薄寡恩过河拆桥的小人。” “王爷须知,我翟夕虽无留侯武侯一般的才干,却也只选择能给天下真正带来太平的人。我现在向着王爷,不代表我会一直向着王爷。”翟夕站起身拱手,“时候不早,在下也该走了。” “慢。” “王爷还有何指教?” “你今日之言,虽有真心,却依旧有不实之处。” 翟夕张口想辩解,却被柏钧和一摆手制止了:“你若痛快地交了底,本王倒不敢用你了。” 翟夕哭笑不得,却又听柏钧和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地继续说道:“本王寻了一个极有灵性的木匠学徒就在楼下,你代本王送过去给付东楼打个下手,本王就不亲自去了。” 话一说完柏钧和倒比翟夕先走一步。 翟夕:“……”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三章 自打接收了柏钧和送来的人,付东楼心里没着没落浑身不得劲儿。柏钧和要是一直来硬的,只要不要付东楼的小命,付东楼都不害怕。冷不丁瑞王爷来了一招软的,付东楼全然不知该如何还手。 没穿越之前的付东楼整日里跟书本打交道的时间多过和人打交道,倒不是说他不会与人相处,只是经验上肯定不足,更不要说对上柏钧和这种在朝堂上摸爬滚打的老油条,纯属白给。 “你说他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啊!” 柏钧和送来的这个小学徒和风泱雪襟差不多大,模样也算周正。在被柏钧和误会过与小厮纠缠不清之后,付东楼再迟钝,看到这个小学徒也知道柏钧和这是变相的道歉,只不过他完全无法接受柏钧和也会道歉这个事实…… 扒拉开付东楼抓在自己胳膊上的爪子,风泱无视了抽风的主子,默默带了已经被改名叫做霜衣的小学徒下去,心中松了一口气――好在王爷不计较,主子的未来也许没那么难过……只可怜了霜衣,分明什么都没做错却不受主子待见,还没见过主子对谁这么冷淡呢。 接二连三的和王爷吵架使得付东楼又怀疑起风泱来――这小子有没有说实话啊,说什么原来的付东楼与我现在性情一样,难道原来的付东楼也是个见了王爷干大喊大叫说王爷狗都不如的人?封建社会能教育出这种奇葩? 不过这个怀疑也没存在多久,当付东楼从风泱和翟夕处得知原主是个能把宰相打出门的人之后,付学霸默默蹲墙角去了。 要不要跟柏钧和道歉这事儿让付东楼很纠结。自己不是全然没错,可去道歉又有些不甘心,犹豫再三左拖右拖,倒把他那个只闻名未见面的师父给拖来了。 木炎也是才回成都。不知他和皇帝怎么说的,江宁的事最后被认为是北燕惹的祸。出事当天北燕军队佯攻江宁,守军自然都被调到长江沿线去了,这才让早就埋伏好的北燕军队得了手。至于袭击府衙,对外说的是北燕想偷取江宁府衙里的布防图以及一些文书,而柏钧昊得到的交代是北燕有人知道了《浮世录》。现在《浮世录》下落不明,只能说是被北燕弄走了。 皇上、王府与付泽凯要如何为《浮世录》发愁木炎可不管,他来找付东楼是以媒人的身份来过纳吉礼的,俗称文定。 问名测八字一般都是走个形式,一般人家将男女双方的八字供在祠堂里三天也就差不多了。可柏钧和是皇族,他这问名礼是要把八字送去太庙的,这么一折腾一套仪程下来花了不少时日。倒是付东楼什么都不讲究,拿了王爷的八字回来都不说送去付泽凯那供到祠堂里去,还是房伯看不下去替他跑了一趟。 付东楼接过雪襟端来的茶亲自给木炎奉上,王府送来的礼物看都没看一眼,乖乖跟木炎身边立着。 倒不是付东楼一夜之间学规矩了,实在是木炎太有范儿了。通身那气派真叫一个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就给付东楼一个感觉――师父宝相庄严,一定要供着! 木炎接过茶碗品了一品,“好茶,当年的霍山黄芽,王太卿送你的吧。” “师父英明。”付东楼笑着应了。 木炎并不是疾言厉色的人,他与顾贤一样对付东楼很是和蔼,很有慈爱长辈的样。可不知为什么,对着让朝臣敬畏有加的顾贤付东楼能侃侃而谈,而对着木炎他倒不敢多话了。仿佛是一种身体残存的本能,能少说就少说。 话是少了但不代表心里没想法。一般说到国师,十有□□都是些玄之又玄的人,当然也有不少是招摇撞骗的。可木炎不同,虽然他亦是精通易数,但真正让他闻名天下的却是他的智谋。原以为师父应该是个白衣谋士,付东楼偷偷打量木炎几番,衣服确实是白的,怎的还是个道士的感觉? “师父不在的这段时间,王爷对你好吗?”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就跟当妈的问新嫁的闺女姑爷如何似的。 付东楼嘴角一抽,“还好。”不见面什么都好,见面就吵。 “今日师父来当这媒人可是名副其实,你这桩婚事确实是师父保的煤。”木炎放下茶碗指了指自己下首让付东楼坐下,“为师这几个弟子里,你大师兄与为师相处时间最长,你二师兄是为师一手带大的,为师对他二人都可说尽了心的。唯独对你,碍于你我身份都特殊,一直不能明着照拂你让你受了不少委屈。这几年王太卿都在为瑞王留意王卿人选,为师思来想去,你既是喜欢男子的,那瑞王府对你来说便是最好的归宿了。” 神马?原主就是个断袖的?不仅是断袖的还断得他师父都知道了。他师父不仅知道了还很赞成还撮合?!古人什么时候,这么开放了…… “你放心,为师之道你二师兄总是欺负你,所以并未告知他此事,此事只有为师和你大师兄知道。” 翟夕知不知道有毛线用……等和柏钧和结婚了,连大楚带北燕都该知道我是断袖了,不是也是了……能如此光明正大地断袖,能算运气好么?付东楼心里干笑两声。 “师父处处替徒弟着想真真是徒弟的福气。原该是徒弟去给您请安的,现在却劳烦师父跑一趟,徒弟我真是……” 木炎摆摆手,“你这么说就是怨师父了。本来你赐婚的圣旨一到师父就想出面替你操持婚礼的,你与宰相并无多深的父子之情为师又不是不知道。前段时间为师俗务缠身还去了趟江宁,如今才闲下来,也是时候该把你我的师徒关系公之于众了。等你与柏钧和正式成婚,为师自有一份嫁妆给你。” 明明是好事,为什么感觉那么别扭呢……罢了,嫁妆都是钱啊,谁会和钱过不去。 “王太卿与为师商议三日之后为你行冠礼,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吗?比如说谁来做正宾、赞者、有司?” 能体验一次原汁原味的冠礼付东楼自然开心,正宾赞者都是谁他还真没考虑过。正宾定然是长辈,有身份的人家都不会是冠者的父母亲自来做,均是请德高望重颇有贤明的人来。付东楼虽不像自己的前任那样讨厌付泽凯,但自己进了相府备受冷遇差点没命与付泽凯有莫大干系,是以说心中毫无芥蒂是不可能的。正宾只要不是付泽凯,是谁付东楼并不很在乎。 倒是这个赞者,平辈中人付东楼相熟的只有翟夕,自然是翟夕最好。 “正宾与有司王太卿殿下与师父看着好就好了,只是这赞者,徒弟希望能让二师兄担当。” 木炎杏眼一瞪,“我道你会更希望让王爷来呢。王太卿和为师说,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锦官冬 作者:卿雅 赞者一职王爷请缨,说是凭谁来都不让。看来王爷很喜欢你。” 木炎促狭地笑看徒弟,果然小徒弟俏脸上泛起了红晕。 你们都商量好了还跟我征求什么意见,走形式也不能这么坑爹啊!虚伪的民主! 再有,您确定柏钧和喜欢我?喜欢个屁!就算他道歉了又怎么样,这也绝对算不上喜欢吧,能和平相处就不错了! “那正宾可是师父?” “非也,王太卿说要做你的正宾。一来你就要嫁入王府,王太卿是你公爹;二来王太卿身份贵重,能得他做正宾的也只有当年皇上的冠礼和去年王爷的冠礼罢了。” 没想到啊,王太卿会来做正宾。啧啧,别的人家都是婆媳关系如同水火,王府倒是正相反。难道这就是小受之间的惺惺相惜? 想归想,付东楼从没打算跟顾贤讨论下这个问题,谁知道王太卿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万一……呵呵…… 木炎见小徒弟站在一边眼神发散,也不知道他走神走哪去了。原就听说小徒弟最近累得很,只当他是没休息好,清了清嗓子赶紧把正事说完:“原本为师与王太卿商量是让翟夕做有司的。有司应有三人,若是再挑怕只能从曲氏所出的那三个儿子里选了,只怕你不愿意。” 再不愿意见付家人,冠礼也是要在付家祠堂举行的啊。可以付二为代表的付家儿子们真没给付东楼留下什么好印象。 “师父,徒儿与付家二公子有过龃龉,现在请他来做有司怕是不太好吧……” “中书令的大公子外放了无法出席,四公子与二公子向来亲厚,你与付二有过过节,付四自然不会对你有好感,你的顾虑为师明白。”木炎忽然笑得狡黠,“可你的身份今非昔比,让他们来做有司正是要告诉他们你的尊贵,向这些曾经欺辱你的人示威,难道感觉不好吗?” 付东楼嘴角一抽:徒弟我真没你老这份恶趣味,我也看出来了,我这个冠礼如何操持根本没我置喙的余地…… “既如此,全听师父安排便是。” 木炎沉吟片刻,爱怜地拍了拍徒弟的肩膀,“瑞王府虽是男子当家,可那到底也是王府。你心性纯良待人挚诚,进了这种大宅门难免吃亏。王爷是文武全才国之栋梁,奈何命中有早夭之相,刚好你的八字与王爷相合能化解这一劫数,这也是为什么王太卿对你另眼相看格外优待。但这种优待不能长久,你若想在王府立身还要靠自己,但凡有难处或是受了委屈定要与师父说。师父是半个化外之人,于朝中并无许多顾忌,如此一来要帮你既有方便之处又有难顾及到的地方,你要心里有数才是。” “八字之说……柏钧和他知道吗……”木炎后面说什么付东楼都没听进去,也更没心思吐槽他与柏钧和到底是八字相合还是八字相克。一个普通人但凡有点傲气都不会愿意因为这种玄之又玄的命理之说与不喜欢的人成婚,更何况柏钧和是个王爷。 难怪他从一开始就各种看我不顺眼…… “王太卿应该与王爷说过吧。”木炎尴尬,“否则以王爷的脾气,这桩婚事未必能成。” 你是信了这个说辞才对我处处忍让的吧……心下一送却又不禁怅然,先前柏钧和的歉意似乎也变了味道。 木炎将付东楼的失落看在眼中,安慰道:“日子都是要靠自己过的。我听你二师兄说你改造了纺纱机,很得王太卿与王爷看中,这不是挺好的吗。说到这个,你一直想见的公输哲正在师父的别院中,等你大婚之后得了闲暇,师父带你去见见他。这些日子你若是想与他切磋交流可以叫你二师兄传信给师父。只有一点,这些图纸和相关的文书可谓是大楚头一等的机密要事,你一定要小心保密,这也是为你的安全着想。” “多谢师父关心,徒弟省得了。” 木炎见付东楼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眉头微蹙了一下,随即笑道:“文定礼虽然不多,但还要你自己查验好了清点入库,将来是留在这里还是带进王府去你自己看着办,需要人手的话只管跟师父说,师父帮你安排。再过些时日就要纳征了,凭王府现在对你的热乎劲,你还是赶紧打扫库房腾地方吧。” “师父又取笑我。” “主子,秦校尉说要见您。”付东楼一人在家时不喜欢被人前呼后拥地围着,木炎一来付东楼忖度着木炎定有私房话要说,是以将风花雪月几个都打发出去了。雪襟来禀报的时候付东楼还自顾自地纠结着呢,倒被雪襟吓了一跳。 秦裕一向是带着人在外边守着,从没主动找过自己,今儿个怎么来了。付东楼右眼皮跳了两下,“让他进来吧。” “见过国师,见过公子。”秦裕行了个军礼。 “秦校尉有什么事么?” 秦裕犹豫着看了木炎一眼,对方端着茶喝着完全没有要回避的意思。凭着木炎的身份以及他和付东楼的关系,秦裕不好开口让木炎回避,只得道:“王爷传口信来,说让公子去一趟羽林军营,越快越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四章 听得付东楼要去羽林军营,木炎便说要走,他连朝政都不问更不会触及军权这等敏感领域。木炎是付东楼这个身体的师父,亲自上门来过文定又对付东楼关怀备至,付东楼是很想亲近一下的。但许是因为木炎的气质太出尘有点不食人间烟火,付东楼总觉得和木炎之间隔了一层什么似的。是以付东楼只是照着礼数挽留了下木炎便恭送木炎出府了。 出门的时候照例带了雪襟风泱,走到大门口见霜衣躲在门廊下,眼神怯怯像只被欺负了的小兔子,付东楼心一软便把霜衣也带上了。 无论是东篱那所宅子还是南山苑,下人们都是极有规矩的,倒不用担心他们捧高踩低欺负霜衣,只是霜衣不受自己待见旁人也不会对他怎么好,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呢。 出门上了马车,付东楼发现,他身边这三个小孩儿全会骑马。付学霸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自己的腿,暗下决心一定要在短期内攻克骑马这一科目。不就是往马鞍上一坐抓着缰绳就行么,有什么难的,还能学不会么! 一路上付东楼可谓是思绪纷飞,脑子里转过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看到挑着粮食的路人会想到粮店的事情,看到贩卖粗瓷的小贩就想到窑窖,看见几个农妇指点着彼此的新衣服就想到还没重新营业的布庄,甚至看到路边一朵野花都会去想想那朵花是什么品种。想了好多,就是没想柏钧和叫他去羽林军营做什么。 这么一路发着呆在马车里晃悠着,竟也很快到了地方。被请下车的付东楼张口就问了雪襟一句:“咱家离军营这么近?” 雪襟:“……主子,咱们都走了大半个时辰了……” 柏钧和并未来大营门口接付东楼,而是派了羽林军的二把手羽林大将军江涵迎候。江涵一见马车上下来一位水蓝色眼眸的俊美少年两步就蹿了上去,动作之迅捷眼神之狂热吓得付东楼差点又钻回马车里。 三个小厮中,雪襟是正八经宫规礼仪教导出来的,最是看不惯江涵的粗鲁,当即揽住江涵厉声责问:“来者何人,一点礼数都不懂吗?” 江涵低头看看身前的小不点,横眉竖目撅着小嘴,居然觉得雪襟蛮可爱的。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江涵退后几步对付东楼拱手道:“在下羽林大将军江涵,奉上将军之命请公子去大校场。” “上将军?”付东楼到大楚之后认识的人都数的过来,里面可没什么上将军。 江涵一愣,解释道:“上将军就是瑞王爷。羽林军的最高统帅乃是羽林上将军,我朝羽林上将军有两人,一是瑞王二是瑞王卿,上一代的羽林上将军便是先王与王太卿殿下。在下习惯称呼王爷为上将军,军中其他人或称呼王爷或称呼上将军,两者皆可。” 江涵诧异的眼神打量得付东楼很是别扭。要说也是,八月十五就要大婚了,对方什么官衔儿都没弄明白……悲剧的包办婚姻啊!付东楼暗叹一声,提起精神对江涵点点头道:“有劳将军带路。” “公子请。” 上次来羽林军驻地是直奔铸造作坊去的,并未仔细看过这里。去校场的一路上,付东楼左瞧瞧右看看,这古代的军营可比现代军营新鲜多了。 寒光森森的兵刃铠甲、嘶鸣的骏马、整齐排列的白色帐篷,付东楼见了什么都想摸一摸却又不敢太露相,免得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被人瞧不起。 江涵走在付东楼身侧,时不时偷偷瞄付东楼一眼,几次欲言又止。付东楼没察觉江涵的古怪,风泱雪襟霜衣却都不是木头人,只道这个将军不是对自家主子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风泱正要开口斥责江涵失礼,就见付东楼突然停住了脚步抬头望天似是在盘算什么。 “公子……” 江涵不知付东楼要做什么,还没问出来就听付东楼反问道:“请问将军,羽林军营可是按照九宫八卦阵布置的?此阵的阵眼当是在……”付东楼蹙眉,“怎么是在东北艮位的鬼门?行军打仗不是该忌讳这些吗?” 江涵神色骤变,一股肃杀之气立时间倾泻而出,“公子如何得知的?”说话间手已然按在了剑柄上。 “算出来的啊。”付东楼被江涵这副样子一骇,立刻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军营布局乃是极高的军事机密,只有高级将领能够得知。寻常士兵在军营里若是每日只做自己分内之事走该走的路线断然不会有事,若是心怀不轨要去不该去的地方定要迷路也很容易被抓到。 付东楼在营中走着就觉察出问题来了,九宫八卦阵说来简单变化却很多,等闲之人绝难布置得出。奇门遁甲之术自古便是秘术,有的朝代更被列为帝王之术不许外传。 几年前付东楼跟着祖父去鉴定古籍的时候曾有幸接触过,当时在场的几位国内易数大家见到那几本古书兴奋得什么似的,付东楼也就多看了两眼。 只是再聪明的人也有学不会的东西,易数易理讲究的更多是悟性。付东楼没开此窍,研究了一阵子也只学了些皮毛再深的就不懂了。比方说这军营布局吧,他能看得出不假,可要让他帮着布置他就没这本事了。 “公子懂奇门遁甲?”江涵不信。想在此道上有造诣并非易事,付东楼才十六,能帮着羽林军造出新式样的武器已是少年奇才,若是再懂奇门遁甲岂不是神人了。 “不懂不懂。”付东楼连忙摆手,“只是略知一二岂敢言懂。奇门遁甲博大精深,我也只是知道点八卦阵的门道而已,将军换一个阵法我许就一点都看不出了。” 江涵满腹狐疑,碍着对方是准王卿也不好多说,“公子,军营布局乃是机密,哪怕公子看破了也请不要宣之于口。” “在下唐突。” 付东楼拱手道歉江涵也不再计较。对方可以算得上是年纪轻轻得登高位,有才学本事不说却不摆架子,思及军中新造的那几把横刀,江涵对付东楼愈发满意,只暗道可惜了付东楼身上流着胡人的血,怎么都让人心里有疙瘩。 风泱见江涵的神色又不对劲了,忍不住问道:“将军可是有事与我主子说?总是偷偷打量我家主子是什么意思。” 主子生的美有眼睛的都看着呢,这群当兵的都是糙汉子见过什么,莫不是还想打主子的主意? 江涵古铜色的脸上泛起微红,大将军的威仪全无,活像个做错了事儿的新兵,搓了搓手很是讨好地对付东楼道:“公子,咱们羽林军的铸造坊按照公子给的做法造了几把新式横刀,因着时间匆忙,那几把刀并未多加装饰,外观挺粗的……” 付东楼一头雾水,“所以呢?” “那啥,您看上将军用的东西哪样不讲究,太难看的也配不上上将军的身份不是。您马上就是瑞王卿了,您说话在上将军那肯定有分量,您劝劝上将军等下一批工艺更好的横刀正式做出来再用。” “你的意思是,你想先来一把?”付东楼大概弄明白了江涵话里的意思,可是……哥们,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本公子说话在柏钧和那有分量?! “在下平日里专门负责军士操练,总要先熟悉这种新兵器才好。”江涵一脸谄媚,说的那话聋子都能听出假来。 如果羽林军的建制与唐代的金吾卫等军队一样的话,大将军应该是羽林军里仅次于上将军的二号人物,什么时候高级军官还下去亲自训练士兵了? 付东楼瞟了江涵几眼,哥们儿你被下放去连队了?敢不敢找个靠谱的借口?不就是一把刀么,你们这些大将军好兵刃见过不少吧,至于这么没出息么? “你也说了新的样品是造了几把,王爷总不会都占着吧。羽林军里除了王爷就是将军,将军何须让我跟王爷说项。” “上将军等下一批造出来才分发,这次的三把他要先拿回去研究研究。” 付东楼:“……”没有最没出息的,只有更没出息的…… “我试着跟王爷提一提,成不成的可不保准。”不是客套,是真不保准…… 有付东楼这句话江涵就满意了,引着付东楼去大校场的路上也不再有事没事偷看付东楼了。这倒让付东楼小小郁闷了一下,在这群兵爷眼里,本公子国色天香还不如一块铁…… 本以为校场应该和上次见到的一样有军士操练号子声震天响,可这次来到的这个大校场却出奇的安静。风中隐隐传来虎啸龙吟之声,当时利刃撕开空气所致,偶有几声金属碰撞的响动,还未近前,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让人心颤胆寒。 什么情况?付东楼蹙眉,将已然走到自己身前的风泱雪襟扒拉到身后去,又拍了拍瑟缩的霜衣,付东楼问江涵道:“什么情况?”不知不觉的,声音被压低了。 两人还未进入大校场,往前一看也只看到一排身着铠甲的军士。那群军士背对着付东楼几人,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校场之内,全然不理外物。 “上将军请公子过来是让公子来观看试刀的,前面诸位皆是羽林军的将军,在下也不知他们这是怎么了。”本可喊一个过来问问,可江涵下意识地没有这么做而是握紧了腰间的兵刃。 “去看看。”不知道哪来的胆子,付东楼快步上前。 进得大校场,眼前景象豁然开朗,而风中寒意更重。付东楼绕过组成人墙的几位将军往校场中央一看,只见一紫一黑两道身影如战龙腾空,移步换位之间寒光凛冽杀气纵横。两柄横刀映着日光折射出的光彩灼刺着双眼,持刀的两人每一次劈砍都带起了撕破虚空的威势,一种来自于心底的恐惧随着一招一式注入到对手乃至旁观者的四肢百骸,这是千军万马之中淬炼出的杀招,只有百战余生之人才用得出这样的刀法。 风吹过仿佛夹杂了血腥与死亡的味道,掠过身着玄色的那人面庞时带动了那人额前的一缕发丝。那人的眼睛比万年的玄武岩更加黑亮深邃,通身的气力不仅顺着线条优美流畅的肌肉传递到刀上,更让这双眼睛如煌煌烈日般摄人心魄。 人影与刀影交错令人眼花缭乱,付东楼一时怔忡。片刻之后,校场中的两人齐齐收刀,一瞬间天地回春微风送暖,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没发生过。 目睹了玄衣之人的至刚之力被对手刚中带柔的劲道击破,付东楼这才回过神来――校场中人正是柏钧和与顾贤! “好刀法!”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五章 柏钧和是当之无愧的美男子。与付东楼的文雅之美不同,柏钧和剑眉星目身量高挑,宽肩窄腰之下是力道内敛的肌肉,并不像大多数习武之人那样四肢粗壮,流畅健美的线条尽显阳刚之美,那种活力无需直白呈现,隔着衣料都能让人感受到。 可在顾贤面前,无论是付东楼这样的俊秀或是柏钧和那样的英武都会落了下风,顾贤的绝代风华都刻到骨子里去了,好似一块集日月精华夺造化神功的玉,他一出现便会自然而然地夺走众人的目光。 有顾贤专美于前,付东楼竟然还能把最主要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柏钧和身上,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基佬长时间没有男人就会饥渴……付东楼心里暗暗叹息。看看顾贤再看看柏钧和,付东楼再次叹息,纯零的命啊不用想着反攻了…… “父卿武功卓绝,孩儿甘拜下风。”柏钧和反握刀柄退后两步对顾贤行了一礼。 “你还年轻,武艺尚欠火候,不到大成的时候。等你到为父这年岁定要强过为父。”顾贤既不说虚话安慰儿子也不打击他,“为父在你这年纪并不如你,放眼九州,能敌过你的除了为父,怕也只有北燕的令狐纯了。” 柏钧和眉间闪过一丝戾色,顾贤看在眼里,拍拍儿子的肩膀道:“有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才是上天厚待于你,若是独占鳌头岂不寂寞。” “父卿教训的是。” 一众将领算上后来的江涵都被刚才柏钧和父子二人的比武震住了,现下缓过神来齐齐行了军礼高声贺道:“王太卿殿下威武!上将军威武!” 顾贤与柏钧和两人回头,具是看到了一旁的付东楼。顾贤一笑,调侃付东楼道:“你刚才说‘好刀法’是在夸孤还是在夸和儿?” 双颊瞬间火烧一样,清澈地蓝眼睛飞快瞟了下柏钧和,见对方沉着脸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梗着脖子道:“当然是夸殿下您。” “呵呵,你这孩子。”顾贤忽然走到付东楼面前略一弯腰在他耳畔小声“关怀”道:“这般不实诚,将来受苦的可是你自己呦。”说着还暗示性地拍了拍付东楼的小蛮腰。 一边是羞得快晕过去的付东楼,一边是面色越来越冷的儿子,后面还围着一众不明真相的将官,顾贤愣是把话题带到了正事上,直起身把玩着手中的横刀对付东楼道:“这就是你说的覆土烧刃做出来的横刀,当真是好刀。挥击之时刀身对手臂的反震小了不少,刀刃也更加锋利了。” 将横刀递给身后的柏钧和,顾贤对付东楼点了点头,“你很好。” 即便是当朝皇帝柏钧昊与瑞王柏钧和,从小到大也就听过一两次顾贤夸人“很好”,可被勋贵大臣瞧不起的付东楼却被顾贤夸过三次“很好”了。一众将领除了江涵,之前都不知道新式的武器是由付东楼改造出来的,现在又听付东楼得了顾贤的赞赏,一时间看付东楼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不敢当殿下夸赞,我只是提了个想法,这刀能真正做出来还是靠孙师傅他们这些能工巧匠。”甩开脑子里被顾贤勾起来的乱七八糟的念头,付东楼恢复了常态。 做学问上付东楼向来严谨沉稳,他很清楚地知道动动嘴皮子提供些资料和实际能把东西做出来有多大差距。若是给他一间作坊让他自己去铸剑铸刀是断断不成的,而新式横刀的成功也让付东楼看到了他那些超前技术被应用的可能。 “不骄不躁不贪功实属难得。”顾贤愈发满意。无论付东楼身后藏着多少秘密,那份宝藏究竟在不在他手里,这个年轻人的性子现在是越来越对顾贤的胃口了。当日在相府顾贤也与付泽凯说过付东楼“很好”,但只是觉得自己选对了一颗棋子而已,怎可与今日的欣赏相提并论。 付东楼有些不好意思,心下却是美滋滋的。顾贤也好柏钧和也罢,两人身上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上位者的高贵威仪,让人不能不心生敬意,能得顾贤赞赏付东楼岂会无动于衷。 “我也只是在一些古籍上看过这些东西,平时用不上有的都记不全了。既然殿下都说了真的有用,那我回去再好好回忆回忆将知道的都写下送过来。”上次从铸造坊回去之后付东楼就把有关高碳钢和其他一些兵器的资料整理好送来过羽林军这里,今天被表扬了心气自然更高,当即琢磨着回去将一些攻城器械和火器的也整理出来,能用上多少便用上多少。 “你还是回城里来住好一些,离着王府近往来方便也安全。”顾贤嘱咐了一句也不等付东楼回答转身对柏钧和道:“记得明日接楼儿回府。” “儿子遵命。”柏钧和低头应了,看向付东楼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柔和,付东楼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顾贤一声“楼儿”自是因着付东楼准儿媳的身份才叫的,人前这么喊示以亲密也是存心给付东楼做脸。 众将起初因为付东楼的胡人血统对他很是反感,今日知道了改造兵器之事虽不说芥蒂全消可感官也大有改进。英雄不问出身,几位将军都觉得对付东楼的成见颇有些小人之心,如今都有些别扭尴尬。听得顾贤这称呼,大家便给自己找到台阶了――凭他身上是什么血,殿下都认了这个儿媳妇咱们还挑剔什么。 从柏钧和十六岁起顾贤便把羽林军的大小事务都交给柏钧和了,今天专为试刀而来,刀试过了也不久留。并不让柏钧和带着众人相送,顾贤领了同来的侍卫随从径自打马去了。 军营重地向来忌讳女人,因此哪怕是将军们也没带媳妇来过这里,付东楼这个媳妇的身份在羽林军可真是稀罕了。当然了,顾贤不算,谁也不敢把媳妇俩字往顾贤身上安,即便当年先王柏熠还在的时候也是。众将皆比柏钧和年长,虽然平日里奉他为上将军不敢造次,此时却颇有些看自子侄一辈乐子的促狭心态。要说还是江涵厚道,虎着脸把一众人都弄走了给柏钧和付东楼留下二人空间,临走前江涵咬着柏钧和耳朵嘀咕了一通,末了还使劲儿对付东楼使眼色。 柏钧和多精明一个人,江涵前脚一走立刻就道:“他是让你做说客给他一把横刀吧。”肯定句。 “你既然知道何必勾着他,这刀以后还能造很多,不差这几把样品。” 这三把样品做工确实比较粗糙,连刀鞘都没做,刀柄倒是各有不同,想来是为了试验哪一种用起来更顺手。 柏钧和并没有立刻回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我的军帐吧。” 真是难得跟柏钧和好好说话,付东楼怪不适应的,一边走着一边抖了抖肩膀。见三个小厮在后面稍远处跟着近身之处除柏钧和外再无旁人,付东楼道:“江涵是不是跟你告状了。” “嗯?” “军营布局的事。” 柏钧和停住脚步转过头来眯着眼睛看着付东楼:“每次见你,你都能给我不一样的印象。” 呵呵…… “咳,你怎么把阵眼放在鬼门上,阵眼一般是帅帐所在,行军打仗主帅住这么个位置不嫌不吉利吗?”古人盖房子多在这个方位上盖一整面墙用以抵挡所谓的邪气,这个柏钧和还真是不信邪。要是不信邪,怎么还因为八字之说就要和自己结婚?付东楼瞟了柏钧和一眼,这人真怪。 “军队本就煞气重,我这个主帅可以说是煞气最重的,由我镇鬼门两两相冲否极泰来。” 真的么……付东楼表示怀疑。他对这种事儿本就是一知半解,羽林军营的设计布局又绝不会出自江湖骗子之手,定有高人谋划,倒也用不着他付东楼操心。 放过这个话题不说,两人继续向前走。谁也不说话气氛有些诡异,付东楼也不知为什么有些紧张,索性闲话道:“你今天心情不错?” “嗯。” “我造的那架纺纱机可是能赚很多钱的,将来若是能把青花瓷珐琅彩烧出来,那更是财源滚滚。只要有钱,什么兵刃造不出来,见到纺纱机不见你怎么样,几把刀你却高兴起来了。”舍本逐末,兵器再好也不能卖军火挣钱啊,难道要造了兵器卖给北燕去?那不是作死么。 柏钧和闻言唇角微扬居然笑了一下,“纺纱机能赚多少钱我并不是很清楚,你说的瓷器我更是没看着。我虽知道它们于国计民生大有益处,却都不如这几把兵刃的好处感受得真切。一把好刀,就意味着将士们会少一些死亡的风险。战场上死的人越少,留下来建设国家的人就越多。一国强大的根本在于人,若是一国青壮损失殆尽,即便能存国亦是元气大伤,可能几十年都恢复不来。未来是不属于战死沙场之人的。” 一席话说得付东楼亦有悲怆之感,“此言有理。昔年白起攻赵,长平一战坑杀赵卒四十万,自此赵国元气大伤,再也无力与秦一战。白起甘冒万世骂名做下此事,还不是为了彻底断了赵国复起之力为秦国一统天下铺路搭桥。” “武安君落下‘人屠’之名成就的是昭襄王乃至大秦的功业,士为知己者死都不怕何惧骂名。只是为人臣子的不易又有几人能知。”柏钧和骤然收住了话头,暗悔多言。瞄了付东楼一眼,只见他在一旁负手走着仪态间颇有几分名士大儒指点江山的风范想是并未深思他的话。 “谁说不是呢。白起戎马一生最后却被赐剑自刎,有道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功高震主引来君王疑心,岂能不落此下场。”付东楼轻笑,“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与其引颈就戮或是晚节不保,不若范蠡远遁留侯归隐,这才真是聪明人呢。” “哦?你是这么看的。” “当然也可另寻一条路,这天下本就是有德者居之,得民心者得之。”付东楼侧头看柏钧和,“学隋文帝也不错,夺了宇文家的江山创开皇之治,是时大隋幅员辽阔百姓富足,纵然隋朝短命,可其强盛不能不说是登峰造极。终唐一世也未能重现隋朝的繁荣,唐高宗时期的人口还不到隋朝全盛时的二分之一呢,洛口仓的粮食更是吃到唐太宗时候还没吃完。” 付东楼的应答让柏钧和有些意外,可现在远不到能和付东楼说这些的时候,柏钧和转了话锋:“可惜如此强盛的隋朝就毁在杨广手里了,倒是大运河福泽至今。” “后世皇帝骂起秦始皇隋炀帝时不觉得亏心吗?”付东楼蹙眉。成王败寇,下令修史书抹黑战败者的皇帝们在付东楼看来是最没节操没下限的人了。 “史家有言‘汉承秦制’,没有秦始皇用铁血手腕一统天下书同文车同轨,何来汉家四百年江山,又何来大一统之华夏。没有隋炀帝开凿大运河,南北之间如何繁荣经济。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后人却坐在前人的树下骂前人,真真不要脸。” 一番话说完付东楼才想起传说柏家是隋朝杨家的后人,在柏钧和面前这么说倒像是刻意拍马屁了。 “呵呵,没想到你我之间也能如此谈古论今。”柏钧和没想那么多,更是没像以前似的端着王爷的架子。 付东楼莫名的脸一红,“你以为我喜欢吵架?你要是一开始就能像今天这样,我们何至于吵架。”有个好气氛也不错,至少下面的事好开口。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了帅帐前,自有亲兵打开帐门,柏钧和当先一步进去付东楼也跟了进去。风泱雪襟与霜衣三个虽没来过却也知道军营重地不是什么地方他们都能跟着的,便乖乖守在门外。 走到主位上坐了,柏钧和指了指桌案旁的位置对付东楼道:“坐吧,今日急匆匆叫你来并不完全为了叫你看试刀,而是有别的事情要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六章 方才付东楼拿隋文帝杨坚举例子实在是妙极了,那一番话说的叫柏钧和无法置评,只能带过。若是柏钧和赞同付东楼的看法,那便是有不臣之心妄图谋反;可柏家是杨家后人,若是说杨坚做得不对,那不是骂自家祖宗是反贼么。 换了第二个人说这话,柏钧和只怕是要起杀心了,可偏偏是付东楼这么说,倒真像是就事论事只谈古不讽今了。再说付东楼这种态度,也暗合了柏钧和的心意,心有戚戚。 国师去过一趟付东楼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这么会说话…… 瞬时间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锦官冬 作者:卿雅 想到了赏春宴上的诗词,柏钧和望向付东楼的目光愈发深沉。 见柏钧和没了下文只顾盯着自己看,付东楼有些窘迫,“到底是什么事。” 柏钧和看付东楼向来是大大方方地看,被付东楼一说虽觉有些失态却并不认为是失礼,泰然道:“你上次说的三棱刺,孙师傅他们试着铸了一把并未成功。模具不好造是一方面,如何淬火开刃也是个问题。” “呀,这个怪我没说清楚,三棱刺本就不是三面都开刃的。”付东楼一拍脑袋,真是忙中出错,怎么就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遗漏了呢。 柏钧和看过付东楼送来的各种图纸,均是拿碳条画在硬纸上的,一些细小的数据都标得详细,绘制更是精美。柏钧和不懂什么现代的机械制图尺规作图之类的,可看了那些图纸也知道是大家手笔。只是付东楼一个人做这些事情难免出错,他又不是专职的工匠,能如此已是不易了。且不说柏钧和今日心情甚好,就算和付东楼吵架,也不会用这些事情做话柄。不迁怒是上位者应有的品德。 “无妨,许多兵器改良研究数年无尺寸之功,现下羽林军得你助力已是大幸,偶有疏漏无碍大局。” 呦,这王爷今天这么好说话啊!付东楼忘了自己今天也没吃火药…… “你上次说的那个‘铬’,我派去找矿石的人回来了。大楚境内本就有铁矿铅矿铜矿,不知道你要哪一种,就每样都带了些回来,存在铸造坊后的秘库里,你看是给你运到南山苑去还是运到东府?” “东府?”付东楼没反应过来。 “你城里那处宅子提了东篱二字,可只叫东篱又觉得不顺当。”柏钧和手肘撑在桌案上,十指松松交叉在一起,“那处刚好在王府东边,我随口就叫东府了。” 付东楼当初弄个匾就是觉得大门上什么都没有不合适,还真没考虑过别人叫着顺口的问题,对于东府这个称呼也就默认了。 “王太卿殿下不是说让我搬回东府去吗,可我的实验……作坊在南山苑,这样不方便啊。”难道要每天都往城外折腾?付东楼想想就觉得累。 “父卿让你搬回去主要是为了冠礼。行了冠礼你再回去南山苑就是了。”说到此处柏钧和又想起来一件事,“你上次跟父卿说的烧瓷的事儿似乎有眉目了,改日你自己去问父卿就是。” “哦……”如果只是这些事儿的话,付东楼觉得柏钧和完全没必要着急叫自己过来,他大概是因为得了新武器太兴奋了吧。 “那江涵的横刀……” 柏钧和眉毛一挑,“哪来的江涵的横刀。现在这三把刀是羽林军的最高机密,他们看到无妨,但要拿去用还是等量产了再说,省的泄密。这三把刀暂时都归本王保管。” 付东楼撇撇嘴……小屁孩一个,吃独食…… “那次在王府我见你手腕上有一块玉佩样子倒是别致,能否给我看看。”柏钧和指了指付东楼的腕子随意提了一句。 这块玉佩付东楼研究过,上好的红翡,触手生温极是细腻润泽。上面雕刻的骏马鬃毛丝丝分明,马匹矫健饱满,奔腾的姿态如踏风而行,无论材质还是雕工都是稀世珍品。可惜付东楼身边没有懂行的,想找人一起研究研究赏玩一番都没戏,可是把他憋坏了。如今柏钧和开口一问显然是懂些门道的,付东楼心气一下就调动起来了。 “你倒眼尖,这玉佩是我母亲的遗物,我平日拢在袖口里很少拿出来倒叫你瞧见了。”大方地把玉佩取下来,一手捧着玉佩本身一手捧着缀在后面玉珠串递给柏钧和,“你对古玉有研究?” “未曾在这上面下功夫,不过父卿于金石收藏上很有心得,耳濡目染学了一些。”柏钧和小心地接过,拇指抚着栩栩如生的玉马忖度着说道,“看这马匹雕琢的风格应是战国先秦时候的,粗犷狂野颇有几分草原民族的味道。”说完抬头看看付东楼。 “可不是,我也这么觉得。”这是真行家。早先与柏钧和的不愉快都扔到了九霄云外,付东楼兴奋起来只当柏钧和是知己,蓝色的眸子神采奕奕整个人都像是笼罩在了光环里。 “你看这刀工,绝不像唐代的雕刻那般精细,当是一点点水磨出来的;再看这马,腿长膘健,也绝不是中原地区能有的品种。秦朝的老祖宗就是打犬戎起家的,秦地汉人与戎族杂居,受了他们的影响也是正常的。” 柏钧和见付东楼说得手舞足蹈的也觉得好笑,附和道:“《诗经》中有秦风诗名《驷》,所谓‘驷’者乃是赤黑色的马。此玉赤红几近于黑色,马匹雕琢于上更是应了驷之意,想来应是秦地的东西不差。” 柏钧和说着又反复看了看道:“此玉当是传承多年并未埋入底下,否则怎不见玉沁胞浆。” 付东楼对着柏钧和一挑大拇指赞道:“家学渊源,果真是行家。哪像翟夕,上次我还想跟他聊聊这个,谁知翟二傻一张口就问我这个值多少钱,真气死我了。你说他长得也挺精的,里子里就是一笨牛,我师父是怎么看上他的?” “你师父?”柏钧和佯装不知。 “就是国师木炎。”说到这付东楼脸一板,“以前不告诉你是不想占师父的便宜,现在你也不会瞧不起我了才跟你说的。事先说好了,我帮你做的这些事儿除了纺纱机剩下的我师父都不知道,这些本事我也不是和他学的。” “这些东西以后你也别说。事关朝廷机密,国师又久不问朝政,你别给他老人家找麻烦。”柏钧和一板一眼地嘱咐着,心下却憋了笑。 被耍了的付东楼浑然不知柏钧和早已摸透了他的底细,还附和着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木炎那人飘然出尘超然物外实在不适合过问这些俗物,他关心付东楼付东楼打心眼里感激,对把人家原装徒弟给弄没了这事儿也挺过意不去的,是以付东楼并不想那这些事情去烦木炎,最多由木炎牵线搭桥去见见公输哲,剩下的事儿嘛……等将来发家致富赚了钱孝敬木炎就是了。 柏钧和几乎想撬开付东楼脑袋看看是不是今儿这壳子里又换人了,怎么句句话说得都让人舒心呢。 将玉佩还给付东楼道:“你收好了吧,这种品质的古玉饶是父卿藏品丰富也没见过几块,你整日戴在手上也不怕丢了。你若真喜欢佩玉我回头寻一块上好的红翡给你就是,你戴红玉确实很衬。” 柏钧和单纯的赞美落在付东楼耳朵里就多了几分别的意思,当即俏脸一红有些结巴道:“我皮肤白……什么颜色都衬……” 呸,还嫌调戏的不够啊……付东楼想咬舌头。可惜上辈子这辈子都没应对过这种情况,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况且柏钧和那眼神清澈面容淡定哪像是有旖旎心思的,完全是就事论事,反而更叫人尴尬。 柏钧和浅笑一下并未说话,付东楼心里莫名发急,这一着急可算是把正经事儿想起来了。 “那个啥……你看今天我们俩相处也挺愉快的,我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说。”柏钧和隐隐觉得今天的好气氛到头了…… “你看咱俩这婚事,基本上没戏作罢了吧,肯定是要办了……” “你不想嫁?”柏钧和眼睛一眯脸色一沉,这小子是真想悔婚?! “你着什么急啊,烂土豆不禁夸,刚说处得好你就来劲儿,你让我把话说完啊。”付东楼脖子一梗也呛上了。 “嗯,你继续说。”柏钧和靠近椅子里,修长的双腿在桌案下随意交叠着,长臂舒展搭在弧状的扶手上,颈子微微一斜,慵懒的神态里偏偏藏了几分威压。 “我又不是不要命了,怎么敢悔婚。”付东楼小声嘀咕一句继而道,“你看我们俩也是能找到共同话题的,但更多时候还是脾气合不来。我师父和我说了,你是因为怕早死才要娶我的……”娶你妹,真别扭! “虽然我认为这种迷信的东西不能随便信,但你是征战沙场的人,求个心安也在理。你觉得娶我委屈我还觉得嫁你委屈呢,咱俩算扯平了。不过重点是,这性格合不来没法谈恋爱啊……” “谈恋爱?”柏钧和对这词儿很陌生。 “就是没感情怎么过日子……”付东楼嘴角抽抽。 “没感情怎么不能过日子?过过不就有感情了。”柏钧和向往过像他父王父卿一般情投意合的日子但也知道那可遇不可求,将来的王卿多半是各方角力博弈之下妥协的结果。可这又怎样?能相敬如宾就好,日子久了没有两情相悦也能有亲情。 王爷,咱俩这是有代沟啊,你想先婚后爱我想有感情基础再结婚啊! 柏钧和接下来的一句话更让付东楼下巴砸到地上去了。 “再说男子汉大丈夫自有一片天地,整日情情爱爱是闺阁女儿的玩意,大男人缠绵后院像什么样子,没出息。” 付东楼:“……”原来先婚后爱都不是……求问被迫结婚的对象和自己有一千两百多年的代沟怎么破! 付东楼抑郁了,原来比花心萝卜风流王爷更可怕的是……王爷是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 付东楼窝在椅子里半天不说话弄得柏钧和也憋闷起来。付东楼所说的感情他还真……看来父卿说的把他哄好了弄到传国玉玺的秘密实在是太有难度了。 “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你到底想怎么过日子啊?柏钧和没问过这样的话还真不知道怎么说。 “一倾地,一头牛,一个汉子一个娃,吃喝不愁就行了。” “从你现在做事这手笔,真没看出来……”柏钧和惊了,马上又意识到另一个重点,“你喜欢男人哪来的娃?” “捡一个也行啊,我会的东西可多了,想找个继承人。其实我挺喜欢小孩的。”付东楼托着腮帮子恹恹的。 两人又沉默了。 “只要你一心向着我,真心把我当你夫君对待,我自认……没那么难相处。”柏钧和第一次觉得说一句话可以这么费劲,眼前这人真是超越了他的各种设想,所有的计划放到他身上通通不合适。 罢了,有才华长得好看,出身再不好也将是自己老婆了,父卿说得对,无碍大局让让他又何妨。 “呵呵……没觉得……” 柏钧和:“……” “这样吧,我这人呢,和人虚情假意什么的实在做不来。那样过日子你别扭我也别扭,咱俩肯定还要吵。以后我会什么能做什么都和你商量,你做什么我都鼎力支持,你给我一个施展的平台,事业成功也能弥补我爱情失败的缺憾不是。至于两口子间那点事儿……”付东楼觉得脸皮儿发烫了,“成婚归成婚,那档子事儿咱能不能先缓缓……” 顺毛捋着捋着,手一抖,毛又戕了。 柏钧和起初没明白,一瞧付东楼耳朵尖儿都红了立刻反应过来了,心底霎时窜起一道火差点拍桌子――还没大婚呢就不让老子进房了!付东楼你有种!你真太有种了! 瑞王爷眼底乌云涌动风雷电火付东楼全没看见,一人儿低着头光顾着害羞了。待准王卿抬头的时候,王爷俩眼早都红透了。 “那什么,我跟你说,婚内强(奸是不道德的,把我逼急了我,我……”付东楼哆嗦着站起身本能地往后退,言语间迅速衡量了一下敌我之间的战斗力差距,“我死给你看!” 柏钧和恨不能一口血喷付东楼脸上,什么婚内强(奸,真亏他说得出口!喊那么大声当外面的亲兵都是死人啊,还要不要脸! 上去一把捂住付东楼的嘴,柏钧和盯着手底下那修长白皙的颈子上不住滑动的细小喉结,真想掐死这小子算了。 “再乱喊!”压低了嗓子柏钧和凶神恶煞地吼了一句,“再乱喊老子现在就强(奸你!” 死命挣扎的付东楼瞬间僵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七章 付东楼口无遮拦没规矩不成体统这笔账全被柏钧和算到了翟夕头上,领了教导付东楼的差事就把人教成这样,这是打王府的脸吗?至于挑翟夕做老师的人是顾贤这事儿,柏钧和表示,他父卿永远英明神武怎么会做错事呢? 被付东楼惹毛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柏钧和大概也有些麻木了,见付东楼老实了也就没继续折腾他。强(奸不强(奸的也就是吓唬吓唬罢了,真这么做付东楼就不用做人了,柏钧和也落不下什么好名声。 付东楼是真真被吓到了。柏钧和要是动手,他这样的文弱书生再来上三四个也是不够瞧的,是以柏钧和吼出来的那一瞬间付东楼的脸立刻就白了。现在柏钧和收手了,付东楼仍是心有余悸,身体僵硬好一阵子缓不过来。 有过今日一番畅快的交谈,柏钧和心里已经对付东楼多少有些好感了,见他那副惨象也有点不落忍。 “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多过过脑子,说你笨你还不承认。就你现在这样子,等嫁过来进宫应酬与官员往来,岂不要被吃得骨头都不剩。”柏钧和皱着眉头又找补了一句,“本王可没功夫跟着你收拾烂摊子。” 妈蛋,老子也会权谋,没用过还能没看过么?信不信我能给你写一本《帝王权术与官场谋略大全》。 委委屈屈地抬起头,正对上柏钧和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眼神,付东楼顿时萎了……好吧,理论与实践确实有点差距……大不了以后在家当技术宅,你以为老子愿意和你们这帮心肠打着中华结的人打交道啊,书本才是人类的朋友。 “罢了,时辰不早,我直接送你回东府吧。” “怎么非要今日就去?我日用的东西都在南山苑,花院月桥也没跟过来,直接搬到东府去很不方便。”付东楼蹙眉。 “我派人过去接你那两个婢女去东府就是,秦裕也会调防过去。南山苑只是别苑,东府才是你正经的宅子,总不能你去南山苑住了几日东府就连件衣服都不留了吧,况且那府里还一宅子下人呢。” 付东楼低头嘀咕:“你对我宅子里的事儿知道得真清楚。” “我今日就送你过去自有我的打算。”只这一句,柏钧和再不继续解释。 站起身直接往外走,付东楼叹道:“我要的不是你面子上的尊重,你能不能……算了……” 柏钧和怔在原地,半晌才跟了出去。 送付东楼回来这一路柏钧和骑马付东楼坐马车,二人再没有过交谈。到了东府付东楼径自进了家门也没请柏钧和进来喝杯茶。柏钧和看着付东楼的身影消失在影壁之后,抬头凝视了匾额上的“东篱”二字良久,打马而去。 付东楼在军营待了半日,回到家里又饿又乏,风雪霜三个在军帐外隐约听到了自家主子与王爷呛声只道主子心情一定不好,伺候得格外小心。 东府有段时间没主子,主卧书房虽有人打扫也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又要吩咐备饭备水之类的,风泱与雪襟具是脚不沾地地忙活。霜衣想搭手但毕竟对这里不熟悉只得作罢,来到付东楼身边跪在脚踏上给在榻上闭目养神的主子捶腿。 “你怎么做起这个来了?”小腿传来微胀酥麻的热流,付东楼懒懒抬了下眼皮儿。 “小的愚笨不会伺候,倒是这捶腿的功夫以前在师父跟前常做有些心得,主子可还舒坦?”霜衣一笑,圆脸上露出一对小酒窝很是可爱。 “你是来给我干活当帮手的又不是贴身小厮,不必做这些。我回来跟房福说给你按外院的例,我需要你帮忙的时候自会叫你,平日你愿意学点什么随你,想回去看看你原来的师父也无妨。” 对于霜衣,付东楼本没有用他的心思。若说身边伺候的人,风花雪月四个足足够了;若说是给他造个东西做个实验打下手……一个小木匠学徒真未必够看,找个技术上等的老工匠还差不多。今日带着霜衣,实则是给柏钧和看的,算是对他道歉的回应。 “小的来之前王爷亲自嘱咐过,一定要伺候好主子,除了给主子打个下手什么的,平日里也要尽心……若是王爷知道小的偷懒耍滑……” “算了,想做就做吧,我这人随和也没那么多禁忌,等下叫风泱雪襟给你说说就是。” 一时间觉得心累,疲倦似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自己就这么一个人,金银田产师长亲人说是自己的也又不是自己的,被人算计来算计去,似乎也不必那么在乎…… 霜衣听付东楼的意思是允了近身伺候心下欢喜,可主子怏怏他也不好面带喜色,低了头继续给付东楼捏腿。 “主子快来尝尝咱们大厨新做的点心。”雪襟打厨房回来手里端着一盘淡粉红的糕点,酸甜的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甚是好闻。 心情欠佳胃口也不会好,付东楼都没睁眼,拖着长音儿问了句:“什么呀?” 雪襟去厨房吩咐的时候正赶上白案师傅试做出来这点心,为了哄住自家少爷开心雪襟便给端了来,此时更是说得绘声绘色的。 “这是咱们白案师傅按照您上次写的方子做的新口味的梅子糕,用的是刚刚摘下来的梅子,味儿可好呢。花院说过酸甜的东西开胃,咱们回来的匆忙晚饭还要等会才得,您先来这个垫垫也开开胃。” 付东楼没吱声,雪襟一急也在脚踏上跪了捧着盘子继续哄主子道:“自打您给庆丰楼那边写了菜谱,咱们自家的厨子都叫着劲呢,就想在主子面前露脸。您最近没回东府,白案师傅可是等着给您献艺等了好久呢。这点心日日都换着味儿的做,还试着夹馅儿裱花儿,要不怎么您一回来就有现成的呢。” 付东楼还是没说话。 雪襟正待再说,霜衣在他衣摆上轻扯了下,小声道:“雪襟哥哥,我看主子大概是睡着了。” 雪襟一愣,小脸往付东楼近身一凑,听得主子绵长舒缓的呼吸再看手腕下闭合的眼眸,可不就是睡着了么。 默默地跪坐在脚后跟上,雪襟看着盘子里美味儿的点心,鼻子突然酸酸的…… 顾贤是先一步回府的,柏钧和进门的时候顾贤都已经吩咐摆饭了。 “你怎么回来了?”顾贤打趣儿子,“我以为你会带着楼儿去城里吃,我听说那孩子对吃挺上心的。” “父卿,他和我真的很般配吗?那些话都是国师哄您的吧。为什么他的想法总是与我……”柏钧和皱着眉头想了想,“倒也不会南辕北辙,就是总想不到一起去。他……很奇怪……” 儿子坚毅的脸庞上呈现出迷茫懵懂的神情,饶是顾贤这个当爹的也觉得稀奇。 让儿子坐了又吩咐人先上些酒菜烫壶惠泉酒来,顾贤好性子地说道:“为父对易数命理无甚兴趣亦没有天赋,只是学了些皮毛玩玩而已,虽敬畏鬼神却也不会拿这些东西束缚住自己。我与你父王这一辈子,出生入死靠的全是自己的本事,唯一能让为父庆幸自己命好的,大概就是能和你父王相守了,尽管时间不长。” 柏钧和没说话,拿起酒壶给顾贤斟了一杯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默默饮着。 “你能想想这些情情爱爱的其实挺好,可怜你生在帝王家不像寻常百姓能过简单的日子,也有可能一辈子都遇不到或者无法与你最喜欢的人在一起,可是为父还是希望你能在家国天下中找到让自己舒服的活法。” “父卿,你难道不觉得男人若是满脑子情爱便做不得大事了吗?”柏钧和略有些吃惊。 顾贤拿起酒杯捏在两指之间转着,一双凤眸中褪去了莫测的掩饰,柔软如春水的眼神落在远远的地方。 “我这一生,只有在遇到熠哥之后才是真正的顾贤,也只有在失去他之后,才知情之三味……”笑着看向儿子,“这可是你说的情爱吗?” “可上位者之爱往往是祸患的根源不是吗?”顾贤的话超出了柏钧和多年来的认知,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心中发芽,可嫩芽上面却落着巨石。 “远有妲己褒姒,近有贵妃杨氏,上位者唯一能爱的,难道不该是江山社稷吗?”柏钧和话语一顿,“否则,江山美人该如何抉择?” 顾贤错愕:“你与楼儿没到这个份儿上吧。” “当然不是。”柏钧和急忙解释,“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顾贤再笑,举手之间颇有几分睥睨天下的味道:“倾尽天下博美人一笑,拱手河山讨吾爱之欢,何尝不是一种气魄。只是真正值得君王倾尽天下的美人必不会使君王失去河山。” 仿佛从阴暗蜿蜒的山洞中走出来,柏钧和顿觉豁然开朗眼前一片澄澈清明。 “父卿所言让儿子受益匪浅。”柏钧和举杯祝酒,“父王不在了,儿子与王卿会好生孝顺父卿,愿父卿长乐无极。” 顾贤亦举杯,一饮而尽。 “父卿,儿子已经将付东楼送回东府了。” “哦?这么急。”顾贤略一思量,“也罢,如此也好。” “他说冠礼之后想回南山苑,不为别的,主要是矿石和钴料的事儿在南山苑做方便,儿子已然答允他了。” 顾贤点点头:“《浮世录》事关大楚朝局安稳,此事若无蹊跷,那是孤猜忌了国师,若有蹊跷,则必是大变,不得不防。” “儿子在付东楼身边放了人,定能保证他的安全。” “嗯,给秦裕手下再添一队人亦可。另外想办法暗示下付泽凯,他也精明着呢,我们跟他表下立场就是了,倒也不必多说。” “是。王府名下的各处产业儿子也会留心的,定不叫人钻了空子。” “上一次太后膈应皇上猜忌付泽凯……”顾贤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过犹不及。” 夕阳西下,几片雨云压来让天色更加阴沉。隐隐似有雷响,一场雨就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八章 付泽凯最近过得十分不舒心。 木炎回朝之后,江宁的事儿在面上有了一个了结。满朝文武痛斥北燕亡我之心不死,消停了几年的求战之心隐隐冒头,尤其是兵部尚书崔明铎为首的一众武将,整日在朝上喊打喊杀没完没了。 大楚和北燕打了这么多年仗,谁也没把谁给灭了。如今能暂无战事,乃是因为双方都需休养生息恢复经济。若是此时起兵,虽不说一定赢不了北燕,可这些年攒下的家底是一定要打空了。到时候即便能教训了那群胡人出一口气,可依旧灭不了对方,反而折腾得自家元气大伤。 奈何这话现在不能在朝上讲,否则清流物议都会对自己口诛笔伐。付泽凯长叹一口气,唯一值得安慰的便是柏钧和一直不表态皇上也没有开战的打算,如此一来军方闹得再凶也就是在朝堂上动动嘴罢了。 付宰相难得念念付东楼与柏钧和的好,瑞王府若是不犯上篡位当真是国之栋梁,那与王府联姻也真是一门好亲了。至于与付东楼的父子之情,日后对孩子好点慢慢弥补就是,总归是亲生的嘛。 除了开战,《浮世录》的下落同样很让人糟心。如果那东西真是被北燕弄过去了少不得要用来要挟大楚的官员,也不知道那玩意上都写了什么具体牵扯哪些人,可那东西能搅得大楚朝堂人人自危乌烟瘴气是一定的。 如果拿走《浮世录》的不是北燕人而是大楚内部哪个心怀鬼胎的,那可比被北燕拿走了还要命。家贼更胜外鬼啊…… 就为这些,再加上儿子的冠礼临近,付宰相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吃不下也睡不好,头发一把一把掉,都要谢顶了。 比起亲爹,付东楼这两日过得很是滋润。本来付东楼是打算重新画了三棱刺的图纸送去羽林军顺带去看看矿石,可风花雪月还有霜衣说什么都不让他去。 一来花院要给付东楼调理身体确保他在冠礼上容光焕发,二来月桥将近期粮店与南山苑东府的账本汇了总要跟付东楼报账,三来冠礼上的礼服头冠都要试穿还有些规矩要讲,三件事撞到一起付东楼还真是没时间往外跑了。 对于柏钧和的婚事,顾贤与柏钧和两人都是早有成算的,未来王卿的冠礼虽是顾贤因势利导的结果,可也不是一时起意。是以准王卿冠礼需要的东西顾贤早有准备,从头冠到衣服的料子样式均是现成的,只等拿了付东楼的尺寸裁衣就是,要不也不能月余时间就制备齐全。 付东楼看着落地穿衣镜中一身玄服的自己有些恍惚,一眨眼来到这个时空也两个多月了,而自己马上就要从“孩子”成长为“大人”了。 一直也没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可当换上了不同的衣饰,一种奇异的感觉便随着端庄威严的衣饰传遍全身。那是一种莫名的责任感。 “呀,这料子可真好。”花院与月桥围着一件朱红色的采衣啧啧赞叹。 “可不是,上好的蜀红锦,也就是皇宫的贡缎了,一般公侯府邸都难得一见呢。”月桥小心地摸了摸,仿佛那衣服一碰就坏似的。 “我看那件白色外衫与玄色外衫才是极品。”雪襟亦是很有见识,点着外衫上暗绣的龙纹道,“且不说白锦与玄色锦数量较红锦更少,就看着上面的龙纹,怕不是一般的绣娘能绣上的呢。” “上面有龙纹,那就是说咱们家少爷的冠礼是要按亲王级别的办咯。”风泱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风花雪月四个都不是难相处的人,霜衣又比雪襟还小了一个月,大家见主子接纳他了也都不会为难他,一两日间霜衣倒也与众人有说有笑了,此时便道:“三书六礼都过了一半了,主子马上就是瑞王卿了,那可不就是亲王一般。” 付东楼换下衣衫喝口茶,笑着点了霜衣一句:“你个小木匠知道的倒多。” 霜衣笑容一滞,低下头搓着衣襟儿喃喃道:“花院姐姐和月桥姐姐教了小的好多规矩,小的也是才学来的。” “不过随口一说你又多心了,我若是真猜忌你又怎会让你近身伺候我?” 霜衣是柏钧和送来的,眼下这情形怎么都不可能是要自己的命的。付东楼琢磨着柏钧和至多就是派个人来学自己的手艺,防着哪天自己跟他不是一条心了也能留个后手。 付东楼并非古代的手艺人,在他看来这些知识技术本就是会的人越多越好,只是眼下还需对北燕保密罢了,霜衣不是外人也就无需再防着。再者对柏钧和有怨气撒在一个孩子身上怎么都不应该,因此对霜衣虽谈不上像风花雪月四个那般亲厚却也不外道。 “家里的吃食药材都有花院把关,里里外外的采买账务有月桥盯着账房。待人接物与外面走礼,想必等我加冠之后也会多起来。”付东楼看向雪襟,“房伯说雪襟你是最懂这些的,房福管家事儿忙眼界上也差些,不比你自小调(教的,以后这些事儿就由你去帮着房福一起办。当然书房的差事也还要当着。” “是,小的一定不叫主子操心。”外院这些事儿是大事儿,关系着主子的体面,雪襟自然上心,更觉得主子是高看自己心下暗喜。 “风泱就不说了,我贴身的所有事儿还是由你总管。”虽然渐渐适应了古代的生活,可付东楼依旧离不开风泱。换句话说,他所适应的,是有人伺候的古代生活,真要一个人过也未必行。 “霜衣,过几天忙完了我教你点东西,以后你也好当我的助手。去羽林军营你也少不得你跟着,只是一定要嘴严,可别晚上说梦话把少爷我的独门绝技都说了出去,那少爷可要捏你的脸咯。” 说着付东楼的爪子就往霜衣脸上招呼,霜衣不敢躲,委委屈屈地道:“小的绝不敢泄密,要是出了纰漏随主子处置。” 风泱自是知道付东楼这破毛病,拉了霜衣到自己身后,“哎呀,你可真实在,主子捏你你就给他捏啊,那以后你这脸还不成天肿的跟猪头似的。” “风泱,居然敢编排你主子我。”现在风泱和雪襟都学精了,见着付东楼捏人就跑。付东楼总不能去捏花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 锦官冬 作者:卿雅 月桥两个姑娘吧,可是憋了一阵子没捏着小正太嫩呼呼的脸蛋儿了。如今好容易来了个不明真相的,又被风泱搅局,哪能不气。 “主子,奴婢看您自己的脸才是真正冰肌玉肤吹弹可破呢,上次奴婢给您敷脸的时候摸得那叫过瘾,您以后想捏人脸只捏自己的就好。”花院毫不留情地揭了付东楼的底,更是将自己硬把付东楼按在他上美容敷脸的事儿拿出来说。 “奴大欺主,奴大欺主啊!”付大少悲愤已极,“花院,你主子我是个男人,就算长得好看也还是男人。女孩子家敷脸化妆那套你可别再对我用了,有那功夫你和月桥两个折腾自己去,什么好材料随便你们用,不祸害我就成。” 五人俱是大笑起来,东府中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瑞王府的气氛也不错。用过晚膳柏钧和一边给顾贤捶腿一边跟他爹念叨着朝堂上的事儿。虽然知道顾贤自有消息来源不用自己当耳报神,柏钧和还是喜欢亲自来说,既是想听听父卿的看法,更想在父卿面前尽尽孝。 “皇上自是知道这仗打不得。除了银钱粮草的原因,更是不希望瑞王府再建战功。”顾贤小腿被儿子捏的舒服,眯了眯眼睛声音也是懒懒的,“今年秋闱明年春闱,钧昊定是要挑一些新血进朝廷培植自己的近臣的。我们自不必说,宰相付泽凯是顾命大臣大权在握,钧昊不可能完全放心他,更何况付泽凯碰不到军权。皇上急等着人用,这几年提拔的年轻将领不少啊。” “可这些新上来的将领要么临敌经验太少要么战场都没上过,都还不如儿子在汉中与北燕打过的经验,皇兄知道这些人欠火候才没把他们放到要害位置,可也只是时间问题。” 顾贤正要再说,就听房门口传来总管王胜的声音:“殿下、王爷,奴才有急事禀报。” 唤了王胜进来,柏钧和接过王胜呈上来的一枚粘了鸡毛的蜡球,“这是什么。” “刚才有人将此物弹入门房,奴才本想让守卫追人,可那人轻功极好,人影一晃就没了。这个蜡球奴才依例查验过了,是安全的。” “下去吧。”顾贤挥退了王胜,示意柏钧和打开蜡球看看。 将蜡球放在掌中双掌一撮,封蜡碎开。柏钧和拿出里面的字条吹弹干净了才奉到顾贤面前。 两人展开字条一看,上面居然空无一字。 柏钧和见状走到屋子另一面的小书桌上,拿起一支毛笔在笔洗里蘸了清水才回来,用毛笔在字条上轻轻一刷,果然透出一行浅浅的字迹来。这字是明矾写的。 “纺纱机之事已外泄。” 柏钧和蹙眉:“字体虽不像,但传信之人应当是翟夕。” 纺纱机顾贤交给翟夕去办了不假,可这事儿隐秘,翟夕自有一批信得过的工匠在研究仿制那台机器,朝廷、皇上都该不知晓此事。翟夕是木炎的徒弟,顾贤早就想过木炎会知道此事,但并未在意,退一步说瞒住木炎也不太可能。所以此时所说的“外泄”定不是指木炎知道了,应该是说朝廷中有人知道了或者……北燕。 “可翟夕为何用这种方法传信?”柏钧和一手托着下巴思忖道,“看来有人要拿此事做文章,也许传信是国师的意思也说不定。” “《浮世录》不管是不是被北燕夺走,朝廷总会有麻烦,原本让你看护好楼儿只是以防万一,而今日再出泄密之事,只怕真的会有人打楼儿的主意了。只是不知这两档子事儿是不是同一伙人所为,也不知究竟是不是北燕搞的鬼。”顾贤垂眸,“明日的冠礼只怕要节外生枝。” “儿子这就叫人去查一查。”柏钧和躬身告退。 若此事乃大楚内部有人想用纺纱机牟利,那也还好。若是北燕探子所为,付东楼就危险了…… 柏钧和走着想着,心下一紧,不由对皇兄心生不满:若非为了韬光养晦免招猜忌,本王又何须将王府势力一缩再缩,如今这成都城竟是出了北燕细作都不得而知了! 顾贤倚在榻上,摩挲着手中的纸条若有所思:“木炎……这些事里,你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九章 顾贤、木炎与付泽凯当初是跟着柏家兄弟二人一起打天下的,算得上一起扛过枪,按理说四个人关系应该挺不错的,四大铁之一嘛,可事实上,这三位互称亲密敌人还差不多。 自从大楚开国占据长江以南半壁江山之后木炎就退隐了,柏熠死后顾贤也不上朝了,是以这三位是有日子没聚在一起过了。付东楼的冠礼办得再简单不请人,有这三位到场便足以令大楚上下乃至北燕瞩目了。 付东楼是冠礼前一天晚上住进相府的,此刻吉时未到还在屋里更衣准备着。外面的客人重要的如先皇的两个小儿子皇四子福王皇五子简王已经被请去花厅了,其余的付家姻亲或准姻亲也自有曲氏与付二付四两个儿子招待。除了王府相府的亲戚,剩下的公侯官员一律没请。 说起付二和付四,这俩人自从听说摊上了给付东楼做有司的差事就憋着劲儿使坏。可惜种种布置还没妥当就被付泽凯叫去大骂了一顿。连带背后撑腰的曲氏也没脸。付泽凯把藏了钢针的跪垫儿扔到付二身上的时候可是把曲氏吓坏了,生怕自己儿子扎着,撒泼耍赖跟付泽凯一通哭嚎。付泽凯看见那娘三个就烦,撂下一句“再胡作非为就逐出家门,免得连累我满门抄斩”甩手就走了。 经此一闹付二付四也老实了,没敢再动歪心思。这事儿也没走漏消息,王府和付东楼那边也没讨要说法。饶是如此,付二付四再见付东楼时仍是做贼心虚目光闪烁,好在付东楼对他们一向是本着“不招惹不接触”的政策,虽是纳闷却没深究,双方也就没起冲突。 付泽凯巡视了一圈确定家里那几个糟心的没惹事,便单独把顾贤和木炎请到了自己的书房招待,有意就目前的朝局探探这俩人的态度。奈何顾贤木炎一个喝茶一个闭目养神谁也不开口,付泽凯脸色僵冷心中骂娘却是拿他俩没辙。 “殿下,中书令,本座不问朝政多年,可这大楚江山是先帝毕生心血,先帝对本座有知遇之恩,本座不能坐视大楚内乱,今日有一事不得不说。” 付泽凯正琢磨着起话头呢,木炎冷不丁开口了。 “不知国师所说何事?”顾贤放下茶杯一笑,“国师久不在朝,刚帮皇上查了江宁的事儿就查出如此严重的问题来了,说出去定要让人以为付相尸位素餐玩忽职守了。” 顾贤睨了付泽凯一眼:“我朝仿唐制,尚书令乃是虚设不授,中书令为百官之首总领群臣,付相自任中书令以来为了大楚夙兴夜寐,如今出了这等事,孤真是替付相冤得慌。” 要是能被木炎和顾贤的话挤兑得火冒三丈,付泽凯也爬不到中书令这个位置,早被气死了。况且顾贤明着是说付泽凯,可喊冤之词则有与付泽凯站一条船的意思了。 “本座此番去江宁并未找到《浮世录》,但这东西没出大楚。江宁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所有交通要道本座都查了一遍,若是《浮世录》已然被运到北燕去了,那就只能说是江宁守军通敌了。”木炎老神在在,一边说着一遍打量顾贤与付泽凯的神情。 “江宁出事到国师前去之间有些时日,若是贼人得手当晚就将《浮世录》带出城去也是有可能的。”付泽凯眉头紧锁。 木炎的话暗指自己泄密在先,勾结瑞王府私藏《浮世录》在后,若没有一定的证据木炎是不会随便乱说的。付泽凯心底一凉:不知木炎是如何跟皇上禀告的,若是也如今日一般的说辞,凭着皇上对瑞王府的忌惮和近日来对自己越发强烈的猜忌,大楚就要出大事了。 “事出当晚燕军夜袭江宁全城戒严,随即便发现李守仁与御史遇刺。不管东西是什么时候丢的,江宁守军都脱不了干系。除非这东西还没出江宁,否则江宁驻军难逃通敌之嫌,只是若没出江宁,便不知是谁人有这本事只手遮天了。” 到底是你们俩谁搞的鬼还是一起搞的鬼,老实说吧。 “国师号称神算鬼谋,您亲自出马都没找到的东西,这世上恐怕真没有。”付泽凯淡淡一笑也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这些年王太卿殿下与瑞王爷防我跟防贼似的,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儿。江宁是长江沿线布防重地,我若是能在那里□□去钉子把王爷和国师瞒得死死的,那瑞王府早就被我端了,殿下您说是吗?再者《浮世录》的事一出,王爷就把相府抄了一遍,连我家中的田产铺子都没放过,我还真不知道王爷对我的家产这般了解呢。” “瞧相爷这话说的,我们都要做亲家了,你是贼,孤是什么啊?”顾贤忽而敛了笑意,脸色一沉,“国师,我们三人都是大楚开国之臣,大楚若是被北燕灭了,于我们没有一点好处。就算是政见不和互有争斗,可谁也不该拿国运社稷开玩笑。假说付相泄密于孤或者王儿,想与瑞王府联手扣下《浮世录》把持朝纲,孤与王儿定会将付相立毙剑下!《浮世录》不会给任何人带来权力名位,只能给大楚带来灾难。” 木炎垂眸细思片刻,神情凝重,“如此说来当真不是你二人的手笔?” “顾贤可以立誓,此事若是瑞王府所为,顾贤愿自废王太卿之位,死后不与先王合葬。” 这话一出倒让人不能不信了,顾贤与柏熠感情之好天下皆知,这个誓言比起天打雷劈之类虚无缥缈的玩意狠多了。 “付某承先帝遗命辅佐今上,自问无愧于先帝嘱托,愿以满门性命作保绝没做过此事。” 木炎摇摇头,“真不是你们所为,那只能说北燕的细作已经深入大楚,万分凶险啊。” “此事王儿已有成算。”说起出色的儿子,顾贤很是得意,尤其在付泽凯与木炎两个面前。 “不知瑞王有何高见。”付泽凯问道。 “王儿之意,奸细是一定要查的,可处理《浮世录》则更为紧要。今日楼儿冠礼之后,王儿会进宫面圣,劝陛下明诏满朝文武《浮世录》之事,并宣称此物已经烧毁,且从今之后任何人不得以此物所录之事问罪朝臣。至于黑锅嘛,自然是让李守仁背,炮制这种东西他本就该死。” 付泽凯一愣,随即捻着胡子颔首:“王爷此举甚是高明,与其想着把《浮世录》找回来,不如让它根本没有存在的价值,如此一来无论此物落入谁人手中也不过是废纸罢了。” 木炎亦是笑赞:“王爷睿智,大楚之幸。楼儿能嫁给王爷定不会辜负一身才华,只盼王爷能好好待楼儿。” “孤极是喜欢楼儿,日后定会待他如亲子。便是王儿,现在也是心心念念地想着楼儿呢。” 这是老子的儿子吧?!木炎你个老小子抢老子的话说作甚!付泽凯刚刚转晴的心情又蒙上一层乌云。 付东楼的老师是木炎这事儿付泽凯也是最近才知道。冠礼的主人有两人,须为付东楼的男性宗亲长辈。付家独门独户,只有付泽凯一人担任主人是不够的,正愁着呢,木炎自己找上门来说明了与付东楼的师徒关系做了冠礼的另一个主人。 能得木炎称赞的才华究竟如何出众?付泽凯暗暗叹息自己对这个儿子实在太不了解了,这大概是他人生最大的失误了。 “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出去吧。”付泽凯站起身,“两位请。” 无论是从付东楼的亲爹付泽凯这看还是从他准王卿的身份看,他的冠礼都是要按照王公一级的标准举行,也就是说要加冠三次方能礼成。 冠礼开始,付泽凯与木炎起身与顾贤行平礼,顾贤还礼,主人三请正宾,加冠才正式开始。 第一加的时候,付东楼身着一身朱红色的采衣脚踏采履梳着双丫髻缓步走入宗祠之中跪下。以前觉得风泱雪襟霜衣梳着包包头蛮可爱的,今天换做自己用这发型,付大少差点没勇气从房里走出来。 幸而付东楼冠礼规格高,宗祠之内还有一班礼乐奏响,庄重严肃的环境让付东楼收起了嬉笑之意,这才没人前失礼。 绣四爪金龙的玄衣加身,顾贤威势更重。从付家二子手捧的托盘中取出缁布冠郑重戴在付东楼头上,唱诵道:“令月吉日,始加元。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方才也在内室更衣的柏钧和此时走上前来,亦是绣了四爪金龙的玄衣,他穿起来比之顾贤更多了一分英武。轻轻正了正缁布冠,柏钧和很想在付东楼肩膀上按一下以示安慰。 不知是什么原因,柏钧和总觉得今日的付东楼并不高兴,眉宇间似有孤寂之意。可冠礼岂是儿戏,不容失礼,柏钧和到底没这么做,只是收手时划过付东楼耳侧送去了一丝淡淡的温热。 付东楼下拜叩首,两厢宾客举醴酒祝曰:“旨酒既清,嘉荐令时。始加元服,兄弟具来。孝友时格,永乃保之。” 上辈子二十岁的时候祖父也说过要按古礼为自己加冠,可那时候正赶上两个学位论文答辩,自己整日忙得不着家,倒叫祖父白白准备一场。如今真的举行冠礼了,可所有的亲人都不在这里。 听着耳边合辙押韵的祝词与古朴大气的礼乐,付东楼一时百感交集。耳畔残存的触感来自柏钧和,付东楼当时没侧头去看,只心下暗暗自嘲:这辈子打打闹闹怕是不得消停了…… 退下更衣,二加要穿皮弁服。披散的长发用绣了暗纹的白色缎带束在脑后,付东楼白衣白鞋入场,俊美的容颜文雅的气质立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还是上前跪了,顾贤从付家四子的盘中接过远游冠戴在付东楼的头上,唱诵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柏钧和再次上前正冠。许是付东楼刚才有调整自己的情绪,此刻面色微显红润,比初加之时强了许多。柏钧和做完退至一侧,目光在付东楼身上划过,随即垂眸。 也许离比肩携手还有距离,可假以时日,他还是能做得到的吧。父卿所说对他温柔以待确实可以讨他欢心,可若想真正能激起他的斗志让他成长,怕还是气他更管用。 思及此处,柏钧和唇角微扬。至于你想要的那份尊重……尊重是互相的啊…… 两厢宾客再次举杯祝酒:“旨酒既,荐荐伊脯。乃申尔服,礼仪有序。祭此嘉爵,承天之祜。” 付东楼再次退下更衣。这次再进场,便是第三加了。白色的衣衫换做了玄色爵弁服,头发已然梳做成人发髻,脚着玄色与衣服同样花纹的靴子,手执象牙笏板,王卿的端庄大气浑然天成。 顾贤见他步履稳重从容走来,心下暗赞:单凭此番气度,便不枉孤破格抬举他。 待付东楼跪好,顾贤从翟夕手中接过王卿一级的衮冕为付东楼戴好,唱诵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t无疆,受天之庆。” 余光中,顾贤觉得翟夕今日面色不虞,思及泄密之事隐隐有一种不好预感。 按理说虽是定亲,可毕竟还未正式成婚,付东楼用王卿的衮冕严格来说是僭越了。可顾贤越是如此做,朝臣才会越相信瑞王是真打算娶一个胡人之子,无论是皇上还是谁都该乐见其成不再找事才对。可若是付东楼大才举朝皆知,顾贤此举就有拉拢的意味了。 事出突然,柏钧和查了一夜也只知道是工部的秘密作坊丢了图纸,其余的全无线索。因着这一点,柏钧和建议过顾贤将冠礼降一等按国公之子的礼仪来,可顾贤没同意。一则对手意图不明,骤然打乱安排便是还未交锋就输了气势。二来,若是礼仪降等反倒显出王府心虚来了,非要按原样来才能证明自家胸怀坦荡。 三次上来正冠,柏钧和也注意到了翟夕的神色,却未在大庭广众之下与父卿做任何交流。 付东楼三拜,宾客三次祝酒:“旨酒令芳,笾豆有楚。咸加尔服,肴升折俎。承天之庆,受福无疆。” “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顾贤说完礼节上的话,正式为付东楼赐字,“曦者朝阳,瑜者美玉,赐汝字为曦瑜,愿尔前途似锦如东天升朝阳,德仪似玉传四海扬令名。” 付东楼敬受赐字:“东楼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 曦瑜?父卿到底没用瑜曦,谐音玉玺也太过露骨了些。柏钧和见付东楼一通折腾下来脸颊红润,暗道他虽看着单薄倒也不是真的羸弱。冠礼这身行头可是有些分量,当初自己冠礼都觉得累,付东楼能撑下来不容易。 曦瑜二字皆是好字,听着大气写起来好看,付东楼对这个字挺满意的,心下对顾贤又多几分好感。 按照仪程下面应该是两位主人分别对冠者加以训诫,可付泽凯刚起身就听一声太监独有的公鸭嗓响起:“圣旨到,付东楼接旨。” 全场立时鸦雀无声,一班礼乐立刻停了下来。 圣旨到应该开中门放炮接旨,这太监怎么直直就闯进来了。付泽凯与木炎、顾贤、柏钧和几人对视片刻,众人皆是一头雾水。可来人不是别人,乃是柏钧昊身边的太监总管李全,这应当不会是假传圣旨。 付东楼也傻了,来古代俩多月虽然身份日渐尊贵,可他没见过皇上啊,也没接过圣旨,赐婚的圣旨是原主接的,这要怎么办? 站起身整了整衣冠重新跪下,付东楼琢磨着到底该称臣还是称草民?算了,干脆把称谓省了直接报名字:“付东楼接旨。” 周围众人回过神来,除了顾贤哗啦一下全矮了下去。 “奉天诰命,定国公中书令付泽凯之子付东楼,品行端良,才华出众,其改良之织机,利在当代福泽后世,朕感念其功劳,特赐封其为顺宁侯。钦哉。” 啥?封侯? 不止付东楼,在场所有人都傻了。当然其他人更好奇的是,那啥改良织机是怎么回事? “哈哈,贤弟,朕这份贺礼你可还满意?” 一人白龙鱼服走进宗祠来,正是皇帝柏钧昊。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章 皇上诶,活的皇上!身在文学院心在史学院的付学霸见到柏钧昊,心情还真有点小激动。 柏钧昊突然到来付家和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接驾的准备,好在柏钧昊是微服出行也不是特别讲究。大家就着没起身,又给皇帝磕了头,这才听柏钧昊道:“都免礼吧。贤弟莫不是高兴傻了,朕怎么没听见你谢恩啊。” 对哦,还一个顺宁侯的爵位呢! 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付东楼身上,端看这位准王卿如何应对。 顾贤付泽凯柏钧和三人皆是面无表情,心里已将皇上骂了一个透。 一旦付东楼接旨封侯,以后就要有自己的侯府开门立户,本着大楚非皇族一家不两爵的原则,付东楼就要从付家彻底分出去。他日付东楼嫁入王府,回娘家也不是回相府,而是要回顺宁侯府。短期来看这对付泽凯一家似乎没什么太大影响,可从付家宗祠的角度看,绝对是一大损失,远不如付东楼只做瑞王卿来得实惠。 同时,这对王府也不是什么好事。如同公主成婚开府单过一般,付东楼有了自己的侯府以后就可以不住王府。虽然付东楼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权力如公主召见驸马一般对待瑞王,可到底也生分了两口子之间的感情。顾贤很清楚,儿子心里对付东楼有些特殊的感觉但还远没到两情相悦的地步,付东楼更是。没准找了这个茬儿,他的儿媳妇就真能不回王府了。 就算这些都不考虑,还有传国玉玺…… 可付东楼现在真是接旨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领了顺宁侯的爵位等于同时把娘家婆家都得罪了,不领这爵位皇上一定会认为王府相府已经拧成一根绳了。柏钧和思及此处心中冷笑,皇兄这一招棋真是高啊,只怕付东楼前脚抗旨后脚皇兄就能借着这个名头把王府相府都收拾一通。 偷眼看看对面的翟夕,也是脸色阴沉,想来翟夕发现纺纱机泄密的时候就想到这个可能了……柏钧和低头盘算着,付东楼以改造纺纱机的功劳封侯,先不说是不是合适,只说这个名声传到北燕去,他就会和公输哲一样被觊觎,人身安全都成问题。皇上这么做毁了付东楼的同时也使大楚失去一位绝世之才,当真是将国运当儿戏。 手在背后紧紧握拳,柏钧和无比痛恨自己的无能,居然让人把自己媳妇算计了还不能还手! 其余诸人固然是看热闹,可心里也少不得估算衡量一番新科侯爷的价值,忖度着皇上是不是要重用付东楼,唯有木炎云淡风轻,慈爱地看着小徒弟,目光温柔坚定,似乎徒弟作何选择他都会支持。 付东楼没那么多弯弯肠子,对于大楚的朝局他也不曾真正了解过,可书读多了见识总是不会差的。俗话说暴福不详,天上掉个馅儿饼下来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么大的肚子。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自古文臣封侯本就是难事,远有张良萧何,近有房玄龄杜如晦直接做了国公,这都是开国功臣。往后面说,清代曾国藩平了太平天国也就是个侯爵。皇上您今儿头一次见我就给我个侯爵,李广知道了会不会嫉妒得从坟里跳出来? 再者,我改造了一个纺纱机,还没量产,您就封我一侯爵,日后我再烧出青花瓷来怎么办?封个国公?等我把大楚军械也给您改造好了,您是不是就要让我当王爷了?当了王爷再立功,封无可封赏无可赏,那就只能赐死了啊。妥妥一步步捧杀的节奏。 付东楼虽然想得夸张,但也不是全无道理,十六岁的娃娃刚行冠礼,立政殿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就给个侯爷,不被这爵位烧死才怪。 “启奏陛下,小子改造纺纱机不过是偶然得之,纺纱机能造福大楚还要靠众多能工巧匠推而广之,小子实在不敢贪功,敢情皇上收回成命。” 王太卿,王爷,宰相爹,我抗旨也是为你们好啊,我变成侯爷你们就不会心中惴惴忐忑不安?你们可不能看着皇上把我砍了! 付东楼此言一出,顾贤付泽凯与柏钧和心落回肚子里一半。皇上猜忌瑞王与宰相联手又如何,反正一时半会他也没本事把两边彻底扳倒,最多找点不痛快,这可比付东楼当了侯爷好多了。 再说了,接旨的人是付东楼,他要是干脆地领旨了,几位就是有一肚子话都没处说不是,现在可就不一样了。 顾贤真是对这个儿媳妇十二万分满意,天大的荣宠没给迷了眼办傻事,可造之材! 柏钧和更麻利,走到他媳妇身边噗通就跪了,也不管是大庭广众之下,拉着他哥衣摆就开始撒娇:“皇兄您可别生气,楼儿他性情淡泊,对这些侯爵公爵的一点兴趣都没有,您赏他一侯爵还不如赏他些书本古玩之类的雅物呢,侯爵还能比超品的瑞王卿更高贵吗?依臣弟看,您藏着的那副展子虔的《游春图》就不错,赏给我家楼儿如何?” 柏钧昊也挺吃惊。他对付东楼的印象就是国公家的私生子不上台面。虽然刚知道他是木炎的徒弟,可木炎也说了没亲自教过付东楼。就看付东楼分家这事儿,显然是个好强爱财的主儿,封侯爵可是有采邑封地的,又能让这个私生子扬眉吐气,这小子居然不要。 柏钧昊只当他是读书人矫情,非要来个三辞什么的博名声,也不理他那个跟着拆台的弟弟,只对付东楼道:“偶然得之也是你的功劳,不然怎么不见其他工匠偶然得之。我大楚的布匹刺绣天下闻名,朝廷每年从这上面得的赋税可不是小数。你改造的织机大幅提高了产纱量,可是我大楚的小财神。有此物在何愁国库不丰,国库丰盈何愁北燕不灭!你当得起一个侯爵。” 付东楼根本没仔细听柏钧昊信口开河说了啥,他被柏钧和撒娇的语气和“我家楼儿”那个肉麻的称呼恶心到家了,恶心得都有些恍惚了。 柏钧和没病吧,抱着他哥大腿撒娇跟小孩儿要棒棒糖似的是闹哪样啊!丧心病狂! 李全见付东楼呆在原地,好心上去提醒:“付公子,您还是快谢恩吧。” 啥?皇上还想着给我侯爵?柏钧和说那话再恶心意思也很明确,王府也不希望我领这个侯爵啊。 付东楼再一琢磨这封号,顺宁侯,顺着皇上就安宁的侯么……皇上您老是想让我顺着您膈应王府是不是?您也要看看我这小胳膊拧不拧得过王爷的大粗腿啊!到时候当王府媳妇的是我啊,那啥王爷发疯了要把我在床上折腾死您也能救我不成?远水不解近火啊! “陛下,小子听闻将作大匠公输哲乃是鲁班后人,多年来为大楚改进农具兴建宫室制造军械,建功无数。公输大师还未封侯,小子怎敢凭一时侥幸便领侯爵之尊。若当真做了顺宁侯,小子日后无颜去向公输大师请教,还请皇上成全。” 柏钧昊本就不是真心要封赏付东楼,纯粹是为了分化相府王府,考虑得哪有那么周全。公输哲改进水车设计堤坝又造了新式云梯等等,这些都是全天下人有目共睹的,他还没封侯呢,付东楼这个刚冒头的就封侯,确实很说不过去。 即便要封侯,也要等新式的纺纱机在大楚广泛使用真得了实惠的时候,现在还有好多人不知道那纺纱机是个什么玩意儿呢,这怎么封? 不过柏钧昊此来本就是存心试探,封侯一事漏洞百出也是留了杠眼存心叫王府和相府抬的,若是严密周全一下就把侯爵坐实了,这招棋就废了一半。再说虽然碍着规矩付东楼要开府单过,可付泽凯到底是亲爹,柏钧和的身份也在那摆着,真说不好是给两边添堵还是添花了。 可到现在付泽凯还没表态,柏钧昊不吐口,仍是说道:“贤弟莫要再辞,公输哲那边朕另行封赏就是,也给他个侯爵如何?” 付东楼辶耍这侯爵是大白菜啊,说给就给啊,合着您给我这侯爵这么不值钱,可我怎么没听说这成都城里有好多侯呢? “皇兄你偏心,楼儿做出纺纱机来臣弟可是出钱出力,怎么不见您赏我,光赏我媳妇儿,他得了脸跟我耍起威风来,臣弟可要夫纲不振了。” 卧槽,王爷你的下限呢!节操呢!你他妈还好意思说老子不要脸,你要脸么?夫纲不振这话也是光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能说的?你就不怕这话传出去变成王爷您不能人道啊……付东楼石化了…… 饶是在场其他人知道瑞王爷在皇上面前向来没正行,此刻也有点受不住。顾贤那般好的涵养此刻绷着的面皮都要裂了。他儿子真有才,太有才了…… “皇弟连自己媳妇的醋都吃,真够小气的,等回宫朕开了私库随你挑总成了吧。”柏钧昊有点晕,他弟弟这杀伤力真不是虚的…… “陛下,臣冒昧,封侯一事是何时定下的?按照规矩,陛下的圣旨应由中书省草拟门下省复核,而后才发由尚书省执行。”付泽凯终于开口了,再不开口谁知道王爷还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岁数大了承受不起啊。 “昨日不是臣在中书省当值,敢问陛下这道旨意是曹大人拟的还是陈大人拟的?门下省那边又是谁批复的?礼部尚书赵大人与吏部尚书季大人可知晓此事?册封礼打算什么时候举行?” 朕出门前刚写的!柏钧昊仍是笑着,可看向付泽凯的眼神是冷的。果然相府借着这门亲事勾上王府了吗?原以为就是个外室子又有胡人血统成不了事,现在看来你们是真想把这只野鸡变成金凤凰了。 垂眼看了看还跪着的付东楼,柏钧昊心中冷笑:不识抬举。 “罢了,中书令说的有道理,这事儿是朕唐突了。那架纺纱机朕见之后激动不已一时疏忽,贤弟起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 锦官冬 作者:卿雅 。”说着柏钧昊亲自扶起付东楼。 跪得时间长了骤然站起来膝盖上一阵酸痛麻软,付东楼身子一歪险些摔倒,刚好被身边的柏钧和扶住。 柏钧和顺势搂着付东楼不撒手,一副疼媳妇的亲密状跟他哥道:“皇兄可不能就这么算了,楼儿是功臣,侯爵虽是不能给,但那些古玩古籍的您可不能吝啬,明儿个臣弟带着楼儿进宫一起去您私库挑。” “有了媳妇就不想着你哥我了。”柏钧昊狠狠戳了一下弟弟的脑门,付东楼靠在柏钧和胸前的样子十分刺眼。 “时候不早朕先回宫了,朕在这你们吃酒也不自在。”柏钧昊说完甩手就走了。 李全跟在后面赶忙喊了句:“皇上起驾。”拿着没颁出去的圣旨也跟着走了。 戏演完了,付东楼想推开柏钧和,却发现对方那胳膊跟钳子似的哪挣得动。那么多人看着脸都要烧着了却不好动作太大,只能由着柏钧和以带自己下去休息为由一路搂着出了宗祠。 走到没人的地界,付东楼立刻从柏钧和怀里蹿出来狠瞪他一眼:“登徒子!你占我便宜!” 没成想柏钧和压根没生气,反而笑意盈盈地来了一句:“你做得很好。” 英挺的鼻梁薄薄的唇,深邃黑亮的眼眸里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温柔。付东楼十分没出息的……看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一章 “我真没想到你有勇气抗旨,可相比起你接受那个爵位,你的选择无疑是对我更有利的。”虽是四下无人,柏钧和说这话时也小心得很,贴在付东楼耳侧轻声细语,旁人看来只会以为是两口子在说悄悄话。 “即便你没接受侯爵,经此一事你的才名也盖不住了,日后定会有许多人惦记你。不管是皇上要为难你还是北燕有什么非分之想你都别怕,有我呢。” 虽说付东楼不是个依附夫君的女人,可让他直接和皇上乃至敌国对上都是不够瞧的。柏钧和自有一份做丈夫的责任,尤其今日之事后,更不可能把付东楼一个人搁前面做挡箭牌,否则还能算个男人吗。 如此亲昵地同一个人说话,付东楼从没经历过。暖烘烘的气息打在耳畔,付东楼脑海里尽是自己的“咚咚”的心跳声在回响。 拒绝封侯这事儿,付东楼远没柏钧和想得那样多,他也没那个心机去想。人有的时候做决策完全是下意识的,过往的经验自身的知识储备会让人对一件事产生最初最直接的判断,付东楼算是歪打正着了。 “我就是觉得天上掉下个侯爵这事儿不靠谱,那什么抗旨……我现在还后怕呢。”付东楼心里抹一把泪,今儿个得罪了皇上,想活命日后只能抱紧王府的大腿了,这样一来老子在柏钧和面前岂不是先软三分。坑爹啊! “你说的让我尊重你的事儿,我想过了。”柏钧和两手轻扶付东楼的肩膀,目光灼灼地对上那双蓝色的眸子,“你说得对,不顾你的意愿擅自下决定,比如送你回东府这事儿,是我的错。我一直觉得你就算有点偏才可依旧是没什么见识,朝廷的事儿和你说了你也不懂,可从上次与你谈史讲古到今日之事,都证明是我浅薄了。” “今天不管你是三思之后做的决定还是一时冲动,都说明你不是个昏聩的人,你想问题的方式很独特,虽然我不能全然接受,但想来听听你的意思也是有益处的,以后关于你的事儿,我不会随便替你做主了。” “啊?”这可真是个好消息,付东楼傻笑一声立马就来了一句:“那圆房的事儿……” 柏钧和的笑脸瞬时僵了,他甚至对自己刚刚的话产生了怀疑,他媳妇儿这是有脑子还是没脑子啊!拒绝封侯这事儿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吧! 付东楼见柏钧和沉了脸心里“咯噔”一下,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不对你用强就是。”对自己媳妇儿还用强,怎么说也是件丢人的事儿。不要说自己贵为世袭罔替的亲王,就是个平头老百姓这么干也不光彩啊。 瞧着付东楼俊美的脸蛋上的惊喜模样,柏钧和心里一软觉得好笑。要说这家伙也挺好满足的,罢了,本王总有手段哄得你心甘情愿以身相许。 “不过有句话我要说在前头。本王管辖之事干系到大楚安危朝廷的稳定,所以也不是什么事儿都能和你说,你也别问,省得自己脸上不好看。”讨好媳妇儿也要有个限度,坦诚相待无话不谈,现在还不行。 付东楼不觉得柏钧和的话有什么不对,谁没有点秘密,老子是穿过来的不也没说出来么。你不愿意说,我还懒得打听呢,浑水哪是那么好的。老老实实地种地搞发明赚钱才最实惠,只不过…… “你看我今天把皇上给呛回去了,以后可就彻底绑在你这条船上了,想下船的机会都没了,所以你以后也别算计我了,有什么事儿直说。”付东楼瞄着柏钧和的神情,见对方没生气才继续道,“斗心眼我斗不过你,我也懒得和人斗。不管怎么着咱俩以后都要一起过日子了,你老算计我实在让我心寒,怪难受的。” 柏钧和垂了眼沉默了片刻。 “这个我恐怕很难做到,但我绝不害你。” 付东楼愕然,而柏钧和说完那话就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付东楼都在想柏钧和这个人。 平心而论,付东楼觉得柏钧和无论当王爷还是更进一步当皇上,都会是非常合格的,他身上有许多贵族以及贤明君主该有的优秀品质。 文采武功这种个人能力先不说,柏钧和是一个很有胸襟的人。首先他包容能力很强,对于自己这样的异类并没有喊打喊杀。虽然两人观念不同在很多事情上有分歧,吵架归吵架生气归生气,柏钧和还真就没把自己怎么着。就说圆房这事儿吧,到最后柏钧和不也是顺着自己了吗?换个旁的男人还别说是王爷,直接动手掐死自己也不是没可能。 再来对于自己这些跨时代的本事,柏钧和是问过这些本事哪来的,要人家一点好奇心没有也不可能,但这并不妨碍自己大展身手,甚至柏钧和还在创造条件让自己去发挥。这里面不能说柏钧和没有自己的算盘,可在这份儿才华会给自己带来危险的时候,柏钧和能站出来保护自己,这个人情这份好,怎么都要念着。 三来柏钧和勇于认错,别管是直接还是间接,他意识到自己错了就不会扭扭捏捏地拖着,这对于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来说还真是不容易。起初柏钧和为什么讨厌自己,不就是因为原主除了脸好看什么都不会出身还不好吗?让一个王爷娶这么一个人,肯定不乐意啊。后来证明了自己有本事,柏钧和那态度不就慢慢拧过来了嘛。 还有就是在怎么和自己相处的事儿上,柏钧和一开始有多嫌弃自己是明摆着的,可人前从没给过自己没脸。也许贵族夫妻就是这样,本身没有多少感情可大面上总是过得去。虽说柏钧和现在迁就自己多少有点大男子主义的心理作祟,可毕竟人家也是放下身段了不是。 只是这个算计……皇室中人只怕不算计就不能活,打小就刻在骨子里了,枕边之人亦不能幸免。谁被算计了都不会舒服,可柏钧和也挺悲哀的,许是一辈子都别想有松心的时候。即便如此,柏钧和也明明白白说了做不到,没嘴甜心黑地说谎糊弄,付东楼寻思一番多少落了点心理安慰。 综上所述,付东楼觉得和柏钧和在一块,感情先放一边,至少不会过不下去。追寻真爱这种事虽然放弃了会不甘心,可现在没有更好的出路。也许将来能和柏钧和处出感情来,也许羽翼丰满了能脱离柏钧和,总之都是未来的事儿了,眼下还是靠着王府的大树过吧。 我这么干是不是也算是算计王府?付东楼越想越纠结索性不去想了,不做亏心事儿就是了。 冠礼结束后付东楼没有立刻搬回南山苑,这是顾贤的意思,住在东府比较容易保障付东楼的安全。 要知道瑞王府的准王卿现在被传得跟公输哲一般神,不管这名声里有几分是虚的,公输哲被木炎看护起来行踪成谜,相对的付东楼也不能大大咧咧地满处溜达供人参观。 这是对自己好的事儿,付东楼自然不会拒绝,刚好酒楼就快开张了还有烧瓷器的事儿要忙,住在城里确实也方便。 冠礼转天顾贤就把付东楼叫过去了,十分大方地直接给了付东楼一个窑口。瑞王府产业众多,其中就有专门给王府烧瓷的窑,付东楼以为这个瓷窑不过就是个私家小作坊,可跟顾贤专门召回来的老工匠一打听,额滴神啊,这可是余姚的窑口,传说中的越窑! 越窑的青瓷可是鼎鼎大名,其中的秘色瓷更是青瓷中的珍品,唐朝时候有南青北白、南越北邢的说法,更有陆龟蒙的诗句“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赞美越窑。付东楼捧着工匠们带来的青瓷乐傻了,当即把那几件瓷器扣下搬回家去了。 一番打听过后,付东楼得知越窑最出名的秘色瓷还未现世。秘色瓷产生于晚唐,大楚是安史之乱之后建立的,开元盛世余韵未消骤然而来的战乱让不少手工业发展迟缓,秘色瓷还没被研究出来也在理。 顾贤说钴料派人去找了,但是因为那玩意谁都没见过所以拿不准,可能还是要付东楼亲自去才成,所以一时半会想烧青花瓷是不能的,而烧制秘色瓷的条件却是成熟的,毕竟这本就是越窑的产物嘛。 虽然对瓷器有过一番研究,可真要烧瓷器还是要和这些工匠从长计议。付东楼先是把秘色瓷的颜色形制等等跟工匠们说了一遍,而后又提出了用匣钵烧瓷的方法,即将瓷器单件或者少几件叠摞装匣放进去烧。几个工匠讨论了一番,觉得付东楼说的这办法可行,只是这瓷器的颜色可不是那么好控制的。 付东楼愁的也是这个。要说原理吧也好说,无非就是控制瓷器烧制时窑内外的温度,再者就是控制窑内的化学反应,氧化反应与还原反应烧出来的东西是不一样的。可这种化学反应怎么跟古代工匠解释啊? 再说了,付东楼虽用化学方法研究过苏麻离青的成分却没自己动手完整地烧过一件瓷器,他上嘴皮儿一碰下嘴皮儿就说出来了,实际操作有多大的难度能不能做得到又是一码事。 付东楼带着几个工匠开小会一开就是一整天,风花雪月霜五个人又抓不着他们主子人了…… 最后工匠中为首的李师傅说道:“公子您的意思我们大概明白了,您要的瓷器烧不烧的出不敢打包票,不过依小老儿烧了这么多年瓷器的经验来看,您的想法确实可行。另外您所说的釉上彩绘与镶嵌银扣等等让我等受益匪浅,我等回去定会尽心研制。” 付东楼给这些工匠们的启发一时间他们也无法形容,仿佛突然开启了一片新天地,对以往烧瓷的一些技术也有了反思,创新的想法已有萌芽。 “不敢不敢,我不过是看过点书,不比各位的手艺。我这有几种瓷器样式这几天画出来给各位带走,就算一时烧不出新成色的瓷器换个样子也是好的。” 付东楼把工匠们留在了府中,当晚便着手画起了新瓷器的图样。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想得开归想得开,付东楼还是难免挫败之感。哪怕是想让一件东西提前个十几年几十年出现都这么有难度,宋代的五大名窑青花瓷珐琅彩到底能不能烧出来啊?看来还是要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除了饭馆,还是去羽林军营看看吧,给古代机械增加些现代元素做改良,应该会更可行一些吧。 疲惫的付东楼梳洗一番便睡了,转天起来就去了庆丰粮店,没成想在那碰到了一个久违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柏小攻的年龄问题~: 柏小攻被过继的时候不到十三岁。他从小就很聪明,尤其练武的资质非常好,本章中说他适合统兵打仗也是柏焱从小观大,先帝活着的时候没见着他儿子征战沙场的英姿。皇家的孩纸都早熟嘛,柏小攻从小就被认为是早慧,柏焱觉得他完美也是对比其他儿子对比出来的。柏小攻过继之后半年多,柏熠就挂了,之后一直是顾贤在养柏小攻。柏小攻上战场啥的是他再长大点的事情啦,他第一次打仗的事情后文也是会提到的。柏小攻和顾贤感情好很大一方面是因为当年他继承王位的时候很小,顾贤为了保证他安全成长把所有的差事全辞了在家照顾他(前文有写哦)。某雅觉得13~20这个阶段的教育对一个人会不会长歪有很大影响,顾贤又是真心疼儿子,柏小攻自然就和他亲咯。柏小攻撞见先王和顾贤卿卿我我就是刚过继来那时候啦。至于上一代的事情,后文一定会写到的,大家别急,这可是牵扯到小攻小受未来命运走向的重要事件哦~~~ 以上~ ☆、第四十二章 庆丰粮店的天价面粉油菜已经下架了,本就是为了吸引眼球造声势的,不可能一直卖,可粮店依旧是走高端路线。每日里从南山苑运点现摘的青菜新捞出来的鱼来,数量极少,依旧是高价。 除了这些,如今在成都城里风靡一时的养生早点就是庆丰粮店特有的。付东楼写了一些现代菜式的菜谱给几位大师傅,可也没忘了让他们发挥原有的特长。粮店后面的餐馆没开张,前面可以外卖嘛,也不卖正餐,就卖早点。 付东楼也让花院写了几种有益健康的应季饮食搭配给几位大师傅,大师傅们结合自己的特长经验做了各种清淡可口的小菜米粥点心每日早上限量卖,南北风味都有,每日食谱都不太一样花样繁多。至于限量多少……全看大师傅们的心情,并没有一定之数,只最少不会低于五十份罢了。 庆丰粮店的东西已然是锦官城里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代表,早点一问世立刻吸引了不少人来品尝。再普通的食物要是用心做精细了味道都会好,孔子还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呢,大师傅们精心烹调的早点味道自然是一等一的,食客们尝了也纷纷觉得物有所值。当然了,这早点的价格也比旁的贵了五成。 早点本就不是很贵的吃食,高了五成其实也就多了几个铜板而已。因着这价格还不算离谱,老百姓也能吃得起,每日早上总能看到平头百姓和富贵人家的仆役在一起排队。尤其是这两日付东楼在冠礼上辞侯爵之事出了风头,朝臣都以“今早上吃的准王卿铺子里的早点”为谈资,清流学士更是慕名而来,倒让粮店的铜臭味淡了不少。 别看付东楼是这铺子的东家,可他自己还没吃过自家的早点呢,今天起个早来粮店,看着长长的队伍心里美不说,当即就让大师傅开小灶给自己做了一样米粥两样点心,还特意吩咐多做一些,让跟着一块来的风花雪月霜五个也一起尝了新鲜。 早点铺的红火说明了城里人对大师傅们手艺的肯定。当初决定先卖早点未尝没有试卖的意思,现在看来效果很好,付东楼对酒楼能挣钱又多了几分信心。 蛋糕就这么大,有人多分了就有人要少吃一口,多分到的高兴,少吃的自然生气。付东楼这边赚得盆满钵满,锦官城里别的早点铺生意就冷清了不少,特别是离着付东楼最近的晋食居,简直都没法做买卖了。 虽然付东楼这边量小,可架不住排队等着买的人多。大早上起来各家酒楼都是差不多的时辰开始卖早点,都去庆丰粮店这边排着了别家门前等着的就少了。做生意就是做人气,本来想去晋食居的人一见晋食居门可罗雀,难免会怀疑晋食居的吃食早已放冷了或者不新鲜,谁还愿意去。 再者凡事就怕对比,没有煤球黑哪知冬雪白,同样的,吃过了庆丰这边制作精细的点心米粥,谁还会去吃晋食居大锅煮出来的刀削面啊。可怜晋食居的大厨,地道的并州白案师傅,做得一手好面点,天天被人说比不上庆丰的,气得三尸神暴跳憋屈得想吐血。 晋食居的大东家是个二世祖,老爹死得早没怎么教过这儿子如何做生意。大东家斗鸡走狗恃勇斗狠是把好手,动脑子实在不行。眼见着自家生意一天不如一天,大东家血气上涌,找了一个酒肉朋友雇了一群流民打手,捡了早上庆丰粮店这边人最多的时候来砸场子。 管你排队的是不是高门显贵家的人,管你付东楼是不是要嫁进瑞王府,你让老子家生意没法做,老子就砸了你的店! 赶巧了就今天,付东楼正和小厮侍女吃的开心,前院就闹腾上了。 有人砸场子,来买早点的客人立时都吓跑了,一群流民不知打哪弄到的斧子锄头,照着庆丰的匾额柜台就砸。还有几个趁乱拿了没卖完的小笼包往嘴里塞的,吃得两手流油俩眼放光,好似一群饿狼,吓得张掌柜和几个小伙计躲在米缸后面都不敢冒头了。 前院几声劈砍木头的巨响传来,付东楼心中一惊。放下碗筷走到窗边朝前院一看,小二楼居高临下正见几个歹徒拿着石头往前边平房的顶着上飞。 “风泱雪襟,你们俩赶紧从后面出去,去承天府报案。就说是有流民进城砸店,叫他们派人过来看看。”付东楼说的承天府就是成都府衙。 “这哪行,我们走了主子您可不安全啊,还是叫个腿脚快的小二去吧。”风泱不同意,外面那么凶险,怎么能把主子并着两个姑娘和一个比自己还小点的小厮留在这。 付东楼有些不耐地挥挥手:“叫你去你就去。你和雪襟常随我在城里走动,承天府的人精明,定然认得你们。看到你们就知道我在这,处理起来自会上心。张掌柜和店里的老伙计都在前面叫不过来,咱这后院新招的人承天府又未必认得。” “那主子我们去了,您可千万别出去。”雪襟觉得主子说的有道理,立刻应了。 “快去,让你俩搭伴儿就为有个照应,路上小心。” 风泱雪襟前脚一走,付东楼紧跟着就要往前面去。 “诶,主子您这是要做什么。”月桥一把拉住付东楼,“那些流民定然是饿极了,您还琢磨着能和他们讲理?再说了那石头子可是不长眼的,打伤了您可怎么办。” “主子,不许您出去。”花院更干脆,直接把门堵了。 “主子,您要是有点什么事儿,小的怎么和王爷交代啊。”柏钧和这尊大佛霜衣屡搬不爽,可惜这次没用…… “这是我的店,我不在便罢了,我现在就在这里,张掌柜他们在前面被困着我能坐视不管吗?以后谁还敢给我打工啊。我又不是一个人去,我把下面的伙计们叫上一起去。”付东楼也没想过去讲理更没琢磨自己一个打得过一伙流民,可他不去不行。 “他们若是抢粮食,给他们就是。这么闹下去出了人命怎么办?” 花院月桥和霜衣说什么也不放付东楼走,霜衣直接抱了付东楼的腿坐地上了。 主仆几人推搡间,前面忽然安静了下来。付东楼动作一滞,赶忙朝窗户外面张望。千万别出事儿啊! “东家,前面消停了。” 事情一出就有后院的伙计望风,此刻情况有变,一个小伙计马上跑上楼来跟付东楼报信。 “东家,前面来了一伙胡人,把为首的几个乱民给打了。现在那伙流民被制住了,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叫伙计们跟着一块去,先把张掌柜他们救出来。去找个郎中,我猜他们八成受伤了。”付东楼说话间就蹿了出去,前所未有的敏捷。花院月桥霜衣一愣,赶忙跟上。 待付东楼来到庆丰正门一看,真叫一个惨不忍睹。牌匾门框都劈了不说,窗户都给卸了下来。盛着活鱼的大木桶被凿了个大洞,里面的水泄了出来漫得正间店面都是,还有一尾鲤鱼顺着洞流了出来在地上扑腾。 张掌柜和伙计们见事态有变才从米缸后面出来,一个个吓得面若菜色,好在没受伤。 “东家,我对不起您,要不是我胆子小,店里也不至于叫人砸成这样。”付东楼雇人待遇优厚,张掌柜跟着付东楼干了两个月真是没少落下实惠,因此对着这个铺子也格外精心。眼见着铺子被砸成这样,张掌柜觉得是亏了本分,实在没脸见付东楼。 “哪的话。钱没了可以再挣,安全第一,你们没伤着我就谢天谢地了。”付东楼当真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今天多给大家发一个月月钱压惊,你们先都去后院,让几位师傅给你们做点好吃的,这有我呢。” 张掌柜又是羞愧又是感激,痛哭流涕地在几个伙计的搀扶下后面歇着去了。付东楼没工夫计算自己的损失,还有一群流民等着处理呢。 流民们被一群人高马大的胡人赶着背靠背围成一团蹲着,胡人们将他们圈在中间,凶神恶煞的样子唬得这群刚还在嚣张的流民跟打水里捞上来的小鸡崽子似的,耷拉着脑袋直哆嗦。 付东楼叹了口气上前拱手道:“多谢各位仗义相助。” “听闻庆丰粮店的米面都是天价,我还道这粮店的东家定然是黑心的奸商,可看你对手下人这么好,估摸着是我想差了。” 付东楼最大的特点就是记性好过目不忘过耳也不忘,听得这个声音浑厚阳刚立刻意识到这人是谁了――那个差点和他撞车的帅哥! 循声一看,还真是。 “居然是你,又见面了。”大清早被英雄救美了,难怪老子说祸兮福所倚呢。 “我也没想到是你。”那人显然是早就认出付东楼了,“那次在城外差点和你的马车撞上,你的蓝眼睛与俊美的脸蛋真是让人难忘。” 被一个帅哥夸长得漂亮让付东楼有点不好意思,拱手躬身施礼道:“两次见面都是这么……还没自我介绍,我叫付东楼,字曦瑜。” “我知道。庆丰粮店的老板是未来的瑞王卿,粮店里专卖带着仙气儿的吃食,这可是成都城里人人皆知的。只是没想到你就是付东楼。”那人右手握拳按在左胸微微一躬身,“我叫叱奴。” “叱奴……”付东楼略一沉吟,“你是鲜卑人?” “你怎么知道。”叱奴先是一惊随即面色凝重起来,身上隐隐透出不友好的气息。 “你别激动,我知道胡人在大楚总是要处处小心,你看我也有胡人血统,你又帮了我,我怎么会害你。”付东楼说着还眨了眨蓝眼睛,“我知道几句鲜卑语,叱奴是鲜卑语狼的意思。你身手矫健相貌英武,当真像狼一样。” 鲜卑语传到现代能翻译出的不过寥寥数词,付东楼的文学硕士是主攻古典文学的,查找文献的时候对这方面有过涉猎。 “抱歉,是我过激了。”叱奴一笑,抱拳致歉。 有过一面之缘也能算半个熟人,付东楼有心请叱奴和他的兄弟们后院答谢,自然要先处理了这些流民。 “你们为何要砸粮店。若是饿极了抢些吃的就是,为什么要拆房子?”冷静了一会付东楼也觉出不对来了。除了熟食,粮店里的米面瓜果都没怎么少,可见这群人不是冲着吃的来的。 流民中鸦雀无声。 怎么对付这流民付东楼没经验,好在这辈子别的没有,就上面人多,不仅多,关系还够硬,随便找一个出来做靠山都能压死人。 “我是什么身份你们大概也知道,得罪我有什么下场你们应该很清楚。乱世人难做,我不想为难你们,实话实说,我给你们些米面银钱回去养老婆孩子。要是不想说或者编瞎话,等下承天府来人了你们就去牢房里跟衙役们说去吧。” 流民都是逃荒逃难出来的,听说有米面银钱立刻就动心了,当下就有人嚷嚷:“是晋食居的大东家让我们来砸店的,说是给我们一人三百个铜钱。” “对对,定钱给了一百钱,还扣着两百呢。” “没错没错。” 我这还没怎么挣钱呢就结仇了……付东楼揉揉太阳穴。庆丰粮店变成这个样子,后院的酒楼一时半会也别想开张了。 “天底下哪有好挣的钱,这是有人眼红呢。”叱奴拍拍付东楼的肩,“想开些吧。” “这里是怎么回事?” “柏钧和,你怎么来了。”付东楼听声音吓了一跳,花院月桥和霜衣看到王爷来了才真正安心了,赶忙给柏钧和见礼。 “来寻你的。”目光落在叱奴搭着付东楼肩膀的手臂上,柏钧和面色一寒,“他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三章 “他叫叱奴,多亏他制住了这群流民,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付东楼下意识地躲开叱奴的手,急忙解释。 柏钧和是王爷同时也是将军,专门打胡人的将军。叱奴看上去可比付东楼的胡人血统纯多了,付东楼生怕柏钧和误会了,把叱奴当成北燕的奸细又认为他这个准王卿通敌,那可就真是找死了。 万一真动手……付东楼看看叱奴身边六个虎视眈眈盯着柏钧和胡人壮汉……王爷,双拳难敌四手啊。 “久闻瑞王大名。”叱奴用了汉人的礼节对柏钧和抱拳,“不期能在此处见到王爷,三生有幸。” 付东楼那一躲捋顺了瑞王爷的毛,柏钧和自是不会在外人面前再做计较给付东楼没脸,可也仅是对叱奴点了下头而已。 说话间承天府尹带着一队衙役赶到了。风泱雪襟跟着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吁吁的小脸通红,付东楼见了便叫花院带着他们去后院休息。 “参见王爷,见过公子。”承天府尹一看柏钧和在心下暗喜。凭他的品级即便是锦官城的父母官也少有机会能见柏钧和一面,今儿个可不是在王爷面前好好表现的机会,今儿个亲自处理这事儿真是个英明的决定! “请示王爷,这群流民如何处理。”按理说该抓的抓该关的关,按律就是了,可这群人砸的是未来瑞王卿的店铺,这能等闲处理吗?承天府尹自认很解风情,故意问柏钧和这话让王爷来讨王卿的欢心。 柏钧和从没在这种事情上徇私过,或者说仗势欺人,脑子里的第一反应便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可刚到这里时听到付东楼对这些流民另有处置,便道:“他们砸的又不是本王的店,你自去问苦主。” 呦,莫非这马屁拍错了?承天府尹一惊。仔细看看周围,怎的还有一群胡人?莫不是付公子和胡人搅在一起犯了王爷的忌讳?成都城里谁不知道付公子本就是半个胡人,只看那双蓝眼睛就知道了。大楚与北燕敌对,汉人深恨胡人,这付公子怎么也不知道避讳,当真不识大体。 不过王爷说叫问付东楼的意思承天府尹也只能对付东楼道:“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他们也是迫于生计才做这些歹事,府尹大人带他们回去之后问明前因后果按着律法小惩大诫也就罢了,不放过幕后之人就好。”付东楼转身吩咐月桥去按人头准备些钱粮,又对府尹道,“我见他们也很不容易,虽然付某没有能力救助所有的流民,碰上的却不能不管。等下我叫月桥拿些钱粮米面来由大人带回去,等您结了案分给他们就是。” 还真是个好心肠的。府尹没料到付东楼会是这般决断,略感惊诧,偷眼瞄了瞄王爷并无不虞之色方才应了:“公子思虑周全,下官一定照办。”说着就招呼衙役上前带人。 “公子当真信得过这些当官的?你就不怕你的钱粮到不了这些流民手中?”叱奴根本没看承天府尹,却是对着柏钧和投去挑衅的神色,“大楚占据江南富庶之地,又以成都天府之国为都城,据说在楚国寒门出身的读书人做一任知县便可回乡置上百倾良田。不知是楚国官员的俸禄优厚呢,还是这钱来路不正。” 这几乎是指着承天府尹鼻子骂,气得府尹当即要拿人。叱奴身边的汉子们见状齐齐围上来拉开架势,眼看两遍就要动手。 柏钧和上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 锦官冬 作者:卿雅 一步拦在承天府尹前淡淡地道:“听你的口音语气应当是北燕来的吧,不像是归化了的南人。” “是又如何。” 燕楚虽交兵,可民间的往来却未中断。一来南北两地物产不同需要互通有无,二来每年都有北方逃难来的汉人到楚国。当然,在楚国受了排挤的少数族裔也会往北燕跑。 “大楚与北燕乃是敌对之国,互相之间总有些夸大其词的传闻或是毫无根据的抹黑,只有无知之人才会乐于谈论信以为真。本王就曾听军中小卒谈论史朝义喜啖人肉,犹以少女之肉为好,每日不吃便寝食难安。”柏钧和冷笑一声,“本王当时便下令打了那几个小卒一人十丈,一罚他们蠢钝无知,二罚他们不知自重。” “王爷,这不知自重怎么讲?”承天府尹是个官油子,怎能不知接话茬儿。 “轻贱对手就是轻贱自己,对手是头猪你即便赢了也不过是比猪强些罢了,只有对手与你旗鼓相当才值得一战。本王视北燕为大敌,此生必灭之,可本王用的是刀枪剑戟,而非舌头。” 对面的胡人似是汉语并不很好,柏钧和说了一通他们也不甚明白,只知不是好话,只有叱奴脸色阴沉目光炯炯盯着柏钧和:“王爷好口才,看来王爷文武双全的名声并非虚假,在下敬服。” 付东楼也想给柏钧和叫好,这一通连打带消暗损了对手抬高了自己却不正面去回答到底有没有贪官。 水至清则无鱼,要说大楚都是贪官那不可能,但也不会一干二净,若真是就事论事较起真儿来最后定不能善了。如今这番作答,你要是信了大楚贪官多就等于信了史朝义天天吃少女,谁傻谁知道啊。 更别说柏钧和从头到尾都透着一种贵族为荣誉而战的气势,真真高大上! 付东楼难得以欣赏的眼神看着柏钧和,爱不爱的放一边,这样长得英俊又有才的男人带出去特有面子不是。 承天府尹是个文官,带来的衙役也不是军营里训练出来的,抓个乱民还行,抓这几个壮汉可就有难度了,王爷替他扬眉吐气了他也不再纠缠,趾高气昂地瞟了叱奴一眼打算收队回衙门。 叱奴仍是有些不甘心,对付东楼道:“王爷身在其位如此作答情理之中,在下更好奇的是公子如何想。” 被点到名的付东楼先是一愣,随即温润一笑:“子贡曾经问孔子,军队粮食和人民的信任三样东西如果到了万不得已非要舍去两样该怎么办。孔子答曰‘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北燕起于安史之乱中,安禄山史思明皆为一方节度使,手握雄兵又有千万金银,这才打下了北朝半壁江山。反观大楚,柏家虽为隋朝皇裔,可历经百余年已然没落。太祖白手起家,高举义旗一呼百应雄踞长江以南与北燕分庭抗礼,民心向背不言自明,大楚正是靠着百姓的信任才有今日。在下也是大楚子民,你说我是如何想的?” 倒不是付东楼对大楚有多深厚的感情,只说如今他吃着大楚的粮食,挣着大楚的钱,又享受着大楚地主阶级的特权,如果还非要装什么中立站在历史制高点的角度各打五十大板,那就不叫清高了,那叫不要脸。 承天府尹直想拍大腿叫好,哪还记得自己刚才腹诽付东楼这事儿。他们未来的瑞王卿真给大楚做脸! 叱奴哑口无言,沉默了半晌,笑道:“公子好才情。现在在下是真信了王爷的话,流言不可信。” 付东楼知道他说的是谣言自己没文化的事,也不在意,“承蒙夸奖。” “大早上的在此处吹风又说了这半天话,想你也累了,我们回去休息吧。” 柏钧和突然插进来的温柔嗓音激得付东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汗毛都竖起来了。 王爷你闹哪样,奸冷邪佞酷变态加鬼畜不才是你的风格么,这么温柔我好不适应。 柏钧和哪管付东楼什么反应,一手揽过付东楼的肩膀,直接对叱奴道:“今日不便待客,还请阁下告知下榻之地,本王与曦瑜改日再谢。” 喂,谁说不便待客的,后院干净着呢,我还想和帅哥多聊一会呢!付东楼心里呐喊脸上却是傻笑,没敢说不。 叱奴玩味地看着柏钧和占有欲极强的姿态笑了下,“楚国不欢迎胡人,与其住在城里受人白眼不如在城外自己搭帐篷舒坦,出东门十里便是我的驻地,在下恭候瑞王以及公子大驾。在下还等着和公子做生意呢。” 说完叱奴接过手下牵来的马带着人走了。 柏钧和身上有一股极淡的檀香味很是清雅,付东楼被他揽着靠在他肩膀上感受着暖热的体温带着香气传过来,一时间竟有些心猿意马脸红心跳。 想要躲开柏钧和的臂膀,一侧头正对上他黑亮清澈的眸子,素来深邃冷淡的眼中居然带了一丝仿佛宠溺的柔软。 “你干什么这么看我。”付东楼想抬手捂胸口,心跳得太快了。 “你刚才说的真好。”柏钧和毫不吝啬的赞赏,“引经据典出口成章,真真是个才子。”这种联手遇敌似的奇妙感觉柏钧和从未有过,从来都是单打独斗的他倍感新鲜却更是舒坦,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都舒坦。 柏钧和这么夸人让付东楼更不好意思了,却偏要拿乔道:“这算什么,你也太好取悦了,说大楚两句好话就能给你乐成这样。” “你也知道我好取悦,以后就别总说招我生气的话。” “谁敢气王爷您啊,您不气我我就念佛了。”付东楼下巴一挑n瑟了两下,却又由衷感叹道:“你刚说那话也挺有水平的,我算是信了何谓天生的贵族了,说话办事的格局就不一样。瞧你刚才和叱奴说话的架势,自来的高人一等居高临下,偏又不叫人觉得你倨傲只认为是胸襟广博。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说你倒也相称。” 柏钧和才是真的有些受宠若惊,付东楼夸他,这天上不是要下红雨了吧。 “我可不是在讨好你。”被柏钧和含笑的目光看得窘迫,付东楼赶忙描补,“有感而发罢了,其实你这人还不错,就是咱俩不投脾气。” 柏钧和不是促狭之人更知道什么叫适度,冷不丁一侧头正看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承天府尹,大方地一挥手:“府尹大人忙公务去吧,王卿的银钱切要分发到位,出了纰漏本王唯你是问。” “下官不敢,定然办好。”府尹接过月桥递过来的银钱又让衙役拎了米面,如蒙大赦赶紧带人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嘀咕:今天我没得罪付公子吧,谁说王爷不喜欢公子的,纯属扯淡!还有那啥,王爷您变脸别那么快行么,您看付公子的时候那叫一个春暖花开,看下官怎么就一冰冻三尺呢。就说下官不如付公子好看吧,您也不能这么差别待遇啊…… 有承天府尹打岔的这会功夫付东楼也平复了下心绪,等柏钧和再回过头来的时候付东楼已然没那么紧张了。 “你刚说是来寻我的,什么事儿?” “险些忘了。”柏钧和回身打了个马哨,只见不远处一黑一白两匹马走了过来。 那匹黑马高大矫健皮毛黑亮,隐隐透着一种不输虎豹的气势,却是低头凑在柏钧和身边任他抚摸,好像撒娇的小孩子。 那匹白马略矮一些,通身雪白无一丝杂毛,行走间流露出顺畅健美的肌肉线条,一看便知是名种。 “今日休沐,本是想去郊外教你骑马的。我见你出门皆是坐马车猜想你并不会骑马,瑞王卿不会骑马可不行。难道大婚那天你要坐花轿?” “我又不是丫头片子,你才坐花轿!”付学霸捂脸,深深的侮辱啊,花轿你妹啊!凤冠霞帔上身被人背上花轿的场面付东楼想了一下就被自己雷得外焦里嫩。 “眼下看来是不行了,你这店面还需要收拾,不如先跟我去王府。”柏钧和思忖了下,“做买卖并不是挣钱就够了,你府上没有懂这个的人,跟我回去我叫王胜找几个人来给你帮忙。” 付东楼一琢磨,顾贤前日给了他一个窑口,烧瓷器这事儿可以算是自己技术入股顾贤出钱出人,如今瓷器的事儿有了章程也该跟顾贤说一声,也就同意与柏钧和一道。 “你身边这几个留在这帮你善后就是,到了王府还能短了伺候你的人不成。”柏钧和说着翻身上马,又将白马的缰绳交给霜衣,“这马很温顺,你牵回东府去,等下本王自会派专人过去。” 霜衣应是。 付东楼本就不是说非要小厮侍女成群结队的伺候,对着安排也无异议:“你等下我叫车夫赶车过来。” “麻烦。”柏钧和一手伸到付东楼眼前,“上来。” “啊?”付东楼大脑当机了……我们俩关系有这么好了? 没等付东楼反应,柏钧和探下身子一揽付东楼的腰将他带到身前,黑马颇有灵性地低下头让付东楼的腿顺势越过去跨坐在马上。柏钧和将人搂在怀里轻轻一勒缰绳,黑马溜溜达达地奔着王府去了。 月桥望着俩人的背影捅捅霜衣,十分八卦地笑道:“你说王爷应该是挺喜欢咱们主子的吧。” 霜衣点点头又摇摇头:“月桥姐姐,你确定他们俩知道什么叫喜欢吗……?” 月桥捂脸:“……”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四章 从柏钧昊被封为太子的那天开始,他就没真正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付东楼冠礼后的这两天,更可以说是柏钧昊活到现在最糟心的日子了。没有之一。 柏钧昊虽说是长子,可生母的身份实在太低,也就是比付东楼的娘好那么一点点而已。先天的不足使得柏钧昊在念书习武上比别人都要用功,只有这样他的父皇才可能注意到他。 平心而论柏钧昊的才学是不错的,当皇帝也配得起。可惜柏钧昊天生不是习武的料,再怎么练也就是强身健体,离上阵杀敌差得远,这让有个马上皇帝爹的柏钧昊很是失落。 相比起来,柏钧和简直就是柏焱心中的完美皇子,光芒万丈犹如日月,一下就把他哥那点小火苗给比没了。 天资聪颖文采出众不说,柏钧和更是练武的好料子,虽说不上是奇才天赋异禀也成不了江湖上的绝顶高手,可作为一国元帅领兵致胜已是足足够了。 再者柏钧和的妈是丽贵妃,丽贵妃出身兰陵萧氏,这可是世族里的世族,门阀中的门阀。 先不说萧家老祖宗是汉初三杰之一的文终侯萧何,也不说南北朝时期萧家的“两朝天子,九萧宰相”,只说本朝皇族自称隋朝皇裔,隋炀帝的老婆萧皇后就是这个萧家出来的。如果不是这个时空的唐朝被安史之乱给玩完了,那有唐一代,萧家就出了十个宰相,昭明太子萧统这一支更是有“八叶宰相”之称。 相比起来,同样是世家大族,顾贤的出身就显得有些不入流了,也就只有王谢或是皇族能与萧家相提并论。 也亏了唐朝完得早柏焱当了皇上,要不柏钧昊做了大户人家的庶长子,头上没有嫡母反倒是有个出身高贵、不似嫡母胜似嫡母的庶母,怕是比这个皇长子更堵心。 柏焱一辈子没立过皇后,丽贵妃执掌后宫大权。柏钧昊虽然在生母死后就被记到了丽贵妃名下,可也早早被柏焱送出宫扔到木炎那去了。那时候的柏钧昊即便是有些自卑活得倒也自在,因为他从来没想过当太子也没人认为他会成为太子,大家都觉得丽贵妃那个早慧的儿子是太子的不二人选,偏偏柏焱就那么非主流,愣是把不到十三岁的柏钧和给过继了,立了长子为太子。 柏焱这一手叫朝臣十分无法理解却又不能说他胡来。汉家宗法讲究的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没有皇后就没有嫡子,没有嫡子立长子很合规矩啊。而且柏焱把柏钧和过继旁支出了皇帝嫡系大宗,除非柏钧昊生不出儿子来,否则柏钧和这辈子都不会是皇位继承人。 于是乎大臣们都说柏焱太过宠爱弟弟柏熠,知道弟弟娶了男人生不出儿子来把自己最好的儿子给过继了。柏钧昊可不是这么想,他心里都快把他皇帝爹骂死了。 您这是想让我当太子吗?您这是想让我安稳坐皇位吗?您把我弟弟里面最是文武双全出身高贵的一个过继给了手握大楚一半以上兵权的瑞王做世子,您这是生怕弟弟造反手里没军队啊。与其这么干,您还不如直接把皇位给弟弟算了!您简直他妈的是在逗我! 这种情形下,柏钧昊半辈子都不得不玩一种叫牵制与平衡的权力游戏。木炎不问朝政也未正式收柏钧昊为徒自然不算,正经给柏钧昊教过书的定国公中书令付泽凯便成了柏钧昊制衡瑞王府的重要棋子。 但是作为顾命大臣又是开国功臣还是百官之首的付泽凯同样不是安全牌。付泽凯是不会篡位,可他能把皇上架空啊?每次付泽凯与柏钧昊意见相左的时候柏钧昊都要想想到底这件事是真的中书令占理还是中书令别有所图,这时候又不得不拿瑞王府来牵制付泽凯。柏钧昊深深觉得自己太累了。 累归累,一直这么下去日子也不是没法过,可坏就坏在柏钧昊一时天真同意了顾贤的提议让柏钧和娶付东楼了。 对于这个很喜欢和自己撒娇的弟弟,柏钧昊的心情真是说不出的复杂。既要用着又要防着同时心里却又有那么一丝丝的渴望,想和弟弟真正兄友弟恭。付东楼高不成低不就的出身让柏钧昊看到了狠狠打击弟弟并且彻底断绝他皇位之路的可能。 当时他也不是没考虑过付泽凯的态度会不会变化。若是付东楼得付泽凯宠爱,那儿子被迫嫁给男人肯定会让付泽凯怨恨瑞王府;若是付东楼根本不得宠,一个外室子还能让付泽凯舍弃自身权位甚至全家老少的性命帮瑞王府造反不成?只看付东楼的妈到死都是个外室就能明白,付东楼是不受宠的。 可《浮世录》一出情形都变了。这东西给了中书令架空皇帝的机会,也给了王府将势力蔓延到文臣中的机会。事出江宁,如果付泽凯和柏钧和俩人都发现他们无论是谁都无法独自占有《浮世录》的时候,他们会不会合作呢? 柏钧昊深患被害妄想症多年,此刻不可抑制地脑补了。尤其是木炎回来之后说这东西他也没找到,柏钧昊愈发觉得相府和王府有鬼。可还有一点柏钧昊想不通,如果付泽凯帮王府造反能得什么好处?封为异姓王?除此之外和现在也没什么变化嘛。老百姓还说无利不早起呢,造反的收益太低谁干啊。 就在这时候,工部的秘密作坊失窃了。柏钧昊知道这个作坊是朝廷研究新军械新农具的,可却不知道现在又多了个纺纱机,这纺纱机还是付东楼造的。下面官员来报时,柏钧昊的脑袋瞬间炸开了。 瑞王卿是个贪财无知的蠢货还是一个惊才绝艳的能人,这可是完全不同的结果! 柏钧昊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来了一出荒唐的封侯戏码,端看付泽凯与瑞王府如何反应,可是那结果…… 一直以来被自己自认为玩弄于鼓掌之上的两股势力开始合作了,柏钧昊觉得自己屁股底下的龙椅已经变成刀山火海了…… 这还不算,冠礼第二天,柏钧和就在朝堂上把《浮世录》这事儿给抖了出来,而且将其底细说得一清二楚。当官久了哪个真正干净,一时间朝堂上人人自危,心理素质差的几个差点没疑侠雌抽过去。 还没等柏钧昊出面安抚群臣,柏钧和就又下跪又磕头,求着皇上宣布《浮世录》是废纸,其上任何记载都不得成为官员定罪的依据。还要求全国范围内大肆搜查此物,一旦发现立刻焚毁,谁敢看一个字杀全家。 这让柏钧昊说啥?说不同意,满朝文武还不要把皇上骂死。说同意,怎么好人都让柏钧和当了,还要他这个皇上做啥。偏偏这时候付泽凯还出班复议,柏钧昊登时眼前发黑恨不得抄起御案上的砚台扔下去,付泽凯和柏钧和砸死一个是一个,一块砸死更好。 柏钧和原也没想这么干,这么欺负皇上对大楚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他现在还没打算起兵造反登基称帝呢,总还是要给他哥面子的,可谁让他哥在冠礼上欺负他媳妇呢。别说什么爱媳妇爱得深沉,跟那没关系,你那么算计老子媳妇就是不给老子脸面。在弟媳妇的冠礼上欺负比自己小了六七岁的弟媳妇,人干事儿?不干人事儿还想叫老子给你留面子?你当瑞王爷是泥胎啊!泥胎还有三分气性呢! 瑞王爷在朝堂上出气了,皇上可是气死了。干脆下旨,接下来的七天早朝全免了,理由:朕病了!是以柏钧和有时间带付东楼出城骑马压根就不是休沐。 放在以前,若是王府干了什么让皇上不痛快的事,付泽凯总要进宫去看看。这次也不是没去,说到底付泽凯还是不希望大楚内乱,瑞王爷最好一辈子都是瑞王爷,所以付泽凯照旧进宫了。可皇上不这么认为,直接给付泽凯吃了闭门羹。付泽凯除了叹气还能干啥?心里少不得骂两句皇上缺心眼。 这要是换了别人,被皇上三天两头猜忌加算计的,只怕早就去抱王府的大粗腿了,相爷我到现在还一颗红心向着您,我容易么我!在顾贤和柏钧和手底下干活可真是比在您手底下舒心多了。 倒是太后知道这事儿特意把柏钧和叫进宫骂了一顿。瑞王爷和娘不亲,太后骂着他听着,太后打他他挨着。反正太后骂两句什么用也不管,太后的小拳头打他跟挠痒痒似的,一张冰块脸从头板到尾,末了还来了一句:谁也不许欺负我媳妇。 继皇帝之后,太后差点也壮烈了。 太后去看望皇上的时候真是落难的娘见着落难的儿子,苦到一块儿去了,娘儿两个差点抱头痛哭。不知道的见了这场面,还当皇上是太后亲儿子呢。其实柏钧昊也这么想,丽贵妃要是他亲妈,现在这些烂事儿至少能没一半。 柏钧昊来过这么一手之后,全大楚带着北燕都知道未来的瑞王卿是个才子了。付东楼之前还想低调,现在完全没必要了。 辞侯爵这事儿让柏钧昊重新认识了付东楼,可也就当他是个清高有骨气的小才子。直到顾贤这块老姜带着他的准儿媳又狠狠捅了柏钧昊一刀,皇上才知道什么叫一口老血呛在胸口的感觉。 这下,装病的皇上真病了,病到在皇宫里住不下去,直接搬到青城山行宫和木炎做邻居去了。 顾贤捅皇上一刀并不是算计好的。以顾贤的辈分心计,让他为了这么件荒唐事儿去刻意设计柏钧昊实在是有些掉价,要报复有儿子出马杀伤力已经足够了。 可话说回来付东楼毕竟是得了顾贤欢心的儿媳妇,如果有现成的事茬儿送到手边,顾贤自是愿意替儿媳妇出口气的。 王爷马背上带着另一个人这可是从没见过的稀罕景儿,瑞王府门房诸人见状齐齐愣住了,直到看清楚马上的另一个人是他们王府未来的王卿才回过神来,伺候准王卿下马那叫一个殷勤周到。 柏钧和侍奉顾贤至孝,每日无论多忙,只要回府来晨昏定省都是不会少的,而且都是规规矩矩的磕头请安,绝对不含糊。今儿早出门前柏钧和自是来过的,现在带了付东楼过来却少不得再来一趟。 王府的消息素来灵通,付东楼的铺面又是锦官城内最是繁华的地段,是以柏钧和带着付东楼来给顾贤请安之前顾贤就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此刻顾贤正在屋里端了碗茶坐着,垂了眼眸不知正盘算什么呢,见儿子和儿媳妇来了便收了心思受了他们的礼,笑问付东楼道:“你铺子的事我听说了,闹了这么大想必你早膳也没用好,想吃什么我叫厨下给你做?” 付东楼一个现代人,对下跪磕头这事儿怎么都不适应,可柏钧和都跪了他也不能作揖了事,好在是给顾贤磕头,心理障碍还少点。现在听顾贤关心他,感叹王府情报收集速度惊人的同时也没少念顾贤的好,那点小别扭就更是烟消云散了。 “流民砸的是前院,我那后院的小楼并未殃及,早饭已然用过了,多谢殿下关心。” 顾贤提这话原本是想给儿子一个话茬儿表现一下的。儿媳妇哪知道王府的早点里都有什么好吃的,就算知道也是脸皮儿薄不好意思说,儿子开口给点几道不就是了,偏偏他那个在朝堂上把皇上大臣们玩得七荤八素的儿子木头似的杵在一边都不带抬眼的,真真没药救了。 顾贤忍着给儿子一白眼的冲动让俩人坐了奉茶。若是有父子二人之外的第三人在场,柏钧和通常是站在顾贤身边伺候的,这也是上到皇上下到朝臣对顾贤无比敬畏的原因之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瑞王都在一旁恭顺地伺候着,旁人岂敢造次?可今天在这的是付东楼,柏钧和略琢磨了一下,不想付东楼不自在,也就顺着他父卿的话坐下了,还是特意让付东楼挨着顾贤下手坐,自己坐在了付东楼旁边。 顾贤瞧着这情形又不免替儿子抱屈,他儿子也不是不会疼人,就是太深沉了…… “父卿,曦瑜手下的那个掌柜的管铺子许是不错但对锦官城里的门道还是不甚清楚,不如您从手下拨一个得用的给他帮他调教调教人,等他那边上手了再召回来就是。” 柏钧和这话说得周到,既给付东楼帮了忙又不会落下插手媳妇私产的嫌疑。先不管付东楼如何想的,顾贤听了这话又对儿子生出点信心来――看来儿子的心窍还没全堵死。 “这好办,我明天派个人过去就是。楼儿你的意思呢?粮店还要继续开吗,或是换个别的买卖。”顾贤知道付东楼手里的布庄和古董铺子现在还都关张呢,也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 “自然要开,我做的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买卖,岂能被人一吓唬就收手了。”付东楼说着站起来对顾贤作揖,“殿下不但没教训我与民争利还拨人手帮我,东楼感激不尽。” “怎么会是与民争利,王府也有自己的产业,只要是做正经买卖不去囤积居奇欺行霸市便没什么不可的。封王做宰又不是不要吃饭,谁会嫌钱多呢。”顾贤摆摆手示意付东楼不必拘礼,又促狭地指了指柏钧和笑道,“一家人别说那么见外的话,只是你谢错人了。” 付东楼粉嫩的玉面倏地一红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生硬地转过头去对柏钧和迅速地说了句:“谢了。” 柏钧和:“……” 顾贤无语。真真是一对笨蛋。 气氛尴尬,付东楼赶忙转换话题:“其实我开那个酒楼也不单纯是想挣钱,还存了些别的想法,就是不太周全,还请殿下给我参谋参谋。” 顾贤现在待付东楼并不外道,也不再称孤道寡端着王太卿的款儿,付东楼今日能找顾贤出主意固然是突然决定的,可也是因着顾贤平易近人。 “你且说说看。”顾贤见付东楼问自己的主意都不带问柏钧和的,实在有些忍不了,索性点明了道,“难得你跟我贴心,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事儿都跟和儿说呢。” 怎么还能扯到这上面……付东楼又不可抑制地脸红了。 柏钧和也不是真木头,听了这话亦是羞窘却也真有些吃味。本王的媳妇有什么想法都能跟父卿说凭什么不跟本王说,难道是信不过本王的能力吗? “儿子擅武,曦瑜偏好舞文弄墨的事儿,大概是觉得这些与父卿说更好吧。”柏钧和端茶垂头脸色一沉,付东楼登时觉得背后一股凉气…… “真就像王爷说的,是些舞文弄墨的事。”你就算冻死老子,这话题也不能继续了。 付东楼提了提神对顾贤道:“分家的时候嫡母给了我一间古董铺子,因着掌柜的做买卖不地道我就把人给换了,到现在也没开张。清理库房的时候,我发现那铺子里的好东西着实不少,但也不全是整器,也有不少残器需要修补。像是前朝的字画玉器之类的,若是就那么扔着着实可惜了。” 古董这东西,放在懂行的喜欢的人眼里就是宝贝,放在其余的人眼中最多就是银钱,甚至有人当古董是废品。有句话说得好,乱世藏黄金盛世兴收藏,如今大楚与北燕南北对峙早晚还要打仗,大户人家偏好存金银筑米仓多过存古玩,古董生意并不好做。曲氏当初会把古玩店给付东楼也是这个道理。 再者,曲氏很清楚自家古玩店挣钱是靠作假,那些真东西现在卖不上价,曲氏又不是什么雅人,古玩店在她心里还不如布庄粮店实惠呢,这才分给了付东楼。 “要说修补古玩,也不是找些能工巧匠就能做的。粘补个玉器陶器工匠能做,修补字画古籍便要找自身书画造诣就很高的人配合才行。还有那些古籍,书就是给人看的,哪怕是完好的,藏着掖着也和废纸无异,总该让更多的人看到才是。我正愁手下没人就听说今年秋闱明年春闱正是大比之年,于是就动了心思了。” “你是想从这些上京赶考的人里找帮手?”顾贤眼前一亮,柏钧和亦是用心思量起来。 “正是。”付东楼点点头笑道,“我那酒楼的菜色给殿下送来品尝过,殿下觉得如何。” 要说庆丰大师傅的手艺还真叫高超,能把付东楼写的菜谱做出来不说,自己还有改进,那味道比付东楼上辈子吃到过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然了,南山苑产的瓜果蔬菜材料好也是一大优势。 “在这成都城里绝对是拔尖儿的,毋庸置疑。”顾贤肯定道。 有了这句话付东楼美了,顾贤都说好那就错不了。 “我这酒楼的菜还是打算专卖富贵人家,每天中午晚上各十桌,不能点菜,一桌席面三贯钱。不过每日中午晚上都会单备一桌专门给上京赶考的举人或是太学的学生,免费的,唯一的条件就是来吃饭的每人要帮我抄一本书或修补一副字画。”付东楼说着来了兴致,竟是站了起来。 “那间古董铺子是个不小的院子,我早就着人收拾好了,后院可以供人住宿休息,我可以把后院免费提供给那些家境贫寒的考生还供他们伙食,条件也是帮着修补古董和抄书,捐书也可以。至于前院,我想着以后分作两部分,一边改做图书馆,供人借阅这些古籍;另一部分开辟成展室,将那些古董陈列出来供人看。这两处我并不打算收钱,有酒楼那边的收益尽够了。” 付东楼让月桥帮着大略算过,南山苑每年的出息支应两处府邸的主子下人吃喝是够用的,粮店做的平价粮食买卖虽然不赚大钱,但支应府里过日子还差不多。付东楼想把真正赚钱的心思放在瓷器和布匹上,这些字画古书在付东楼眼里都是宝,怎么会拿去赚银子呢。 侃侃而谈一番付东楼说爽了,顾贤和柏钧和却半天没吱声。 半响,顾贤郑重说道:“楼儿,你若是早生几十年赶上开元盛世,定能有一番大作为。” “呃……怎么好这么说呢……”付东楼不好意思了。 “大兴教化广开民智于盛世是锦上添花之举,亦是造福子孙的。可惜大楚与北燕早晚有一场灭国之战,天下必要统一才是,也无怪乎今人尚武轻文。”柏钧和这次并没有完全赞同顾贤的话,而是继续道,“不早生几十年不可惜,待他日本王一统天下,你的才华自有一片施展的天地。” 付东楼并不能完全明白这父子俩是怎么想到此处的,可柏钧和的话说的他心潮澎湃,恍如登高山之巅指点天下。 一个二十岁的人能统领千军万马,固然有着过人的才华,可他与生俱来的人格魅力也是不可或缺的吧…… “我等着那一天!” ☆、第四十五章 空口说白话容易,实际做起来还要从长计议好生规划。 把手伸向这些读书人是一件敏感却又收获颇丰的事儿,尤其是眼下这朝局,简直就是踩皇上的脖子。若是没有付东楼的提议,顾贤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 锦官冬 作者:卿雅 柏钧和轻易不会去动这方面的心思;可同样的,若是没有王府撑腰,只凭付东楼有个国公爹的背景,真把这个事儿做了也难免会给自己找麻烦。 “现在是五月,秋闱的考生京城这边不算很多,倒是参加春闱的考生不少都已经上京了。寒门出身的学子大多不富裕,历届春闱礼部都要为安置他们发愁,你的想法若能实施于朝廷于你自己皆大有益处。”顾贤先是肯定了一番再道,“不过庆丰粮店出了事儿,有钱有身份的人去那地方吃饭难免有顾虑,不如换个地方开酒楼。” “父卿所言极是,你那酒楼不过是粮店后院,格局也小了些。城中显贵因着你那的吃食和名声固然会对酒楼趋之若鹜,可地方不体面也难有后劲儿。等他们新鲜过了你的钱也就不好挣了。”柏钧和亦是不赞成继续在庆丰粮店开酒楼。 “这可怎么办,我手里也没有现成的酒楼啊。”就算砸银子立刻动工盖一个也来不及。 王府名下自然有酒楼,但这事儿不比烧瓷器,一来拿王府的酒楼招待考生实在是做作,二来让付东楼白拿一酒楼走他也肯定不愿意。是以,柏钧和建议道:“你手里的那个布庄就在古玩店旁边吧,我记得那是个三层的小楼。” 付东楼闻言蹙眉,摇了摇头,“把那里改成酒楼不是不行,无非就是把桌椅板凳搬过去再改造个厨房出来就是。但我将来还要做布匹生意,到时候岂不是没店面了。” 那个布庄原是专门做大户人家生意的,二楼三楼分别是男人们和各府女眷试衣服的地方,都是单独隔出来的房间,改做只招待雅座不接散客的酒楼十分合适。付东楼起初也不是没想过把那里改成酒楼,可成都城里好地段的铺子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布庄这种大头生意他可舍不得开到偏僻地方去。 柏钧和唇角一挑,“有件事儿还没最后定下来所以就没跟你说,现在告诉你,你就当提前高兴下。朝廷一直在海上和南洋做生意,这些生意主要就是丝绸和瓷器,只是量不多,但利润很是丰厚。你的纺纱机工部当宝一般藏着掖着却又急着仿制量产,为的就是赚海上的银钱。纺纱机是你研究出来的,你不是说织布机也要改良吗,以后这些做布匹买卖的官商都要分你一成利润的,你又何须自己操心开那么个小布庄赚钱。” “我去,这么大的事你不早告诉我。”付东楼顾不上形象了,兴奋地一拍大腿跳了起来。 能让朝廷捏在手里的航路运输那是多少银子,一成利润可不是以后吃喝不愁随便花了。海上丝绸之路唐宋时期最是繁荣,原以为一场战乱大楚顾不上再跟海外做买卖了,当初提出跟南洋欧洲通商付东楼还觉得自己先进了,如今看来是班门弄斧了。不过等他的瓷器烧出来,必然能让所有人侧目。 拿一成利润不算什么,改进工艺出技术的是付东楼,这个钱他拿的心安理得。 顾贤和柏钧和起初为了保护付东楼,根本没打算让朝廷知道这东西是付东楼做出来的,自然也就谈不上跟朝廷分银子,可谁让这层窗户纸让皇上给捅破了呢。付东楼不是朝廷官员,人家把这东西先给朝廷是一心为国,可朝廷好意思白吃白拿么?再说了,也不想想付东楼要做谁的媳妇,跟瑞王府白吃白拿,谁敢? 工部那边,翟夕本就觉得皇上这事儿做的不地道,完全是拿付东楼小命儿开涮,付东楼又是他师弟,翟夕向着谁就不必说了。 市舶司那边虽然没开过这种先例,但那群人精如何算不过账来。不说相府和王府的面子放在这,就说这纺纱机吧,纱锭才能值多少钱,总要变成布匹才好卖,光是产纱多不解决根本问题,他们可都巴巴等着付东楼的织布机呢。 最后工部户部市舶司三处一合计,给了付东楼官商利润的五分而非一成。柏钧昊看到这份奏疏呈上来差点脑溢血,这也是皇上气得装病不上朝的原因之一。这简直是捅了皇上一刀还要割肉啊。 柏钧和倒是跟他哥说得好听。什么侯爵都是虚的,不如银钱实在,楼儿是个雅人可也不是不爱钱,臣弟更不能不替媳妇考虑吃饭穿衣的问题。这点银子皇兄您富有四海不当事,可却能让楼儿高兴得睡不着觉,您就别小气了。 朕怎么不知道瑞王爷还有闲心操心媳妇的零花钱了!放屁! 当着三省六部官员的面,柏钧昊好意思说“朕就是小气”这种话吗,只能咬牙给了。末了,瑞王爷也没忘把展子虔的《游春图》弄走,真是太记仇了。 现在瑞王爷就等着市舶司那边的文书手续齐备了。 至于另外的五分利润,却是来自王府的产业。羽林军是朝廷精锐,可偏偏是瑞王一手操练的,朝廷忌惮王府,虽不敢克扣羽林军却也不愿意在羽林军上多花银子,大把的军饷都是给了兵部的直属驻军。 王府养着一支军队能不花心思使劲儿捞钱吗,更别说各地的商铺还是情报的来源。付东楼的纺纱机和未来的织布机更是王府的摇钱树。柏钧和为人很是周到,该油滑的时候油滑得很,该正直的地方也绝不会含糊,占付东楼便宜这种事他做不出来,这才有了另外五分利润。 说一千道一万,付东楼将来是瑞王卿,再多的钱到底也还是王府的。即便付东楼想存着做私房,在柏钧和心里也和自己的钱没两样,只是不去动罢了。 顾贤是知道底细的,此时却不揭儿子的底细,否则好端端一件事儿倒像是刻意收买付东楼了。 “既然是这样,那我回去就抓紧把布庄改成酒楼,再雇佣些人手,不出三五天就能好。” 顾贤与柏钧和的话本就有道理,布庄的事儿如果不用他操心就能拿银子,他怎会不从善如流给酒楼换个地方。 顾贤不上朝,付东楼是知道的,能有这么大的赚头是谁争取来的他哪能不清楚,纵然感觉有些奇异古怪,却还是郑重地对柏钧和作揖道:“多谢王爷为我筹谋。” 柏钧和:“不用和我客气。” 顾贤揉了揉太阳穴,真想把这俩人扔出去,一对木胎。 “你开酒楼想好名字没?打算叫什么?”顾贤轻咳一声打断了准夫夫俩的客套。 “打算叫嘉鱼居,取自诗经《南有嘉鱼》。” 顾贤摆摆手:“这名字太小气,又不是真的只做吃食买卖。” 柏钧和养在顾贤身边多年,怎能不知父卿的意思,当即起身走到侧室的书桌前铺纸研墨。 顾贤也笑着站起来,带了付东楼一起走到桌案旁,执笔在宣纸上笔走龙蛇一气呵成三个字――湛露居。 “好字!狂放舒畅奔腾大气……”在付东楼看来顾贤的草书不输怀素,只是这意思…… “殿下,《湛露》一篇在诗经中乃是天子宴诸侯所用的,我的酒楼叫这个,是不是僭越了。” 顾贤并不答,拿起一旁的白绢擦了下手才道:“你对书法也有研究,不错。我这几个字用草书写来,你制了匾额挂上,肚子里没点墨水都不好意思进。那些只富不贵的就算是为了附庸风雅,也少不得去你那吃饭。” “你开酒楼还敢这么做买卖,谁人不知有瑞王府在里面掺和,你就算起个土气的名字,只要有朝廷官员去你那吃饭也少不了有人猜忌,索性大大方方让他们猜忌就是了。”柏钧和好心解释,“再说,你那里不是还招待应试的学生吗。能参加琼林宴的才有多少,你这也是替皇族招待天下学子,说得过去。” 真是这样么……为什么隐隐有一种被坑了的感觉…… “父卿虽掌兵多年,但在读书人中素有贤名才名,有这个匾额才是你那酒楼才有了镇店之宝。” 顾贤见付东楼面带犹豫不由得笑道:“怕什么,那天皇上狠坑了你一次你就不想找补回来?膈应他几天算什么,孤就不信他真敢动孤的儿媳妇。再说《诗经》人人都在读,非要算起来不知有多少人僭越,君子坦荡又何惧流言蜚语。” 反正一时也不能从瑞王府这个不知是福窝还是火坑的地方跳出去,匾额又是顾贤亲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儿,还真就没什么可怕的。再者……这种“我上面有人给撑腰,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感觉,还真是有一丝爽! “多谢殿下赐字。”付东楼施礼道谢。 顾贤笑应:“这就是了。” 有了顾贤的招牌在,湛露居就是全大楚最有体面的酒楼,不愁那些进京述职或是成都任职的官员们不去。古玩店离湛露居那么近,考生又能去湛露居免费吃饭,到时候高中了入朝为官,可就不见得是“天子”门生了,指不定早就和哪位大人投缘了呢。只要让人看好了,别在这里出了盗卖考题之类的舞弊案子,这一招就是十足十地打击了柏钧昊。 当然了,以目前大楚的学界风气、礼部那群官员的品行以及大楚的律法来看,要舞弊的可能性十分之小。 “等我想几个好名字给各个雅间,再把您的字一起制匾,就都齐全了。”付东楼心中已有腹稿。 “你那地方既要收拾又要做匾还要尽快,少不得要找好工匠,你与和儿商量吧。”顾贤指了指柏钧和,“我再给你支一招。你改良军械什么的固然能使自己在军队里得好名声,可他们多少还是忌讳你的血统。你不如叫和儿给你提几个字,专门留着雅间招待武将,你这瑞王卿的位置才更稳固。” 说完顾贤直接出屋了,显然是把这对不开窍的留这儿让他们开窍。 付东楼看着已经换了纸拿起笔准备写字的柏钧和,完全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柏钧和开口道:“卓成,我的字。” 想到今日柏钧和总是以“曦瑜”称呼自己,付东楼惊觉自己居然连未婚夫的字都不知道,这日子过得也忒糊涂了。其实也不是一点都不知道,以前顾贤还在他面前这么叫过柏钧和一次呢。付东楼有过耳不忘的本事都没记住,只能说明以前压根没上心过。 “站在我身边,没人敢动你,别怕。” 柏钧和说话的时候一直没抬头,待在纸上写下了“无衣”二字才去看付东楼。瞧见付东楼站在桌案边垂着头,柏钧和眉头皱了起来。 放下笔,不知怎么想的,柏钧和居然将手覆在了付东楼修长白皙的手指上。 一种干净温暖的触感从手背上传来,付东楼蓦地睁大了眼睛。 “你怎么了?” 仿佛跟这个虚幻的时空突然有了连结,付东楼隐隐有了一种踏实的感觉。还没想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身体却先一步做出反应。付东楼抬起头,精致的面容上带着一丝儒雅俊逸的微笑:“卓成。” 王府这边其乐融融柏钧昊没看到,湛露居开业那天的排场柏钧昊可是听说了。装病装够了的皇上刚准备上朝就又挨了一刀,听说是顾贤的手笔真是哭都没地方哭了。 酒楼是付东楼的产业,就好比女子出嫁的嫁妆,那是夫家动不得的东西,更别说现在付东楼还没正式过门。读书人又是最难讨好的,付东楼给那些穷学生帮了大忙,他们却也只念付东楼的好,和瑞王府没半分关联。如此一来想要说王府的不是都说不来。 至于顾贤,不过是看重自己儿媳妇给儿媳妇提个匾嘛,最多也就算共襄盛举。 柏钧昊几番权衡,忖度着要真拿这个酒楼的牌匾问罪瑞王府,只怕大楚一半以上的将军都要造反了,那不是自己作死么。这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再怎么开解自己柏钧昊都觉得憋屈,不过三天就叫内府准备齐全,直奔青城山避暑去了。 五月份避暑?皇上您在逗我们吗?满朝文武谁也不傻啊,于是一元居成了举朝瞩目的焦点。神算鬼谋的国师这一次是不是要出山了呢?国师和皇上怎么着也有半师之谊,说不好,真说不好啊…… ☆、第四十六章 木炎知道小徒弟的粮店被人砸了之后确实是有所行动的。 木炎先是让人运了几车上好的木料来,从榉木松木橡木到楠木紫檀黄花梨,开个家具作坊都够了。木炎说这些木料都是给公输哲寻来做东西的,但公输哲对木料很挑剔,淘汰下来的也都是极好的东西,放着可惜,不如给付东楼拿去装饰店铺打家具。 说是公输哲用剩的,也只不过是个托词怕付东楼不好意思要,哪有用剩的木料是整棵囫囵个儿的。付东楼心里明白,哪舍得拿名贵木料去盖粮店,通通交给房伯拿去打家具了。 付东楼也是想开了,就算他是个男的,和柏钧和大婚也不得不按女方的规矩置办所谓的嫁妆。嫁妆里家具可是大头,且这家具都是以后摆在自己房里的,打几样自己喜欢的今后用着也舒坦,他师父的礼物送得贴心及时。 木料运到没几天木炎又送了个人来。此人人高马大魁梧壮实,长相也很是看得过去。木炎说这人武艺高强,寻常人来上七八个也占不了便宜。若是遇到练家子,只要不到柏钧和顾贤那水准,同时对付两个也是可以的。小徒弟现在身份特殊难免被人觊觎,派个人来贴身保护他也放心。 柏钧和虽然派了人专门保护付东楼,又调拨了人手帮付东楼看着古董店和酒楼,但付东楼还真缺一个贴身的护卫。付东楼领了师父的好意,给新来的这人改了个名儿叫雷霆,又叫湛露居的大师父们专门做了凉菜点心派人给木炎送去,算是当徒弟的一片孝心。 因着湛露居接待的都是显贵大贾,付东楼怕出岔子,便叫顾贤给他派来的帮手赵幼林专门给他盯着。改名叫做“博古苑”的古玩店里伙计是现成的,可却没个总管。付东楼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就把房伯的二儿子房禄给调了过去先看着。 博古苑的房间比起正八经的客栈还是少了点,但这群穷书生是上京赶考的又不是富家子弟出游,对住处要求没那么高,几个人一间挤一挤也没什么,如此一来还真在这院子里住下不少人。付东楼特意腾出一间大屋子准备好桌椅纸笔挂了个牌儿叫“自习室”,倒把博古苑弄得跟大学宿舍区似的。 湛露居每日客似云来,订餐的单子都排到三个月之后去了;博古苑更是热闹,走在院墙外面都能听见里面的朗朗读书声。付东楼的贤名骤起,一时间风头无两。 忙了好一阵子,酒楼和博古苑都走上了正轨,付东楼也终于腾出时间去城郊找叱奴。那日承蒙叱奴援手,怎么都该登门致谢。 “主子,虽说那胡人帮了咱们忙,可您就这么上门去合适吗?”花院一边给付东楼挑出门要穿的衣裳一边劝道。 月桥正给付东楼梳头发,听了花院的话也附和道:“花院说的是。主子您如今在锦官城里大出风头,多少人眼红心酸地等着抓您的错处呢,您这时候去找那个胡人不是把小辫子往人家手里送吗。” “不必担心这些。当初叱奴出手相助那么多人都见着了,这事儿还经了承天府的手,难道还能有人因为这个就污蔑我通敌不成?”付东楼不以为意,“人要知恩图报,事情过去这么多天我至今没好好谢过叱奴,这叫人知道才会说我品行有瑕呢。” “主子,马车备好了。”雪襟进来回禀道。 付东楼对着镜子照了照,接过花院递来的堇色外衫穿上,“我带着雷霆去就行了,你们在家各忙各的。雪襟,你去和霜衣说让他把我画的那些图纸整理下,照着把零件做出来,我回来要用的。” “主子,您还是带着我一块去吧,雷霆大哥照顾人肯定不如我周到,您……”风泱话没说完就被付东楼打断了。 “你看王爷出门向来是独来独往,我总是带着一群人倒显得我不够爷们处处要人照顾了。有雷霆负责我的安全就够,你们别担心,少爷我没那么废物能照看好自己。” 风花雪月霜:“……” 付东楼:“你们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我会照顾好少爷的,你们放心吧。”不知是出于自身的习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雷霆总是不愿意进付东楼的内室近身伺候,通常都是站在门外,此时也是。 “那就辛苦雷霆大哥了。”月桥将钱袋交给雷霆,“可看着点主子别让他乱买东西,上次就不知道在街上吃了什么伤了肠胃。上上次还把钱袋给丢了。” 付东楼:“……” 雷霆温和一笑,全然不似手握长剑时的煞气凛然,“放心吧。” “快走快走,这都什么时辰了。”实在忍不了这群胆大的“刁奴”,付东楼带着硕果仅存的厚道人雷霆落荒而逃。 风泱的目光一直落在雷霆身上,直到付东楼和雷霆都消失在他的视线里才作罢。拍了拍脸颊醒了醒神,风泱才回转进屋忙自己的活计去了。 古代的道路不像今天这样错杂如网,尤其是官道,往往是一条大路走到头的。叱奴说他住在出东门十里,那顺着东门外的大道走十里定是能找见的。 叱奴露宿野外,一群人是搭了帐篷住的,浓浓的异族风情在成都城外尤为扎眼。若不是因为叱奴几个看上去就不好惹也并未扰民,他们的驻地只怕早就被周围的村民给拆烧了。 “付公子,竟然你是,贵客临门啊。”叱奴刚好从帐中出来,迎面正碰上付东楼。 “那日未能好好谢过你,今日特意登门,提前也没和你打个招呼,不知是否唐突了。”付东楼拱手为礼,从雷霆手中接过一把仪刀递给叱奴,“我一个文人,不懂刀剑,只知道这刀不错,赠与叱奴也算是宝刀赠英雄了。” 胡人不似汉人那么多礼节,人与人之间来往也更直接,叱奴没推辞,当即接过仪刀抽出鞘端详:“好刀,只是这镶着宝石金银的刀鞘倒是比刀更夺目了。” “刀兵毕竟是凶器,仪刀虽也开刃,但毕竟更多是用来装饰。你我也算有缘,你又帮我一次,我可不希望你与人刀兵相见伤了自己,这才选的仪刀。”付东楼是从顾贤给他的文定里面挑出来的,王府的东西当然是极好的,送的是仪刀也不会落人话柄。 “举手之劳换你这么一把好刀,是我占便宜了。”叱奴拱手一笑,“今天你来的是时候,我手下人进城买了羊腿回来,正好咱们就着烤肉喝酒。” “喝酒不行,这个我真不行。”付东楼赶忙摆手。 付东楼在喝酒上真的是一点战斗力都没有。第一他不觉得酒这种饮料好喝,第二,他是沾酒就醉,酒品还不怎么样。上大学的时候期末聚餐,付东楼喝了一小杯啤酒就倒下了,抱着他们班一个体育特长生就不撒手,两只爪子不停地在人家胸肌上揩油。他是迷糊了人事不知,那个特长生可倒霉了,脸红得能滴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一直到本科毕业学校里还有人追着他问被男神袭胸的感觉如何。 付东楼今天要是在这喝酒了,会干什么先不说,回去被家里那几个比主子还牛气的仆从数落是一定的,付东楼不想被烦死。更何况那日赏春宴他都推脱了不饮酒,若是在此处与叱奴喝酒,被柏钧和知道了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男人怎么能不会喝酒。”叱奴以为他是搪塞,“难道是你看不起我不愿意和我喝酒。” “真不是,我沾酒就醉又酒后无德,真做出点什么冒犯你的事估计咱们朋友都做不得了。” “你能把我怎么样啊。”叱奴瞄了瞄付东楼的细胳膊细腿,又一巴掌拍上付东楼的腰,“你真把我怎么样我也不吃亏。” 你不吃亏我吃亏!老子被包办婚姻已经很悲剧了,难道还要真走偷人打野战路线?我很保守很有节操的!再说,这事儿被柏钧和知道了还不把我沉塘了! 雷霆见状上前一步拦道:“请不要为难我家公子,在下愿意作陪,不知叱奴公子会不会嫌弃在下只是个家奴。” “上次怎么没见你身边有这么个人?”彼此都是练家子,叱奴一看就知道对方不是花架子。 “我师父知道我这出了事儿专门给我找来的。”付东楼拍拍雷霆的肩膀介绍道,“他叫雷霆。你别当他是下人,我身边这几个人名分上是小厮侍女护卫,实际就像我的亲人一样。” 叱奴一摆手哈哈一笑:“我们鲜卑人不像你们汉人那么多规矩,只要是好汉就要一起喝酒。” 说着叱奴就将付东楼与雷霆往帐篷里面让,“我们进去说。” 付东楼跟在叱奴身后,打量着这处鲜卑风格浓郁的营地,心里却有点起疑。 鲜卑人在南北朝的时候也算是雄霸一方,其国力从壮丽的龙门石窟便可窥见一斑。但这个民族到了隋唐时期就慢慢与其他民族融合消失了,眼下这个朝代虽是真实历史上没有的,可与付东楼认知里的历史也不是全无联系,叱奴这样的特征鲜明的鲜卑人出现在这里似乎有点不太对劲儿。 进了帐中,三人席地而坐。叱奴的手下都在另外的帐篷住,这个大帐只有叱奴一人,付东楼环视四周没发现什么精美的装饰,却还是隐隐觉得叱奴在这群人中地位格外尊崇。 “就算你不来,我也想去找你的。那日去粮店就是有意过去并非碰巧路过。”叱奴一边说着一边在帐中煮上奶茶。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虽然自己现在是官二代,还马上就要跟柏钧和一起掌兵权了,可真就没谁找到自己撞木钟走后门,这感觉让付东楼很是新鲜。 叱奴坐下来叹了口气,神色凝重不似刚才的爽朗,英挺的眉毛皱在一起很是为难:“关中春旱,许多百姓都没粮食吃。虽然燕国朝廷有放赈,可连年征战国库哪还有富余的粮食,不过是杯水车薪。我家也在关中,祖上经商攒下些银钱,这才来成都碰碰运气,看能不能买些粮食运回去。哪怕救不了所有人,少死一个是一个啊。” “我虽然有个粮店,可也不是屯粮的大户。我店里的平价粮食也就是随便做一做,你怎么不去找成都城里的大米商?” “怎么没找过,看到我是胡人就不卖我粮食,凭我出的价格多高都不行。”叱奴望向付东楼,眼中带了一丝乞求,这种神色在这个男人身上显得十分不协调,“我想着你也是有胡人血统的,应该不至于会和他们一样。” 付东楼很能理解叱奴的心情。说白了叱奴就是在寻求人道主义援助,可古代没这个说法,敌国之间都是你死我活,哪有帮着对方救灾这种说法,哪怕饿死的都是不参与战争的平民。 “其实你找我并不能解决问题。我的身份你也知道,即便是有粮食也不能冒然卖给你。若我就是独身一人也罢了,但牵扯王府相府,他们两边都不会同意我把粮食卖给你的。” 叱奴失望的神情叫人怪不落忍的,付东楼琢磨了一下道,“我能帮你的最多就是资助你一些银钱,你可以去别的城镇看看能不能买到。成都这地方有好多长安城逃出来的难民,他们可是恨死胡人了,你实在不该来这里尝试。” “蜀道虽然难行,可也算是离关中最近的楚国地界了,若是再远走,往回运也来不及。”叱奴倒也不强求,反而笑着安慰付东楼道,“汉人有句话叫买卖不成仁义在,你不卖我粮食我们也能做好朋友。我这段时日也不是全无收获,买到些许粮食也都运回去了,其余的我在另想办法就是。” 叱奴将煮着奶茶的小锅从火上移下来给付东楼和雷霆各倒了一碗,“来尝尝我们的奶茶,这个味道你们应该没尝过。” 付东楼见叱奴并未执意叫他帮忙心下少不得念叱奴的好,否则他还真是为难。 你看人家叱奴,长得帅气还挺善解人意的。 雷霆见自家主子笑得太过了,忍不住在付东楼大腿上戳了两下:您收敛点吧,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抛开烦心事不说,付东楼和叱奴两个人聊着南北两地不同的风土人情很是开怀尽兴,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 正在兴头上呢,就听外面一阵喧闹声,隐隐传来小男孩的喊叫,怎么听着那么像……风泱! 付东楼和雷霆赶紧起身出去,叱奴也跟了上去。 叱奴出来就看到手下人拦着风泱推推搡搡的很不友善,用一种很古怪的语言喊了一句,付东楼等人没听懂,那些胡人却闻言停了下来。 风泱顾不上诉委屈,冲到付东楼跟前气喘吁吁地说道:“主子……出……出事了。一群书生把……把湛露居给围了。” “什么?!”付东楼的湛露居因着免费给考生提供菜肴,在读书人里颇有好名,不少人在那里吃过免费的午餐晚餐,还留下墨宝提个诗什么的,怎么会有人闹事? 付东楼第一反应就是出了食品安全问题有人吃出毛病来了,还没等问就听歇了口气的风泱继续道:“他们说湛露居名字僭越犯上,有谋反的嫌疑,这才把店给围了。” 妈的,吃着老子的,住着老子的,你们还给老子找麻烦,一群脑残加白眼狼。 古代这帮读书人有个非常现代化的破毛病叫中二。在这群中二病读书人心里,全世界就属他们最光风霁月傲骨铮铮了,他们简直是全国道德模范正义清廉的化身,世界上一切不合乎礼法教条的事儿他们都该管并且坚信自己无往不胜。等这帮人入了朝堂,就专门干血谏死谏抬棺上殿给皇上找不痛快坑得皇上遗臭万年的事儿,付东楼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群人。 “走,这群书呆子的本事,少爷我今天倒要好好领教下!” ☆、第四十七章 事情远没有付东楼想的那么严重,是有不少读书人围了湛露居,可大部分是看热闹的,真正闹事的不过是一小撮儿。即便如此这事儿也棘手,处理不好的话影响可太坏了。 大门被人围了眼见是进不去了,付东楼让雷霆把马车驾到后门,一下车就有一人迎上来对他行礼,正是赵幼林。 “主子,王爷已经到了正在前门呢,王爷吩咐说让您别往前面去,上二楼看着就行了。”赵幼林是瑞王府的家奴,付东楼是未来的瑞王卿,这一声主子便显出了付东楼在王府的地位。 “柏钧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付东楼蹙眉。湛露居是他的买卖,出了事他自是要亲自出面解决,总让柏钧和挡在前面算什么事儿。转念一想湛露居这名字是顾贤起的,这通闹腾到底是因王府而起,由柏钧和去解决倒也是应该的。 在二楼窗边的位置坐了,付东楼并未听到争吵喊叫的声音,湛露居前甚至可以用安静来形容。只不过这气氛太过压抑,即便坐在二楼都会觉得紧张。 付东楼自认没做亏心事胸怀坦荡,倚在栏杆边大大方方往下看,也不怕有人发现他就在二楼。 柏钧和搬了把椅子坐在湛露居的牌匾下,付东楼从上面看不到他的神情,可那种渊s岳峙稳坐钓鱼台的气势却透过柏钧和随意闲适的坐姿散了出来。他似乎是抱着手臂一手支着下巴的姿态,高脚坐具在这个朝代并不是非常普及,坐在上面本身就给人一种上位者独有的压迫感,付东楼可以想象那双深邃的黑眸正目光灼灼地盯着打头那几个闹事的人,那感觉就像是被老虎盯着的兔子,给人无限的威压。 少爷我当初就被这么盯过,你们给少爷添堵活该领教一会回! 带头闹事的人站在人群前方,五六个人对着柏钧和一个,身后还有自己这边站脚助威的以及大批的围观群众,可他们竟然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好在那几个人虽没开口却也不显得畏缩胆怯,一个个面色胀红双拳紧握,否则真是让人连看热闹的欲望都没有。 “柏钧和什么时候来的?”许是受了周围环境的影响,付东楼也不自觉地轻声讲话。 “王爷来了不到半个时辰。”赵幼林有心在付东楼面前替柏钧和说好话,继续道:“本来那群书生闹得动静可大了,王爷一来他们就蔫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 锦官冬 作者:卿雅 说王爷也没对他们怎么样,就是坐在那看着他们,两边僵着呢。” “柏钧和不是上过战场打过仗吗,吓唬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还不是手到擒来。”杀过人的战将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势,这可是宰鸡都不行的读书人比得了的。再者瑞王在大楚素有名望,大概这群书生也没想到柏钧和会亲自来吧。 两人说话间下面情势有了变化。湛露居的一个小厮弓着身子小碎步走到柏钧和身边在瑞王爷身边小声嘀咕了几句,柏钧和听完便站起身对着所有人道:“本王听说今日之事乃是有人觉得‘湛露居’这个名字僭越犯上,在场诸位大多是春闱秋闱的考生,谁来给本王说说‘湛露’二字出自何处。” 付东楼在二楼听见声音便又往下看去,柏钧和负手而立,对面的书生们相互看看,终于那几个带头的人里有一人站出来道:“王爷明知故问。《湛露》乃是出自《诗经》,是小雅中的一篇,诗中所言乃是天子宴诸侯的情景。王爷虽是我大楚皇族位极人臣,可也不过就是诸侯,如何敢纵容为过门的王卿用‘湛露’二字开酒楼,难道是以天子自居吗?” 那书生说着还朝皇宫的方向拱手为礼,嗓门亦是越说越大,许是在给自己壮胆。 “诸侯?”柏钧和似是冷笑了一声,“何谓诸侯?列土封疆开宗建国者方为诸侯。本王虽有王爵采邑却从未将大楚哪一块土地列为自己的封地,瑞王府虽是皇室旁支,可祭祀祖宗仍要去我朝太庙行礼,先王灵位配享太庙就摆在先帝神主旁边,何来诸侯之说?本王更不敢有诸侯之心!清流议政本不该问罪,可如你这般污蔑本王有自立之心、挑拨陛下与本王兄弟阋墙、企图乱我大楚朝纲者,其罪当诛!” 半天不开口,才说了一句话就被人抓了把柄扣了大帽子,闹事之人才燃起来的气势又弱了下去。 “《左传?文公四年》中记载:‘昔诸侯朝正於王,王宴乐之,於是乎赋《湛露》。则天子当阳,诸侯用命也。’这一处本王可有说错?” “却有此记载。”有人应声。 “毛诗中也有云‘《湛露》废则万国离矣’,是也不是。”柏钧和再问。 “是。”又有人应道。 众人不知柏钧和打算说什么,在下面窃窃私语起来,一时间人群一片嘈杂。 “天子宴乐展现的是国之威仪,赫赫天威煌煌正乐使诸侯臣服八方来朝,方显汉家正统。《湛露》之乐若不在我大楚国都奏又该在何处奏?北燕么?还是说我大楚已是臣民离心不配奏《湛露》雅乐?!” 付东楼听着这话便可以想象出柏钧和脸上轻蔑的哂笑。 “有些人只读书而不求甚解,只看到了天子宴诸侯却没看到诸侯用命,没看到忠臣为君王效死。” 柏钧和声音一沉却是底气十足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他抬手一指湛露居的牌匾,“此匾额乃是我大楚王太卿顾贤亲笔。王太卿自及冠起便跟随先帝起兵驱逐胡虏,历经大小数百战助先帝打下这半壁江山。后来,先瑞王与先帝相继离世,北燕兵发汉中马踏剑阁,灭国之灾顷刻间降临大楚。王太卿强忍丧夫之痛重披战甲痛击胡虏,将北燕残寇驱逐至长安城下,威名远播令胡人闻之胆寒!殿下此生为国操劳,身上旧伤不知凡几,夏雨冬雪之时骨痛难忍几乎下不得地,如此忠臣竟被无耻无知之徒冠上谋反犯上之名,试问天下还有谁敢为君王尽忠!” 闹事的人里有胆小的听了这话已经抖成筛子了。 柏家兄弟两个不算,大楚的开国功臣里数顾贤地位威望最高又有贤名,等闲之人谁敢找顾贤的麻烦。瑟瑟发抖的几人都要哭出来了:我们说的是那个有胡人血统的酒楼老板付东楼,没提王太卿殿下,王爷您别吓唬我们…… 不过这匾额上明晃晃写着顾贤的落款儿,你说你没影射王太卿?谁信啊! “在场诸位大多是来考科举的,恩科之后得中者便要入朝为官,不日就会是我大楚的国之栋梁中流砥柱。今上素有爱民之心惜才之意,奈何千金之躯不可轻动,虽有心宴赏忠良贤士却不得机会。本王与准王卿既是陛下的臣子又是陛下的手足,自然要为君王分忧,这才有如今之‘湛露居’!” “尔等望文生义污蔑忠臣之时,可曾想过‘湛露’二字喻做君恩,可曾想过自己的所作所为配不配的上‘显允君子,莫不令德’的赞扬!” 好!付东楼几乎要击掌喝彩。诗词歌赋本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虽则其创作有一定的背景内涵,可如何体悟又在于阅读之人本身。当下这朝代虽有天子却无诸侯,即便是这天子,含义与周朝的天子又不完全一样。若是非要咬文嚼字对号入座,那 《诗经》里的大部分乐章都不要用了,那些被赞美颂扬的古人早都烂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王爷贵为皇族也就罢了,付东楼是半个胡人,凭什么插手我大楚之事,他没资格。” 人群中不知谁小声嘀咕了一句,现场骤然为之一静。这句话付东楼在二楼自然没听清,只觉得下面杀气骤起,柏钧和的背影让人见之胆寒。 雷霆是习武之人耳力甚好,见付东楼蹙眉便上前小声说了一句:“他们是不服主子。” 还未待付东楼反应,柏钧和浑厚的嗓音夹杂着怒意便在耳边炸开:“你们有什么资格指责未来的瑞王卿殿下!” “他,改进织机造福大楚,可使国库每岁多入百余万两白银,陛下要封他为侯却被他一力推辞。他创建博古苑,为寒门学子在京城提供落脚之地专心备考却分文不取。他将自家的古玩店改做展室书楼,把收藏的古玩古籍免费展示给百姓观赏给读书人借阅,大兴教化广开民智,功在当代!反观你们,你们为这个国家做过什么?” 柏钧和离这群书生不过几步距离,他天资极高武功造诣亦非雷霆可比,自然是能认出那诽谤之人。话语间锋芒毕露如出鞘之剑架在那人颈侧,骇得那人竟然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你们从未为大楚浴血奋战上阵杀敌,也未曾躬耕陇亩亲事农桑,家中之人每日衣食银钱供着你们读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你们能一展所学报效朝廷击溃北燕光复中原,可在此之前你们却没对这个国家做出过任何贡献!你们,有什么资格去指责本王的王卿?!你们今日所作所为足以让天下汉人为你们羞愧!” 全场鸦雀无声,付东楼站在二楼直直望着柏钧和的背影心中一团乱麻。 风泱上来轻轻扯了扯付东楼的衣角扶住主子的胳膊道:“主子,小的知道您要强,虽借了王府的势却不愿真正依附王府仰人鼻息。可您一个人总有做不到的事情,王爷愿意给您依靠,是好事……” “我是个男人,我不该……”付东楼脑中木木的,想表达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只觉得鼻腔里酸酸的。松开紧紧握着栏杆的手,掌心因为过度用力褪去了血色,满是冷汗。 “主子,当年先王与王太卿殿下感情甚笃天下皆知,先王对王太卿殿下的爱慕疼宠远胜于王爷今日对您的保护,可天下无人会说王太卿殿下没有男子气只是先王的附庸。”雷霆恭谨地躬着身子侍立在后,“雷霆跟您不过几日时间却知道您是有大才的,假以时日天下人都会知道主子是不逊于王太卿殿下的人,雷霆相信这一点。” “主子站了半天一定累了,快坐下喝口茶。”赵幼林说着端了茶碗上来。瑞王卿看似位高权重,其中的辛酸怕是只有王府里的人才知道。一个男人委身于另一个男人却还要做到不让天下诟病,又怎么可能是件容易的事。 付东楼叹了口气刚要坐下就听外面马蹄声阵阵紧接着便是江涵洪亮的声音:“上将军,末将江涵领羽林军缇骑卫在此保护王驾!” 怎么还惊动羽林军了?! 不止付东楼,二楼的所有人都向窗外望去,底下围着的书生亦是一阵骚动。 “瑞王爷难道是恼羞成怒要抓我等敢于直言的无辜学子讨你那胡人王卿的欢心不成!” 闹事之人从柏钧和一来便被处处压制毫无还手之力,柏钧和的话语更是掷地有声有理有据让他们哑口无言。眼见今日之事就要变成一场荒谬的闹剧,羽林军的出现无疑给了他们反咬一口的机会。 “无辜?未见得吧。”柏钧和一指带头的几个人,对江涵下令道,“将这几个胡人的走狗抓起来!” “瑞王擅自调兵欺压良民心怀不轨……呜呜!” 当兵的动作多迅速,一得令便分开人群上来就把五六个闹事的带头人抓了,更是把仍自胡吠的人堵了嘴。 “我大楚没有尔等这种里通敌国的‘良民’!有功夫在此处攀诬忠良,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解释昨晚有胡人到尔等房间面授机宜之事吧。带下去!” 围观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今日之事乃是北燕一手炮制的,为的就是搅乱大楚民心陷害忠良。楚人皆知瑞王府掌兵权,多年来守卫大楚疆土驱逐胡虏之功多赖先后两代瑞王。若是能把瑞王除掉,大楚还如何与北燕分庭抗礼,这些贼子真是其心可诛! 年轻人本就热血,此刻知道被人当枪使了如何能不气愤,冲着上前对那些通敌之人拳打脚踢连喊带骂,多亏有羽林军士拦着,要不只从人群中走出来这几步路就能出人命。 大局已定,柏钧和转身向楼上看去,正对上付东楼惊愕的面孔。 与柏钧和目光相交,付东楼不由得身子一震,随即微扬唇角淡淡一笑。 依靠他吗……也许吧…… ☆、第四十八章 小受,尤其是纯受,内心深处大多是渴望被照顾被疼爱的,不然也不会身为男人却又去喜欢男人。即便别扭糊涂如付东楼,被柏钧和这样的人物罩了这么一次之后心里也是暗爽。 柏钧和这次的事儿做得也漂亮,打击了对手不说,还把自己的爹和未来的媳妇大夸特夸了一场。事后大楚上下对顾贤和付东楼推崇有加,瑞王府的声望再次创下新高。虽然柏钧和没怎么炫耀自己的功绩,但当场识破北燕奸计便能体现出这位年轻王爷的睿智。再说了,人家的爹和媳妇都这么能干,王爷本身又怎么会差。 付东楼也觉得柏钧和做得漂亮,但他的角度和别人不一样。柏钧和那天抓了人就带着江涵走了,除了隔窗相望那一眼并未和付东楼多做交流。那感觉,仿佛一位风度翩翩俊朗无双的白衣剑客出手救下一位文弱公子,而后施恩不望报,未留下姓名便悄然离去。高洁如莲傲骨如梅,只留一个背影给人追忆仰望。 雅致,惊艳,诗意!这可比忠犬攻跑到女王受跟前摇着尾巴求表扬有范儿多了。 付东楼跟身边几个人说起自己的这个想法,可把身边儿人给肉麻死了。花院月桥说定是主子上街时候看了什么不入流的话本,风泱想主子是不是旧病复发了,雪襟当场就懵了,霜衣默默回后院小作坊做活去了,而雷霆……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抱着剑站在屋门口,半晌扯了扯新换上的白衣服对付东楼道:“主子,雷霆喜欢的是女人还等着抱儿子呢,您别吓我……” 付东楼羞怒交加,当即把这群刁奴给赶了出去。 若是当日由付东楼去对付那群书生,认不出他们是北燕奸细挑唆的不说,自己的身份也够尴尬的。这与才干无关,只是血统上的歧视一时也扭转不过来。是以,即便柏钧和没来求表扬,付东楼也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让付东楼当面去和柏钧和说“你那天帅呆了酷毙了人家好崇拜你”之类的,打死付东楼也做不出,他的感恩方式就是努力改造织布机,让大楚的纺织行业能够尽快得到实质性的提升。 付东楼的机械工程学位主要的研究方向并不是现代工业的机械设计这类的,而是研究中国古代的机械发明史。中国这个传统的纺织大国在工业革命之前的生产力条件下,已经把各种纺织机研究到了一个登峰造极的境界。 不说明末的手工业大发展资本主义萌芽时期,宋代的时候中国的纺织机就有一千八百多个零件能完成非常复杂的织布工艺了,所生产出的布匹质量更是上乘远销海外。 为了尽快将织布机改良出来,付东楼并没有选择从零开始跟纺纱机一样完全自制,而是找翟夕要了两架现成的织布机来改装。 因为纺纱机泄密的事儿,翟夕一直觉得对不住付东楼,可偏偏又一直忙着排查工部里的内鬼没时间来和付东楼联络感情。一听说付东楼要织布机做改装,当即就给了两架还未投产的经过公输哲改造的织布机样品,这可真是帮了付东楼大忙了。 出乎付东楼意料的是,公输哲改进的织布机已经有宋代织布机的水准了。精巧的结构先进的传动理念让付东楼都有些怀疑公输哲是不是也是穿来的了。公输哲卓越的手艺激起了付东楼的好胜心,于是除了霜衣之外的“刁奴”们又见不到自家主子的身影了。 北燕奸细的事让在青城山“避暑”的柏钧昊十分烦躁。大楚国都锦官城里有北燕的奸细闹事固然很打脸,可那群敌寇闹事时候还不忘把这事儿栽赃在大楚皇帝身上更打柏钧昊的脸。 那群该死的胡人一口一个谋反犯上的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上最近吃了瑞王府的亏蓄意挑事儿报复呢,要不是柏钧和从工部丢图纸这事儿之后就对锦官城里的可疑人物严防紧盯,柏钧昊没准就真的背黑锅了。 也就是瑞王爷,能在狠狠削了皇上几次之后照样厚着脸皮来给皇上请安跟皇上邀功,换了别人,即便有这个胆子也没这个脸皮。 “皇兄,这次您可一定要赏我。您看我一没上胡人的当误会您算计我,二来还顺藤摸瓜不过半个月就抓了好几个藏在成都多时的北燕奸细,这可是大功一件呢。” 柏钧和巴巴跑来青城山,来的时候还带了不少补药,“听说您最近龙体欠安,臣弟从库里倒腾出来好多药材,您看这人参,据说是个千年的老参呢。” 你不气朕朕身体好着呢!柏钧和皮笑肉不笑地端着茶碗看他弟弟演戏。你是没上了胡人的当,你都掉进胡人的迷魂阵里了。说什么替朕宴请天下学子,还不是为你那个媳妇么,净拿朕当幌子! “和弟这次又看上朕这里的哪样宝贝了?朕的私库里拢共也就《游春图》这么一样拿得出手的还被你小子淘换走了,你是拿去讨好媳妇了,将来朕立后可是出不起彩礼聘媳妇了。” 柏钧昊再怎么生气也没把他弟弟怎么样,否则传出去就真要变成皇上嫉贤妒能打压瑞王爷了。大多数时候柏钧昊是个明白人,这也是为什么“湛露居”事件一出柏钧和就知道这事儿和他哥没关系。 “皇兄这是寒碜我呢,不过下个月臣弟就要纳征了,到时候您可要多赏臣弟点东西装门面,不然丢的可是咱家的脸。”柏钧和眼珠一转,“这次您就把阎立本那个《萧翼赚兰亭图》赏给臣弟吧,您是不知道,楼儿仿王羲之的《兰亭序》仿得可像了,几乎以假乱真,他定是喜欢《兰亭序》的……” “瞧你那出息,自打定了付东楼,越来越不像样了。”柏钧昊实在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了柏钧和的话,“付东楼长得是好看,但也没到能把你迷死的地步吧。” “皇兄这你就不懂了。”柏钧和嘿嘿一笑痞子似的,哪有外人面前的金尊玉贵威仪端方,“您宫里的美人儿多是多,可各个柔顺得兔子似的。楼儿跟他们不一样,他性子刁钻泼辣,这才有味呢。您是没见过他生气,那蓝眼睛一瞪,真叫一个风情万种。” 柏钧昊在脚边搜寻了一圈也没找到痰盂,想抱着吐一吐都没家伙。 “那幅画恰巧被朕带到行宫来了,朕看你就是闻着味来的,等下你跟着李全去拿吧。”朕还想吃午饭…… 柏钧和一听那真是喜上眉梢,直接蹭到他哥大腿边跪下谢恩,还红着脸跟他哥道歉:“皇兄,那什么,前几天《浮世录》那事儿是臣弟鲁莽了,怎么也该先跟皇兄通个气的。父卿好生骂了臣弟一通,差点动家法。” “你还委屈了?”柏钧昊气笑了,“要不要为兄给你道个歉?” “哪敢啊。臣弟不委屈,臣弟是内疚,惹皇兄生气是臣弟不应该。”瑞王爷的脸皮堪比城墙,他哥挤兑一句完全不起作用。 “行了行了,每次都来这套,你不腻朕都腻了。赶紧拿了画回家讨好媳妇去吧,朕也不留你午膳了。” “谢主隆恩,臣弟走了啊。” 瑞王爷拍拍屁股走了,书房里间走出来一个人。 “陛下把臣叫来就是为了让臣看这个啊,臣觉得王爷和陛下手足情深兄友弟恭,实在是天家之幸臣民的楷模。”这人折扇轻摇气质出尘恍如谪仙,正是木炎。 “手足情深?”柏钧昊自嘲一笑,“朕可不敢当真,他能有三分真心在里面朕都要念佛了。” 木炎没接话。 “国师看和弟是不是真就那么喜欢付东楼?”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从最初赐婚时候柏钧和不情不愿到现在三句话不离媳妇,柏钧和态度变化之快出乎柏钧昊意料。柏钧昊这几天清静下来一琢磨,柏钧和如此喜爱付东楼对于他来说应该算是一件好事,哪怕付东楼本事大过天,就凭他是胡人,柏钧和这辈子也只能安分做王爷了。如今天下这情势,老百姓怎会愿意出个胡人做皇后,还是个男人。 可同样的,付东楼越是有才华柏钧和就越不能干过河拆桥的事儿,想篡位之后休了付东楼另娶,那还不被天下人骂死。对自己老婆都无情无义,谁还愿意替他卖命。 “楼儿样貌俊美才华横溢,王爷喜欢他是情理之中的事儿。”木炎说到小徒弟亦是面露喜色,“虽然楼儿自恃傲骨有些许小脾气,可对真心对他好的人却也柔顺体贴。臣听闻有人说王爷不喜欢楼儿,两人时常吵架,怕是误会了人家小两口之间的情趣,真真不解风情。” “但愿如此吧。”柏钧昊笑得温润儒雅,“朕也希望弟弟过得好呢。” “陛下仁爱。” 柏钧和回到王府正在大门口遇上只带了雷霆的付东楼,看了眼日头,柏钧和问道:“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有事?” “我研究出来了好东西,想带来给王太卿殿下看看。可是那东西太大运过来太招眼,我琢磨着请殿下过去看看,又不知道邀请殿下的礼节,所以才自己过来。” 最近柏钧和对付东楼各种好,付东楼也不像以前那样远着他这个未婚夫,见柏钧和是刚从外面回来还特意解释了一句:“我以为你在府里呢,这次可没特意躲着你。” 柏钧和嘴角一抽,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回转过身从马鞍上解下一个错金雕花的精致画筒递给付东楼,付东楼一愣:“这是什么?” “阎立本的《萧翼赚兰亭图》。” 蓝眼睛里立刻闪出一道精光,付东楼接过画筒人都笑傻了。阎立本的真迹啊! 这副德行柏钧和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撇了撇嘴也没多说什么。 付东楼这几日忙着做活,手指头虽没见血,可也皴了皮儿起了倒刺,指尖发肿远非平日的洁白莹润。柏钧和眼睛多尖啊,付东楼接画筒那一下就把他手上的伤看了满眼,眉头一皱道:“不是叫霜衣给你帮忙吗,怎么把手弄成这样。” “啊?哦,没事,我又不是女人,那么在意干什么。”付东楼动动手指,以前做毕业设计改装机械弄得满手伤也不是没有过,现在这还算好的了。 “霜衣真是个聪明有天赋的,我让他帮我做了好多零件,真真跟我给的图纸一分不差。要是没他,我这次也不能这么快就……做出来。” 付东楼说的含糊柏钧和却也能明白。不输公输哲的名声在外,新作出来的东西哪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 “进去说吧,这时候请父卿过去倒是无妨,只是你定要招待一顿晚膳了。” “那有什么,我叫湛露居的大师傅直接来府上做……”话没说完,空着的左手就落入了一个温暖厚实的掌心里。这人的掌心并不细腻,几处茧子微硬,想来是长年习武留下的。 火烧火燎的感觉从脸颊蔓延到颈项耳后,付东楼抬着头直愣愣看着柏钧和动了动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柏钧和淡定地别开脸,手上轻轻带了付东楼一下,“别愣着了,进去了。” “呃……好……” 低下头只看脚下的路,付东楼满耳听的都是心跳声。偷眼瞄了瞄当先半步的柏钧和,开始西斜的日头一打,瑞王爷的耳廓竟是红玛瑙一般的颜色。 付东楼再垂下头去,挑唇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九章 宋代的纺织技术是非常先进的,宋代的纺织机运用的技术有一些是现代科学也很难仿造的,或者说没办法仿造出来大批量投产。公输哲改进过后的纺织机在付东楼看来已经可以说是登峰造极,除非自己能把现代的无梭织机造出来,否则想彻底超越公输哲很难。 “公输大师的纺织机真可谓是巧夺天工,我能做的改动很少,只将一些关键的传动零件由木结构改为金属构件,在一些地方做了些小改动,大概生产效率会比原来再提高个七八成……”不可避免地用上了一些现代词汇,付东楼真有点发愁和古人解释这些东西。 再多的原理讲了也没用,只是相比起之前的纺纱机,这个织布机只提高了这么一点产能真是不够看的,付东楼都觉得拿不出手了。 不过顾贤和柏钧和都没这么想。纺纱机那么大幅度的改变固然令人震惊,可工部与公输哲这些年在农具军械上的改良证明,想提高哪怕一两成的产量都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更何况付东楼用的时间短到如此不可思议。 顾贤拍拍付东楼的肩膀道:“楼儿,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可急躁,你能在公输哲的作品上再做改进已是天资卓绝了。哪怕只能提高一成的产量,也是大功一件,没必要妄自菲薄。” 柏钧和则是敲了敲织布机上的金属部件道:“你给孙师傅的那几个模具就是铸造这些?” 付东楼的三棱刺已经做出来样品了,据说军中拿牲畜试刀效果非同凡响。现在孙师傅虽不能说对付东楼芥蒂全消,可那态度跟之前比起来绝对是云泥之别。一听说付东楼委托他铸造几个零件,也真是尽了心了,还好生夸了一通付东楼做模具的手艺。 “我认识的手艺好的铁匠也就孙师傅了,虽然不是兵器什么的……”付东楼以为柏钧和不满他用军工厂做私活。 “你找孙师傅是对的,以后这种东西都拿去那里做,我调几个人单独给你开一炉。”柏钧和觉得自己最近对付东楼温和很多了,为什么他还是能误会…… 付东楼闻言俏脸一红,赶紧转移话题:“上次泄密的事儿之后我想了很多,即便图纸没丢,纺织机大量生产之后还是有可能被人学走的,但是我们可以把所有的零件拆开生产,统一组装,这样泄密的风险就会小得多。 “只是组装的人不好找,按说监狱里的囚犯是最方便的,可是组装这些零件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如果那些囚犯心怀怨恨不好好干活,组装出的废品就会很多,到时候浪费的是朝廷的银钱。” 织布机运转起来梭子的速度是很快的,若是机器质量不过关很可能会飞梭伤人,这也是付东楼想找专业工匠组装机器的原因之一。 柏钧和思索片刻,“这个事情你就别操心了,我去办就好。” “也好,经营的事儿我本就不是很擅长,全靠旁人帮我才能周全。”付东楼说着又拿起两个木头做的万向轮子道,“看到这东西没,这是一种轮子,装在云梯冲车下面能灵活改变器械前进的方向。木头的不过是样品,真到用的时候还是金属的会好一些。不仅是军用,这东西还可以用到很多农具上。” 手工做得东西难免比机器做出来的粗糙些,可这东西新鲜得很,柏钧和与顾贤先后拿过来看了一番,两人都很有兴趣。 “要做多大尺寸装上去才合适就要具体情况具体设计了,这东西也并不难做,我可以做了图纸和模具,让军中的工匠照着仿制就是,熟练之后没准还能改进出新东西呢。”有公输哲珠玉在前,付东楼真心不敢小瞧古代工匠的智慧。 “你和公输哲的做法倒是如出一辙。前两年我见过他一面,他也是说无论军械还是农具,每一次改良都是从小处做起的,并不是说一定要新作出来一样从未有过的器具才算成功。这些年他的作品也大多是一些小玩意。”柏钧和掂了掂万向轮,“你总是能给我带来意料之外的东西。” 柏钧和这话也许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可黝黑的眸子中透出的温度却很难不让付东楼产生旖旎的想法。 这人最近是怎么了,变化这么大…… 一转头正对上顾贤和蔼的笑容,付东楼更觉得脸上烧得慌,再不敢看柏钧和而是对顾贤道:“那日听卓成说,殿下因征战负伤每到潮湿的天气就不舒坦,我听说有一种叫红花油的药,是用乳香没药之类的调和成的,涂在关节处揉搓至发热对止痛祛湿很是管用,不知道殿下试过没有。” “倒是难为你还上心这个。” 今日要给顾贤与柏钧和看得东西已然看完了,付东楼一边说着话一边引了二人回前厅。 “殿下待我如子,我又怎能不孝顺殿下。”付东楼有些不好意思,“说来惭愧,这红花油我也只是听说过,并不知道具体配方。殿下要用我便叫花院试着调配下?只是不知道殿下用药可有什么忌讳。” “你呀,就是太实诚,和儿那话是说给那些书生听的,你还就真信了。”顾贤见付东楼是真的犯难,也不忍心继续逗他。 “啊?什么意思?” “父卿领兵打仗素有智将之称,虽武功卓绝也曾冲锋陷阵,但更多时候是在军帐中运筹帷幄。偶有小伤都不是很严重,又怎会伤了筋骨。”柏钧和的浅笑中透着一丝得意,似乎是因有顾贤这样的父亲而骄傲。 皇室中的父子感情如此之深的实在少见,和史书中那些父子相残的冰冷文字比起来,眼前这两人当可用“有温度”来形容。付东楼不能不感叹自己幸运,真要是进了一户处处勾心斗角的人家,再来个曲氏那样一不顺心就下黑手的老婆或者妈,他还真不知道能不能过得下去。 柏钧和原以为付东楼会像以前那样跳着脚说他骗人之类的,可对方完全没这么做,反倒是目光游离不知想什么去了。风姿俊朗的少年唇角泛起轻柔的笑,气质柔和地像是一团薄暖的云雾,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一摸。 “自从我过继到父卿膝下,父卿就只在那年北燕突袭汉中时候亲临前线。这些年在王府中调养,身体好着呢。那日校场试刀你不是也看到了,我现在都赢不了父卿呢。” “对呀,殿下的武功真是厉害。我是个外行不懂这些,起初看的时候就觉得卓成攻势凌厉每一刀出去都有雷霆一击的气魄,却想不到殿下以柔克刚顺势借力就把卓成的招式破了,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付东楼体育实在一般,自来羡慕武侠小说里的大侠。翟夕飞檐走壁一把他都能看得目瞪口呆,更不要说顾贤柏钧和比刀了。 付东楼绝不是第一个夸顾贤武功好的人,也绝不是夸得最出彩的一个,偏偏顾贤就觉得付东楼的话听着舒坦。 “就你嘴甜。和儿虽是孝顺,可就是为人冷淡了些,除了跟他皇兄撒娇耍赖,跟我都没有这般亲近的。我今天可是体会到当爹被儿子奉承的感觉了,确实舒坦。” 柏钧和被顾贤打趣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 锦官冬 作者:卿雅 神瞥得面露赧色,可到底说不出“父卿有了儿媳妇就不要儿子”这种话。付东楼亦是羞窘,低着头边走边找地缝。 小两口如此情状顾贤方觉得正常,这才像是订了亲要成婚的两口子嘛。 东府不算大,有三人说笑的功夫就从后院到了前厅。 因着今日是王太卿与瑞王驾临,付东楼身边的几个都不敢造次,乖乖跟在大管家房福身后按规矩伺候。付东楼原是想叫湛露居的大师傅们过来东府掌勺,可顾贤对吃穿并不那么苛求,说是尝尝家常小菜即可也不必讲究菜肴的数量排场,付东楼便让府里的厨子捡拿手的做来,没再从湛露居叫人。 柏钧和吃东西的样子付东楼只见过一次,就是说柏钧和不如狗被抓包那一次。就因为那次不能更糟的印象,让付东楼不由得认为王爷在军队里雷厉风行惯了,吃饭就是那么大大咧咧。可眼前这景象……反差实在太大了。 柏钧和吃东西的速度确实比旁人快一些,可哪怕细小到举箸停箸这样的小动作,他都能做得无比优雅仿佛在勾勒梅花兰草一般,跟粗鲁二字完全绝缘。 要不说礼仪姿态要从小训练呢……付东楼暗叹一句又看看顾贤,那动作比柏钧和的还具观赏性,付东楼顿时觉得自己连筷子都不会拿了…… 柏钧和被对面时有时无地目光瞄得别扭,抬眼一看付东楼举着筷子的手想伸又不敢伸,便意识到问题所在了。这状况,他当年初入军营和将士们一块吃饭的时候也遇到过。 “你哪寻的这么好的厨子,味道都快比上御膳了,坐这儿吃饭都有在宫里被赐宴的感觉了。” 顾贤早就觉察到了,一直没出声一是怕付东楼更尴尬,二是等着儿子表现呢。好在这次儿子心思灵光了,顾贤乐得做个隐形人。 “你要说湛露居那是御膳水平我信,东府的就是家常菜。大概是你平时山珍海味的吃惯了才会觉得格外好吃。” 柏钧和放松地动了动肩膀,端起碗来换了个姿态继续吃,仍然是斯文的做派却比刚才的随和多了,看着就很平民化。 付东楼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柏钧和是在给他找台阶,心中一暖露出一丝浅笑。心中一处柔软的地方似是被人捧在手心上吹了一下,苏苏麻麻的又有些痒。付东楼一时怔忡,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然夹了一条香糟小黄鱼放进了柏钧和的食碟里。 “那个……我喜欢吃这菜,成都怕是少有这种口味的,你尝尝……”付东楼说完捧起碗来低头猛吃,说什么都不肯抬眼再看柏钧和了。 瑞王爷夹起小黄鱼盯着看了半晌,张嘴咬了一口细细咀嚼了一阵,淡雅一笑如春风拂面:“果然好吃。” ☆、第五十章 织布机投产的事情有柏钧和去想办法,付东楼乐得不用操心,不过改造羽林军的军械就要付东楼亲自来了。从画图纸到做模具,付东楼事无巨细样样精心,更别说南山苑还有大批矿石等着被用来提取铬,这都是无法假手他人的事情。现在的付东楼,去羽林军营比柏钧和都勤快,与工匠和羽林军将领的关系愈发融洽。 自从有了雷霆,付东楼出门轻省了许多,最起码不用叫秦裕带着一队人跟着他满处跑,但这却让秦裕怨声载道,说天天在付东楼这好吃好喝的待着没事做,身上的腱子肉都快变成肥膘了,以后可还怎么上阵杀敌。 付东楼也觉得秦裕抱怨得在理,精锐的作战部队拿来给自己当私家保镖算怎么回事,于是就跟柏钧和提了一次,想把秦裕调回羽林军去。 柏钧和权衡一番还是觉得最近成都城里不太平,付东楼身边不能没人,只答应等成婚之后付东楼有了合乎身份的专门卫队再把秦裕撤回来,现在付东楼若是在南山苑和东府之间来回搬,秦裕还是要跟着。 跟着就跟着吧,付东楼整日忙得脚不沾地也顾不上这些,难得今日偷了半天儿的闲没去军营,竟还有人找上门来了。 “叱奴,你怎么找到这里的?”门房说有个叫叱奴的投帖子请见的时候付东楼还不信,他可没跟叱奴说过东府的地址。 叱奴是一个人来的,马上还挂着不少极具鲜卑特色的手工艺品,见付东楼亲自迎出来便把那些东西一股脑都塞在房福怀里了,力道大东西多房福差点没站稳给摔了。 “未来的瑞王卿近日在成都城里可是大出风头,当初你分家也是闹得动静挺大的,想打听你住哪还不容易吗?” 话是这么说,只因为叱奴是胡人,打听之时便多了许多麻烦,甚至还被人给抓到承天府去了。亏得承天府尹是见过叱奴的,也怕叱奴与付东楼有交情自己得罪人,这才把人给放了。饶是如此,期间威胁恐吓为难一样都没少,也就是叱奴不惧府尹,换了旁人怕是知道付东楼的住处也不敢上门了。 “快进去说。”除了翟夕柏钧和,东府平日里不会有外人登门,偏这俩人最近又都忙得很谁都没露面,付东楼还真觉得家里冷清。 “不了,你身份特殊,我若是进去怕给你惹麻烦。” 叱奴笑着辞了,连马都没让门房给带下去,“我今日是来辞行的。自从你的湛露居出了事儿,成都城里对胡人的盘查越来越严,我扎营那地方周围的村民都愈发不友善了。你说得对,我应该去别的城镇想想办法。即便现在运送粮食回去来不及了,也可以采买些药材带回去,防着旱灾之后再有时疫。” 叱奴说着指了指房福怀里的一大堆东西道:“都是些小玩意,不值什么钱,算是我对那把刀的回礼,希望你能喜欢。以后如果有缘分,我们还会再见的。” 突然间朋友说要走,以后天南海北又是敌国什么时候能再见都不知道,弄得付东楼挺伤感的,还真有几分离愁别绪。 “你是光明正大上门来的,谁还能拿着这个说事儿不成。既然柏钧和他们在城里查北燕奸细查了这么久都没查到你有问题,那就说明你是清白的。别那么多顾虑,怎么也要让我请你吃顿饭践行。” “还是不用了……”叱奴本身也不是弯弯肠子的人,要是真不想付东楼,这些东西完全可以叫手下人送来带个话就是了,见付东楼满面惆怅便改了口,“要不我们去城外骑马吧,也能散散心。” “骑马好啊!”骑着骏马驰骋是何等威风,付东楼早就想了,可是…… “我不会骑马……” 这话倒是出乎叱奴的意料,他可没想到楚国未来的瑞王卿不会骑马。就说付东楼不是个战将吧,骑马也总该会的呀。 心中不由窃喜,叱奴一拍胸口:“不是我自夸,我骑术可是一流的,我教你就是。你府上可有现成的马匹?最好要温顺点的母马。” “有!房福,快去把踏雪牵来。” 柏钧和早就许了付东楼说教他骑马,可柏钧和也好付东楼也好都有忙不完的事,俩人见面的时间都不多,更谈何学骑马。就这样,柏钧和的许诺一直没能兑现,付东楼早就埋怨上了,一日念叨那匹白马好几次,如今叱奴说要教,付东楼终于有机会骑上去了。 “踏雪?是白马吗?名字还挺好听。” “是白色的,‘白马晓踏雪,渌觞春暖寒’,这名字不错吧。”付东楼用的是白居易的诗,不过现在已不是历史上的大唐了,白居易这人便也没了。 “你也是汉人脾气,起个名字都够穷酸的。”叱奴拍了拍自己的黑马,“它叫奔雷。” 怎么都喜欢给马起名字叫奔雷……付东楼印象里叫这名字的马在小说话本里面随处可见。 “你倒是和柏钧和一样,都喜欢黑马,他那匹也是黑的。”付东楼想摸摸奔雷,却被对方极不友善地一鼻子喷回来了。 “奔雷不喜欢别人摸他脖子。”叱奴爽朗一笑,“我除外。” 房福回来的时候不止牵了马,屁股后面还跟着雷霆和秦裕。付东楼出门雷霆自然要跟着,秦裕却也非要去不可。 上次付东楼去找叱奴没跟秦裕说,后来柏钧和知道了这事儿把秦裕大骂一通。那是胡人的驻地,付东楼要是在那出了点什么事儿,秦裕这一队人马谁也担不起。现在秦裕也学精了,只要见付东楼出门就主动去问,若是去羽林军营王府湛露居这类的地方倒也罢了,若是出城便说什么都要跟着。 付东楼不想为难秦裕,却也怕叱奴不自在,于是道:“如今城里城外的形势你也知道,他们并非是不放心你。” “怕什么,明人不做暗事,我还怕你带着护卫不成。”叱奴一挥手,满不在乎,反倒是把奔雷的缰绳递给秦裕,“他不会骑马,出城这一路我跟他共乘一骑,奔雷你帮我带着吧,他脾气不好,你可别惹毛了它。” 小爷我一个羽林军校尉要给你个胡人牵马?!秦裕窝火,可又不好动手打架,只得没好气地接了缰绳。 “还是我来牵马吧,你要照顾后面的弟兄难免顾不上。”雷霆见状从秦裕手里拿了缰绳。谁牵马是小事,主子和这个胡人骑一匹马出城,被有心人看见传到王爷那只怕要出事。 “主子,您没学过骑马,今天第一次,回来时候定是劳累,还是把马车带上吧,您回来也好歇着。”雷霆说着又对叱奴拱手道,“叱奴兄弟不如和我家主子坐马车出城,二人也好在车中畅谈。” 叱奴若有所思地盯着雷霆看了一会,哈哈一笑:“也好,还是雷霆兄弟想得周到。” 话不多说,几人驾车打马出了城。 如今是大楚承天七年的六月,要是按照公历算已是七月多,成都已然热了起来。好在今日天气不错,城郊微风徐徐倒也不算难受。 踏雪自是上好了马鞍直接就可乘骑的,到了地方叱奴便给付东楼演示了几遍如何上马,付东楼有样学样很快就在踏雪背上坐稳了。 不得不说柏钧和精心挑选的这匹马好,性情温顺脚力出色还颇有灵性。付东楼初学骑马,踏雪竟像是能听懂话似的随着叱奴的命令迁就付东楼的动作,小跑起来颇为平稳也没让付东楼受什么罪。 骑马这东西短时间内能学个样子,可真要随心所欲地驾驭马匹却要下功夫。付东楼在学东西上很有钻研的劲头,今日虽然是第一次上马,可不学出点样子是绝不会罢休的。虽有叱奴护着没出现摔下马这类的事故,可一两个时辰下来付东楼也少不了大汗淋漓体力不济,尤其是腰,一直挺着已然有些吃不上劲了。 好在叱奴十分风趣,付东楼与他说说笑笑学得也开心,见到路边有垂柳还想折柳送别,又被叱奴抓着说他酸腐。 秦裕和雷霆两人带着羽林军候在周围,秦裕看叱奴骑在马上扶着付东楼的腰纠正着付东楼的动作,那真叫一个不顺眼。 “你看那个胡人怎么就这么厚的脸皮呢,竟然敢对咱们准王卿又摸腰又摸手的,公子他性子单纯看不出那人下作,老子真想上去把那胡人宰了。”秦裕叼着草根跟雷霆小声嘀咕,一边嘀咕一边狠狠瞪了叱奴几眼,末了还把草根儿给啐地上了。 雷霆倒是淡定,还安慰秦裕道:“主子是男人,别拿要求女人的那套守身如玉往主子身上套。学骑马被扶个腰没什么,主子整日不是研究这个就是做那个的,难得交个朋友,人都要走了,咱就别太多心了。” “我跟你说,这也就不是你媳妇,你看看换你媳妇试试?你能不着急不生气?我这也是替王爷抱不平。”秦裕叉着腰啧啧两声,“你说要是王爷教咱们公子骑马,两个人一个俊秀一个英武,骑在白马上看着多爽眼啊。可惜王爷最近公务繁忙,都没时间来看主子了。” “下个月就要过大礼,再下个月就要大婚了,他们以后还能没时间在一起?” “那倒是,我觉得最近俩主子的感情好多了,公子也不跟王爷拌嘴了,这可是咱大楚的福气。” “谁说不是呢。”雷霆说着抬头看看日头,“不早了,咱们劝主子回吧,再晚点天色暗了不安全。” “说的是,你上去说吧,我膈应那胡人。” 付东楼这厢正玩得在兴头上,叱奴坐在他后面帮他把着缰绳几乎快要把人搂在怀里了。 根本没察觉这么做有什么不妥,付东楼还时不时回过头去与叱奴说笑。黑亮的发丝带着清淡的发膏香气,扫得叱奴鼻尖麻麻的眼色愈发黑亮。 “叱奴,你那天和你手下说的是鲜卑语吗,我就懂鲜卑语的几个词儿,以后再见你可要好好教教我鲜卑语。或者你给我找几本你们鲜卑人给小孩子启蒙鲜卑语的书来,我自己学学也成。”付东楼一有动作肩背便反复摩擦着叱奴的胸膛,打眼一看俩人还真有点……耳鬓厮磨的味道。 “哪有什么书本,你若是想学,下次见面我教你说鲜卑语,一言为定。”叱奴还想再说点什么,雷霆便打马过来了。 “主子,天色不早,我们回去吧,再晚不安全,也会耽搁晚饭。” “呦,还真是。”付东楼有些失落,问叱奴道:“你可是要从此处直接回营地去?” “是的,若是折返城里再出来就太晚了。”叱奴拍拍付东楼的腰才翻身下马,从雷霆手中接过奔雷的缰绳,“男子汉大丈夫,可别这么扭扭捏捏的,我们总会再见的。我现在知道你的住处,以后出门在外遇到什么奇闻异事就给你写信。” “好。”伸出手与叱奴击掌定约。 叱奴是个干脆人,也不再多话怕再招惹付东楼难过,当即骑着奔雷走了。 正如雷霆所说,初学骑马挺累的,刚才不觉得此时一下马付东楼的腰背臀腿便酸痛起来,直接就马车里窝着去了。 回到东府,付东楼一下车就见风泱迎了上来,还没等自己说话风泱就急急拉着自己小声道:“主子,王爷来了,听说您和那个胡人去城外骑马,脸色那叫一个难看,您可小心着点。” 不就是和男人骑个马么,犯得上生气?老子又不是养在深闺的大姑娘,还要讲“男男授受不亲”不成? 在马车里歇了一路,腰腿上的酸疼反而更明显了,付东楼让风泱扶着自己进屋去。 “这是怎么了?”一进屋还没待抬头看人柏钧和的声音就先到了。 付东楼听这声音里似是透着责难,第一反应便是柏钧和又误会了,虽然愤怒,可心里竟是委屈的成分更多,没待柏钧和再说话,张口就来了一句:“我就是骑个马又不是去偷人,倒劳动王爷大驾上门来兴师问罪!” 屋里瞬时静了下来,风泱扶着付东楼的动作都定格了,呆呆傻傻地望着他家主子…… 抬眼正对上柏钧和惊诧担心的眼神,付东楼立时想找块豆腐撞死……这次八成是我误会了…… ☆、第五十一章 付东楼去和别的男人学骑马,柏钧和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一想到教骑马难免肢体接触心里更是冒火泛酸。 明知道媳妇不是女人不该苛求他出门交友上的事儿,可怎么想都是不痛快,却也说不上为何如此。现在付东楼这一声喊,柏钧和突然有点明白了,这大概就是吃醋吧。 “你下去吧。”直愣愣对视的两人中还是柏钧和最先回过神来,淡淡瞟了风泱一眼,风泱立刻低头出去了。 早知道主子现在性子如此……呃,豪放,我就不该去通风报信,跟花院月桥雪襟霜衣一起窝着看好戏就是了,还白遭王爷一白眼。 付东楼羞窘难当,推开柏钧和自己低着头扶着腰往里走,直接进了内室往榻上一扑,脸埋在软枕里,说什么都不动,鸵鸟似的,大有闷死自己的架势。 柏钧和没什么哄人的经验,尤其是哄老婆,也不知道话该怎么说,干脆直接道:“我觉得你我之间已非初见时那般误会重重,彼此间应该有了些信任,你怎么会认为我……” 不对,怎么说着像是在责备他似的…… “谁让你总觉得我会出去勾三搭四的,连我身边的小厮都怀疑过好几次了!”所谓物极必反,付东楼羞过了头脾气倒上来了,像是大喊几声这丢人的事儿就能给遮过去似的。 “那不都是以前的事了。”柏钧和蹙眉,他很讨厌这种内宅女人似的翻旧账吵架。整日里朝政军务忙得不亦乐乎,哪有心思记着种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付东楼提的这件倒也罢了,若是再说出点什么鸡零狗碎的小事,他可就真急了。 本就是付东楼误会在先,也是风泱那一句“王爷脸色不好”让付东楼先入为主了,付东楼不占理,吼了一嗓子也不好继续乱发火,再次扑回到榻上扶着腰直哼哼。 柏钧和也不是生下来就会骑马,当初学的时候也吃过不少苦头才有如今驰骋沙场的卓越骑术,自是明白付东楼哪里难受。见付东楼这副样子也不忍心继续发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恍惚间想起前几日付东楼给自己夹的那一筷子鱼,柏钧和心里一软,在付东楼腰上按了一下听他一声闷哼,亦是有些心疼。瑞王爷淡淡一笑,竟坐到床榻边上拿捏着力道点着穴位在付东楼腰上按揉起来。 “腰倒还好,你这臀腿保不齐已经磨伤了。现在还不显,明早起来你许是腿都合不上了。” 酸痛中带着一股暖流,像是纠结的血肉都被揉开了,付东楼腰上立时舒坦了不少。没想到柏钧和肯来给自己揉腰,付东楼抱着枕头脸颊发烫,心里却有一丝丝甜,说不出的熨帖。 刚才和叱奴挨得那么近也没觉得什么,怎么一被柏钧和碰就觉得别扭,订了婚的对象果然会感觉不一样吗?到底没法把他当普通的哥们兄弟看啊…… 偷着瞟了柏钧和两眼,付东楼可算愿意把脑袋从软枕中解放出来了。 本想问问付东楼腿上要不要上些药,可想到那是后臀与大腿之间的尴尬位置,柏钧和犹豫了下还是作罢了,只说晚点叫王府送药过来。 “今日来找你是有别的事儿的。” “什么事?哎呦……”说到正事付东楼习惯性地想起身坐正了说,却忘了自己腰疼着呢,一呛劲儿又给自己找难受了。 “又不是朝堂对奏,我说你趴着听就是了。”柏钧和手上加了点劲儿让付东楼趴回去,指了指外间的书桌,“上次说的布庄分成的事儿已经定下来了,文书我给你拿来了放在外面桌子上了。下南洋的商队利润虽然丰厚,可朝廷的税抽了大头,商队也不仅仅是做布匹生意的,到你手里那份恐怕没你想得那么多,但也远比你自己开个布庄进项多。” “够吃够花就行了,我就算变得富可敌国又能有什么用啊。”不用自己操心又能赚钱才是真实惠,一年到头的吃喝花用才能有多少钱啊。 不过付东楼还是小小盘算了一番,若是以后东府装修南山苑再开发什么的,定然是要备上点银子的。还有研究瓷器,这也是要投钱的,而且还不是小数,即便窑口是与顾贤合伙的,也总不好都叫王太卿出。如此看来,这头一两年布匹上的进项还是要留着的不能动。好在古代真金白银的保值得很,cpi之类的完全不需要担心。 “你上次设计的几个云梯冲车的图样作坊里已经试做出了样品,本想叫你明天一起去看看的,眼下看来是不成了。” “这么快,你手底下的人办事儿还真麻利。哎呦。”付东楼兴奋之下一抬身子刚好扭到酸处。 把媳妇儿按回榻上,柏钧和继续给他揉着,“打仗的事儿,能不紧着办吗?” “那倒也是。”付东楼被揉捏得心情舒畅,主动往塌里挪了挪,“你脱了靴子坐上来说吧,我还正有个事儿要问你呢。” 柏钧和手上动作一顿,随即大方地脱靴盘腿坐在了榻上,“什么事?” “最近城里有不少富商和几家书院找上博古苑,说是要给博古苑捐书捐古玩。我想着这是好事儿,本就该众人拾柴,我一个人才能有多少古玩书籍呢。只是我的博古苑是从以前的古董铺子改的,那院子虽有些地方却也只辟了一半出来做这个用。后面一半即便大比之年过去,也可留着招待游学士子,如此一来博古苑的地方就有些不够用了。” “你想扩建?”这倒不是不行,可博古苑那地段又怎么腾得出扩建的空间,相邻相接的几个门面院子怕也都是不卖的。 “原地扩建我看不行,我对锦官城里的地面又没那么熟,要不你看看哪合适咱们先筹划着,倒不急在一时。就算现在要建,我也没那么多银钱不是。” 付东楼把账本分得清楚,博古苑是他自己的事儿,有王府给撑腰看场子足够了,钱还是要自己出的。可这话柏钧和就是听着别扭,别人家的两口子过日子也这么生分?不过这些产业说到底是付东楼的陪嫁,有了这个认知,柏钧和倒也没再多话多心。 “从长计议吧,若是捐赠的不多,你那里应该也还放得下,那院子我看过,还有空地儿呢。” 柏钧和略一沉吟,又道:“下个月过大礼,父卿的意思是,除了面上那些要加几分,还要给你点私房私下送过来。” “这话儿怎么说的?”付东楼蹙眉。 这几日没去南山苑,可房伯却进城了一趟,无他,就是为了商量大婚嫁妆的事情。 付东楼要的家具都在加班加点的打,皇上让内府打的那一套也已经明旨赏下来了,可这些都是要提前搬进王府去的,大婚当日不会出现在嫁妆队伍里。 付东楼分家得来的家产,东府和南山苑是宅院,粮店还在重修,湛露居虽进了钱却要支应博古苑和府邸的开销,那些古玩又被捐出去展览了,如此一看付东楼的嫁妆队伍里就没东西了。南山苑的古董摆件是不少,可也不能搬空了吧,这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就算别的全不说,就现银这一向,付东楼就拿不出多少来。分家的银子花用了大半了,剩下的二百多两黄金哪里拿得出手。总不能抬着一队伍的布匹绸缎嫁过去吧,还别说这些布料都是前些年的老样式了。 付东楼活了两辈子都没考虑过嫁妆问题,吃穿都是上等的更没感觉自己穷,让房伯这么一说他突然间觉得自己是家徒四壁两手空空了。 如今柏钧和说聘礼要加厚还要私下送东西过来,付东楼的压力就更大了,要知道嫁妆和聘礼可是对应着来的啊,王府多给聘礼意味着他也要相应地多预备嫁妆。 “你这的情形我还不知道么,当初就说你急着分家傻你还不认。如今你手里的都是商铺宅院,如何走礼?面上的聘礼是王府的脸面,亦是父卿偏疼你,私下送来这些是给你放在嫁妆里带过去的,所以不能叫人知道。” 付东楼哪里能同意,张口就想辞,柏钧和却没给他机会。 “你的嫁妆不成样子难道我脸上好看?我知道国师会给你添妆,付泽凯那边没准也会再给你些私房,可这些都不够看。你若是只把之前王府送过来的东西都装箱全带过去,你以后还想不想在大楚交际了?” 柏钧和说的都是实在话,付东楼也找不出可以反驳的地步,只嘟着嘴抱怨道:“早知当初就应了皇上那个侯爷的爵位,皇上应该还要赏我些东西,也不必发愁这些事儿了。” “出息!”一巴掌拍在付东楼屁股上,打的付东楼哎呦一声。 “打我干什么,我说的都是实话。”付东楼捂着屁股瞪了柏钧和一眼。这男人就是不能给好脸色,最近俩人亲密了些他就蹬鼻子上脸了! 瑞王府什么权势地位,能是贪图媳妇嫁妆的吗?最近付东楼干事贴心脾气柔顺了,柏钧和浑身舒泰琢磨着投桃报李,要不也未见得能把付东楼的事儿想得如此细致,就为这事儿还被顾贤笑了几次。 柏钧和自是认为养家糊口是自己的责任,哪怕媳妇是个男人和自己一起打拼,也该是自己照顾媳妇多一些,瑞王卿指着外人的东西过活这不是打瑞王爷的脸吗?更别说还是个要多糟心有多糟心的侯爵,柏钧和想想都反胃。 下了榻穿上靴子,柏钧和道:“走了,你什么时候动着方便了给我取个信儿,我安排他们给你看新式的器械。你让账房司库也都准备好了,过两天我就把那份东西给你送过来。” “不留下吃顿饭?都这个时辰了。” 呸,犯贱,刚被他打了还留他吃饭。付东楼心里骂自己脑子被门挤了,可话却说出去了,只得红着脸别开脑袋描补道:“我看你挺喜欢我这儿的吃食的,你现在回王府也耽误饭点,一块吃吧,也尝尝我这儿厨子做的新菜。” 这还像句话。柏钧和唇角微挑大手一挥:“那就传饭吧。”说着往外间走,自在随意的架势还真有点东府主子的范儿。 呸,真拿自己当大爷了。对着柏钧和的背影做了几个鬼脸,付东楼这才小心起身。 诶,居然不怎么疼了。原本酸痛的腰腿现下好了五六分,最起码动着不费劲儿了,柏钧和有两下子啊。 付东楼这下找到心理安慰了:算了,留他吃顿饭就当工钱了。瑞王爷亲自按摩,这是王太卿才有的待遇吧,就凭这手功夫,万一哪天他不当王爷了也能混口饭吃啊。要不要劝他开个店呢? ☆、第五十二章 叱奴果真在第二天拔营离开了。 不出柏钧和所料,付东楼大腿内侧的皮肤在第二日变得红肿起来,显然是骑马给磨伤了。若是没有柏钧和送过来的药,付东楼就要遭罪了,可到底也没能亲自去送送叱奴。 本来该准备些礼物践行的,但头一天光顾着骑马兜风把这事儿给忘了。送金银太俗气太生分,付东楼便让湛露居给做了好多点心面饼之类的给叱奴做干粮。 谁知叱奴一行走得太早,等风泱雪襟赶到的时候,那片营地就只剩下固定帐篷用的木桩了。付东楼知道这消息不免感叹了几句,可他也没那么多时间伤春悲秋的,大事一桩接一桩等着他办呢。也是王府的药好,不出两三日付东楼腿上的伤就好全了,于是准王卿殿下便毫不拖沓地直奔羽林军营去了。 冲车云梯这些古老的攻城器械发展到唐代的时候已经很成熟了,付东楼不过是给这些器械加了个万向轮子添了传动轴变作四驱的,并未有过于复杂的改动,工匠们也就快手快脚地赶制出来了。 “公子,您别觉得您这个改动小不算事儿,对我们益处可是大着呢。”军械这边的领头工匠姓李,听说付东楼来了赶忙迎了出来,不住地奉承未来的瑞王卿。 “您别看咱们的云梯是木头做的,可架不住这东西个头大,可沉着呢。以前打仗的时候为了推云梯要专门准备一队人。万一云梯陷在哪了那就坏大事了,一准耽误攻城不说,一队人站在云梯周围就是靶子,只等着给人家的弓箭射。现在您做的这个万向轮子再配上您设计的传动轴,这推起来省力多了速度也快了,哪怕是陷在坑里都能在短时间内给起出来,真是神来之笔啊!” 李师傅有心奉承,说起来没完了,对付东楼的崇敬之情真如滔滔江顺连绵不绝,说的付东楼都不好意思了。 “您别这么夸我,这东西能真用上是咱们军械坊所有人的功劳。该用多大尺寸的轮子选什么材料来做可都是大家一起研究出来的,您现在就说我一人好怎么敢当。” 付东楼说着还把霜衣给拉了过来:“这是我身边的霜衣,您是见过的,这次做这些东西他可没少给我帮忙。他人有灵性办事儿妥帖,以后有什么图纸之类的我都叫他来送。” 霜衣知道主子说这话也是在给自己谋出路。从一开始主子就没把自己当做负责洒扫杂物的小厮,总想着让自己学了本事将来出去自立。如今把自己引荐给李师傅,便是想将来让自己投军奔个前程吧。 “见过李师傅。”霜衣心怀感激地望了付东楼一眼,规规矩矩上前行礼。 “不愧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 锦官冬 作者:卿雅 公子身边的人,一看就是个好苗子。”李师傅仔细打量着霜衣,精于世故的双眼中带着探究,看得霜衣不好意思不说,连带着付东楼也是摸不着头脑,以为李师傅担心霜衣是自己这个胡人身边的人,不放心不敢收。 “他也是王爷专门给我找来的,你当说王爷眼光好。” 李师傅一听这话态度一变,对霜衣热切了些:“那是那是,王爷哪会看错人呢。” 付东楼见状心中叹气,却也无奈。 付东楼之前来惯了羽林军营,今天来也没提前跟柏钧和打招呼,现在要办的事儿差不多了打算走人,琢磨着还是要跟柏钧和说一声,就是不知道这会儿柏钧和在不在。 “李师傅,王爷今天在这吗?” “公子您可是问错人了,咱们羽林军规矩大,不许瞎打听上级将官的动向。王爷要是来我这我肯定知道,王爷不来我这我哪敢去问王爷的行踪。咱们作坊里的工匠都是只知道去校场和仓库的几条路,中军大帐在哪都不知道哩。” 羽林军布局特异这一点付东楼也是知道的,他每次进出自如也是因为柏钧和专门给他安排了一个自己的亲兵叫孙河的引路,付东楼到了军营也要先在营门口等孙河来才能进来呢。 “那李师傅您先忙,我去中军大帐那看看王爷在不在。”跟李师傅道了别,付东楼带了霜衣和雷霆跟着亲兵往中军大帐走。 没走出去多远,一阵铜锣的声响在军营中炸了开来,那锣声紧密听得人心里发紧。 “走水了,兵器坊走水了!” 付东楼闻声回身一看,离着军械坊不远的兵器作坊果然是腾起一片火光。雷霆与孙河见状赶紧护着付东楼远离那边,一边走孙河还一边解释道:“公子别担心,咱们营里每个小营地都有水井,除了平日用水方便,就是防着起火。您还是往中军大帐去,这的事儿自有人管。” 付东楼哪里见识过这种场面,一时间也没什么主意,依言跟着孙河小跑着往中军大帐去。 铸造坊怎么会走水?难道是有人把薪柴给点了?付东楼下意识地觉得这事透着诡异,正琢磨呢,一道黑影从身旁掠过将他带了一个跟头。 “主子。”雷霆说话间剑已出鞘,剑锋一挡,付东楼只觉得伸到自己眼前的什么东西缩了回去。 “把人放下!” 付东楼还没定住神就又听雷霆一声大吼,却是动了几步没追出去。毕竟保护付东楼才是雷霆的第一使命。 “怎么回事。”付东楼稳了稳朝身边一看,霜衣和雷霆都在,而孙河已经没了踪影。 “主子,此地不可久留。刚才有人想劫持您,被我一挡没得手,把孙河给抓走了。”雷霆一手扶着付东楼,在四周张望了一圈,“那人轻功极好,带着个人竟也能跑这么快,我们现下困在此处又不认识路,主子您可有什么主意。” 付东楼被刚才那一晃崴了脚,虽不严重一时也站不稳,一边被雷霆架着一边靠在霜衣身上,左脚踝一阵阵酸痛,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你怎么在这?” 柏钧和身后跟着江涵等羽林军将领,显然是刚刚赶到,看样子是想去铸造坊勘察火情,不期碰到了付东楼。 “卓成!”真是救星啊,你怎么出现的这么及时呢! “卓成,你的那个亲兵孙河让人给劫走了。我瞧着那劫匪似乎是从铸造坊出来的……”忽然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不及多做思量,付东楼脱口道,“铸造坊看管严格怎么会好端端地着了火,我看是有人蓄意纵火趁乱从铸造坊偷了东西,孙河是被当人质了!” 柏钧和眸中顿时透出一股杀气,他身后的几个将领交换了眼神便退了下去想来是调兵抓人去了。柏钧和对付东楼沉声道:“跟我走。” “你留个人给我引路就是,我脚崴了,现在动着不方便。” “此处不安全。”话音儿没落柏钧和就走上前来打横把付东楼抱了起来。 “放我下来,我去,我又不是女的别这么抱我。”付东楼挣扎着想跳下来,太丢人了,公主抱! “别乱动,没时间由着你折腾。这姿势还舒服点,或者我扛着你?”柏钧和是什么臂力,付东楼动几下根本就无济于事。 只看柏钧和肩头的铁甲就知道被扛着更难受,付东楼脸上发烧心里埋怨:你怎么就不能背着我! 狠狠瞪了柏钧和一眼,付东楼却没把埋怨说出来。江涵等人这时候也没工夫看王爷抱媳妇的西洋景,一个个面色阴沉手握刀柄,俱是战备状态。 “我们这是往哪走?”膈应归膈应,付东楼却不是不识大体,他明白眼下的情况容不得他多做计较。见周围的营帐排布眼熟,付东楼暗暗忖度着是不是往中军大帐去。 “去中军大帐。” 柏钧和脚下生风一般快速走着,常人定是跟不上这速度的。雷霆索性将霜衣半夹在腋下带着才没让霜衣落下。 “为什么要去……”付东楼没问完心中已有答案。按照羽林军的布阵,若是有人在军营中迷了路,转得久了便会转到死门去,这便是奇门遁甲的神奇之处。 中军大帐是整个军营里最理所应当加强戒备的地方,以此处作为死门,刚才那个贼人定是插翅难飞了,除非他是个对军营布局极熟的内鬼。而羽林军的各处出入口,想必现在已经被封死了。 嗯……八成是这样的没错! 柏钧和见付东楼满目了然,心下不由得意自己媳妇聪明。 “那个人轻功不错,他要是高来高去,你这阵法不就没用了?” “如果他想被射成刺猬,大可高来高去。” 柏钧和唇边的冷笑看得付东楼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仿佛一股铁锈味已经飘到鼻端了。 “上将军,那人就在前方,他挟持了您的亲兵孙河。”来报的人是羽林右将军范书意,他犹豫了下又道:“军营周围有几个可疑的人,劫匪似乎不是单枪匹马来的,王爷请慎重决断。” 范书意话里有话,柏钧和听了面色更加凝重。 付东楼扭过头一看,果然前面不远就是中军大帐了。眼下正有弓弩手将中军大帐团团围住,想来那人是跑不掉了。 真效率……不愧是大楚精锐。付东楼惊住了。 一到地方付东楼立刻从柏钧和怀里跳了下来,雷霆紧跟着就扶住了付东楼。柏钧和无暇搭理这厢,他站在弓弩手身后打量着那个劫匪,目光森寒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付东楼跳着脚站到柏钧和身边扶了他的肩膀也往里看,那个劫匪居然是个熟面孔,铸造坊里一个不是很起眼的小工匠,平日里是给孙师傅他们打下手的,付东楼见过他几次。 “把人放了,本王留你一个全尸。”这时候说“饶你一命”未免太假了些,柏钧和也不屑说这种废话。 那人看到这么多箭头对着他,心里早就乱成一团了,架在孙河脖子上的刀略一用力在孙河颈子上划出一道红。他扯着嗓子嘶吼道:“放我走,不然我杀了他!”。 眼前的状况大概和那人计划的大不一样,否则一个潜伏多年轻功一流的人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抓住了,简直是闹剧。 “王爷,孙河自从军之日便有战死沙场的准备。王爷只管下令放箭,我死不足惜,但绝不能让咱们的机密被胡人窃了去!请王爷当机立断!只要王爷能带着兄弟们一统天下光复中原,我就瞑目了!” 电影电视剧里不算,付东楼从没见过杀人的场面。以前总觉得艺术作品里说的革命先烈视死如归是艺术加工,今天却彻底被这种英雄气震撼了。可这悲壮场面的背后,汉人与胡人之间不共戴天的仇恨更让人心寒。 “你救救他,这是一条人命啊……”付东楼的手哆嗦着扯了扯柏钧和的袖子。 现代警察碰到劫持人质的事儿不也都是以救人为第一吗。付东楼看得出那个劫匪手里拿的是还没正是配发给羽林军的新式横刀,猜他大概是北燕的间谍之类的。若是只要东西,随便糊弄他一下也成啊,先把人救出来再说。 柏钧和则是看都没看付东楼,好像身边没这个人似的。退后一步,柏钧和对孙河行了一个军礼:“柏钧和绝不负你所托!放箭!” “你!” 十几支箭对着孙河与劫匪射过去,劫匪惊恐至极的扭曲面容与孙河安然含笑的神色形成了强烈的反差,飞溅而起的鲜血似是为这副惨烈悲壮的画面添上了最后一笔。这个场景也如同那些离弦的箭矢一般,倏然射进了付东楼的脑海中,带去了无法描述的冲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付东楼的脑中都是空白的,蓝色的眼眸呆呆地等着不远处插满箭矢的两具尸体。 “曦瑜,曦瑜你没事吧?”柏钧和轻轻拍了拍付东楼。 他大概是第一次看到杀人吧……柏钧和见付东楼的样子就明白了。 “别碰我!”付东楼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拍开柏钧和的手后退了一步,因着脚下不利索差点摔倒,被身边的霜衣扶住了。 “你怎么了?”柏钧和蹙眉。 刚才下令放箭的时候,柏钧和波澜不惊的面孔枯井无波的眼睛与毫不犹豫地决断带给付东楼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如果没有雷霆,刚才被劫走的人就是我了,那此刻…… 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起来,各种各样的柏钧和或俊逸或英武或严肃或温情,在脑中搅成一片。付东楼猛地甩了甩头,好想找个地方静一静。 “抱歉,我并不是针对你……” “上将军。”江涵的到来打断了付东楼,他凑到柏钧和身边低声禀告道,“兵器坊那边清点过了,横刀少了两把。” 两把!那个劫匪分明只拿了一把! “将那个劫匪验明正身丢去喂狗,厚葬孙河,派人送王卿回府。”柏钧和简洁地吩咐了江涵几句,又对付东楼道,“你受惊了,别想太多好好休息,脚上的伤让花院好好给你看看别大意了,我改日再去看你。” 柏钧和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他从腰间解下一把精致的匕首来到孙河的遗体边蹲下,将匕首郑重放入了孙河手中。 站起来默哀了片刻,柏钧和便带着人走了。 ☆、第五十三章 羽林军营进了贼这事儿动静不小,在别院避暑的柏钧昊在事发两个时辰后就接到了奏报。 皇帝来了别院,早朝就被改成了三日一次,可就为了失窃之事,柏钧昊转天特意加了一次早朝。 皇上得到的奏报只是军营进了贼并且贼被瑞王当场给杀了,却不知道真的丢了一把横刀,但这不妨碍柏钧昊借题发挥好好修理他弟弟一通。 朝廷的统兵大将,居然让自己的军营混进去了奸细,一潜伏就是好多年,平时都干什么去了?你敢说你没玩忽职守疏于监管? 再者羽林军的驻地就在京城边上,这都能进了奸细,你让朕如何睡安稳觉?别哪天羽林军全体哗变了一看打头的将军居然是个胡人卧底,那朕就可以去见先帝了! 这些日子柏钧昊可是压了一肚子火气了,上朝时候削他弟弟的词儿都想好了,哪知道转天一上朝柏钧和自己就先磕头认错了。 柏钧和认错的态度那叫一个诚恳,姿态放得不能再低了,打早朝一开始就跪在大殿中央没起来过,大有“皇兄你要是敢再多骂臣弟一句,臣弟就一头撞死见先帝”的架势,生生把柏钧昊的台词儿全给憋回去了。 当然了,要是这么着就算了,柏钧昊这个皇帝也不用当了。 皇上当场下旨给柏钧和放大假,军营也别去了,思过去吧。光放假也不够,柏钧昊还打算派个监军去羽林军,美其名曰:襄助瑞王整顿军务。原以为柏钧和会反对,没想到瑞王立刻就应下了。 “皇兄不说臣弟还想说呢。这次出事儿的是兵器作坊,臣弟想着军营里都是打仗的,管工匠和带兵又不太一样,应该找个专管的人才是。” 翟夕站在后面听到柏钧和这话心里暗道不妙,一种不祥的预感顺着脚底板一直蹿到脑顶上,浑身上下凉飕飕的。 果不其然,瑞王爷下一句就是:“臣想请工部侍郎翟大人去帮臣弟整顿兵械事宜。” 柏钧和你大爷!你是想玩死老子是吧! 柏钧昊听了这话不能不多看翟夕几眼。这小子是国师的徒弟吧,怎么让柏钧和点名了?对哦,国师的小徒弟还是柏钧和未过门的媳妇呢,难道是付东楼牵线搭桥让他们俩勾搭上的? 若是柏钧昊自己挑人,翟夕中选的可能性是很高的,毕竟翟夕是朝中有名的持中派,塞个纯帝党进羽林军,柏钧昊还真怕那人会暴毙。可现在人选是由柏钧和提出来的,倒让柏钧昊犹豫了。 付泽凯太了解柏钧昊了,打听说羽林军出事了他就猜到会有眼下这情形,奈何现在他在皇上那里也说不上话。整个早朝,中书令大人都在一边装木头,可嘴角还是止不住一抽一抽的,他实在想把皇上脑袋撬开看看。 不管羽林军的事是不是北燕干的,军队进了贼总是实情吧?陛下您不先弄清楚是谁作乱,一个劲儿拾掇王爷干什么?这不是刚好称了敌人的心意看我们内讧!真把王爷给弄下去了,谁带兵打北燕啊?大楚还有哪个将领的威望堪比瑞王啊?您还想不想统一了?咱先弄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啊! 可惜现在柏钧昊还猜忌付相爷是王党呢,付泽凯没法站出来替柏钧和说话,否则只能适得其反。 以往柏钧昊在大决策上总会问问付泽凯的意见,虽然如今心里有点芥蒂,但还是下意识地看了看付泽凯。付泽凯僵硬的表情落在柏钧昊眼里也让稍微消了点气儿的皇上醒了醒神儿,没立时给柏钧和准话而是静心忖度起来了。 末了,柏钧昊同意了柏钧和的提议,同时又让刑部兵部专门派人去查羽林军营这件事。这么一来整个大楚对于少数民族尤其是北燕胡人的盘查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严苛程度。 “他妈的,你们家柏钧和能不能干点人事儿!”翟夕下了朝直奔东府就来了,跟付东楼眼前一边转悠一边骂,茶都喝了三大碗还没停。 “你说我去羽林军,查不出点事儿吧得罪皇上,查出来点事儿吧得罪王爷。得罪了皇上皇上肯定要收拾我,师父少不得也要训我。得罪了王爷,老子可是在羽林军待着呢,谁知道会不会被弄死啊!” 更要命的是,羽林军要是再丢点东西,老子就是第一个完蛋的!这话翟夕没说。而更深一层的事儿,翟夕连想都没敢想。 “你干脆称病别去了。”付东楼又给他师兄倒了碗茶,随意跟榻上一靠看着外面发呆。 翟夕端起茶碗灌了一口,狐疑地打量了付东楼几番,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我看你今儿不太对啊。蔫儿了吧唧的跟放陈了的小白菜儿似的,你病了?” “没有。” 昨日回来后花院给付东楼脚踝上敷了药,过了一夜大见起色。付东楼活动了下脚踝,走路应该不成问题了。 “我听说出事儿的时候你也在现场,吓着了吧?”翟夕说着拍了拍付东楼的肩膀,“当初先帝迁都成都的时候就有很多人不同意,原因便是天府之国太过安逸,怕时间长了文恬武嬉会堕了光复中原的志气。曦瑜,你别忘了,现在是乱世,对面的北燕时刻想打过来呢,死个把人,实在是太普通不过的事情了。” “师兄,你杀过人吗?”付东楼好像并没听进去翟夕的话。 “杀过。”提到这种事翟夕也不免神情肃穆。 “为什么要杀人?” “因为那个人要杀我。” 付东楼一愣,唇角浮起一丝苦笑。 “我确实是第一次见杀人,但还不至于就被吓破了胆。” “那个盗取兵刃劫持孙河的人确实该死,可为什么不能先救孙河呢,他是无辜的啊。”付东楼摇摇头,“也不是这么说,即便是救不了,为什么他可以那样决绝地去决定别人的生死……” 翟夕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付东楼说的“他”是指柏钧和,似乎是意识到了症结所在,翟夕坐下来叹了口气轻声道:“因为他是羽林上将军。” 为将帅者,每一个决定都会干系到很多人的生死,战场取胜想不死人是不可能的。如果每一次都为了牺牲的将士伤怀,那当将军的就不用干别的了。 “我虽然不知道羽林军研究了什么稀罕的东西,可我知道柏钧和从来不是草菅人命滥杀无辜的人。如果当时被劫持的人是柏钧和自己,他可能也会选择玉石俱焚。”翟夕的眼神忽然间变得很坚定,“在江山社稷国家存亡面前,一个人,哪怕他是皇亲国戚,也太过渺小了。” 这道理付东楼也不是不懂,但毕竟他生长的那个社会环境离这些东西实在太远了。 “其实昨天回来后,我也在说服自己柏钧和的决断是正确的。当时羽林军外还有接应那个匪徒的人,稍有拖延或者任何妥协都可能会造成泄密。一旦泄密,就可能导致将来在战场上有更多的人死去。” “甚至我也可以理解,像羽林军这样的军队,以任何一种形式向胡人妥协屈服都会给军心士气带来打击。孙河他自己宁愿一死,不也是为了不受屈辱吗?” “可是翟夕,人不是机械。” “尽管理智上我知道柏钧和做得是对的,我也能感受到孙河的死让他也感到难过,可我感情上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我这个人素来心软,你看我身边的那几个被我纵成什么样就知道了。也许我一辈子都不会是柏钧和那样杀伐决断的人,我真的适合当掌兵的瑞王卿吗?” 沉默良久,翟夕才慢慢说道:“这个……我回答不了你。如果仅仅是我个人的看法,我觉得你心软和当不当得起瑞王卿的位子并无直接干系。即便天下不太平,也一样需要心软的人,否则这样的年月会让人熬不下去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也许你应该和柏钧和好好说说。我看得出,他对你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如今他被皇上勒令思过暂时夺了权柄,定能空出来时间看你。” 付东楼没说话。 “王爷这个人,在我看来很是爱憎分明。对一般人不假辞色,对敌人心狠手辣,可对亲近的人却也着实很……温柔,你看他对王太卿殿下有多孝顺就知道了。”翟夕说着笑了一下,似乎觉得用“温柔”这个词儿形容那个冷面王有些怪异。 “曦瑜,到了今天,我才真正觉得,你失忆以来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变化很大。” “为什么?” 翟夕的话说得突兀,付东楼心里“咯噔”一下,霎时间有些心慌。 “大概是宰相待你和你母亲的态度导致的,你从小就很要强。你从没放弃过和自己的出身血统做抗争,你一直想证明你不比汉人差不比嫡出的孩子差。”翟夕第一次以师长一般的慈爱眼神看付东楼,“即便是你害怕的时候,你也总是选择做一些夸张的事情来掩饰而不是直接说出来。直到今天。” “没有哪个人会一直很坚强吧。”从羽林军营回来后付东楼觉得自己渐渐明白了一些东西,只是思绪还有些混乱一时也想得不甚明白。 “但我很高兴看到这样的你。以前的你,总让我觉得你可能会在某一天就突然撑不住了,过刚易折。现在你学会了去适应周围的环境,同时也没忘了做你自己,而不是别人眼里的付东楼。不要那么在乎别人的看法,你其实很好的。”大楚将来能有这样一位瑞王卿,应该算是一种福气吧。翟夕暗想。 我一个穿越过来的人,不去努力适应环境活下来,难道还要让所有古人来适应我?付东楼淡淡一笑,什么时候成了老天爷的把兄弟,我可能会考虑一下。 “总之你要打起精神来,军营这次出事儿虽是有惊无险,可也说明北燕对大楚的渗透之深。再有不到两个月你和柏钧和就要正式大婚了,你的身份也是很贵重的,时刻要小心。” 有惊无险?分明是出事了啊。付东楼诧异,难道那天听错了?江涵不是说丢了两把新式横刀,一把在劫匪那里没带出去,另一把呢?难道已经追回来了?还是说柏钧和瞒报了? 翟夕见付东楼也不说话,脸上的表情一会一换,以为他还在纠结孙河之死:“等你正式当上了瑞王卿,难免还要经历这样的事。我看要开解教导你还要柏钧和来,毕竟他是你未来的伴侣。而且我觉得,他说比我来说更管用,因为你现在经历的这些,他十六岁的时候也经历过。” “主子,房福说有事情要跟主子商议。”外面突然传来花院的声音。 “你忙你的吧,我先走了。记得见到柏钧和替我骂他两句,他简直是坑死我了!”一想到要去羽林军上任的事儿,翟夕就忍不住抓他的鸡窝头。 “行了,我知道了……”付东楼揉了揉太阳穴,那些话到底要不要和柏钧和说呢?真说出来大概又要吵架了吧……哎…… 作者有话要说:付小受,你本事再大,在你那个渣爹眼里也只是个“内宅妇人”…… ☆、第五十四章 付东楼当初对房福用的那套胡萝卜加大棒恩威并施,完全是按着史书小说之类的照本宣科。当时房福不清楚付东楼的为人还真被吓唬住了,可不出半个月房福就发现,他家主子是最好相处的,心里的敬畏少了却又生出几分亲切。 不过房福和他爹房贵一样都是本分人,主子不摆谱他也不敢奴大欺主。东府里的下人有几个不长眼坏了规矩的都被房福打发掉了,就是风花雪月霜几个平时也没少被房大管家教训几句没大没小。 “主子,小的今日来是有几句僭越的话想说,不知主子愿不愿意听。” “福大哥坐吧,你现在知道我的性子了就别这么拘束。我发还了你们一家的身契你们便不是下人了,你我相称即可。” “主子,小的今天……”被付东楼一盯,房福还是改了口,“我今天来就是想说这个事儿。” 房福停了一下,继续道:“眼看您就要大婚了,您身边的几个人都是要跟进王府去伺候的。在咱们这宅子里,您不愿意拘着他们不打紧,可他们现在这样上下不分地进了王府可怎么办?万一被人抓住了说事儿,他们是一准要挨罚的,到时候伤脸面心疼的可是主子您啊。” 其实房福想说的不止是王府。付东楼成婚之后就是正经的皇家人了,到时候进宫去有个什么事儿的,风花雪月霜跟着伺候错了规矩,没准会捅大篓子。 “我看王太卿来的时候他们几个做的也挺不错的,可见是知道分寸懂规矩的。这些做给外人看的东西平日就别讲究了,不然我也别扭。”付东楼笑着安抚了房福一句,“知道你是好心,也就是有你时时提点着他们我才敢放心纵着他们。以后还是要让你一直唱黑脸了。” “主子这是说的哪里话,都是您仁厚。” 其实当下人的谁不想主子好说话,天天立规矩和陪着主子说笑哪个好过显而易见。房福原就知道自己说了也白说,只是老生常谈习惯性地提一提罢了。 “除了这个事儿,我还想跟主子提一句您博古苑的事儿。” 博古苑怎么了?付东楼打起了几分精神。 “博古苑可是出事儿了?” “那倒没有。”房福急忙摆摆手,“您外面的产业不在我手上打理,我原是不该问的。可最近城里风声紧,处处都在查北燕奸细和那什么《浮世录》的下落,我想到点事儿才着急来和主子说说。” “博古苑收留的都是应试的考生,不会和北燕还有《浮世录》有什么牵扯吧。”大楚能让北燕奸细来考科举?还是说那群考生会带着《浮世录》上京?两者都不太可能吧。付东楼一时没想透。 房福摇摇头:“非是考生,而是那些捐书的人。” “自从您接受了那些富商、书院的捐赠,每隔几日博古苑都要进一些新书古玩之类的。我就想着,这些书目一定要严查才是,可不能让您的好心给别人钻了空子。我这也是听别人家的管家说闲话说起来的,现在做这些纸笔生意的人家哪个不是小心翼翼的呢。” 付东楼击掌赞道:“福大哥当真有见识,这一点我都没想到。” 也是最近这些日子太忙了,竟把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说实在的,付东楼也一直没觉得《浮世录》这种东西会和自己扯上关系,但是多加小心总是好的。 “主子谬赞了。” “你这就去给你弟弟传个话,让他仔细看牢了。可以的话最好从承天府找个人来每日帮着一起查查,真有个什么也好及时上报朝廷。” “主子想得周到,有官府的人帮忙看着真是再妥帖不过了,我这就去办。” 房福下去之后付东楼便从坐榻上站了起来活动了下腿脚。昨日从军营回来后就在屋子里憋着,也该出去转转散散心。 风花雪月霜几个早就被付东楼打发下去了,雷霆在门口守着也没进屋。见付东楼要去后花园便跟了上去,只是他这人话不多,付东楼不说话他也不吭声。 柏钧和来的时候付东楼正在树荫下面席地而坐闭目养神,雷霆一见王爷来着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你的脚好点没有,昨天是不是吓到了。” 当时虽因查泄密事件要紧没顾上付东楼,可柏钧和还是能察觉到付东楼的不对劲。付东楼对他的排斥显然不单单是因为看杀人受惊,柏钧和能想到些原因,只是这些原因让他很不舒服,也不愿意相信。 “还好。说没吓到是假的,说吓坏了就有些夸张了。” 付东楼脸色还算平静,不过那感觉离“还好”差的有些远。 “我第一次上战场也是十六岁,从战场上下来我一天没吃下去饭,却又不敢让人知道。” 在付东楼身边坐了下来,柏钧和继续道:“我那时候还没行冠礼,羽林军也不是人人都服我,要是让他们知道我杀人之后吃不下饭,我还怎么统军。” “我蒙着被子在营帐里装睡装了大半天,大家都以为我是累脱力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后来慢慢就习惯了。” 柏钧和想去握付东楼的手,那双有些细小茧子却也修长漂亮的手给他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可这一握却被付东楼躲开了。 柏钧和柔和的神情瞬时僵住了。 “我懂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可是我……” 付东楼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柏钧和的眼睛道:“我知道说出来你肯定会生气,可我就是这么想的。这事儿就像是我们要成婚,我理智上知道我必须嫁给你,嫁给你也许也不是坏事,你最近对我也挺好的,可对于没有爱情就要结婚而且还是 ‘嫁’,我感情上多少有些难以接受。” “我知道你当时杀了孙河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可我无法接受你就那样……不做任何尝试的,就选择牺牲他。” “为了一条人命去冒泄露新式武器机密的风险确实不值得,但我想知道,如果有一天,再碰到这样的情况,被劫持的人是我,你要怎么选择?事实上那天如果没有雷霆,被劫持的人本就该是我的!” “我也很嫌弃自己现在跟个女人似的很矫情,可我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些!所以今天这些话,我必须要说,不管你爱听还是不爱听。真的,柏钧和,我是真的有些……害怕……” 在心里憋了很久的话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付东楼的音调不可抑制地一句比一句高。一席话说完,亵衣已然被汗水黏在身上了,可那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让付东楼觉得喘气都痛快了。只是不知为何,心里也一瞬间变得空荡荡的。 说到底,信任与否,本就无关是男是女。 “来坐下,你冷静一下” 柏钧和强按下心头火,轻轻拍拍身边的空地,竭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 锦官冬 作者:卿雅 所能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一些。他不想跟付东楼对着喊,前几次的经验告诉他,他媳妇不是完全不可理喻的,即便是在生气的时候。 付东楼却宁愿柏钧和直接跟他喊起来,现在这种平静的样子更让人害怕。 “我觉得我应该庆幸,你把这些话都说了出来,而不是维持表面上的温存。”柏钧和居然笑了一下,“我原以为你只是不想嫁进王府。可现在看来,你是从来都不相信我,我对你的承诺你全当是废话了。” 别怕,有我呢…… 想到柏钧和说过的话,付东楼一时怔忡。确实,我想有个依靠,但我希望我们可以是相互依靠……而不是……我活在你的羽翼之下…… “付东楼,我是大楚的瑞王,也是一个男人。让我用我妻子的生命去交换什么东西,只能说明我的无能,这是对我的侮辱。” “如果我连我的妻子都不能保全,我又凭什么说我可以一统天下给造福百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你不是孙河,你也不是一个浴血沙场的将士,你要做的事情和孙河要做的永远都不一样,即便当时被劫持的是你,也不会有人去牺牲你,如果你非要说值不值,那你的价值你的地位远远不是一两把新式武器或者其他什么物件可以比的。” “不要侮辱我,也不要轻贱你自己。如果有一天我的身份要求我不得不拿你的命去换取什么,事后我会把命赔给你,无关爱恨,只是我作为丈夫的承诺。” “所以,你现在告诉我,你是真心不愿意嫁给我,还是永远不可能信任我。”柏钧和深深望进那双蓝色的眸子,“或者说,你怎么样才能相信我。” 麻木的感觉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付东楼直愣愣地看着柏钧和,他的话带来的冲击太大,以至于一时间付东楼觉得自己的大脑中只剩下了空白,连眼前都是白茫茫一片。 “你喜欢我?是不是……”眼眶莫名的发酸,付东楼仰起头不知怎么的笑了出来。 “怎么会这么问……”这次轮到柏钧和错愕了,问话的时候腮帮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动了。 “突然就这么觉得,或者说叫福至心灵?”付东楼失笑,“我没喜欢上过谁,也不知道什么样才叫喜欢,可我就是觉得,你刚才那样子就是喜欢我。因为喜欢,所以才会看上去很……很受伤很心痛。” “可是,柏钧和,我们俩大概都不太知道该如何‘喜欢’一个人……”付东楼俯□将头抵上了柏钧和的肩膀,他需要一个支撑。 为什么没有一门课叫“如何谈恋爱”呢?要是当时学校里有这门课,我一定会选修的…… “我不知道。”柏钧和拍了拍付东楼的背,安抚似的摩挲了两下,扶着他站起身来也笑了,“我没时间去注意情情爱爱这种东西,如果不是父卿开导,我一直觉得我的情爱只能带来灾难。” 柏钧和伸出食指点了点付东楼的面颊,这动作太过突然,付东楼立时后退了两步,有些苍白的脸色顿时染上了一层红晕。 “我没想到你如此的……直白,能情情爱爱不离口,居然也没脸红,和往常太不一样了。”柏钧和将手收回来,“可还没等我说,你就脸红了。” “别跟逗弄丫头似的逗我。” 气氛转换得太快,两人说笑几句之后便又尴尬地安静了下来。 上辈子活了二十二年,付东楼自认自己条件不错可愣是没找到过对象。柏钧和位高权重一表人才,要什么样的找不到,就算是找男人又如何,他能喜欢上自己什么呢? “我有一半的胡人血统,你……我也说不清究竟是不信任你还是不信任我自己。” “你不该是自卑的人。”柏钧和一手搭上付东楼的肩膀,“我更欣赏你说起你的志向时候意气风发的样子。你的才华是你自信的本钱。” “罢了,信任,大概需要一个契机也需要一些时间,我会努力……”付东楼笑笑。如果柏钧和的承诺都是认真的,至少他还算得上是个值得信任的人。最起码死在他手里也是明白鬼。 “曦瑜,我之所以一直希望你能对我坦诚相待,并不仅仅因为你将要做我的王卿我的嫡妻。”柏钧和有些无奈,“我们不是普通老百姓。如果我上了战场还要时刻惦记着身后是不是有人会捅我一刀,这可以说对大楚都是极大的隐患。” “其实我完全可以把你当女人一样关在后院里看起来,你也知道我真这么做你无法反抗,可是我不愿意这么做。我之前轻视过你,可我现在更期待你能一展才华和我并肩而立。” “我不是只会空口说白话的人,我会尽力让你信任我,我也希望我们大婚前能……彼此相处得更好一些吧。” 一席话说完,柏钧和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拍了付东楼两下,“最近城里风声紧,你出门当心。我虽然被皇兄停职思过,可手里要忙的事情还很多。羽林军营的事情,背后应该另有其人,我与那个死了的匪徒大概都是被利用的,我必须尽快查清楚。” 付东楼还在琢磨着柏钧和的话,应对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福大哥也提醒过我,大不了我不出去就是了。” “我总觉得最近会出大事……”柏钧和蹙眉。 “你这样子特别像神棍。”付东楼辶恕 柏钧和摇摇头,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我从小活在权力的漩涡中,这种预感……断不会是无稽的。” 意料之中的剑拔弩张没有出现,付东楼突然觉得自己找到了一种和柏钧和相处的新方式,或者说,柏钧和也不是最初时候的那个样子了。 这几个月来彼此的付出没有白费。 “那你也多小心吧。” “好。” 事后柏钧和想起来会觉得,所谓一语成谶,不过如此。 叱奴一行并未走远,北行了几十里地便在一个小村外停了下来,距离成都城也就是一日的距离。不比之前大方地安营扎寨,叱奴等人进了林子中的一个山洞隐蔽了起来。 叱奴的一个手下走进山洞,手中的弯刀上还带着血。那人凑在叱奴耳边嘀咕了几句,叱奴脸上闪过一丝森寒。 “柏钧和,你当真是属狗的,不过是调戏了你媳妇两次你居然能一直派人追着我,呵呵。” ☆、第五十五章 羽林军营失窃的事情里里外外透着诡异,柏钧和从东府出来就立刻回王府投入到了调查当中。 柏钧和当时能及时出现在羽林军营是得了消息的。下面人传来的信儿说有人密报,羽林军里有北燕的细作企图偷盗新式武器,柏钧和这才风风火火赶了过去。可当时那情景简直就是一场闹剧,而最后还被人声东击西了。 死掉的那个劫匪目前看来确实是北燕派来的人,在他的住处搜查出了北燕内部传信的暗码文书。若不是《浮世录》的事情出来后大楚境内加强了对北燕奸细的排查搜到过类似的暗码,柏钧和也不能这么快确定那个人其实是投靠了北燕的,毕竟那人祖宗八代都是汉人,家底清白得很。 可北燕埋得这么深的一颗棋子怎么会就这样暴露了?还有那些据说是来接应却也被抓了个正着的胡人……如果北燕的细作一个个都这么蠢,北燕早就被灭了。 这场戏实在是太假了。 “上将军,我们昨日是不是太急躁了,要是留着那个劫匪兴许还能问出来点东西。” 柏钧和被停职了去不了军营,但这不妨碍江涵上门来,给顾贤请过安江涵就跟着柏钧和来了书房。 “他能在咱们军营里藏这么久就说明他几乎什么都不知道也很少和外面通信儿,否则早就露马脚了。”柏钧和靠在扶手上细细思量着。 “依属下看,昨日真丢了的那把刀应该也是北燕盗走的。他们声东击西让那个劫匪拖延住我们,再趁着铸造坊起火把东西偷了出去。” “未必。就算那人轻功极好,要在短时间内做到纵火盗窃劫持也很难。本王倒是觉得真正的贼另有其人,而北燕这几个倒霉鬼更像是接到了假命令,看到起火就行动了,最后被人给坑了。” 那个劫匪居然能直直跑去了中军大帐一个弯都没绕,可见是被人给了假地图,一路奔着死就去了。 江涵也低头想了一会道:“抓住的那几个在外面接应的也说,他们是收到信儿去咱们大营东北方接应。给他们传信儿的人属下还在找着,相信不出几日就能落网。属下觉得,若是如您所说,这第三股势力在消灭北燕奸细的事儿上还算是帮了我们。” “帮忙?呵呵,怕只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柏钧和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突然问江涵,“风易最近在哪。” “这属下哪知道。”江涵被问傻了,“风将军受先帝所托一直管着朝廷在北燕安插的细作,据说他本人更是深入北燕,为了稳妥起见,风将军的伪装身份和行踪只有皇上以及国师知道。您问属下风将军在哪,属下怎么可能知道。” “罢了,本王只是想到了随口一问,你不必在意也别去查,免得打草惊蛇惹人猜忌。” “是。”您不说属下也没本事去查啊……上将军,您和皇上感情那么好,要不您直接去问问皇上?江涵默默想了想却没说出来。 “上将军难道是怀疑国师……?”江涵见柏钧和半晌没说话,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柏钧和很有威势地盯了江涵一眼,江涵缩缩脖子。 柏钧和沉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让江涵以为柏钧和在为这次的事儿动肝火,于是他大着胆子劝道:“上将军,丢了一把军刀而已,他们又没咱们准王卿那样的天才,就算想仿造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成的。” “兵器作坊清点了人数,除了那个劫匪一个没少,如此便可保证会这门技艺的工匠还在我们手里,谁是内鬼挨个查就是了,您也不必太过生气。” “就怕敌人的本意不在刀上。”柏钧和答得心不在焉。 一提到付东楼柏钧和就想到他媳妇对他的不信任。 能迁就的都迁就了,以前从来没说过的酸话都说了,还能怎么样啊?这才软和了几天啊?! 生气?本王自从找了媳妇之后就不会跟别人生气了,攒了二十年的怒火都跟他一人身上用了。柏钧和挑眉,他媳妇最大的本事不是改良军械织机,也不是博古通今文史精通,而是拱火! 瑞王爷不可抑制地走神了,方才在东府没舍得跟付东楼咆哮而攒下的能量此刻在心中全面释放。 江涵见顶头上司脸色越来越差,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话说错了,也来不及细想,赶忙找借口跑了…… 付东楼觉得他家最近热闹起来了。顾贤、柏钧和、翟夕,不管是请来的还是不请自来的,碍着个的上门。军营失窃闹得鸡飞狗跳也就罢了,才消停两天,他无甚亲情的国公爹怎么也来了…… “楼儿,你的嫁妆准备的如何了?王府很快就要来过聘礼了,你缺什么东西可要赶紧准备了,不趁手的话就和为父说。” 付泽凯端着茶碗慈爱地看着他儿子,看得他儿子毛毛的。 我缺好多东西,我都不知道那什么嫁妆箱子里该装什么! “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不敢劳父亲操心。”也许是身体的原主死在相府给付东楼造成了心理阴影,同样是关心他的婚事,付东楼总觉得付泽凯的关心太做作太假,和顾贤木炎没法比。人总是趋利避害的,付东楼只想和付泽凯维持面子上的情分,不想过多接触。 “你就是脸皮薄,为父就知道你不好意思说。要不明儿个为父把管家叫来帮你看着点,少什么为父帮你添上就是了。” 听付泽凯话里的意思是要给自己贴私房,付东楼不知该怎么拒了,他并不想要这份意外之财。 分家的时候该他得的产业已经得了,就算受了点小算计吃了点亏,可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损失。抓着这点事儿再跟相府要钱也太丢人了。付东楼可不想因为这点钱以后被曲氏戳腰杆子。 思及柏钧和说要送东西过来……付东楼又是一阵无奈,我那天没应承下啊,可他还是会送来的吧…… “不必了父亲,您的好意儿子铭感五内。儿子是要与王府联姻,自家的产业再多放在王府那也不算什么,实在没必要刻意添置,反而让人说我们不上台面。” “你说的也是。”付泽凯没再坚持,“你虽然才十六,可行了冠礼就是大人了,为父见你今日的言行举止很有长进,甚是欣慰。按理说有些话应当是你母亲教你的,但你与你母亲之间存了误会一时掰扯不清,那为父便少不得嘱咐你两句,入了王府之后你就算是皇家的人了,可圣人所言的忠义孝悌也是不能少的,要记得孝顺王太卿襄助王爷和睦皇室。” 付东楼听着别扭,却还是规规矩矩地躬身一礼:“儿子谨遵父亲教诲。” 付泽凯放下茶碗,话锋一转道:“最近皇上因为羽林军营的事儿生了王爷的气,可毕竟君臣有别,王爷此次也确实失职,你多劝劝王爷,别让他和皇上生分。” 付泽凯也不想来说这话,可这种关键时刻不让王爷全权调查真相,而是把人家给弄回家思过去了,明摆着是皇上借题发挥。 王爷和皇上兄友弟恭那一套是有不少人信以为真的,但付泽凯绝对不信。王爷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被皇上一通削之后心里要是不痛快,这不是给大楚找事吗? 付东楼一听这话便忍不住冷笑,心里抑制不住地咆哮起来: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这才是定国公您今天来的真正目的吧。卧槽,老子凭什么帮皇上和稀泥啊!他上次算计老子的事儿老子可没忘呢!他是皇上老子斗不过他,可也没有帮他说好话的道理啊!还让老子吹枕头风,吹你妹! “呵呵,朝廷上的事儿我不懂,王爷也不和我说,恐怕帮不上父亲的忙了。” 付东楼搪塞得非常没有技术含量,付泽凯脸色立时有些不好,他还没被儿子这么敷衍过呢。 “楼儿,我们都是大楚的臣民,身份再尊贵也大不过皇上去。你身在内宅襄助夫君忠心为国是你分内之事,又怎么是给为父帮忙。” 放屁,你敢把这套内宅相夫的说辞跟王太卿说吗?顾贤不一个耳光把你抽出去才怪! 总算明白为什么最近总觉得奇怪了。柏钧和明明是各种示好对自己也越来越体贴周到,可为什么自己就是觉得不舒服。 妈的,一个两个都当老子是女人吗?国公爹,你还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什么嫁妆多少关系脸面,老子是男人,老子自己会挣钱,又不是闺阁女子要靠嫁妆在婆家撑腰! “父亲,我希望您清楚一件事,我是个男人不是女人。”狠狠掐着自己的手心才抑制住大喊的冲动,付东楼站了起来,“诚然,我是要‘嫁’到王府去的,可这并不意味着三从四德对我适用!” “那套内宅里的东西您还是收起来吧,那是对我的侮辱。”付东楼几乎想立即逐客,他要去找柏钧和好好谈谈,那些用来给他装点门面的嫁妆,他坚决不要。 “放肆,有你这么跟父亲说话的吗?!”付泽凯额角青筋直跳,他早就知道这个儿子和自己不亲,但也没想到付东楼敢忤逆他。 “士可杀不可辱,即便您是我父亲。”付东楼语调一沉,眉眼间竟带了几分凌厉。 付泽凯气笑了,“你算哪门子士子?整日里摆弄那些木头铁器,与各种手艺人混迹在一起,这是士子所为?你照这样下去也就是比商人强一些的工匠而已,居然还好意思在我面前提‘士可杀不可辱’!” 付泽凯没发迹前就是个泥腿子,与那些传承几百年的世家大族没法比,是以发达之后尤其注重出身。锦官城里的大小官员皇亲勋贵都知道,在定国公面前说家世是犯忌的,可背地里也有不少眼红付泽凯地位的人拿他这块短板说事儿嘲笑。付泽凯心知肚明,才会对付东楼与工匠为伍一事产生反感。在他看来,本事再大,也一样会有人戳你脊梁骨,又不是愚钝之人,何不如去读书来的清贵。 如此一番痛斥倒把付东楼气笑了。 真是对比产生美啊,看了此刻的付泽凯,付东楼又一次真切地体会到柏钧和的胸襟宽广了。至少,柏钧和对他的事业一直是尊重的,甚至还总是给他创造条件帮助他发展,顾贤就更不必说了,他没想到的顾贤都帮他想到了。 付东楼一直以为不管从哪方面考虑,在自己的事业上这个国公爹还是该向着自己的,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回事。那天帮着推辞封侯,大概也是国公爷您觉得一个工匠不配封侯吧!难怪公输哲那般大才也只能屈居翟夕之下做个从三品将作大匠。 公爵之子准王卿的尊贵加身,差点让我忘了我从事的事儿有多“卑贱”。 沉下心来坐下,付东楼斜靠在扶手上交叉这双腿好整以暇地看着气急败坏的付泽凯,也不管自己此时的姿势是不是对长辈很不恭敬。 “还要承蒙中书令大人夸奖,我这身份竟比王太卿殿下还高贵点。” 付泽凯一愣,随即意识到付东楼话里指的是顾贤的兄长顾翊。顾翊乃是江南巨贾富可敌国,不正是“士农工商”中最末等的吗?付泽凯暗恨自己一时失言,又怎能由着付东楼给他下绊子。 “顾家是诗书传家,经商的也只有顾翊一人而已。再说顾翊当初举全部家产助先帝打天下,后又以外戚避嫌为名辞了爵位封赏,他是先帝钦封的皇商,便是当今圣上也轻易动他不得,岂能与寻常商贾相提并论。” “皇商也是商!我可从未见王太卿殿下避讳他兄长是商人一事,殿下更是从未以此为耻。相比之下,中书令大人很是嫌弃有我这么个不上台面的儿子呢。”付东楼哂笑,随即脸色一冷,“刚好,在下也高攀不起定国公做我父亲。” “你什么意思。”付泽凯不相信付东楼敢真正脱离相府,“你不要以为你长了本事翅膀硬了就可以跟我划清界限!若是没有定国公之子的出身,你以为你能在王府立足吗?” “大丈夫生于世,俯仰无愧天地,让别人看的起靠的是自己的本事而非家世出身。自己贤能,如傅说伊尹一般,囚犯厨子亦可出将入相;自己没本事,也不过就是个丢了祖宗基业的秦二世罢了。我付东楼能不能在王府立足,与您和相府没有半点关系!”付东楼说着冲外面招呼了一声,“雷霆,送定国公!” 雷霆闻声出现在门口,对付泽凯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被如此送客付泽凯面上无光自然也不会拖着不走,他冷哼一声轻蔑地瞟了付东楼一眼,拂袖而去。 风花雪月霜几个也是一直候在廊下,方才屋里争吵的声音他们听得清清楚楚,自然是心疼起他们主子来。 “主子,小的给您端碗莲子汤来?”雪襟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扒着门框只露了小脑袋出来。 付东楼看他那样子就笑了,“不用了,叫个人去王府看看王爷在不在,就说我找王爷有事,方便的话我这就过去。” ☆、第五十六章 被付东楼点着名找上门来,在柏钧和印象里还是第一次。可他觉得这种找上门来的没好事,却又抑制不住地生出了一丝期待…… “你怎么来了?”柏钧和叫人把付东楼直接领到了自己书房,故意说道:“父卿去羽林军营了,你今日大概见不着他。” “我本就不是来找殿下的。”让跟着一起来的雷霆雪襟先去廊下候着,付东楼一个人进了屋。 看付东楼步履矫健,柏钧和就知道他的脚踝已经好透了。 “你的脚看样子没什么事儿了。”柏钧和挑唇一笑。 “就是闪了一下,能有什么事,我又不是自小娇生惯养的少爷秧子,没那么娇气。” 这是冷面王还是公狐狸精,要不是这小子时不时对我笑这么一下,我能五迷三道地死在他的温柔乡里么!付东楼必须承认,柏钧和的笑容着实电到他了。 付东楼赶忙给自己提提神,正色道:“我今天来是有很严肃的事情要和你说的。” 柏钧和觉得付东楼这副神情挺新鲜的,叫人上了茶,跪坐到坐榻上示意付东楼也坐:“坐吧,有事直说。” “你上次说,要私下给我东西让我放在嫁妆里,我不同意。” “为什么?”柏钧和认为道理他上次已经说过了,付东楼当时没反对,那这事就该是定下了,怎的今天付东楼又反悔了?突然来这么一下肯定是事出有因,柏钧和倒也没急着和他呛上。 “卓成,你觉得相府的产业和王府比,谁的多?”没外人在,付东楼便找了一个自己觉得舒服的姿势在凭几上靠着。 在大楚,高脚坐具并不是很普及,椅子是有,但更多场合尤其是居家的场合人们都是席地而坐的。柏钧和上下打量了付东楼一番,见他随意地曲着腿靠着,样子懒散了些却并不无礼或是不雅,似乎整个人都与以往有了些不同,不免心生疑窦。 “自然是王府产业多。” “所以,就算我陪嫁整个相府,也还是高攀了你不是吗,从门第上说。”付东楼勾了勾唇角,“我不是要靠嫁妆在夫家撑腰站脚的女人,我究竟陪嫁三十二抬还是二百五十六抬,都没什么区别。除非你算计我的私产,想指着我的嫁妆过日子。” “你觉得我会吗?” 只有那些男方落魄高攀女方的人家才会做这种事。听得出付东楼的玩笑口气,柏钧和自然不会认真。 付东楼摊手:“你要是会,我就真要计划着逃婚了。” “我上次和你说了,这也是为了你将来好出去交际。” “卓成,我说过我希望你能真正尊重我,不仅仅是希望你能尊重我的想法,更重要的是你要知道我是男人。”付东楼摇摇头并不赞同柏钧和的说法,“我将来能在王府站住脚,让别人承认我是瑞王卿,凭的是我自己的本事,而不是你一直保护我。” “我知道你是想对我好,可这种方式……” 柏钧和皱着眉头,付东楼说的意思他懂,但他自认从来没把媳妇当个女人看,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想法? “你也别皱眉头,我也是到今天才明白之前为什么一直觉得怪异。”付东楼主动拍了拍柏钧和的手,脸颊微微红了一下。 “我失忆之后,一直很努力地去适应周围的环境。我很是在意别人对我的看法,我不知道原来的我应该是什么样,如此一来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累心。别看那时候我总和你大喊大叫的,其实我是心里憋屈,也是给自己壮胆,我害怕,怕别人说我不是我。” “后来有了纺纱机横刀博古苑的事儿,你对我印象慢慢有了改观,我发现你其实挺能容人的,也就试着多跟你讲讲我真实的想法,也会刻意顺着你一些,于是你也觉得我们前段时间处的还不错是不是?” “我不怕你说我没出息,我对长相出挑的人格外有好感。你模样英俊,自从知道你就是我的成婚对象,你在我心里便是更加与众不同了,我没办法把你和翟夕那样的好兄弟看做同一个类型。我本身喜欢男人,你有心与我温存,时不时哄我一下,我自然有点招架不住了。” “但到了今天,甚至说刚才,我才清醒过来,我的顺从与亲近落在别人眼里,和一个要靠着夫君过一辈子的女人没什么区别。人家都找上门来要我相夫教子吹枕头风了。” “我想我把我自己丢掉太长时间了,现在是该找回来的时候了。” 付东楼低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抬起头来看着柏钧和,清亮的蓝色眼眸透出一股迷人的风采,这是柏钧和从未见过的。 “这话我和翟夕说过一次,今天也和你说一次,我是付东楼,并不是谁的附庸。” 十六岁的付东楼,二十二岁的付东楼,中书令的私生子,现代的高材生,到底哪个才该是真正的自己?迷茫了那么久,现在看来都很可笑,这些外在的身份比起自己的心,比起真实的自己,远没有那么重要。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亏我自诩聪明,竟然险些浑浑噩噩地就把自己给“嫁”出去了。付东楼自嘲地笑了。 “看来,我真是要重新好好地了解你一下了。”一瞬间有些失落,柏钧和不知道这种失落从何而来,但失落之后又有一些欣喜,他未来的王卿就该有这般风姿。 “刚才有谁去找过你吗?那人说了什么竟然会让你立刻就过来找我说这么一番话。”柏钧和想了下,“难道是付泽凯?” “你怎么猜到的?”这小子不会在东府按了眼线吧,霜衣那孩子天天在我眼前待着没见干坏事儿啊。 “我猜的。宰相总喜欢在皇兄和我之间和稀泥。他不想皇兄逼反我,也不想大楚失去能打仗的将帅。他现在为了避嫌不好直接来找我,找上你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朝堂权谋……我觉得这事儿比让我学做饭还难。”付东楼摊手,“中书令大人好好教导了我一番内宅立身之道,又痛斥我操持工匠贱业自降身份。我高攀不起定国公做我爹,直接送客了。” “付相还真是……出人意表。”柏钧和哂笑,“眼下这时局,你就算和付泽凯断绝父子关系也无妨,还没准是好事了。” 付东楼也没想闹到那般田地,以后少见面就是了。不过柏钧和的态度让他倍感舒坦。 放过这一段插曲不再提,柏钧和收敛了轻松的表情,亦是十分郑重地对付东楼道:“曦瑜,如果你觉得我私下帮你办嫁妆你难以接受,这事儿就此作罢。可王府加厚聘礼你不能拒绝,你要知道你的血统很多人都忌讳,非待你以殊礼不可。” “你说得对,男人立身固然是要靠自己的本事,但没有谁可以真正活得超凡脱俗不在意旁人的眼光。至少现在,你想实现你当初和父卿说过的那些想法,想真的一展抱负,非要借着王府的势不可。” “付泽凯的想法只能代表一部分人,毕竟这世上男子与男子成亲的是极少的,旁人只能以男女之间的夫妻观来看待我们。可是,曦瑜我必须告诉你,我从来没当你是一个女人。或许我对待你的方式有一些不太恰当,但我从来没有侮辱你的心思。”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与你相处。 付东楼的那一句“与众不同”说得柏钧和心里舒服。这份舒服让柏钧和觉得,他给出多一些承诺是值得的。 “我也可以跟你说实话,前段时间那样子相处我也很不习惯。父王去得早,我并没有很多机会去了解当初父王是如何对待父卿的,所以我决定先迁就着你,摸清楚你的心思再作打算。你是我的正室,将来瑞王府的另一个主人,我觉得我这么做都是值得的。” “就在你让我认为自己找到了与你相处之道时,你却突然跑来找我说了这么一大番话。”柏钧和屈指敲了敲身前的案几,“也是到了刚刚我才意识到,我其实早就该和你这样当面锣对面鼓地把话说明白了,这样我们两个都舒服。” 付东楼的笑容前所未有的轻松纯粹,好像阳光下舒展开的兰草,带着淡雅的芬芳与高华的气质,美丽而自信。 “看来我们都是憋了很久了。你……”突然被柏钧和握住了手,付东楼手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他缩了一下,到底没把手抽回去。 “又不是第一次了,何必这么害羞。”柏钧和打趣道,“抱歉曦瑜。除了和父卿,我真的没有再跟谁真诚地道歉过,可我想这是我应该跟你说的。” 付东楼今天表现出的大气与自信,离柏钧和心目中王卿该有的样子越来越近了。 从前的各种臆想现在看来是如此的滑稽虚幻,那个影子或许像翟夕或许像父卿,但也都只是像而已。只有当那个 恋耽美 分卷阅读25 锦官冬 作者:卿雅 真的出现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想要得到的他就该是这个样子。心中淌过一股无以言表的畅快,柏钧和释然了。 “前段时间的我,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怪怪的。你不用道歉,反而是我,我应该谢谢你。”反手握住柏钧和的手微微用力,“卓成,我真的很佩服你,能一直包容我各种古怪的想法和行为,你的胸襟令人叹服。” “重新介绍一下,在下付东楼,字曦瑜。” “柏钧和,字卓成。” 英俊的面庞上带着温和大气的微笑,付东楼来之前所设想的所有争吵不解甚至更糟的状况都没有出现,自己何尝不是错看了这个王爷。猛然间想到那日柏钧和说过,自己不是一个该自卑的人,现在才明白那句话真正的含义。 这个二十岁的王爷,真真有一双毒辣的眼睛。 “曦瑜,以前我说过的话,有的确实是为了迁就你,可事关你生死的那些承诺绝不是作假的,我想你此刻应该更明白才是。”更加明白作为一个男人,有些事情是永远不能去做的。 眉头皱了一下随即就舒展开了,事情过去几天再想起来心境也淡然了很多,付东楼道:“卓成,我现在很愿意相信你是认真的。” “如果你将来会将我当做一个筹码去换取什么,现在绝不会如此对我,谁又会为了和一个筹码过好日子而费心呢。” “让自己变得更有价值,让别人无法舍弃自己,也是我该做的不是吗?否则我凭什么要求你一定要尊重我。” “我们注定要成婚,如果最后能彼此相爱也是个不错的结局。有句话叫‘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我会证明自己的。”如果到时候有别人跟我看对眼了你却还没让我爱上你,管你是不是王爷,被甩是一定的!付东楼心里暗暗n瑟一把。 柏钧和一手撑着案几探过身子,另一手直接挑上了付东楼的下巴。幽深的眼眸似乎洞悉了付东楼心中的想法,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侵略性,让付东楼本能的向后躲了一下。 “我会学着去尊重你信任你,我可以支持你各种才华横溢的想法点子,但惟独你想从我身边离开这件事,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话音一落,付东楼茜色的唇瓣便被覆住了,柏钧和炙热的薄唇轻轻蹭着他,苏苏麻麻地传到心里勾起一阵痒痒的感觉。 心跳声在耳边越来越响,付东楼仓皇之下推开了瑞王爷。 “柏钧和!你他妈又耍流氓!” 亲媳妇一口被媳妇骂是流氓,瑞王爷立时恼羞成怒。 “付东楼,别本王给你点好脸色你就找不着北了!” “你懂不懂点礼仪规矩,还没成婚呢!” “你又不是个女人被亲一下怎么了!” “不是女人就能随便亲?!我跟你说不清楚!雷霆雪襟,回府!” 付东楼顶着一张红玛瑙似的俏脸旋风一般从屋里蹿出来,等雪襟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得一路小跑才将将追上。雷霆有轻功自是不愁,只是一阵想笑的冲动往上涌实在提不起气来。 柏钧和看着付东楼的身影消失了才醒过神来,对自己那举动亦是哭笑不得,可他刚刚真的很想亲付东楼一下,他未来的王卿一举一动都魅力十足,让他着迷。 回味着唇齿间浅淡的味道,瑞王爷眉梢一挑,“啧啧,这就是男人的味道么。” ☆、第五十七章 付东楼的变化让柏钧和欣喜,顾贤回府之后柏钧和少不得要跟他父卿说道一番。 见儿子不让下人插手亲自伺候自己卸甲更衣,顾贤一笑道:“看得出你今日心情很好,王胜刚跟我说楼儿来过了,可是有什么好事?” “土里难藏夜明珠,他变了。” 柏钧和将付东楼的话复述了一番,顾贤听得都有些发愣了。 “这孩子比为父当年还多了几分志气。”顾贤拍拍儿子的肩膀,“你真是好福气。” “父卿当日选曦瑜做瑞王卿的时候,也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吧?” “为父与你说的关于你与楼儿八字相合之事你可还记得?” 顾贤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来到茶海前侍弄起茶具来,提起了柏钧和颇为反感的事。 柏钧和眉头一蹙:“国师说我与曦瑜是天作之合,除此之外,若是没有他做我的王卿,我很可能会早逝。难道父卿真的在意这些?” “鬼神之事谁有说得准呢,为父不甚在意,可事关你的安危也不得不多个心眼。要知道,命中注定不是最可怕的,伪装成‘命中注定’才可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顾贤给自己泡了一杯茶也给了儿子一杯,“当初国师找过为父之后为父便进宫见了你母后,托你母后寻访了山石道人,将你与付东楼的八字给山石道人看了一看。” “结果如何?”柏钧和都没意识到自己有多急切。 顾贤促狭一笑:“瞧你急的,如果不是好结果为父岂能应允你们的婚事。” “父卿见笑了。”柏钧和脸上一红。 “山石道人的原话是‘福兮祸兮,时耶势耶,魂兮梦兮,是耶非耶’。山石道人活神仙的名声在外,如今的年岁怕是几近两百岁,抛开神鬼之说,他的见识也不是常人可比的。” 顾贤依靠在凭几上,一边饮茶一边道:“山石道人与你母后与为父皆有些缘法,若是付东楼真的不利于你他一定会说得更直接。依为父对他的了解,他这番话怕是暗示了你的机缘正在付东楼身上。饶是如此,这些话为父也并未太过在意,只要不是刑克于你就好了,其余的不过是旁证罢了。” 顾贤见儿子皱着眉头凝神思量,又道:“你还记得为父第一次见楼儿回来和你说过的话吗?” 柏钧和回忆片刻,“父卿似乎说过您对曦瑜很期待。” “正是。比起山石道人的话,为父更相信自己的眼睛。”顾贤点点头,“楼儿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那是为父此生从未见过的。只是不知为何,那种感觉自初见之后就再没有了。想来失忆之事对他影响挺大的,他也许是刚刚想明白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父卿眼光毒辣,儿子不及。” “你不过是输在年轻上了。和儿,为父有你为子足以告慰平生。” 付东楼与儿子说的原话当是比儿子转述的更直接,若是按照一般的礼法世俗的规矩来看,说是僭越犯上也不为过。可儿子并不以为忤,反而能从中看到付东楼的优点懂得包容欣赏,只凭这份心胸便不输历代贤明君王。 只有自身足够强大的人才能如此海纳百川。顾贤对儿子十分满意。 “眼见着就七月了,纳征还是趁早办了吧,后面还要请期,时间挨得太紧了不好。”顾贤掐着指头算了下,“明儿个你去司天台挑个日子,选个最近的。” “是,明日儿子就去。” 柏钧和执起茶壶为顾贤空了的茶碗添茶,双手奉上:“父卿此去羽林军营可有斩获?” 顾贤摇摇头,“你上次所说疑心作乱者另有其人,为父也觉得有理,只是此次的事情布局简单,行事之人手脚又极干净,一时间也很难查出什么来。” “依父卿看,此事会不会牵扯国师?” “何必依我看,你心中已有计较不是吗?”顾贤斜靠在扶手上,食指轻敲着屈起的膝盖,“只可惜我们现在所见的至多只是半盘棋,为父总觉得这件事即便牵扯了国师,也不会是简单地只牵扯了国师,形势为明朗前切不可轻举妄动。” 顾贤的话让柏钧和有些意外,难道除了北燕与国师还有别的什么人? 思量片刻,柏钧和颔首:“儿子省得,父卿放心。” 付东楼从王府出来时虽有些羞恼,可心境却大有变化,那种通透畅快的感觉让他整个身子都轻快了。付东楼觉得,有过那一番交谈,他才是真正地从青春期的懵懂少年长成为一个成年人了。 本是打算回去之后就开始着手研究铬的提取加紧制造新式武器弥补泄密的损失,可那些矿石都堆在南山苑并未运到东府来。 且不说城里比郊外安全些,只看南山苑是个温泉山庄便不适合这个月份去。 城里的湛露居与博古苑经营如常没什么需要付东楼操心的,粮店也已经重新开张了。想到上次流民砸店的事情,虽然幕后元凶早被承天府依法查办了赔了付东楼不少钱,可也给了付东楼一个教训――树大招风。 如何以和为贵做生意付东楼没那么在行,可叫人不敢再来找事儿的方法却有很多。 付东楼命张掌柜每日中午晚上在粮店给流民施粥,量虽不多但却博了好名。张掌柜也是个机灵人,有样学样地派了小伙计去城外官道上免费给行人提供绿豆汤。这么一来庆丰粮店的牌子再次火了起来,不少外乡人都来庆丰添置干粮,粮店的生意愈发红火。 这种火法,可没人敢打上门了,除非他想犯众怒。 付东楼一看哪都不用自己插手,心思自然就放到自己的终身大事上来了。 上辈子没谈过恋爱不假,但不代表他没看过别人谈恋爱啊。对自己学习能力很有自信的付学霸当即提笔写了好长一篇《恋爱基本纲要及实施具体办法》,每天照着上面写的努力和柏钧和培养感情,趁着现在对瑞王爷有感觉的热乎劲儿赶紧打铁。 当柏钧和收到一束盛开的紫薇花的时候,嘴角狠狠抽了几下。王胜把花交到自家王爷手里,立马带着屋子里的小厮侍女全退下了…… 定了会神柏钧和才发现花里有一张硬黄纸卷,打开一看,上面飘逸超迈的字迹可不就是付东楼亲笔么。 “近日诸事纷杂不胜其扰,紫薇有好运之意,愿君运道昌隆。” 柏钧和哭笑不得又倍感新鲜,当即从自己珍藏的文房四宝里挑了一管羊脂白玉笔杆的依纹笔着王胜给送到东府去。 付东楼也没想着柏钧和能回礼。虽然他感觉柏钧和是喜欢他的,可这不妨碍柏钧和没有浪漫细胞。纵然俩人都是第一次谈恋爱的木头,付东楼好歹受过现代自由恋爱风气的熏陶,认为自己比柏钧和有情调的多。所以说收到这支笔真的是在意料之外了。 依纹本是画工笔画时候描白用的,可不知为何,付东楼拿着这笔总是往画眉上面想。一番检讨之后付东楼认定柏钧和是嫌弃自己送花不够男人,这才回赠了一管依纹,于是打第二天起付东楼送东西的品种就从花卉改成了自己的书法了…… 付东楼送东西过来柏钧和便会回礼,挑的都是自己私库里的好东西,但也都是些玉佩笔墨之类的小玩意,五六天之后柏钧和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了。 原以为付东楼只是一时兴起,哪知道是每天都要送啊,难道是想在大婚前把他的私库掏空? 直到第九天,付东楼送了个自制的小陀螺来,瑞王爷这才明白过来,他媳妇就是想和他联络感情……花纹繁复做工精巧的小陀螺让人爱不释手,柏钧和将它拿在手里,对后日纳征的回礼又多了几分期待。 以前虽是不上心三书六礼这些东西,可付东楼还是很懂其中门道的。纳征的回礼里面除了各种表示吉祥的吃食,还要有新娘亲手做的鞋子衣物之类的。 付东楼当然不会去做刺绣,可也没叫房伯等人去绣坊里买,而是自己准备了字画和亲手制作的小玩意,另外还有一本兵书。 付东楼不是研究军事史或者军事文学的,但是在涉猎古籍的过程中兵书他也看过。 写给柏钧和的这本主要节选了戚继光的《纪效新书》与何去非的《何博士备论》,去掉其中比较穿越的部分,付东楼又加了些游击战的大致理论,也没给书起名字,只说是博古苑收到的捐赠书目里淘换来的,旧书残破不堪他便誊抄了份。 至于柏钧和用不用得上,付东楼就不知道了。但现在的付东楼拿得出手的东西也就是他脑子里装的这些知识了,这么做也比给金银之类的上档次不是。 特意从南山苑跑来给付东楼操持婚事的房伯可不觉得这么做就够了,回礼里面最起码要回礼金吧,主子您把王府前几次送来的礼金原封不动送回去算怎么个意思?老奴算是知道您为啥一直封着彩礼不叫动了,就算银子上没写名字,您这么干也太打脸了啊。 房伯快愁死了。饶是付东楼安慰了他半天这些东西就是走形式,房伯也没能觉得好过点。付东楼怕老人大夏天的急中暑了,叫花院给开了一副养生方子给房伯送去,真叫房伯哭笑不得。 要不说木炎是神算鬼谋呢,小徒弟捉襟见肘这事儿木炎都算到了,不早不晚,正在纳征的前一天,木炎叫人往东府送了好几车东西。古玩玉器名人字画应有尽有,最闪眼的还是那三千两闪瞎人眼的金元宝。 付东楼收了这么一大份礼哪还坐得住,立刻上青城山给他师父请安去了。 木炎猜到付东楼会来,特意在一元居里最清凉的烟波亭见他。付东楼从风泱手中接过提盒,让雷霆风泱等在亭外,自己上前规规矩矩地给师父行了大礼,又将湛露居新研制出来的几种点心端给木炎。 “师父厚礼曦瑜受宠若惊,这些年从未在师父跟前侍奉尽孝却当此大礼,曦瑜惭愧万分……” 木炎摆摆手:“这话为师说才对。担了师父的名头却碍于世俗眼光朝政纠葛没有好生照顾你让你吃了不少苦头,是为师的不是。眼看你要大婚,这些俗物为师留着何用,不给你给谁呢。” “徒儿可是怕大师兄二师兄知道了嫉妒徒儿呢。”木炎和颜悦色让人如沐春风,付东楼也乐得凑趣卖个乖。 “你大师兄为国操劳,辞卓又不着调,为师膝下无子,也就能在你这享一享天伦之乐了。” 付东楼琢磨了一下才猜出辞卓说的是翟夕,他还是第一次知道翟夕字辞卓。 “二师兄都没告诉过我他的字。”果真不着调。 “辞卓那样子,哎,不提也罢。”木炎失笑,不再提翟夕,又关心起付东楼的婚事来。 “你是男子,嫁妆之类的无须看得那么重,可也不能全然不在乎,总是要做给外人看的。那些东西你装得松散些,充门面足够了。” 和付泽凯又条件的贴私房不同,木炎从没要求付东楼做过什么,几次见面都是一副亏欠了付东楼的样子,又是站在付东楼的角度替小徒弟着想,付东楼心怀感激对木炎好感倍增,又有些过意不去。 “嫁妆的事儿,徒儿有个想法,说出来师父给我参详下可好?” “哦?说来听听。” “徒儿想着,凭王府的地位,只怕怎么陪嫁都不显多。徒儿不是女子,又何必给世人拿嫁妆说道徒儿的机会。” “如今大婚的家具大多都打完了,陆陆续续抬进了王府,徒儿想在大婚之前把这些古玩字画之类的和家具一样分批送到王府去。” “一来世人只看我日日往王府送东西不知深浅多少便没法指点我私产多少;二来大婚前日也不比招待王公贵胄来走‘添妆’的过场少了麻烦是非;三来也是徒儿的私心,不想大婚那天跟个丫头片子似的走那种排场,只和王爷迎亲拜堂就是。” 如果婚礼策划要付东楼自己来,那他肯定把迎亲也给去了,俩人直接举行仪式拜天地就是了。可这是古代,真这么干付东楼名分就不正了,等于是三书六礼少了一礼,这可是了不得的事。 好在柏钧和早就说了不会出现花轿之类的东西俩人都是骑马,不然付东楼宁可不结婚了。 “你这想法倒是新鲜,就是不知王府如何想的。你去与王太卿王爷商量一番,若是他们同意这样也好,也让你少受委屈。” 木炎是真不待见付泽凯,从头到尾都没提过付东楼的这个亲爹。 “明日纳征之后徒儿就去和两位殿下商议。”顾贤与柏钧和都是开明的人,付东楼不觉得让他们同意是难事。 “说起私产,为师差点忘了件事。”木炎扇子一合敲了下手心,“你与你母亲当初居住的宅子虽是付泽凯的,可里面的物事大多是你母亲攒下的私房。其中的金银珠玉的倒是没几样,你母亲过世后你用了一部分,但藏书却也小有可观。” “还有藏书?我竟不知道。”付东楼说不知道也在理,他失忆了嘛。不过书在古代并不是便宜的东西,秦瑶并不富裕,相府每个月送来的些许银子也就是够吃饭而已,怎么会有藏书? “你母亲当年也算小有才名,为妓坊填词编舞攒下的银钱多是用来给你买书一心盼着你有出息。你进相府之后那个院子是曲氏收拾的,书去了哪显而易见。辞卓知道这事儿,碍于付泽凯既是长辈又是上官没好意思和你说,为师倒是不必忌讳的。” 相府的产业付东楼没兴趣,付泽凯要给他银钱他也不想要,可那些书目是这个身体的母亲的遗物,自然是要讨要回来的。染指女子陪嫁私房是很丢人的事儿,曲氏还真干得出来! “如今你的博古苑正是需要这些东西的时候,那些书要回来送去给那些爱书之人也好过放在屋子里落土。” 付东楼颔首,“徒儿知道了,定要把书要回来才是。” “切莫急躁,办事圆融一些,毕竟是你生父嫡母,闹得太僵面子上不好看。”木炎拍拍付东楼的手,指尖有意无意地在红刚玉佩上划过。 “时辰不早了你回去吧,路上小心些。” “徒儿告退了,改日再来给师傅请安。” ☆、第五十八章 付东楼回到东府就给付泽凯写了信,语气措辞都是很委婉的,付东楼并不想拿这种破事儿打击他那个国公爹,万一老家伙恼羞成怒不给东西再闹起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付泽凯接到信直想抱着痰盂吐几口血。 分家的清单付泽凯当时是看过的,秦瑶的东西本就该是付东楼所有,而非相府的东西,付泽凯见清单上没有也不觉得奇怪,以为是早早就给了的,合着曲氏根本没给人家。 不就是点书吗!又不是金山银山,你扣下来有个屁用啊!无知妇人! 其实付泽凯也是冤枉了曲氏,曲氏什么时候对书本上过心啊,纯属是把这东西给忘了。 别管相府如何鸡飞狗跳,那些书是要回来了。第二日王府过纳征礼的时候付泽凯叫人把书送去了博古苑,只说是中书令捐的。 这法子还是付东楼给出的,付泽凯感叹这个儿子做事还挺有灵性的,就是太不受教,到底是和自己离心了。 木炎大张旗鼓地给付东楼送东西瑞王府哪能不知道,柏钧和以为纳征的回礼就是从木炎送的那些东西里出,可没想到付东楼回的物件花样百出,更不要说那本兵书了,简直令顾贤和柏钧和震惊。 付东楼画画并不是特别擅长,修身养性的技艺而已,全是跟着他爷爷学的。不过付东楼看过的名画多,临摹过几笔,回礼又是抄袭的后世名画,技艺在其次意境却是上乘的。顾贤对书画有造诣,少不得要夸儿媳妇两句。 正想叫着儿子一起欣赏呢,就见儿子神色凝重捧着本书都看入迷了。顾贤凑过去瞟了两眼,立时也被吸引住了。 柏钧和过了好一会才发现他父卿坐在他身边跟他一起看呢,赶忙将书捧给顾贤。 “楼儿懂用兵?”顾贤惊诧。 “从博古苑淘换来的”这种鬼话骗骗别人还有可能,糊弄瑞王府这两位完全没戏。顾家诗书传家藏书丰富不逊于内书库,柏钧和从小博览群书尤其是兵法一类更是研究得透彻,要说真有什么兵书是他俩都没见过没听过的,也不是全然不可能,只是几率太低了。 “不可能。”柏钧和整日里和兵将打交道,什么人懂兵法什么人不懂他可太知道了。哪怕是儒将军师,平日里也不可能一点不露象。付东楼并非心机深沉之人,要是懂用兵之道怕是早就和柏钧和探讨一番了,哪里藏得住。 顾贤也不过是白问一句,心里明镜似的,只是无法解释付东楼这书是哪来的。 父子俩沉默了一阵,不由自主地都想到了传国玉玺上。 可若是传国玉玺背后真有宝藏,这东西藏在哪呢?自打赐婚之后付东楼做过什么顾贤与柏钧和大致都是知道的,没见他离开成都城的范围啊。付东楼要是没学过兵法,那这本兵书就该是现拿出来专门为了回礼用的,总不能说传国玉玺的宝藏就在付东楼床底下,他想到用什么就往外掏什么吧…… 两人都是一头雾水越想越想不通。 “魂兮梦兮,是耶非耶……”顾贤低声念叨了一句,眉头紧蹙,一副少有的迷惘神情。 柏钧和也琢磨呢,并没听清他父卿嘀咕什么,等回过神来见他父卿困惑不已便开解顾贤道:“他愿意把兵书拿出来就说明他的心向着儿子,依儿子看,咱们也不必着急问他宝藏下落玉玺何处,他都是咱家的人了,日子久了定会把东西都拿出来的。” “呦,这次不脸红了,居然好意思说楼儿心里向着你。”顾贤甩开脑子里的念头,促狭的性子发作,好好做弄了儿子一番,瑞王爷招架不住赶紧找茬遛了。 付东楼这两天算是横财从天降,师父的赠礼与王府的聘礼真叫一个丰富。付东楼做梦都没想到顾贤会把《女史箴图》送给他,那可是顾家传家宝级的东西。只凭顾贤出手如此大方,付东楼就敢断定他未来的公爹家底丰厚,看来以后名人字画是欣赏不尽了。 相比起这个,柏钧和专门挑的两套汉玉更得付东楼心意。两套汉玉与付东楼腕子上的玉佩一样也是红刚玉,颜色极正,一雕龙纹一雕凤纹,每一套都是大大小小十六件,精巧绝伦繁复华丽自是不必说了。君子佩玉,文人哪有不爱的 随着四位侯爵夫人来行聘的王胜特意跟付东楼说,最初的时候王爷是只打算将凤玉送来的,临到行聘时又特意将龙玉一起放进了聘礼箱子,还嘱咐说这套东西是墓里出来的,虽珍贵但阴气重,叫付东楼留着赏玩就是,别上身也别放卧室里。 看来自己那天的话柏钧和是真放在心上了,付东楼心里暖和,也觉得自己这段时间送个小物件增进感情起到了作用,贯彻自己那套《恋爱基本纲要及实施具体办法》的决心愈发坚定。 风花雪月霜几个都看过付东楼编的那玩意,连着雷霆也瞄了几眼。他们主子的想法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主子您确定看雪看星星谈人生理想这种法子能用在王爷身上?您是要去做瑞王卿还是要哄个美女回来啊…… 几个人都表示不想再看到那东西第二次,免得胃酸。 现在自家主子又对着那几页纸傻笑,六个人俱是神情抽搐,借着清点聘礼的茬跑的一个不剩,唯独雷霆可怜,要守着付东楼继续看主子“猥琐”的样子漾酸水。 原本接了聘礼回了礼这事儿就该完了,可付东楼分批搬私房的想法跟柏钧和提过之后,柏钧和又给了付东楼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柏钧和将迎书提前送到了东府。 虽然之前不讲究,可婚期临近柏钧和与付东楼也不再见面了,有事都是通信,好在住得也近信件也能及时送到。付东楼接到柏钧和表示应允的回信与迎书时,心里给柏钧和点了大大一个赞,更是麻利地提笔写了一封感情真挚的回信叫王胜给他家王爷捎回去。 先拿到了迎书等于是把迎亲改做了拜堂,虽然柏钧和还是要到东府来接付东楼,但迎书提前给了便淡化了“嫁出去”的感觉,却又没缺了“三书六礼”的规矩,不可谓不贴心。 总在两人之间跑腿的王胜房伯房福几个私下都说,王爷这是把准王卿宠上天了。 不过柏钧和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他的曦瑜送了他一份厚礼,他这些许小意思真不算什么。 总之,瑞王将要大婚的喜气感染了整个成都城,就连最近跟弟弟屡有龃龉的柏钧昊都不好意思在这时候找不痛快,大笔一挥圣旨一下让柏钧和复职,还把柏钧和叫进宫语重心长地教导了一番婚后好好过日子之类的,这让柏钧和又在行宫上演了一出恶心巴拉的兄友弟恭。 可有句话说得好,人有千算天有一算,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柏钧和再次见到付东楼不是在大婚那天,而是行聘的六天后。这时候的付东楼已经被刑部的官员和戍卫皇宫的皇帝亲兵金吾卫软禁在东府了。 出动的是皇帝亲领的金吾卫而不是戍卫皇宫外围的千牛卫,可见事情是严重到了皇帝要亲自处置不能假手他人的地步,一时间锦官城里多了几分风雨飘摇人心惶惶的气氛。 这事还要说是行聘后的第三天一大早,一个居住在博古苑准备参加来年春闱的考生突然跑到皇宫朱雀门前闹着要见皇上。 如果不是皇上去了行宫百官都不来皇宫上朝,凭皇宫的戍卫这个书生断然跑不到朱雀门前。守门的千牛卫一看这人疯疯癫癫的以为是中暑昏了头,谁知道仔细一听,这个书生是想敲登闻鼓告御状,却没找到鼓在哪。至于他为什么要告御状,居然是为了《浮世录》。 现在大楚上下谁不知道《浮世录》啊,皇上都下旨了,找到就销毁,私藏私看杀全家。千牛卫大将军虽是个武夫却不是傻子,见兹事体大哪敢擅专,当即把这个书生保护起来,快马加鞭就把书生手里拿的那本《浮世录》给送到行宫去了。 鉴于这事是出在付东楼的产业里,付东楼是准王卿,千牛卫大将军也少不得要给瑞王府通风报信,谁让大将军原来是先瑞王手下的兵呢。 定国公中书令付泽凯之子、马上就要当瑞王卿的付东楼私藏《浮世录》,这一消息不足半日便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大楚朝野为之震惊。 柏钧昊立刻叫人查封了博古苑,将其中藏书全部抄查一遍,算上书生手里的一共发现了三册《浮世录》,就内容来看应该是残本。换句话说《浮世录》有好多册组成,还有更多的没在这。 博古苑每天进的书不管多少都是有存档记录的,这几本书皮或为史书或为百家学说的《浮世录》竟然全是那日付泽凯捐来的,这下这个案子闹得就更大了。 定国公府成了第二个被抄检的地方,付泽凯一家都被禁足相府,可查了半天依旧只有这三本。 这时候有人想起当初瑞王也非正式地把相府搜了一遍,难道说剩下的那些早就进了王府了? 此种猜测一出,大楚朝堂顿时乱作一锅粥。 柏钧昊看到这种远远超出他想象的局面,反倒是异常冷静。 现今大楚的朝局,中书令与王府制衡,哪怕疑心过付泽凯,柏钧昊也没打算完全废掉中书令这颗棋子,这也与木炎不参政有关,柏钧昊不能让瑞王府一家独大。 可眼下这情形,是有人想把相府王府一锅端了啊。如果柏钧昊现在羽翼丰满,文臣尽为其所用,天下兵马也都能听他调遣,他乐得借接茬收拾了心头大患。可他现在远没这个实力。 如果这个时候付泽凯和柏钧和一块完了,朝政乱套自不必说,大楚各处的军队都会军心不稳,北燕若是趁势发难,大楚危矣。 这也是为什么柏钧昊没立刻把付泽凯和付东楼丢到刑部大牢而是就地软禁的原因,至于瑞王府,他连提都没提一句。 柏钧昊被这群聪明人挤兑了这么些年,这次也算扬眉吐气了。把他弟弟叫进宫来劈头盖脸一通骂。 你们不是个顶个的都是人精吗,怎么就叫人给扣了这么大一个屎盆子!臭味都飘到北燕去了!一国统兵大将连媳妇的买卖都照看不住,简直废物!赶紧收拾烂摊子去! 按理说此事王府应该避嫌,可却让柏钧和去处置无疑给想看热闹的人当头一棒。柏钧和心道自家大哥大事上还不糊涂,诚心诚意地叩首谢恩后便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调查中。待到柏钧和奉旨出现 恋耽美 分卷阅读26 锦官冬 作者:卿雅 付东楼眼前时,距离事发又过了三天了。 “你看上去气色还好,没受委屈吧?” 虽然是被软禁而不是监禁,可付东楼身边依然没给留下人伺候。风花雪月霜几个也被关在了东府里,雷霆这样会功夫的则是直接打包给木炎送回去了。 “身边离了人一时有点不方便,不过还不至于活不下去。守卫看得严可也没短了我的用度。”付东楼的惊惶劲儿已经过去了,人看着也算精神,就是唇色微白想来还是提着心的。 “事情不是我做的,我何须担心害怕。” 柏钧和将掌心贴到付东楼的面颊上,“这就好。” 付东楼并未躲开,反而在柏钧和手心上蹭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卓成,我有话跟你说。” ☆、第五十九章 柏钧和进来之前已经让守卫站远了,凭瑞王的威信想和媳妇说几句私房话还是不成问题的,更何况柏钧和还有圣旨在身。 柏钧和坐到付东楼对面握住他的手,感觉到付东楼手指泛凉不禁蹙眉,却用最温和的口气说道:“你想说什么尽管说。” 付东楼笑了:“原该是让你先问案子的。” “你都说了不是你做的我还问什么?具体情况你肯定不知道,我去问房贵都比问你有用。” “这倒也是。”付东楼有些怅然,“我不擅打理庶务,他们帮我让我省心不少,却不想连累他们了。” 垂着头沉了片刻,付东楼强自镇定地问道:“卓成,我听说这事还牵连了相府和王府是不是?” “也说不上牵连,只是有些嫌疑要洗清。”柏钧和挪到付东楼身边挨着他坐在坐榻上,“如果真要定罪,哪能把你们都禁足在各自府邸,早就关进刑部大牢了。” “我从来不关心朝政,可《浮世录》的事情我还是知道的。兹事体大牵连甚广,显然是有人故意栽赃的,而且这人的图谋一定不小。” “中书令是百官之首,任免中书令朝政难免动荡,更不要说给中书令扣上这么大的罪名了。”付东楼这两日被关着什么都做不了,就剩下思考这些事儿了。以往研读史书时付东楼注意的并不是权力更迭,但如今走起心思来对朝局也能琢磨出一二门道了。 “你若是能将真相查个水落石出也就罢了,若是不能,就把罪名推到我身上。这种事拖不得,越是拖延证据就越容易被销毁,越是拖延就越说不清楚。若是我这事只是个引子,对方还预备了后手声东击西,那你们的处境会更加危急。” “胡说,难道你又把我说过的话都忘了?我是那种拿伴侣顶罪的人?” 自从付东楼来谈过之后,柏钧和很注意不在付东楼面前再用“妻子”之类的称呼,“媳妇”也只是自己心里叫叫,他不想在付东楼适应身份前刺激他。 “你以为我是孙河那种大义凛然舍生取义的人?”付东楼握了握柏钧和的手,勉力对他露出笑容安抚道,“我可怕死了,还怕疼,砍头喝毒药我都害怕,但是我跟你们不一样。” “你们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人,生于斯长于斯,这里本就是你们施展的天地。可我不是,我是从一千两百多年后来的人。卓成,你能明白吗?” 不出所料,柏钧和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惊愕,甚至都有些呆了。 “你们都认为我进了相府之后是失忆了,其实不是。我也叫付东楼,但我不是付泽凯的儿子,付泽凯的儿子在一进相府的时候就被曲氏的香药毒死了。” “我来到这里之前出了一场事故,从相府的床上睁开眼睛之前我是躺在医……馆里等着救治的,许是大夫没能救了我,我死了才会来到这个时空,来到大楚。还没等我弄清楚状况呢,殿下就来跟我说我要嫁给你做瑞王卿。我当时连瑞王卿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失忆是我装的,否则如何解释我连自己爹妈是谁都不知道?” “我之前一直很怕自己会被人看出破绽,又不好去问身边的人原来的我是个什么样。如果不是风泱告诉我,我不学无术的名声都是装出来的,我哪敢又开饭馆又造织机的。” “我有意无意地会去注意风泱和翟夕对我的看法,可到底还是装不长久,总是一没忍住就抖机灵,翟夕都问过我好几次哪学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了。” “我真的活得很……矛盾……” 付东楼停下来观察了下柏钧和的表情,柏钧和英挺的眉毛紧锁着,却并未露出不屑或者厌恶之类的神情。只是付东楼的话里要消化理解的东西太多,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不会当我是妖怪吧?” “怎么会,夺舍之说自来有之,我是第一次见到所以才会吃惊。”难道这就是山石道人批命的真正含义?魂兮梦兮,是耶非耶……付东楼是一缕游魂刚好碰到了已经死了的定国公之子便附身了?他是付东楼又不是付东楼……巧合?抑或是……命…… 沉默半晌,柏钧和凑过来在付东楼脸颊上轻吻了一下,“这是你最大的秘密吧,你能告诉我说明你已经开始信任我了,我真的很高兴。” 付东楼瞪着圆圆的蓝眼睛呆住了,脸颊上薄薄的红晕好似烟波芙蓉别有风情。 回过神来咳嗽两声,忽视了被亲吻的地方传来的异样感受,付东楼别过头去继续说道:“我那天找你去,也是想通了。无论如何我都要在大楚生活下去了,一直装着是不可能的,总会有露馅儿的一天。那天只是个铺垫,我原本是想大婚之后再和盘托出的。” “这些都不重要。”柏钧和摇摇头,“为什么说要自己出去顶罪,你是不是原来的付东楼不重要,从一开始我认识的就是你而不是原来的付东楼。” “卓成,我如果在这个时空死了,没准原来的付东楼就回来了。也许你们认为我是死了,但实际上我是回到一千两百年之后了,这样我没有真死你们也能脱罪,不是很好吗?” “可是这样的话本王的王卿就要换人了。” “大楚才俊良多,不是我又有什么关系,你还怕娶不上王卿?” 凄惶的笑容看得柏钧和甚是刺心,伸手掐住付东楼的下巴,柏钧和几乎是恶狠狠地威胁道:“本王早就说过不许你逃离本王身边,难道你想尝尝违逆本王的后果?别跟我在这个时候谈尊重,我可以尊重你的想法你的决定,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连你愚蠢的念头也要尊重!” “卓成别这样,你也许看中的只是我先进了一千两百多年的本事,比如纺纱机什么的。其实那些东西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我走了也只是让一切恢复原状罢了。” “吾心悦汝!” 几乎是喊出来的,柏钧和自己脑中都是嗡鸣一片,更不要说付东楼了,屋里顿时一片寂静。 似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柏钧和松开手,在厅中踱了几步,转回来对付东楼一字一顿地又重复了一遍:“吾心悦汝,对旁人从未有过。” “哈哈,哈哈哈……”愣了片刻之后付东楼坐在榻上捧腹大笑,笑得都打起滚了。 “柏钧和,你说你喜欢我就喜欢呗,还‘吾心悦汝’说得这么文绉绉的,我这个古典文学的硕士都没你这么酸,亏你还是个将军。” “别笑了!”柏钧和真想冲上去把付东楼按在榻上抽他屁股,他这辈子第一次实实在在喜欢上一个人,有这么好笑?! “还有,再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温柔点,别跟下军令似的,太违和了!哈哈!” “我现在觉得我这辈子活得真狗血,连被告白都是当了阶下囚之后。要是换成我被敌人押在城楼上要挟你,你当着全军将士大喊‘我爱你’,我估计我就能名垂青史了。” 付东楼直抽气,直到柏钧和的手指触到他的眼角才骤然间停下来。 “有眼泪,是笑的吗?” 迎上卸去了掩饰的温柔目光,心中的恐惧冲破了门阀倾泻而出。 “柏钧和,我不想死……我真的还有好多事情想做……”并没有哭出来只是眼角有些湿润,哀伤恐慌席卷了付东楼全身,一股凉意从骨头里透了出来让他紧紧贴着柏钧和汲取温暖。 “静一静,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柏钧和顺着他的背脊轻抚两下,“我都说了,真要定罪也不会把你们关在自己家里。把你那套顶罪的言论收起来,并不是说有男子气概就要逞英雄,别钻牛角尖。” “刚看到你来,我以为真的没法转圜了,你是来和我话别的。既然是要死,自然不能白死,所以才有那番话。” 付东楼长出几口气整理了下心绪,“是我这几天太紧张想多了,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要顶罪什么的,若是再让付东楼说一遍他指定说不出来,两辈子加一起的勇气都用在这儿了,也不过就是想想最坏的可能让自己心里有个底,毕竟这事儿太大了,却想不到会被柏钧和告白。 “你不是从一千两百年后来的吗,史书上有没有记载现在发生的事?” 这才是高智商啊,付东楼几乎要崇拜他男人了,这么快就能想到利用自己穿越身份的优越性了,人才啊。 “没有。在我生活的年代的史书里,唐朝没有因为安史之乱灭亡,而是继续存在了一百五十多年。也就是说,大楚和北燕都是不存在的。” 柏钧和听了也没继续在此纠缠,而是托着下巴思忖了片刻道:“照目前的状况分析,眼下的局面很像是北燕所为。但北燕是如何把手伸到相府去的?而且这个局布得时间很长,追根溯源,也许从李守仁编写《浮世录》就开始了。” “难道你觉得背后另有其人?”柏钧和说的是“很像是”而不是“一定是”,换句话说,北燕在这件事里也许也是棋子。付东楼把他脑子里大楚的实权派人物想了一遍,还真没发现谁有这么大本事能把中书令和瑞王一起坑了。 难道是柏钧昊?付东楼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皇上要真有这种手腕,也不会用出封侯那种蠢招儿来。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这个局看着处处是铁证如山,可做得太实太过了,自然就显得假,却又让人一时破不开。”柏钧和一边说着一边想,“就算我现在抓个北燕奸细出来顶罪,也难以服众。我猜测这个局还有后招。” “这个我真帮不上忙,我从小生长的环境没有这么多的勾心斗角,你让我一时间绕这么多弯弯心思我绕不过来。” 柏钧和笑笑:“我今天就是来看看你好不好,并非是找你问什么或者出主意。你的博古苑做的是好事在清流中口碑极高,又有准王卿的身份,等闲之人不敢为难你,甚至还有些人替你说话呢。” “无论以后会不会有人来盘问你,你只说不知道,其余的什么都别讲,免得被有心人绕进去。‘不知道’三个字足以回答一切问题。” “我说怕疼可不是逗你玩的,要是有人对我用刑,我可不保证能扛得住。”柏钧和说得对,这时候逞英雄没用,还不如想点实际的应对策略。付东楼觉得怕疼不是丢人的事,说起来也不避讳。 “他们敢。”脸色一沉,柏钧和的声调立时就不对了,“我们之间的婚约还在呢,三书六礼只差拜堂,谁敢对你动刑就是对皇室大不敬!” “那就好。若是按你说的状况,皇上应该也清楚我们是被人陷害了,你还是小心盯着你说的‘后招’吧,也许我们就是个引子呢。” “我尽快把你们的嫌疑洗清,放开私情不说,付泽凯被关这几天朝堂上人心浮动,长此以往还了得。” 柏钧和俯□抱了付东楼一下:“再忍几天。” “好。” 并没有过多时间久留,柏钧和起身走了。 付东楼走回内室躺在床榻上,唇角忍不住浮起一丝微笑。 要不老祖宗说“祸兮福所倚”呢,谁能想到吃牢饭居然被告白了,两件事都是两辈子第一次啊。 盯着房梁发了会呆,安静的屋子里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全身寒毛一竖,付东楼立刻坐起身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句“谁”还没问出口,付东楼惊住了。 “叱奴,怎么是你!” 叱奴食指竖在唇前:“嘘,别说话,我是来救你的。” “别胡闹,我没危险,你是怎么进来的?快走,这里都是卫兵。” 两步跃上前来以手为刀在付东楼颈后一击,叱奴伸臂接住了昏过去的付东楼。 “都说了别说话怎么还这么多话,真是不乖啊。” ☆、第六十章 柏钧和去看付东楼之前,能查的东西已经查得差不多了。柏钧和没有跟付东楼多说,也是怕付东楼聪明反被聪明误上了别人的圈套。 要是真有人来找付东楼问话,付东楼什么都不知道答话自然心安理得胸怀坦荡。有时候知道多了难免多思,反而容易节外生枝。若是在被人引诱想差了,说不定就给坑了。是以,什么都不告诉付东楼反而最好。 书是付泽凯送的,可博古苑每天新增的书籍都有承天府的帮着入库查验,书刚到的时候是断然没有问题的。也就是说,书虽然是来自相府,可刚进博古苑的时候都是正经书。 博古苑的借阅室是开放的,谁都可以借书,三天之内并没有人借阅那三本《浮世录》,房贵的二儿子房禄只是帮着打理庶务,手下的伙计也就是按照书名给分分类扫扫土,没人看过书里写什么,书是什么时候被掉包的就更不知道了。 而那个去举报的柳姓书生,是家底清白的寒门学子一个,要说他能藏匿《浮世录》栽赃准王卿和中书令……似乎不太靠谱。 三省六部之中朝廷里数得上的大员几乎都针对案情参与了讨论,一个合情合理能够服众的结论都没得出来。因着瑞王之前有过搜查相府的举动,大楚又是柏家的,瑞王怎么也不会干挖自家墙角的事儿吧?所以有人提出,付泽凯是在瑞王搜府之后将《浮世录》运进来的,先把王府的嫌疑洗清了。 可付泽凯那边依旧说不清楚,总不能中书令手里只有三本《浮世录》还都被误打误撞运到博古苑去了吧?有人提议将付泽凯押送三法司会审,朝中支持付泽凯的门生故旧立刻就不干了。 付泽凯是开国功臣,有定国公的爵位又有先帝钦赐的丹书铁卷,为了现在这个疑点重重里外透着诡异的案子就把人送去拷问,也不怕忠君之臣寒心!这很可能是北燕奸细栽赃嫁祸的戏码,我们怎么能上当呢? 对此说法,向来与付泽凯不对付的柏钧和也支持。 就在朝野舆论都倾向于是北燕栽赃的时候,付东楼没了。青天白日的,被金吾卫层层看管的准王卿从东府逃走了。据在追捕中负伤的金吾卫军士称,准王卿似乎是被胡人带走的。 此言一出朝野哗然。 付东楼本就有一半胡人血统,此刻又被胡人带走了,莫非付泽凯早就通敌叛国了?剩下的《浮世录》莫不是早就给北燕送去了? 几乎是同时的,大楚与北燕交界的城镇大量出现了写着《浮世录》内容的传单。老百姓拿来一看,呦,家乡的父母官是个大贪官啊,还通敌!鉴于东西是北边飘过来的,老百姓也没全信,可心里到底是嘀咕,这下大楚民心都开始浮动了。 付泽凯通敌叛国,付东楼畏罪潜逃,这一切似乎都解释通了。至于那三本漏了网留在大楚的《浮世录》,只能说是老天有眼天佑大楚。 “北燕什么时候和我们结盟了吗?本王怎么不知道?” 朝堂上一帮人正叫嚣着要严惩付家,瑞王爷冷得掉冰渣的声音一出立时就闭嘴了。 刑部尚书方子友出班道:“王爷此言何意?北燕亡我之心不死,收买我朝中书令又在长江沿岸广发传单乱我民心,何来结盟之说?” “本王的王卿付东楼,先是为大楚改进织机丰我国库,又为羽林军改良军械铸造新式兵器强我军队。如此功臣却被各位说成是叛国之人北燕奸细,本王怎能不以为北燕是和我们结盟了?”柏钧和利刃一般的目光扫过群臣,“史朝义还真是大手笔,自己舍不得用的东西全都送大楚来了。” 眼下这情形,柏钧和也不怕付东楼才名外露,相反,付东楼名气越大越好。有价值的人到谁手里都不会吃亏,如果北燕知道付东楼的能耐,只会对他加以笼络,断不会随意要了他的命。 只盼自家王卿这时候别犯文人的臭脾气宁死不屈,哪怕教北燕三招五式也无妨,保住命再说。 要不是在朝堂上,翟夕早就想骂人了。此时听柏钧和先发难,立刻附和道:“启奏陛下,付东楼乃是中书令外室之子,素来与中书令不亲。今日他被北燕掳走,未必是因为中书令通敌之故,很有可能是他改造织机名声在外引来北燕觊觎,因此北燕才趁着付东楼身陷囹圄我朝不备劫走他。” 陛下你个猪,我师弟遭难都是你给作的! 越是有北燕搅合柏钧昊就越要把瑞王府摘出去。哪怕再忌惮弟弟上了战场功高震主,也要先保住祖宗基业再说,否则国家都没了他就算斗赢了弟弟也没得皇帝当。虽然还没到必须开战的地步,柏钧昊也不想打仗,却不得不做此准备。 “翟卿所言甚是。准王卿与相府少有来往,行聘前几日朕还听说准王卿与付相大吵了一番,付东楼应当与此事无关。” 之前关着付东楼理由有二,一来事发博古苑付东楼有责任;二来他是付泽凯的儿子,付泽凯有罪他被连坐了。如今付东楼被劫走了,既有畏罪潜逃的可能又有被劫持的可能,即便认为他是畏罪潜逃,也是畏惧付泽凯之罪生怕被满门抄斩,他本人通敌的可能性并不大。换个角度想,付东楼如此有才若是还通敌只怕早就跑到北燕去了,哪至于在大楚过了那么多年受气的日子。 柏钧昊看了弟弟一眼,哪怕付东楼真就是付泽凯与北燕之间的联络人,只要瑞王府还认这个准王卿,他就不能把罪名扣在付东楼身上。否则凭弟弟对付东楼的热乎劲,只怕会直接反了。 柏钧和对皇上躬身一礼,“皇兄明鉴,付泽凯身居中书令之位多年又是开国功臣,门生故旧遍布大楚,他若是真有心把持我朝朝政何须用什么《浮世录》?” “付泽凯有定国公的爵位,世袭罔替,足以封妻荫子,若是他投奔北燕能得什么好处?难道史朝义能给付泽凯一个异姓王不成?” “周朝有制‘封建亲戚,以藩屏周’,封王者皆为宗室姻亲,而周朝正是毁在这些异姓姻亲手中。汉初高祖杀白马盟誓‘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可见异姓王实为朝廷心腹大患。纵观历朝历代,异姓王或不得善终或取皇室而代之,如此道理,付泽凯焉能不懂?史朝义焉能不懂?” “既然不能封异姓王,付泽凯又何必冒险投敌叛国,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非要去自寻死路还拉上儿孙,岂非有悖常理?” “是以,臣弟认为,此事仍是北燕为离间我大楚所为。至于《浮世录》是如何落入北燕之手,还应从头查起,所有相关人员都要审问清楚。” 柏钧和话音一落便有王党的官员出班复议。柏钧和所言也正是柏钧昊希望看到的真相,付泽凯真的有罪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事,至少没了付泽凯便在无人能牵制瑞王了。 可这个人情决不能由柏钧和来做。 “话虽如此,但若这样就说中书令无罪,似乎不能服众。”柏钧昊无奈摇头,一声叹息,“如今大楚子民哪个不议论几句付泽凯通敌,京城中的备考学子更是群情激奋。朕以为要为付泽凯脱罪,必得将事情差个水落石出一清二楚不可,否则不足以安定民心也不足以让付泽凯重立于朝堂。” “朕意,依旧将付泽凯软禁相府停职,着三法司详查北燕传单之事,有需要付泽凯协助的地方亦可询问。国公府其余无涉案情之人悉数放了,也不要牵连无辜。再传令大楚与北燕相通的各处驻军严密监查来往行人,务必要在付东楼被带出大楚国境之前将人救回。” 柏钧昊余光看到柏钧和还想说话,立即起身道:“今日朝会就这样吧,朕乏了,退朝。” 不等群臣跪送柏钧昊麻利儿跑了。他知道柏钧和想说什么,柏钧和是想和北燕开战。 于国,大楚休养三年,国库初见丰盈,一打可就又要见底了。于私,柏钧昊实在不想给弟弟再立战功的机会。须知道,乱世之中,武功卓著的人更容易得到百姓的支持,他不想冒险。如此一来,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开战,能拖就拖。 看看自己白皙细嫩的掌心,柏钧昊长叹,若是生在太平盛世,也许他这个皇帝就没这么难当了吧。 守在东府的金吾卫在丢了付东楼后都被拉回去挨罚了,光天白日的居然让一个胡人把人犯给劫走了,还能更丢人点吗?金吾卫在大楚军队中顿时抬不起头来了。 没了正主,东府的奴才又早都审过了,也没必要看着了,于是朝廷没再派兵过来,东府诸人都恢复了自由。 柏钧昊下朝没回王府直奔东府而去,想叫房伯去把东府整个排查一遍,可没找见房伯的人,问了才知道房伯是回南山苑去了,说是要防着有人打付东楼实验室里东西的主意。柏钧和暗赞房伯心细,可东府的下人们又不能不查,于是柏钧和将风花雪月四个都打发了出去,单独留下了霜衣问话。 “王卿被劫走那天府中可有什么异样?” 霜衣本就打算悄悄去王府找柏钧和的,还没出门就碰到了自发上门的柏钧和。虽还是顶着一张娃娃脸,可霜衣脸上全然没有往日的娇憨童趣,眉目清冷身带煞气,倒像是久经战阵刀口舔血的人。 “回主上,主子被劫走那天府中的金吾卫似有异动。”霜衣单膝跪在柏钧和面前思忖片刻继续道,“属下不敢随意暴露身份,能探到的也就是被软禁的小院周边的动静。那天金吾卫巡逻的时间似乎有变化。主子被劫前后,负责巡逻的金吾卫有一刻钟没有出现,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这点柏钧和是知道的。 付东楼出事就是他走之后不久,他回到王府茶都没喝一口就听到了信儿,立刻赶回来了。那时所见的金吾卫几乎是乱作一团了。 询问起来说是之前接到命令换防,所以一群人都整队准备撤了,这才有了片刻空当。不过金吾卫们也不是真傻,一集合就发现不对了,再回去的时候留下看着付东楼屋子的几个人全死了。而那个换防命令,一查就知道是假的,但传令的人却消失了。 金吾卫在第一时间也不是没派兵追捕,可对方早有接应,金吾卫伤了不少人都没抓到对方,甚至脸都没看见。追击被挡了一波就再也找不到人了。 柏钧和当即下令成都城戒严封闭城门全城搜捕,可连劫匪与付东楼的一丝影子都没见着,好像真的是飞出城去的。 “你可有看到劫匪的身影或是形貌?” “并未看见。”霜衣蹙眉想了下,“但有一处疑点,属下拿不准。” “说来听听。” “关着属下诸人的屋子是在东府最后院的一角,属下记得当日曾听到屋顶有砖瓦响动,起初没注意,如今回忆起来,那种响动似是人的脚步声。在属下的记忆中,那种脚步声很像一个人的,便是叱奴。” 霜衣耳朵甚是灵敏,善于辨别人的脚步声动物的叫声等等且过耳不忘。这种特长体现在机械制造上,便是他能通过听声音辨别机械有无故障。霜衣凭着这个本事才能在柏钧和手下做事,柏钧和也是看中了他的耳聪手巧才派他来给付东楼打下手的。 霜衣虽说拿不准,但柏钧和却不能不多想。 叱奴,鲜卑语,狼…… 眼角倏地一跳,柏钧和忽然站了起来。 “主上可是想到了什么?” “叱奴是鲜卑人,令狐是鲜卑大姓,你说叱奴会不会就是北燕的上柱国上将令狐纯!” ☆、第六十一章 “这怎么可能……”霜衣不敢相信,“令狐纯怎么会单枪匹马跑到大楚境内,一旦身份暴露他就死定了啊!即便他甘愿冒险,北燕的皇帝也不会同意他来吧,令狐纯可是北燕驸马啊!” 柏钧和注意叱奴很久了,无论如何查他的身份都是北燕来的鲜卑族商人,见叱奴并未有伤害付东楼的举动,在成都城中也是正经做买卖,也就没太多心。 那日叱奴离开成都,柏钧和就派人跟上他了,原也就是例行公事地跟踪一下,若无异状便罢了,谁知派出去的人再也没回来过。加之羽林军出了失窃之事,柏钧和立时警觉了起来。 之后柏钧和又派人出去搜寻叱奴,却一无所获,且派出之人折损过半,如果只是一个鲜卑商人又怎会杀戮大楚军士? 再说令狐纯,柏钧和自从接管兵权起,最主要的对手就是令狐纯,虽未谋面,但对令狐纯也是有相当的了解的。 令狐纯也算是个奇人了,出身平民不过三十五岁就能成为北燕的柱国上将军,不可不谓是天纵英才。要知道柱国上将军在北燕,可是比丞相还要超然的官衔。 令狐纯是个天生的统帅。当初安禄山史思明起兵反唐他就参军了,后又随着史朝义四处征讨屡立奇功。尤其是唐朝向回纥借兵镇压反叛时,令狐纯率军奇袭长安,以一万兵力将唐朝与回纥十万联军全歼,唐朝可堪大用的武将大多折在了令狐纯手中,否则唐朝也不能灭亡得那般迅速。 当时消息传到江南,柏家兄弟二人并上顾贤都对这个当时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瞠目结舌。若是没有令狐纯,大楚可能早就一统北方了。北燕的胡人崇敬令狐纯的战功,都称他为“狼王”。 令狐纯不仅会打仗,人也活络。他知道自己功高震主年少位高,所以常年不在洛阳更是欣然接受了史朝义的赐婚,娶了史朝义的掌上明珠秦国公主,做了史朝义的女婿,史朝义见他远离权力中央自然少了许多猜忌。 后来令狐纯自请驻守秦国公主的采邑――长安,又经常乔装易容扮作商贾去下辖各处巡查,一年里有半年以上都不在府邸中待着,更别说参与朝政争权夺利了。要不是朝廷还需给令狐纯发军饷听他述职指着他戍边,他的名字一年到头都出现不在朝堂上几次。 一个善于经商的鲜卑族狼王将军,一个潜入成都意图不明以狼为名的鲜卑族商人,柏钧和不得不怀疑他们之间有所联系,毕竟现在这年月鲜卑人大多汉化,真正的鲜卑族已经不多了,天下没那么多“凑巧”。 可正如霜衣所说,叱奴真是令狐纯的话,那他潜入成都冒的险就太大了,除非他能因此获得巨大的利益。 月余以来北燕埋在成都的细作损失惨重,如果叱奴是令狐纯,怎能坐视不理?虽然霜衣并不确定劫走付东楼的人就是叱奴,可柏钧和几乎是在听到这个推测的的第一时间就肯定了叱奴便是令狐纯。 光天化日之下从大楚劫走未来的瑞王卿,有这份本事有这种魄力胆识的,除了善用奇兵的令狐纯,几乎可以不做第二人想。而有了才华横溢的付东楼在手,就算是赔上北燕放在川蜀的所有细作,都未必是亏本的。 可是令狐纯是从哪知道的东府的戍卫安排呢?给金吾卫假传军令可不是一个外族人能轻易做到的…… 柏钧和坐回到案几之后久久不语,是北燕有钉子埋在大楚军队的高层或是大楚有人勾结北燕,无论哪一种可能都令柏钧和心情沉重,端肃的神情无形中透出一种令人胆寒的威压。霜衣见状知道主上心中已有计较,也不再提叱奴之事,而是试探着小声禀报道:“主上,属下还有一事禀奏。” “说。” “主子身边的风花雪月四人,似乎都不是一般的小厮侍女。” “此话怎 恋耽美 分卷阅读27 锦官冬 作者:卿雅 讲?”自己的王卿身边被人安插了来路不明的人?柏钧和不敢相信。 四人中,风泱是柏钧和查过底细的,剩下三人都是房贵找来的。花院月桥出自宫中,雪襟是寻常卖身的奴仆,若说他们四个不同一般,那他们背后的人是谁? 北燕?还是大楚的其他势力?能把手伸到宫中的,难道是皇兄的人? 柏钧和随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哥要是能有这本事,大楚朝局也不会是今日这番光景了。 “被关押这几日属下与他们四人关在同一个院子中。照理说,主家出了此种涉嫌谋逆的大事,做下人的不知事情原委,应当终日惴惴惶恐不安才是。可他们四个惊慌过一阵之后却都很是淡定似有成算一般。” “属下问过他们是否害怕,几人皆是认为王爷会救主子无须担心。按照常人的思路看,主子这回背负的可是叛国通敌的罪名,主上您又是主子的未婚夫婿,此事按律应避嫌,他们该担心您力所不及才是。他们如此笃定您会救主子,对此,主上您不觉得奇怪吗?” 柏钧和摇摇头,“似有疑点但不能就此认定他们来历不凡。” “今日我们得知主子被胡人劫走了,他们四个又是掉眼泪又是着急,按理说是人之常情,可属下就是觉得假。属下也无法形容他们究竟假在哪了,就是觉得不对劲,而且他们担心的除了主子的安危似乎还有旁的事……”霜衣皱着眉头又仔细回想了一番,愈发肯定,“属下虽然历练得少,可也是从小接受的暗卫训练,凭直觉,属下认为他们八成是有问题。” “你平日里与他们一起生活自是比本王了解的多,你说他们有问题许就是真有问题,本王自会去查。”柏钧和从案几后站起身走出来至霜衣面前,“今日本王单独留你叙话你的身份便是明了,以后也无需隐藏,端看他们几人如何应对。” “是。” 付东楼醒过来的时候是骑在马上的,□那匹马他还认识,就是奔雷。 身后靠着一个结实温热的胸膛,充满阳刚气息的呼吸声响在耳畔,即便付东楼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他也知道这个搂着自己驰马的人是谁了…… “叱奴,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如果有力气,付东楼肯定要大喊了,可他四肢酸软无力嗓子疼得像是劈开了,整个人全是靠叱奴揽在腰间的手臂才没从马上摔下去,又哪有力气喊叫。 “呦,醒了啊。”叱奴轻笑一声,“为了让你安安静静出城给你吃了点药,那种药的药劲儿说是只有大半天,你居然一睡快两天,身子骨真弱。” “……你给我吃的什么药?” 叱奴向斜后方的一个属下用鲜卑话问了一句,得到答复后才对付东楼道:“他说是骟马的时候给马喂的麻药。” “你大爷!”谁说文化人就不能骂街了,文化人逼急了照骂不误!付东楼全身残存的力气全用在这一嗓子里了。 “老子干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啊,你先是劫持我,后来又给我下畜生的药,你想弄死我你直说啊……咳咳……” 付东楼呛了风一通猛咳,嗓子更难受了。 “吁。”叱奴停了马,对着随从打了几个手势,一行人躲进了土道边的山林里。 这群鲜卑人训练有素,安营扎寨生火造饭很是熟练,还有几人在林子外围巡视,显然是干惯了这种活计业务,分工明确业务熟练。叱奴驾着奔雷溜溜达达地找了个阴凉地方翻身下马,再看付东楼,腿都不会动了。 “你可真娇气。”叱奴长臂一揽,几乎是把付东楼从马上抱了下来。 “废话,我第一次在马上待了这么长时间,我要是还能健步如飞一点事没有我也算天赋异禀了。”付东楼瘫坐在地,把自己的两条腿搬到一起。大腿内侧肯定伤到了,付东楼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被汗水一渗伤处更是疼了。 “喝口水。你这一天多都昏迷着也没顾上给你喂水更没吃饭,等下那边烤肉好了你来尝尝我们鲜卑的风味。” 接过叱奴递来的水囊,付东楼猛灌了几口,跟饮马似的。至于吃饭……马背上颠簸得胃都快翻过来了,即便觉得饿也没胃口吃。 喝了水歇了片刻,付东楼缓过来点气力,随手捡了个石子儿丢向叱奴,“我说你们到底什么来路,劫持了我还敢在大楚境内溜溜达达地野炊,真是有闲情逸致,你就不怕柏钧和把你抓回去五马分尸啊。” 付东楼看看周围的环境,忖度着自己现在应该还在大楚境内。整个四川直到陕南的汉中都是大楚的领土,蜀道之难又是历史上都有名的,叱奴一行满打满算也就走了两天,怎么可能就回了北燕。 “他倒是能找得到我。”叱奴脖子一歪躲过石子儿,又伸手到下颌骨的位置摸索了几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从他脸上分离下来。不同于原本英武的长相,叱奴的真容可用斯文俊秀来形容,若不是肤色过深,联系他鲜卑人的身份,很容易让人想到以男子白皙俊美著称的鲜卑慕容氏。 付东楼扯了扯嘴角,指了指叱奴的脸又指了指他肌肉健美的臂膀,“我觉得你还是适合易容之后的那张脸。” “我也是这么觉得,所以我很少以真面目示人。”叱奴拿人皮面具扇扇风,“不过蜀地太潮热了些,饶是这面具精巧戴久了也难受。” “你不会以为一张假脸就能高枕无忧了吧。”付东楼看向正忙活着的鲜卑武士,“他们不会各个都是易容的吧。再说,你们这一行人各个英武,谁都能看出是一群练家子,走哪都打眼,太容易暴露。” “当然不是都易容了。”叱奴挨着付东楼坐下,“打眼又如何,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上反倒不容易被人怀疑。在那些汉人的脑袋里,胡人可都是膀大腰圆的壮汉。再说这条路是山间小路,楚军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条路,这一路上没有村庄住家,楚军拿了我们的画像也找不到这里来。” “山间小路能驰马?你逗我吧。”付东楼又不傻。 “也就是刚才那一段稍微宽阔才能跑几步,出了成都一进山,我们也就刚才那会才算是在骑马。” 也就是说,现在这个位置离成都应该还不算太远…… 付东楼心里盘算着却不想叫叱奴看出来,于是问他:“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劫持我。别说你是为了救我,扯淡!本来我是清白的,再过几天就能恢复自由了,你可倒好,来了这么一手,现在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明摆着是投敌叛国畏罪潜逃。” “你还真信柏钧和会救你?”叱奴哂笑,“你怎么这么好骗。” “我不信他难道信你?”如果叱奴是来劫狱或者是劫法场,付东楼有一定拿叱奴当好哥们…… “他们这些皇族中人满肚子心眼一脑子算计,你当柏钧和真喜欢你啊,不过就是看中你的本事了。等你真成了叛国罪人,他肯定第一个砍了你。” “你妹啊,老子没叛国,老子是被你劫持的!”付东楼想踹叱奴一脚,腿刚一动就扯到了伤口疼得呲牙咧嘴的。 叱奴失笑,“你省省吧,等下烧好水我帮你擦洗下上点药,你这细皮嫩肉的后面的路可怎么赶哦。” “你到底是什么人?鲜卑商人不会有你这么大的本事劫持我。你难道是北燕的将军?”付东楼随便一猜,也没指着叱奴能告诉他。 “我当人不是个普通商人。”事到如今再说自己是商人也没人信啊,叱奴露出一个痞子似的笑容,“你猜我是谁?” 付东楼哪知道北燕都有哪些将军,唯一听过一个就是那日校场顾贤提起过的与柏钧和旗鼓相当的令狐纯,索性张口道:“你不会是令狐纯吧?” 正往烤肉架走的叱奴脚步一顿,惊愕地回过头,随即眼神中带上了一丝杀气:“你是怎么知道的。” 付东楼:“……” ☆、第六十二章 柏钧昊没想到柏钧和会大晚上的上青城山行宫来找他。 “深夜叨扰皇兄了。”柏钧和请安行礼一丝不苟,完全不似往日在柏钧昊面前嬉皮赖脸的模样。 弟弟规矩起来了柏钧昊反而不安,“起来吧。这么晚来有什么事?不会是羽林军又捅娄子了吧。” “捅娄子倒算不上。”柏钧和站起身,从容淡定地看着他哥,“臣弟来之前,羽林军的轻骑营已经开拔了,从成都直奔汉中。” “放肆!”手中的奏折猛地摔到书案上,柏钧昊的怒火在一瞬间点燃。 “朕什么时候下旨允许羽林军出兵了!擅自调兵形同谋反,瑞王,你到底要做什么!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并未直接回应柏钧昊的怒火,柏钧和沉默了片刻道:“哥,你觉得,我平日里喜欢跟你耍赖,甚至……撒娇,都是装出来的吗?” “那份兄友弟恭有几分真几分假你我心知肚明。”去掉了“皇”“臣”这样的字眼儿,柏钧昊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却说不上排斥厌恶。而骤然烧起来的怒火更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还没烧掉任何东西就给浇灭了。 “恐怕我明白,你不明白。”柏钧和的神情十分认真,流露出的诚挚可以说是柏钧昊从未见过的。 “我一直希望有一个可以信任我的兄长。他不一定比我文采出众,也未见得就比我武功高强,但他总是会在我想大展拳脚的时候无条件地支持我信任我。我印象中,你在没当上太子的时候,我们兄弟的感情很好,虽然那时候我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柏钧昊不知道他弟弟这一番话目的何在,为了擅自出兵的事来告饶套情分显然是不可能的。 “不过哥,你说的对,我们平日里的兄友弟恭就是一场戏,既是给外人看的也是给我们自己看的。只不过这其中,臣弟投入的情分定是比皇兄你多得多了。” 又带上了官样字眼儿,柏钧昊似是被惊醒一般再次愤怒起来:“你现在跟朕说这些有何意义,立刻去把羽林军叫回来,你难道真想和北燕宣战吗?!你也不看看时机!就为了一个脸蛋好看的男人,你居然如此不顾大局!” 如果会被柏钧昊的话牵着走,那柏钧和就不是柏钧和了,瑞王依旧是自说自话,甚至还在紧挨着御座的下首坐了下来。 “没有谁天生想篡位想谋反,可您知道为什么大楚朝局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支持臣弟吗?”柏钧和淡淡一笑,却没看他哥,“您其实心里也很清楚吧,问题的根源在于您自己。” “父卿说过,海之所以能容纳百川,是因为它本身渊博深邃,只有自身强大的人才能有博大的胸怀去包容别人。这就好比宇文护要逼死独孤信,而唐太宗却能容下魏征,心虚与否一目了然。” “从小时候起,您和我作为父皇最年长的两位皇子总是被放在一起比较。尽管您比我大三岁多,可您处处不如我。您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太子吧,所以才会在被立储之后忐忑不安,总觉得有一天臣弟会篡位。” “确实,父卿和我都不认为您当皇帝对大楚是最好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您不是个好皇帝,只能说您是生不逢时。” 柏钧昊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上前一把抓住柏钧和的衣襟,惨白的脸色中带着一丝血气涌动所致的潮红,仿佛一个被人捏住了喉咙的人,说话都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你现在这些话,足以让朕赐死你!” “臣弟今日来一不是逼宫,二不是示威,只是想把该说的话都说完,因为天一亮,臣弟就要带着羽林军的大部队出征了。刀枪无眼,万一臣弟战死沙场,这么多话没交代会死不瞑目的。”拍了拍柏钧昊的手,柏钧和语气轻松还带着一丝自嘲的味道,仿佛说的是别人的生死。 “父卿和朝臣觉得,要实现先帝和先王的理想一统天下光复中原,臣弟比您更适合帝位。上马治军下马治民,臣弟的本领比您强多了。更重要的是,比起您天天玩弄平衡权术的小家子气,臣弟实在是太有帝王气象了。” “说起来您本也不是这样的人,可付泽凯当了您的老师。付相什么都好,就是对出身太在意,难免把这个观念也教给了您。您自己又知道臣弟在朝臣百姓中素有威望,所以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不是吗?” 柏钧昊惨笑一下松开了手,“你说得对,如果没有你,朕也不会是如今的样子。” “其实臣弟从没觉得篡位是必须的。只要您愿意信任臣弟,不在臣弟征战四方的时候拖后腿,在臣弟提出一些建议的时候先去想想建议本身是否利国利民而不是揣测臣弟的居心,您与臣弟也许还能成就一段兄弟君臣的佳话,就像父皇与父王那样。谁都承认,论文采武功父王胜过父皇,可父皇的胸襟是父王无法比拟的。” “只能说臣弟也太过天真了,到底是父卿睿智眼光独到,早就知道你我兄弟不会有那一天。若不是臣弟年幼时父卿尽心庇护,臣弟怕是活不到今天了吧。” 柏钧昊摇摇头:“朕从没想过非要你死不可,只要你能安分,朕何尝愿意担负屠戮手足的骂名。” “什么才叫安分?像曦瑜那样被人下药一朝忘尽前尘还是彻底变成一个白痴?” 柏钧昊怔忡片刻,无言以对。 “皇兄,那日劫走曦瑜的人很可能是令狐纯。” 突然间话题转到了政事上,柏钧昊一时反应不过来。等明白了“令狐纯”三字的含义又是大惊:“北燕的柱国上将军居然明目张胆地跑到大楚来劫人,劫走的还是有嫌疑在身的准王卿,简直……简直……”柏钧昊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了。 “所以这一仗臣弟必须要打,一来弄清楚令狐纯的动机救回曦瑜,二来也是试探北燕的实力,三来便是要提振大楚的士气民心。” “川中天府之国,歌舞升平仓廪富足,长久待在这里,百姓们都快忘掉长安是什么样子了吧。若是照皇兄您的想法,十年之后,等国库充盈再行兴兵,恐怕军队百姓早就消磨了全部斗志了,他们会问‘我们在四川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回到长安去’,您到时候要如何回答?” “只有三五不时打一仗才能让所有人都记得,我们的老家在北边!” 柏钧昊坐回到龙椅中,盯着书案上签发诏令的玉玺发呆。 “臣弟知道皇兄忌惮臣弟,不想臣弟再立战功,可是臣弟今日所作所为秉承先帝先王遗志,为的是大楚的千秋功业,不管您同不同意,臣弟都会发兵。不仅羽林军,临近川陕的驻军臣弟都会抽调!” 坦荡的目光没有丝毫胆怯地迎上柏钧昊愤懑的眼神,柏钧和站起身,走到柏钧昊对面双手撑在书案上,一字一句地说道:“您如果愿意下旨成全,他日凯旋归来,一切战功荣耀尽归陛下。” “如果朕不愿意呢!” 轻蔑的一笑,柏钧和从未在皇帝面前露出过如此犯上僭越的神色。 “您若是想试试在调兵遣将上是您的圣旨管用还是臣弟的王令管用,尽管试。但臣弟奉劝陛下不要自取其辱。” 柏钧昊张口预言却被柏钧和给堵了回去:“您最好也别在粮草军械上耍心眼,且不说父卿还在成都坐镇,就算是付泽凯也不会眼看您拿大楚国运开玩笑。” “您若是真敢如此在臣弟背后使绊子,臣弟不介意料理了北燕之后就班师回朝来和您论一论鼎之轻重,鹿死谁手。” “瑞王好大口气,倒像是笃定自己能打胜仗一样。”指尖深深陷入掌心,柏钧昊似乎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掌心流了出来,却丝毫察觉不到疼。 “没人敢说自己不打败仗,但前有爱侣安危,后有大楚江山社稷百姓福祉,柏钧和不敢输。” 又深深看了柏钧昊一眼,柏钧和后退几步来到御阶之下躬身一礼,“臣弟要说的话说完了,夜深了就不打扰皇兄休息了,希望明日出征时能听到皇兄传来的佳音。臣弟告退。” 殿门闭合的声响背后传来书案倒地纸笔零落的声响,柏钧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皇兄,你到底不适合做皇帝,也许这里面真的也有我的错吧……可说到底都是造化弄人…… 付东楼不知道柏钧和那么快就猜到了叱奴的身份,更不知道他发兵那般神速,付东楼心中所想的不外乎两件事――逃跑和传递消息。但这两件事现在都没法做。 因为付东楼腿上伤得重,叱奴没办法继续带着他赶路,只能在此处扎营休息半天,付东楼便利用这半天将周围的山川景致仔细看了一番。 此处都土路,甚至土路都算不上,所谓的路都是脚踩出来的。若是有个旬日时间没人来,杂草便能把路掩盖上。叱奴能驰马的那一段也就是树少一些开阔些,也没有正经的道路。真不知道这群人是怎么找到这处的,也不知道顺着走下去会到哪。 看来他们往返大楚国境不是一次两次了…… “喏,上好的伤药,止血收口快得很,像你这种小伤用了之后疤都留不下,就是药性烈用着有点疼。”叱奴将一个小铜盒并着水囊和一块干净的白布扔到付东楼怀里,蹲下来问了句,“要不要帮忙,你自己来是不是会不得劲。” “用不着,我又不是没长手。”赏了叱奴一个白眼,付东楼朝人堆那一指,“你过去跟他们一处,我没弄好招呼你之前别往这边乱看。” “都是男人有什么不能看的。”叱奴促狭地戳戳付东楼的大腿,“难道你那处太小不能见人?” “滚你大爷的。”付东楼懒得跟他说混话。扒着大腿上药的姿势不雅观,这群鲜卑武士也不是风泱雪襟那样的小厮,让付东楼当着他们的面上药是不可能的。 被一双俊美的蓝眼睛不容置疑地拒绝,叱奴也不继续自讨没趣,还帮着付东楼压低了树枝略作遮挡。 付东楼咬着牙扶着腰换了个方向坐着,费了好大劲才把裤子褪下来。磨破的伤口出了血,血痂与布料粘在了一起,脱个裤子让付东楼疼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天色已晚,月光被茂盛的树木一挡也不甚明亮,虽然看不清楚,但见两边大腿内侧的两片比周遭颜色深了很多,就知道定是伤得不轻。 不知道白布干不干净,付东楼没敢用来擦拭,只把白布咬在嘴里用清水冲了冲伤处。斯斯拉拉的痛感让付东楼额头青筋直冒,更别说水干之后一上药,付东楼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这尼玛是伤药还是毒药啊……疼死老子了! 等到都收拾好重新穿好了裤子,付东楼几乎脱力了。 再抬头看看月亮,付东楼不可抑制地想到了柏钧和。瑞王虽然有兵权,但想调兵来救自己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吧。人在朝堂身不由己啊……更何况皇上那心眼儿比针鼻儿大不了多少…… 居然没怨柏钧和,付东楼也觉得自己挺奇怪的。一闭眼就想到了那句“吾心悦汝”,唇角禁不住挑了起来。 罢了,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上帝还不救不自救之人呢,逃跑计划还是要好好想啊……治好伤是第一步。 看了一眼装着伤药的铜盒,付东楼心情复杂地把它收进了袖子里。摸到腕子上的那枚玉佩,付东楼忍不住跟他那个“素未谋面”的亲娘祷告了一番:“亲妈啊,你可一定要保佑我啊,不然你这个儿子可能真就要交代了……” ☆、第六十三章 史朝义顺在榻上,一手撑着额头斜靠在软枕上假寐着。除了烛火“吡啵”的响声,大殿内再无别的动静。 忽而有一太监轻手轻脚地走进内殿,来到史朝义跟前小心翼翼地抬眼打量他,正当太监以为皇上睡着了准备退下时,史朝义有些干涩发紧的嗓音骤然响起。 “什么事?” 话音儿不高也不急,却把太监吓了一跳。 “启奏陛下,南酆将军求见。” 史朝义坐起身,“传。” 随意披了一件外衣,史朝义从内室走了出来。正厅中站着一个身着黑甲戴着面具的男人,听到史朝义的脚步声转过身来行了一个军礼:“参见陛下。” “爱卿深夜求见有何要事?” “臣刚接到密报,柱国上将军将楚国的准王卿付东楼劫走了,现在上将军与付东楼两人行踪不明。” “就是那个会造新式织机和武器的付东楼?”史朝义不禁露出一丝喜色,“朕的狼王果真出手不凡,竟能将此等人才劫来。那付东楼本就有胡人血统,想必在楚国过得也不顺遂,等他到了朕必定国礼相迎,让他知道我大燕才是他该效忠的。” “陛下未免太过乐观了。”南酆平静的声音好似一盆冷水浇灭了史朝义的热情,“在臣看来,柱国上将军抓了付东楼,反而对我大燕有百害而无一利。” 眉头一皱,史朝义沉声道:“此话怎讲?朕知你素来看不惯令狐纯,但此事确是功劳一件,你未免有些小人之心了吧。” 南酆躬身一礼,“陛下莫急,且听臣细细道来。” “令狐纯劫走付东楼对我大燕有三大不利之处。其一,我们以《浮世录》害付泽凯的计谋彻底失败了。” “你这话不通。付东楼说是被我们劫来的,可也能说是被我们救出来的。有了付东楼‘畏罪潜逃串通胡人’这一项,付泽凯还能洗得清?”史朝义摆摆手,“楚国那个皇帝小儿心胸狭窄,他能容得下付泽凯?朕看不像。” “陛下,此前付泽凯被软禁,楚国一直怀疑《浮世录》之事乃是我们栽赃的而不得证据。如今付东楼被令狐纯劫走,且不说楚国是否识破了令狐纯的身份,只要知道劫走他们准王卿的是胡人,一切难题迎刃而解。” “现在楚国想要放出付泽凯,只说是我们栽赃在先,劫走准王卿在后即可,现成的证据,完全没有继续查下去的必要了。” 史朝义捻了捻胡须:“也可这么说,端看楚国如何应对了。但这至多算是令狐纯莽撞了些,也没酿成什么大祸。” “其二便是付东楼未必真的会为我所用。”南酆继续道,“陛下应当已经看到过新式织机的图纸了吧,付东楼确有大才,可他在楚国过得日子未必不如意。” “最初的时候确有传闻说柏钧和看不上他,可经过辞爵之事,世人皆知瑞王对未来王卿的宠爱。况且若不是真的有心付东楼,柏钧和怎么会带付东楼去羽林军营还让他插手新式兵器的制造?” “更不要说前几天刚过去的瑞王府行聘,说是瑞王以整个王府聘付东楼也不过分。如此一来,陛下您觉得付东楼会很容易投向我大燕吗?臣听说他本就有龙阳断袖之癖,柏钧和一表人才身份贵重又倾心于他,付东楼只怕早就对柏钧和情根深种了。” “如此把付东楼劫来,还不如让他留在楚国更保险,只消他造出什么新东西我们便偷什么就是。虽然令狐纯几番失误将陛下早年埋进成都的细作损失殆尽,可这几年臣接手之后新安插进去的人依旧是毫发无伤。” “我大燕人才济济,好儿郎不知凡几,怎就能没有强过他柏钧和的。付东楼喜欢男人朕给他找就是,只要他肯为大燕效力,朕给他找一院子男人随他挑。”史朝义当皇帝有几分样子,就是这后宫生活实在有些荒唐,后宫中娈童男宠不在少数。饶是如此,南酆也没料到他能说出这话。 玄色的面具下看不出南酆的表情,他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陛下难道是想把柱国上将军赐予付东楼?只怕秦国公主不肯。” 秦国公主史钰儿是史朝义的掌上明珠,只看她的封邑是秦国便知了,大唐故都长安就在秦国公主的封邑之内。史钰儿一心仰慕令狐纯,到了及笄之年便央求史朝义将自己赐婚给了令狐纯。 令狐纯未免史朝义与朝臣猜忌自请戍守长安,一是有坐镇长安为大燕守国门的意思,二来这地方是他老婆的封邑,他跑来长住也没人好说什么。 史朝义刚说北燕比得上柏钧和的人多得是不过是要面子的话,却被南酆毫不留情地揭了底,一时间面上讪讪,可也不好发作较真,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此事再议。令狐纯是驸马,朕怎能委屈女儿。朕听说付东楼美貌倾国,大不了朕封他做贵妃便是。朕的贵妃又怎会比不上楚国的瑞王卿。除了这两点,第三处不利是什么?” “第三处不利便是时间与局面。”南酆作揖算是对刚才冒犯君王致歉,他实在不想继续听史朝义荒诞的言论了。 “对楚之战宜缓不宜急。陛下须知,这天下本就是汉人多,不管是复唐也好复隋也罢,都会有人响应,因为汉人根本不认可我胡人主宰他们。” “这些年陛下在我朝休养生息大兴教化,宁可压着前线将士不与楚国交兵也要先繁荣市井,为的不就是消磨汉人的斗志向他们证明我们胡人也能开创盛世吗?” “照此下去,十年二十年之后,我大燕境内的汉人谁还记得唐朝隋朝都是什么,只知道跟着陛下能吃饱饭过好日子。到时候楚国还想打过来,怕就没有多少人呼应了,所以说我们拖得越久便越有利。可现今却不然,南边的那群遗老遗少可是夜夜梦回长安呢,我们也没有一战灭楚之力。” “再者我们刚刚搅浑楚国朝堂,楚国皇帝与柏钧和都有意将付泽凯之事引到咱们身上,楚国民情激愤更有开战之声,但以楚国皇帝对瑞王的忌惮,原是断不可能许他出兵的。可就在这个当口付东楼被劫走了,这下楚皇还有什么理由阻止瑞王出兵去救于国有功的瑞王卿?” “更别说付东楼因湛露居博古苑之事,在楚国境内贤名鹊起,就是我朝的一些文人也心向往之。本来好好的内乱之局,被令狐纯这一昏招彻底打乱,我们亲手把开战的口食送给了楚国,有外敌在,楚国上下立时间一体同心,谁还会在意《浮世录》之事。” 史朝义在南酆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就站了起来,在殿中不住踱步。 诚然,付东楼是个人才,但也要为我所用才行,否则就是个祸害。南酆说得有道理,现在不是跟楚国开战的时机,加之关中春旱,即便要打,关中的粮草调拨也是个问题。 “依爱卿之意,此事当如何处理?令狐纯已然把人抓了,总不能给楚国送回去,付东楼便当真不能为我所用吗?” “依臣之见,笼络付东楼只怕很难。单从名誉地位上看,我大燕很难再给付东楼一个相当于瑞王卿的身份。您舍不得女婿难道就舍得皇后之位?而那付东楼的胡人血统,也不过只有一半罢了。”贵妃再好听也是个小老婆,瑞王卿可是瑞王正室且是瑞王唯一的伴侣,您能比? 史朝义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大手一挥道:“既不能为我所用,也不能叫他再回去给楚国效力,传旨令狐纯,叫他杀了付东楼就是。” 南酆劝道:“陛下,付东楼是要死,但也不能就这样杀了,否则岂不是给楚国提振民心士气,柏钧和焉能不为自己未过门的妻子报仇。” “那当如何杀?” “不如将此事交给令狐纯去处理,也能借此机会看看令狐纯的忠心?” 殿中响起浑厚的笑声,史朝义指了指南酆道:“当日你来投奔朕说只要朕将来灭了楚国助你南诏复国,你便愿意为朕效劳还奉上了南诏内库之财。令狐纯不信你,当庭质问了你几句,你居然对他怀恨至今,时刻不忘记给他挖坑下绊子,当真小心眼。” 南酆似是也笑了下,语气轻松地道:“臣比令狐纯大上好几岁,臣驰骋疆场的时候令狐纯还不知在哪呢,臣如何会跟他计较,全是为了陛下着想罢了。毕竟臣也曾经是一国储君,无论是为君之心还是为臣之心,臣都能揣度几分罢了。” “满朝文武也就只有你敢明着说自己揣测上意。” 南酆摇摇头,继续献计道:“由令狐纯全权处理此事 恋耽美 分卷阅读28 锦官冬 作者:卿雅 ,若是他将付东楼献给陛下,自是忠心无疑;若是他将付东楼留在长安军中,其居心就值得推敲了。” “若是柏钧和打来,令狐纯与柏钧和议和把付东楼交还回去,则令狐纯拿我大燕江山社稷开玩笑,必须严惩。若是他将付东楼杀了祭旗……那便只能依战果而论了。” “陛下可派人去令狐纯军中,或明或暗,只要保证付东楼没法活着回到楚国就是。即便真的因为付东楼之死打破了我们与楚国这几年来的平静,恶人也只叫令狐纯去做就是。” “只消令狐纯彻底得罪了楚国他就必须依附我朝才能安稳活着,陛下再恩威并施敲打他一番,不怕令狐纯不老实为陛下卖命。” 史朝义忖度一番,击掌道:“爱卿此计甚妙,就依爱卿所言。” “谢陛下。”南酆退后一步行礼道,“夜已深了,陛下安寝,臣告退了。” 史朝义凝视着南酆离去的身影眼神莫测面容阴沉。 安禄山史思明具是唐朝之臣,后来起兵造反便是仗着自己手里有兵有钱。大燕自起兵以来也历经多次麾下武将造反,史朝义对于令狐纯这样有名望有本事的大将亦是一边用着一边防着。 那些贪财好色的倒也好收买笼络,偏偏令狐纯功成名就什么都不缺了,可谓无所求。既无所求,为君者又该如何驾驭?少不得要让令狐纯栽个跟头长点教训。再说近日大燕损失的细作太多了,令狐纯总督对楚军务,难辞其咎。 史朝义揉揉太阳穴闭上了眼睛,心中长叹一声:还是如南酆这般有求于己的人好掌控啊…… 青城山上一处不起眼的小木屋里,深夜仍是有烛火闪耀,可见主人还未休息。 屋门出传来轻浅的脚步声,屋子的主人却是坐在桌案前专心摆弄着什么头都没抬,只淡淡地道:“你来了。” 来人脚步一顿,脸上泛起一丝柔软的笑,点了点头道:“明天要跟着瑞王的军队出征,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今晚来看看你。阿哲,你最近好吗?” 来人正是翟夕,他走到一旁的坐榻上坐了,并不往公输哲跟前凑,只不远不近地望着他。 “挺好的。” “你知道我今天要来?我看外面的守卫都被你弄晕了,可是新发明的什么机关吗?”公输哲话不多,翟夕便自己说了起来,“如今成都不太平,你还是小心一点好,你看东楼……哎……” “我不把他们都弄晕了,你少不得被国师责骂。”公输哲仍是没看翟夕。 “我明天就走了,师父还能怎么骂我,左耳进右耳出就是。” 公输哲终于抬起头,他从手边的小几上拿过一个匣子站起来走到翟夕身边,“自从听说付东楼被劫走,我就知道瑞王会出兵,这些东西你带上,足以防身。” 翟夕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接过匣子,仿佛里面装着什么珍宝,脸上已是乐开了花。 “阿哲,还是你对我好。” 公输哲给了东西就又回到了书案后,继续去摆弄那件没做完的东西,说道:“我只是想着你答应我冬天去温泉的事儿,你要是死在战场上,我还怎么去?你回去吧,等下守卫就该醒了。” “我才不会死呢,我还答应了你好多事情都没做呢。”翟夕也不继续赖着,抱着匣子准备走人,临到门口又叮嘱了一句:“你早点休息,就着烛火做东西伤眼睛。” “知道了,保重。” “嗯。” ☆、第六十四章 付东楼伏在马上,不管怎么摆姿势都觉得别扭,不是腿疼就是腰疼。 林间不宜驰马,令狐纯等人都是牵着马走着,付东楼一边揉着腰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恨不能把路上的一花一草都记下来。 令狐纯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付东楼,见他一张俊脸皱到了一起,忍不住打趣道:“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能让北燕的柱国上将军给你牵马,你这可是和吾皇一般的待遇了。” “史朝义,哼。”付东楼轻蔑一笑,“不过是个背叛君王杀父自立的畜生,不忠不孝之徒,别把我和他放一处比,我会认为你是在骂我。”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吾皇能够一统天下,还有谁会关心他的皇位是如何来的。前唐的时候太宗杀了一兄一弟方得皇位,如今还不是人人称颂他的功绩,废太子与齐王不过就是妄图谋害真龙天子的跳梁小丑罢了。”令狐纯一边走着一边笑道,“一句话,强者为王。” “原来杀父弑兄在将军眼中都是小节。将军年纪轻轻便是柱国上将军,宰辅重臣都要让你三分,不能不算强者,而史朝义年老力衰不可不谓弱者,依将军之言,将军是否要篡位自立中兴大燕啊?抑或是干脆换个国号开宗建庙?待到来日将军一统江北江南,谁还会记得将军的弑君之举,史书怎么写还不是将军说了算。还是那句话,强者为王。” 付东楼很有些自负地睨了令狐纯一眼,骑马打仗我不如你,比耍嘴皮子,那你就未必比得上我了。 果然,令狐纯闻言杀气顿生,回过头来狠狠瞪了付东楼一眼道:“休要胡言!本将从未有自立之心,毕生所愿唯踏平江南助吾皇一统天下以报吾皇知遇之恩。” “瞧这话说的文绉绉的,看来你也是读过书的啊。”故意换了轻松点的语调,付东楼一手撑在腰上按揉着,懒洋洋地继续说道,“你既然读过书,就该知道帝王的疑心病有多重。即便是亲如父子,也出过汉武帝冤杀戾太子的事,你的地位身份可还不如戾太子呢。更别说,弑杀主君的将军在你们北燕比比皆是,史朝义他爹史思明不就是么。该说你们北燕是上行下效呢,还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再说这功高震主。功高震主之人鲜少有好下场的,开国之君大杀功臣的更是不在少数,只看汉高祖就是了,常胜将军韩信不还是被吕后带着一群宫女拿竹签子捅死在未央宫钟楼里了。你敢说自己比韩信厉害?” 令狐纯撇了撇嘴:“荒谬,一派胡言。” “别这么着急否认啊,真实情况如何你心知肚明。” 付东楼见令狐纯否认得干脆反而更有底气了:“你要不是怕史朝义猜忌你,何苦乔装易容多次出入大楚国境,这回更是甘冒奇险,带着这么几个人直接把我给绑架了。说老实话,你这次绑架我是临时起意吧?若是蓄谋已久,早在我去你营地找你的时候你就该下手了,何苦要等到我被金吾卫看管起来才行动,岂不是自找麻烦。” 令狐纯停下脚步,回过身来叉着腰直直盯着付东楼,浅褐色的眸子中射出的目光如有实质。 “我一直觉得你是挺单纯的一个人,看来是我大意了,你和你那个国公爹一样狡猾,深藏不露啊。”唇角微扬,令狐纯的笑带着一丝邪气,“说,你是怎么知道我多次来往大楚的。” “你想问的应该是我是怎么知道史朝义猜忌你的吧?这没旁人你有话直接问何必绕弯子,最烦的就是你们这种有话不直说的。”被令狐纯盯着心里发毛,付东楼面上却还要强装镇定,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你选的这条路偏僻难行无法驰马,一看就不是行军的路线,只有小股精英才能在其间穿行。你对此处路况甚是熟悉,可见不是第一次走了。” “大楚查胡人查得那么紧,你又与我走得近,我不信卓成没查你。他都没能识破你的身份,就说明你在经商一道是行家里手,绝不是临时假扮的,以前大概也常干这种事。一个将军,没事儿就跑出去做买卖,不是为了打消君主疑心是什么?你们北燕就说不如大楚富裕,可也没穷到需要你这个柱国上将军亲自出去筹措粮饷的地步吧。” “汉人有句话,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说的是有千贯家财的富人不会坐在房檐下,怕瓦片掉下来砸到自己。令狐纯,你这个柱国上将军比千金子可金贵多了吧,何必深入敌国以身犯险?卓成他们大肆搜捕北燕奸细想必令你损失惨重,史朝义要找你麻烦了,所以你才劫持了我想将功抵过,我猜得对吗?” “付东楼,算我看走眼了,真没想到你如此精明。”令狐纯突然觉得手里这个山芋烫手了。 “过奖,其实我并不善于算计这些东西,可我不傻。之前想不到,不代表到了这个份上还糊里糊涂的。”付东楼说着伏低了身子,小声问令狐纯:“你知道有一种生物叫学霸吗?” 令狐纯挑眉,“那是什么?” “就是一种学习能力非常强的人,学什么都比别人快。”付东楼淡淡一笑,“恰好,我就这是这么一种人。王太卿殿下与卓成都是聪明人,我师父更是有神算鬼谋之称,我耳濡目染,怎么也能学点皮毛吧。” 付东楼才不会告诉令狐纯,为了琢磨清楚这点事儿他一宿没睡着。要不是现在孤立无援凡事只能靠自己,他哪能去琢磨这些。别看刚才自己说的头头是道,有一半都是蒙的,完全是使诈,端看令狐纯如何反应。不过历史上君臣相疑的案例多了去了,依葫芦画瓢也能明了几分。 “你胆子倒是大,你就不怕你说这番话之后我杀了你?” “现在杀了我你岂不是白忙活一场。”白了令狐纯一眼,付东楼扶着腰直起身子来,腰上的酸疼让他忍不住呲牙咧嘴的,少不得想起那日柏钧和给自己揉腰的好来。 “再说了,我要是个傻子,你绑我有什么用?绑到北燕去浪费你们的粮食?我要是真傻,你用我要挟柏钧和也白费,他肯定不会为了一个傻子答应你什么条件的,大不了我死了他再娶一个就是。” “说的也是,不过你也要明白,我抓你不过是想让你如公输哲一般给大燕效力,只要你脑子好用就行了,最多再留你一双手。你要是想逃跑或者琢磨其他鬼点子,我就打断你的腿。”令狐纯说着还用马鞭在付东楼的小腿上蹭了蹭,蹭得付东楼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令狐纯你就是个蠢货!老子是看在咱俩朋友一场的份儿上才替你着想,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真以为抓了我就能跟史朝义表忠心了吗,说不准你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想给你出个主意你还不听,你当你是卓成啊,耍脾气老子还要哄着!” 不对……卓成生气的时候我都没哄过……付东楼捂脸。 “不劳关心。”令狐纯说着继续牵马走了起来,付东楼只能看到他的后背,自然不会知道令狐纯已然脸色铁青…… 柏钧和大军开拔很突然,一应壮行的礼仪排场全都没有,点齐人马带了粮饷便直接从城郊的大营出发了。 柏钧昊这一夜不知是怎么过的,可到底是在出征前下达了出兵的圣旨,免去了一场尴尬。 四匹战马拉着主帅的大辇,柏钧和在车辇中与江涵等人商议着作战计划。开拔前刚刚有汉中的消息传来,北燕大军已逼近汉中。似乎比起大楚,北燕反倒是更着急开战。 “诸位对此有何看法,说来听听。”柏钧和一身戎装站在沙盘前,身上的最后一点文雅都被冰冷的铠甲掩盖,锐利耀眼如同阳光映照下的横刀,刀芒上杀气凛冽。 范书意思忖片刻道:“末将猜测燕军此举有两种可能。如果真如上将军所料,劫走付公子的就是令狐纯,那此时令狐纯必已回到长安,否则燕军岂敢轻易动兵。如果劫走公子的不是令狐纯,那眼下公子应该还在我大楚境内,令狐纯之所以陈兵示威,无非是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好让劫持公子的人趁乱逃出大楚。” 江涵与其他几位将领闻言点了点头:“末将也是这个意思。” 柏钧和却是另有看法,他指点着沙盘上成都到长安的一路道:“今天是王卿被劫走的第三天,各位若是轻装简从,自成都出发日夜兼程满打满算两日,可能到达长安?” “很难,哪怕走近路两日也到不了。”范书意当然知道道路难行,可若是令狐纯没回长安,燕军如何敢动手?“末将更倾向于第二种看法,劫走公子之人不是令狐纯。末将不信北燕敢拿令狐纯的性命冒险。胡人虽悍勇,可真正的将帅之才并不多,令狐纯是他们折损不起的。” “不是公子是王卿。”柏钧和扫视众人一遍,“三书六礼只差迎亲拜堂,在父卿与本王心中,他已是大楚的瑞王卿,本王希望各位也给与曦瑜瑞王卿该得的尊重。” 羽林军中不是没有付东楼通敌的传言,如今柏钧和都这么说了,江涵为首的高级将领自然不能再猜忌,他们就算不信付东楼,也不能不信柏钧和。 “是,末将定竭尽全力救出王卿殿下。” “本王并非此意。”柏钧和摆摆手,“无论是本王还是王卿,心中排在第一位的都是大楚的江山社稷。我们此番出兵是为了痛击北燕,震慑胡人,而非单纯为一人之安危。救出王卿是本王分内之事,各位安心御敌就好。” “上将军,话不能这么说,王卿殿下为我们铸造新武器改良攻城器械,早就是我们羽林军的一份子了,救兄弟当然人人有责。” 说话之人是杨峰,专门负责羽林军军械调度的羽林军左将军,付东楼的功劳他可是比旁人更清楚。 此言一出诸将附和。 柏钧和略一点头却不多说,他要的就是这群人自己愿意去救付东楼,否则日后付东楼在羽林军中难立威信。 翟夕被柏钧昊弄来当“监军”,杨峰算是最直接被他监视的,毕竟是打着管理军械的旗号嘛。原以为这人会因着自己的缘故不给付东楼说好话,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小人之心了,翟夕淡淡一笑,继续站在车辇一角当摆设。 稳定了军心,柏钧和继续说起北燕进军一事:“本王以为,劫走王卿的就是令狐纯,而他如今就在大楚境内。燕军之所以会发兵,便是想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反其道而行之,让我们认为令狐纯已然回到北燕,这样令狐纯顺利带王卿出境的可能性才更大。” “依上将军之意,我们如今该如何用兵?”江涵蹙着眉想了想,无论如何燕军大兵压境是事实,总不能放任不管吧。 “各处出川的要道皆已封死,轻骑营已经直奔汉中。令狐纯能隐藏行迹这么多日定然走的不是寻常道路,本王调集了四川近畿的驻军在山川间大肆搜捕。而我们羽林军的目标是,长安!” 青城山一元居 “殿下大驾光临,稀客。”木炎对顾贤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将人引到凉亭摆茶,笑道:“殿下于烹茶一道比本座有造诣,今日本座献丑了。” “国师说笑了,烹茶不如说是洗心。唯有心静心净,烹出来的茶才能芳香四溢。”顾贤以指尖在案几上写下“静”“净”二字,“由此观之,国师方外之人当是比孤更善于烹茶才是。” 木炎坦然迎上顾贤的目光:“能当殿下一句夸赞,本座也有和人夸口的资本了。看来殿下是被俗事惹烦了,我这一元居没别的好处,就是清净。” “国师所言甚是,孤今日来就是图个清静。和儿大军一开拔,大大小小的官员就全跑去王府了,孤不胜其扰啊。”顾贤望着四周青翠的竹林叹道,“还是国师精明,早早收山,半点不留恋红尘俗务,逍遥似神仙啊。” “想当神仙也要天下太平不是,若是王爷这次打输了,本座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今日请殿下喝茶也不是白喝的,殿下回去后还要好生督军,让王爷救出本座的小徒弟大败北燕才是。”木炎说着递给顾贤一碗茶,“本座这杯茶就当是劳军了,殿下请。” 顾贤接过茶碗略举一下,玉面含笑自是风华绝代:“国师此心孤定然转达给和儿。” ☆、第六十五章 柏钧和领兵出征,付泽凯戴罪软禁,大楚朝堂的两大权臣齐齐缺席早朝,这倒是近些年难得一见的景象。 柏钧昊原以为这是自己掌权的好机会。统筹全局调度钱粮,只要能在此期间稳定后方繁荣经济,便有机会将朝臣一一收服。更何况秋闱春闱接踵而至,能金榜题名的便是天子门生,纵然一时间不能都安插到要害位置,拉拢过来为己所用却是不难。 柏钧昊私心盘算着,等到弟弟凯旋归来,这朝堂上便是另一番景象了。 可这如意算盘才打响,算珠横梁就被人给拆了。 柏钧昊斗志昂扬信心满满地上了早朝,一进大殿就见御座之下御阶之上立着一人。那人身姿挺拔腰悬银剑,一身黑色绣四爪金龙的王袍配上紫金冠,衬出浑然天成的王者威仪,不是顾贤是谁。 顾贤原是背对着殿门面向龙椅站着的,听到皇帝驾临的声响便回转过身来,对着停在殿门口有点发懵的柏钧昊躬身一礼道:“参见陛下。” “王叔今日怎么上朝来了?莫非出事了?”柏钧昊想给顾贤一个笑脸,可实在是笑不出来,索性明明白白地着急起来,还快步走上前去虚扶顾贤,好像他真的很担心似的。 “陛下莫急,并非是出了什么事儿。”演戏谁不会,顾贤温和一笑就着皇上伸过来的手轻拍两下安慰道,“和儿率军出征,付相又待罪在家,臣担心朝廷中无人襄助陛下主持后方政务调度钱粮,这才来上朝的。” “虽说这几年臣在王府荣养不问政务,可这也是国家太平方有此福。如今外有北燕犯境内有奸细作乱,臣岂能袖手旁观,否则岂不是愧对先帝先王在天之灵。” 柏钧昊皮笑肉不笑地哼哼两声,他又不能把顾贤赶回去,这个早朝上得别提多闹心了。 一下早朝,柏钧昊立刻换了便服带着李全和几个贴身侍卫进了城,直奔国公府而去。 付泽凯被看管在相府正院,金吾卫层层把守看得十分严密,生怕再出付东楼那样的事儿。相府其他人虽然是行动自由,可日日和一群兵卒在一起谁能不提心吊胆,只看曲氏就知道了,都连着三五天没睡好觉了,吃饭更是没胃口。而此刻的付泽凯坐在屋中则是惊惧交加人都恍惚了。 怎么会是他……他居然没死,还扮作了…… 下意识地瞟了瞟屋子里间一角一个不起眼的小书柜,那个小书柜后面是相府暗道的一个出入口。付泽凯狠狠揉了揉太阳穴深吸了几口气,强自镇定了心神,细细思忖着来人交代的话。 “参见皇上。” 外面突然传来兵丁的声音,把沉思中的付泽凯吓了一跳。紧接着,房门被推开,柏钧昊大步走了进来。 “付相近来可还好,这些军士没为难你吧。” 付泽凯又不是顾贤可以见君不拜,赶忙给柏钧昊下跪请安道:“罪臣不能替皇上分忧反而中了别人的圈套陷皇上于两难之地,臣罪该万死。” “罢了,谁能想到北燕的奸细如此神通广大,竟能在博古苑这种地方下手,瑞王府看管不好自家王卿的产业,倒是连累付相了。”柏钧昊挑拨了一句,虚扶起付泽凯打量着他。 付泽凯闻言脸色一僵,却没说话。 柏钧昊觉得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也不多说,而是转了话锋道:“和弟今日一早已经带着羽林军出征了,朕并没有禁止外人给相府传递消息,这事儿付相应当已经知道了吧,付东楼被北燕的人抓走了,和弟说劫持付东楼的人很可能就是令狐纯。如今外有大军北征,内有未肃清的奸细,朝廷正是用人之时,朕意特赦你,助朕整顿朝纲。” 按照付泽凯对皇上的了解,如此大好机会皇上肯定是要揽权的,怎么会跑来特赦他?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付泽凯轻声问道:“陛下,是不是顾贤上朝去了?” 被付泽凯一句话揭了底柏钧昊自是尴尬,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才道:“付相果然料事如神。” 付泽凯没心思看皇上不自在,请柏钧昊在正位上坐下才慢慢分析道:“皇上,您若是特赦臣,就等于说是臣有罪,否则何来一‘赦’。若臣不能洗清私藏《浮世录》与叛国通敌的嫌疑,如何统领群臣帮皇上牵制王太卿?《浮世录》一案必须就此了结才行。” “付相有何高见?” “眼下瑞王即将与北燕交兵,此事全都推给北燕便是。陛下大可查封博古苑,只说博古苑管理不力,竟然有北燕奸细混入偷梁换柱栽赃陷害大臣就是。如此一来,臣能脱罪,皇上也可借此打击瑞王府在文人中的名声。” 柏钧昊眼前一亮,当即还补充了一句:“朕可以叫内府把京郊的几处前朝留下的显贵别院打扫出来,免费提供给那些无处落脚的学生。” “陛下要施恩于学子,是他们的福气。” 胸口的闷气顿时散了不少,柏钧昊心情见好,“这几日金吾卫还要守在这里,不是为了看着你,实是保护你的安全。朕会叫三法司尽快处理此事,付相也要提起精神来保重身体,朕还等着你为国效力呢。” “臣遵旨。陛下,臣还有一事启奏。” “何事?” “此次栽赃陷害之事真相究竟为何陛下还要让三法司暗中查访,务必水落石出才是。那个前去举报的柳姓书生,臣觉得他的来历甚是可疑,陛下不妨暗查他,在没有结果之前,切勿打草惊蛇。” 柏钧昊见付泽凯神色凝重,虽觉得他疑心那个书生有些无稽却也没有轻慢,点点头道:“知道了。你多保重,朕先走了。” “恭送皇上。” 付泽凯望着柏钧昊远去,捻着胡须喃喃自语:“柳姓……木炎……” 大军开拔的第二日,柏钧和与众将军商议了一上午,拟定了几套作战方案,待到正午时分,车辇之内的将军们都感到些许疲惫。 “方略已定,诸位照着行事就是。”柏钧和敲了最后一些细节却不放诸将下去休息,而是突然沉声道,“攻取长安期间,本王将不在军中。” “什么?!”众人大惊,连在一旁打瞌睡的翟夕都给惊醒了。 柏钧和冲着翟夕勾勾手指:“翟大人一路睡得可好?上前来,本王有大事托付你。” 心里立刻开始骂娘,翟夕就知道,碰上柏钧和自己就落不下好事儿,这次这小子肯定又要出幺蛾子。 “无论是谁劫走的王卿,他们此刻定然还在大楚境内。无论令狐纯在不在长安,长安兵力空虚是必然的,诸位由子午道快马前去偷袭胜算很大。可若劫走王卿的人是令狐纯本人,那么能将令狐纯拦在大楚境内的便只有本王了。” “翟大人的易容术出神入化,男扮女装都不会被人识破武艺也非等闲,想来假扮本王也不是难事。这段时间就有劳翟大人扮作本王坐镇军中,诸位要好生襄助翟大人攻克长安。” 在场诸人愣了一会才回过味来,他们的主将大帅这是要孤身犯险去救心上人啊! 江涵第一个不干了,“王卿殿下下落不明,上将军怎可亲赴险境。再者,翟大人即便能易容成上将军,到底也不是上将军您啊,临阵御敌随机应变还需上将军统军,否则出了我们预料之外的事情该如何决断?” “本王又没说要自己一个人去,本王自然是要带着一队亲卫一起。王卿下落何方本王自有计较,此番前去若是寻得王卿与令狐纯,救王卿自不必说,令狐纯也要一起抓来。若是寻不到王卿,即刻便回。作战方略已定,其间若有变故,鹰隼传信便是。” 柏钧和见众人具是担忧之色,淡淡一笑道:“令狐纯敢跑到我大楚境内劫走王卿,本王怎就不能单刀赴会前去擒他,难道本王不如令狐纯不成。诸位别忘了,他现在可是还在我们的地界内呢。” 如果真能把令狐纯给抓了,对于战局的影响不言而喻,虽然江涵等人都不愿意柏钧和冒险,可这个风险背后的收益实在太诱人了。况且柏钧和也说了,是有的放矢,如若不中即刻回来不会拖延,可见他不是毫无准备突发奇想的。 翟夕站在一旁都要疯掉了,这群人怎么都不考虑一下他的意见啊,他同意帮忙了吗! “王爷就这么信任在下?” 翟夕话里有话,柏钧和自是能听懂。 “当然。你不傻。”柏钧和说着一指江涵范书意几个,“他们也不傻。” “翟大人,有你在军中假扮本王,燕军定然不会猜到本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无论本王是去救人还是另有什么计划,你都可与本王唱双簧。若不是看中翟大人的易容术,翟大人以为本王为何要带着你一起出征,早就借此机会把你打发回去了,难道本王真的是让你帮忙清点看管军械不成?” 翟夕沉着脸看了看那群将军,柏钧和倒是当真不用怕他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虽然自己假扮柏钧和,可这些高级将领谁都知道自己是冒牌货,只要自己敢有异动,必死无疑。 “翟大人,不妨再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本王怀疑朝中有人通敌,当然,本王并不是说付相通敌,只是怀疑有其他人心怀不轨。本王不知道这人手有多长,所以本王不放心别人去找曦瑜。” 翟夕眼眸微微一瞪心底一寒,沉吟片刻拱手一礼:“下官谨遵上将军军令,必不负上将军所托。” “有劳翟大人了。” 这几日令狐纯一行走得并不快,依旧是在林间穿行。几日间,常有鹰隼在他们上方盘旋,令狐纯身边有一鹰哨,鹰隼听到哨声便会落下来,令狐纯与外界传递消息靠的就是这些鹰隼。 付东楼这几日并不与令狐纯多说话,每日伏在马上除了借机学学骑马适应马上行路,便是仔细听令狐纯与手下人交谈。 因着说的是鲜卑语付东楼不懂,令狐纯与手下商量事情并不背着付东楼。回忆着自己以前学过的些许鲜卑语的单词,付东楼结合之前对令狐纯近况的猜测,又仔细观察着令狐纯等人言语间的表情,从中猜测着他们话里的意思。 几日的时间付东楼不说全能听懂鲜卑语,却也能从中捕捉出有价值的词汇了。 “我说令狐纯,你这人真怪,当了绑架犯却一点都不着急跑路,我们都在这林子里走了多久了?你就不怕大楚的追兵找到你?” 付东楼算了算自己被绑架也有六七日了吧,令狐纯老带着自己在林子里绕算怎么一回事?因着刻意记了周围的地形地貌,付东楼看得出,令狐纯一行七人并未前进,而是在很大的一个范围内兜圈子。 他是在等待还是刻意拖延,或者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常理来说搜捕我们的人肯定以为我们走出好远甚至已经到了北燕境内了,哪能想到我们其实一直没走远,难道令狐纯就是想骗过那些搜捕我们的人? 付东楼托着下巴琢磨着,却是想不出个头绪来。 “我说过,他们找不到这条路。”令狐纯答得轻松,还不忘了注意着一路上野兽出没的动静,手里一个弹弓时不时打一发出去猎个兔子之类的。 “你倒是自信。” 方才令狐纯刚从一只鹰隼上接到信儿,付东楼认不出鲜卑文字却在他们的谈话中听到了“监军”“长安”之类的字眼。 为将帅者最讨厌监军,若是史朝义往令狐纯军营里派了监军,便是不信任令狐纯,可为何令狐纯还一点都不着急?付东楼一时想不明白究竟。 大军驻守的时候一般是不会有监军的,史朝义现在派了监军,定然是因为要打仗了,那就说明柏钧和出兵了。 他会不会亲自统兵前来呢?令狐纯显然是早有成算,只盼卓成你别中了圈套…… ☆、第六十六章 付东楼心里惦记着柏钧和,却不知道柏钧和离他已经很近了,不过是山南山北之间的距离。 那日柏钧和让翟夕假扮自己,一切布置妥当,当天就带了七个亲兵离开了羽林军大部队。而这七个亲兵也不是一般人,他们都是当初跟着柏熠顾贤征战四方的老兵,可谓是瑞王府的忠贞死士,是柏钧和最信得过的人。 摇光递给柏钧和一个水囊 恋耽美 分卷阅读29 锦官冬 作者:卿雅 低声道:“主上,我们已经奔袭了一昼夜,休息一下吧。一则此处山林密布无法快速前行;二来若是主上所得情报准确,我们随时可能遇到令狐纯的人马,彼时敌方以逸待劳,我们是要吃亏的。” 这七个亲兵虽然在军中各有名字,可私底下作为瑞王的暗卫都是有代号的,他们七个按照北斗七星,恰好是从天枢天璇到摇光。 抬头望了望蒙蒙亮的天色,柏钧和接过水囊猛灌了几口,又将水兜头浇了下来,翻身下马道:“就地警戒休息。” 大略看了一下四周的地形,柏钧和又吩咐道:“林中有走兽,你们不妨在周围猎一些。” “是。”七个人下马轻声领命,随即便分工明确有条不紊地在周围行动起来。 柏钧和牵着自己的爱马走到一个参天大树下,摘下腰间的横刀插在地上坐下,闭着眼睛对爱马呢喃道:“骊珠,你说曦瑜会不会还在这座山里?” 黑马骊珠打了个响鼻,蹄子动了几下。 “你也累了,去找些水草休息下吧。”柏钧和将手中的缰绳一扔,骊珠小步离开了。 一边闭目养神,柏钧和一边梳理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令狐纯孤身入楚劫走付东楼固然是一件怪事,可木炎让顾贤传信给自己告知付东楼的方位更是怪事。 大军开拔没多久,柏钧和就收到了顾贤派人送来的密信。柏钧和打开信来一看,这信是用瑞王府特有的密文编写的,当即明了信中之事关系重大。待将信文译出来,柏钧和的心情不由得更沉重了几分。 顾贤在信中说,木炎夜观星象,得知付东楼似乎并未远离川地,大略算来应在汉中与成都之间偏东方向的一处山里。柏钧和不懂星象,顾贤对木炎的星象之说亦是不置可否,但木炎以付东楼的安危做诱饵,即便这背后有阴谋,王府也不得不上钩,只能多加防备却不能不去。 不管木炎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如果他的话是真的,那令狐纯为什么劫走了付东楼却不快马加鞭回到北燕去,滞留川东有何用意? 就算是为了躲避楚军的搜捕选了一条不为人知的艰险小路,也不能是一条走了好几日都走不远的路啊。短时间的拖延确实能迷惑追捕的人,可拖得时间长了他们就成瓮中之鳖了,因为楚军大肆搜山是一定的。 顾贤也是想到了这些,才在信中提了一句令狐纯别有所图的假设。不仅如此,顾贤再信的末尾还更加隐晦地提到了“尔玉”二字。 尔玉,合在一起就是玉玺的玺…… 柏钧和将信看完后顿时有一种豁然开朗之感,之前的种种怪异似乎都可以解释了。 大唐亡国,北燕得了长江以北的半壁江山,故都长安落于北燕之手,东都洛阳更是成了北燕的都城,昔年唐宫里的秘档典籍尽皆归于北燕。 安禄山史思明本就是唐朝叛臣,称帝之举对于史朝义来说,在名分上比起有隋朝皇裔之名的柏家可是差远了。史朝义若想证明自己是龙脉正统,必须找到传国玉玺才行。 当年便有传闻,说史朝义将东西二都大小宫城翻了一个遍也没找到传国玉玺,如此一来从唐宫的秘档里找寻玉玺的下落便是顺利成章的事情了。 相比起来,虽然大楚皇室也在寻找传国玉玺,可却不比北燕有唐宫典籍做依据。加之人们一般都认为玉玺是放在皇宫里的,眼下八成是落在北燕境内了,是以大楚上下谁也没把心思放在找玉玺上。 至于付东楼之母秦瑶知道传国玉玺秘密之事,也只是一个极少人知道的传闻,甚至传闻的真假都有待商榷。 柏钧和琢磨着付泽凯也是疑心秦瑶与玉玺有关的,不然付泽凯一国宰辅,若是不想给秦瑶名分大可直接打发了她,又何必作为外室养着。可以肯定的是,即便付泽凯知道玉玺的事,也肯定没从秦瑶那里弄清楚其间的秘密,否则凭付泽凯对先帝的忠诚对当今圣上的期待,早就把玉玺的秘密告知两代皇帝了。 柏钧和与顾贤从来不认为付泽凯会瞒着玉玺的秘密自己造反当皇帝,原因无他,书生造反十年不成,付泽凯手里没兵。 木炎应该也是想从付东楼母子处弄到玉玺的消息的,他能收一个国公外室子做徒弟,这事儿本身就值得推敲。 可说到底,在大楚,玉玺之事一直是一个半信半疑不会宣之于口的秘闻。柏钧和也不是不想打探,可谁让付东楼失忆了呢。而现在柏钧和也知道了,他媳妇根本不是失忆,而是内芯儿换人了,这就更没法探听玉玺的下落了。所以瑞王府现在对于传国玉玺的心思淡了不少。 再说回北燕,如果没有传国玉玺,令狐纯的行动可以单纯地解释为北燕忌惮付东楼的才华,想要让付东楼为他们所用。但必须要提到的一点是,在柏钧和追查“叱奴”的时候,发现叱奴来到大楚的时间是在三月初。 三月初,那时候付东楼刚刚被赐婚,柏钧和自己还以为他媳妇是个花瓶草包呢,史朝义和令狐纯又没长前后眼,怎么就能知道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大楚的瑞王卿能变成一个才华盖世之人?可见令狐纯来大楚本就有别的目的,劫持付东楼当属意临时起意。 联系付东楼与传国玉玺那丝“莫须有”的关系,再看令狐纯绑架付东楼之事,似乎这件事儿就能有新的解释了。 假设史朝义翻遍唐宫典籍,发现传国玉玺其实在川地,或者令狐纯入川之后从哪里得知付东楼母子与传国玉玺有关,那令狐纯入川劫走付东楼又在川地滞留不去的动机目的便一目了然了。为了传国玉玺派柱国上将军孤身犯险,这是讲得通的,毕竟传国玉玺在一般人眼中可比一个瑞王卿有价值的多。 柏钧和睁开眼,环视着四周茂盛的植被潺潺的流水,眉头紧锁:莫非那个传国玉玺就在这片山林里? 木炎到底有什么目的,他是如何得知这些事情的,难道他是李唐后裔? 想到北燕与大楚先后建立的那段时间里那些骤然间消失的李唐皇族,柏钧和亦是有些背后发冷。自己这桩婚事牵连的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唇角一挑,柏钧和冷笑了下,怕是这布局之人现在也无法掌控全局了吧…… 狩猎扎营的七个人陆续回来了,柏钧和走过去与他们几人一起烤肉吃饭。 玉衡是一行人中最警觉的一个,他是斥候出身,周围有点什么风吹草动他都要多看两眼。自打一进山,玉衡更是警惕万分,如今就连吃个饭都草木皆兵似的,倒叫众人哭笑不得。 开阳踹了玉衡屁股一脚叫着他的外号嘲笑道:“我说老狼,不就是个鬼山么,咱们哥几个在战场上杀的活人都数不过来了,竟不知道你多了个怕鬼的毛病。” 玉衡拍拍屁股上的土,瞪了开阳一眼又对柏钧和道:“主上,依属下之见,令狐纯不会带着王卿殿下藏在这里。此处荒无人烟,山下都没个村庄,老百姓都说这里阴气重,一到阴雨天就能见着过阴兵,可见是个很不吉利的地方。令狐纯怎么会选择走这里去汉中呢?” “周围的山都有人搜查,唯独这里没有,因为大家都知道这地方不吉利没人来。”柏钧和不以为意,“正是如此,这里才是最安全的所在,令狐纯走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座山没有名字,位于成都与汉中以东,素来以闹鬼闻名,山下方圆几里地之内都没人家。柏钧和对川蜀地形极是熟稔,当初见了顾贤的信说了木炎指示的大概方位,柏钧和就想到了这里。 当然,传国玉玺之事,就算是心腹亲兵柏钧和也没提,可正是因为过阴兵的传说,柏钧和才更加肯定是这里。过阴兵,八成是有古墓之类的东西在这里,藏传国玉玺的地方不是古墓也是地宫,在此山上的可能性最大。 玉衡其实是想劝柏钧和回去,可自家主上的脾气他是知道的,绝没有说因为闹鬼打退堂鼓的可能,索性也就不再提了。 吃着东西,柏钧和忍不住想到湛露居花样百出的吃食,想到湛露居自然就少不了想到付东楼。 在成都的时候,付东楼身边小厮侍女好几个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每日里锦衣玉食地养着,哪里叫他吃过苦。 后来自己与曦瑜渐生情愫,哪怕他做东西手上破点皮儿自己都少不得心疼一下,能纵着能宠着的地方哪做少了,真不知道在这荒山野岭的跟着令狐纯吃苦他的曦瑜受不受得住。 如果他知道这处山林闹鬼,会不会被吓到呢…… 想到付东楼明明心中恐惧慌乱却还强自镇定的样子,柏钧和心里一软又有些心疼。那双风华绝代的蓝眼睛只该有意气风发的丰神俊朗,不该有惶恐不安才是……都是自己无能才有今日的困局…… 柏钧和心里千回百转,脸上却是风平浪静,七星自然看不出自家主上的心情,否则定要腹诽主上儿女情长了。 不过主将夫夫恩爱这种事七星已是习以为常司空见惯了,当年先王对顾贤……嘶……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日过中天,令狐纯一行养了养精神又要启程,付东楼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到底是想干什么,一直在这座山上打转。”你军队里都被人派了监军分权了,你都不着急回去?这话付东楼没说出来,他还不想让令狐纯知道他在学鲜卑语。 “你也看出我们一直在原地转悠了。”令狐纯将弯刀系在腰上,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听说你被赐婚之后回相府住了几天,然后失忆了,真的假的?” 骤然提起此事付东楼一愣。自己是穿越来的只有柏钧和知道,可那天令狐纯突然出现劫走自己,想必是在屋中潜伏了一段时间。付东楼一直担心自己的秘密被令狐纯知道了,可今天听他这么问,应该是没听到自己与柏钧和的谈话。 “当然是真的,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我们走吧。” “难道你想问什么事儿,那事儿应该是我失忆前知道的。”难道他们劫持我不单单是为了织机兵器? “差不多吧,可现在说了也白说。” 付东楼这几日渐渐适应了马上行路,大腿内侧伤也因为令狐纯的药好了七七八八,可他实在不想继续在马上待着了,坐久了腰疼。 “我还是走几步吧,你们这么多人看着我哪跑得了。”逃跑计划在出山林之前付东楼是不打算考虑了。山中有野兽,他熟悉的山路也就是令狐纯最近走过的,怎么出山他并不知道。如果从令狐纯这里跑掉了再因为迷路送了命,那真是冤死了。 令狐纯抓自己还能有什么目的?这个目的和逗留山中有关吗?付东楼被六个鲜卑武士围着跟在令狐纯身后,一边走一边思考起来。 被人派了监军都不着急,大本营长安可能有变故也不着急,这令狐纯打算干什么啊。 “你是不是在找东西啊。”付东楼试探着问了一句。 令狐纯脚步一顿,回过身来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最近都在围着这块地方打转,你的人一边行路还一边探查周边的草木山石,东敲敲西看看的,也并不只限于道路两旁。起初我以为你们是怕草丛里有蛇,可现在越来越觉得你是在找东西。” 令狐纯的态度让付东楼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除了这些,他还有别的发现。 “那你说说我们是在找什么。”令狐纯叉腰一笑,目光灼灼地盯着付东楼。 “是不是在找一处古迹。” 极为笃定的语气让令狐纯感到吃惊,付东楼的自信让他没法编造谎言来糊弄过去。 “我们确实在找一处古迹,你怎么发现的。” 周围的鲜卑武士听得首领不善的语气,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刀。 付东楼轻蔑一笑,颇有些睥睨众生的高傲,“你早说你是要找古迹啊,早点说出来我早就告诉你你要找的东西在哪了。我大概估算过,你要找的古迹如果和我发现的是一处的话,那这古迹就在我们脚下。” ☆、第六十七章 如果不是当初报志愿的时候闹了个乌龙,付东楼本就该是史学院的学生。不过从小熏陶出来的良好的文学修养让他读文学学位没什么难度,文史相通,进修文学对他研究史学也多有助益,这般考量之后付东楼才没申请转院。 可让文学院的教授们恨得牙痒痒的是,付东楼这个文学院的高材生三天两头翘课往史学院跑,还经常被借调去野外考古,真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但也正是因为跟着史学院出去考古积攒的经验,付东楼才能有今时今日一眼看出脚下有古迹的本事。 如果令狐纯是来这里寻宝的,倒是可以借此机会拖住他……付东楼忖度着。考古挖掘挖个几个月是寻常事,更何况令狐纯等人又没带专业器械,在这山上找个一年半载也是有可能的。若是真能拖住令狐纯在此处多滞留些时日,兴许能等到柏钧和派来的救兵。 “一座山是荒山还是被人类开发过并不是很难看出来。人类生产生活的种种活动会留下痕迹会对地层产生扰动,地表的植被水纹山石等等受人类活动影响也会发生变化。” 付东楼被令狐纯探究的目光一盯心下一阵发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赶忙换了一种比较直白的说法:“简单来说,原始森林和有人开发过的森林是有些区别的,你们就没发现这地方的树木植被和别处都不一样吗?” 令狐纯又仔细看了看周围的树木,摇摇头道:“都是一样的品种,未见有什么不同。” “真笨,还是柱国上将军呢,观察力这么差。”天天被令狐纯嘲笑体力不好,付东楼早就憋了一肚子闷气了,这下总算找到机会以己之长比人之短了。 “你看咱们里侧的树木的枝干是不是比外侧树木的看上去细一些,长势也不如外面的好?” 这几日付东楼为了记路,对周围的环境植被很是上心,发现其间的差别并非难事,而令狐纯等人大概是一门心思找建筑物,哪里注意花花草草了。哪怕现在付东楼指了出来,令狐纯也很是费了番功夫才发现差异。 “这些树应当是被人移动过的。比如说我要在这个山头上盖一间屋子,肯定要先砍树腾出盖屋子的地方不是。这个古迹的建造者想是为了让建造的东西能隐蔽起来,这才没有砍树,而是先把树移走等完工再原样移回来。如此大费周章,也不知是藏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付东楼说着睨了令狐纯一眼,一声轻笑。 “可这些大树根系太深太大,移动的时候定然不能取出全部的根系,如此一来就伤了根。树伤了根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调养回来,因而这里侧的树木就要比外面的显得纤弱。” “再者这些树下面有建筑遗迹,土壤结构肯定不像没有人工开发的地方。比如在下面建一座宫殿,树根延伸到同样的深度,位于宫殿上的树的根系就会碰到青石板之类的建筑材料,而位于其他地方的树,其根系则是继续在自然土层中生长。这么一来年月一久,树木之间长势的差异就显现出来了。” 付东楼一边说着一边指点着两侧的树木,“我原也只是猜测这下面有东西,并不十分肯定,可一看你的态度,我就知道我猜的没错。” 令狐纯笑着鼓起掌来,“看来抓你一起来还真是个明智的决定,没想到国公之子、未来的瑞王卿竟然对偷坟掘墓这类事儿在行。” 偷坟掘墓?付东楼完全不信令狐纯的话,却没立刻表现出来,而是试探着问道:“你们来这到底是要找什么?你们要找的东西究竟和我有什么关系?”事到如今付东楼才不会相信令狐纯是抓了自己之后顺道来这里的,定是早就谋划好的。 令狐纯盯着付东楼的眼睛凝视良久,锐利的目光看得付东楼浑身不自在。 “我奉旨来此处寻找古蜀国留下的宝藏,传说望帝杜宇丛帝开明之墓就在这里,他们墓中有许多稀世珍宝。如今大燕南对楚北对回纥连年征战府库吃紧,所以才我才要跑这一趟……” 令狐纯起初说得轻松,可付东楼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越往后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到最后甚至带上了鄙夷的味道。令狐纯被他看得说不下去了。 “令狐纯,楚人都说你是柏钧和唯一的对手北燕的军神,可在我看来,你比之柏钧和犹如燕雀比鸿鹄,你根本不配与他相提并论。” 从未见识过有如此威势的付东楼,更从未被人如此贬低过,令狐纯上前两步朝付东楼逼近,沉着嗓子声音低沉地好似闷雷:“为何如此说。” 轻蔑一笑,付东楼竟没被令狐纯吓到,反而是抱着双臂冷冷盯着令狐纯:“北燕的柱国上将军也不过如此。” “行军打仗你或许可以和柏钧和一比,这个我不懂。可论见识心胸,你不及他分毫。只会排兵布阵至多算个将才,唯有见识卓绝胸怀宽广者方能称为帅。”付东楼哂笑,“你令狐纯没有为帅的气象!” 绕开令狐纯,付东楼踱了两步环视四周道:“古蜀国宝藏?金银财宝?你是不是还想说史朝义派你来找长生不老药啊?这种拙劣的借口茶楼里的说书人都不稀罕说,你竟然好意思拿来糊弄我?你当我是白痴吗?” “庆丰粮店那次,柏钧和就告诉你,你要尊重你的对手,如今看来他那番话真是对牛弹琴。你若当我是个白痴的还费心思来哄骗我,那你也比白痴强不到哪去。也许你并不把我当做对手,你觉得我只是你的阶下囚,但就凭你这几天表现出的寻找古迹的能力,眼下你想得到你想要的东西,非要我帮忙不可。” “试问,你若真是来找宝藏的,就凭你们几个人,即便找到了能搬走多少?统共七个人,你们能带走的财宝就算都换成金子才能有多少斤?对于一个国家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所以你们来此根本就不是找什么古蜀国宝藏。” 令狐纯哂笑:“你还真是心思细,看来以后要想骗你,假话须编造得缜密些了。” 你拿别的骗我未必不能把我蒙了,可是拿考古这些东西骗我,少爷我只能说你踢到铁板了。要是你这种外行人都能忽悠我,少爷我文史两学院男神的招牌早就给砸了。 下颌微挑,付东楼颇有些得意,继续道:“你一个北燕柱国上将军,甘冒奇险跑到大楚来又是绑架又是寻宝,你要找的东西定然不是等闲之物,也定然不会是无头苍蝇似的乱找。你之所以能找到这个荒无人烟的山头,必定是有人或者文书典籍的指引吧。” “我猜不出你要找什么,但如果你的消息来源靠谱的话,那你找错地方了。或者说你还是在骗我,你要找的的根本就不是一个古墓,因为这地方完全不可能有古墓。” “你之前说我不是来找金银财宝的,剖析得很有几分道理,可你为什么就敢肯定此处没有古墓?” 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失忆了,莫非他一直知道我是来找传国玉玺的?令狐纯心里没底。 眼前的付东楼自信满满意气风发,面对令狐纯这样的强敌竟能侃侃而谈不见惧色,这与令狐纯印象中以及楚国传闻中的付东楼相去甚远,可以说是判若两人,令狐纯忍不住怀疑自己绑错人了。 “谁找坟地不讲究个风水啊,除了乱葬岗,一般老百姓家死了人还要找个风水先生看看再下葬呢。我虽然不是研究风水的行家,可古墓见得多了,几种大吉、大凶的简单风水还是能看出来的。” 付东楼说着一指不远处的小河道:“不要以为依山傍水就是好地方,此处正是河道转弯处,急水滩头做坟地是不吉利的。这座山荒无人烟,树茂谷深,若不是常来常往怕是都找不到路来,可谓深谷绝境,在风水上做阴宅也是大凶的。” 见令狐纯的手一指搭在腰间的弯刀上,付东楼一挑眉,“你昨天在山那一侧的时候有没有发现拔刀略显吃力?我看你们打猎时觉得你们用这些金属器的动作不似以往顺畅,这是因为山那边那些寸草不生的黑漆漆的山石乃是磁石。一般来说多乱石顽石的地方也不适合做阴宅。” 令狐纯全然不懂风水,可见付东楼信手拈来说得有理有据不似作伪,心中便信了七八分。 “你还真是博闻强记,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竟然也能说到几分。”既然瞒不住,再继续编瞎话也没意思,何况付东楼说得对,想要找到东西还真要借助他帮忙,令狐纯索性坦白道:“不错,我们来这里找的确实不是古墓,但却也是个类似古墓的东西――地宫。” “这地方我们来过几次了,并非是找不到地宫大概的位置,而是找不到入口在哪。这几天我们围着这里转圈,就是在找大门在哪。” 这倒奇怪了,一个将军怎么做起考古这行当了,既是要来找东西何不带上行家。付东楼正纳闷,就听令狐纯道:“至于我们找什么,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诡异地目光看得付东楼发毛,思及自己“失忆”的事儿和令狐纯言语间流露出的蛛丝马迹,付东楼愈发肯定令狐纯要找的东西是“原主付东楼”该知道的,不然令狐纯寻找这么秘密地东西怎么会带上个肉票?不仅累赘还有泄密的风险。 一个中书令的私生子,亲妈不过一个舞姬,能知道什么惊天秘密?难道这个秘密是木炎告诉“付东楼”的?可师父知道我失忆了啊,要是有什么要紧事儿该交代的早该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就跟我说了啊。 现在看令狐纯的态度,这东西一定是十分紧要的国家机密,越少人知道越好的那种,否则令狐纯就该偷渡一队盗墓贼之类的挖宝行家来帮他找,哪能自己一个人在这乱转。 “你要找这处古迹的入口在哪,至少要先知道它的建筑面积吧,说白了就是这东西有多大。若是这个建筑物周长只有三十丈,你却总在周长五十丈的范围外找,你能找到才怪。” 令狐纯说他来过几次了,能找的地方八成都找遍了,若是这样还没找到入口,只能说明他们一上来对建筑物规模的估计就是错的。 “那你说这处古迹有多大?”令狐纯眉毛一挑不答反问。 “你当我神仙啊,什么都能知道,这要经过实地勘测才能弄清楚。”真是无知,付东楼突然觉得令狐纯智商有点太低了,和他说话真是费劲。你看卓成,就算不懂,也会好好听着边听边学,断然不会问出这么蠢的话来。哎,智商是硬伤啊,令狐柱国。 “我看你前面说的挺在理的,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哼,你不就是想试探我看我是不是真的对此一无所知吗?”令狐纯的态度让付东楼愈发火大,真是一点合作的诚意都没有。 “没错,我就是在试探你,你现在落在我的手里,想活命的话,我劝你还是乖乖配合的好。”令狐纯抽出弯刀在付东楼脸上轻拍两下,又凑到他耳边用毒蛇吐信一般阴冷的声音恐吓道:“你说我要是划花了你的脸,柏钧和还会要你吗?” 还未等付东楼答话,令狐纯倏然转身挥刀,一支羽箭被锋利的刀刃截做两段。 “堂堂瑞王竟然也会暗箭伤人,阁下此举真是让本将长见识啊。瑞王来了有一会了吧,终于肯现身了。” ☆、第六十八章 “本王的王卿不需用一副好皮囊博取本王的宠爱,可若是他伤到了,本王会心疼的。”柏钧和似是意犹未尽还想再来一箭,隔着令狐纯望了付东楼一眼,才缓缓收了弓走上前道:“能挡住本王一箭,狼王果然名不虚传。” “虽然很不希望是你,但听到下面传来响动,我便猜到是你了,也只能是你。”令狐纯丝毫没有被发现或是被揭露身份的恐慌,反而是把弯刀收入刀鞘嘲讽了柏钧和一句;“瑞王真是沉不住气啊,我不过是在你媳妇脸上比划了一下还没下刀呢,你就迫不及待跳出来英雄救美了。” “卓成!你怎么会在这!” 一阵暖意从心中升起,付东楼莫名的兴奋起来却也多了几分急躁。付东楼想过柏钧和会派人来救他,但他没想到柏钧和会亲自来。一国亲王、三军统帅怎能亲自犯险! “你在这我怎能不来。” 满心的不安被柏钧和一句话驱散了,这般温柔的腔调似是从未在柏钧和身上出现过。付东楼顿时怔住了,脑中不住地回响那句“吾心悦汝”。 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羞窘到了极致,付东楼反倒淡然一笑。 “莫非瑞王觉得带了这么几个人来就能从我手中抢走付东楼?还是说你早就调了人马过来把这座山围了?”柏钧和与付东楼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眼神和恬淡委婉的情愫让横在他们之间的令狐纯十分不舒服。对着手下人比了个手势,鲜卑武士立刻将付东楼向后拽了几步。 “令狐纯,此处是我大楚国境而非你北燕。你能找到机会劫走曦瑜是本王的疏忽,你以为你还有第二次机会从本王眼皮底下逃脱吗。”狠厉的眼神或者威胁对于令狐纯都不会起作用,柏钧和也不屑于用这种装腔作势的方式与令狐纯说话,只如往常一般冷了脸掩饰了情绪。 “我来此处有非达成不可的目的,如果瑞王要与我来硬的,那我们只能鱼死网破了。”拿刀鞘敲了敲身后马匹上的一个笼子,令狐纯指着笼子里的小隼道,“只要有一天我的人没收到我的消息,成都城中就会谣言四起,瑞王可有兴趣知道谣言的内容?” “本王猜,你所放出的谣言不外乎是本王拿了传国玉玺意图篡位,可对否?” 眉梢一挑,令狐纯笑道:“瑞王的封号当换做睿智的‘睿’更为贴切,难道你早有应对?” “承蒙夸奖。我能否应对不劳令狐柱国操心。” “看来你果然是知道传国玉玺的秘密的,你娶一个有胡人血统的私生子做王卿,为的也就是这个吧。”令狐纯一拍付东楼的肩膀,“你当他真喜欢你呢?你就蠢吧。” “曦瑜,我不想瞒你,我最初接受赐婚,确实有这个目的在。”望着那双蓝色的眸子,柏钧和忽然觉得心中很平静,并未有被挑拨了的慌乱。因为他看得出,付东楼没有轻信令狐纯的话,却在他承认有所图的时候皱了下眉。 “你不用多做解释,你现在会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你喜欢我是真的,这份真心我不曾怀疑。”柏钧和只说了一句就不再解释,付东楼也不需要他解释,“不过你们说的传国玉玺……不会是秦始皇所造,李斯题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的那枚玉玺吧……” “正是。”令狐纯目光一冷,付东楼身后的鲜卑武士立刻拔出刀来抵在付东楼腰上。 又凉又麻的感觉顺着脊柱爬到脖子上,付东楼全身一紧。 “其实你一直都知道我要找的是传国玉玺吧,柏钧和定是早跟你交底了你才会对他如此深信不疑。没想到你这么会演戏,我一直以为你真的是一无所知!” 不是没上当受骗过,可令狐纯此刻出离地愤怒,而且这种愤怒没着没落的让人心空。 “卓成说出传国玉玺之前,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在找什么。”如果不是打不过令狐纯又被人拿刀抵着,付东楼现在肯定要踹他几脚,“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没心没肺?真诚二字岂是你这等奸险之徒可以理解的!” 一眼都不再想看令狐纯,付东楼此时对他的失望更甚于刚刚被他绑架的时候。 大概是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了,付东楼的心弦一直是紧绷的,现在他倒成了几人之中最先冷静下来的那个。看向柏钧和与他身后剑拔弩张的亲兵,付东楼问道:“卓成,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有人传信给我说你在这,而令狐纯来此的目的是为了传国玉玺。”瞟了令狐纯一眼,碍着有外人在,柏钧和答得比较含糊。 “你们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30 锦官冬 作者:卿雅 得奇怪吗?你们俩一个是大楚的瑞王一个是北燕的柱国上将军,都是三军统帅。你们不去统军,却都跑到这种鬼地方来找传国玉玺,简直是……太滑稽了……” 如果史朝义往令狐纯军中派了监军这事儿付东楼没猜错,那北燕和大楚现在定是在交兵。战场上的战况瞬息万变,两军主帅却都不在前线,这是在拿国家大事当儿戏。 柏钧和令狐纯两人非常一致地皱了下眉头,柏钧和没说话,令狐纯却道:“北燕会打仗的将军可不止我一个,哪里像大楚,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书生。” “穷酸又如何,总好过你一个柱国上将军恃强凌弱的好。绑架了本王的王卿做要挟算什么本事,你把曦瑜放了本王与你单挑可好。你若能赢了本王,本王自会把你礼送回国绝不叫人为难你。” 抵在付东楼身后的刀仿佛是架在了柏钧和脖子上,若不是怕付东楼受伤,柏钧和早就了结了那个鲜卑武士的性命了。 “这可不成,我还指着你媳妇找到东西,怎能轻易放过他,除非我死,否则我绝不会把付东楼交还大楚。当然了,我要是死了,也一定会拉他垫背。”令狐纯说着,目光如电射向柏钧和身后的天权,三军统帅的威严与修罗场中练就的煞气骇得天权意欲摸向弓箭的手动作一滞。 令狐纯一方有七个人,各个好身手;柏钧和那边一共八个人,想来也都是好手。付东楼权衡着双方的实力,他不觉得柏钧和能完胜令狐纯,且不说令狐纯本人与柏钧和旗鼓相当不分伯仲,只要他还在令狐纯手里柏钧和就会投鼠忌器施展不开。是以,多一个人占不了什么便宜。 “既然你们都认为这里有传国玉玺,我们干脆先把玉玺找出来吧。”付东楼突然提议道。 历史上的传国玉玺传到五代十国的后唐末帝李从珂处便下落不明了,而现在这个时空与付东楼了解的历史大不相同,很多事情就不能用常理推断了。 可传国玉玺是何等重要的东西,历代帝王都对其珍而重之深藏内宫,如果北燕攻占两都都没找到传国玉玺……付东楼猜测玉玺很有可能是在安史之乱玄宗入蜀的时候给带出来了,所以令狐纯才会跑到这里来找,但这座山怎么都不像是能藏玉玺的地方。 毕竟是在大楚境内,令狐纯的行踪又已经暴露了,拖得时间越长对令狐纯就越不利,基于这种考虑,付东楼才提议现在挖玉玺。 “如果不找到传国玉玺或者证明那东西不存在,令狐纯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而你要是现在真的把他弄死,即便能让我毫发无伤,你拿了玉玺的谣言也会让大楚内乱。” 劝了柏钧和一句后,付东楼看向令狐纯:“现在我们都知道这里可能藏了玉玺,你若是不借此机会寻个结果,你走后楚军大可把整座山的地皮翻一遍,到时候即便你杀了我也只是给他人做嫁衣。” 不等令狐纯回答柏钧和便道:“可是曦瑜,等我们找到了玉玺该怎么办?我还是会和他敌对你还是在他手里,如果他死了,那个谣言一样会存在。” 顾贤根据木炎的话猜测此处有玉玺,现在令狐纯也证实了这一点,柏钧和便不得不考虑真的挖出来玉玺该如何处置。 令狐纯突然插了话进来:“如果真的有玉玺,你又有本事抢到,那便拿玉玺和我换他就是了。若是抢不到,你们两口子便是命中注定要葬身此处。在我眼里,那块玉玺肯定比你媳妇有价值。就是不知道在你心里,传国玉玺和你的王卿那个更重一些了。” 柏钧和并不接令狐纯的话茬儿,而是心中权衡着种种利弊。他猜得到付东楼的用意,可是付东楼并不知道前线的情形,现在想把令狐纯拖住柏钧和便也要留在此处,翟夕假扮自己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拖延对羽林军亦是祸福难料。 令狐纯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沉默的瑞王两口子,他不信柏钧和能说出要美人不要江山的话。 “王太卿殿下说过,北燕唯一能与你抗衡的人便是令狐纯,可见他不是鲁莽之人。他今日能冒险来到大楚境内逗留不去,甚至前线开战都弃之不顾,显然是对此处有玉玺有极大的把握。” 历史上没有传国玉玺的皇帝总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北燕与大楚之间微妙的平衡很可能因为玉玺的归属而被打破,传国玉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若是柏钧和选玉玺,虽在理却有些绝情;若是柏钧和选付东楼,付东楼又会觉得柏钧和因私废公。是以相比起柏钧和直接回答选玉玺还是选他,付东楼更满意柏钧和沉默以对的态度,他的犹豫为难更显出那份情谊的真切。 “卓成,我只能尽可能多的从我擅长的领域告诉你关于玉玺的信息,其余的……一人生死岂能有江山重,我相信你的决断!” 不身临其境恐怕永远体会不到为什么古往今来那么多人宁可死也不愿失了气节,不对古代的文化有着深入的了解也无法体会传国玉玺所蕴含的非凡意义。 比之一国兴亡,付东楼再想到自己的生死竟是心底一片坦然,他现在明了孙河当初慷慨赴死的心情了,倾国祸水的名声他担不起,因爱误国的名声柏钧和更担不起。比起顶着屈辱的骂名活着,还是死了轻松些。 付东楼淡定的目光让令狐纯心里一惊,他不能想象这几日跟着他怕苦怕疼怕累的公子哥竟能透出如此浩然之气。付东楼似乎是一个时辰一个样,与自己印象中的人越来越远,令狐纯隐隐感觉事情已经脱离自己的掌控了,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没能握住主动权。 付东楼坚定的目光与话语让柏钧和感觉骄傲自豪的同时亦是心生感激,他的王卿大气睿智有担当,绝非贪生怕死之人,也绝不会令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 大概是这几日的人质生活磨砺了他的心□□……柏钧和觉得自己钟情的人愈发值得自己珍惜爱恋。 挑衅地睨了在一旁看戏的令狐纯一眼,柏钧和露出一个极尽温柔的笑容,像是要安抚情人心中的不安,因为他知道付东楼不是不害怕,否则就不会拳头攥得骨节都发白了。 “不必妄自菲薄,曦瑜。即便是让史朝义得到了传国玉玺,天下百姓也不会归心于他。我告诉过你,一国之本在于人,传国玉玺再珍贵也不过一块石头罢了,即便是为江山万年考虑,我也不会舍弃你。” 值得君王倾尽天下的美人绝不会让君王真的失去天下,柏钧和此刻才明白顾贤那番话真正的含义。 “你总是能迁就我……”付东楼错愕,随即一笑,“不过你说得对,是我太迷信玉玺了。” “真难为你俩这时候还能调情。”不待柏钧和做选择,令狐纯突然弯刀出鞘,几个鲜卑武士还有柏钧和带来的七人俱是亮出了兵器。 “不过你们要是再这么下去,就只能去地府里做鬼鸳鸯了……来者何人,还不快快现身!”令狐纯话说一半忽然环视四周大声怒喝。 “本王与曦瑜会不会做鬼鸳鸯不好说,你可是危险万分。”柏钧和亦是抽出横刀扫视着周围,“我之所以暂时没点破他们,是因为他们的目标是你。久经战阵的令狐柱国,你不会感受不到吧。” “可我说过,我就算死也要拉上付东楼垫背,你当然恨不得我死,可为了你媳妇,现在你也不得不救我了。” “什么情况……”两人骤变的态度使付东楼一头雾水。 令狐纯冷冷一笑:“我劝瑞王不要太自信,你就不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说话间指尖一闪一道冷光射向五丈之外的树后,紧接着几道黑影从树木间穿梭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众人袭来。 ☆、第六十九章 柏钧和既是顶尖的武者又从小生活在尔虞我诈的宫廷中,对不怀好意的目光有一种天生的敏感,他察觉周围有人埋伏比令狐纯更早些。 没有立刻做出反应是因为对方意图不明怕打草惊蛇,柏钧和发现令狐纯背后的方向并没有人而自己背后却有,心底便明了几分――那些人没动手显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否则有背后放冷箭的大好机会早就该行动了。 既然对方是冲着令狐纯来的,柏钧和自是没必要全力以赴,只要不让令狐纯死了给自己找麻烦就是。可谁能想到令狐纯阴狠起来不择手段,面对黑衣人投来的暗器竟然拿付东楼当挡箭牌。如此一来柏钧和不得不全力以赴。 黑衣人人数并不多,只有四五个,可个个轻功出众。他们袭击令狐纯也并不近身上前,而是借助着茂密的树林作掩护在空中腾跃用暗器出击,可见这群人只擅长于暗杀,或者说他们很清楚近身与胡人武士肉搏没有胜算,更别说还要对付被逼帮忙的柏钧和几人了。 柏钧和几人不敢太过靠近令狐纯,谁知道这小子会不会误会了一急眼伤到付东楼,因此只能在外侧打掩护,这么一来倒是让被攻击的主要目标令狐纯占据了中心位置减少了许多消耗。可面对密集的多角度的暗器袭击,令狐纯也并不轻松。 不过是四五个人,就算是全身装满暗器也坚持不了多久。想杀令狐纯,一击不成再补刀就难了,柏钧和给玉衡打了个眼色,让他注意周围的动静,这些黑衣人很可能还有同伙。 令狐纯将手中的弯刀舞成了一个帷幕把自己的前身当得密不透风,后方和两侧自有其他鲜卑武士照应,可已经惊恐中的付东楼不敢自己乱动全然是被令狐纯拽着走,给令狐纯增添了不少负担。 有了孙河那次经历,付东楼以为自己面对刀光剑影免疫力高了很多,事到临头才发现看别人打架和自己成为目标完全是两个感觉。抵挡暗器的过程中有人受伤了,就连付东楼都被削断了几缕头发,树林里原本新鲜的空气渐渐染上了血腥味。 一枚飞镖贴着付东楼的脸颊擦过去,让从没见识过激烈打斗场面的付东楼心有余悸。 为国为民死而无憾,可要是被来历不明的刺客扎成筛子……那也太冤了点! 黑衣人们飘忽的身影打得两个名将措手不及,鲜卑武士无暇抽出弓箭反击,反而是柏钧和手下的天玑寻到了一个机会一箭射中了一个黑衣人的肩膀,还没等抓住这个从树上负伤摔下的活口,那个黑衣人就咬舌自尽了。 “我们往那处山壁退。”令狐纯低吼一句。 众人左侧不远有一处高耸的山壁,周围树木相对稀少,背靠山壁封死一路比如今这样腹背受敌好得多。 柏钧和一边往山壁那边移动一边注意挡掉飞向付东楼的暗器,和令狐纯说话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气:“他们一定有接应的人,现在这波暗器袭击很可能是为了消耗我们的体力。” 两人的属下都是久经战阵的,移动的时候都保持着一种特殊的阵型有条不紊,一看就是训练有素。 付东楼被两人的交谈唤回了魂儿,顺着令狐纯的话往山壁那边看去。这一看,他就发现不同寻常的地方了。 天然的石壁和被人为加工过的石壁有很大的区别,即便掩饰的很好一般人看不出,可在考古人员眼中往往能一下就辨识出来。尤其是知道此处有古迹之后,付东楼对疑似遗址大门的东西就留心起来。 一眼打上山壁,虽有树藤苔藓覆盖,可山壁硬直的线条尖锐的棱角依稀可见,这座山上植被茂密风化作用很弱,此处可能会有的其他自然作用也绝难造就如此凌厉生硬的线条。付东楼有八成把握认定这里有人为活动的痕迹。 还没等付东楼凑近了细看斟酌,玉衡突然低喝:“东南方有人!” 众人往东南方一看,果然有黑色的身影攒动,一时间竟看不清人数! 令狐纯目露凶光,口中低声念叨了一句付东楼没听过的鲜卑语。如此紧张的时刻付东楼竟还有心思学鲜卑语,略一琢磨好像这几日并未听过这个词,臆测令狐纯这是在骂脏话了…… “等下靠到石壁上把我放到里侧。”不再多想,付东楼说着就往令狐纯身后躲。令狐纯还要挟制付东楼要挟柏钧和保护自己,怎能让付东楼如愿。 “卧槽,你别闹了行不行,你想死么!那个石壁很有可能是地宫入口,我要仔细看一下,如果能打开我们躲进去不就安全了!”是不是地宫入口付东楼拿不准,可要忽悠令狐纯只能这么说。 令狐纯依旧抓着付东楼没撒手,直到离石门还有不到三丈的时候才猛地将付东楼朝石壁一推对身边的武士道:“看着他,柏钧和要是想对我们不利立刻杀了他。” 柏钧和很想回手一刀砍死令狐纯,可两人都发现情况有变。新上来的这一波黑衣人里居然把目标转向了柏钧和一行,不说箭矢暗器,有几个更是直接朝柏钧和冲了上来。 这群人到底什么来路! “王爷,我早就说过你不要太自信,看来他们是打算把我们俩一起弄死。” 柏钧和没搭理令狐纯,此刻的他御敌的姿态与之前全然不同了,仿佛一把开了刃的宝刀,对着近身上来的这新的一波黑衣人用出了凶狠的杀招。 背后传来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付东楼忍不住小声念叨起来:“不能回头,不能回头……”万一一回头看到什么恐怖的景象吓个好歹,岂不是会耽误正事。 几乎是贴在石壁上的,付东楼扒开树藤仔细摸索着石壁的每一寸,如果这里真的是一处大门并且能开启就好了。似是要把心中所有的恐惧都发泄到树藤上,付东楼手下的力气格外大,手指掌心被树藤划了很多口子,血流了出来付东楼都没觉得疼。 付东楼这个身体只有十六岁,可个子还算高挑不输成年人,如果此处石壁真是一道门有什么机关能打开,那定在付东楼所能触及到的范围之内,否则这机关便不是一人能开启的。 “妈的,怎么早没注意到这里,能早点来找找也好啊……前几天光顾着看路了,这么明显的东西都没看到,白长两只眼睛了……他妈的机关究竟在哪啊!难道不在门上?” 太过紧张的时候人往往口不择言,心里想什么就忍不住说什么。好在这时候令狐纯与柏钧和等人已与黑衣人群厮杀起来,除了一个汉话不怎么利索的鲜卑武士看着他没人在身边,要不然肯定会堵了付东楼的嘴不然他继续嘟囔。 摸到石壁西北方的时候,付东楼突然觉得手下的感觉不一样了。手下这处凹陷的地方形状很是奇怪却又很熟悉,心中一动,付东楼立刻甩了下手腕将一直戴在身上的玉佩抖了出来。 似乎是一匹马的形状…… 隔着树藤看不清楚凹陷处的具体样子,但付东楼每日里把玩这块玉佩,对玉佩上的纹路太熟稔了,几乎可以肯定那处凹陷也是类似的纹路。 拍了一□边的鲜卑武士,付东楼一边比划一边对他说道:“砍断那里的树藤。” 那个武士看了看令狐纯那边又看了看石壁上的树藤,挥刀一砍树藤应声而断。 树藤后面的那处凹陷是一个不大的转盘,其上的花纹就像是付东楼玉佩的模子一般。我的亲娘啊,难道你真跟传国玉玺有关系? 身后时不时传来的惨叫激得付东楼头皮发麻,顾不上思考触动机关的后果,付东楼迅速将玉佩从手腕上解下来放到转盘上试探着左右微动,居然真的就在顺时针方向拧动了转盘。 山石间传来的巨响仿佛炸雷一般惊住了正在厮杀的人群,柏钧和趁着敌人失神这一刹那的功夫将横刀没入敌人的心口。 “去那边。” 七个亲兵听到柏钧和的命令不再恋战,当即护着柏钧和向付东楼的方向退。 令狐纯也跟着退,他的杀意远胜于柏钧和。这一群黑衣人算上之前被发现的那伙暗器偷袭的,大约有三十人不到,各个身手不差,若是没有柏钧和他定然支撑不到现在。究竟是什么人,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石壁缓缓下降,一个幽暗的洞口渐渐显露出来。石门刚降到腰部的高度,付东楼便翻身跃了进去,既然大家都要进来,那他这个最可能拖后腿的还是先进的好。 这群黑衣人也看到了开启的石门,哪能轻易让令狐纯等人进入,立时有几个黑衣人冲出来截住退路。 想要将黑衣人们彻底隔绝在门外动作就要快,付东楼一边在石门内侧的石壁上找关门的机关一边冲着柏钧和大喊:“快进来别打了。” “找到了!”内部关门的机关并不难找,很快就被付东楼发现了,可难缠的黑衣人将柏钧和等人围了起来使他们难以脱身。 “你弓术怎么样?”付东楼捅捅身边的鲜卑武士,指着混战的人群做出弯弓引箭的姿态,“放箭射那几个截路的。” 鲜卑武士早就有这个打算,可一群人打成一片身形变换太快,一不小心就可能伤到自己人。武士估量着战局没敢拉弓,若是把敌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害死了付东楼,他吃罪不起。 柏钧和与令狐纯带来的人都挂了彩,可战斗力依旧不弱,虽不能突围,却也逼得黑衣人步步后退离洞口越来越近。 胶着间,突然有一道黑影从一旁的树丛中冲出来一剑刺向拦路的黑衣人之一,中剑之人立毙剑下。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动作一滞,趁着这个功夫这个新加入战局的人几个腾跃来到付东楼身前击昏了付东楼身旁的鲜卑武士。 “王爷,令狐柱国速退,我来掩护。”黑衣人说话时手上也没停,接连几枚飞镖打出击伤了拦路的那几个,柏钧和与令狐纯抓住机会运起轻功窜进了山洞,柏钧和的亲兵与令狐纯的护卫亦是身手矫健地跟了进来。 “雷霆!”付东楼听出了救了自己的黑衣人的声音,惊愕之下却也没忘了拉动机关关门。 天玑在七人中是负责暗杀的,身上的暗器也不少,此刻进得洞来便将暗器随手向追击的黑衣人扔去,其中几枚类似烟雾弹的东西一与黑衣人们的兵器碰撞便腾起一股白烟挡住了黑衣人们的视线。一众鲜卑武士亦是弯弓搭箭生生逼退了追击者,直到石门缓缓关闭整个地宫陷入一片黑暗。 “雷霆你有火折子吗?” 一时间眼睛还看不清周围的人,付东楼只知道拉着他胳膊的人是雷霆。他抓了雷霆的手带着他顺着石壁向上摸,直到一处突出的沟槽才停下来。沟槽里盈满了一种液体,滑腻腻的。 “这里应该是灯油,你带了火折子就点一下。” “是。” 悉悉索索一阵翻找东西的声响,紧接着“呼”的一声,黑暗的山洞骤亮了起来,一道火蛇沿着墙上的沟槽延伸向地宫深处。 方一看清楚人,柏钧和立刻蹿到付东楼身边将他揽进怀里,冰冷地目光看向对面的令狐纯,横刀一指道:“令狐柱国,本王没想到你如此下作,竟然能拿曦瑜当挡箭牌!” “若不如此,瑞王哪会帮我退敌。”令狐纯一笑,丝毫不觉得羞耻。 “王爷息怒,您现在最好不要杀令狐柱国。”雷霆在对面的石壁上找到了同样装灯油的沟槽,点了灯火之后对柏钧和躬身一礼,“王爷,那些黑衣人是国师派来的,您若是现在杀了令狐柱国,只怕到时便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局面了。” “什么?!” ☆、第七十章 令狐纯想遍了自己的仇人也没想出谁有本事把人派到楚国来要自己的命,最后的谜底竟然是楚国国师木炎,令狐纯实在接受不了。 “只听说楚国的国师有神算鬼谋之称,没想到谋士手下还有这么多杀手。”令狐纯脸上挂着几道血迹,想来是刚才打斗时溅上去的敌人的血。灯火映衬下,这张挂着血色的俊脸显得格外邪气阴冷。 似笑非笑地看向柏钧和,令狐纯道:“瑞王,你们的国师似乎很不喜欢你啊。听说你和你皇帝兄长合不来,难道你们的国师是奉旨来杀你的?” 木炎的首要目标分明是令狐纯,现在却被令狐纯用来挑拨,那些鄙夷胡人蠢笨不会斗心眼耍嘴皮子的言论显然是谬误。 雷霆一句话背后隐含的东西太多了,只说雷霆本是木炎的人这一点就值得怀疑。柏钧和没有立刻做判断,而是建议道:“敌人还在门口,我们往里走找一处隐蔽的地方先做休整再从长计议,令狐柱国以为如何?” 柏钧和与令狐纯还好,虽有挂彩却也都是皮外伤。两方的其他人伤势或轻或重,虽无生命危险也都需要处理包扎。令狐纯检视了一下属下的状况点头同意:“那我们就暂时罢手言和吧,等弄清楚了来龙去脉再决生死不迟。” 付东楼就着火光打量着两侧石壁上的壁画,忖度着说道:“此处的建造年代应当是先秦时期,从壁画的风格与内容就可以见一二。比如甬道上的这幅画,应当是秦惠文王时期收复河西的大战,你们看秦国与魏国的战旗。” 摸了摸壁画上鲜艳的彩绘,付东楼又道:“这地方虽然建造年代久远,但并非建造之后就没人来过了。我之所以能顺利打开石门,也是因为至少近十多年还有人来过这里,墙上壁画也有人精心维护重新上色,否则时隔千年这些壁画很难保持如此艳丽的色彩,更不会有灯油照明。” “依你之见,这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坟墓,地宫或是别的什么?” 被雷霆救出后柏钧和便将付东楼拢在身边,臂膀未曾离开过付东楼的腰,更是半挡了令狐纯看向付东楼的视线,生怕令狐纯再起歹心。此时见付东楼一边走一边查看,自然是紧紧跟上,问话时还不忘警惕令狐纯。 “肯定不是坟墓,但我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付东楼摇摇头,又指着墙上的灯火道,“你们看火苗都摆向甬道深处,可见此处并非只有这个石门一处与外界相通。也许只是一些通风口,但不排除我们找到其他出口的可能。” “主上,我们还是先找地方疗伤休整吧。”天权粗略检查了兄弟们的伤势,摇光开阳两人流了不少血,需要赶紧休息。 “若是按照先秦时期的建筑形制看,甬道两侧应该会有耳室,我们往前找找看。” 令狐纯顺着向下延伸的台阶看了看,眉梢一挑,“我们还是并排走吧。” 柏钧和自认君子,可他不能不防着令狐纯做小人,无论谁前谁后另一方都不会放心,自然是并排走的好。 “我来开路。”雷霆如今切身不明,自然要借着这个机会博取双方的信任。 柏钧和一点头干脆地道:“带路。” 拾阶而下走了不远果真找到了一处对称的耳室,两方人马各自进了自己一侧的耳室休整,雷霆很识相地在用到甬道当中盘膝而坐。无论他现在去了哪一方的耳室都会有串供的嫌疑,等下再说出来的话可信度便会大打折扣,如此作为倒是最恰当的。 耳室中并未有什么宝藏,空荡荡的一间面积却是不小,说话还有回音。墙上的沟槽与甬道中的沟槽是联通的,已经被点亮了,倒是很方便天权他们处理伤口。 柏钧和一进耳室就拉着付东楼来到靠出口一侧的角落里隔绝了外面的视线,付东楼一站定便小声道:“卓成你伤到没有?” 柏钧和衣甲上的血腥味呛人,也不知道这些血里有没有柏钧和的。隔着衣甲看不出,想摸一摸柏钧和却又怕碰到了伤口把人弄疼了,付东楼一时间急了起来手足无措。 忽然落入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中,暖烘烘的呼吸打在颈子上,付东楼的脸颊瞬间飞起红云。 “卓成……” 柏钧和从没如此失态过,但他此刻真的很想拥住眼前这个人。 “我没什么事儿,就是胳膊上被暗器划过擦破了皮儿。”抱了一会柏钧和才把人放开,一手捧着付东楼的脸摩挲着,心中充盈着融融暖意。从未有人如此热切地关心他,顾贤虽疼爱他却也不会如此露骨,这倒是柏钧和从未有过的体验了。 “方才一时忘情,铠甲没隔到你吧?” “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个,快把衣甲脱了,说不准暗器上就有毒呢。”顾不上害羞,付东楼急着去解柏钧和的衣甲,瞧见他面含微笑完全不当事,不禁急斥道:“笑什么啊,不说淬毒,只要用些特殊的金属划破了皮儿都会造成很大伤害,难道你想当独臂将军啊。” 想到这点,付东楼又转身对天权几个道:“你们随身有带药么?有没有清水,包扎前好好清理下。”付东楼只恨自己会得不够多做不出抗生素,要是能发明出来,肯定能在战场上救治不少人。 “行了,我们行军打仗哪有不受伤的,谁不比你处理伤口经验丰富。”柏钧和再次将人抱进怀里,环在付东楼腰上的手臂越收越紧。 “你……” “我想你……” “卓成……” 心中一时间酸涩难当,压抑了良久的担忧害怕牵挂以及一缕缕思念只因为那三个字便倾泻而出。付东楼眨了眨发热的眼眶,犹豫了一下,回抱住了柏钧和。 “对不起曦瑜,是我疏忽才让你身陷险境。倘若当日……我们今天也不会受困于此。” 摩挲着付东楼垂散的发丝,失而复得的欣喜并上后怕让柏钧和格外眷恋此时怀中的温热。 “你又不是神仙,每天要忙的事情那么多怎么可能时时刻刻算无遗策,不用自责,我不是没事吗。” “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保证。” “你说愿意拿玉玺去和令狐纯交换我是真心的吗?”好像不该在此时问这个,可付东楼还是忍不住想问,“我知道问这个是我矫情,即便你那时只是哄我的也无妨,我知道传国玉玺的意义何在,我也从没想着要你以用玉玺换我的方式证明你说的喜欢……” “我当时并不是想敷衍你或者向令狐纯证明什么。我和父卿早就知道你与传国玉玺有牵连,我们的婚事最初也与玉玺有莫大的干系,可我一直都认为,一块石头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得民心者方能得天下。” 松开臂膀,柏钧和黑亮的眸子对上那一片湛蓝,缱绻的情意自然流露,哪里还有平日冷面王的影子。 “曦瑜,你的才华,你从一千两百年后带来的那些东西,才是国家百姓最大的福祉。现在我又看到你着急我伤势的样子,我便更觉得我的选择没有错,你对我亦是有情的对吗?” 不知是不是被灯火映得,付东楼白皙的脸颊上发起一片红光。 “你最近这是怎么了,甜言蜜语说起来不要钱似的,以前也没发现你这么肉麻,我们不是见面就吵架才对么。” 略下头抵住付东楼的额头,柏钧和用鼻尖蹭了蹭付东楼的鼻尖,胸腔中溢出浑厚低醇的笑声:“其实你生气着急的样子,看上去特别有活力有斗志,就像那些新来投军的士兵,热血激昂,别有一种魅力。” 付东楼也笑了,现在想想他们当初吵架的内容,真是如三岁小孩一般幼稚,好像两只炸着毛的斗鸡。 抬起一只手挡住柏钧和的眼睛,付东楼动作停顿了片刻,随后就着柏钧和低垂的头颅吻上了那两片纤薄的唇。 都说嘴唇薄的人薄情,看来这话不准…… 并不是第一次亲吻,可却是第一次饱含情意地去做这样亲密的事。付东楼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中那一丝酥麻甜蜜的情感,只是本能地用自己的唇摩挲着对方的唇,感受着那双薄唇上的炙热。 付东楼吻上来的那一刻柏钧和就懵了,在他的观念里,这种动作是夫妻间很私密的动作,应该是在四下无人的地方做,可现在这耳室里还有他的属下…… 他应该推开付东楼,可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耳边尽是“怦怦”的心跳声,手上更是搂紧了付东楼的腰,唇与唇紧紧相贴,甚至忍不住探出舌尖去描摹去品尝送上门的甘甜。 暖烘烘的呼吸在两人鼻端交换着,付东楼感受到柏钧 恋耽美 分卷阅读31 锦官冬 作者:卿雅 的舌尖,有些激动地吮吻了下柏钧和的下唇,却终究没有伸出舌来回应便分开了。 “曦瑜……我的楼儿……” “卓成……” 不似顾贤或者木炎那种长辈用来表示亲近的称呼,柏钧和口中的“楼儿”略显女气,可付东楼此时不想去计较,他突然体会到到自己被绑架这事儿对这个将要与自己共度一生的男人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你就这么喜欢我……” “你值得……”值得君王倾尽天下的美人,不会让他的君王失去天下,你并未辜负我的信任…… 侧头贴在柏钧和颈侧,付东楼没再说话。 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大抵便是如此吧……柏钧和,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我一往情深的呢…… 天权等人一进耳室便很自觉地找了离他家主上与准王卿最远的角落疗伤,几人小心翼翼地不弄出声响打扰重逢的二人,可依旧有人不小心碰倒了药瓶,清脆的响动并上回声分外刺耳。 “你还是先处理伤口吧。”付东楼咳了一声,轻拍柏钧和后背。 “好。”柏钧和也不好在属下面前继续与付东楼亲热。方才是情难自已,现在若是继续,倒叫人觉得自己不够尊重付东楼了,如此对待自己的正室确实是有些轻慢失礼了。 “令狐纯这几日可有善待你,你有没有伤到哪?”虽然付东楼衣冠整齐行动自如,可柏钧和还是担心地问了一句。 付东楼边帮柏钧和脱软件边说道:“就是第一日的时候被他带在马上狂奔磨伤了腿,他给了伤药与我,这几日已经好透了。” 柏钧和听得此话眉头一皱,很想亲自查看下付东楼的伤,可那个位置又不好叫付东楼除衣便只好道:“等我们脱离此处回了羽林军营,我叫军医帮你好好看看。” “好。” 除去了软甲衣物露出伤处,付东楼便看到了结实的臂膀上那道暗器划出来的伤口。伤口已然凝了血痂,看上去并不像是中毒的样子。 “上些药吗?” “不用,随身伤药有限,他们用就好,我这点小伤不碍事。” 思及还不知要在此处困多久,付东楼决定尊重柏钧和的意见。 目光落到付东楼为自己穿衣的手上,柏钧和突然抓住付东楼的手道:“刚才你覆上我的眼睛时我就闻到血腥味了,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你这伤怎么弄的。” 白嫩的手心手背上满是血口子,付东楼这也才觉出疼来,“应该是刚才找开门机括时被树藤划的。” “伤口不深,外伤药涂一点很快就能收口。”柏钧和说着便带付东楼走去天权等人那里拿伤药。 伤在手上很容易感染,付东楼便由着柏钧和给他清洗上药。柏钧和动作细致利落,当真是军人风范。付东楼看着他忙活脸上的笑意便止不住。 等所有人都包扎停当了柏钧和才问天权道:“他们怎么样?” 开阳摇光此时不宜说话,柏钧和也不去打扰他们。 “还好,就是伤口有些深多流了点血,上了药多休息一会就能缓过来。”收拾着伤药的天枢答道,“那几个胡人比我们伤得狠,真打起来也不怕,就是不知道那个雷霆是敌是友。” 雷霆从令狐纯手里抢了付东楼回来,按理说应该是朋友。可雷霆又是木炎那里来的人,那群黑衣人按雷霆的话说也是木炎的人,这一时间倒叫人拎不清了。 “卓成,我不知道师父到底有何打算。”柏钧和知道自己的底细,付东楼当然不认为他会疑心自己,可天权几个都知道自己是木炎的徒弟,这话更多的是说给他们听的。 “你当然不知道。”安抚地紧握了一下付东楼的手,柏钧和对天权天枢等人道,“让他们再歇歇,本王与王卿去听听神算鬼谋的国师这次打的是什么算盘。” ☆、第七十一章 那群黑衣人一开始袭击的主要目标是令狐纯,可令狐纯与柏钧和一样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一来可说是鲜卑武士忠勇护主,二来也证明令狐纯武功之高不可小觑。 雷霆一见令狐纯与柏钧和付东楼都出来了便站起身来,柏钧和却对他比了个手势:“料想你要说的话不会短,我们还是坐下说吧,令狐柱国以为如何?” 不管令狐纯怎么想,柏钧和先一步揽着付东楼坐了下来。付东楼本就不比他们二人体力好,刚才一番厮杀他虽没上去打架可担惊受怕也没少消耗,此时乐得靠着柏钧和休息,也刚好仔细观察周围的壁画与建筑结构寻求出路。 令狐纯盘膝而坐,对雷霆道:“你是谁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又为什么会劝瑞王不杀我。” “我名义上是国师木炎的人,曾经被派到王卿身边负责王卿的安全。王卿被软禁后我便被遣送回了国师那里。”雷霆说着对付东楼一笑,“主子竟然只听声音就知道是雷霆,雷霆佩服。” 付东楼摆摆手不以为意,“我记性好,你又贴身护卫我那么久,怎会记不住你的声音。” “名义上是木炎的人。”令狐纯玩味一笑对柏钧和道,“瑞王,你们大楚的下人还真是奇怪,竟还一奴二主不成。” 事涉内政,雷霆又没明说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却奉付东楼为主亲近又不失尊敬……柏钧和看了雷霆一眼,揭过他真实身份不提,转而问道:“你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如何做解?” “此事说来话长,王爷与令狐柱国请听在下细细道来。”雷霆对两人颔首道,“国师身在大楚,所作所为却并不为大楚打算。当然,国师也并非北燕的人,据我在国师身边多年的观察,国师很有可能是李唐后裔。” “李唐后裔?!”付东楼一惊。来历奇特的柏家,造反成功的史朝义,这个时空给付东楼带来的未知太多了,以至于本该延续下去的李家都被付东楼忽略了。偌大的皇族,竟然在一夕之间销声匿迹,怎能不是怪事。 雷霆点点头,对付东楼道:“雷霆也是猜测,并不做准。国师姓木名炎,而李唐的李是木子李。当今天下同时对北燕与大楚都有敌意的,除了李唐后裔,雷霆想不出其他来。” 比之付东楼,柏钧和与令狐纯淡定得多,显然是早就想到此事与李唐后裔有关了,想同时对付北燕和大楚的也只有李家人了。 “你们大楚的国师可是柏焱手下用出来的人,居然会是个……”令狐纯不知该如何形容木炎,“真是好笑。” 被人行刺的阴郁一扫而空,尽管木炎同时算计了楚国和燕国,但身为楚国的国师,楚国要比燕国损失更多。想到这个,令狐纯心情焉能不好。 柏钧和向来沉稳情绪内敛,此时也不多说,对雷霆道:“你继续。” 身边的付东楼换了个姿势靠着自己,柏钧和看了他一眼,见他在地上写写画画不知道是想什么,唇角微扬淡淡一笑,“仔细你的伤,地上脏。” “嗯。”敷衍了一句,付东楼的心思显然没在柏钧和的话上。 令狐纯瞧着对面的两人心里冒起无名火,雷霆却是装作没看见,继续道:“据我所知,国师派了一人去燕国,为的是排挤令狐柱国从而谋夺北燕兵权。” “木炎这是异想天开!” 令狐纯不信木炎有此手腕。史朝义对手下将领向来看得紧,原因无他,北燕皇帝就是李唐的叛将,怎会不防着将军谋反。令狐纯军功赫赫又有狼王美名尚且要避嫌,其余人谁敢染指兵权。 “令狐柱国莫急,且听在下细说。”雷霆并不着急,耐心解释道,“令狐柱国有没有想过近几个月来北燕在大楚损失的细作众多是何缘故?羽林军失窃一事漏洞百出,北燕安插在羽林军工匠中的细作潜伏多年居然就这样白白牺牲掉,难道真的是令狐柱国的手笔吗?” 当然不是,那种粗陋的行动怎么可能是令狐纯的指示,令狐纯亦在追查情报网中的内奸,可不等有结果,锦官城中的细作便几乎全军覆没。 “令狐柱国时常扮作商人四处游历并不常驻长安城,哪怕是秦国公主也对您常年不在家多有抱怨,这可是天下皆知的事情,我没说错吧。” “令狐柱国之所以如此做,不就是为了免受燕皇猜忌么,可见燕皇对令狐柱国一直很不放心。现在燕国细作损失惨重,燕皇对令狐柱国的不满怕是更多了吧。” 雷霆话音儿刚落就听付东楼冷笑道:“可不是,都往他的驻军里派监军了。他要不是狗急跳墙,怎么会劫持了我来挖玉玺,肯定是想着回去将功赎罪呢。” 雷霆的话刚好解开了付东楼心中的疑惑:令狐纯定是一早就下功夫打听传国玉玺的所在了,他三月初来大楚肯定也是想得到更多关于玉玺的情报,只是不知道令狐纯是从哪里得知玉玺与自己有关的。 史朝义对令狐纯的猜忌和锦官城中燕国细作的折损让令狐纯不得不有所作为将功补过,两件事混在一起令狐纯压力倍增,如此一来自己被劫持便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监军?你是如何知道的?”因为付东楼不懂鲜卑语令狐纯才敢当着他的面和属下交谈,再者彼时付东楼是阶下囚也没有泄密的可能。令狐纯哪能想到今日的情境。 “我早就跟你说了,我学什么都很快,而且我并不是完全不懂鲜卑语,只是知道的词汇很少而已。你和你的属下每天当着我的面交谈,我难道就不会仔细听边猜边学么?”付东楼才不会说自己现在也无法听懂整句的鲜卑语只能听单词,令狐纯还是对自己多几分忌惮的好,总被当软柿子捏的感觉可不好。 “曦瑜聪慧我亦不敢小视,令狐柱国大意了。”柏钧和揽住付东楼的肩,心中那股得意劲儿就不用提了。 雷霆含笑点头:“主子这话很是,令狐柱国如今在北燕的情况只怕不尽如人意。” 雷霆毕竟是有心劝和,也不好过多讥讽令狐纯,只说了一句便转了话题:“我奉命接近木炎在他身边侍奉多年,却一直没弄清木炎派去北燕的人到底是谁。不过我心中有个猜测,不妨说出来请王爷和令狐柱国一起参详下。” 令狐纯对雷霆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思忖着道:“你先别说让我想想……莫不是……南酆?” “我要说的正是南酆,莫非令狐柱国早就察觉此人有异?” “南酆素来与我不睦,想必楚国都知道这事吧。”令狐纯看向雷霆目光犀利,“他与吾皇私交甚笃,亦是我大燕的良将,回鹘几次三番扰边全赖南酆将军抵抗,我虽不喜欢他但也敬重他的本事,雷霆你说话慎重些。” “据本王所知,南酆并非是随着史朝义打天下的,而是在五年前出仕北燕的。南酆崛起如此之快屡立奇功,令狐柱国不觉得奇怪吗?再者,他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因何能得到史朝义的信任,令狐柱国就不多心吗?” 令狐纯和南酆是明面上撕破脸的,怎么会不提防他。只是这毕竟是燕国内政,令狐纯不愿在此多说罢了。究竟南酆会不会是那个企图夺取大燕兵权助李唐复国的人,他心里自有计较。 柏钧和见令狐纯面容严肃眉头微皱就知道令狐纯心中动摇,便不复多言。 “南酆是哪两个字?”付东楼突然问道。 “南北的南,酆都的酆。”柏钧和答道。 付东楼听完又不知琢磨什么去了没再说话。 雷霆继续道:“我怀疑南酆还有一个理由,这也牵扯到我大楚的一员大将。” 雷霆是楚人,说起楚国的事情肯定不会像说燕国一般毫无顾忌。柏钧和见他看向自己征求意见,略一思量颔首道:“你说就是。你既然劝我不要跟令狐柱国兵戈相见定然是有了自己的思量,既然我们有可能合作,还是坦诚一些的好。” 雷霆深吸一口气道:“在下怀疑南酆与风易是同一个人。” “这怎么可能?!”令狐纯与柏钧和异口同声,付东楼则是愣了一下才想到这个风易似乎是自己一直没见过面的大师兄。 “风易是木炎的大弟子,出身南疆。听说南酆将军是南诏国后裔,令狐柱国,可有此事?” 南酆如果真是风易,那就意味着燕国朝廷对楚国来说毫无机密可言。令狐纯自己就掌管着燕国布在楚国的众多细作,怎能不知楚国的情报网就掌握在风易手中。 沉默了片刻,令狐纯好像下了什么决心,对雷霆点头道:“不错。南酆的出身吾皇一直未对朝野明说,但我曾私下打听过,他似乎是南诏王阁罗凤之子。” 令狐纯的话不实在,南酆是阁罗凤之子是史朝义早就告诉过他的,他也知道南酆襄助燕国是为了报楚国灭南诏的国仇家恨。南酆有求于燕国,史朝义对他的信任自然胜过无所求的令狐纯,哪怕令狐纯是他女婿。 “阁罗凤之子?”付东楼托着下巴思索起来,“从刚才你们说木炎是李唐后裔我就开始琢磨了,有时候人起假名会与自己的真名有联系,木炎先放一边,我有个想法应该能给雷霆的话提供些旁证。” 柏钧和现在很喜欢听付东楼说话,他媳妇知识广博,想问题的角度又很是奇特,往往能想到常人想不到的地方,出人意料却又很是在理。这样的付东楼总能带给柏钧和新鲜的感觉,引诱着柏钧和愈发想亲近他更深入地了解他。 “阁罗凤有一子名凤迦异,你们听过没?”史书上对此有记载,但付东楼不肯定这个时空还有这个人。 “确有此人。”柏钧和点头,“不过凤迦异在天宝九年的时候便战死了。” 天宝九年?唐史里只记载了凤迦异早死,可没说他什么时候死的,按说天宝十五年的时候他还驻守昆明城呢,怎么会天宝九年就死了呢? 付东楼虽不解,可这不妨碍他的分析,他一边在地上写出几个字一边说道:“阁罗凤的后代有以‘凤’为姓的,凤迦异虽不是姓凤,可也是凤氏。” “单看凤这个姓氏,往远古说有一源出便是风氏。而南诏国的凤氏原为酆氏,远祖据说是周文王之子酆侯,所以才有酆氏。风易,南酆,现在在看这两个名字,联系他大概的年龄和出身南诏的背景,我便想到了凤迦异。只是不知他与李唐怎么会有亲密的关系。” 按照付东楼了解的历史,李唐与南诏可不是一直亲如一家的,阁罗凤反唐正是唐玄宗时期的事。 在木炎身边多年,雷霆自然对风易和木炎有许多细微的了解,再听了付东楼的分析便更有把握了,对付东楼的渊博与敏锐也颇为佩服。 “主子想的很有道理。南诏亡国,凤迦异身为王子珍爱自己的姓氏是情理之中的,很有可能化名也变着法的用相关联的字。只是风易究竟是不是凤迦异我就不敢肯定了,毕竟南诏王不止一个儿子,但我更倾向于主子的说法。” “我刚才一直在想国师会是李家的谁。”付东楼琢磨起事情来总是很投入,很难注意到周围人的反应,他自顾自地说道,“李家树大根深,子孙满天下,可若说才华出众智谋过人又要在宗族间有号召力的就不好找了。” “李唐已经亡国,若是想复国,主导之人一般都是末代皇子。不光唐朝,历朝历代无不如此,我说的可对?” “这是自然,皇子比皇室旁支更为正统。”令狐纯居然接了话茬,他一个手肘撑在膝盖上支着下巴,显然是对付东楼的话产生了兴趣。 “唐朝灭亡的时候,末帝是李亨吧?他的皇子中除了长子李豫,还有一人颇有贤名,却因谗言被李亨赐死。” 岂止是有贤名,如果唐朝没灭亡,这个人在李亨的长子李豫即位之后还被追封了承天皇帝。此人允文允武,史书中对其尽是惋惜溢美之词,他就是…… “我猜,木炎就是被李亨赐死的建宁王李。” “李?!”三人皆是一惊,李分明应该早就死了才对。 “不错,‘木炎’二字乃是‘李’去‘人’去‘子’而来。假设木炎就是被李亨赐死的建宁王,他对君父心怀怨恨不愿再做李亨之子便很有可能如此化名。但是他毕竟是李唐皇子,亡国之恨岂能忘怀,所以他才会先帮着大楚毁掉李亨的江山再帮李唐复国。” 付东楼一番话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讪讪一笑道:“我对唐朝灭亡前后的事知道的不如你们清楚,李究竟有没有可能健在更是拿不准,只是从字面上如此推断罢了。” 地宫中一时寂静,柏钧和、令狐纯与雷霆都没有说话,三人皆是眉头紧皱思索着什么。 良久,柏钧和开口道:“我倒不认为李是因为怨恨其父才助大楚灭唐的。一来真正灭亡唐朝的是北燕;二来当时的唐朝已是大厦将倾狂澜既倒,复兴的可能微乎其微。李很可能是顺势而为,借机将李唐皇族保存下来以图东山再起。这些年无论是我大楚还是北燕都没少下功夫寻找李唐后人,可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其间定是有人做了详尽稳妥的安排。” “你也认为木炎就是李?”付东楼没想到会有人支持他的观点,毕竟他所推理的一切都是根据名字本身,不能说是非常严谨可靠的。 柏钧和摇摇头:“顺着你的说法想而已,李究竟是否已死又是否会是木炎,我也无法推断。” “李没有死是很可能的。”令狐纯突然插话道,“昔年我攻破长安,听到许多流民传言说建宁王未死。当时我以为这不过是亡国遗民对前朝的幻想,现在看来很可能确有其事。” “我也听说过一事。”雷霆插话道,“当初玄宗避难入蜀,末帝灵武继位,建宁王随即被张良娣与李辅国谗杀,可蜀中盛传建宁王死得冤,死后被玉帝敕封为神龙升天而去没留下尸首。” 雷霆与令狐纯皆比柏钧和年长,当初灭唐的时候都有参与作战,有些事情他们自是比柏钧和知道的清楚。 “天下大乱之时总是有一些神乎其神的传闻,却也都当不得依据。”木炎是谁一时半会也弄不清楚,付东楼也不愿大家在这地宫里浪费时间猜谜语,歉然对三人道:“我不过是一猜,对错与否还需更多的证据,你们一听罢了,别耽误了正经事,还是雷霆继续说你有什么发现吧。” “主子哪里话,主子的才学是雷霆拍马也及不上的,若是早跟您几年学些东西,许是早就摸清楚木炎的身份了,哪能到现在还全靠猜的。” 雷霆始终没说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柏钧和见他对付东楼恭敬有加,心下生疑,却又提不起敌意来。 “令狐柱国,我无法给你明确的证据证明风易与南酆就是一个,也无法证明南酆就是木炎派去北燕的那个人。可我在木炎身边潜伏多年,对他的计划还是有了解的。南酆之事,就要看令狐柱国自己的考量了。”雷霆本就对自己的推测很有信心,听了付东楼的分析把握更大了些,可他不能把话说满,而令狐纯也不需要他把话完全说透。 “南酆之事多谢相告,他到底是不是楚国或者其他什么人派来来的奸细,我自会查清楚。”令狐纯心中已有计较,只不明说罢了。 “你劝瑞王与我联手,定然不会是因为我燕国要乱,想来你们楚国的麻烦也不小吧,说来听听。”自家家底被抖了一遍,令狐纯怎甘心吃亏,木炎在楚国打的什么算盘他也要弄清楚才是。 雷霆之所以先说北燕有难就是想令狐纯情急之下顾不上问大楚的事儿,可眼下这情形,想瞒了大楚之事不说很难。即便真的含糊过去了也失了与北燕合作的诚意,反倒是有违初衷了。 有柏钧和首肯在先,雷霆小心措辞道:“木炎的计划是两步,在北燕谋夺兵权在大楚挑拨陛下与王爷内斗,如此一来大楚与北燕同时陷入内乱,天下汉人占多数,北燕本就民心不稳,篡夺了北燕的军权便杀掉史朝义,挥师南下打内乱中的大楚一个措手不及。” “李唐皇室毕竟是很有号召力的,如果木炎再得到传国玉玺就更是如此。这个计划对于别人来说或者太过冒险甚至异想天开,但是对于李唐后裔来说,确实可行。” 柏钧和看了看令狐纯,道:“令狐柱国究竟是如何知道此处有玉玺的?本王是得到国师传话说曦瑜被你劫来此处才寻过来的,传国玉玺是本王的猜测,本王之前可是全然不知此山中有这么一处地宫。” 柏钧和暗示令狐纯被人算计了,而令狐纯则是早就起疑了。史朝义对他猜忌深重,他一直需要做点什么来表忠心。若是带领军队北征回鹘,大楚这边无人防守不说,调动军队抢功劳还会加重史朝义的疑心。正愁没法子呢,手下便有密报说在前唐留在长安的宫廷秘档中找到了了不得的东西。如今想来,简直是瞌睡了递枕头,这份情报来的太是时候了…… “唐宫秘档尽归北燕,我寻得一二线索并非难事。” 雷霆忽然对付东楼道:“主子原本也是木炎的一颗棋子,只不过木炎没想到,赐婚的圣旨刚一下,主子就失忆了。” “哎,人算不如天算,这就是命啊。”付东楼一语双关,别人听不懂,柏钧和却是会心一笑。 既是木炎的命,也是他柏钧和的命。 “主子,您的母亲秦瑶乃是唐宫舞姬,得了贵妃杨氏青眼常伴左右。当初马嵬坡之变,贵妃杨氏赴死,心中怨恨逼宫的李亨,便将寻找玉玺的秘密告诉了您的母亲并让他把信物带出。如此一来李亨即位全没有传国玉玺,大唐气数已尽的谣言甚嚣尘上,加速了唐朝的灭亡。” “话虽如此,传国玉玺为何不在长安洛阳的皇宫里,又是否在此,雷霆就不得而知了。” 付东楼抖出挂在腕子上的玉佩,“我不知道我娘究竟知道多少关于玉玺的事情,她只留给我这么一个玉佩,这个玉佩刚好是打开外面石门的钥匙。想来这个玉佩就是杨贵妃给我娘的吧。” “雷霆也不清楚您的母亲了解多少关于玉玺的事儿,雷霆只知道木炎与您们母子相遇并非偶然,这些年来他一直想从您母亲口中问出玉玺所在,可您母亲一直没有说。” “那我娘应该跟木炎不是一条心了。”付东楼不解,“既然不是一条心,为何我娘还会同意让木炎做我师父。” 说到这里,付东楼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代师授课的翟夕,他不能接受翟夕也是一个一直利用他的人。 柏钧和见付东楼神色有异,知道他是想到了翟夕,安慰道:“你放心,翟夕不是那种人。” “你倒是看得透彻,居然知道我在想什么。”付东楼瞪了柏钧和一眼,莫名的脸一红,随即轻咳一声对雷霆道,“莫非我母亲做的两手准备?” “也不能这么说,您母亲是为您考虑才会如此选择。”雷霆神情凝重,显然不认为秦瑶的选择好,可乱世之中一个未婚产子的女人能把孩子拉扯大已然不易,也无法要求她更多。 “那时候付相并未把您记上族谱,这和您母亲是胡人有很大关系。您是私生子又有胡人血统,在这乱世中想活下去必须有才学长本事才行。木炎愿意收您为徒您将来自然能有好出路,您母亲自然答应。再者有传国玉玺的秘密勾着木炎,您母亲倒也不怕木炎算计您。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去的那么早。” “木炎让翟大人教您的东西除了诗词歌赋,还有……”雷霆尴尬地看向柏钧和,声音越来越小,“还专门教过您怎么在闺房之内讨王爷欢心……” 此话一出连令狐纯都听愣了,看向付东楼的目光要多诡异有多诡异,而柏钧和绷着脸面皮都要裂了,至于付东楼……遄衷趺葱此就什么表情…… “传国玉玺并不是只有拿在手里才能当工具用,相反,越是找不到它便越好利用。您母亲去世后木炎让翟大人教您这些东西是早做了让您嫁给王爷的准备。只消您得了王爷的欢心,便可给木炎做内应窥探王府内情。时机一到,他就会将王爷娶您是图谋传国玉玺之事传遍天下,到时候楚国自然内乱……” 雷霆赶忙把话带过去,几人之间诡异窘迫的气氛太难受了。 顺着付东楼僵直的脊背抚弄着,柏钧和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生气,还要劝他媳妇道:“你早把以前的事儿都忘了,别放在心上,那些和你都没关系。”就是不知道翟夕都教了些什么怎么教的……他最好没做过作践楼儿的事! 好在柏钧和平时板着脸习惯了此刻还能绷得住,否则一定被探究着打量他与付东楼的令狐纯看出破绽来。 “主子忘却前尘之后,木炎先是让翟大人前去试探,后又派我来监视主子顺便盗取图纸,可我与翟大人的作为都不能让国师满意。《浮世录》的事情我没来得及弄清楚,想必与国师脱不了干系。” 雷霆是近身护卫木炎的人,却并不是木炎委以重任的人,他能探听到如此之多的情报可见是细作中的行家里手,真不知道他背后之人是谁。柏钧和越听心思越重。 “这次来山上,应当是木炎有意引王爷过来的,为的是借刀杀人让您将令狐柱国杀死在大楚。到时候南酆可以趁着令狐柱国出缺谋取兵权,又可以打着为令狐柱国报仇的旗号进攻大楚。这时他在放出风声说您拿了传国玉玺意图篡位,大楚内忧外患何堪南酆全力一击。” “当真是好谋算。”令狐纯咬了后槽牙,说话恶狠狠的,“真不愧是神算鬼谋的国师木炎,竟能忍得这么多年,谋算这么多人,最后还想毕其功于一役!” “既然留着本王还有用,那为什么那群黑衣人还会杀本王?” 雷霆道:“那群黑衣人本不是一定要出手的,若是您与令狐纯大打出手,他们自然袖手旁观,最多在令狐纯杀了您或者受伤逃跑时才补刀。您若是与令狐纯合作,他们自然会连您一起杀,因为瑞王府不止您一个人,王太卿殿下还在。” “你的意思是……” “若是您死了,王太卿殿下岂能善罢甘休,木炎到时再泼一盆脏水给您,楚国一样要乱。王太卿殿下到时就算怀疑木炎也没证据,木炎定会把火烧到陛下头上。所以说,您是死是活木炎都有办法制定乾坤。” “本王一死大楚军队的战力立减,木炎为何不一开始就杀本王?” 雷霆摇摇头:“想同时杀掉您与令狐柱国何其难也,即便木炎手下还有人,一次出动太多也容易暴露。他将您引到此处就是为了坐实传国玉玺的栽赃,更有让您为找玉玺探路的意思。现在主子信任您,很有可能对您道出玉玺的秘密,木炎还是尽量想把您留到找到玉玺之后。将您与令狐纯一起杀掉并非上上之选,我是这么猜测的。” “说到底,木炎始终觉得主子没忘记传国玉玺的秘密,秦瑶肯定留了线索。” 付东楼庆幸万分:“木炎派你来执行刺杀任务,真是失策,他哪能想到你竟然真的不是他的人。” “主子此话差矣。木炎疑心我怎么会派我来出任务,我从东府一回一元居就被木炎软禁了,这次也是逃出来的。”雷霆叹气,“这下定是打草惊蛇了。” 付东楼未想到此节,听雷霆一说不禁心下一凉,不知道木炎察觉事情败露会作何反应。 “事已至此,你要说的我也明白了。对付木炎的计划,若是我大燕与你们楚国各自单干定会被木炎抓到空子。无论是楚国内乱被木炎掌权还是我大燕军权落入南酆之手,后果都是我们两国被重创,木炎坐收渔利。所以你想我回国摆平南酆,瑞王回去与你们皇上同心协力除掉木炎,而后我们两国再一决雌雄。”令狐纯邪魅一笑,“是也不是?” “正是此意。” “你我双方皆是大军已出,总不能不打吧,瑞王想合作,说个章程吧。” 柏钧和沉思片刻:“现在说这个还早,你我联手对付木炎 恋耽美 分卷阅读32 锦官冬 作者:卿雅 在必行,至于如何开价,还是先看看这里到底有没有玉玺再说吧。” ☆、第七十二章 大军开拔之后的锦官城并不如顾贤期望的那样变得太平些。原以为外有北燕这个敌人强势南下,内有秋闱大考,朝野上下当是没心思内斗的,至少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找瑞王府的麻烦。可事实却恰恰相反。 “主子……您还要继续听吗?”王胜跪在地上偷眼瞄着顾贤,冷汗顺着他的颈子直往下流。 “孤有说让你停吗?”顾贤坐在茶海后面摆弄着茶具,神情柔和丝毫看不出怒意。 “可是主子……那些下里巴人说的话太难听,更有甚者还把咱们王卿写进了春宫画本里……”王胜伺候顾贤多年,深知顾贤越是不露相生的气就越大。别看现在顾贤饮茶品茗状似无事,下一刻很可能直接带了王府亲兵把那些造谣生事的人全都活剐了。 “哦?竟有此事。”顾贤眉梢一挑,看了王胜一眼,“别的暂且不论,你就给孤说说,那些人凭什么认为孤的儿媳不是被令狐纯绑架走的,而是与令狐纯私奔逃婚去了?” “这个……”王胜在脑子里把市井之人说柏钧和虐待付东楼的言辞过了一遍,小心翼翼地说道:“坊间传言说咱们王爷并不喜欢王卿,每每相见总要斥责甚至动手打人……” “呵呵。” 顾贤轻笑一声,王胜又不敢说话了。 “你继续说。” “是。王爷与王卿感情不睦是其一。其二便是上次王卿的粮店被砸令狐纯出手相助,有心人说是王卿与令狐纯相识在先,二人互生情愫,这才让令狐纯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替王卿出气。” “传言还说,王卿虽然身陷《浮世录》的案子,可王爷已经在朝堂上替王卿洗清冤屈了,王卿没必要畏罪潜逃。当时看守东府的是皇上身边的亲兵金吾卫,能给金吾卫假传军令的非王公贵族不可,定是王卿用了什么手段才调走了金吾卫。如此与令狐纯里应外合才能从我大楚逃出去。” “王卿本就有胡人血统,那些无知小民觉得王卿与令狐纯有私才是顺理成章的……所以这流言越传越邪乎……” 顾贤端起一碗方山露芽饮了一口,往凭几上一靠,半晌才道:“看来这制造流言之人还是朝中的知情人,要不怎么连金吾卫被传了假军令之事都知晓,还知道和儿在朝上力保楼儿的事。谎话半真半假才是最能骗人的,难怪这等漏洞百出的流言也会让老百姓会上当。” “主子,您看要不要先让缇骑卫把那些炮制话本图册的作坊封了,免得他们污了咱们王卿的清誉。” 王胜所说的缇骑卫与江涵当日带来湛露居护驾的羽林军缇骑卫不同,乃是王府的亲卫禁军,是先帝柏焱特赐给弟弟柏熠的亲兵。缇骑卫个个是当初随柏熠征战沙场的精兵,虽人数与规制略逊与皇宫禁卫金吾卫与千牛卫,可战斗力却毫不逊色,羽林军的缇骑卫便是仿效这支部队建的。对于锦官城里的大小官员皇亲勋贵来说,缇骑卫可是比金吾卫千牛卫还不好惹。 “老百姓懂什么啊,不过是人云亦云,吓唬他们不仅不能平息流言,反而会让他们觉得流言是真的。”顾贤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在屋中溜达了几步,“再说了,楼儿的俊美样貌岂是几个三流画师能描摹的,无非是打着王卿的噱头罢了,拿来看的话怕是三分像都没有。楼儿与和儿虽未大婚,可王卿名分已定,那些画师写手犯的是诽谤皇族的罪过,要定罪也该皇上亲自下旨,我们何必做僭越之事。” “那依主子的意思……?” “给孤更衣,孤要进宫面圣,孤要告御状给咱们王卿叫屈去。” 身处行宫的柏钧昊也听到了这个流言。有人给付东楼泼脏水就等于给瑞王府泼脏水,柏钧昊当然乐见。可这股子开心劲儿持续没多一会柏钧昊就笑不出来了――他怕顾贤因为这事儿找他来取消赐婚。 虽然付东楼不是女子,但他毕竟是要“嫁”给柏钧和的。若是还没大婚就给柏钧和戴了绿帽子,整个皇室都会颜面全无,更不要说传言中付东楼私奔逃婚的对象是敌国的柱国上将军令狐纯…… 如果顾贤真的因为这个来找柏钧昊取消赐婚,柏钧昊还真找不出理由来拒绝。瑞王卿不是付东楼不要紧,可顾贤要是借此机会给柏钧和找一个家世显赫的世家嫡子,那柏钧昊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怎么说付东楼都有胡人血统,有他做瑞王卿目前看来是最安全的了,柏钧昊还真有几分想保付东楼的意思。 但付东楼的本事也太大了点,赐婚这半年来折腾出这么多幺蛾子,让瑞王府如虎添翼,长此以往柏钧昊的日子一样不好过。 柏钧昊正为难着呢,顾贤就来了,可说是让柏钧昊措手不及。 “王叔此来是为了付东楼的事吧。”明人不说暗话,柏钧昊不想也没本事跟顾贤兜圈子,索性开门见山瞧瞧顾贤是什么态度。 “陛下英明,臣今日来正是为了此事。”顾贤对柏钧和略一低头算是行了礼,“看来陛下已经知晓了此事,不知陛下对此事是何态度。” “朕……朕也是刚刚听说,还没来得及琢磨呢,不如王叔先给朕分析分析?” 真是个拎不清的。顾贤心中暗笑。 现如今大敌压境,这种流言不管出自谁手,都是以让大楚内乱为目的的。你一个当皇帝的不尽快平息流言安抚前线统兵大将,反而犹豫着是不是要下绊子推波助澜,你到底长脑子了没有?说到底这是皇室丑闻,难道真的坐实了付东楼与人私奔,你皇上跟着脸上有光不成? “臣以为要平息这个流言并不难,当务之急是查出流言的出处。” “哦?王叔以为这流言不是小民百姓的无稽之谈,而是有人居心不良故意炮制的?”柏钧昊刚才并未往此处想,此时经顾贤提醒立时警觉起来。 “正是。眼下和儿率军出征,流言中伤瑞王府一则可以挑拨我大楚朝廷内乱,让人疑心付相与准王卿确实通敌;二则王爷戴了绿帽子,前线军心岂能安稳,于士气也是极大的打击;三来付东楼现在于学子清流之中颇有贤名,毁了他的名声便是动摇我大楚的士子之心,秋闱在即,此举可谓是动摇我大楚国本。”顾贤冷冷一笑,“一箭三雕,这背后之人当真高明!” 柏钧昊被顾贤说得眉头越皱越紧。他是想借此机会削弱王府,可付东楼这只老鼠现在是趴在大楚社稷这个名贵的玉瓶上了,投鼠忌器,他也只好作罢。 “王叔以为这流言是何人炮制的?是否有可能是北燕奸细?” “不排除这个可能。照目前的形势看,流言一旦散播开来,北燕确实获益匪浅。”思及近日木炎频繁出入行宫,顾贤留了半句话没说。一来他拿不准木炎是否真的包藏祸心企图对大楚不利而不单单是王府;二来柏钧昊信任木炎,若提了木炎,恐怕这个性子别扭的皇帝会反而觉得王府别有居心,适得其反。 “那朕就下旨,将那些散播流言不敬皇室之人逮捕治罪,再让三法司会同兵部继续严查北燕奸细,王叔以为如何?” 未等顾贤答话,内侍便进来通禀,说是中书令付泽凯求见。 柏钧昊一听付泽凯来了,瞟了顾贤一眼,一种排斥的情绪油然而生:真是好亲家啊,王府这才惹上麻烦,你付泽凯就巴巴跑来了。 顾贤亦是蹙眉,按理说付泽凯不该在这个时候凑热闹啊…… “臣恭请圣安,参见王太卿殿下。” “中书令也是为付东楼与令狐纯私奔的流言而来的吧。”柏钧昊脸色冷了几分,不悦之情溢于言表。 “正是,看来臣是晚来一步,想必圣上与殿下已有决断。”付泽凯躬身一礼,“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正和王叔说着呢,要把那些诽谤皇室的全抓了,再让人去查北燕奸细。怎么,中书令还有高见?” “启奏陛下,臣以为单单是抓了那些散布流言编制污秽之物的小民抓了并不能解决问题。只如此做民众会以为我大楚皇室心虚,流言反而会愈演愈烈。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而民意靠围堵是没有用的,当是疏导为上。” 柏钧昊听着付泽凯的话越听火气越大,他当初赦免付泽凯是为了让付泽凯来和顾贤打擂台的,谁知现在付泽凯竟帮着瑞王府说话。早知如此,还不如把付泽凯关在国公府里继续待罪呢。 这想法若是让付泽凯知道了付泽凯定然心寒。若不是他最近时不时来跟柏钧昊说说前线的钱粮调度统筹安排,只怕这个皇帝就要被架空了。 “付相来说说,这民意要如何疏导啊?”柏钧昊看了一眼自付泽凯进来后一直站在一旁不说话的顾贤,心底愈发冷:都这情形了装什么清高! “臣以为,先安国瑞王英年早逝,王太卿殿下抚养当今安国瑞王实在不易。更不消说殿下还是我大楚开国功臣,先王去后还曾为大楚征战沙场每战必胜,种种功勋足以彪炳史册。然现在尊贵如殿下已无可封赏,陛下不如为王太卿殿下上尊号,以示对瑞王府的恩宠,安抚前线将士。” “再者,付东楼改良织机、为羽林军制造新式军械、开办博古苑惠及学子百姓,件件都是功劳却因马上要成为瑞王卿也封无可封,不如也请陛下为付东楼赐尊号。王府两代人的功绩昭告天下,百姓见到陛下如此优待王府便不会再相信污蔑付东楼的言论了,如此一来流言自然消散。” 手掌紧紧攥住皇位上的龙钮,柏钧昊恨得直咬后槽牙:“付相还真是内举不避亲啊,付东楼是你亲儿子你也好意思为他请封,他还不是瑞王卿呢你就惦记着给他上尊号了!现如今太后可都没有尊号呢!” 付泽凯就像是没看到柏钧昊发火一样,反而道:“太后娘娘是陛下养母又是瑞王生母,若是此时为太后娘娘上尊号一可彰显陛下的孝心,二来瑞王定会感恩戴德为陛下效死。陛下此举甚是高明。” “臣以为不如为太后上四字尊号,王太卿殿下两字,付东楼一字。具体用哪些字便交礼部参详,陛下以为如何?” “王叔也这么认为?” 顾贤作揖:“臣谢陛下恩典,也代付东楼谢恩。” “好啊,将相齐心,真是我大楚国祚万年的好兆头。朕看朝廷上的事有王叔和付相决断足矣,朕这个皇帝不过是个傀儡摆设!” 柏钧昊大怒,掀了桌案拂袖而去。 顾贤抬了抬眼皮,付泽凯弹了弹袖子,二人对视一眼一起出了大殿。 “只一个封号并无实权更没实惠,消弭祸患的同时还让陛下落了孝顺长辈友爱手足的好名声,拉拢了兰陵萧氏安抚了世家大族,付相也算是尽心了,奈何皇帝不领情。” 付泽凯苦笑,回顾贤道:“早就习惯了,陛下这样也是臣没教好,自作孽。殿下领情臣就知足了。” “付相究竟为何如此做?”顾贤当先半步走着,语不传第三人耳小声问了一句,“要孤领情总要让孤知晓你的底细吧。” 付泽凯不答反问:“臣听闻瑞王殿下此刻并不在军中,羽林军里的上将军乃是翟夕,可有此事?” 柏钧和虽是统兵的亲王,但作战计划仍要报备兵部留档。柏钧和未与羽林军同行乃是机密,除了皇帝、顾贤,兵部尚书崔明铎也是知道的。付泽凯身为中书令,百官之首,虽不知道具体内容但也不会全然不察。若是还有人能知道此事,便要问兵部泄密之罪了。 “付相的意思是……”近日顾贤隐隐察觉锦官城中有异常,付泽凯的态度也不似往日,此刻付泽凯略一暗示顾贤心中一惊,“声东击西?” “殿下英明。若是给人一种你我联手的假象,您认为某人还能稳坐钓鱼台吗?” 顾贤停住脚步,手心间已全是汗水,“你我吸引了木炎的注意力,那真正在幕后对付木炎的究竟是谁?” “殿下,臣还要联络朝臣为殿下请封,这就先告辞了。”付泽凯言罢一礼,扬长而去。 于是,就在付东楼等人困在地宫不知如何脱身的时候,大楚皇帝为太后萧彤锦上尊号敏惠淑贤,为王太卿顾贤上尊号嘉德,赐准王卿付东楼封号为襄。鉴于付东楼还未正式册封,封号的册文便等到大婚时再行颁赐。 付泽凯为了这事联合群臣三催四请气得柏钧昊如何难受就不提了,等到柏钧昊知道他册封的瑞襄王卿付东楼在地宫里找到了什么的时候,他连难受装病的力气都没了。 ☆、第七十三章 地宫之内,有过与雷霆的一番长谈,柏钧和等人大致弄清楚了木炎的算盘,虽然其中有不少环节都是推算出来的,却也都还算有迹可循。与审案子定罪不同,战场也好朝局也罢,没有人能等到一切都证据确凿了再动手,这也正是风险所在。 “曦瑜,你刚才一直在看四周的壁画,可瞧出什么端倪来了?” 地宫的地凉,坐久了易着寒气,柏钧和拉着付东楼站起身,也抬头观察起四周的壁画来。 “这些壁画画的似乎是秦国从商鞅变法强国开始的历次大战。”付东楼指点着周围的图像往下走了几步,“我想修造这个地宫的人可能是想表现秦灭六国的过程。” “这个地宫具体是什么形制,是否有其他的出口,出口在哪,我现在还无法确定,不如我们下去找找。如果有伤员不方便行动,就我们几个去也行,找到了再回来接他们就是。” “还是一起行动比较安全。”令狐纯脸色不是很好,“前途未卜,万一我们一路走过去无法回转,把伤员留在这里岂不危险。” 付东楼瞥见令狐纯的神情,犹豫道:“你……难道你从典籍中查到了什么关于这里的信息?前面是有机关还是怎的?” 以前在考古现场不是没见过古墓里的流沙弩箭之类的机关,可那些机关天长日久大多朽烂,并不能真正起作用。此处甬道里并没发现有布置机关的痕迹,付东楼便觉得这座地宫无甚凶险,令狐纯这样说他倒没底了。 令狐纯放松了些:“地宫里面什么样典籍中怎么会有记载,我只是不喜欢这种感觉。”藏宝的地宫帝王的陵墓都是史书避讳的东西,怎会有详细记载。 柏钧和挑了下眉,赞同道:“本王也觉得一起行动比较好。” 付东楼失笑:“你们就是喜欢那种万事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一旦有什么不在自己算计之内就会不舒服。你们这算不算……嗯……恐惧源于未知?” “大概吧。”柏钧和莞尔。 收拾好行装叫起了人便出发,雷霆体力消耗最少身手也好,自然还是走在前面开路。付东楼见被雷霆打晕的鲜卑武士虽然醒了却还有点晕乎,暗笑雷霆下手够狠。 不出付东楼所料,甬道两侧的壁画描绘的是秦国的强国之路,虽然绘制生动精美堪称国宝级艺术品,可对于寻找出路没有太大的帮助,且甬道两侧也再没发现耳室。 柏钧和护在付东楼身侧走着,忽然说道:“曦瑜,传说传国玉玺所藏之处有一宝藏,其间除了黄金珠玉,更有无数上古典籍。那些典籍中不仅有炎黄时期修仙成神之术,还有各种神兵利器的铸造之法。依你之见,这宝藏的传言是否可靠?” “怎么,大楚也有这样的传说流传?”没等付东楼答话,令狐纯倒是先接了一句。 “你们真是当局者迷。”付东楼忍不住嘲笑两人,“你们整日忙着军国大事,天天发愁军费粮饷新式兵器,听到这种传闻自然就愿意信,可在我看来,黄金还靠谱,那些典籍这纯属无稽之谈。” “试想,如果真有这些宝藏,宝藏是谁所藏?秦始皇吗?我可从没听说秦始皇灭六国时用了什么神兵利器天兵天将。” “再者,秦始皇追求长生而不得世人皆知,若是他能找到记载了成仙成神的修炼法门,早该自己修炼升仙去了。你们可别跟我说骊山的始皇陵里面没埋着秦始皇,扯淡。” 柏钧和自然也不信有什么长生不老的法门:“世人说宝藏多有夸张,虽不至于有那些神乎其神的东西,金银财宝还是有可能的。” “刚才你们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在耳室查看了一下,这里确实储存过东西。那些青石板地面上有摆放箱子留下的印痕,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我不知道箱子里存放了什么,但存在此处的时间一定很长。许是真有金银珠宝,但很早之前就被人拿走了。” 付东楼更加不明白的是在这个破地方修地宫做什么,还是存着传国玉玺的地宫,但眼下计较这些没有太大意义,顺着两侧的壁画一直看也许就能找到答案吧。 “主上,依属下看,此处可能真的没什么机关陷阱。”玉衡趁着没人说话的当口插了句话,“机关密布的地方属下没少去过,走在这里,属下察觉不到有什么危险。” 玉衡说着停顿了一下,嘀咕道:“除非看守此地的就是那些阴兵……”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地宫内一瞬间一片死寂,玉衡更是哆嗦了一下好像真有阴风刮过似的。 “哈哈,笑死我了,哈哈!”付东楼捧腹大笑,瞧见柏钧和与令狐纯脸色都不好看笑得就更是开怀,“阴兵,你们太有才了!战场上杀人都不怕居然怕阴兵!” “殿下,您小声点,这座山是有名的鬼山,真的有人见过阴兵,不然为什么这地方都没人家。”玉衡更加不好意思,他原本不想说的,可斥候出身的他本就有勘察路况的责任,他不信这种藏宝之地没有机关陷阱,就只能往阴兵上想了。 付东楼在令狐纯眼前打了个响指,“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山的另一侧有很多磁石?” 令狐纯咳嗽了下正了脸色道:“记得,这和阴兵有什么关系。” 付东楼不直接回答,而是又问柏钧和道:“这座山是不是多雷雨?” 柏钧和来时查过这座山周边的县志文书,此处确实多雷雨,于是点头道:“是的。” “这就对了。雷雨配上磁石会产生一种奇特的作用,那就是把周围发生过的影像记录下来。” 付东楼并不细说,只用大家能理解的词语解释道:“开凿地宫搬运东西都需要大量人力,假设有一天一队士兵扛着金银财宝往耳室里运送 ,突然天降大雨,雷电交加,士兵们经过那些磁石的景象就可能被记录下来。” “等到再有一个阴雨天,再有雷电,磁石与雷电相互作用就有可能将当初记录的景象放出来,这大概就是百姓所见的阴兵了。” 付东楼不是纯粹的无神论者,可信鬼神也要分场合,有些事情明明是科学能解释的清楚的,又何必自己吓唬自己。更别说他去过不少古墓的挖掘现场,还真就没见过“活鬼”。 一番解释下来令狐纯一头雾水,柏钧和亦是似懂非懂,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柏钧和知道付东楼的底细自然不觉得奇怪,令狐纯的眼神就有些意味不明了。 捏了捏付东楼的肩膀,柏钧和赶忙转移了话题一指前方的一个耳室道:“走了这么久又碰到耳室了。” 雷霆闻言先行过去查探了下回复道:“这两个耳室比刚才的大,其余的并无异常。” 付东楼研究了下两侧的壁画猜测着说道:“此处的壁画画的当是秦国并韩,韩国是六国之中第一个被秦国灭国的,没准我们继续走看到的就是秦灭赵、魏、楚、燕、齐的画作。” 灵光一闪,付东楼眼前一亮:“我们休整的那个耳室之前的壁画是秦国崛起大战河西,那个耳室略小,若是真的存放过什么财宝当是秦国祖上传下的家财。此处是秦国并韩,耳室变大,很可能存放的就是从韩国搜刮来的财帛。” “如果前面每灭一国都有一个耳室,那么那些耳室里面会不会贮存过那些国家搜刮来的财宝呢?如此一来,这个地宫记载的就是秦国的发家史,真有传国玉玺的话,一定是在甬道尽头。你们以为如何?” “也许吧,可若是如此,此地更该有机关防守才对。”令狐纯不解。 “非也,也许这里就是一个秘库,又或者是出于风水的考量贮存财宝以镇龙脉之类的,你们燕国的国库里难道是弩箭毒气无一不有?那你们看管银库的库吏岂不是各个都要身手非凡。”这也是付东楼才想到的,野史杂文文学作品里有不少类似的传说,但是正史上不做记载,从学术角度来看也没法较真。 令狐纯一愣,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秦始皇当初还想江山万年子孙万代呢,存点私房钱也是给子孙用的,哪里知道秦朝三世而亡,故而不装机关说得通。” 既然耳室没有异样,众人便继续前行。果真如付东楼所说,壁画上的内容是秦国逐一灭掉六国,每灭一国便有一耳室,或大或小,都是有存放过东西的痕迹。一直到秦皇一统天下,甬道也走到了尽头,一道朴素的石门拦住了去路。 “曦瑜果真料事如神,你猜的应该不差。” 付东楼的本事让柏钧和叹服。旁人看来付东楼不过随便一猜,可若是没有深厚的功底广博的见识,又如何一猜即中。 此处有北燕的人在,柏钧和更是有意神化付东楼。给令狐纯及他那些武士留下一个“付东楼的本事神鬼莫测”的印象,对大楚来说是极为有利的。等出去之后再让细作于北燕散播些流言抬高付东楼,他日楚燕对战时,没准就会收获意想不到的效果。 当然,瑞王爷再也不会给北燕机会伤害他媳妇了。 付东楼哪能转出柏钧和这多的弯弯心思,他仔细查看了甬道两侧的壁画,又研究了石门,托着下巴沉思起来。 “看来真的被我说中了,秦始皇认为这座山是龙脉所在,镇住此处便能使大秦国运昌隆,所以才建造了这么个地宫贮藏珠宝。前面这个石室应该是秦朝一统之后秦始皇给子孙存下的国宝,不过应该也被人搬空了。” 付东楼面前的壁画正是描绘了他刚刚说的内容。壁画大气开阔,一条巨龙穿梭云中盘旋与一座青翠的山峦之上。画上的山应当就是眼□处的这座。 “你们看画上这群士兵护送的可不是一箱一箱地往这里搬东西吗?”付东楼豁达一笑,“可笑秦始皇如此大费周章却没能换得大秦万代。” 令狐纯眉头紧锁,语调里透出担忧之意:“前面耳室里的东西都被搬空了,传国玉玺能存在这里?” “也许吧。” “何以见得?” “最初这里并不是存放玉玺的地方,但是这里隐蔽少有人烟,地宫中的宝藏又早就不知去向,打这座地宫主意的人肯定就少了。”付东楼说着指了指柏钧和与令狐纯,“如果不是有人报信儿你们能想到玉玺藏在这么个鬼地方?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这道理很好懂吧。” “再说玉玺也不是秦朝之后一直放在这,可能是唐太宗从归来的萧皇后手中拿到玉玺之后才转藏此处。有过玄武门之变,我想太宗可能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宫廷里,谁知道会不会哪天又有造反的抢玉玺呢。” “我真的不能相信你一点不知道玉玺之事。”令狐纯不知该说付东楼学富五车好还是太能蒙了,抑或他根本就是装不知道,“我所看到的唐宫秘档记载,与你所说的差不多。太宗把玉玺藏在这里,玉玺的秘密只有历代唐皇包括武则天知道,就连修缮这里的工匠都在事后被灭口了。” 柏钧和敲了敲墙上的壁画,“藏个东西不至于还要把壁画重新上色吧,最多修整下开门的机括添加灯油就是了,这座地宫到底是什么时候建的。” “我也想不通。看建筑风格当是秦汉的无疑,我原以为这些壁画也是秦朝传下来的,可一路看下来才发现,壁画中一部分是秦朝所作后人不过是补色重描,另一部分则是近代人仿先秦两汉的风格所画,细微之处露出了马脚,比如这山川与人物的比例,绘画的风格理念……说多了估计你们也听不懂。” 付东楼沿着壁画的线条摩挲着,“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替秦朝歌功颂德,可这壁画真的是瑰宝。” 腕子上的玉佩随着动作滑落出来,提醒了付东楼还有正事要做。 眼前的石门同外面的石门一样,都有一个刻着骏马图案的小转盘。不再提壁画之事,付东楼将玉佩扣在转盘上顺时针一转,果然传来机关开启的声音,石门渐渐打开。 石门后的石室很大,墙壁上依旧有沟槽存着灯油,雷霆照着前面的样子点亮灯油,众人的目光立时被石室中央的一个石台所吸引。 石台是圆形的足有半人多高,底座很大盛东西的台面很厚实面积却很小。整个石台上是升龙穿云的精美石刻,台面上面摆放着一个同样花纹的石匣子。 雷霆、玉衡与一个可能也是斥候出身的鲜卑武士上前小心试探了一番,确定了石台四周安全才让各自的主上近前。 虽则心情都很激动,可柏钧和令狐纯付东楼动作都还算矜持,谁也没失态地冲上去。 为了防着石匣子上有什么机关,开启石匣是雷霆来完成的,紧接着,众人就被石匣子里那方纯白色的玉玺惊住了。威加海内八方来朝的至上皇权透过这方冷冰冰的玉石传递出来,让人忍不住想要下跪膜拜。 柏均和与令狐纯对视一眼,谁也没上前,而是让付东楼先上去鉴定背地里却拉开了架势。 付东楼上前拿起玉玺端详片刻,面色忽然一变:“这个玉玺是假的。” “什么?!”令狐纯不敢相信。 这一路上付东楼屡有惊人之语且次次必中,让令狐纯不能把他的话视之等闲,可传国玉玺真假事关重大岂能儿戏,自然是要问个究竟。 “你怎么这么肯定。” 柏钧和亦是惊诧,这副全然不做假的神情落在令狐纯眼里,戒心便松了几分。 “这块玉玺所用的玉石乃是玉中极品羊脂白玉,毫无瑕疵手感细腻;玉玺一角用黄金镶嵌,正是应了王莽篡权孝元王皇后怒掷玉玺的说法;玉玺上方的龙钮雕工卓越气势非凡栩栩如生,并非一般工匠所能及。凡此种种皆让这枚玉玺看上去十分像真的。可也只是像而已。” 付东楼唇角微扬,笑容中满是笃定与自信。 “不知道你们是否看过李斯的刻石作品《峄山刻石》与《琅琊刻石》。如果你们在书法字画上有造诣,且研究过李斯的字就该能看出这上面‘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绝对不是李斯的亲笔。” 付东楼说着竟把玉玺直接抛给了令狐纯,这一抛可是把大伙吓了一跳,心都跟着漏跳一拍。 “你若是喜欢就拿去,回到北燕找个书画大家帮你鉴定一番就是。希望史朝义听说你找个假玉玺回去不会更加猜忌你,你最好想想真玉玺下落何方的说辞,别再让史朝义以为你把真玉玺给藏了。” 付东楼说完居然看都不再看令狐纯,而是直接往石室后面延伸出去的甬道口走去。 “曦瑜……你真的确定……”柏钧和自然不会疑心付东楼,可这事儿太大了,付东楼处置得也太草率了些,就算那个玉玺是假的也不能就这么着给了令狐纯啊。 “卓成,我喜欢收藏古董,从小没少见过赝品,更知道很多因为买了赝品倾家荡产的悲惨故事。我讨厌赝品更甚于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付东楼的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冷酷决绝,全然不似平时的样子。 “不要再跟我提那东西。”付东楼转而对令狐纯道,“如果你愿意信我,你就把这东西当着大家的面砸了。” “你,”付东楼指了指令狐纯又指了下柏钧和,“还有你,你们俩应该比我更清楚带个假玉玺出去会有什么后果。” “我才练了多少年的眼力都能看出这东西假,更不说那些 恋耽美 分卷阅读33 锦官冬 作者:卿雅 金石收藏大家,你们无论是谁想拿这个出去以假乱真都是行不通的。只怕将来真玉玺现世,你们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了。” 若是没有玉玺,令狐纯与柏钧和之间的“合作”就能简化许多,无非就是暂时罢兵各自回去处理内政。至于前线打仗,大可弄个不输不赢的结局,这都不是难事。 “令狐柱国,本王信任曦瑜犹如信任自己。若是本王说将假玉玺留在此处你定然不放心,不如我们就在此处毁了这个玉玺如何?” 柏钧和一连串的反应实在没什么破绽,可令狐纯实在无法就此放过这枚玉玺,哪怕它可能是假的。 “卓成,你让他把玉玺拿回北燕去。到时候他要真敢把这玩意当真的,我们就把地宫之事捅出去,我就不信北燕连个有眼力都人都没有。”付东楼十分干脆,一丝让人质疑的余地都没留下。 “此处有风,应当是通向外面的。”再不想看那玉玺,付东楼转头看向甬道后段,“甬道转弯向下,我猜我们从此处出去就应该到山脚下了,刚好能躲开那群黑衣人。” “令狐柱国,如若我们双方在此大打出手,想要玉玺丝毫无损怕是很难。本王信任曦瑜,不认为这个玉玺是真的,可本王不得不防令狐柱国拿这个玉玺做文章。令狐柱国还是在此毁掉玉玺吧,怎么说我们现在也是合作双方,令狐柱国总要拿出点诚意来。” 柏钧和话音未落七星便拉开了架势,柏钧和更是将付东楼护在身后。 鲜卑武士见状个个腰刀出鞘,却被令狐纯挥手制止了。 “瑞王,令狐纯愿以长安换此玉玺,无论玉玺真假后果令狐纯一人承担,与人无尤,不知瑞王是否愿意与我在此定盟。”令狐纯学着汉人拱手一礼,神情肃穆庄重。 柏钧和眉梢一挑:“看来令狐柱国是认定这个玉玺是真的了?长安并不是一座普通城池,令狐柱国真的愿意拿长安做赌?” “付东楼鬼心眼太多,我可不能就这么信了这玉玺是假的,他在诈我也说不定。” 令狐纯睨了付东楼一眼:“倘若玉玺是真的,一座长安城换传国玉玺当然值。即便玉玺是假的也无妨,我大可说是南酆骗我去找玉玺的,长安丢了与我毫无牵连。瑞王守不守得住长安,就要看瑞王的本事了。” “令狐柱国真是好算盘。” 如此交易大大出乎付东楼的意料,“令狐纯,你没疯吧,这玉玺真是假的。” 递给付东楼一个安抚的眼神,柏钧和伸出一掌,“本王答应你,不妨击掌为誓,先除木炎再争天下。” 一声脆响,令狐纯与柏钧和手掌相握,“本将期待着与王爷沙场决战那天。” “傻了傻了,令狐纯的脑子一定是被驴踢了。”付东楼嘀咕着冲雷霆一挥手,“咱们走,别理那傻子。” 盟约既定,一行人中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消散。待令狐纯将玉玺小心装好众人便沿着甬道向下走去。 后半段没有了壁画,亦是没有机关,走起来出奇的顺利。 许是走得时间太久体力透支,付东楼渐渐觉得眼前发黑脚下犯软,几个伤员也愈发虚弱。咬牙强撑的付东楼被柏钧和扶着又走了一阵子,终于看到一面右上方破了个洞的石门,透过那个洞隐约可见一些树藤树叶。 难怪地宫之内有风,应当就是从这个破口与外界相通。付东楼琢磨着,此处山林植被茂盛,山石上满是藤条,从外面看这个破口当是很难被人发现吧。 此门是只能从里面打开的,机关就在门边的墙壁上,打开石门,映入眼帘的赫然是明月繁星下的一条土路,显然已是到了山下。 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付东楼长叹道:“终于出……” 话没说完,付东楼便顺着柏钧和的臂膀软了下去。 “曦瑜!” ☆、第七十四章 耳边传来吱吱悠悠的车轮声,付东楼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艘飘飘荡荡的小船上,身体随着波涛起伏摇晃,身体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来。 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暗金色织锦做成的马车内衬,一个焦急中透着欣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曦瑜,你还好吗?” 脑袋晕沉沉的,付东楼还是转了头顺着声音看过去,柏钧和就在他身边。 “卓成……还好,就是头疼。” “要不要喝点水?” “好。” 扶起付东楼在他背后垫了一个软枕,柏钧和打开水囊送到付东楼嘴边。 “不要一次喝太多,你昏迷了一天多了。” “我是怎么了?”凉水顺着喉咙滑下去人也清醒了些,付东楼终于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躺在马车里,微风掀起车窗上的帘子可以看到外面明媚的阳光。 “中毒,不过不是很严重,我们随身带的药就可以解毒,大概是在地宫里大意了。你身体不比我们强壮,奔波这么多天也没好好休息自然虚弱些,也难怪你会中毒。摇光他们伤得重的也中毒了,现下都没大碍了,其余人皆无事。” 付东楼醒过来就不会有什么事儿了,柏钧和松了一口气,抬手拨了拨付东楼额前的刘海淡淡一笑。 “中毒……”眉头一皱,付东楼马上就明白了,“我们都以为那个地宫没有机关陷阱,可我们错了,陷阱在壁画上,那些壁画的颜料有毒。我以前在某些古墓里见过这种有毒的壁画,当时在地宫里想着那里不是古墓这种手法又极少见,便没留心了。” “也难怪那幅壁画会有人重新上色,那种搀在颜料里的挥发毒素时间久了很容易失效,若是密闭空间还好,但是那个地宫的出口破了个洞,长久以来又没人修复,毒素渐渐失效了,否则刚一开门就该察觉出地宫里气味不对的。” 柏钧和附和道:“当是如此。好在并无大碍。” 若是皇帝派人来拿玉玺,只需要随身佩戴解毒的香包等物就可以。不在地宫里设机关,反而会让人觉得这里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许是一座早就被人盗光了的废弃建筑也说不准,这么一来玉玺反倒是安全了。 “令狐纯呢?” “已经走了。”柏钧和将一条帛巾浸了水,轻柔地帮付东楼擦拭着脸颊,“令狐纯他们也有伤员中毒,我们各自留了几个人在山下,剩下的人趁夜摸上山去取回马匹辎重解毒。那群杀手一击不成便退了也没再出现。” “解了毒之后我们就和令狐纯分道扬镳了,他自有法子回北燕去。我原就想着你得救之后身子未必爽利骑马不便,马车是早在最近的山村里备好的。” 付东楼莞尔,对着柏钧和勾勾手指。瑞王爷现在很是能包容媳妇偶尔的小小的“不恭敬”,他转了□子凑上来侧坐到付东楼身边。 直起身子靠到柏钧和肩膀上,付东楼调了个舒服的姿势吊着眼睛睨了柏钧和一眼,看上去颇有几分懒散的媚意:“以前看不出,你还挺体贴的。” 能让瑞王爷体贴的除了顾贤也就是付东楼了,柏钧和得了媳妇一句夸,笑而不语。 “你说令狐纯傻不傻,居然用长安换一个假玉玺。” “你真的确定那个是假的?”柏钧和笑意收敛,“曦瑜,兹事体大,但凡你有拿不准的地方一定要提前和我说,别瞒着。” “你担心我看走眼为何还爽快地把玉玺给了令狐纯?” “我信任你这个人和你的才学,但凡事都有万一,你跟我交个底我也好心里有数。” “那个玉玺,十成十是假的,我非常肯定。”拍拍柏钧和的手以示安慰,仍是问道,“你就不担心令狐纯耍诈吗?长安就白送给你了?” “你当他真傻么?”抚上付东楼的面颊,柏钧和的掌心贴着细腻温热的皮肤分外舒坦,说起正事来也悠闲惬意了许多。 “若我所料不差,史朝义派去的监军应当就是南酆。南酆应该是想借此机会削弱令狐纯在军中的影响。令狐纯不救长安,长安丢了南酆就是死罪。再加上假玉玺的事儿,令狐纯完全可以说是被南酆骗去的,物证在那呢。你要是史朝义你听了这些会不会大怒?” “长安虽是前唐帝都意义非凡,可它是北部草原、西域与中原的交汇点,巩固城防、抵御回鹘进攻、管控西域商路每年都要花费许多银子,想来对北燕朝廷是个很大的负担。暂时丢掉长安也是给北燕朝廷减轻负担。” “令狐纯在长安经营多年,心腹、密探遍布城里城外,他应当是认为我即便打下长安也未必真能将长安握在掌中,所以才肯做此交易。在他看来,收复长安易如反掌。” “我觉得令狐纯太小瞧你了。”付东楼笑意愈发深,“你定是有信心拿下长安的。” “这个自然,收复长安对民心士气是很大的提振,即便令狐纯不想给,我此番出兵也是有收复长安之心的,即便不能也要重创长安驻军。” “卓成,你说令狐纯要是知道他被我坑了会不会直接来刺杀我。” 柏钧和一愣,心里隐隐觉得付东楼后面要说大事,神情不禁凝重起来:“此言何意?” “我要是跟你说,真的传国玉玺还在地宫里,你信吗?”付东楼缓过来些力气,一手撑着身子看向惊愕中的柏钧和,“我最会骗人的时候,大概也就是在买卖古董的时候了 “我一看那个玉玺就知道是假的,但同时我也注意到那个放玉玺的台子有古怪。我上去查验玉玺的时候已经将石台整个摸了一遍了,那个台子下面有机关。我故意强调那个假玉玺,又说砸又说扔的,就是为了把你们的注意力集中到假玉玺上,不想让令狐纯发现石台的蹊跷。” “那个石台的台面很厚,台面的花纹与石匣子的花纹一般无二,我甚至在台面的花纹上看到了开口处,真的玉玺应该是藏在石台里面才对。” “以前跟着老师们出去淘换古玩,经常用那些诈术。说真东西不真,作势要走不稀罕什么的,为的就是压价。我一开始脸皮薄抹不开面子,可对着那些偷坟掘墓来的东西又真心不想便宜了那些不法之人,到后来就练出来了,怎么样,把你也给唬住了吧。” “我想玉玺不出意外就在那里,退一步说就算真没有,令狐纯拿的也不过一个假货,我绝没看走眼。” 良久,柏钧和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没有任何激动或者癫狂的反应,他将付东楼揽进怀里,埋首在白皙优雅的颈侧无语。 付东楼小下巴一挑,逗弄柏钧和道:“也不说夸我一句,你看我为了找玉玺都负伤了。你说我这算不算是特等军功啊。” 低醇的笑声从颈侧流出来,柏钧和胸膛上传来的震动带给付东楼轻微的酥麻感,“柏卓成此生有你,幸甚。” 一句调侃引来这么句话,付东楼耳垂儿都红透了,却偏还要嘴硬一句:“你知道就好。” “玉玺我会派可靠的人去取,你就不要再去了,只是你的那枚玉佩要借我一用。” 从腕子上摘下玉佩,付东楼忆起柏钧和曾与他谈论过此玉,突然醒过神来道:“你是不是早就打我这个玉佩的主意了,真难为你没用什么手段把它骗走。” “我怎会对你用这种手段。”揽着心上人的手臂一紧,似是在罚他乱说话,“你若真是那种空有一副好皮囊毫无见识本领的,我许是会算计你下权当物尽其用,现在怎会。”不会,更是舍不得。 将玉佩交给柏钧和,付东楼故作小气:“东西可不能白给,记得还一样给我,这可是我娘留给我的,虽然我和她没什么母子缘分吧,可我还是很宝贝这东西的。我原来还打算把这个送媳妇的,便宜你了。” “媳妇?”瑞王爷眉梢一挑,“你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和我订婚了吧,居然还想着媳妇?看来我以前说你有外心还真没冤枉了你。” “你这人怎么不识逗啊,凡事太认真老得快啊!”看不出柏钧和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付东楼欲哭无泪。 “你才是不识逗。”在媳妇腰上捏了一把,柏钧和笑看着媳妇窜着小火苗的蓝眼睛,伸手到自己颈后摸索了一阵子,而后将一串珠链从衣襟儿里取了下来。 珠链上缀着一块墨玉,整条珠链也是墨玉珠子串成的。大概是常年戴在身上的缘故,这串珠子连带着玉佩被养的水头极好,颜色稳重典雅,隐隐透出清贵之气。 “这上面是……麒麟?”接过柏钧和放入掌心的玉佩,付东楼端详了一番不由赞叹道,“这麒麟雕得真好,每一片鳞都清晰可见,更别说这形态威仪,当真符合你亲王的身份。” “麒麟乃仁兽,我征战沙场难免带了煞气,是以自从过继到王府,父卿就给了我这块玉佩贴身带着,教导我时刻不能失了仁德之心。须知杀伐虽可毁城灭国,却无法征服人心。父卿的教导时刻不敢忘,这枚玉佩我更是从未离身。” 将链子拿起来在付东楼颈子上比划了下,柏钧和道:“和你的玉佩做交换可好。”说着就要给付东楼戴上。 低了头由着柏钧和给自己系上玉佩,心中暖暖的感觉传遍四肢百骸。将头抵在柏钧和肩膀上,付东楼半天没说话。 知道媳妇脸皮薄,柏钧和故意岔开话题:“令狐纯昨日当着我的面放飞的那只小隼,这一日间也没有锦官城里的消息传来,想必木炎还没动手。我们现在是在去汉中的路上,曦瑜,我们一起上战场,你怕么?” 不是没想过直接把付东楼送回锦官城让顾贤代为照顾,可有过令狐纯的事儿之后,柏钧和再也不想让付东楼离开他的视线。而且作为瑞王卿,战场上的刀光剑影硝烟烽火,又岂能不去见识下。 “我没见过打仗当然有些怕,可我信你!”握住柏钧和的手,付东楼明亮的蓝色眸子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青城山行宫 柏钧昊匆匆赶向太后的寝宫,太后急急派人去请他也没说原因,柏钧昊心里有些没底。 “皇儿你可来了。”太后一见柏钧和进来便把所有的人都遣开了。 “母后有何要事如此匆忙。” “皇儿。”太后话音儿一顿而后才道,“你有孩子了。” ☆、第七十五章 柏钧昊一直认为,自己皇位不稳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没有继承人。他今年已经二十三了,别说儿子,女儿都没有一个,大楚臣民怎能不对他生疑。现在太后突然告诉他他有孩子了,大喜之下柏钧昊都说不出话来了。 太后脸上却看不出喜气,“皇儿我们入内室说话。” “哦哦。”柏钧昊上前两步扶了太后往内室走,“这是喜事,为何母后不见喜色?” 太后并不着急回答柏钧昊,而是等到内室坐定了才道:“皇儿,你登基七年膝下无子,你就没想过是因为什么吗?” “当然想过,儿子身体无恙,只能是后宫之中有人动了手脚。可母后坐镇后宫都未查出什么,儿子更是无从下手。” 柏钧昊不是没怀疑过太后。若是自己一直无子,柏钧和篡位成功的可能性就更高,太后毕竟是柏钧和的亲妈,柏钧昊如何能不多想。 可太后实在无可指摘。且不说三年一选秀太后没少替柏钧昊操心,平日里有出色的闺秀宫女,只消柏钧昊略有好感,太后都会为他打点妥当。柏钧昊留心多年几番派人暗查都没抓到太后的把柄,便也对太后怀疑不起来了。 “说来也是巧,年初的时候御膳房的总管跑到哀家这里告状,说是御膳房的采买手脚不干净总是以次充好。那采买是朝中要员的亲戚,总管不敢得罪,就来求哀家做主。” “哀家顺势将御膳房上下查了一遍,发现送往宫妃的食材中总有一些是被人加了料的。那些食材单独用了倒也没什么,可长年累月与其它摆件衣饰吃食凑在一起,便是避孕的药了。正因为这手段精细零碎,才让我们不易发觉,竟然使你无子多年。” “大胆!究竟是何人竟能把手伸到皇宫禁城之内!”柏钧昊腾地一下站起来,背着手在屋中踱了几步,“母后,您可有查到幕后之人是谁。” “哀家若是查到了刚才不就说了。事情的可怕就在于哀家也查不出那人是谁,所有的线索全都断掉了。平日里传菜摆膳的宫人大多是无辜的,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手里端的东西有问题。那几个可疑的,还没等审问就都被灭口了。” “有孕的是谁,现在何处?” “你且坐下。”太后拍了拍身旁的座位安抚柏钧昊,“有孕的是谢才人,哀家已经把她送到宫外去了。” “谢才人?!”柏钧昊一愣,“她不是因为忤逆悖上前几天让您杖毙了吗?难道您是故意做戏?” “正是。谢才人颇有几分才气又出身陈郡谢氏,为你孕育子嗣也够资格,哀家见你前段时间对她有几分兴趣便将她迁来我身边住着,一应饮食用度都是我看着的,前几日她有妊娠的迹象哀家便叫御医把脉,果真是喜脉,已有一个多月了。” 太后眼中划过一丝无奈:“她在宫中哀家放心不下,便演了一场戏把她送出去了,如今安顿妥当才告诉你。哀家可以告诉你谢才人在哪,但你别去看,免得惹眼反而坏事。” “母后所言甚是,可儿子膝下空虚,对这个孩子……”柏钧昊腼腆一笑,“要儿子忍住不去看谢才人真的是为难儿子了。” 太后萧彤锦是现今萧家家主的嫡亲妹妹,柏焱一登基就是后宫之主,有了家族的培养与后宫生活的磨练,如今的太后揣摩人心的本事与毒辣的眼光比之付泽凯怕是也不差,如何会听不出柏钧昊话里的弦外之音。 “皇儿哪里是想看谢才人母子,皇儿分明是信不过哀家。刚出了上尊号的事,皇儿心里有气哀家知道,也不怪皇儿不放心。” “母后多心了……”心事被点破,柏钧昊有些尴尬,可也没太露相。 “哀家若不是为皇儿着想,大可将谢才人母子真的杖毙,何须大费周章送出去安顿。若是哀家有心偷龙转凤或是抱了旁人的孩子来冒充皇子……”太后冷笑一声,“和儿如今年富力强,哀家用得着弄个奶娃娃来算计皇位吗?” “即便和儿正室是个男人又如何,他要是真的登上皇位,还能不选妃生子吗?!” 柏钧昊赶忙躬身请罪:“母后误会儿子了,儿子当真只是想看孩子。” “陛下,难道如今我们该做的不是全力查出谁是暗害陛下无子之人吗?” 萧彤锦大家出身,虽身居妾妃之位数年,但她的修养气度足配一国后位,她最看不上气量小的男人,柏钧昊这般小肚鸡肠只会猜忌自己人的脾性真真不入萧彤锦的眼。不仅是柏钧昊,帝师付泽凯也不受太后待见。付东楼没能在太后那有个好名声好印象和他这个便宜爹不无关系。 柏钧昊的态度异常坚决:“幕后黑手究竟是谁儿子定要彻查!可见不到谢才人母子儿子终难安心。” 以己度人,柏钧昊的心情可以理解,任谁盼孩子盼了六七年都会是现在这样。说到底,太后不是柏钧昊的生母,两心之间隔着的又何止是两层肚皮。 “罢了,皇儿执意如此,哀家也不拦你,谢才人母子就交给你了,相信皇儿定能看护好她们。哀家只等着抱孙子就是了。” 那么直白的话都说了柏钧昊还是一意孤行,太后也不会继续坚持。斜靠在扶手上,萧彤锦翘着指头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保养得宜的面容上不见皱纹,可却透出一阵倦意。 柏钧昊知道自己今日有些过分,想起太后对自己的照拂心下过意不去,跪坐到太后身边为她打扇,刻意陪好道:“知道母后素来心疼儿子这才敢跟您使性子,您可千万别动气。” 瞥了柏钧昊一眼,太后仍是没好气:“你呀,犯了倔脾气起来比你弟弟还气人。” “说起和弟,大军现在已到了汉中了。要说也是和弟治军有方,这几年把汉中城筑造得固若金汤,胡人打了半个多月都没打下来。前线传来的信儿说,史朝义一着急都派了监军来了。” “哀家听说和儿出征之前那晚去找过你?”太后冷哼一声,“那小子又说了什么混话?” 柏钧昊砸东西的事儿或许瞒得住外面的大臣,可绝对瞒不住太后。 “和弟心疼媳妇,着急忙慌的要去救人,和儿子顶了两句嘴罢了。我们兄弟之间哪能有隔夜仇,母后现在问我和弟说了什么我都记不清了。” 在柏钧昊脑门上点了下,萧彤锦轻斥道:“你就替他遮掩吧。” 从地宫出来之后柏钧和就给顾贤送了信儿,付东楼醒了后柏钧和更是即刻把关于传国玉玺的事儿编成王府密语用鹰隼传回王府。因着离成都不算远,顾贤收到消息也不过是一日之后。接二连三的大消息并没有让王太卿殿下失了往日的淡然,他在凉亭里煮着茶无比悠闲。 木炎不是傻子,雷霆逃离之时他就应当做好了计划泄露的准备。得知雷霆的事,顾贤联想起付东楼私奔的流言倒是更明白了几分――此事八成就是木炎的手笔。若是坏了付东楼的名声让朝野认为付东楼与北燕确实有私,那付东楼回朝指证木炎便不那么可信了。 如今木炎一击未中也没再贸然出手,锦官城倒是清净了几日。木炎不是狗急跳墙之人,顾贤乐得品茶悠哉,毕竟两国交战,求稳才是上策。 半个月前柏钧昊叫人查封了博古苑,又将成都近郊的几处前朝官员的别院收拾出来改叫集贤阁,学着博古苑的样子免费提供给考生么住宿,谁知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官绅富户在城外设别院避暑,吃穿用度自有仆从自庄子上城里面运送过去,可无处落脚的考生们都是寒门子弟,哪里有小厮婢女伺候,但凡身边有个书童的都是能住得起客栈的,又有谁会去占集贤阁的便宜。这些书生住在城外吃喝交际皆不方便,除非是真没地方去,要不谁也不愿意去集贤阁住。 如此一来,柏钧昊贤名没博到,反而让这些学子们更加念着付东楼的好了。 想起信中所说玉玺之事,顾贤对这个儿媳妇真的是不能更满意一点了。至于柏钧和所说付东楼是后世之人的事儿,有了山石道人批命在先,顾贤猜的虽是不中亦是不远,少了几分惊讶,对命运多了几分感恩,暗叹儿子福泽深厚。 “殿下,窑厂那边让人送来了一批新瓷器,说是咱们准王卿让他们研制的新样式,特意拿来给您瞧瞧。” 王胜本不想打扰顾贤,可收到的东西实在是让这位见多识广的王府总管开了眼了,这才上赶着过来报喜。 顾贤素来眼光高,等闲成色的瓷器入不了他的眼,见王胜这样巴巴地呈上来又说是付东楼的手笔,心里多了两分期待。 “拿来孤瞧瞧。” 送来的东西不多,只有八件莲花小瓷碟,两件花开富贵牡丹大盘与一对八棱净瓶,每样都是双数,本是预备着给付东楼大婚的时候陪嫁用的。 饶是品位高雅如顾贤,见到这几样东西也不由得惊住了。青翠的颜色细腻的瓷釉,几样瓷器看上去竟像是玉器一般。 “殿下,咱们准王卿早就跟那些工匠说过,这瓷器要烧得……那句词儿什么来着?”王胜仔细回想了下一拍脑袋,“叫做‘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好向中宵盛沆瀣,共嵇中散斗遗杯’,奴才可没准王卿的才情,但也听得出这词儿极好,咱们窑厂若按前唐时候算,可不就是越州的么。” “准王卿还交代过,说这叫秘色瓷。” “孤的儿媳妇,自然是一等一的人才。”顾贤虽爱极了这几样瓷器,可也不会和儿媳妇抢东西。他的儿媳妇如此能干,他心疼偏宠还来不及呢。 “窑厂给了王卿,这些东西就是王卿的私房。王卿不在,你且把这些东西送去东府叫管家仔细布置在王卿的屋子里,王卿回来看到了定是欢喜的。” “殿下,眼看着大婚的日子近了,王爷和王卿能不能赶得及啊。”王胜并没有立刻应了差事,而是提议道,“哪怕赶不及,王爷回来第一件事也是和王卿成婚,与其来回折腾,不如奴才把这些瓷器送去王爷的新房里。王卿陪嫁的家具已经都摆上了,正好配这些新瓷器。” “王卿愿意挑什么陪嫁摆件孤尚且不过问你倒是操心得很,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王府占王卿的便宜呢,可别给孤丢人了。” 王胜一片好心,顾贤笑骂一句也不当真责怪他,又吩咐道:“孤这有封信要给和儿送过去,等下叫人去孤的书房候着送信。先是赐封,现下又烧出了这等好东西,咱们也要告诉王卿一声不是。” “八月十五大婚他们应是赶不及了,上次司天台给算的日子里,冬至也是大吉的日子,孤看他们冬至办事儿也不错。你去叫人把喜服从夏装改做冬装预备着。” “是,奴才这就去。” 端起茶盅饮了一口,顾贤悠然一笑:“孤的两个儿子果然都有好福气啊。” ☆、第七十六章 翟上将军手里捏着两封信,一封好消息一封坏消息。 好消息来自柏钧和,这个坑死人不偿命的家伙可算是要回来了,还顺利救出了自家师弟。天知道翟夕最近为了弹压江涵这群人有多费劲,柏钧和要再不回来他的小命就要交代了。而付东楼的平安也让翟夕松了心,师弟大难不死,必然是有福报的。 按照柏钧和原定的计划,大军抵达汉中之后应该派遣主力经子午道直奔长安打北燕一个措手不及,可大军未抵达汉中前就收到线报,史朝义往长安派了一个监军。这个监军不是别人正是南酆。 别人不知道南酆是谁翟夕还能不知道吗!虽然木炎有意瞒着他不想让他知道的太多更没有告诉翟夕南酆就是风易,可翟夕与他大师兄感情一向不错,两人经常通信,一来一往之间翟夕如何猜不出大师兄的身份,只装作不知罢了。 正因为彼此了解,翟夕才坚决不同意奇袭长安。南酆领兵打仗的本事只怕不比令狐纯与柏钧和差多少。若是柏钧和亲自领兵翟夕也就不说什么了,但柏钧和不在,江涵等人要是敢偷袭长安,绝对是十死无生有去无回。 要是能直截了当也解释清楚也就罢了,偏偏翟夕还不能把他大师兄卖了。翟夕死活不同意发兵却说不出让人心服口服的理由,自然就与诸将起了争执。江涵本也可以凭羽林大将军的身份率军出征,可翟夕易容成了柏钧和,真闹起来让下面的士兵知道柏钧和为了救付东楼暂离羽林军,瑞王两口子的名声就全毁了,军心必然动摇。如此一来双方便僵住了。 好在翟夕是柏钧和信任的人,江涵等人也不是鲁莽武夫,双方还没到兵刃相向的地步,只给柏钧和传了信儿等他决断。 翟夕没料到他聪明过人的师弟已经把自家师父大师兄的老底全都猜出来了,柏钧和传话回来说同意按兵不动翟夕还挺高兴的。可等收到第二封信,也就是那个坏消息的时候,翟夕的高兴劲儿便烟消云散了。 第二封信来自南酆,也就是风易。风易在信里说当晚要约翟夕一见。 这信是夹在例行公文中一起送过来的,翟夕见信顿时冒了冷汗,顾不上彻查军中是否有奸细便匆忙安排好手头的事物潜出了军营。 “见过大师兄。” 夜晚天气不算晴朗月光不显,层层叠叠的树枝叶子一挡眼前的身影看得不甚清晰,却也足够翟夕认出对方是谁了。 “辞卓,好久不见,你最近可好。”拿掉了脸上的面具转过身来,风易对翟夕一笑。 “托您的福,过得真不怎么好。” “我还没教训你呢你倒先埋怨上我了。”话是这么说,可风易却并没有生气的意思,“你荣升羽林上将军,也不说传递些军报给我,我早日打下汉中城 恋耽美 分卷阅读34 锦官冬 作者:卿雅 你也可以早日回去跟师父交差不是。” “师兄找我果然是为这事儿。”翟夕唇角一挑,笑带寒气,“师兄可曾想过,柏钧和敢让我假扮他统军便是做了万全准备了,倘若羽林军出了什么差子,第一个要人头落地的就是我。” “话说回来师兄你也真是神通广大,居然能知道羽林军中的柏钧和不是他本人,羽林军里级别稍低的将官可都不知道呢。” 风易随意靠在树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懒懒地道:“柏钧和重美色轻家国,为了救自己的准王卿抛下大军擅离职守,即便羽林军一败涂地也都该是他的责任,又岂能拿你顶罪。” “你说的美色是我们的师弟!”翟夕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陷入肉里掐出深深的印痕,“就算他不曾见过你的面也很少见师父的面,可他对你一直很仰慕,你们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他,甚至连他的生死都不顾!枉他就算失忆了还念着师父的好,以为师父替他筹谋打算是真心为他好呢!他何其无辜,你们那么做就不觉得亏心?!” “我真的不明白师父为什么一直想着复国!李唐背弃了他,夺走了他的名誉身份地位甚至性命,他却还一心想着帮那个家族复国!师父有贤德之名,可他真的考虑过天下百姓的福祉吗?他想没想过一旦有第三方加入战局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他没考虑过吧,他连自己的徒弟都可以牺牲,又怎么会顾忌那些与他毫不相关的百姓!” 风易收敛了轻慢的神色,严肃冰冷的目光从头到脚笼罩着翟夕,半晌才道:“你这些话憋在心里很久了吧。这几年你对师父交代给你的事儿愈发不尽心,东楼会变成如今的样子你没少推波助澜吧?” “东楼虽然失忆了,但这本不会影响师父的计划。失忆之人就是一张白纸,你怎么教他就该怎么做才对,可为什么他会一心向着瑞王?再说他那些本事,以前可从没听你和师父提起过。难道不是你把公输哲的手艺偷着教给了东楼?” 直视风易的眼睛,大师兄眼中的冷漠肃杀恍如一阵北风吹过翟夕心底,将心头的热血凝做了冰霜。 “大师兄,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欺师灭祖的人。呵呵,枉我在国家大义与师徒之间左右为难,竟然都是一厢情愿的!这些年我才见过阿哲几次?掰着手指都数的过来,你们竟然还如此怀疑我!”苦笑一声,翟夕心口酸痛难当,看向风易的眼中多了一份凄然。 “师父如何对我与阿哲暂且不论,大师兄,你回答我,你真的认为师父的所作所为是对的吗?” “辞卓,如果没有师父收养你,你岂能活命,更不用说入朝为官了。” “如果我没有一手家传的易容术,又没有阿哲这样的莫逆之交,师父当年会救我吗?”嘲讽一笑,翟夕的失望溢于言表,“我和阿哲想要的是天下太平的安稳日子,并非出将入相列土封疆。我感激师父的救命之恩养育之恩,可这并不意味着师父做什么我都要盲从。” “辞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反感李唐复国。难道楚国或者燕国就比李唐好吗?楚皇气量狭小猜忌心重,毫无雄主之风;燕皇就更不用说了,表面上仁慈宽厚,背地里对开国功臣斩尽杀绝,毫无恩义可言。这样的国家难道就有希望吗?” 翟夕摇摇头:“我之所以最初时愿意帮助师父,就是因为我看不到楚国或者燕国有希望。可今时不同往日,柏钧和的心胸魄力加上东楼的才华,足以给大楚一个更加光明的前景。” “你要知道,东楼不同于阿哲,他并不是一个只会制造各种器具的工匠,他的见识心思都非常人可比。我不知道为何他失忆之后会变成这样,但他改变的理由不重要。我相信如果是他和柏钧和一起努力,我与阿哲便能早日过上我们想要的平静生活。” “辞卓,我并不想说这话,可我也不得不提醒你,公输哲还在师父手上。”风易面色更阴沉了些,“你口口声声念叨着他,但你想没想过,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在拿他的性命做赌注。” “我何尝不知道。”翟夕凄然一笑,“如果我因为顾忌他的生死出卖了羽林军陷大楚于亡国之境,将天下百姓重新卷入无休止的战乱中,阿哲只怕会立刻自尽至死不会再见我。倘若他真有万一,我赔他一命就是。再者,我虽不赞同师父的作为,却也并未做出叛师之事。” 直起身子走了两步,风易站到翟夕身边轻声道:“我今日约你出来让你给我羽林军的情报,便是想给你一个救公输哲的机会。你我相交多年我也不忍心看你难过甚至让你去死,你当师父真的会坐视柏钧和破坏他的计划吗?” “你什么意思!” “辞卓,你也好,公输哲也好,你们的心里或多或少都装着天下。而我,”风易点点自己的胸口,“我的心很小,他只能容纳一个人。那个人想要得天下我便会帮他去争去夺,那个人想要毁尽天下我也愿意做他的刀,一生所愿唯有他而已。” “大师兄你与师父……”恍惚间明白了些重要的东西,翟夕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单纯论打仗,我或许不是柏钧和与令狐纯的对手,但一国征战伐交比的可不只是双方的兵马钱粮,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风易将一根发簪自袖中取出交给翟夕,也不和翟夕道别,重新戴上面具背着手施施然而去。 木炎坐在凉亭中抚琴,身边连个侍童都没留。 青城山郁郁葱葱的,山涧流水潺潺鸟语花香,若是木炎的琴音中少几分急躁冷厉,配上这美景倒也相宜。 雷霆的背叛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却不能让木炎忧心至此。雷霆虽然跟在木炎身边时间不算短,可木炎一直没让他做过什么紧要的事,大多数时候雷霆只负责保护木炎的安全。事实上,雷霆并不能探听到许多木炎的计划,甚至是木炎的身份也拿不到实打实的证据。 退一万步讲,若是能让一个侍卫咬死自己,木炎这个国师算是白做这么多年了。 真正让他忧心的是今早传来的消息――公输哲失踪了。他前几日刚去找过公输哲,公输哲就失踪了!不是逃跑不是被救走而是失踪,木炎翻遍了别苑也没弄明白公输哲是怎么消失的什么时候消失的。 木炎不是不知道公输哲的手段,他偶尔算计那些看守他的人一次,为的也不过是与翟夕私会,儿女情长罢了。即便是公输哲凭空消失了,木炎也不相信公输哲能逃跑是凭自己的本事。如果公输哲真能自己跑,也不至于被关在别苑做人质这么多年。 少了一个拿捏翟夕的棋子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救走公输哲的人。敌人藏于暗处且实力不明,这才是可怕之处。 到底是谁帮了公输哲?瑞王府吗?王府的手居然伸到他身边来了他都没察觉!还是说,这就是王府相府联手的结果? “不像啊……究竟是谁……” 手下力道一紧,琴弦立时崩断。木炎怔怔看着被琴弦抽破的指尖,良久,双眸微阖,将指尖含入口中吮着,血腥的味道溢满口腔。 软禁公输哲的别院是一处极为特殊的地方,偏僻不说更是机关重重。大楚的朝臣都不知道公输哲在哪,可顾贤又怎能不知那处别院所在。丢了一个大活人,木炎瞒得住一时瞒不了一世,更瞒不了最近格外注意木炎动向的顾贤。而木炎似乎也有意放出这个风声来探查王府相府的动静,是以公输哲失踪在一定范围内不算是个秘密。 叫来了王府总管,顾贤靠在软榻上意味不明地打量着这个跟着先王与自己多年的老仆,洞悉世事的目光让王胜暗暗发毛心里打鼓,他完全猜不到主子叫他来是为什么。 “王胜,孤的书房这些日子都是谁打理的?” 深深躬着身子,王胜的姿态比往日更谦恭:“殿下的书房一向都是奴才打理,从不假手于人,这是王府的规矩。” “前几天孤让你去书房取一封信传给和儿你可还记得?” “奴才记得,那封信是奴才亲手交到信使手中的,其间绝无旁人插手。” “可孤那封信里的消息泄露出去了,这该问责于谁呢?” 一听这话王胜立刻就跪下了,两指指天道:“主子,奴才可以对天发誓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主子的事情!” “你别急。”顾贤挥挥手让他起来,“公输哲失踪了。” 细细端详着王胜脸上的每一丝表情,顾贤慢悠悠地继续道:“和儿来信说他让翟夕假扮他统军,他本人亲自去救王卿,这事儿京城之内也只有孤一人知道其中详情,崔明铎与付泽凯也不过是知道皮毛。” “崔明铎是孤的亲信,兵部备份存档的作战方略是绝密,崔明铎虽经手却没有将方略拆封,是以崔明铎并不知翟夕易容之事。” “付相与孤是联手对敌的,他是中书令,虽有手段知道一二内情却也绝不会泄露出去。若是在大楚国运社稷存亡上付相都不能让孤信任他,孤也不会让付相活到今天。” “可这个消息还是被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若不是这个消息外露了,公输哲好端端的怎么会失踪?他可是拿捏翟夕的惟一的把柄。你可知道是谁的手这么快,比孤与付相派去救公输哲的人还要快?” “主子您说的这是什么呀,奴才真的听不懂。”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滑,王胜不敢对上顾贤如有实质的目光,只是不停地磕头喊冤。 “王胜,孤知道你不会背叛王府,孤相信你从没有害孤与王爷的心思……”从榻上起身走到王胜身前蹲下,顾贤捏住王胜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手上力道之大捏得王胜喊出疼来,却也抑制不住指尖的颤抖。 “可是你效忠的人不止是孤与和儿,还有一个人亦是你誓死追随的……” 王胜的眼睛顿时睁大,眦目欲裂。 “你告诉我……”声音中竟带了哽咽,顾贤的情绪失控了,“你告诉我他是不是还活着!” ☆、第七十七章 柏钧和带着付东楼往汉中赶是赶着去打仗而不是游山玩水,纵然付东楼身体有点虚坐马车也是日夜兼程。柏钧和原以为付东楼会受不了,可几日下来付东楼虽很疲惫却没有叫苦叫累。媳妇懂事,瑞王爷更少不得多体贴心疼了。 柏钧和靠在飞驰的马车里看顾贤传来的信,付东楼直接从他手里夺了信纸,“马车这么晃你还看东西,眼睛不要了吗?” 在地宫里吸入的毒素已然全清了,付东楼的气力早就养足了。他现在愈发能在柏钧和这里找到情侣的感觉,胆子自然是一天大过一天,抢了瑞王爷的书信还要瞪瑞王爷一眼。 偏生瑞王爷丝毫不以为忤反而乐在其中,揽了付东楼道:“怕有急事才看看的。” “别抱着了,大热天的,这几日也没能好生梳洗,我浑身都难受,真恨不得找个地方把自己好好涮涮。”付东楼本就好洁,奈何被绑票的人质没资格要求洗澡。被柏钧和救回来之后又忙着赶路只简单擦洗过,现在真的有些忍不了了。 “快到汉中城了,前面不远有一处小瀑布,瀑布下有水潭,我们去那梳洗一番再进城吧。”柏钧和也是讲究的人,虽行军打仗的时候没那么多计较可也是介意的。 “不修边幅的样子落在将士们眼里难免会议论你,不过除了那处水潭也没什么合适的地方了,我们可没时间去寻个客栈之类的。”怕付东楼不习惯在野外洗澡,柏钧和还特意解释了一句。 “你一个王爷都不讲究我又穷讲究什么。”付东楼一笑,“莫不是你以前就干过这种在野外洗澡的事儿?不会觉得别扭吗?” 在瀑布之下沐浴对于付东楼来说是个新奇的体验,又带着一丝田园山水畅快淋漓的味道,他十分期待。 “行军打仗难免的。”见付东楼的蓝眼睛晶亮亮地一眨一眨,柏钧和忍不住凑上去在眼角轻吻一记,他如今越来越喜欢这种亲昵的小动作了。 哪能只让柏钧和占便宜,付东楼眼角酥麻的感觉还没退便凑上去在柏钧和的面颊上回吻一记。瑞王爷十分满足,揽了媳妇笑而不语。 “信里没什么急事吧……”付东楼问了一句,又觉得不合适,赶忙解释,“我就是随口问问,如果不方便就别和我说了,是我冒昧。” “有什么不能和你说的,你是我的王卿,我有的权力你都有,又有什么不该你知道的?”捏了捏付东楼的肩膀,柏钧和笑道,“说起来还和你有关系,是好事。皇上给太后上尊号敏惠淑贤,给父卿上尊号嘉德,还给你赐了封号襄。等我们成婚你的册封正式下来了,就要叫你瑞襄王卿了。要知道,当初父卿都没享受过这等尊荣呢。” “襄者助也,有这个字做封号压力可是不小。”付东楼虽是高兴,可对古代这些王爵封赏没有太大的兴趣,也谈不上多兴奋。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给封号?还给太后和殿下都上了尊号,皇上不是一直很忌惮王府吗?怎么想起来大加封赏了?” 见付东楼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柏钧和愈发喜欢,自家媳妇就是有见识,没被恩荣迷了眼。 “咳,为什么封赏,问得好……”故意嗔怒似的瞪了付东楼一眼,柏钧和拿着腔调道,“还不是因为某人被令狐纯劫持了,锦官城内流言四起,都说准王卿是跟令狐纯私奔了,给本王戴了好大一鼎绿帽子。皇上是为了平息流言不得不这么做。封赏的主意还是付相出的,皇兄气得都不上朝了。” “什么?私奔?”付东楼“腾”的一下坐了起来,神经十分大条地点点头,“如果不是令狐纯存心不良,就冲他那张俊脸,我还真有可能和他私奔。” “放肆!”在媳妇腰间掐了一把,瑞王爷“大怒”。 见柏钧和真的有些生气了,付东楼赶忙安抚道:“哎呀,说着玩的,你长得比他好看多了。” “原来你看人就看脸。”瑞王爷傲娇了。 “哪能啊,你对我多好啊,对我最好的就是你,满意了吧。” “知道就好。”继续把媳妇揽过来,瑞王爷靠着软枕闭目养神。 “诶,我说卓成,假设我当初真的是逃婚私奔你会怎么办?”付学霸在作死这门课上绝对也是满分。 “你要是真敢逃婚,爷就把你抓回来关到王府后院里,你下半辈子什么都别干,只伺候爷吧。”柏钧和闭着眼勾唇一笑。 “你就白日做梦吧!”付学霸怒。 到了先前说的沐浴的地方,付东楼下车一看,愈发肯定柏钧和以前在这洗过。瞧这风景,绿树环绕水清见底,周围还有野花野果子,真是个郊游的好地方,柏钧和一定来踩过点。 柏钧和身边的七星身上有伤自去一旁清洗处理,瑞王爷亲自拿了巾布皂角过来伺候准王卿沐浴。 “需不需要我回避?”话是这么问,柏钧和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又没想对付东楼做什么,只是怕付东楼介意。 “不必,你不是也要洗吗,我们互相帮着搓搓背不是挺好。”付东楼更没往别处想。 瑞王爷对这个回答甚为满意,利落地脱起自己的衣服来。 付东楼哪里看过柏钧和的裸体,等脱了衣服回身一瞟顿时被惊住了。 哎呦,柏钧和你身材也太好了吧,比之前在军营见得那群小伙子们还要棒。这肌肉线条,这光洁的皮肤,还有两腿之间威武雄壮的那啥啥。不行,再看非长针眼不可。 柏钧和半天没听到付东楼那边的动静,打眼一看他媳妇神情痴迷盯着自己,一下就想明白缘由了。瑞王爷这回没生气,媳妇的反应极大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同时两人这般坦诚相待也让柏钧和觉得有些尴尬――他俩还没成婚,这么做会不会于礼不和?一会要好好叮嘱下那七个小子不许乱说洗澡的事儿。 “下来吧,现在天热,有太阳晒着水不算凉。” “咳,你是怎么练的,身材也太好了吧。”付东楼赶忙走入水中掩饰了尴尬。 “我自幼习武,经年累月练出来的。”拉了付东楼在身前帮他洗头发,“闭上眼睛,当心迷眼。” 柏钧和手劲拿捏得很好,付东楼的头皮被他揉得舒服,连带着心也像是被揉软了。 “卓成,我这几天想了几件事儿,和你念叨念叨,你看看能不能办。” “什么事儿?” “是和军备有关的。你看那天在林子里袭击我们的黑衣人了没,那种夜行衣晚上穿着固然是隐蔽色让人不易察觉,可大白天在林子里来回穿梭就太显眼了。虽说军队在林间作战的时候比较少,可你手下总是有执行秘密任务的人,他们少不了要在各种复杂的环境中穿行,所以我想到了一种衣服,能最大限度地保护他们不被发现。” “这种衣服叫迷彩服,是我生活的那个年代军队常见的作训服装。它是由好多种近似于绿色黄色的颜色混合成的,有好几种不同的搭配可以适应不同的野外环境。这种衣服我想很难做成铠甲,但给那些暗地里活动的人穿正合适。” 柏钧和手上动作一顿,而后道:“我懂你的意思了,若是真能把这种东西做出来,斥候与暗卫将是得益最大的。” “我对于织布染布这些具体的东西不太了解,也不知道这个想法能不能实现,我想这种布料的印染可能有挺大的难度,回来你给我找几个行家来我和他们说说看。” 捧了清水给付东楼清洗头上的皂角,黑亮顺滑的发丝从柏钧和指尖划过带来一种异样的满足感,整颗心前所未有的充盈。低头看见付东楼雪白优雅的颈子,柏钧和很想亲吻那里,却又觉得如此对付东楼太过轻薄,便抑制住了这个念头。 将付东楼的长发盘在他的头顶用簪子固定住,柏钧和在手中融了皂角开始按揉付东楼的背脊。 “汉中是羽林军的前沿驻地,想找手艺精湛的绣娘或是织布染布的手艺人不太容易。不如等我们回成都成婚之后再说。王府的产业以后主要都是由你来打理的,咱们有自己的布庄,你到时候看着调配就是。” 付东楼如何不知道柏钧和的用心,在这种非常时节去羽林军与将士们共同御敌为的就是给他机会在军中树立威信巩固他的地位。正是因为这份体贴,付东楼才更愿意多思多想尽可能多的将自己的知识传给这个时空的人。与柏钧和在一起,他觉得付出这些努力心血都是值得的。 柏钧和有意按了按付东楼背后的穴位,轻微的酸痛过后是微热的舒畅感。付东楼没料到柏钧和会这么擅长这种事儿,忍不住问道:“你以前还给谁搓过背啊,挺有一套的啊。” “你是第一个。” “呃……” “不然你以为还有谁敢让本王这么伺候?” “什么伺候不伺候的,不就是帮个忙么。”嘴里这么嘀咕着,付东楼却是说不出的开心,“你就没服侍过王太卿殿下吗?” “父卿不让我做这些,最多也就是容我给他捶个腿。”提起顾贤,柏钧和想起一事:“父卿的来信里说,你让窑厂那边烧造的新瓷器已经烧出来了,非常好看。父卿已经让人把瓷器送到东府去了,你回去就能看到。“ “真的!”付东楼兴奋得差点蹦起来,当即转过身子来抓了柏钧和的手不停地问,“瓷器烧出来是什么颜色?我新画的那几个样式都烧出来了吗?有没有变形变色?” “信里哪能说的那么清楚。”拍拍付东楼的肩膀示意他冷静点,柏钧和笑道,“父卿说那些瓷器很好就一定差不了,父卿的眼光可是很独到的。” “殿下也是,何必给我送回去,自己留下用就好了,殿下帮我良多我都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孝敬殿下呢。” 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柏钧和有些担忧有些犹豫地开口问道:“曦瑜,父卿与我最初都存了利用你的心思,你当真不介意吗?父卿劝过我好好待你,但目的是从你口中探听到传国玉玺的秘密……” “卓成,你也真够婆妈的。”双手叉腰,付东楼还没见过柏钧和这般吞吞吐吐的样子,好像做错了事情的大男孩,“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要是既没长相也没才学只会混吃等死,又凭什么要求人人都喜欢我尊重我?” “我来到这个世界后,你和殿下帮了我很多,没有你们我也绝对不会有今天的成就,更谈不上未来如何,我不是那种不知感恩的人。王太卿殿下在我心中是一个很有智慧很有胸襟的人,我想,如果我能证明我的价值,殿下也会真心接受我,你说呢?” 将人拥入怀中,柏钧和沉醉在心上人给予的幸福中,“父卿现在是真心喜欢你的,这一点我敢肯定。” 柏钧和身上的温度与紧实的肌肤让付东楼红了脸颊,拍拍他家大男孩的背,付东楼转移了话题:“好了,还有没有点三军统帅的样子了,黏黏糊糊的。我洗得差不多了,来帮你搓背如何?” “好。” “刚才让你一打岔我都忘了说了,我还有一样东西想做,这样东西做成的可能性应该比迷彩服高得多。” 柏钧和弯□子自己洗着头发,高度刚好够付东楼帮忙搓背,听到付东楼还有新鲜玩意要做,眉梢一挑话音儿里带了期待之意:“哦?什么东西说说看。” “这种东西应该出现在两百多年后,叫做神臂弩。这种弩据说可以射出将近四百步远威力很大,我来到这里之前对那种弩有过研究,不过因为工艺失传了还没制作出成品。我想我可以和军营里制作弓弩的老工匠一起探讨下,如果真能做出来定是神兵利器。” “那些黑衣人善用暗器,所以你才想到了这一节吧。” “正是……卓成,我与我师父并没有太多接触,可我一直觉得他是一个很慈和的长辈,我到现在也不是很能接受他是一个野心家……” 攥着头发直起身子,柏钧和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付东楼,只握着他的手道:“也许以后我们还会遇到更多不想接受的事实,但我们无可逃避。我现在很庆幸你不是原来的付东楼,如果我喜欢上了原来那个你,可能真的会步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付东楼长叹一声:“但愿这种事少一点吧……” 羽林军营内,重新扮作柏钧和的翟夕坐在中军大帐中心神恍惚六神无主,手里紧紧攥着风易昨晚交给他的簪子,整个人好像失了魂一样。 这个簪子是公输哲的东西,是公输哲亡父的遗物,一直被公输哲小心保管在他特指的机关箱子里,除了公输哲本人谁也打不开那个箱子。 大师兄拿了这个簪子来……难道说师父真的要对阿哲动手了? 自从决定帮助柏钧和的那天起,翟夕就想过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儿,可心里建设做的再多事到临头依旧痛不可当。终究是他误了公输哲一生…… 拿起桌案上的一纸军报,再看看掌心中的发簪,翟夕进退维谷…… ☆、第七十八章 王胜哪里抗得过顾贤,那天被顾贤一折腾便什么都说了。他确实从顾贤书房偷了柏钧和寄来的密信,可他没看信件的内容,而是直接把信给了那人。既然有办法给东西自然就有办法传信,顾贤给了王胜一封亲笔信叫他传过去后便陷入了仿佛很漫长的等待。 顾贤把自己关在卧房里一天没出门,月亮都升上来了王府的下人们也没见顾贤出来。如果有胆子大的下人敢进屋去看看,就会发现顾贤窝在床上一直没起身,怀里还抱着一件质地极好的黑色外衫。那件外衫上绣着四爪金龙,它是瑞王的王袍,但它并不属于柏钧和,而是属于柏熠。 安静的卧房内突然传来脚步声,顾贤本能地想要去摸床榻内侧放着的佩剑,却在听到第二声脚步声时停止了一切动作。 这脚步声太熟悉了……七年来每个夜晚都能在梦中听到…… 猛地睁大眼睛却没敢回身去看,以前多少个夜晚,回身之后都是一场撕心裂肺的虚空。 温热的指尖触碰到柔韧的腰上,并非隔着衣物而是大胆地探进亵衣里描摹着腰侧的线条。那只手划过腰腹游向胸口,直到抚上胸前的那处娇嫩拿捏了几下才停下来。 终于整个身体都落入一个带着熟稔气息的怀抱,耳畔响起了穿越生死的呢喃:“贤儿……” 隔着衣物扣上胸前的手掌,来人的脸颊就贴在自己的颈子上,顾贤却依旧没有侧过脸去看,只是反复摩挲着胸前那只手,隔着衣服摩挲。 突然,顾贤把缠在自己身上的人猛地推开,身子一下坐起来,紧接着抬手一甩,屋中响起清亮的一声“啪”。 “柏熠,你还有脸来见我!” “死而复生”的先瑞王柏熠巴巴地来见媳妇,没等到媳妇的投怀送抱却等来了一个大耳光,打得脑袋的偏过去了嘴角流了血脸颊立时肿了起来。 真狠,这要是带了内劲儿牙都要给打下来了…… 揉了揉脸,柏熠与七年前别无二致的英俊面容上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拉了顾贤地手到唇边吻了一下,问道:“手疼吗?”说着还吹了吹顾贤发红的手心。 “一天没吃饭还有这么大的劲儿打我,可见你这几年没糟蹋自己的身体,有好好保重自己。” 甩耳光的动作太大,顾贤本就没怎么系紧的亵衣便滑了下来露出圆润的肩头。柏熠凑上去在肩头亲了一下,好脾气地哄着:“还气吗?要不要接着打?” “为什么……”狠狠搂住柏熠,顾贤发疯似的吮吸着柏熠唇角流下的血丝,“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就算想去做什么……就不能先和我说一声吗……” “贤儿,我若是告诉你我是诈死,你认为瞒得过木炎吗?你若是知道我没死定然不会那般伤心决绝,我也是不得已。”柏熠回抱住朝思暮想的爱人,恨不得将顾贤揉进身体里去。 “你只道我死了,痛过之后还是能好好过日子。我却只能躲在暗处看着你,看你伤心难过,看你处境艰难,却不能站出来维护你……”那种被相思腐蚀骨髓的感觉,此生不愿再有也承受不起了…… “贤儿……”颈侧传来湿冷的感觉,柏熠顿时慌了,哪怕当年他诈死的时候都没见到顾贤掉眼泪。 小心地吻上顾贤脸上的泪痕,柏熠柔声安抚着怀中的人:“我这不是回来了么,虽然一时还不能亮明身份,但很快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重新在一起了。” 拍开柏熠捧着自己脸颊的手,顾贤拉了个迎枕垫在身后靠了上去,仰着头捂着眼睛平复了下情绪,顾贤用有些沙哑的嗓音问道:“当年的事情是不是你和先帝一手策划的,究竟是为什么?” 顾贤边说边往床榻内侧坐了坐,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柏熠上来。 熟知顾贤的习惯,柏熠先站起身来脱了外衣外裤又除了鞋袜才上榻靠过去,揽了顾贤枕着自己的肩膀,下颌摩挲着顾贤黑亮的发丝,柏熠心里十分满足。 不急着答话,柏熠道:“这张床榻是从麟德居搬过来的吧。”麟德居是瑞王府的正院正房,以前是柏熠和顾贤的正寝,现在是柏钧和的居所。 “是。和儿原是不叫我搬的,但我住在那里睹物思人心里难受,所以就搬这边来了。可换了床又睡不踏实,就叫人把床榻搬过来了。”说着话顾贤伸手去摸那件方才被自己抱在怀里的衣袍,凄然一笑,“现在想想,我都不知道自己这些年是怎么活过来的。” 吻了吻顾贤的发顶,柏熠除了叹息也说不出什么。 “我诈死那年皇兄的身体已然开始不好了。皇兄早就察觉木炎背地里有不臣之举,却摸不清他的底细,只知他所图甚大。木炎毕竟是开国功臣,若是贸然定罪会寒了朝臣士子之心,若是摆到明面上去查他也定然会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35 锦官冬 作者:卿雅 无所获还会打草惊蛇,是以皇兄让我诈死接管我们柏家最心腹的暗卫监视木炎的一举一动。” “如果木炎没有不臣之心,我便将主要精力放在燕国那边助大楚早日一统天下;如果木炎有不臣之心,便要等待时机将其一举铲除。” “这些年我一直易容做南山苑的房贵,南山苑里的人其实都是暗卫。付泽凯只知道那不是一处普通的皇家庄园,并不知道我们的身份。” 顾贤眉毛一挑,“那处园子是先帝赏给付泽凯的,先帝肯定嘱咐过他,他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把园子给了楼儿?” “叫的还挺亲,看来你是对咱们儿媳妇很满意了。” 柏熠的手很不老实地在顾贤腰上揉捏着,顾贤也由着他,只是嘴上不饶人:“你还要谢谢咱们儿媳妇把你的卖身契还给了你,否则你可要从瑞王府的主子王爷变成家奴了。” “我这辈子最大的使命就是好生伺候殿下你,家奴不家奴也就差个名分罢了。” 柏熠笑得十分无赖,还低下头在顾贤耳垂上咬了一口。 “不愿意就滚,孤不差你一个伺候的。” “愿意,十分愿意。”醇厚的笑声震动着胸口,传给靠着他的顾贤一阵麻麻的感觉。 “以后不许再称孤了,听着就心疼。王卿与瑞王一体同尊,我还是喜欢你自称‘本王’时候意气风发的样子。” “等你什么时候恢复了身份再说吧,现在就改回去岂不是要露相了。”枕着柏熠的肩膀换了个姿势,顾贤道,“接着刚才的话说,付泽凯把南山苑给楼儿意图何在?我可不觉得他这是向我投诚。” 想到那日去见付泽凯时中书令大人活见鬼的表情,柏熠忍不住勾唇一笑,“付泽凯那个老狐狸算盘打得忒精细了。昊儿总觉得他是在用中书令牵制咱们王府,可付泽凯何尝不是在用我们牵制木炎。他是百官之首,朝廷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他怎么会一点都察觉不到木炎的小动作。” “皇兄把园子赏给付泽凯是为了掩人耳目,一处国公的别院要比皇家别院不起眼得多。付泽凯自知无法节制南山苑的人,便顺水推舟把南山苑作为付东楼的嫁妆送到王府手上。他应当是想让你与和儿发现南山苑的蹊跷从而利用南山苑的力量暗地里抗衡木炎。” “他就不怕这么一来会让王府篡位如虎添翼?”付泽凯也太拿大了,顾贤突然觉得付泽凯根本没把他看在眼里。 “他自是想着先皇留下的人怎么也不会帮着王府篡位,他要知道领头的人是我,打死也不敢这么干。再说了,木炎岂是好相与的,只怕最后王府和木炎会两败俱伤,付泽凯等着坐收渔利就是了。”柏熠扳正了顾贤的身子看着他极认真地问道,“贤儿,你真的想让和儿坐上龙椅吗?” 顾贤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大楚想要一统天下,非和儿称帝不可,昊儿做守城之主尚可,他并没有吞吐天下的胸襟气度。” 垂下头避开柏熠的目光,顾贤声音忽而变得低落:“若不是先皇去得早,我大概也不会有这打算。熠哥,我知道这么做对不起你对不起柏家,毕竟和儿他……可他这辈子只能姓柏!” “贤儿别这样,我真的不介意……”握了握顾贤的手,柏熠柔声道,“当年你与太后有婚约在先,是萧家看好我们兄弟才毁了婚约将彤锦嫁给皇兄。彤锦那么烈性子的人又倾心于你,自然不愿意你将她当做攀龙附凤之人……” 柏熠说着一笑,“我倒是要谢谢太后娘娘,若是没有她当年对你下药之举,你又怎会因着歉疚雌伏于我,少不得要跟我一争高下。贤儿,你的爱太纯容不得半点瑕疵,其实彤锦和你的事儿在你我相知相许之前,你又何必一直觉得对不起我。” 顾贤摇摇头:“与彤锦无关,我倾慕你才愿意委身于你,只是没想到……” “是啊,皇兄当年还和我说,新婚当夜彤锦说自己已非完璧时候那副慷慨赴死的样子真是把他都吓到了。我和皇兄都是真心敬佩彤锦这样有担当敢爱敢恨的女子,可也只是敬佩罢了,皇兄到底也没有立她为后,更是没想到和儿居然是你的儿子。天意啊……” “我这些年迟迟没下手,便是因为我知道和儿并非先皇亲子。先皇与我有君臣知遇之恩,又有兄弟之情,我于心不忍,可为了大楚和王府却又不得不……” “若不是知道和儿并非亲子,皇兄又怎会让昊儿继承皇位将和儿过继给我们。皇兄毕竟不是尧舜那样的圣人,让亲子继位无可厚非,他没有因此问罪王府和彤锦是看在……”柏熠面色一僵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想来皇兄也没想到昊儿会一心内斗差点自毁长城。” 若是由着柏钧昊灭了瑞王府,大楚就离亡国不远了…… “当初皇兄让我诈死隐藏身份对付木炎,亦是有因和儿的事惩戒你我的意思。如今和儿为国征战保我大楚江山,你我又尝了七年的生离死别之苦,也可稍稍弥补对皇兄的愧疚了。” “说起来昊儿能在皇位上做这么多年,除了你与付泽凯处处为大局考虑相忍为国,也少不了彤锦对他的照看。彤锦才是真正对先皇心怀歉疚的人,他们两个……哎……” 柏钧和夺位的事儿,顾贤与太后自是早有默契,可两人谁也不会要了柏钧昊的命,是以萧彤锦对柏钧昊的母子之情是有几分真心的。 “没想到你也同意让和儿登位。我这些年总在想到了下面要怎么和你和先皇交代,我甚至觉得死后没脸与你合葬。”环着柏熠腰身的手臂不自觉的收紧,顾贤埋首在柏熠胸前深深嗅着爱人温暖的味道。 “生逢乱世哪能事事周全,非常之时只能用非常之法,况且事情或许也没我们想的那么惨烈。”柏熠搂着顾贤,手掌在顾贤韧劲儿十足的身段上游走着,“你也说了,和儿这辈子只能姓柏不是吗?现在昊儿有后了,而和儿要娶付东楼这辈子恐怕不会有子嗣,刚好抱了昊儿的儿子来养,将来再把皇位传给昊儿的儿子不就好了。” 顾贤眼睛一亮,“这倒真是个好消息,我竟不知道。这事儿可要捂严实了,让有歹心的人知道了怕是要出岔子。我一直怀疑木炎的身份,他究竟是什么人。” 柏熠脸色一沉:“他是前唐的建宁王李。” “我这么多年潜伏在暗处没出手,一来是相信你能稳住大局,二来便是不想在没把握的情况下惊动木炎,要连根铲除李家的势力非要一击即中毕其功于一役不可。自从《浮世录》的事儿一出,我就知道木炎要收官了,这才会接到你的信就不再掩饰身份来见你了。” “谎话,你分明最了解我,知道我之所以支撑着大楚朝局完全是为了你的理想你的心愿,万里河山在我心中不及你重。你要是不来见我,我定然会使出各种手段逼你现身,与其那时候来不如现在乖乖请罪。” “知我者爱卿也。”在顾贤唇上香了一口,柏熠笑道,“你倒是不意外木炎的身份。” “早就意外过了。”顾贤懒懒地挥挥手,“咱们儿媳妇早就把木炎的身份猜出来了,连带着还找到了传国玉玺。” 对柏熠招招手,柏熠附耳过来听顾贤悄声说了两句,顿时惊住了。 “太不可思议了……”柏熠嘀咕了一句,而后一叹,“真真是天意啊……” “这是咱们儿子的福气。” 木炎给柏钧和保了这样一个大媒,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人算不及天算。如果世上有卖后悔药的,木炎怕是要买上一颗了。 放开付东楼的事儿不提,两口子又谈了许久军国大事,直到天色发白柏熠才易了容悄然离去。 再周密的计划也赶不上变化,第二天一上朝柏钧昊就干了一件蠢得不能再蠢的事,气得顾贤差点没拔剑当场弑君。 “朕登基七年膝下无子,如今谢才人怀孕算是帮朕了却了一桩心事。谢才人乃名门之后又有功于社稷,朕意立谢才人为后,着礼部照典章筹备立后大典。” 顾贤还算好的了,柏钧昊话音儿一落,付泽凯眼前一黑直接给气晕了。 ☆、第七十九章 柏钧昊的所作所为在太后、顾贤与付泽凯这样知道内情的人眼里自然是愚蠢之极,可对于其他不明就里的朝臣和大楚的百姓来说,他这么做无可厚非名正言顺。 皇帝登基七年没有子嗣本就是一件不利于朝廷安定的事情,如今谢才人有孕被皇上立后,一来可以使谢才人的孩子获得嫡子的名分一出生就有做太子的资格稳固国本,二来也可将后宫大权从太后萧彤锦手里夺过来,如此一箭双雕的事情帝党的官员当然是乐见其成。在他们看来,付泽凯之所以当场晕倒完全是欢喜过头了…… 而柏钧昊的算盘珠子可不止嫡子与内宫权柄这两颗,他更想要的是那些门阀世族的支持。 自科举制实行以来,门阀世族对朝廷的掌控能力越来越弱。前唐的时候武则天取代王皇后登上后位,唐高宗下令重修《姓氏录》,沉重打击了那些传承几百年的关陇门阀豪门望族。自此之后皇权稳固世族渐衰,可那些树大根深的世族门阀无一日不想着复兴。 安史之乱皇权倾颓让他们看到了重掌天下权柄的机会。 先皇柏焱之所以能在乱世中脱颖而出,除了隋朝皇裔这一显赫的血统,更重要的是得到了许多南逃的世家大族的鼎力相助,这也是为什么柏焱明知萧彤锦并非完璧还娶她为妻的原因之一。 可柏焱不傻,世族在他手中只可利用不可重用,他怎么会将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拱手让给那些门阀,萧彤锦没能立后与她兰陵萧氏的背景不无关系。但柏焱的强硬态度自有他强大的实力作保证,他可以对世族门阀过河拆桥,柏钧昊不行。不仅不行,柏钧昊还必须要离间世族与瑞王府的关系收为己用才能稳固自己的地位。至少柏钧昊是这么认为的。 顾贤虽出身世族却并非是顶级的世族,他也不想看到世族重新垄断仕途与皇权抗衡,可这并不代表他要像柏焱一样对世族横眉冷对,相反,为了稳定大楚及给柏钧和铺路,顾贤对世族的态度还算和善。而这种和善落在柏钧昊眼里又怎可能不招忌讳。 立陈郡谢氏的女子为后,柏钧昊是想向世族示好,拉拢世族巩固皇权,但他没思虑周全的是,这么做很容易引起寒门学子的反感。要知道世家大族一旦复起,寒门学子的进身之阶就要受到影响。想拿世族当对付瑞王府的刀,柏钧昊实在太高估自己了。 顾贤见柏钧昊背着手站在御阶之上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全身的血都涌到头上来了。 真亏了当初过继来的是柏钧和,若是先帝真有尧舜之德唯才是举,不问血缘把柏钧和立为太子把柏钧昊过继给瑞王府,顾贤还不被这个蠢货活活气死。 不过饶是如顾贤般精明,一时间也没想到世族寒门这么远,他上前一步行了半礼道:“陛下,谢才人有孕固然是我大楚的幸事,可陛下现在就想立谢才人为后也太匆忙了些。” “陛下龙体康健却多年无子,太后每每与臣提起总是忧心忡忡担心有奸人妨碍陛下子嗣,可多年查访下来竟毫无头绪。陛下如今将谢才人有孕之事昭告天下,难保不会有心存歹意之人意图加害谢才人与皇嗣,还请陛下立即回宫加强皇宫戍卫以确保谢才人母子万无一失。” 顾贤的话在理,可柏钧昊忍不住要想想顾贤是不是要算计他。 “陛下,王太卿殿下所言甚是。”付泽凯被周围的官员掐人中扇风的弄了一通清醒得还挺快,也没去偏殿等着太医把脉,听了顾贤的话便出班附和。 “青城山这处虽是行宫,但戍卫警戒皆不如大内,陛下的子嗣事关国本不可不慎重,还请陛下尽早回宫。” 王太卿与中书令都发话了,满朝文武便跟着附和:“请陛下尽早回宫。” 柏钧昊原以为立后之事会受到王党之人的阻挠,哪知道一切进行的这么顺利。说来也是,谢才人都怀孕了,一朝生产无论按男女都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自是有功于社稷的,王党就是再不想让谢才人当皇后也没词儿,更别说谢才人身后的谢家可不是吃素的。 “就依众位爱卿所言,朕与太后准备准备,三日后启程回京。” 柏钧昊愈发得意自己今日的举动,可思及昨晚与国师的密谈心底又是一冷,对顾贤道:“听闻皇弟已经将付东楼救出来了,为何朝廷还没接到皇弟的正式上奏?王叔近日可有与和弟通信?朕可是担心弟媳的紧,也不知道劫走弟媳的人是不是如皇弟之前猜测一般乃是令狐纯所为。” “回陛下,臣只知道和儿带着准王卿一起去汉中前线了,没给朝廷正式奏报想来是还没到汉中,急着赶路自然没时间写奏折。”顾贤本能地觉得柏钧昊话里有话,冷冷看了柏钧昊一眼,积年的王威把柏钧昊还没出口的糊涂话全堵了回去。 皇上,您今天再怎么高兴,也要记得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柏钧昊心里压着火,轻咳一声依旧笑道:“诸位爱卿也各自回别苑准备下吧,退朝。” “付大人留步。”柏钧昊一走顾贤便叫住了落在众人最后的付泽凯。 “王太卿殿下,这次可真不是下官给皇上出的主意。”付泽凯确实被柏钧昊宣召过去商量过谢才人的事儿,付泽凯也觉得太后的做法是对的,既然有人想打皇嗣的主意就该好好把谢才人母子保护起来,又怎能推出去当靶子。 “把皇嗣之事公之于众确实不像是付大人的手笔,可借着立后拉拢陈郡谢氏乃至其他世族门阀,却很有几分付大人的影子。”顾贤压低嗓音,“再者说,把世家大族拉拢在皇上手里也方便付相打压木炎不是?” 付泽凯听得顾贤说起世族顿时一惊,“殿下敏锐,竟是一下就想到此处了。下官便是寒门庶族出身,又怎会希望世家复起。当年先帝打压世族可是下官打先锋的,世家复起对下官有百害而无一利。”说完付泽凯捻着胡子思忖起来。 哎,自己这个不省心的皇帝学生,只怕最后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前面唐朝对打压世家大族不遗余力,世族怎么肯再为李唐效力,殿下是否多心了?” 顾贤也是刚刚想透这一点,可他并不是真的认为付泽凯是撺掇柏钧昊立后的人,只不过是白问一句罢了。见付泽凯神情不似作伪,顾贤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推断。 “孤不过是问一问,付相别往心里去。至于木炎那边,咱们留心就是了。” “楼儿的湛露居吃食是拔尖的,比宫里的菜色不差。楼儿孝顺,专门嘱咐了湛露居每日里给孤备着一桌,晚上宰付相若是得空不如陪孤一起去湛露居尝尝?”顾贤挑唇一笑,“听说湛露居最近是南山苑的总管房贵给看着的,新添了些花样,孤真是很期待呢。” 付泽凯果然神情骤变,盯着顾贤半晌,叹了口气道:“殿下相邀下官怎敢不奉陪,多谢殿下美意。” “如此甚好。” 柏钧和刚带着付东楼到汉中,哪里知道他哥在成都作天作地作死作活,前线的军机要务就够他忙的了。 再忙也要先安顿好媳妇,付东楼没跟羽林军出征过,军中自然没他的军帐,柏钧和便叫人在他的中军大帐旁边给付东楼搭了一个。羽林军营地的排布特殊,给付东楼加个帐篷可不是简单的事,不少其他营帐都要跟着挪动,折腾起来动静还真是不小。如此兴师动众倒叫付东楼不好意思了。 “何必费事再搭一个,咱俩住一个帐篷不就好了,叫他们再搬一张床榻过来就是。白日里你要巡营打仗,我要去和工匠们研究神臂弩,能在这帐子里待多久,无非是个睡觉的地方。”付东楼见新帐篷的形制与中军大帐一般无二,既感激柏钧和的体贴又觉得太过破费了,宿舍付东楼又不是没住过,没那么挑剔。 “一个帐篷值什么,你倒上心了。”柏钧和知道他媳妇这是贴他的心替他省开销,也怕下面人说他太过偏宠王卿损了威信,心里一甜,在付东楼面颊上吻了下揽着他道,“你是王卿,等我们正式大婚了,你就是另一个羽林上将军,这另一个大帐本就该是你的。” “再者我白日里少不得与众将开会,你也需要个清净地方画图纸之类的,住在一处倒不方便了。最重要的是,我们毕竟还没拜堂,你若与我住一起,外人会认为我不尊重你。” 放在现代,别说是已经订婚的未婚夫妻,就是交往了几日的男女朋友,去开个房都不是稀罕事。可这是古代,两个男人之间就算没有对女子贞洁的要求也不能为所欲为。若是柏钧和婚前便与付东楼有了夫妻之实,付东楼的形象地位都要大打折扣。 付东楼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多开放的人,柏钧和的安排倒真是再妥帖不过了。 “还是你想得周到,我虽然知晓很多古代的礼法,但也都是从书上看的,从未放在心上过,还真是容易干丢人的事儿。”付东楼有些羞窘地笑笑,“真是照我说的做了许是还会带累你的名声,倒是因小失大了。” “无需自责,慢慢学起来就是,有我呢。” 自从知道付东楼并非自己这个时代的人,柏钧和对付东楼最后那点小芥蒂都没了。从付府分家出来那一通折腾,显然是因为付东楼骨子里没有宗族的概念。从另一方面说,突然来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环境里,周围又步步杀机,不想着逃出去才是真傻呢。 王府人口简单付东楼地位又尊贵,柏钧和自信王府不会跟相府一样让付东楼活得不安逸,可这宗族之事找机会还是要和付东楼好好说说。尤其是大楚那几大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大世家,一定要跟付东楼讲个透彻。 望着那双晶莹的蓝色眸子,柏钧和愈发心软,一想到自己以前对爱人的态度就免不了懊丧,却也不想翻旧账说酸话地道歉,只暗暗筹划着以后加倍对媳妇好。 付东楼迎着柏钧和的目光凝视着对方又很深邃的眼睛,一时猜不着柏钧和在想什么。柏钧和温暖柔和的眼神看得他很是舒服,他也乐得在没人的时候与未婚夫温存下享受享受恋爱的甜蜜。 “王爷,你可回来了!” 翟夕是直接闯进大帐来的,急急火火的好像赶着去投胎似的。付东楼与柏钧和皆是一惊,赶忙收起了旖旎的心思。 “师兄你怎么了?”对木炎没好感并不意味着要牵连翟夕,付东楼恩怨分明,见翟夕面色惨白神色惊惶仿佛白日见鬼一般,哪能不关心。 翟夕根本顾不上理付东楼,而是“噗通”一声跪在了柏钧和面前,着实吓了柏钧和一跳。 “王爷,我求求你救救阿哲吧,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翟夕有些语无伦次,一手死死抓着柏钧和的袍角,“再不把阿哲救出来,他就要死了!” 消息太过惊悚,柏钧和竟是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起来慢慢说清楚!” ☆、第八十章 就算每日都与羽林军大营通消息,柏钧和也不能了解所有的情况,公输哲有危险他真的是一点都不知道。 付东楼上前扶起翟夕劝慰道:“师兄你先起来,卓成和我刚到,大营里什么情况还没过问,你冷静下把前因后果说清了我们才好想法子救人不是。” 将翟夕扶到高背椅上,付东楼倒了杯热水递给他,引导着询问道:“不是说公输哲大师藏身之地极为隐秘等闲的朝臣都不知晓,他怎么会身陷险境?总不会是北燕的细作找到了他的居所把人绑架了吧。” 不等翟夕答话,柏钧和便摇摇头道:“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先是令狐纯绑架了你,如果再让北燕绑走公输哲,我大楚防线岂不是筛子一般?若真如此大楚哪能和北燕划江而治,早就亡国了。翟夕,”柏钧和目光炯炯看着翟夕,叹了口气,问道,“公输哲遇险,背后的黑手是你师父木炎吧?” “你怎么知道的!”脸上剩不下一丝血色,翟夕猛地仰起头,掌心的力道失控生生攥碎了茶杯。 “你这人是有自虐倾向吗!” 付东楼见他师兄满手血却直直盯着柏钧和,赶忙将翟夕手中的碎瓷片弄到地上,四处转悠着找干净的巾布止血。 “你知道了也好……我今日来求你救人,本就是想着要欺师灭祖了……你自己猜到了我该松口气才对。”惨然一笑,翟夕从自己的袖袋里掏出一方手帕按在伤口上,幽幽道,“我前几日飞鸽传书给你劝你不要奇袭长安的时候,便已经对不起师门了……” “实不相瞒,本王此番去救曦瑜险些被人杀死,来杀本王的并非北燕的人马更不是与令狐纯短兵相接,那些杀手是木炎派来的。” “师父果然是等不及了……” “木炎曾经派到曦瑜身边保护曦瑜的侍卫雷霆你应当认识吧。” “雷霆在师父身边的时候叫做剑奴,是师父的近卫。”翟夕眉毛动了下,“提他做什么?他不是已经被师父召回去了吗?” “是雷霆救了我们。”付东楼插话道,“雷霆把木炎的所作所为都告诉我们了。” 付东楼拍拍翟夕的肩膀,犹豫了下还是开了口:“师兄,我失忆之后对师父本就没有多深的感情,他确实对我不错,可现在我知道了他那是存了利用我的心思。自真相大白之时起,我对他便再提不起尊师之心,也不想认他做我师父了,可我会一直当你是我师兄的。” “自你失忆,我便知会有今日……”翟夕不以为意,“我一直当你是我弟弟,无论是以前还是将来。” 用没受伤的手捧起杯子饮了两口,翟夕定了定神,站起身郑重说道:“王爷,下官代王爷统军期间绝没做过对不起大楚对不起王爷对不起羽林军的事儿,事到如今,我别无选择,愿意向王爷和盘托出我所知道的一切,翟夕死不足惜,但求王爷一定救出公输哲。” 料想翟夕要说的事情很多,柏钧和并没有急着让他全都抖出来,而是走到主位上坐了,沉思了片刻问道:“你先别急,且先告诉本王,你是如何知晓公输哲身处险境的。” 翟夕刚缓上来点血色的脸又是一白,一手探入怀中取出一个小袋子放到柏钧和面前的桌子上,“王爷一看便知。” 柏钧和一脸狐疑地解开锦袋,里面掉出两样东西――乌木发簪和一根小手指! “嘶……”猛地一见那根手指,付东楼倒抽了一口冷气,“这难道是公输大师的……” 柏钧和神情凝重,盯着那两样东西没说话。 “这根簪子是公输哲亡父的遗物,也是公输伯父唯一留给阿哲的东西,阿哲将簪子收在装了七子连环锁铜盒里,除我以外没人见过,这是阿哲最重要的东西。” 翟夕目光转向那个青白的手指,嘴唇一抽一抽的痉挛起来,什么也说不出…… 柏钧和仔细端详着两样事务,问道:“这两样东西是一起送到你手中的?” “非也。几天前的晚上,北燕的监军南酆,也就是我大师兄风易……”翟夕说到此处停了下,见付东楼与柏钧和都没感到惊讶,忍不住打了个岔,“你们难道已经知道了南酆的身份?按理说雷霆不该知道大师兄的身份。” “是我猜到的,算是歪打正着。”付东楼暗自得意自己的推断,可眼下不是为这种事情沾沾自喜的时候,只轻描淡写地带过一句,示意翟夕继续。 “你猜到的?!”翟夕甩甩头,不再纠缠,接着说道,“大师兄约我出去相见,以阿哲的性命要挟我,要我将羽林军的情报出卖给他。我没有答应大师兄,他就给了我这根簪子。至于手指……是你们回营之前我刚收到的,夹在军报里一起送来的。” “夹在军报里……看来这羽林军里不干净啊。”柏钧和声音很低,阴冷入骨,付东楼听着便不寒而栗。 从没见过活人残肢,付东楼看了那根手指一眼便被骇到了。现下听了柏钧和与翟夕的问答,又忍不住往那根指头上多瞟了两眼,这一瞟就发现问题了。 “有没有可能这根本不是公输大师的手指?” “怎么会……”翟夕“嘭”地一声拍上桌子,死死盯着那根指头看,“你又没见过阿哲,怎知道这不是他的手指?” 翟夕激动之下动作太大,险些把桌案撞到。柏钧和扶住翟夕的胳膊道:“本王也有这个念头,所以才问你这两样东西是不是一起送到你手中的。若是只有一个指头送过来给你,那便不一定是公输哲的了。” “二师兄,你看这手指的指腹处,细腻光洁并没有茧子,这怎么会是公输大师的手指,除非公输大师做东西都不自己动手。”付东楼说着还伸出自己的手点着几处道,“师兄,我和公输大师这样的匠人,指根和指腹都是很容易受伤的,平日里劳作用劲儿也多是用这些地方,卓成就见过好几次我手指受伤。” “我的手没起茧子是因为花院调配了药水让我每天泡手,这才把茧子去掉了,可公输大师没这么讲究吧。再说我才做了多久的活计,公输大师当是长年累月做东西的,又怎会一点茧子都没有。” 付东楼上辈子的手可不像这辈子一般细嫩,手上的茧子自是不少。他的同学教授凡是自己经常动手的,也没谁的手跟嫩葱似的,手上带伤更是常事。 “曦瑜所言甚是。”柏钧和与付东楼相视一笑,又对翟夕道,“你从拿到公输哲的簪子开始定是日日悬心,你没有向风易传递消息,自然担心他们报复公输哲,所以当你看到这根手指的时候便会先入为主地认为这就是公输哲的手指。” “公输大师是天下闻名的神匠,他的双手何其宝贵。风易抓了他固然是想拿他要挟你,可他不会伤了公输哲的手来吓唬你,便是砍根脚趾头也比砍手指头合适。风易如此做反而是自曝其短,倒让我们知道公输哲八成没在他手里了。” 翟夕不可置信地捧起那根手指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随即狂喜:“这不是阿哲的手指,真的不是!阿哲做活的时候时常带着一种特殊的手套,时日一久那手套的痕迹便留在他手指上消不下去了,这上面完全没有那种印痕!” “都是我糊涂,整日惶恐不安自己吓唬自己,差点就叫大师兄给蒙了!”随手把那根不知是谁的手指一扔,翟夕狠狠抱了付东楼一下,“东楼,还是你眼力好,多亏了你的提醒,要不我真的会疯掉。” 付东楼被他师兄的胳膊勒得后背疼,却是和他师兄一样高兴,还没忘了谦虚两句:“我也是听卓成发问才想到这点。卓成问你那两样东西是否同时送到便是存疑了,我也是想了会才明白过来。若我不是公输大师的半个同行,也没那么容易一眼看出来。” “曦瑜观察入微心思缜密,这一路上没少立功,我们能安然归来全靠他了。”柏钧和更得意媳妇跟自己的心有灵犀,自己拨弦,媳妇听音便知雅意,这份默契让瑞王爷整颗心都飘乎乎的,那感觉真是说不出的爽快。 虽然目前推测公输哲没有人身危险,可前线战事以及后方木炎的动向依旧不能轻忽。几人都平复了下情绪,坐在一起将彼此知道的猜测的事情说出来相互求证,如此一来便费了不少时候,从正午一直说到太阳下山,午饭都没好好吃。 公输哲可能是安全的,翟夕也松了口气,这才想起了手疼来,赶忙招了军医来包扎。一时间中军大帐中充斥着翟夕夸张的呼痛声,不知道的还以为羽林上将军带着媳妇在大帐里杀猪呢。 “真想不到东楼你能猜出师父的出身, 恋耽美 分卷阅读36 锦官冬 作者:卿雅 父是前唐建宁王李的事儿我在师父身边多年才略知一二,师父本是不愿意告诉我的,他只信任大师兄一人,却是被你一番咬文嚼字就给猜到了。”等到消停下来,翟夕少不得要感叹几句师弟聪明,权当是拍王爷的马屁了。 说着翟夕还打趣了一句:“看来以后起假名字还是找个跟真名不搭界的好,否则碰上你这样的人精可就坑大了。” “瞎猫撞上死耗子,运气好罢了。”付东楼一笑,又有些担忧,“令狐纯此番回去北燕,定是要跟风易争个你死我活,师兄你与风易感情不错,让你在前线看着风易兵败身死也太为难了些,要不你回成都去?” “大师兄固然与我有兄弟之情,可他在拿公输哲威胁我的时候便已明言他此生只为师父而活,与我已然恩断义绝了。” “想不到木炎和风易是这种关系……”思及当初木炎给自己与柏钧和保媒之事,付东楼真是灏 d压帜狙啄芟氲桨淹降芗薷男人当棋子,感情他自己就是弯的。 “上将军,成都有急件传来。” 帐外传来禀奏声,柏钧和收敛了温和的笑意冷了面孔扬声道:“送进来。” 亲卫进帐行了礼放下信件,目不斜视原路退出军帐,端的是训练有素规矩严谨。 柏钧和见来信是装在一个红色的布袋里,神情一紧,有些急促地拆开信来看。待整封信读完,瑞王爷已然惊愕到无法言语了。 “出了什么事?”付东楼与翟夕见状心里着急,却也没去拿了信来看。 “父王……没死……” ☆、第八十一章 付东楼沉默了很长一阵子才回过味儿来,柏钧和这话的意思是……他又多了个爹啊! 来到大楚都快半年了,付东楼也听过不少关于先瑞王柏熠的传闻。柏熠活着的时候号称文武双绝,相貌本事比之风华绝代才气纵横的顾贤丝毫不逊色,要不也不能让顾贤以身相许。 付东楼琢磨下顾贤再想想自己,心里不禁打起小鼓来:只看柏熠能追上顾贤就知道先瑞王眼光极高,我跟王太卿殿下完全没法比啊,柏熠可千万别看不上我这个半子,到时候卓成夹在当间其实不是两边受气? 柏钧和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瞥见了他媳妇诡异的表情,瑞王爷再英明也猜不出他媳妇此刻心里的想法,轻咳了一声说道:“目前此事还是机密,你们都不要说出去。” 柏熠没死是何等重大的事儿,柏钧和没背着翟夕说自然是把他当做了自己人,翟夕震惊之余心下感动,拱手道:“翟夕自今日起便是王爷的人,自当为王爷严守机密。” 柏钧和的表情柔和了些,“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父卿在信里说,公输哲在木炎动手之前就被父王救走了,现在正在来汉中的路上,父卿与父王都觉得公输哲跟着羽林军最安全,木炎还没有本事跑到羽林军前线来抓公输哲。想来再有一两日你就能见到他了。” 翟夕大喜过望,一时间都不会说话了。 抓着公输哲挟制翟夕固然是个有效的法子,可这么做拢得住人拢不住心,柏钧和把公输哲交给翟夕反而能让他们两人对瑞王府死心塌地,比之木炎的手段,孰高孰低不言自明。 退一步说,公输哲与翟夕都跟着羽林军,倘若他们有二心或是想对大楚不利,柏钧和还能处置不了他们吗? “公输大师要来!”付东楼倒是比翟夕更兴奋,“有了公输大师襄助,卓成,说不定我们真的可以研制出神臂弩!你想想,若是以后攻城作战都要神臂弩手做先锋,还没短兵相接便让敌军倒下一片,我们要少牺牲多少人!” 脑中浮现出张艺谋拍的《英雄》,里面秦国的床弩虽然有些夸张,可那气势威力实在震人心魄。如果神臂弩能够研制成功,先不说武器本身的杀伤力,成百上千神臂弩同时发射的场面对敌方就是一种威慑。 柏钧和勾唇一笑,坏心眼地问付东楼:“你可知道父王诈死这么多年是藏身何处吗?” “我怎么知道……莫不是与我有关?”付东楼一头雾水,紧接着打了个寒战,“难道是藏在南山苑?我记得那个庄子本身就是先帝给你父王修建的,只是没等到建好你父王就不在了,这才赏给了我那个国公爹。” “正是,你那个南山苑还真是藏龙卧虎,一庄子的仆人全都是身怀绝技的暗卫,饶是我去过多次都没看出破绽,那些人本领之高足以令人瞠目。而我父王,也是你父王,就是南山苑的大总管房贵。” “房……伯……是……你……父……王……” 如果手里有豆腐,付东楼肯定一把拍自己脑门上了。 万幸啊!他付东楼可从没亏待过房伯,把人家一家子恢复了自由身不说,平时还挺尊老爱幼的,从来不跟房伯摆主子款儿吆五喝六。感谢社会主义祖国的教导,感谢中华传统美德的熏陶,要不现在他就该想想怎么死能舒坦点了。 被令狐纯抓走都能冷静分析的媳妇现在说话都结巴了,柏钧和实在忍不住大笑起来,翟夕就更别说了,笑得前仰后合没受伤的手还一直拍桌子。 “曦瑜你别担心,父王对你印象很好。现在都要八月了,我们赶不上中秋大婚,父卿便把婚期改到了冬至。父王说冬至的时候如果能把所有事情处理停当,他就亮明身份回归王府做太上王,到时候还有一份大礼给你做私房。” 付东楼一听便急着推辞:“不用了,我把你父王当下人使唤了那么久,你父王不骂我我就知足了,送礼什么的真的没必要。反正结了婚我俩也不分彼此,与其给我做私房还不如直接放在王府里,没什么差别。” “你真是担心过头了,不知者不罪,父王怎么会和你计较,再说你也没做错什么。”拉过付东楼的手握了一下,柏钧和觉得他媳妇受了惊吓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 “你笨啊,等太上王回来,你和王爷要侍奉长辈,哪能像现在这样花销自在,你拿着当私房不也是给王爷攒小金库嘛。我跟你说,太上王当初在的时候可是紧卡着王爷的花销呢,生怕他变成纨绔子弟,你不收王爷就要过穷日子了。” 说着翟夕还凑到付东楼耳边“小声”道:“王府的家法可严了,王爷小时候没少挨打,挨得重了都下不了床呢。” 翟夕没正行起来满嘴跑火车,一通话三分真七分假,唬得付东楼一愣一愣的,气得柏钧和笑骂道:“多谢翟大人关心。父王父卿教导本王虽严厉却也没让本王遭过罪。再者本王要真是没钱花了就去你府上打秋风,我可是知道你为了和公输哲将来过好日子攒了不少钱,别跟本王哭穷。” “我说王爷,我那三瓜俩枣的钱您还能入眼啊,太上王再紧着您您也比我有钱啊。”翟夕说着往付东楼身上一靠,假哭两嗓子,“好弟弟,你哥我活不下去了你可不能看着不管啊。” 三人笑闹一番,下午的愁云惨雾一扫而空,只觉得前景一片光明。 有人笑就有人哭,有地方出太阳就有地方下雨,令狐纯可没有柏钧和的好福气,他日夜兼程赶回洛阳,一身风尘疲惫都顾不上便直奔皇宫紫微城,却不想被史朝义晾在巍峨的万象神宫外跪了一个时辰才得传召。 “陛下让儿臣在外面跪了这么久,定是信了南酆的话,认为儿臣有不臣之心吧。” 论私,令狐纯是史朝义的女婿,自称儿臣是在理的,也有亲近之意,只是他甚少如此自称,史朝义听了眉毛一挑便知道令狐纯是来服软的。 “这几个月来,我大燕埋伏在楚国的细作损失惨重,即便儿臣是被人陷害了,可作为领军的统帅仍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若是父皇因此处罚儿臣,儿臣绝无怨言,只是儿臣有紧要的事非说与父皇不可。” “你偷偷跑到楚国去劫持付东楼,结果还没得手,在你说别的之前是不是应该好好跟朕解释下这件事。难道你就真的比不过柏钧和?”看在爱女的面子上史朝义不会不给女婿说话的机会,可也不会让他说得很痛快。 “儿臣要禀告父皇的事儿正与付东楼有关,更与南酆将军有关。”令狐纯扫视了殿中的内侍一眼,“请父皇屏退左右。” 凭令狐纯的本事,真想对史朝义不利,多这几个太监也没用。史朝义清走了殿里的人,淡淡地开口:“你怎么就认准南酆了。” “父皇,儿臣此次去楚国,本不是为了劫持付东楼。他是楚国的准王卿,就算能把他劫持来大燕他也未必肯为我大燕效力,反倒给了楚国开战的口食。” “近几年来,父皇一直担心儿臣拥兵自重,儿臣不知如何做才能叫父皇安心,正愁着呢,手下一个校尉在整理长安城唐宫秘档的时候发现了传国玉玺的下落,就将此事告诉了儿臣。儿臣此次去楚国,便是为了寻找传国玉玺献于父皇。” 史朝义本是懒散地靠在扶手上眯着眼养神的,听了“传国玉玺”四个字骤然睁大了眼睛,好似一头被惊醒的豹子。 “传国玉玺?如此大事你怎么不奏报于朕!” 令狐纯并不惊慌,有条不紊地解释道:“传国玉玺干系重大,知道的人越多寻找玉玺的麻烦就越多。恕儿臣直言,父皇太过信任南酆,儿臣怕父皇或是父皇身边见风使舵的人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南酆,那玉玺能否归我大燕就不好说了。” 令狐纯说着叹了口气,“儿臣千小心万小心,还是上了南酆的当。” 解开带入殿中的锦袋,令狐纯将假玉玺从袋子里取出躬着身子走上前奉到史朝义的御案上。 见到玉玺,史朝义眼中透出一种让人战栗的狂热,好像看到了鲜肉的老虎一般。 “父皇,这个玉玺是假的。” “大胆,竟敢戏弄于朕。”失态的样子落入令狐纯眼中,史朝义恼羞成怒。 “父皇,儿臣劫持付东楼便是因为他知道传国玉玺的秘密,没有付东楼儿臣不可能接近玉玺。而传递给儿臣玉玺消息的人正是南酆安插在儿臣身边的人,南酆甚至派了杀手去藏玉玺的地宫狙击儿臣,为的就是等儿臣一死便把大燕对楚作战的所有损失推到儿臣头上夺取儿臣手里的兵权。哪怕是为此丢了长安,他也在所不惜。” “因为南酆不是别人,正是楚国国师木炎的大徒弟,风易!” “你有何证据证明南酆是风易?”话说到这史朝义不得不慎重了,如果南酆是楚国的奸细,那大燕对于楚国来说将毫无机密可言! “南酆与木炎,既不是我大燕的人也不是楚国的人。儿臣带着付东楼找到藏玉玺的地宫时,正遇上前来救付东楼的柏钧和。木炎派了人袭击儿臣与柏钧和,想将所有人都杀死在地宫里。因为他是李唐后裔,前唐末帝的儿子建宁王李。” “这些都是付东楼的护卫亲口说的,那个护卫本来是木炎派到付东楼身边的人,却在关键时刻反水了。那场厮杀绝对不是在演戏,那个护卫也提到说风易是死去的南诏王之子凤迦异,所以儿臣相信南酆确实就是风易。” 史朝义自然知道南酆就是凤迦异,可他没对别人明言过,哪怕是令狐纯也只知道南酆是阁罗凤的儿子却不知具体是哪一个儿子。帝王的疑心本就不小,令狐纯的话哪怕只说了三分也足够史朝义自己联想了。 令狐纯见史朝义默默不语,继续道:“这个玉玺,付东楼一口咬定是假的,但儿臣不能冒险,便让柏钧和以玉玺换了付东楼的性命。而若没有这个假玉玺,南酆又如何引开儿臣,趁机对我们埋在楚国的细作与长安驻军动手脚呢。” “父皇,依儿臣之见,哪怕这个玉玺就是假的又如何,真的传国玉玺下落不明,只要让天下人都认为这个玉玺便是真的就足够了。” 史朝义点点头:“此事就交由你去办,算是将功赎罪。” 虽然心下赞赏令狐纯,可史朝义还是不想放过打压令狐纯的机会。 “父皇,长安在我们手中,既要安抚那些一心向着大楚的汉人又要威慑回鹘与西域,对于我朝捉襟见肘的府库来说是极大的负担。儿臣斗胆请父皇拿长安试一试南酆的忠心,倘若他真的是我大燕纯臣,凭他的本事守住长安断无问题。若是他一心想扳倒儿臣,定会趁着儿臣不在丢掉长安,到时候再参奏儿臣身为主帅不理军务擅离前线致使兵败。” “至于儿臣已然归来并点破他身份之事,还请父皇暂时保密。” “你且在宫中住下,没朕的旨意不要乱走,需要做什么朕自会派人手给你。” 并不给令狐纯一句准话,史朝义挥了挥手便让他退下了。南酆到底是哪一边的人,史朝义自有可靠的人手去查;长安要不要保,史朝义更是有自己的计较。 李唐……相比起楚国,大燕受到的威胁更大啊……不过朕能毁掉李唐一次,就能毁掉第二次! 史朝义环视着万象神宫,这座武则天修建的明堂,嘴角挑起一抹阴冷的笑。 ☆、第八十二章 解决完了翟夕与公输哲的事儿,付东楼与柏钧和便各自忙了起来。 锦官城里的糟心事儿柏钧和顾不上去管,他是铁了心要把长安打下来的,几日间与诸位将领开会研究新的作战方略忙得脚不沾地。 付东楼不懂行军打仗,大楚也非他接触的历史中有过的朝代,他并没有什么好意见提供给柏钧和,于是付东楼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研发神臂弩上,一样是忙得昏天黑地。这么一来,柏钧和与付东楼几日间竟是没见过几次面,饭都没一起吃。 翟夕被柏钧和授予了一个行营都督的职衔,位同中都督,品级依旧是正三品,明面上是专管羽林军的武器军械生产调配,暗地里则是要查清楚风易究竟是怎么往羽林军里传递消息的。若是羽林军里有钉子,那突袭长安城就会增添许多危险。 这一日晚间,付东楼从工坊回来恰好柏钧和也散会了,两人便一起用晚餐。付东楼研究起东西来别的什么都顾不上,这几天也没好好吃饭,下巴明显比刚到军营时尖了些许。柏钧和看着心疼,割了一刀烤的恰到好处的牛腿放到付东楼盘子里。 “军营里的士卒不比风泱他们仔细贴心,这几日也没照顾好你,我已经给成都那边去信了,过些日子风泱雪襟霜衣就会到这来了。” 外焦里嫩的牛腿肉甚是美味,付东楼吃得开心眼睛都眯起来了,听得柏钧和的话赶忙咽了嘴里的肉道:“行军打仗哪能这么讲究,我身边有雷霆就足够了。让军士们看见我身边围着那么多小厮不好,只会说我穷讲究。” “雷霆毕竟是侍卫,照顾你的起居还是叫风泱他们来做的好。”柏钧和又割了一块牛肉给付东楼,“风泱虽只是普通的小厮,可他熟悉你的生活习惯。霜衣是我派到你身边的暗卫,雪襟是父王调教出的人,两个都是有功夫的,哪像你想的那样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他们在你身边我更放心。” 身边的人都这么有来头做主子的却全然不知,付东楼暗道自己命好,太上王对他并无恶意,否则真是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花院和月桥也都不是一般人吧。我当初就觉得房伯来历不一般,手下能人这么多,没想到竟是你父王。” 柏钧和不喜欢付东楼一口一个“你父王”,可现在逼着媳妇改口也确实急了些,暗暗自嘲了下自己急切的心思,去没露相,依旧笑道:“她们自然不是一般人。你不要觉得有人照顾是丢人的事儿,凡是高位的将领身边总会带着一个贴身伺候的人。将领需要操心的是该如何打仗,总去管鸡毛蒜皮的起居杂物怎么行。” “我这次出征本就是计划着要先去救你,所以贴身的人并没跟来,这次会跟着风泱他们一起过来的。” “说到这个,我还真没见过你身边有小厮长随的,你出门从来都是一个人。”肉吃多了难免油腻,付东楼煮了茶倒给柏钧和与自己,“你既是身边有人为什么不带着,你这个王爷还真是不讲究。” 两人都是盘腿坐着的,付东楼侧身过来倒茶一低头便露出一段白皙的颈子,优美的线条甚是养眼,柏钧和饮着爱人煮的茶心里痒痒的,面上却不显。 “我贴身的人是内侍,带在身边容易暴露身份,一般都不带他们出王府的。” 可不是么,柏钧和以前是三皇子啊,这从小就贴身伺候的人可不就是太监么。付东楼了然。 挪腾到付东楼边上揽上爱人的腰,柏钧和的下巴枕着付东楼的肩膀,懒散得像一只刚吃饱准备打盹的豹子。 “这几日都没怎么和你好好说说话,感觉就像是几年没见似的。” 热烘烘的呼吸打在颈侧,付东楼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好似烛火映衬的红色窗纱。 “人前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背地里这么缠人,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被人时刻放在心上的感觉让付东楼很是舒服,尤其对象还是柏钧和这样的人,带来的满足感与成就感自是不一般的高。 正想说几句温存的话回应柏钧和,帐外突然传来士卒奏禀的声音,柏钧和整理了下仪态传士卒进来回话。 “上将军,大营外有两辆来自成都的马车,随车的护卫说是王府派来的人,请示上将军是否放他们进营。”士卒说着呈上一封信函,说是马车上的人带来的。 “难道是……”柏钧和心里隐约有了答案,拆信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对付东楼道,“是公输哲到了,父卿早就想到你在大营里起居不便,风泱雪襟霜衣跟着公输哲一起来了,父卿真是心疼你。” 顾贤对自己是真心关爱,付东楼这下信了十足十,若非如此怎会连些许小事都帮自己考虑在前面,比柏钧和还快上一步。 “殿下对我诸多照拂,日后我定当好好孝顺殿下。” “让人车里的人都去行营都督的军帐。”柏钧和吩咐了士卒让他退下,又对付东楼道,“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两人与公输哲一行是前后脚到的翟夕处,翟夕不明就里,看柏钧和与付东楼这时辰上门,以为他们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儿,还没等开口相问就见风泱打头进了军帐一把扑到付东楼身上哭得稀里哗啦的。 “主子,您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小的想死您了。” 雪襟霜衣晚到一步,没能抢占跟付东楼哭诉的大好地形却也不甘落后,俱是红着眼圈望着自家主子,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让知道了二人真实身份的付东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们都是本事了得的人,可别和风泱一样哭鼻子,主子我受不住。”付东楼说着又拍拍风泱,“行了,你主子我不是好好的吗。一个男孩子总哭鼻子算什么事儿。这里是军营,流血不流泪的地方,可别给主子我丢人了。” 雪襟霜衣一愣,都往柏钧和那看,见柏钧和颔首,便知道自己的身份主子已经知道了,可也都还是不甘心,霜衣先埋怨了句:“说到底主子就是偏心风泱哥哥,我们是暗卫就不能担心主子了不成,这些日子日日都盼着主子平安归来呢。” “可不是,没保护好主子小的都要悔死了,小的可是和大统领保证了,以后再不让主子有半点闪失。”雪襟不好直说柏熠的身份,只用了暗卫里的称呼,付东楼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雪襟说的是谁。 风泱擦了擦眼泪不依不饶的,“以后主子再去哪都要带上小的,小的可不敢再让您一个人了,谁要是想对您不利就先弄死小的。” “别胡说。”捏了风泱脸蛋一下,久违的嫩滑手感让付东楼格外舒爽。 “你们先去找雷霆,他会和你们说军营里的注意事项,怎么分工排班你们自己商量着办,算上雷霆你们四个以后每日两个跟我出去两个留守就是。” 三人应诺之后便被付东楼打发回去了,等下让公输哲看到这场面不合适,回了营帐还能没时间跟小家伙们唠家常吗。 风雪霜三人一走公输哲便挑帘子走了进来。 付东楼第一次见公输哲就被他的样貌惊住了。原以为公输哲这样的工匠应该如军营工坊里的将人一般五大三粗魁梧壮实,谁知道竟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打扮,端的是气质出尘温和可亲,只是过于白皙的脸色隐隐暗示着他身体状况不佳。付东楼立时想到了翟夕说过的想要借用温泉的友人,应当就是公输哲吧。 公输哲没急着跟翟夕说话,而是对柏钧和与付东楼躬身一礼一揖到底,“多谢令尊救命大恩,哲不能亲自谢过令尊,在此先谢过王爷与王卿,哲定为大楚鞠躬尽瘁以报王府的恩德。”公输哲也知道不宜暴露柏熠的身份,用了“令尊”的称呼别人听去了也只会认为是顾贤。 “将作大匠无须客气,大人大才是大楚之幸。”柏钧和并不托大,他对有本事的人向来敬重有加。 “在下有很多地方想与公输大师切磋讨论,还望大师不吝赐教。”付东楼更是还了礼,“能与鲁班后人一见付某三生有幸。”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祖师爷的后人,能不激动吗。 “在王卿殿下面前岂敢称大师,王卿殿下的纺纱机织布机和新式横刀我都见过了,比之殿下广而精的功底,在下只能算是萤烛之火罢了。” “阿哲,真的是你,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你的簪子怎么会在大师兄手里,是不是你不小心遗落了。”翟夕看到公输哲大喜过望呆愣了半天,不然哪有机会给他们三人好生说话。此刻上前来围着公输哲转了好几圈打量个没完,一连串的问话让公输哲都不知道先回答什么好了。 “阿夕,王爷王卿还在这……” “不打扰大人叙旧,本王和王卿先回去了。大人身份特殊,为了保证大人的安全,不如就和翟夕住一个帐子吧,翟夕身手极好又与大人有旧,有他在本王自当放心。”柏钧和说着还给了翟夕一个“本王只能帮你到这儿”的眼神,而后不等公输哲回应就拉着付东楼走了。 “我很好没受伤。太上王救我行动隐秘,走得急了哪里顾得上带东西,木炎能拿到这个簪子,想必是毁掉了那个匣子。”公输哲退却了方才谦恭有礼温文尔雅的样子,极具侵略性地揽住翟夕,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小声道,“如今簪子没丢倒是让我了却心事了。” 公输哲虽比翟夕略小也不似翟夕从小习武,可身量却比翟夕还高一些。一边呢喃着一边吮着翟夕的耳垂儿用牙齿轻轻咬着。公输哲对翟夕一向是淡淡的,如此亲密的动作公输哲以前从未做过。 “阿哲……”张口结舌,翟夕从未被这样对待过,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公输哲对他并无情爱之心只有兄弟之义…… “以前不敢,是怕木炎知道了变本加厉地拿我挟制你,现在是自由身了,难道我还要憋着自己不成?”放开翟夕,公输哲修长的手指挑起翟夕的下巴勾唇一笑,“军营里有红帐专门预备着伺候你们这些将官,你可去过?” “怎……怎么可能……”翟夕突然发现目前的状况有些不对,虽然公输哲有心于他他很高兴,可是…… “那就好,阿夕,身子脏了的我可不要。”说着公输哲再度抱住翟夕畅快地笑了出来。 “今晚良辰美景,阿夕可不要辜负我的一片心意啊。” “阿哲,不对……唔!” ☆、第八十三章 第二天一早,柏钧和在中军大帐召集众将议事,一向勤勉的翟夕居然没到。柏钧和看着原该属于翟夕的位置空了出来,眉毛一挑,随即了然。 “将作大匠公输哲昨晚到营,从现在开始到班师回朝,将作大匠都会在我们羽林军与王卿一起研制新式军备,诸位务必要加强防备,万不可叫将作大匠有闪失。” 将领们一听公输哲来了,一个个眼里都燃起了小火苗。他们王卿已经是惊才绝艳了,研究出来的玩意个顶个的厉害,公输大师更是有名的国手,这俩人碰到一起羽林军的战斗力还不是要翻着番儿地往上涨! “末将领命!”一群汉子齐齐应诺,那激动的大嗓门差点把中军大帐给掀了,柏钧和凭着极强的自制力才没做出捂耳朵的失仪动作。 待到日上三竿,翟夕才从自己的帐子里出来,倒是没有撑腰扶墙的狼狈样,就是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对劲,两条腿像是怎么都并不到一起似的。 来找公输哲的付东楼正巧看到他师兄出来。翟夕自从当上行营都督便正经穿起软甲或是铁甲来,没了鸡窝头和百家衣付东楼看翟夕总觉得不对劲儿,如今配上别扭的走路姿势,这种违和感更上一层楼。 “师兄你怎么了?”身体不好的是公输大师吧…… “没……晚上睡觉没注意,榻上落下个玉佩,隔着了。”一眼被人瞧出蹊跷来翟夕的脸一下红了个透,着急忙慌地转移话题,“你是来找阿哲的吧,他正在里面看书呢,原说用过午饭再去找你的。” 翟夕不脸红还好,一脸红就露馅儿了。付东楼再纯情也是个现代人,没跟男人滚过床单还能没看过男人滚床单吗,快播神马滴学霸也是用过一两次的,还做过笔记…… “哦!师兄原来你是下面……” “胡说八道什么!”被踩了尾巴的翟大人嗓门一拔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左右看看没人注意这边,又压低声音斥了一句,“光天白日的什么都敢说,怎么不见你跟你男人这么大胆儿。” 付东楼笑得那叫一个奸诈,拍掉翟夕的手,一副“我懂的”神情拍拍翟夕的肩膀作死地来了一句:“好好伺候将作大匠,公输大人舒坦了多研究点好东西,你就是国家的功臣。” “我呸!这话该我说你才对。”都他妈是被压的,你小子得意个屁啊,有种你把王爷给办了! 要是柏钧和打趣翟夕一句翟夕就算想还嘴也没胆儿,可换了付东楼,翟夕眼珠一转就能想出一车话把他堵回去:“王卿殿下才是,伺候好了王爷,王卿就是我大楚的功臣。只要王爷舒坦了,我大楚就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国泰民安兵强马壮风调雨顺战无不胜!区区一个燕国算什么,从西域到漠北,从辽东到南洋,只要王爷舒坦,没个不来朝的。王卿任重道远,今后务必夙兴夜寐恪尽职守,不要辜负了朝臣百姓的期望。” 没给付东楼还嘴的机会,翟夕运起轻功几个腾跃麻利儿跑远了,这时候倒不显腰疼了。 付东楼气得指着翟夕的背影大骂:“翟二傻,你给本少爷等着!”赶明儿本少爷画点高大上的春宫图给公输哲,看不折腾死你丫儿的。 一直以来握在手中的人质和徒弟现在过得十二万分舒心,木炎自然只能十二万分不舒心了。说起来给木炎添堵的事情还不止这一件,连日来木炎埋伏在暗中的人手在来历不明的人手中折损了不少,有的暗棋甚至是从来没有动用过的都被人做掉了,隐藏在黑暗中的势力让木炎这样的人都免不了心惊,连着几天没睡好觉。 柏钧昊一回宫就把木炎从青城山请到了宫里,对外的说法是让国师为谢才人母子祈福兼着筹备立后大典,实际上是想让木炎多给自己出出主意。要当爹的人了,考虑的事情更多,柏钧昊是真的担心柏钧和听说自己有后了带兵哗变,可眼下这情形,他又实在是无计可施。 “陛下,如今瑞王爷在汉中抵御北燕,一时半会无暇顾及都城里的情形,陛下不如趁此机会将亲近王府的文官替换掉一些釜底抽薪。”木炎给柏钧昊倒了一杯茶,“如果顾忌王太卿不好对王府下手,不妨先将付泽凯的官衔削了。眼下这情势,王府与宰相联手已成定局,照此下去陛下定会被他们架空。” 这一点柏钧昊也发现了。自打从青城山回来,付泽凯在朝上总是有意无意地影射木炎干涉朝政,这让刚找了木炎 恋耽美 分卷阅读37 锦官冬 作者:卿雅 靠山的柏钧昊很不爽。 起初柏钧昊以为付泽凯是想在自己面前争脸不被木炎比下去,可后来发现付泽凯与顾贤越走越近,完全起不到在朝政上制衡顾贤的作用,这样的转变怎能不让柏钧昊多思。 思忖了片刻,柏钧昊摇摇头道:“定国公是开国功臣亦是帝师,于朝政上没出过大错,前段日子《浮世录》的事情亦是查无实据的,骤然免职定会使朝野上下人心浮动,这对大楚并非好事。” 木炎一笑不以为意:“陛下别忘了,瑞王爷可是皇室中人位高权重,瑞王卿与王爷同掌兵权,若是瑞王的岳父再是百官之首,这大楚上下岂不是瑞王说了算了。付泽凯就算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不能担了这份外戚的嫌疑,陛下大可给付泽凯一个三公的虚衔下了他的实权,这可是分体面呢。” “本朝官制大多沿用前唐的,只在少数文官的品级上做了调整。付泽凯的中书令虽是三品衔,可父皇有过特旨的,给付泽凯正一品待遇,与三公并无差异,付泽凯的中书令改为三公明着是升了品阶可实权没了俸禄也没涨,怕是交代不过去。” “那就给定国公爵位多世袭三代,荫庇子孙的恩典可是比他一人的官职更难求。” “只能如此了。”柏钧和叹气道,“当初允了和弟与付东楼的婚事原是想削弱王府的,谁能知道付东楼如此得和弟宠爱偏又不懂忠君。” 这话就是怪罪木炎了,木炎垂首告罪:“都是臣教导不利。臣也是想着付相乃帝师,自然是一心向着皇上,他的儿子自当是劝着王爷好好为陛下效力。臣从小就教导楼儿天无二日的道理,谁承想他进了一趟相府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哎……” “罢了,有些事儿并非人力所能控制,国师也不必自责了。”柏钧昊顿了一下很是不好意思地小声问木炎道:“国师那日见过谢才人一面,可能看出她腹中胎儿是男是女?” 虽说先开花后结果是好事,可柏钧昊多年无子,此时此刻太需要一个儿子了。比起注定无后的柏钧和,他能有儿子就象征着大楚帝脉延续不断,他的皇位便更稳固。 木炎淡然一笑,“早就知道陛下会问这个,臣这几日好生卜算过,谢才人是宜男的命相。” 柏钧昊顿时喜笑颜开,“承国师吉言。” “陛下,王太卿殿下正在殿外求见。” 李全的通禀声打消了柏钧昊的笑意,他不想见顾贤,可也没胆子给顾贤闭门羹吃,只得正殿传见。 顾贤一早就进宫了,他本不是来给柏钧昊添堵的,他是被太后传召进来的。萧彤锦传召顾贤不为别的,正是要说柏钧昊多年无子的事儿。 最初的时候柏钧昊没孩子确实是萧彤锦的手笔,她执掌后宫多年,想要算计一个刚登基的皇上生不出孩子来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若是柏钧昊早早有了子嗣立了皇后,那柏钧和的对手可就不止柏钧昊一个了,还要算上皇子和皇子的外家,太后岂能给亲儿子找麻烦? 后来柏钧和年龄渐大地位愈发稳固,萧彤锦便收手了,毕竟皇上一直没孩子朝臣都会怀疑到她身上来,可谁能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想让柏钧昊生孩子的不止她一个。所谓过犹不及,萧彤锦哪能允许这种状况延续下去让脏水泼到自己身上来,加之对方在后宫动手便是蔑视她后宫之主的权威,萧彤锦怎能不彻查。 太后出手,又是在自己的地盘,不用太多时日便有了头绪,一切的矛头都指向前唐李家的后人,那些牵连进来的人都是与李家多少有关系的,在顾贤确定了木炎的身份与太后通过气之后,太后便愈发肯定这一结论。 太后就把顾贤传召进宫说了个详细,加之顾贤刚好听说木炎也在宫里,便上赶着打木炎的脸来了。 “参见陛下。” “王叔不必多礼,王叔不是去见母后的吗,怎么来瞧朕了,莫不是母后赶路劳顿身上不舒服了?”柏钧昊一副孝顺儿子的样子,真是比柏钧和更像是太后亲生的。 “陛下不必担心,太后凤体安康,臣此来一是向陛下转达太后的话,二是有要事禀报陛下。”顾贤说着朝内殿瞟了一眼,“听说国师也在此,陛下怎么不请国师出来,事关重大国师若肯帮着陛下参谋一二也是好的。” “国师不问政事,王叔何必拿俗物扰他,朕叫国师来也不过是让国师帮着看看谢才人的胎,一句朝政都没敢提呢。” 顾贤心里讽刺一笑,也不非要木炎出来,他知道木炎肯定在里间竖着耳朵听着呢。 “太后近日来彻查了宫中可疑人员,发现那些在膳食摆设里做手脚的宫人或多或少都与李唐皇室有关系。虽然那些直接动手的人早已死无对证,可他们的履历户籍上都能查出端倪来。太后怀疑陛下无子之事乃前朝余孽所为。” “什么!” 李唐皇室自从唐朝灭亡便销声匿迹,大楚北燕连年搜寻都没能动摇李家根本,除了少数几个不小心漏了马脚的,李唐的皇子皇孙都像凭空蒸发了一样消失无踪。现在说自己无子是李唐皇室干的,柏钧昊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卧榻之侧有仇人枕戈待旦,这日子还能过?! “本来这事儿证据并不确凿,可臣最近查到的另一件事儿矛头亦是指向李家,这就让人不得不多想了。” “是何事?王叔速速说来。” 这就着急了,真是沉不住气。顾贤心下讽了一句,只道这侍妾生出来的孩子就是不上台面,若是自家儿媳妇壳子里面没换魂儿制定也不是现在这样大气的模样。 “付泽凯与付东楼父子被诬陷偷藏《浮世录》一事臣一直叫人暗中留意,查来查去,嫌疑最大的就是那个去告发的柳姓书生。本来臣也没想到他能是前朝余孽,可后来翻看了户籍又叫人查了他乡里的人才摸到门道,那个柳姓书生不是别人,而是唐朝末帝之女,素有敏慧之名的和政公主的儿子。” “和政公主?”这个人柏钧昊也听说过,他在唐朝末帝的女儿里还算是比较有名的一个,在安史之乱中救了自己的姐姐宁国公主,因此被人称颂。和政公主的驸马姓柳名潭,可不是和柳姓书生有牵连。 “和政公主当初为救其姐宁国公主舍弃了自己的三个儿子,所以柳姓书生的身份才被隐瞒了下来。”顾贤躬身一礼,“臣请陛下下旨以大不敬及谋逆犯上之最捉拿李唐后裔,并彻查宫中朝中之人,确保李唐余孽不能在我大楚兴风作浪。” 柏钧昊踱了两步点头应允:“这是自然,朕这就叫中书令及六部尚书来立政殿议事。” “陛下显然已有成算,臣便不插手了,容臣告退。” “王叔慢走。” 背过身去,顾贤又是一笑:木炎,你这份忍劲儿这份耐性倒该好好教教皇上,这次风易拿不到北燕的军权,孤看你如何在大楚兴风作浪! ☆、第八十四章 画春宫图这种事儿,付东楼也就是想想。先不说他不擅长画人物,只看他是个处男就知道他画不出春宫图的意境,也就是心里念叨一番找找平衡罢了。 有了风泱几个的照顾,付东楼纵使再忙也不至于耽误了吃饭休息。风泱他们临来之前花院给了几张简单的药膳方子,对整日劳神的人最有益处也不难做,一番食补下来,不只是付东楼,连带着跟付东楼一起研究神臂弩的公输哲也得了不少实惠。 如今付东楼对柏钧和的感情是一日深过一日,得了好吃又养身的东西付东楼自然不会忘了他家那口子,每日里让霜衣将药膳给柏钧和端过去盯着羽林上将军进补。柏钧和吃着心里甜,就连江涵等人都看着眼热,一个劲儿羡慕王爷有个男媳妇能随军,日子过得就是滋润。 这天晚上付东楼从工坊出来洗了个澡来找柏钧和,神臂弩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自然要和他说说。一进大帐就见柏钧和伏在书案上批复公文,他的贴身太监墨竹在一旁磨墨伺候着,屋里很是安静。 “都什么时辰了还忙着,你这帐子里烛火虽然凉可还是会伤眼睛,收了吧。” 见付东楼进来,墨竹请安道:“殿下安好。” “墨竹,你一来我才觉得你主子有王爷范儿,总看他一人独来独往可我身后却跟着好几个,怪别扭的。”墨竹很是伶俐办事又妥帖,付东楼对他印象不错,在他面前并不拿着架子,经常闲聊打趣。 “有了殿下的金口玉言,以后主子想要甩开奴才的时候奴才可就有理由死皮赖脸地跟着了。”嬉笑了一句,墨竹识相地躬身退了出去。 柏钧和坐在书案后暗笑望着付东楼:“本想过去你帐子的,这还没动身呢怎的你倒过来了,有事?”和媳妇有默契让柏钧和心情大好,毫不掩饰的温柔顺着视线流向付东楼。 “没事就不能来?我又不是你手下的兵,还天天跟你汇报差事不成?”走到柏钧和身后,付东楼抬手按上柏钧和肩颈相交的部位回忆着花院以前教过的按摩手法拿捏着力道按起来。 “低着头写东西时间长了这个地方就会又酸又疼还发僵,花院以前给我按过,我觉得挺好的,你感觉可还好?” 难得媳妇这般温存小意,柏钧和别提多受用了,舒服得直眯眼。 “当真是舒泰,偏劳你了。” “你倒客气。”付东楼一笑,烛火映衬下的玉面仿佛蒙了一层金红的纱。 “这几天我和公输大师一直忙着研究神臂弩,到今天算是大体做出来了。图纸我已经画好了,只等着工匠们做了样品出来试一试。”提到公输哲,付东楼眼前一亮,“公输大师真是国手,他会的东西简直超出了我的想象。很多东西都是我那个年代才有的机械原理,公输大师居然也懂一些,真是奇才。” 在手工制造金属冶炼方面,老祖宗有许多可以用“神奇”来描述的手艺都失传了。以前在古籍中看到的时候付东楼都要打个问号,以为只是夸张的描述,现在看来那些传说中的东西很有可能都是实实在在存在过的。 “若非如此,公输哲怎能被那般严密的保护起来,北燕又何必费尽心思想要得到公输哲。”柏钧和拍拍媳妇的手,“现在你也是他们的目标了。” “那你可要保护好我,被令狐纯劫走这样的事儿我可不想再有第二次了。我真不是什么硬骨头的人,碰上传国玉玺这样干系重大的东西我可能还有点勇气,换了制造技术这类的,恐怕他们一用刑我就乖乖服软了。” 柏钧和失笑:“放心,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否则我还有什么脸当这个王爷,还有什么底气去跟大楚的百姓说我能带他们光复北疆。” “那就好。”转身靠在桌案上,付东楼问道,“明天就是中秋了,你想怎么过?” 柏钧和黑亮的眸子好似两枚黑曜石,闪烁着沉静的光芒却又透着一种奇异的魅力诱着人沉沦。付东楼凝视着这双眼睛出了神,竟是没听到柏钧和说什么,直到柏钧和纤薄的唇再次动了起来才唤回了付东楼的注意力。 “想什么呢,我说话你都没听到。”拉了一下付东楼的手,柏钧和将白皙的指尖捧到唇边吻了下,“看来让人给你做的护指还是有用的,这次手没怎么伤着。” 柏钧和说的护指是上好的小牛皮做的,十指分明,紧着付东楼的尺寸很是合贴,既能保护手指又不影响活动,很得付东楼喜欢。现在只要不是要求手感的活计,付东楼都会带着那副护指来做。 “没什么……”脸颊微红,付东楼抽回手唇线轻挑,“突然觉得你的眼睛特别有魅力。” 一句话把柏钧和说得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初次见你的时候你也是直愣愣的看着我,当时那情景可是膈应我了。可是现在我觉得自己运道很好,以前我们关系那么差,我却依然能吸引你的目光。若能一生如此,便也别无所求了。” 羞窘之下付东楼笑骂了一句:“你现在越来越肉麻了。” “有感而发罢了。”柏钧和叹了一句,将凭几挪到背后靠上去,舒展开修长的双腿微微抬头看着付东楼的眼睛,“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回忆父卿这些年的生活,细细思来,父卿这十年过得太不容易了。” “父王与父卿的感情,旁人恐怕很难体味一二。当初父王薨逝的噩耗传来,父卿没有掉眼泪,可哪怕是没长眼睛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哀痛。我想若不是我当时还小,父卿大概会随父王而去,或是在父王的墓边结草为庐去过活死人的日子。” “父王当年选择诈死,一定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也一定不会比父卿好过,可这些年来但凡有些差池,我们的生活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了,思忖起来都觉得后怕……” “我没想过中秋要怎么过,原本中秋该是我们大婚的日子的,可现在忙成这样显然是顾不上了。曦瑜,我是经常上战场的人,也许以后我们会有很多个中秋会是在军营里过的,也有可能是我们分隔两地,还有可能……只留下你一个人。” “楼儿,答应我,倘若真有那么一天,你一定要选择一个适合自己的方式好好生活下去。” 柏钧和话里透着一丝悲凉,付东楼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俯□主动吻上柏钧和的唇,付东楼用力揽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安慰道:“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不信我来到这个时空是毫无缘由的,你是我在这个时空的羁绊,我们在一起,一定可以开创一番伟业,否则我来到这里的意义又在哪呢。” “我只是想把话说在前面而已,世事无常,又有谁能真正知晓天意呢。”大概是觉得这副样子太过颓废,柏钧和自嘲一笑,回抱住付东楼直接将他拉进怀里,“伤春悲秋的,让你见笑了,实在是眼下的日子太过美好,让我得失之心愈发重了。” “被你这般在乎……其实我也……”声音一下子小了下去,付东楼暗笑自己太过扭捏跟个丫头似的。鼓起勇气在柏钧和腿上坐直身子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语气坚定,“我很开心你这么在乎我。” “你是我的王卿,注定与我共度一生的人,我不在乎你难道要去在乎别人?”抬起身子在付东楼脸颊上吻了一记,“瑞王是不会娶小的,你放心。” 站起来在柏钧和腿上假踢了一脚,“我们那个年代的人可都是一夫一妻的,敢找小的那是犯罪,你要是起了外心我就让你变成墨竹那样,再给你找一大群莺莺燕燕围着,让你有的看没能力吃,烧死你!” “真狠,哈哈。”柏钧和爽朗的笑声回荡在营帐里,“曦瑜,真有你的,太狠了。” 不说还好,一说小老婆,付东楼突然想起柏钧和要篡位的事儿。 “你要是当了皇上可怎么办?你总要有儿子继承王位,到时候还不是要找女人生孩子。”就算羽林军里都是自己人,付东楼还是压低了声音,眉头紧蹙好像急着生儿子的是自己似的。 “成都传来的消息,皇兄后宫里有人怀孕了。父王和父卿的意思是好好培养这个孩子做我的储君,具体的并未细说,很多情况恐怕要等我们回去才能知道。”柏钧和也不理解为什么要这么安排,可他的两个爹都不是无聊无脑的人,这么做必有道理,倒也没急着深究或是反驳。 “你放心,他日我登基为帝,你就是大楚的皇后与我共掌天下。不会有任何男人或者女人来给你添堵,也不会有任何人顶着妃子的名号活在皇宫里,你也不会是后宫中皇帝的玩物,你会是这片江山的另一个主人。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柏钧和的眼神语气不容人有半分质疑,言辞间尽显一国帝王的威严,仿佛置身九重御阶之上诏谕天下,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承君一诺,永不相负。”心中被激起的竟是万丈豪气而非儿女情长,付东楼不知道自己的心境是不是不恰当,可这就是他心里最真实的写照。 也许这才该是瑞王与王卿的爱情,不是内宅后院里的缠绵悱恻花前月下,而是指点江山君临四方。 “有此一言,我攻取长安心中再无挂碍。”柏钧和的话停顿了一下,沉声道,“曦瑜,后日我便要带领羽林军的轻骑从子午道直取长安,你留在汉中有两件事要做。与公输哲加紧研制神臂弩,一旦能够大量制作就运往前线,此其一。” “其二,汉中大营将由你以瑞王卿的身份总领,江涵和翟夕会留下来襄助你的。” “你要保重自己,等我将长安献于你的王座之下!” “这怎么行!” 突然降临的重任让付东楼有些接受不了,他对治理军队一窍不通,柏钧和怎么会让他在后方坐镇羽林军? 晚饭前刚从成都飞隼传来消息,柏钧昊下旨恩赐付泽凯定国公爵位加三代世袭,授大司徒衔,同时诏谕朝野今后不再设中书令一职,设置检校中书令两人行使中书令的职权。这样一来,付泽凯表面是风光了,可手里的实权却被柏钧昊收的一干二净。柏钧和这个时候将羽林军大权交给自己这个还没正式册封的瑞王卿,明摆着是和皇帝打擂台。 虽然柏钧和要篡位在两人之间不是什么需要避忌的话题,也时不时就拿出来私下念叨两句,可付东楼到底是没搞过政变兵变的。闲聊起来不觉得,此刻重任在肩才真切地体会到这个话题的沉重。 “卓成,统领大军安定后方是何等重大的事情,一个差池就可能对战局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我一个文人从来没上过战场,你怎么会想到让我挑大梁?” “不是说了吗,江涵和翟夕都会留下来帮你,你别担心。”柏钧和站起身领着付东楼走到帐,自己除了外衣鞋袜靠到榻上又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地方对付东楼招了招手,“过来陪我靠靠。” 依言除了鞋袜上榻,付东楼被柏钧和揽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枕着情人结实的臂膀不无担忧地说道:“你就要带兵上前线,何必在这个时候刺激皇上,他要是对你下绊子可怎么好?皇上刚夺了我国公爹的实权,你就让我统军,你是真不怕把皇上气死。” “皇兄为什么要夺了你爹的权柄?还不是因为他觉得付大人与王府走得太近怕自己被架空。他拿你要做瑞王卿做借口,让付大人以外戚的身份避嫌,我当然不能让付大人吃亏,总要真把权柄给了你才算让付大人的‘外戚’之名副实了。” 柏钧昊这一手让付东楼觉得好气又好笑。自来“外戚”说的都是皇上的母族妻族,哪有说王府的亲家是外戚的,柏钧昊这是紧着给弟弟拔高身份啊,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等你正式受封瑞王卿成为羽林上将军,军务一样是要你过手的。纵使不喜欢,也不能一无所知,现在有翟夕江涵在,你提前学学也是好的。战时的经验是不打仗的时候学不到的,汉中固若金汤你并不需要太担心,熟悉下羽林军的日常调度人事安排就好了。” 吻了吻付东楼的额角,柏钧和对媳妇的能力很有信心。凭付东楼的聪慧,认真学起来应当很快能上手。 付东楼的眉头还是没有舒展开,“我认为我们不该在这个时候和皇上对着干,木炎现在肯定躲在皇上背后出馊主意拿皇上当枪用呢,皇上也许不能把你怎么样,可木炎就不好说了。我们在前线这么张扬,王太卿殿下在成都的日子会不会不好过?” 这时候付东楼能替自己的父卿着想柏钧和自然觉得贴心受用,另一条手臂搭过来抱了抱付东楼的腰浅浅一笑:“且不说父王回来了,哪怕是我们都认为父王不在了的那段日子里,又有谁能给父卿难过。” 说着柏钧和又是一叹:“你素来不在权谋之争上动心思都能看出是木炎利用了皇兄,可皇兄自己却一无所知,真是……”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 柏钧和这榻上的席子是玉片编的,躺上去凉飕飕的,即便是夏日里两人挨在一起也不觉得多热。为了躺得舒服点,付东楼坐起来把外袍脱了朝衣架上随手一扔才躺回来,接着刚才的话说:“我上学的时候主修的是文学和机械制造,但我更偏爱的是史学考古。我祖父是国学大家,他收藏的各种官修史书稗官野史我从识字就开始看,一看二十多年也算长了见识了……你那个皇帝哥哥真不是个聪明人。” “原来你比我还要年长几岁。”柏钧和眉毛一挑,惊讶之外仿佛有几分不悦。 “我来到这个时空之前可是二十二岁了呢。”明白柏钧和是大男子心态受了打击,付东楼心里偷笑嘴上却没去挤兑他,反而宽慰道:“男人成熟与否看年龄没用,像你这样从小生活在勾心斗角你死我活的环境里,一岁顶十岁,我算算啊,呦,你今年两百多岁了吧。” “就你会说话。”稍稍用力勒了付东楼的腰一下,柏钧和挑唇一笑,“我又没生你的气,我只是在想我与你之间错过了多久。二十二岁,真难为你到了这里能如此快地适应过来。” “我以前做梦都想穿越回古代,这种感觉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真来了这里虽有不适应,可更多的还是思念一千两百年后的亲人,可能终我一生都无法与他们再相见了。” 付东楼低落的声音像是一只手握着柏钧和的心脏狠狠攥了一下。低下头贴着付东楼的额头磨蹭了两下,柏钧和轻声安慰着:“曦瑜,你还有我呢,还有父王和父卿,王府会是你的新家。” “是啊,人总要向前看,沉溺于过去裹足不前怎么行。”其实这个心结付东楼早就想开了,要是这都想不开,在古代的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卓成,也正因为我拿你们当做家人才希望你慎重考虑让我统军的事儿。我的能力能否胜任且不说,我们实在没必要冒险刺激木炎。” 柏钧和摇摇头:“恰恰相反,我们现在和皇兄越是对立木炎便越是不好应对。” “有了传国玉玺的事儿,木炎肯定已经知道自己身份暴露了,父王之所以现在没把木炎的身份揭露出来也只是因为没有能向朝臣百姓证明木炎就是李的铁证罢了,可台面下的争斗已经开始了。” “倘若我们此时不行动,木炎就会抓住这个空当重新把暴露出来的势力伪装起来,拖上三五个月,一切又会回到从前的样子。这就好像病人身上长了脓包,如果不挑破只能越来越严重。既然是跗骨之蛆,那便刮骨疗伤。” “我们现在做出一种将要兵变谋反的姿态,正是应了木炎之前的计划。北燕已经传来消息,说令狐纯被人偷袭身负重伤被史朝义留在皇宫之中调养,没个一年半载恢复不了元气,这正是风易夺取兵权的大好时机。现成的机会送到木炎面前,就看他怎么动了。” 付东楼把柏钧和的一番话梳理了一番忖度着说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木炎按照他之前的计划走,就是落入了我们挖好的陷阱,只要他一动,你父王那边就会把他连根拔起。若是他不出手,你一样要借此机会夺了皇位,顺带拿下长安。到时候大楚日渐强盛,木炎多年的筹划就全都付诸东流了。” “知我者曦瑜也。”亲了媳妇一口,柏钧和别提多喜欢他媳妇的聪明劲儿了,响鼓不用重锤,一点就透。 “可我总觉得这么做太冒险,对大楚也未必是好事。朝局动荡,万一北燕抓住机会南下怎么办?” “所以长安一战我们一定要大获全胜威慑北燕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再说了,这种事情哪里有不冒险的,我们也是别无选择。若是让皇兄继续这么折腾下去,大楚早晚要姓李了……” “说的也是。”付东楼虽然对柏钧昊没什么好感,却也不想他死。不为别的,弑兄篡位不是什么好名声,只看唐太宗李世民就知道了,这是一辈子都抹不掉的污点,他不想柏钧和也这样。 “虽说斩草除根,可你为着千古名声考虑,也别把事儿做绝,否则史笔如刀怎会饶过你。” “我自有分寸,倒连累你操心劳神了。” 瞪了柏钧和一眼,付东楼斥了一句:“这时候你倒见外起来了。” “我已经快马送奏折回朝为你请封了,虽然我们八月十五不能大婚,可瑞王卿的册封还是要尽快给你请下来的,这样你在军中行事也方便。” 说大婚的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柏钧和要请封的口风竟然一点都没露,这嘴可真够严实的。付东楼惊讶之余心里亦是美滋滋的,这个男人当真是什么都替自己考虑在前面了,要不然等柏钧和一走自己要弹压那群武将没个正式的名分还真是麻烦。 “不过你也别担心,只要不正经拜了天地,我是不会碰你的,我可还记着咱们的约定呢,你说你需要时间接受我。”柏钧和说着促狭一笑,付东楼当初要跟柏钧和定下这么一条是想着俩人不投脾气怕自己被折腾,如今世易时移,付东楼怕是要后悔了。 果不其然,付东楼脸颊一红,哼了一声:“这个自然,你别想占小爷的便宜。哪天小爷心情好了再招幸你,心情不好你就睡书房吧。” 笑着在红嫩的唇上轻咬一口,柏钧和调笑道:“你就嘴硬吧,让我去睡书房,你倒真舍得,真真是白心疼你了。” “卓成别闹,哈哈,好痒。”腰间的软肉被柏钧和搔弄着,偏偏榻上没那么宽敞又躲不开,付东楼笑得都喘不上气了,只得求饶。 见付东楼眼泪都下来了,柏钧和停了手,又吻了付东楼面颊一下,“要不要吃点夜宵垫垫肚子,来碗担担面可好?” “闹了一阵子还真有点饿了,你一说勾起我馋虫来了。”付东楼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倦意,侧卧着一手撑着头拍了拍柏钧和的腿故意拿着架子吩咐道,“小和子,还不快去传膳。” “瞧你这样儿。”笑骂了一句,柏钧和作势打了付东楼屁股一下,翻身下榻去拿面。 等柏钧和一手一碗担担面回来的时候,付东楼已然歪在榻上睡着了。放下面碗,柏钧和没忍心叫醒付东楼,取过一旁的蚕丝凉被搭在他腰上,自己到外间把面吃完便出了大帐去了旁边付东楼的帐子。 这个节骨眼上,若是柏钧和不走与付东楼同榻而眠,即便两人没做什么也解释不清了。手下的将领恐怕会因此看轻了付东楼,觉得他手里的权柄来路不正,那样一来付东楼想要立威就难了。 风泱几个看到柏钧和进来都很意外,没见到自家主子便大概想到了因由。雷霆躬身一礼后去了中军大帐,霜衣出去寻墨竹,风泱去大帐给付东楼守夜,雪襟则服侍着柏钧和先就寝了。 待到日头再升起的时候,羽林军就要正式迎来一位新的统领了。 ☆、第八十五章 付东楼第一次经历古代军队出征前壮行的仪式。和电视电影中常见的家人送儿子去当兵,家属兴高采烈新兵带着大红花在火车上挥手示意的场面截然不同,柏钧和这次的誓师大会上更多的是悲壮的气氛,因为他们,包括柏钧和,都知道等待着他们的结局很有可能就是马革裹尸。 在前途未卜的情况下,及时行乐的念头占了上风,出征前一日的中秋节,羽林军营的气氛欢腾热烈,除了不许饮酒赌博,各种节日中常见的如摔跤投壶一类的把戏一应俱全,从将军到士兵闹成了一片,整个羽林军颇有些大家庭的味道。 柏钧和的人格魅力在中秋的庆典上展现无遗,平日里在下属们眼中不苟言笑的羽林上将军兴之所至,竟抄起盾牌长剑击打着唱起古朴壮烈的歌谣来。 柏钧和的歌声吸引了所有人,付东楼听不出这首歌出自何处,见羽林军上下几乎都会唱,不少人低声应和,想是羽林军的军歌。 男人骨子里对沙场征战金戈铁马有一种本能的向往,在如此浓烈的激昂气氛下,付 恋耽美 分卷阅读38 锦官冬 作者:卿雅 楼脑中回想起以前文学院一个爱好古典音乐舞蹈的教授在课堂上复原的《大面》舞来。 《大面》就是著名的《兰陵王入阵乐》,教授当时庄重典雅极具古典美感的动作让付东楼印象深刻,虽没仔细学过,此刻凭着记忆模仿起来也颇有几分神韵。 柏钧和见付东楼从江涵那里拿了一把佩剑舞动起来,眼眸中闪过一抹惊艳的光,击打盾牌的节奏略作调整与付东楼的舞步配合起来,场面优雅中不失威武,一时间竟让一众羽林军士看呆了。 事后柏钧和夸付东楼这舞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付东楼只当他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自己占得不过是脸好看的便宜罢了。 毕竟转天还要出征,众人闹得尽兴之后便归营休整。付东楼怕自己再莫名其妙睡在柏钧和榻上鸠占鹊巢影响柏钧和休息,跟柏钧和道过晚安便回了自己的营帐。 临睡之前,付东楼提笔在上好的暗金色丝绢上默写了一首《小戎》,这是《诗经》中《秦风》里的一篇,既描绘了军队出征的威武景象也表达了妻子对出征丈夫的思念,同时寄予了大军凯旋而归的美好愿望。 不去计较妻子的角色口吻,付东楼只觉得这首诗很能表达自己此时此刻的心境。虽说让柏钧和贴身收着这首诗显得很是儿女情长,可也并不觉得过于做作,颇有些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感觉。 想通了这个关节,第二天将诗篇交给柏钧和的时候付东楼坦然了很多。柏钧和见到丝绢时愣了一下,而后不用付东楼说便将丝绢收入了衣甲内的暗袋里。等做完了,两人互相看了片刻皆是有些脸红,却又灵犀一笑尽在不言中了。 柏钧和动员军士出征的站前演说很简单,只有一句话:“为了我们的故都,战!” “战!战!战!”三军吼声如雷,仿佛释放出了每一个热血青年内心最深处的力量。 付东楼站在帅台上一身束身的软甲,接过柏钧和递交的帅印后带领留守的将领对柏钧和行了一个军礼,朗声道:“刀锋所向,胡虏授首,羽林儿郎,所向无敌!东楼定日日向北祝祷,愿我大楚军旗遍插长安!” 柏钧和并未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饱含深意的目光与付东楼蓝色的眼眸相对,所有言语都化在这一眼中了。 目送着柏钧和银甲长刀带着军士们开拔离去,付东楼的“战斗”也正式打响。 说起来翟夕也不是羽林军的人,对羽林军的运作不是很熟悉,但他当了那么久的工部侍郎官场经验还是十分丰富的,柏钧和留下翟夕就是帮付东楼长心眼儿对付官油子用的,而真正可以教付东楼掌军的人是江涵。 江涵算是羽林军里和付东楼最熟的一个了,付东楼的本事有多大江涵还算是比较了解的,对这位准瑞王卿的敬意自然也比别人多一些,因而教起付东楼军务来很是认真,丝毫没有敷衍的意思。 “上将军和属下说过,殿下在府中自己打理过账册,对账本比较熟悉。属下今日拿来的这些账本记载的是羽林军的日常开销后勤调度,殿下可以先看看,不懂的可以询问属下,或者统调后勤的右将军范书意。” 江涵说着还递上一份名单:“羽林军主要的将官管事的姓名职位都在这上面,主要的将官里,左将军杨峰随上将军出征了,他是个智勇双全的,上将军出征一般都会带着他。” 江涵一边说着付东楼一边记,还随手翻翻账册看着。自从接了帅印,全军上下都称呼他为殿下,这也是为了区别他和柏钧和两位羽林上将军。尊贵的称呼没给付东楼带来多少满足感,反而觉得肩上的担子愈发重了。 江涵见付东楼半天没说话莫不清楚付东楼的心思,便小心问了一句:“殿下可有什么吩咐?上将军将帅印交给了您,羽林军上下定然唯殿下马首是瞻,您若是有什么想做的,但说无妨。” “江涵,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共事了,当初研制新横刀改良云梯的时候我们就有过些合作,我行事的风格你应该略知一二。” 付东楼两肘支在桌案上,两只手撑做三角状,食指间有一下没一下地碰着。江涵见付东楼这样坐着,恍惚间在她身上看到了柏钧和的影子,准确的说是那种如出一辙的上位者的气质,心道王爷会教人,这么短的时间付东楼就变了个样。 “对待公务,我向来是要求目的明确简洁直接,该是什么就是什么,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可我翻看了羽林军日常的公文,实在令我失望。”付东楼哂笑,“或者说我该为我大楚文风盛行感到‘自豪’,连军中重武的将军都能写出如此妙笔生花的公文来,辞藻华丽合辙押韵,要是再来点骈四俪六,都可将军营改成文学馆了!” 江涵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过付东楼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种种形式,也琢磨着付东楼一个文人不懂军务闹不出多大风浪,故而原本还对自己襄助新将军处理军务的差事挺放心的,谁承想付东楼居然拿公文书写开刀,这可真不是他擅长的领域了。一个应对不好让付东楼搞起大改革来,夹在上下级中间两面不讨好的可是他江涵。 “写公文,为的就是让上下级的相关官吏知道一件事发生的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能说明白就可以,又不是茶馆听话本,写的离奇曲折生动有趣除了浪费阅读者的时间对解决问题起不到任何帮助。” “再者,军营中的低级军官大多对写文章没什么造诣,军中公文浮华之风盛行一来不利于他们自己阅读,二来便是逼着他们找幕僚代笔。阅读的障碍容易造成各部门之间、上下级之间的误会,找幕僚代笔则有泄露军中机密的危险。” “前段时间翟都督收发的公文中被夹了别的信件的事大将军也是知道的,这事儿现在还没查出结果来,是以我们更要加强来往公文的保密性。” “因着以上种种,我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改革公文的书写。从今天开始,所有人写公文,尽量以散行单句为主,要求客观地阐述事件,叙述以直接明了为要,谁再敢雕章琢句堆砌辞藻,休怪我罚他。” 唇角一挑,付东楼眼中透出狡黠的光:“我可是知道你们这些武将怕什么,我不会打你们军棍也不罚你们跑圈,但我可以让你们一提笔就哆嗦,不信尽管来试试。” 这主子也太不好伺候了……江涵擦擦额角的冷汗,赔笑道:“殿下说的是,平时我也挺为写公文发愁的。其实您不知道,上将军也很反感如此繁冗的公文,羽林军上下被上将军申饬过在大楚已经算是好的了。” “您是没见过朝廷里那群文官的奏章,那写的真是比唱的还好听,就是不知道重点在哪。”江涵也觉得公文像付东楼说的那样比较好,最起码他看着就能省事不少,要知道羽林大将军一天要批的公文可也不在少数。 但问题是,骤然大改肯定有人闹意见,尤其是羽林军里,谁比谁的武功也差不到哪去,这时那些文采相对比较好的就凸现出来了,写得一手好文章可是他们平日里傲视同侪的资本。付东楼这么一改,明显是要得罪人的。现下付东楼在羽林军根基不深,又何必做这种招人非议的事儿呢? 听话听音儿,付东楼知道自己一接手羽林军就搞改革会惹麻烦,自然也就能听出江涵称赞背后的不赞同。 柏钧和整顿一番尚且如此,自己这个还没“过门”的王卿又能如何?说白了,他要做的便是效法历史上的柳宗元搞古文运动,不过不涉及儒释道三家之争,只谈为文罢了。要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是真让他每天看那些废话连篇的文书,哪怕付东楼是个学文学的也招架不住。 “江涵,这是一件对大多数人有利的事儿,不应该为了一小撮人的意见而搁置。你应该想想王爷为什么让我在这个时候接手羽林军,若是想要镇守后方的人萧规曹随,我回成都去你来管羽林军就是了。王爷想要的,就是让我这个羽林军的新丁给羽林军带来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 话说到这付东楼停了一下,神情骤然变得严肃起来:“江涵,你跟着两代瑞王这么多年,你应当知道咱们上将军想要做什么。等咱们再回成都的时候,羽林军就不止是那个驻扎在成都城外替皇上守着江山却又处处被猜忌提防的所谓‘王牌’了。” “作为两代瑞王一手带出来的军队,难道我们不该给朝野做出表率来证明我们自己吗?你要时刻记住,我们是先驱,不该因循守旧,只有时时走在别人前面让所有的敌人望尘莫及。” “打仗时我们用的是最新式的兵刃器械,等到不打仗了,羽林军出去的人也要能在朝堂上独当一面引领物议,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真正实现光复中原还都长安开创盛世的愿望。” 一席话毕,江涵垂着头沉默以对。半晌,江涵抬起头单膝跪地行了军礼,用沉着恭谨的声音答道:“属下谨遵殿下将令,定将公文改革一事安排妥当。” 知道江涵彻底听明白了自己的话,付东楼也松了一口气,若是连江涵都搞不定,他在羽林军营里定然举步维艰,哪怕拿着帅印也没用。 “起来吧,将各营留守的管事都叫到大帐来,我要见见他们。” “是。” 待江涵退下,风泱从后帐走出来给付东楼奉上一杯茶道:“主子歇会吧,您以前从没这般劳神费心过,当心身体。” 霜衣雪襟也跟了出来,附和道:“主子多保重。” “这点事儿我还是能做的。我不能总让卓成帮我支应着所有的事儿,他要忙的已经很多了,我要成为他的帮手而不是负担。”付东楼说着对霜衣道,“你对羽林军内部可熟悉?最近帮我留意着各营的动静,他们私底下说什么你注意这些,我也好对症下药。” “是,小的一定好生留心。” “雪襟,书房惯常都是你打理的,以后整理文书也交给你了,我看之前先帮我分好类别,这样我处理起来也能更有效率。” 雪襟笑着应了:“可算能给主子帮上忙了,小的真是高兴呢。主子放心,小的一定做好。” 雷霆现在并不是日日在付东楼眼前保护着,军营明着的护卫已经很多了,雷霆便转为暗卫,他藏身何处付东楼都不清楚,只知道他就在周围就是了。 “雷霆也辛苦了。” “谢主子体恤。”雷霆的声音在帐子里响起却并不见人,付东楼也没计较。 很没形象地靠在凭几上,付东楼长长叹了一口气:“这才刚刚开始啊……” ☆、第八十六章 令狐纯受伤的消息初传到长安时,秦国公主史钰儿并没有太担心,她丈夫是将军,受伤是常有的事,皇宫里什么好医好药没有,养着就是了。倒是眼皮子底下的监军南酆更讨人嫌,史钰儿整日里净想着怎么给南酆添堵了。 可到了中秋令狐纯都没回来,史钰儿有些坐不住了。见南酆一直循规蹈矩又颇有几分本事,来了些日子将令狐纯的军队管得还算顺当,史钰儿的戒心也就放下了许多,中秋一过她就从长安城里挑了几个拔尖的大夫直奔洛阳而去。 令狐纯手下的心腹将领因着战事走不开,却都对令狐纯受伤之事半信半疑。他们老大身手如何他们自是心里有数,令狐纯偷偷潜入楚国也不是第一次了,怎么偏生这次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来?皇上派了监军来长安代行柱国上将军职权的节骨眼上,柱国上将军本人却在洛阳养病,怎能不叫人多想。公主去洛阳看望令狐纯,长安城的将官们也能放心些。 南酆根本不去理会胡人们的小心思,他的对手从来不是手下那些人。王子出身的他从小学的就是驭下之术,谋夺北燕军权是早早就计划好的,如何收拢人心自是早有成算又怎会难住南酆? 令狐纯那边,南酆知道自己的身份可能已经泄露了,可也不怎么担心。一来令狐纯没有铁证证明他就是风易,二来对大楚一战无论如何他都是要打赢的。只要他能击败柏钧和,任何猜忌诽谤都会烟消云散。 至于柏钧和……南酆自有让他兵败的法子。 不过南酆的淡定自若也没能维持多久,史钰儿的马车还没到洛阳,又一个消息让全天下的人惊掉了下巴――传国玉玺被北燕得到了,史朝义不日就要启程前往泰山封禅。 令狐纯怎么会在柏钧和的眼皮底下把传国玉玺拿走了!南酆不信。当初刺杀未成,木炎就猜到付东楼等人进入的山洞很可能就是藏着传国玉玺的地方,之所以没急着追查玉玺何在就是算定了柏钧和不会把玉玺让给令狐纯。 玉玺落入王府手中,顾贤自然不会将玉玺献给柏钧昊,到时候揭发出来瑞王府就逃不掉谋逆的罪名。一旦定罪,即便顾贤与柏钧和顾全大局不想在这个时候篡位也不行了,大楚不内乱还等什么? 可这如意算盘被史朝义手中的玉玺打乱了,经此一事令狐纯立了大功,在洛阳养病也更值得人寻味。究竟是史朝义软禁了令狐纯还是怕有人暗害令狐纯将他保护了起来?现在真是不好说了。 若是史朝义一心保着令狐纯,自己哪能有机会□□?!南酆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拿不到北燕的兵权,楚国就算乱成一锅粥又如何,还不是白白便宜了那群胡人! 传国玉玺的消息吹过长江,大楚上下一片哗然,受打击最大的就是柏钧昊。 原本柏钧昊就不是朝野上下最中意的皇帝人选,除了占着个长子的名分,他自己也知道比不上柏钧和,如今传国玉玺归了史朝义让柏钧昊这个底气不足的皇上更加坐卧不安。想他堂堂隋皇后裔居然比不上一个造反起家的胡人得天意,真真是没活路了! 柏钧昊这时候就想不着他家祖宗也是造反派也不是正经汉人了…… 虽说玉玺的事儿让柏钧昊私下里很是沮丧,但这同时是个打击瑞王府的大好机会。现在大楚上下都知道瑞王与令狐纯短兵相接救王卿的故事,史朝义说玉玺是令狐纯带回去的,两者放在一起想,瑞王难逃通敌卖国的嫌疑。一上早朝,柏钧昊就直截了当的问顾贤究竟是怎么回事,话里话外的不满都没掩饰一下。 顾贤并没急着回话,一副云淡风轻微微含笑的神情好像史朝义拿到的不是玉玺而是块破石头。一双剔透睿智的眼睛别有意味地打量着柏钧昊,看得柏钧昊心慌,好似全部心事都被顾贤看了个透。 “陛下,史朝义说他拿到了传国玉玺要去封禅泰山,那也只是他说罢了,我们也可以雕一块玉玺也去祭拜天地,不过是要找几个好工匠,又值什么。”顾贤略回过头瞟了朝中大臣们一眼,“诸位没人觉得史朝义的玉玺是真的吧?” 付泽凯现下不再上朝,窝在国公府里养花养鸟乐得自在。原来以中书令为首支持皇上的官员见中书令被免职,心里都有些嘀咕,给皇上办事也不如以前得力。饶是如此,除去了中书令亲自掌权的柏钧昊仍是很畅快,谁让他从没如此大权在握过呢?只是现在没人敢站出来替他和顾贤呛声很让他不悦,若是付泽凯在,这情景肯定是要说话的。 半晌,终于有人出班了,乃是兵部尚书崔明铎。 “启奏陛下,北燕胡人荒淫残暴不恤百姓,天命怎会归于北燕。臣听闻关中今春干旱,上个月黄河又闹水患,北燕境内四处流传着史朝义不得天意被老天爷惩罚的传言,史朝义定是担心自己江山不稳才想出传国玉玺之事愚弄百姓。” “瑞王爷现今在汉中前线与胡虏厮杀,据兵部最新接到的军报说,王爷打算在今年之内拿下长安城,我大楚军威之盛士气之高可见一斑。而北燕令狐纯卧病在床,新上任的长安都督南酆是个从未跟我军打过交道的人,怕是根本防不住王爷的攻势。说不得史朝义就是为了陷害王爷才故意放出消息让人们认为玉玺来自王爷这里,望陛下三思,慎重决断。” 崔明铎的话说的很有道理,毕竟大家都没见过传国玉玺长什么样,总不能史朝义说那个是真玉玺大家就要认。从敌对两国的立场上来讲,即便史朝义的玉玺就是真的,大楚也要说那是假的,不然老百姓要怎么想。 柏钧昊也没想借着这件事真把王府立刻清理了,就像崔明铎说的,柏钧昊正在前线打仗呢,他要是因为这个打输了大楚就危险了。柏钧昊只想让王府认下这事儿,以后总有一起清算的时候,可顾贤话锋一绕崔明铎再配合着转移了大家的视线,他就没法给王府安罪名了。 眯着眼睛睨了崔明铎一眼,柏钧昊心里盘算着要在兵部要职上多安插几个自己人。若是能直接拉拢些将才为我所用那就更好了。 不知国师有什么好主意没有…… “陛下,臣认为当务之急是出一份安民告示在大楚上下四处张贴,告诉百姓们史朝义得到的并不是真正的传国玉玺,如此才能安抚人心。” 柏钧昊眼珠一转顾贤就猜到他想找木炎搬救兵,只可惜木炎最近怕是顾不上给柏钧昊出主意了。 自从在湛露居柏熠正式亮明身份与付泽凯谈过之后,大楚这边清缴李唐势力的行动就正式开始了。柏熠自然是不明着出手,继续在背地里打击李家的势力,明面上的事情便全由付泽凯来做了。 不管木炎信不信付泽凯有如此大的手笔,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定国公府,他哪能想到柏熠根本没死,也只得专心跟付泽凯斗起法来。 至于付泽凯会不会为王府卖命,这个答案显而易见。柏熠还活着,柏钧和想要柏钧昊的皇位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儿。只要柏熠一出现,随口胡诌一份先皇遗诏什么的柏钧昊就要做阶下囚。至于矫诏篡位的罪名嘛,自然是扣到木炎头上。 付泽凯多明白的一个人,该怎么选实在不是难题。现在牵绊住木炎替王府打掩护,来日柏钧和登基自然少不了他的好处。 柏钧昊也知道和顾贤硬碰硬没好果子,当即揭过王府这边的差错不提,吩咐完安定人心的事儿又下了一道旨意令大楚全境仔细留心真玉玺的下落便散朝了。 最多再有两三天就该到了吧……顾贤盘算着派出去的人望着北方挑唇一笑,眼下这时局,藏东西最安全的地方还就是他两个儿子所在的羽林军营了…… 两个儿子都很出色顾贤自然很放心把重任交给他们,不再去想朝政军务,顾贤上了车辇催促着赶紧回府。 今晚熠哥要来呢,要热一壶什么酒好呢? 不过儿子不在身边的顾贤没有享清福的命,车辇刚到王府顾贤还没下车就被太后急诏进宫。 来传旨的女官是太后的心腹莲华,她没有明说太后因何事召见,顾贤蹙着眉略一思索心里便有了答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来到宫中,莲华并没有引着顾贤去太后的寝宫,而是直奔属于皇后的中宫坤元殿去。自从柏钧昊正式下旨册封谢才人为皇后,她便搬到了坤元殿养胎,只等着生产之后再举行册封大典。 按理说顾贤是外男不该进后宫,可如今是奉旨而来,他是长辈又是王太卿,此处也并非一般妃嫔的居所,便也没那么多顾忌了。 殿中四处弥漫的血腥味印证了顾贤的猜测,柏钧昊惨白的脸色与太后紧绷的神情使得整个坤元殿悲伤的气氛中带上了一股肃杀之气。 “王弟来了。”萧彤锦对顾贤颔首示意,“谢才人流产了,皇帝与哀家都觉得此事并非意外。” “臣定协助陛下彻查此事,太后放心。” 顾贤愿意帮忙,柏钧昊却不愿意领情,从见到顾贤就冷着一张脸,听了顾贤的话更是没有半点表示。 太后与顾贤都提醒过柏钧昊小心有人在他后宫动手脚,柏钧昊不是没有听进去,坤元宫的戍卫比皇帝寝宫还要严密,所有的宫人无一不是家底清白在宫中伺候多年的老人。柏钧昊更是每天都要来坤元殿看望谢才人,连安胎药的配方都要亲自过目。即便如此,孩子还是没了。 当初商量下来要把柏钧昊这个孩子将来抱给柏钧和与付东楼养之后,顾贤特意来和萧彤锦说过这个事儿。萧彤锦是真心把谢才人肚子里的孩子当亲孙子看,见着谢才人有不妥当的地方几次想指点,奈何柏钧昊一心防着,萧彤锦怕插手多了好心反而被误会,便也撒手不管了。 如今出了事儿,萧彤锦连骂柏钧昊几句的心思都没了,只说了一句:“哀家的皇孙岂能枉死,真相如何就请皇上和王弟好好查查吧。”便要回寝宫。 “自然要彻查,不过王太卿要准备着冬至帮和弟操持大婚,就不劳烦王太卿了,朕自己查就是了。” 阴鸷的目光好似来自藏身地底的蛇鼠之类,柏钧昊甚至连“王叔”都不叫了,敌意溢于言表。 无论是阴谋阳谋,顾贤这辈子都没少用过,但那也要看对手是谁。柏钧昊这样在顾贤眼中甚至可以用“蠢”来形容的人又是晚辈,顾贤真是没有对他做手脚的心思。即便要做什么,也不会是在后宫下手,只拼前朝的实力便足够了。 冷笑一声,顾贤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与嘲讽:“陛下真是好大的本事,孤的王儿尚在前线与胡虏浴血厮杀,皇上在后方就迫不及待地要给孤和王儿安个弑杀皇子的谋逆名头,真是让天下人开眼了!皇上最好查出什么来,否则王府一门忠烈怎能忍受此等侮辱,先王在地下又岂能瞑目,定要让陛下给个说法!” 顾贤撂下话甩手而去,比太后还先走了一步。 王太卿殿下发脾气时候的威势,就算是两代瑞王也招架不住,此刻只是威胁了两句就走了已是给足了柏钧昊这个皇帝的面子,可依旧是震慑到柏钧昊了。 “母后……儿臣不是这个意思,王叔定是误会了……”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柏钧昊立刻摆出一副可怜相向萧彤锦服软,只盼着萧彤锦能帮着劝劝顾贤,“儿臣只是一时心急,所以才……”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别说是王弟了,就是哀家,皇上赐死,哀家也只能去死,皇上何须与人解释道歉。” 太后拨了拨手腕上的玉镯,轻飘飘地看了柏钧昊一眼:“哀家这也回去了,静等着皇上彻查的结果,若是与慈颐宫有什么干系,不劳皇上动手,哀家自己去见先帝。” “母后……” 一时发狠连带着太后一起得罪了,柏钧昊深恨自己的窝囊无能,明明知道这些人都是有嫌疑有理由对自己的孩子出手的,却连跟他们生气都不能。别说是皇上了,就是一个普通男人都不会像他这样废物。 萧彤锦前脚迈出坤元殿,柏钧昊后脚就将桌几上的茶具掀到了地上,“把坤元殿上下所有宫人都给朕叫过来!朕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对朕的皇儿下杀手!” 谢才人在内殿听到柏钧昊的怒吼,吓得眼泪直流,可周围的宫人却顾不上安慰她全都按照皇帝的命令出去受审,流产后本就虚弱的身体经此一事怕是要坐下病了。 顾贤出了宫没回王府,而是直接出城去了南山苑,到了地方才让人传话回王府说柏钧和回来之前一直都要住在那里。王胜接到消息好一通忙活才把顾贤日用的东西收拾齐备,赶着宵禁之前给顾贤都送了去。 付东楼在汉中安顿下来之后就给顾贤写过亲笔信报平安,他有心孝顺顾贤自然提到了南山苑这处风景绝佳的别苑,说过让顾贤来南山苑住一阵子散散心的事儿。可付东楼是想让顾贤冬天来,眼下中秋刚过秋老虎正猛呢,住温泉边上多难受,谁承想顾贤一生气连王府的产业都不去了奔着儿媳妇的园子就来了。 顾贤这么做,摆明了是把王府及所有的产业给柏钧昊查自己绝不插手,柏钧昊要是查不出什么,别想落好。 “你真是的,居然跟昊儿置气,大夏天的来这种潮热的地方也不怕身上难受。”易容做房伯的柏熠把所有人都遣了出去,除了易容舒展开收缩的筋骨恢复了本来的样子,给靠在榻上喝着冰镇酸梅汤的顾贤打扇,眼中的宠溺把顾贤心头那点火浇灭了大半。 “皇家别苑,即便是温泉山庄,夏天还真就能热着了?那些凉亭冰窖都是做什么的,摆设不成?”放下瓷碗,顾贤接过柏熠递来的帕子擦拭了唇,舒爽的呼出一口气,“我早就想来这里了,王府里的人连带着知情的王胜我都打发回去了,这里剩下的都是你的人,我不用避忌你的身份,咱俩也能过几天正常日子,省得你这个正经太上王去看我跟偷情似的。” “哪能不知道你的心思,不过白说一句罢了。” 柏熠笑着凑上来逮住顾贤形状姣好的红唇细细吮吻起来,一手滑到顾贤的腰侧不轻不重地揉捏着,引得顾贤动了情,唇舌愈发痴缠。 吻到快要窒息两人才分开,柏熠感受着顾贤眼中深不见底的爱意一颗心涨得满满的,却不得不先把正经事儿都说了:“真想现在就把你办了,今晚休想我放过你。” “呵呵。”顾贤轻笑两声,眉梢一挑凤眼一勾媚意十足,“夫君好大的威风,真真是吓到贤儿了,贤儿求之不得呢。” “妖精。” 又在顾贤腰上捏了一把,柏熠暂时收敛了心思靠到榻上去与顾贤并肩倚着清了清嗓子道:“昊儿的这个孩子,没了就没了,皇兄的子嗣不止他一个,小四去年已经大婚了,小五的婚事也定下来了就在明年,和儿与东楼想要个子嗣也不是非昊儿的不可。” 经此一事,柏熠真是觉得要不要柏钧昊的儿子无所谓了,有个蠢成这样的爹,柏熠生怕那孩子也聪明不了,到时候可不是给自己和俩儿子添堵吗。 “只可惜贤儿不肯给本王生一个,不然和儿有个弟弟到时候就可过继亲弟弟的孩子了。”柏熠说着还发坏在顾贤小腹上揉了一把,换来的是顾贤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 “想再要个儿子就去找个女人生啊。”挑着下巴瞪了柏熠一眼,顾贤故意说道,“我一早就猜到你知道和儿的身世之后会嫌弃我,要杀要寡要阉了我都随你,总归是我欠你的,可你别拿别人来堵心我。” “说什么呢。”刀子一样的话割得柏熠心里直流血,心道自家宝贝心气儿不顺自己是被柏钧昊给连累了,赶忙把顾贤搂到怀里哄着:“我刚获悉和儿是你的亲子时,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你做了我的王卿面上风光,可最初那些年背地里受了多少屈辱我一辈子都无法补偿你一二,你能留下子嗣我的心也可以放一放了。” “说过多少次了,你与彤锦的事儿是在与我相识之前,皇兄都未计较,我更加不会挂怀。你儿子难道就不是我儿子了?我以前与和儿没多少父子缘分,以后只会加倍补偿他,现在看他如此出色我是真开心,你以后不许再胡乱说了听到没有。” 顾贤也就是在柏熠这里才会毫无顾忌地耍小脾气,但也不是来了性子就没完没了的人,听柏熠这么说叹了口气道:“我不该乱发火的,你别担心,我只是随口一说,心里并不是真这么想。” 将头枕在柏熠胸口做出乖顺的姿态,任柏熠解了他的发髻摩挲着他黑亮的头发,两人间一派静谧的温馨。 柏熠了解顾贤,知他不是小心眼的人,柏钧和的事儿两人早就说开了,若是还死缠着不放钻牛角尖那就不是顾贤了。刚才不过是顺着话哄一哄让顾贤把憋着的怒火发出来,现下没事儿了,便接着说正事儿:“你觉得谢才人流产是谁做的?” 顾贤皱了皱眉,“不好说,我觉得像是木炎,但他现在不是非走这步棋不可。留着皇子这步棋,将来可进可退,控制昊儿或者拿捏了皇子做大楚的隐患都可以。但如果不是他……”顾贤尴尬一笑,“也不排除是宫妃争宠的可 恋耽美 分卷阅读39 锦官冬 作者:卿雅 。” “谁说不是呢,昊儿连彤锦都防着,生怕彤锦变了主意加害皇子,这反倒让彤锦没法替他看好后宫妃嫔的小动作了。”柏熠很是无奈地摇摇头,“彤锦那般心高气傲的人,怎么会反复无常,昊儿真是看低他母后了。” 顾贤冷笑一声讽了一句:“侍妾生的孩子就是扶不上墙,自幼失了母亲的教养长歪了也不稀奇。” 同样是地位不高,秦瑶都比柏钧昊的母亲强出许多去。秦瑶好歹是宫里出来的人,当初执意不肯入相府的事儿锦官城人尽皆知,怎么说也是个颇有风骨又有才华的女子,否则顾贤也不会那么容易接纳付东楼。 一般情况下顾贤不是认死理的古板人,所谓英雄不问出身,当付东楼真正展现出本领的时候,顾贤自是不会去计较儿媳妇的亲娘如何。可现在他连带着柏钧昊的母亲都瞧不上了,只能说全是柏钧昊自己作来的。 “这话你在我这说说也就是了,东楼的生母还是外室呢,他那千年以后的身份咱们又不可能说出去,指不定谁当他是妖孽生事儿呢。若是叫人听了,以为你不待见东楼,他的日子怕是会不好过。” 正事儿说的差不多,柏熠的手已经很不老实地伸进顾贤的衣襟儿在他胸前的娇嫩处□□起来了。 “啊嗯……”浅浅溢出一声柔媚的□□,顾贤懒懒回了一句,“楼儿的册封都发出去了,再过几日就要到汉中了,他也是我儿子了,又孝顺聪慧得我眼缘,我怎会不替他考虑……” “是,殿下思虑周全,身边的人个个沾光。此时此刻,殿下是不是该替本王考虑考虑了?”笑着含住顾贤的唇,柏熠含糊着道,“反正明儿个你也不会去上朝了,那就别起了吧,这么多年不能沾你,生生馋死我了。” 环上柏熠的颈子,顾贤笑得畅快,末了还伸出手指勾了一下柏熠的下巴:“想让本王下不了榻,那可要看你的本事了。” ☆、第八十七章 传国玉玺之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柏钧和已经攻占了子午谷北山的燕军大营。因着是突袭,全歼了燕军不说,更是让燕军连向长安求援的机会都没有。 柏钧和攻占子午谷之后着人按照燕军每日的成例向长安驻军传信,几天下来燕军竟然还没有发现子午谷已经丢了。可以说燕军上下除了南酆,都沉浸在史朝义得了传国玉玺的喜悦中,一个个都信心满满地觉得自家朝廷要得天下了,根本没把楚军放在眼里。 按理说现在是进攻长安的大好时机,可长安毕竟是隋唐两代苦心经营的都城,金城汤池兵强马壮,最是易守难攻,柏钧和就算取了子午谷可以居高临下直扑长安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是以柏钧和没有冒进,而是在子午谷扎营休养整顿,吃着燕军留下的军粮等着汉中主力的行动。 柏钧和心中的主力,不仅仅是留在汉中的羽林军这一强悍的军队,更有付东楼笔杆子上的功夫在其中。他可是知道自家王卿一肚子的坏水,自打令狐纯拿走那个假玉玺,付东楼就憋着劲儿要等史朝义拿假玉玺当真玉玺时扇史朝义一耳光了。 用付东楼的原话说,他是要告诉史朝义,什么叫“不作死就不会死”。 柏钧和盘算着他父卿派人去拿的真玉玺此刻应该已经送到汉中了,他对自家王卿接下来的行动相当期待。 付东楼在翟夕和江涵的协助下过得还算顺当,几日下来他已经熟悉了羽林军的日常运作,虽然很多东西还在学,可也能与将官们探讨一二了。付东楼一学就会触类旁通的高超学习能力叫一群武官大开眼界,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没见过比付东楼更聪明的人了,这种聪明是纯智商层面的。 付东楼搞的古文运动在将官们中间是很受欢迎的,至少大多数人都很欢迎。江南文风太盛,朝臣的奏折俱是辞藻华丽花团锦簇,这些武官为了不丢人现眼可是要愁死了,请个文采不错的人代笔也是笔不小的花销,付东楼现在说他们可以写大白话,绝对是顺应“民心”了。 当然了,那几个平日里仗着文笔好在同僚中卖弄的也不是没来惹事。他们认为付东楼之所以会来这么一手是因为付东楼自己就没文化,就算他能造出新式兵械又如何?不过是工匠一般胸无点墨的手艺人。 至于付东楼那个国师徒弟的名头,谁知道是不是王府为了抬高付东楼的身份舔着脸硬要国师收徒的,毕竟付东楼没念过书的传闻由来已久,怎么一说要做瑞王卿就成了国师徒弟了?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不过付东楼的瑞王卿爵位朝廷已经准了,不日册封特使就要到汉中了,他们也不敢太过放肆,几个人约好了说是找付东楼以文会友,挑了个议事刚结束所有将领都在的当口,步兵营的参将王斌站出来道:“殿下,末将有一事想请教殿下。” 付东楼早就让霜衣好生注意着改革之后军营中的动静,这个王斌最近总是和其他几个将领在一起开小会的事儿付东楼早就知道了,一见他站出来就猜到他要挑事。付东楼淡淡一笑,端起茶碗饮了一口才温和地问道:“何事?” “殿下,末将听闻,北燕的胡虏不识字者甚多,不懂汉话的也不在少数。他们每日向上官奏报公文或者向朝廷递交奏折,要么用的是他们胡人的粗陋文字简而言之,要么就是找人代笔,但凡有一两个自己写的,无不是错字连篇言语粗陋。所以北燕胡虏只要俸禄够用都要请书吏……” 不待王斌把话说完,翟夕就在旁边打了个岔:“王参将不愧是太原王氏出身,想来当初在并州的时候没少跟胡人打过交道,连胡人怎么上奏折都知道。平日里王参将总说要驱逐胡虏报国仇家恨,现下我可是体会更深了,要不是总想着能回到并州老家去,王参将又怎会对北燕的事儿如此上心。” 北方的关陇贵族在安史之乱的时候大多来到了江南,说得好听叫“南渡”,说得难听了就是逃命,翟夕这么一说不仅是提醒了付东楼王斌的身份,更是狠狠挤兑了王斌一通。宗祠祖坟都丢了的人,还好意思摆世家大族的款儿自恃清高看不起人,真是不知“丢脸”二字如何写。 呦,原来是太原王氏啊,好家伙,王维王勃王之涣王昌龄全是他家的,大世族啊,真真吓死人了。 付东楼故意冷了脸斥责了翟夕一句:“翟大人,王家为拥护我华夏正统不息舍了自家的宗祠祖坟来江南为我大楚效力,是我大楚的忠贞纯臣,人家说话的时候翟大人怎么能打断呢?即便翟大人有陛下纵着在朝堂上散漫惯了也不好如此,军营可是重规矩的地方。” 这一番揭人老底还带讽刺的说辞可是忒狠了,顺带着还把翟夕的冒犯给一笔勾销了,王家再讲究总不能比皇上还讲究吧?皇上都不跟翟夕计较,你王家好意思计较吗? 翟夕江涵范书意几个都低了头死死咬着腮帮子上的肉,生怕气儿一松笑出来。 “殿下教训的是,翟夕谨记。” “这就对了。”付东楼朝王斌一笑,“王参将你继续说。” 王斌的杀手锏还没扔出去就被人连打带消讽刺了一通,偏偏还不能明着顶嘴,一口气憋下去都要内伤了,接下来的话自然也就没那么客气了。 “殿下的母亲是胡人,自小又没在相府长大,可能不太知道我汉家文化的精粹所在。我大楚文风鼎盛,写得一手好文章乃是为官之人必会的,若是我大楚的官员如北燕一般言辞直白粗陋,又怎能彰显我朝上国之威仪。” “原来在王参将心中,汉家文化之精粹就是写得一手好骈文。”付东楼冷冷一笑,“王参将此言,将诸子百家的文章置于何地?将诗词琴曲置于何地?将书法绘画置于何地?凡此种种难道就不是汉家文化了?我这可还没说全呢。” 王斌本是想抬高骈文根本就没提别的,更没说汉家精粹只有骈文,却被付东楼一通反问说他把琴棋书画全给贬低了。 不给王斌还嘴的机会,付东楼便继续道:“王参将说大楚文风鼎盛又说做官之人都要擅长写文章,想必是在写文章上很有造诣了。既然如此,王参将必然读过《典论》之类的著作吧?” 你可千万别说你别看过,那可是自己打脸。付东楼不等王斌回答,只当默认他看过,接着说道:“魏文帝在《典论》中提到‘夫人善于自见,而文非一体,鲜能备善,是以各以所长,相轻所短’,这话是什么意思王参将应该懂吧。你觉得骈文最好,那是因为你擅长写四六句,为文好用对仗,但不能说除了这一种写法别人的便都不如你。莫不是王参将认为这种文人相轻的做法还有理了?” “以文观人,这‘相轻’的心态用到领兵统军上,便会犯下轻敌的错误。数十万大军一朝败北,多少儿郎埋骨沙场,江山社稷亦有灭顶之危!难道所谓‘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就是如此‘经国’如此‘不朽’?荒谬!” “若是王参将踏春出游兴之所至便成一篇骈文,不管其文是否言之有物,我都要赞王参将一句文思敏捷。可公文要的是简洁明了叙述准确,能够让相关之人了解真相尽快做出决策,若是日日里为了一篇公文绞尽脑汁只为了让公文声律铿锵对仗工整,把原本一刻钟能解决的问题拖上五六个时辰,岂不是本末倒置?” “如今北燕盘踞两都虎视眈眈,无一日不想着南下亡我大楚,不少官员却心浮气躁不知踏实勤政,焉知这股歪风邪气不是由虚华的文风带起来的。本王今日明着是改革了羽林军的公文,实则就是为了刹住这股风气!” 第一次用上“本王”的称呼,付东楼目光坚定底气十足,一长篇话说下来以此做结生生震得王斌说不出话来。和王斌约好的几个将领更是不敢出头,暗道幸亏不是自己嘴快,要不然现在被骂得抬不起头的就是自己了。 “王参将若是真有心在写文章上有所成就,不妨这就解甲归田回家读书,至少先把《文心雕龙》背上一遍,好好学学怎么能把文章写得‘辞约而旨丰,事近而喻远’,空洞的堆砌可没人愿意看。” 付东楼冷冰冰地撂下一句话,转头问江涵:“江涵,本王下令整改公文书写已经有几天了,王参将的公文依旧是废话多过正事堆砌辞藻,算不算是抗命?” 付东楼刻意留心了王斌的文书,带兵出去拉练都能写上十页八页,从天气到风景再到自己的心情一点不少,正经说训练成果的也就两页半,付东楼真想把那篇文书甩他脸上去。 “当然算。”江涵拱手低头,态度谦恭,“违抗军令,按军法是要处死的。”令行禁止都做不到还当个屁军人,江涵心里骂王斌,却也不想付东楼真的把王斌砍了,毕竟王斌除了喜欢卖弄,在行军打仗上还是很有本事的,要不也进不了羽林军。 “殿下,王参将……” 付东楼挥手打断了江涵的话,一瞟王斌果然见他面色惨白,怕是以为自己真要被砍头了。 不是天天以世家子弟自居看不起寒门出身的人吗?行啊,本王今天就治治你的少爷病! “本王初掌兵事,还与很多地方要和大家学习,本王不想让羽林军变成一言堂容不得半点不一样的声音。只不过本王希望下次再有这类的状况,各位能够先执行命令再来与本王商讨。若是谁再自以为是抗命犯上,休怪本王军法从事。” 付东楼站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王斌,“王参将,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大战在即,本王也不想打你军棍让你没上战场就伤着。本王决定削了你所有官衔,罚你在你统领的那一营当一个最普通的兵士,你营里的事务暂时交给副将代理。” 王斌听到罚他去当兵时嘴唇都哆嗦了,后来又听到说‘副将代理’脸上又回来点血色,这就意味着他还有官复原职的机会。 “本王看你所写公文,甚是喜爱用对仗语句,那本王就给你出个对联,你什么时候对上了本王什么时候还你参将的职衔如何?” 王斌一听这个眼睛骤然亮了,对对联他擅长啊。付东楼一个胡人之子,别看刚才说的一套一套的,最多也就是会背背书罢了,对对联这种讲究才情的事儿他肯定不擅长。 “末将请殿下出上联。” “本王的上联是‘烟锁池塘柳’。”千古鳏对就是好用。就算自己是学文学的,在古文上的造诣也和古代大家比不了,尤其是在这个历史上不存在的朝代,当文坛大盗也可以说是把先贤的好文章传播给这个时空的人,也不是不能干。 付东楼见王斌立刻就想对,补了一句道:“本王这上联可是金木水火土全有,王参将,你还是回去好好想想吧。” 话音刚落雷霆进了大帐,走到付东楼耳边低语几句说得付东楼立时眉头紧锁。 “诸位,今天就到这吧,本王另有要事处理。” 江涵等人行礼退下,只有王斌脚步踟蹰,一边想对联一边往外走,差点撞着人。 “王府密使何在,立刻带过来。”付东楼的心越跳越快,柏钧和临走前和他交代过,他大概猜到了王府密使带来的是什么。 传国玉玺……终于能有幸一睹了! ☆、第八十八章 玉玺装在一个紫檀木的匣子里,匣子上并没有什么精美的雕刻,四壁光滑十分朴素。密使是王府的暗卫,并不知道匣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只将匣子双手奉上并着付东楼的玉佩一起还给了他。 “殿下,这个匣子是从王爷告知的地宫中取出来的,并未有人拆开看过。” “辛苦了,你先下去好好休息。”付东楼并不习惯端着王卿的架子,只有对着下属自称“本王”时才能找到几分感觉,不必要的时候依旧是平日里随性的样子。 “谢殿下。” 霜衣原就是王府的暗卫,接待自己人自然知道分寸规矩,对付东楼行了一礼便主动带密使下去了。 “风泱雪襟,你们两个去外面守着,告诉卫兵不准放任何人进来。” 把除了雷霆之外的所有人都打发了出去,付东楼将红刚玉佩重新缠在手腕上,做了几个深呼吸,小心翼翼地捧起匣子来到了后帐。 手中的匣子沉甸甸的,付东楼心跳得格外快,手心冒出一层黏汗,将匣子放到床榻上的时候付东楼惊觉自己的手臂竟然微微抖动了起来。 雷霆是习武之人,自然能察觉付东楼怪异的身体反应,他以为匣子上有不干净的东西,急忙现身来到付东楼旁边,“主子,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没有……”付东楼拍拍胸口长出一口气平复着情绪,“王府密使送来的东西,怎么会有问题。我就是太激动了。” 坐在榻上轻轻抚摸着木匣子,付东楼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大脑和舌头,尽量让自己说出来的话吐字清晰有条理:“雷霆,你知道这个匣子里装的是什么吗?是传国玉玺。它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也不是一块普通的玉玺,它,代表着无上的皇权,是那么多朝代那么多皇帝手中至高权力的缩影。” “传至今日,它已有千年历史,多少朝代兴亡如一颗颗流星划过历史的天空,唯有它长存世间……” “无论得到它的人是不是能够得天庇佑一统江山,无论今日有它做印鉴的旨意是否能号令天下,它都是无可替代的。它所承载的一切远远超出了任何世俗的权力……” 付东楼觉得自己真真是三生有幸,穿越之后竟能见到早已失传的传国玉玺。他作为一个现代人,眼中的玉玺并不是皇权,而是中国两千多年封建文化的最高象征,是帝制皇权文化的缩影。每一个对中国历史传统文化有着深深热爱的人看到它都无法不激动。 “主子……”雷霆不太能理解付东楼的心情,可他对玉玺有一种本能的崇拜,这源于他骨子中对皇权的敬畏,“主子眼中的玉玺似乎是与众不同的。” 付东楼莞尔:“那当然。” “除了木炎,雷霆也接触过别的身在权力场中的人。蝇营狗苟的就不说了,哪怕光风霁月如王太卿与王爷,也不能免俗,不过是欲望之心轻重不同而已。而主子看玉玺的感觉,跟您看那些古董字画差别不大,好似只因着这东西价值连城独一无二格外珍惜些罢了。” 付东楼又是笑了一下,却没说话。根本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从小受的教育完全不同,价值观上的差异哪是一两句话说得清的。 掏出手帕擦擦掌心的汗,付东楼定定看了木匣子两眼,随即利落地打开了木匣子,紧接着映入眼帘的东西大大出乎了付东楼的预料。 “居然不是龙钮!”心里“咯噔”一下,万一这也不是真玉玺……总不能给令狐纯那个真的是自己看走眼了吧……一瞬间巨大的恐慌从付东楼心头滑过。 稳住神,把玉玺从盒子里取出来,付东楼将玉玺翻过来仔细端详起“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来。 “这绝对是李斯亲笔,我敢肯定!”安静的大帐里骤然响起的这句话音量格外大,好像是付东楼在暗示自己的判断给自己打气。 雷霆仔细打量了一番玉玺踟蹰着问道:“主子,这玉玺上面的是……燕子?” 蓝眼睛瞪得圆圆的:“燕子?对啊,燕子!” 猛地站起身来,付东楼捧着玉玺左看右看,大笑出来:“可不是燕子吗,是燕子就对了!” 除了被黄金包裹的一角,整块玉玺由毫无瑕疵质地如玻璃的青玉做成,最上面雕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鸟,羽翼飞扬引吭啼叫踏祥云于脚下,大有一飞冲天的气势,仿佛眨一下眼睛这只燕子就要冲到九万里云霄之上。 “准确的说应该叫玄鸟。秦国的嬴氏乃是上古帝王颛顼的后裔,颛顼之孙女修吞了玄鸟的卵感生一子大业,大业又生子大费,大费就是秦国始祖,玄鸟可是嬴氏的图腾呢。” 付东楼将玉玺放到榻上跪在榻边痴痴地看着,自言自语念叨着:“真是绝了,谁都以为传国玉玺上面是龙钮,那个假玉玺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定是比真的还真,这完全是利用了人们先入为主的心理。” “主子,令狐纯都知道玉玺就在那个山里,怎么会不知道玉玺上面是玄鸟而不是龙?”雷霆不解,令狐纯就算被人诓骗了也不能差得这么远吧。 “传国玉玺的样子与帝王陵墓一样,都是史书上讳莫如深的东西。皇帝不让记载陵墓详情是为了防着盗墓贼,不让记载玉玺的样子是怕有人仿造。秦朝短短十五年而亡,后来的朝代也都不用这枚玉玺颁布诏令,它是一个象征,在人们心中早就被神化了,长什么样子也是众说纷纭,大多都是自己想象的,做不得数。” 描摹着玄鸟优雅的颈项,付东楼哂笑:“令狐纯找到的唐宫秘档是真是假还两说着,即便是真的也未见得会把玉玺的样子写得一清二楚。唐朝开国之初并没有得到传国玉玺,唐太宗曾做了数枚仿品聊以□,直到隋炀帝萧皇后从突厥携玉玺归来才了却了唐太宗的一桩心事。令狐纯拿走那个,没准就是李世民当年做的赝品之一。” 付东楼判断这枚玉玺是真的也不仅仅是凭借李斯的八个字。从雕刻玉玺的雕工和纹饰的风格来看,必定是秦两汉时期的无疑,这种时代的印记很难仿造,见惯了这一时期玉器的人会对这种风格有更加直观的感受,有些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 确定了玉玺是真的付东楼心里的石头落地了,但随之而来的更棘手的问题就是…… “雷霆,你说我们把玉玺藏在哪好呢?” “王太卿殿下把玉玺送到羽林军大营,定是觉得这里比成都安全,王爷手握玉玺可进可退行事更方便。” “我倒是觉得这东西放在太上王那里更安全。要不你给太上王送去?” 得到柏熠没死的信儿之后雷霆便亮明了自己的身份,他是柏熠派到木炎身边的卧底,目的就是为了打探清楚木炎的身份,可惜木炎太过小心狡猾,这么多年都没让雷霆抓到把柄,倒是不知柏熠是从何处弄明白木炎的身份的了。 之前柏熠没有复出的时候雷霆也不好说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待到告知付东楼与柏钧和真相时,柏钧和倒还好,付东楼的下巴都要砸到地上去了。 “你许久没见你正经主子,刚好借这个机会去看看,也替我向太上王问个好。”付东楼一个劲儿挤兑雷霆纯粹是恶趣味,就是想报复下雷霆瞒了自己这么久。每每想到自己平日里各种不上台面的样子通过各种渠道被柏熠知道得一清二楚,付东楼就想找块豆腐撞死,未来的公爹手里捏着自己那么多黑历史,要是他都告诉了柏钧和……不敢想! 雷霆面露尴尬,知道主子这是“记仇”了,赔小心道:“雷霆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您。早在小的被木炎派到您身边的时候太上王就交代了,务必照看好您,以后也只认您。您实在不用担心,依小的看,太上王挺喜欢您的,要不太上王殿下一句话,王太卿立刻就会取消了您和王爷的婚事。” “想不到王太卿那样说一不二的人会对太上王千依百顺,可见太上王的本事。”柏钧和不会和他爹学吧……在家里搞独裁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回来找机会要和卓成说道说道…… 雷霆呵呵一笑,神情很是耐人寻味:“主子,太上王和王太卿之间究竟是谁对谁千依百顺……您以后会知道的。”您现在这想法,绝对是误会啊! 付东楼瞅瞅雷霆那诡异的表情八卦之心骤起:等回成都,可是要好好打听下这段陈年绯闻! “这样吧,从今天开始你把玉玺随身携带,也不用要盒子,踹怀里就行,玉玺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那您……” “羽林军大营这么多人,卓成留给我的亲兵就有好几百,我还能出事儿?”付东楼不在意地摆摆手,“倒是你,拿了玉玺可一定要跟没事儿人一样,别叫人看出异样来。好在你整日藏在暗处没什么人见你,饮食起居让霜衣来做就是,玉玺的事儿你不用瞒他。” “风泱和雪襟是贴身伺候您的,我们日常也有接触,是否要对他们保密?” 付东楼琢磨了一下,“雪襟也是有功夫的,他知道了无妨,风泱还是算了吧。我不担心他会出卖玉玺的秘密,我是防备着事有万一他落到歹人手里,一无所知也许还能保命,知道的太多让他说不说两难,何苦呢。” “是,主子宅心仁厚,雷霆明白了。” “这个匣子随便装点金银珠宝什么的收起来,有谁问就说是王太卿私下给我送来当嫁妆的,怕我掉面子才派的密使,日子久了大家传开了也就不当事儿了。” “主子思虑周全。”雷霆抱起玉玺躬身一礼,“主子若没有别的吩咐雷霆就先下去了。” “你把风泱叫进来伺候笔墨,我要写篇文章好好跟史朝义说说真假玉玺。”唇线轻挑,付东楼笑得自信而骄傲,“想做一统天下的春秋大梦,本王一巴掌拍醒他!” 作者有话要说:玉玺样子的描述是某雅杜撰的。某雅接触过一些收藏家和文物方面的专家,有听说过传国玉玺的事情,那个玉玺和人们想象中的大不一样,确实不是龙钮的。据说传国玉玺现在还在,但是没人能说清楚那个疑似传国玉玺的玉玺究竟是真是假,所以一直没有公开展出。某雅一直很期待有定论的那天~~ 鉴于玉玺的样子是自由发挥的,考据党请高抬贵手~~ ☆、第八十九章 付东楼这一巴掌确实狠,照着史朝义的脸一点劲儿都没留直直扇了上去,打得史朝义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直奔令狐纯的住处把柱国上将军从床上抓起来大骂:“你当初怎么不把付东楼直接砍了,居然放虎归山!” 亏了秦国公主一早起来去给皇后请安了,否则史朝义来这么一出怕是要把女儿女婿一起看光了。 付东楼当然不会知道自己撰写的《宝玺论》能把史朝义气成这个样子,他也不知道此文章一出在大楚的文人圈里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他写完了这篇高论就忙着学习军务去了哪里顾得上啊。 “自周始,帝王之印鉴称玺……及至始皇,断二周之国祚,隳诸侯之宗庙,威加海内,一统天下,乃以和氏璧做玉玺传国,期子孙万代国运永昌……” 付东楼的《宝玺论》开篇是典型古代文人写作的风格,有话不直说,先要扯点历史背景之类的引起人们的兴趣。这些倒也不全是废话,一则照顾了不太了解这段历史的读者,二则此种写法更像是《诗经》中的起兴,与大楚浮夸虚华的骈文大大不同。 点出了传国玉玺,付东楼就开始发挥他文史精通的优势了。付东楼当然不能说自己手里有真玉玺,他也不描述玉玺到底长什么样,却把李斯的字大夸特夸了一番。从李斯的《泰山封山刻石》等作品说起,把李斯的书法造诣吹得天上有地上无,还借了鲁迅先生的点评夸李斯的字“小篆入神,大篆入妙”,最后还给李斯戴上了一个“书法鼻祖”的头衔。 看过《宝玺论》的人文章读到这儿都对李斯的字大起好奇心,因着平时李斯的作品实在少见,大家都想看一看传国玉玺上“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长什么样。内行自然是想瞧瞧门道,不懂行的老百姓也想凑凑热闹,洛阳城里更是议论声热火朝天,大家都希望史朝义能拿传国玉玺盖个印啥的传示天下让大伙开开眼。 要说这热闹凑得也在理,哪个皇上得了传国玉玺不显摆下啊,显摆得全天下都知道他有才是常情,哪有史朝义这样藏着掖着的,实在蹊跷。 史朝义不是不想显摆,他是显摆不来。令狐纯早就和史朝义说过,付东楼认为这玉玺是假的就是因为玉玺上的八个字“不真”,史朝义心虚,只举着玉玺登上城楼给大伙瞧了瞧玉玺的样子,根本没盖个戳让民众们看那八个字。 不给看字谁知道那是传国玉玺啊?更何况玉玺才多大,史朝义举着玉玺站在城楼上,底下围观的百姓离他少说三百米远,能看得清才怪,弄快萝卜都能给看成玉玺咯。 柏钧和对此早有布置,潜伏在北燕的细作借此机会四处散播史朝义拿了个假玉玺充数的言论,一时间还真有不少人信以为真了。不少金石大家都是汉人,骨子里就瞧不起史朝义这伙胡人,借着这个机会全都蹦出来了,纷纷撰文让史朝义“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急得史朝义肝火上涌嘴上起泡。 这还不算完,更狠的还在后面。 《宝玺论》说完了李斯的字,付东楼便借古讽今,借秦朝三世而亡、袁术僭号天子的故事讽刺那些迷信玉玺的帝王,更是说出“帝王之所以有天下者,非惟天时,亦抑民心也……”这般可算是对皇上大不敬的话来。其间引经据典,从古时候尧舜得民众推举禅让到唐太宗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一列举,行文之流畅一气呵成,颇有大家风范。 虽然没有骈四俪六那样华丽的辞藻优雅的音韵,可付东楼仿秦汉古风写出来的散文透着一股古朴苍劲的力量,大楚文坛好似被一道响雷击中,一众沉溺在江南烟雨靡靡幻影之中的文人墨客恍然惊醒。一时间,大楚文坛就“该如何为文”展开了广泛的讨论。 史朝义当然没心思去欣赏付东楼的好文笔,付东楼说“宝玺之所以为国之重器者,帝王赋其权也,然帝王之权上承天意下倚民心……”简直就是明晃晃地骂他拿了玉玺不得民心一样是个空架子。 更打脸的是,付东楼在文中毫不留情地直接写道:“袁公路夺传国玉玺,僭天子之号,不及三载而亡。汝南袁氏乃四世三公之望族,人心不归尚且如此下场,况史氏一唐之叛将番邦贼 恋耽美 分卷阅读40 锦官冬 作者:卿雅 乎?史朝义弑父而立,伦常丧尽,不孝不仁,焉敢持玉玺告天地!” 生生把史朝义的老底都揭了,这和让史朝义在洛阳的大街上裸奔没区别,史朝义没吐血还算是身体好了。 随着《宝玺论》传单一样散发到江北,街头巷尾茶楼酒肆哪处不议论几句。天下到底是汉人多,看不惯史朝义的大有人在,哪能不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灭灭胡人的威风。北燕朝廷因得了玉玺而掀起来的狂热劲头被付东楼一盆冷水灭得透心凉,史朝义封禅泰山之事骑虎难下,去了丢人不去更丢人,连玉玺真假都说不清楚了。 南山苑里的顾贤靠在柏熠怀里,一边吃太上王殿下喂过来的葡萄一边读《宝玺论》,读到精彩之处拍案叫绝。 “楼儿真是好文笔,比起那些言辞空洞的骈俪文,如此博古通今针砭时弊的文章才真正是国家需要的。” 顾贤手里的这篇是付东楼亲笔誊抄派专人给顾贤送过来的,为的就是让顾贤给掌掌眼,这几天顾贤读了好几遍了,每次读心情都会特别好,他简直能想象出史朝义气急败坏的样子了,岂能不开心。 柏熠也是文武双全的人,能得了顾贤青眼的人又岂能不在书画上有些造诣,除了付东楼的文章,柏熠更喜欢付东楼的字:“字也是好字,飘逸豪放又有筋骨,笔力也不差。” 顾贤颔首:“这是自然,南山苑的匾不就是楼儿写的。” “我听说楼儿在羽林军营搞了个古文运动,羽林军上下的公文如今是精简凝练,可是比以前那种长篇累牍的废话看着舒服多了。”顾贤眯了眼睛,唇角一勾,“军营里一群粗人讲什么文辞文笔,他这是琢磨着将来在整个大楚都搞一番改革,所以才先在羽林军试试,能有如此远见,不愧是我瑞王府的王卿。” 说到这个柏熠也少不得赞付东楼两句。以前还是房伯的时候,他只觉得付东楼心地仁慈于制造物件上面很有些偏才,纵然字写的不错也不过是用来陶冶性情而已,却不知他能有如此好的文采,更不知他能有如此的心胸见识。 “读书人是最不好讨好的一群人,楼儿这篇《宝玺论》既打了史朝义一耳光,又将他所倡导的秦汉文风亮了出来,有此一篇足以震撼文坛一扫浮华之风。明年春闱,考生们的文章面貌怕是要为之一新了。能在读书人中树立威信收拢人心,这才是难得的本事。”顾贤说着笑意愈深,“昊儿这下又要着急上火了。” 见心肝宝贝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柏熠无奈,暗自替亲侄子默哀:怎么就非要惹你贤王叔呢? “当初楼儿建博古苑昊儿看着眼红找茬儿给封了,自己弄了一个集贤阁东施效颦。这回楼儿写了《宝玺论》,我看咱们皇上怎么应对。也不知道木炎文笔怎么样,能不能帮皇上写一篇出来打擂台。” 爱人促狭的表情少了往日的文雅俊秀,多了一丝俏皮灵动,柏熠眼中的顾贤仿佛回到了两人初见时那副青葱少年的样子,忍不住低头吻了一下他的唇角。 顾贤多解风情的一个人,当即回手揽了柏熠的颈子仰着头与他唇舌痴缠,一时间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行了,闹起来受不住的可是你,腰还酸着呢吧。”柏熠说着伸手探进顾贤的衣裳里揉捏起顾贤柔韧的腰身来。十年未见,如今有机会朝夕相处,纵然两人为了对付木炎十分忙碌,晚上也是要同榻而眠的,哪怕不是夜夜笙歌亦不遑多让了。 白了柏熠一眼,顾贤满不在乎:“要的就是这股子劲儿。说起来以往你狂起来还真有让我直不起身子下不了榻的时候,现在倒是不行了。你这些年干什么去了,把自己身体弄得这么亏,要不要把花院叫过来给你开几服药?” “你就是个妖精,心疼你你还不领情。”将果盘放到一边,柏熠翻身压了上来。去他娘的白日宣淫于礼不和,老子要是连媳妇都制不住还当个屁王爷。 “奸计”得逞的顾贤由着柏熠扯弄自己的衣服,带了媚意的笑声低沉悦耳,无形中延长了南山苑的夏天。 与搂着老婆妖精打架的王爷爹比,柏钧和就没那么好的命了。羽林军的主力已经到了一直被楚军控制在手中的斜谷,两路出兵合击长安的时机已到,这一战,他一定要将大楚的军旗插到长安的城楼上。 大战之前的军营弥漫着一种不一样的气氛,既不是紧张也不是肃杀,仿佛风暴来临之前的海面格外平静。走在营中,可以听到营帐中传来的磨刀的声音。柏钧和不是第一次听这种声音,他总觉得羽林军将士磨刀的声音是与众不同的,好像并不是用磨刀石在磨,而是用心在磨,用来润滑的也不是水,而是鲜血。 “上将军,各营已经整装完毕,时辰一到就可出兵。斜谷那边会比咱们早出去一个时辰吸引南酆出城迎战,咱们趁机偷袭,定能打南酆一个措手不及。”左将军杨峰说完正事儿跟柏钧和赔笑道,“上将军,咱们王卿那篇文章写得真是好啊,别的不说,至少我手下那群兵都能读得明白。” 杨峰一嘬牙花子:“我早就嫌弃那起子文人写的四六句了,要我说,文章能让人读得透彻才叫好文章。任你文辞再华美,老百姓看不懂也是废的。” 杨峰那句“咱们王卿”让柏钧和挑了下眉。杨峰肯这么称呼意味着他已经接纳了付东楼,他是羽林军左将军,羽林军里自柏钧和以降,除了江涵就是他和范书意了,他们接受了付东楼,付东楼就真正成为羽林军的一份子了。 不过…… 杨峰见柏钧和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赶忙揉揉眼睛,还没等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就听他们上将军邪气四射地来了一句:“那是本王的王卿,是爷的媳妇,哪来的‘咱们’。” 杨峰是羽林军的老人,说是看着柏钧和长大也不过分,当然听得出柏钧和是在开玩笑,话里话外的n瑟劲儿别提多讨打了。 吃独食的臭小子……杨峰腹诽了一句,可转念一琢磨,那是媳妇,可不就是要吃独食么! 原本付东楼的玉佩被拿走取玉玺后柏钧和身上就像少了点什么似的别扭得很,出征的时候有了付东楼写的那首《小戎》倒也算有了弥补。如今又多了付东楼亲笔原稿的《宝玺论》,两个一起放在锦囊里挂在胸前,成了瑞王爷别致的护身符。 不自觉地抬手摸上胸甲,柏钧和的目光投向远方。时辰一到他将纵马而出,为那个人打下一片天地;待到凯旋时,便能见到那个人白衣墨发素手烹茶的样子。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那个美人还可与他并肩而立指点江山,何其快哉! 作者有话要说:古文语法有错的地方请轻拍指正,多年不写早就生疏了……orz ☆、第九十章 柏钧和攻占长安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柏钧昊正在为另一件事糟心。谢才人流产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她娘家的庶妹。不是野心家企图篡位而是女人间的争风吃醋,这个真相仿佛是最好的,却让柏钧昊实在难以接受。 谢才人怀孕之初萧彤锦把她送出宫,固然是防着木炎动歪心思,但也不是没想着旁的人。皇长子之母就算不是皇后,在后宫的地位亦是举足轻重惹人眼红,更别说柏钧昊还直接下旨立后了,简直就是怕谢才人死得慢。世上之事,终究是得意的少失意的多,谢才人想不成为众矢之的都难。不过谢家的庶女能有此手腕把亲姐姐暗算了,着实是个人才。 嫡庶之分嫉妒之心,案子查到这里本已没什么好查的了,但有一个疑点萧彤锦始终存疑――谢家庶女用来毒害谢才人的乃是一味极罕见的香药,宫中女官太医若不是查了典籍都不知道此物有堕胎的效果,这才让谢家庶女进宫请安的时候得了手。只是她一个身在后宅被嫡母捏在手心里的庶女哪来的此等稀罕物呢? 太后本是好心想和柏钧昊提一句,但柏钧昊在看了案子的卷宗之后面色阴晴不定情绪阴郁到了极点,以太后对柏钧昊的了解,不难猜到他是由谢家姐妹的事儿联想到了自己和柏钧和之间的关系。萧彤锦最见不得这样的男人,正事一句没说喝了杯茶就走了。 皇长子到底是没有生出来,谢才人立后的圣旨虽然没有撤回,但柏钧昊以让谢才人安心休养为名无限期拖延了立后大典。谢才人知道了伤心是免不了的,至于谢家和其他世族,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就在柏钧昊诸事不顺的当口,柏钧和攻破长安城的奏折放到了柏钧昊的御案上,东边日头西边雨,对比之下柏钧昊的心情败坏程度达到了极致。思及顾贤当初撂下的狠话,柏钧昊恨不得不顾一切直接把瑞王府满门抄斩。可惜皇帝也不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尤其他这个皇帝还没有乾纲独断的本事。 同样是接到了柏钧和大捷的消息,顾贤和柏熠却也没有喜形于色弹冠相庆,相反,两人的心思反而重了。 长安是什么地方,北接草原西通大漠南锁川蜀,更是隋唐的故都,从唐朝到令狐纯,将近两百年经营下来说是铁打钢铸也不为过,更有南酆把守,怎么会让柏钧和一战而得?即便是奇袭,所有人也都做好了战局反复的准备,长安拿得太容易太稳当反倒是叫人心中不安。 “当年随着皇兄打天下的时候咱们是和风易并肩作战过的,他的本事你我心中有数,他若是无能之辈皇兄也不会让他去负责朝廷放在北燕的细作。” 因着萧彤锦的事儿,顾贤总觉得自己亏欠柏焱,素来称呼柏焱皇上、先帝将自己放在臣属的低姿态上,从不肯叫一声皇兄。如今心结打开了也就不在意了,跟着柏熠改了口,回想起当年开国时的种种又多了一分亲切与感慨。 “风易如今丢了长安城不说,竟还被令狐纯的属下烧死在军营里,说去骗鬼鬼都不会信!这其中必定有蹊跷。” 凤眸半阖一手托腮,顾贤斜倚在软榻上虽是闲散自在的姿势身上却透出凛然的杀气来,好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正在谋算自己的猎物。 柏熠与顾贤想法相同,却也心疼顾贤远离战场还要操心受累,轻啄了爱人面颊一下安慰道:“和儿心思缜密为人沉稳,这么大的漏洞他定然能看得出来,我们在后方替他打点好了,前线的事儿他应当可以解决。” 柏熠虽没机会亲自养大柏钧和,但多年在一旁观察对儿子还是有相当的了解的,可仍是比不上顾贤清楚亲儿子的脾性心思。只见顾贤突然睁大了眼睛坐直了身子抓住柏熠的手:“和儿给朝廷的奏章里只说南酆战死,可没说得如我们手中这份私信一般详细,还提到了令狐纯的手下动的手脚,莫非他是猜测此事是木炎安排的,警示我们木炎可能会在成都有动作?” “若是如此他何不明说?”柏熠心里一凛,细细思来后背不禁升起寒意。 顾贤摇摇头:“和儿最是谨慎,他有此猜测却拿不准,便不会直接说出来。他描述了南酆之死的具体状况,你我看了自会有决断。若是他一番猜测直接说了,对了也罢,错了反而误导我们跟着一起陷进去,若是再采取了什么行动,说不得就会打草惊蛇,没事儿也有事儿了。” “到底是你亲生的,对你的这份儿贴心可算是无以复加了。”柏熠说这话是欣慰。柏钧和又不知道自己是顾贤亲生的,却对自己与顾贤孝顺有加。自己不在这些年,柏钧和更是早早撑起瑞王府的门户帮顾贤分担,两人之间的关系是实打实的父慈子孝亲近和睦,一般的权贵之家看了都羡慕,更别说从无父子兄弟的皇家了。 “我顾贤这一辈子,能有你已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又得了和儿这样的好儿子,以后的日子便只剩下感激上天行善积福了。”顾贤淡雅一笑,头靠在柏熠肩上由着柏熠抚弄着自己披散的长发。 “我们的儿媳妇也很出色不是吗?院子里那个神臂弩,啧啧……”柏熠与顾贤试弩试了一上午,两人皆是爱不释手。一箭射出四百步在踏弩里已是傲视同侪,更别说付东楼设计的杠杆轴承等传动之物让神臂弩用起来格外省力,哪怕是臂力一般的军士都能张得开,对大楚军队战斗力的提升不言而喻。 “我最喜欢楼儿的并不是他才华出众,而是这孩子不骄不躁虚怀若谷。”顾贤笑意更深,“你看他在信中说此物能做出来多亏公输如何如何,可公输哲若是能做出此物,早多少年就做出来了。那弩上几样关键的稀奇构件还不都是楼儿的手笔,只他不说罢了。” “虽然这孩子有时候还不够沉稳会抖个机灵什么的,也不过是因着年纪小少历练,却不是真的不走脑子不分场合,从来不会走了大褶儿,假以时日定能成为我大楚的擎天玉柱。” 柏熠搂了顾贤蹭蹭他的发顶笑:“我柏熠何德何能有你们这样的家人,儿子孝顺倒也不稀罕,儿媳妇也如此孝顺有才贴你我的心才真是可遇不可求。”避忌着没说“婆媳”二字是怕顾贤不满,言语间的意思能明白就成了。 “是呀,有时候想想这些舒心的事儿,我就劝着自己别去计较那些小人作祟。我们日子过得这么好,自是该宽大些的。”顾贤叹气,“可皇上做得太过了,我把王府的产业亮给他查是想告诉他我心里没鬼,他倒是实在,真借着谢才人的事儿大肆清查了一番。既然他做了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了。这次和儿若能平定长安凯旋而归,这皇位便换人做吧。” 柏熠眉头一锁:“皇帝是不是昊儿,对于大楚来说真的没有致命的影响,凭你我的手段不到一月就可安定朝局,更不说内宫还有彤锦坐镇。可有两件事不得不考虑,其一便是木炎,其二便是那些世家大族。” 顾贤脸色一冷:“哼,陈郡谢氏也好,太原王氏也罢,打的都是凭着女人往上爬的主意。楼儿是男人,他们怎会让楼儿轻易立后,少不得要折腾些风浪。倒是兰陵萧氏,这几年被彤锦整治得消停了许多。不知萧家家主会不会后悔当初把彤锦送给皇兄了。” 萧家现在是仰仗着太后却又怕太后,太后没事就给他们找点堵心他们也无可奈何,甚至还要倒贴挺着太后,原因无他,萧家的爵位承恩公是靠着太后来的,而子弟里能挑大梁的实在是没有,要不萧彤锦也不敢那般收拾娘家给自己出气。 “说着说着就远了,咱们还是想想风易之死到底有什么后招吧。”皇位易主还不是眼前最要紧的事儿,柏熠按下这一桩不提,总之是不会委屈儿子儿媳妇的,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麻烦要紧。 顾贤凝神细思片刻,忖度着说道:“我觉得风易是诈死。木炎与风易之间的情分,别人看不出,你我还看不出吗?若是风易真的死在了长安城里,木炎只怕会不顾一切冲到洛阳把史朝义和令狐纯碎尸万段。” 柏熠一惊:“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木炎会武的?” 木炎从未在人前展现过身手,柏熠暗中监视木炎多年才知道他会武之事,却也没亲眼见过木炎出手,顾贤又是怎么知道的? “从翟夕身上猜出来的。翟夕的武功路数很是特殊,我曾猜测是木炎教的翟夕武功。加之我几次拉拢翟夕他都未下定决心投靠,我就更肯定了这一想法。除了养育之恩,翟夕定是从木炎处学了本事的,有了真的师徒情分才会那般难以决断。” 唇角一扬,顾贤故意跟柏熠得瑟了一下:“你看我猜对了吧。” “不说‘鬼谋’,我看木炎是该把‘神算’之名让给你了,真真什么都瞒不过你。” “主上,定国公求见。” 夫夫二人正说着话,房喜的声音突然从屋门外传了进来。柏熠伪装成房伯,房喜自然不会是他亲儿子,亦是他手下的暗卫,现下不对外的时候,南山苑诸人已然不再伪装了。 “付泽凯怎么来了?”柏熠嘀咕一句,扬声吩咐道,“请付大人客厅用茶。” “一起出去看看吧,付泽凯这个老狐狸定是有重要的事儿,否则也不会找到这儿来。”顾贤说着招呼人进来起身更衣。 开国功臣,世袭公爵,两朝宰辅,付泽凯又怎么会是个软柿子,以往不过是顾忌太多投鼠忌器罢了。付东楼后来就评价他这个国公爹,神一般的存在遇上了猪队友,一样是团灭的节奏没跑,幸好付泽凯抽身早,否则定会落得晚节不保的下场。 现在的付东楼还不知道他的三个爹在他的别苑里憋什么坏水,他刚刚向前线送了一批辎重走,这批辎重里就有一百架这几日连夜赶制出来的神臂弩。 神臂弩构造精巧复杂,若不是付东楼在羽林军推广了标准化流水线生产方式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做出这一百架来。可对比前线十几万驻军一万弓弩手,这一百架神臂弩还远远不够,但还是能给柏钧和守卫长安城提供不少战力。 难得松了口气,付东楼请了和他一样忙了多日刚闲下来的公输哲来喝茶,两人遇到一起少不了继续聊一些制作上的心得,相谈甚欢。 “曦瑜,我看你心事重重的,面上高兴眼里却看不出欢喜来,你在想什么?” 没想到公输哲眼光这么贼一眼把自己看透了,付东楼也没瞒着,饮了口茶道:“我总觉得卓成的长安来得太容易。你看我们的后备主力粮草辎重都是照着两个月分量准备的,卓成虽说是奇袭,却也是想一击重创罢了。真要拿下长安,他也是做了持久战的准备的。可现在不过七日就进了长安城,北燕连援军都没有,南酆还死在长安城了,岂不是太顺利了?” “顺利还不好?” “事有反常即为妖。”付东楼揉了揉太阳穴,“我从前也不是多思的人,可经历了这么多事儿肩上又有羽林军的担子,再不多思多想长点心眼,我就是白痴了,更是辜负了卓成的一片期许。我担心卓成被人暗算,更担心敌人会在我们背后出手。” 公输哲没料到付东楼想得这么深,沉默片刻,赞了一句:“你真是聪慧过人,灵性更是一般人比不了的。” “现在只恨自己对大楚朝局了解太少,不然还能理个头绪出来。眼下我除了好好学习军务守着汉中,什么都做不了,只盼着两位殿下和卓成一切顺利。” 公输哲端起茶杯:“以茶代酒,祝大楚国运昌隆,早日还天下一个太平。” 付东楼笑着举杯附和:“同祝。” ☆、第九十一章 长安丢了,令狐纯手下的军队损失并不是很惨重可南酆却死了,还被一场大火烧得认不出模样来,这与令狐纯当初的计划大相径庭。 令狐纯之所以愿意用长安城换一个假玉玺,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确实是要拿玉玺向史朝义表忠心,但史朝义拿不拿玉玺当真货他不在乎,他是想用长安城坑南酆。 南酆的算盘打得多好,用着令狐纯的人马打柏钧和,长安守住了功劳是他的损失却是令狐纯的;长安要是丢了大可把罪过全都推到令狐纯的军队消极作战不听指挥上,史朝义定会觉得长安的军队只认柱国上将军不认皇上。如此一来令狐纯要么变成了光杆司令没牙的老虎,要么被史朝义猜忌拥兵自重,怎么都没好果子吃。 令狐纯怎会让南酆如愿。长安,南酆是一定会丢掉的,因为令狐纯不会让自己一手带出来的队伍去给南酆当垫脚石,可罪名南酆休想推到他身上。只要他把南酆的身份在朝堂上抖出来,南酆的下场可想而知。哪怕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南酆就是风易,令狐纯也一样可以让“假的”变成真的。 但是现在南酆死了,不仅死了,还是令狐纯的副将依照令狐纯的亲笔密令亲自放火烧死的。南酆的亲兵冒死跑回洛阳告御状,甚至那封要命的密令都给带来了,令狐纯成了实打实的国家罪人,全身是嘴都说不清楚了。如果这时候令狐纯再说南酆是奸细,只能弄巧成拙。 史朝义与令狐纯君臣多年,令狐纯还是史朝义的女婿,史朝义怎会不了解令狐纯。虽然猜忌他忌惮他,可也知道令狐纯不会干出这种漏洞百出引火上身的蠢事。可南酆在北燕多年,虽深居简出从不露真容却也在朝堂上有些朋友,令狐纯年纪不大权力不小自然也就有不少政敌,如今这两拨人都吵吵着要严惩令狐纯,史朝义左右为难。 借机会除了令狐纯?那派谁去收复长安啊?要知道长安可不仅仅是一座位置紧要的城池,它在政治上的象征意义远大于它在军事上的战略地位。本就被假玉玺丑闻缠得心烦的史朝义如今又没了长安,封禅大典只得作罢,他这皇帝的脸面都丢到阴沟里去了,再不把长安收回来北燕就真离亡国不远了。 可若是对此事不闻不问权当没发生也不行。 一来不管南酆是不是风易,他北征回鹘有功于国是不争的事实,如今惨死还是被谋杀,朝廷不查出真相来难堵悠悠之口,更会使朝廷的威信公义荡然无存。 二来令狐纯手握重兵,如果他背负着杀害南酆的罪名继续领兵,会给其他手里有兵权的将军一个不好的信号。若是人人都效仿令狐纯,史朝义就要等着被哗变的将军砍头了,北燕就会像唐朝一样灭亡在叛臣叛将手中。 事出紧急,史朝义并没有时间仔细权衡其中的利弊得失,晚一日往长安派兵收复的难度就要大一分,要是洛阳的朝臣们十天半个月争不出个结果来,柏钧和就要在长安安家落户了。 最终,史朝义乾纲独断,着刑部兵部一起调查南酆之死。在案子查明之前,令狐纯的柱国上将军之位被褫夺,以长安都督的职衔带兵出征收复长安。史朝义让令狐纯当朝立下军令状,长安要是收不回来,他令狐纯也不用回来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对令狐纯来说还不算完全脱离掌控,毕竟他一早计划的就是怎样收复长安而不是怎样防守长安,他只答应柏钧和不在他攻打长安的时候出手却没说不在他占领长安之后出兵。至于南酆蹊跷的死,他实在□乏术无暇顾及。 羽林军攻占长安,全军上下的兴奋与喜悦不言而喻,可柏钧和却并没有太高兴。南酆之事在他眼中并不是简单的北燕权力斗争互相倾轧,因为他知道南酆效忠的本就不是北燕。而南酆之死这一幕,与之前的博古苑查出《浮世录》之事极为相似。都是看似荒谬低级的栽赃,却又证据十足无可辩驳,柏钧和在权力场中浸淫多年培养出的直觉告诉他,这又是木炎耍的花招。 即便柏钧和心里有几分成算,可到底是敌在暗他在明,如果按照原计划彻底把长安收归大楚,恐怕会正中敌人下怀,对大楚对瑞王府都未必是好事。况且仅凭羽林军就想灭亡北燕亦是痴人说梦,非要大楚上下军民一心所有军队都要参与不可,毕竟这是两国之间的战争而不是瑞王府要打史朝义。但考虑到大楚的国力两国的国情,现在还不是挑起大楚和北燕的全面战争的时机。 可让柏钧和将长安拱手还给北燕更是不可能的事情。抛开柏钧和个人荣辱不说,此举对大楚的民心士气将会是极大的打击。如果长安得而复失,眼下北燕朝廷的尴尬难堪就会是大楚的明天。 柏钧和先是安排了人接收了长安城里所有的文书档案与钱粮,又叫人细细排查了城中的可疑之人,不管木炎有什么后招,他都要先把背水一战的令狐纯打回去。 手中摩挲着一架神臂弩,柏钧和坐在桌案前细细思索着接下来要走的每一步。正如他离开成都之前对柏钧昊说过的话,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打败仗,但他柏钧和现在不能输更是输不起。 “曦瑜……” 付东楼做出来的物件总能给柏钧和带来惊喜,神臂弩运抵长安,柏钧和亲自上阵在校场试射。超乎想象的威力带来的不仅是羽林军战斗力的提升,更是极大的鼓舞了将士们的士气。看着小伙子们围着神臂弩兴奋的表情,柏钧和心头的沉重减轻了不少。 分别的时间还没到一个月,可思念却像是刻进了骨髓里。柏钧和深邃的眼眸里不自觉地流露出温柔的目光,仿佛透过手中的神臂弩就能看到付东楼俊美无俦的面容。 其实曦瑜最喜欢做的东西应当是瓷器之类的吧,做军械不过是为了帮我……柏钧和默默想着。思及以前闲聊时付东楼提过的通商富国,把大楚的丝绸茶叶瓷器等等贩卖到西域甚至远渡重洋,柏钧和觉得自己身上又多了一股支撑他坚守长安的力量。 只要能拿下长安,大楚的商队就可以顺利地去往西域而不必受北燕关口的盘剥,这样一来,曦瑜烧制出的雅致瓷器就可以远销西域诸国,那定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柏钧和浅笑着摇了摇头,他的楼儿财迷起来的样子真是可爱,总勾得人想再多纵着他一些,楼儿那种小孔雀似的骄傲只会让自己更想亲近他,可这话又不能明说。 柏钧和其实很想告诉付东楼,很多时候自己喜欢搂着他亲吻他并不是拿他当女人来哄,而是情感到了那里便自然而然地这么做了。 付东楼是瑞王卿,是柏钧和的正室,并非侍妾娈宠之流,是以大婚之前柏钧和最多也就是在两人独处时吻一吻他,并不曾有更一进步的动作,这是对王卿的尊重。又因着付东楼有胡人的血统,这份尊重在人前便又加了几分,为的就是不让人看轻了瑞王爷心尖儿上的人。但这并不代表柏钧和对自己的未婚妻没有任何旖旎的念头。 此时此刻付东楼远在汉中,柏钧和多日见不到他只在心中想着,身上竟泛起一丝燥热来。脑海中浮现出意乱情迷的画面,耳边也仿佛听到了付东楼带着笑意的呼唤。 “卓成……” 那声音不是平日里听惯了的付东楼清亮的少年嗓音,声音里掺进去了一丝妩媚的味道,好像一片羽毛划过心头,搔得人心上痒痒的。 “上将军,属下有军务禀奏。” 亲兵的声音骤然响起,将柏钧和缱绻的心绪惊散了。察觉到自己的窘态柏钧和不禁苦笑:在中军大帐里想着未婚的王卿起了那档子心思,这算什么事儿。也亏了自己领军来前线了,否则一直和楼儿待在一起,没准真就会做出什么来,那可真真委屈死楼儿了。 深吸了几口气,柏钧和闭目调整着内息,自己现在都佩服自己那一日能迈得出腿,没有留在中军大帐中与付东楼同榻而眠,要是现在曦瑜就睡在他的榻上,那可是致命的诱惑。就算是为了能在冬至与曦瑜完婚,也要尽快解决长安的麻烦,这婚事真不能再拖了。 帐外的亲兵等了一阵子没听到柏钧和的声音,便提高了声调又禀奏了一遍:“上将军,属下有急件待呈。” “进来。” 收敛好心思,柏钧和将神臂弩放到一边正襟危坐。那名亲兵进得帐内莫名地觉得大帐中气氛诡异,他们上将军身上透出无形的威压向他袭来好像是要发火,可偷瞄一眼上将军的表情却并无异样。呈上一封来自汉中的急信,亲兵不自觉地多往后退了几步。 信是从成都传来的,是瑞王府特有的密信。自从付东楼正式册封的圣旨下来,顾贤就派了专人来教付东楼王府密信的密码。之后所有柏熠顾贤寄给柏钧和的信,都会由飞隼传到汉中,由付东楼再传过来。 虽然付东楼知道这些信除了柏钧和之外没人看得懂更没人敢看,可他并没有在信中多加几句儿女情长,却也少不了亲昵的问候。柏钧和了解付东楼的想法,付东楼是不想让那些小儿女心思影响自己阵前决策。对此,柏钧和心下熨帖不说,更是对汉中的来信多了几分期待。 让亲兵退下,柏钧和颇有兴致地拆了信,却是没看几行神情大变,脸色愈发阴沉。 信中所说之事正是付泽凯那日特意找到南山 恋耽美 分卷阅读41 锦官冬 作者:卿雅 告诉柏熠顾贤的。如果说北燕现在混乱的朝局是狂风巨浪都摆在明面上,那大楚的危机则是暗潮涌动都在水下面。自谢才人流产之后,大楚各大世族之间的走动愈发频繁起来,并非是正常的礼节性走动,他们的串联让人感到不安。 而这些不寻常的串联背后隐隐有李家的影子,才是让付泽凯焦虑忧心到毫不避忌地找上门去与顾贤柏熠商讨的真正原因。 ☆、第九十二章 付泽凯作为开国功臣一国中书令,政治智慧与权谋手腕都是有的,但他寒门的出身在某些时候会成为一个短板让他处处被掣肘。 不要说兰陵萧氏太原王氏这样世家里的世家,便是顾贤出身的无锡顾氏这样的小世家都不买付泽凯的帐。在这些传成几百年的世家大族眼中,付泽凯就算权势滔天,也和暴发户没区别,骨子里的泥土味永远去不掉。是以,平衡各大家族关系的事儿付泽凯做不来,他实在没那个威信,说了话也没人听。 但眼下这情形顾贤或者萧彤锦也不好直接插手干预。虽然付泽凯的政治直觉向来准确,他说各大世家有异动绝非信口雌黄,可各大世家毕竟还没做出什么越矩的事儿来,冒然采取行动反而会打草惊蛇。 几日来顾贤和柏熠都收了谈情说爱的心思思忖起对策来。顾贤回王府办了个茶会,把各大世家的人执牛耳之人聚到了一起谈天说地。顾贤这茶会找的由头也好,说是让大家开开眼见见付东楼指导下王府私窑烧出来的秘色瓷。如此一来各大家族为了长见识都争着来看稀罕物,既达到了顾贤探底的目的又给付东楼博了好名声,可谓一举两得。 世家大族能屹立百多年不倒,其宗族之长又岂能是蠢钝之人。顾贤皮里阳秋大家都懂,那些心里有鬼的人见王府这么快就作出反应心下岂能不多几分寒意。一个茶会下来,那些打着算盘的人不得不收敛几分愈发谨慎。 这厢茶会上顾贤和一群权力场里的老油条斗心眼儿套话,那一厢柏钧昊在宫中坐卧不安。在柏钧昊看来,顾贤请了这些人去喝茶,是要兑现之前“讨说法”“要交代”的威胁了。 让皇上放□段去和臣属道歉,柏钧昊做不到。即便顾贤是长辈柏钧昊也不能这么做,否则日后在朝中瑞王府的权势岂不是更加煊赫,他这个皇帝当得愈发没滋味了。 本来是为了给谢才人的胎祈福,柏钧昊把木炎留在宫里没让木炎回青城山,可这几日柏钧昊都没见到过木炎,眼下正好想找木炎问个主意,柏钧昊便去了木炎在宫中的居所。 因着是想讨个主意对付顾贤,柏钧昊怕走漏了风声并没有大张旗鼓带着仪仗过去,到了木炎的寝宫门口都没叫通传。一眼看去客厅里没人,柏钧昊走了进去,左右看了下扬声道:“国师在忙什么,朕此来可是打搅到国师了?” 半晌没人回应,柏钧昊觉得很奇怪。若是木炎没在,刚才进来的时候守在外面的宫人就该告诉自己了才对;若是木炎在,为何不出来? 寝殿中弥漫着一股低沉的气氛,柏钧昊皱了眉,抬脚往内间走。 木炎此刻正躺在内寝的一架摇椅上,他并没有在睡觉或是闭目养神,而是直愣愣地看着窗外发呆。那种失魂落魄的样子是柏钧昊从未在木炎身上见到过的,仿佛眼前这人所有的智慧所有的灵气全都被抽走了,只留下一副形容憔悴的空皮囊。 “国师?国师你怎么了?要不要传太医?” 惊觉身边有人,木炎眼皮一动,目光移转到柏钧昊身上,极为失礼地盯着柏钧昊看了片刻才匆忙站起来躬身行礼:“参见陛下,臣御前失仪,陛下恕罪。” 虚扶了木炎一眼,柏钧昊此时怎会和木炎计较这些小节:“国师不必如此,发生了什么事儿让国师这般……这种失魂落魄的样子可不像是您身上该有的。” “不瞒陛下,臣的大徒弟风易前几日殉国了,他的身份本就是大楚机密,纵然他死了臣也不能对人直说此事更是无法为他求一份哀荣……这些也都罢了……可风易他陪伴臣多年,臣与他之间的情分放在那,他走的这么突然,臣实在是……” 木炎哽咽,已然是说不下去了。 柏钧昊在听到风易死了的一瞬间就懵了。柏钧昊手中关于北燕的情报全都来自于风易那里,这是一条皇帝嫡系的情报线路,与瑞王府那边毫无牵连。尽管风易在北燕究竟是什么角色木炎一直没透露过,但这对柏钧昊的影响不大。 可如今风易死了,兵部上下又都是王府的人,那就意味着柏钧昊要变成聋子瞎子,以后关于北燕的事情,瑞王府说什么他就只能信什么,哪怕北燕没有要攻打大楚,瑞王府也可以谎报敌情借机调兵兵变了。 “好端端的,我们又刚刚拿下长安城,风易将军怎么就……” “正是因为瑞王打下了长安风易才死了。”木炎顾不上君臣之礼,自顾自地坐回到摇椅里长叹一声,声音轻浅地说了一句:“风易就是北燕的将军南酆。” “什么?!” “本来镇守长安驱逐令狐纯是风易多年苦心经营寻求到的好机会,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他就可以在长安城里制造事端让史朝义彻底剥夺了令狐纯的兵权。陛下想想看,若是令狐纯的兵权到了风易手中,我大楚岂不是白得了长安城?更别说以后里应外合灭亡北燕了。” “在王爷攻城之前,风易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去找过翟夕,想让翟夕告诉瑞王爷不要轻举妄动。翟夕和风易的情分一向不错,臣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起了争执,总之翟夕回去之后瑞王就出征了。如今羽林军大胜占了长安,可风易却被令狐纯的部下烧死在了长安城里,死后也只能以北燕将军的身份埋在胡人的地界……” 柏钧和一早就说过劫走付东楼的人就是令狐纯,那柏钧和救出付东楼的过程中是不是和令狐纯有过接触,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密约协议不成? 柏钧昊思忖着,沉了脸半天没出声。 “现在陛下知道为什么臣一直不愿意告诉您风易的真实身份了吧。”木炎心痛已极,强忍着悲伤继续说道,“皇宫之中耳目众多,臣不是信不过陛下,而是怕有人算计了陛下从您这里知道了风易的伪装身份。” “风易在北燕能有那般地位,将来就是我大楚的奇兵,可若是他身份泄露,立时就有殒命的危险。如今他身死长安,可不就是……哎……难保不是令狐纯知道了南酆就是风易才会下此毒手。” 所有人都以为柏钧昊知道风易的伪装身份,有歪心思的人想打柏钧昊这边的主意是可以理解的,柏钧昊真的一无所知才是最安全的。对此,柏钧昊并无异议。 “你说风易冒险找过翟夕,那和弟应当知道风易的身份了?”难道是柏钧和见国师帮朕故意害死了风易? 思及此处柏钧昊立时胆寒――若是对国师的人都能轻易下手,那大楚还有谁是瑞王府的对手? 木炎长叹一声:“陛下莫怪瑞王,两军交战刀枪无眼,瑞王就算想救风易也是力不从心。说到底,风易的死应该记在令狐纯身上才是。” 揭过这一节,柏钧昊安慰木炎道:“国师心痛自己的大弟子,朕何尝不心痛风易将军这般忠臣良将。不如朕下旨为风易将军正名,追授他正一品衔赐公爵如何?” 柏钧昊说话的时候凝视着木炎的眼睛,他总觉得木炎今日的说辞透着蹊跷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只能说,柏钧昊的这种感觉是本能。 “陛下万万不可。”木炎竟然给柏钧昊跪下了。 “国师万不可如此,快快请起。”先帝在的时候就免了木炎的礼数,柏钧昊又怎么受得起木炎一跪。 “陛下,臣是替风易谢陛下的厚恩,可是陛下为了仍然潜伏在北燕的细作着想,也不能在此时暴露风易的身份啊。”木炎顺着柏钧昊扶他的动作站了起来,“再说了,若是陛下公开了风易的身份,只怕北燕会将他挫骨扬灰。臣听说风易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若是再不能入土为安,臣这后半辈子只怕不能安心了。” “是朕思虑不周全,险些好心办了坏事。”柏钧昊打量着木炎的脸色,试探着问说道,“和弟是年轻人,贪功冒进也是极有可能的,但他此次为了瑞王府的荣耀牺牲了国之大将,实在是太过分了些。不过这事儿无法声张,朕原还考虑封赏和弟,如今看来是大可不必了。” “有功之臣如何能不赏,陛下就是不看瑞王府的脸面,也要顾及前线那些为国征战的将士,这可是陛下施恩的大好机会。” “此时此刻国师还能为朕考虑,朕心甚慰。国师放心,日后朕一定好生奉养国师,替风易将军尽弟子之责。” 想到木炎一共收了三个徒弟,一死两叛,柏钧昊疑窦丛生:有神算鬼谋之称的木炎怎么会连自己的徒弟都看不住?翟夕与公输哲之事柏钧昊并非一无所知,翟夕因着公输哲对木炎起了外心不难理解,可付东楼就算失忆了又怎会与木炎离心离德到这般境地?木炎当是熟知弟子的性情弱点能对付东楼再次加以笼络才对。而付东楼仿佛换了个人一般,实在是难以解释。 “国师好生保重,朕今日就不打扰你了。”柏钧昊说着就往外走,也不给木炎留他的机会。 自从和弟订婚以来的这半年,似乎所有的事情矛头都指向瑞王府,这到底是巧合,还是瑞王府真的要动手了?柏钧昊回宫的脚步比来的时候更沉重了。 世家的问题没解决新的疑问又冒了出来,柏钧昊突然间发现,他似乎已经落入了一张大网中,可织网的人是谁他一无所知…… 汉中羽林军营里,王斌想了半个多月了都没想出下联来,只能乖乖服软来找付东楼请教。 付东楼只是想降服这些拔尖闹事儿的,既然人家已经认输了,也没必要得理不饶人,当即就给王斌对了好几个下联,惊得王斌瞠目结舌,差点没拜付东楼为师。 说起来这些下联里,付东楼自己最喜欢的便是“桃燃锦江堤”。且不说这个下联的意境与“烟锁池塘柳”十分登对,更有“燃”字用的极妙,与上联的“锁”字交映生辉,让整个对联都活了起来。与“桃燃锦江堤”比起来,“炮镇海城楼”简直是入不了眼。 没对上对联,王斌自然没脸找付东楼要他的官职,正待王斌愿赌服输想乖乖回去做大头兵时,付东楼以调度后勤拱卫汉中有功的名义将他官复原职,当然了,留守汉中的所有军士都有封赏。 上前线打仗拿了长安杀敌立功有赏赐,在后方作保障的难道就没功劳了?付东楼此举不仅让王斌感激涕零,更让全军上下都念付东楼的好。 不过这一手高招可不是付东楼自己想出来的,而是在官场浸淫多年的翟夕提的醒,付东楼只是额外给了王斌恩典罢了,也刚好借着这个机会让自己有个台阶下,毕竟不能真的让太原王家的人去当兵,眼下这时局,还是稳着这些世家大族好一些。 还没等王斌好好跟付东楼表忠心,江涵突然急急冲了进来,顾不上礼数便着急忙慌地带了付东楼往外走。 “殿下请快向城外撤离,令狐纯带着大军直扑汉中,现在已经到了子午谷了!羽林军主力尽在长安,汉中防守薄弱,我等不能让殿下有任何闪失。”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付东楼惊愕之下脚下一绊差点摔倒,随即稳住了神大力甩开了江涵的手。 “我不走。” “殿下,此刻不是逞英雄的时候,殿下不是武将……” “够了。”一声喝断江涵的话,付东楼冷肃的表情像是遭受了极大的侮辱,“我确实不是武将,也不会带兵御敌,但是我知道,卓成将羽林军交给了我,我又是瑞王卿是羽林上将军,我现在出城会让所有人丧失坚守汉中的信念,这么做无异于对北燕敞开大楚的门户!” “我不否认我怕死,可我更怕一辈子背着临阵脱逃误国误民的罪名,那样活着,我生不如死!” ☆、第九十三章 付东楼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他不会当逃兵,可也知道自己没本事上城楼指挥作战,在中军大帐中老老实实待着当吉祥物是最好的选择,自己安全也不给别人找麻烦。 不仅如此,付东楼还派人把公输哲翟夕都叫到中军大帐来。公输哲身体不好没什么战斗力又是北燕一直想弄到手的人,与其分兵去保护,还不如和主帅待在一起比较稳妥。 “大将军,这里有我、雷霆以及王爷留下的亲兵足矣,大将军还是带着其余人去守城吧。”翟夕一身戎装腰间悬着一柄长剑站在公输哲身后,颇有几分儒将的味道。 还没等江涵拒绝,付东楼就提出了更让江涵无法接受的要求:“江涵,你把卓成留下的亲兵也带走。” “殿下,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更遑论您这般贵重的身份。若是您有个闪失,末将如何与上将军交代。”江涵心道付东楼这是要逼死他,文人这股子迂腐的气节真是要命。 付东楼摇摇头,坚持道:“如果汉中失守,你更没法和卓成交代。” “东楼,亲兵还是要留下的,万一有什么情况,我和雷霆两个人怕是不好应付。” 战火烧到眼前,付东楼不仅不见丝毫慌乱,反而思路更清晰了,只是冰凉的双手掩在袖筒里没人知道罢了:“早先我被令狐纯抓走卓成亲自去救我让令狐纯知道了我对卓成的重要性,今次他攻打汉中实是围魏救赵之计。” “如今羽林军主力尽在长安,汉中守军不多,想要抵挡住令狐纯的强攻本就不容易,自然是能上战场的人越多越好,只要能守住汉中,我又怎么会有危险。” “等一下我和我身边的人就在营中随便找一处帐子藏起来,身边没有亲兵在,反而没人找得到我们。退一步讲,倘若真有奸细或是敌军潜入军营来想抓我,我们人越少目标就越小行动越灵活不是吗?” 在一旁沉默良久的雷霆忽然道:“大将军,霜衣和雪襟并非普通小厮,在下与翟大人再加上霜衣雪襟,定能保殿下与公输大师安全,大将军放心。” 自从知道霜衣和雪襟的身份,风泱就不如从前那眼活泼了,在付东楼跟前话也少了,只安心伺候着付东楼的饮食起居。此刻雷霆话音一落,风泱突然插话道:“大将军,风泱虽然只是个下人文不成武不就,可风泱有一颗拼死护主的心,任何人想伤害殿下都要先从风泱的尸体上踏过去!” 在付东楼心里,他身边这几个小厮不管本事多大都是未成年的孩子,本就该是被保护的,可他又不好说让风泱躲在自己身后,那样会打击风泱的自尊心的。 付东楼微微一笑,拉了风泱在自己身边:“那你可要一直在我身边待着,不许四处乱跑,要不可怎么保护我。” “嗯!小的一定好好守着主子!” 江涵不得不承认付东楼说的有道理,付东楼在危机关头的应对也着实让江涵眼前一亮,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羽林上将军。 “既然如此,末将先护送殿下到别的帐子再带亲兵们上城去。” “不必了,你们现在就上城去吧。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跟着我换地方太惹眼了,如此做反而失了我换营帐的本意。” “是,末将这就去了,殿下保重,末将定能守住汉中城,不负王爷与殿下的托付。”江涵不再多话,行了一礼带着王斌退出大帐带走了大帐周围的亲兵。 “我们也赶紧走吧。”付东楼托着腮想了下,“要不要找一处离伙房近的营帐,这场攻城战打的时间短不了,现在军营里这么乱肯定没人顾得上做饭,我们离伙房近点也好自己弄吃的。” 翟夕原本对付东楼大义凛然的举动钦佩不已,刚想夸两句就听到了付东楼此番言论,上扬了一半的唇角僵住了,满心赞美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付东楼见周围的人都一副哭笑不得尴尬窘迫的样子看着他,一摊手道:“你们也太没幽默感了,我不就是说个笑话活跃下气氛吗,你们一个个如临大敌紧张兮兮的太让人难受了。” 公输哲笑着冲付东楼拱手道:“曦瑜有主帅之风,面对强敌仍能谈笑自若,公输哲佩服。” 付东楼连忙摆手:“公输大师你就别笑话我了,我心里怕得要死,要是再不说点什么转一下注意力,就该让你们看我笑话了。” “刚想夸你领兵这几日长进了,没想到还是老样子。不过你刚才唬江涵那几句还真有点大将风范,险些把我也骗过去了,以为你真是胆子大了呢。”翟夕故态萌生,逮到机会就要损付东楼几句。 “翟大人就会欺负主子,若是现在王爷在,看翟大人还敢不敢这么说。”雪襟嘴皮子伶俐,自然不会看着自家主子被翟夕挤兑,话一出口果然让翟夕闭了嘴。 “阿夕,你总欺负师弟也不觉得羞。”虽是嗔斥了一句,公输哲的语调却并不生硬,反而透着一丝宠溺的味道,“我倒不知你什么时候变得像雪襟这样孩子气了。” 付东楼见公输哲明着是说翟夕的不是暗地里却是讽了雪襟,心道公输哲是替情人报仇,又见雪襟涨红了小脸咬着嘴唇愤愤地不说话,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群人好了。这到底是谁更没正行一些啊?难道你们现在这样子就能应了烽火连天的景儿? 还是雷霆老成持重,马上岔开话题引着众人转移。走出营帐,远处忽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将付东楼吓了一跳。转头望去,城头上一片刀光剑影,兵刃在阳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看得人心寒。付东楼这才真切地感受到,战争原来近在咫尺。 趁人不注意与雷霆交换了一个眼神,付东楼见雷霆略点点头便知道传国玉玺是安全的,如此便心安了些许…… 尽管令狐纯一路刻意隐藏行迹,柏钧和还是察觉到了令狐纯的意图。令狐纯的大军刚一转向柏钧和就猜到令狐纯是要攻取汉中引自己出兵回援,他对此早有计划,他并不打算救汉中。 在长安城头上巡视了一番加强了长安城的戒备,柏钧和回到营中叫了杨峰过来。 杨峰以为柏钧和是担心留在汉中城里的付东楼,来的时候准备了一车话劝他顶头上司宽心,可又觉得说什么都白费,正头疼呢,一进来却看到柏钧和正在摆棋盘,像是要找他手谈一局。 “上将军好雅兴,怎么想起下棋来了。”杨峰见柏钧和不说话只好自己没话找话。 “忙了这些日子总算将长安城里的事务梳理妥当,难得闲下来片刻,下盘棋放松放松。” “末将的棋力太差,恐怕上将军不能尽兴。”柏钧和冷若冰霜的表情让杨峰浑身难受,屋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上气,杨峰忍不下去了,索性挑明了说道,“上将军,您就别担心了,您在汉中布置了那么多不就是为了保证王卿殿下的安全吗?咱们汉中是金城汤池,殿下不会有事的。” 被人一语道破心事,柏钧和侍弄棋子的动作一滞,刻板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您连夜调了咱们最精锐的两营人马在斜谷和子午谷口守着截死了令狐纯的后路,又早早传令给剑阁守军向汉中移动,到时候令狐纯被前后夹击,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个问题,更别说伤害到殿下了。” “事情总有万一,世上又有谁敢说自己算无遗策呢?”柏钧和揉揉太阳穴,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 “您不是给江涵留了信儿,只要汉中情势不对就让他带着殿下离开吗?您把自己的亲兵都留给殿下了,殿下能有什么事儿?再说了,翟大人也在汉中,他是殿下的师兄又身手了得,总不会看着殿下有危险吧?” 见柏钧和脸色还没好转,杨峰又道:“您既是这么担心殿下,当初又何必把殿下留在汉中故意引了令狐纯过去。就算令狐纯直接来打长安又如何?咱们已经把令狐纯埋伏在长安的人手消灭得差不多了,硬碰硬未必打不赢他!” 杨峰也就是安慰柏钧和才会这么说,如今的局面是早在出兵长安之前就布置好了的,怎会说改就改。 令狐纯在长安经营多年,羽林军清理了这么久也不敢说把令狐纯留的后手都清理干净了。若是令狐纯真来打长安,没准就会有北燕余孽蹦出来开城门把令狐纯引进来,羽林军哪能还像现在这样主动。 “上将军,恕属下冒昧……您对殿下……”有顾贤与柏熠这对恩爱伉俪在先,羽林军众人都觉得柏钧和对付东楼的疼爱是出自真心的,毕竟付东楼有才有貌,除了胡人血统这一点外真的没什么可挑的,但如今这情势杨峰不得不多想。柏钧和对付东楼的态度,直接影响着他们该怎样对待这位王卿。 “曦瑜是本王此生挚爱。”柏钧和看向杨峰的目光陡然间变得犀利,语气斩钉截铁毫不犹豫,“曦瑜留在汉中确是本王有意让他吸引令狐纯围魏救赵不假,可本王绝不会为了让他变成有价值的棋子而做那些虚情假意的事!” 杨峰不过是白问一句,他与柏钧和共事多年,柏钧和的行事作风他还是有了解的,断然做不出欺骗自己王卿感情肆意利用的下做事来。 讪讪地摸摸鼻子,杨峰有些不好意思,他刚才那一问很是僭越不说,更是对柏钧和的侮辱还挑拨了人家夫夫感情,好在柏钧和并没和他计较。 只要能守住汉中,付东楼就是大功一件。柏钧和此时不在付东楼身边,哪怕那些不愿意见付东楼成事的人想把这份功劳推到柏钧和身上都没机会。到了那个时候,付东楼在大楚的声威才算真正立住了。再有想打这位瑞王卿主意的人,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比不比得过被瑞王卿打败的北燕柱国上将军令狐纯。 杨峰心里暗叹,他们上将军为了自己的媳妇可真是煞费苦心。 “曦瑜就像是一份无穷无尽的宝藏,他有多强的能力、底线又在何处他自己都不知道。如果可以,本王也不想用这样残忍又危险的方式逼迫他,可我们马上就要大婚了,曦瑜他必须要变得更坚强更独立才行。” 柏钧和长叹一声,神情是杨峰少见的怅惘:“说到底都是本王无能,不能给他一个平和安宁的天下让他一展治世之才……” “上将军,其实您大可提前跟殿下交个底……”哪有功劳是好来的,他们这些人还不是提着脑袋打天下才能有一份功勋,可没人替他们苦心谋划做嫁衣。杨峰虽是这么想,可心里还是偏着付东楼,因为他很清楚,付东楼和他们不是一类人。 有朝一日四海升平,他们这些人便不再有用武之地,而那却正是付东楼该施展才华的时候。在汉中的那段日子,军士们都喜欢付东楼做的一些小玩意,那些东西不是军械,而是一些居家用的器物,从摆件到厨下的用具什么都有。 杨峰还记得付东楼做了一个木头的抓手,可以让火头军的大师父们轻而易举地将装满馒头的盘子从蒸笼里拿出来而不会烫伤手,当时大家看到那东西都新鲜极了,一个个都想上去试试。杨峰也喜欢那些东西,他能在那些东西上体会到小日子的美好,看到他们期盼的和平安宁。 “如果告诉了曦瑜,那么我所做的一切都会失去意义。”柏钧和淡然一笑,似乎是想开了,话里话外也多了些和杨峰拉家常的味道,“曦瑜的本事都是逼出来的,让他知道自己还有后路他就不会那么努力了。” “当初我那么讨厌他,他没有办法和我对抗,却别无选择只能和我成婚,所以他才会又是做纺纱机又是做兵器来证明自己让我不要轻视他。倘若我从一开始就对他以礼相待,哪怕我们之后的日子无甚感情,他怕是也能忍了。说起来是我歪打正着,把他的斗志激了起来,要不哪来的今日的瑞襄王卿。” 杨峰哈哈一笑,“原来如此,到底是上将军更了解殿下。上将军既然想来了那就别发愁了,王卿殿下最是有福气的,一定能守住汉中大获全胜。”有上将军这般殚精竭虑地替他着想,这福气是没人比得了的。 “只盼曦瑜事后不要怪我才是。”柏钧和苦笑。 沉闷的气氛淡了下去,杨峰对柏钧和也少了上下级之间的恭敬疏离多了几分老熟人之间的亲近。 “上将军别担心,我看您就是关心则乱当局者迷。我这个外人看来,殿下他最是善解人意了,只要您能和殿下把话说清楚,殿下一定不会怪您的。又不是娘儿们,哪来那么多斤斤计较弯弯肠子。” 杨峰的话说得柏钧和一愣,表情却柔和了许多:“说的也是,曦瑜不是那样的人。”可为什么又盼着他使个小性子和自己抱怨一番才好呢? 念头一闪而过,柏钧和暗暗嘲讽自己贪心,就是因为曦瑜太乖了自己才会被惯出这副脾气来。 抛开这些小心思,柏钧和将一盒棋子推给杨峰道:“我们手谈一局,本王让你执黑,你就代表令狐纯了,本王执白代表羽林军,今日本王一定要杀你个片甲不留。” ☆、第九十四章 汉中城是一座很大的城池,尤其是汉中的外城,比内城还要大。羽林军为了不扰民,一向是驻军在外城。此刻敌军攻城,内城的百姓只知道敌人来了而外城却能清楚地听到巨大石块砸在城墙上发出的巨响以及传来的震颤。 “刚才都忘了问江涵了,令狐纯究竟带了多少人来?我听说汉中城坚不可摧,北燕几次打汉中的主意都无功而返,令狐纯倒是有勇气,敢来啃这块硬骨头。” 付东楼等人真是在伙房旁边找了一处营帐,这里条件简陋,只有军士们睡觉的床榻别无其他,付东楼想找副围棋解闷都不行。不过付东楼还要庆幸自己是在汉中的军营了,因着这处是羽林军固定的营地,各个营帐的条件还算好了,若是赶上野外扎营,帐篷里哪还能有床榻,只有铺盖卷,那可真叫这群人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了。 “汉中城固然坚固,可能抵御北燕还是靠羽林军的骁勇。现在羽林军主力尽在长安,令狐纯敢大军来犯也就不稀奇了。”翟夕席地而坐抽出佩剑拿了手帕擦拭着,“如果王爷回援汉中,北燕就可以调拨其他兵力夺取长安;如果王爷不回来,令狐纯打下汉中就等于打开了大楚的门户,结果不言而喻。” 柏钧和走之前留给付东楼的几套作战方案里并没有关于令狐纯打汉中的应对,柏钧和计划的是在长安与令狐纯决一死战,付东楼对令狐纯的袭击毫无防备,也难怪静下来细思之后会觉得心里没底。 “曦瑜不用担心,汉中定然无恙。”公输哲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他这情状莫名地叫付东楼觉得安心。 “阿哲,你怎么知道汉中一定没事?我和王爷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尚且摸不清楚他的想法,你又怎会如此笃定?”翟夕倒也不觉得柏钧和会拿付东楼做诱饵吸引令狐纯从而达到某种战术目的,他更觉得汉中的危局是柏钧和的失误。 公输哲从翟夕手中抽出手帕,唇边扬起柔和轻浅的微笑:“以己度人罢了。” “诶?” “当初我落在木炎手中被用来挟制你时我是如何做的?”公输哲见翟夕依旧懵懵懂懂的,不禁觉得好笑,“在我看来,一个真正的男人宁可自己死也不会让所爱之人有半分差池,王爷自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待曦瑜之心有目共睹,汉中定然能守住。” “阿哲……”一把握住公输哲的手,翟夕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公输哲实在是太少直白地表达对自己的感情了,尤其这次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时间翟夕竟是连害羞都顾不上了。 见翟夕一副摇着尾巴想要扑上来的样子,公输哲俯身到翟夕身边 恋耽美 分卷阅读42 锦官冬 作者:卿雅 轻声嘀咕了两句,翟夕立刻松了手下意识地扶上自己的腰,惊恐地瞪着公输哲。 付东楼不知道公输哲说的什么,一头雾水地打量着两人,扯了扯身旁的霜衣问道:“公输大师刚说了什么你听清了吗?” 霜衣自然听清了,可他到底是小孩子,红着脸扭扭捏捏地小声告诉付东楼:“主子,公输大师对翟大人说‘想感激我就在榻上好好表现,你越浪我越喜欢’。”说完霜衣窘迫地捂了脸。 付东楼也跟着捂脸:“口味太重了……” 其余人齐齐望天。 “你们大爷的!偷听别人的悄悄话还给抖出来,你们要不要脸!”翟夕“腾”地一下从地上蹦起来,指着身边这群混蛋大骂。他上辈子到底干了什么缺德事儿能给这辈子修来这么一群……畜生啊! “阿夕,比起天各一方来说,你我此刻能在一起就该知足了,又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公输哲说着挑衅地睨了付东楼一眼。 尼玛,秀恩爱死得快你妈妈没教你吗?天下有情人都是亲兄妹失散多年,秀恩爱的立刻反目成仇,你没听说过吗! 自家男人不在身边,付东楼也就只能在心里诅咒一番了。若是柏钧和在……付东楼心下发狠……他非要立刻抓着柏钧和给这群古人表演下什么叫法式热吻不可,看谁更会秀恩爱! 正待付东楼要说点什么反击回去,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雷霆突然开口:“主子,您说令狐纯会不会是以为传国玉玺实际在您手中才特意来攻打汉中的。” 猛地说起正事,付东楼、公输哲和翟夕都有些尴尬。不远的地方将士们浴血拼杀保家卫国,他们却在这里打情骂俏,实在不合适。 “令狐纯怎么会这么想?当初离开地宫的时候我可是什么都没拿。” “小的也只是随口一猜并不作数,但小的觉得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雷霆的猜测有几分依据。当日地宫中的情形处处透着蹊跷,如果只是为了藏个假玉玺为真玉玺打掩护,那完全没必要在深山老林里开凿一个地宫,要知道这并非一件容易的事儿,很是劳民伤财。 令狐纯当时处境不利,为了脱身可能来不及细想,这才会中了付东楼的圈套。倘若令狐纯离开之后回过味来了,玉玺何在便很容易猜出来了。 “雷霆此话有理,令狐纯打汉中没准就是存了一箭双雕的心思。他现在背负着杀害南酆的罪名,此役打下长安也不过是将功补过罢了。但如果他能把真玉玺弄到手,定能重获史朝义的信任,要知道史朝义现在为了玉玺作假的事情可是头疼呢。” 翟夕说着冷笑一声:“史朝义也不好好照照镜子,他是配拿传国玉玺的人吗?我不信令狐纯给他玉玺的时候没说玉玺有假的事儿,令狐纯可不敢担这么大的干系。定是史朝义自己欲望膨胀贪心不足,以为能瞒天过海才做下欺世之举,到头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活该!” “话说回来,东楼,难道你真拿了传国玉玺?”翟夕不敢信。 “有了!”没注意翟夕问什么,付东楼一拍手兴奋地道,“我有办法兵不血刃让令狐纯的大军不战自退!” “什么办法?!”帐中所有人异口同声。 “佛曰:不可说。”付东楼眨眨蓝眼睛狡黠一笑,“走,咱们上城去,我要跟令狐纯好好谈谈。本王能忽悠令狐纯一次就能忽悠他第二次,不仅忽悠他,本王要把北燕的军队全给忽悠了,我看令狐纯还能再翻身的!” 江涵看到付东楼上了城楼,脑袋“嗡”一下就大了。 我的祖宗诶,亲祖宗,您别来添乱好吗?您要是有个闪失,我们全都要被上将军杀了给您陪葬啊! 江涵没那么实心眼儿,柏钧和留下的亲兵他没真带走,而是叫人暗中跟着付东楼在他藏身的帐子四周散开警戒。显然这群亲兵没意识到他们要保护的人会跑城楼上来,一开始还只是悄悄跟着,等到城楼底下的时候已然晚了。 江涵狠狠瞪了亲兵队长一眼,这么没用,连个书生都看不住,要你何用! “江涵,你别瞪他,我上城楼来是有话要和令狐纯说的。” 令狐纯的攻势虽然猛烈,可还没能跨过护城河将云梯推上来。城楼上时不时飞过流矢,江涵为了付东楼的安全把他拉进城楼里面,心里有些烦躁:“殿下还是回去吧,和谈之类的,都要打出个结果来才能谈,现在胜负未分,令狐纯岂能给殿下说话的机会。” 付东楼淡定地看着江涵,蓝色的眸子中透出一种渊s岳峙的气势。他朝后面一伸手:“雷霆,把传国玉玺拿出来。” “传国玉玺!”江涵大惊失色,“传国玉玺在殿下这里?殿下您不是开玩笑吧。” 不光是江涵,在场所有人除了雷霆都惊呆了。 “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拿军国大计开玩笑。”付东楼唇角一扬,“这个真的传国玉玺,就是我从令狐纯眼皮子底下保下来的。我当初就是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把他骗了,江大将军,你还觉得我现在要和令狐纯说的话是没有意义的废话吗?” 传国玉玺本是被雷霆贴身收着的,可带着那东西行动由不方便,是以雷霆专门找了妥帖的地方将玉玺藏了起来。付东楼说要用,雷霆才特意去取了来。 雷霆将传国玉玺恭敬地放到付东楼手上,江涵看着眼前这方青色的雕琢着玄鸟的玉玺舌头都打结了,完全说不出话来。翟夕也没比江涵好到哪去,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木炎心心念念的传国玉玺居然就在付东楼手里,翟夕不敢想象木炎知道后的反应。 “本王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这就是真正的传国玉玺。本王有办法让令狐纯兵败汉中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末将明白了。”良久,江涵退后一步对付东楼躬身一礼,“末将这就去为殿下安排。” “东楼,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真有把握?”事到临头翟夕愈发担心。付东楼今日之事如果成了自然是大功一件,如果不成汉中也未必会失守,可付东楼的威信定会大受打击。 “之前接到的军报说,令狐纯这次出征是立了军令状的。南酆虽然兵败长安,可令狐纯的手下也是有损失的。史朝义为了让令狐纯更稳妥地夺回长安,特地从别处调拨了人马过来,那些人马可不是令狐纯的嫡系,他们都是效忠史朝义的。” 付东楼紧紧攥了一下拳,深吸了口气对翟夕道:“师兄,我和卓成认识这么久,他处处为我着想,不断地给我创造机会施展自己的才华,可我呢?我几乎什么都没为他做过。哪怕是传国玉玺,也是我先给他找麻烦在先,歪打误撞弄到手的。其实我从未真正给他帮上过忙。” “我希望我能成为和他并肩而立的人,而不是活在他的羽翼之下。这话我和他说过,但我不能只是说说而已。今天的事儿,也许会很难,但我一定要试一试。不作出任何努力就放弃我做不到。” 付东楼一直都相信,在动脑子这方面,只要他努力,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否则他也不会是文理兼备的高材生。当学霸,没有这点自信怎么行! “你怎么会这么想。”公输哲很是不赞同付东楼的想法,“其实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完全没必要像现在这样逼迫自己。” “阿哲,东楼说的也没错。”翟夕倒是很能理解付东楼,“他是要做瑞王卿的人……” 翟夕望向付东楼手中的传国玉玺,压低了声音道:“说不准,将来他就是大楚的皇后,整个天下的另一个主人……他现在这样还远远不够啊。” “师兄……你难道不觉得这是很……”付东楼没想到翟夕敢宣之于口,再看自己周围的人,从自己的小厮们到公输哲,还有守在一旁的亲兵队长,大家居然一点惊诧的反应都没有。 翟夕一笑看向战火纷飞的门外,“东楼,这里是羽林军,大家都知道最终的目标是什么。就像你在《宝玺论》里说的,这个天下本就是有德者居之,能者得之!” “没想到最看不开的居然是我。”付东楼释然。他一个现代人,倒比这些古人更迂腐了。说的也是,大争之世,大楚最需要的是柏钧和这样的领袖。成都城里坐着的那个……除了惹事儿掣肘被人当枪使,还会什么…… “殿下。”江涵再次走进来,外面战鼓的声音似乎小了很多,“已经准备好了,请殿下登城。” 风泱雪襟霜衣上来帮付东楼整了整按照瑞王卿品级裁制的象牙色绣四爪金龙软甲,齐齐跪下道:“恭请殿下登城。” “我们走!” ☆、第九十五章 战场上烽火连天战鼓雷动,江涵就算是开了大喇叭朝令狐纯喊话令狐纯那边都未必听得清,更别说古代还没有扩音器这种东西。江涵简单地写了一个约令狐纯说话的字条绑在鸣镝上,张弓搭箭,鸣镝带着撕破空气的尖锐响声钉在了令狐纯帅旗的旗杆上,这才把话带到。 古代战争自有一套规矩,令狐纯愿意谈话打了旗语,双方鸣金收兵。 付东楼对自己有多少斤两还是很清楚的,他只是踏上了城楼上的一个高台冲令狐纯喊话,并没有托大出城去。 “令狐柱国,我们还算不上久违吧。这一别还不到三个月,令狐柱国的处境不妙啊。” 令狐纯打马来到护城河前,望着城楼上的付东楼冷笑一声:“原本过得挺好的,可想不到瑞襄王卿殿下屡出‘妙招’,生生搅了本帅的好日子。” “如果令狐柱国说的妙招是指《宝玺论》,哎,我这人就是有个存不住话的毛病,想说的事憋在心里不说能憋死我。再者,我实在不忍心看你们皇上蒙在鼓里,这才含蓄地点拨他一下。说到底都是令狐柱国犯了欺君之罪在先,怨不得本王。” “不得不说令狐柱国这一手背信弃义过河拆桥玩得实在是精妙,现在这招倒打一耙也着实让人开眼。本王好奇啊,令狐柱国的脸皮是拿什么保养的,怎么能生的如此厚。” 付东楼在城楼上离着令狐纯有段距离,令狐纯的表情他看得不真切,更别说令狐纯身后的那些燕军将领了。可付东楼能够感觉到,他这一番话说完,对方的气氛有些不对劲了。 “王卿这才叫倒打一耙颠倒黑白呢,本帅与王卿是敌非友何来信义可言?如果王卿只想说着些无聊的东西,还请免开尊口,咱们战场上见真招吧。”令狐纯岂能不知付东楼会诡辩,玉玺的事情表面上看上去是愿打愿挨,可细想起来令狐纯仍是觉得自己吃了暗亏,又怎会给付东楼机会下套。 见令狐纯调转马头不打算谈了,付东楼也不急,慢悠悠地举起传国玉玺不疾不徐地说道:“每每看到这个传国玉玺,本王就想到当初地宫之内令狐柱国求饶的屈辱样儿。我家王爷是诚信之人,既然收了传国玉玺就不会为难你。谁想到令狐柱国捡了一条命又借我家王爷的手除掉了南酆,而后翻脸就不认人了。既然如此,令狐柱国也别怪本王不给你留后路了。” 南酆不管是真死假死,丢了长安之后都再无取代令狐纯的可能了,木炎在北燕的一招棋已然被破了。没有了南酆这个利益共同点在,令狐纯可以调转枪头来打瑞王府,瑞王府一样可以将当初的盟约抖出去卖掉令狐纯。说起过河拆桥,双方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信口雌黄!本帅何时向你求饶过!又何时将真的玉玺拱手相让过!”猛地回头望向付东楼手中的玉玺,令狐纯看不清楚那玉玺的样子,更是不知道那个玉玺究竟是真是假。他当初确实与柏钧和付东楼有过联手除掉南酆木炎的默契,付东楼的话半真半假,他倒不好一口气全给驳回去。 “王卿殿下,传国玉玺现在吾皇手中,殿下手中的不过是个冒牌货,还是不要拿出来现眼了。” “冒牌货?令狐柱国,当初在地宫中本王就和你说过,那个玉玺不是真的,只是掩人耳目的道具,单从字迹上看就不是李斯亲笔。你明知真玉玺就在我手里却还是把假玉玺带了回去献给史朝义,你究竟是何居心?史朝义不敢将玉玺印鉴传示天下,本王猜他心里其实并不信任你吧,你们的皇上一定也在琢磨玉玺是真是假,没错吧?” 付东楼现在要给令狐纯扣上欺君犯上的大帽子,又怎会说史朝义定是事先知道玉玺是假的才心虚。 “当初若是令狐柱国有骨气一些拼死一搏,传国玉玺花落谁家还未可知。可怜你们北燕与传国玉玺失之交臂,本王今日就大方一次给你们看看真玉玺印出来是什么样。” 付东楼冲后面一招手,风泱便捧了一个装着印泥的托盘上前来。付东楼蘸了印泥,在雪襟拖着的白帛上印下清晰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交给江涵,江涵取了无头的箭矢射向北燕阵前。 令狐纯身后的四个将领有一个没有驱马上前,另外三个俱是立刻赶上来查看。付东楼见了这般反应心里有了几分计较。尽管令狐纯现在是背对着他回身去看印鉴的,他依然能想见令狐纯阴郁的神情。 “令狐柱国,真正的传国玉玺上雕的并非龙钮而是玄鸟,玄鸟似凤,玉玺一角有黄金修补过的痕迹。令狐柱国是看过唐宫秘档的人,若不是令狐柱国指点,本王也想不到真玉玺是长这个样子呢。本王与我家王爷能全须全尾地带着玉玺走出地宫,还要多谢令狐柱国成全。” 那几个查看了玉玺印鉴的将领正在小声交谈着,付东楼含笑看着他们窃窃私语,嘴上继续道:“南酆代替令狐柱国镇守长安,是我大楚攻略长安的头号敌人。恰好,令狐柱国也对这个政敌看不顺眼想处之而后快,我家王爷自然乐意做个顺水人情。说来王爷他能七日攻下长安,还要多谢令狐柱国在内接应。” “本王听说南酆是战败身死,死后并无加封,只得草草下葬。令狐柱国见死敌下场凄凉不知作何感想?” “王卿不去给茶楼写话本真是亏了。本帅记得年初的时候王卿就曾编纂过一部《柳毅救龙女》的话本用以给自家的蔬菜米面造势,本帅当时就觉得王卿相当会讲故事。今日再见,王卿可是更会讲了!”令狐纯一手握着腰间的弯刀,身上逸出的肃杀之气让城楼上的人都心生怯意。 “本帅征战沙场多年,从未怕死过,又怎会对着柏钧和卑躬屈膝用传国玉玺换自己的命!王卿的故事编得曲折离奇听上去很有意思,但也只能是个故事。” “换做是传闻的令狐柱国,本王自然也不信你怕死,可传言不可信眼见才为实,现在本王不信也不行了。史朝义对令狐柱国猜忌颇深,即便令狐柱国是史朝义的女婿也无法消弭君王的疑心。更别说令狐柱国今非昔比,早已不是北燕无可取代的统兵大将,有南酆这个更可靠的人选在,令狐柱国的地位岌岌可危,不愿意再给史朝义卖命也是人之常情。” 付东楼不再和令狐纯多言,而是对着后面的北燕将领道:“燕军诸位能听得懂汉话吧,可能你们都不知道,你们北燕的南酆将军实际上是南诏王阁罗凤的长子凤迦异,若非令狐柱国相告,本王都不知道我大楚追缉多年的南诏余孽竟然藏身北燕。” 南酆的身份是北燕除史朝义与令狐纯之外无人知晓的机密,这能让付东楼知道,说令狐纯没通敌谁信啊。 北燕军一片哗然。那三个检验了印鉴的将领虽不至于当着楚军的面和令狐纯闹内讧,但也不再对令狐纯做出驯顺的姿态,一时间北燕军已不再像攻城时那般斗志高昂。 江涵凑上前来在付东楼身边低语几句,付东楼先是一惊,而后畅快一笑,跟令狐纯喊起话来底气更足。 “令狐柱国,本王今日找你喊话并非是想以此要挟你如何如何,本王实在看不惯你这副小人嘴脸。我家王爷敬佩南酆是个英雄,虽然与你里应外合夺了长安陷南酆与兵败之地,却也不想用那般下作手段害死南酆。令狐柱国可倒好,居然让手下人将南酆将军下了药烧死在营中,真真让天下英雄不耻!” “令狐柱国,本王郑重地告诉你,你想打下汉中城实乃痴心妄想,你根本就不配做我大楚的对手!” “付东楼,你既然用这种无稽的栽赃手段对付本帅,就证明你汉中城城内空虚根本挡不住本帅的攻势!” 付东楼听不到北燕将军交谈的什么令狐纯又岂能听不见,若不是他在北燕威势颇重,那三个副将只怕是要当场哗变了。 他可以说付东楼所说的一切都是胡扯,但他解释不清付东楼是怎么知道南酆身份的。说付东楼是猜的,即便这是事实也不会有人相信。 更要命的是,付东楼手中居然有真的传国玉玺,令狐纯是与史朝义说过献上的玉玺可能是假的,但他不知道付东楼手里有真的。如今真的一现世,自己当初所做的一切在史朝义眼中都会变成通敌叛国。 再说长安,柏钧和就算是军神也不可能在七天之内打下重兵防守的长安。令狐纯本就在这事儿上动了手脚,也确实和柏钧和有默契在,根本就是无从辩解。 哪怕他手下的将领抗令都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消息传到洛阳史朝义的反应。自己杀害南酆的罪名还没洗清,这边有冒出来付东楼说南酆之死是自己与柏钧和的盟约,更是拿传国玉玺换来的,史朝义不起杀心才怪。别说只是个女婿,就算是亲儿子遇上这事儿也是十死无生。 那三个副将并非亲信,令狐纯想要封口都做不到,除非他能动手把那三个副将都杀了,那和造反也没区别了…… 当下令狐纯能做的便是转移话题先打下汉中再说。 可恨!每次都栽在这个只会耍嘴皮子的小子手里!若是此次带来的都是自己的亲兵,任你付东楼说破大天都没人信,可偏偏这队人马里半数以上都是史朝义的…… 料想令狐纯快要气炸了,付东楼见好就收赶忙下了高台躲到墙垛子后面,谁知道令狐纯气急了会不会给自己来一箭,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东楼,当初你们在地宫……”翟夕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他当然是不信令狐纯会求饶,但付东楼言之凿凿还有证物由不得他不信。 “令狐纯一心想陷害南酆,拿了那个假玉玺回去告南酆的状。拿玉玺换长安也是他提出来的,为的就是让南酆兵败之罪与欺君之罪并罚死个透彻,到时候他再一举收复长安方能体现出他的本事来。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是自信过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说起来令狐纯是真的愿意暂时放弃长安,因为长安对现在的北燕来说是个负担,每年庞大的军费开支让长安变得很鸡肋。可令狐纯没想到我能戳穿史朝义假玉玺的骗局,逼着他不得不收回长安给北燕找场子。更想不到真玉玺在我手里……他原本是想着天下只有那个假玉玺没有真货呢。” 付东楼颇为得意地揉揉脸:“说起来颠倒黑白倒打一耙过河拆桥的人是我才对,干出这种事,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 翟夕、江涵嘴角一抽:“呵呵……” “早就说令狐纯是傻疯了才会说什么玉玺换长安,偏偏他总觉得我在骗他。欲壑难填啊,他或者史朝义要是能脚踏实地一些,也不会有今日的处境了。” 公输哲一直没说话,此时插了句嘴:“你刚才一番说辞有些地方很值得推敲,万一他们回过味来?” “阿哲不必担心。”翟夕笑得讥讽,“你不在朝堂是不知道,一旦上位者起了疑心,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变成致命的武器。令狐纯不过三十多岁便当上了柱国上将军,北燕眼红他的大有人在,有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会不落井下石?也许不等史朝义出手,北燕的御史都能咬死令狐纯。” “至于东楼疏漏的地方……”翟夕随手拨弄着剑穗,“自有人替他补全,我们把局做得太实反而露相。” 远处隐隐传来打杀之声打断了众人的讨论,江涵抬头向燕军后方望去,见一道红色的烟雾腾空而起,大喜道:“殿下,是剑阁的援军来了!” “真快,他们怎么会这么快赶到?”刚才江涵告诉付东楼有援军付东楼还以为要等上几日,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上将军其实早就算到了令狐纯会来汉中,剑阁守军一直都埋伏在百里之外的山林里,只等着和我们前后夹击呢。” 江涵见付东楼的笑意凝在脸上,温和一笑解释道:“殿下,上将军确实想到了您在汉中可以做诱饵引来令狐纯,可他并没有利用您的意思。您的安全上将军做了周密的安排,他这么做是想让您给您立功的机会在羽林军中立威,不可不谓是用心良苦。” “可惜上将军没能看到您刚才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样子,若是看到了定会觉得自己多此一举,即便没有上将军的谋划,您一样可以退兵,而且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末将料想,燕军今日突围而出便要打道回府了,他们这样互相猜忌是没法打仗的。令狐纯回了洛阳说不得就是个死,没准半路上他就反了都说不定。” 付东楼怔忡了一阵子,直到公输哲推了他一把才回过神来。见江涵神情担忧,讪讪一笑:“我并没有疑心卓成的意思,他若是拿我做个工具一心想着利用我也不会对我那么用心,谁会对一个工具浪费感情。” “我可能有的时候是迟钝些,但还不至于瞎了眼看不到卓成对我的心意。我只是没想到他可以……在如此重大的军国大事上都替我谋划……” “行了行了,肉麻的话留着跟柏钧和说去,我们可不想听。”翟夕打断了付东楼长篇累牍的感慨,“咱们还是先下城楼去,毕竟底下还打着呢,咱们别给大将军添乱。” “好。”付东楼迈出一步又回头嘱咐江涵,“传信让剑阁援军放令狐纯走,穷寇莫追过犹不及,打狗不能把狗逼到绝路上,留着他们逃出去自己咬自己就是。” “末将遵命!” 汉中城下,令狐纯艰难地带着燕军杀出楚军的前后夹攻。恶狠狠地回望城楼,令狐纯深恨自己当初手软没杀了付东楼才给自己招来今日之祸。 付东楼你等着,就算是下地狱,我也要抓上你一起! ☆、第九十六章 付东楼抖出传国玉玺之事是一把双刃剑。若不是当时付东楼不知道有剑阁的援军,也不会冒险亮出真玉玺。 令狐纯固然因真玉玺现世百口莫辩,柏钧和也必须要给大楚朝廷一个交代。但是与令狐纯不同,今时今日的瑞王府又岂是皇上能为难的了的。大军一日不还朝玉玺就可一日不上交。 如果朝廷一定要排个特使来取,柏钧和与付东楼都乐得交出去,只盼着特使路上别把玉玺丢了就好。 杨峰接到汉中传来的消息,有些忧心地劝解柏钧和道:“上将军,殿下第一次经历这种大阵仗便能将令狐纯击退,已是天纵之才。即便是抖出了传国玉玺的事儿带来些小麻烦也伤不了我们的筋骨,殿下还年轻您慢慢教就是,千万别动怒。” 其实杨峰心里想的是另一码事:若是他早就知道他们两个上将军把传国玉玺弄到手了,定要大肆宣扬一番,一来可以威慑北燕,二来可以吓唬吓唬皇上,省的皇上天天找羽林军的茬儿克扣他们军饷。 柏钧和哪能不知道自己手下这些将军的心思,他们能替付东楼说话时好事儿,柏钧和都没想到付东楼能来这么一手,这实在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令狐纯说是彻底被付东楼毁了也不为过。 “你哪只眼睛看出本王生王卿的气了?” “您板着个脸不出声,好像汉中没打胜仗似的,末将当然以为你是生殿下的气了。”杨峰摸摸鼻子,嘀咕了一句,“难道猜错了?” “王卿机敏过人勇毅果决,本王原以为汉中会有一场恶战,却被王卿三言两语消弭了兵祸不战而胜,本王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生气。”柏钧和唇角一挑,平日里端方已极的人透出一丝邪魅的味道,若是让付东楼看到少不得要对着自家男人花痴一番。 “皇上前阵子为了谢才人流产的事儿没少给父卿难堪,父卿是长辈不愿意与皇上计较,本王这个做儿子的又岂能不顾及父卿的脸面。皇兄发邪火抽了瑞王府一个耳光,难道本王还真就老实挨着不成?曦瑜这事儿做得恰到好处。” 杨峰眼睛一亮,活像是天上掉下金元宝砸在他跟前了:“上将军,您终于下决心了?” 瞧着杨峰的兴奋样,柏钧和嘴角有点抽搐。有这么一群誓死相随忠心耿耿的属下,他是该哭还是该笑啊?怎么他们一个个说起造反比自己还起劲儿? “还没有。”柏钧和摇摇头,“他毕竟是本王的兄长,不到万不得已本王也不想兄弟阋墙手足相残。一旦本王动手,即便本王不想要皇兄的命,皇兄也未必能保全。如今他的所作所为已经是在挑战本王的底线了,希望皇兄不要变本加厉更进一步。” 成都传来的消息让柏钧和万分忧心。柏钧昊对木炎太过依赖了,甚至到了言听计从的程度,朝政大事全凭木炎的意见决断。虽然柏钧昊一直没有给木炎实权,木炎还是只挂着国师的虚衔,可柏钧昊俨然已经把木炎当成了对付王府和付泽凯的依仗。照此下去,大楚江山岂不是要拱手让人了。 皇上和王府走到如今的境地,不能简单地说是某一方的错误。诚然,瑞王府看上去更强势一些,但这份强势是先帝一手造就的。 如果没有柏焱对柏熠的过分宠爱,瑞王不会是世袭罔替的亲王爵位,更不可能在得了最高爵位之后还手握大楚一半以上的兵马调动之权。羽林军不作战时常驻成都,等于是把皇帝的身家性命交到了王府手中。可并不是每一对兄弟都能像柏焱柏熠一般彼此信任亲密无间。 至于先帝晚年对于皇位继承人的安排……柏钧和不能说无法释怀或者是心有不平,只能说是很难理解。 “上将军,末将知道您心里这份过意不去是出自真心的,可您也容末将说句老实话,老百姓还有我们这群当兵的,并不在乎皇上本身什么样,皇上离我们太远了,高不可攀,我们只在乎自己能不能过上好日子。皇上是正人君子光风霁月,我们自然高兴,可皇上不咋地……只要我们还能吃得饱饭过的上好日子,又有谁在乎呢?” “跟着咱们现在这个皇上,末将真是看不出前途来。至少当今圣上不是能一统天下的雄主,哪天就被北燕打过来了都说不定。您若是一味地按照圣人说的那些做,固然是个好人是个忠臣,可大楚就……” 杨峰这话很是大逆不道,饶是知道柏钧和不会跟他计较还是小心打量着柏钧和的脸色。 “杨峰,给你的嘴上好锁,有些话在本王这里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到外面乱说,惹出乱子来别怪本王不保你。” 嘿嘿一笑,杨峰点头哈腰地道:“这不就是跟您说说嘛。” “传令下去,严密监视令狐纯的军队,让羽林暗卫的人去把那几个忠于史朝义的副将解决掉,这次本王一定要令狐纯死。” 虽然很期待与令狐纯当面锣对面鼓地堂堂正正厮杀一番,可付东楼已然出手在先就绝不能给令狐纯活路了。否则打蛇不死,谁知道令狐纯会不会狗急跳墙再去刺杀付东楼一次。 “上将军,我们干脆直接暗杀了令狐纯算了,杀他身边的副将做什么?” “杀了令狐纯,曦瑜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令狐纯一死,无论他生前做过什么叛国的事儿都会被一笔勾销。北燕的柱国上将军死在咱们手里,刚好激起胡人的斗志让他们齐心对付大楚,更是解了史朝义不名誉的危局。北燕要是铁板一块,对我大楚就该寝食难安了。” 尤其是大楚 恋耽美 分卷阅读43 锦官冬 作者:卿雅 内乱将起,此时只有让北燕比大楚更乱才行。 “您的意思是杀了令狐纯的那几个副将嫁祸给令狐纯,做成令狐纯恼羞成怒杀人灭口的样子?”杨峰恍然大悟,“这感情好,史朝义肯定恨死令狐纯了,他们君臣定有一番较量。” 柏钧和颔首:“令狐纯不会束手待毙的,如果史朝义真的要杀他,他很可能兵变。凭着他狼王的威望,怎么也能狠狠恶心史朝义一阵子。不过他们俩斗到最后,输的人一定是令狐纯。” “末将不懂这些,只管听上将军的号令,你说怎么办末将就怎么办!” 柏钧和瞪了杨峰一眼:“枉你还顶着智将的名头,竟然说自己什么都不懂,回去把《孙子兵法》《六韬》一样抄上一百遍,三日后本王验收。” “上将军别啊,末将最怕抄书了,末将就是表个忠心,怎么还挨罚呢?” 受不了杨峰哈巴狗似的无赖样,柏钧和直接把人哄了出去。 令狐纯从汉中败退,长安短时间内无后顾之忧,从江南调来的驻军再有半个月就可全员到齐。待到换防结束羽林军班师还朝,就该是与曦瑜大婚的时候了。 靠在扶手上抚弄着胸前装了诗文的锦囊,柏钧和英俊优雅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如春日阳光般温暖柔和的笑意。 “曦瑜……” 付东楼此时此刻亦是满心想着柏钧和。在他的心里,柏钧和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尽管看上去他想做什么柏钧和都纵着他,但那都是因为他想做的事儿是合情合理的。如果他要无理取闹,结果一定和两人初见时一样,柏钧和就算不和他吵架也还是要生气的。 将令狐纯引来汉中歼灭,最主要的目的居然是为了给自己制造战功,付东楼几乎不敢相信这种儿戏军国社稷的事儿会是柏钧和的手笔。 把所有人都打发出去,付东楼躺在榻上,从衣服里拿出柏钧和给他的墨玉麒麟贴到面颊上,付东楼闭了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卓成离开多久了呢?好像很久了吧,算算大婚的日子都要到了…… 洞房花烛夜……付东楼一下子从榻上坐起来,真尼玛是搬石砸脚啊!难道还要老子求着他上老子不成! 就算是穿越来的也没长前后眼啊,早知道今日,当初怎么可能说出“不准上床”之类的脑残话。想到柏钧和使坏拿着那个承诺挤兑自己的样子……付东楼猛拍了自己发烫的脸颊两下,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事儿解决了。要不让花院配点不伤身的春药? 正胡思乱想呢,外面传来霜衣的声音:“主子,王太卿殿下遣了人来,您现在是否要见?” “当然要见,让他们进来。”长辈派来的人代表的是长辈的面子,付东楼就算已经是正式册封的瑞襄王卿也不会在顾贤面前摆主子的款儿。 整理了下衣冠,付东楼从后帐饶了出来,见来人是两个年纪偏大的工匠打扮的人,笑着招呼了一句:“两位师父是从成都来的?一路旅途劳顿辛苦了。” “见过王卿殿下。”两人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自报了家门。 二人一个姓赵一个姓程,是瑞王府名下一处窑厂里的师父。之前付东楼一直想找高岭土,顾贤柏钧和就把这事儿交给了他们二人去办。 “殿下要的高岭土小的们没见过,只能按照殿下的描述去浮梁县周围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这种白色的土,您给掌掌眼,可是您要的高岭土?” 赵师傅说着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包裹放在地上便退后了两步。霜衣见二人极有规矩也放心了几分,上前打开包裹才请付东楼过来看。 浮梁县就是景德镇,付东楼一听赵师傅的说辞就知道他们找对了东西的可能性极高。 果不其然,包裹里的土质莹白细腻,正是付东楼烧瓷器梦寐以求的高岭土。 “没错,这土就是高岭土,有了高岭土窑厂就能烧制更加精美颜色更多样的瓷器了。”付东楼一时高兴拍了拍程师傅的肩膀,“真是辛苦你们了。” “不敢当殿下的夸奖。”二人哪受过这待遇,当即跪下磕头。 “两位师傅都是有些春秋的人,怎么动不动就跪,我不是总拿着架子的人,等接触久了你们就知道了。说起烧瓷器,今后仰仗各位师傅的地方还多呢。” “岂敢,殿下教我们烧的秘色瓷已经是见所未见的精品了,我们不过是给殿下打下手罢了。”程师傅赶忙谦辞。帮着主子做事儿谁敢居功?功劳还不都是主子的。 “程师傅这话就不对了,我不过是动动嘴,真正手艺好的是师傅们,没有你们我自己可烧不出瓷器来。”付东楼让霜衣将包裹重新包好交还给赵师傅,“两位师傅来的巧,如今大战刚刚结束,汉中正是消停的时候,两位师傅不妨在此休整几日解解乏,我也好和两位多讨教些烧瓷的手艺。” “多谢殿下恩典。” 赵师傅程师傅谢过之后便退下了,人一走,付东楼又想起了那件糟心事儿…… “柏钧和,看在我勤勤恳恳给你挣银子守家业的份上,到时候可别捉弄我了……” 北面的长安,柏钧和坐在帐中打了一个喷嚏,“秋凉了……不知曦瑜有没有想着添衣服。” ☆、第九十七章 与柏钧和预料的差不多,汉中之战的结果传回洛阳,史朝义立刻下旨让令狐纯将大军的指挥权交给副将自己孤身返京,甚至连亲随亲卫都不许带。 令狐纯当然不会坐以待毙老老实实奉召回洛阳,他上书史朝义申辩,可奏折还没到洛阳,他军中的三个史朝义派来的副将就死了两个,另一个也是身受重伤。 柏钧和原本是想把三个一起解决,可念头一转留了一个活口。杨峰闻弦音而知雅意,特意找了个身形与鲜卑人相似的暗卫用了胡人特有的弯刀去行刺,那个死里逃生的副将果然认定了是令狐纯想杀人灭口,不顾身上有伤带了侍卫逃命似的奔回了洛阳,竟是和令狐纯的奏折前后脚到的。 朝野舆论本就不向着令狐纯,南酆之事尚未解决又添了这么一出,眼红令狐纯的人落井下石的劲头更足了。史朝义自是震怒,就算把令狐纯叛国的嫌疑放在一旁,身为柱国上将军不能垂范群臣分君之忧却把朝局搅合成这样子,已是罪无可恕。 史朝义索性又追加了一道圣旨,将令狐纯的所有爵位职衔扒了一个干净,直接派人去锁拿他。秦国公主史钰儿听了信儿在万象神宫外跪了大半天也没能让自己的父皇回心转意。 可史朝义的圣旨并没能带回令狐纯,甚至连令狐纯的军队都给丢了。收复长安的大军中令狐纯一手带出来的那部分亲信摸约两万多人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竟然一夜之间从军营中消失了,令狐纯本人更是不见踪影。 这下不说史朝义,柏钧和都慌了。令狐纯固然会恨史朝义无情无义听信谣言,但他更恨让自己身败名裂的付东楼柏钧和两口子,若是令狐纯暗度陈仓跑去刺杀史朝义也就罢了,来找自己麻烦也不怕,就怕他杀个回马枪对付东楼不利。 思及令狐纯是以奇袭长安成名的,柏钧和不敢离开长安回到汉中去,可让付东楼留在汉中他又不放心。正想给汉中去信让付东楼先回成都,柏熠传来的一封信却让柏钧和改变了主意。 久未见过柏熠的亲笔信,柏钧和打开信的一瞬间感慨万千。柏熠此信并未刻意伪装字迹,用的是自己原原本本的字体,这让柏钧和想到小时候父王手把手教自己练字的样子。虽然柏钧和与柏熠的父子缘分并不深相处时间也不是很长,但柏熠的音容笑貌依旧给柏钧和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坐在书案前拿着信笺平复了下略有些激动的心绪,柏钧和沉静下来细细读起了。 令狐纯的失踪让羽林军上下绷紧了弦儿时刻警惕,杨峰这几日忙得焦头烂额攒了不少事儿来请示柏钧和。 来到中军大帐之外,杨峰问了守在门口的亲兵一句:“上将军可在?” “回左将军,上将军正在帐内。” “帮我通传一声,我有事请见上将军。” 杨峰为人随和,柏钧和的亲兵和他交情不错,听说他要请见悄悄提醒了一句:“左将军,上将军早些时候接了一封信,之后一直没出营帐。” 杨峰眉毛一挑,拍了拍亲兵的肩膀一笑道:“知道了。” 杨峰一进大帐就是两个时辰,出来的时候神色凝重身带煞气,谁见了都被冲得退避三舍。守门的亲兵是极本分的人,平日里从来不瞎打听瞎捉摸将军们的机密之事,这回也禁不住好奇起那封信来。天知道那封信里是什么内容,居然让上将军和左将军都成了这样。说起来上将军一日都没传膳了,是不是该进去问一句…… 守卫战之后的汉中迎来了短暂的平静,因为没有多少战损,扫尾工作也不算很繁忙,付东楼等人的日子相对清闲了不少。 秋天正好是打野味的季节,江涵与范书意每日都去城外打野味儿,这下付东楼几个有福了,每晚都能有新鲜的吃食。公输哲身体不好,翟夕着意帮他调养,江涵他们打回来各种野味翟夕是变着法儿地给公输哲做,到最后干脆自己跟着江涵范书意一起出城打猎去了,那恩爱秀的,眼红死付东楼。 本是想着多和公输哲交流交流的付东楼实在受不了这俩人之间的黏糊劲儿,便把所有的热情都投入到新瓷器的制作上了。 赵师傅与程师傅都是窑厂的老师傅,无论是在制瓷的选材造型的设计还是花纹绘图上都有极高的造诣。付东楼对陶瓷的研究主要在釉彩上,真正做瓷器他就是个半吊子,和赵师傅程师傅学了几天倒是有了很大的长进。若不是因为现在在前线,付东楼定要一头扎进窑厂自己亲自动手烧几个了。 赵师傅与程师傅也对付东楼钦佩不已,付东提出的许多新式制瓷技艺让他们大开眼界。可以说付东楼给他们指引了一条新的道路,给了他们一种全然不同的理念。 几天时间里,付东楼将自己知道的陶瓷知识和盘托出。从五代时期的柴窑、宋代的五大名窑、元代的青花到明朝的青花清朝的粉彩斗彩珐琅彩,一一道来。 两位师傅震惊之余和付东楼一起讨论了这些瓷器做出来的难度与可能性,付东楼大体规划了窑厂未来的发展战略,更是具体地画出了一些新式的瓷器样式,让两位师傅可以带回去直接制作。如此一来研究新品种瓷器的经费就可由窑厂自给自足了。 这天付东楼正和两位师傅研究得起兴,风泱突然进来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主子,王爷来信了,您要不要现在看。” 风泱是存心当着两位师傅的面说的,为的就是打趣他主子。付东楼在情爱之事上脸皮薄,在外人面前不好意思表现出自己的急切,硬生生拿着架子板着脸装出一副淡淡的样子,可心里却憋得难受,那情状可是让风泱乐坏了,从两位师傅的营帐一退出来就捂着肚子大笑,连他主子恼羞成怒捶他他都不跑了。 也难为付东楼,硬是等到回了自己的大帐才把信拆了。令狐纯失踪使汉中也加强了戒备,付东楼原以为柏钧和来信除了问候自己少不了要嘱咐几句小心安全之类的,可谁知柏钧和竟是提出让他离开汉中。 大战已毕,付东楼此时离开并不会有临阵脱逃的嫌疑,该学的军务基本也都上手了,汉中留下江涵范书意足矣。饶是如此,付东楼仍是看着信皱眉头,跪在榻边给付东楼捶腿的雪襟见主子发愁便问了一句:“主子可是有什么疑难事?” “卓成来信说汉中战事结束,让我别在军营里拘着了。王府在越州有几个窑口是专门做对南洋外销的瓷器的,卓成想让我过去帮着把把关,顺便熟悉下王府的产业。” “这是好事儿啊主子。小的看得出,军务您虽然能上手以后也能襄助王爷,但您并不喜欢管这摊子事儿,比起军务做瓷器研究古董更得您的心意。”霜衣起身给付东楼倒了一杯茶奉过来,“冬至您和王爷就要大婚了,到时候王府的产业少不得要您来打理。现在上了手等您正式入主王府帮王太卿殿下时就会容易很多,王爷也是替您着想。” 雪襟是柏熠调(教出来的人在付东楼这里已经不是秘密了,既然主子知道自己的底细,雪襟说话也就不再藏着掖着,这样一来倒显得见识气度与众不同,不是一般小厮书童能有的。 “恕小的直言,主子虽然不是内宅主妇,可进了王府难免要做一些与内宅主妇相同的事情。主子是瑞王卿,身份尊贵,可到底也是因为王爷是王爷您才能是王卿。王爷提前让主子接手王府内务是给主子撑腰,让王府内外的人都知道主子的地位,也能熄了不少人的歪心思呢。” 怕主子因自己拿主妇做比生气,又怕主子误会自己将主子当成王爷的附庸,雪襟跪下来卖乖地又补了一句:“小的不太会说话,哪里惹恼了主子,主子可千万别罚小的,小的怕疼。” “瞧你说的,我什么时候动过你们几个一指头了?连句重话都没说过吧。”付东楼侧卧在榻上一手撑着头,笑着拿柏钧和的信纸作势拍了雪襟脑袋一下,“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也知道卓成的用心,只是觉得提这事儿的时机有些不对。” “这小的就不懂了。” “令狐纯是凭空消失了又不是已经死了,汉中与长安的隐患并没有完全消除。相反我倒认为此时此刻敌暗我明,我们的处境更被动些。我在这个当口离开汉中跑去忙瓷器,似乎有些不太合适。再说了,现在到冬至不过是两个月的时间了,越州登州距成都太远,到时候赶回来大婚怕是都来不及。” 付东楼说着,目光如炬打在雪襟身上,不错眼珠地观察着雪襟的表情,似乎是想从他这里看出什么破绽来。 “雪襟,虽然你是太上王调(教出来的人,但你现在的主子是我,如果你知道什么,最好不要瞒着我。” “小的哪里敢。自从来到您身边,小的的职责就是保护您的安全,其余的再没碰过,又怎会知道您都不知道的事儿。” 付东楼毕竟不像柏钧和一样天生是上位者,定力还是差了些,见雪襟连连磕头心里不落忍,把他拉了起来哄了两句:“行了,不过是吓唬你,看你头皮都青了。” “其实我就是想回成都了。好久没见到王太卿殿下,甚是想念。花院和月桥就更别说了,以前还觉得她们唠叨,现在却恨不得她俩在我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才好。” 大概卓成是有什么事情要做吧,也许我在他身边他反而会碍手碍脚的放不开,我应该相信他的决定…… 付东楼这厢自我安慰着,雪襟那厢附和道:“以后主子怕是想出成都都难,日日琐事多着呢,躲都躲不开,主子还是趁现在多走几处吧。” “你说的有理。”付东楼舒展了□体示意雪襟伺候自己洗漱安寝,“卓成让亲卫队跟着我,我也可以跟地方官们抖抖王卿的威风,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可不是,主子一定要让他们看看主子瑞襄王卿的威仪。”自家主子那么俊俏,可一定要盯好那些起了歪心思的姑娘。雪襟琢磨着,此次出行最大的危险也许不是暗处的令狐纯,而是那些心怀鬼胎的官员及其家眷。大婚的当口给主子和王爷添堵的是是绝对不能出的! 雪襟决定,等下主子安寝了,他要跟风泱霜衣好好合计一番才是。 ☆、第九十八章 传国玉玺在付东楼手里的消息传到成都,柏钧昊并没有暴跳如雷,反而是十分镇定淡然。他甚至在心里跟自己说自己应该生气,可却一点作用都没有,只是愈发颓丧。 比起母亲出身高贵自身能力出众的弟弟来说,柏钧昊一直都只是个陪衬品。如果不是有着长子的身份,恐怕他也会和四皇子五皇子一样根本不被人注意。被立为皇太子登基当皇上是一个意外也是一个错误,柏钧昊的手划过雕琢着金龙的座椅扶手自嘲一笑,传国玉玺的出现是不是意味着这个错误该被纠正了? 利用中书令制衡瑞王府,借助国师对抗王府和相府,甚至给柏钧和娶了一个出身低贱的胡人王卿,柏钧昊自认自己已经尽力捍卫自己的权位了,可奈何老天爷都向着柏钧和。 流着胡人血的相府私生子付东楼,先是做出了让人侧目的纺纱机织布机,又弄了湛露居博古苑邀买人心。被令狐纯抓走居然大难不死还得到了真的传国玉玺,文弱书生留守汉中竟然兵不血刃击退了令狐纯还把这位柱国上将坑得名声尽毁下落不明。 柏钧昊自认让柏钧和断子绝孙的一招棋却给弟弟带来了无限助益,思及当时国师对付东楼命相于柏钧和不利的断言,柏钧昊不得不重新思考木炎的立场和居心。柏钧昊思来想去,愈发觉得木炎原本就是瑞王府的人,只不过是后来倒向了自己,付东楼的命格一说纯属无稽之谈,只是后来风易之死才让木炎和王府结下了死仇。 但柏钧昊想不通的是,木炎一切作为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木炎想要的绝不是单纯的名利富贵。 “陛下,国师求见。”李全的通禀声打断了柏钧昊的思路。 正好,与其自己猜来猜去的,不如当面试探一番。 “请国师进来。” “难得国师请见,可是有什么急事?” “参见陛下。”木炎躬身一礼。抬头看柏钧昊,木炎觉得今日的皇帝与往常有些不同,却也说不出何处不一样了,“陛下,臣听闻传国玉玺现在瑞王卿手中,不知陛下对此有何打算?” “朕没主意,正为这事儿发愁呢,不知国师有何高见。” 木炎沉吟片刻,答道:“依臣之见,瑞王已然攻占长安,北燕令狐纯带了手下精锐消失无踪,北燕现在无暇对大楚用兵,哪怕收复长安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调防长安的军队这一半日就要到了,陛下不如召瑞王还朝。” “此时召瑞王还朝?”柏钧昊冷笑,“若是瑞王愿意献上传国玉玺,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瑞王不愿意,国师你说朕该如何应对?” “陛下,臣近日来奉旨联络大楚的各大世族,王家谢家袁家皆表示拥护陛下。先帝在时太后虽是总领后宫的丽贵妃,可名分上终究是妾室,先帝并无嫡子陛□为皇长子继位是名正言顺的。萧家虽然碍于太后没有明确表态,但也暗示过愿意维持现在的局面。” “瑞王固然武勋盖世,可治国并不只靠军队。有这些世家大族支持陛下,陛下自是无需担忧瑞王不肯献上玉玺。” 心中格外清明,柏钧昊听出了木炎话语里未尽的意思,他第一次如此笃定自己对木炎的猜测是正确的。 “事有万一,如果瑞王抗旨直接带着羽林军杀回来怎么办?朕是不是应该先一步调集地方驻军进京勤王?” 木炎蹙眉,沉思了片刻:“陛下,羽林军乃是大楚最精锐的军队,瑞王府在军中的威望颇高,陛下能调动的人马确实不多,且距成都较远皆不是三五日可到的。如果陛下有心调兵,还请早早准备,务必在瑞王班师之前调足人手。” “这倒不难。”柏钧昊端起茶碗饮了一口,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木炎的神色,“但和弟与王叔皆是宿将,论统兵作战大楚境内怕是无有能出其右者,倘若调动军队进京勤王,谁做主帅好呢?国师可有人选能与瑞王府一战?” 柏钧昊对兵权看得一向很紧,柏钧和手里的军马他调动不到,其余听命于皇帝的驻军都被他用虎符牢牢攥在手心儿里。虽然如此,柏钧昊依旧担心瑞王府威望太高远胜于他的虎符,从而对统兵的将领管束愈严,地方的军务亦是必须事无巨细通过兵部核准才能执行。且不论这种方法是否能奏效,柏钧昊对于兵权的重视可见一斑。 木炎没想到柏钧昊会直接把选帅之权交给他,他原以为柏钧昊会自行决断的,这倒是出乎木炎的意料了。 长叹一声,木炎眉宇间的哀伤之意难以掩饰:“陛下,若是风易还在,臣还能想办法把他从北燕调回来供陛下差遣,可如今……臣不问朝政多年,又怎能调动军中大将?若臣有如此能耐,瑞王府也不敢这般嚣张了。” “国师,大楚之内是否有人能挡瑞王,你我心知肚明。别说和弟现在手握传国玉玺,就算是没有玉玺,他想要皇位怕是也没人挡得住。”柏钧昊突然发现自己多年来的执着有些可笑,“当年先皇的诏书一经宣布,感到震惊的又何止是群臣,朕亦是不敢相信。朕在龙椅上坐了这七年,许就是一场梦罢了。” “陛下难道是想……”木炎倍感吃惊,他原以为柏钧昊会与柏钧和来个鱼死网破,毕竟柏钧昊曾经对自己的皇位那么在乎。看来传国玉玺的事儿对柏钧昊的打击太大了…… “朕有意禅位给和弟。与其到时候丢了皇位丢了命,朕还不如自己识趣把皇位让出来,朕与和弟多少还有兄弟情分在,想来和弟就算为自己的名声考虑也不会对朕赶尽杀绝。况且朕并无子嗣,实在没什么地方可以威胁到他。” 木炎听了这话不再多说,对柏钧昊行了一礼:“臣本就不是该过问红尘俗务的人,陛下既已下定决心,臣便回青城山了,愿陛下安康,长乐无极。” 木炎的反应让柏钧昊一头雾水。如果木炎是与瑞王府有嫌隙的便不该轻易答允自己退位禅让。如果木炎早就是瑞王府的人,那他之前帮着自己处处与王府作对又是何意? 瑞王能拿到传国玉玺全是靠付东楼,木炎是付东楼的老师,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的徒弟有传国玉玺的线索?难道他当初从旁撮合自己的徒弟与王府联姻就是为了把玉玺给瑞王府? 愈发想不明白,柏钧昊烦躁之下抄起手边的茶杯砸了出去。事到如今他无法不去怨恨自己的父皇,若是没有当年那道匪夷所思的诏书,他何至于落到这般境地! 满心疑惑不解的不止柏钧昊,付东楼也有大把的疑问想找柏钧和寻求答案。他原本想在汉中等柏钧和回来问明白了再离开,但柏钧和明摆着是想让他早点离开,付东楼也不好拖延 。到底没能与柏钧和见一面,付东楼与江涵做了交割,又和翟夕公输哲道了别便带着赵师傅程师傅一起离开了汉中。 “两位师傅是怎么来蜀地的?”虽然离开了,但付东楼并不着急赶路,反而是带着游山玩水的心情慢悠悠地在四川境内转悠,似乎根本没有去越州的意思。 “每个季度窑厂都要给王府送一批新瓷器,我们是跟着送瓷器的队伍一起到的成都。”赵师傅答道。 “两位师傅也知道,我与王爷大婚日子临近,此去越州路途遥远,怕是会延误了婚期。外销瓷的图样我已经给两位师傅了,不如两位师傅替我跑一趟越州登州如何?” 离开汉中不过是要柏钧和安心,付东楼没打算真的跑到越州去。出发了这几日这个念头愈发坚定,眼下到了益昌郡,此处正在成都汉中之间,付东楼决定让两位师傅先行离开自己一行人偃旗息鼓藏了行迹躲起来看看柏钧和究竟是想做什么。 “全听殿下安排。” “主子,您不去越州了吗?” 付东楼见问话的是霜衣,没有立刻解释,而是安排了十个军士送两位师傅离开,都妥当了才对霜衣道:“卓成要我在这个时间点上离开汉中,其间一定有蹊跷。我猜他是要去做一件危险性极高的事情,怕事情不成连累了我。我遵从他的意愿离开,但也不会跑到越州那么远。益昌离汉中成都都不远,我们在此处藏匿起来也许还能帮上卓成也未可知。” “可是主子……” “哈哈,不愧是本王的儿媳妇,和儿真是有福,能娶到你做瑞王卿。” 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一众亲兵立刻绷紧了弦儿,却只见眼前一道人影闪过来人已经到了付东楼面前了。 愣了几秒钟,付东楼赶忙退后两步躬身行礼:“见过太上王。” 来人正是柏熠,或者说是房伯,柏熠并未以真面目示人。 一句“太上王”叫的一众亲兵面面相觑,风泱雪襟霜衣几个出发之前都被告知过柏熠没死,此刻立即下跪磕头道:“给王爷请安。” 柏熠撕掉了脸上的假面,舒展开刻意佝偻着的身体,一瞬间脱胎换骨由一位老汉变作了丰神俊朗的中年人,通身的王者气派浑然天成。 “你都正是受封瑞王卿了,还不肯叫本王一声父王?” 没有正式举行婚礼付东楼怎么会改口,他现在和柏钧和的关系就像是领了证还没举行婚礼的两口子,柏熠一打趣付东楼脸就红了。 想着话茬儿给自己解围,付东楼见亲兵们还没回过味儿来,赶忙对他们解释道:“先代瑞王并未早逝,眼前这位就是,你们还不见礼。” 亲卫队里有些老兵是当初跟过柏熠的,自然认得出柏熠。之所以没行礼是被柏熠没死这个大消息镇住了,一时间都没回过神来。 不等亲兵见礼,柏熠摆了摆手,“罢了,现在不是讲这些虚礼的时候。你既然是想在此处销声匿迹藏起来,那便赶紧行动,待消停了我自有要事跟你说。” 柏熠亲自前来让付东楼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至于柏熠是怎么找到自己的,付东楼瞟了一眼低着头的雪襟便明白了。 等到众人在一处荒废的村落安顿好已是两个时辰之后了。三个小厮和亲兵们一起去忙活反式,柏熠叫了付东楼在屋内说话。 “楼儿,我有一件事必须要告诉你,虽然你父卿与和儿都觉得暂时还是不要告诉你的好,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付东楼一时间还不适应柏熠在“王爷”与“房伯”两个身份间变化,多少有些不适应,可见柏熠神情严肃也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请太上……”柏熠瞪了付东楼一眼,付东楼一抖立刻改了口,“请父王明示。” “和儿并非是我皇兄的儿子,他其实是太后与你父卿的亲子。” 付东楼:“!!!” ☆、第九十九章 柏钧和不是先皇的儿子,而是太后和顾贤的儿子,也就是说,顾贤给先帝和太上王两边戴了绿帽子…… 有了这个认知,付东楼对顾贤的崇敬之情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境界。或者说,顾贤这本事大的,简直不是人! 历史上正八经嫁给男人还不被人诟病的,在付东楼的印象里只有顾贤一个。睡了皇帝的老婆不但没死还呼风唤雨的……也实在是凤毛麟角。背夫偷人被丈夫知道还依旧恩爱和睦如胶似漆的,顾贤恐怕是空前绝后了。至于睡了皇帝的老婆还要把自己的儿子推上皇位的,恐怕除了吕不韦也没人干过了。可柏焱不是嬴异人那个怂货,他是马上得天下的开国皇帝啊! 柏熠见付东楼一时怔忡半点反应都没有,也没着急解释,而是凝视着付东楼的眼睛仔细观察着他的每一丝表情。 “父王……您知道卓成不是您的亲侄子不是柏家的血脉,却还同意让他登基?”再怎么说柏焱也已经死了,柏熠作为柏家现在最有实力的人居然愿意把自家江山拱手让人,实在是不可思议。如果柏熠所做的这一切真的只是为了讨顾贤欢心,那王太卿殿下绝对是赛过妲己褒姒的倾国之人了。 柏熠没有答话,而是一笑:“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不在乎卓成是否是私生子。” 付东楼不知道顾贤已经把自己的底细告诉了柏熠,“我不也是私生子。” “可我知道你实际不是。” “殿下告诉您了?”付东楼一愣,随即道,“即便如此,我也不觉得卓成的私生子身份有什么好计较的。我想和卓成在一起是因为他对我好。而且我认为卓成能有今天的成就,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44 锦官冬 作者:卿雅 王的身份固然提供了很多便利,但更重要的是他自己足够优秀努力。” “他的真实父母是谁又不是他自己能够选的。”付东楼摊手,“只要不是特别不通情理那种,我想对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不会有什么影响。” “你有这份心胸当真难得。” 付东楼的话是不是出自真心逃不过柏熠的眼睛,如果付东楼对柏钧和有一丝嫌弃,柏熠都会重新考量他们的婚事。并不是柏熠吹毛求疵,实在是他们未来的地位太过特殊,任何细微的矛盾都有可能给江山社稷带来不好的影响。 柏熠沉吟片刻,继续说道:“我与你父卿、太后还有先帝之间的关系十分复杂,外人并不知根底。先帝之所以立昊儿为太子把和儿过继给王府,就是因为知道了和儿的身世。” 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柏焱身为皇帝,肚子里简直能过航母了。自己戴了绿帽子还把便宜儿子过继给亲弟弟接管国家军队,付东楼找不出任何词儿来形容柏焱的心胸了…… “太后出身世家大族,所嫁之人又是皇帝,怎么可能……” 付东楼的不解是任何人都会产生的,柏熠此来就是为了和付东楼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他并不着急,而是将当年之事徐徐道来:“太后萧彤锦是萧家嫡宗的嫡长女,你父卿年轻时才华出众玉树临风,顾家不仅底蕴深厚更是富甲一方,于是你父卿得了萧家家主的青眼,与太后有婚约在先。” “后来安禄山起兵反唐,我与皇兄见李唐皇室朝不保夕便揭竿而起欲光复大隋。萧家本就与我柏家有旧,见我兄弟二人逐渐成了气候,便毁了与顾家的婚约将太后转而许配给我皇兄。” “呵呵,顾家虽不如萧家煊赫,可也不是小门小户吧,萧家真是势利眼。若是想光宗耀祖,为何不靠家中的男人自己打拼搏功名搏武勋,偏偏要靠女儿家的裙带关系,也不觉得丢人。”付东楼原想说,就算是个女儿家也一样可以出去打拼。但这个年代容不得女人出头,武则天又如何,还不是临死前去了帝号。柏熠这么一说,付东楼真心觉得萧家不上台面。 “太后对你有些成见,可若是她听了你这番言论,怕是要对你另眼相待了。”柏熠拍拍付东楼的肩膀,“太后当初和你想的一样,她是极有傲骨的人,对你父卿又是芳心暗许,所以便在大婚前一天偷偷找到你父卿对他下了药,这才有了和儿。” 太后娘娘,您真是人才啊。奉子成婚奉的是别的男人的子,现代姑娘都没几个敢向您学的。不过萧彤锦敢爱敢恨的性子还是很叫付东楼佩服的。 “太后在大婚当夜就告诉皇兄自己并非完璧,所爱之人乃是顾贤顾奉瑾。皇兄十分惊讶,但皇兄平生最欣赏的就是直白大气的性子,又知道自己算是横刀夺爱,便没有责怪太后。” 唐朝风气开放,对女子的管束不似后世般严苛,柏焱的做法付东楼可以理解。毕竟当时柏焱娶萧家嫡女可以算是高攀,为了复国大计忍让一二也有可能。 “先帝在的时候太后一直只是贵妃,可凭借太后的家世才貌,封后是顺理成章的事。难道太后始终未能封后就是因为这个?” 柏熠本没打算这么快就说到封后的问题,可付东楼提出来了他索性就不避讳了:“并非如此。太后是皇兄三书六礼娶回家的正妻,她无论是出身还是能力都足堪后位。皇兄一直不封后只不过是因为他心中另有他人,正巧太后心中所属也并非先帝,两人算是互不相欠。” “可到底是多年夫妻,若说他们之间毫无夫妻之情,也断然是骗人的。皇兄在世时后宫之中除了太后再无高位嫔妃,太后对皇兄何尝不是尽了做妻子的心意,他们俩只能说是彼此错过了,终究不能像我和你父卿一般贴心。” “先帝心中有人为何不娶回来?难道他喜欢的是北燕的姑娘?或者他喜欢的是别人的妻子?”其实要付东楼说,喜欢上别人的老婆都不算什么,中国的皇帝里君夺臣妻的龌龊事不少,柏焱都喜欢人家到终身不立后的地步了却不想法子把人娶到手,也不知他矜持个什么劲儿。 “都不是……”柏熠忽然面露尴尬偏过头去看向窗外,“皇兄对我一直存着不伦的念头。可他是皇帝我是王爷,为了彼此千秋万载的名声计较,也为了彼此一生的功业,他只能一辈子把这个念头藏在心里。” 付东楼端着茶杯的手僵在半空中,暗暗庆幸自己这口茶没喝进去,否则定会呛死。 汉朝皇帝喜欢养男宠,唐朝皇帝喜欢搞乱伦,于是史家有脏唐臭汉的说法。大楚皇室这混乱的四角关系要是公之于众传之后世,那史书的评价肯定是……呵呵……呵呵呵……大家都懂的…… 兄弟乱伦说出去虽然不道德,可付东楼打心底里替他们觉得悲哀。同性恋在他眼里不算个事儿,他自己就是gay,可兄弟之间……真是应了那句话,愿天下有情人都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眼前的柏熠和死了的柏焱真是现成的悲剧。 “难怪瑞王府享有殊荣,想必先帝把对您的感情全都转化成了地位权力,尽他所能对您好了。” 最窘迫的话都说了,柏熠见付东楼虽然吃惊但并没有太大排斥,心里宽慰,语气更加柔和:“我当初,说是大楚的一字并肩王也不为过。” “我不明白的是,先帝似乎对殿下……呃……父卿”又被柏熠瞪了一眼,付东楼再次被迫改口,“对父卿也很好。按理说父卿与先帝算是……双重的夺妻之恨?” 自己被付东楼归为“妻”,柏熠敲了付东楼脑袋一下,“什么破比喻。” “哎呦,我这不是词穷了么,父王您别跟我计较。” “你父卿当初对太后虽有好感,但更像是兄妹之情。太后对他下药之事,他对太后恨不起来却是颇为自责。说起来要不是因为这个,你父卿也不会离家游历,更是不会与我相遇。我和你父卿的故事你在成都随便找个茶馆就能听一段,虽然没有他们说的那样玄乎,可你父卿当时确是利用了江上大雾救了我和我的军士。” “你父卿文武双全,我早年也有几篇兵法策论被人传颂,我和你父卿未见面前算是神交已久,他当初是特地赶去救我的,说来也算不上是偶遇了。”忆起与顾贤的过往,柏熠如星辰般明亮的眸子里透出一种极有磁性的温柔,仿佛一个漩涡,直把人生生吸了进去。 “这一役之后,你父卿随我回了军营,皇兄是惜才之人,得了你父卿的才华与顾家的财力襄助自是如虎添翼。你父卿几次救过皇兄的命,皇兄与你父卿之间乃是患难与共的君臣兄弟之情,我又与你父卿两情相悦生死相许,所以后来皇兄知道了和儿身世的时候,未能狠下心对你父卿下手。说起来终究是我们三人都对皇兄有愧。” 先帝啊,你真是比你儿子还悲剧。付东楼揉揉太阳穴,事已至此他大体也明白了,在上一代的四角恋中,柏熠和顾贤算是最完美结局,太后萧彤锦虽然不能嫁给顾贤,可有一个与心上人所生的优秀儿子也足以告慰平生,唯独柏焱,真是承载了悲剧和惨剧的碗橱…… “你父卿对昊儿的猜忌打压隐忍多年,在我当年诈死之后还替柏家守卫河山征战沙场,也全是看着与先帝与我的情分罢了。否则以你父卿的性子,昊儿岂能将皇位坐到现在。” “卓成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并不是先帝亲子的?”柏钧和对顾贤的孝顺付东楼看在眼里,如果柏钧和一直都知道顾贤是亲爹,那这份孝顺也就更加顺理成章了。 “和儿一直不知道自己不是先帝的亲子,直到你父卿前几天传信给他。本来我们希望这个秘密永远只是秘密,可不知道木炎从哪探听到了这个消息。与其让和儿从别人处知晓身世被敌人攻击,不如让他早作准备。” “起初连太后都不知道和儿究竟是谁的孩子,直到和儿十二岁那年随你父卿出去狩猎,露营的时候你父卿看到了和儿大腿内侧有一处暗红的似竹叶般的胎记才认出来。那种胎记是顾家人特有的,一般到十八九岁便会消退。” “皇兄属意和儿做太子是我们心知肚明的事,皇家血统不容混淆,你父卿与我商量过之后又和太后通了气,决定把真相告诉皇兄。”柏熠叹了口气,“那段时间,对我们来说都很痛苦……” 原本可以一直瞒下去,但柏熠三个还是把真相说了出来,这种勇气和真诚付东楼不能不钦佩。尽管如此做还是带来了伤害,也比让先帝做个糊涂鬼强。 “恕我直言……”付东楼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道,“我想如果不是太后父卿和父王您地位太过特殊,先帝也许真的会一怒之下杀掉所有人。可要同时处死统领后宫的贵妃、手握重兵的王爷、开国有功的王卿,不给朝堂一个理由是不可能的。真正的理由无法宣之于口,其他的理由又不能服众,这才使先帝不得不让步吧。” 柏熠点点头:“皇兄刚知道这个消息时,反应和你所说的一样。但人心是肉长的,且不说我们三人与他的关系,只看和儿,他是真心拿和儿当自己的儿子看待,又怎么下得去手杀了他。” “皇兄提出立昊儿做太子时,你父卿就预见到了今日的情状,虽然皇兄找了付泽凯做帝师,也没能让昊儿学出个皇帝该有的样子,终究是太小家子气了。” “你父卿虽然一直做着让和儿篡位的准备,但他从未更改过让和儿娶一个男子做王卿做皇后的想法,柏家的江山终究还是要交还到柏家人手里,你父卿也希望昊儿或是皇兄别的儿子能有优秀的后嗣,待到和儿百年之后,大楚依旧姓柏。” 付东楼丝毫不怀疑柏熠这番话的真实性,只看顾贤对柏熠的感情就知道顾贤不可能真的篡夺了柏家的江山。 “原本你父卿还担心和儿一旦登基会忍不住留下后嗣,可和儿的身世一直都是秘密,你父卿也不好一口说死不让和儿娶别的女人,直到你的出现。现在我们都可以放心不会出现那样的情况,和儿与他亲生父母是一般的性子,这辈子认准了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变心了。” 付东楼被柏熠说的脸上发烧,更是不敢与柏熠促狭的目光交汇,赶忙别开脸岔开话题:“卓成非要我离开汉中,是不是觉得他的身世被人知晓,篡位之举风险倍增,怕事败连累到我?” “正是如此。” “卓成身上的胎记现在褪了没有?” 柏熠怪异地瞪了付东楼一眼:“你不知道?” 我他妈怎么可能知道!付东楼顿时恼羞成怒。 “看不出和儿还挺纯情,和你在军营这么久都没动你。按说已经正式册封了,也就算是成婚了。”柏熠见付东楼一副要炸了的样子,终于不再挤兑他了,“逗你的,别和个大姑娘似的不好意思。和儿身上已经没有那个胎记了。” 如果可以,付东楼真想暴打眼前人一顿,可惜他没这个实力更不能打他男人的爹,只好轻咳了两声将话题扯回到正事儿上:“也就是说,现在没人有铁证证明卓成是父卿的亲子?” 想证明柏钧和不是皇子,可不是上最皮下嘴皮一碰就行的。就像说木炎就是李,哪怕有雷霆作证也不行,因为这不是铁证。只要没了胎记,就没人能说柏钧和是顾贤的儿子。至于所谓的滴血验亲,这种不科学的方法付东楼自然能证明它是无效的。 “父王,我现在就回汉中,我想卓成这时候肯定需要人陪他。而且,我觉得我能够帮上卓成,有些事情也只有我能帮他。” “我来此处找你正有此意。”付东楼的坚定让柏熠很是欣赏,如此决断也不枉柏熠辛苦这一遭。 “当年之事,外人听来只是故事,其间的悲欢离合与不得已并非外人能够体会。你如果因此对我对你父卿对太后有什么成见,我们也不会怪你,只是你如果还愿意和卓成在一起,就不得不接受我们会是一家人的事实。我希望你不要与我们有嫌隙让卓成左右为难。” 付东楼一怔,而后笑道:“父王,说实在的,除了先帝对您有想法让我很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毕竟你们没成不是么。剩下的,在我看来真的不是事儿。太后与父卿的事儿是在太后与先帝大婚、您与父卿相遇之前。父卿与太后之间先帝才是横插一手的人,至于卓成,真的是意外……只能说是天意了。” “您们四人最后都能有一个相对完满的结局,真的很不容易,皇室之中无风还三尺浪呢,我很佩服先帝的胸襟度量,真的。如果不是真的心怀天下处处为江山社稷着想又重视家人,大楚只怕不是今天的样子了。您们生于乱世,又哪来那么多如意,即便是天潢贵胄命运怕是也不能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吧。” 柏钧和为什么能处处容忍自己的与众不同,付东楼算是找到根源了。自己这么一个异类能遇到这么一户人家,应该算是福气。 柏熠怔在原地一时无言,末了笑道:“真难为你有这番见解,真是个好孩子。” 被人夸“好孩子”付东楼有点别扭,柏熠揽了他的肩膀推门而出:“看看他们饭食准备好了没,今天咱们爷俩好好休整一天,明日父王护送你回汉中。能与和儿重新父子相见,父王我很是期待啊。” ☆、第一百章 这段时间以来柏钧和很少和人说话,除了日常的军务时江涵等人能见柏钧和一面,其余时候都找不见他们上将军人在哪。结合着付东楼被提前送走的事儿,江涵范书意杨峰几个凑在一起一合计,得出一个结论――他们上将军到大婚的当口怕了。 三人都是过来人,当初娶媳妇的时候都是毛头小子多少都有点紧张,也不是没听说过有的人越到成亲前越害怕的,他们又想不出皇室上一代纠结的感情关系,自然就把柏钧和归类为现代人说的婚前恐惧症了。 三人达成共识之后打算约柏钧和溜出军营去喝酒,军营里禁酒他们身为将领不好带头坏规矩,但可以溜到汉中城里去嘛。可还没等三人的计划实施,付东楼就回来了。 “曦瑜,你怎么回来了。”听说付东楼回来了,柏钧和直接迎到了辕门之外。 当着众人的面,付东楼罕见地主动上前抱住了柏钧和,贴在他的耳边小声道:“因为我知道你现在需要我。” 心里暖暖的,柏钧和长出一口气回抱住付东楼将脸颊贴在付东楼的鬓边,“还没大婚呢你就不听话了,看来我是把你宠坏了。” “小爷我就这脾气。”眉梢一挑,付东楼轻哼一声,“嫌弃的话你再去找一个啊。” “呵呵,没有别人,有你就好了。”以极微小的动作侧了下头,柏钧和的唇在付东楼的耳垂儿上轻点了一下,随即松开了付东楼。 “对了,跟我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人。”付东楼侧身指了指身后的柏熠,促狭地对柏钧和眨眨眼,“我的大管家房伯。” 柏钧和身子一僵,但也只有紧贴着他站的付东楼能觉察到。尽管付东楼已经把柏熠的身份告诉了自己随行的亲兵,可羽林军中的其他人包括江涵几个都还不知道柏熠的身份。柏钧和训练出的亲兵嘴巴很严不会把柏熠的身份泄露出去,其他人就未必了,是以柏钧和付东楼都没有在羽林军公布柏熠身份的打算。 “你一路辛苦,和我回大帐休息吧。”无法多做表示,柏钧和只是对他父王点了点头,牵了付东楼的手往中军大帐去。 一行人安顿妥当,柏钧和又重新布置了中军大帐的防务,直到大帐中只剩下瑞王府自家的三个人,柏钧和才将柏熠请到上座,自己规规矩矩地跪下叩首请安道:“儿子给父王请安。” 柏钧和跪了付东楼也不好站着,也跪下叩首对柏熠道:“给父王请安。” 还没叫过自己夫君怎么父王就先出口了?柏钧和心里忍不住犯了下酸,可这念头也不过闪了一下就过了。 “都起来吧。”柏熠说着去掉了自己的易容对柏钧和招了招手道,“和儿,让父王好好看看你。这些年你孝顺你父卿又带领羽林军抗击北燕,父王甚是欣慰。” 柏熠顾贤虽对柏钧和管束严格,但也都不是疾言厉色只会喊打喊杀的长辈,柏钧和对两人都有一份很自然的亲近之意。虽然自己的身世给自己心理上带来了不小的冲击,可见到柏熠和蔼的微笑时仍是父子天性占了上风,站起身走到柏熠的坐榻边跪下道:“都是儿子分内之事,当不得父王夸奖。” “和儿,你的身世……其实我和你父卿是想一直瞒着你的,这个秘密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到现在我们也没查出来,是父王对不住你。” 顾贤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柏钧和在感情上没那么难接受,只是对柏焱,柏钧和很是有一份内疚。如果自己篡夺了皇兄的皇位,百年之后到地下见了父皇该如何交代?也许只有发奋努力为大楚开辟一番空前绝后的盛世才能略为弥补一二。 当然,从兄弟们的子嗣里挑一个出来为大楚培养一位出色的继承人也是必不可少的。只要尽自己所能给大楚一片锦绣江山,想来父皇也能原谅自己吧…… 至于对父王…… “父王千万不要这么说,父王一直知道儿子并非父皇的亲子却依旧对儿子关爱有加,父王又怎么会对不住儿子。知道父王健在,儿子是打心眼儿里高兴,今后定会和曦瑜一起好生孝顺父王和父卿。” 真说报答养育之恩反倒是生分了,在柏钧和看来,孝顺父母本就是天性而不是为了还恩。 见到这一幕付东楼也松了一口气,柏钧和的三观看来还是很正的,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世怨恨将自己抚养成人助自己成王霸业的父母。只是不知道柏钧和对他父皇和父王之间的关系怎么看…… “我和你父卿有你这样的好儿子,这辈子足够了。”拍拍儿子的肩膀,柏熠感慨万千。套感情的话不想再多说,也没什么可说的,只要柏钧和没有心结便好,柏熠将话题扯回到了正事上:“木炎的身份我听你父卿说你们已经猜到了。我出发来寻楼儿之前刚刚接到密报,能证明木炎身份的物证找到了。” 这可是个重大的突破,只要能证明木炎是李,那他说的话在大楚便没有公信力了。即便他拿出证据来说柏钧和是顾贤的儿子,柏钧和也可以辩驳说一切都是木炎为了复国刻意捏造栽赃陷害的,到时候局面反转也未可知。 自己的父王潜伏多年,在木炎身边没少安插钉子,最后也只有雷霆一人拿到了比较有用的线索,由此可见木炎身边防守之严密。雷霆身份暴露之后,木炎定然把有关自己身份的物件人证藏得更加隐秘,然而父王能将证据握在手里,其手下之人能力强悍可见一斑。 看来父王手中的力量并不只有自己已经知道的这些。 柏钧和极有分寸地没有去打探柏熠到底实力如何,只是就事论事道:“父王已经将物证拿在手里了?” “已经知道藏在哪了,但并未取出来。”柏熠拉了柏钧和起来示意他和付东楼去下首坐了,继续道:“一来物证在我们手里少了说服力,不如等到时候派禁军去搜;二来现在取了那东西会打草惊蛇,我们既然已有准备就不怕他出招,我们太主动也不是好事。” “父王言之有理。” 瑞王父子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盘算着怎么回京收拾木炎,付东楼插不进去话,听得也不是很明白,毕竟他对大楚朝堂的权力结构了解得少,索性也不插话,就在一旁喝茶。 付东楼现在想的是要不要把柏熠的身份告诉翟夕,翟夕以前是帮着木炎做事的,虽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可柏熠在木炎身边安插了那么多人手,翟夕很容易不经意间得罪了谁或者是坏了谁的事儿从而得罪了柏熠。作为自己在这个时空里最好的朋友,付东楼可不希望翟夕什么时候犯在柏熠手里。 还有雷霆,付东楼临走的时候强制雷霆带着传国玉玺留了下来专门负责翟夕和公输哲的安全。现在自己回来了,怎么也没见雷霆过来回个话? 正走神呢,就见柏熠已经起身重新戴上了易容面具恢复了佝偻的身形往外走了。 “我的身份暂时不用公之于众,楼儿身边那几个亲兵你看牢了,若是有谁管不住自己的嘴那就让他永远闭嘴。”柏熠冷厉的表情再看向付东楼时变得十分可亲,“楼儿,你在中军大帐安心住着,你之前那个营帐就给我和你的几个小厮住着就好了。” 不等付东楼应一声柏熠就走了。 还未转身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付东楼放任自己靠在柏钧和身上,轻声问道:“你说我是不是又做错事情了,要是没那么嘴快跟那群亲兵说了父王的身份,他们也不至于……” “父王若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大可偷偷去见你。光天化日之下出现在你面前就说明他并不在意让那些人知道。威胁的话也不过是提醒他们守规矩。”吻了付东楼白皙细嫩的脸颊一下,柏钧和的醋劲儿上来了,“没听你叫我一声夫君,父王倒是叫顺口了。” 感觉缠在身上的臂膀加重了力道,付东楼真想回过身去给柏钧和一个白眼:“父王逼着我改的,他瞪人一眼有多吓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话说我住在中军大帐真的好吗?” “你不住这里,我也不好给父王另外安排营帐。虽然父王不在意住的简陋些,可我心里怎么过意的去。你毕竟已经正式接受册封了,我们住一起按理说也没什么,等下我叫人在营帐里多加一张床榻就是了。若是谁敢胡乱嚼舌头,本王自会让他后悔长了嘴。” 似是想到了什么,柏钧和在付东楼耳边呵着气,存了坏心故意调笑道,“我可是记着楼儿的话呢,不得了你的令绝不碰你。” “我可没那个脸皮求着你碰我,有本事你就憋一辈子。”非要揪着当初的话不放,分明就是个小心眼儿的男人,什么胸襟宽广都是装出来骗人的吧! “没本事,我没这个本事还不行吗?我在长安的时候就想你了,恨不得立刻回来与你成婚。楼儿,你会陪我一辈子不离开对不对?” 轻轻挣开柏钧和的桎梏,付东楼转身望着柏钧和的眼睛:“父卿他们那一辈的事情,父王都和我说清楚了,我也很意外,但我觉得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真心对你好的,你也不必太伤心,更不必觉得……” 柏钧和浅浅一笑摇摇头打断了付东楼的话:“我当然不会觉得父卿对我好是因为我是父卿的亲子。其实在我还是三皇子的时候,父卿就很喜欢我。小四小五年纪小,二皇兄又没得早,皇兄不得父卿眼缘,父卿一直只拿我当亲子看待,要不也不会只带了我出去狩猎。” “上一辈人的事儿,我们做儿子的不好多评价。再说了,情之一字,不身在其中又怎知其中三味。” “可不是么。”付东楼一笑,蓝色的眸子好像一汪清澈的深潭,引得柏钧和忍不住吻上了他的睫羽。 感受着情人间特有的安静与亲昵,付东楼抱紧了柏钧和的腰:“卓成,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男人,你值得那个位置,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说好了的,你要给我一个大显身手的舞台,我可是有好多好多想要做的事情还没做呢。” “好。待到那一日,我会与你携手,睥睨天下!” ☆、第一百零一章 付东楼要住到中军大帐来,帐内的铺陈自然是要重新布置。柏钧和原说叫人多搬一张床榻来,付东楼没同意。倒不是付东楼开放起来了,而是这么做实在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且不说柏钧和想付东楼想得挠心挠肺的,就说付东楼自己便是个外貌协会资深会员,守着柏钧和这么个帅哥还和自己情投意合,睡在一个屋子里难保不会睡着睡着睡到人家床上去。若是两张床里总空着一张,传出去定要被人说是装腔作势假正经,还不如光明正大地睡一起呢。 柏钧和当然是一万个愿意。付东楼有了正式册封,二人同居又是他们父王亲口提的,谁敢说嘴就让他找父王说去,反正父王的身份早晚有一天会公示天下。 虽然二人的东西都不多,可收拾起来也需要些时间。柏钧和趁着这个当口去巡营,付东楼则是去了翟夕公输哲那里。 还没走到公输哲的营帐,付东楼就见雷霆迎面走了过来。雷霆生性严谨,平日里表情也不甚丰富,什么都是淡淡的。可今天却是顶着一双熊猫眼,还离着十多米付东楼就感受到了雷霆身上的怨气。 “你这是怎么了……”思及自己把雷霆派到了翟夕公输哲身边,付东楼飞快地对雷霆的现状进行了一番脑补,把雷霆的遭遇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雷霆一听付东楼问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主子……我其实就是……” 付东楼摆了摆手:“我懂……羽林军大营里尽是精锐,他们能有什么事,你以后还是回自己的营帐好好休息吧。”被迫在人家帐子附近听窗根,尤其是还是人家俩正热情如火的时候……能睡得着才怪。 雷霆默默低头,默默回了自己营帐补觉。 刚到翟夕的营帐门口就见公输哲挑帘子出来。 “东楼,你回来了,正好我最近新做了些东西想和你探讨呢。” 付东楼学习军务的这段时间公输哲也没闲着,他将付东楼设计的球状轴承和其他一些金属零件运用到了更多的军用民用器械上,效果好得没话说。神臂弩在攻取长安的时候大显神威,虽然当时柏钧和军中的神臂弩并不多,但也足以让敌人闻风丧胆。试想一箭从城墙下射上来连着穿了几个人仍是力道不减是何等恐怖。公输哲见状在量产神臂弩的同时又做了进一步改良,如今的神臂弩威力更上一层楼。 “阿哲你最近身体怎么样,看你面色红润,师兄帮你调养得不错。” 十月末已是仲秋初冬天气转寒,公输哲身体不好便早早换上了带毛领子的衣服,加之最近保养得宜,整个人都显出一种闲适富贵的样子,比初来时的苍白瘦弱强出许多去。 “阿夕对我的身体没少费心思,自己翻医书学了不少,要是没他我哪能活到今天。”公输哲说着将付东楼引进帐子,“其实前几天你离开汉中的时候我就想劝你留下的,我和阿夕是过来人,太知道分离之苦了。更何况王爷这边所图甚大,冒的险自然也大。说句不太吉利的话你别介意,真要是有个什么,你就不后悔当时没随王爷左右?” “东楼,阿夕告诉过我,木炎和王府之间的平衡之所以那么快被打破,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你身上,在我们看来,你就是王爷的福星。王爷现在有大事要做,我们都觉得你留在他身边比较好。” 哪怕瑞王爷娶男人再名正言顺,付东楼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一样是异类。这种偏见和歧视并不是能用权势消弭的,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顾贤一样。所以从在成都的时候与柏钧和深谈过后,付东楼便刻意回避别人对自己的看法,虽然这种做法有些自欺欺人,却着实给自己减轻了不少压力。 付东楼没想到的是,在公输哲这个和自己认识不久的人眼中,自己竟然是柏钧和的福星。 公输哲见付东楼有点发愣,很能理解他的心情,拉了付东楼坐下给他倒了杯茶道:“江大将军、范右将军、杨左将军都是这么看你的,尤其是在汉中之役过后。这里是军营,能真正让他们心悦诚服的,只有靠你的实力,而你已经做到了。” 有太多话想说,可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付东楼第一次觉得自己语汇贫乏,到最后真正说出口的只有一句 恋耽美 分卷阅读45 锦官冬 作者:卿雅 “谢谢。” 公输哲一笑,没有推辞。 “我这个人只对自己喜欢的事情费心思,人情往来之类的实在不擅长。原以为搞研究的都是我这样,没想到阿哲你倒是心思通透。”付东楼微微一笑,“师兄真是好福气。” “谁也不是天生就会这些,都是被逼的。如果可以,我宁愿糊涂一世,越通透就越累。”公输哲说着拍了拍付东楼的肩,“你说阿夕好福气倒是真的,他那样不着四六的德行,不看着怎么行。” 说到翟夕,付东楼往公输哲身后看了一眼:“怎么不见师兄,他人呢?” “你师兄近几日身子不爽。”公输哲眼梢一挑目光瞟向后帐,“他正睡着呢,你有事找他吗?” “也没什么事儿,我刚回来,过来看看你们。”身子不爽?付东楼腹诽一句:是腰直不起来了吧…… “你放心,有我照顾他他不会有事的。” 公输哲在付东楼面前总是很有大师国手的风度,又很是平易近人,似眼前这般偷腥狐狸样儿的付东楼还真没见过。 “呵呵,是啊。”有你在师兄身边他好得了才怪…… 翟夕卧床,公输哲这里实在不适合待客,付东楼又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思来想去,柏熠身份的事情付东楼还是没提。柏熠怎么也不像是小家子气的人,再说翟夕的所作所为对瑞王府来说足可以称得上是鞠躬尽瘁,哪怕当初公输哲被木炎捏在手心儿里都没叛变,柏熠应当不会和翟夕计较吧。 付东楼一边想着一边往工坊那边溜达,直到将工坊新做的改良神臂弩、云梯以及冲车之类的器械视察过一遍之后才回中军大帐。抬头看看天色,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晚饭时辰了。 一进帐子一股喷香的烤肉味勾住了付东楼的鼻子,柏钧和不知从哪弄了山野鸡兔子之类的东西,正架着火烤呢。 “你回来了,听说你去了工坊那边,我还琢磨着你再不回来就去叫你呢,怕你一头扎进去又废寝忘食了。”柏钧和说着一指墨竹,“还不伺候王卿净手。” 墨竹早就端了温水候着呢,早就在帐子里等付东楼回来的风泱极有眼色地上去帮付东楼解披风卷袖子,都收拾好了刚好柏钧和手中的兔子腿也烤好了,他递了一个给付东楼,又对墨竹风泱道:“你们也下去吃饭吧,记得烧了热水晚些时候过来伺候本王和王卿沐浴。” 二人应诺,躬身退了出去。 “真好吃,卓成,你这烤肉的手艺和谁学的?”兔子腿烤的外酥里嫩咸淡刚好,带着一股真正的野味才有的新鲜香浓。付东楼咬了一口忍不住狼吞虎咽起来,当真是一点斯文样儿都没有。 柏钧和从怀中掏出帕子递给付东楼:“瞧你,慢点吃又没人抢,流了一手的油。” “我巡营完顺路去旁边的小山上打了两只兔子,野鸡是江涵他们弄回来的。行军打仗经常风餐露宿,别的不会弄,烤个肉还是要会的。” “你别光看着我你也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你教教我怎么掌握火候,等下我烤给你吃啊。”被柏钧和宠溺的目光打量得面红耳赤,付东楼赶忙岔开话题,“我虽然只会写菜谱不会做菜,但我可以学嘛……” “你学这些做什么,想吃的话我给你做就是了。堂堂瑞王卿,想吃什么难道还要自己下厨不成?若是想给我做,心意我领了,我可舍不得你下厨房烟熏火燎的。你还是研究点琴棋书画绘制些图纸花样更相宜。” “好话真是不要钱,都让你一个人说尽了,你让我说什么?”对比着眼前的柏钧和,付东楼恍惚觉得当初和自己吵得气急败坏脸色青黑的那个人根本就是另一个人,谁能想到两人现在会好得蜜里调油呢。 拗不过付东楼,柏钧和还是手把手教了付东楼烤肉,一顿饭虽吃的时间长了点倒也欢快,付东楼总算学了一样能拿得出手的吃食。 因着是刚刚回来,柏钧和并没急着和付东楼说关于成都的各种计划安排,两人被各自的小厮内侍伺候着洗了澡,早早准备就寝了。 站到床榻前,付东楼愣住了。柏钧和一边揉捏着自己的肩膀放松肌肉一边走过来,见付东楼皱着眉头站着,以为他是不知道该睡里面还是外面,便说道:“你睡里面吧,我需要早起巡视军士操练,你没这个必要可以多睡会。再者夜间端茶倒水自有外帐守夜的人,难道我还会叫你起来伺候不成?” 一般人家都是妻子睡外面,夜间丈夫要喝水什么的妻子好起身。早上也是妻子先起床去准备早餐以及丈夫上朝出门要穿的衣物,所以很少有妻子睡内侧的。柏钧和向来不是多事儿的人,在王府里更是连内室都不准守夜的下人进,现在又怎么会使唤付东楼。 “不是……里外我是无所谓的……关键是……”关键是老子习惯裸睡! 虽然有和柏钧和发生关系的心理准备,但付东楼不想回来第一天就被柏钧和扑倒。加之翟夕那样的前车之鉴……付东楼生怕自己的小腰被一直禁欲的柏钧和折腾断了,哪敢脱了衣服睡,就算床榻上是两床被子也不行! 柏钧和见付东楼支支吾吾的,便把目光投向了风泱。风泱自是知道自家主子愁什么,二话不说就把主子给卖了:“回王爷,主子睡觉时候不喜欢着寝衣,现在怕是不好意思当着王爷的面宽衣。” 尼玛蛋!风泱你到底是哪边的!卖主子不要卖的这么利索好么! 顾不上和风泱发火,付东楼赶紧和柏钧和解释:“卓成,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习惯,我改还不行么……” 怕付东楼更加尴尬,柏钧和生生把笑意憋了回去,板着脸让墨竹和风泱都退下,揽了付东楼入怀道:“哪能因为和我睡一起就让你睡不舒服,就算能凑活一两日也不能天天如此,否则以后成婚了你还真就不让我上床了?” 柏钧和的身体似乎格外热,付东楼像是被烫到了,浑身火烧一样。 褪掉自己的寝衣袍子,柏钧和只着一条宽松低矮的寝裤,露出小麦色的精壮上身,烛火映衬下,肌理分明比例完美的身体好似镀了金边儿的雕塑,散发着无穷的阳刚魅力。 “我睡觉也只穿一条裤子罢了。”说着话,柏钧和的手探到了付东楼的衣襟儿上,趁着付东楼看呆了的功夫把他剥了个干净。屋子里放着炭盆水盆,既不会觉得冷也不会觉得干燥,可付东楼的肌肤一触碰到空气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卓成你……”发现自己完全没法推开柏钧和,付东楼只好拿出了慷慨赴死般的勇气长出了一口气,“我是第一次你轻点……” “呵呵,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正式大婚之前我不会碰你的。外人怎么想怎么猜我不管,我该做的我一定做到。”柏钧和说着在付东楼肩颈相交的地方吻了一下,“睡吧,一路旅途劳顿也该好好休息下。” 被子被柏钧和掀开,付东楼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进去的,直到柏钧和在自己身边躺下熄灭了帐中的烛火,他才真正塌下心来。 只是初冬的季节,按理说川蜀之地是不会下雪的,可今年似乎天象有异,一场大雪从这一夜开始席卷了从锦官城到汉中的几乎所有城镇。 付东楼听到帐外oo的声音时并未意识到是雪落的声音,但那声响给静谧的夜增添了一种特殊的味道。 “卓成。” “嗯?” 黑暗中,柏钧和享受着爱人在侧的美好,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我……我爱你……” 对方许久没有回应,付东楼忍不住想翻身去看,却又有些难为情。正犹豫呢,就听一抹低沉浑厚的嗓音轻柔地响起:“我也是。”紧接着,付东楼的手被一只温热的手伸进被子里握住了,十指交缠,两个人都安心地合上了眼睛。 青城山一元居 “风易,下雪了呢。”木炎伸出手指接住零星细碎的雪花,“锦官城也会在这么早的时候下雪,莫非这是上天在预示着什么?” 将披风搭在木炎肩上,世人眼中死在了长安的南酆将军,木炎的大徒弟风易,从背后抱住了木炎。 “天意?天意从来不遂人。对我来说,只有你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靠进风易怀里,木炎流露出浓浓的倦意:“风易,我真的好累,可我真正能歇下来的时候,怕也只有归于黄土的那天了……” ☆、第一百零二章 承天七年的冬天非比寻常,且不说大楚北燕的朝局各自发生的一系列动荡,这一年的冬天都比往年冷得早。 柏钧和一觉醒来还没睁眼皮肤上就传来温热细腻的触感,原来是后半夜下了雪付东楼觉得冷睡到自己被子里来了正紧贴着自己呢,柏钧和从小到大第一次真心认为早起练武巡营是一件很不人道的事儿。怕自己离开之后付东楼冷着,柏钧和特意把自己那床被子也给付东楼裹上了才披了寝衣轻手轻脚地去外面换衣服。 羽林军的冬装向来是提前一个季度发,因此骤然而来的降温没有给羽林军带来多大的麻烦。付东楼在汉中整顿军务的时候曾让专供军用的布庄和工坊一起按照他画的图纸做了拉锁,虽然来不及将所有冬装都改成带拉锁的衣服,但样品还是做出来了的,如今柏钧和江涵几个就围着带拉锁的军装看新鲜呢。付东楼洗漱好了来到前帐正好看到这一幕。 “卓成,你们看什么呢?” “看你的大作。”柏钧和抖了抖手中的一件薄棉衣,“这东西真是好用。比起系扣子,拿这锁链一拉更省时间,军士们整装快了省出时间来对作战是非常有利的。” 拉锁曾经被评为二十世纪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付东楼不仅想把拉锁应用到服装上,还想做些行军背包之类的,以后还可以推广给老百姓用。只不过拉锁上要用金属,对于这个时空来说做工也复杂了些,恐怕一时间价格不会很便宜。 “这东西能用在很多地方,就是造价有点高,我还在想法子降低制作的耗用呢。放在咱们羽林军里倒也有一处妙宗,兵器坊那边打兵器剩下的下脚料做这玩意刚好,也省得浪费。” “就你会想。”拉了付东楼的手稍用力握了一下,如果不是有江涵这些碍眼的人在,柏钧和定要搂着媳妇好好亲几下。 “等回了成都我给你找上好的绣娘和染布师傅来,你说的那个迷彩服能做出便更好了。” “不急,哪能一口吃成胖子。”付东楼自得地打了个响指,“我会的东西多呢,哪能一下都做出来,总归不会便宜外人就是了。” 柏钧和赶着和换防军队交接完回汉中来是要做什么,羽林军的将领们都是清楚的。看上去太平无事的羽林军营里没有一处松懈,各营都在加紧练兵。可有些话柏钧和不说,没人能开口,江涵等人不见柏钧和发话便站出来道:“末将等也期待殿下的大作,这就不打扰上将军与殿下了,末将等告退。” 说着,江涵就带着诸将退出了营帐。 “昨晚睡得好吗?”碍眼的人都走了,柏钧和揽着付东楼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是不是觉得冷了,都钻到我被子里来了。” 起来的时候见自己身上裹着两床被子,再看自己睡的位置,付东楼便猜到一二了。此时被柏钧和捅破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也少不得脸红一番,却没有过分扭捏,实话实说道:“风泱告诉我外面下雪了,想是后半夜冷了才会靠过去,没影响你休息吧。” “怎么会。”柏钧和唇角高扬,那叫一个心满意足,“我求之不得呢。” 付东楼毫不客气地瞪了柏钧和一眼:“瞧你这样儿!” 到底还是有正事要做,两人也没继续打情骂俏,柏钧和正想跟媳妇说说关于成都那边的计划,就听亲兵禀报说王卿的大管家求见。 柏熠在羽林军,柏钧和原是想每日晨昏定省去请安的。可柏熠身份没亮明,柏钧和总去看一个“下人”算怎么回事,只好作罢。 让亲兵放了柏熠进来,柏钧和把柏熠请到上座和付东楼给父王请了安,三人才说起正事来。 “和儿,为父之所以要来羽林军中,就是为了方便调动人手。木炎虽然不知道为父还活着,可也起了疑心在追查为父暗中的势力。比起成都,你这羽林军是最安全不过的了,但你还是要给为父打个掩护,不要让人注意到我那帐子的动静。” 柏钧和躬身应了:“是,儿子等下就去安排。” “另外还有一事,为父刚刚收到成都传来的消息,木炎最近与各大世家之间的走动十分频繁。表面上打的旗号是为皇上遴选大家闺秀充盈后宫,同时也要从世家子弟里挑一些人进宫陪皇上读书作画之类的,可实际上木炎存了什么心思你我心知肚明。” “对付各大世家的事儿之前是父卿母后一直在管的,父王的意思是要儿子插手此事吗?” “是叫你有个防范,那些世家大族的根基不在成都,而是在江南。虽然离着都城有些距离,可江南膏腴之地是朝廷粮饷赋税最主要的来源,江南一乱大楚必定元气大伤。王府在江南的产业可不光是挣银子的,好生看住那些人。” 柏熠的后半段话是说给付东楼听的。因着还没回成都,王府的账册并没有全都交过来,付东楼对王府的产业心里没数,此刻有些跟不上柏熠父子的思路。 柏钧和见他父王笑看着付东楼,立时会意,对付东楼解释道:“王府的产业很多,绝不只是你想的那样赚些零花的银子。不光是你接触过的瓷器,粮油米面、茶叶丝绸、古玩字画,甚至盐铁专营权王府都有,其中大部分都是不用给朝廷缴纳赋税的。以前和你提到过的朝廷有出海经商的船队,里面有一半的股是王府的,王府每岁的收入,别的不说,训出一支羽林军还是不差钱的。” 付东楼差点没一口茶呛死:艾玛王爷您也太低调了,富成这个样子以前也没见您露相啊。养一只军队要花多少钱啊!难怪朝廷变着法儿地克扣羽林军军饷羽林军依旧战斗力十足,合着有王府这棵摇钱树给撑场子呢。 “父皇原是怕给父王过多赏赐惹朝臣非议,就把柏家原来的私产全都给了父王,后来又从内府拨了一部分皇产给王府经营,皇产自然就不用缴纳赋税了。” 付东楼顺顺气,先帝对柏熠也真是够意思了,虽然不能长相厮守但能做的都做了。柏熠明显是对亲哥没有那个想头,但也并未因为哥哥的情愫生了厌恶,一辈子鞠躬尽瘁还来了一招诈死被迫跟爱人养子分离十年,也算得上是中国好弟弟了。 “你也不用担心不好上手管不起来,这些事儿都有精干的管事看着呢,将来你接手还会有父卿从旁教导的。”柏钧和见付东楼半天没说话,以为他是压力太大,忙着宽慰他,“王府的产业最初的时候有顾翊舅舅帮着打理,商路都是铺排好的,又不是为了与民争利,实在不必太耗心血。” 顾翊舅舅……王太卿到底是你爹还是你妈?付东楼默默吐槽了一句,瞧见柏熠坐在上头顿觉自己走神走的太不是时候,立刻甩开了这个念头说起正事来。 “卓成,我想的不是那些事,接手产业毕竟要等我们安定下来再说,我想的是那些世族会怎么动。”话说完付东楼又托着下巴沉思起来,过了半晌才继续道,“许是我想多了,我说说你们听听一起参详下。” “刚才在后帐,风泱一直和我说外面下雪了如何冷。前段时间我在汉中的时候看朝廷的邸报,说今年江南等地冷得也早,不少农民没收完的粮食都被冻了,江南赋税因此还少了些。由此可见,今年这个冬天不会好过。” “天气陡然变冷,先不说百姓家里的粮食会不会因减产而不够吃,最紧要的就是棉衣和薪炭。若是棉花和薪炭不涨价,老百姓的日子还能好一些,要是长得多了难免就要有人过不下去了。” “纵观史书,但凡气候异常的年份或者灾荒年,总有些不法的商贩囤积居奇发国难财。王府显贵已极尚且有自己经营的产业,那些世族更是会有商铺做买卖,只不过为了清高大多托了下人的名头罢了。无论是江南的世族还是北方逃过来的关陇贵族,在大楚境内的产业定然不会少。若是他们联合起来将米面棉花薪炭坐地涨价,便又是一场乱子。” “哈哈,楼儿此言甚得为父心意,这正是为父过来想跟你们说的。远处的消息可能还要过几天才到,但川地的很多商铺都在囤货了,那些可都是王家谢家那般大家族的铺子。”柏熠不住地对付东楼点头,“楼儿果然灵慧,也不枉你父卿不停口地夸你。” 柏钧和见自家父王大悦,忍不住想给付东楼个机会继续表现。他琢磨着付东楼能清楚地点出问题所在,定是有了一二对策,于是道:“曦瑜,你可有什么对策?不妨说来听听。” 柏钧和早就想着世族们会在这方面有所动作,自是心中有成算,他也不怕付东楼答不出,圆场的话都想好了,可还是对付东楼的方略颇有期待。 “我不清楚王府在这些民生行当上有多强的实力,最好是能把这些物资大量平价出售给百姓,强行拉低物价,这样那些世族屯得越多亏得越多,到最后定然伤筋动骨。但这样做的前提是王府的物力足够雄厚。” 不管柏钧昊知不知道木炎在联合世族闹事,这一切都是在他的放纵下进行的,柏钧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要是他没授权木炎去联合世族,木炎怎敢在台面上有这么大的动作。既然如此,付东楼也没想把爱护百姓的好名声留给柏钧昊。 “可如果王府做不到,那就只能让朝廷开仓放赈了。这其中如何做手脚把好名声落在王府身上,我可就不懂行了,还要卓成你自己想。只不过不管怎么做,王府都会损失不少银钱。” “黄白之物堂堂瑞王府岂会看在眼里,曦瑜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心有灵犀的默契感让柏钧和四肢百骸无一处不舒坦,起身对柏熠躬身一礼道,“父王,儿子的想法和曦瑜如出一辙,只不过儿子认为,这次的好名声要落在曦瑜身上。” “诶?不用如此吧,现在正是你最需要树威信的时候,为什么要把好名声给我。”蓝眼睛睁得圆圆的,付东楼没想到柏熠也点头同意。 “你的好名声自然就是瑞王府的好名声,和儿是瑞王,他又岂会吃亏了。楼儿,比起和儿登基,你立后才是更有难度的事儿,早作打算是必须的。”柏熠说着又对柏钧和道,“我看你这大婚又要改辙了,冬至就算能赶上也不会是迎娶王卿了,皇帝大婚可是我大楚开国以来头一遭啊,一定要大办,哈哈!” ☆、第一百零三章 只是冷得早了些下雪早了些倒还不至于引起人们的议论,可锦官城连着下了七天的雪,不少百姓的房子被大雪压塌出了人命,这就使今年的天气成了朝野不得不谈的话题。 正如付东楼预料的,以太原王氏陈郡谢氏为首的世家大族,利用自家的商铺和在商界的影响,聚拢了一大批商贾囤积居奇,从江南到川蜀,棉花和薪炭的价格一日贵过一日,早就不是一般百姓消费得起的了。 柏钧昊人在深宫,虽知连日大雪却不知雪已成灾。几大世族不管是不是与木炎勾结存了更大的心思,借此渔利总是不错的,又怎么会让柏钧昊救济灾民。朝堂上但凡有寒门出身的官员不和他们一条心揭露实情,他们便抱团攻讦指着人家蒙蔽圣听,两方人马在朝堂上吵得热火朝天,让柏钧昊不胜其烦。 说起来真正让柏钧昊心烦的不是大臣党争,也不是世族与寒门角力,而是该怎么处理传国玉玺和瑞王府。 从付东楼把玉玺亮出来到现在都快一个月了,他还是毫无头绪。原本他想依仗木炎,但现在他觉得木炎似乎也不可靠。从小到大,他很少有机会真正按照自己的意愿做决断,不是和这方妥协就是被另一方利用,他原来总安慰自己一切都是为了皇位,可现在他才清楚意识到自己的无能。 柏钧昊躺在软榻上闭着眼,本想小憩片刻养养神,却被杂乱的思绪搅得心乱如麻,一时间虽很疲倦却毫无睡意,着实难受。 “陛下,王太卿殿下求见。” 本能地想让来人滚,在听到是顾贤的时候柏钧昊愣了一下,紧接着抄起靠枕朝前来通禀的李全砸了过去:“不见,滚!” 李全挨了一枕头差点没哭出来,倒不是被枕头砸疼了,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直接跟王太卿说“皇上叫你滚”,打死李全也不敢啊。谁不知道王太卿殿下虽极少在战场上与人近身作战,但一出手便血流成河,是有名的杀神,殿下两根手指就能捏断自己的脖子啊。 “陛下……”李全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皇上好得罪一点,大着胆子劝了一句,“王太卿殿下说是有要事要见陛下,陛下看在殿下是长辈的份上,不如……” “朕说滚你听不到吗!”有什么要事!帮他养子要皇位吗!朕是皇上,朕说了不见就是不见,怎的连个太监都敢不把朕的话当回事! 不知道自家主子今天发的是哪门子邪火,李全只好退出去回话。 顾贤今日来见柏钧昊,用付东楼的话说,是觉得柏钧昊还能抢救一下。或者说,顾贤也不觉得柏钧昊还有救,但好歹他叫柏焱一声皇兄,君臣多年柏焱对他有恩,他却对柏焱有愧,如今对柏焱的亲生子不教而诛顾贤心里过意不去,这才想来见柏钧昊和柏钧昊商议下平抑物价的事儿。 来柏钧昊寝宫之前,顾贤还特意去了趟太庙给柏焱上香,现在衣袖上还带着檀香的味道呢。 李全没敢让顾贤在殿外候着,而是请到了前殿奉茶。此时见顾贤玉手捧茶斜斜靠在坐榻的凭几上,那玉山将倾的绝代风华只让李全压力倍增,满心盘算着怎么跟顾贤回话。 “李公公,可是皇上不愿意见孤。”顾贤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李全从他背后来,脚步踟蹰走走停停,一应响动都落在了顾贤耳中,顾贤怎会猜不到缘由。 “殿下,最近天寒地冻的,奴才们伺候不仔细让陛下着了点凉。陛□上不舒服不愿意见人也怕过了病气给您,您要是有奏章不如交给奴才,奴才转呈给陛下。” 顾贤放下茶杯站起身淡淡一笑:“天意高难问,半点不由人啊。罢了李公公,孤也不是非见陛下不可,这就回了。皇上既是身子不爽,该传太医就传太医,别什么都由着皇上性子来。你也不用送孤了,回去好生伺候着吧。” 顾贤说完扬长而去,留下李全反复咂摸着顾贤的话。李全总觉得顾贤话里有话,奈何他一个奴才弄不懂主子们之间的哑谜,叹了口气便转回后殿去了。 瑞王府的计划和付东楼想的还是有些不同的,瑞王府并没有踩着朝廷搏出位。 顾贤先是把大量的米面送到了庆丰粮店和湛露居,两处同时在城内舍粥。考虑到雪天出门不容易,更多的穷人可能没办法进城,顾贤还特意调拨了人手去锦官城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外搭了棚子舍粥舍馒头。 博古苑在《浮世录》的事之后被封了,即便后来三法司没能查出博古苑有问题,顾贤碍着皇帝的脸面也没提解封的事情,如今是不用顾忌这些了,顾贤命人将博古苑重新清理了出来,收容那些在京过冬准备春闱的寒门学子。 花院月桥两人守在东府没什么事儿做,一个去庆丰粮店帮着管理每日粮食的支出,一个在博古苑开了义诊专门给看不起病的老百姓问诊。因着各处救济都是无偿的,又都是打着付东楼的旗号做的,付东楼在民间的声望一时无两。 有了顾贤授意,成都的茶楼酒肆但凡有说书人的地方谁都要讲一段瑞襄王卿兵不血刃大败令狐纯的故事,付东楼俨然已是大楚百姓心中顾贤的接班人了。 付泽凯既然铁了心跟着王府走了,此时也乐得为儿子的好名声添砖加瓦。付泽凯从自家经营的药房里拨出大量药材来配合王府的义诊,着实解决了老百姓看得起病吃不起药的问题。 可付泽凯却很低调,只每日让人运了药材去博古苑给花院帮忙,从未打出过定国公府的旗号,许多人得了好处都不知道其中有定国公的一份恩情,此举让顾贤都不得不高看付泽凯一眼,赞一句此人实在聪明,让人不念他的好都不行。 当然了,付泽凯这么干曲氏有多憋闷就不提了,手绢的撕碎多少条了。可她再生气都没用,因着苛待付东楼,付泽凯冷了她好些时日了,更别说付泽凯内宠颇多,现在哪还顾的上她啊。 瑞王府处处高调虽是存了私心,可大楚的利益还是被摆在第一位的。从柏熠顾贤到柏钧和付东楼,大家都知道那些著姓大族要对付的不是瑞王府而是整个大楚。木炎要的并不是操纵大楚的皇帝,而是想改朝换代。若是此刻只顾着王府,那真就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了。所以,让朝廷开仓放赈救济百姓是必须的,这与王府出不出得起钱没关系。 顾贤自谢才人流产之后便不怎么上朝了,王府出钱出力在普通百姓和读书人中博足了好名声之后,顾贤便带着先帝御赐的镶金嵌玉的仪刀上朝来了。 “启奏陛下,今年天象有异,锦官城内先是连着下了七日大雪,后这雪又断断续续地下个不停。自川蜀至江南,天气冷愈往年,许多百姓并无充足的准备过冬,加之作物歉收,眼见着已有灾荒之象。恳请陛下早日开仓放赈,严惩借机哄抬物价的商家,以安民心。” 这番话是顾贤那日来找柏钧昊的时候想说的。近日柏钧昊未在频繁召见木炎,对木炎的信任也不如往昔,顾贤觉得柏钧昊兴许还有救,便想提点他一番。可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是何种境地,柏钧昊始终把王府当做是眼中钉肉中刺,骨鲠在喉不除不快,那便没有什么回还的余地了。 今日顾贤把此事在朝上提出来,柏钧昊应了,好处便全算在王府头上了;柏钧昊不应,消息放出去老百姓怎么议论皇帝可想而知。柏钧昊是怎么选都不上算,里外都要吃亏。 柏钧昊直勾勾盯着顾贤一个劲儿的运气,还没等他开口,就停下面有人出班把顾贤的提议驳了回去。 “王太卿殿下此言差矣。今年冬天是略微早了些,但也没有早到秋收未完冷了起来。凡是家中没储备好粮食的百姓,多是好吃懒做之人,一直拖着不肯收割才有今日下场。这些人不但耽误了自家的饭碗,更是延误了朝廷收缴赋税,朝廷无律法惩治他们已是他们侥幸,又怎可开仓救济,难道是要鼓励百姓惫懒么。” “再者川蜀之地本就交通不便,一场大雪堵死了许多进出的道路。商家手里货源紧缺,东西自然就卖得贵了些,这是人之常情,又怎可因此说商家哄抬物价。王太卿要严惩这些顶风冒雪贩卖货物的商家,就不怕吓得所有商户都不敢开门做买卖?到时候又不知有多少百姓要买不到炭火冻死冻伤了。” 顾贤站在御阶之上,只略微侧了侧身子,凤眸一条斜睨了禀奏之人一眼,冷笑一声:“原来是户部侍郎王振王大人。王大人不愧是在户部分管国库出纳的,真是把国库当你王家的私库了,看得这般严实,从你这里弄点米面钱粮出来就像是要你命一般。” 王振被顾贤挤兑得面红耳赤,刚要反驳就听顾贤继续道:“孤听说王家人挺会做生意的,原也不觉得,今次川蜀大雪才见识了一番。这市面上的薪炭原本是十个铜板一斤,如今王家的运亨商行里已然涨到五百铜板一斤了。这就是王大人口中的贵了‘些’?孤倒不知道普通老百姓用的黑炭竟是比皇上用的银丝炭还贵上十倍!” 著姓大族一向自命清高看不起经商的行当 恋耽美 分卷阅读46 锦官冬 作者:卿雅 可谁也不会和钱过不去,做买卖都是托了家里下人的名字,是以谁家有什么产业相对私密,一般来说外人是很难探知的。王振不曾想到顾贤已经将自家家底摸得一清二楚,顿时心里有些发慌。 “孤还听说江南早冬,许多大户人家在江南的田庄都受损颇多。昨日孤进宫给太后请安还听太后提起,说王家太夫人进宫时还抱怨过今冬不好过,庄子上的田产冻了好些少收了不少。原来王大人家里的庄户都是惫懒之人。也难为王家能将这等懒货一用十多年,当真是苦了自己也不叫他们出去祸害别的人家,高风亮节啊。” 江南鱼米之乡,大户人家在那里的庄子都是家里主要的进项,通常都是派了得力的长工看管,一般不知根底的新晋奴仆是去不得的。 顾贤话音儿一落朝堂上响起轻微的哄笑声,便是柏钧昊也忍不住乐了下。他是讨厌瑞王府不错,可这些不拿老百姓当人看的所谓世族更招他恶心。柏钧昊想利用他们,却也看不起他们,更是不满他们不把皇帝当回事,对于顾贤奚落王振,他还多少有些看热闹的心思。 看着王振胀红的脸,柏钧昊脑中念头一闪对顾贤道:“王叔所言甚是。朕听闻锦官城中以王府领头,许多勋贵人家都已经出来行善了,朝廷放赈亦是势在必行,此事就交由户部去做吧,着御史台好生督着户部放赈,谁敢贪墨立即交三法司议罪。” “至于惩治奸商之事,不如偏劳王叔出马。王叔是沙场宿将,想来定能威慑那些不法商贩,不知王叔意下如何?” 想挑动王府去和世族正面冲突吗?顾贤轻蔑一笑,柏钧昊你别忘了,瑞王府也是姓柏的。世家大族的目标也不是瑞王府,他们想要对抗的是大楚皇室。顾贤愈发认为不给柏钧昊透消息告知木炎的身份是对的,哪怕没有李唐遗党在,就凭柏钧昊这种拎不清的脑子,也只能搅局。 顾贤长袖一振,躬身一礼:“臣领旨,定然不负陛下所托。” ☆、第一百零四章 世族之所以能绵延百年,经历改朝换代仍然兴旺,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他们会见风使舵。如果世族之内没有培养出领袖似的人物,他们便会依附于强者。简单来说,能屹立不倒的大世族,都是非常识时务的,在明知不如对手的情况下绝对不会硬碰硬。比如现在。 顾贤得了圣旨第一件事就是去太仓开仓放赈。户部将受灾民众登记造册,每一户都发予一定的口粮。因着是在天子脚下又有顾贤盯着,还真就没人敢向赈灾粮伸手,这粮食发得也还顺利。 过冬所需的棉花薪炭就不那么好解决了。成都城里的棉碳价格一日比一日高,顾贤虽不想在外有北燕内有木炎的情况下和世族正面冲突,可成都城内难民日多,这个问题不能妥善处理的话不等北燕或者木炎动手,民变顷刻便生。如此一来,顾贤只得让王府名下经营这些生意的店铺按正常市价平价销售,但出售的对象只能是难民。这么做,可是把那些囤积居奇的大家族坑惨了。 原以为为了求安稳,顾贤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世族出手,可谁承想人家就真干了。有王府的缇骑卫压着,赔了本的世家们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谁让他们没军队呢。 如果世家们就此认栽,这事儿也就算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些囤积下来的物资大多存在江南并未入蜀,以王家袁家为代表的几家将存货就地低价倾销,还美其名曰“救济灾民”。 顾家虽是书香世家,可自顾翊做买卖开始便成了江南巨贾。顾家根基在江南,世族倾销固然自己损失惨重,可规规矩矩做买卖的顾家损失也不小。相比起平价销售的顾家,百姓自然会选择价格更低的,顾家的店铺前便门可罗雀了。倒是顾翊很沉得住气,没跟着盲目降价,和往常一样开门做买卖,大有跟世族们比比“谁更赔得起”的架势。 上面阎王打架,下面小鬼遭殃,种棉花的农民和靠打柴烧炭为生的平民真是没法过日子了。因着倾销,棉花和薪炭的价格连连下跌,许多人辛勤劳作一天烧的碳换不回一天的口粮。如此一来,糟了早冬雪灾的灾民还没救济完,这又多了一批新的灾民。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长江以南处处生乱。 “无耻之尤!”付东楼摔了从江南送来的邸报,在帐子里跳脚直骂。 原本柏钧和一行打算尽快回京的,可顾贤被派了救灾的差事之后他们就没着急动身而是在汉中静观态势。倒是柏钧昊来了两次圣旨宣柏钧和与付东楼回朝留羽林军驻守汉中防备北燕,却被柏钧和找借口顶了回去,自讨了个没趣。 “这些世家大族树大根深,彼此之间关系复杂盘根错节。天下无事,他们便勾结在一起妄图把持朝政垄断仕途;天下生变,他们就借机渔利投机卖国!当真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付东楼都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发泄怒火了,背着手在帐子里一圈一圈转。 “曦瑜,来坐下消消气。”柏钧和也生气,可还是劝付东楼道,“你这就生气了,若是知道他们还做了什么,你还不气死?” “我朝虽是隋皇后裔,可先帝起兵前已然有些落魄。比起这些门阀,皇室对寒门更亲近些。世族们想封王做宰把持朝政不成便把心思都放到了裙带关系上。” “母后虽是兰陵萧氏出身却与母家关系冷硬,世族们是指望不上太后的。皇兄至今未立后,本来谢才人快上位了,却没了孩子,如今也是不成了。再者就是王府,瑞王卿是有实权的,可楼儿你却出身卑微。你在世家眼里就好像是占了他们窝的斑鸠,他们背后诋毁你做的那些事若是说出来你还不带了羽林军跟他们拼命去?” “哼,真是让他们舍一个儿子出来他们还未必肯呢。”双手抱在胸前,付东楼冷笑一声,“既然是从世家里选便无需避讳皇上的猜忌了,凭父卿对你的关爱,不是嫡子的父卿肯定瞧不上。是嫡子又要才貌双全,那些世家如何舍得?这就是看我俩现在关系好了他们才在一旁咸的淡的议论个没完!” 从背后抱住付东楼,柏钧和在付东楼颈子上浅吻一下,笑道:“是是是,像曦瑜这般才貌双全品行出众的男子肯下嫁本王,本王真是三生有幸。” “算你明白。”下巴一挑,付孔雀的尾巴翘得那叫一个高。 “说正经的,我刚刚接到江南传回来的密报,你猜那些低价的棉花薪炭都被谁买走了?” 付东楼靠在柏钧和宽阔温暖的胸膛上正舒服着,冷不丁听他这么一问有点犯懵:“不是被那些受灾的民众买走了吗?难道不是?” “今年冬天来得早,江南受灾的民众是不少,可也没多到能把王家袁家等几大家族囤积的那么多东西都买光的地步。”松开付东楼,柏钧和走到桌案前弯腰拿起一张纸递给付东楼,“今日来长江沿岸的码头多有商船过江北上,大运河向北运输货物的船只比往年多了四成不止。” “你的意思是,咱们这边和世家对着干,倒让北燕捡了便宜?”付东楼仔细看着纸上的一项项数据,心里有些发慌。 “都怪我当初乱出主意,说什么用王府的财力去平抑物价,这可倒好,直接刺激了那些门阀让他们红了眼,到最后坑了咱们大楚的百姓不说还让北燕得了实惠……” “胡说。”柏钧和脸一板,打断了付东楼自我埋怨的话。 “这些事情与你有何关系。他们心中并无国家百姓才会做出如此卖国之事。但凡有一分心思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当初又怎会囤积居奇谋求暴利。如今的所作所为,哼,说直白些就是对抗朝廷。这是他们手里没兵,若是手中有兵权怕是要直接造反了!” 扳正付东楼的肩膀,柏钧和注视着那双湛蓝的眸子认真说道:“曦瑜,我说过我最喜欢看你意气风发的样子,怎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自怨自艾呢?更何况这事与你本就没关系。” “我只是……”付东楼叹了一口气,“军国大事毕竟不是我擅长的,我虽出了主意可自己心里也没底……” “父王与父卿,还有我,难道是昏聩之人?明知道你说的是错的还会去做吗?有奸商哄抬物价,朝廷插手整顿是必然之事。再说了,将这个差事推给父卿还是出自皇兄的圣意,又不是咱们自己抢着去的。” “你说得对,是我想多了。”付东楼拍拍自己的脸颊醒了醒神,“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由着他们继续倾销吧。” “本来他们低价倾销朝廷并不好管,毕竟没有哪条律法规定不许他们低价卖东西。”柏钧和说着唇角一挑,面容上多了几分邪气,“现在低价卖出去的东西流向了北燕,棉花薪炭又是军队也需求的物资,那些商家就有通敌的嫌疑了,就连他们背后的世家都逃不掉。” “父王已然前往江南了,父卿也下令调动长江沿线驻军缉拿商船,一明一暗,那些高高在上的世族大爷们这次要栽大跟头了。” “什么时候走的,我竟不知道。” “就在你来中军大帐之前。父王知会了我一声就急急动身了,可见那边闹腾得厉害。” “可别把他们真的逼急了让他们反而去帮北燕了。”有了倾销的前车之鉴,付东楼也不得不多想一步。 柏钧和倒是很自信地摇摇头:“除非大楚这边要杀光他们九族,否则他们是不会向着史朝义的。你可知道,当初因着世家南渡,史朝义恼羞成怒将那些世家留在北边搬不走的祖坟全扒了,墓中随葬的金银珠宝更是洗劫一空,此仇就是扎在世家大族心口上的一把刀,怎么会有化解的可能。” 付东楼嘴角抽抽,真是不知说什么好。历史上的造反派偷坟掘墓的还真不是少数,比如董卓盗挖汉朝皇陵,温韬黄巢盗挖唐陵等等。但不管盗墓的是谁他的地位有多高,盗墓的行为都是被上至贵族下至平民唾弃的。史朝义都当了皇上了,还撸胳膊卷袖子亲自操持这码子事……付东楼心道,陛下您也是蛮拼的! “我看等有了空闲要和专门负责修订律例的官员商量下制定经济法的事,什么反垄断反倾销的法律都要做出来才行。否则那些巨贾大族们哪天一不开心就折腾这么一回,国家哪受得了,老百姓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等天下太平了这些事便都交由你去做。”将付东楼搂过来,柏钧和摩挲着爱人黑亮的发丝面露微笑。 被柏钧和蹭得舒泰,付东楼声音有些懒懒的:“最近可有令狐纯的消息?” 柏钧和动作一滞,随即笑出声了:“哈哈,曦瑜,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我正要和你说呢。我怀疑,销往北燕的棉花薪炭背后,有令狐纯的影子。” “怎么会!”付东楼大惊,“就算那些物件卖的便宜,可量若是大了也要不少银钱。令狐纯一个亡命之人,哪来的财力收购物资!” “若只是那些世族闹腾,父王何须亲自前去。父王此次江南之行的目标便是查找令狐纯的下落!”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开始就是大修之后的新情节咯~感谢各位的等待 ☆、第一百零五章 许是因为在汉中城下大败了令狐纯,付东楼现在已不怕令狐纯了,只是提起来多少还是觉得膈应。 略沉吟了片刻,付东楼蹙眉道:“汉中大败之后令狐纯下落不明,他现在即便是还好好活着也如丧家之犬一般,史朝义定是想方设法想找到令狐纯和他算账。眼下令狐纯逃命还来不及,怎么会去收购物资,他又是给谁收购?难道他是养着军队想造史朝义的反?” 令狐纯败退的时候毕竟是带了不少亲兵走的,付东楼思来想去便推断出了这个可能。 “如果说收购物资的真是令狐纯,这事确实透着蹊跷。可江南传来的消息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令狐纯做的手脚。”柏钧和走回到桌案后面坐了,亦是凝神细思。 “那些收购物资的商人大多是汉人,在我大楚与北燕两地做买卖的商人里有不少是汉人,别的不说,舅舅家中就有些生意是做到北边去了的,是以起初之时地方上并没有起疑心。” “可后来巡官码头的官吏发现这些骤增的商队里有不少是有胡人组成的,且不少商队行事雷厉风行,对商队成员的管制也极是严格,全然不似其他唯利是图管束松散的商人,颇有些军队的作风。” “你想,令狐纯这个狼王一年里大部分时间都化装成商人南来北往,看到江南那边提供的线索,我怎能不联想到令狐纯。”柏钧和停顿了一下,忖度着说道,“许是因为这次机会难得时间又紧迫,令狐纯的商队加紧作业,这才露了马脚惹人怀疑。至于他到底是替谁干活,这可就说不好了。” “难道他还能替史朝义卖命?”付东楼不信。 柏钧和淡淡一笑:“世人皆以为我父王不在人世了,可他老人家不是活得好好的。有时候人们看到的只是表象,是那些幕后操纵者想让人们看到的那一面。令狐纯是北燕大将又是史朝义的女婿,史朝义也许并不是真心怀疑令狐纯且非要他死不可,不排除是他们君臣演戏想迷惑我们这个可能。” “如果北燕没有了令狐纯,我们对北燕的警惕就会放松许多。如果北燕内乱,我就有可能趁北边无险情的时候谋求皇位。这样一来,史朝义便可以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长出一口气,柏钧和的表情骤然严肃,“说到这里,我最近还真是疏忽北线的防务了。” 付东楼揉揉太阳穴,摆摆手道:“罢了,这些勾心斗角的东西我听着头疼,一时半会也理不顺,就不给你乱出主意了。近日我在汉中找了些绣娘和染布师傅正琢磨迷彩服的事呢,我去作坊看看,你忙你的,晚点我回来咱们一起吃饭。” 拉过付东楼的手握了一下,柏钧和点了点头:“你去忙吧,我也有公文要批复。” 出了营帐,一直守在帐外的霜衣便跟上来服侍付东楼。 “霜衣,你说卓成他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被付东楼冷不丁一问,霜衣有些发懵:“主子,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王爷身边有别人了?” 在霜衣脑门上弹了一下,付东楼有些羞恼:“胡说什么呢,卓成的为人我能信不过吗?再说了,我们俩朝夕相处,他身边有人我能不知道?” “那您指的是……?”霜衣揉揉脑门,委屈地小声嘀咕,“您不是又把王爷气着了吧?” “啧,你到底是谁的小厮啊,怎么就不向着你主子我说话呢,就不能是王爷气我……呸!”付东楼甩甩头,“让你带跑了,这都哪跟哪啊,我是觉得……” 看看左右近身无人,付东楼俯身在霜衣耳边小声道:“刚才卓成和我说起江南世家低价倾销的事,我总觉得他有话没说,可又想不到他瞒了我什么。我知道他就算瞒着我也是为我好,八成是不想我担心,我就是好奇……” “主子是想小的去打探打探?”霜衣也压低了声音,不知情的人要是看到这一幕,估计会以为这主仆俩鬼鬼祟祟地在憋坏水。 犹豫片刻,付东楼挥挥袖子:“算了,如果该是我知道卓成一定跟我说了。你去打探让他知道了反而不好,算了算了。” 言罢付东楼大步流星扬长而去,霜衣又是愣了片刻,撇了撇嘴小跑跟了上去。 营帐里,柏钧和靠在凭几上,眉眼之间平白染上了一丝厉色。 “木炎……神算鬼谋,果然厉害!” 同样是得到了江南的消息,顾贤心中的担忧远过柏钧和,其表现就是顾贤早朝都没上径直去后宫找太后去了。 “贤哥的意思是,那些世家大族低价出手棉花薪炭,很可能并不是为了和朝廷怄气示威,而是用这种方法将大批物资明目张胆地送给了李家!”饶是久经历练的萧彤锦此刻也不禁心中一凉,常年保持微笑的面容上出现了可以用“夸张”二字形容的惊愕。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世族囤居积奇牟取暴利很可能只是吸引我们视线的靶子,用以掩盖木炎真实的企图。可以说从一开始,我们就是木炎手中的傀儡,一步一步走到了他安置好的陷阱中。”顾贤冷冷一笑,“久疏战阵,我真是都快忘了,木炎可是鬼谋啊!他此计若是得逞,得了世家大族的鼎力相助,大楚亡国之灾就在眼前。” 定了定神,萧彤锦略一思忖道:“令狐纯有如今的下场其中少不了风易的‘功劳’,按理说令狐纯应是与木炎有仇才对,即便他现在落魄了四处逃命,也未见得会与仇家合作。” “再者风易之死虽然透着蹊跷,但终究与令狐纯有牵连,木炎怎么肯与害死他大弟子的人合作,这太过……匪夷所思了……” “这确实只是我的推断。但你想,史朝义与各大世家有毁盗祖坟之仇,太上不辱先,若真是史朝义捡便宜买走了那些物资,那些门阀大佬现在哪还有功夫和朝廷较劲,非急吼吼地请战北燕找回颜面不可。” 顾贤说着话中带了几分自嘲:“你我都是世族出身,自家人什么脾性岂能不清楚。纵然家大业大总有一二不知柴米油盐的纨绔,可当家之人一个个心中明镜一般,哪能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和什么人做生意。怕就怕木炎对各大世家的掌控远超我们的估计,这些年,我们的目光都集中在昊儿身上,当真是对木炎大意了。” “还有,风易之死疑点颇多,我到现在都不认为风易真的死了。” 慈颐宫正殿中只有顾贤萧彤锦以及太后的心腹女官莲华三人,其余侍从奴婢早早就被打发了出去,顾贤一番话毕,整个大殿顿时陷入沉默之中,炭火燃烧的“哔啵”之声格外刺耳。 “是啊……真是鬼谋……这些年来他处处示弱,我们都要忘记他当年的风姿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只这一招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用,我们却都瞧不破,都被他设计其中,便可知他的本事怕是尤胜当年开国之时。”萧彤锦长叹一声,“那时他助先帝开国又是存了什么心思有几分真意呢……” “贤哥,如今江南那边你打算怎么办?你的猜测总要找人去查证,那些已经到了北燕的物资定是要不回来了,其余的还要劫下才是,你可还能调拨出得力的人手去办?” “彤锦……”破天荒的,顾贤在萧彤锦白嫩的手背上轻拍了两下,“熠哥他还活着,他当年是诈死。” 看不出岁月痕迹的美艳面庞上,表情瞬间凝滞了。萧彤锦瞪大了眼睛,这个一向坚毅的女人眼中忽然间多了一分柔软的湿润。 良久,萧彤锦低下头,连连赞叹:“好啊,真是好。我们订婚合八字的时候算命先生就说过你命里福厚,如今看来此言果然不需。” “我原以为德敏去了,德敬也不在了,我们虽不能相守却也是彼此的依靠……不过我真是替你高兴,德敬还活着,你便不用那么累了。你真的是……有福气……” 德敏是先帝柏焱的字,德敬则是柏熠的字,天下间能知道大楚太祖与先瑞王的字的人本就不多,敢直接叫的怕也只有顾贤与萧彤锦了。顾贤从不称柏熠的字是觉得不亲厚,而萧彤锦则正相反,她是觉得这样太过亲厚。柏焱活着的时候很希望萧彤锦能称呼他的字,可终他一生也没等到这样的呼唤。 此时听到萧彤锦如此称呼柏焱,顾贤只觉得悲凉。一国太后,一个被奉在神坛上的高贵女人,终究也只是个渴求温暖的小女人而已。她的美或许永远不会凋零,可心却在慢慢枯萎…… “我们是彼此的依靠,这与熠哥和皇兄无关。”瞟了一眼一直跪在萧彤锦身边低头不语的莲华,顾贤道,“你是吾儿之母,这一点谁都无法改变。我顾贤从不认为自己有负于你,你的情意我无法回应,却不会丢下男人该有的担当。” 微微扬起颈子,萧彤锦优雅一笑,宫廷女子的从容高贵自然流出:“瞧我,一把岁数了还和小女孩似的,只顾着这些春花秋月的都忘了正事了。贤哥的意思是,江南之事便由太上王去办了吧?” “正是。”见萧彤锦这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顾贤心中不忍,却也无可奈何,“熠哥诈死便是当年皇兄留下牵制木炎的一招棋。” “皇兄高瞻远瞩,早就察觉木炎有异心却抓不到任何把柄,为了大楚长治久安,这才叫熠哥诈死在暗中监视木炎。若木炎没有异动,熠哥便会协助新帝取北燕。总而言之,熠哥是先帝留下的大楚屏障。” “真是难为太上王了。”萧彤锦垂眸,“对于这些世族,贤哥可有打算?” “诛心为上,诛人为下,不求收为己用但求袖手旁观,若是能进一步让他们忌惮李家,那就更好了。”顾贤眉梢微挑,“我来找你,正为此事。” “你想用萧家?”萧彤锦虽是问话,语气却是肯定的。 “顾家如今能与王谢齐名是因了我的缘故,而萧家即便没有你这个太后亦可与王谢比肩。萧家出手自然再好不过。” “朝臣皆以为我与萧家不睦,呵呵,到底还是眼皮子浅的人多啊。”萧彤锦倚在凭几上一手托腮,明丽的笑容中带着玩味,“萧家,定不负所托。” ☆、第一百零六章 究竟怎么用萧家粉碎木炎的阴谋还需从长计议。顾贤虽是有主意,但具体实施起来颇有难度。木炎是极聪明的人,对付他必须一击中的,否则就再难找机会了。是以哪怕情势危急,顾贤也没立刻动手。可就在瑞王府出招之前,大楚朝廷便出了一件大事――付泽凯遇刺了,虽是没死可也丢了半条命。 自从柏钧昊夺了付泽凯的实权让付泽凯做了大司徒付泽凯就托病在家不去上朝了。有些人说付泽凯是怨怼君上和皇上置气,有些人则说付泽凯是急流勇退谓之知机。外人的说法付泽凯没放在心上,他的眼睛从未有一刻真正从大楚朝堂上移开过,世族在江南的动作自然也没逃开他的眼睛。 历经唐末大乱再到建立大楚,付泽凯的政治敏感远超常人。再加上与木炎共事多年如今又从柏熠那里知道了木炎的真实身份,付泽凯立时判定江南之事与李家脱不开关系,只是不知其中还可能有令狐纯参与罢了。 若是没有李家牵涉其中,付泽凯还是很愿意看世家大族倒霉的,谁让他出身寒门天生和门阀不对付呢。可一想到世族们也许已经与李家有了密约,付泽凯连着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觉,整日里沉着脸,连新纳的小妾都不能逗他一笑。 这日,烦闷了几天的定国公只带了一个长随上街散心,走出相府没多远就被一个持剑而来的蒙面人在胸口上开了个洞。当时那场面,周围路过的百姓都吓傻了,要不是付泽凯那个长随是个有功夫的、闹市之地又不利于刺客缠斗,付泽凯的脑袋怕是都要被削了。 等到承天府的人赶到的时候,付泽凯已经被抬回相府医治,刺客也已逃之夭夭没了踪影,一点线索都没留下。 大楚朝廷震惊了,锦官城里更是人心惶惶。柏钧昊派了御医去给付泽凯看病,自己亦是惊魂不定。 付泽凯遇刺是个无头案,完全想不到凶手会是谁。首先,付泽凯是开国元勋,位高权重不说更是门生故旧遍天下。虽有一二政敌,可付泽凯极会做人,政敌虽然与他不和但也没恨他到非要杀他不可的地步。哪怕是瑞王府与相府最不对付的时候,顾贤和柏钧和都没动过干掉付泽凯的念头,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了。 再者,付泽凯出身低微却位极人臣,虽是碍了世家大族的眼,可世族也不会干出青天白日当街杀人的事来。如果付泽凯是在家里被人下毒了,柏钧昊可能还会疑心世族,如此一来世族门阀便也被排除了。 三者,付泽凯现在已经不是中书令了,一个挂着大司徒的虚职和定国公的爵位在家吃皇粮的半老头而已。即便他儿子付东楼做了瑞襄王卿,瑞王府的权势与他也无甚干系,谁都知道付东楼和付泽凯不亲。 可以说,现在的付泽凯没可能会碍了谁的路,为什么有人想要他的命呢? 柏钧昊与锦官城里的权贵一样,思来想去越想越糊涂也越想越害怕。成都城里大白天刺杀国公的事都能有,会不会再出事可不一定,保不齐哪天就杀到他的皇宫里了。 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整个大楚的朝局变得面目全非。柏钧和出征付泽凯退隐之后,柏钧昊如今看上去是将朝政大权握在了自己手里,可发生的事情没一件是他能掌控的。一时间柏钧昊觉得自己就像后宫妃子养的猫狗,看似过着衣食无忧众星捧月的日子,但不知哪天碰坏了主人的衣裳就会被打死,只是不知这个豢养他的人到底是谁罢了。 当皇帝当到这个份儿上,“可悲”二字都不足以来形容自己了……柏钧昊惨然一笑,突然想弟弟柏钧和了…… 顾贤一听到付泽凯遇刺的事就觉得假。 就因为付泽凯出身寒门总被高门大户的看不起,所以在付泽凯有了爵位当了高官之后特别讲排场,走到哪都是摆足了国公相爷的谱,一个人微服出门的时候实在是少之又少,怎的突然就想起一人儿出门溜达了呢? 还有那个长随。那个长随是常年跟在付泽凯身边的没错,会点功夫也没错,可那人的功夫并没多好,也就是一般人家护院大汉的水平,全仗着身子魁梧有力气罢了。刺客能当街行凶又逃得无影无踪,可见功夫还是不错的,至少解决那个长随不是问题。如果刺客真心想要付泽凯的命,那个长随敢出来碍事肯定会被一起杀掉,怎么会被长随一挡就跑了呢? 出事地点也耐人寻味。顾贤不是常年在王府里待着不出门的人,相府所在的地段又是锦官城里的繁华地段,相府周围的街市顾贤是逛过的,还挺熟。据他所知,付泽凯出事的地方据相府的戍卫范围走路不过是半刻钟。若是刺客想杀了付泽凯,大可选个远离相府的地方,那样的话付泽凯可是被送回府抢救的机会都没有,死定了。 因着以上种种,顾贤认为付泽凯遇刺是一出戏,就是不知道这出戏到底是想给谁看。 “本来孤不信你是真的遇刺了,但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却是不得不信了。” 相府下人搬来一把紫檀木椅子在付泽凯床榻前,顾贤坐了,待下人们都退出去顾贤才缓缓开口。 付泽凯靠在迎枕上面色惨白,眼神虽然清亮可气力衰弱,打眼一看就知道是真的受了重伤。缓了一阵子,付泽凯才开口道:“能让殿下信以为真,我这一剑也就没白挨。” “当胸一剑,虽没对穿,可换了旁人也是要没命的。定国公现下还能与孤交谈实在是侥天之幸,为何不好好将养,非要见孤不可呢?”顾贤伸手探了下付泽凯的脉象,眉梢一挑,嘴上却说着不相干的事,“孤可不觉得你是想嘱咐孤好好替你照顾楼儿。” 不意顾贤会提付东楼,付泽凯有些尴尬:“东楼这孩子,我看不透他。但即便是我现在真的要活不成了,也不会为他向殿下开口,因为殿下比我更像是他的生父。” “你若是都不亏心,孤多说也无益。”顾贤哂笑,“还是说正经的吧,到底是谁想杀你?” “没人想杀我,是我自己杀自己。”付泽凯面露笑意,“当初大楚将立之时,对于怎么处理李唐皇族,我曾给先皇提过两条建议――要么将李唐皇族赶尽杀绝不留后患,要么优待他们显示我大楚的博大胸襟。先皇最后是将这两条意见取中,既没有封李唐皇族一个闲散爵位将他们看管起来,也没大行杀戮,而是放任他们自生自灭只是暗中不给他们入仕的机会。” “先皇的做法无可厚非,但我杀光李家人的提议却天下皆知被人诟病了很长一段时间。李唐皇族自唐朝灭亡便销声匿迹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我与先帝的谋划都未用上。可试想他们若是还 恋耽美 分卷阅读47 锦官冬 作者:卿雅 在,对我这‘仇人’岂能不恨之入骨?” “这么说来,你遇刺,是想影射蛰伏已久的李家人想借着大楚和北燕两处生乱的时机复国,所有与李家有过节的人都要被报复?”顾贤垂眸思忖,而后感叹,“你真是舍得出去。” “那个刺客是我找来的,我告诉他我是左心之人,常人在这位置挨上一剑会要命,而我不过重伤……”付泽凯说着停顿了下,歇了一会才喃喃道,“我也是惜命的人……” 顾贤肃然。他虽与付泽凯不对付,但此情此景他也不得不赞付泽凯一句“国士无双”。能为大楚尽心至此,当真是对得起先帝的知遇之恩了。 “你这么做是为了江南的事?那也不必如此假戏真做。孤是习武之人,知晓刀剑无眼,你觉着你这一剑是提前嘱咐好的,殊不知刀剑无眼,出手之时毫厘偏差你就完了。你不惜以命相搏,可是为了骗过木炎?” “我不信殿下不知江南之事的轻重。”付泽凯的手突然抓紧了身下的被褥,“殿下……咳咳……世族低价抛售棉碳,背后之人一定是木炎。建宁王李‘活着’的时候就有聪慧之名,木炎更是‘神算鬼谋’,说不得世家大族已然……咳咳……” 从袖口里掏出帕子递给付泽凯,顾贤接了他的话道:“你不必激动,震裂了伤口于你极为不利,孤知道你想说什么。” “有唐一世,唐皇虽然用着世族却也在打压世族,是以唐末之时天下大乱,世族不思救国反而处处挖唐朝的墙角。开元盛世余韵犹存李唐却轰然崩塌,这与世家大族在乱世时推波助澜有很大关系,只是他们没想到这一半江山便宜了胡人,更没想到隋朝皇裔突然崛起,否则这天下姓王姓谢还是姓萧姓袁,犹未可知。” 顾贤说着站起身在屋里踱了几步:“你不过是说了一句斩草除根便让李家人记恨多年等着杀你,那世族们趁乱打劫亡李唐江山更会被李家人报复。你是想让世族们兔死狐悲是不是?” “正是……”付泽凯靠着迎枕长出一口气,说了这么久他已经感觉到累了。 “那个刺客是真正的李家人?” “他是……唐玄宗的废太子李瑛的孙子……是我昔年遇到的流民……” 付泽凯脸色很是难看,却还是一笑,嘲讽道:“他们这一支李家人恨透了李唐皇族……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李隆基听信武惠妃谗言杀了李瑛,李唐又没亡国,你捡到的这个皇孙没准现在会是李唐的皇储甚至皇帝,是不是?”顾贤也笑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若是当初你没遇到这位皇孙,今日这戏还不知如何唱呢。他如今逍遥法外是被你藏起来了吧。” “与殿下说话真是痛快……不用多费唇舌……” “似乎孤与国公以往的交谈并不痛快啊。” “殿下说笑……”付泽凯沉了沉,道,“殿下,现在凶手的身份未曝光,世族之人虽担心成都不安全却也不会想到李家人身上……木炎见我真的伤重定是摸不着头脑,更无法防备,只销那个凶手再对世族的人动一次手,流言蜚语略点拨两句,他们可能存在的联盟就会……荡然无存……” “哪怕世族与李唐眼下真没什么联系,经此一事日后断不会生出与李家勾结的心思。北燕与世族有刻骨之仇,李家若是也不能扶持,那世族只能被迫跟大楚一路。毕竟他们现在没有自立的能力。” 顾贤话音方落,忽而对付泽凯作揖一礼:“这次孤必须谢定国公。对付李家之事孤与太后有商议在先,万事俱备只欠这行凶之人非是李家亲眷不可。真正的李唐皇族何其难寻,如今又有定国公打下铺垫,日后行事定是事半功倍。” 付泽凯被顾贤惊到,几乎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半晌才道:“殿下……其实我想要的,也不过是过得安稳罢了……经历过乱世的人,怕了那种……惶恐不安的日子……我不想再回去了……” 房内一阵沉默,良久,顾贤说了句看似完全没关联的话:“比起昊儿,和儿才更合适,你心里其实很清楚。”你只是怕了更替动荡,明知是错却处处逃避…… 付泽凯一怔:“殿下眼光毒辣……” “你好好养着吧,剩下的就交给孤了。” “愿殿下一切顺利,我大楚国运昌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吧……付泽凯是个很复杂的人,他很难让人喜欢起来,但也没那么讨厌r(st)q ☆、第一百零七章 萧家现任家主,太后萧彤锦的嫡亲兄长萧彤炜,遇刺的消息传到汉中大营的时候,付东楼正靠在柏钧和身上懒床呢。 “你再往这边来点,对对,就这边……” 付东楼指使着柏钧和将他健硕的胸肌垫到自己颈子下面,自己的头刚好枕在柏钧和的肩膀上,背后暖烘烘的,付东楼蹭了蹭:“嗯……舒服……” “好大的胆子,竟敢拿本王当垫子使。”柏钧和笑骂一句,在付东楼挺翘的臀侧轻拍一记,“该打。” “为了迷彩服,我都多少天没好好睡觉了,难得今日略清闲些懒一次床,你还这么不情愿的。”勾着眼梢向上瞟了柏钧和一眼,付东楼很是拿乔,“用得着我的时候甜言蜜语说个没完,用不着我的时候给枕一下都摆王爷谱,你要是不愿意伺候就换个人来。我看军营里比你身段好的小伙子有的是,我不挑,你随便给我找一个就成。” 低头含住付东楼饱满莹白的耳垂略用力一咬,柏钧和愤愤:“愈发无法无天了,当着你男人我的面爬墙,真是宠的你!” 大手在付东楼腰侧极有威胁性地游移着,柏钧和到底没舍得掐下去,只将人抱紧了牢牢固定在怀里:“如今李家和世族的事没弄妥当,回成都的计划也要暂缓,冬至大婚怕是又赶不上了,你是不是挺高兴啊?我看你在作坊里看着人家打铁师父的胳膊都能两眼放光,你巴不得不成婚呢吧。” “你这男人也太小肚鸡肠了吧!”付东楼动了下,却没挣开柏钧和的臂膀。 “我不过是玩笑一句,瞧你这醋吃的。”气嘟嘟地照着柏钧和大腿锤了两下,付东楼发现不但打不疼柏钧和反而让他笑出声来,愈发愤懑。 “还我不想成婚,我巴不得我们立刻拜堂!”放弃了挣扎,付东楼往柏钧和身上报复似的狠靠了两下,“父王不在军中你也留我在大帐住,你是不知道江涵他们几个每天看我时促狭的眼神!还有杨峰,那个老流氓居然问我‘王爷怎么没碰殿下’,他还真好意思问啊!他是怎么看出来我们俩是盖着棉被纯睡觉的!” 柏钧和付东楼刚住在一起的时候,全军上下只当是汉中一战之后王爷怕了媳妇有危险带来的恐慌,所以才把付东楼接到自己的营帐里居住。付东楼已经有了正式册封,虽然三书六礼还差拜堂但也算是和柏钧和成婚了,是以大家并未觉得付东楼被轻贱了。杨峰几个满以为以后能看到柏钧和日日神清气爽付东楼满面桃花的样子,谁承想俩人一切照旧,多少有些热闹没看成的郁闷…… “这群人,最近真是闲的他们了……”柏钧和闻言哭笑不得,“当兵的长年累月在军营里,少有能回家与家人团聚的时候,一群色中饿鬼在一起还能少的了荤段子?” “再说你每天精力充沛活蹦乱跳的,他们自然能知道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做。”柏钧和在媳妇耳边呵了一口气,使坏道,“你说盼着和我拜堂是假,盼着圆房才是真吧。” “柏钧和!你再这样没脸没皮的老子这婚不结了!”恼羞成怒的付学霸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一把推开柏钧和的胳膊坐起身来,狠狠蹬了柏钧和大腿一下。 “嘶……”柏钧和倒吸一口冷气,“你踹人也太狠了吧,还专门用指甲去膈我,怕是破皮了,等下穿马靴可要受罪了。” 见柏钧和眉毛皱在一起,付东楼有些慌了。破了油皮最是难受,尤其是马靴紧紧裹着小腿,衣服都会贴在伤口上,若是训练中出了汗流到伤口上,那可真是比挨了一刀还磨人。 “我不是诚心要踹你,谁让你嘴没把门的胡说八道的……”付东楼边说边去扯被子,“快给我看看,是不是真破了……你!” 猛地被柏钧和扑住,关心的话全被噎了回去。 “我的曦瑜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就是体格差了点。就凭你那点力气还想踹伤我?想多了。”一边笑着一边扯过被子裹在付东楼身上,柏钧和凑上来在付东楼脸颊上轻吻一记,“入冬了,即便有炭盆也还是凉,当心冻着。” “你这人……简直是……”付东楼算是拿柏钧和没辙了,人前冷面王人后赖皮鬼,瑞王爷简直是精神分裂! “主子,成都有信件传来,是否要给您送进来?” 外帐传来墨竹的声音,柏钧和与付东楼对视一眼,收敛了嬉皮笑脸的模样扬声道:“送进来吧。” 墨竹掀帘子进来,低着头一路只看脚下,来到床塌边跪了,将信件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 “下去吧。”拿了信柏钧和并未急着拆,而是待墨竹低着头退出去了才捻开了蜡封。 付东楼见墨竹走了,赞了句:“你的人真是有规矩,瞧这一路进来头都不敢抬。我真怕我身边那几个进了王府要遭罪,他们都被我纵坏了。” “我身边的人有一部分是当初从宫里带来的,也有后来父王父卿给安排的,无论哪种来路都是管束极严的。一是防着他们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往上爬……”柏钧和一笑,“放心,王府里不会有给你添堵的那种人。” “我信得过你。”付东楼唇角微扬,轻轻拍了拍柏钧和紧实的脊背。 柏钧和点点头,神色说不出的柔软,继续说道:“二来是不让他们知道不该知道的事。说来我身边的人来路都是干净的,断不会出奸细之类的人。可有时候不让他们知道是为他们好,免得他们遭无妄之灾。” “至于你身边那几个,只要不出大错,谁会难为他们啊。就冲着你宠信他们,多少人都要上赶着巴结那几个鬼精灵。你就放心吧,这宅门里的道道,他们比你清楚。” “也是,我就是爱瞎操心。” 指了指信件,付东楼问道:“可是又出了什么事?” 付泽凯遇刺已经过去五天了,其中的来龙去脉顾贤已经来信说明过了。付东楼不得不佩服他这个便宜爹,为了大楚鞠躬尽瘁什么的还在其次,收留李唐皇族后裔为己用实在是高妙。先不说付泽凯运气好能恰巧遇到对李唐心怀怨恨的李瑛之后,单是凭这些年悉心栽培下的这番心思就能看出付泽凯是个城府极深又有远虑的人,也难怪付泽凯寒门出身单打独斗与瑞王府抗衡多年能不落下风了。 柏钧和把信细细看完,脸上的神情十分的……诡异…… “成都城这些日子可真热闹……” “卓成你要是想笑就笑……没必要忍着……” “如果不是看到父卿坠马受伤的消息,我肯定笑出来了。”话音未落就见付东楼面露急色,柏钧和赶忙道:“是父卿自己设计的,没有真伤到。而且父卿功夫极好,即便是真的被马甩下来也不会受太严重的伤。” 付东楼松了口气,反过来安慰柏钧和道:“你既然知道父卿没事就别再悬心了。” “到底还是看一眼才能安心,可惜现在回不去。”柏钧和叹了一句便岔开了话题,“这几日里王家家主,谢家的三老爷,袁家的嫡长孙接连遇到歹人,伤胳膊伤腿的,不卧床个把月是好不了了。” “最惨的还是萧家家主萧彤炜,我的嫡亲大舅,被刺客捅了一个对穿,现在命悬一线眼看就不行了。母后亲自去了承恩公府,皇兄大发雷霆。” 付东楼惊得合不拢嘴,傻了半天才道:“刺客不是咱们这边安排好的吗?怎么真下手杀人?我听父王说太后与娘家关系很僵,但也不至于借刀杀人弄死亲哥吧?” 柏钧和摇摇头:“这当中必有内情,父卿没在信中细说,怕是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母后虽与母家不和,但也绝对不会谋害兄长。说起来母后与大舅关系还是不错的,母后的怨恨都是冲着我外公去的,与大舅无关。” “此间事毕,刺客也该落网了吧?”付东楼忽而有些怅然,“我还是想不通那个刺客,他这样帮着外人坑害自己的族人,到头来自己也保不住命,真的值得吗?” “我不知道,我没有那样恨过谁……”握住付东楼的手,柏钧和的心情也并不畅快,却比付东楼多了一份决然刚毅。 “如果李瑛没有被赐死,当初被论罪的是武惠妃,可能寿王李瑁就会被牵连,后面就不会有寿王妃杨玉环,更不会有贵妃杨玉环,也许整个李唐王朝的命运都会被改变……”柏钧和忽然笑了下,既是嘲讽又觉得那刺客可悲,“仇恨和怨望会扭曲人心,我们永远不会懂他们的心思,却可以利用。” 回握住柏钧和的手,付东楼劝道:“不提他们了,我们做好自己就是了。刺客既是已经按计划落网了,那身份也该曝光了吧?那些世族怎么说?” “怎么说?呵呵。”柏钧和拿了个迎枕垫在身后靠着,一手揽着付东楼一手搭在屈起的腿上,“那些个清高的世族老爷公子们犹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一直在朝上嚷嚷着要皇兄大肆搜捕李唐余孽,非斩尽杀绝不可。” “这口风变得也太快了吧。他们当初怕是没和李家订盟,要不怎么能这么快翻脸。” “这可说不准,还要看父王那边的结果。”摩挲着付东楼的长发,柏钧和一边闭目养神一边道,“李虽是建宁王正牌的凤子龙孙不假,可他未必管得住李家所有人。世族就算与他合作也必然不交心,他们许是不会怀疑李,但他们怕李家多几个像李瑛这种一心只想复仇的人。” “若是他们一边与李家合作一边被李家捅刀,那可就不好玩了。他们心里清楚得很,李家的人用他们却也恨他们,世族始终是被当权者忌讳的。” “啧啧,活得真累。”付东楼推了柏钧和一下,“你今儿个不处理公务了吗?咱们起吧,否则江涵杨峰又要调笑我了。” “王卿殿下要求本王勤政,本王焉敢不从,这就干活去。” ☆、第一百零八章 同样是被人捅了一剑,付泽凯的伤势已然稳定,身体状况一日好过一日,而萧彤炜就没那么幸运了。在萧彤炜遇刺的十天后,萧家家主一命呜呼,连带着老家主,就是太后和萧彤炜的亲爹,也因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太大撒手归西。一时间承恩公府愁云惨雾,雪白的纸钱都飘到三里外去了。 木炎这段时间一直待在一元居没下山。因着木炎是国师地位尊崇,朝廷专门有人给他送各种生活用品新鲜食材,要不然大雪封山他待在山上一准没法活。 茶室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木炎专心摆弄着手中的茶具。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木炎挑了下眉毛,略有些不悦地说道:“不是叫你赶紧动身吗?怎么还没走。” “这话听了这叫人寒心,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风易不是真生气,面上还挂着浅笑,径自走到木炎对面坐下,舔着脸拿了个茶杯伸到木炎身前,“不会真的不给茶喝吧。” 与风易对视了片刻,木炎到底是给风易斟了一杯。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样没正形。令狐纯在江南动作太大了,否则顾贤柏钧和的动作也不会这么快。如今各世族独善其身对我们远不如以前亲热,若是再错过了这次的机会,我们就真的找个深山归隐吧。” “归隐也没什么不好……”话没说完就见木炎面有愠色,风易赶紧收住了话头,“你何必动气,最近你愈发沉不住气了。明明一切都还在你的计划中,你为什么还会如此不安。” “可付泽凯萧彤炜一伤一死,这事不如计划中好办了。还有,你知道去江南查令狐纯的人是谁吗?”木炎放下手中的茶杯,少有的露出颓丧的神情。 风易一怔:“不知。” “这就是了。”修长洁白的手指描摹着茶壶上的花纹,木炎道,“不怕对手出招高妙,就怕你不知道自己是在和谁斗。” “左不过是王府的人手,许就是以前藏得深没被拿出来用过罢了。”覆上木炎的手掌,冰凉的温度传到风易手上令风易眉头微蹙。 “没这么简单。这股势力行事的风格不像是顾贤的风格。”木炎摇摇头,“顾贤是智将,向来是谋定而后动,少有冒险的时候。而江南的人,和之前不断干扰我们计划的人应该是一伙,也就是剑奴背后的人。” “这伙人行动迅速神出鬼没,不出手的时候完全摸不到踪迹……”木炎沉吟片刻,“这种奇袭伏击的手段,倒像是柏熠当年的风格。” 听到这风易笑了:“你真是自己吓唬自己,柏熠死了那么多年了,怎么可能是他。若不是他死了,柏焱也不会伤心过度死得那么早。” “但凡有一分可能就要做十二分的防备,付东楼的事已经让我吃了大亏了。” “我以为你会把阿夕也说上。” “当初收养翟夕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木炎轻哼一声,“能用一时用一时,他本就不是个听话的。他到现在也不明白,即便天阔地广,也一样会让他无处容身。” 风易叹了一声,却没说话。 喝尽杯中的茶,风易起身道:“我走了,你自己保重,我会尽快来接你的。” “嗯,走吧,万事小心。” “真没想到,你没死。”顾翊将面前一个盘子推到柏熠面前,“尝尝你儿媳妇想出来的好菜,这叫黑蒜子牛肉粒。” “牛肉?”柏熠玩味的看了一眼,夹了一块尝了尝,“味道是真不错,可大楚命令禁止食用牛肉,你胆子倒大。” “不是耕牛,自家庄子上偷着养的,吃个新鲜罢了。”顾翊对柏熠装出来的横眉冷目不以为意,“难得我也当一回无法无天的皇亲国戚,你可是我的靠山,别拆台啊。” 顾翊与顾贤生的很像,都是玉面星目样貌俊美。顾翊年轻的时候亦是不少少女的春闺梦里人,只是比起弟弟要逊色些罢了。 柏熠与顾翊是很投脾气的,倒不是因为顾贤的关系爱屋及乌,而是顾翊做事大气有见识,进退极有分寸,为人也爽快,柏熠喜欢与他打交道。再加上俩人是姻亲关系,这私交就又厚了几分。 “湛露居可没这菜,你怎么说是我儿媳妇想出来的?” “东楼的湛露居菜式新颖我是早就听说了的,想参股份在江南开个分店,就给奉瑾写信让他给搭桥。许是奉瑾跟东楼说有什么食谱尽管给我不用忌讳,我收到的菜谱里便多了不少用牛肉做主料的。” 顾翊猜的并不对。当初顾贤是跟付东楼提过一句餐馆可以开到江南去让顾翊帮忙打理的事,付东楼想着多赚银子自然是同意了,便给顾贤写了一堆菜谱,许多是湛露居都没用到的。但后来事忙,就把开分店的事忘到脑后去了。这事儿顾贤付东楼都没想起来和柏钧和提,柏钧和都不知道。 “那也没见你这湛露居分店开起来啊。”柏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虽是说着顾翊的不是,可牛肉却没少吃。 顾翊给自己斟酒小酌了一杯:“念头刚起,事情就一件接着一件的来,我哪里顾得上。” “说起来这次能截住令狐纯的大部分货物,你帮了大忙,否则我的身份怕是要暴露了。” “兄弟之间不说这个,但有一处蹊跷我不得不提。”顾翊忽而神情严肃,连带着柏熠心里也紧了一下。 “怎么了?” “你不是买卖人看不出其中门道。令狐纯买的那些货物,从在扬州城里进货开始到运河码头装船,一天足够了。若是出得起钱让伙计们勤快点,大半天也能成。可他足足用了两天还多才准备起航。狼王也是做生意的行家里手,他这么做倒像是故意让你扣下似的。” “你果然看出来了,这正是我现在悬心的事,我摸不清令狐纯的意图。”柏熠放下筷子双手交叉在一起,“我原来只是猜测收购棉花薪炭的胡人是他,但并无证据,他这次不惜犯险露脸给我看,到底是在图什么?” 说着柏熠叹了一句:“也是我胆子小了,时刻想着不到最后不暴露身份,不然将令狐纯一起拿下就好办多了。” “他是狼王令狐纯不是别人。”顾翊给柏熠斟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他敢露脸给你看,定是做了万全准备,说不准他就是为了替木炎引出你来。到现在木炎都不知道你还活着,我想木炎因为你的存在定然寝食难安。” “希望如此。”柏熠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话说回来,你怎么认定令狐纯背后是木炎而不是别的什么人?比如说他和史朝义也许只是演戏给你看的。”顾翊说起这事儿颇有些好奇者打听小道消息的样子,谈话的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大楚埋在北燕的细作虽大多数是在风易手中的,可皇兄疑心木炎又怎会不留后手,这些年我也在北燕安插了不少人。史朝义先是拿了假玉玺贻笑天下,又丢了长安伤筋动骨,他本就忌讳手下带兵之人强势,令狐纯大败于汉中无疑是让自己的处境雪上加霜了。即便他是史朝义的女婿,史朝义也不会放过他。” 柏熠哂笑:“遇上史朝义算令狐纯倒霉。” “那怎么就不可能是令狐纯自立门户呢?他经商多年攒下不少钱,手下的兵士皆是北燕精兵,他有自立的能力。”顾翊说着凑近柏熠,压低声音道,“自从令狐纯大败失踪,扬州城里就有人开盘赌令狐纯下落何方。就眼下的盘口来看,觉得令狐纯自立的可是最多的。” 见顾翊说完话要做回去,柏熠学着他的样子勾勾手指:“你下注了没?” “没有,我向来不凑这种热闹。我若是下注了,大家少不得以为是王府漏出来的消息,没的给奉瑾找麻烦。” “这次你不妨下一注,就赌令狐纯投奔了李唐皇族,赚了钱记得分我一份就是了。” “你什么时候缺钱了?”顾翊白了太上王殿下一眼。 “贤儿最近喜欢上了我儿媳妇研制的青瓷,我想偷着给他烧一套茶具做元日的礼物。这事儿要是经了楼儿的手,那孩子定然不会叫我掏钱的,那还能叫我送的吗?” “别打着我弟弟的幌子蒙我。”如此不给柏熠脸的人还真没几个,所以说顾家兄弟都是人才了得。 柏熠无赖一笑:“哪能啊,你和贤儿一告状,我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你想拿我当刀用,也要让我死个明白不是,怎的令狐纯就跟了李家了呢?” “令狐纯是大楚之敌,他虽兵败,但深恨和儿与楼儿,投奔大楚是断然不可能的。”柏熠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一边喝着酒一边不紧不慢地解释。 “令狐纯想自立总要先找个地方落脚吧?大楚和北燕都容不下令狐纯,西域和回纥都是被他打过的地方,天大地大他能去哪?他可不是一个人,还带着几万精兵呢。说到这,你说全天下最会藏人的是谁?” “你的意思是……李唐皇族销声匿迹那么多年,这次也一样能藏起令狐纯?” “正是。”柏熠往凭几上一靠,冷笑一声,“李唐既恨北燕又恨我柏家,令狐纯与李家合作岂不是一拍即合。而且令狐纯若是自立,断不会犯险露脸给我看,有个万一他就全毁了。” 顾翊仍是不解:“你不是说木炎是李吗?风易给令狐纯添堵多年,令狐纯能与他轻易化干戈为玉帛?” “风易是给令狐纯添堵,但风易那么做的目的是对北燕不利而不是针对令狐纯。木炎口才多好你是知道的,把这事儿黑的说成白的还不容易?令狐纯当初听信的也不过是雷霆的一面之词罢了。” 柏熠揉揉太阳穴:“待木炎的真实身份昭告天下之后,恐怕楼儿的日子就要不好过了,毕竟是他名义上的师父,到时候他怕是进退维谷。” “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又不是你媳妇。”顾翊倒了杯酒对柏熠举杯,“你要相信我们的瑞王和瑞襄王卿。” 拿起酒杯自己倒满,柏熠与顾翊一碰杯:“说得对,那我就等着分钱了。” ☆、第一百零九章 顾翊是大楚商界魁首,自身有个镇南侯的爵位亲弟弟又是嘉德瑞王太卿,他的身份之尊贵影响力之大,不仅是扬州城,江南的几个州之内都罕有匹敌者。即便是王谢之家,也不得不给顾翊几分面子。 凭着这个背景,顾翊说出来的话放出来的消息,任谁都要多思量几番,众人也希望顾翊时不时地多透出点内幕来,可顾翊平时太低调,露面的时候太少了。 此番顾翊公开下注,赌令狐纯与李家勾结在了一起,朝野上下一片哗然,连柏钧昊听到消息都是几宿没睡好觉,连忙召见了顾贤问个究竟。倒是各大世族齐齐保持沉默,显然是被人坑了吃亏也说不出。 也不知顾贤进宫之后与柏钧昊说了什么,本来惶恐不安的皇帝突然平静了下来,就连上朝的时候话都少了不少,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相比起成都城与江南的波云诡谲,柏钧和付东楼在汉中的日子轻快不少。尽管柏钧和一样是为了这些糟心事夙兴夜寐,但有了媳妇在身边陪着还时不时能享受到媳妇的最新科研成果,瑞王爷的心情好了不少。 “这几件迷彩服虽是还有很多地方不尽如人意,可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尽了最大努力了。” 中军大帐中聚集了江涵、杨峰、范书意以及翟夕、公输哲等人,付东楼拿起一件林地专用的偏绿色四色迷彩服,一边展示着一边讲解道:“我们的眼睛能看到东西是因为周围的物体反射了光线到我们眼睛中的缘故。因此,白天或是灯火明亮的地方我们看东西很清楚,晚上或是阴暗的地方我们往往看不清楚东西。” “迷彩服的原理很简单,就是让衣服反射光线的光谱与士兵所处的环境中的景物反射的光谱相似。这种条件下,面对敌方的侦查,士兵就能很容易地隐蔽起来迷惑对方。” “比如这个绿黄相间的,在森林之类植被茂密的环境下就会很好用。这件灰白相间的就比较适合水面作战或者是雪地作战。” “因为考虑到这个衣服主要是为执行特殊任务的士兵设计的,所以做出来的样品都是紧身的,设计成了软甲,你们可以上来摸摸看。” 有些话付东楼没有当众说,只和柏钧和私下讲过。付东楼不是专业研究这东西的,而且真正的迷彩服做起来也很讲究,他弄出来的这几件纯属照猫画虎。能做的与现代迷彩服有七八成像全靠染布师傅高超的技艺,还专门请了汉中周围擅长隐匿捕猎的老猎户过来帮忙。否则的话,迷彩服也只能是个空想。 “能不能帮着藏人先另说着,这料子倒是稀奇,摸上去特别密实,以前没见过这样的软甲。”杨峰分管军械,过手的兵器甲胄不计其数,自然是行家里手。虽然他自己做不出上佳的装备,可眼力绝对不一般。 杨峰一说好,范书意也跟着点头:“是比平时穿着的结实,就是分量略重了些。” 见两人一下就说到了重点,付东楼也有种遇知音的爽快感,兴冲冲地解释道:“这是我改良的纺纱机织布机做出来的新料子。本来新机器做出来的料子就比以往的细密,这次我又让织匠们特意织得密了一倍。这可是从新机器投产就在研究的,这几个月过去也没织出多少成品来,好在现在织法已经成形了,以后量产不成问题。” 柏钧和拿着迷彩服研究了一阵,忖度着问道:“你是不是想把软甲做得刀枪不入?” “正是!”付东楼一击掌,随即却耷拉了脑袋,“可惜迷彩服不能做到真正的刀枪不入,这方面还需要改进。” 拿过迷彩服使劲抻了两下,付东楼道:“这种料子比普通的布料细密,韧性更好布料的强度也大,当箭矢射来的时候,强度大的料子可以有效地分散箭矢上的力道,这样人受伤 恋耽美 分卷阅读48 锦官冬 作者:卿雅 可能性就会降低。藤甲你们知道吧,刀砍枪刺都不怕,就是怕火,但原理和这个迷彩服是一样的。” 江涵点点头附和:“藤甲属下是知道的,羽林军原是考虑过装备藤甲,但江上作战很多时候是用火攻的,藤甲固然结实,可遇到火就不行了。权衡再三,羽林军还是用了传统的兵甲。” “眼下做出来的迷彩服不能完全防止兵刃带来的伤害,但可以降低伤害。比如穿了这个衣服,箭矢射在身上不太可能造成穿透伤,只会浅浅地扎进皮肉里。” “如此已是难得,毕竟这是软甲。”柏钧和拍拍付东楼的背,笑道,“准备配备迷彩服的都是斥候密探刺客之类的,他们各个身手好,本就不易受伤,与人硬碰硬的时候甚少,如此足矣。” “这衣服还有一点不好,就是透气性差穿着不舒服。你们看到的成品迷彩服并不是用一层布料做出来的,而是细密的布料叠了五六层织在一起的。这样一来夏天穿着可就不舒服了,怕是会捂一身痱子。” 现代的迷彩服是透气性很好的,可付东楼不是研究材料学的,对于现代化学合成纤维的制作基本不懂,便只能根据现有的科学技术水平和纺织业发展水平尽力而为了。 “上战场打仗是拼命的事,又不是内院的夫人小姐,还那么多穷讲究干啥,保命才是第一的。”范书意抖着迷彩服夸道,“殿下做的这个迷彩服,我瞧着比黑乎乎的夜行衣好用的多。晚上出任务也就罢了,大白天穿着黑衣服出去多招眼,以前都不知道白天出任务穿什么合适,现在好了,这东西顶用!” 翟夕见大家对迷彩服的功用研究的差不多了,才问道:“迷彩服做一件要多少银钱?”翟夕是工部侍郎出身,替大楚当家的,自然注重东西的成本。 “师兄说的正是另一个让我头疼的地方。”要说都是行家呢,一开口就问到关键问题了,付东楼伸出食指比了一下,“要这个价。” “一贯钱?”翟夕猜得很小心。一贯钱已经不算少了,但也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付东楼摇摇头:“要是一贯钱我还至于头疼?一两银子一件。” “我的妈呀!”范书意直接连娘都喊出来了。 不说大楚了,前面唐朝的鼎盛时期一年全国产银也就不到两万两,市面上买卖多用铜钱或者绢,大笔的交易直接用金子,银子是寻常难见的。一两银子一件软甲,算是天价了。 江涵皱着眉头反复看了看迷彩服:“不就是点布料吗,怎的这么贵?” “我前面说过了,做这衣服的布料是特殊纺织出来的,又要五六层叠加在一起,本身用料就废。再者这料子不好织,废品率高的惊人,染色的时候更容易出错。只要有一种颜色没染好,整匹布都废了。而且这衣服裁剪还好说,从织布到染色却都要用经验丰富的老匠人,是以做起来很费时间的。” “还有就是这上面的拉链。我想着刺客需要换装的时候定是越快越好的,就在所有需要扣子的地方都换成了拉链。这样穿着迷彩服的人就可以在迷彩服里套上一身普通的衣服,关键时刻只需拉开拉链便能把迷彩服脱下来。但拉链都是铁打的,费用也不低。” 付东楼一摊手:“我已经尽可能地降低成本了。” “报!缇骑卫有急报!” 帐外突然传来通报声,打断了众人的交谈。 柏钧和听说是缇骑卫,忽然笑看了付东楼一眼:“定是好消息。” “难道是……”付东楼亦是喜上眉梢,看得众人一头雾水,不知这两口子在打什么哑谜。 “叫人进来。” “是!” 缇骑卫向来是柏钧和亲自管的,卫长进来对着柏钧和单膝跪地,禀报道:“启禀上将军,昨日王卿殿下曾令一名缇骑穿了新式软甲进山隐蔽,属下等无能,搜山一日竟未将那名缇骑擒获。” 缇骑卫的卫长自然是众缇骑中身手最好的,可谓是兵王中的兵王,看那汉子一脸颓丧的样子,付东楼心中很不地道地暗爽起来,细细询问道:“是那人功夫太好吗?怎的一天都没找到?现下那人可归营了?” “回殿下,那人已然归营。并非他功夫出挑,实在是殿下所做的新式软甲让人迷眼。属下等几次接近了那人所在,都因软甲颜色迷眼才让目标逃掉了。若是目标穿上那衣服藏在一处不动,属下等怕是根本找不出他来。” 汉中周围的山林积雪未化,付东楼让那名缇骑穿的是灰白相间的那一套迷彩服,想不到效果如此之好。 “就冲这个,一两银子一件也值了,只需给缇骑卫、斥候营和暗部配备了就是,这三处加起来也没多少人。”杨峰说着一拍胸脯,对柏钧和道,“上将军,属下这些年随着先王和您征战沙场,立功封赏也没少攒钱。可胡虏未灭,属下有金山银山也没处花,不如就先捐给大军做迷彩服,等咱们打下北燕夺了史朝义的府库,您再赏我就是了。” “属下等也愿意。”江涵范书意亦是附议。 杨峰话中说的是等灭了北燕再让柏钧和还钱,可谁不知道府库的钱都是要收归国库的,否则就是贪赃,所以他们这钱说到底是捐了。 “曦瑜想要这迷彩服防刀枪,我倒有个建议。”沉默了许久的公输哲突然插话,“你既说这衣服是五六层布料叠加在一起织出来的,不妨在中间加上薄铁片一起织进去。昔年我曾研制过一种铁片,很是软韧轻薄,原是想用来给阿夕打一把软剑藏于腰间,现在想来放到这衣服里刚好。” “我怎么没想到呢。”付东楼眼睛一亮,“有阿哲襄助,事半功倍!” “至于铁片安置在什么位置才不影响行动,待我再行斟酌。”公输哲谦虚一笑,“至于这打铁的钱,我出就好。王爷可一定要打胜仗啊,不然我和阿夕想归隐山林都没钱吃饭了。” “诸位不必如此,保家卫国守土安民乃本王职责所在,王府经营诸多产业本就是为了军用。诸位略有家财都是浴血奋战所得,诸位卫国常年不能归家,本王已然愧对诸位的家人,怎能再夺诸位家财。此事休要再提。” 杨峰刚一提议柏钧和就想驳回的,还没开口就被公输哲插了一句。羽林军上下团结一心是好事,但他怎能让这些年鞍前马后鞠躬尽瘁的属下们掏腰包。 “此乃属下等一片心意,上将军莫要推辞。”江涵等人再次行礼,大有要柏钧和非收下不可的架势。 “我说你们实在不必如此。”付东楼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说。 “殿下也莫要再劝了。”范书意以为付东楼也不同意。 “我们身在前线,这衣服打仗等着用,等你们筹钱再做岂不是晚了三秋了。我早就让军中的作坊和汉中城里的布行去量产了,前几日调动军队进城也是为了确保生产安全顺利。虽然这衣服的效用如何我们才刚知道结果,可做衣服的布料我已经让人开始生产了,只看染色和版型需不需要调整了。”说着付东楼一指缇骑卫卫长,“差点把你忘了,快起来吧。” 卫长来的这一会已然听懵了,只知道那种颇为好用的迷彩服似乎要缇骑卫人手一件了。缇骑卫虽然也是战场上正面拼杀的部队,可也有很多时候执行特殊任务,若是能有这等上佳软甲,战损会低很多。缇骑卫各个都是精兵,少些战损怎能不让人兴奋。 “眼下看来染色是没问题的,衣服的样式你们若是也没意见我回去知会一声就可以开工量产了。斥候营和暗部人少,每种迷彩服一人一件,缇骑卫人多,可能一时还配不齐全。” “殿下厚恩,属下代表缇骑卫叩谢。”卫长才站起来又跪下了。 “不必如此,我不会打仗,能做的也就是这些,都是分内之事。”付东楼赶忙扶卫长起身,“早晚羽林军上下都要配备的,只是眼下只能紧着人少和紧要的部队先装备了。” “曦瑜你跟商家那边赊账了还是……?”若是羽林军的作坊自然谈不上赊账,可付东楼找的织布之人乃是汉中的大布商,自然不能不给钱。虽是为了安全起见将人都管制在了羽林军附近,但也不能打劫不是。柏钧和琢磨着是不是要赶紧通知成都城送钱过来。 “哪能啊。承办迷彩服制作的那个布商在成都有分号,我已经写信给花院月桥,让他们直接在成都给钱。你忘了,我们大婚木炎给了我三千两黄金,虽然花用了一部分,可大头还在。我算了下,只应付眼下是够用的。以后若要给羽林军全军配备,自然要朝廷给钱,我们又不是王府的私兵,为什么要自掏腰包。” 大帐中忽然安静了,付东楼见大家都看着自己,顿时不自在起来:“那个……你们这是怎么了?” “爱卿无愧于‘襄’字封号,本王代羽林军将士谢过殿下。”柏钧和说着站起身对付东楼躬身郑重一礼。 “谢殿下。”众将齐齐单膝跪地。 “都是自己人,这么客气做什么,怪不好意思的。”付东楼羞窘已极,索性白了柏钧和一眼,“再这么生分以后有事别找我。” “哪能啊,以后仰仗殿下的地方多着呢。”柏钧和恨不得将付东楼搂进怀里好好亲香一番,碍着在场人太多不好意思罢了。 “少来。” “不过你此番用了木炎给的黄金,只怕来日被人饶舌的地方就更多了。”想起之前收到的密报,柏钧和顿生忧虑。 付东楼先是一愣,随即明了,眉头一皱。 江涵等人并不知木炎身份,此时亦是面面相觑。 “也是时候告诉诸位了。”柏钧和神情严肃起来,“木炎,我大楚名义上的国师,实际是前唐建宁王李。他在我朝潜伏多年,可没安好心思!” ☆、第一百一十章 初冬的几场大雪之后,长江以南晴了很长一段时间,可一进腊月,大雪纷飞绵绵不止,南国水乡银装素裹倒有了些北国的味道。 自从柏钧和将木炎的身份图谋给众将分析过一遍之后,羽林军众将震惊之余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木炎不是别人,到现在他都是大楚的国师,谁知道羽林军里有没有他安插进来的奸细?虽是为了安全稳妥起见,江涵等人并未将木炎的身份公之于众,可依旧是嘱咐了下属多多留心军营里的可疑之人,连带着营内的口令都从一日一变换做了一日两变。 让柏钧和心里不安的还并不止木炎,北燕的动向同样诡异。 长安落入大楚手中,北燕可谓是西边的门户大开。即便没了令狐纯,史朝义找不出一人能有把握胜柏钧和夺回长安,也不该让长安消消停停地不制造一点乱子。长安现在越是稳妥柏钧和就越悬心,他到宁可长安城下多来点敌军骚扰。 “卓成,想什么呢?”付东楼掸了掸身上的雪走进了中军大帐。 明日就是冬至了,原本柏钧和与付东楼应该是明天大婚的,可现在二人在汉中,大婚典礼显然是没法办了。晚点举行婚礼没什么,冬至可是个大节气,过节还是要的。付东楼来找柏钧和商议明日的安排,却见柏钧和坐在书案前皱着眉头一副心情不佳的样子,便坐到他身边询问起来。 “我刚才把父王和父卿最近传来的书信都看了一遍,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说不出来。”柏钧和向后靠到凭几上,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道,“就说令狐纯吧,父王分析得对,令狐纯是没有自立的能力的,世家也不可能明知对方是胡人还冒着通敌的嫌疑做买卖,他只能是投靠了木炎。他这么做可能是想报复我们,否则我找不出令狐纯有其他与木炎利益一致的地方。” “可李家怎么会不恨灭亡了唐朝的胡人,更何况令狐纯还是直接动手的那个。我现在是真不知道令狐纯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还是另有图谋了。” 付东楼想了下,猜道:“唐朝时少数民族出身的将领有很多,他们曾为唐朝立下过大功,比如陪葬昭陵的怀化郡王阿史那思摩。天下的汉人是杀不完的,同样,胡人也是杀不完的,木炎许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拉拢令狐纯,想借他的手收复胡人的人心。这样一来令狐纯能得高官厚禄,木炎还可以以此展现他博大的胸怀,对比起咱们那个总是猜忌忠良的皇上和史朝义,他简直是明主啊。” “也只有这种可能了……”握住付东楼的手,柏钧和凑上去在付东楼脸颊上轻吻一下,“木炎毕竟是你名义上的师父,他大张旗鼓给你送陪嫁世人皆知。现在要你和他作对,你在士子之中好容易树立起来的形象怕是要全毁了。天地君亲师,欺师灭祖之人哪怕占了大义,却也难逃口诛笔伐。” “木炎教过我什么啊?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这几件事他可是一样都没帮过我,也好意思说是我的老师?”自从实验迷彩服那日柏钧和提及此事付东楼就去想对策了,要想与木炎划清界限,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根本上剥夺木炎为人师的资格。上次打史朝义脸的《宝玺论》是付东楼自己写的,而这一次,付东楼觉得将韩愈的《师说》改一改化为己用最合适不过,他现在就等着木炎跳出来和他叫板呢。 “总归是委屈你了。与我在一起,想过平静日子怕是难了。”搂住付东楼,柏钧和忽然觉得最近格外想他。哪怕天天见,晚上还睡在一张床上,还是会想。 “我觉得我自打来到这个时空就和平静的日子告别了。”付东楼摊手一笑,“若是投生在平民百姓家,少不得要为生活奔波。投生在大户人家虽是衣食无忧,却也少不得与人斗心眼。现在总还有你有父王父卿有师兄护着我,已经好多了。” “我会尽力让你过得舒坦的。”描摹着付东楼修长的手指,柏钧和的语气软到了极致,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要说过得舒坦,吃绝对是第一重要之事,明天冬至,我们包饺子吧,还要做羊肉汤和赤豆糯米饭。忙了这么久,不好好补补怎么行……噗哈哈。” 付东楼忽然大笑起来,柏钧和少见他笑成这样,心知媳妇定是想到什么没谱的事儿了,顺着问道:“想到什么了?” “我是想到我那个时空每次过年过节人们常说的一句话。”付东楼眨眨眼,“每逢佳节胖三斤,胖了三斤又三斤。” 柏钧和先是愣了下,随即感叹了一句:“看来你原来生活的地方人们日子过得很好。我也希望天下百姓能每逢佳节胖三斤,而不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知道你心怀天下,但目标再远大也要从身边做起。明天咱们一起给全军将士包饺子,馅儿里掺些铜钱什么的,谁吃到了也算个彩头不是。” “好主意,都听你的。”柏钧和点点头,“把翟夕和公输哲也叫上。我告诉你,你师兄做别的不行,做饺子馅儿可是一等一的好。我有一次碰巧吃到了,觉得比宫里做的好吃。” “呦,那明天可要让他大展身手。” 侧了侧身子靠在柏钧和肩膀上,付东楼忽然调皮起来,一边说话一边捻起一缕头发用发梢扫着柏钧和的下巴:“说起来,我们明日是没办法大婚了。这个婚事一拖再拖弄得人都疲沓了。我看我们不如明日办了就算了,摆几桌酒请大家吃个饭挺好的。说到底这不过是俩人过日子的事儿,没必要折腾那么大动静。” “这怎么行,你我成婚,我一定要让全天下人都注目。能享受天下人艳羡目光的机会何其难得,我岂能放过。” 付东楼透亮的蓝眼睛实在勾人,引得柏钧和忍不住低头去吻他的眼睛。 雄性动物宣誓主权一般的言论让付东楼笑了出来:“快歇会吧,我要是个女的,不是我自恋,就凭长相便能让不少人羡慕你。可我是个男人,你确定那群老古板会羡慕你?不背地里胡说八道就不错了。就算是其他人,又有几个能真心接受男人和男人在一起的。” 柏钧和也笑了,浑厚低醇的声音好似美酒一般,却又霸气十足:“他们接受不接受与我们何干,能光明正大与男人成婚又得高堂祝福的男人舍我其谁。再说了,就算他们不愿意,有朝一日也要见到你就下跪磕头喊‘皇后千岁’。” “瞧你这副小孩子气性。”付东楼笑骂一句,却也是得意的紧。 “我不同意明日简简单单就办了,主要是因为父王父卿和你父亲都不在此处,到时候拜高堂拜谁?我们是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又不是私奔,双亲非在不可。” 听到这句,付东楼陡然坐直了身体:“你说这个我同意,但是有一点必须听我的。” “什么事?”付东楼严肃的表情让柏钧和一怔。 “我们大婚我绝对不许曲氏出现。不是我小心眼要和一个女人计较,她是想要我命的人,前前后后跟我使过好几次绊子。我知道我娘是外室给她添堵了,我可以与她井水不犯河水,但让我奉她为母让他享受瑞王卿母亲的尊荣我做不到。” 付东楼看着柏钧和的眼睛一字一字说得斩钉截铁,显然是表示这事儿没商量。 “其实我能理解曲氏的心情,我生活的那个时空都是一夫一妻的,男人只有能一个妻子不许纳妾什么的。我母亲或多或少夺走了付泽凯对曲氏的关注,她不待见我不稀奇,下杀手就心太黑了。再者,我不是这个身体的原主,但占了这个身体总要为原主做点什么。这个身体的生母只有这一个孩子,若是这个孩子都不尊重她,她这一生也太苦了。” 柏钧和思索片刻,答道:“这些都好说,你不是曲氏亲子,又自小养在外,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曲氏在贵胄中的名声不是特别好,当然这不排除那些世家贵妇看不起她的出身故意说她坏话,到时候让付泽凯给你母亲一个平妻的名号也不是不行……” 柏钧和说着有些为难:“我原来不是没想过给你母亲承恩公夫人的诰命。付泽凯有定国公的爵位,曲氏是定国公夫人,一人不可封两国公,你若立后不再加封他们是说的过去的。可你母亲是地道的胡人又是舞姬出身,只怕清流之口不饶人。” “我生母封不封诰命不重要,只看她不愿意入国公府就知道她心里未必看中我那个国公爹。真把母亲抬了平妻她许是未必愿意呢,只要别让曲氏在我眼前晃悠就好。装什么母慈子孝,她累我更累……” 付东楼说着脑中闪过一念,话锋立时一转:“对了,假使木炎拉拢令狐纯真的是为了安抚胡人减小复国的阻力,我们为什么不能借着我和我母亲向天下人展示我们的包容心?胡人打杀汉人固然可恶,但不是所有胡人都是那副样子,胡人一样可以为大楚贡献力量不是?大楚也有不少胡人商人吧,若是没有他们在南北间通商,南方的物资又怎会如此丰盛。”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建立统一战线分化敌人,这可是我那个时代的一个领袖人物说过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做起来却不容易,毕竟安史之乱仅仅是十多年前的事情,史朝义还在北边当皇帝呢……”柏钧和脸色忽而一变,“等等,我们一直在说木炎可能是在收买胡人的人心,想借令狐纯的威名收胡人为己用,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要打北燕又不是治理北燕。” “你的意思是……?”付东楼被柏钧和吓到了,一时间没转过弯儿来。 “难道说木炎在我朝上蹿下跳四处点火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他真正的意图是北燕?!” “诶?他不打我们的主意而是想要北燕?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吧?”付东楼懵了。 “怎么会。”柏钧和站起身在帐内踱来踱去,“他现在虽是大楚国师却无实权,地位尊贵却无封地采邑,李唐就算想复国也没有作为根基的地盘。但得了北燕就不一样了,北方虽不如南方富庶,但东都洛阳是金城汤池,北地又多悍勇之士,草原更是有良驹骏马,招兵买马都是易事。若是他搅乱我大楚朝局再反手取了北燕,此消彼长我们定然吃亏。若是与我朝南北对峙的是李唐而非史朝义,胜负之数可就难说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很久以后,有好事者问付东楼,木炎有神算鬼谋之称,而柏钧和能打败木炎一统天下,是不是说柏钧和谋算的本事更在木炎之上。 是时,柏钧和也在付东楼旁边,很是期待付东楼的回答。大家都以为付东楼会借着这个机会拍他男人的马屁,谁承想已经是皇后的付东楼丝毫没给他的皇帝老公留面子,直接答了“不如“两个字。 说战胜者不如战败者,自然有人要问为什么,付东楼给出的解释是:真正的谋略家不一定总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计谋,但他所思所想永远快人一步。哪怕他下一步会如何走别人总能猜透,却永远只能跟在他后面亡羊补牢。比如当年柏钧和想到了木炎有先夺北燕再图大楚之意,却未能早一步拦住木炎,反而被木炎算计一遭险些后院起火声名尽毁。这样的人才真正厉害。 至于柏钧和最后怎么就能赢……付东楼笑着睨了柏钧和一眼,只道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备,安能不胜。纵然对手是个神仙,也只能是衬托胜利的一方更高一筹罢了。 柏钧和闻言龙心大悦,于是付皇后便连着几天没起来床…… 不过再怎么得瑟都是以后的事儿了,柏钧和与付东楼眼下犹如利剑悬于头顶之上,冬至的饺子都吃不安稳,更遑论一统天下。 冬至是个大节气,不仅百姓家家户户团圆庆祝,皇家更是要祭天祭祖。皇帝祭天是极重要的仪式,冬至这天成都城里的王公贵族、大小官员以及各省进京述职的封疆大吏齐聚城北的天坛,除了木炎,就连刚能下床的付泽凯也到了场。不过木炎不来也不奇怪,过去年年祭天木炎都没来过。 世族倾销棉花薪炭事件之后,朝廷并没有对世族痛下杀手。一则朝中许多官员出身世族大家或是与之有姻亲,真处理起来阻力不小。二则令狐纯与李家勾结的事被顾翊捅出来,就表明王府已然知道了这次倾销事件中有胡人的影子,世族本就担了通敌的嫌疑,再加上李家人的刺杀,世族已经得到了足够的警告。顾贤并不想把世族逼急了,更没有做现在就与对方决裂的准备,是以这事就此揭过大家都不提了。 倒是柏钧和此次甚是听话,自从顾贤进宫与他剖析了利弊之后,柏钧和便没再过问此事。如此一来,大楚朝廷这段时间格外平静,祭天仪式还真多了几分祥和之气。 原本念完祭文献过祭礼皇帝再说几句场面话仪式就可以结束了,偏生柏钧昊要出幺蛾子,站在祭坛上突然道:“今日朝廷重臣皇室宗长皆聚于此,朕有一大事要宣布。” 柏钧昊此话一出,付泽凯立刻朝顾贤和太后那边看去。顾贤眉头紧蹙,太后面露疑色,付泽凯心里“咯噔”一声,暗道要出大事。 “朕前日得先皇托梦,先皇道昔日择朕为太子,乃是因为外有强敌国赖长君;过继三皇弟柏钧和为瑞王世子乃是为了让先瑞王与王太卿悉心抚育储君。如今瑞王允文允武,又为大楚寻来传国玉玺,此乃上天明喻,将大位交还和弟当在此时。” “朕意,明年元日举行禅让大典,着礼部郑重相待。” 整个天坛顿时鸦雀无声,付泽凯觉得自己今天就不该来。他可是实打实的被捅了一剑,老命没了半条,今天柏钧昊来这么一手,他剩下的半条命都要赔进去了。 所有人都震惊了,而震惊过后每个人的心思都活络起来。 皇帝要禅位,被禅位的人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总要三辞,但柏钧和不在这,自然就没人立刻站出来劝皇帝收回成命。 太后也好顾贤也罢,一个是柏钧和的亲妈一个是柏钧和的“养父”,这俩人谁出来劝皇帝都会让人觉得假。如果付泽凯不是柏钧和的老丈人,凭着他帝师的身份此时最该说话,可偏偏他现在是夹在中间了。 世族出身的官员是希望柏钧昊继续当皇帝的,因为柏钧昊不如柏钧和精明,皇帝太能干了他们还有什么发挥的余地?寒门出身的官员则倾向于柏钧和,瑞王素来只看才干不看出身,人家王卿都能娶一个有胡人血统的私生子,选官员时候还会看出身么? 想明白了自己该跟在谁后面站队,问题却又来了――话该怎么说。 跟着王府走的官员此刻大可不说话,但想柏钧昊继续做皇上的就不能不说了。皇上说他禅位是先帝托梦,这可怎么劝?让皇上不禅位不仅是违逆了先帝的旨意,更是陷皇上于不孝的境地。虽然柏钧和编的那一套“托梦”的说辞漏洞百出,但又不能指着鼻子说皇上胡说八道,更不好直接将瑞王府得罪到底,该如何措辞必须慎重,一时间谁也不敢贸然开口。 若说其他人的思量都是为自己考虑更多些,那顾贤便不得不多替大楚江山想一想。 说起来柏钧昊自己禅位是对王府最有利的,顾贤前不久还和萧彤锦商议过待处理了木炎便劝柏钧昊禅位,顺带把柏钧和真实身世这一隐患一起解决掉。但这都是以后的事,现在木炎还在暗处兴风作浪,此时若发生帝位更替对大楚极为不利。 还有便是付东楼立后。柏钧昊现在还没有子嗣,如果现在就让柏钧和登基,世族肯定要借着为新皇延续子嗣的名义往后宫塞人,甚至极有可能他们会横插一手让付东楼直接被退婚。两个人现在毕竟还没正式大婚,别说付东楼是个男子,就算是女子,那些门阀为了自身利益有什么干不出来的,还能替被退婚的人考虑名声不成?只看自己与彤锦当年就知道了。 顾贤深深望了一眼站在天坛最高层的柏钧昊,他真的不想站出来说“昊儿你又做错了”。思及当年与柏焱的兄弟君臣之情,再想想仍在扬州监视北燕动向的柏熠,顾贤心中百感交集,胸口一阵酸涩。 “众卿都不说话,朕就当你们并无异议了,甚好。望众卿今后竭心尽力侍奉新皇,为大楚,也为天下百姓谋福祉。如此,朕心足矣。” 平生第一次做出无人反对的决定,这个决定却是将皇位拱手让人。柏钧昊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笑话,或许他早就该这么做了。就像是拿了别人玩具的小孩子,一直霸占着不肯还给人家,非要等到不还就要挨打的时候才撒手,面子里子丢得一干二净。 顾贤向前一步,正想劝柏钧昊收回成命,一个女子尖锐的声音骤然插入,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陛下不可!” 顾贤只觉得这声音耳熟,还未待他反应过来说话的是谁,就又听到一群女子的惊呼声:“太后小心。” 循声望去,只见太后萧彤锦似是被人带了一下险些摔倒,被周围的侍女扶着才将将站稳,她身前跪着女官莲华。那个平日里安静聪慧的美貌女子神情凄厉,好像糟了天大的冤屈似的。 “莲华,你这是怎么了?”萧彤锦黛眉轻蹙,语气波澜不惊,大家女子的端庄与一国太后的风度展现无遗。 顾贤与萧彤锦虽隔着一小段距离却都是站在天坛的第二层上,仅次于柏钧昊所在的顶层,柏钧昊见动静来自太后这边便走下来去扶太后,端的一副孝子模样。 莲华见皇帝走过来,立时抓住了柏钧昊龙袍下摆,不住地磕头:“陛下万万不可禅位于瑞王啊,万万不可啊!” 柏钧昊心底无端泛起厌恶之情,却忍着先问萧彤锦道:“母后可还好?” 萧彤锦淡淡扫了莲华一眼,轻蔑一笑,转而和颜悦色地拍着柏钧昊的手道:“皇儿最是孝顺,哀家无恙,你莫慌。” 柏钧昊点点头,这才问莲华:“朕说禅位于和弟,满朝文武皆无异议,你一个内廷女官为何大呼小叫阻挠于朕?如此冒失险些伤到太后,你该当何罪!” 柏钧昊记得这个女官是太后从娘家带来的陪嫁,自他记事起便知道太后身边有这么一个心腹。这女人似是比太后还大上两三岁,虽是风韵犹存却早已梳了妇人头,似是在入 恋耽美 分卷阅读49 锦官冬 作者:卿雅 前就成过婚了。 若莲华是柏钧昊后宫的妃嫔,柏钧昊还能理解她的作为。自己不是皇上了那些妃嫔日子过得肯定不如现在滋润。但对方是他母后的心腹还是个妇人,这让柏钧昊有些想不通了。 “陛下,瑞王文武双全为国征战有功,世人皆知,可大楚天子并不是随便哪个治世能臣都能来做的。”莲华说着飞快地瞟了萧彤锦一眼,随即胆怯地迅速低下了头。 “瑞王为何不能做大楚的皇帝,你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窥伺太后是何意!” “奴婢……奴婢服侍太后多年,太后待奴婢恩深情重,奴婢本不该出面揭发太后的私隐,今日一言,奴婢与太后多年主仆情分便要葬送了,容奴婢先给太后磕几个头。” 莲华跪着转身面向萧彤锦,连磕三个响头。 “哀家自问风光霁月,无不可对人言之事,你有话就说,何必故弄玄虚。”萧彤锦不屑,甩了甩衣袖不去看莲华。 “既然如此,奴婢便直言了。”莲华抬起头,眼神坚毅慷慨决然,“陛下,瑞王不能继承大统,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先帝的儿子,他是王太卿殿下与太后娘娘的私生子!” ☆、第一百一十二章 柏钧和自打知道自己的身世,就设想过会有人借此做文章,但他想不到这个人是莲华,更想不到是在这种场合。就在成都城炸开了锅的时候,尚不知情的瑞王柏钧和正秣马厉兵带着羽林军开拔长安,连冬至要吃的饺子都没顾上。 付东楼原是要跟着一起去的,可柏钧和说此次去长安乃是做了与北燕全面开战的准备的太过危险,不肯让付东楼随行。思及自己是个文弱书生,为了不给大军拖后腿,付东楼便听柏钧和的建议回成都跟在顾贤身边学着处理大后方的军务。 倒是翟夕与公输哲为了保证新式军械能顺利使用都跟着一起去了长安,付东楼便放心地将迷彩服的后续事宜全数托付给了公输哲。 当初出成都是被令狐纯劫出来的,又被灌了迷药,付东楼没能看到沿途的景色。如今回去倒是按着瑞王卿的仪仗带了卫队威风凛凛回去的,可付东楼坐在马车里细细思索着柏钧和关于目前局势的分析,也没能欣赏川中难得的雪景。 柏钧和此去长安多少有些趁火打劫的心思。木炎若真是图谋北燕,长江以北定然动荡,届时柏钧和领重兵出长安,进可将关内河东收入囊中,退可保川蜀无虞,远比屯兵汉中来的妥当。 再者柏钧和出发前给仍在扬州的柏熠传了讯息,若局势有变,柏熠无论暴露身份与否都会在长江沿线配合柏钧和。更重要的是,木炎想动手,北燕内部又怎会没有一点风吹草动,柏熠手中布置在北燕的情报网此时最该发挥作用。 作战上的事儿付东楼不懂,他也不觉得柏钧和会有危险。毕竟顾贤都说过,行军打仗上,天下间堪做柏钧和对手的只有令狐纯。如今令狐纯还在江南被柏熠监视着,柏钧和不会碰到太难啃的骨头。只是柏钧和说木炎许是声东击西之计…… “主子想什么呢?一上午也没见您说话。” 风泱趁队伍停下来休整的空当重新将手炉中装了银丝炭套好了递给付东楼:“王爷定然马到成功,您别担心。今年冬天格外冷,您拿着暖暖手。” “你拿着吧。车里暖和,我并不觉得冷。倒是你,不像霜衣雪襟多少学过点功夫,小孩子火力又不壮,还总要车上车下地忙活,别冻着了。”付东楼淡淡一笑,有些心不在焉,将手炉塞到了风泱怀里。 “主子,我一个下人,拿着这么精致的东西成什么样子,外面的兵士看了会以为小的以下犯上不懂规矩呢。” 平日里付东楼并不跟风泱几个讲究上下尊卑,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也没少想着几个小跟班,风泱这么说无非是想让付东楼多少几句话,免得自家主子一个人闷头乱想钻牛角尖。 “我什么时候拿你当下人了,等回去我就把你们几个的身契都发还给你们,留在我身边做事就是了,没必要弄个贱籍,以后都不好谋出路。” 说到这付东楼想起了雷霆,对风泱道:“要不回来我让雷霆教你几招?不求学成什么,强身健体总是好的。” “小的早就过了学武的年龄了,雷霆大哥那么忙,还是别在小的这里浪费时间了。” “只看你愿不愿意学吧。”付东楼说着,思绪又飘远了。 雷霆没有跟着付东楼回成都,而是带着传国玉玺跟柏钧和去了长安。 柏钧和对付东楼说过,木炎想要腾出手来夺北燕,定然会先在大楚掀起内乱,他去长安也是为了离开大楚固有的辖地,省得到时候被绊在局中抽不开身,既如此传国玉玺定是要带在身边的。 付东楼认为与其让个生手保管玉玺,如不让雷霆这个熟练工来。而且雷霆跟在柏钧和身边,付东楼也能安心。 “主子,您可是怪王爷?” “啊?这话怎么说的?”付东楼冷不丁听风泱这么问完全不知所谓。 “王爷明知道成都也不太平还要送您回来,您要是心里不痛快就说出来,总憋在心里可不好。” 此次返京是仓促间决定的,付东楼与几个小跟班收拾家当的时候曾简单说过事情的原委。风泱几个都觉得既然是两边都有危险王爷更该把自家主子带在身边才是,是以有此一问。 付东楼“噗嗤”一笑:“你当你主子我是圈在内院的丫头片子啊,整天就会计较自家男人对自己情深情浅的,酸了吧唧还怪无聊的。” 风泱不信,歪着头仔细观察自家主子的神情:“您真的不埋怨王爷?” “我为什么要埋怨他啊?”付东楼弹了风泱脑门一下,“虽说成都也不太平,可我一回去就住到王府去,有王太卿殿下,有我带回去的亲兵,还有王府的缇骑卫,纵然会有阴谋暗算,也比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战场安全吧。” “卓成在前线领兵,需要时时刻刻专注于战局方能捕捉最佳的出兵时机,我在他身边岂不是让他分心?”付东楼遗憾地捏了捏自己没啥肌肉的胳膊,“我若是有父卿的本事身手了得也就罢了,偏生我没那个能耐。真有点紧急情况需要急行军,我就要拖后腿了。怎么说都是成都更适合我。” 风泱嘟着嘴揉揉脑门,嘀咕道:“早知道我就和霜衣雪襟去后面马车歇着了,巴巴地跑过来伺候着,您还弹我,真冤。” 知道风泱是怕自己多心不痛快,付东楼念着他体贴的好,也乐得哄他一句:“呦,这怎么行,少爷我和风泱最亲了,要是一路上没你陪着可是要闷了,风泱大人大量可别不理少爷。” 本来还想卖乖,一听这话风泱打胃里反酸水:“主子您饶了我吧,这种麻乎乎的话王爷指定乐意听,小的无福消受。” “你也知道这话该王爷听啊。”付东楼恶趣味冒出来就停不住,“我跟你说,这么好听的话王爷都没听过,王爷若是知道了肯定吃你的醋,你嘴巴严点,少爷最疼你这事儿可千万别漏出去。” “您这是欺负人!” “启禀殿下,属下有要事禀奏。”马车外突然传来秦裕的声音,他是柏钧和特意掉到亲兵营来照顾付东楼的。 “进来说吧。” 马车够大,付东楼便让秦裕上车回话。一是保密,二来也让秦裕这个一直在外面顶风骑马的辛苦人暖和暖和。 秦裕跟在付东楼身边一段时间,知道他的脾性,也不做推辞,麻利地进了马车又将车门关好后才压低声音对付东楼禀奏道:“殿下,成都情况有变,太后的心腹侍女莲华两日前在祭天大典上当众污蔑太后娘娘与王太卿殿下有染,说上将军是王太卿殿下的儿子而非先皇之子。现在三法司与宗正寺已经开始查了,太后娘娘被软禁宫内,王太卿殿下则是禁足王府。若非缇骑卫有先帝旨意非瑞王与瑞王卿手诏之外概不奉诏,连圣旨都能不听,恐怕此刻王府已经被禁军占了。” 心底一阵恐慌划过,付东楼没想到这么快他就要独自面对这些政治阴谋。原以为有顾贤看护他就是在一边学着长心眼儿,谁承想顾贤也被坑进去了。 紧紧攥拳,直到掌心传来刺痛感付东楼才稳住心神。他向后靠到软枕上,静静打量了秦裕一会,云淡风轻地问了一句:“如果王爷真是王太卿殿下的亲儿子,你怎么办?” 秦裕没想到付东楼第一句话会是问这个,先是一愣,心里最直接的想法脱口而出:“殿下您说笑呢吧?” “你管我是不是说笑,你先回答我。” “这个……”秦裕挠挠头,“属下觉得,上将军是谁的儿子那是皇家着急的事,属下只觉得跟着上将军能打败胡人光复北疆,属下的祖坟可还在北边呢,能不能回去全指着上将军了。” “那你觉得外面那些人会和你是一个想法吗?”付东楼将车窗推开一道缝瞄了瞄外面正忙着打野味做饭的军士们。 “他们可是上将军的亲兵,除了上将军谁都不认,许是王太卿殿下来或是先王再生他们可能会给面子,您之前不是也在他们手里碰过钉子吗?上将军亲爹是谁,对他们来说估计更不是事儿了。” 秦裕说完还是问了一句:“上将军不会是真的……” “胡思乱想什么呢,定是那个莲华投敌卖主陷害卓成,也就你这个笨的被人一说就信了。”付东楼下巴一挑,送了秦裕一个“你真蠢”的鄙视眼神。 “属下也没想信……”秦裕是真委屈,“偏您说的真事儿似的吓唬人……” 付东楼捏了一下在一旁憋着笑的风泱示意他矜持点,又道:“这事儿现在都有谁知道?” “只有前来传信的王府缇骑卫和属下知道,那个缇骑卫您要见见吗?” 付东楼托着下巴忖度了一阵子,摆了摆手:“不了,让他休息去吧,我们这边紧张兮兮如临大敌反而让人觉得是我们心虚。这本就是个弥天大谎荒诞不羁,我们郑重对待反而中了敌人的圈套了。” “那依您的意思,咱们还进成都城吗?” “进,凭什么不进。”付东楼说着戳了戳风泱,“你主子我的瑞襄王卿册宝呢,还有朝服,都拿出来。” “都在雪襟那收着呢,这就给您去拿。” 付东楼点点头,又吩咐秦裕:“告诉外面的弟兄们,等下吃饱喝足都打起精神来,咱们回成都是先下长安又保汉中,大胜凯旋之师,一定要有气势。” 秦裕有些犹豫:“殿下,这么着恐怕您还没能进王府就要被三法司宗正寺的人请走了。” “就怕他们不来呢!” ☆、第一百一十三章 离着成都还有小半日的路程,付东楼就叫人把安国瑞王府的仪仗摆了出来。一路上卫队军容齐整气势雄壮,着实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眼球。 因着莲华是在祭天大典上将柏钧和的身世抖出来的,朝廷即便想瞒也瞒不住,不要说成都住着的老百姓了,就是江北燕国那边都听说了这事。原本有些人听说瑞襄王卿要回成都便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围观,见到付东楼如此排场,端的是胸怀坦荡,倒是不信莲华的话了。 跟着付东楼回来的这个百人队和当初护送付东楼去登州的是一批人,他们皆是知道柏熠未死的,柏熠在汉中小住的时候他们又护卫过柏熠,因而听到付东楼说成都有人诬陷王太卿与太后私通时群情激奋。 付东楼原以为他们少不得要小声嘀咕几句,没想到是这种场面,脑子转了个弯便想明白了:柏熠还活着呢,虽然顾贤与太后的事是在俩人成婚之前算不得给柏熠戴绿帽子,但在外人眼里柏熠柏焱这哥俩可都是绿云罩顶,如果顾贤真的对不起柏熠,柏熠指定有行动。难怪这群亲兵如此笃定这是污蔑,他们可没见柏熠杀出来把王太卿沉塘了。 不管有没有柏钧昊禅位的事,柏钧和都不能承认顾贤就是他亲爹,就像顾贤自己说的,柏钧和这辈子都只能姓柏。是以付东楼也不会去给这群亲兵普及皇家四角恋的故事,只准备着对付朝廷里那群人就是了。 果不其然,付东楼招摇过市的行径刺激了三法司和宗正寺,刚一进成都城大门大理寺卿就把付东楼堵住了。 付东楼有思想准备,可也没料到对方这么迫不及待,好在王卿的朝服是一早换好的,不然手忙脚乱一番可就把之前攒足的气势全泄了。 饶是如此,付东楼也没立刻下马车跟着大理寺卿走,他坐在马车里整了整第一次上身的纯黑色绣四爪金龙王袍,又扶了下头上的金冠,示意风泱敲了敲马车的窗框。 “殿下有何吩咐?”秦裕就在车旁,闻声打马上前。 “问问前边拦路的是谁,懂不懂规矩,竟然敢拦瑞襄王卿的车驾。” 大理寺卿谢荣说起来是个很不识相的人,仗着自己是谢家的嫡子便来触付东楼的霉头。他原以为付东楼一个胡人所出的外室子没底气不敢和他叫板,只带了二十个大理寺的衙役就把城门堵了,谁知付东楼身边的亲兵各个勇武不说还压根不买他的帐,要不是他穿了大理寺卿的官服,恐怕就要被情路的兵丁一鞭子抽到旁边去了。秦裕奉命问话的时候谢荣还被羽林军押着呢。 “奉王命,前方何人,安敢阻拦瑞襄王卿车驾,眼中可有君王律法!” 谢荣听到这话就想啐付东楼,还君王律法呢,你们王府那个给先帝先王戴绿帽子的王太卿眼中可有君王律法?宫里那个不守妇道的女人眼中可有君王律法? 话没出口,谢荣被押着他的军士狠狠瞪了一眼,到了嘴边的唾沫又给咽回去了。 “本官奉旨调查瑞王太卿与太后私通一案,付东楼牵涉其中,理应回随本官回去接受三法司与宗正寺的审问。再者付东楼与瑞王尚未大婚,焉敢用王卿仪仗,这是僭越!” 付东楼在马车里听着谢荣喊话就觉得这人脑残,憋着笑数谢荣这番话里的槽点,又对秦裕吩咐道:“掌他的嘴,不打掉牙不算完,让他污蔑王太卿殿下与太后娘娘,好大的狗胆。” 秦裕早就想这么干了,听谢荣满嘴胡吣他那拳头就攥紧了。碍着自己现在是这个百人队的头领之一,秦裕为了不丢王府的架子不好亲自动手,只得朗声下令:“奉王命,来人放肆!竟敢污蔑太后娘娘与王太卿殿下,掌嘴二十!羽林禁卫何在!” “属下在!”一百人整齐应声,声如雷动,吓得谢荣腿都软了一下。 “行刑!” “谨遵王命!” 谢荣还想叫嚷,却被羽林禁卫从身后踹了一脚“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紧接着就被抽得眼冒金星。 此时正是午后城门人流量大的时候,付东楼的阵仗引得不少人驻足。百姓们只在说书人口中和街头巷尾的议论中听说过当今瑞王卿,知道是个有胡人血统样貌极美又有才干的人,却没亲身领教过付东楼的威势,今儿个可算开了眼了。 瑞王府在大楚百姓心中威望极高,许多人本就不信瑞王太卿与太后私通之事,见了此情此景更是暗暗叫好。不少等着春闱的寒门士子见挨打的是陈郡谢氏的人,更是生了起哄的心思,“打得好”都喊出来了。 雪襟霜衣自从昨天得了信儿便到付东楼马车中来伺候了,好在瑞王卿仪仗专用的五驾马车很是宽敞,要不四个人在一起还真是挤。 此刻两人一个捧着瑞襄王卿的册文一个捧着金印,一左一右跪坐在付东楼脚边,见自家主子表现如此出色亦是喜上眉梢,霜衣吐了吐舌头道:“主子好大的威势,吓死奴才了。” 付东楼听着外边谢荣的惨叫心里暗爽,听霜衣夸自己也美滋滋的,却问道:“好端端的怎么自称奴才了?”平时他们不都是自称“小的”“小人”之类的吗? “回主子,您现在是瑞襄王卿了,咱们是要回王府的,按规矩,王府的下人都是宫奴,必须自称奴才。”霜衣解释道。 雪襟怕付东楼听着不自在,帮着说了一句:“主子您现在不是端着王卿的架子呢吗,可不是要上全套的。” “自称奴才不打紧,您别真把奴才阉了就成。”风泱也跟着凑热闹。 付东楼一笑:“精得你们几个,放心吧,无论到什么时候我都保证你们是囫囵个的。” 正说着,秦裕来窗边回话:“殿下,打完了,不过和您的吩咐有点出入。” “怎么了?” 秦裕憋着笑回道:“属下原是估摸着二十下耳光能打下两颗牙的,谁知禁卫们劲儿大了点,打下来三颗,您看如何是好?” “谁是掌刑的?”付东楼想板住脸吓唬秦裕这个不嫌事儿大的,奈何实在绷不住,还是笑了出来,“打得好,回头赏他们。” 说着付东楼下巴一扬,对着霜衣雪襟道:“你们两个都是王府调教出来的,最是懂规矩,出去替本王教教那个大理寺卿如何做人。” “谨遵王命。” 霜衣雪襟恭敬地叩首领命起身出了马车。 谢荣这辈子哪挨过打,还一打就没了三颗牙,整张脸肿的猪头一般亲妈都认不出来了,耳边更是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发黑。 还没等他缓过劲儿,两个羽林禁卫一左一右架起他把他拖到瑞襄王卿的马车前往地上一扔,就听上面传来一个稚嫩清脆的声音:“奉王命,尔既是大理寺卿,司掌律法,怎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污蔑无罪之人!尔说瑞襄王卿僭越,是何道理?!” 谢荣被打的五迷三道的,本是不想答话,可来人一张口就是“奉王命”摆明了是替瑞襄王卿付东楼问话,他被付东楼的下马威震慑住了,只好忍着痛口齿不清地答道:“付东楼……尚未与瑞王大婚,还算不得……算不得瑞王卿。” 第一句话是雪襟问的,第二句话便是霜衣来了:“奉王命,本王既算不得瑞王卿,为何尔说王府有罪本王牵涉其中?本王以何身份牵涉其中?” 谢荣顿时懵了。他本就是来下付东楼脸面的,作践人的时候根本没走脑子,这时候被人抓住了把柄他自己都圆不上了。付东楼要不是瑞王卿的话,凭什么王太卿出事要抓付东楼啊?还不是因为付东楼是瑞王卿所以他才来找茬。 按理说,付东楼虽是瑞王卿可这案子也不该找上付东楼。犯事儿的是顾贤,直接受影响的是柏钧和,就算付东楼也要被牵连,那也是顾贤柏钧和定罪之后诛连的。现在案子还没审清三法司就急急可可地要抓付东楼,不能不让人联想三法司是不是想欺负付东楼给他强加罪名。 霜衣雪襟问话时候吐字清晰声音又大,周围的老百姓也听着呢,许多学子都因博古苑湛露居受过付东楼的恩惠,又欣赏他的才华,皆是觉得付东楼冤屈,大喊:“如此执法,有何公正可言!” 谢荣傻在原地答不出,霜衣雪襟可没打算放过他,霜衣高举瑞襄王卿册文道:“奉王命,本王乃是皇帝陛下亲自下旨册封的瑞王卿,因改造织机军械于国有功,陛下特赐襄字尊号,册文在此,尔是何人,竟敢抗旨逆上,斥责本王并非瑞王卿更强加僭越之罪!” 雪襟也将瑞襄王卿金印高举,喝到:“王卿殿下金印在此,大理寺卿谢荣污蔑皇族强加罪责,其罪当诛!” 雪襟话音儿一落,就听一百名羽林禁卫跟着齐声大喝:“当诛!” 谢荣本就晕头涨脑的,再被这么一吓,直接翻白眼晕过去了。 付东楼在车内听着,心里那畅快感觉就别提了,特权阶级压死人的快感真是无与伦比,更别说这次还是他占理。眼睛看向车门,付东楼暗道王府出来的人就是不一般,不管是顾贤教出来的还是柏熠教出来的,当真都是极出色的,说话办事都特给自己这个当主子的长脸。 怕风泱见到此情此景觉得自己没用,付东楼特意安慰了句:“各人有各人的长处,你从小跟着我的情分是他们比不了的。风泱聪明机灵,以后少爷我教你点别人学不来的本事,保证让别人都羡慕你。” 风泱早就和雪襟霜衣处出感情来了,没像付东楼想的那样多心,卖乖道:“奴才才没那么小心眼,主子只要不捏我的脸就好了。” “宠的你,没大没小的。”付东楼笑骂一句。 “回主子,谢荣晕过去了,请主子示下。”霜衣雪襟回来复命了。 付东楼托着下巴想了一会,抬起头决然道:“带上谢荣,我们直接去敲登闻鼓!”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太后与王太卿私通不仅是大楚的丑闻,更是狠狠一巴掌扇在了柏钧昊脸上。他这辈子少有能乾纲独断的时候,每一次都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这一次他都决定禅位了居然还闹了这么一出,柏钧昊有多窝火就别提了。 生气归生气,柏钧昊却从心底里不认为太后与顾贤私通是真事。 且不说顾贤与先王的感情之深周围之人有目共睹,太后与先帝之间也并非只是政治联姻。先帝在世的时候曾明言自己心中另有他人故而终生不立皇后,可萧彤锦除了一个皇后的名位之外其余待遇样样都是皇后级别的。若是翻看皇室宗蝶,先帝柏焱原配的位置上赫然写着萧彤锦的名字,不然柏焱死后萧彤锦也不会仅凭着养子称帝就从丽贵妃变成了皇太后。更不要说先帝活着的时候后宫之中除了萧彤锦再没有高位嫔妃,其椒房独宠可见一斑。 退一万步讲,就算太后与顾贤私通生下柏钧和,单凭这俩人的手段家世权位,完全可以做得神鬼不知。柏钧和非先帝亲生,这事儿先帝在的时候都没露馅儿,怎么会时隔多年突然被人当众捅出,越想越觉得可疑。 这几日三法司会同宗正寺查出此案,王谢等几大世族上蹿下跳忙得不亦乐乎,那上心的劲头好像是自己家的亲儿子切身不明似的。思及那日顾贤所说世族勾结李家投机谋权之事,柏钧昊心中冷笑,一颗心居然愈发偏向顾贤和太后了。 不过三法司呈上来的口供让柏钧昊乐观不起来。 根据莲华供述,顾贤与萧彤锦苟合乃是将将在与先帝大婚之前。联系柏钧昊出生的时间,还真的说不好萧彤锦是新婚当月就怀上了柏钧和,还是与先帝大婚的时候肚子里就揣了柏钧和了。 原本这问题也好解决,内宫局好好地存着萧彤锦大婚时的元帕呢,足以证明萧彤锦嫁给先帝时是处子之身,可御史台长官御史大夫王道之却给柏钧昊列举了种种元帕作假的方法,称元帕算不得数。柏钧昊当时就把御案给掀了,他真想问问王道之,是不是你们琅琊王氏的姑娘都是靠着这种方法糊弄夫家的。 不过这次皇上可是冤枉王道之了,萧彤锦的元帕确实是假的,还是柏焱帮着一起做假的。若是当时没有元帕,萧家和柏家的脸面就全没了。 柏钧昊现在是把顾贤的话信了十足十,这群世族门阀没一个好东西。你比他强的时候他鞍前马后跟着你;一旦被他们抓到了空隙,他们就要从你身上撕下一块肉来。这群人,还当现在是南北朝那会呢,妄想着凭一家之力左右天下大势,将官路仕途全部掌控在自家手中,简直痴人说梦! 总之,王谢为首的世族认定顾贤与萧彤锦有私,谁让这俩人各自婚嫁之前曾有婚约呢,明摆着是有感情基础的。再者,这也是个彻底打垮萧家的机会不是,分享权力的家族总是越少越好的。 若说让他们给个章程出来证明柏钧和确实不是先帝的儿子,他们倒也拿得出,而且很简单――召柏钧和回朝与顾贤滴血验亲。 柏钧昊人在气头上,当即指着王道之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瑞王领兵在外,朕的圣旨都召他不回,如今为了一个侍女咬出的莫须有的事儿就要把朝廷的领兵大将叫回来,分明是儿戏社稷!既然王爱卿认定瑞王并非先帝骨肉,好啊,王爱卿自己去前线找瑞王。这事儿,朕不管了!” 皇上耍无赖,明摆着是为了维护皇族的面子,世族们心知肚明却无可奈何,他们最大的短板就是手中无兵权,谁敢去前线和手握羽林军的瑞王叫板? 本想提议将暂时软禁的太后和顾贤关进天牢,可这俩人在大楚声望太高,仅凭一个侍女的证词就褫夺两人的身份难以服众,一时间双方僵持住了。 顾贤这几日在王府里表面上过得悠哉,心里却沉甸甸的。 李瑛孙子刺杀世族一事当时却是给了世族极大的震撼,让他们知晓李家不可结交,但过了几天大家冷静下来,其中的蹊跷自然也能想明白。世族的族长们都不是傻子,怎么会不去想那个李唐后裔身份的真实性。无论那人是出于复仇的目的还是背后有人指使,都说明了大楚不希望世族与李家过从密切。但让世族胆寒的是萧家家主的死,柏家是真的心狠手辣,只要他们敢不听话,柏家就敢杀人。如此一来,也难怪他们狗急跳墙要抓着这次的事儿给柏家难堪。 思及此处,顾贤忍不住要埋怨萧彤锦一句“操之过急失了分寸”。 好在萧彤锦的算盘顾贤大致是清楚的,这事儿只是眼下看着繁复纠结难以摆平,实际成了缺可一劳永逸,否则顾贤连面上的悠哉都不会有了。只是木炎…… 付东楼的归来不在任何人的算盘里。 付东楼在皇帝、太后、王太卿以及满朝文武的注视下带着被打的没了人样还晕着的谢荣走进立政殿,周围包含着各种不同情绪的眼神打量得他心里发毛,突然间萌生出了退意,直到看到御阶之上顾贤朝着自己微笑颔首付东楼才定下心来。 “臣付东楼参见陛下,恭请太后凤体安康。” “瑞襄王卿平身。” 不管以前有什么恩怨,柏钧昊现在是很希望看到付东楼的。虽然他与这个弟媳接触不多,但付东楼留给他的印象很深刻。他这个弟媳,总会让人误以为是个什么都不懂又好欺负的小白兔,却每每出其不意打乱旁人谋划好的棋局。是以,柏钧昊很期待他的弟媳能给世族们点颜色看看。 “贤侄,你这是怎么了!”王道之看到谢荣的时候犹豫了一会才认出被秦裕架着的就是谢荣,随即指着付东楼质问,“谢大人乃是正三品大理寺卿,是朝廷重臣,你父付泽凯作为中书令也就是正三品,致仕之后才被加恩封了正一品大司徒衔,你有什么资格对谢大人用刑,你懂不懂大楚律法!” 付东楼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朝廷重臣,立政殿内除了顾贤和柏钧昊他一个也不认识,太后还是他凭着衣着猜出来的,眼前这个指着他鼻子大呼小叫的老头是谁啊? 这么想着,付东楼便直截了当问了出来:“你谁啊?” 王道之哪里会把付东楼这个“下贱”出身的人放在眼里,准备了一肚子话要数落付东楼,谁知对方一句话就把他的说辞全给噎回去了。 柏钧昊坐在龙椅上看着差点笑出声,强忍着咳嗽了一声,热心介绍道:“这位是御史大夫王道之。” 付东楼琢磨了下:“御史大夫,也就是个正三品。” 听到这,萧彤锦坐在凤位上也不禁莞尔。她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个儿媳妇,当真是俊美无俦不输顾贤。此刻看来,这孩子机敏聪慧亦是不差的。 “本王乃是皇帝陛下钦封的瑞襄王卿,是超品,你一个正三品御史大夫见到本王不行礼参拜不说还敢当庭咆哮,还有没有点规矩!” 付东楼敲了登闻鼓告御状面君,进殿来是他参拜皇上,百官当然不用特意参拜他,付东楼这是强词夺理了。 可付东楼不打算给王道之说话的机会,直接对柏钧昊道:“启奏陛下,臣今日还朝,刚进成都城门就被大理寺卿谢荣堵住了。谢荣身为朝廷司法重臣,竟然罔顾律法,太后娘娘与王太卿之事尚未定案他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大肆宣扬。而后,他又想以涉案为由将臣押往三法司,更是无视陛下圣旨硬说臣算不得瑞王卿,将陛下所赐金册宝印视为废物。臣气愤谢荣满口胡言,这才叫随身近卫将他掌嘴二十,至于其所犯何罪如何量刑,还请陛下着有司裁夺。” “谢荣放肆!光天化日之下口出秽语侮辱太 恋耽美 分卷阅读50 锦官冬 作者:卿雅 与王太卿是何居心!朕已然下旨册封付东楼为瑞襄王卿,你一个下臣竟敢不请圣旨锁拿他,简直目无王法目无君上!殿前金吾卫,将他拉下去关进刑部大牢等候发落!” 付东楼现□份确实有些尴尬,有了正式册封却还没有最后完婚,这是柏钧和为了让他在汉中名正言顺掌权不得已的权宜之计。不过现在柏钧昊都承认他了,别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王道之此时也想不出理由救谢荣,只能道这孩子道行太浅行事鲁莽,至于怎么捞他……容后再议吧。 拖走了谢荣,柏钧昊问付东楼道:“王弟叩阍击鼓所为何事?” 叩阍击鼓只能是为两件事,要么就是有涉及国家存亡的紧急大事要么就是告御状,无论哪一个都是要求皇帝立刻上朝的,是以无事击鼓是重罪,有事击鼓必然是大事。 为表郑重,付东楼整衣下拜,叩首道:“启奏陛下,瑞王柏钧和察觉北燕似有内乱之象,于冬至日率羽林军开拔长安。臣回成都的路上惊悉太后娘娘与王太卿殿下被污之事,深恐此讯息传至前线动摇军心。臣今日击鼓乃是为太后娘娘与王太卿殿下鸣冤,状告御史大夫王道之、大理寺卿谢荣污蔑皇族!” 付东楼本来只打算告谢荣的,不过来的路上听羽林军打探回的消息说此事之所以还没结案是御史台和大理寺死咬着不放,付东楼索性将王道之一起告了。 鸣冤好说,把王家和谢家的顶梁柱都给告了,饶是顾贤和萧彤锦也有些吃惊。 莲华之事虽是萧彤锦听到柏钧昊禅位后生恐那是木炎的圈套临时起意的,却也早就和莲华研究过这个方案。毕竟柏钧和的身世秘密已然泄露是个事实,若想不被人利用必须想法子彻底解决,只是未想到这个套好的招数这么快就用上了。 顾贤那边更是给柏熠传了信,只要柏熠回到成都亮明身份,这事儿自然就了了。 现在付东楼这么一告,似乎是把王谢两家全拖下水了。 顾贤眯着凤眼睨了惊愕的王道之:孤也不想这么快解决你们,谁让你们一头扎进来,既然你们得罪了孤的儿媳妇,那就只好拿命还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柏钧昊是打定主意看戏了。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就算付东楼说了大话柏钧昊也不用担心,自有顾贤去帮他儿媳妇把话圆上。再者,柏钧昊禅位的话都说出去了,以后的日子过好过不好的全仰仗顾贤柏钧和了,他当然要跟付东楼卖好。 只不过皇上若是表现得太过偏心这戏就不好看了,是以柏钧昊还假意出来劝架道:“王弟先起来说话。王弟此言差矣,真正诬告母后与王叔的是女官莲华,王大人是奉旨查案,虽然言辞欠妥,也不至于说是污蔑皇族吧。” “陛下,臣击登闻鼓告御状,又怎会无的放矢。”付东楼站起身拱手道,“臣进宫的一路上已经将此案审理的过程做了了解,据臣所知,莲华称瑞王殿下并非先皇之子,是因为太后与先帝大婚之前便已与王太卿殿下有夫妻之实。大婚之时,太后已非完璧。” 付东楼说着斜着眼瞟了王道之一下:“御史大夫,本王可说错了吗?” 王道之眯着眼睛捋了捋胡子:“这只是其中之一。” 之一?难道还有之二?付东楼只听说了这一条,看来不是羽林军情报工作不到位就是莲华又出什么新花招了。 眼下的情形容不得付东楼退缩,索性他继续按照自己打好的腹稿说,见招拆招,怎么说上面还有顾贤看着呢,虽然顾贤是涉案人,但也是个助力。 “咱们就先说这个之一。”冷笑一声,付东楼拢在袖子里的手攥成了拳头,“王大人,你将莲华的供词呈给皇上之后,皇上曾调内宫局取来太后娘娘的元帕证明娘娘的清白,可有此事?” “宫内局确有太后的元帕,可元帕并不能成为证明太后清白的证据,此物太容易造假。古书中便有记载,将鸽子血置于羊肠之中便能有此效果。”王道之说着冲柏钧昊躬身一礼,“陛下,臣身为御史台长官,奉旨查案,怎能糊里糊涂就把这种涉及皇室血统的大案了结,定要让真相水落石出才是。不是臣不信宫内局,而是兰陵萧氏传承几百年,耍这等小伎俩实在是轻而易举……” “看来你琅琊王氏的女儿出嫁时也个个不是完璧,都是以鸽子血置于羊肠中作假了?”付东楼根本不让王道之把话说完,“你琅琊王氏可是不输兰陵萧氏的著姓大族,耍这等小伎俩实在是轻而易举。” “你!无凭无据怎可胡言乱语!”被付东楼原话噎了回来,王道之立刻恼羞成怒。 “你又有何凭据说太后的元帕是假的?”付东楼上前一步逼近王道之,“说到底,你从审案一开始就将太后与王太卿放在了罪人的位置上,你想的从来不是如何替尊上洗刷冤屈,而是想着怎样才能让罪名落实,其心可诛!” “胡说,本官……” 王道之刚要反驳,就被付东楼禀奏的声音压了下去。 “陛下,孟子曰:‘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 “孟子还说过‘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 “圣人之意乃是人性向善,是以君王行仁政教化天下。太后与王太卿出身大族,素有嘉誉。王太卿殿下有‘江左玉郎’之美名,至今仍垂范天下士子。太后乃兰陵萧氏嫡长女,先帝在册立贵妃的册文中曾赞太后曰‘毓秀名门,柔嘉成性,贞静端肃,度娴礼法,贤淑温庄,风昭令誉于宫庭’,此番赞言皆是册立皇后方能用的,可见先帝对太后娘娘品行的肯定。” 付东楼话到一半已经惊倒一众大臣了。都说付相这个私生子从小养在外面没念过书,虽然在上半年的赏春宴上曾经露了一手,可大多数人仍是觉得付东楼是找了枪手提前背好的,就是不知他找的是谁才华居然那般好。 后来又听说这个准王卿天天跟工匠厮混在一起,众人愈发觉得付东楼肚里没墨水。士农工商,手艺人和读书人之间差距大着呢,付东楼也就跟那些手艺人混了。 可此时此刻眼前这个瑞襄王卿出口成章引经据典,彻底颠覆了朝臣对他的成见,以至于许多大臣根本没细想付东楼话里的意思,只顾着吃惊了。 “亚圣眼中,孩提之童尚且懂得爱其亲者敬其兄长,更何况才华出众如王太卿殿下、端庄贤淑如太后娘娘,皆是读圣人之书受圣人教化,他们二人又怎会是背弃亲者的性恶之人!” “而你,王道之!”付东楼一指王道之,“你在审案之初就认定太后与王太卿有罪,实是认为两位尊上皆是本性邪恶之人,那在你眼中,赞赏太后娘娘美德赞誉王太卿殿下品行才干的先帝是什么人?!你的意思是先帝瞎了眼才娶了太后大封王太卿吗?!” “本官岂敢诽谤先帝,实是怕先帝一生被小人蒙骗,厚恩错付!”王道之哪里料到付东楼这么能说,真真是措手不及。 “子不教,父之过,反过来说父若贤德子也不会差。 “王太卿殿下年幼丧父,其兄长镇南侯顾翊代行父职,抚育殿下成年。镇南侯在先帝创业之初倾尽家财鼎力相助,大楚开国之后,镇南侯对仕途权位毫无眷恋,又因避外戚之嫌毅然回归田园。先帝不忍湮灭其功劳,特封镇南侯世守扬州。试问,高风亮节如镇南侯,诗书传家如顾家,王太卿殿下又怎会是不忠不义不臣之人!” “兰陵萧氏传承千年,先祖萧望之乃是汉宣帝之太子太傅,昭明太子萧统更是文坛魁首。南朝时,萧家曾出过三十多位宰相两朝天子,隋亡之后护持传国玉玺回归中原的大隋愍皇后亦是出自兰陵萧氏。唐朝开国功臣萧r图像凌烟阁,萧嵩相玄宗出可为将建功河西。后天下大乱,太后之父萧家老家主慧眼识英雄,先帝与太后成婚时尚未有雄踞江南之力,萧家为大楚开国亦是鞠躬尽瘁!如此显赫世族之嫡宗嫡女,又岂能是妇德沦丧之人?萧家两位家主如今尸骨未寒,你王道之就不怕夜半三更两位家主来找你要公道吗! “反观你琅琊王氏,自南北朝以后再无出众人物,子孙一代不如一代,不过是啃着老祖宗留下的本钱过日子罢了。如今北边有史朝义虎视眈眈,尔等祖坟被史贼平毁,琅琊王氏江河日下,不知祖宗有灵可会怨尔等子孙不肖不贤!尔等不思向北复仇雪耻却在南边仅凭一贱籍下奴之言攀诬大能大贤之人!我付东楼生平,还从未见过如尔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王道之岁数也不小了,这辈子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而且骂他的人语速之快如炮连珠,就像不用喘气似的,根本没给他插话的机会。王道之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整张脸涨得发紫,眼看就要晕过去了。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两位尊上家教如何有目共睹,王大人若是再想污蔑两位尊上,便是认定先帝与先王连教妻都不会。圣人言修齐治平,若是先帝与先王连齐家都做不到,又如何治国平天下,我大楚何来这长江以南的半壁江山!” 付东楼把想说的都说完了,攥成拳的手舒展开来,手心里全是冷汗,偏还要死死端着架子瞪着王道之,生怕泄了气势。其实他并不是故意说这么快,实在是他不敢停。付东楼没有和这些身在中央打高官打过交道,更不清楚官场之间的各种门道,他是怕让王道之插了话他答不上来,失了主动权不说还会被人带到坑里去,拿这戏就要演砸了。 也是老天垂怜,王道之身子骨本就不怎么健壮,被付东楼劈头盖脸一通骂之后又被那双冒着“妖异”蓝光的眼睛使劲儿盯着看,最终没抗住,眼睛一翻晕死了过去。 “这……这……”到底心软,付东楼也没想到王道之就这么晕了,刚还嘴皮子挺溜的瑞襄王卿顿时手足无措,指着王道之对柏钧昊道,“陛下,臣不是故意的,您看要不要找个太医给王大人看看?” 你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都能指着人家家主鼻子骂人家全家都是不肖子孙,你要是故意的那要骂得多难听啊。柏钧昊心里嘀咕,却也爽得很。这群世族他看着也不顺眼,可他又不能像付东楼这样骂人,付东楼也算替他出了口气。 坏心冒芽,柏钧昊对着身边的总管李全吩咐道:“到太医院去叫人来给王大人看看,也别挪地方了,谁知道王大人这是什么毛病呢,挪动了不好。赶紧着弄醒了,他是御史台的长官这案子还没结呢。” 萧彤锦低头用帕子掩着清咳两声生生压下笑意,对身边的宫婢道:“王卿一回朝便遇了这等糟心事儿,急火火地敲了登闻鼓到现在水都没喝上一口,还不去倒杯蜜水给王卿润润嗓子。”这会的萧彤锦看付东楼,眼神那叫一个慈爱,可惜付东楼心不在焉没领受着。 付东楼到成都已是午后,被谢荣耽误了一阵子又叫羽林军去打探了些消息,等到敲登闻鼓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傍晚了。此时立政殿中已经掌灯,付东楼听太后这么一说疲累干立时涌了上来,这一下午劳心劳力装腔作势,当真是乏透了。可现在事情还没了结,还不是能歇息的时候。 “谢太后恩典。” “启奏陛下。”太后疼儿媳妇顾贤自然更疼,当即帮付东楼请旨道,“王卿从汉中日夜兼程赶回成都,风尘仆仆旅途劳顿,不如陛下赐座与他让他稍作休息。” “也是,时候不早了,大家都挺累的,来人,给瑞襄王卿赐座。”柏钧昊停顿了一下,指着顾贤道,“给王太卿也赐座。” “谢陛下。”付东楼见小太监给自己搬来一把椅子还真是挺高兴的,他腿都站僵了。 皇帝如此举动朝臣心里明镜似的,太后是君,即便有嫌疑上殿也是坐着的。可顾贤是臣,皇上要是让他也坐了,这有罪没罪不是一目了然吗?检校中书令袁家家主袁毅站在朝班里庆幸自己这次没听王家谢家的,老老实实作壁上观,否则下场比王道之和谢荣也好不了。 “大理寺卿冲撞王驾已然罚了,御史大夫此刻昏迷不醒,刑部尚书、嘉弟,你们对此案可还有什么发现啊?” 因是专管皇族事务,宗正寺长官宗正卿历来由皇族成员担任。柏熠还“活”着的时候曾兼任宗正卿,柏熠“死”后柏焱再无兄弟,便自己管着宗正寺。柏钧昊登基之后柏钧和已然位高权重,柏钧昊不愿柏钧和把皇族内部事务也捏在手心里,就把宗正卿之职交给了柏焱的四皇子福王柏钧嘉。柏钧嘉今年也不过十六岁,所以他只是挂名,真正管着宗正寺的还是柏钧昊自己。 柏钧嘉出列对着柏钧昊一礼:“回皇兄的话,今日来三法司审理此案,臣弟只觉得莲华所言漏洞百出,不足为信。只不过莲华是母后亲信之人,这案子才让人不得不重视。倘若莲华只是普通侍女,怕是早就被内廷一顿廷杖打死了。臣弟以为,当务之急是弄清莲华攀诬母后与王叔的动机,看看他背后是否有人指使。” 福王说完刑部尚书方子友也出班道:“臣附议。可还有一事臣不得不向圣上禀奏。” 柏钧昊原以为这案子可以结了,没想到方子友还有话说,多少有点嫌他麻烦:“说。” “莲华供述,说无锡顾氏之子大腿内侧皆会有一暗红色竹叶胎记,王太卿殿下当年就是无意中看到瑞王爷身上有胎记才向先帝乞求过继瑞王为子嗣。瑞王侍奉王太卿至孝,王太卿殿下更是为了照顾王爷成人辞去了一切职务,皆是因为二人是亲子之故。” 方子友说着对付东楼作揖道:“臣想请教王卿殿下,王爷身上可由此胎记。” 本来挺正经的一句话,说的付东楼“噌”的一下脸就红了,几乎是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手里的蜜水差点没洒了。 “这个……本王不知道……” 大殿里所有的人都看向了付东楼,那眼光惊愕有之不解有之探究有之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咳咳……”付东楼将水碗递给旁边的小太监,对柏钧昊道,“陛下,臣与王爷尚未行拜堂之礼,即便在汉中曾同住中军大帐也只不过是方便王爷教导臣处理军务,臣与王爷并无任何逾礼之举,是以,臣不知道王爷身上是否有此胎记。” 说着,付东楼一指门外:“随臣回成都的羽林禁卫军都是贴身护卫王爷的,陛下或可查问他们是否瞧见过。王爷在军中与士卒一同训练,衣冠不整的时候也是有的,他们说不准能作证。” 付东楼当然知道柏钧和身上没那个胎记了,柏钧和早就和他说过了,可这话他不能在朝堂上说,否则真真是一世清白毁于一旦。毕竟这是古代,就算是个男人,被人在“贞洁”上饶舌也是个恶心事。看现在顾贤摊上这事就知道了。 “陛下,不用查了,和儿身上并无胎记。”顾贤接话道。 柏钧和本人不在,他身上有无胎记该是问顾贤最合适,可他是当事人,不能替自己作证,所以方子友才问付东楼。 “顾家男子身上却有一暗红色竹叶胎记,但随着年龄渐长一般不到二十胎记就消了。如今和儿就算是臣的亲儿子,身上也是不会有胎记的。” “那也就是说莲华所言,没有一处是铁证了?”柏钧昊问方子友。 “回陛下,是的。” “那还等什么,回去好好审审那个贱婢,问问她为何要攀诬母后与王叔!” “陛下……” 柏钧昊一拍桌子刚要散朝走人,就听被太医抢救过来的王道之要死不活地喊他。 “陛下,太后与顾贤之事传得沸沸扬扬,要想证明瑞王的清白只有一个办法!” 王道之也是拼了,挣扎着爬到御阶下拦住柏钧昊的去路。王家和谢家已然是与大楚皇族撕破了脸,这次不能打压皇族他们就要有灭顶之灾,所以柏钧和必须不能是先帝的儿子。 “你还有完没完!”柏钧昊大怒,沸沸扬扬还不是你们瞎嚷嚷的! 见王道之这样子,付东楼福至心灵,他猜到了王道之要说什么,忙对柏钧昊道:“陛下,两位尊上与王爷皆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且让王大人说说他还有什么招要用,也让人死得瞑目不是。” “好,朕就听听你还有什么高论!” 王道之倒了一口气,手撑在地上手背的青筋都起来了,龇目欲裂毫无礼数地指着顾贤大吼:“让瑞王与顾贤滴血验亲!” 作者有话要说:付东楼的技能点都用在点“学霸”和“嘴炮”这俩技能上了,要是还有富余的,以后可以考虑点“ooxx” ☆、第一百一十六章 此言一出,众臣哗然,顾贤还活着,怎么滴血验亲?难道要活着从王太卿身上取骨头出来?王道之真是活腻了吧,居然存了这种想法。顾贤坐在御阶上面色冰寒,杀意凛然,让离他不远的柏钧昊都有些胆寒。 “陛下,臣以为王道之大逆不道,其罪当诛!”柏钧嘉虽然是个闲散王爷,但朝廷的形势他心里有数,瑞王府是不可能被这样一则坐不实的丑闻弄倒的。既然王道之死定了,柏钧嘉乐得做个顺水人情踩王道之一脚,能跟王府卖好的机会可不多。 “莲华所告已然被证明是子虚乌有之事,王叔于我大楚有大功,怎能因此罪名被剖骨,只怕传出去会让天下士子寒心。” 剖骨?付东楼不解,滴血验亲怎么还要剖顾贤的骨头?细细一想,付东楼明白了,大楚人常用的滴血验亲是将血滴在骨头上看血能否渗入的那一种。南朝梁武帝萧衍就曾用过这个法子。 “福王此言差矣,臣并无此意。滴血验亲并非一定要滴在骨头上,活人与死人验亲才需滴骨,顾贤还活着,只要取顾贤与瑞王各一滴血置入清水中看二者是否相溶即可,溶即为亲生父子,反之则不是。”王道之似是成竹在胸,勉强站起来整了整衣冠,还问了方子友一句,“方大人,此法在刑名案件中常有用到,本官说的可对。” 方子友被点名了,只得出班道:“陛下,确有此法,无需损伤王太卿殿下的筋骨。” “哈哈,我当王大人会有什么高妙之语,原来竟是这个。”付东楼走到王道之面前,“王大人真是铁了心要污蔑两位尊上与瑞王了,连这种荒谬的法子都想得出,你是不是与莲华一伙的,都是受了人指使来乱我大楚的?或者说,莲华背后之人就是你琅琊王氏,再加上陈郡谢氏!” “本官所言有何荒谬!你年少无知,自幼不在定国公府教养书读的少了不知此法罢了,怎敢指责本官!” “放肆!在本王面前一口一个本官,你在和谁拿架子!”事情比付东楼预想的要顺利,付东楼摆瑞王卿的谱上了瘾,倒是越来越入戏了。 “本王书读的少,笑话。还真不是本王瞧不起你,只凭本王肚子里这点墨水,不敢说能比博学鸿儒,甩你王道之三条街还是绰绰有余的。”付东楼一甩袖子,对柏钧昊一拱手道,“陛下,滴血验亲之法并不能证明是否有父子血缘。即便并无亲子关系,人和人的血也有可能相溶。为证明臣此言不虚,臣愿当堂试验,以正视听。” 方子友闻言附议:“陛下,臣请陛下准王卿殿下所请。滴血入骨之法只能用在已死之人身上,活人用来并不作准。而滴血验亲之法,在审理血亲案件时,从三法司到各地方府衙多有使用。若是此法确实不准,必要通告各级官署,以免依此断案断出冤案。” “陛下,正如方尚书所言,此法在民间也广为使用,臣想见识见识瑞王卿如何证明此法不准!”王道之冲付东楼冷笑一声,眼神里尽是挑衅之意。 “既然王卿说有法子证明,朕也不妨做个见证人,看看王卿如何演示滴血之法不可用。”柏钧昊吩咐李全,“照王道之所说之法准备清水和取血用的物什。” “多准备几碗清水,这个实验做一次可不管用。”付东楼也冲着王道之一笑,“王大人,不好意思,这一局本王赢定了。” 内侍将一个托盘恭敬地奉到付东楼身边,上面放着一小碗清水还有一根银针。 付东楼拿起银针,刚要往手指上扎却停住了。 “怎么,王卿殿下又要故弄玄虚了?”王道之嘲讽一句。 连个眼神都没给王道之,付东楼转身对柏钧昊身边侍立着的李全道:“李公公,劳驾来扎我一下,我怕疼,扎自己下不去手。” 得了柏钧昊首肯,李全殷勤地来到付东楼身边:“怎敢当殿下‘劳驾’二字,折煞奴才了。” 说着,李全接过银针:“殿下忍着点,奴才扎了。” “快扎快扎,别和我说。”付东楼别过头去不看李全的动作。 “你这孩子,怕疼又何必亲身试。”顾贤莞尔,“随便找个人来不就是了。” 萧彤锦亦是打趣道:“哀家看,扎李全就挺合适的。” “谨遵太后懿旨。”说话间付东楼的血已经取完了,付东楼直接指着李全道,“太后都点你名了,还不刺一滴血进去,看看是否与本王相溶。” “奴才遵旨。” 李全也刺了一滴血入小碗,两滴血液立时融合在了一起。 “我说李公公,你真是太监?啧啧,按照王大人的说法,本王可是你亲儿子啊,你这太监是假的吧。” 李全慌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柏钧昊直叩头:“陛下,奴才真是太监啊。奴才之前伺候过先帝,后来又在您身边伺候,这十多年来除了传旨都未曾出宫,怎么可能与王卿殿下有父子关系。” “哈哈,起来吧,朕知道你是真的。”柏钧昊意味不明地打量着目瞪口呆的王道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这就是你说的法子?” “陛下……这其中必有古怪!”王道之一时间六神无主,手都哆嗦上了。 “陛下不急,并不是所有人的血都能相溶,待臣再试几个。”踹了李全一脚,付东楼笑道,“别跪了,起来,换一碗水本王还要再试。” 带着内侍走到方子友面前,付东楼道:“方大人可介意取一滴血?” “谨听殿下吩咐。”方子友挽起袖子伸出了左手。 “一事不烦二主,李公公还是你来,省的某些人说我做手脚。” “殿下,还是取奴才的血吧,免得损伤您的贵体。” “也成,反正谁的血并不重要。”付东楼索性站远了几步,给王道之腾出地方让他死死盯着那碗水。 待方子友与李全的血都滴入水中,二者又溶在了一起。 无视面如死灰的王道之,付东楼道:“方大人与李公公定然不是血亲,这下方大人相信此法不可靠了吧。” “殿下博学,臣佩服。” “不敢。”付东楼点点头,一指王道之,“李公公,就着你们那碗水再扎王大人一下,看看王大人的血和你们溶不溶。” 对着王道之,李全依旧客气,只是他脸上的笑怎么看怎么假。 “王大人,奴才得罪了。”说完不等王道之反应,李全捉起王道之的手就扎了一下。 血入水中,与李全和方子友的血之间泾渭分明,显然是不溶的。 “果然王大人与众不同啊。现在你还要用这种方法来证明瑞王是王太卿殿下的亲子吗?瑞王可是身在前线,此时把他召回京来,一旦我大楚边防有失,赔上你整个王家都不够!” 对柏钧昊躬身一礼,付东楼将滴血的原理简单解释道:“陛下,人的血可以大致分为四种类型,只要是类型相同的人,其血都可相溶。王道之的血与臣等不溶,乃是因为他是另一种类型的血。此法臣也是在民间见一游方郎中用过才知晓。那郎中曾告诉臣说,用此法验血,可以判定哪几个人血型相同,遇到失血过多的病患就可用此法选血型相同的人输血救命。具体的医理臣也不知,也未再见别人用过,陛下不妨诏令太医院四处走访多做研究,许是能研究出救命的法子也说不定,毕竟战场之上受重伤失血的兵士还是很多的。” “王弟此言甚是,此事就交由太医院主理。”柏钧昊颔首,又对方子友道,“着刑部传令全国各级府衙,往后不准再用此法审理血亲之案。” “臣遵旨。” “依朕看,此案到此为止,往后若是再有人议论太后与王太卿,按污蔑皇亲欺君逆上之罪交有司处理。” 连带着顾贤,所有人都行礼接旨:“谨遵上谕。” 摇摇一指王道之,将不可一世的王家家主踩在脚下的感觉令柏钧昊神清气爽:“方子友,王道之就交给你了,什么罪名该怎么判,朕等着你的奏折。大理寺卿和御史大夫之职暂由大理寺少卿和御史中丞兼任,吏部去商议候补人选。” “陛下,此事虽证明臣与太后并无苟且,但告状之人毕竟是太后心腹女官,臣以为还是应将莲华传唤上殿问清她诬告的动机、背后是否有人指使为好。臣猜测,此事定是心怀不轨之人刻意炮制的,若是不查清楚,我大楚终究难得安宁。”顾贤奏道。 付东楼临时加了一出戏,虽是很好地解了顾贤与萧彤锦的困顿之局,但也只能说是个暖场,顺带解决了王家固然是好,可顾贤与萧彤锦真正想对付的并不是世家。 “王叔言之有理,传旨,带莲华上殿。” 接下来没付东楼什么事了,付东楼安心地坐回椅子上休息,悬在嗓子眼儿的心也终于回到了肚子里。 “娘娘,奴婢对不起娘娘啊。”莲华许是在来的路上就得了信儿,一上殿对着萧彤锦又是磕头又是哭,泣不成声。 “陛下,太后娘娘在于先帝大婚前确实与王太卿殿下有过婚约,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可后来二人各自婚嫁,每次王太卿殿下觐见太后也都是依着礼数的,皆有内侍女官在旁,两位尊上是清白的!” 莲华是原告,也是本案重要的证人,加之王谢两家有意借此事做文章,所以莲华被扣在刑部的这几天日子过得还不错,衣食不缺也没人对她用刑。世易时移,原先出来检举的人眼下却变成了犯人,莲华背主的行径让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深感厌恶,即便她现在反口认罪依旧是不可原谅。 “现在想起对不住哀家了,哼。”萧彤锦不屑与之交谈。 “娘娘,奴婢的家人多在战乱中死了,仅余下一个弟弟老实巴交地在乡下种田。奴婢知道自己身在宫廷难免着了别人的道,为了不牵连亲人,从未想过将弟弟接到京城来。饶是如此,奴婢的弟弟还是被人挟持了,奴婢若是不出来诬告娘娘,那人就要将奴婢的弟弟全家杀死,连不足周岁的小侄儿都不放过,这是要绝奴婢家的香火啊!” 萧彤锦不理莲华,顾贤则是盯着莲华看了一会才慢条斯理地问道:“你一口一个‘那人’,‘那人’究竟是谁?到现在还不肯说吗?” 莲华一时语滞,怔怔望着顾贤。 “你若是不说,就凭这攀诬太后王太卿的罪过,就足够将你满门抄斩了,到时候你家还是绝嗣的下场。” “奴婢……”莲华狠狠咬了下嘴唇,“奴婢说,指使奴婢的不是别人,正是国师木炎!” ☆、第一百一十七章 听到木炎的名字,付东楼略感惊诧。他倒不是觉得木炎干不出这种下三滥的事儿来,而是意识到这很可能是太后与顾贤套好的招数来坑木炎,有些不敢相信。一直以来在与木炎的较量中,自己这一方总是被动还手的,这次终于主动出击了。 付东楼望向顾贤,生怕自己临时起意加的这出戏破坏了顾贤原有的计划,见顾贤微笑着对他点点头才放下心来。还没等付东楼彻底安下心来,就听方子友插话道:“陛下,事涉国师,王卿殿下是国师的弟子,是否需要王卿殿下回避?” 方子友其实是好心,他怕付东楼在这里处境尴尬。毕竟整个大楚 恋耽美 分卷阅读51 锦官冬 作者:卿雅 知道,付东楼能以定国公外室子的身份嫁给柏钧和当瑞王卿,乃是木炎保的媒。此时木炎成了被告,付东楼若是替木炎说话,罪名成立之后就会显得付东楼取小义舍大节;若是付东楼一言不发或是攻击木炎,又难免背上欺师灭祖的骂名。是以,付东楼回避是最好的选择。 顾贤就在大殿上坐着,柏钧昊下意识觉得这事还是不要他直接拍板的好。他偏头看向顾贤:“王叔意下如何?” 顾贤也没替付东楼做决定,而是对付东楼道:“楼儿,你自己决定吧。” 虽是反应慢了些,付东楼到底明白了这期间的门道。柏钧和一早就预言了今日的情形,付东楼亦是有了心理准备,于是起身对柏钧和躬身一礼,道:“陛下,臣与国师师徒关系之事,臣早有打算,此次回京本就预备向陛下言明。眼下恰巧撞上莲华提及国师,臣想还是趁着莲华之言真假未辨之时把话说在前面。” 付东楼与木炎不和柏钧昊是一早就知道的,但他一直不解的是木炎为什么要把这样一个心不向着自己本事也不小的人送去王府。尤其是在顾贤告知自己大楚最近的乱子背后之人很可能是木炎后,柏钧昊更加不明白木炎保媒之举。 “看来王弟已有决断。”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就算木炎真的有卖国之举柏钧昊也不会感到奇怪。倒不是柏钧昊一早瞧出了木炎的破绽或是顾贤给了他心里准备,而是他觉得木炎从来都不是哪个帝王掌中的臣子,他似乎不效忠于任何一个人。 “是,陛下,臣决定,与木炎断绝师徒关系。” 付东楼话音一落,朝堂之上议论之声骤起。 许是因为刚才对付王道之的时候付东楼表现太过出色震慑住了这些人,并没有人蹦出来当面指责付东楼忘恩负义之类的,可那些不带着善意的目光打在付东楼身上总是让他难受。 清了清嗓子,付东楼深吸了一口气环视四周,大声道:“在场诸位皆是我大楚重臣,不少人都是以科举晋身,圣人之书想来是都读过的。敢问诸位,何为师?” 当面指责不敢,和付东楼斗嘴亦是不敢。在场的大臣很多都是饱学之士不假,但他们完全不清楚付东楼肚子里到底有多少墨水,更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既是全然没有路数可循,有王道之与谢荣的前车之鉴,再算上当初被付东楼三言两语坑了的令狐纯……诸大臣掂量了下自己的分量,竟是没有一个出来接话的。 “诸位都不说,那本王就来说说自己的看法。”拢了拢衣袖,付东楼往大殿中间一站,顿时找到了些当初在大学发表演说时候的感觉。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此三者能得其一,便可为师。” “啪啪”的击掌声突然响起,付东楼回身一看原来鼓掌的是顾贤。 “不意打断你的话,只是觉得你所言甚是精辟。”说着顾贤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继续,孤静听高论。” “谢父卿赞许。”付东楼作揖致谢,而后继续道,“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孔子曾经师从郯子、苌弘、师襄、老聃,更有神童项橐年仅七岁便被孔子奉为师,这些人都比孔圣人更有学问品德更高尚吗?未必。由此可见,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只有传我道、授我业、解我惑者,才能称作师。” “孔子向郯子学古、向苌弘学乐、向师襄学琴、向老聃学礼,由此得之,为师者不必是全才,术业有专攻,我们向别人学习的都是别人的长处。年长的人就一定可以当年轻人的老师吗?也不一定。孔子奉项橐为师,何也?闻道有先后罢了。” 说得起兴,付东楼也不觉得紧张了,竟还走到自己的座位旁边从小太监手上拿起蜂蜜水饮了一口才接着说道:“本王一入国公府就大病了一场,而后前尘尽忘,此事大家想必都有耳闻。既然是什么都忘了,国师曾经教过本王什么本王自然也不记得。但本王素来尊师,与本王打过交道的人,无论出身如何是何身份,但凡指点过本王的,本王皆尊敬有加。得知国师是本王的师父,本王又怎能不敬国师?是以,本王特意找了翟夕翟大人询问前尘往事,这一问,本王大惊,原来国师与本王的师徒关系不过是挂名罢了。” “本王冠礼之前,锦官城内除王太卿殿下因国师提亲之故知晓这关系,再未有人知晓国师就是本王的师父,这也就罢了。昔日授业,国师亦未曾亲自教过本王,本王能识文断字聆听圣人之言还要感恩于翟大人,一切尽皆翟大人所教。国师未曾授业于本王,算不上本王的老师,此其一。” 扫视群臣,付东楼见众人思考者有之盘算者有之,心下觉得好笑:“众位若有疑惑尽可发问,就我一人说多没劲。” 礼部主管科举事宜,与天下学子走得最近,对这种事也最敏感。犹豫半天,尚书赵良出班道:“敢问王卿殿下,翟大人授业于殿下乃是国师指派去的,怎么也不能说全然与国师无关。” “大人少时启蒙,令尊为大人请了西席,大人可要称呼令尊为师吗?” 赵良一愣,随即笑道:“殿下机敏。”言罢站了回去。 “大人所问刚好引出本王想说的第二条,传道。翟大人先奉国师之命后奉王太卿殿下之命来为本王授业,其间不免传道。无论是为人之道为臣之道或是其他,道理总是没少讲的。”想到翟夕那副吊儿郎当的德行,付东楼忍不住笑意浮上面颊。 “但翟大人的道是否来自国师呢?不然。道不同不相与谋。” “翟大人之挚友将作大匠公输哲多年来一直为国师所囚禁,国师此举名为保护公输哲,实为用公输哲要挟翟大人对大楚行不臣之举。彼时翟大人年少,无力反抗木炎,却也阳奉阴违并未作出真正毁我社稷之事,可见其心向大楚,与国师绝非一道之人。是以,翟大人传我之道并非源自国师,国师并未传道于我,此其二。” 说到公输哲被囚禁,柏钧昊都不禁蹙眉,更遑论那些完全不知情的朝臣了。 付东楼听得殿上窃窃私语之声,觉得这些政治阴谋还是不要自己来讲的好,于是道:“具体情况诸位不妨等莲华之事解决之后再议,我们的国师做过的事情可多了,你们要是现在就好奇,今晚就不用回家睡觉了。” 打了个岔,诸臣安静了下来,付东楼才开始说他要说的第三点:“国师有为我解惑吗?更谈不上了,我都没和国师说过几句话,谈何解惑。以国师待大楚之心,不给本王增添疑惑找麻烦就不错了,此其三。” “综上,国师并未传道授业解惑于我,实在算不得本王的老师。”言至此处,付东楼叹了口气,“但本王不能说国师于我一点恩惠都没有。本王能与瑞王结亲,是国师之恩;本王成婚国师曾赠了不少财物于我,这也是国师之恩;本王年幼时与母亲居于外室,若无国师照拂也难得顺遂成长,此处亦是国师有恩于本王。但是!” 声调忽然拔高,蓝色的眸子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付东楼中气十足地陈词道:“国师助我乃是因为国师知道我母身怀传国玉玺之秘,本王被令狐纯劫持亦是国师放出的风声。藏匿玉玺的地宫之前,国师曾派杀手欲将瑞王本王与令狐纯一起杀死!至此,国师于本王之恩,尽销了!” “至于国师赠予本王的财物,本王已全数捐给了羽林军研制新式军械。如今,瑞王正带着那些最新研制的成果赶赴前线为国而战。” “从今往后,本王与木炎之间只有家国大义,再无一丝恩情!” 付东楼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浑身的激动劲儿还没下去,就听莲华突然抓住他的袍角叫嚷道:“殿下,木炎指使奴婢污蔑太后与王太卿,也是为了报复您啊!” 说着莲华对着付东楼不住地磕头:“给奴婢传话下令的人说,能否坐实娘娘与王太卿殿下的罪名是次要的,但一定要想办法让证明瑞王爷不是先帝子嗣。哪怕王太卿殿下能自辩,但只要瑞王爷与先帝滴血入骨,他们自有办法让王爷的血溶不进去。王爷真正的生父是谁不重要,只要他不是皇子,就无法再享瑞王尊荣。而殿下您虽还未与殿下拜堂,但天下皆知王爷是您的夫婿。无论您到时是悔婚还是下嫁,此生尽毁。” “楼儿,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国师如此看重你,证明你足堪我大楚瑞王卿之位。”顾贤这时候还不忘打趣付东楼,弄得付东楼红着脸站在下面接话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很是窘迫。 倒是萧彤锦,没跟着起哄逗付东楼,而是质问莲华道:“莲华,你既然一口咬定你背后之人是木炎,总要有证据吧?国师素来有神算鬼谋之称,你是如何知道他的身份的?” “回娘娘的话,娘娘可记得中秋时江南上贡了几匹新式的万字纹素锦?这些素锦乃是用王卿殿下新改造的织机所做,除了上贡的这几匹之外便再没有了。娘娘当时觉得此锦雪白颜色太过素气不适合宫妃用,别全数赏给了国师。” “给奴婢传话之人曾给奴婢一方锦帕,上面是模仿王卿殿下笔迹写的情诗,还特意做了旧,要奴婢藏在娘娘的衣笼里。陛下素来孝顺娘娘,事发之后也未曾搜宫,这锦帕就没用上。但奴婢管着娘娘的衣物多年,对各种布料甚是熟悉,怎会认不出那锦缎,想是国师手下之人办事不利才露了马脚。” 莲华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正是因为知道是国师指使,奴婢才更加惧怕,不敢不听话啊……是奴婢对不起娘娘啊……” “怕国师之心竟胜过对母后的忠诚……呵呵……”自己这个皇帝究竟地位如何柏钧昊心知肚明,试想今日若是木炎买通了他身边的人来算计他,只怕他身边的奴才会比莲华更没立场…… “来人,去取锦帕来,还有,令金吾卫快马去青城山传国师觐见!” “陛下,不必了。”顾贤叹气摇头,“祭天大典那日出事后,臣曾令缇骑卫去青城山抓木炎,但那时一元居已然人去楼空。敌在暗处,臣只能让缇骑暗地寻踪,若非今日莲华供出木炎,臣也不敢言明,唯恐着了木炎的道。” 见柏钧昊满面惊愕,顾贤沉吟片刻,道:“陛下还是先听莲华说完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等待锦帕的时间里,大殿上窃窃私语之声不断。比之木炎的真实身份真实动机,太后与王太卿这桩显而易见的冤案已经不再重要了。 “除了这方锦帕,王家谢家与国师应该也是早有默契。给奴婢传话的人嘱咐奴婢说,三法司已经都打点好了,到时候只要奴婢认定娘娘与王太卿殿下有私,自然有人出面提及滴血验亲之事。奴婢一开始也不知道国师找的是谁,直到王大人与谢大人在审问中不停诱问奴婢是否有其他物证证明娘娘与王太卿殿下有私时,奴婢才明白,两位大人定是早就得了国师的信儿了。” 莲华说完叩首:“陛下,奴婢所知只有这些了。” “陛下,臣请旨令禁军搜查琅琊王氏与陈郡谢氏在京所有宅邸,如若他们与木炎确有勾结,定有书信或其他往来,其宅邸内必有证据。” 若不是还等着验一验那方锦帕结了顾贤的案子,柏钧昊现在就想把这个烂摊子丢给顾贤自己不管了。亏得他当初还想着拉拢世族立谢家的女子为皇后,哪知人家早就和木炎勾搭上了。说来也是,木炎手中并无实权,若不是与世族勾结,又怎么能在大楚朝廷做手脚。 柏钧昊将木炎与世族脑补得越来越可恶,愈发觉得自己是被人当做玩物随意摆弄,脸上阴晴不定,对顾贤的提议只冷冷说了一句:“王叔稍待片刻。” 再等片刻彻底了解这桩破案子,朕就把这些烂事儿全丢给你,朕再也不想管了! 柏钧昊如此态度让顾贤摸不清他的心思。评估了下目前的形势,顾贤想着柏钧昊可能是折腾太久有些不耐烦了,便也没继续催促,好歹对方还是皇帝,总要给留些面子。 “陛下,锦帕取来了。”李全从内侍手中接过锦帕,奉到柏钧昊的御案前。 柏钧昊向后靠到椅背,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指下面的付东楼道:“既然新式织机是王弟改良出来的,那这织机织出来的布王弟也定然认得。朕听说王弟的博古苑里不少拿出来陈列的古董都是王弟自己鉴定修复的,想来王弟辨识东西新旧的能耐也不差。这锦帕给你查验最合适不过了。” 付东楼是瑞王卿,让他去查验牵涉了瑞王府的证物,皇上回护王府的态度不能更明确了。对于一贯支持皇帝的大臣来说,皇上如此向着王府真是破天荒头一遭,但是想想想在大楚的内外形势和皇上依然说出去的禅位之事,皇上的抉择无疑是正确的。况且原告莲华自己都承认自己是在诬陷了,这案子本身也没什么审理的意义了。 付东楼片刻错愕,柏钧昊这么一说他反倒是更要认真查验了。从李全奉上的托盘中拿起锦帕,付东楼仔细端详了一番却是没说话。 半晌,付东楼对柏钧昊行礼,道:“陛下,确如莲华所言,此织锦纹理细密紧实,乃是臣所改良之新式织机所产。布料颜色发黄墨迹深沉,看上去像是有些年头,实际不过是拿特制的药水泡过的,臣想在古玩店里随便找个行家都能炮制出来。” 李全素来机灵,见柏钧昊困乏便命人给柏钧昊泡了一碗茶送上来。柏钧昊一边喝着茶一边听付东楼陈述,末了,放下茶杯道:“那此案就此了结,不知母后打算如何处置莲华,是交由三法司代您处置了还是您另有安排?毕竟莲华是您的陪嫁侍女,儿臣不好越俎代庖。” 萧彤锦没立刻下决断,而是对付东楼道:“楼儿,你将那方锦帕拿来给母后看看,母后可要见识见识国师拿了什么东西诬陷哀家。” 听太后的意思是让自己亲自送过去,付东楼纳闷自己什么时候与太后这么亲了,但还是遵命走上御阶将锦帕亲自奉给萧彤锦。 “《邶风击鼓》,国师选的这首情诗还不错。他若是写个你侬我侬之类的,且不管料子新旧,只看诗就知道假了,王弟乃‘江左玉郎’断断写不出那些来。”萧彤锦向下瞟了莲华一眼,言语间竟有笑意,只是笑意背后的冷让人不寒而栗。 “莲华,你本是我萧家的家生奴才,今日做下背主之事,哀家将你交还萧家家法处置,免你千刀万剐的国法,也算哀家看你伺候哀家这么多年的苦劳了,你觉得如何?” 世家大族家法严明,对于惩治下人,往往比国法更加严苛。付东楼看莲华跪在下面瑟瑟发抖,不由得同情起这个女人来,许是这萧家给的死法还不如千刀万剐呢…… “奴婢……谢主子恩典……” “皇上!皇上您这是怎么了,传太医!快传太医!” 李全特异的嗓音好像一道炸雷击中了每一个人,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柏钧昊身上。 原本好好坐在龙椅上的柏钧昊此时面色青黑,一手捂着肚子神情极其痛苦,张着嘴似乎是想吐什么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陛下!”群臣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有不少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站在原地没动,还有几个嫌内侍腿脚慢的已经自己冲出大殿想去找太医了。 “李全,你去找太医。金吾卫何在!封锁大殿,跑出去的人都给孤抓回来,大殿内的人从百官到内侍女官一个都不许放出去!” 到底是顾贤经过大世面,他这一喊顿时稳住了局面。 瞟见御案上的茶碗,顾贤立时明了:柏钧昊自打付东楼击鼓上朝之后没再吃喝过别的东西,有问题的一定是这碗茶。 “将皇帝身边的内侍和御茶房的人全给孤扣下挨个查问!今日进出过御茶房的人也通通抓起来。方子友,你亲自去办!千牛卫大将军何在?传令承天府封闭成都所有城门,着千牛卫立刻抄检王谢两家!” 方子友与千牛卫大将军领了钧旨飞快办差去了。 “昊儿你可是腹痛?”萧彤锦好歹与柏钧昊有母子情分,柏钧昊又是柏焱的亲儿子,萧彤锦不想柏钧昊死,此时的惊急交加倒是不假。 “母后……痛……”柏钧昊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便再没了说话的力气,只歪在萧彤锦怀里靠着,手脚时不时抽搐。 付东楼可没见过这种阵仗,一时间脑子转得都慢了。 这是怎么回事?皇上中毒了?有人刺杀皇上? 身边的太后顾贤都冲到了柏钧昊身侧,大臣们不敢往上拥却都眼巴巴地望着柏钧昊,相比之下呆在原地的付东楼倒像是个局外人了。 “王弟可看的出这是什么毒?”问话的是萧彤锦。 顾贤摸着柏钧昊的脉象,脸色很是难看,摇摇头道:“一时间说不好。” “看陛下的样子……似乎是……砒霜?”事关重大人命关天,更不要说这还是皇帝的命,付东楼有些不敢说话。 “砒霜?”顾贤迟疑片刻,“不无可能。” “看皇上腹痛呕吐却没有……咳……没立刻那啥……” 死不死的,付东楼知道犯忌讳,一时间竟想不到好词,只好含糊过去。“应该不是见血封喉的毒,砒霜的可能性挺大的。” 古代宫廷常见的剧毒如鸩毒之类的皆是立刻毙命的,砒霜算是常见却不立刻致命的一种。 “太医怎么还没到!”萧彤锦并不是特别懂医,但谁人不知砒霜是剧毒,心急之下失态大喊,惊怒之情溢于言表。 “太后,太医院据立政殿有些距离,李全就算是飞过去也没那么快啊。”又不是120,全靠两条腿跑,皇宫又那么大,太后你就算着急也没用啊。付东楼脑中极力回想砒霜的急救方法,就算柏钧昊不是砒霜中毒,排毒的方法也都大同小异。 “太后身边可还有信得过的人?”顾贤见付东楼皱着眉头想事知道他可能有办法,柏钧昊会中毒身边的人已不可信,只好帮付东楼找太后借人了。 萧彤锦与顾贤目光交汇便明白了他的想法,立刻对身边的女官道:“妙法,你去听王卿的吩咐。” “奴婢谨听殿下吩咐。” “立政殿附近可有小厨房?”付东楼被妙法的声音唤回了神,“你看看厨房里有没有牛乳或是蛋清,再找些干净的水,在水中放少许盐拿过来。记得带个银簪去,所有的东西一定要验过再拿来。” “后殿就有小厨房,奴婢这就去。” 萧彤锦闻言将腕子上一个雕工极其精美的牡丹花银镯子退了下来递给妙法:“哀家这个镯子是足银的,你拿去验毒吧。” “启禀王太卿殿下,御茶房女官王姝儿被发现死在御茶房后的小屋里。其余的人方大人正在亲自审问。”突然插话的是金吾卫大将军,今日并非他当值,他是听了登闻鼓声才来上朝的。本来该是由当值的金吾卫校尉来回话的,但现在遇刺的是皇帝,他便听顾贤之令立时接管了整个皇宫的防务。 顾贤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住,本以为这次是先摆了木炎一道,谁知木炎的身份还未公开揭穿他们便再次被木炎给坑了。无论柏钧昊这次能否救的回来,柏钧和回朝接皇帝位都是必然的了,那挥师长安扰乱木炎谋取北燕计划的这招棋救算是废了。 思及此处,顾贤冷笑出声:“呵,好快的手脚,自杀还是他杀?” “仵作还未来得及查验,但根据臣的经验,应当是他杀。那个女官是被人从后面割断喉咙的,却伪装成自刎。” “王姝儿……王家的嫡女,去年才进宫的。哀家瞧着那丫头不踏实没选她做嫔妃而是让她去做了女官,王家当真是好教养!”萧彤锦柳眉一挑厉声喝道,“王道之呢?!” 王道之自打滴血验亲被戳穿便又晕了过去,柏钧昊处置他的时候都没醒,直接被殿前金吾卫给拖了下去。 金吾卫大将军回道:“回太后,还押在偏殿呢,原是等着散了晚朝再押到刑部大牢的。” “敢给皇上下毒,灭他满门都不为过!皇上现在难受着他又岂能舒坦!先打他五十廷杖,记得别把人弄死。” “臣遵旨!” 五十廷杖下去王道之定是残废了,怕是生不如死。 “太后,臣看皇上这样窝着难得舒坦,不知立政殿有没有侧间或者后殿有床榻之类的,把皇上挪过去,找个东西垫在胃上,没准能让皇上把喝下去的茶水吐出来,胃疼也能好一些。”付东楼见柏钧昊难受的样子很不落忍。 “我来。”顾贤说着弯□一把将柏钧昊稳稳抱了起来。 别看顾贤身量上不显壮硕,可人家毕竟是练家子有的是内劲,抱着柏钧昊一点都不晃,脚步迅捷却又平稳。付东楼对他这个公爹的印象又刷新了。 心中暗叹一口气,付东楼十二万分地期望柏钧和现在能在他身边,今年这个冬天注定是太平不了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太医来的并不算慢,只是对于焦急的朝臣来说怎么都算不上快。付东楼猜对了,柏钧昊是砒霜中毒,他给柏钧昊用盐水洗胃用牛奶蛋清保护胃黏膜的做法不但让柏钧昊略微好受了些,也确实起到了解毒的作用。要不是柏钧昊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太医令非拉着付东楼学几手不可。 救人由太医忙活,顾贤自然是去安顿朝廷上的事。因着时辰已经不早了,顾贤只是简要说明了下木炎的所作所为,却并未提及木炎的真实身份。朝臣们在震惊中带着许多疑问回家睡觉去了,而顾贤却没闲着,派了缇骑卫并上千牛卫连夜奔赴青城山一元居搜查。 “父卿休息一下吧,接二连三出了这么多事您一直操劳着。”付东楼从内侍手中接过一碗党参乌鸡奉给顾贤,挥手让内侍退下了。跪坐在木炎旁边的坐榻上,这间立政殿的小书房里只剩下了付东楼与顾贤两人,太后则是在柏钧昊旁边守着呢。 别看付东楼是今天才风尘仆仆赶回成都的,相比起来他却是最不累的一个。付东楼至多是旅途劳顿乏得慌又费了点嘴皮子,其他的人一个个都是劳心劳力,顾贤尤甚。 顾贤接过汤碗执起调羹用了几口,又将碗放下了,对付东楼笑道:“为父果然是有福气,一个儿子不在身边还有另一个儿子孝顺,难怪木炎要拿和儿的身份挑事儿,他孑然一身,定然嫉妒为父。” “父卿取笑我。”付东楼羞窘地摸摸鼻子,赶忙岔开话题问道,“那些大臣还真听话,皇上现在还没脱离危险,他们居然就回去了。我以为他们要在侧殿门口守着直到皇上没事了才肯离开。” “他们又不是大夫,守在这能做什么?如今木炎下落不明,朝中要他们去办的事多着呢。为父在这守着皇上难道还能出事不成?”顾贤笑笑,端起乌鸡汤继续用。 付东楼歪着脑袋想了想,顾贤说的没错。如果是柏钧昊没说禅位之前,可能还会有帝党的人疑心顾贤会不会借机弑君,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顾贤完全没必要这么做。 “父卿,莲华之事是不是另有内情?我虽未与太后打过交道,可我感觉太后绝对是个精明人,否则也当不到太后不是。莲华是太后的心腹女官又是从家里带来的陪嫁,怎么会被木炎买通闹出这么一档子事儿来?” 环顾四周,确定四下无人,付东楼压低声音与顾贤低语道:“父卿,那方锦帕并非作假,而是真的陈年旧物,难道真的是您当年送给太后的?” 顾贤轻笑出声,将空了的汤碗放在小桌上,自己靠在凭几上挑眉看着付东楼:“你猜猜看。” “我觉得不会是吧……”顾贤笑得意味不明,付东楼从他的表情里找不到任何线索。 “您要是当年都与太后发展到了互送情诗的地步,即便顾家斗不过萧家,您也不会轻易放手。” “楼儿果然聪慧。”顾贤朝着付东楼勾勾手指,待付东楼疑惑地凑过来后,他在付东楼耳边轻声道,“那方锦帕是我当年写了送给你父王的。” “那怎么会在太后那?”难道锦帕是顾贤给太后的道具?这出戏果然是这群人自编自导自演的吧!亏了自己担惊受怕紧赶慢赶地跑回来救场,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啊! “那方锦帕熠哥一直随身带着,有一次随皇兄行猎时候不慎掉了出来被太后捡到了,太后说什么都不肯还了,日日拿那帕子打趣你父王。当然了,这都是我们几人之间私下的事儿了,随身的侍从都不知真相,更不要说旁的人了,所以拿出来唬人不会被戳穿。” “这次在朝堂上验帕子的是我,若是换了别人指定要出岔子,您也太冒险了吧。”付东楼摸了摸嘴角,有点抽…… “不可能的。”没有外人,顾贤也不再拘束着,将双腿舒展开又再身后垫了个软枕,才继续道,“莲华说这东西有假,皇上若是找人鉴别定是找内宫局管织物和文玩的人来。太后在宫内经营多年,无论这帕子究竟是什么年代的东西,它都只能是今年新上贡的素锦做旧的。” “呵呵……看来我还挺上道的……” “楼儿今日之表现震慑群臣,真的是出乎为父的意料了。” 付东楼有点小别扭顾贤看在眼里,他明白付东楼的心思,任谁遇上付东楼这事儿心里都会不舒服。顾贤素来开明,对此不以为忤,反而细心给付东楼讲解道:“几个月前你父王发现有人暗中调查和儿的身世,想着木炎很可能想在这上面做手脚,为父与你母后便商量了这个对策。” “与其让木炎抢了先手捅出这个事,不如我们自己来,反而能把局面掌控在自己手里。莲华诬告的内容和证物都是提前编排好的,可牵连王谢两家却是意料之外的。本来那方锦帕就不是必须提的,若是皇上搜宫才用得上。原是想着等用到这个筹码的时候就该让你父王的身份大白天下了,所以我们本打算直说那帕子并非是为父与你母后的信物。可时移世易情势有变,你父王没回来,又连带着王谢搅局,为了不让诬告显得太单薄,就只能换个说辞了。” “难怪回来的路上就听说王家谢家前两天一直嚷嚷着让皇上下旨搜宫搜王府,原来是莲华在误导他们。”托着下巴点点头,付东楼还有些地方想不明白,“可为什么是在祭天大典上突然行动?” “因为皇上说要禅位是我们意料之外的。” 见顾贤缓缓活动着颈子,付东楼主动走到顾贤身后替他捶按起来:“您是肩颈相交这里觉得僵吧,案牍劳形之人容易这样。” “舒坦,你比卓成贴心,他只会捶腿。”顾贤说着拍了拍付东楼的手,闭目享受着儿媳妇的按摩。 “您身体真的很好了,看您抱着皇上去侧殿胳膊腿都不带打晃的,那么稳。也没见您和江涵范书意他们似的全身都是鼓囊囊的腱子肉,您这……”打量了下顾贤颀长舒展的“纤纤”身段,“您怎么练的?” “为父的功夫讲究的是内劲,力道藏而不露,等有时间了倒是可以教你几招防身。” “我在这种事上一向不在行,就怕您到时候嫌我笨。” “又不指望你学成高手,养身就够了。”睁开眼睛,顾贤笑了下,“接着说正事。为父之前因为江南世族倾销之事找皇上谈过,皇上知道木炎可能心怀不轨,但也未全信。为了不刺激皇上,为父便没让人天天盯着皇上的一举一动,只知道祭天大典前几天木炎往宫中给皇上传了个信儿。是以,大典之上皇上突然说要禅位,为父与你母后就想到可能是木炎从中做了手脚了。” “后来为父得知木炎只是说帝星暗淡之类的星象之事,只凭这些便能促使皇上坚定禅位之心,可见木炎对人心的谋算何其精准。”说着一哂,顾贤并没把话挑明,能被木炎这么算计,柏钧昊这个皇上当的也实在是…… “木炎有心夺北燕,卓成推测过这个可能。毕竟北燕是胡人而大楚是隋皇后裔,想要动摇大楚根基不那么容易,相比起来木炎要复国北燕更适合作为根据地。”付东楼是聪明人,就算对权 恋耽美 分卷阅读52 锦官冬 作者:卿雅 谋不在行看得多听得多了也会自己动脑子跟着想。 顾贤见他付东楼自己学着思量,心下暗暗赞许,也不插话不催他,只听他怎么说。 “但木炎拿北燕,且不管他在北燕如何安排,我们定然不会作壁上观,所以稳妥起见,木炎定要先搞乱大楚内部让我们无暇北顾才好,于是卓成的身世是最好的工具。传国玉玺还在卓成手中,若他真不是先皇之子,大楚的保皇派与保王派非打个你死我活不可。到时候大楚轻则国力衰退重则分崩离析,而木炎却夺了北燕站稳脚跟,此消彼长真是让他占尽了便宜。” “正是如此。”付东楼说的句句到点子上,让顾贤对这个儿媳妇愈发欣赏。 “你可能确实不擅长谋算,但你机敏得很,一点就透,为父就喜欢和你这样的说话,真是比昊儿那个木头疙瘩强多了。” “是父卿教的好。”付东楼嘿嘿一笑,也捧了顾贤一句。 “木炎既然能想到刺激皇上禅位,定然在祭天大典上安排了后手出幺蛾子。当时没有足够的时间让为父与你母后揣摩木炎的后招是什么,能想到的只有和儿的身世,所以你母后当机立断抢在木炎安排的人之前让莲华出面,这才有了后来的事。” “木炎到底是神算鬼谋,他与朝中的内奸是如何联系的,见和儿身世是由我们捅出便不再出手,反而推了王家谢家出来做挡箭牌,他真正的势力我们还是无从得知。说来也是,王谢之流,无论是哪个上位者都会忌惮,木炎虽是借刀杀人,我们又何尝不是顺水推舟。” “父卿,木炎有没有可能还没出成都?他若是走远了怎么能那么精准快速地操控成都的局势?老百姓有个说法叫灯下黑,木炎藏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我们反而找不到了。” “不无可能。”顾贤认真想了下,语调忽而变得低沉,“但也有可能这都是他事先布置好的。谋者,最可怕之处就在于,你无论如何接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虽则木炎的计划因为你的失忆和非同寻常有了变动,看上去我们也确实挫败过他,但永远不要掉以轻心,因为他是木炎。” 突然间觉得有些冷,付东楼下意识地扫了一圈所处的屋子,这间陈设精美的小书房似是处处都有阴影能藏人似的,让人觉得背后麻麻的…… “既然是咱们的人,那莲华就不会死了吧?”没话找话,付东楼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自然不会,不仅不会,她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这就涉及萧家的一段陈年秘辛了。”顾贤神情忽而变得狡黠,狐狸一般微微一笑,“你许是以后还能见到莲华呢。” “启禀王太卿殿下、王卿殿下,太医令求见。” 守在门外的内侍清晰恭谨地禀奏截住了付东楼正要问出口的话,想是柏钧昊那边有了结果,付东楼与顾贤皆是站起身整了衣冠,而后叫了太医令进来。 “启禀两位殿下,皇上的毒已然解了。 太医令行过礼之后开门见山说了最主要的事,顾贤闻言略感心安,问道:“皇上情况可还好,孤能否去探视?太后还在皇上身边吗?” “回殿下,皇上虽解了毒但龙体虚弱需要长时间的调养且不宜太过操劳,如今皇上刚服了药,药劲儿上来身上发热有些不爽快还没歇息,您去探视应是不妨的。太后娘娘还在皇上身边。” “你们悉心伺候着就是了,需要什么药材别吝惜,少了什么宫内不好寻的就去瑞王府找孤,定要医好皇上才是。孤现在就去看看皇上。” ☆、第一百二十章 一入侧殿,顾贤与付东楼便碰上了正准备离开的太后萧彤锦。 “看你要回去休息了就知道皇上已无大碍。”顾贤微笑,“时辰不早你早些安置吧。” “怎么睡得着,想到皇宫之内有人下毒弑君我就好想回到了大楚还没建立的那段日子,心一直悬着,谈何安枕。”萧彤锦目光投向顾贤身后的付东楼,神情缓和了些,“本是想着你一路风尘,留你在宫里休息一晚明日再送你回王府的,但此刻宫中不安全,便只好罢了。往后日子还长着,等和儿登基你可要日日在宫里了,总听王弟说你孝顺,到时候你可要常到哀家宫里坐坐。” “谨遵太后吩咐。”付东楼躬身行礼。 听了付东楼的称呼顾贤忍不住打趣道:“还叫太后?不是该改口叫母后吗?” 脸上一红,付东楼暗道这些个长辈真是一个比一个着急,还没拜堂就让自己改口。见太后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付东楼只好压下羞窘恭恭敬敬叫了一声:“母后。” “这就对了。”太后满意地点点头,“等你与和儿大婚之后哀家把这改口的红包补给你,若是有什么喜欢的想要的可千万要说出来,你不说哀家就自行斟酌了。” “长者所赐岂有挑三拣四的道理,母后赏赐什么儿臣都喜欢。” “瞧这嘴甜的,无怪乎王弟疼你。” “说得好像你不疼他似的。”顾贤接了个茬,随即岔开话道,“王姝儿虽然已经死了,但指使他下毒的一定不是王家,在当时的情况下弑君除了会给王家招致灭门之祸外对王家的处境一点帮助都没有。我忖度着该是木炎安插了人伪装作王姝儿信任之人给了王姝儿砒霜又告知她王道之获罪一事。眼下死无对证,只能看你那边与刑部调查的结果了。” “我也是想到了这一节才心下不安。”萧彤锦叹了口气,又嘱咐顾贤与付东楼道,“你们进去看看皇上,然后便出宫回王府去吧,锦官城里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瑞王府了,宫里到底是人太多,怎么小心提防着也还是会有空子。” “说的也是,但你的慈颐宫应该是不会出岔子的,我已经吩咐了金吾卫加强巡逻。敌人还在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呢,你不好好休养哪来的力气和他斗啊。” “你也不用宽慰我,这么多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我懂的。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先回去了。”萧彤锦言罢离开回了慈颐宫。 进得侧殿内室,就看见柏钧昊躺在床上面色通红,身上被厚厚的棉被裹着,有内侍女官拿着帕子不停地给他擦汗。 留守的太医们见到顾贤与付东楼进来纷纷行礼,而后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御前伺候的人也都是机灵的,除了李全继续留下给柏钧昊擦汗喂水,其余人也都出了侧殿。 柏钧昊有很多话想和顾贤说,人一走干净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道:“王叔……让和弟回来吧,我这个样子……实在无法……” 顾贤与付东楼进宫身边都没跟着伺候的人,此时李全给柏钧昊擦汗抽不开身,付东楼便亲自寻了个圆凳来给顾贤,让他坐下与柏钧昊说话。 “昊儿,我知道你的意思,眼下最要紧的是你赶紧养好身体,想得太多休息不好你又怎么恢复得好。”顾贤拍拍柏钧昊的手,接下来的话还没出口就见柏钧昊缓缓摇了摇头。 “王叔……我是不是……又做错了?是不是不该禅位给和弟,或者说……不该这个时候……” “本是想看你一眼确定你没事便回府的,你这孩子还是这样不听劝,非要提禅位的事。” 许是看着柏钧昊遭此大劫心有不忍,顾贤比平时多了几分耐心,心平气和地对柏钧昊道:“你这时机确实不对,你说了禅位在先现在又中毒了,和儿如果要接位就必须要从长安回来,如此一来木炎取北燕便少了许多阻力。等我们这厢将王谢两家收拾好再让和儿坐稳了皇位,没准木炎已然在北燕站住脚了。” “木炎……”太医给柏钧昊开的药是让他发汗排毒的,再加上柏钧昊中毒本就元气大伤,此时的他显得更加虚弱,说句话都十分吃力。 “我……又被木炎……算计了……是吧……?”柏钧昊苦笑,“我自从登上皇位……见王府势大,总想着能……能找一个与王府抗衡的……两边利用,坐收渔利……到头来,被利用的却总是……自己。想想都觉得自己……可怜得很……” “昊儿,如果天下承平四海一统,你做个守成之主不是问题,奈何生不逢时。”顾贤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起身行礼打算告退。 “王叔……留步……”柏钧昊突然着急起来,挣扎着想要坐直身体。 “陛下有话说就是了,切莫挪动。” “王叔……木炎的一元居……”柏钧昊一把抓住顾贤伸过来扶他的手,神情急切仿佛在交代紧要的遗言一般。 “一元居后山……三百步有个……山洞。进洞走到头……有一处隐秘的地窖……下面藏着的东西应该很重要……不知木炎带走没……王叔尽可去……查看……” 一元居后山的山洞顾贤是知道的,派去拦截木炎的缇骑卫已经把一元居搜过一遍了,什么都没发现,那个山洞自然也搜过,一样是一无所获。柏熠曾经告诉顾贤给他发现了能证明木炎身份的证据,是李唐皇族子弟皆有的玉佩,上刻一个字,但这个玉佩应该是被李随身带走了,顾贤没能找到。 今晚派去的缇骑卫千牛卫本就是做样子的,顾贤已经做好了假玉佩用以揭穿木炎的身份,现在听柏钧昊提到地窖,顾贤心中一动。 “陛下如何得知那个地窖的?” 柏钧昊说完了想说的话松了一口气,被李全扶着躺回床榻上,长长舒了几口气,艰难地扯出一个嘲讽的笑:“我小时候在木炎那里……住过一段时间。谁都当我是个笨的……又怎会防着我……歪打误撞……发现的。当时我……我只以为是……国师用来藏宝贝的……谁没有点秘密……现在想来……必有……必有蹊跷……” “陛下放心,臣亲自去检查那个地窖。”顾贤说完行了一礼就要告退。 付东楼跟着木炎走了两步停了下来,转身对满面怅然的柏钧昊道:“陛下,许多人都认为当皇帝是天下最得意的事,但臣觉得不然。皇帝之位尊贵无匹,手中有着绝对崇高的权力,却也承担着旁人难以想象的责任,想做个好皇帝实在太难了。纵观历史,好皇帝毕竟是少数。臣虽然与陛下接触不多,但臣能感觉到陛下是个好人。即便陛下不当皇帝了,也一样有很多种方法让自己活得很成功。” “说句心里话,其实臣不愿意卓成做皇帝,臣舍不得他受那份苦。但是已至此,每个人都身不由己。” 侧殿内安静极了,偶尔能听到炭火“哔啵”的声响。柏钧昊躺在床榻上睁大了眼睛直直望着高高的横梁,似是盯住了上面的金龙。顾贤站在几步之外也没有出声,低垂的眸子掩住了他的心思,晃动的烛火有些暗了,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片刻之后柏钧昊合上了眼睛,缓缓道:“是啊……身不由己……” “付东楼……朕很期待……很期待你登上后位。从未有过的……男皇后……必然不同凡响……” 付东楼愣住了,他不知该说什么好。刚才那一番话纯属有感而发,说完之后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说。现在被柏钧昊直白地提到当皇后,付东楼感到羞窘也心生惶恐。亏他还心疼柏钧和要当皇上受罪,他这个男皇后怕是要比柏钧和受罪一百倍。 “你们走吧……还有那么多事等着你们呢……” “陛下保重,臣告退。”顾贤拉了一下付东楼,两人一起退出了侧殿。 柏钧和人在长安,心里却时时刻刻惦记着成都。他知道他的父卿能处理好这一次的危机,也放心付东楼,可心中还是隐隐不安。 北燕的情形也让他忧心忡忡。北燕虽然是胡人统治,但冬至一样是要祭天的,这一习俗与汉人无甚区别,可今年北燕的祭天大典却没有照常举行。据潜伏在北燕的密探回报,史朝义已经有相当一段时间没露面了,早朝都没上。 令狐纯消失之后史朝义本是下令全国追缉的,令狐纯在江南露过面之后,北燕得到了风声却没有任何动静,这一点也是令人生疑。 柏钧和觉得,北燕内部一定是出了乱子了。 “谁?!”柏钧和突然从桌案前站起身来一手按在了佩剑上。 羽林军的中军大帐分内帐外帐,外帐办公内帐休息。此刻柏钧和人在内帐却听得外帐有响动似是有人,可门外的亲兵并未通报,柏钧和怎能不警戒。 “不错,你还是挺警醒的。”柏熠说着挑了帘子进了内帐,“我特意叫他们别通报,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睡死了,谁承想你还挑灯夜读呢。” “给父王请安,恕儿子甲胄在身不能全礼。”柏钧和行了军礼,将柏熠请到了主位上。 “这么晚还穿着轻甲,不休息吗?” “巡营回来就在想事,一时没顾上。” “媳妇不在身边都不会照顾自己了。”柏熠打趣了一句,见儿子板着一张棺材脸,讨了个没趣。 “哎,你媳妇不在你这张脸又冻上了,你跟你父卿也这样?” “儿子不敢……”柏钧和完全不知回什么好…… “罢了,我来是来接你班的,羽林军暂时交给我了,北燕那边我替你看着,你准备回成都登基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等柏钧和回到成都的时候,木炎的身份已经大白于天下了。 柏钧昊所说的那个山洞里确实藏了东西,而且还是谁都想不到的东西――李唐皇室的族谱玉牒。 玉牒装在几个大箱子里,都是书册沉得很,想来是木炎离开时不方便带着便留在了这里。那山洞并不算隐秘,但这地窖藏得却严实,入口在山洞最深处,若不是柏钧昊有言在先,即便点着火把进来找也未必能发现,谁承想神算鬼谋的国师被他一直玩弄于鼓掌之上的皇帝给坑了。 有了这些玉牒再加上顾贤一早就安排好的刻有“”字的玉佩,木炎就是前唐建宁王李的事算是坐实了。满朝文武惊讶之余却又觉得顺理成章,和北燕大楚都有仇的除了李家人也不做旁的猜想了。 柏钧昊余毒未清在宫内调养,朝中全靠顾贤主持大局。顾贤并没有带着付东楼一起上朝,付东楼对朝政不熟悉,若是出了岔子或者是被存心找茬的给套住了,那之前付东楼建立起的良好形象就全毁了。 饶是如此,付东楼也不清闲,每日里在王府帮着顾贤做文书工作,给奏折分类、汇总奏报等等,一样是从天不亮忙到天黑黑。风花雪月四个都跟着付东楼进了王府,每日看主子那么忙个个都觉得心疼,天天念叨着让王爷快点回来。 朝野都以为顾贤会借着这次皇上中毒的事把王家斩尽杀绝,谢家连带着也要完蛋,谁承想顾贤并没有做得那么绝。王道之、王姝儿这一脉肯定是保不住了,尽管刑部调查的结果证明王姝儿是被木炎利用了,可弑君是事实。王道之全家老小满门抄斩,王家其余人都被没入贱籍发配的发配充官奴的充官奴,显赫了几百年的琅琊王氏算是彻底倒了。 谢家也没好到哪去。虽然没弑君,但他们和木炎勾结的罪证全被千牛卫抄检了出来,所有陈郡谢氏的族人都丢了官,还被勒令在半月之内迁出锦官城。 顾贤的做法既震慑了世族又没有过分刺激他们,分寸拿捏得极好,这让依旧在养伤的付泽凯也暗暗叫好。这么快就要凭着儿子当上国丈了,付泽凯实在是哭笑不得,为人却愈发低调,外戚难当啊!倒是曲氏,一想到付东楼要当皇后了就气不打一处来,整天在家打骂下人撒气,付泽凯伤没好全也没力气跟这个疯婆子似的老婆较劲,如此一来定国公府鸡飞狗跳的倒是比被抄家的王谢两家还热闹。 “臣弟给皇兄请安。” 柏钧和将长安的事情秘密交给了柏熠,只跟江涵几个做了交代便轻装简从赶了回来。他没像付东楼似的高调进城,只带了雷霆一个并着传国玉玺悄悄进了成都,以至于满朝文武现在都以为瑞王还在长安呢。 回王府简单梳洗了下都没顾上和付东楼说话,柏钧和径直进宫来看柏钧昊。 “你回来的也不快啊,我以为你星夜兼程不出五日必到,可这都过去七八天了吧。”柏钧和在见到柏熠的当夜就给顾贤飞鸽传书,顾贤自是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柏钧昊。柏钧昊这几日恢复得挺快,一来他年轻,二来放下了朝廷中勾心斗角那些事儿他轻松了不少,吃得好睡得香当然好的就快了。 “起来吧,自己找地方坐。”眼下的柏钧昊还颇有点大哥的意思,没用“朕”这个字眼人也变得随和亲切了。 柏熠去找柏钧和的时候正是出事当晚,是以父子俩都不知道柏钧昊中毒的事,柏钧和还是路上接到的信儿。 “臣弟想要这个皇位,但也没有皇兄您想的那么迫切。比起那把椅子,臣弟倒是更关心您的身体。太医是如何说的?您现在可还好?这次中毒不会落下毛病吧。” 柏钧和站起身自己寻了个圆凳搬到柏钧昊的贵妃榻边坐下。他进来的时候把人都打发了出去连李全都没留下,他想和他哥好好谈一谈。 “死不了就是了,可能以后身子会弱一些,这也无妨,反正我本就不擅习武也没什么武功可荒废,以后不当皇帝了也无烦心事,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养着就是了。”柏钧昊说着还笑了笑,“可能要花费不少名贵药材,你到时候别克扣我就行了,我可没有一个能出金点子赚银钱的媳妇。” 柏钧和没说话,将双手伸到炭盆上烤着火,半晌道:“哥,自打你登基之后处处与我找别扭,为什么这次……” “为什么这次没借着王叔和母后的事狠狠整王府一遭,还是为什么这次突然想起禅位来了?” “两者都有。” “你把人都打发出去了,我现在想喝水,只好劳瑞王爷大驾给倒杯水,我润润嗓子也好和你慢慢说不是。”柏钧昊指指桌上的水壶,暗道今日的情景真是角色互换了,往日里这么随意的都是柏钧和才对。 顺着柏钧昊的手指看过去,柏钧和勾勾唇角,走过去倒了杯水递给他哥。 “先说王叔这事儿吧,这事儿简单,我根本不信王叔这些年来一直与母后私通。”柏钧昊喝了一口水动了动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道,“两位王叔感情如何我们这些旁观者都看得出来,母后更是有分寸的人。母后当年与王叔有婚约天下皆知,他们俩要是真是两情相悦又岂会是今天的局面。” “再者说了,就算真有其事也只能咱们皇家内部私下处置,嚷嚷的全天下都知道了丢的是咱们柏家的脸。” “哥,你就没想过,如果我真的不是父皇的儿子,你这一禅位就等于把咱们家的江山给了外人了。” “外人?”柏钧昊觉得好笑,“就算你真的不是父皇的儿子,我收回旨意不禅位了,你若想要这个江山难道你不会自取?羽林军可都是听你的,大楚其他的军队也都是跟着王叔上过战场的,就像你说的,我未必调得动他们,到时候皇位还是你来坐,但我就要从皇族变成阶下囚了。” 柏钧昊少有想得如此明白的时候,柏钧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沉默半晌,柏钧和道:“我父王没死。当年父皇察觉木炎有异心却摸不清木炎的底细,便叫我父王诈死潜伏起来,这么做也是为了对付北燕。” 这回轮到柏钧昊吃惊了,顾贤可没告诉过他柏熠还活着。 瞪着眼睛盯了柏钧和好一会,柏钧昊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靠在迎枕上一手覆上眼睛长长地吸气呼气才强迫自己平复下来。 柏钧和静静地看着他哥失态的样子,直到柏钧昊不笑了才掏出手帕塞到柏钧昊手里。 “我这二十几年活的,简直是一场笑话,我从没觉得自己像今天这样滑稽……简直是……” “哥,当初父皇是真心想传位给你的。他把我过继到瑞王府是对父王和父卿的补偿。这些年父卿一直不知道父王还活着,直到前段时间父王露面我们才知道真相。父卿这些年吃得苦并非作假,父皇也从来不是戏弄你的,父皇也不会拿江山社稷开玩笑。”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决定禅位么?”拿柏钧和的手帕擦了擦眼角,柏钧昊看着他弟弟的眼睛认真说道,“因为我认命了。” “从小我就不如你,别看我比你大,可是学文习武我没一处比你强的。虽然占了皇长子的名分,但我母亲出身太低。说到底我们俩都是妾生子,可母后他是兰陵萧氏的女儿,你可谓不是嫡子的嫡子了。” “其实在我登基的那天起我就想过禅位的事,但最开始的时候只是一闪念罢了,从未认真思忖过。那时候我总觉得父皇选我是认为我能行,所以这些年我一直想办法打压王府,生生将铁板一块的朝廷分成了帝党和王党。” “付泽凯他是我的老师,又是父皇的顾命大臣,他帮着我也没少得罪你。现在他是你的泰山老丈人了,你也别和他计较。他帮我是为了大楚,挨那一剑也是为了大楚你心里应该明白。” “虽然楼儿和付泽凯不亲,但到底有父子之名,我知道付相的心意,当然不会和他过不去。” 柏钧和应了柏钧昊的话,点点头赞付泽凯道:“付相其实最是明白了,你看他现在躲在府中养伤,为的就是淡化自己的存在。若是他借机跳出来重新把持朝政,只凭他是未来的国丈,我还怎么接手皇位。” 柏钧昊叹了口气:“你明白就好,我想你也不会糊涂。你是不知道当初王叔来求我赐婚于你和付东楼的时候我多高兴,我觉得自己终于有机会把你踩在脚下了。我虽然还没立后,但后宫中随便挑个暖床的都比付东楼身份高。” “天意弄人啊。”柏钧昊自嘲地笑笑,“就是这么一个有胡人血统的私生子,竟是在大楚站住了脚,甚至还得了士子们的称赞,更是得了你的心。我真正认真考虑禅位,就是从付东楼帮你找到传国玉玺开始的。那时候我真真切切地认识到,皇位不是我的,从来都不是。” “你太迷信传国玉玺了……”柏钧和蹙眉。 “你没在我的处境,不会明白我的心境的。”柏钧昊脸上的苦涩难以掩饰,像是被秋雨打在地上的落叶,整个人都显得低沉憔悴。 “你拿到传国玉玺的消息就好像一口大钟在我耳边敲响,惊醒了我的皇帝梦。我知道我不可能从你手里抢走玉玺,甚至我觉得我就算抢走了玉玺早晚也要还给你。我挣扎过,但我发现朝廷的局面被我弄的越来越复杂。你说的没错,很多时候我想的都不是你的作为是否对大楚有益,我只想打压你。” “等我真正下定决心的时候……”柏钧昊拍了拍他弟弟的手,“抱歉,等到我下决心的时候朝政已经被我弄得一团糟了。如果当初我没有动过立谢家女为后的念头,如果当初谢家女小产之后我能妥善处理,兴许世族也不会又起了夺权的心思,大楚的政局也不会是今天的样子。王叔跟我说过江南的事情原委之后,我就知道我已经无法掌控局面了,禅位也算是我懦弱的逃避吧。” 柏钧和摇摇头,劝慰他哥道:“谢家女的事是个意外,与玉玺没有关系,与他们的野心也没有关系。他们从来都不安分,谢家女的事儿只是他们宽慰自己不臣之心的借口罢了。” “你到今日才告诉我王叔还活着,我若是早知道,兴许早早就放弃了。”柏钧昊释然一笑,“我知道你想要皇位是因为我做的不够好无法带领大楚一统天下,我也信你有这份才干,大楚往后就靠你了。” 柏钧和站起身整了整衣冠跪在柏钧昊身前,郑重地三叩首:“臣弟定不负所托。” “如此,将来等朕闭眼的时候也算有面目去见父皇了……” 柏钧和垂着眼眸又跪了片刻,缓缓起身道:“哥,你一定要好好将养身体,将来弟弟的子嗣可还指着哥哥呢。” “什么意思?”柏钧昊一惊。 “楼儿是男子,我和他是不会有子嗣的。我自过继给父王父卿就暗自许愿,若是将来得了可心的王卿定是对他专一的。虽然很快我就不是瑞王了,但我对楼儿的承诺不会变。再者说皇兄是父皇指定的继承人,我暂代皇兄之位不过是因为皇兄身体欠佳不宜操劳罢了,继统不继嗣,将来大楚的皇位还是要皇兄这一支来承袭。” 柏钧昊彻底愣住了,良久才回过神来:“也好,这样你与付东楼的压力也能小一点。但我真的没想到,你对他深情至此。” “他值得。” 英俊的五官勾勒出极富魅力的笑颜,柏钧昊只看着他弟弟的脸就能感受到什么叫做幸福。 “上天真的是格外眷顾你,让我想嫉妒都没那个力气了。就依你所说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柏钧和回成都的第二日,柏钧昊正式下了禅位的圣旨。柏钧和打算一辈子只娶付东楼一个不要子嗣,令江北江南敌我双方皆哗然。 有人说柏钧和贤德,虽代兄执政却不是贪恋权势之辈,之前有人说柏钧和谋朝篡位纯属污蔑。有人说柏钧和定是被柏钧昊拿到了什么把柄,否则怎么做出这等断子绝孙之事。联想起之前关于柏钧和并非先帝亲自的传言,不少人私下议论。但柏钧和若非先帝亲子,柏钧昊又怎么肯禅位,于是这个说法被大多数人当做无稽之谈。 除了这两种说辞,被人议论最多的还数付东楼。这位至今还未与瑞王正式大婚的瑞襄王卿当真是本事了得,竟能让瑞王对他倾心相许更是许了终身不染二色的承诺,眼看着这个有胡人血统的私生子就要当上大楚皇后了,付东楼本身已然是个传奇了。 在圣旨下达前的那个晚上,准皇帝柏钧和耍了一把无赖,强行将没成婚的媳妇扣在了自己的院子里。 付东楼入王府之后被顾贤安排住在了嘉贤院,这院子是柏钧和没继承王位前住的地方,名字亦是大有来头。嘉贤是春秋时期吴王寿梦的第四个儿子季札的谥号,这个季札不仅才华出众更是几次推让王位,孔子与司马迁都赞美过他。当初王府刚建成的时候先帝柏焱为嘉赏柏熠的建国之功又是赞顾贤之才华,特意赐了这个匾给瑞王两口子,可见这个院子在王府里的地位。 王府总管王胜听到顾贤说付东楼要住嘉贤院的时候惊得嘴巴都能塞下个鸡蛋了,心道这位未来的主子在王太卿与王爷心中的地位真是太不一般了,本就打算好好奉承付东楼的王胜由此更是上了十二万分的心,伺候付东楼时用的心思堪比伺候顾贤。 顾贤在中书省忙着尚未回府,于是柏钧和进王府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媳妇。听说媳妇没住在麟德居,柏钧和眉头一挑直接把付东楼从嘉贤院一路抱到了麟德居,说什么都不放人走了。 “柏钧和!你发的哪门子疯!就说太阳下山了吧,你也不能把我一路抱过来,传出去我还怎么做人,不被笑话死才怪!你就不会让人给我捎个信儿我自己过来吗?!我又不是没长腿!”付东楼嗓门拔得高高的,整张脸胀红,苹果似的。柏钧和居然用的是公主抱,这让付东楼实在没法接受。 脸皮一日比一日厚的瑞王爷揽住媳妇柔韧的小腰,在白嫩嫩红扑扑的脸蛋上轻啄了几口,楼了人笑道:“我想你了,特别想。” 这小子太他妈奸诈了!付东楼心里狠狠骂了一句,柏钧和一句话让他真是发火都没处发了。 “为什么不住到麟德居来,你就不想看看我住的地方什么样?原本也是不急的,可皇兄已经决定禅位,以后你怕是没机会住麟德居了,要去坤元殿住了。” “住什么地方有何要紧的。”累了一天没力气和柏钧和闹腾,付东楼索性靠着柏钧和的肩膀放松下来,贪婪地呼吸着柏钧和身上淡淡的白檀香味,心里嘀咕着:这男人忒讲究,大老远从军队赶回来也没忘了熏香。 “当然要紧。”察觉付东楼将重量都放在了自己身上,柏钧和知道他媳妇是累了,拉着付东楼进了麟德居的内室卧房,上了坐榻歇着。 “以前父王和父卿一直住在麟德居,我原想着我们大婚之后也住这里。 恋耽美 分卷阅读53 锦官冬 作者:卿雅 但如果我为皇帝你为皇后,少不得有各自的寝宫,倒不如在王府亲近了。好在我已与皇兄明言此生只你一人将来过继皇兄的子嗣为太子,即便以后日日与你同住,那些操闲心的御史也说不出什么来。” 没想到柏钧和一路风尘仆仆地回来赶着进宫去竟是说这些事,付东楼惊愕,心里却是再暖和不过了。 “父卿让我住嘉贤院也是合着礼数的。其实我该是回去东府住,但最近成都不太平父卿这边事多我又要学着处理朝政,这才搬到王府来。我们毕竟还没大婚,若是都住到一个院子了,传出去叫人议论也是不好。管你是对是错呢,老百姓和那些腐儒最喜欢皇家的秘闻了不是。” 付东楼好言哄着,觉得自己还是回去嘉贤院妥当些。 “王府里的人嘴严实,谅他们不敢出去胡说,你在我这住一两个晚上不会有人知道的。等禅位的圣旨正式下来,我就要准备禅位登基大典,你也要回到国公府去准备大婚,其间我们就是有心估计也没时间相聚,前前后后又是好久。” 拥了付东楼入怀,柏钧和用下巴摩挲着付东楼水亮漆黑的发丝,一颗心被填的满满的,那感觉真是惬意。 “你怎么变得这么粘人了。”付东楼失笑。 “战事无常,有谁敢说上了战场能毫发无损地回来。”柏钧和的声音忽而变得悠远深沉,“以前临阵对敌心下坦然毫无惧意,可此次挥师长安,想到要与敌人短兵相接,做决断的时候竟生出了犹豫。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是属于我的,为了那个人我不能让自己有事,也必须要打胜仗。既不是无欲,心又怎能刚强。” 付东楼没有接话,二人皆是沉默。半晌,付东楼合了眼睛浅浅一笑:“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君知我心。”低下头吻了吻爱人的额头,柏钧和回想起赏春宴时付东楼的诗作,“那次赏春宴你真是惊艳到我了,你的字你的诗都暗合我心,只是那时我不愿意承认你是我的知己罢了。” “其实那几首诗词都不是我作的,你们这个时空没有那几位大诗人我才敢剽窃来着,只是为了应景略改动了几个字罢了。”付东楼说着挑开眼皮儿瞟了柏钧和一眼,“你不会嫌弃我了吧。” “怎么会。”握住媳妇修长的手指,柏钧和哄道,“能在那种情景下吟诵出那样的诗词,可见是有感而发,而你所感正是我心。” “真是好话都让你说尽了。”付东楼得了便宜就卖乖。 “回来这一路上我也想明白了,为将帅者若都没点牵挂至多就是个打仗的工具。为守护心中牵念之人而战,才能迸发出最强的力量。” 伸手探到付东楼的衣襟儿内,柏钧和挑出那枚麒麟玉佩,说道:“父卿说为君者要心存仁念,便是要我不能只练就冷硬心肠,总要守住一片柔软之地。如今有了你,我觉得这愈发不是难事了。” 付东楼被一连串的甜言蜜语说的脸红心跳的,嘴上却道:“真是腻死人,我如果说我喜欢性子冷清点的你是不是就能不这么黏糊了啊。” “王卿殿下架子大,不肯对本王小意温存,山不来就我,我只能就山了。” “瞧你这德行。”瑞襄王卿骄矜地哼了一声,换了个姿势在柏钧和怀里靠的舒服,岔开了话题问道:“你回来可见到父卿了?父卿近日一直忙得很,总是快宵禁的时辰才回府。” “见到了,我出宫前特意去中书省陪父卿用了晚膳才回来的。”媳妇想着孝顺公爹,柏钧和心里美得很。要说瑞王府真有什么是旁的人家比不来的,大概就是这份和乐融融了。不说那些权贵之家了,就是普通百姓都羡慕。 正要再说点什么,就听外面传来女官素兰的声音:“两位主子,奴婢打扰了,王太卿殿下回府了,叫两位主子过去呢。” 素兰和墨竹一样,都是宫里来的从小就在柏钧和身边伺候的。这次为了能尽可能久地瞒住自己回京的消息,柏钧和特意把墨竹留在了长安伺候柏熠,是以现在王府之内能近身伺候柏钧和的奴仆只有素兰了。 “知道了,本王和王卿这就过去。” 听着素兰的脚步走远,柏钧和问付东楼:“这是我身边的女官,你进王府这几日她有没有去给你请安?你离开汉中的时候我就传信回来叫他们好生服侍你,她们若是有拿大怠慢你的地方我回来就处置了她们。” 付东楼歪着脑袋想了想:“你一说我想起来了,她有去过。我这些日子忙得四脚朝天,身边除了我那几个鬼精灵其余王府的奴才都没注意过。我一住进嘉贤院素兰就带着麟德居的人来请安了,态度恭谨得很,但我不住这边也没什么要用她的便没与麟德居多来往,也是我嫌麻烦所以才不叫素兰日日去我那里的。倒是花院月桥和我提过,说是这几日我的衣食住行都是素兰帮着打理的,要不花院月桥刚入王府人生地不熟的哪能那么快上手。” “这就好,看来等我们进宫的时候可以带着素兰一起让她做个管事女官帮你打理宫中内务。”柏钧和说着拉付东楼起来,“还好没换了外衣,咱们就这么去吧,也不用更衣了。” 麟德居距离顾贤的浩然院不远,二人走路片刻便到。柏钧和付东楼二人一进顾贤的书房见顾贤神情凝重,心里俱是一紧。 跪下请了个安,柏钧和起身问道:“父卿,出了什么事,您脸色这样不好?还是身体不适,要不要传太医?” 顾贤摆摆手:“为父没事,有事的是北燕。” 从书桌上拿起一封信笺递给柏钧和,顾贤叹了口气道:“史朝义死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史朝义死了不是一两天了,冬至的祭天大典他都没露面,北燕秘不发丧有多久可想而知。直到现在,顾贤也是得了柏熠传回来的加急密信才知晓,北燕朝廷仍未报丧。 柏钧和接过密信仔细研读着,付东楼知道此事的重要性,却也插不上话,便对顾贤道:“父卿忙了一天定然疲累,不如先坐下来歇一歇,儿臣去给您泡杯参茶来。” 顾贤依言在软榻上坐了,因着没外人,索性去了鞋拿了个迎枕靠到了软榻上,却没让付东楼去泡茶:“楼儿,参茶就不必了,你且猜猜看史朝义是死在谁手里了。” 付东楼一会,试探着猜到:“应该是木炎吧?” 顾贤一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为什么?” “能想到的也只有木炎了,我们不是都推测他要谋取北燕吗?” “只凭这个?”顾贤显然是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 “还有一点,皇帝死了却秘不发丧,放在哪朝哪代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大活人突然死了瞒个两三天都是难事,更不要说是死了皇上瞒这么久,主谋的智谋手段都要相当过人才行。”付东楼的思路清晰了些,说着把握也更大,“北燕从皇帝到主要的大臣都是唐朝叛将,他们之前弑主背上的事没少干过,哪次不是直接杀了人取而代之,从未像这次一般谋划得如此详尽密不透风,是以史朝义绝对不会是死在自己人手里,只能是木炎干的。” “曦瑜,这次你只猜对了一半。”柏钧和抖了抖手中的信纸,“杀死史朝义的直接凶手还真就是他们自己人。” “不会吧……”付东楼一惊,“难道是令狐纯?我说他们这群胡人下克上玩的腻不腻,从安禄山开始到史朝义,没一个是善终的,全是死在手下人手里了。” 柏钧和摇摇头:“可以说是令狐纯动的手,却也不完全是。令狐纯虽然遭史朝义猜忌甚深,但令狐纯也不是个无情无义的小人,史朝义对他的知遇之恩他还是惦记着的。虽与木炎联手,但也没想将史朝义赶尽杀绝。” “那到底是谁……” “是令狐纯的妻子,他们大燕的秦国公主史钰儿。”柏钧和讽刺一笑,“这位公主真是将门虎女啊,比之其父史朝义,秦国公主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仅杀了史朝义,还把她的几位兄弟也都杀了,真真让史朝义断子绝孙。” 付东楼怔忡半晌,而后木木地问了一句:“秦国公主想当女皇?” 柏钧和没答话,顾贤则是一哂。 付东楼犹自震惊,喃喃道:“女子能顶半边天,谁说女子不如男呢,看看则天大圣皇帝,多少男皇帝都不如她呢。” 柏钧和闻言失笑,却不评价付东楼的话,只道:“令狐纯有妻如此,真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顾贤揉了揉太阳穴,整个人都懒懒的:“你们父王来信来的急,再加上整个洛阳城现在铁桶一般打探不出内情,我们也不知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儿子不认为此事完全出自史钰儿之手。”柏钧和边说着边跪到软榻旁替顾贤按揉太阳穴,“若是史钰儿一手策划此事,史朝义的死讯定然不能瞒这么久。再者,史钰儿也算得上是个敢爱敢恨的奇女子了,就算她以为令狐纯已死要替夫君报仇做出弑父之事,也犯不上将她几个兄弟都杀干净。她想当女皇也要看自己有没有武后的本事。她能凭借令狐纯在军中残存的威信弑君,但绝不可能凭此登基,怕是秦国公主也被人算计了。这一招借刀杀人木炎当真是高明。” 付东楼听得云里雾里一时转不过弯来,甩了甩头也不再去想,只问道:“那我们如今应当如何应对?” 顾贤沉吟片刻,凤眸微阖浅笑道:“我们哪知道北燕死了皇上这等大事,自然是该吃吃该睡睡。先把和儿的登基大典办了,而后再让你们俩大婚,双喜临门的大好事,传到前线没准将士们一振奋,关中河西就全收复了也说不定。” “父卿说的是,儿子与曦瑜的婚事拖得也太久了,改日子都改了两次了。” 柏钧和故意说这话就是为了哄顾贤放松下,果然顾贤听了笑骂柏钧和一句:“瞧你这出息,楼儿还在这呢,你是真不怕让他看你这没脸没皮的样。” 柏钧和听着他爹数落他,笑笑不说话,黑亮亮的眼睛柔和地注视着付东楼。 付东楼脸上红晕泛起心下羞恼,对顾贤道:“父卿您是不知道,他私底下更加没正行,您是该好好说说他了。” “当着我的面跟父卿告我的状。”柏钧和站起身,当着顾贤的面纵然脸皮厚了些却也还是放不开,只抱怨了一句,“可见我这夫纲不振。” “你们俩可算开窍了,以前那副木头样子真是急死人了。”顾贤挥挥手,“时候不早了,你们也回去休息吧。” 付东楼柏钧和齐齐躬身行礼:“儿臣告退。” 锦官城里的夫夫俩柔情蜜意的,洛阳城里的夫妻俩日子可就没这么好了。 令狐纯刚刚与自己的妻子秦国公主史钰儿上演了一出全武行。史钰儿虽然伸手不差但毕竟是女子,天生力气不如男子大,加之令狐纯不是普通的练家子,单论身手绝对是天下前五,打闹一番之后岂有不被令狐纯制住的道理。 到底是自己的结发妻子,史钰儿又是一副花容月貌,令狐纯对她有情,又怎会像对付敌人一样下重手,是以柱国上将军虽然将媳妇压在了身下,脸上却挨了一下子三道血印煞是显眼。 “令狐纯你骗我!”眼泪在史钰儿秋水一般的眸子上打转,泼辣的秦国公主被令狐纯钳制住手腕压在头顶上犹自挣扎。 “我哪里骗你了,我从没和你说过我死了吧?”令狐纯叹了口气,怎么别人家的媳妇一个比一个精明,自己家这个就是个傻丫头呢。 “可是……”史钰儿自知上当,狠狠咬住嘴唇偏过头不说话,更是不想看令狐纯。 “真笨,居然被风易骗了,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现在好了吧,咱们俩只能彻底投靠木炎了。” “你懂什么!天天在外面忙来忙去的,还和楚国的王卿勾勾搭搭,你考虑过我在家里的感受吗!你知道我听说你已经死了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么?!我当时就恨不得抹脖子随你去了,要不是风易拦得快你现在就见不到我了……” 史钰儿越说越委屈,用力挣开令狐纯的手翻身趴在床上哭了起来。 史钰儿与令狐纯虽然是政治婚姻,但令狐纯若是一点都不喜欢史钰儿,史朝义这招联姻便起不到效果。令狐纯印象里的妻子一直是个烈酒似的人物,骑马射猎都不在话下,自己的手下对这位主母也颇为敬服。平日里见识过史钰儿的温存小意却没见过她哭成这样,令狐纯心里也不好受。 俯□轻轻吻了下史钰儿乌黑的长发,令狐纯哄道:“我抓付东楼是有别的目的的,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有你一个女人,别总胡思乱想的。” “没有别的女人,那男人呢?”史钰儿红着眼睛冷哼了一声,抽抽搭搭地质问道,“听说付东楼生的极是俊美,你当真没对他起别的心思?” 令狐纯语滞。起初他对付东楼确实没想法,可与付东楼接触之后,付东楼的聪慧俊美确实打动了他,他若是完全没存了旖旎的心思,便也不会觉得付东楼柏钧和卿卿我我的样子扎眼,更不会生出嫉妒柏钧和的感觉。 “答不出了吧!” 史钰儿转过身来狠踹了令狐纯一脚:“我固然是中了风易的圈套,可你以为只凭他几句话我就能弑杀父皇?你会有如今的境遇皆是我父皇嫉贤妒能不容人造成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为了你甘愿当大燕的罪人,可你却……唔” 不期令狐纯会突然吻上来,夫君英俊潇洒的面孔在自己眼前逐渐放大到模糊,史钰儿心下一酸,抬手搂住了令狐纯的颈子。 “我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经历了太多的背叛。而你对我不离不弃,甚至为了替我复仇干冒天下之大不韪……或许在别人眼中你是蛇蝎女子避之唯恐不及,但在我令狐纯眼中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女人,此生定不负你。” 灼热的气息打在耳畔,史钰儿到最后已经听不清令狐纯在说什么了,她满耳都是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双颊烫热到似乎都能冒出热气来了。 “叱奴……叱奴不要离开我,宥连是你的女人,你曾说我像我的名字一般,是天上的云高不可攀,现在宥连什么都不是了,不是公主,只是你的女人,不要抛弃我……” 轻轻搂着史钰儿,令狐纯罕见的温柔自然流露:“乖,不会的。你也累了,我叫人进来服侍你梳洗,你先休息。我还有点事要处理,出去交代几句就回来陪你,好不好?” 到底是公主出身,史钰儿虽有软弱的时候但还是明事理的,没有一味痴缠,点点头道:“我等你。” 在史钰儿脸颊吻了一下,令狐纯起身整了整衣裳出了屋。 “风易,好歹你也曾经是一国王子,怎么总做这种下三滥的事儿,听别人两口子的窗根儿你也真做得出。” 令狐纯见到风易就没好气,他与风易之间真实新仇旧恨都齐全了。 “我只是在此等你,你和公主说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倒是你脸上的这个,怕是有几天不能见人了。”风易笑笑指指脸颊,却也只是点到为止,“北燕的军队收编得如何了,狼王该给个答复了吧。” 令狐纯未回答风易,而是瞄着风易的脸讽刺道:“一会戴着面具,一会又易容成吾皇,你自己的脸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见天日啊?” “不劳狼王操心,我的脸只要给该看的人看就是了。” “切……”令狐纯不屑,转身回屋,“我既然答应了襄助建宁王复国就不会食言,军队的事尽可放心。” ☆、第一百二十四章 若说把弑君的罪名全扣在史钰儿一个人身上,多少是冤枉了史钰儿,这桩血案的主谋其实另有其人,便是史钰儿的长兄、史朝义的长子史达。只不过史达作茧自缚死在了政变中,这才让史钰儿背了黑锅。 史朝义当初是杀父自立的,因此队自己的儿子格外提防,比之提防令狐纯更甚。且不说史达兄弟五人无论年长年幼皆无实权,他们就算想见亲爹一面都难。每次进宫面圣,几位皇子都被从头发丝到脚后跟搜查得干净,别说刀子毒药了,就算是稀罕点的挂件都会被内侍扣下,皇子们过的什么日子可见一斑。 史达如今年逾而立,一直被其父压制着,早就生了逆反之心。以往令狐纯虽不在洛阳,但令狐纯忠于史朝义不买皇子的账,史达就算能宰了他爹只要令狐纯不听他的他就坐不稳江山,是以史达自立的念头也就只能是想想。当史钰儿跑来找他说令狐纯已死要找史朝义报仇的时候,史达立刻意识到,他的机会来了。 史达既然有心谋反,自然是多年前就开始做准备了。史达手下有一个心腹军师,此人足智多谋又擅长观星卜算,平日里没少帮史达出主意应付史朝义,占卜之术更是从无错漏。有此人在,史达日子着实比其他皇子好过了些,自然对此人信任有加。 在史钰儿来见史达前的三天,这个军师突然找到史达说史达最近要遇贵人。这个贵人可不简单,史达得了他便如龙入海凤腾空,可扶摇直上九万里。史达正兴奋地琢磨这个贵人是谁呢,史钰儿就带着风易上门了。因此,史钰儿风易一个字还没说,史达就认定这俩人是来帮自己的。 果不其然,史钰儿风易此来是要投诚。 风易没死,史钰儿与史达都很惊讶,但令他们更惊讶的是风易关于自己战死长安的说辞。风易言道,自己并不是死于令狐纯之手,而是死于史朝义之手。史朝义早就猜忌自己与令狐纯了,自己确实是南诏王后裔不假,可投奔北燕之心也是真的,孰料史朝义如此不仁不义,竟用此一石二鸟之计。幸亏自己抢先识破了史朝义的阴谋,这才死里逃生,却没能救得令狐纯一命。现在史朝义知道自己没死,正派人私下追杀,自己投奔史达史钰儿也是为求活命。 空口白话史钰儿与史达肯定不会信,但当风易出示了史朝义的秘密卫队――鹰眼骑的令牌时,二人不信也要信了。北燕上下谁不知道皇帝史朝义手中有一支秘密军队专门监视朝臣还负责各种暗杀追杀,史朝义将这支军队的管辖权捂得很是严实,若非真的击杀过其中的统领,怎么可能拿到这枚令牌。 排除了心里最后一点疑惑,史达当晚便与风易策划起了弑君大计。史达的军师更是郑重其事地斋戒沐浴大行占卜之术,最后得出结论,祭天大典前一日史朝义进入斋宫做准备时便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令狐纯留在北燕境内的残部人数不过五千却是精兵强将,令狐纯兵败汉中之后虽有心联络他们,又担心史朝义余怒未消自己这么做会暴露行踪更会害了属下,所以一直没有动作。这些人随令狐纯出生入死多年,早就想着替令狐纯报仇了,他们没等到令狐纯的召唤却等到了史钰儿,跟着主母一起为主公报仇顺理成章,是以史达史钰儿造反调兵没费什么事。 史朝义下令追缉令狐纯之后,史钰儿与史朝义的父女关系降到了冰点,史钰儿有日子没进宫了。于是当祭天大典前一天史朝义听说女儿来见他时还挺高兴的,以为史钰儿要与他冰释前嫌,没想到他从不设防的女儿在他胸口上狠狠捅了一刀,还是带毒的。史朝义当场驾崩。 史钰儿进宫了,宫外带兵的自然就是史达。史达率领令狐纯的残部强攻距离皇宫最近的洛阳城北门,风易则带着史达的蓄养的一千死士切断了北门与洛阳其他驻军的联系。当史达与北门驻军打得两败俱伤时,风易便坐收渔利将双方一网打尽。史达到死的不相信,他的心腹军师居然是唐朝末代皇帝李亨的幼子,他这些年战战兢兢出钱出力蓄养的私兵全是给李家养的。到头来,史达不仅替别人做了嫁衣,还把人家送上了花轿。 当天洛阳城就戒严了,一众大臣在大典上没见到史朝义,却见到了诸位皇子的人头。史朝义亲笔谕旨,诸皇子谋反弑父全部处死,洛阳城即日起只许进不许出,严禁向城外传递任何消息,并下令让远在蓟州的驻军进京勤王。至于史朝义本人,则是在刺杀中受伤,正在宫内静养,不见任何人。 史朝义素来多疑,出了儿子造反的事定是觉得每个大臣都有做帮凶的可能。北燕诸臣大多躲在家里生怕皇帝猜疑自己,因着这个变故惶惶终日的大有人在。几日间有些重臣得到传召陆续进宫面圣,虽没听到史朝义说话却见到了他的人,据说是因为皇帝伤到了喉咙不便说话,如此一来北燕朝廷竟是没人知道史朝义已经死了。 柏熠在长安看着密探冒着奇险传出来的一条条消息,惊愕有之更多的是好奇。思忖片刻不得其解,便叫亲卫传了翟夕前来。 翟夕听了柏熠的叙述,立时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却是有些惭愧地对柏熠道:“王上,恐怕这次是臣的过错了。” “此言何意?” “臣擅长易容之术,大楚北燕都有耳闻。几年前木炎曾将臣派去北燕,通过风易的关系潜入宫廷近距离观察过史朝义几日。回来后,木炎便让臣做了一张史朝义的人皮面具。”翟夕说着叹气道,“天下会易容术的不止我一人,纵然当年的面具与如今的史朝义有些出入,只需再找一懂易容之人略作修改便可,木炎想找个人冒充史朝义再容易不过了。到底是臣的错失,否则木炎哪能在北燕这般猖狂。” 柏熠摇摇头,安慰翟夕道:“谁都没长前后眼,你又怎能预知后事。当年木炎是你师父,他再如何与你也多少有些师徒情分,你是重情重义之人,又岂会拒绝他。再者说彼时公输哲还在木炎手里,你就算想违逆他也是投鼠忌器,你实在无需自责。” 翟夕躬身一礼:“谢王上体谅。” “你可知蓟州军与李家有何牵连?木炎不点别人单单点了蓟州军,其中必有蹊跷。” “臣不知。木炎对臣是有戒心的,如此机密的事臣无从得知。” 翟夕蹙眉,他对此事亦是满腹疑惑:“王上,蓟州乃是安禄山史思明发家之地,又被北燕成为龙兴之地,蓟州军可谓是除了令狐纯的军队之外北燕最强大的军队,其铁骑彪悍闻名天下,虽这几年未上战场,但当年也是灭亡唐朝的主力,当是史朝义的心腹才对,怎会与李家扯上关系?” 柏熠坐在桌案前,靠着凭几闭目细思,并未回答翟夕。 半晌,翟夕突然惊呼:“哥舒城!蓟州军的副帅是哥舒翰的孙子、哥舒曜的儿子,会不会是他!” “本王也正在想此人。”柏熠的想法与翟夕不谋而合。 “当初哥舒翰兵败潼关被安禄山俘虏,唐朝视哥舒翰为叛将,对其家人大肆打压,哥舒翰家小亦是全部落入安禄山之手。哥舒家之人认为潼关失守非哥舒翰一人之过而唐皇做法令人心寒,索性全家都投降了,哥舒翰更是向旧部传信劝其归降安禄山。” 听柏熠说起往事,翟夕思路也渐渐明了起来:“当年之事臣知道的不多,但凭木炎之才,劝说哥舒城重新效忠李唐并非难事。哥舒家并非安禄山嫡系,安禄山安庆绪史思明之后再转到史朝义之手,忠心又能剩下多少,只消木炎保证复国之后为哥舒翰正名洗刷冤屈,哥舒城便极有可能投诚。” “可不是么。”柏熠冷笑一声,“大唐建宁王李素有仁义贤德之名,如果作出承诺的是他,忠于李唐之人岂能不闻风归降。史朝义将蓟州视为自己的大本营,想必是对蓟州军极有信心,根本不信有人敢在蓟州军里做手脚,他只顾着防儿子防令狐纯,却不想后院起火了。” 柏熠说着走到营帐中的小书架前,抽出一个信通递给翟夕道:“你可知李唐灭亡之后消失不见的李唐皇族这些年藏到哪去了么?” “难道是蓟州?”翟夕接过信通,顺着柏熠的话猜了一句。 “非也。”柏熠一哂,“他们和史朝义住的可近了,就在洛阳城郊。史朝义只想着洛阳是他北燕的神都,却忘了洛阳还是李唐的东都。” “怎么可能!”翟夕难以相信,急急拆开信筒阅读。 “史达的心腹谋士是李的弟弟,他蓄养的私兵大多是李唐皇室子孙或是忠于李唐的皇亲后裔。同样是用类似的办法,李将李家人化整为零藏在多处北方世族的产业中。是以,李唐皇族的核心在唐亡之后并未伤及,我朝与北燕处理的大多是些边边角角的货色。” 翟夕苦笑:“难怪木炎消息如此灵通,这些凤子龙孙也真舍得□段去各处给人打杂。” “国家都没了还谈什么凤子龙孙,仇恨的驱使下有什么是不能干的?李家,本王如今对他们是不得不佩服啊,先祖败在李家手里,也不算冤。” 翟夕后退一步,躬身行礼:“请王上下令,臣愿为大楚效死,扫清北疆!” 柏熠目光炯炯,沉声道:“击鼓升帐,咱们岂能让木炎当猴耍,趁着他根基未稳援兵未到,本王要先收关中再取河西,邀建宁王殿下会猎洛阳,且看鹿死谁手!” ☆、第一百二十五章 如果顾贤在柏熠身边,顾贤可能不会赞成柏熠立刻出兵的举动。北燕内部正乱着,柏熠出兵反而会让他们因为外敌迅速团结起来。但眼睁睁看着木炎借着令狐纯之手一步一步将北燕握在掌中也是不可能的,是以,这是一件两难之事。 当万象神宫里的木炎接到整个关中尽陷敌手的奏报时,假扮史朝义尚且游刃有余的木炎惊住了。令他惊讶的不是关中丢了,而是领兵夺取关中的人是柏熠。若不是认为柏钧和不在长安羽林军不会妄动,木炎也不会在洛阳稳坐钓鱼台。不过为这事儿惊讶的不止他一个,大楚朝廷更是为之震动。 就像顾贤所预料的,因为柏熠的军事行动,北燕西线的军队被复出的令狐纯迅速收拢起来,木炎也借此机会正式亮出了自己建宁王李的身份并宣布了史朝义的死讯。虽然蓟州军离洛阳还有些路程,但木炎早已用李家之人或是多年培养的心腹内应将北燕朝廷控制在鼓掌之中。本就不擅长治天下的胡人朝廷在李唐复辟的风浪下摧枯拉朽一般轰然崩塌。 许是因为李唐本就有很多番邦臣子的缘故,也有可能是胡人们见令狐纯都归附了便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他们并没有激烈的反抗。偶有一二忠于史朝义的势力企图反扑,都被木炎很快镇压了下去。 隔着长江,正在准备禅位登基大殿的柏钧和接到奏报竟是一笑,对自己的父卿戏言道:“论搞政变,李家真是行家里手,倘若木炎把这番心思全都用在大楚,只怕我们也不好招架。” 顾贤却是摇摇头有些不赞同:“就因为李是行家里手,他才不会把政变的地点选在成都。胡人在北方的统治本就根基薄弱,民心向背一目了然。李在北燕夺权,老百姓可以帮着他一起反抗北燕的残军,若是在大楚,情形定不是如此。到底是北边的日子过得苦,百姓还都想着开元盛世的繁华呢。” “父卿所言甚是。”柏钧和垂首受教。 “这几日朝中可还顺畅?你与楼儿的婚事那群老家伙可还在多言?” 柏钧和如今是奉旨监国,虽然还未正是接手皇位,可因着柏钧昊身体不适需要休养,柏钧和已经开始代行皇帝职权。皇位马上就要到手了,柏熠的身份也亮明了,可王府行事依旧谦恭谨慎。柏钧和拒绝住在宫里,每日王府皇宫两头跑不说,还日日去给柏钧昊请安。顾贤亦是放开了朝中事务重新退回到王府之中,撇清了王府控制朝廷的嫌疑,摆明了柏钧和是以先帝之子而非柏熠之子的身份继承大统,让那些想诋毁柏钧和的人连个话茬儿都找不到。 说到这个,柏钧和面色和缓许多,道:“他们去找了江涵,之后好像就不闹腾了。” “哦?”顾贤闻言莞尔,“江涵怎么说的?难为他们能把信传到长安去,朝廷的八百里加急被这样用,真该治他们的罪。” 自打知道付东楼要被立后,朝中议论就不断。有些人因为付东楼的才华 恋耽美 分卷阅读54 锦官冬 作者:卿雅 和在私通案上的出色表现保持沉默,却也总有食古不化想靠死谏青史留名的言官出来讨人嫌。 这些人先是想在学子中串联用清流物议压死付东楼,可成都城里的多数寒门学子都得过博古苑与湛露居的恩惠,实在不便多言。还有一部分人想着柏钧和登基已是必然,又对付东楼一往情深,自己一个春闱在即的学子这时候触皇上的霉头等于毁前程,便也没参与进来。如此,这条路算是走不通了。 世家大族虽然也看不上付东楼,但他们刚被打压过,现在岂是冒头的时候,一个个都跟家里缩着呢,谁也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之后几个言官找到了付泽凯,向前中书令至今余威犹在的定国公慷慨陈词,望定国公舍小家就大义阻止准皇上立个男皇后。付老狐狸嘿嘿一笑,拿出柏钧和代发的圣旨,只道大楚将与北燕全面开战,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自己身体已然好的七七八八,便奉召回朝继续领中书令之职,还保留了正一品衔。诸位若是有奏章,应当先成交御史台再交到中书省,办事要按规矩来,你们找到老夫的府邸是怎么个意思呢? 于是,几名御史灰溜溜地出了定国公府。 也真要赞一句这几位天真的御史锲而不舍的精神,最后竟是想到做羽林上将军江涵的工作,盼着江涵这位柏钧和的心腹能够跟他们一条心。几人连夜写了一封声情并茂的信函,连柏钧和会绝后将来没可能让子嗣继承皇位的胡话都写上了,私用了朝廷的八百里加急一路就给送去了长安。 江涵接到信函的时候还以为是成都传来的紧要消息,拆信一看破口大骂。范书意、翟夕几个刚好也都在帐中,于是几人联名上奏,同样是八百里加急把自己的奏折连同这封书信的原件一起送回了成都。 “那几个老家伙真是自找死路,居然说让我娶个女子生个儿子将来不把皇位还给皇兄之子,企图陷我于不义之地。江涵虽不喜欢和言官打交道,但这次抓住了把柄岂能不好好利用一番,真是把这些年被言官穿小鞋的怨气全发泄出来了。” 柏钧和就知道顾贤会想看,一早把奏章带了回来,说着便呈给了顾贤。 “江涵说的也直白,他说那几个御史若是能找到一位比楼俊美、比楼儿有才、能击退令狐纯还能扳倒王谢两家的女子,他就考虑劝劝我纳个贵妃什么的,皇后之位羽林军只认付东楼。” “这大白话说的,楼儿在羽林军推行文书改革倒真是方便他们了,越发不讲究了。”顾贤玩笑一句,却丝毫没有怪罪江涵的意思。 “你是怎么跟朝臣表态的?”顾贤煮了一杯茶递给儿子,“很多人都不太能接受皇后是个男人,还有胡人血统,只是不敢说罢了,最后还是要你来表态。” 柏钧和双手接过茶杯,坐下饮了一口茶才道:“李敢用令狐纯,儿子为什么不能立付东楼为后。令狐纯与李尚有灭国之仇,付东楼于我大楚却屡有奇功。” 话说一半,柏钧和忍不住笑了出来,对顾贤道:“儿子若是实话说了,父卿可不要怪儿子不成体统。儿子在朝堂上直言,传国玉玺乃是岳母大人留给楼儿的遗物,亦是楼儿的私产,若是他们不同意儿子立楼儿为后,传国玉玺就不是大楚的了,儿子也绝对不会委屈楼儿做小。” “就该这么说才对。”顾贤唇角微扬,笑得很是促狭,“你当朝称呼秦瑶为岳母,曲氏在国公府里怕是要气死了。” 与柏钧和继位的圣旨一起下达的是付东楼立后的旨意,因着大楚有一门不两爵的规矩,付泽凯不能再多一个承恩公的爵位,所以柏钧和只下旨追封秦瑶为正一品国夫人,而且还是楚国夫人,半个字没提曲氏,曲氏一气之下差点没上王府来闹事。 付泽凯多精明一个人,儿子要做皇后了,皇上又追封了他的外室,明显是不想让付东楼和曲氏沾上关系,谁让曲氏当初设计毒死付东楼呢,有今日也是活该。付泽凯直接开了宗祠把秦瑶以平妻的身份写上了族谱,付东楼也重归秦瑶名下。 “曲氏之罪若是揭出来,她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不怕死就让她闹吧,省的她给楼儿添堵。” 因着大婚与登基大典只差三天,付东楼已经回到定国公府准备大婚。此次回去他住的依旧是付大少爷的碧管院,付家的其他几个孩子在付泽凯的训导下也没敢来找他麻烦。付东楼虽然厌恶曲氏,但也没仗着身份去找曲氏的麻烦,他的日常生活自有风花雪月打理,更有雷霆负责安全,王府也排了专人前来服侍,倒不怕曲氏起坏心了。是以付东楼与曲氏井水不犯河水,日子倒也还能过。 说起付东楼,柏钧和稍微有些失落:“因着父王那边战火已起,我们这边什么都要抓紧这来,连带着与楼儿的婚事都无法好好准备了。婚期本就一改再改,此时怕是也不能完全按照皇后大婚的礼仪迎娶他,真是委屈他了。” 顾贤站起身拍拍儿子肩膀:“他做王卿的嫁妆都是备好的,瑞王卿本就不比皇后差多少,现在无非是需要添妆再将衣服改一改罢了,仪仗之类的自有你母后打点,原先咱们给楼儿预备的东西现在恰好用上,你完全不用担心。” 顾贤与柏钧和说话的时候向来不让下人伺候在旁边,此刻顾贤也不叫人,径直走进室内自己从上了锁的雕花紫檀大柜中取出一个黄花梨木雕凤凰的精美大木盒。 柏钧和接过盒子满是疑惑地看着顾贤,顾贤则是笑笑示意儿子自己打开。 “这是……”柏钧和惊住了,眼前这身明黄色的衣服赫然是皇族的大礼服,只是映入眼帘的乃是五爪金龙,倒像是龙袍了。 “自从楼儿找到传国玉玺,为父就想着他有可能会直接做皇后了。为父一向不喜欢做无准备之事,所以早就秘密令江南的绣庄在王卿礼服之外准备了皇后的礼服。他是男子却主坤位,所以这礼服上是前龙后凤,你翻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瑞王卿便是与瑞王一体同尊的,两人礼服待遇都是一样的,所以顾贤想着男皇后应当与皇帝不分你我,所以龙纹用的也是五爪。现在看儿子的表情,显然这么办与儿子的心意是相当吻合的。顾贤笑而不语,暗道柏钧和与付东楼真是姻缘天定福泽深厚。 柏钧和将礼服小心地放到一边,郑重地跪下对顾贤叩首道:“儿子代楼儿谢父卿恩典。儿子已与众臣商议,登基之后尊父王为太上皇尊您为皇太卿与太后同尊,母后也已经同意了。” 扶起儿子,顾贤摆摆手:“这些都是虚的,为父不在乎。只不过话说在前面,为父可不想住皇宫,刚好你和楼儿搬去宫里住将王府留给为父和你父王。” “一切皆随您的意思。” “殿下,王爷,奴才有事禀奏。” 门外传来王胜的声音,顾贤扬声道:“进来吧。” 王胜带着两个奴仆抱着两个大号锦盒进来给顾贤和柏钧和请了安,而后道:“这两样东西是王卿殿下刚从国公府送来的,说是窑厂新烧出来的,还说他已经另送了两对进宫,一对献给太后一对献给皇上了。” 顾贤对付东楼倒腾出的这些东西很是期待,便让王胜打开锦盒:“让我们来看看我们的准皇后又做出什么好东西了。” 锦盒打开,只见两个大号的瓷瓶。瓷瓶底色雪白,上面的花纹蓝中带紫,乃是一对鱼戏莲花的吉祥图案。 顾贤眼前一亮,他向来喜爱素雅的事务,这对瓶子端庄大气又极为雅致,实在得顾贤的心意。 “楼儿出手,果然不是凡品。” 柏钧和亦是惊叹瓶子的精美,问王胜道:“王卿有没有说这次的瓷器叫什么。” “回王爷,殿下说这叫青花瓷。” ☆、第一百二十六章 说起来青花瓷对于付东楼来说也是意外之喜。 付东楼得知窑厂的工匠找到了高岭土之后便把自己研究出的青花瓷的钴料配方写了出来送到了窑厂。因着无法去南洋寻找苏麻离青,付东楼想着国内钴料的成色并没对青花瓷烧制成功抱有多大的希望。加之大事小事接踵而至,付东楼无暇顾及,烧瓷瓶的事就被忘到脑后去了。当付东楼看到如此接近苏麻离青颜色的青花瓷时,他自己都惊呆了。 送进宫的青花瓷受到了太后与柏钧昊的一致称赞,于是兴头上的付东楼便抓了准备婚事的空隙画了几个天主教、伊斯兰教风格的图样叫人送去窑厂,只消这批瓷器能烧制成功,通过海上丝绸之路卖往南洋与西亚欧洲诸国,定能获取暴利。付东楼脑中都开始幻想着用铜钱金银砸死李的场景了。 不过这第一批青花瓷最出彩的时刻还是在付东楼与柏钧和的大婚大典上,十里红妆中青花瓷比之金玉古玩更加扎眼,给大楚臣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前方已然开战,柏钧和琢磨着御驾亲征扫平北疆,自然不会等在成都被繁冗的政事拖住。大楚承天八年元月初一,柏钧和在太庙前接受了柏钧昊的禅位登基称帝,尊柏钧昊为隆德帝,改元天和,所以这一年便从承天八年变作了天和元年。 柏钧和登基的第三日,也就是天和元年的正月初三,柏钧和在新年的喜庆气氛中迫不及待地举行了立后大典。 立个男人当皇后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老百姓听说这个男皇后长得还特别漂亮,大婚那天都纷纷涌上街头争相围观这位新皇后,锦官城中可谓是万人空巷。 若是按照原先迎娶王卿的仪程,付东楼应该是骑马的,可今非昔比,一国皇后自然该是以庄重为要,礼部便建议改骑马为乘辇。柏钧和考虑到眼下的时局,为了付东楼的安全便同意了礼部的方案。起初付东楼还有些不太愿意,总觉得凤辇不过是个高级的花轿罢了,可当他看到大婚的礼仪单子和凤辇时,他就不再坚持骑马了。 首先,皇帝大婚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里面涉及的规矩礼仪有上百条。饶是付东楼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一路看完之后都觉得头大,还没等行礼就觉得累了。相比骑马,坐在辇车上轻松了许多,为了保持体力,也是乘辇更好些。 其次再说凤辇,柏钧和可是为了让付东楼心里舒坦煞费苦心。象征皇后的九尾金凤肯定是不能改的,柏钧和又令礼部工部在车辕栏杆上加了五爪金龙的装饰,更是将驾车的马匹从五匹改到了六匹,这规格自是与皇帝车驾比肩了。 若是付东楼是女子,朝堂上少不得又要为此争执一番,考虑到付东楼也是男人,百官竟觉得好接受得多了。对比瑞王卿的待遇,付东楼这位享皇帝仪仗的皇后也变得顺理成章。 不得不说的是其间的一个插曲。礼部一位司仪官在向柏钧和汇报大婚流程时曾不小心称付东楼为皇后娘娘,柏钧和听到此处眉梢一挑,打断了司仪官问道:“你方才称呼皇后为什么?” 司仪官一愣,习惯性地答道:“娘娘啊。”说完两眼瞪得圆圆的,一副很无辜的样子,完全意识不到哪里出了问题。 “哦……”柏钧和停顿了下,淡淡说道,“朕问你,这两个字你敢不敢对皇太卿用?” 司仪官瞬间醒过味来,一身冷汗“唰”地就下来了,连忙跪地磕头求柏钧和饶命。 许是因为大婚临近,柏钧和心情格外舒畅,他也没为难司仪官,摆了摆手叫他起来,还安慰了一句:“起来吧,长个记性,也告诉你的同僚们,别再犯类似的错误,否则朕也救不了你们。”皇后倒是不会喊打喊杀,但他讲起道理来……朕也招架不住…… “请示陛下,臣等如何尊称皇后?皇后殿下?” 怎么这么不开窍呢?柏钧和腹诽一句,重重吐出两个字:“陛下。”就这样,定国公私生子付东楼彻底站上了大楚食物链的顶端…… 大婚当日,柏钧和力排众议,坚持来到定国公府迎亲。因着柏钧和身份太高而付东楼又非女子需要催妆,柏钧和这新郎当得可是比其他新郎幸福多了,没受舅兄小姑的为难便一路走到了付东楼的正寝前。 耐心地等在付东楼屋门前,柏钧和突然发现天上开始下雪了。这雪并不大,也没有招来黑沉沉的乌云,而是细细碎碎地飘着,倒像是现代人结婚时撒的五彩纸屑了。柏钧和伸手接住零星的小雪,温热的手掌将雪花瞬间融化,他隐隐觉得,这场雪是吉兆,是上天对这个充满生机与希望的新朝代的祝福。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穿着明黄色大礼服的付东楼站在台阶上与柏钧和遥遥对视一眼,含笑向柏钧和走来。 盘龙的金冠上面镶嵌着象征喜庆的大红宝石,用来固定金冠的簪子则做成了凤凰展翅的形状长长地延展出来,翅尖上垂下金丝末端缀着圆润的南珠。柏钧和忽而想到:若是金冠上的宝石是蓝宝石就好了,与他的楼儿眸子相配,更能衬托出楼儿俊美无俦的绝代风华。 抬手伸向付东楼,恍惚一位仙人被自己接引到了凡间,柏钧和第一次明白了“皇后”二字的含义。不同于他母后的美丽睿智,也不是史书中那些贤德的故事,皇后就是他眼前的这个人,他柏钧和的皇后,就该是眼前的样子。 将手放到柏钧和的掌心上,周围被付东楼惊艳的人群看得付东楼很不自在,他想说点什么缓解下自己的紧张,一时又想不到词儿,开口只说了三个字:“下雪了。” “是啊。”握住付东楼手,柏钧和的心终于安稳了,“这个冬天锦官城的雪特别多,但这一场是最特别的。” “我刚刚就在想……”付东楼浅浅笑了一下,“如果这雪再大一点,大到这几步路走来就能覆住头发,那你我是否也算白首偕老了呢?” 漆黑的眸子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温情,柏钧和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抱住了付东楼:“上穷碧落,下至黄泉,你我永不分离,又何须用白雪作伪。” “大概是……发生了太多事,现在想来恍如隔世。”回抱住柏钧和,付东楼将头轻轻枕在爱人的肩膀上,“我们真的要大婚了吧,嗯……拜堂?” “真的,当然是真的,我也有些不敢相信,总算等到这一天了。”柏钧和笑了。 眼看着帝后越来越黏糊,恨不得立刻就洞房了,司仪官赶忙大着胆子上前提醒时辰。柏钧和与付东楼闻言分开,彼此脸上皆有红云,稳了稳神携手走出了定国公府。 柏钧和付东楼两人一起坐在辇车上,沿途围观的百姓大多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大场面,一个个兴奋地胡乱叫喊着“大楚万岁”“皇帝万岁”“皇后千岁”之类的吉祥话,甚至还有几个喊出了“打回洛阳老家”的话,逗得付东楼不住发笑,都顾不上紧张了。 车辇行至丹凤门,付东楼的嫁妆先行进宫,柏钧和则与付东楼携手走上城楼,由司仪宣读立后诏书。洋洋洒洒的诏书长达千言,乃是柏钧和亲笔所写,将世间溢美之词全用上犹嫌不足。 付东楼听着诏书,小声对柏钧和说了一句:“亏了不是要我跪在下边听着等接旨,否则天这么冷定要冻死了。” 柏钧和将手探到付东楼龙凤大礼服的袖口,探到付东楼温热的指尖,笑问了一句:“本该是皇后听封的,但当年父卿也不是跪等父王的,我又怎能让你受委屈。” 话音刚落,恰巧诏书宣读完毕,丹凤门下响起山呼海啸的万岁之声,柏钧和只见付东楼粉嫩的唇瓣动了几下,却没能听清他说了什么。待他想问时,付东楼已然别过头去不看他了。 紧密的礼仪程式没给柏钧和时间,二人随即进宫在立政殿向太后、皇太卿与隆德帝柏钧昊行礼,再来便是大宴群臣。 付东楼一个男人,自是没有掀盖头这个环节,他与柏钧和在众人面前饮了交杯酒,皇宫的晚宴便正式开始了。 “那杯可是真酒,你不要紧吧?”知道付东楼不能喝,柏钧和有些紧张地看着媳妇。 付东楼一笑,与柏钧和耳语道:“花院给我配了解酒药,出门的时候就吃了,说是妥不过去的喝一小杯不会有事的。我想着,哪怕这辈子滴酒不沾,这杯交杯酒却是一定要喝的,绝不能用水糊弄过去,不吉利。” “没事就好,但凡不舒服一定要说,别强撑着。” “知道了,你放心。” 顾贤见他俩这样,咳了一声,屈指在桌面上轻敲了两下:“有什么私房话回去说,现在就卿卿我我上了,未免太急了些吧。” “就是,欺负哀家等都是孤家寡人的,故意让我们眼红是吧。”大喜的日子萧彤锦也不再端着架子,和顾贤一唱一和把帝后二人弄了个大红脸。 柏钧昊今日身体见好,趁着弟弟大喜的日子也拿上了兄长的派头,煞有介事地说道:“你这场大婚虽然时间紧了些,可排场不小,再加上你给曦瑜的这份殊荣,让为兄以后还怎么讨媳妇?” 抛开了皇位纷争,兄弟俩之间的关系反而简单了,仿佛回到了儿时,却无端多了几分亲近。 柏钧和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向来是板了脸保持沉默,如今虽然不会冷下脸来但依旧是秉承了沉默是金多说多错的原则,只低头吃菜。倒是付东楼,羞窘至极非要说点什么来释放一下,便道:“大婚程序这么繁琐,大家忙了一天都累了啊,吃菜吃菜。”此言一出,三个挑事的俱是忍俊不禁。好在主席在御阶之上与群臣有些距离,不然皇室在群臣中的形象当真是堪忧了…… 好容易到了晚宴结束,帝后二人终于可以回寝宫洞房花烛了。一天折腾下来就算是柏钧和亦是深感疲惫,是以两人沐浴更衣的时候皆是由宫婢伺候的,话都懒得说一句。 许是热水解乏,待上了床,两人都恢复了些精气神,付东楼刚想开口说点什么,柏钧和便双手撑在他的颈侧,极有威势地用矫健的身姿笼罩了他。 “楼儿……”改为单手支撑,柏钧和的右手抚上了付东楼的唇,黑玛瑙似的眼眸仿佛一汪不见底的深潭,迷恋夹杂其间。 “楼儿……今日在丹凤门上,你说了什么?” “我说……”付东楼张口结舌,脸一红哼了一声,“我说过好几次,你却没对我说过。” 柏钧和心中早有答案,他就是想听付东楼再说一次而已。此时坤元宫大殿内连宫婢都退去了外室,厚重的红纱床帐构造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小空间,柏钧和全无尴尬害羞之情,自然而然地说道:“我爱你,此生,唯你。” 忽而觉得想哭,喉头一紧,付东楼忍住眼眶的酸涩,将柏钧和的右手拉到自己的面颊上,轻轻贴了上去:“我在城楼上说的也是‘我爱你’,你说我当时要是大声喊出来,臣民会不会当我是疯子?” “不会,他们会很羡慕很羡慕的……”柏钧和说着俯□,从付东楼的发丝开始细碎地吻着他挚爱的人,手掌探入雪白的里衣摩挲着柔韧嫩滑的胸膛。 “卓成……”缓缓闭上眼睛,一滴温热的泪珠滑落到红罗枕上,浸出一点深红。 “楼儿……”吻了一下付东楼的下颌,柏钧和停下了动作笑得极坏,“楼儿,求我……” “你……”想到当初说过不准柏钧和碰自己的话,付东楼怔了片刻。 “皇后求朕,朕必爱皇后欲死。” “哈哈……”忍不住笑了出来,付东楼单手勾住柏钧和的下巴,蓝色的眸子透出一抹坚定与高傲,“卓成,楼儿求你,占有我……” 黑眸中燃起滔天之火,柏钧和猛地吻上付东楼的唇,似是想将火焰传到付东楼身上将两人一起点燃。 “我柏卓成此生,唯付曦瑜之命是从,绝不违逆……” 作者有话要说:他们可算结婚了!我都想在最后写个“全剧终”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本来皇帝大婚是有九日休朝的,也就是婚假,可柏熠已然在北方点燃战火,柏钧和又怎么可能在成都城里抱着媳妇享受二人世界,是以大婚之前柏钧和就筹备着御驾亲征了,大婚后的第三天,柏钧和便要起身前往扬州,与柏熠一起东西夹击李。 大婚之前付东楼就知道这一安排,当时他还挺遗憾的,结个婚连蜜月都没有,就算以后补上也会变了味道,可经过了洞房花烛夜,付皇后只盼着皇帝赶紧滚到前线去,越快越好! 说起来柏钧和于床榻之间也算是君子了,待付东楼又极尽温柔。虽然柏钧和恨不得将付东楼揉到自己身体里,可念着他心爱的皇后是初经人事,柏钧和总共也只要了付东楼两次,更没让付东楼受伤见血。末了皇帝陛下亲自抱皇后去沐浴不说,自己浇了盆凉水灭火都没舍得再动皇后。 大婚的第二天并没有什么安排,虽然柏钧和和往常一样醒的很早却没立即起身,而是搂着还在熟睡的付东楼闭目养神。忖度着付东楼醒来后难免觉得腰酸,柏钧和体贴地伸手到付东楼腰上轻轻按揉着。 等到付东楼睁眼,柏钧和偏过头在付东楼额头上轻吻一记,却换来了老婆的白眼。 “柏钧和!你给我老实交代,你以前真的没和别人滚过床单?” 看着老婆磨着牙恨不得把自己生吃了的表情,皇帝陛下琢磨了片刻弄清楚了滚床单的意思,无辜地摊手道:“当然没有,我跟你说过我练的内家功夫是童子功,没练成之前是不能沾染这些的。等到练成了又和你订了婚,怎么还会有别人。” 不是说处男都不持久的么,昨晚看你龙精虎猛的样子,说是处男谁信啊! 艳若桃花的脸庞上是满满的不信任,柏钧和低沉一笑,凑到付东楼耳边小声说道:“看来皇后陛下对朕的功夫很满意啊。”说着柏钧和的手还顺着他媳妇的腰线向下滑了滑,吓得付东楼浑身一紧。 “皇家自有养生之道,没什么稀奇的。”含住付东楼的耳垂轻轻咬了下,柏钧和安抚地摩挲着付东楼的背脊,“放心吧,走之前不会再动你了,你不好受我也心疼。” “走吧走吧,走了好,走了我就舒坦了。” “这么想我走,那为什么抱得这么紧?”本来想给媳妇留点面子,可这小东西嘴巴太毒,柏钧和毫不留情地拆穿了某个口是心非的人。 付东楼身子一僵,把人推开也不是不推也不是,犟了一句嘴:“我冷,就是跟你这取个暖,别自作多情。” “真没良心,早知道你今天如此对我,我昨晚何必忍着,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手上带了些内劲,柏钧和寻着付东楼腰上的穴位替他按压着,“真这么疼吗?还是后面那里更疼?我查看过的没受伤,就是有点肿,上过药了,这一半天就能好。” 经络被有分寸地按揉着,付东楼感觉腰上开始发热,酸痛舒缓了很多,那股子小小的怨气自然烟消云散了,却是没那个脸皮去答柏钧和的话。 “君王御驾亲征都是有必胜的把握,你又何必急着上前线呢,大楚难道就没有能带兵的人了?你还不如留在成都先把朝局稳住,毕竟是刚登基。” 柏钧和坐起身,从床头拿了一件里衣披上,让付东楼枕在自己的腿上:“大楚的朝局不需要我担心,一来我不是那种先皇晏驾之后登基的皇帝,又常年在朝处理朝政,百官很熟悉我,父卿又在,朝局乱不了;二来进攻洛阳必要一战而胜越快越好,拖得越久对李越有利。这么重要的战事我若不亲自上阵,无论是哪个将领带兵都难以放心,我总不能让父卿去,实在是不孝。” 知道付东楼不过是随口说说,柏钧和却是忍不住哄他。仓促的婚礼之后又要分别,柏钧和总是觉得自己委屈了付东楼。 “哎,说的也是。”在柏钧和线条分明的腹肌上蹭了蹭,付东楼翻了个身仰视着柏钧和,“你的身份今非昔比,万事小心,我会和父卿好好学习理政的,定不让你有后顾之忧。” 柏钧和笑笑:“我会的,我相信你可以做到。我把付泽凯召回朝也是为了帮你,他怎么说也是开国功臣,处理朝政是一把好手,又是你父亲,有他在我更安心。” 付东楼在羽林军里管过事,但是大楚偌大一个国家绝非羽林军可比,付东楼心里没底,犹豫道:“卓成,你说你不在,我一个人坐在大殿上,朝臣会听我的吗?我毕竟有胡人血统,他们碍于你我的情分和最近我做过的事不敢说,但不代表他们心里没意见,我倒也不怕他们对我怎么样,只要他们公私分明别乱了朝政就好。” “父卿会和你一起临朝的,等到朝臣们都习惯了,也就不会出什么乱子了。”手指穿过付东楼的发丝,柏钧和抱起付东楼吻了下他的面颊,“知道你不喜欢参与这些事,让你看着那些大臣罢了,也是让他们明白你这个皇后不是躲在后宫的女人不能被他们看轻了去。但凡有拿不准的事就和父卿还有你父亲商议,再不然给我传信也好。便是没事也要记得时时来消息,我惦记着你呢。” 双颊发烫,付东楼浅笑一声:“都要上战场了还这么儿女情长,快收收吧。” 腰上还是酸疼,付东楼索性靠到了柏钧和身上借力:“你怎么不说让我去问皇兄,他好歹当了七年的皇帝,对朝廷里的事总不能完全没成算吧。” “不让你去找他也是为他好,朝臣里有一部分人是从我做王爷开始就忠心于我的,他们现在还提防着皇兄呢,你别给他找麻烦。退一步讲,皇兄若是对朝局了如指掌,又怎会屡出昏招?他现在总算不必去理会这些了,还是莫要烦他了。不过你若是有书画玩意的可以去找他,我记得皇兄对书画很感兴趣自己造诣也是不俗的,不过是当皇帝之后无暇侍弄这些了。” 爱人滑嫩的肌肤上还点缀着红红粉粉的吻痕,抱在怀里暖暖的又有弹性,柏钧和说着话都有些心猿意马了。定了定神,柏钧和强压下心里的火苗拍了拍付东楼的胳膊道:“我们起吧,时辰也不早了,虽说今日不会有不开眼的人来打扰我们,但也不能一日都窝在屋里不是。眼看着我就要出征,今日父卿又在宫中,我们去陪父卿母后用个午膳吧。” “说的也是,那就起吧。” 习惯性地想翻身下床却忘了自己腰上用不上力,身形不稳的付东楼差点从床上滚下去。好在柏钧和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媳妇,不然皇后大婚第二日从床上摔出去,指不定要传出什么流言蜚语了。 “柏钧和!”光着身子坐在床边的付皇后恼羞成怒,“你还是快点去打仗吧!越快越好!” “哈哈!” 儿子娶了媳妇甜甜蜜蜜,柏熠这个当爹的却在前线头疼。 拿下了关中的羽林军气势如虹,本以为能趁着李无力调兵顺势取了河西,却没想到令狐纯来的这么快。 得知河西守军统领换了人,柏熠并没有冒然进军。思及羽林军连日作战多少有些疲累,柏熠索性命令大军就地扎营休整。潼关函谷关在手,柏熠防守关中富富有余,休养得倒也安逸。可总这么拖着终究不是办法。 “本王听说公输哲已经将我儿媳妇改良的军械图纸重新整理了一遍,已经快马加鞭送去兵部了?” 江涵、范书意和杨峰各自巡营去了,翟夕不是羽林军编内的人,此刻倒是得了清闲,来陪柏熠喝茶。 “回王上,这些日子的作战中,新式军械的威力尽显。阿哲将原本的图纸结合战场实用的成果做了些小修改,一式两份,一份给了兵部,另一份则是发往皇后手上了。” 柏熠喝茶的习惯是被顾贤培养出来的,茶道手艺自然也是和顾贤学的,颇有几分火候。他私下里并不是爱端着架子的人,因而与翟夕交谈起来很是平易近人二人喝茶也是悠闲。 “楼儿设计的那个神臂弩真是神兵利器,令狐纯还没见识过神臂弩的威力吧,待本王专门再练一营弓弩手专门招待柱国上将军。” “王上难道不打算速战速决吗?臣听闻陛下已经下旨御驾亲征,江宁驻军整装待发,难道王上不打算与陛下会师洛阳城下?” 柏熠倒茶的动作一顿:“有时候,欲速则不达。” “臣 恋耽美 分卷阅读55 锦官冬 作者:卿雅 愚钝。” “李能把李家人分散起来藏在各处,固然是保全了李家的血脉,但却让这些人少了历练的机会,如今的李家并无将才可用。北燕胡人虽然骁勇善战,但大多缺少谋略,冲锋陷阵在行但统兵就差着了。是以,现在李手下可用的将领只有令狐纯与风易,这也是李急着让令狐纯收敛北燕军队的原因。” “不是还有蓟州军的哥舒城?”翟夕不解。 “刚愎自用之辈,不足挂齿。”柏熠一哂,“他统兵的本事一般般,却总以将门之后自诩眼高于顶,迟早要吃大亏。” “若是陛下遇上风易,怕也是不好对付。” “有本王在此牵制住令狐纯,卓成的东线压力就会小很多。以如今洛阳的局势,风易轻易不会离开李身边,别看我们先动手,但最后先到洛阳城下的没准不是我们。”柏熠将杯中茶一饮而尽,“不过你说得对,我们也不能拖太久,若是不能及时接应卓成,他孤军深入北方腹地就危险了。” “破令狐纯,王上可有计策了?” “尚未。毕竟是狼王,又被楼儿与卓成坑过好几次了,怎会再上当。只怕计谋难以奏效,只能靠硬拼了。”柏熠挥了挥手,“你也去休息吧,待本王再好好想想。” “臣下告退。” 出了营帐,翟夕伸手探入袖口,袖袋里藏着一封密信。他摸了摸信纸,犹豫了片刻,朝驿站走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有顾贤压阵,自然没人敢在朝堂上造付东楼的反。付东楼也是个聪明的,知道自己的弯弯肠子和这群官场老油条没法比,索性在朝堂上装起了活佛菩萨,宝相庄严往凤位上一坐,拿不准的事儿绝不开口。 这个主意还是身边儿的雨露给他出的。柏钧和临走之前留给付东楼一男一女两个人,皆是跟在柏钧和身边文武双全的心腹,为了应付东楼“风花雪月、雷雨星霜”的景,女的那个改叫做雨露,男的那个名曰星芒。 付东楼身边的几个自从陪嫁进宫俱是水涨船高。作为皇后的贴身女官,花院做了尚食女官月桥则是尚仪。雨露会功夫不说更是通晓文墨,以往跟在柏钧和身边的时候帮柏钧和管着机要书信,对朝局亦有见识,所以正一品的尚宫非她莫属。对于风泱雪襟霜衣几个,付东楼早就有言在先绝不能被太监了,这样反倒不好安排了,最后萧彤锦发了话,三个鬼精灵俱是领了和星芒一样的衔――内廷正一品御待诏,占着帝后私人秘书的名接着做贴身照顾付东楼的事,可是给这三个小不点乐疯了。 封了御前侍卫总领的雷霆与一样稳重不苟言笑的星芒瞧着三个机灵鬼整日美得屁颠屁颠的,面上无奈心下好笑。好在风雪霜三个都是有分寸有规矩的,在外面从来没给付东楼惹过麻烦丢过人,便也没那么让人担心了。 雨露的原意是主子不说话,下面的人就猜不透主子的心思不知道主子的深浅,自然只能敬着,可付东楼要是真把自己当个哑巴了,时间久了也会让人看出底细来。是以付东楼每日下了朝便跟着顾贤学着批奏折,有时间了还去萧彤锦宫里听太后念叨念叨这些大臣家里千丝万缕盘根错节的亲戚关系,再加上他爹付泽凯时不时给他通报些宫外的要紧事,付东楼在处理政务上的进步也是显而易见的。 有了这些背后的功课,付东楼又是熟读史书的,柏钧和走了不过半个月,付东楼就开始在朝堂上捡着自己有把握的事儿发表意见了。早就见识过付东楼本事的朝臣们见皇后不时点出的事儿每每切中要害又观点独特,对付东楼的敬意又加三分,心里也忍不住嘀咕:大楚嫁了男人的男人,还真是个顶个的厉害。 柏钧和此次出征带的不是羽林军而是江宁及长江沿线的驻军,虽说都是大楚的军队,但江宁驻军无论从装备配备上还是兵卒的战斗力上都不如羽林军,所以付东楼身在后方一门心思都扑在了怎么在短时间内用军械硬件提升战斗力上。恰巧此时长安前线送回了公输哲修改过的军械图纸,付东楼便着手改造起大楚的军工厂来。若是能把流水生产线以及模具生产零件拼装的生产模式在军工厂应用起来,短时间内大大提高神臂弩和陌刀横刀的产量便有了可能。 为着军工厂的事,付东楼已经和工部户部的人忙了好几天了,风泱急急火火地闯进集贤殿的时候,付东楼就在和工部尚书等人商议工匠的问题呢。 “主子不能喝!” 集贤殿作为帝后的御书房,未经通报闯进来个奴才已经是坏了大规矩了,这个奴才还一进来就大呼小叫着打落了皇后陛下手中的碗,简直是大逆不道,就该拖出去乱棍打死。 “风泱,出了什么事了?瞧你跟失了魂似的。”付东楼皱着眉看着打碎在地的瓷碗,那里面装着花院给他做的党参乌鸡汤。接过雨露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手,付东楼想上前两步看看风泱,却被星芒拦住了。 “主子。”星芒只唤了一声却不多说话,伸臂在付东楼身前三步不失体统地将付东楼与风泱隔开。 工部尚书等人见状纷纷告辞,不管此事是宫闱内的秘辛还是朝廷上的大事,没出结论前都不是他们这些外臣该掺和的。 月桥扶了付东楼轻声道:“主子先坐下,站久了腿疼。”说着又对霜衣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护着付东楼往殿中的主位上去。 雪襟有条不紊地收拾着书桌上的文书,花院拿了小簸箕收拾着地上的党参乌鸡,雷霆则是在大臣们都离开后就叫侍卫戒严了集贤殿,本人更是守在门口寸步不离。 风泱脑中的热度慢慢退去,确认了付东楼没事,又见周围的人井然有序,心下明白了几分,苦笑一下走到付东楼身前跪下叩首道:“主子早有防范就好,若您真有个什么,奴才万死难赎。” 付东楼垂下眼眸没说话,对风泱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风泱膝行几步来到付东楼腿边,不期被付东楼温和地拉住手,竟是迎上了一个温润的笑脸。 “看你吓的,是主子不好,早该跟你交个底的,但那样许就抓不住背后的黑手了。这几日你吃不下睡不着的,小脸都尖了,主子以后捏着都不顺手了呢。” 被付东楼几句话说的再也忍不住,风泱伏在付东楼腿上大哭起来。付东楼极有耐心地拍着风泱的背哄他,心里替风泱觉得凄凉――这就是乱世,为了权力连血脉相连的人都能往死路上逼。 和公输哲的图纸一起寄来的东西里有一封翟夕的密信,信上的内容让付东楼大惊失色――风泱是李家的人,血脉纯正的凤子龙孙,李的兄长李豫的幼子。若是唐朝没亡国,李豫便是唐代宗,风泱少说是个王爷。 风泱流落难民堆自然是李做戏,但李即便是做戏也是来全套的,风泱当时病饿交加差点没死可不是装的。费尽心思塞个人过来当然是有意图的,只是孩子太小将来能不能听自己的还是两说着,所以才又叫翟夕来盯着,即便如此,李也没真心想用风泱,只当是为兄长留下血脉。 翟夕一直都知道风泱的身份,知道风泱只是个孩子和阴谋算计的毫无牵扯,对他很是同情。当初付东楼被赐婚住进国公府之后,翟夕不想风泱被李重新掌控去做工具,便“巧遇”风泱让风泱回到了付东楼身边。 本来翟夕是不想揭穿风泱的身份的。付东楼与风泱主仆关系甚好,跟着付东楼风泱也能有个好前程,翟夕不愿意去做挑拨离间的人,但与柏熠喝过茶之后翟夕不得不多存了一分小心。 如今大楚是打算两方夹击李,顺利的话很可能将刚刚复国的李唐掐死在萌芽里。此时若是付东楼在后方有个三长两短,柏钧和必然心乱,李便能化危机于未然。给王姝儿送毒药挑拨她弑君的人到现在都没抓出来,翟夕思及此处心里发凉。风泱是一定不会害付东楼的,但他毕竟是付东楼的近身内侍,谁若是借了他的手……后果不堪设想。 思虑再三,翟夕才写了信,至于分寸如何拿捏风泱如何处置,他这个外人就不掺和了。 “好了风泱,不哭了,那碗鸡汤里没下毒,要下毒的人已经被主子抓住了,这可还要多亏了你呢,风泱是有功的,别吓唬自己了。” 连日来的惊吓担忧全都发泄了出来,风泱的情绪也稳定了些,抽抽搭搭地道:“主子是不是早就知道奴才姓李了。” “也不算早,师兄前些日子才告诉我。”付东楼拉了风泱起来,“你若是不妥当,师兄断不会拖到现在才说,师兄信你,主子更是知道风泱乖巧,我们都没觉得你会做错事,你也确实没辜负我们的期望。” 风泱脸上一红,喃喃道:“说是姓李,可奴才都没个正经的名字。初跟着您的时候叫贵喜,后来改做风泱,姓氏不姓氏的,奴才全然不在乎的。奴才只知道救了奴才命的是主子和楚国夫人。” “可是……”风泱说着又跪下了,“他们毕竟是我的生身父母,我不会听他们的害主子,但让奴才直截了当地找主子把他们揭发出来……奴才不是没想过,却不知如何开这个口。” 别说是孝道大如天的古人,就是现代人,检举亲爹亲妈都不是件容易事,何况风泱才多大,要是眼都不眨就把亲生父母卖了,这样的人才可怕。 星芒站在一旁得了付东楼的眼色,出面解释道:“主子知道你的身世后便叫我们平日多注意着你,倒不是防着你生了外心,实是怕你被人算计了。你收了封密信信里有毒药的事主子一开始就得了信儿,见你将毒药扔进了恭桶便说没看错人。” 月桥递了帕子给风泱,打趣他道:“你也是个傻的,就算不说背后是李家,难道就不能告诉主子投毒之事?其余的主子自会去查,也省得你成天战战兢兢魂不守舍的,还偏以为我们什么都看不出。” “奴才只知道李是厉害人物,他要害主子,在奴才这儿不成总还会想别的办法。所以奴才就一直给传信的人留字条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想拖着他们等能抓到人了再告诉主子。若是提前说了,主子动作明显了,他们便会收手,到时候他们躲在暗处主子岂不是更危险。再者说奴才拿不准传信人的身份,虽想过将情况透露给雷霆和星芒,却怕自己的言行被人监视着,让他们察觉到更对主子不利。” 付东楼伸手捏捏风泱的小脸蛋:“主子的风泱还有这份见识,有前途。” “主子……”极哀怨地望着付东楼,风泱没敢躲他主子的“魔爪”,只好继续说正题想着他主子能放他一马。 “凡是您吃用的东西,花院姐姐都会仔细检查过,奴才虽没见过传信的人但知道他就在宫里,奴才实话实说也比胡乱编个理由让他起疑的好。他见奴才数日未得手便说叫奴才不用行动了,只等着今日奉给您一碗党参乌鸡汤就是。“ “奴才现在是御待诏,在您面前又得脸,于宫里使唤几个人还是不成问题的,便和御膳房还有小厨房的总管说了让他们对党参乌鸡之类的东西上心,连带送材料来的人也注意着。” 付东楼食用的滋补炖品向来是花院亲手做的,是以风泱并不担心有人会在制作过程中下毒,因为花院谨慎,做东西的时候向来是亲自盯着的。如此一来,能被下毒的就只有材料了。 “奴才上午接了信儿,赶忙安排了人,正要和您禀奏这事儿,就听说汤已经给您送来了,这才急火火地冲进来……” 风泱想到此处心里有些委屈,他主子变精明了是好事,但要不要这么坑他啊,早说一切皆在掌握之中他哪能吓得肝胆俱裂。 “那个司库女官已经抓了,你也不用整日睡不着觉了。说起来如果这次不是你拖住了她,母后和我想抓住这个埋在宫里的钉子也难。”拍了拍风泱的手,付东楼笑道,“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但这么大的事不是你一个人能抗的,以后再有类似的情况先和我说,你主子我也不是以前那个楞乎乎头脑一热就去分了家的人了,风泱要信主子才是。” 付东楼说着还看了看身边的几个:“你们大多是太上皇教导出来的人,还有的是王爷身边的,但入了奴籍没了姓氏总归不利于以后的前程。我早就说过会给你们脱了奴籍的,这话是算数的。近日我还和母后商议呢,在官宦人家里挑了好的给你们上了户籍。一来你们是我的心腹,那些人家为了讨好我也会善待你们,二来你们有个好身份将来总是便宜的。尤其是风泱,可不用再听北边那些人的吓唬了。” 雷霆在外面不知此事,其余七个人听了付东楼的话都愣住了,而后跪了一地不住地对付东楼磕头。 虽是有心笼络,但身边这几个人无论跟他时间长短对他都是极好的,付东楼没有那么重的尊卑观念,自然是人对我好我对人好,为八人着想也是出自真心。 风泱的事儿付东楼直觉认为不是李做的。李早知风泱不可用不会出此昏招,就不知道是李家的哪个猪队友给李拆台了。 事关重大,付东楼必须告知柏钧和,好在整件事情既无惊也无险,柏钧和也不会太担心。 目光飘向殿外,付东楼暗叹一声,他还真是想柏钧和了呢。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付东楼猜得对,给他下毒的事确实不是李指使的,主谋乃是风泱的长兄李适。 哪怕只有半壁江山,李复国之后的事务也是极多的,若是全靠他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是以李将手中的部分权力放了下去,但也不是所有李家人及其亲信都成了实权派,比如李的侄子李适就没分到一杯羹。不患寡而患不均,李适与李血缘极近却被边缘化,李适心里很是失意。 虽然没实权,但李适知道了弟弟的下落。楚国大军逼近,李适想立功掌权,弟弟又在敌国皇后身边,李适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刺杀这个烂透了的主意。说起来李适也有几分本事,竟是打探到了李家埋在楚国皇宫最后一颗钉子的联络方式,然后便有了毒杀付东楼的计划。 当李知道付东楼不但没死还把细作折进去了的时候,杀了李适的心都有。若是风泱可用,李还是木炎的时候就早早动手了,哪还能等到今天。看着自己的亲兄长李豫两鬓斑白跪在自己脚下哭着为儿子求情的样子,李揉揉太阳穴只能让他哥把不成器的侄子领走。不杀李适可以,但李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个蠢货了。 付东楼被投毒未遂的消息传到柏钧和那里,柏钧和关心则乱,饶是知道付东楼安然无恙依旧是心有余悸。可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件祸事也能带来些好处,当三军将士听说皇后陛下被李下毒险些丧命时,全军激愤斗志高昂。先是指使王家毒害皇帝,现在又毒害皇后,李家欺人太甚! 带着这样一支求战心切的军队,又是御驾亲征,想打败仗都难。江宁军一过长江就势如破竹拿下了战略要地泗州,大有一路直奔洛阳灭了李唐的架势。 李家虽占了北燕的地盘,但立足未稳,蛰伏起来的李家人以及李家的亲信们以前找不到发挥的空间,现在为了从龙之功各个都争抢着想表现,领着蓟州军的哥舒城也不例外,或者说哥舒城比他们都渴求战功,因为他要为祖父――投降了安禄山的哥舒翰――雪耻。 因着这一点,哥舒城充分实践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一名言,李连发五道圣旨要求他驻军洛阳他都置之不理,带着蓟州军直扑柏钧和而去。 柏钧和自幼学习兵法,岂能不知什么叫做“上兵伐谋”,即便麾下各个请战他也没大意急进。渡江之前他就仔细揣摩过哥舒城的心态,料准了哥舒翰会主动来找他,所以在突袭泗州得手之后,柏钧和直接下令全军进城休整,以逸待劳就等着蓟州军找上门。哥舒城果然没辜负他的期望。 这一役,付东楼改良的神臂弩大显神威。蓟州军以骑兵为主本就不善长攻城战,当哥舒城大军来到护城河前时,还没喊话,铺天盖地的箭雨倾泻而下,射得蓟州军哭爹喊娘。本来这种踏弩对使用者的臂力有很高的要求,但付东楼改良之后的神臂弩加入了轴承等设计,对力量的要求小了不说射得也更远,用来防御简直是神器。 蓟州军不是没见识过箭雨,但如此远距离高强度高穿透力的箭雨他们从没领教过。人的恐惧往往源于未知,在完全不了解对方用的是什么兵器的情况下,惊慌的蓟州军纷纷调转马头逃跑。 说来也是,蓟州军是汉人胡人混编的,其间的汉人本就不愿自相残杀,胡人虽仇恨大楚却未必愿意给李家卖命,军心本就涣散,这一逃跑起来真是拦都拦不住。因着不是按秩序撤退的,许多军士的马撞在一起,不等柏钧和打他们,蓟州军自己便死伤惨重。等到柏钧和派出骑兵追击的时候,蓟州军早已一溃千里,说是追敌人倒还不如说是赶羊……柏钧和手持新式陌刀策马而出,一个回合便将狼狈至极的哥舒城斩于马下。江宁军几乎是零战损,赢得不能更漂亮。 虽然全军将士皆为大捷欢欣鼓舞,柏钧和却觉得没劲――赢了这种猪对手,有什么值得庆贺的…… 在泗州站住了脚,洛阳的东大门便被大楚握在了手中,胜利来得太快,消息传到成都时付东楼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不管是柏钧和的大捷还是柏熠在西线与令狐纯的僵持,在此时的付东楼眼中都不是第一紧要的事,相比起春闱,战争距离付东楼稍微远了那么一点点。 春闱为国取士,是选拔官员的重要途径,尤其对于寒门学子来说,更可以说是唯一相对公平的进身之阶,说春闱影响国本一点都不为过。 春闱的主考会被这一届的学子尊为老师,做春闱主考官是朝臣拓展势力扩大人脉关系网的重要手段,是以每一次春闱三主考的位置都是炙手可热的,要选出真正公平的考官又要维持朝局的平衡,对于初涉朝政的付东楼来说着实是件难事。别说付东楼了,就是顾贤想到这个问题都要头疼两天。 最后还是付泽凯提了个主意,除了礼部尚书赵大人外,检校中书令袁家家主袁毅与紫光阁学士陆大人也成了春闱主考。如此一来既照顾了世族又坚固了清流学术派还有礼部压阵,可谓是面面俱到。付泽凯掌控朝局的能力由此可见一斑。 除了考官人选,还有一个问题不容忽视――科考舞弊。 就像现代学生考试作弊一样,每年科举总有或大或小的舞弊案。若是考生自己夹带小炒之类的作弊倒也好处理,若是出了朝臣买卖试题走后门求中举这种事,那动静就大了。朝廷在读书人中的威信会大受影响不说,还会有一批人人头落地。 无论是经历过多次大比之年的顾贤还是遍阅史书的付东楼都意识到了防舞弊的重要性,一月下半的时候就开始在京城各处布了暗探,专门打击那些卖假试题散布小道消息的,亦是监察百官是否有参与舞弊。 可即便是千日防贼,最后还是让贼得了手。二月初九第一场会试结束后,礼部清点考卷的时候便发现了多份雷同试卷,付东楼得了消息晚饭都没吃就赶到了礼部,卷子粗粗一翻,付皇后气得直接掀了桌子。 大楚的科举考试主要考的是策论,或者说是点评时政。虽然题目是从四书五经里抽出来的,但并不像是八股文那么死板。付东楼想着三年一次的春闱本身就是引领舆论解放思想激励读书人们思考的,便搞了一次创新,三场考试中第一场的试题在还没考的时候付东楼就明告天下了,选的乃是《论语八佾》中的“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无也”。 《论语》中的这句话古往今来争议很多,又恰好符合当今天下汉人夷狄对立的情势,引申些还能引发人们对于正统的思考,可以说是很开放的一道题。付东楼就是想看看读书人是怎么想的,尤其是对于他这个有胡人血统的皇后是怎么想的,文章是否写得花团锦簇是次要的,有想法才是第一位的。可谁能料到这群人找枪手买答案都买到一处去了,竟是出了那么多分雷同卷! “这就是我大楚的学子?!简直脑残!考试作弊都不会,竟是写成一个样了,就这脑子还想当官?!” 礼部尚书赵大人掏出帕子擦擦额头上的汗:陛下,您重点错了吧……敢情您生气是因为他们作弊的手段太低劣而不是他们考试作弊? 那些雷同卷大体来说是十份策论,每一份都是按照付东楼提倡的秦汉之风写的,全然没有四六句这种骈俪体。有一两篇中偶尔小用一下,亦是恰到好处,既不显得卖弄又提升了文章的可读性。再加上文章观点明确,赞夷狄悲华夏,可以说是为了迎合付东楼的胡人血统量身定做的。也难怪会有人找了枪手之后改都不改便直接用上了,实在是那十份样本写得太好了。 “陛下,臣作为礼部尚书已经经历了三次春闱了,对于这些考试舞弊的手段一是略知一二。我朝科举主考策论,每次春闱时的时政有哪些是学子们众所周知的事情,以往也不是没有人请代笔提前做出几篇策论来押题备考的,但这种手段一来极难监察,二来做代笔的人也不会将同一份策论卖给两个主顾。”说到这,礼部尚书停顿了一下,躬身一礼道,“所以臣认为,此次会出现如此多的雷同卷,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为的就是搅乱此次科举乱我朝纲。” 赵大人一番话惊醒了付东楼。柏钧和与柏熠还在前线打仗呢,虽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但大楚国内要是因为科举引得读书人造反,必然会影响前线战局。 科举考试并不是一个单纯意义上的公务员选拔考试,他是封建王朝公平的象征,是活在底层的人们突破阶层限制的希望,有许许多多的商贾之家工匠之家千方百计不惜重金送家中子弟去读书,就是为了改换门庭。 同样的,许多人上战场也是为了出人头地,只不过付出的不是十年苦读而是拿生命做赌注。 若是朝廷出现科场舞弊案,消息传到前线难免不会让冲在最前面的士兵们生出自己的功劳被勋贵子弟夺走的恐慌感,看似没有关联的两件事实质上是相通的,说到底都是不公平,都是断了下层人往上爬的路。 天底下的权贵才有多少人,到底是普通老百姓多,若是再有人推波助澜故意生事打击大楚朝廷的公信力,大楚内乱就在眼前。 付东楼坐下来冷静了片刻,问赵尚书道:“这件事现在有多少人知道?” “只有臣与清点试卷时发现问题的几位考官知道。兹事体大,臣依然将他们尽数留在宫中,是要封口压下来还是移交有司审理,还请陛下定夺。” “这样,我们先不把这事捅出去,会试还有两场,先照常考着,所有知情的一律下封口令。对于雷同卷的考生,本宫会通知三法司严加监视,舞弊案也会在暗中查访着。这案子若真是有人做局,我们不揭出来也会有别人跳出来,断不会无声无息让我们给捂住,我们以静制动先看看敌人是什么算盘再作打算。” “臣领旨。” 待礼部尚书退下,付东楼急急赶回坤元殿换了便装,只带了星芒雷霆悄悄出宫去了瑞王府。这么大的事付东楼心里没底,非要和顾贤通气不可。 八成又是李的幺蛾子……想到这里,付东楼忍不住头疼了…… ☆、第一百三十章 顾贤为了帮付东楼立威,要求朝臣遇事先禀报付东楼,是以付东楼匆忙来到王府跟顾贤商讨舞弊案的时候顾贤对此事尚且一无所知。 “竟是把手伸到科举上来了,此事的幕后黑手除了李不做第二人想。”顾贤哂笑,抬眼见付东楼跟自己坐榻边立着耷拉着脑袋,心里明白付东楼在想什么,遂安慰道,“有什么事坐下说,你也忙了一天了,不嫌累。” 付东楼依言坐下,神情颓丧全然没有刚才在赵尚书面前的果决:“父卿,我是不是做错了?” “哦?哪错了,说来听听?” “我不应该搞什么改革创新提前把会试的考题透出去,若非如此,岂能被有心人钻了空子。前段时间接手朝廷的事越来越顺,我有些忘形了,也过于急功近利。” “你知道宫里每年怎么过年吗?” “啊?”付东楼一愣。顾贤问得太突然又和之前的话题差太远,付东楼一时反应不过来。 “今年先是元日的登基大典,初三是立后大典,初六和儿就出征了,紧要的大事一档接着一挡,宫里便免了除夕夜宴等等仪程,简单些说就是没过年。”顾贤说着敲了敲身边放着糕点的小桌几,又指了指身上的衣服,“若真是按着规矩来,宫中的吃食衣裳宫人的赏钱样样都是细致琐碎又出不得错的事。等明年你这个中宫皇后亲自抓起这些事,你能保证一切顺利?” 顾贤教育儿子极少平铺直叙开门见山,有时候安慰人都绕弯子,对柏钧和如此对付东楼亦是如此。付东楼顺着顾贤的话想了想,忖度着问道:“父卿的意思我懂,每个人都会有许多第一次,第一次难免犯错,可我这次确实是冲动了。” 顾贤一笑:“你自己明白问题所在,我又何必训导你,年轻人就要放宽心大胆去做,磋磨了锐气怎么成。你也好和儿也罢,无论做错了什么,只要不是亡国灭族的大祸,总还是有你们母后父王和我给撑着。” 看付东楼似是还有自责之意,顾贤截了他的话道:“你这次科举改革的主意若是真的有动摇根本的问题,当初我也不会一句话都不说就让你实行。贼子作祟,难道你还能日日防着?他们没在科举上钻空子也会在别的地方动手脚;不在试题上寻机会没准还会耍别的花招。科举舞弊历朝历代屡见不鲜,又不是打你这出了头一遭。” “再者说,现在舞弊案摆在这里,你已然做出了处置,依为父看,你让赵大人按住风声秘查幕后之人是很妥当的做法。你连夜来为父这里还避人耳目,也做到了小心谨慎。初涉政务就能如此,你做得很好了。现在与其继续自怨自艾不如想办法将这事请彻底解决。” “父卿说的是,是儿子钻了牛角尖了。”付东楼起什么躬身一礼。 “你是大楚的皇后,和儿爱重你看重你,你与他都是万万人之上的人,气势断断不能短了。为父并不是叫你刚愎自用独断专行,但有些时候,你身为上位者,即便是做了错事,也不能认错,你要让下面的人知道,哪怕你真的做错了他们也只能认为你做得对。一旦输了气势,居心不良之人就会认为你好拿捏易受人摆布,那后果就严重了。” 付东楼毕竟不习惯,皱着眉想了想恭谨回话道:“其间分寸儿子会自己揣摩的,儿子谨记父卿教导。” 见儿媳妇自己想通了,顾贤便不再多言,点点头道:“三法司说是暗查,那也只不过是对百姓而言。在幕后之人眼中,三法司怕是和自家的没什么区别,谈何秘密,只做佯攻吸引敌人的注意罢了。你父王训练的暗卫如今尽在为父之手,为父会吩咐他们去办的,有了消息便通知你。” “儿子此来正是想请父卿调用暗卫的,能有暗卫相助,此事定能尽速解决。” 正事说完了,顾贤疼儿媳妇的心气就上来了:“赵尚书既是急急叫你去的,想必你晚膳也没用,想吃什么为父叫他们去做。” 让顾贤一说付东楼还真觉得饿了,一时间却又想不到吃什么,只道:“煮碗面就是了,时辰不早了,也没胃口吃那些精致的,白浪费功夫更没必要将膳房的人都折腾起来。” “你倒是体贴下人。”顾贤说着击掌传了王胜进来。 “主子有何吩咐?” “给皇后下碗面,配什么你看着办,清淡些,大晚上吃的油腻了身子不舒服。” “奴才这就去安排。”王胜说着又对付东楼施礼,“请示陛下要在何处用膳。” 顾贤处处为自己着想付东楼心里舒坦,自然而然 恋耽美 分卷阅读56 锦官冬 作者:卿雅 问了句:“父卿可要一起用点夜宵?” 顾贤想了下,颔首:“就摆在麟德居吧,本王也用一些。” 王胜得令退了下去,顾贤又道:“现在这个时辰宫门下钥了,你若是回去定要惊动不少人。明日是初十,休沐免朝,你今日就歇在王府吧,等明天起身了再回宫不迟。” 付东楼出宫时候只顾着舞弊案的事,还真没想自己怎么回去,既然顾贤发话了他便从善如流。怎么说都是给顾贤惹了麻烦,付东楼觉得自己理当留下来陪着顾贤尽尽孝。现在瑞王府只顾贤一个人住着有些冷清,若是自己常来看看柏钧和知道了也会安心。 这厢付东楼陪顾贤甚是温馨地用膳,李却是什么都吃不下只剩发愁了。 “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用碗汤暖暖胃吧。”风易端了碗养胃汤走进书房,见李面色苍白不由得眉头紧蹙。 懒懒抬了眼皮瞟了下风易,李没头没脑地问道:“你是不是也认为我是个蠢人。” “你是蠢人?你这个神算鬼谋若是蠢人天下还有聪明的吗?”风易笑着将汤碗放在李面前,“不就是哥舒城兵败身死么,你只当为他怀疑你自己?” “非是因为他,或者说不仅仅是因为他。”手指在汤碗边沿摩挲着,李说话时有些心不在焉。 “那又是为了什么?” “哥舒城为什么会抗旨?无非是想争功。李适为什么去毒杀付东楼,亦是想争功。”李冷冷一笑,“我在就知道,李唐是打骨子里就坏了。从皇帝到臣子,无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利,有几个真正把江山社稷放在心上。自开元以后,皇祖父荒废朝政,底下的臣子汲汲营营,生怕别人露脸了自己吃亏,可心思却从没用到正道上。全天下人都活在开元盛世的梦里,满心觉得偌大个江山不会被败掉,可结果如何?” “何必说这些,你当初不就因为看透了这些腌h才放任李唐亡于安史二贼之手,想让李家人长点教训。”风易隐隐猜到了李心情不佳的原因却未说破,李方才那一问的含义他也明了了。他的李从来都是自负的,仿佛他就是神o,万里河山玩弄于掌上想给谁给谁,即便对方是皇帝也只能在他脚下摇尾乞怜。只可惜他不是真神,他还有一颗属于人的心。 “如今复国才几日,从皇族到臣子,一个个故态萌生。其实我心里明白,不甘与仇恨一直在他们心中占据上风,他们从未好好反省过自己,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再拖上个十年八年再谈复国,但再有十年八载天下人心归附楚国,即便他们想明白了复国亦是无望了。” 掌心被温热的汤碗焐得红红的,热气顺着手臂扩散到全身让李的面颊上多了一抹淡红,却只映衬得他的神情更加悲凉。 “这一年来,我们的计划屡屡出现纰漏,虽是补救了却也让最终的效果大打折扣。谋夺北燕之时我就明白,我这一搏最终怕是会以失败告终……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既是勇也是蠢。” 握住李的手,风易贴到他身边在他脸颊上轻柔一吻:“说了这么多你只是想证明自己蠢,可见你是真蠢。不过蠢点好,你他精明了累心,我看着心疼。更何况,聪明人总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乎的任何事物太多,只有笨人才会专心只看一人,你把心全放在我身上可不是要美死我。” 风易的哄劝并没奏效,反倒是让李复杂的目光深深地投了过来。 “你作为旁观者,心思当时比我更清明,你其实早就想到今日的局面了吧,所以你才会拒绝代替哥舒城接管蓟州军。若是去战柏钧和的是你,泗州岂能轻易丢掉,蓟州军又怎么会一败涂地不可收拾。你只是不想让李唐这个重病之人垂死挣扎罢了,但我身为李家子孙却……” 风易摇摇头,淡定诚恳地答道:“我不知道。” 风易的目光过于澄澈,李无法骗自己风易是说谎的。 “那为何……但我有命你无不从,为何这次执意不肯!” “以往你是大唐的建宁王是大楚的国师,相对来说总是安全的,即便有些危险你也能安然脱身,我放心。可眼下你是李唐的皇帝,来自北燕的复仇者,来自楚国的敌人,还有你们李家那些汲汲于权势的人,哪个不是恨不得杀了你。你在明他们在暗,我焉敢离开你。” 将李搂入怀中,风易埋首于他的颈侧:“你想要的是天下而我想要的只有你,江山在我眼中不及你万一。你想要江山我自然助你,但这前提是你安然无恙。眼下的局势,你的皇位便是刀山火海,我又怎会离开你去夺江山。” 李靠在风易身上缓缓阖上了眼睛,半晌叹了一句:“天意啊……”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三场会试落下帷幕,因着付东楼说了要封口,舞弊案并没有走漏风声。不知情的考生们与历年一样,在放榜之前享受着难得的轻松,整日里呼朋引伴出外游玩。偶尔有几个喝多了的考生犯了宵禁,承天府尹不忍心让他们因此被革了功名,高抬贵手没做计较,可这帮玩疯了的学生竟是顺着杆子爬愈发没规矩,让府尹大人头疼不已。‘ 刚处理完一个因为斗诗引起来的斗殴案,承天府尹揉了揉太阳穴,还没喘口气,就听衙门正堂的大鼓被人敲了。暗道事多的承天府尹刚要升堂,就见他的幕僚一路小跑过来把他给拦下了。 “大人,出大事了。” 锦官城是大楚皇都,每日里犯了事儿的除了平民百姓还有不少惹不起的勋贵子弟,每次幕僚来和府尹说“出大事了”八成就是哪家的世子打了哪家的嫡孙,这种案子是最磋磨府尹的,所以幕僚一开口承天府尹眼前就开始发黑了。 “今天又是谁把谁给打了啊?”府尹回身去端桌子上的八宝茶,那是他夫人给他配的养生茶,只可惜承天府尹就是操劳命,养生也没用。 幕僚抖着收颤声道:“是孙世龄和一个考生打起来了。” “孙世龄?”府尹蹙眉。这个人他知道,乃是本次春闱会元的热门人选。孙家是大楚有名的书香门第,孙世龄亦可算是才高八斗,此人品行亦是上佳,在年轻学子中隐隐有领袖之风。为了今年的春闱,孙世龄去年过完年就进京了,这一年在成都待下来,大小也算是成都城里的名人了,无怪乎幕僚说起两个学子打架要单独把他摘出来了。 “瞧你这样,不就是俩学子打架吗?这回为的又是什么?喝多了?比试输了?还是为抢哪个都知起了争执?”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承天府尹对这些闹事的年轻人感到麻木了,相比起两家勋贵子弟打架,这种官司好处理的多了。 幕僚急的一跺脚:“大人,若只是学子打架,在下何至于此。方才孙世龄击鼓的时候还在和被告的学子做口舌之争,在下听着他俩这案子不简单,似乎涉嫌科举舞弊!” “咳咳……咳咳……”府尹一口水呛了回去拍着胸口咳嗽了大半天,直到脸颊都涨红了方才平复,抓着幕僚的手也抖了起来,“你说什么?你没听错?科场舞弊!那可是大案子!你知道今年的主考有谁吗?检校中书令袁大人可是其中之一,真出了舞弊案这些主考都要跟着受牵连,你得罪的起袁家?” “大人,给在下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胡说啊!”幕僚也快哭出来了。这事闹到承天府,他家府尹若是据实上奏,定会引起朝廷动荡,这可是新皇登基的第一次科举,出了如此打脸的事谁能落好?若是不说,把苦主逼急了直接去告御状,承天府尹还有活路?自己的主子栽了自己也落不下好处啊。这孙世龄当真是找上门的煞星。 “大人,在下刚才听孙世龄嚷嚷着说被告的那个学子抄了他的策论。您也知道,今年的第一场考题是一早就公布的,学子们定是会提前做出几篇策论来细细修改,保不齐就是被告的那个起了贼心偷了孙世龄的稿子……” 听到此处,承天府尹悬起来的心又落回了肚子里。他长出了一口气道:“下次先说重点,你真是吓死本官了。这确实是舞弊,但也没那么严重,作弊的学子每次科考都有,只处理了本人就完了。这孙世龄也真是的,读书读傻了吧,又不是打了人闹了事,跑到本官的衙门告这个状作甚,他该去的是礼部。罢了,既然来了我们就去看看,大不了本官替他转呈礼部就是。” 府尹整了整官服升了堂,这一审就是两个时辰。当日孙世龄和被告的那个人都没从承天府衙门出来,倒是承天府尹趁着天还亮着火急火燎地递牌子进宫求见付东楼去了。 付东楼正翻着顾贤和礼部送给他的关于雷同卷的调查结果,就听风泱进来通报说承天府尹来了。付东楼眉稍一挑,心中暗道麻烦。承天府尹虽然品级不高,但因为直接管理京城治安是有资格直接面君的。平日里也没见承天府尹进宫过,还是在这个时辰,付东楼忖度着该是哪几个府尹十分惹不起的人起了纷争。 走到外殿传了府尹觐见,听了府尹的陈述,付东楼心里“咯噔”一下。 孙世龄告的不是普通的作弊。表面上来看是有人抄了孙世龄的策论,可实际上案情十分不简单,那个抄袭者并不是自己偷了孙世龄的策论来用的,而是从代笔人处买来的。也就是说,孙世龄的策论是被别人偷了,偷东西的人拿着大学子写好的文章去卖,而买家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这份策论其实是别人考试时候也会用的…… 刚才翻看礼部的文书报告时付东楼就发现,这些雷同的卷里有三四位都是本届会元的热门人选。这些人选可以说是古代的学霸,既然是学霸又怎么会是用这种低劣手法考试作弊的人?要知道他们的才名是多年在文人的交往中累积出来的,就算能一次考试作弊难道他们每次以文会友都是作弊?显然不可能。 退一步说,即便是有人一时糊涂为了功名利禄做了错事找了枪手,总不能三四个人一起犯懵吧,找枪手团购有优惠不成?付东楼自己就是学霸,他本能的觉得这些人是被人坑了,孙世龄就在其中。 今日承天府尹来报孙世龄的案子,付东楼的猜想得到了印证,更是心里发冷:舞弊案的幕后之人将大楚学界翘楚都牵连进来了,其结果无论是学子们真的作弊还是被人陷害,都会造成极坏的影响,可以说这届会试的考生都被毁掉了,其用心岂是‘险恶’二字能够形容的。 听过了承天府尹的汇报,付东楼让他将孙世龄和被告暂时扣在承天府衙里便让府尹退下了。这次的舞弊案案情并不十分复杂,顾贤已然抓住了代笔的枪手,虽是没有审问出事涉李的证据,但这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怎么处理涉案的考生如何善后才真正棘手。 付东楼敲了敲发疼的脑袋,他觉得自己的cpu已然转不过来了…… 虽是身在前线作战,柏钧和柏熠也都收到了关于舞弊案的密报。柏熠的反应是看过笑笑就丢到一边去了,就算他儿媳妇生嫩不太会处理这一类问题,他媳妇总是不惧的。就是不知此次会牵连多少官员,若是真抓出几个勾结李唐的反而对战局有利。 手指滑过地图,柏熠眯着眼睛扫视着河西之地:令狐纯,拖得够久了,是时候一战定胜负了。 柏钧和的心态可就没他爹那么好了,谁的媳妇谁心疼,思及他的楼儿在成都城里被烦心事扰得终日不得开心颜,柏钧和就恨不得冲回成都去帮他媳妇。 不过皇帝陛下到底是有理智的,知道哪怕媳妇将来只去弄些瓷器器械之类的东西,也不能完全不懂朝政。皇后的身份放在那,若是不想被人当成不得干政的后宫妇人,再琐碎再烦人也要学起来。 提起笔给媳妇写回信,满肚子的话等到落笔的时候却不知写什么了。柏钧和笑笑放下笔,摸着腰间的红刚玉佩闭目养神。 “陛下,臣有要事禀奏。”帐外传来翟夕的声音。 “进来吧。” 翟夕进来大帐跪地行礼,脸上却满满写着“不爽”二字。 “怎么了?把你从羽林军招过来不愿意?是不愿意跟着朕还是不愿意离开公输哲?”柏钧和哪能让自己一个人得相思病,总要拉一个陪着他的。 “臣岂敢生怨怼之心,只是连日奔袭深感疲惫精神有些萎靡,还请陛下恕罪。” 柏钧和一指下首的位置:“坐吧,朕传你来也是为了安排下一步的作战计划,朕有意绕开洛阳与父王前后夹击令狐纯,待将李唐手里的军队都消磨掉之后再攻洛阳。依你对木炎的了解,这一计划是否行得通?” 翟夕环视四周,确信帐中只有自己与柏钧和之后压低声音道:“陛下,臣无法置评,臣有一下情禀奏。” 柏钧和让翟夕跑一趟岂能是胡闹,他密令翟夕乔装改扮进洛阳探听风声。因着翟夕对李比其他斥候细作熟悉,许是能看出些别人看不出的问题。柏钧和刚才的一问就是想问翟夕有无成果,只是说的隐晦罢了。 “你若是没有下情,这一趟跑得当真就冤枉了。” 翟夕抽抽嘴角,心道这小子当了皇帝愈发没正行了,口中却道:“臣进洛阳后发现洛阳城中虽表面还算太平,但军士巡城的次数出奇的多。按理说李培植了不少亲信,手下也不是没有可用的军队,但洛阳城的守卫竟不完全是当初风易的亲兵,仍有不少胡人士卒。” “再者,李本就很少上朝,但近日来似乎是直接免朝了。眼下李唐战局危急,李竟是不出面,臣摸不清他的心思。” 柏钧和闻言沉默,他心中亦是察觉了异样,可与翟夕一样,他也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了。 半晌,柏钧和沉声道:“朕意,直取洛阳,李究竟唱的是那一出,一试便知。” ☆、第一百三十二章 拿下了河西的大楚太上皇柏熠非常郁闷,全然不像是打了胜仗,江涵几个不过是和柏熠汇报下战损情况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却是被柏熠的气场压得气都喘不痛快,该汇报的一说完便落荒而逃。 柏熠不为别的就为令狐纯。 因着令狐纯领兵河西,柏熠强压着求胜心切的羽林军详细策划了月余,一心想与这位青年成名的狼王面对面的一决高下,可谁能想到令狐纯玩了一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就像柏熠当初秘密接手羽林军换走了柏钧和一样,河西守军的统领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令狐纯的副将,令狐纯本人却没了踪影。被摆了一道的太上皇不生气才怪。 阴暗的地牢里响起稳重的脚步声,李循声望去,微微一笑:“你来了,既然你在这里那河西一定丢了。如今洛阳被柏熠柏钧和父子两面夹击,他们二人俱是当世名将而李家无将可用,怕是撑不了几天了。” “江山不是自己的果然是丢了不心疼,你们李家的人是不是各个都如此冷血?”令狐纯打开牢门靠在门框上讽刺地勾了勾嘴角,“天下闻名的神算鬼谋是否有算到过自己会成为阶下囚?还是成为你们李家人手里的阶下囚?” 令狐纯十分讨厌李,并不是恨,就是单纯的讨厌。这个男人似乎能把一切玩弄于掌上,明明自己是个文武双全的人,却总喜欢躲在后面用些阴谋诡计算计人,全然没有王者风范,至少令狐纯是这么认为的。在令狐纯这个鲜卑人眼里,男人就该当面锣对面鼓地拼输赢,那些鬼蜮伎俩……当初若不是只顾着勾心斗角,他们鲜卑族未必不能一统中原! “你都说了我是神算鬼谋,我自己的结局我岂能算不到。”虽然是身在囚室,李的白袍子依旧是纤尘不染,坐在草席上淡定从容的样子好像实在庭前赏花。 令狐纯脸上的笑意一滞,有些不信地说道:“都落到如此境地了犹要嘴上逞强,你如此不识时务,难怪当年会被你父皇赐死。” “你应该庆幸自己机灵,上了我兄长与李适的车回到了洛阳,你若是留在河西,现在也不过是个死人。”李站起身拍拍衣摆上的干草,“我能让李家拿回半壁江山,自然也可以再让他们的复国之梦化为泡影。其实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我在乎的原也不是这天下谁属,我只是喜欢那种生灭予夺的快感。” “你想杀我?白日做梦。”令狐纯声线压得极低,走上前两步死死盯住李的眸子仿佛是盯住了自己的猎物时刻准备上前咬断他的喉咙。 “你身边的副将是个贪图名利又好色的人,想拿捏住实在容易。他原也不是和你一条心的,史朝义派了他到你身边就是为了监视你,只是日子久了你自己都忘了。我把你的位置许给了他,他会不会暗算你你自己心里有数,要知道史朝义留下的军队无不是军心涣散的,要他们动摇只需要略施小恩而已。” “李……”本以为这次能够报地宫一役的仇,没想到又被李利用了,令狐纯的愤怒到达了极致,只觉得脑中一片血红。 “我知道你为什么最恨我,当初许你杀柏钧和付东楼报仇的时候我就明白,你最恨的人不是他们而是我。”云淡风轻的口气好似只是在谈论闲话,李对于红了双眼的令狐纯毫无惧意。 “付东楼拿传国玉玺坑过你没错,但那次也是你自己一时着急被玉玺蒙蔽了双眼才上了套。付东楼在汉中污蔑于你虽然也是你不齿的,可他到底是站在城楼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你对峙,算得上是阳谋。可是我呢,深居幕后,先是放出消息安插卧底引了你去找传国玉玺,再是派人刺杀,后来又让凤迦异诈死扣了你一个残害同僚的罪名,你一个驰骋沙场的大将却被如此暗害,你岂能不恨毒了我。” “你果真有自知之明……”磨牙的声音在耳中格外清晰,令狐纯一把抓住李的衣领,“看来你当初笼络我的时候就想着铲除我了。” 食指飞速在令狐纯手腕上点了一下,令狐纯腕子一麻放开了李。 “我们还有些话没说完呢,何必着急动手,我可不喜欢被揪着和人说话。” 整了整衣领,李不直接回答令狐纯,而是反问道:“你不是也是存了假意投靠寻机杀我的心思?五十步笑百步,谁也别说谁。我需要你收拢北燕残军你又无处可归刚好我们还都想搅乱楚国,一拍即合不是吗?” “现在我长兄和侄子扮猪吃老虎想要从我手里夺取这岌岌可危的半壁江山,我刚好玩累了不想管了,有你帮我兄长逼宫,我倒是可以快些脱身了。说起来刺杀付东楼的那个人其实是你当初埋伏在楚国的吧,只是恰巧被我也利用了当了双料细作。” 李说着哂笑:“我兄长还真是看得起自己,琢磨着与我一样一边夺权一边在大楚捣乱双线开战。李豫啊李豫,你当年没法阻拦父皇赐死我,今日也一样无法坐稳皇位,而且还会跌得更惨。” 当年李亨听信谗言要杀李,李豫曾策划过逼宫兵谏想救弟弟一命,但计划早早败露,反而催了弟弟的命让李亨毫不犹豫地赐死了李。 “你谋划多年,竟然只是因为你兄长侄子想要篡位就抛弃了你的家族,你要知道这一次没了你的谋划,李家再败怕就是灭族的下场。”令狐纯还是无法相信李真的会鱼死网破,十多年的心血一朝成空,李竟然舍得! “他们之所以还没有杀你就是因为无法将你手中的势力收为己用,你若是想东山再起他们不是你的对手,你这次到底又在玩什么花样。” “你不是很想我死吗?怎么此刻又关心起我来了。”李眉梢一挑,“我刚说过了,我只是喜欢那种生灭予夺的快感。” “我父皇谗杀我时我对李家就再无半分亲情了,否则当年也不会看着安史二贼兴风作浪,只是我到底不甘心大好河山被祖宗的手下败将和胡虏叛臣夺取罢了。我想复国是因为我看楚国北燕不顺眼,我现在想毁掉李家也只是因为我看李家更加不顺眼。楚国科举舞弊案也是我兄长利用你留在楚国的残兵败将做出来的吧,手段低劣贻笑大方,只会给自己惹来麻烦丝毫动摇不了楚国。与其和你们这种没有脑子却自以为是的人继续合作,还不如找自在去,我李想过逍遥日子,这世上还真没人挡得住。” 枉我享着狼王的美名,到头来竟是被仇敌一直玩弄于鼓掌之上…… “建宁王未免太过乐观了,虽然你会武,但我若要杀你你绝不是我的对手!” 仿佛出鞘的利剑,令狐纯身上骤然迸发出血腥煞气,随身的弯刀闪出寒光,俨然是想将李杀死在地牢里。 “管你李家是不是留着你还有用,这与我毫无关系!” “或许他一个人打不过你,但狼王觉得,我会坐视心上人死在你手里么?” “风易!”背后陡然传来的声音惊住了令狐纯,暴怒之下竟是没察觉有人靠近! “不怕,他不会杀我的。”李对着风易一笑,转而对令狐纯道,“你妻子史钰儿杀了史朝义帮了我的忙,你离开河西省了我的事,算是我欠你们两口子的人情也算是老天不让你绝命,我便不与你计较了,你带着史钰儿回去草原或是辽东吧。其实这天下之争从最开始就与你我无关,我在当初被赐死的时候就该安心去死,而你也从来都只是别人手中的刀罢了,我们又何必替别人拼命。” 话说完,李绕过令狐纯走向风易:“我这一生无论别人怎么看,我都无愧于心,宁肯我负人不可人负我,我愿意这样活,快意。若说有亏欠……” 伸手握住风易的手掌,李第一次发自内心地觉得轻松惬意:“我只好用此生余下的时间好好去补偿那个我真正亏欠了的人了。” 地牢里外早已被风易布置好了,李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出去根本无人阻拦。留下令狐纯一人在里面,狠狠一拳砸到墙壁上,却也无可奈何。 “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决定放弃李家的。”风易追着李的步伐赶上来问道。 “从占了洛阳开始我就没想过要真正复国,兄长他们比我动手更早,整个李家从一开始和我就不是一条心的,只是我总要把面子功夫做足了让他们承担了所有过错才好收手,否则我岂不是枉担骂名。” “前些日子你责怪我不肯代替哥舒城对战柏钧和也是做戏?” “我能不了解你吗?每次让你离开我身边你都不会高兴,我说让你去泗州自然是做给外人看的。” “居然连我一起算计了。”风易失笑。 “原来你口中的‘天意’竟是这个意思,你给了李豫那么多机会他却从未收手,连老天爷都不向着李家,还真是天意。”风易感叹了一句,李要做什么决定他都是赞成的,只有一点让他不满,“方才你和令狐纯交谈时叫我‘凤迦异’?” “是,怎么了?”李停下脚步看着风易。 “我说过,凤迦异在大河城下就已经死了,我只是你的风易。” 李一怔,随即偏开头笑笑:“好,我的风易。” 大楚天和元年二月,太上皇柏熠与皇帝柏钧和御驾亲征会师洛阳城下。是时,城中大乱,洛阳城不攻而破大楚兵不血刃。破城后柏钧和才知道,李家内乱,末帝李亨长子李豫并李豫长子李适阴谋篡夺李权位,将李囚禁于禁宫地牢之内,而李家之人既有忠于李者亦有忠于李豫者,双方为夺权血洗皇宫,最终李唐皇族彻底覆灭,被大楚擒获者皆流放岭南遇赦不赦。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快完结啦,还有一个尾声,后面还会有若干番外,亲们若是有想看的番外可以给我留言哦~ 其实李从来没有真正输过,他或进或退都在他自己的掌控之中,要不是付东楼这个外挂出现,他也许还没那么容易放弃,但他很清楚自己逆不过天意,也是个悲剧。 ☆、尾声 拿下了洛阳的柏钧和并未立刻还朝而是让他的父王柏熠先行一步回了成都,自己则是留在前线指挥羽林军扫清河北辽东,直到将整个北方尽数收入囊中才班师还朝,这时候已经到天和二年了。 随着李家人的落网,天和元年的科举舞弊案水落石出,幕后之人并不是李而是李适,令狐纯亦是牵连其中,这倒让案子变得好处理了。付东楼下旨将涉嫌作弊者终身禁考,而如孙世龄这样无辜中枪的四个人则是破格录取准其参加殿试。如此处置兼顾了国法人情,让付东楼在读书人中又得了好名。 回到成都的柏钧和见到了朝思暮想的爱人自然是要好生亲热一番的,痛快地免了三日早朝让满朝文武全军将士放假,皇帝陛下抱了皇后进了坤元殿便不出门了。萧彤锦柏熠顾贤几个看着两个儿子卿卿我我都不免打趣几句,倒是柏钧昊好心给弟弟解围宣布了一个大消息――他的妻子怀孕了。 天和元年七月的时候,萧彤锦见柏钧昊身子大好了便着手为他选妻子。虽然不是在位的皇帝,但柏钧昊有隆德帝的尊号妻子便也是皇后。为了防着世家大族借此兴风作浪,萧彤锦特意从江南书香门第选了一位皇后,这位皇后姓孙,正是新科状元孙世龄的亲妹。 孙皇后长相秀丽,于书画一道颇有造诣,性子又贞静,与柏钧昊志趣相投很得柏钧昊的心,夫妻两人感情好得很,元年十一月完婚转年开春就有喜了,实在是大楚皇族的幸事。 坤元殿里的柏钧和搂着怀里光溜溜的媳妇餍足地玩弄着爱人的发丝,两人久别自然是,付东楼亦是有意迎合,一场鱼水之欢竟是让帝后二人浪得没边了,折腾了三个时辰才消停。 “卓成……”付东楼身上疲惫酸痛,心里却是兴奋,全无睡意的他不停地找话与柏钧和说。 柏钧和也不想睡,亲了亲爱人的黑发懒懒应道:“曦瑜……” “你说……嫂子这个时候怀孕了,我们是不是晚些再迁都?这趟搬家可是够远,嫂子禁不起折腾。” 收复了北方自然要还都长安,现在朝廷上下都为这事忙乎着,付东楼亦是想再见盛世长安的风貌。可他当了一年多皇后,行事愈发周全,怎能不替柏钧昊夫妇考虑。 “不需担心,说是要迁都又不是立刻就动。长安历经战火毁损严重,皇宫要重修就不说了,各处官衙亦是要重建,还有那些贵胄的府邸,若是不一一修好了可怎生搬过去。等到真的能迁都,至少还要一年的光景,到时候嫂子都出月子了,自是不怕的。” “说起贵胄府邸,你给师兄找个离皇宫近的地方吧,他和公输哲现在可是一门双侯,住得近我们来往方便不说也能显得他们尊贵。毕竟是寒门出身,不照应着他们俩怕是有人会给他们下套。” 翟夕和公输哲随着柏钧和北征,一个冲锋陷阵一个改良军械,都是大功之人。柏钧和论功行赏封翟夕为毅勇侯、公输哲为忠睿侯更是亲自为两人阵前主婚,现在全大楚都知道两位侯爷是皇帝皇后的宠臣,不少人眼红得很。 柏钧和一笑,一边替媳妇揉腰一边道:“你真是操心的命,他们二人虽辞了实职,可到底是侯爷,谁敢对他们不利?再者他们不要实权就是为了让自己消停些,没了权位纷争只是拿封地采邑的贵族,也就没那么多人想对他们不利了。你想他们住得近这个好办,明天我把长安的内城图拿来,你们参谋着选宅子就是了。皇后陛下可是修整长安的金主,谁敢逆您的意思。” “呸,打仗回来更贫嘴了。”在柏钧和精壮的腰身上拍了下表示不满,付东楼作势瞪了瞪眼,心下却道他男人的身材愈发好了,让人爱不释手。 “我说的可是实情。你烧得那些西域纹样的青花瓷销路极好,获利是以往十倍不止,江南的窑厂如今都是加班加点地赶制瓷器,就是咱们大楚自己都抢着买,朝廷去年的岁入比前年翻了两倍,可不是你出钱修长安城。” “只是瓷器而已,瞧你说的夸张劲儿。你收复了北方多了那么大片地方的赋税,朝廷岂能不多银子?” 将锦被往付东楼身上拉了拉,柏钧和怕付东楼着凉,搂紧了他道:“北方连年战乱饥荒,大部分地区都被免税三年,若不是你的新式织机产的布帛与瓷器给朝廷从西域海 恋耽美 分卷阅读57 锦官冬 作者:卿雅 赚了大笔的银子又繁荣了大楚,去年的岁入只会比往年少。我听说窑厂最近在研究什么‘景泰蓝’‘粉彩’想必又是极好的物件,我真是有福气,娶了你这个金娃娃。” “既是知道我的好你可要护着我。”付东楼顺着竿子爬得快,立刻道,“最近又有大臣提出要选秀,被我爹骂了一通还没消停,母后发话了他们也不听,我看还是要你自己去和他们说。” “好大的胆子!”柏钧和眉毛一扬冷声道,“好啊,他们若是再闹朕就下旨选秀,朕和他们明言朕对皇后以外的人都无能,他们愿意送儿子女儿进来守活寡朕成全他们,不是名门出身朕还不要。若是有哪个起了歪心想给你添堵的,不用审问直接处死,朕看他们舍得!” “你倒真好意思说,什么不行的,也不怕人笑话。”说话的人没事付东楼倒是脸红了。柏钧和弄得他的腰快断掉了,这人要是不行了,天下男人估计就没行的了。 柏钧和装腔作势的本就是为了逗付东楼,见老婆害羞忍不住吻了下他的鼻尖道:“下次再有人说这话你就摆出皇后的架子狠狠驳回去,你是我最心爱的人是大楚最尊贵的摄政皇后,谁敢找你不痛快你就别给他们脸,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君威。” “至于这一次……他们谁再嚷嚷选秀朕就当那人闲的没事情做,打发去寻找李和令狐纯,找不到就别还朝。” 李和令狐纯至今下落不明,柏钧和虽下旨搜捕却也只是做做样子。天下大定人心归附,那两人再怎么折腾也掀不起风浪了。再者说李家能这么容易覆灭定是因为李已经死心了,柏钧和心里明白倒也不是非要赶尽杀绝不可。李到底为大楚开国做出过贡献,事情做得太绝他日史书上也不会好听,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找得到就看管起来找不到就算了。 “你够狠。”付东楼一挑大拇指,“我估计这样一来就没人敢上蹿下跳了。” “楼儿……”柏钧和忽然双手撑在付东楼两侧,居高临下,黑亮的眸子注视着宝石蓝的眼瞳,“我承诺过,我会为你开创一个盛世,让你施展所有的抱负。现在我做到了,尽情地施展你的才华吧,我将大楚献于你的后座之下。” 抬手描摹着柏钧和的眉眼,付东楼淡淡一笑:“以前想的很多,想做的也很多,可经历了战争与分离,我现在只想与你一起好好过完这辈子。瓷器那些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我会施展自己的才华,但你才是我心中最重要的。” 柏钧和也笑了,缓缓俯□含住付东楼的唇细细品尝着,唇齿间吐出两个含混的字,依稀是:“吾爱……” 瑞王府里的夫夫俩日子过得亦是惬意,摆了小酒坐在新开花的桃树下,柏熠一手搂着顾贤感慨道:“儿子能干就是好,现在终于可以享清福了。” 顾贤斟了一杯酒给他:“可不是,总觉得现在的日子好似梦一般,往前数两年,我以为你死了,整日里想的都是等和儿有今日我就随你而去,与旁人相比,老天的眷顾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结缡多年,柏熠怎能听不出顾贤话后面的意思,安慰道:“彤锦现在过得也不错。没了皇位的牵绊和儿昊儿对她都很孝顺,眼看着就要抱孙子了,她是有后福的。退一步说,我觉得彤锦在这事儿上比你看得开,你就不要给自己寻烦恼了。” “是是是,你们都比我看得开,是我闲操心。”瞟了柏熠一眼,顾贤将酒壶一放摆明了是不伺候了。 “怎么是闲操心,贤儿想的事就没有不重要的,是我不会说话,你何必跟我计较。”柏熠狗腿的样子全然没有太上皇的威严。难怪夫夫独处的时候从不叫下人在身边伺候,这样子给人看了只怕要闪瞎眼。 “呵呵,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副样子。”顾贤不过是逗柏熠罢了,“我顾贤这辈子能过得顺心如意,还不都是你的心意,我懂。” 拍了拍柏熠的手,顾贤感叹:“岂止是彤锦,我们都是有后福的,现在这个天下就看年轻人的了,我们就等着享福吧。” “可不是,好日子都在后面呢。” 粉色的桃花瓣带着阵阵清香随风飘散,大楚的冬天在锦官城中落下了帷幕,而春天的温暖正从长安缓缓而来…… 全文完 第135章 番外一 icu单间病房里十分安静,除了仪器运转时轻微的响动再没有别的声音。柏钧和穿着无菌服坐在病床前,看着躺在病床上带着呼吸机的付东楼,恨不得一刀捅死自己了事。 柏钧和这辈子不叫柏钧和,而是叫杨烨。虽然没了王爷皇帝的显赫身份,但依旧是名动天下的人物,每年福布斯全球富豪榜的前五名里总能找到他的名字,更让人咋舌的是,他今年只有二十五岁。 许多人说杨烨之所以是一个神话完全是凭着杨家。杨家累世豪富,传到杨烨手中已然发展到登峰造极的境地,杨烨只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摘果子罢了。这话听起来多少有点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味道,但由此也可看出杨烨的成功招来了多少嫉妒。 不少访谈节目都想采访杨烨,大家都想知道这个青年天才企业家背后的故事,可每一次约谈都被杨烨推拒了。有人说杨烨高傲不羁,其实只有杨烨自己心里明白他不上访谈的理由――他成功的动力是无法与外人道的。他这辈子一出生就带着前世的记忆,先天条件就甩了别人三条街。他想着付东楼是千年以后来的人,满怀希望地觉得这辈子许是还能见到他的楼儿。是以杨烨自小就毫不避讳地展露出经商的天赋,更是将杨家那些企图争夺家产的蛀虫清理的一干二净,为的就是将来遇到付东楼的时候能给付东楼一个安逸和美的生活环境。 前一世的勾心斗角沙场征战,他不想让付东楼再经历一遍了。 杨烨虽然是在国内出生的,但自小却是随着祖父在英国长大,如今好容易将杨家整顿好了飞回国,一下飞机就出了车祸。他撞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付东楼。 天知道当天开着车忽然看到一个蓝色眸子的高挑美人时是什么心情。虽然这一世付东楼没有了前生黑亮柔顺的长发,但模样是没变的。宝石蓝色的眼瞳惊慌地看向飞驰而来的汽车,杨烨的大脑在与付东楼隔着挡风玻璃对视后呈现出一片空白,随后发生的一切不忍回首。 这三个月来杨烨几乎是住在了医院里。他在与icu同一层的vip病房中开了一个单间,需要处理公务的时候便来单间处理,其余时间便是穿着无菌服安静地坐在付东楼床边一坐就是一天,所有的商务谈判全都被推掉了,外界纷纷揣测杨烨这个商业巨子与付家的这位天才学子究竟是什么关系。 起初医院是不允许杨烨这样做的,杨烨在场难免会影响治疗。可付东楼渡过危险期之后身体状态逐渐平稳,身上的外伤也好的一丝不落,整个人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医院对这个奇怪的病人束手无策只能观察,加之杨烨态度强硬,医院便默许了杨烨的行为。如此一来,付东楼的待遇倒是好了很多,许多护士为了多看杨烨这个高富帅几眼或是讨好他,照顾起付东楼来格外用心,可惜杨烨眼里早就没有别人了。 楼儿你醒醒,就算你要撒手而去也再看我一眼好不好……前一世便是付东楼比自己先走一步,柏钧和已经无力再承受这样的打击了,而且还是自己亲手酿成的灾祸…… “杨先生,付先生在外面,请您出去一下。” 护士的声音打断了柏钧和的思绪,柏钧和又看了沉睡的付东楼一眼缓缓站起身随着护士走出了icu。 护士口中的付先生便是付东楼的父亲。儿子出事之后这位享誉海内外的大气物理专家一日间老了十岁不止,本来保养得宜望之如三十许人的付爸爸如今看上去都快成付爷爷了,而正牌付爷爷在听说宝贝孙子出事后当场就晕了过去,付家差点又出一条人命。 “付先生。”柏钧和的态度十分恭敬,比之前世对待顾贤柏熠半点不差。 “杨烨,我来只是想和你确认一遍,你上次说你要和楼儿结婚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付东楼刚送到医院来的时候情况十分危险,曾经几次下了病危通知书,更是出现了心脏停跳的状况。当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杨烨忽然对失了魂的付爸爸付妈妈说要和付东楼结婚。不管付东楼能不能活着从手术室里出来,付东楼都会是杨烨此生唯一的合法伴侣,杨家的另一个主人。杨烨的话将付妈妈的眼泪都吓了回去,所有人都认为杨烨疯了。 “自然是认真的。”柏钧和目光坚定,语气更是不容置疑。 “我与楼儿的前世已经向您说明过了,虽然您觉得荒诞不羁,但那确实是在我们身上发生过的事情。我不确定楼儿今生是不是还记得那些事,但我待他的心事不会变的。” “如果楼儿永远都醒不过来,我想提取他的基因和我的一起,为我们两家留下后代;如果他能醒过来但对前生之事一无所知也无法爱上我,我会放他离开让他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付爸爸沉默片刻道:“楼儿是同性恋,我们家的人都知道,甚至周围一些世交好友也都清楚。虽然男人和男人结婚在很多人眼中是很荒谬的事,但在我们看来,只要孩子幸福就好。” “你说的那些上辈子的事,我和东楼的妈妈到现在也无法全部接受,你知道我们全家都是做学问的,虽不是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可这些事科学完全无法解释又太过离奇,所以我们不能凭这些就相信你对楼儿情根深种。” 见柏钧和急着开口要辩解,付爸爸摆摆手制止了他:“你别急,听我说完。” 柏钧和强压下心头的焦急深吸了一口气等着付爸爸的下文。 “杨家家大业大,你也是名人,我付家虽然也不是小门小户但和你家比不了,想来也没什么可让你图谋的。这三个月来你的一举一动我和东楼的妈妈都看在眼里,你若不是真的喜欢东楼也做不到如此地步。一天两天可以装,但没人能装的长久,倘若是一辈子都能装下去,那真与假便也无所谓了。” 听出了付爸爸话中潜在的意思,柏钧和用尽了全身的意志力才压住自己内心的兴奋。 “我和东楼的妈妈商量过了,也和家里的其他亲戚说过了,我们同意你与楼儿的婚事。”付爸爸勉强笑了笑,目光投向icu病房,“如果真如你所说你与东楼前世有缘,希望这桩婚事能够给东楼带来些喜气,让他早日醒过来。” 说着付爸爸哽咽了:“他从小到大从没遭过这样的罪,我和他妈妈都想着他是有后福的……你们若是心有灵犀,他一定会想睁开眼看看你的……以前东楼就总说将来要找一个帅气又有才华的男朋友,你应该是很符合他的择偶标准的吧……” “父亲,东楼会好起来的,我每天都陪着他,他知道我在一定会好起来的。”柏钧和顺着竿子爬得快,当即改口叫父亲,付爸爸听了心里一酸却还是露出了一丝微笑。 “这两天我会叫律师来,将我名下的一半产业划到楼儿名下。” “这怎么行……” “这是必须的。”柏钧和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付东楼名分未定手续不好办而已。 “我的一切都有楼儿的一半,不给他我心里不安,更是会让外人对他多加非议。就像您说的,同性婚姻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尤其是在上流社交圈子里。”柏钧和温和地笑了下,似是想到了上辈子的事情,“他不会打理或者不喜欢打理没关系,依旧是我帮他管着。上辈子因为我的关系楼儿没少吃苦受累,明明不喜欢与人勾心斗角却又不得不做,一生虽是享福了到底还是有不如意的地方。这辈子我只想他能随心所欲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活。” “你是个好孩子……”付爸爸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叹道,“若是你与东楼不是在这种情况下相见就好了……” 眼前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付东楼转了一圈发现自己似乎是被关在了一个漆黑的笼子里,心下凄凉:原来人死了就是这个样子。 回想自己这一辈子,真是一段传奇。空前的男皇后,恐怕以后也不会再有第二人。与柏钧和一起在位三十年,兴修水利大兴手工业还主持编撰了好几部文学与手工业巨著,比之一统天下的盛世明君柏钧和,他这个贤名传于四海的皇后毫不逊色。 养子聪慧孝顺,两人到了知天命的年岁便传位给了儿子,携手游历四海踏遍大好河山,这一辈子可以说是享尽了福。以八十岁的高龄寿终正寝无疾而终,自己这一辈子只有让别人羡慕的份了。 若说有遗憾……付东楼觉得眼眶酸酸的……大概是比卓成先走了一步。卓成习武之人年过八十依旧精神矍铄身体强健,而自己虽然到八十岁都保持着十六岁时的容貌,却终究逃不过死亡。即便是臣民心目中不老的仙人,却也无法抵抗自然轮回。 卓成一定伤心透了,我走了他还怎么活。明明是比我大着四岁,该是他走在我前面的,这辈子都是他替我遮风挡雨,为什么到老还要让他承受这样的痛,就不能让我替他承担一次吗? 温热的液体从眼中滑落,模模糊糊的,付东楼发现前面似乎有亮光。本能地向着光明走过去,却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牢牢擒住,来不及呼喊便被拉扯着向光亮处呼啸而去。 “杨先生付先生。”一个小护士急急忙忙地从icu病房里小跑出来。 “怎么了?”柏钧和与付爸爸异口同声,两人心中俱是一紧:难道楼儿出事了? “病人醒了,刚刚,”小护士亦是激动缓了口气才道,“刚刚睁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狗血降临,亲们做好准备了么! 第136章 番外一 柏钧和的相貌与前世有些差距,但付东楼满脑子都是他男人,一睁眼看到杨烨仅凭那熟悉的眼神和气质立时把人认了出来。不过付东楼不敢相信自己穿越一趟回来还能碰到柏钧和,是以小心试探还变着法子套话,逗得柏钧和哭笑不得,老老实实坦白了自己的身份。 没拿着身份的秘密欺负老婆,柏钧和自认是个好情人了,可依旧落了付东楼的埋怨。既然你小子是带着记忆投胎的,付家是个什么情况上辈子自己就说过了,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付东楼想着自己贵为n大男神却一直没对象,没少被人说嘴,若是柏钧和早点来,自己带着霸道总裁在校园里溜达一圈,这要闪瞎多少人的眼啊,想想就暗爽。 不提这茬还好,提到这茬柏钧和就觉得委屈。 他确实是常年不在国内,但他下了不少功夫与付东楼接触。别的不说,付东楼研究青花瓷钴料配方的科研经费就是他赞助的。柏钧和曾派人三番五次试探过付东楼,发现他并没有前世的记忆,再加上当时杨家内部糟心事儿太多柏钧和怕牵连付东楼遭无妄之灾,便没急着来找他。 说到底付东楼就是被柏钧和宠得娇气了,历经生死再见到情人想耍耍小脾气,并不是真的生气,甚至提到结婚,付东楼比柏钧和还急,整日里哄着柏钧和给自己办出院手续。好在柏钧和是极有原则的,事涉付东楼的健康更是上了一百二十个心,强压着付东楼又在医院调养了半个月确认连后遗症都没留下后才带着付东楼回家。 半年之后,杨家家主杨烨与学术世家的天才付东楼的婚礼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奢华的排场就不必说了,出席婚礼的宾客更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付东楼是同性恋认识他的人都知道,可以前从未听说过杨烨也是同性恋,一众豪门名媛为此芳心碎了一地,就差婚礼上抱着杨烨大腿哭了。 婚后柏钧和把公司的总部迁回了国内,这是他早就计划好的,一切进行得很顺利。他在n大附近新开的一个楼盘买了一层,打通了隔出实验室和恒温恒湿的古董收藏室,让付东楼在家也可以进行各种研究,可是把付东楼美坏了。 老公疼自己,付东楼当然也不会毫无回报。以前的付东楼怎么也学不会做饭,可现在为了让自己的男人在家吃的舒服,付东楼做饭的潜能被完全激发了出来,厨艺一日千里,虽说比不上专业的大师傅,但家常菜做得色香味俱全亦是上品,和往日里火烧厨房的付学霸相比,如今的“杨太太”算是脱胎换骨了。 为了给媳妇捧场,外面的应酬柏钧和是能推就推,两人的小日子过得真叫是蜜里调油。 大概是日子过得太舒心老天爷嫉妒,坏心地扔下一颗石子在平静的湖面上激起了波澜,付东楼被好生恶心了一番。 柏钧和这辈子是总裁,没人催着他上班,他每天早上都是先把懒床的媳妇从被窝里挖出来打包送到学校才去公司。俩人结婚的时候就没想着低调,结婚之后就更不会遮遮掩掩,每日柏钧和都是开了豪车把付东楼送到实验楼下。和上辈子一样,柏钧和这辈子对着外人依旧是不苟言笑的,通身的王者风范更为他英俊的容颜加分,校园里来来往往的小姑娘们想不多看几眼都不成,尤其是看到柏钧和给付东楼开门时候的体贴更是羡慕的不行。柏钧和来n大多了,慢慢就被人惦记上了。 “我说慧慧,这样不好吧,他们俩的婚礼可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你想挖墙角难度有点大啊……”林芳看着借用自己化妆品仔细打扮的闺蜜,忍不住劝了一句。 “全世界都知道又怎样?查尔斯王储和戴安娜王妃的婚礼当年还是全球直播呢,最后不还是让卡米拉那个小三儿给搅和了?”赵慧不以为意,反而瞥了林芳一眼,“这年头,争出名搏出位,咱们这种普通家庭的孩子要想出人头地改换门庭,不攀高枝儿怎么行。” 林芳心里还是嘀咕,又道:“你看杨烨,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除了对付学长他都没对别人笑过。而且杨烨自己在采访中不是也说他和付学长是前世有缘一见钟情吗?他连一半家产都给付学长了。” “别跟我提这个,一说我就来气!”赵慧把粉饼盒狠狠合上,叉着腰道,“以前觉得付东楼家世不错学问也好长得还挺帅的,怎么瞧都算是王子级别的,谁知道居然这么不要脸!杨烨辛辛苦苦挣下的家业,凭什么刚一结婚就给他一半啊?这是不劳而获!他连孩子都没法给杨家生还好意思拿杨家的东西,人品差到极点了!” “杨烨和付东楼不是因为车祸认识的吗?什么一见钟情,肯定是付家抓着车祸的事儿不放,自家儿子又是同性恋,硬赖上杨烨的。”赵慧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受委屈的是她呢。 “杨烨要是娶了个名门闺秀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娶个男人算什么,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才是正道。我现在不叫挖墙脚,我是为了自己的幸福也是为了杨烨的幸福,我是在救他。说起来除了家世不如付东楼,我哪点比付东楼差了?” 林芳捂脸:你学习成绩比得上付东楼?开玩笑…… 赵慧根本没注意林芳,她喋喋不休地念叨着,仿佛是在自我催眠:“我也是年年拿奖学金的人,又是文学院的院花。杨烨接受付东楼八成是因为他喜欢气质清纯的学生,论这个我比谁差了?” 似乎是自我催眠成功了,赵慧愈发自信,转身对着小镜子又开始往脸上扑粉。 林芳见劝不住,只好道:“少用点粉吧,你都说了他喜欢气质清纯的,我倒觉得你素颜比较好,粉底用多了不好。” 赵慧手上动作一顿,想了下,点点头道:“你说得对,我弄下去点。”说着拿起化妆棉将多余的粉擦掉,一边擦还一边打趣林芳:“等姐们这事儿成了,这点粉底算什么,姐带你去迪奥兰蔻的专柜随便挑。” 林芳抽抽嘴角,暗道:您老不出事我就阿弥陀佛了…… 这日付东楼早上没课,柏钧和陪他在家吃过午饭才来学校。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付东楼皱着眉不住地动着肩膀,柏钧和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了?” “领子上的商标磨得慌,等下到学校停了车你帮我看看,我自己弄着不方便。”付东楼说着拿起茶杯架上装着养胃茶的杯子,调好吸管递到柏钧和嘴边,“陆医生说了,这个茶每日饭后都要喝,虽然你的胃没什么问题,可总在外面应酬喝酒太伤胃,还是及早保养的好。” 柏钧和侧过头吸了一口,笑道:“这茶煮起来那么麻烦你都不在乎,轮到自己裁衣服便犯懒。早就和你说还是叫裁缝来定做的好,你偏要省事买现成的,不就是量几个数据吗,当初多花一小时的功夫现在也不至于受罪了。” 伸手握了一下付东楼的手,柏钧和感慨道:“上辈子你容颜不老,我虽也算保养得不错但年纪到了哪有皮肤不干不起褶子的。那时候每次碰你我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把你弄伤了。” “瞎说,哪有那么娇气。”付东楼脸一红强辩道,“我本就不是大楚那个时空的人,容颜不老怕是与此有关,这辈子断然不会了。等到我白发苍苍的时候你可别嫌弃我,你还没见过我难看的样子呢。” “怎会,上辈子你也没嫌弃我呀。”拉着付东楼的手吻了下他的指尖,柏钧和踩了刹车放了付东楼的手挂了停车挡,“低头,我看看是哪里磨了。” 多解开两个扣子,付东楼往柏钧和那边凑凑低下头将脖颈露出来,白皙的肌肤优美的曲线看得柏钧和眯了眯眼,见颈项上靠下的地方有一处红红的,忍不住心疼:“现在这些大牌子的东西做得愈发不讲究,居然还让商标磨人。” 俯身过去从小储物箱中取了小剪子,柏钧和将折磨人的商标小心地剪了下来,又在磨红了的地方轻吻一下。 “不敢从根上剪,怕留了茬儿磨得更难受,你试试可还好?” 付东楼动动肩颈:“还是有点不舒服。” 看了眼表,距离付东楼下午那节课时间还早,柏钧和道:“开车回家也就不到十分钟,回去换一件吧。” 想到柏钧和下午有个会要开,付东楼不想因为这点事耽误他的时间,便拒绝了:“不用折腾了,我实验室的衣柜里还有件衬衫,我去换了就行,你下午有会还是赶紧去吧,不然下次王秘书见到我又该说我蓝颜祸水总缠着他家总裁了。” “他敢。”柏钧和眉毛一挑,“我等下到公司就炒了他,居然这么说你。” “别啊,他是说着玩呢。”付东楼笑笑,在柏钧和脸颊上亲了一口安慰道,“他那么能干,有他给你做秘书我也放心不少。再说了,他还说我是救星呢,每次你在公司发火他都给我打电话求助。” “我说你的电话怎么都来的那么及时,居然帮着外人算计你男人我。”柏钧和哪能不知秘术和老婆之间这点小默契,睁一眼闭一眼罢了,他也乐得帮付东楼在公司做人情,此时却是佯装生气。 “哪能啊,气大伤身,我是心疼你。”上辈子在一起过了六十多年,付东楼哪能摸不准自家男人的脾气,怎么哄柏钧和开心他可是自有高招。 捧着柏钧和的脸kiss goodbye,付东楼开门下车:“爸妈叫咱们今晚回去吃饭,你下班来接我就行,要是有事走不开的话我自己开车过去。” “你刚拿了驾照还是多练练再上路,我下午除了那个小会没别的事,你等我来接你。” 目送付东楼进了教学楼,柏钧和刚启动车就见车前晃过一个人影隐隐听到有人跌倒的声音。 “慧慧你怎么样!” 紧接着一个女生急急忙忙跑过来蹲在车前,柏钧和撇了撇嘴:n大这种高等学府里还有碰瓷儿的?还是学生碰瓷儿。 推门下车,柏钧和刚想问问对方有没有事,就见倒在地上的女生美目含泪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说起来这女生长得还真不错,脸蛋清秀可人不说很菜更是凹凸有致,跌倒在地的姿势优美得很,短裙上卷将一双长腿几乎都露了出来,一般男的看了还真把持不住。 不过柏钧和不是一般人,除了付东楼别人在他眼里都是红颜枯骨。上辈子当皇帝的时候尽管三令五申依旧有不开眼的女人甚至男人往上贴,眼前的女人心里想什么他一目了然。 本来还想伸手扶一把,现在则是完全没心情了。柏钧和站在一帮双手抱在胸前冷冷问道:“你没事吧?” 疏离冷淡的语气让过来扶人的林芳打了个哆嗦,她就知道杨烨不好惹,商场冷面皇帝的名声在外,他的便宜岂是好占的。可赵慧不这么想,大概是总裁文看多了,赵慧第一反应就是“冷酷总裁就该这样啊!”,紧接着脑袋向后一仰,“晕”了过去。 第137章 番外一 赵慧坐在医务室的床上狠狠地拍着床垫。她这时候可想不起冷酷霸道的总裁该是什么样了,只想着杨烨站在她眼前让她狠捶一顿才好。 “长得挺帅的,人品怎么这么差啊!看到我晕倒了还不说抱我来医务室,他懂不懂怜香惜玉啊!居然让个丝送我过来……”赵慧说着瞪了林芳一眼,“你也是笨,怎么不缠住杨烨啊,居然还让那个丝碰我,我想想都觉得胳膊上腰上难受,丝也配碰我!哼!” 要不是两人的母亲是好友,林芳也不愿意管赵慧的事。明明都是普通家庭的孩子,不知道赵慧哪来的优越感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赵慧长得漂亮学习成绩也好,但她绝对算不上白富美,也不知她怎么想的,在她眼里除了富豪之外的男的全是丝…… 不想接赵慧的话茬,林芳递给她一张纸道:“杨烨说了,你要是有什么健康问题需要赔偿可以打这个电话,这是他律师的号码。” 回想起杨烨当时的眼神,林芳觉得杨烨话里话外都是说赵慧脑子有问题……脑残可不算是健康问题的一种么…… 不屑地接过纸条,赵慧嘟囔了一句:“我和律师有什么好说的。听说当时付东楼被他撞了,也没伤得多严重,急得杨烨魂不守舍的,付东楼住院更是天天陪着。你说这男人是不是眼瞎啊,放着投怀送抱的美女不要非娶一个赖上他的男人,就算付东楼是混血儿也没美成天仙啊。我看杨烨八成是和女的玩腻了才想找个男人尝尝鲜。” icu住了三个月还不算严重?有尝鲜尝到结了婚还分人家一半家产的吗?林芳和赵慧从小就认识,她深知赵慧一旦认准什么事就不会改主意,所以也不去劝,劝了也没用。 “医务室的保健大夫看了你好几次了,咱们还是回宿舍吧。”林芳可不想在这里陪着赵慧丢人了。原本医务室的人还不知道赵慧是个什么情况,现在被赵慧大声嚷嚷的,看她们俩的眼神都变了。 “宿舍……对了!”赵慧忽然一拍手,描了眼线显得格外大的眼睛里闪闪发光,“付东楼不是在宿舍楼那边的兼职平台上发了个找家政服务的信息吗?我原来想着总裁和小保姆什么的太low了,可是有了我们这次偶遇就不一样了。我要给杨烨一个勤工俭学贤惠女大学生的印象,让他知道我也是自力更生的独立现代女性!” “什么?你还想找上门去?”林芳一捂脑门,她真想拽着赵慧的头发把她脑袋往墙上撞撞,n大女生的脸都被赵慧丢光了。 “正妻都是黄脸婆,付东楼是男的也不例外。我在他眼前晃悠他肯定有危机感,要是再打骂我两句刚好让杨烨看见,杨烨就知道他找的这个男媳妇有多么不堪了。” 林芳也是文学院的,虽然她和赵慧比读研快毕业了的付东楼小上好几届,但每天在一个学院里进进出出总能碰到付东楼。她印象里的付学长是个很温和的人,堪称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但付东楼出车祸加上结婚休学了将近一年,再回来通身的气势就变了,变得亲而难犯,虽还 恋耽美 分卷阅读58 锦官冬 作者:卿雅 温和却有了距离感。林芳本能觉得这位学长不好惹,赵慧这丫头……宅斗宫斗小说看入魔吧…… “要是杨烨帮着付学长一起教训你呢?”出于双方母亲的交情,林芳觉得她还是要抢救下赵慧的。 “怎么可能,杨烨又不是是非不分的人。”赵慧自信满满。 林芳嘴角抽抽:说得好像你多了解人家似的。再说了,就是因为人家分是非才会教训你好不好! 见林芳表情怪怪的,赵慧沉了脸道:“我发达了对你有什么不好的,三番两次阻拦我,难道你也看上杨烨了想和我抢?” “开什么玩笑,人家名草有主,我对有主的没兴趣。” 赵慧见林芳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撇撇嘴:“嘁,没出息。” 赵慧特别有“出息”的行为付东楼没看到,但晚上柏钧和来接付东楼的时候付东楼一上车就察觉到他男人心情不佳。因着是去父母家吃饭,付东楼暂时压下了心里的疑问没有提,等到晚上回到他们自己家付东楼才搂了他男人问道:“今天出什么事了?你好像不太高兴。是公司的问题吗?” “你怎么看出我不高兴了。”柏钧和对外人总是板着一张脸看不出喜怒,偏偏他媳妇总能发现他心绪不佳。其实赵慧这种没脑子的丫头片子根本不值得柏钧和上心,他只是觉得恶心而已,见到媳妇什么都忘了,偏还是让媳妇看出来了。 “我们俩一起过了六十多年了,你高不高兴我要是都看不出来那我也太不走心了。”亲了他男人一下,付东楼很是得意,“并不是从你的表情之类的看出来的,而是一种感觉,就像是我不开心的时候你也能感觉到一样。” 调整了姿势将媳妇揽在怀里,柏钧和带着付东楼窝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浅笑道:“曦瑜向来最懂我的心。没什么事,就是中午送你之后在你们楼门口遇上个碰瓷儿的。” “碰瓷儿?”付东楼眨眨眼睛,柏钧和话中未尽的意思他秒懂了,“哪里是碰瓷儿,八成是看上你了想套近乎吧。” “反应还挺快的,难道你看见了不成?” “我哪看见了。”付东楼一笑,枕着他男人的胸膛道,“上辈子这种事出的还少?什么御花园里偶遇非说被你牵了手的,故意把手绢落在御书房的,还有那个尚书家的闺女在你眼前装落水想你去救的……啧啧,都数不过来了。” 柏钧和听付东楼提起就觉得膈应。要说这些想要攀龙附凤或是陷害付东楼想让付东楼失宠的事件里哪个最让柏钧和与付东楼生恨,当属曲氏导演的戏码了。付东楼从来不去找曲氏的麻烦,曲氏却上赶着作死,也是蛮拼的。 曲氏曾经想把付三和付五送进宫,为此还把付三付五定好的亲事给退了。曲氏先是进宫忽悠付东楼,说什么让亲姐妹进宫生个儿子继承皇位不比过继的强,被付东楼直接乱棍打出宫去,更是夺了曲氏一品国公夫人的诰命。 一计不成,怀恨在心的曲氏又生一计,她想牺牲付三成全付五,两个闺女成一个她都赚了,未来皇太后的亲妈啊。是以他让付三带了暖情药进宫想制造付三与付东楼有私的事实,让付东楼被废她再送付五进宫。 付东楼身边的花院可不是吃素的,付三带的那种暖情药虽是西域传来的比较罕见,但药理大体相同,没等付三接近付东楼花院就察觉了。经此一事,付泽凯干脆地把曲氏休了,更是开了祠堂将曲氏从族谱上彻底划掉,付泽凯在原配嫡妻的位置上写了秦瑶的名字,如此一来除了付东楼,付泽凯再无嫡子女,曲氏的五个孩子全都成了庶出,曲氏也被赐死了。 有人说付泽凯这么干太绝,不为孩子们着想,知情的人却都清楚,曲氏犯的罪实属不赦大罪,她的五个孩子没少跟着出主意,别的不说,那个暖情药就是付大少爷给他娘找来的,当真是一窝没有好东西。 夫夫俩不约而同地回想起当年的曲氏,屋里好一阵子沉默,最后还是付东楼先开口道:“碰瓷儿的叫什么,男生还是女生?” “是个女的,叫什么不知道。我若是问一句姓名,指不定还有多少幺蛾子等着呢,没工夫料理她。” 柏钧和手指卷着付东楼的发丝,亲了亲他媳妇:“别担心,这种事情向来是我来处理的,那个女生若是再敢缠上来定要她好看。” 说着柏钧和皱了皱眉:“现在可不比我们上辈子了,谁敢惹朕或是敢给皇后陛下不痛快,有一千种法子能让他们消失得干干净净神鬼不知。” “可不是,总算体会到封建特权阶级的优越了是不是。” 付东楼握住了柏钧和的手,换了话题问道:“你觉得我是长头发的时候好看还是现在好看?” “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都好看。” “总有一个更好看吧,你喜欢哪一种?” “我喜欢你喜欢的那种。”柏钧和算是高智商的典范,和付东楼在一起的之后情商也逐年增长,到了后来随便说句话都能被记录在《情话大全》里,总是招的付东楼说他油嘴滑舌。 “大概是看了那么多年看习惯了,我觉得我长头发的样子好看些。但头发那么长不好打理,走在大街上还会被人指指点点的,便又觉得还是短发好了。” “我的楼儿长发的时候婉约,短发的时候英气,怎样都好看。不必为了我刻意去做什么,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啊。”说着柏钧和点了点付东楼的脸颊,“混血儿就是占便宜,瞧你这皮肤,也不见你怎么保养,细腻得连毛孔都看不见,那么白嫩,让人爱不释手。” “我这叫天生丽质。”眼梢一挑,付东楼这动作倒是有几分当年顾贤的女王范儿了。 “可不是,皇后陛下天生丽质风华绝代,谁能比得了。” 付东楼的骄矜的小眼神彻底挑起了柏钧和的火,皇帝陛下坐起身将人打横一抱,又是一夜春光。 第二日付东楼不用去学校,柏钧和在他还睡觉的时候就去公司了,等付东楼揉着腰走到电脑前查看邮件的时候就发现了家政兼职的应聘信息。 “文学院的哦,看来是我学妹,刚好,叫来看看吧。” 于是,名副其实的正宫娘娘马上就要对上犯贱的小三儿了…… ☆、第138章 番外一 赵慧的打扮颠覆了付东楼对文学院女生的印象。 付东楼印象里的学姐学妹们都是很有气质的心思大多细腻,偶尔有一两个热情奔放的骨子里也透着书卷气。 眼前的赵慧穿着一件白色碎花的长裙,披肩长发垂在脑后,本是该给人一种很清纯的感觉,可偏偏她脸上化了很不搭调的彩妆和浓浓的眼线,一双大眼睛像是要瞪出眼眶似的还带了美瞳,让付东楼觉得她身上透出一股风尘气。 上辈子的时候付东楼出于好奇,软磨硬泡让柏钧和跟他去青楼围观了一次,那些为了迎合客人口味打扮得很像良家妇女小家碧玉的风尘女子就是赵慧这种感觉――不伦不类。 赵慧的注意力根本没放在付东楼身上,她打量着周围的陈设,肚子里的酸水都要翻天了。 从上辈子到这辈子,柏钧和宠爱付东楼就从没低调过。虽然现在二人住的不是花园别墅,但屋中的装饰无一不是精品,样样都是高级定制。这些物件并非每件都是镶金镶钻的,可谁看了都会觉得它们很昂贵,轻易不敢乱碰。 一个男人吃软饭成这样,简直恶心……赵慧到底是个大学生,虽有点小心机却和付东楼上辈子接触的那些权贵圈里的男男女女比不了,她心里厌恶付东楼,难免脸上带了相。付东楼原就觉得这个眼睛四处乱看的学妹不是本分人,现在又察觉到她对自己的不善,愈发不想雇佣她了。 见付东楼不说话,一双蓝眼睛淡淡地看着自己,赵慧赶忙收敛了心底的不满,故作小心地问好道:“付学长好。”没见杨烨在,赵慧挺失望的,又觉得可能是房子太大杨烨在里屋没出来,却不好直接问。 “你好。” 人都来了,就算不想雇,把人堵在门口也不合适。付东楼拿了鞋套递给赵慧:“进来坐吧。” 门厅到客厅有些许距离,赵慧一路上东瞧瞧西看看的好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付东楼当然知道他家那个“败家”男人在这房子上花了多少钱,可赵慧的样子却不像是瞧新鲜倒像是在找人。有了上辈子做皇后的经验付东楼看人很有几分眼力,联想到柏钧和跟他说的有女生倒贴的事,心里一凉:不会这么凑巧吧,那个倒贴的女生找上门来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等到沙发上坐定的时候,付东楼已经想好该怎么拒绝赵慧了。 “学妹要喝点什么饮料吗?” “不用了,谢谢学长。”屋里似乎真的没有第三个人在,赵慧有些紧张了。她要想接近杨烨就必须获得这份工作,想要获得这份工作就要先过付东楼这一关。瞧着付东楼双腿交差略微斜靠着坐在沙发上,姿势极是雅致闲适,赵慧很是矛盾:自己表现得太好怕付东楼起了戒心不要自己;表现得太一般又怕对方看不上。 正天人交战呢,赵慧就听付东楼又问道:“学妹家是哪里的?” “我家就在n市。” “离学校远吗?” “不远,滨河区那边。” “哦,这样啊。你的课表能给我看看吗?我家需要每周过来做一下扫地擦地的简单打扫,活儿是不多,但是需要挺长时间的,还要赶上我或我的伴侣在的时候,又不能是你上课的时间。” 你不在的话更好,或者你把钥匙给我我定期来也行啊,电视剧小说里大户人家的保姆佣人的不都是随时能进主人家大宅的吗?这想法只能在脑子里转转,赵慧没敢说出口,拿出课表给了付东楼。 其实,若不是付东楼与柏钧和都讨厌自己的私人空间里有外人,二人早就从杨家大宅找佣人过来了。可不找人二人又都没时间打扫这么大的房子,这才请人来做卫生。 付东楼扫了一眼赵慧的课表,微微吃惊:文学院本科的课怎么这么少了?一周就四节课还大多是下午到晚上的,逗我玩啊!这课表八成是假的吧。 “不好意思学妹,我这学期文学院和理工学院那边论文实验都挺多的,只有周二周三晚上固定在家,刚好你都有课。” 练了六十多年要是再不会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付东楼的皇后就算是白当了。 完美的笑容无懈可击,赵慧却恨不得冲上去撕了这张俊脸:你是故意的吧,看着我漂亮把自己被比下去才故意这么说的吧!你今天不就是大白天在家吗? 转念一想,赵慧又觉得不对劲。自己的目标是杨烨只有自己知道啊,付东楼又不是神仙怎么能看透自己内心的想法,那他为什么说了才两句话就拒绝自己? “学长,我想我是……” 不想听赵慧继续说,付东楼直接打断了她的话道:“学妹家在本地,看学妹的装束打扮也不像是家里困难的。说实话,我要是想找人来做卫生,给家政公司打个电话就是了,何必在学校找,无非就是想给那些家庭困难想勤工俭学的同学提供个打工的机会。”这句是十足十的真话。 本来还想装可怜说自己家庭困难的,可能在n市住滨河区的绝不会是家里穷到需要孩子打工挣学费的。意识到付东楼早早就挖了坑等着自己了,赵慧死命地拧着手里的书包带,仿佛那带子是付东楼的脖子。 明明就是个心机女表,平时装什么白莲花啊,全院师生都以为你性子单纯一心做学问,现在看来你真是会装!你就是用这个伪装骗了杨烨吧! “叮咚”门铃突然响了,付东楼礼貌地对赵慧点点头致歉:“失礼了,我去开下门。”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付东楼一开门就被柏钧和搂住亲了一下,想到沙发上还坐着个妹子呢,付东楼推了下柏钧和道:“来人了,你正经点。” 和老婆亲热被搅黄了,柏钧和一皱眉:“谁呀?知道你今天在家写论文,我特意早回来陪你的。晚上别做饭了,我找到一家新开的泰国菜馆,里面的酸辣柠檬虾做得特别好,我们晚上去吃。” 付东楼最近喜欢上吃辣了,欣然应允:“好啊,听你的安排。来得是我们学院的一个学妹,想要到咱家做兼职家政的,她的时间和咱们的对不上,我已经拒绝她了。” 二人说着进了客厅,柏钧和一眼就认出了赵慧。 “你说的学妹就是她吗?”柏钧和问付东楼。 “就是这位。”付东楼见柏钧和眼神微变,默契地知晓这女人有问题,却还是给赵慧介绍道:“这位就是我的伴侣,杨烨,你应该听说过。” 赵慧一开始听到杨烨和付东楼交谈的时候心里的嫉妒之火都快把她自燃了,此时却装出一副鹌鹑样,弱柳扶风地站起来低着头小声道:“杨先生好。付学长,其实我和杨先生见过的。” “哦?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啊。”这就露底了?付东楼暗道无聊,若是换成上辈子那些贵女,别的不说就说曲氏那种没脑子的,都比赵慧强的多了。要是把赵慧扔回到古代去宅斗,八成要死在内宅里。 “就是前两天,杨先生送学长去学校的时候遇到的。”红着脸偷偷看了柏钧和冰山似的冷脸,赵慧瑟缩一下委委屈屈地说道,“那次都是我不小心,意外而已,现在已经没事了,杨先生不用在意。”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老公在意你了?付东楼真想翻白眼。 “你来应聘家政清洁?”扫了一眼赵慧的纤纤玉指,柏钧和暗道这种娇娇女怕是在家里都不干活,还跑别人家来当保姆,动机不要太明显。 “是的,我周二周三晚上的课是选修的,时间可以调,付学长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我看就她吧。”柏钧和极少干涉付东楼的事,更是不会替付东楼做决定,这次却是直接拍板了。 “你觉得她合适?”付东楼暗暗替赵慧默哀,他男人八成是铁了心要整赵慧了,也不知道赵慧是怎么得罪他男人了。 “她不是说了她上课的时间可以调吗,又很需要这份工作,那就给她。她是你学妹,一个学校的也好。” 柏钧和话里话外透着别的意思,付东楼听得真切,赵慧却全然察觉不到。 杨烨对我是有好感的吧!他为了我连付东楼的驳了!果然美女对男人的吸引力是永恒的,付东楼只不过是他一时贪新鲜而已。 “谢谢杨先生。”怎么鞠躬能尽显自己柔美的脖颈优雅的身段,赵慧在寝室练了好多次,可惜现在做得再风情万种也是抛媚眼给瞎子,柏钧和根本没看她。 “那好,听你的。”这女生简直没救了,付东楼叹了口气。 “我和楼儿今天还有事。”柏钧和故意搂着付东楼的腰对赵慧道,“这位小姐如果没别的事情我们就不留客了,你以后每周三晚上7点吃过饭来就好了。” 说着柏钧和揽着付东楼走回到门厅打开大门,对笑容僵在脸上慌忙跟上来的赵慧道:“好走不送。” ☆、第139章 番外一 “赵慧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那个碰瓷儿的女生?” 吃过晚饭回到家,付东楼与柏钧和洗了鸳鸯浴上了床,付东楼窝在他男人怀里询问起他男人的“坏心思”来。 “原来她叫赵慧。”吻了付东楼额头一下,柏钧和笑问道,“我看得出你想把她打发走,但麻烦是要解决的而不是能甩掉的。我想你没反对我留下她做家政一定也有你自己的计划了吧。” 付东楼沉默了片刻,舒了口气道:“卓成,这辈子不是上辈子了,我们不再是皇帝皇后,这里也不是封建社会唯我独尊,所以我想……只要我们证明给她看我们之间是无法插足的就好,她能知难而退的话我们没必要……” “曦瑜……”认真地看着付东楼的眼睛,柏钧和明白他的意思,“从我们的婚礼上你就看出来了很多女人甚至男人打我的主意或者是杨家的主意,可我从来没想过拿赵慧当那只被宰杀来儆猴的鸡,她还远远不够分量。我只是想把麻烦控制在很小的范围内而已。” 付东楼忽而一笑,拿柏钧和很是没办法:“你这算不算是钓鱼执法?” “她要是自己本分,我们还能强迫她做什么不成?”想到赵慧,柏钧和一哂,“我也不会主动对她做什么,给她创造些条件而已,防小人不防君子。当然,如果她不给自己留后路,咱们也救不了她不是?” 付东楼一摊手:“好吧,我不得不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也许提起曲氏你也会觉得膈应,但我现在突然能理解曲氏当时的心情了,也能理解付泽凯。” “这怎么说的?”话题突然转到这两口自身上,柏钧和不禁皱眉。 “我说能理解曲氏,是因为赵慧看你的眼神让我恶心,曲氏当年看我的时候应该也是一样的。而付泽凯……”付东楼到现在才真正了解了付泽凯的智慧,“付泽凯和曲氏的孩子,年长的几个都出生在大楚开国之前,那时候付泽凯还不是显贵,曲氏是个村妇他们的孩子也和普通老百姓没什么区别。随着付泽凯飞黄腾达,他的妻子孩子也都成了人上人,但他们真的适合那个圈子吗?” 柏钧和明了,笑得有些无奈:“人的贪欲永远无法满足……” “可不是,从平民百姓变作国公爷的家人,其实曲氏和他的孩子们,甚至包括后来出生的那几个都没有真正适应他们的身份。付泽凯都那么在意世家大族对他的看法,何况曲氏。他们在权贵圈子里找不到安全感,就只能拼命往上爬获取更高的地位更大的权力来安慰自己,对于像我这样突然蹦出来的防备心就更重。尤其是当他们意识到我从私生子变成了皇后之后,巨大的落差加剧了他们心中负面的情绪,他们不做点什么才不正常。但他们不是每个人都有付泽凯的脑子和本事,用的手段也越来越凶狠肮脏。” “付泽凯最后选择把曲氏从族谱上划掉,看上去是将曲氏的孩子们打入谷底,但何尝不是还原了他们原本的身份。没有了那些高贵的头衔他们消停了很多不是吗?而且这样一来他们犯下更大过错的可能也没掐灭了。如果他们还保留了定国公嫡出子女的身份,难保不会为了曲氏向我复仇再做出什么来,我从来没想过为难他们但国法饶不过他们,那可是灭族大罪。付泽凯辛苦一辈子,到老了要是连孩子都护不住,亦是可怜。” 许是话题有些沉重,柏钧和为了调节气氛弹了付东楼额头一下:“想了两辈子才想明白,真是笨。” 付东楼居然没对“笨”的评价做出反驳,而是继续道:“见了赵慧有感而发罢了。每个人都有权利争取更好地生活,在这个竞争激烈的社会里想要出人头地无疑是难事,但总有些路是绝对不能走上去的。赵慧不过是个没怎么接触过社会的丫头片子而已,你这样的超级高富帅出现在她眼前把持不住实属正常。” “超级高富帅啊,楼儿对为夫的评价还挺高。”柏钧和一笑。 “赵慧就交给我处理吧。”付东楼很严肃地提议道,“不作死就不会死,再能理解她的想法我也不会坐视她为所欲为,她既然打你的主意,那我只好教教她如何做人了。” “全听皇后陛下安排。”俯身在付东楼唇上亲了下,柏钧和眸色愈发深了,“如此良辰美景就不要提这些不开心的事了,我们来做点让人开心的游戏如何?” 热烘烘的呼吸打在付东楼身上,付东楼伸臂揽了柏钧和的颈子却很嫌弃地笑话他:“两辈子了还没够,色中饿鬼!” “是你的话,永远都不会够……” 赵慧如果知道她来做家政不仅没接近杨烨反而总要看着杨烨和付东楼恩恩爱爱,八成会改变她的计划。她甚至在心里默默地骂这两口子太不要脸了,家里还有外人呢就腻在沙发上说情话,虽然没有真的“啪啪啪”起来却是肢体纠缠在一起,让人看了鼻血直流还会长针眼。 要说付东楼是做戏,那赵慧真是太高看自己了,她还不值得付东楼两口子费心思特意演戏给她看,眼睁着人家两口子在家的时候就是这么过的,只不过为了刺激她便特意更浓情蜜意了而已。说到这个,付东楼还真想谢谢赵慧了,这段时间他和柏钧和就像度蜜月一样,日子过得不要更幸福! 如此持续了一个月多点,在周三晚上赵慧离开后,付东楼站在门前撇了撇嘴:“她还真是顽强,明明心里嫉妒的要死还不知难而退。你看她擦桌子的时候那个劲头,好像她手里的抹布是我桌子是砂纸似的,死命地磨蹭,看着都}人。这丫头还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真不知道是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 “曦瑜……”柏钧和可怜巴巴地举着手中破碎的杯子,“哪天我们再去做一对吧。我看那女人一定是故意的,听到我说‘生生世世唯你而已’就把我们俩亲手做的对杯给摔了。” 老公大狗狗一般求安慰的表情萌到付东楼了,柏钧和这样可是极其少见的,赶忙上去给了老公一个安慰吻,却还是不忘打趣他道:“你瞧说让她赔杯子时候她那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梨花一枝春带雨啊,啧啧,我见犹怜。如果我不是我在,她怕是要扑到你怀里哭了,你说你怎么就不动心呢。” 柏钧和咬着老婆的耳朵小声说了句什么,惹得付东楼俏脸一红,直接踩了他一脚:“越来越下流了,小心肾亏!” “每天你都给我煮药茶,不是养胃的就是护肝的,哪天再来点补肾我就不会肾亏了。”搂着媳妇大笑起来,柏钧和真是爱死他媳妇的别扭样子了。 “秀恩爱秀过了,旁敲侧击拒绝也拒绝过了,这丫头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在咱们家打碎东西弄坏东西多少次了还舔着脸上门来,真心是没救了,我看也该收网了。”付东楼冷冷一笑,“还有咱们家的门卡,我放在玄关那里她还真就拿走了。我说以为自己是将门卡落在我爸那了没再追究她还就信了,你说这女人要不要这么傻。” “你可算是下狠心了,我都快被恶心的不行了。”柏钧和如释重负,“她眼里只有我这个大金主,哪还顾得上其他的。再说你忙起来的时候对身边的事总是马马虎虎的,你们学院里谁不知道,也不怪她上当。” “那是以前的我了,在大楚活了那么多年,我早就把这个破毛病改了。” 虽然是快把麻烦解决了,付东楼却并不轻松:“不管是什么身份活过多久,我总是无法做到不教而诛,也不想对人赶尽杀绝。就像上辈子,如果在一开始曲氏提出让付三付五进宫的时候我就彻底断了她的念想,她也不会落得身死的下场。如今的赵慧……对她,我想我不会重蹈曲氏的覆辙了。” “其实你没必要强迫自己的,曦瑜。”柏钧和突然有些心疼。 “她是个蠢的,但往往对于这种蠢人没法讲道理,你只能让她深刻地意识到后果多凄惨她才会收手。”似是不想多说,付东楼摇摇头,说起自己的安排:“你知道的我三堂兄是学医的,我从他的实验室里拿了些人造血浆和仿真□□来,我会给赵慧打电话说我下周不在家要去外地参加学术探讨会周三只有你在家就不叫她来了。” 用唇摩挲着爱人的面颊,柏钧和喃喃道:“曦瑜,你这样就很好了,真的。就像翟夕说的,什么时候都需要心软的人,杀伐决断我来,你为我守护身后的清明就是了。” “可都活了两辈子了,也该有点长进了……”埋首在柏钧和颈间,付东楼有些怅然地闭上了眼睛。 正如柏钧和所料,赵慧听付东楼说周三付东楼不在家后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说不来了,可等柏钧和打开家门的时候赵慧却穿着平日里付东楼穿的那件围裙做了一桌子吃的等着他了。 付东楼身量高挑又是男人,他穿的米色格子围裙挂在赵慧身上就好像一个大口袋,围裙后是火红的吊带裙,bra的肩带都露在了外面,衬得赵慧身材娇小楚楚可怜又别有一番风情。赵慧的饭菜做得怎么样柏钧和不知道,但是赵慧身上的香水味真是呛死他了。 赵慧见柏钧和冷冰冰地看着她,咬了咬嘴唇,低着头娇滴滴地说道:“付学长说他今天不在,我想着平日里都是付学长给杨先生做饭,今天学长不在杨先生恐怕吃不顺口,便过来帮着做点吃的,算是报答杨先生平日里对我的照顾了。” 赵慧的心砰砰直跳,两只手叉在一起扭着。她在菜里加了从网上买来的催情药,因为拿捏不好分量还多放了些。虽然药瓶子已经扔到小区的公共垃圾箱里去了,但做贼心虚,赵慧恍惚间觉得柏钧和锐利的目光已经识破她的伎俩了…… “我平日里哪照顾你了?” 越过赵慧径自往客厅走,柏钧和看都没看餐桌上的饭菜,他现在只想着等打发完这个女人就将餐厅的家碗筷全换一遍,要不他怕他以后吃不下饭。 “要是没有杨先生我哪能在这里兼职……”见柏钧和根本没有吃饭的意思,赵慧着急了,“杨先生还是先吃饭吧。” “你怎么进来的,我不记得我或者你学长给过你家里的钥匙。”扯开领带,柏钧和坐在沙发上玩味地看着赵慧,眼神仿佛逗弄老鼠的猫。 “我上周离开的时候在门口捡到的……”赵慧不是没想过解释这个问题,但怎么说都说不通,按照她的计划,柏钧和吃下她做的饭就该跟她滚床单了,钥匙之类的还重要吗?赵慧对自己的姿色还是很有信心的,她觉得她送上门来柏钧和应该照单全收才是。 可惜比起真正的计划通夫夫,赵慧的计划显然不够看。 “呵,原来如此,让你保管了一周真是辛苦了,还麻烦你做了一桌好吃的,我不尝尝怎么过意的去。”柏钧和说着走回到慢慢走回到餐桌前,几步路间赵慧的眼神从紧张变成狂喜,心中连嘲讽都懒得嘲讽了。 就在赵慧将注意力都放到了柏钧和拿筷子的手上时,柏钧和倏地转身一手劈向赵慧的脖颈。赵慧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晕了过去。 看着赵慧直直倒下去摔在地板上,柏钧和掏出手机发了个信息。没过一会,付东楼就带着柏钧和的全能秘术王城来了。 “去查查那些菜里加了什么。”吩咐了王城一句,柏钧和拍拍付东楼的肩,“我没事。” “你要是能让一个小女孩算计了,那可是要上头条了。”付东楼说着抖了抖手中的塑料袋,“王城早让人盯着赵慧了,这是在垃圾桶里找到的,西班牙苍蝇……真是和名字一样恶心的东西。” 柏钧和脸色一僵,沉声对王城道:“按照计划去做吧。” 状似轻松地把手中的袋子丢给王城,付东楼的另一只手却是狠狠攥成了拳,看向赵慧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厌恶:“自作孽,不可活。” 作者有话要说:赵慧智商低么?可能去做个测试她未必智商低,但人有的时候真的就是蠢得不能更蠢。 说一个真实的故事吧,就是某雅认识的一个同学身上发生的事。某雅的这个同学是个家里条件很不错的妹子,家住大城市能把孩子送来国外念书家庭条件怎么也不算差不是。妹子人长得也不错,挺有气质的,某雅还吃过她做的菜,手艺很好。知道这个妹子突然放弃学业回国生孩子的时候某雅很吃惊,但更让某雅吃惊的是孩子他爹。孩子他爹是个十八岁的大男孩,典型的富二代,单从家庭条件论绝对是强过妹子家太多,平心而论,妹子找了孩子他爹就是攀高真去的,孩子也是算计来的。妹子有了孩子的时候人还在国外,挺着肚子和孩子他爹逼婚,孩子他爹的父母不同意他们结婚,因为他们当时相识时间不过几个 恋耽美 分卷阅读59 锦官冬 作者:卿雅 而已,孩子也是一夜情的产物,换了哪家父母能同意?不知道最后妹子用了什么方法,最后孩子爹家里同意了婚事,但是孩子爹才十八岁根本不能领证(法定男子22岁才可以领证),所以孩子他爹不情不愿地带着妹子回国在亲戚间摆了桌酒,算是公开了关系,至于领证要四年以后再说了。可四年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好呢?况且两人间除了孩子之外就是金钱和算计……感情有多少恐怕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一个来国外读研究生的女生,还是自己考的研究生,能算是低智商吗?但她这件事做的高明与否大家心里有数。后来某雅没在听说过关于这个妹子的消息,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某雅在写这个狗血小番外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妹子,生活可是比小说残忍多了。 ☆、第140章 番外 虽然付东楼打定了主意要给赵慧一个教训,也做好了把事情闹大的准备,但他最后还是给赵慧留了一条生路。 若是按照柏钧和的想法,找一块毛巾把人造血浆和仿真□倒上去随意丢在宾馆房间的垃圾桶里,等赵慧醒来之后若是贼心不死定然会在宾馆里寻找自己与杨烨有过什么的证据,拿了这条毛巾哪能不大闹一番,无论是闹到媒体上还是闹到司法部门,等调查结果出来赵慧这辈子都是毁了。 付东楼思虑再三,在王城送了赵慧去宾馆后没有按照原计划去做,而是把赵慧的父母请到了宾馆,就在赵慧昏睡的房间隔壁,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 “你说什么?!我不信,分明是你们两个将我女儿打晕意图不轨,怎么还反咬我女儿一口说她……”赵爸爸情绪激动,他无法接受自己女儿破坏别人家庭上赶着当小三的事实。在他印象中,女儿一直是学习成绩优异漂亮又乖巧的孩子,付东楼所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相信。 赵妈妈坐在一旁什么都没说,神情很是尴尬,付东楼冷眼瞧着觉得赵妈妈好像是知道了什么。 “赵先生,我觉得你还是冷静下的好。”尽管柏钧和就在自己身边,付东楼也没想让他出面。可能是上辈子遗留下来的习惯,他认为这种“后院”里的是最终处理权都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哪怕是上辈子柏钧和出手直接处理的几个贵女,也是提前征求过他意见的。 “您的女儿是我的学妹,她来我家做家政帮我打扫屋子,先不说她是不是真的把屋子打扫干净了,每次她弄坏的东西可是不少。我和杨烨都算是名人了,我家的摆设价值几何我不说您心里大概也有数,但我从来没和赵慧计较过。” “我上周回家的时候将入户门的门卡放在了玄关处,赵慧偷了我家的门卡,我问过她有没有见到我的门卡她一口咬定没有,否则我也不会以为是自己将门卡落在父母家了以至于没有换锁才出现了今天的状况。如果我想毁了赵慧,直接去公安局给她留个案底再通知学校,您觉得赵慧还能在n大继续学业吗?” “第三,您觉得赵慧被拍晕了送到宾馆来是我们伤害了您的女儿,但您知道您女儿在给我的伴侣做的晚饭中放了什么东西吗?西班牙苍蝇用量大了的话也是可能会出人命的,如果不是我们觉得赵慧不到二十,还想给她改过自新的机会,我们就不用在宾馆谈了,赵慧就等着接律师函和传票吧。” 付东楼说的句句在理,赵爸爸无法反驳。看了看做在付东楼旁边面色冷肃的杨烨,尽管杨烨一直没说话,赵爸爸还是心生畏惧,但为了女儿的名誉仍是大着胆子指着杨烨质问付东楼道:“他为什么一直不说话!怎么就不是他勾引我女儿!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们倒是撇的干净!” 付东楼淡淡一笑:“他是我男人,他什么脾气我再清楚不过,您要是想和他谈,那就不是‘谈’了,您懂我的意思吗?我在付杨两家里可都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软心肠呢。” “赵慧对杨烨有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两口子也都不是傻子,早就看出来了。本来可以直接辞退了她不让她继续来我家,但我刚才说了,您女儿之前为了引起杨烨的注意故意摔倒在他车前面,这事是真是假您可以去问问赵慧的好朋友林芳。我们怕辞退了赵慧之后她再做出什么危险或者过激的事来,所以并没有当面拆穿她。这段时间我们俩在她面前秀恩爱旁敲侧击地告诉她插足是没可能的,奈何您女儿就像聋子瞎子一样,真个油盐不进。” 付东楼换了个姿势靠着沙发扶手,端的是一副大气坦荡的模样:“您说,这让我怎么认为是我男人勾引了赵慧?当着我的面勾引?付家虽然不如杨家,但书香门第最重子弟的操行,杨烨真敢做出这么无耻的事我定然要与杨烨离婚,付家不惧杨家。” 听得“离婚”二字柏钧和眉毛一挑,伸臂揽了付东楼的腰柔声道:“我要早就在律师那里留了公证书,一旦出现我们离婚的状况,如果我是过错方,我名下的所有资产都会转到你的名下。我若是对不起你,活该身败名裂倾家荡产。” “什么时候的事。”付东楼一惊,也顾不上赵爸爸赵妈妈在了,“明天我就去找你的律师把这东西毁了,简直胡闹。” “婚前就写好的,猜到你心疼我会舍不得所以才没跟你说,这事儿也没人知道。”柏钧和眨眨眼。 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付东楼一看柏钧和的眼色就明了其中定有内情。略一想就猜出了七八分――柏钧和这么做大概是为了防着杨家有不消停的算计他们两口子。他们二人之间财产在谁名下是无所谓的,真出了事离婚可以复婚,就算不复婚俩人还不是照样过,柏钧和一点亏都不会吃。 眼见着人家夫夫俩好的蜜里调油把旁人都当了空气,赵爸爸赵妈妈当年也是自由恋爱结婚的都是过来人,哪能看不出两人是真情流露还是做戏,心里尽管不愿意承认但还是动摇了――人家两口子可能真的没有污蔑他们女儿。 终于想起来屋里还有外人呢,付东楼面色微红,却依旧任由柏钧和揽着他道:“阿姨,刚才您一直没说话,想必有什么是有些话不该我们两个外人听,我与杨烨现在就出去,您有话尽可对叔叔说。若是您二位商量完之后还觉得是我们在污蔑赵慧,我们就让赵慧自己来和您二位说。” 赵爸爸也注意到自己的妻子不寻常的沉默,妻子是个爽利人,如果真的是有人欺负他们女儿妻子不会一直一言不发的。 见付东楼与杨烨走了出去带上了门,赵爸爸问赵妈妈道:“难道你知道慧慧一直在做什么?” 赵妈妈摇摇头:“我怎么会知道,如果我知道了还能不阻止?我也不知情,但比起你这个整天忙工作的爹,我更了解女儿一些。其实慧慧……付先生说的话我没有全信但我知道慧慧是很有可能干出这种事的……” 见妻子神色痛苦纠结,赵爸爸也急了:“到底怎么回事?这屋子里没外人你倒是说啊。” “你记得慧慧高三时候交了一个男朋友吗?那个男孩子天天接送慧慧上下学,被你发现之后还一直求我们同意他们在一起说他会一直对慧慧好。” “怎么不记得。”一提那个男孩赵爸爸就来气,“高三时候谈什么对象,亏了最后慧慧考上n大了,否则耽误了前程我不会放过那个小子的。” “我当时也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和你的担心是一样的。但那个男孩子对慧慧是真心好我也不是没看在眼里。慧慧当时成绩很稳定,我怕冒然拆散他们会让孩子起叛逆心理就没强迫他们分手。”赵妈妈叹了口气,“可就在高考前两个月,慧慧突然来找我说他和那个男孩子分手了,还非要我带着她去做……那个什么修复手术……” 妻子羞于启齿,赵爸爸愣了一会便明白了过来,脸色顿时铁青,双拳攥在一起显然是气急了却是说不出话来。 “要不是慧慧当时不满十八岁也没钱没办法自己去做,估计她也不会来和我说。我当时以为她只是后悔和那个男孩子在一起,我又心疼女儿就带她去了……可后来我却听慧慧偶然说到想嫁给有钱人最好是处女什么的,还说他和那个男孩儿分手只是因为她突然知道男孩儿家里并不富裕……” “你怎么早没……”赵爸爸颓丧地坐回沙发里,他能体会到妻子保持沉默的心情了。 “慧慧上大学之后看着安分了许多,我想着那个男孩的事怕是慧慧心里的伤疤,也不好提起,所以就……”赵妈妈亦是满心后悔,谁能想到女儿的乖巧只是还没发现她可心的目标而已…… 付东楼与柏钧和在套间的外间等着,王城已经将沾了血浆和仿真□的毛巾准备好了。见赵爸爸赵妈妈从里间出来,两人欲言又止,柏钧和便开口道:“为人父母的定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孩子做出这种事,您二位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我当时只是打晕了赵慧并没有伤害她,她也快醒了,不如我们做个实验?” 付东楼原是不想让赵爸爸和赵妈妈直面女儿最不堪的一面的,但柏钧和说得对,不让父母感受到孩子错得多离谱,他们回去虽然也会教育赵慧但到底是心疼占上风,赵慧的毛病怕是改不了了,所以还是要下猛药。付东楼心知是这个道理,便也不再阻拦了。 不等赵爸爸赵妈妈答复,王城拿了毛巾去了隔壁的房间将毛巾丢在了赵慧的床上。 “这家酒店是杨家的产业,顶楼只有这个大套间和隔壁的套间,赵慧就在隔壁,您二位不用担心今天的事情会泄露出去,连这里的工作人员都不知内情。只要赵慧自己不去四处嚷嚷,这一切都会成为秘密。” 柏钧和说完示意王城开门,为了能听清等下赵慧与柏钧和的对话,几人进了赵慧所在的房间里配套的卫生间。 柏钧和这辈子也是身手了得的,按理说赵慧是不可能伤到柏钧和的,但付东楼依旧有些担心,谁知道赵慧发了疯会不会做出过激的事来。 “你自己当心些,说话缓和点别太刺激她。” “放心。”柏钧和点点头,出了卫生间来到了赵慧床边。 在专业人士眼中,人昏睡的状态与快要醒的时候有些微差别,柏钧和看出赵慧在渐渐转醒,没有耐性等她,而是直接大力摇了赵慧几下。 “嘶……好疼……”赵慧还未完全清醒过来,可脖子后面被人打了一下酸痛还是挺明显的。 柏钧和也不说话,只居高临下冷冷看着赵慧。 下意识地翻了个身,赵慧摸到了身边放着的毛巾。迷迷糊糊地看到一个白色纺织品上沾着红红的东西,赵慧愣了一下,顿时清醒了。 “你!”扭头看到柏钧和,赵慧的情绪瞬时变得很激动,“你居然对我做了这种事!” 赵慧喊得很大声,只不过不是出于气愤,而是兴奋。虽然脑海中有一个声音提醒她事情不对劲,但在狂喜之下这点理智也被湮灭了。 柏钧和并不直接回应她,而是反问道:“你想怎样?”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刚才语气太生硬了,赵慧低下头酝酿了下情绪,故作委屈道:“你要对我负责,我可是处……” “哦?你想我怎么负责?”柏钧和挑了下唇角笑得有些邪气,“我给你笔钱,这事就当没发生过怎么样?”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在这一点上赵慧还是有“远见”的。柏钧和给她再多钱都是坐吃山空,如果能傍上柏钧和才叫一世无忧。 见柏钧和不说话,赵慧死死攥着那条毛巾:“我又不是出来卖的……” 柏钧和哂笑,心道你还不如出来卖的呢,人家好歹还有点职业操守。 “那我和付东楼离婚娶你?” 赵慧闻言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惊呼:“你愿意?!” 卫生间里的赵爸爸眉头紧锁,赵妈妈则是担忧地看向付东楼,见他神色淡然隐隐含笑才微微放心。 “话说在前面,我结婚之前就有过财产公证,一旦我和付东楼离婚我是过错方,我名下所有财产都会转移给付东楼。我如果和你在一起就是我出轨,我的所有动产不动产全都会给他。我原来琢磨着你是看上我的钱了,可想想又觉得不对,我要是离婚就会变得一穷二白,你肯定是喜欢我这个人,对吧?” 柏钧和的笑容落在赵慧眼里很是扭曲,她下意识地在床上挪动着远离柏钧和:“不会的……这怎么可能……” “你不信的话我可以叫秘书和律师都过来,他们会把相关文件给你看。” 屋中顿时安静了下来,半晌,赵慧道:“你杨家能把买卖做这么大,总该有点手段吧,凭什么你非要是过错方。” “你的意思是?”柏钧和故意装作听不懂。 “你可以让付东楼变成过错方,比如出轨的是他……” 赵慧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打断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亲。 赵慧捂着火辣辣胀痛着的脸不敢相信自己被亲爹扇了一耳光,更不敢相信她父母都在这里,后面还跟着付东楼。 “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赵爸爸说完转身冲出了房门,他没脸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 赵妈妈亦是不敢相信女儿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激动地抢过赵慧手中的毛巾摔在赵慧脸上:“你看看你自己!衣服都穿的好好的,怎么可能真做过什么!你,你自己心里明白!” 看赵慧一脸木然,付东楼淡淡地陈述道:“修复过的部位是不会出血的,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你怎么知道……”赵慧彻底傻了。 “我们对你的没有兴趣,但你强行闯入我们的生活还意图破坏我们的婚姻关系,我们怎么可能不查查你的来路。医疗记录可都是有档案能查的。”若不是知道这个,付东楼也不会想到这个方法。赵慧但凡不是鬼迷心窍能留一丝清明,也不会上这个当。也就是对付赵慧这样没脑子的,换做是大楚那些贵女,付东楼的招数就未必管用了。 “不可能……不可能……你们两个!”赵慧突然变得歇斯底里想扑上来,却被柏钧和一把推回到床上。 赵慧甩着毛巾大声嘶吼像是想让所有人都听到似的:“你们两个别以为有钱就能欺负普通人家的女孩,我要去公安局报警,我要去告你们,这条毛巾就是证据!” “啪”的一声惊住了所有人,包括柏钧和在内。他从未见过付东楼直接动手打人,还是打扇女人耳光。 “都说了你不可能流血,你还以为这个毛巾是真的?我告诉你,这上面的东西都是人造的,全是假的!之所以做这个道具,就是想试试你是不是满脑子只剩下贪欲了。”付东楼轻蔑地笑笑,“告到司法部门,可笑,那我们一起去,把你偷盗我家门卡在食物里下药的事一并解决了,也免得你跑两趟公安局做笔录。” 柏钧和见付东楼动了真怒,忙拍拍他后背劝道:“还和我说气大伤身,你自己偏不注意。” 居然没搭理柏钧和,付东楼指了指站在床边流泪的赵妈妈道:“你也太自私了,就算你自己不要脸豁出去了,好歹为你的父母想想,你破坏别人家庭的事情传出去上了法庭上了媒体,你让你父母今后出去怎么见人?!” “我们为什么没有将你直接送到公安局也没有通知学校,你以为是我们都傻,弄不清楚你的真实意图吗?还是觉得我们没证据?错!我们只是想给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而已,亦是觉得你父母可怜。这事儿闹大了你以为你能占到杨家的便宜?且不说你本身就不占理,你就是占理了最后也未必能有好结果!快二十的人了,别那么单蠢了!” 搂住付东楼,柏钧和轻轻吻了下付东楼的鬓角:“楼儿不和她生气,不值得的。” 一边哄着付东楼,柏钧和一边对赵妈妈道:“您带她回家吧,有必要的话办个休学之类的让她好好清醒下,照这样下去她早晚惹大祸。这次的事情就像刚才说的,没有第三方会知道,只要她不再继续打扰我们,学校那边也不会听到任何风声。” 柏钧和说完拉了付东楼走了,收尾的工作都交给了王城。 坐到车上,柏钧和揉了揉付东楼的手笑道:“手疼不疼,第一次见你这么生气,皇后陛下好大的气势,真真吓死人了。” “我真的觉得她父母可怜,你说我们这么做是不是也有些过了,想来赵慧父母受到的刺激都挺大的。” “刺激肯定不小,但总比哪天她作祸见报上法庭的好。”亲了下付东楼的掌心,柏钧和劝慰道,“都过去了,别想了。”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还不都是你太招人了。”愤愤瞪了柏钧和一眼,付东楼一挑下巴,“以后老老实实家里公司两点一线,少出去抛头露面的。” “谨遵皇后陛下旨意。等咱们搬到大宅去,你给后院加个二门上个锁,我住里面你管着钥匙,你说什么时候放我出去我就什么时候出去行不行?” “贫嘴。”红唇上扬,白皙的俊脸上露出两个酒窝,付东楼拿眼前这个男人实在没办法。 “楼儿,”捧着付东楼的面颊,柏钧和深深吻了下去,“我们之间……不会有人能介入……” 回抱住柏钧和,付东楼加深了这个吻。 只要我们的心贴在一起,永远没人能够分开我们,哪怕是轮回…… 番外一完 第141章 番外二 老承恩公,太后萧彤锦的亲爹,在大楚权贵圈子里提起来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这个响当当不是说萧老爹本事有多大,而是他运气实在太好了,好得让人嫉妒不来。再来便是萧老爹的行事作风,那真叫是……响当当的不靠谱…… 兰陵萧氏是大族,萧老爹虽然是嫡枝嫡子但是他不行大,他是家里的老二。本来家主的位置轮不到他的,萧家也从未拿他当继承人培养,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萧老爹当了二十多年纨绔子弟之后,他才华出众被人觊觎厚望的亲大哥居然坠马死了。纯意外不涉及任何阴谋。于是,萧老爹“被迫”成为了萧家家主,这也是他这辈子好运气的开始。 安史之乱爆发,萧老爹带着萧家人南渡的时候遇到了乔装出行刺探敌情的柏家兄弟。萧老爹好色是出了名的,而且男女通吃,看到柏家兄弟俱是一表人才,心里就起了不好的念头。热情地招待了二人之后,萧老爹开始套柏焱柏熠二人的身份,柏家兄弟虽没猜到他的心思,但对方是兰陵萧氏,柏家兄弟有意拉拢为助力便坦言相告。是时,柏家在长江以南已经小有声势了。 如果说萧老爹一辈子脑子就灵光了一次,那也就是这次了。他一听说这哥俩是柏家的领头人,思及柏家自称隋朝正统,怎么想怎么觉得他们和自家有缘分,隋炀帝的萧皇后可不就是他兰陵萧氏的么。柏家根正苗红,怎么都比安禄山那个胡人顺眼,于是萧老爹当场决定把萧彤锦嫁给柏焱。为此,萧老夫人差点没骂死萧老爹。不过后来萧彤锦当上了太后之后,萧老爹没少和老夫人得瑟,硬说自己当年慧眼如炬之类的,萧家上下都没人稀罕理他…… 大楚开国,萧彤锦虽然没当上皇后,可萧家却是皇后母家的待遇,萧老爹荣升国丈承恩公,比起那些同样是南渡但要仰人鼻息的家族,萧家可谓荣极一时。萧老爹本来就不是个特别明白的人,成了国丈之后就更是无所顾忌,如此一来不作祸才怪。 说起来萧老爹倒也没去家外面作祸,他就只祸害自家人了,比如抢了他儿子的心头好。 萧家南渡的时候萧彤炜曾收留了一对落难的姐妹。这对姐妹并非小门小户出身,往上数两辈儿尚过李唐的公主,姐妹俩虽不姓李却都是有县君封号的贵女,萧彤炜收留二人时倒也没有别的心思,但南渡路上日久生情,萧彤炜渐渐与姐妹中的那个妹妹情根深种,此人便是后来的莲华。 萧彤炜大萧彤锦三岁不到,却因着是家中的嫡长子将来要做族长又要承袭国公的爵位,妻子的人选自然是要谨慎选择。等族中筹划得差不多的时候恰巧赶上南渡,萧彤炜的婚事便耽搁了。 萧彤锦出嫁点了莲华的姐姐做陪嫁,又过了两年大楚开国萧家彻底在南边扎了根,萧彤炜便和家里提出要娶莲华做正妻。萧家人虽知道姐妹二人是贵女,但李唐已然亡国,莲华岂能与王谢之家的嫡女相比,是以族中坚决反对萧彤炜娶莲华为妻,若是做个贵妾尚可接受。萧彤炜也是个倔强的,家中给他安排的婚事他拒绝配合,一来二去双方就僵住了。 本来萧老爹也没怎么注意莲华,可儿子一副非卿不娶的架势让萧老爹对莲华产生了好奇。待他仔细观察过莲华几日之后,惊觉这女子是越看越好看,顿时生出了收为己用的心思。 于是,就在萧彤炜与族里较劲儿的时候,他老爹在他身后放了个冷枪,将莲华蒙骗到自己屋中霸王硬上弓,生生毁了莲华的清白。萧老爹这一手更是葬送了自己后半辈子的福分。 其间的种种且不细说,只说大楚开国之后萧老爹的承恩公就做了不到两年便退位让贤传给了儿子,连族长之位也能没保住,只能缩在后院养鸟养花,连小老婆们都被遣散了,由此可见萧彤炜对他爹憋了多大的火。 莲华失了清白本是想自杀的,可萧彤炜萧彤锦兄妹都觉得对不住她。恰巧这个时候莲华的姐姐病逝宫中,于是萧彤炜和妹妹一商量,让莲华顶了姐姐的身份入宫做了女官,而萧家则给莲华发丧,这样一来莲华便可以她姐姐的身份重新做人,不必面对世俗的指指点点了。但这么做,莲华与萧彤炜却是无缘做夫妻了。 多年来,尽管莲华与萧彤炜一人宫内一人宫外,可彼此的情意未曾淡薄。两人一个是萧彤锦的心腹女官,另一个是太后的嫡亲兄长兼打压萧家的盟友,是以萧彤锦一直也在找机会成全两人。待到付泽凯遇刺的时候,萧彤锦知道机会来了。 若是萧彤炜还有承恩公的身份莲华也还是太后的女官,这俩人这辈子都走不到一起,所以萧彤炜干脆诈死,莲华亦是假作被处死,抛却了背负半生的身份枷锁,两人真叫是“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别提多痛快了。 虽然萧老爹之死是个意外,但萧家的过度还算是平稳。萧彤炜早年就有意栽培儿子萧兰,他唯一的妻子又早逝,萧彤炜把萧家的事全甩给了儿子,自己在终南山中盖了个小别墅带着莲华每日钓鱼养花,日子那叫一个惬意。 可能是老天觉得萧彤炜过得平淡缺少刺激,于是在一个不同寻常的雪天给萧彤炜两口子送来了两对客人――柏熠顾贤、风易李。 萧彤炜看着围坐在暖炉边的四个人,嘴角一抽一抽的停不住。他能不能把这四个人赶出去啊?! 打量着正在烧水煮酒的柏熠顾贤,萧彤炜心道这两口子一个暴力一个蔫坏儿子又是皇帝,实在惹不起,赶人的念头只能打消。再看风易李……虽然这俩是钦犯,但遇上柏熠顾贤都不惧又岂是自己能拿下的,自己还要和媳妇过小日子呢,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叹了口气,萧彤炜无奈道:“山中简陋,在下与内人……” “好久不见了彤炜,看你们这院子就知道你和莲华过得还不错,可见是个有后福的,坐下一起喝杯酒吧。”顾贤看出萧彤炜想找借口跑哪能让他如愿,直接截住了他的话茬儿。 这里到底是谁家啊!你怎么比我还像主人! 萧彤炜从来就得罪不起这位不是他妹夫却又是他妹夫的男人,只好依言坐下。 倒是莲华,她见顾贤的时候更多些,更加自然地说道:“诸位顶风冒雪而来,寒舍简陋没什么可招待的,妾身这就去做几个小菜为诸位佐酒。”夫君啊,死道友不死贫道,妾身先走一步了…… “彤炜近日来可有与萧兰通信?贤侄刚得了嫡子,萧府上下喜气洋洋的,彤锦也给了不少赏赐。” 顾贤突然开始拉家常,萧彤炜眼皮一跳:这是明摆着拉他一起挤兑李啊。萧彤炜不想闭门家中坐,却被李暗算一把,可如果不得罪李就要得罪顾贤,顾贤可是不用玩暗明着就能坑他…… 权衡片刻,萧彤炜勉强笑道:“没有,萧家人都以为我死了,兰儿虽然知道我在哪却也不好经常与我通信怕被有心人察觉了,还要多亏殿下给我报喜了。” “呦,这可好。”顾贤迷眼一笑,“那我可要和你讨个彩头了。今日我与熠哥上山本是听说山石道人云游归来特意来访的,现在雪下这么大眼见是没法出门了,今晚可要借住你这里了。” “可不是,我看太上皇与皇太卿的面相,今日出行必有血光之灾,既然到了萧国公这里还是避避的好,山上野兽多,真伤到了皇帝皇后岂不是要担心。” 李半天不说话,一张嘴就恶心人。柏熠听了这话狠狠盯了李一眼,若不是进院子时候就察觉到李带了暗卫,他早就传信给山下的护卫上山抓人了。 顾贤倒是不以为意,看都没看李,继续对萧彤炜道:“萧兰行事稳重又是个雅人,和楼儿倒是很合得来,你这个儿子是个好的,孙子想必也不差,你们萧家自你以下数两代当是无忧。子孙有福才是真福气呢,若非为人父母是绝体会不到的。否则日后家庙败落连香火都没人上,那才是死不瞑目。” 您想嘲讽李断子绝孙也别拿我说事啊……萧彤炜尴尬得不知道接什么话。 “可惜皇后不能生,顾家这一脉以后只能看顾翊的了。”李毫不客气地拿起温水中顾贤烫好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风易倒了一杯,“皇太卿江左玉郎的好相貌没能传下去着实是遗憾。” 风易见到柏熠顾贤的时候就想劝李走人,但李一见顾贤斗志就燃起来了哪能听风易的。现在二人果然对上了,风易心中叹气,却又暗自盘算起随行的人手来。要是等下真的起了冲突,自己带李全身而退是不难的,就是不知柏熠那边多少人,手下人会有多少折损…… “承蒙建宁王惦记。你这些年东逃西窜四处躲避朝廷搜捕之余还能替本王的两个儿子考虑子嗣问题,真真是盛情啊。”顾贤往柏熠身上一靠,笑得极优雅,“当年建宁王亦是玉树临风的人物,这些年风霜刀剑的操心的事又那么多,可是蹉跎了不少,鬓边都有白发了。” 哪个男人愿意听别人说自己老,李眉梢一挑,当即回嘴道:“要论荣养,天底下谁比得过皇太卿你啊,怕是太后都不比你……”说着李还瞟了瞟柏熠,怎么个荣养法暗示意味十足。 “往前说个十年,哪怕那时候你都是王太卿了,提起江左玉郎的美名多少春闺少女还会想入非非。可岁月不饶人,今日再见皇太卿惊觉皇太卿眼角都有细纹了,在下亦是心有戚戚。” 虽然顾贤不是女人没那么在意相貌,但当了这么多年的美男子骤然间被人说老了难看了,尤其还是当着自家男人的面,饶是顾贤也郁闷,下意识地想抬手去摸眼角,好在反应快没等有动作就制止住了自己,否则丢人丢大了。 “建宁王当然心有戚戚,你可是比本王年长呢!”顾贤咬着后槽牙转而对柏熠笑道,“熠哥,一晃眼我们都在一起快三十年了,和儿楼儿都过继了子嗣,我们可不是老了。” 柏熠当然帮媳妇撑腰,脸颊贴着顾贤的额头亲昵地说道:“贤儿望之如二十许人,依旧是俊美无俦,我都要怀疑你是个天仙了,怎么就不见老呢。” 风易也不示弱,抚上李的发丝浅笑道:“白首偕老是多少有情人的夙愿,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 萧彤炜一手扶额:你们不就是欺负老子的媳妇不在身边吗,酸死老子了! 回握住风易的手,李睨了顾贤一眼:“方才瞧着皇太卿进屋时脚步虚 恋耽美 分卷阅读60 锦官冬 作者:卿雅 扶似是腰上难以借力,岁数不小了就别像年轻人那样孟浪了。在下于医道颇有心得,要不给皇太卿把把脉?” 即便是计划了今天要上山,顾贤也没想着前一晚要节制些。但凡顾贤的妖精劲儿上来了,哪个男人招架得住?柏熠原本体谅媳妇不想由着他胡闹,可他媳妇媚人的样子他实在抵不住,若是能看着顾贤穿着若隐若现的薄纱缠上来犹自坐怀不乱,岂不是让人以为他柏熠人道不能?!如此一来顾贤今日不腰酸才怪。 “建宁王也说了本王荣养得好。男人嘛,活得就是精气神,没了‘精气’神采哪能好?”顾贤说着目光转向风易,“风将军莫不是早年征战受了伤?或是觉得建宁王为人冷清不好接近?怎么本王瞧着建宁王气色不佳面色苍白,风将军可不要讳疾忌医啊。” 我男人龙精虎猛,你男人行吗?顾贤此话一出李风易脸上都不好看。 内闱之事可谓是李风易的痛脚。两人虽然彼此情深意重,但李高傲让他屈于人下他心里别扭。可若让两人对调位置,李更是不肯。风易为他牺牲良多,他怎忍心让风易在这事儿上再受委屈。风易亦是不想强迫李,俩人体谅来体谅去真正鱼水交欢的次数真是少得可怜…… “中庸之道,恰如其分。皇太卿太过放纵可不是好事,否则肾气早泄怕是要折寿。” “放肆!”柏熠诈死过,对于寿数格外忌讳,旁人诅咒顾贤他岂能隐忍,当即站起身一手搭上了腰间佩剑。 风易动作不比柏熠慢,他是不会让柏熠顾贤伤了李分毫的。 “熠哥何必生气,有些人不过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罢了。”顾贤笑得灿烂,似是没有丝毫怒意,“是男人就用男人的方法分个胜负吧。是你男人不行还是你不行,或是你们两个都不行,不如我们比比看?” 顾贤的话惊得萧彤炜下巴都砸到地上去了。能见到这样的皇太卿,他真是大开眼界了。说别的男人不行还要比比,啧啧,还有比这更狠的挑衅吗? “彤炜,我看左边那间厢房不错,我们走了大半日的山路也累了,就去休息了,我想莲华定然烧了热水,一会记得给我送些过去。”顾贤说着拉了柏熠的手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念叨,“热水澡才解乏啊。” 风易李铁青着脸看顾贤柏熠出了门,李正想说些什么,腰间忽然一热,风易已然圈了他的腰在怀里。 “萧国公,今日叨扰了,右边的厢房借我们暂住一日。”风易话音未落萧彤炜眼前一花,再定睛屋中就剩下他自己了。 萧国公深吸了一口气忍了须臾,突然一脚踢翻了小火炉上盛热水的铜壶:“别他妈欺负人,老子也是有媳妇的!”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可再大的雪,终究也挡不住春天的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女王受和女王受的撕x大战,显然顾贤才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终极女王受! 小说下载尽在bbstxtnov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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