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故之情醉[出书版]》 分卷阅读1 但为君故之情醉[出书版] 作者:寒衣 《但为君故之情醉》作者:寒衣 文案: 终于逃出噩梦般的沈庄, 咬牙忍辱的楚君笑已落得一身残疾, 而迭起的武林血案,更将矛头指向了神秘的沈步吟。 为了复仇,他加入武林盟对抗疑似沈庄的势力, 不料碰上了那个高傲的少年。 林悠然任性自我,却独独亲近满身倔强的君笑, 天生冷情的性子,更只为他一人而心疼怜惜。 然悠然眼中流露的亲昵与渴慕,却令君笑不知所措, 这样奋不顾身的守护、毫无保留的付出, 早已厌恶男人靠近的自己,又怎么接受这份禁忌之情? ──你一定会爱上我的,即使不是现在。 「我不要你把我当弟弟。」悠然抬起头, 带了决然:「你是我的,上天入地,你总会是我的。就算你不愿意,我也要你在身旁。」 君笑冷笑一声:「凭什么我是你的?若我不愿意,你怎么在我身旁?」 说完他自己愣了,他平时极疼爱悠然,今天这是怎么了? 这些话……不像是对悠然说的,而是当初对那人…… 君笑也不知怎地,话说得越来越狠:「我喜欢什么人、讨厌什么人,都是我自己的心决定的,你又能勉强我多少,我……」 悠然没有像记忆中那人那般大怒,月光中挺直身子的少年,泪水从他眼中滑下,沿着脸颊侧滴落。 君笑看着,模模糊糊想道:他又怎能不让悠然留在身边? 悠然的眼泪,比那沈步吟的鞭子毒药烙铁,要厉害十倍百倍。 1 断桥边,驿外。 奉天王朝国运昌隆,贤明的君主臣子造就了满国繁华,繁荣的经济带动了各地交流,驿站遍地皆是。 距离驿站不远,是一处茶亭。行路之人有时急着走,并不去驿站,只来此处歇息片刻,喝完茶再赶路。 行惯了路的人就知道,茶亭饭馆,向来都是各路人马云集、消息灵通之处。江湖最近格外不安生,荆州一带又是武林人士出没的地方,众人喝茶归喝茶,耳朵可都立着听人议论呢。 「你们说这影门到底要做什么?」有人问了,「前个月灭了铭剑派,这月月初又挑了凤阁,前两天关河帮收到他们帖子,这不是全帮都跑荆州这边来,就盼着曲盟主能庇护他们。也不知道这影门是打着什么心思,非要把江湖门派灭个干净不成?」 「谁知道呢,搞得江湖腥风血雨人心惶惶,纷纷都往荆州这边来。不管怎么说,至少影门还没公开对曲盟主挑衅,曲家庄这里还算安全。」另一人道:「曲盟主现在也广召江湖贤士,曲家庄内聚了不少好手,影门绝不敢上庄子来生事。」 茶亭内一片喧闹,可见此刻荆州境内,有不少武林人士。一扫之下,也知泰半是来求助,泰半是来助拳的,也不知曲家庄聚了这许多江湖人士,怎么住得下。 「这就是你不懂了吧!」有人表示疑问,立刻得来另一人的嘲笑,「曲盟主家数代经商,富甲天下。曲家庄说是庄子,实际上几乎算一座小镇了,别说这点人,再多上百倍曲家庄也有得是地方住!」 有人咋舌:「那这么多人,得吃去多少银两啊!」 「说你没出息没见识你还真就给我发傻!你当那些门派都是去吃白食的嘛!自然有银子奉上。」先前那人砸了对方一下,道:「当然也有些人囊中羞涩,不过只要会武,盟主自然会好生招待……你当曲孟尝这称号是叫假的吗?」 人们说着,渐渐散去。亭角男子慢慢站起,伸手到怀中数了两枚铜钱出来,给了看茶亭的老丈。老丈见他在亭中坐了个把时辰,就着茶水吃了个馒头,竟然才给两文钱,鼻间发出一声闷哼。 男子听得这声,脸上露出些苦笑来。他尘土满面,本来看着甚是狼狈,这一笑却让他显出些落拓的忧郁来。 老丈微微一呆,男子已向外走去。他右腿着地,左腿似是用不上力般拖着,却是个跛子。 老丈又想到这人刚才拿茶杯、取馒头似乎都是用左手,右手一直软软耷垂在身侧,心下忽地生出几分怜悯来,倒也不觉这人给得太少了。 他看着那人背影想:一个残废,弄几个铜子不容易,看他这衣服破破烂烂,大概连家都没有……不该收他两个钱的…… 男子背影也显得瘦削,那么高的人却瘦成这样,也不知吃了多少苫。老丈见他跟着那帮武林人士走,心道反正曲家庄吃闲饭的那么多,这男子去混口饭应该也无妨才是。不过曲家庄最近人来得太杂,希望这可怜男人不要受了欺负才好。 男子却不知身后还有人在关怀自己,只是跟着那些武林人士走到曲家庄外。 众人提刀佩剑,一看就都是会武的,守门不敢怠慢,迎进庄里。到了那男子,见他一副穷酸相,太阳穴也不鼓起,身上更没有兵器,忍不住就撇嘴,再见他走路颠跛,右臂不动,更是鄙夷。 「罗起,咱们庄子名气倒是真大,连残废都知道上这里来讨口饭吃。」左侧那人翻了个白眼道。 右侧那叫罗起的微皱眉,碰了他一下:「高见封!」心道江湖上怪人甚多,藏龙卧虎比比皆是。就算眼前这人看起来不像是高手,但谁敢保证他没什么来历呢?万一不是来打秋风的,岂不坏事。 男子却像是没听到高见封的话一般,一抬衣袖:「在下萧寒,无门无派,江湖一散人。听闻曲盟主招贤对付影门,特来自荐。」 说了几句文的,萧寒自己也觉好笑,唇角微翘,看得高罗二人皆是一呆,忽觉眼前这残废实在有说不出的沉稳与雍容。罗起忙说了几句客套话,让高见封带萧寒他们入庄。 高见封进了庄内,看萧寒一拖一拖地走路,只觉烦厌,把萧寒随便安置之后便去忙其他了。他想萧寒不过是一混饭吃的,就让他和那些下等人一起得了。 萧寒看着周围环境,只是皱眉。条件差一些他倒是不介意,但是……要四个人住一间屋子? 他沉思片刻,起身向外走去。脚步仍是拖着,却用上了劲,在地上印下了淡淡一行右脚脚印。这院落中住的都是一些江湖上毫无名气、武功基本上只会长拳的人,见他走过路上脚印刻得清晰,忍不住连声叫奇。 萧寒微笑,迈出院门,向庄子门口走着。早有人被嘈杂声吸引,围过来看,有些人蹲下察看脚印:「好清楚,好完整!只是……」那人指着脚印中间,「只是这鞋子怎么破了个洞。」 萧寒脸一红停下脚步,顿时大窘。 他暗骂自己要卖弄随便找个法子就好,怎么忘了自己鞋子早坏了。这么一来,震慑之威岂不都变成叫穷之意? 然而他毕竟潇洒,嘿嘿一笑:「这鞋穿了丙月,从宣州一直走到荆州,不破洞就奇了。」想想又添了句,「不过这鞋倒当真不错,走这么久还能穿。」 人群一分,走出一男子,拱手道:「请问大侠尊姓高名,师从何处?曲家庄招待不周,实是抱歉……」 「在下萧寒。」萧寒笑着答这:「没有名气也没有门派,贸然来此,是在下失礼。」心道别跟我客气了,饿着呢。 那人道:「原来是萧大侠……」想说句久仰,无奈萧寒自己说了没有名气,只好道:「萧大侠器宇不凡,怎能住这杂间,请跟我来。」 萧寒拖着脚跟上,回头看刚才待过的院子,心道曲家庄待客之道也不过如此。转念一想这也难怪,武林中人自然是武功高的受尊敬,自己又感慨什么呢?没本事又要来吃白食,受点眼色又有什么不对。 只是还是不舒服。 待遇一下由地上天,萧寒进了主院,和一些名门大派的一代弟子住在一处。曲家庄着实极大,他们住的是迎鹤居,和议事厅比邻。于是萧寒放下行李──其实他只有背上的一个小包──便到了议事厅,拜见了曲盟主曲宁靖。 曲宁靖有三十多,气度森严,相貌端正,一双眼厉而有威,一眼扫去,曲家庄的佣仆家丁都不由瑟缩。 萧寒却毫无惧意,迎着曲宁靖视线一礼:「见过曲盟主。」 曲甯靖已经听管家说过萧寒事情,想这定是汁湖上不知哪里的高人,着意笼络了几句。他事务繁忙,交代下面好好招待萧大快,便又去商量其他事。 时间近晚,在议事厅开宴,萧寒有阵子没好好吃东西了,一时竟是吃不下,只吃了点清淡的。 饭毕回了房,下人送来热水,萧寒关好门,便觉全身发痒。多少日子没好好净身了?逃跑一路怕被发现,脸上始终脏兮兮的、身上更是,穿山走水,自己都不敢看自己的脸。他不是在意相貌的人,但平素爱洁,忍了这么久已是极限。 脱下破烂的衣服,萧寒缓缓解开里衣带子,里衣从肩上滑落,露出瘦削身体来。后背被月色镀上昏黄的光,左肩肩胛中,一个「吟」字潇洒无比,只是字上有不少划痕,显见是尽力想弄去这字,手臂却够不到。 此人正是楚君笑。 君笑逃出沈庄之后,先走水路沿长江而下,然后入了山陵。步吟在宣州布下天罗地网,沿江一路盘查极紧,不知有多少右臂残疾、左腿不便的人被当作君笑抓去。 君笑恢复功力之后,寻常高手哪里能发现他的痕迹,逃起来倒也不是特别辛苦。只是他身无分文,全身上下只有一件薄薄里衣,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 他苦日子也曾过过,但至少不用同时逃亡,此刻一边担心被发现一边找食物,着实不好受。幸好他走山路,平时在山里打些野味来吃,砍点柴下山卖,也能赚些铜子用。一路风尘,竟也走出了步吟势力范围。 君笑平时常留意沈庄那些人的动向,大概知道他们在荆州没有成型势力。 荆州是武林盟主所在地,君笑自然便知道沈庄和曲宁靖之间肯定有问题。他虽然逃出沈庄,但步吟随时可能发现他,若派出大量人手,他定是抵抗不住的,所以一路西行,到得荆州才算松了口气,从山里钻出来,改走平路。 他其实是随遇而安的性子,若不是沈步吟辱他着实太甚,他可能就在荆州找一处城镇过着平静生活了,毕竟凭他武功,步吟若不派大批高手,应该是无法捉到他的。而荆州不是步吟的地界,若他潜行,步吟势力再人也发现不了他。 但是君笑实在不能忍下那些残忍对待,有时夜间他甚至辗转无眠,总觉得一醒来就会发觉一切都是梦,自己还在那人身旁被他恣意侵犯着。若不能见那人得到报应的话,他大概会一直难以安睡吧。 而江湖上关于影门的消息也让他无法心安,若沈少吟真是影门首领,自己不仅要报私仇,也要为了江湖上众多枉死的冤魂讨个公道,免得更多伤亡。 君笑也知自己毫无势力,想向沈步吟报仇难如登天,正想着到底要不要和影门的敌对门派结盟,结果就听到了关于武林同盟和曲家庄的事情。他也正好囊中羞涩,虽然说这一露面很可能会被步吟逮到踪迹,但君笑也实在管不了那许多了。 何况凭自己的功夫,加上曲家庄的势力,沈步吟也未必真能做什么。 ──再说,自己还真打算做一辈子缩头乌龟不成?君笑想到这点,心中少了犹豫,打算在曲家庄施展拳脚。毕竟是捕快出身,即使武林和朝廷截然不同,他也有他的正义要守。 只是这曲家庄人多且杂,虽说是为了武林正道不得而为之,却实在存在太多问题。那些江湖侠客镇日打打杀杀,斗斗心机也许还行,组成一个整体却是千难万难。 君笑在官府多年,官场上虽有不少过场,却也不少当真行之有效的条令,使得上下井然。而曲家庄一看就是江湖草莽聚集之处,殊无秩序。 这样的地方,真能对抗影门吗? 若真的能,近来江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灭门事件了吧,君笑叹气。 虽然自己也只是个捕快,见识也没什么高明之处,但……还是看看能做什么吧。 像君笑这种在庄里地位较高的人,虽然可以住得比较好,但并不一定能够得到信任。君笑来历全无,别人虽然震惊于他的武功,对他抱有些尊敬,然而总是有些怀疑。 不少侠客亲自拜访,想方设法套君笑的话,但君笑本来就没什么门派,也从未混过江湖,自是没什么可被套的。 师父曾吩咐过他不要对人提及师门,自不能说;而与步吟之间的恩怨是他的死穴,当然更不能说。他的含混其词使人更加怀疑,因此来庄上几日,他丝毫没接触到内部。对他而言,此来曲家庄,只是给自己找了免钱的住处和食馆而已。 如果没有显山露水,这样也未尝不可,只是他这身体绝不能和人合住,因此第一日他便显露出功夫来。君笑知道自己身体上的特征极明显,沈步吟应该在这庄里安排下探子,只要一禀告,他便会知道自己在这里了。 所以若不早与曲家庄联手,自己怕会迟早出乱子。 因此到第五天上,当席上铁剑门掌门刘义方说起铁剑门最近的窖境时,君笑很不该地先感到了庆幸。 「刘大侠有没有想过,越州铁矿石数量忽减,未必是偶然。」君笑道:「铁剑门既然以冶炼兵器为谋生手段,定然有矿石来源。而此次会供给不足,想必是有人出了更高的价格收矿石。」 他微微一笑:「而对方,若不是铁剑门的竞争对手,就一定另有图谋。」他看着刘义方,「刘大侠可知那另有图谋,图的会是什么?」 「越州除了铁剑门,就只有些零散的铸剑师,多半不会是铸造上的敌手。」刘义方道:「而图谋……」 「大量采买矿石,显然是要冶炼的,却不让铁剑门铸炼。」君笑道:「奉天朝行律,凡铸兵器五件以上,皆要向官府报备,得到允许后方可。铁剑门……显然是不会破坏这规定的对吧?」 刘义方若有所悟:「萧大侠的意思是……有人非法大批锻炼兵器?」 君笑点头:「应是如此。铁剑门包揽了越州几乎所有的冶炼生意,那些小作坊也只能接一些不那么正当的生意,有人要大肆打造兵刃,自然要找他们。而他们行得不端,想必采买矿石也是偷偷摸摸,你们自然轻易打探不出。」 「奉天朝律,擅炼百件兵器以上者,依法处置,置多者可处死。」刘义方是做这行的,自然知道朝律,却没想君笑也这般熟悉。他看着君笑:「定下这刑律的原因是……怕有人聚众谋反!」 「我和刘大侠猜得一样。」君笑道:「最近影门动作频繁,恐怕这事也和他们脱不了关系……影门一直有不臣之心,我想越州一处冶炼的兵器未必能满足他们,刘大侠平素应和其他炼兵器之所相热,可否上打探下消息?若我没料错,长江下游附近的城镇定有异常。」 谋反所需,钱财人手马匹盔甲兵刃粮草。奉天朝除了对钱财不限制,其他几样都牢牢掌控着,兵器铺甚至要报上每月卖出兵器数量,如果官府感觉卖得太多了,还会彻查。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叛乱当真是处处制肘。 君笑做捕快的时候也曾查过兵器之事,听刘义方提及原料采买困难之时,马上反应过来其中有问题。其他江湖人都未必知道朝廷还有这么一条律令──毕竟谁会去兵器铺买五件以上的兵刃啊──更不要提什么铁矿之类的事情了。 不过曲家庄毕竟聚集了不少有识见之士,此刻也明白过来,忍不住抚掌暗道自己怎么没想到此处。君笑此刻再交代身分,众人都是恍然神色:江湖中人的思考方式,和捕快自然是不同,影门动作在江湖,目标却在朝堂,也难怪他们一时想不到。 刘义方吩咐门人查此事,其他人开始对君笑表示出友善,和他攀谈起来。 江湖人常常不拘小节,倒有几分像君笑在柳县里那些同僚,君笑和他们谈着,倒也投机。 许久……没有这样的轻松了吧,君笑想。 绷紧了的心和身体感觉有些放松,这里是曲家庄,是武林正义所在,他可以放心说话,而不用像在沈庄一样处处提防,连说话都是带了算计的──君笑不是不会算计,只是他天性讨厌用心机,宁可跟人直来直往,爽快言语。 说着说着,连曲甯靖的弟弟曲甯远都过来了,和君笑聊了半天。 曲宁远言语谈吐不俗,两人聊得兴起,曲宁远干脆提议:「萧大侠,在下还欲与大侠倾谈些时候,不如待会儿你搬到我镜心院里吧。」 君笑点头,心里觉得有些堵。待曲宁远带他到镜心院里苍松居时,他忽地开口:「曲公子,你刚才问我,捕快要受官府束缚,饷银又少,我当初为何选择做这行对吧?」 曲宁远不知道他的意思,点头道:「在下确是奇怪,你若想匡扶正义,在江湖一样可以做到。官府里太污浊,上下迎逢处处受制,实在不是江湖男儿的好去处。萧大侠如此人品,着实不适合做捕快。」 君笑侧身,正面对着曲宁远:「但至少,官府怀疑什么人,会直接把他逮捕审问,而不是故作亲昵地接近他,以便就近监视。」 曲宁远一怔,脸色微变。君笑对他一揖,进了苍松居。 他们不信任他,他可以理解,他本来来历不甚清楚,又隐瞒了沈步吟岭的事情,若他们马上对他推心置腹,他才觉得可怕。 但是……不信任没关系,可以直说、可以考验,却不该故意对他示好然后把他放到身边监视──监视就监视,干嘛还要套上一个「聊得投机」的名目? 虽是人在屋檐下,可不代表他能忍受这种笑里藏刀的欺瞒。虽然能明白他们这么做的理由,但还是觉得愤怒。 门一响,君笑过去开了门,外面站着的正是曲宁远。 他对君笑深深一揖:「萧大侠责怪的是,宁远实在不该如此作态,徒然贻笑大方。」他看着君荚,「我俨确实无法贸然相信萧大侠,毕竟你武功太高,而武林中从来没听说过你的名字。大哥希望我与你接近,探听你底细以及真正意图。」 君笑听他实话实说,才觉怒气平了些。他本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此刻倒觉自己失礼。 「曲公子言重了,适才是我反应过度,其实本没什么的……」他顿了顿,「萧某身分绝无虚假,心思也简单,只希望能尽一份力平息杀戮。可能还有自己的一些私心,但绝无恶意。」 宁远看着他,微微叹道:「我也是这么和大哥说的……你看起来温和稳重,但隐隐有凛然高傲的气质,绝不会是卑鄙之人。只是大哥是盟主,有些地方不能不防……」 君笑对他笑道:「在下明白,做捕快之前也要有一段时间查看该人是否有问题,这是应该走的过程,没什么问题。在下刚才气愤,只是……」 「萧大侠,我确实觉得和你相谈很是开心。」宁远凝视君笑,缓缓道:「邀你来我这镜心院住虽然是大哥的意思,但若我真不喜欢,大哥也不能勉强我。」 君笑见彼此把话说开,心下不再烦郁,也便笑起来。他压抑已久,这一笑,却是难得的灿烂。 其实宁远常常很忙,不过即使再忙,他也会尽量找时间陪君笑。起初可能确实是为了开始的不愉快而有些刻意讨好的倾向,后来却是真的聊得开心。 君笑尚武,却绝非不文的莽汉,琴棋书画虽不说样样精通,稍稍唬人还是做得到的。 「吃子。」君笑笑着用左手落下一子,黑子包抄之势已然明了,他右手伸出,收起吃掉的白子。 宁远看着他软垂的右手,忍了多时的疑问终于忍不住:「寒弟,到底是何人这么狠心,伤你至此?」 君笑一僵,右手一顿,拿不住棋子,掉落地上。 宁远连忙去拾:「寒弟,为兄只是关心,绝无他意,你……不要多想……」 他知君笑虽爽朗,对自己的事情却很敏锐甚至过于敏锐,尤其是身体上的问题,两人关系已经不错,却从没听他提过半句。自己这么贸然发问,他怕是会不快。 君笑看他神色,无奈笑笑:「大哥,我没有多想,只是……」他侧过头去,脸上茫然中额出几许痛楚,「只是大哥若知我,就请莫要再问了吧……我……」 他声音哽住,宁远虽看不到他表情,也可想像他现下神态。不知是否错觉,竟感觉他身体微微发抖。 眼前这男子虽比自己还高上几分,此刻却显得极脆弱,让宁远生出几分异样心思,竟想把他抱在怀里告诉他一切事情都过去了,这里是最安全的。 到底是何人,竟把他伤成这样,若他遇上那人,定为寒弟报仇!宁远心中暗忖。 君笑很快从回忆中醒过神来,暗怪自己为何如此失态,淡淡笑道:「不过是寻常仇怨,我会自己去报仇的,大哥无需挂怀。」 他看着窗外,目光悠远:「影门近来作为更加激烈,曲盟主和大哥最近都很忙吧?江湖乱象已生,大哥实在没必要把心思放我身上。」 宁远想说什么,又止住了,只是叹了一气:「直到现在我们还不到道影门在什么地方,真要对付……谈何容易?刘义方倒是去查了,但目前也只知道是在长江沿岸,和我猜测的相同。那些兵器的下落……还是不明。」 君笑低着头,想说会不会在柳县,但是又不知道自己如何解释。正犹豫间,家丁来报:「二少爷,悠然剑林悠然到了,少爷让您去议事厅。」 宁远听到这话,连忙起身:「林少侠终于到了?我马上过去!」 正要往外走,宁远想起君笑,拉起他,「寒弟,你不熟悉江湖,可能不知道林悠然。他是灵山传人,虽然年纪轻轻,在江湖中地位可着实不低;他武功既高,人又聪明机警。灵山向来很少管江湖中事,这次派他相助,实在是给足了我大哥面子。」 君笑笑道:「那么不知小弟可否有幸去见见这位少年英雄呢?」 甯远道:「这是自然,寒弟你跟我来。」 2 两人到了议事厅,里面已到了不少人,宁远一眼就看到曲宁靖身边的林悠然,连忙过去招呼。 君笑本也不喜欢凑这种热闹,自然就坐在一旁,静静打量着这位林少侠。 一眼看过去,先是叫了声好,少年俊美而不失英气,长身玉立,竟是一身的尊贵气息,想来他在武林中地位甚高,染上了不少傲气。林悠然和曲宁远说了几句,眼向着君笑这边看过来。 君笑一凛,林悠然眼神极厉,而眼底蕴的绝不是和善。他看不懂他眼底眸光,却能感到一丝寒意。 曲宁远却没发觉两人暗涌,过来拉住君笑,回头对林悠然笑道:「林少侠,这是我刚认的兄弟,萧寒。寒弟,这位就是悠然剑林少侠,我跟你提起过的。」 君笑自然知道宁远是希望自己能多结交些武林同道,于是对林悠然微效一笑:「久仰林少侠大名,今日得见,实是萧寒的荣幸……」 林悠然眸光一闪,看着二人拉着的手,眼底竟是寒冽:「萧……寒吗?在下可未听说过萧公子大名,真是孤陋寡闻。」 君笑只觉他眼神古怪,看着自己和宁远相握的手的眼光带着些轻蔑和愤怒。君笑虽然迟钝,但男男情事他是经历过的,反而比一般人更敏感。当下便觉不对劲,放开了宁远的手。他左手松开,小指便松松垂下,显出一份脆弱的无力来。 林悠然看他手指,轻声道:「原来是残疾。」 君笑听得清楚,脸色一变,随即敛住怒气。 起初觉得这男孩器宇不凡而生出的些许亲近之意全然消失,他向后微微移了步,瞬间拉开了距离,但左脚却踉跄了下,险些跌倒。一双手伸出来扶住他,君笑见是宁远,对他笑笑。 宁远低着声音道:「林少侠少年得志,难免……有些气盛,寒弟你不要介意。」 「他还是孩子,我不会介意的。」君笑见宁远眼中担忧和歉疚,心中有些暖意,看着他笑。 一边林悠然脸色难看得要死,大咧咧问道:「曲二庄主,这残废是干什么的?你们两个什么关系?」 曲家兄弟和林悠然交情还算不错,宁远听他这话只觉万分尴尬,偏又没资格训斥他,最后只道:「林少侠,寒弟是我朋友,他受人所害身体被残,请你……莫要言语伤他。」 他这话已经有些教训的意味了,林悠然冷冷扫了他二人一眼,哼了一声。 君笑向来是别人对他好一分,他能报十分;别人对他坏一分,他只对别人坏半分,当即也轻哼一声,不理会林悠然。 那无礼少年却一直在看君笑,直到曲宁靖问他:「林少侠,令师这次让你下山相助,可有交代些什么?」 林悠然怔了下,把眼光从君笑身上移开:「家师言道,江湖风波恶,让在下小心。」这句话基本是废话,「还有,那影门行事诡谲,隐藏行踪,意图非止武林,乃是天下。身为灵山弟子,我应全力相助武林同道铲灭影门。」 「灵虚剑客心怀武林,实是侠客风范。」曲宁靖道,双眉微锁,「只是……唉,我们现下连影门在什么地方都不知,说铲灭谈何容易!」 林悠然笑道:「家师有言,影门若不在宣州,便在苏杭!」 君笑眼一亮,沈庄就是在宣州,这少侠倒不是胡说。 曲宁靖听他此言,忙拉他到一旁商讨,并着几名武林中地位较高的。曲宁远想拉着君笑一起,君笑看看他人眼光,轻轻摇了摇头,心道他们既对我还有疑心,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曲宁靖交代几句,这些人去内室详谈,把其余人晾到外厅。曲家庄自是不会怠慢,上茶点以供他们闲聊食用。君笑和这些人都不熟,见大家三三两两已经分出圈子来,起身出议事厅,走到院子里。 曲家庄格局开阔,院子虽不是极精巧的江南庭院小桥流水,却也繁花累石,煞是漂亮,君笑也不好走得太远,便在院中溜达。夏尽秋凉,微风吹得君笑甚是舒服,他绕过一处假山,跳上槐树,竟在树桠上睡了起来。 君笑只是小憩,却不知怎地睡着了,梦到自己襟口被撕开,火热的唇落在胸前,流连下去。即使在梦中,他也蹙起眉,拼命挣着,四肢却被人扼住,动也动不得。仿佛回到了沈庄,被沈步吟按住侵犯的时刻。唇上被什么覆住,君笑咬住牙,奋力一挣── 身子从树上重重落下,快摔到地上时,只觉一个温暖怀抱环住自己。 君笑睁眼,见是宁远,道了声谢,却听宁远沉声道:「林少侠,寒弟身体不好,请『您』不要捉弄他好吗?」 君笑向树上看去,才见到树杈上坐着一人,正是林悠然。想必刚才扼住自己的人也是他,因此害自己掉下来。奉好有宁远接住自己,否则就凭自己这身子,搞不好真能摔散了。 林悠然在上面看着他二人,眼底射出愤怒来。他跃身而下,瞪着君笑:「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君笑觉得这样情景十分滑稽,这男孩即使愤怒看上去也像是小孩子在发脾气,没有多少威胁性。只是他对男人和男人之间的纠缠实在有些厌恶,对这男孩因此亲近不起来──当然看他那样子,更是不会与自己亲近就是了。 他淡淡一笑:「甯远是我大哥,男人之间意气相投结为兄弟,算不上什么不妥吧。」 林悠然听得这话,颜色稍霁,伸出手来把君笑从宁远怀中拉出来:「刚才摔痛没?谁知道你那么不禁吓,我只不过是见你在树上睡得香,上去看看你而已……」 君笑脸色一变,心道自己梦中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吧,见林悠然脸上并无异状才放些心:「在下睡眠习惯不佳,倒是吓到林少侠了。」 「没有没有,是我不好,不该闹你。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但为君故之情醉[出书版] 作者:寒衣 林悠然倒有礼起来,「萧公子,,我和二庄主出来寻你,是想和你一起商议影门的事情……」 「我?」君笑吃了一惊。 林悠然点头道:「是啊,二庄主说萧公子见识不凡,一起商讨定能有惊人之想。」 君笑惊讶看向甯远,宁远对他笑了笑:「我是这么说的,然后林少侠说这样最好,就和我一起出来找你了。」 「谢林少侠赏识,但我只是名小捕快,身分来历都不清楚,还是不要参与其中的好。」君笑道:「若真的有什么消息泄漏,我也能脱得嫌疑不是?」 他这话却也有几分负气,宁远叹了一声:「寒弟,你莫气我大哥……」 林悠然接上:「捕快又怎么?捕快是公职,影门之事本来就是官家的事情,你比任何人都有资格过问。」他顿了顿,「若有人不信任你,就让他找我,我悠然剑怕得谁来!」 君笑看着林悠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这少年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明明讨厌自己,却坚持为自己作保让自己议事。甯远对他虽全心结交,公事仍是公事,从不曾提出过要自己参与。 「林少侠信任在下,是在下荣幸,只是……」 君笑想说什么,林悠然拉住他:「别可是了,我是独身来曲家庄的,不如你来和我同住,有事情也可以一起商量。」 君笑低头微笑:原来是换了监视自己的人啊,起初还真以为这男人对自己有什么好心呢。大概是要用自己,又怕来历有问题,干脆找了名武林中地位高的人来看着自己是吗?而这林悠然……恐怕监视只是藉口,找自己麻烦才是他的目的吧。 一时只觉好笑,自己不过是来帮忙兼报仇的,他们至于这样吗? 「这……不好麻烦林少侠吧……」甯远倒是迟疑了,「寒弟住在我院子里的苍松居……再搬出去还有些麻烦……」 「你住在二庄主那里?」悠然听得这话,眼光如电射向君笑。 君笑耸肩应道声:「是。」 悠然挑眉:「那我也要住那里!」 宁远陪笑道:「林少侠,我那镜心院只有苍松居可以迎客……」 「够大吗?」悠然问道。 「呃?」宁远一怔。 「够大的话,我要和萧寒一起住!」少年嘟起嘴,将任性的话说得理所当然。 君笑看着眼前一幕,忍不住苦笑。 林悠然住进了苍松居。 君笑孑然一身,本来就只住了其中一间屋子,悠然也只一个人,两人都住下,苍松居也还是空得很。不过第二日里悠然的书僮就搬来了,书僮名叫齐思,圆圆脸倒是很可爱,武功也很高。 悠然是大少爷一般的人物,出来进去都要思齐打理,自己几乎什么都不做。唯一的爱好,是没事便找君笑来聊天。 君笑起初以为他心怀敌意,没想到几天下来,悠然没怎么提起宁远,倒是问了君笑很多他自身的事情。君笑能说的只有一点点,其余部分总要三缄其口的。 「你一点也没意思和我结交吧?」悠然不悦道,一双黑亮的眼直直盯着君笑,「问你小时候在哪里长大的,你不说;问你为什么要当捕快,你不说;问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你还是不说!你根本就很讨厌我,不想交我这个朋友吧!」 君笑对这种撒娇小孩般的人完全没辙,连忙摇头:「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林少侠,有些事情……是不足外人道的。」 「哼!外人,外人,你和曲甯远也是外人吗?」悠然愤然道。 君笑笑着:「林少侠,这些事情我大哥也是不知,他也并不认为我应该告诉他。」 「大哥,寒弟……」悠然模仿他二人的声音,「你们叫得倒亲密,怎么到了我就成林少侠了?」 「呃?」君笑愣了下。 悠然甩他一眼:「不许叫我林少侠,悠然就好。」 他侧头想了想,少年俊朗的脸难得有几分安静:「那我叫你什么呢……曲宁远叫你寒弟……我叫你萧吧!」 君笑已经跟不上他的思维变化,觉得这少年当其古怪,偏偏笑容可爱,让他总不忍拒绝他的要求。反正只是名字,随他叫就好:「好吧。」 「萧。」少年笑着叫他的名字,「萧萧萧萧萧萧……」 本是平声,读多了竟然成了仄声,听起来有几分像「笑」而非「萧」。君笑心中一凛,觉得这样叫起来太过亲密,有些不自在,看了眼悠然,他脸色倒没什么,便想自己别太敏感。 少年却得意地笑了,道:「萧,你名字很好听,就是太冷了,和你人不像呢。」 君笑取萧寒这名字,是有几分怀念晓菡,萧字则是笑的谐音。他此刻只能笑道:「悠然二字,倒是极像你。悠然自得,不羁外物。」 少年却低下头去,低低声音道:「悠然……太难了吧。」 君笑微微一愕,想不到眼前这意气风发的少年竟也有心事十足的一面,想着大概是因为他心中那惊世骇俗的感情吧。 他本不是拘于世俗之人,虽然厌恶同性相亲,也只是沈步吟带来的阴影所致。此刻见这平时任性笑闹的少年黯然,忍不住出语安慰:「其实什么情爱,也并不算十分打紧……那个……」 君笑说完前半句,见悠然眼神,也觉自己似乎说得太轻松,有点风凉话的意味。 悠然眼神有些冷峻:「什么情爱?萧你在说些什么?」 这句话却是出乎君笑意料的,悠然吃醋的迹象那么明显,为何他不承认呢?转念一想却明白了,男人喜欢男人,本就不该大声宣扬,这种事被自己看出来,悠然大概很尴尬吧。何况在他眼中,自己该是「情敌」一类的角色吧? 想到此处,他轻轻说了句:「悠然你放心,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就当我不知吧。我既不知,更不会告诉他人,你不必担忧。」 悠然微抬头看着他,眼底是恐惧:「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我没有……」他伸手抓了君笑袖子,一双晶亮的眼瞪着他,转也不转。 听到君笑温和的声音:「你不要怕,我不会告诉大家的。其实这种事虽然惊世骇俗,但只要双方情愿,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君笑声音越来越小,尤其是看到悠然惊讶的表情之后,君笑微微尴尬,想着难道自己猜错了,却见悠然像是松了口气:「你说曲宁远?我怎么会……我……」 他像是想反驳,却不知道为什么说到一半继续不下去。 君笑心下了然,轻轻拍他肩膀:「你吃醋吃得那么明显,连我都看得出来……如果不是真的爱,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醋意?你放心,我跟大哥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关系,是你想太多了。」 君笑并不是很敏感的人,但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明显看到悠然表情一半黯然一半放心,却又是带了迷茫。 「真的爱?他离开我我就心神不宁,一想到可能找不到他再见不到他甚至会全身发抖、连饭都咽不下,就想着他好不好、会不会出事、有没有危险……听到他的消息高兴得要死,拼命赶过来见到他时那一瞬都快不能呼吸……我是真的爱他?」 这样的感情,若不叫做爱,还能是什么? 君笑暗忖,想不到眼前这少年心中蕴了这么深的情,倒只觉震撼而不觉厌恶。心道这世间逢场作戏的太多,这少年爱到如此,对方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于是点了点头:「你,应该是爱的……」 「我爱他……」少年重复着,向来深邃让人难以看清的眸子里起了无尽的绝望,「我爱他……可是、可是我──」 他仰头看君笑,一双手紧紧抓住他手臂,身体甚至止不住地颤抖着:「或许我不是爱他呢?或者我只是很喜欢他、很想独占他,只是想要他在我身边,只是想看着他……我只是不想放手……」 君笑被他抓得生疼,却不忍心挥开他。怜惜他眼中绝望,君笑轻轻叹了口气:「悠然你是聪明人。」言下之意是难道你还要骗自己? 「我不聪明!我一点也不!」悠然大喊,「我只是要他!所以、所以我……」他咬住牙,唇上渐渐渗出血丝来。 君笑抬起右臂,轻轻抚过他头顶,他无力的右臂带来温柔:「悠然,爱一个人也没什么关系……即使对方是男人,但……奉天朝也不是太反对男风……你不要这样子,大哥是很温柔的人,爱上他并不糟糕……」 「你不懂!」悠然打断他,「你根本不懂!」 他眼神越来越冷,终于被绝望包围:「如果只是一般的喜欢,只要我能让他留在我身边就好……可是我不满足,即使他在我身边我也不满足,即使可以碰到他我也不满足……我是爱他啊,可是……」 他声音减低,低到细不可闻,却又大了起来,「可是他不爱我!他──」 「傻孩子,你这么可爱,谁能忍心不喜欢你?」君笑安慰道:「就算他现在不爱你,只要你真心爱他,他也总会对你好的吧……」 说到此处,君笑倒有些迟疑了。 痴心女子负心漠、负心女子痴情男,他都见得多了,何况悠然喜欢的是名昂然男子。不过转念一想,像悠然这般人品,当真是我见犹怜,他又爱得这般深,大哥又不是铁石心肠,怎会狠心拒绝? 「会吗?」悠然紧紧抓住君笑,用力过大,甚至抓痛了他,「他会喜欢上我的是吗……他不会讨厌我,他会接受我……」 「当然会。」君笑对他笑着,不忍见悠然绝望眼光。 左子被悠然抓得死紧,君笑左手伸出,轻轻抚上他的发,软垂的小指在悠然眼前晃着。 悠然眼神微变,君笑想起初见面时悠然对自己的讽刺,心中微酸,左手收起。悠然却抓着他的左手,低头看着他小指,低低问道:「手……疼吗?」 君笑笑了起来,知道这少年对自己再无芥蒂,摇了摇头:「早就不疼了。」 「伤……总有一天会好的吧……」悠然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只要努力……」 君笑觉得自己倒像是媒人一样,不过看这少年这般激动,一双极黑眸子像是浸过水般,显得又是可爱又是可怜,忍不住想让他开心些:「嗯,放心吧,我也会帮你的。」他轻轻笑了,「只是你别再吃醋了,我和大哥之间,真的只是兄弟朋友的感情。」 悠然抬头,怔怔看着君笑,唇角泛起笑,竟是美丽之极。 仿佛是梦中,镜子里仍然是那双冷漠的眼。静静看着娘亲哭泣,听她一遍遍说「我爱你啊我爱你爱你……」,哭得梨花带雨煞是美丽,可爹仍然……摇头。 爹说抱歉但他爱的不是她。 「爱了就是任人宰割……我本来可以很幸福地活着……」 白衣飘过,那个被他称之为娘的女子,永远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他皱了下眉,觉得这院子染上血腥,当真讨厌。 然后便是伯父,拿着流光玉杯惨惨笑道:「终究……还是得不到吧……」 当时伯父说什么?对了…… 「若只是想要他那该有多好,就可以不顾他的意愿强行把他抢过来,即使弄坏了也没什么关系……可是为什么要喜欢上他、为什么要爱?竟然要一退到底,一败涂地啊……」 他冷笑:「我爹就是那样性子,难道你至今不明?」 那时候他几岁?有十岁没?冷冷地看着伯父疯癫状,只觉无比滑稽。 伯父道,这一爱下去,便是生命系于他人之手,从此后生生死死是喜是悲都不由得自己。本以为只是要得到那么一个人,结果发现即使他在身边,他不欢喜、自己也笑不出来。 「如果不爱便好了……」伯父喃喃,「有的时候……觉得还是死了的好,省得被人这么翻来覆去的折磨……」 他看着他们痛苦,脸上并没有丝毫表情,心里也是漠然。想到这些人真是无聊啊,不就都是人吗,有什么可爱来爱去执着个不停的? 在当时的他眼中,爹和伯父没什么差别,娘和姑妈也没什么差别:待他稍长之后,杀人不眨眼,那时他眼中,这些血亲,和他杀的那些人也没什么差别,若是需要,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掉这些人。 ……可是,怎么……忽然有一个人就是不同呢…… 本来万物在他眼中都是黑白,忽然出现了一个彩色的人。本来就算是父母他都不在意,怎么忽然出现了一个重得超过所有的人。想占有他,想把他留在身边,揉进身体里,可── 见他怒火会心虚、看他痛苦会不忍,甚至他蹙眉他也慌张。想见他想要他,可是真的抓到手里又不敢出力,怕会碎了。 睡不着,怎么也睡不着。悠然干脆起身,贴近墙听了片刻,听到隔壁有声音,于是披了件长衫去敲门。敲了两声却不见应答,想到平素二人行止也不避什么,干脆推门进去。 君笑正在净身,他听到脚步声,分辨出是悠然,倒也不太在意。待得他推门进来,心中方才一惊,连忙转身背对他,运起内力,将附近椅背上搭着的外衫吸过来,快速披到肩上。 只是惊鸿一瞥,悠然怔在当地,竟然动弹不得。 君笑披上外衫,拿着里衣走到屏风后面,打理得整齐了方才出来:「悠然,下次等我让你进来再推门。」 他看到悠然眼神,忽然也怔住了,随即脸一点点红起来。然而心底立刻起了一阵寒意,觉得这样的眼神再熟悉不过,这样……带着渴慕和欲望的……顶多就是比那双眼多了几丝人气,显得不是那么冰冷可怕。 好像那个人……他后退一步,眼底泛起杀气,手指微动,转瞬间已经站好方位。 悠然武功比君笑差得远,但他遇得明师,眼光是一等一的利,马上看出君笑摆的应战姿势。他一惊,随即心下一苦,收了侵略性的眼光,直直看着君笑。 「那是谁做的?」 「啊?」君笑见他眼神又恢复平常熟悉,不自觉放松了警惕,「什么谁做的?」 「你后背的烙印……还有上面的伤。」少年目光炯炯,「那个吟……字……是那人的名字吗?」 君笑全身僵住,身体忽冷忽热的,记忆冲破了藩篱,一点点涌出来。手指已经开始发抖,心底弥漫出恨意来。 「是……那人的名字……」君笑低低道,刚敛去些许的杀意又泛滥起来,若那人在眼前,一定恨不得杀了他吧。在这身体上打了印记,即使跑到天边,也无法忘记当初所受的折辱。 「你很喜欢那人吗?所以要在身上留下记号……但为什么周围会那么多伤痕呢?」悠然问道,一双眼看着君笑,眼底也不知是什么情衷。 「哈哈哈――」君笑听到这古怪想法,实在忍耐不住,便低低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悠然你在说些什么?」 悠然疑惑看着他:「难道不是吗?在身上刻下记号,定是因为喜欢吧?」 君笑停住了笑,直直看着他,唇边起了一丝嘲讽:「悠然,你果然是孩子呢……」 悠然颦起秀气的眉:「我不是孩子!」 「不是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孩子气的想法?」君笑轻轻笑了,「悠然,这印记对我而言,只是强力的侮辱。那人……只是把我当作畜生一般,这烙印也不过是给自己家牲口打戳印而已。」 他嘲讽之意越来越重:「你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们不在意他人的性命,因此杀起人来可以丝毫不迟疑,折磨人也没有半分心慈手软,把人当作猪狗虫子一般残忍对待…… 「那人就是那样,这烙印,是我反抗他激怒了他而留下的――他只想着怎么能让我感觉到最深的耻辱罢了。」 悠然张口结舌,想说什么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半晌方才冒出几个字:「也许……也许不是这般……」 君笑笑了:「悠然,你不要把人想得太好,将来会吃亏的。你又不认识那人,自然想不到世间还有他那么可怕可厌之人。」 他心道这少年虽然聪明,但平素总在灵山上,也不知世间残酷。 「你想想现在江湖里那影门,不也是杀人如麻,不管有罪无辜一律斩杀,可有丝毫仁慈?那人一直没杀我,我才觉得奇怪……当然也不是很奇怪,大概是我反抗得比较厉害,他非要我屈服才留我不死……」 「他总有一天会后悔的。」君笑看着窗外,眼底恨意凛然,「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直接杀了我……他一定会后悔的!」 悠然看着君笑眼底恨意,只觉身体一分分在发冷。他上前,抓住君笑的衣襟,有些颤抖。 君笑回过神来,对他歉意地笑笑:「别害怕,我想起这人总会有些过于激动,不是针对你。」 自己身上杀意太显,大概是让这少年不舒服了。 「那、那烙印上的伤痕……」悠然轻声问道。 「我右手无力,否则早把那印子割下来了。」君笑道,忽然想起,「反正你也看到了,干脆帮我割下来吧!」 这烙印他自然不肯让别人看到,因此即使想找人帮忙也是不成,不过既然悠然已经看到,再让他帮忙也没什么关系吧。 君笑想着,褪去外衫,拨开里衣襟口,露出肩头和小半后背来。手一晃,已经拿出一把匕首,递给悠然,再到包裹里找了点伤药,撕下一条白布一起给悠然。 悠然已经被他吓傻了,拿着匕首的手有些发抖:「萧,你……」 君笑背对着他:「把有字那一块剜下来就好,是火烙的,不会很深,你不用怕。」 虽说江湖人都是刀上歃血的主,但君笑知道悠然出身灵山,等闲人哪里敢惹他,估计也没多少江湖经验,不太习惯见血。 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动手,君笑皱起眉来:「你不敢下手就算了,我自己再想办法。」 后背忽然感觉水滴,然后一双手从身后揽住自己身体,竟然抱得很紧。君笑只觉一阵厌恶,下意识想使力震开他,随即反应过来身后的是悠然而非那人,便强行收了力。 「萧,这是你的身体……你已经受了那么多伤,就不要再让它受损害了好吗?」身后传来低低声音,「我以后会保护你,不会让别人伤害你……你别伤害自己好不好?不要管那人了,我守护你不会让他再来伤害你的,即便我死……」 君笑愕然,想不到少年会说出这么一番话。转念又想,自己这身体可能确实让他难受了,于是笑起来:「悠然,我还不需要你来同情和保护,你啊……不用这么担心我。」 泪水滴在君笑裸露的后背上,好像连脸都贴在烙印之上。君笑实在受不了这样的肌肤相接,身子一晃挣开了悠然的怀抱,转身看着哭着的悠然。 「傻孩子,你哭什么,」他笑着问,整理好里衣,披上外衫,「我这身体本就是破败,烙印的时候还没这手指断的时候痛得厉害……喂,你不要哭了!」 他觉得有些慌乱,受了多大伤都不觉怎样,见面前这少年泪水却觉无措。君笑从小到大,见多了打落牙齿和血吞,却少见哭得这么坦然的,一时闹了个手忙脚乱。 悠然忽然抬起手,极重地擦去脸上泪水,惨惨笑了。随即低下头去,再抬头,却是平常的笑闹模样:「你倒是真信任我,万一我刚才把那匕首插你背上,你岂不是……」 说到这里,却又觉得这笑话说得甚冷,然后又想这人真是容易相信别人,万一真的有人想害他岂不是轻而易举?心中又是不安起来。 君笑却不知他心情,见他不哭了,松了口气:「你武功比我差不少,若你对着后心刺下去,我不可能会没反应。」他伸手拍拍悠然的肩,「况且……我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去?」 虽然觉得这话像是在哄自己,悠然还是心中暖了起来:「相信我就罢了,对别人,可要小心点……这曲家庄,也不是什么干净地方!」 「鱼龙混杂,也是难免。」君笑叹了口气,「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打影门,江湖上,被灭门的帮派是越来越多了,唉……」 「萧,为什么你来曲家庄?我不认为你是喜欢参与江湖血腥的人。」悠然问道。 「一方面,我怀疑我的仇人是影门中人。」君笑道:「另一方面,我也不忍看江湖风波腥风血雨。」 「萧,你真的是好人。」悠然眼光闪动,「影门的事情,明天商议的时候,我说一下。」 3 「影门近来又灭了几个小帮派,我看……咱们也不能这么等下去了。」翌日议事厅内,悠然起身言道:「很显然,现在影门在暗我们在明,他们看我们一清二楚,我们却无法知道他们的动向。若不主动,我们只能任影门蚕食武林,实非善策。」 「林少侠说的这情况我们也清楚,只是……」曲宁靖侧过头,叹息道:「即便主动出击,也得知道敌手在什么地方。曲家庄现在这么多武林人士,不能随随便便就离开这里东进,万一失了庄子又找不到影门,问题就大了……」 「这我也知道,但是在这里守株待兔显然不成,总不能等到影门把各地门派都灭了找上门来,才和他们对上吧。」 悠然道:「影门的打算显然是先对付小帮派,能招降的招降,否则就灭门,因此在达到足够实力之前,他们绝对不会主动找上曲家庄的。我们若不动,就等于是放任影门坐大。」 「林少侠此言甚是。」曲甯远看着悠然道:「其实我和大哥也商量过,大哥的意思是兵分两路,一部分守在曲家庄,另一部分沿长江向东,到宣州和苏杭一带,见机行事。」 悠然眼神一敛,随即轻轻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曲家庄接纳各地英雄,自是不能放。影门的踪迹却要到了当地才能发现一些……」他看着曲宁靖,「不过此事非同小可,不能太分散实力让影门有机可乘,什么人去什么人留,倒是要仔细考量。」 诸人商议,宁远把君笑拉到一边:「寒弟,这两天忙起来没怎么去苍松居,你和林少侠相处得还好吗?」 君笑点点头:「其实悠然小小年纪,性子倒也天真,初见面对我可能有些误会,现在没有了。他……很可爱。」想起少年那种缠着人撒娇的性子,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也是,他才十八,又是灵山弟子,可能被惯坏了。」甯远道,看着他们商议,「寒弟,林少侠肯定要去察访影门之事,你……是想留在曲家庄,还是也一并过去?」 「我自然是跟过去的。大哥呢?你去不去?」君笑答道,问宁远。 宁远沉吟片刻:「寒弟,说实话我不太放心得下。曲家庄现在武林人士虽多,但真正的高手没几个――话说回来,来曲家庄的,共同讨敌是少数,避难才是大多数,真的高手,又怎么会千里迢迢来这里?」 他顿了下,「如果我不去,肯定只能让林少侠和聂大侠负责,你在江湖上没有名声,也无法得到诸人信任。而他二人……」 「聂启之志大才疏,思虑不周,我不觉得他能胜任。」君笑摇头,「而悠然……他对江湖恐怕比我还不熟,武功又不够高……」 「寒弟,你眼中的武功不高,可不是真的不高。」宁远笑着打断他的话,「你自己功夫太高,看别人也就总拿自己衡量,其实林少侠的武功虽然不是顶高,也总算得上一流高手。他年纪轻轻,能有这样的功夫已经不错了。」 君笑想说悠然那「书僮」武功都比他高些,随即想了想,这种事情可能是灵山自身的安排,自己还是不要对他人说得好。 灵山在武林中有着极高的地位,而悠然据说可能是灵山下代掌门,武功如何,反是次要的。想必悠然此次下山,更多是来历练的吧。 于是他一笑:「我武功很高吗?这点我倒是不太清楚。」 宁远对着他笑起来,手拍上他肩头:「你啊,连自己多出众都不知道吗?」 君笑虽然习武,师父也是武林中少见的高手,但少入江湖,只知道自己武功肯定不错,却不知高到什么程度。此刻想来,曲家庄确实没有多少武功上胜过悠然的人,但连悠然都算一流好手的话,那沈庄那些人…… 沈庄真是影门的话,那实力实在难测,他……可能有些地方想得太轻松了。 君笑凝神想着,丝毫没注意到宁远的手在自己肩头,更没注意到正在一边侃侃而谈的少年一脸杀意地看过来。 宁远倒是注意到了,但他完全不知悠然怒气从何而来,想来想去以为悠然还是讨厌君笑,于是贴近君笑道:「寒弟,你确定林少侠真的对你……呃,没有不满?」 君笑从自己沉思中醒来,转头看到悠然一脸醋意,忍不住苦笑。 拉开和宁远之间的距离,果然见少年脸色和缓下来,君笑低声道,「只要我离你远点,他应该不会不满的。」 他声音极低,宁远听不清楚,靠近过来:「寒弟你说什么?」 身影快速闪过来,少年拉住君笑,薄薄的唇紧抿着。 君笑无奈,只好转话题,道:「悠然,你们那边商议得如何了?我是打算出庄一同剿灭影门的,你呢?」 「我自然也去。」悠然道,把君笑拉到自己身边,看着宁远,「二位元庄主事务繁忙,我们大概拟了个名单,庄主留守曲家庄,我们一些人出外剿影门。」 「我……也去。」宁远开口道:「大哥是盟主,走不开,但我没关系。」他看着君笑,「寒弟身体这样,我也不放心他一个人。」 君笑心一震,转头看悠然,果然脸色煞是难看。 他一面和宁远说着话,一面伸手,暗中拍了几下悠然的手背,示意自己并没有其他意思,让他不要乱想。悠然却是一反手,紧握住他左手,手指在他小指上轻轻摩挲,竟然不放开。 君笑本想抽回手,见他微颦的眉,怜他苦恋,一时不忍,也便由他。 商议了个大概,诸人到大厅用餐,宁远便先告辞去招呼其他人。 君笑轻轻抽回手:「悠然,你真的不必反应那么强,我和大哥真的只是兄弟之情。」 「萧你真迟钝。」悠然甩他一眼,「就算你对他没意思,他对你也未必一样。」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大哥是正常人。」君笑冲口而出,然后发觉自己这话说得有问题。 果然少年清俊面孔沉了下来,显得异常冷:「你是说我不正常?你们都是正常的,就我有问题是吗?」 君笑只好哄他:「我刚才那句话是无心的,我……」 他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对男人之间的情事实际极厌恶,即使对这少年和颜悦色,甚至想帮他达成心愿,内心深处也总是有种轻视态度。 「抱歉,悠然。」君笑不惯骗人,最后直说道:「我没有看轻你的意思,只是男人喜欢男人……这种事情……」 他转过头去,一咬牙:「我……想到两个男人一起,便……觉恶心……我抱歉……」 悠然全身剧震,表情变得有几分可怖,君笑却没看到。 君笑只是淡淡笑着,笑得飘忽:「我知道我不应该,你那么喜欢他,这份感情不该被任何人耻笑。可是我……」 悠然有的时候会使他想起另一个人,一个远比悠然美艳、却如恶魔般可怕的人,那人让他觉得,两个男人的肢体交叠是一种恶心和痛苦。被侵犯被强迫的记忆太过深刻,以至于一想到悠然也喜欢男人,就会觉得他像那个恶魔,会有一瞬间的憎恨涌上。 「抱歉悠然,抱歉……」君笑闭上眼,喃喃道:「我知道你很痛苦,我也绝不想伤害你,只是有的时候……身不由己!」 不敢看少年,他真的爱得很辛苦,自己应该帮他支持他的,可是身体和心下意识的反应无法消除。 只觉腰间被抱住,少年扑到自己怀里,低低声音从自己胸前透出:「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 君笑睁开眼,轻抚着他头顶,悠然发丝顺滑柔软,摸起来很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但为君故之情醉[出书版] 作者:寒衣 舒服:「怎么是你不好?是我心存偏见……」 君笑只是微微苦笑,若不是那人,他又怎么会有了这偏见?理智告诉他不该看轻这种感情,过去的经历却让他难以接受。 「……」少年抬起头来,迟疑片刻,勉强道:「这种男人和男人的事情,本来就很难让人接受……萧你不要觉得内疚。哪怕你骂我变态骂我恶心,也是应该的。」 「我怎么会骂你?只要没伤害到别人,旁人有什么资格对你的感情说三道四?」君笑温柔笑道:「悠然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世间多少逢场作戏,真心是多么难得一见的物事。」 悠然低下头去,咬住唇,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却听君笑声音传来: 「悠然,你能放开我吗……」 他抬头,见君笑脸色发白,像在强忍着什么。他放开双臂,君笑立刻起身,奔到外面。悠然跟着出去,见君笑扶着树,竟然在干呕。 君笑见他出来,勉强笑笑:「抱歉,刚才想到一些事情……」本来就想起了沈步吟,再加上悠然一抱,让他忆及被那人抱住时的种种,忍不住就泛起恶心。 平时……本来没有这么过敏的,今天真是糟糕。 看着悠然神情黯然,君笑觉得自己真是差劲,因为过去的不好回忆,伤了这个弱冠少年。 商定了诸般事宜,曲宁远带着百余名武林人士上路,沿着长江直奔宣州。狂刀聂启之、悠然剑林悠然都在队伍当中,自然也有君笑。 荆州是曲家庄的所在,因此荆州之内尽可放心,百人便乘船东去。但出了荆州,走水路未免危险,曲宁远和众人商议,决定弃舟换马。 这些江湖人虽大多生于南方,却也有些北方人士,不会水的一听换马自是高兴,自然也有人反对,例如悠然。最后是君笑劝他大局为重,他方才皱着眉同意了。君笑甚至取笑了他两句,说他若不会骑马,可以让宁远教他。 君笑以为悠然一直在山上,不会骑马也是正常。结果买来马匹,悠然一跃而上,哪见丝毫生涩?倒是自己,虽然勉强上了马,却再也动不得半点。 左手紧握住缰绳,君笑一咬牙,硬生生驱走心底怆然。心道武林中人肢体伤残的不知多少,自己何必自怨自艾。然而双腿去夹马鞍,只觉左腿软软着不上力,怎么都坐不住,竟是要滑下马来。 一边悠然看得心惊,「萧,你身体不便,我们共乘一匹马吧。」 君笑想到悠然反对骑马,原来是为了自己。感激之余,心中又觉得酸涩,想难道我楚君笑成了要人照顾、让人垂怜之人?也不说话,左手一挥,马受了命,向前跑去。 君笑这匹马是悠然代着挑的,悠然眼光毒得很,挑的是极好的一匹,重要的是性情温顺,跑起来也不十分颠簸。饶是如此,君笑在马背上也是难以坐稳,施出内力压住底盘,才稍稍好些。 官道之上,百马奔腾,扬得一片尘土。到下午,本来一碧万里的天似乎也被这尘土染上,瞬间阴了下来。曲宁远忙告诉大家快些,再往前不到百里就有个镇子,今日就在那里歇下。 众人策马扬鞭,谁也不想慢了淋雨。君笑右手无力,自然没办法扬鞭,连夹紧马肚亦是无法,只能勒着缰绳,辔头勒住马,让它吃痛而快些。偏这马不知背上主人的意思,一个吃痛,脚步顿时停住,前蹄高高拾起,身子立了起来。 悠然一直在后面跟着,生怕君笑出什么事,此刻一见马立起来,几乎吓得魂飞魄散,不管不顾地飞身出去。 君笑身子虽残,武功仍是极好,马惊了也不慌乱,左手紧握缰绳一使力,身体飞出,在半空旋了一圈,冲向官道边树的树冠。左手伸出,从树叶间飞过,发力跃回,站在飞出的地方。 那马已经安静下来,君笑拍拍马头:「真抱歉,遇上我这种残废,刚才是太痛了吧?」 马黑亮的眼看着他,然后低下头长嘶两声,似乎在道歉般。 君笑笑了下,见前方大队已经离了一段距离,天压得更暗了,忙要上马追赶。转头无意一扫,却见悠然的马在一旁悠闲走着。 他连忙看向后面,只见地上倒着一人,伏着成一个「大」字,姿势甚不雅观。他走近查看,正是悠然,秀气的眉紧锁着,似乎痛得厉害。 「悠然,你怎么了?」君笑忙扶他起来,见悠然衣衫破了几处,膝盖隐有血渗出,忍不住有些慌了,「你怎么受伤了?疼不疼?」忙到怀里摸出金创药,俯下身缓缓揭开悠然膝处裤管,给他上药。 起身却见他一张满是尘土的脸上露出傻傻笑容来,忍不住奇怪,见他脸太脏,伸手用袖管去擦。 悠然连忙抓住君笑的手:「我自己来就好……」草草擦了两把脸,露出本来肤色来。 君笑匆然想,悠然膝处肌肤倒比脸更白,大概是是少见阳光之故吧。当下又问:「你怎么摔成那样?是因为我马立起,你的马也因此受惊?」 悠然怔怔看着他,唇开了数次,却没说出话来,最后一点头:「是啊。」心里有些呕,却又发作不出来。 雨滴了下来,秋天少有急雨,这雨也是缓缓的,但并不算小。君笑马上系的包裹里有雨披,拿出来对着悠然问道:「你的雨具呢?」 悠然回头,才发现齐思的马已经跑远了。想起自己上路时让他别管自己,却忘了让他把行囊留下,于是看着君笑:「齐思应该有准备,可是他在前面……」 「那……」君笑迟疑了下,最后叹口气。「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共乘吧。」说着上了马,坐得稍后,把前面留出来给悠然。 「啊?我坐前面?」悠然傻了一下。 君笑奇怪看着他:「你比我矮,你来勒马,当然是你坐前面。」 「我应该坐后面,这样你坐不稳的话,我还可以抱住你啊。」悠然道,用很坚持的眼神看着君笑。 君笑一拉缰绳:「你上不上来?不上来就让雨淋着吧。」 「别!我坐前面就坐前面!」悠然连忙纵身跃上马,坐到君笑身前。 君笑撑开雨披,把他罩进来。由于雨披不是很大,两人必须靠近才行,君笑无奈,抓住悠然肩头,前胸贴住他后背。 和人贴近的感觉如此明显,两人衣衫本就半湿,君笑能感觉自己胸膛磨着悠然背部,胃下一阵翻腾。 他想干脆把雨披让给悠然,自己淋雨算了,但料来对方不会同意,君笑不愿做这种让来让去拉拉扯扯的行为,于是忍着恶心,微向后动了动。 「抓住我,小心掉下去。」悠然大声道,右手控着缰,左手拉过君笑的手,环在自己腰间。 君笑发觉自己简直是抱住悠然,脸上一红,怪异的尴尬冲去了些许恶心。 一路,雨打树叶簌簌,润湿的发和暖热的体温交错一起。到了镇子的时候,悠然想,怎么这条路这么短。 悠然的腿当时还没什么大碍,一休息下来,膝盖肿得高高,颜色通红,一按一个包。 甯远来看过悠然,众人之中有擅医的,给他看了,言道这伤伤得真奇特,不像是摔伤,倒像是特意在地上磨出来的一般。 「什么特意,我只是没收住――」悠然嘟嘟囔囔,脸上却带着笑。 君笑想他定是见宁远关心而高兴,觉得这孩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抱他就像是在抱小孩子一样,也不用那么反感――毕竟悠然不是那人,男人之间肢体相触又有什么大不了? 不过宁远要忙的事情还很多,一百来号人一间客栈自然住不下,只能分成几队,却又不能隔得太远,处处都要安排。 君笑留下来照顾悠然,但悠然哪里会让君笑做事,便叫来齐思服侍二人。两人说说笑笑,悠然缠着君笑说故事,说是受伤很痛听故事分分心,君笑也只好给他讲。 君笑倒读过不少书,从夏商讲起,讲着讲着到了汉。悠然听到汉,忍不住精神起来,什么董贤韩嫣,倒是头头是道。 君笑只是听着,然后含笑说了句:「正经的不记,说起这些来倒是兴致勃勃。」 悠然心一跳,转看君笑没有不悦神色,方才放下心来。 夜已经深了,君笑告辞,回隔壁房间。 悠然心乱外加膝盖疼痛,一夜翻来覆去不得安眠。翌日醒来,君笑来看他,让齐思给他换过了药,见肿消了些,才放下心来。 「萧你昨晚睡得好吗?为什么我觉得你神色有点憔悴啊!」悠然担心地看君笑,怎么都觉得他看起来有些疲倦。 君笑摇摇头:「我没事,倒是你要注意伤势,倪大侠说你伤口和泥土混在一起,很容易恶化。」 「那不如我们今日再共骑一骑吧。」悠然提议。 君笑甩了他一眼:「你和齐思一起吧,也有个照应,你身上有伤,我身体残疾,坐在一起谁也照顾不了谁。」 「我腿伤没事的!」悠然忙道,为让君笑确信,还拍了下膝盖。 君笑连忙抓住他的手:「傻孩子,你还真想弄残不成?你看我这样子,连照顾你都做不来,你还不注意点。」 悠然看着君笑左腿,神色黯下来,伸手在他腿上按了下:「痛吗?」 君笑微微一笑:「若是能感觉到痛的话,也许会好些。」他顿了顿,「也不是没感觉,只是沿着小腿到脚踝的筋断了,下面似乎是完全使不上力……那人下手倒也准。」 悠然垂下头去,君笑知他是为自己难过,拍他肩膀:「好了,快些吃饭,一会儿还要上路。我们现下出了荆州,随时可能有危险……」 那人……早该知道自己的消息了吧?他会做什么呢?君笑叹气,或许离开这些江湖人比较好。 君笑跟甯远、聂启之、悠然等人提起要离队,甯远和悠然全力阻止,聂启之倒没说什么,还极低的冷哼了声。君笑想到这些人仍然不是很相信自己,这时走也确实让大哥难做,也便不再提起。 然而君笑一天天瘦下去,神色全是疲惫憔悴。 悠然开始以为他是自己控缰实在不便,急得他几次要求两人共乘,都被君笑拒绝。后来看君笑那马听话得很,他也似乎掌握了诀窍,再没有惊到马。 悠然不知君笑为何这般疲累,正疑惑时听甯远道:「寒弟,你最近好像很紧张,这样子倒像是我们初见时你的状态。」 君笑一愣,随即笑道:「赶路难免会有些累,我没事。」 一边悠然见他二人一个关心一个感动的样子,早恨不得冲上去把他们分开,听到宁远这么说,心中倒一动。 君笑刚到荆州,想必是千里逃亡,吃不好睡不好…… 睡不好,他好像都有黑眼圈了。 半夜,悠然偷偷溜出自己屋子,跃到君笑房间窗外。已是深夜,悠然想君笑此刻按理来说应该已经就寝,心中一热,脑子里出现些绮丽画面来。 却听什么声音破空,悠然脚步一滞,一个身影从窗子飞出来,厉声道:「什么人?」 悠然吃了一惊,幸好那人出手只为阻他,并未用劲,他躲得过。 那人声音忽然变缓和:「悠然,」 悠然看去,浓浓夜色中,君笑一身蓝衫,挺身而立,有说不出的昂然气度。见到是他,身上气势敛了些,对他微微一笑:「怎么半夜不睡,到我窗外鬼鬼祟祟?」 悠然怔怔看着他:「萧,难道你每夜……都不睡?」 君笑身上衣衫整齐,脸上也很精神,显然是一直醒着的。悠然再看他眼下青色,心揪起来。 君笑只笑笑:「我今晚睡不着。」 悠然拉着他,两人从窗子跳回房,悠然沉着脸:「看你这精神,定非一天两天的事情,萧,你是不是出了荆州之后就没睡过?」 君笑侧过脸,他本也不喜骗人:「也不是没睡过,只是睡不沉而已。」 悠然抓住他,手都在颤抖:「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萧――」 「悠然,我只是担心而已,你不要想得太多了。」君笑被抓得有些痛,抽回手微皱眉,「出了荆州就是……其他地界,我担心……我会被抓。」 悠然怔住,牙齿咬住唇,半晌方才出一言:「所以你就镇日提防……可我们这么多人呢,二庄主也安排了守夜的,哪里需要你夜夜看着。」 「你不知那人势力,他真想抓我,哪里是这么些人看得住的?」君笑道:「我只愿能和那些人正大光明打一场,不要被药物或者其他什么控制住……打不过大不了一死,总不需再苟延残喘下去……」 君笑笑得有些苦,悠然震得一跳:「别胡想!你要好好活着,才不能死!你、你不可以对自己的命这么不在乎!」 「傻孩子,我当然在乎我这条命,否则也不会每夜浅眠。」君笑摸摸他的头,「只是有的侮辱,不能忍受。」 悠然指尖轻颤:「你每夜睡不着,就是为了你那个敌人?」他咽了下,觉得喉咙涩涩的,「他怎么会知道你在这里,而且这里这么多武林人士,他如果来刺杀你,一定会折损不少好手……不值得吧?」 「那人……」君笑脑中闪过一双极傲又冷的眼,「他对我下过追缉令,我不信现在会没事。他做事怕是不计代价的,何况这些武林人士也可能是他的敌人,顺便一起剿灭了也可能。」 想到此处,君笑忽然生了一个念头,沈步吟真是影门中人吗?开始以为确定无疑,可……似乎有些奇怪…… 「我不管!就算……那人真对你……还在追杀,你也要好好睡觉!大不了我晚上醒着好了!」悠然高声道:「我那书僮齐思其实也会武,我和他轮!你不能这么撑着啊!」 「好了我知道,夜深了,你回去睡吧。」君笑道,强拉着他到了房门,开门把他推出去,「别想那么多,这些和你没什么关系,乖乖回去睡。」 悠然站在房廊,秋天的夜已有些凉意,他眼中寒光一掠。 「我绝不允许你这么憔悴下去!为这种无谓理由!」 4 如此又是几日,君笑依然不肯熟睡,幸好他功力深厚,和衣浅眠,也撑得过。 悠然看他脸色难看,心疼得不得了,又听甯远开解君笑,提到他刚来曲庄时的落魄,就更是难受。想到君笑一身武功,若不是荆州之外捉他逼得急了,也不会到那地步吧。 君笑却不觉得怎样,想到当初逃离沈庄,真是日夜提防,本来身体就不是很好,那时若非仗着内功恢复,哪撑得到荆州。现在这一路,有马匹、有同行者又有银两住店,已经是极好了。 奇怪的是他对悠然说这番话后,悠然脸上神情甚是古怪,最后拉住他,说以后绝不让他受半点苦。 「这种话跟意中人说就好,跟我说做什么?」 君笑笑着回答他,转念想甯远对悠然似乎并无这方面的意思,这话岂不是让悠然伤心,忙住了口。却见悠然神情更是变幻,最后变成失落,自己也为他难受,干脆牵着他出去散心。 想到悠然既然在山上习武,想必很少见城镇的热闹,于是特意领他到市集上,悠然见什么都新鲜,有些问话逗乐了君笑。悠然见君笑笑容,更刻意不加掩饰自己的无知,竟是宁可出丑也要逗君笑开心。 到了晚上,悠然又要劝君笑睡下,君笑只道:「我本来就是睡着的。」 悠然想哪里有穿着外衣拿着兵器睡觉的人,知道自己劝不过他,于是回房。 其实以君笑的功力,即使睡着,有人进房他也感觉得到。但他担心敌人不会直接来袭,万一书其他人出什么事,他可是难辞其咎。于是半睡半清醒到了半夜,听到院子里有衣袂掠过的声音,挺身而起,拿起剑来,出了房门。 到院中,分辨出声音没入东北角厢房,君笑轻轻走过去。他不欲惊动他人,于是踮步而行,偏他武功虽复,轻功却怎么也不可能有往日样子,只能慢行。 快到厢房时,听里面传来几句语声,然后是半声惨叫。声音极低,像是被掩住了口。君笑一惊,也顾不得潜形,连忙单脚点地,飞身纵入房中。 这厢房里住的是云里乾坤火聚奎,此人是聂启之好友,向来厌恶君笑,总寻理由为难他,或者说些是非。 君笑进房中,见他倒在地上,身上插一把明晃晃的剑,血溢了一地,显然是不活了。 君笑眉头皱起,看向窗边二名黑衣人,左手拔剑,「人是你们杀的?」 二人互视一眼,其中矮一些的那人忽道:「张,你看他像不像庄主前些日子找的那人?」 君笑听到此言,全身一贯,握剑的手有瞬间颤抖。 高个黑衣人看他:「有点像……不过庄主已经撤了追缉令,就算是也没关系吧。」 「果然是沈庄的,你们为何要杀火聚奎?」君笑踏出一步,剑尖指向两人,「沈庄……到底意欲何为?」 「这你就管不着了,张,任务完成,我们走!」 矮个喊了声,一个翻身从窗子跃出,高个跟着出去。 君笑自然不能这么放他们走,追了出去。 他轻功姿势难看,声音也不小,但并不慢,紧跟着二人,心道难得机会,一定要抓他二人审问。 「萧,出了什么事?」 「寒弟,怎么了?」 两个声音分别响起,是悠然和宁远,也上了房顶,抢步去追那二人。 悠然武功不及宁远,轻功却比他好,见君笑挥剑和二人战在一处,叫了声:「竟然然两个打一个,萧,我来帮你!」剑出手直刺那高个。 「留活口!」 君笑袖风带得那高个手中刀刺空,招式已老收不回去,无法招架悠然。悠然一剑正对着他背心插下,破风之声极大,显是用了全力。君笑伯悠然就这么杀了高个,连忙抽剑回来,挡住悠然。 高手相争,也就这么一瞬。高个脱了君笑袖风,连忙向一边退去。矮个拉着他,两人在空中一旋,没入黑暗之中。 悠然这剑是用了全力的,听君笑一喊连忙收力,但已是不及,君笑只好也尽力去挡,他又怕伤到悠然,只使出一半力道。 两剑相交,悠然只觉一阵大力打在手上。 「当啷啷!」剑撒手落在地上。 君笑手中剑也落下,只是前半截――君笑的剑是自己买的,哪当得起悠然手中宝刃。 悠然晃着手,痛得半晌都没有言语。君笑哪里还顾得追人,连忙查看他的手,见无异状,知道是刚才受了自己内力冲击,虽然痛却没伤到什么,半天便会好,于是要把悠然交给宁远,自己再去追。 悠然却拉住君笑:「要追也让二庄主去,萧你留下来陪我。」 真不知这孩子又在闹什么别扭,君笑无奈对宁远笑道:「那麻烦大哥了。」拉过悠然:「先回房去吧,让齐思给你敷点药,好得快。」 「萧,为什么你不让我杀了那人,结果他们都逃了。」回房之后,悠然问道。 「一来,是要留活口;二来,那人兵器上未染血,人显然是矮个杀的。」君笑道:「所以他罪不致死,你一出手就是狠招,我自然要拦你。」 悠然奇问:「他二人都是来犯的敌人,能杀就都杀了,还管他们谁动的手做什么?」 「你这是江湖人的想法,却不是捕快的想法。」君笑摇摇头,「奉天朝律,对江湖人争斗确实管得比较松,但也得分罪的轻重不是吗?」 悠然诧异看着他:「可是我朝朝律,对江湖人士只要求他们自己约束……江湖人之间争斗,无论死人与否朝廷都不会干涉不是吗?」 「这不是任意杀人的理由。」君笑正色道:「悠然,谁也无权决定他人死活,你刚才出手杀人,未免太重了。」 悠然听君笑越说语气越重,忍不住有些不快:「我是帮你啊。」 君笑想说我不需要你帮,又忍住了,觉得这少年一脸委屈,自己别再惹他吧。 君笑转身向厢房走去,悠然紧随其后:「萧,这么晚了你不去睡,还去做什么?」 君笑奇怪看他一眼:「火大侠的尸身还在房中,怎么也得拜一下、帮忙收尸吧!」 「这有人会处理的,你去干嘛?快回去睡啦,你很久没睡好了。今天这里死了人,明天肯定不能上路,你还可以多睡会儿。」悠然说着,脸上竟然现出笑容来,「那火聚奎平时对你那么凶,拜什么拜,死了干净!」 君笑侧着脸看他,忽地向后退了一步。悠然一惊,带着几分迷茫看他。 不是他、他不会有这样的表情。 可是……那眼在说这段话的时候,冰冷冷的…… 「萧,你怎么了?我说话惹你不高兴了?」悠然察觉到君笑的疏远表情,忍不住慌了,「我知道我说错话了,你不要生气……」 「我一直以为你在灵山长大,生性天真善良……」君笑微微苦笑,「现下看来,天真也许,却是一种残忍的天真。那也是一条人命啊,他平时对我如何都是私人小恩怨,和生死大事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君笑想起刚才悠然带着高兴的表情,觉得心下一阵发寒,「你在这种情况下竟然只想着明天不用上路可以多睡会儿。还那么一副开心样子……要不是我知道你的单纯,真觉得你和那人很像啊……」 悠然看到君笑脸上疏远,怕了起来,他上前抱住君笑腰际:「萧、萧,我知道我错了,你不要生我气,不要讨厌我,我以后不这么说不就好了――」 他怕是还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不快。君笑叹了口气,不知为何觉得抱着自己的人身上竟似满是血腥般。让他生生打了个寒颤,本就讨厌肢体接触的身体自动自发地推开悠然。 悠然站在那里,眼中尽是茫然和失落,好像泪都要落下来一般:「萧,你讨厌我了……」 「我只是不习惯被人碰到。」君笑最后还是不忍见少年这样,安慰似的拍他,「别想太多,我去厢房看看,你要是不愿去就算了。」 「我去我去!」悠然跟着君笑,向厢房走去.心道不就是那家伙死了自己显得太高兴了吗,一会儿装难过他就不会生气了吧。 兼程途中,也没有办法按习俗处理尸体,连三日停尸也是耽搁不起,当天便得下葬。买棺木殡品等事由宁远张罗,自然不会麻烦到君笑,悠然缠着君笑,硬是要他好好睡一觉。 君笑想了想,白天危险相对小些,而且敌人刚来过,他本倦极,便回房小憩,叮嘱甯远悠然,待火聚奎出殡时叫他起来,他好拜祭。 君笑和悠然向来住一处,悠然住外屋,君笑住靠内那间。悠然想到君笑在里面睡着,自己在外面守护,就觉开心。 呆呆坐了半日,到下午宁远便到了他们的厢房外,悠然急急窜出来挡住宁远:「二庄主。」 甯远看着悠然,心中有些惊讶。在他印象中,悠然一直是那种满脸阳光的少年,而此刻他盯着自己,竟然有种冷冽的敌意。秋日午后,天气生寒。 「林少侠,寒弟还在睡吗?我来叫他。」甯远对悠然点点头,便要进君笑房间。 悠然闪身,仍是挡着宁远。客栈过道本狭,他挡得严,甯远完全无法闪过,心下微愠:「林少侠,您为何阻我?」 「萧在休息,你不要打扰他。」悠然爱理不理答道,只是拦着他。 甯远武功其实不在悠然之下,但又不能和他动手,心想这林悠然平时还挺有礼的,怎么忽然这么执拗,道:「林少侠,寒弟让我叫他拜祭死者,你也是听到的。你这么拦我,寒弟醒来后定然不悦。」 他这话可是捅到了死穴,悠然的秀气眉毛马上竖了起来:「萧高不高兴,还不用庄主来操心,二庄主还是专心处理那些琐事的好。萧最近休息不好,二庄主若体恤他还是不要叫他起来了。」 「可寒弟交代……」 宁远一句话没说完,便被悠然打断,少年脸上肃杀一片:「二庄主,我不管萧他都考虑些什么,对我来说,他的身体比其他都重要!」 宁远皱起眉,心中有种难言的怪异感,唇开了几下,然而终于没把这怪异感问出口,只是叹息一声,转身便走。 被他这么一扰,悠然也无法回房待着了,干脆让齐思搬把椅子出来,就坐在房廊间。看着君笑房间的门,露出笑容来。 「主……少爷,这样不好吧,萧公子会生气的。」齐思站他身边,轻声道:「而且这一众武林人士本来就对他怀有疑心,您杀……呃,死的又是向来和他不睦的火聚奎,萧公子若不拜祭一下,恐怕更会被众人排斥。」 虽然是在无人之处交谈,齐思和悠然说话也都有所遮掩,毕竟房里还睡着一个。 「别人都排斥他最好,他本来就只该看着我。」悠然道,微狭美目流转间尽是独占之意,「他只是我的,只有我可以对他好,他只可以对我笑。我会关心他爱护他,把他的伤都治好,让他健健康康地陪在我身边……」 「可少爷,萧公子他性子很倔强。」齐思道:「您所想的未必是他愿意的,难道您要强迫他?」 「谁说我要强迫他!」悠然一震,带着怒气看齐思,「我才不强迫他,我要真对他好,让他喜欢上我。」 他抿着嘴,薄薄的唇于坚毅之中显出几分任性,倒像是孩子热心于什么物事,非得到不可的样子。 齐思看着自家少爷,心道那若他不喜欢您怎么办。当然却是不敢说,他自然知道这 位大少爷的脾气,杀起人来眼都不会眨半下,怕是除了房内熟睡那人,任何人的命在他眼中都和蝼蚁没什么区别。 那人于他,到底是好,或是坏呢?若那人发现了一切……这竟然也会如孩子般任性的男子,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齐思担忧着。 君笑醒来后果然动了气,悠然倒也不瞒他,告诉他甯远曾来喊他只是被白己拦出去:「你睡得好好的,干嘛要出去?出殡就出殡,关你什么事?你又不是他朋友不是他徒弟,没必要耽误你的休息时间为那人上香吧!」 君笑只觉怒气上涌,再不愿和这看来天真的少年争辩,一甩手转身向外走去。 悠然上前拉他:「萧,你去做什么?」 「我去找大哥!」君笑看四周天已暗,也暗暗惊讶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可见这身体是真的疲累,「就算晚了,我也该去上炷香,表一下心意。」 「萧你不该是那种为了礼节假惺惺表示哀痛的人啊!为什么一定要去作戏――」 悠然喊出的话语在君笑一个转身间消失无踪,君笑的眼神愤怒中带着失望,让他不由心惊起来:他,从不曾用这种眼光看过这个叫悠然的人啊! 「礼节?假惺惺?」君笑眼神越发的冷,「没想到你竟然这样想……林少侠,若没有悲悯世人的情怀,这个侠字只能被你糟蹋!火大使是你我都认得的人,他突然被人杀死,我竟没来得及救他,已内疚万分,况且……况且他的死很可能现我有关,我――」 他不想再说,只觉心头失望至极,原本以为弟弟般可爱的少年竟是晕般冷心冷情,连摆在眼前的死亡都无法让他有半点震动,着实令宅心仁厚的君笑难受。他拂袖而去,留悠然在原地呆呆怔着,去找宁远。 到草草堆出的坟前上过香之后,君笑替无礼的悠然向宁远赔了罪。 宁远一叹:「得罪不得罪的,倒也没什么……只是林少侠这性子,唉……」 「悠然还是孩子。」在宁远面前,君笑却有些回护悠然,「他长年在山上,又只是习武,不知生命珍贵,也是有的……」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武林之中虽然都称个恢,但有几人真算得上仁义?火大侠这一死,暗中高兴的也不是没有,林少侠与火大侠素无来往,他这样也算不得什么。」甯远道:「毕竟像寒弟你这般仁厚的太少,也不必强求,只是……」 君笑听他这话也难受,心道武林中其他人是其他人,悠然是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但为君故之情醉[出书版] 作者:寒衣 友,怎可拿其他人的标准来待他,但也未出言反驳,只道:「只是什么?」 「只是……寒弟你不觉得林少侠对你……有些……」宁远一向快人快语,这时却面带赧色,语声吞吐。 君笑侧脸看着宁远,只觉他这样表情少见,却不知他结结巴巴地想说什么。 甯远见君笑疑惑眼光,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原来这只是林少侠自己想法,寒弟还不清楚。」 君笑更加奇怪。宁远侧头,低道:「寒弟难道不曾觉得,林少侠对你……格外不同吗?」他原来疑心君笑和悠然之澡有什么,又怕这念头亵渎君笑,故吞吞吐吐。现在发觉君笑并无此意,说话便也顺溜了很多。 君笑一愣:「悠然身分虽尊,朋友却少,可能是把我当大哥了。」 宁远摇头,道:「寒弟你平素一个挺聪明的人,怎么这时候就这么迟钝!林少侠对你……怕是那断袖分桃之思!」 这句话吓呆了君笑,当下第一个念头就是「悠然喜欢的是你才对」,幸好生生忍住了。他也变得结巴:「大、大哥……你这念头……是怎么生出来的?」 「他对你的态度,除非是瞎子才看不出。」甯远心道瞎子就是你,「寒弟,别告诉我你镇日和林少侠在一起,却一点都没察觉。」 「大哥怕是想多了,悠然只是把我当哥哥,他喜欢的……另有其人。」君笑心下稍动,说话就不再那么肯定。 他本来也不是很迟钝,只是先入为主,又总觉得自己和悠然认识不久,竟是从未往这方面想过。此刻想来,悠然缠着自己的时间远远多于缠宁远的时间,而且也并未见到悠然给过宁远什么好脸色。 「谁信。」宁远伸出手来,轻掠君笑鬓边,「寒弟,若我有龙阳之好,我也定然选你。你不知道,在一众争名逐利的武林人中,你显得多出众……」 后面还有一句,却是不能说你气势虽强,身体却残,更让人想照顾你保护你。本是极强的,却因此变弱,矛盾却让人移不开眼。 「你做什么!」一声大喊,悠然飞过来拉走君笑,瞪着宁远不规矩的手,「二庄主,你――」 「寒弟,我说得如何。」宁远看着君笑,轻轻一笑。 君笑却是皱眉:「大哥,这件事……还是莫提为妙。」他低声道:「无论是真是假,我既无此意,还是当作不知为好。」 悠然刚才离得远了,未听到他二人说些什么,此刻听他们说得没头没尾,显然是要瞒着自己,心内又气又急:「你们两个到底在说些什么!」 「这是我与大哥之间的事情,你不必过问。」君笑道。 悠然见他疏离的眼光,只觉重锤狠狠击在心上般,一时茫然无措。 半是因为尴尬,半是因为气恼,君笑对悠然总有些冷淡。悠然亦是急躁,但熟知君笑脾气,也不敢贸然行动。 众人再上路之后,气氛便十分低沉。 死人对这些江湖人来说是家常便饭,但火聚奎死在客栈里,这么多武林人士竟然都没有警觉,反是个残废先发现并赶跑敌人?众人不由人人自危,他们之中大部分本来就是去曲家庄避难的,现下人虽多了,却没安全多少,怎能让他们不担忧? 因此诸人也不讲究什么舒适了,常是三、四个人同房,尽量挤在一家客栈里。君笑是决计不肯跟人同房的,悠然跟齐思同住,他倒是想和君笑同间,可惜君笑不干。 有些人尽量住得离君笑近些,有些人却觉君笑嫌疑甚大,对他更是排斥。聂启之便在此列,连商议事情的时候也处处与他作对。君笑提议先去江夏,甯远和悠然都同意,聂启之却反对。 「江夏城显然已经是敌方势力范围,你是让我们去送死吗?」聂启之立着眉道。 「影门不敢光天化日作战,因为他们最主要的敌人应该是官府而不是我们。」君笑道:「什么势力范围,难道江夏不是奉天朝国土吗?」 「聂大侠,江夏被灭门的小帮派很多,但是凌夏帮和海河派这样的大帮派还安然,可见影门只敢偷偷下手。」甯远道:「不去江夏,我们就得直接到宣州,危险性更大。还不如去江夏先探听二一。」 悠然被宁远抢了先,连忙附和:「萧说得对,影门再嚣张也不敢暴露行踪。而且江夏有些小门派,例如蜀天派、武陵帮,尽管不大却没被灭门,其中明显有内情。我们既然出来打探,怎可不去查个究竟?」 聂启之被三个人围攻,最后败下阵来,狠狠啐了口。 悠然讨好地看着君笑,君笑却和宁远商量去了。悠然低下头,想干脆把这人杀了算了。 「萧,你莫要再气了好不好,我以后不会再惹你生气了。」议事之后,悠然缠着君笑到房间,有些可怜地拉着他衣袖,「我知道我错了。」 君笑扬眉:「你知道错了?你错在哪里?」 悠然哪里知道自己什么地方错了,只是太清楚君笑个性,靠这招来平他怒气罢了。 他此刻只能喏喏:「我……我当时不该拦着二庄主喊你……」 「你果然不知。」君笑叹口气,「悠然,我不管别人如何,但你被称为侠客,我希望你能有仁义之心。不是作戏,我不望你悲天悯人,只是至少不要用那样凉薄态度对待死者。你可能嫌我迂腐嫌我罗嗦,但若不是尊重生命,我不会去做捕快。」 君笑低声道:「我……恕我无法赞同轻贱生命的看法。」 「我以后绝不那么做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悠然忙说,扬起脸看着君笑。 君笑叹口气,知道这少年根本只是就口说说,却不忍心看他这样求自己。何况,若他真喜欢自己…… 「我没生你的气。」最终还是这么说,君笑见他脸上绽放出笑容,灿烂得如朝阳初升,心下一软,想少年毕竟年轻,自己年长,多劝着他点也好。真抛下他不管,万一他越行越偏走到岔道,可是不好。 悠然很高兴,拉着君笑一直笑。几日不曾接近君笑,待靠近了,却发现君笑神色仍是疲惫,皱眉问:「你最近有好好休息吗?」 君笑迟疑了下:「还好吧。」 悠然听他语调,又见他眼下仍是淡淡的青,忍不住急了:「什么还好,你是不是又不睡!那两个人不是说那人已经不再追缉你了吗?」 「这么明显的局,我若信了,岂不是愚蠢?」君笑道,眼神微敛,「他们,大概是冲着我来的吧……却为何要杀别人!」 他侧过头去,咬住牙,数日来环绕心头的内疚涌上,淹没了他。他不知道那二人为何要特意演这么一出戏,却知道火聚奎之死和自己肯定脱不了关系。身为捕快,他何时连累过他人?到了江湖,竟发生这等事。 「那二人未必是冲着你来的吧……」悠然道,自己越说声音越小,暗骂下面人办事不力蠢得要死。 「火大侠这条命,我迟早会讨回来的。」君笑道,脸上尽是毅然,目光看向东方,「姓沈的,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我不会再上你的当。」 悠然只沉发冷,想说那火聚奎又和你非亲非故,你为何要替他报仇。但想到二人关系刚好一点,一说这种话又会惹他生气吧,就不敢开口了。 「你要是担心,以后我守在你屋外好不好?虽然我武功比你差,但也可以保护你啦。」悠然拉拉君笑,问道。 君笑一愣,随即微笑:「悠然,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去换班巡夜,不用担心我。」 悠然心道谁去巡夜啊,别人死活和我何干,不悦嘟嘴。 君笑也不管他,拿出长江沿岸地形图,勾勾画画。悠然见那图甚是精密,忍不住惊讶起来――虽说奉天朝有些擅制图之人,但勘测地形绘出地图属于很费时又艰难的工作,一般人很难得到一张地图。现在君笑竟然有三、四张之多,怎能让他不奇怪。 「哦,县衙有原图,我临了几张下来。」君笑道,又在地图上写出门派名称,打上勾或者圈。 「这样看起来方便一些,本来是当初追捕通缉人犯用的,现在这样虽有点不合规定,但也没办法。」 公门之物不该移作他用,不过影门是通缉令上第一号,应该也无大碍。君笑毕竟不是拘谨之人。 悠然于此倒不陌生,指指点点,帮了君笑不少忙。君笑才觉,这少年也许不单纯是山上下来的灵山弟子,有意无意问他家境,都被他用话岔开。 君笑毕竟被悠然缠着撒娇惯了,当下有几分愕然,过了片刻就告辞回房。 待到天全黑,君笑听门外呼吸声,知道是悠然,奇怪他为何不敲门,于是走过去开门。 悠然抱着被子坐在椅子上,见他出来眼睛亮了:「萧,我可以进去吗?」 君笑皱起眉:「你这是做什么?」 「你不是担心有人来吗?我守着你你就可以安心睡了啊。」悠然道:「你不让我进去也行,我守在门外就好。」 「现在天已经开始凉了,你还是回去睡吧。」君笑道。 他绝不可能和人同睡,却又怕看着悠然心软,关门回房就寝,想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去睡吧。毕竟和一直浪迹江湖的自己比起来,悠然真的算是贵公子,皮肤白皙得让人不相信他会武,估计,是没吃过多少苦的。 然而门外的人竟然始终没有走,君笑浅眠之中,一直听到门外呼吸。本来是很浅的睡眠,只是听着规律的一呼一吸,竟然也渐渐睡熟。 第二日上路,悠然精神极差,然而看到君笑眼下深青减了些,便傻傻笑得可爱。 君笑不由叹气:这少年,可恨起来固让人气极,可爱起来却让人忍不住去疼他。于是一路驰骋之际一直靠在他旁边,照看着他,到客栈住下,让他快去睡。 近来君笑难得对悠然这么好,悠然心里甜甜的,想早知道这招管用,就在君笑门外守个十晚八晚的了。睡不睡的有什么关系,他对自己好才是最重要的。只是他毕竟没吃过苦,撑一晚就已经差不多了,第二晚只能瞪着眼睛勉强让自己不要睡。 按他性子,向来都是别人看他眼色,哪轮得着他这么伺候别人?可是看到君笑对他好一点,竟然就把其他想法都忘了,只恨不得天天这么守着。可到了第三天晚上,他终于撑不住,在半夜时分睡了过去。 君笑一直是听着门外呼吸入睡的,本来已经要睡着了,听门外呼吸忽然变得绵长,又醒过来。心下不由好笑,推门一看,悠然果然倒在椅子上,头垂到椅背上,身子歪歪靠着,竟然睡得熟了。 虽然气色看不出什么,不过少年确实是倦极了吧。 君笑想着,心底生出自己都觉陌生的温柔来。俯下身单手抱起他,少年的身体和气势不同,是极轻的。君笑虽只能用左臂,也抱得起他,想把他送到他房中,少年却单手紧紧抓着他,另一只手拽着椅背不肯放手。 「萧……」少年声音低低,双目却是闭着的,呼吸悠长,显然是梦呓.「让我保护你……我……不会让你再受伤的……」 君笑低头看着少年的脸,心下被什么牵了一下,悠悠地酸痛,牵得心底满溢的温柔。没有飞扬的神情,就这样沉睡,倒像只小猫一般,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左臂有些酸了,独臂抱着的姿势毕竟不舒服,难以持久,君笑想了想,抱着悠然走连自己房中。悠然睡得迷迷糊糊,向外走就抓住椅子,向里反而放开了,让君笑又好气又好笑。又看他确实是睡熟样子,而非装可怜骗自己的。 将悠然放到床上,君笑起身想要到一边椅子坐着,袖子却被悠然紧拉住不放。君笑想掰开他手,见他抓得紧又怕伤了他手指。想把外杉脱下,不知怎地想起那日悠然滔滔不绝讲董贤的样子,脸上一热,停了动作。 无奈只好躺下,睡在悠然身边,幸好悠然躺下之后变得很老实,除了抓他衣袖,没做出其他动作,饶是如此,君笑已是极难受。想起曾被迫睡在那人身边,片缕不着地任他侵犯,心下厌极,连刚刚涌起的一些温柔都不知哪里去了。 侧过头看了眼悠然的脸,君笑低低自语:「悠然,希望你……莫要喜欢我才好。」 这身体,连这心,都是死过的。喜欢二字,放这污浊身上,只能让人觉得好笑。何况对方亦是男子,和那人……一样,那是男子。 连睡在身旁都难以忍受,还能如何? 君笑苦笑,闭上眼,浅浅睡去。因为闭着眼,他没看到,身边少年半睁了双目,眼底是极浓的悲伤。 我……就不能喜欢你吗?你……没可能喜欢我吗? 压抑的心情,在天亮之后更加灰暗。君笑睁开眼那一刹,看到身边睡着的人,眼底瞬间掠过的,是憎恨。 悠然正睁着眼看君笑,见这样神情,心下冰凉。 君笑随即笑了:「悠然,是你啊。」敛去眼中憎恶和杀意。 悠然开口,只觉口中尽是苦意:「是我……」 早知有今日,何必那当初…… 5 一行人入了江夏。 江夏气氛,和一路行来的郡县不同,刚入江夏,凌夏帮帮众立刻赶到,请一行人到凌夏帮。 甯远谢过凌夏帮帮主凌志霄,道其他武林人上先去凌夏帮,而他们几个想去趟武陵帮。凌夏帮领头的是名坛主,他迟疑了下,派人回去交代,并带着众人跟去,那坛主则陪着曲林聂以及君笑到武陵帮去。 武陵帮帮主名唤柴桑,年四十有余,一张脸长得甚苦,看上去就像别人欠他多少银子,或者老婆跟人跑了般。武陵帮只是个小帮派,武林盟主之弟曲甯远、灵山传人林悠然、狂刀聂启之,这几人起到来,着实使柴桑有些惶恐,慌忙迎了出来。 客套了几句,柴桑把几人迎到正厅。 寒暄几句,最后话题落到正事上,曲宁远问道:「柴帮主,我们是想来问有关影门的事情,影门中人可曾来进犯过武陵帮?」 柴桑摇头道:「若是有的话,武陵帮可能早被灭了。」 「可柴帮主不觉奇怪吗?其他帮派或是受了影门威胁,举派投奔曲家庄;或是干脆被剿灭,武陵帮并不比那些帮派大,却至今安然。」悠然话里隐隐有刺,「若说其中没有其他原因,那武陵带是不是太幸运了点?」 「林少侠,您这是什么意思?」柴桑顿时变了颜色,「莫非你以为武陵帮没被灭,是另有原因?」 聂启之扔出一张纸来:「柴帮主,难道你没接到这暗影令?不从者杀无赦,难道对你是例外?」 柴桑一震而起,脚下站开,摆出防备的姿势来。 君笑伸出左手:「柴帮主,我们并无恶意,你不要慌张。」 柴桑只觉手腕处被紧紧扼住,连半步也动不了。他颓然坐下:「你们问什么我都不能回答,明人不说暗话,曲二庄主、林少侠、聂大侠,你们要杀要剐我都反抗不得,任你们吧。」 「按理来说,你入影门最多几个月,肯定谈不上什么忠心耿耿,这么坚决,是因为受控制的缘故吧。」悠然缓缓说道,睫毛微垂,「这么控制,无非就是毒药,你宁可现在被我们杀了,也不敢冒毒发的危险……」 君笑听悠然语气不对,连忙接道:「想必柴帮主家人弟子也受制于影门,才不得不从。悠然,柴帮主也是无奈――」 柴桑听到自己那点事情都被他们说得清楚,止不住发抖,听君笑这么说,忙道:「萧……萧大侠宅心仁厚,在下感激。可在下也实在没办法啊……」 「我什么都不问,只是想去柴帮主住处看一眼,不知可否?」君笑问道。 柴桑忙不迭点头:「这自然没问题。」 君笑掌控了局面,见聂启之脸色难看,却只有叹息。毕竟在场诸人之中只有自己制得住悠然,若放任悠然出手,怕是会死人。柴桑是被迫,实在不该死。 几人到柴桑住处看过,君笑捕快经验丰富,很快找到了想要的东西,转身告辞。 柴桑抱拳之时,君笑左手按上他胸口:「得罪了。」 柴桑吐出口血来,表情恐惧混着惊诧看着君笑,君笑却收回了手:「柴帮主总该知道若影门问起该怎么说吧?这伤内里不严重,胸口的掌印却能良久不消,应该可以应付过去。害帮主受伤,实在歉疚。」 言毕离开,甯远和悠然跟着他,聂启之还不甘心离开,但也不能落单,只好恨恨离开。到了外面,他第一个跟君笑发作:「萧寒,你这是什么意思?柴桑都承认他是影门中人了,难道你还放过他不成?」 「武陵帮是小帮派,靠江而生,帮众大多是本地青年,想走都走不开。」君笑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走,走不得,留,就得死。若我是他,我也降――就算不为自己,也不能拖累他人啊。」 「妇人之仁!」聂启之冷哼道。 悠然听他这话,心中不悦,站住他身前:「你胡说些什么!萧的仁厚,又岂是你能明白的!」 君笑拉拉悠然,示意他退下,面对着聂启之:「我承认这是妇人之仁,但盟主想要剿灭影门,本来就是为了保护这些江湖帮派。若多造杀孽,岂不是背离了这目的?」 他顿了顿,续道:「只要诛了首恶,拿到解药,他们仍然是普通帮派,又何必赶尽杀绝?」 「可影门着落还没探明!」聂启之道。 「是宣州,或是杭州。」君笑道:「信鸽腿上系的信筒、房中空白纸笺、香气……周围花草树木,都可以说话的。江夏再往东,而且是靠着水边的……」 他忽又住了口,种种迹象表明沈庄极有可能是影门所在地,那么,自己就要重新面对那里了? 联络是靠信鸽,看羽毛可知生长在水草丰足之处,信筒所用质材十分眼熟,君笑知道那是自己生长了十数年的地方特有的,连打造手艺看着都眼熟。柴桑房里一些细碎东西,也应是柳县上的。 只是还有些别扭,什么地方不对劲。而且总觉影门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让自己找去,除非是对方故意泄漏出来要己方上钩的。 曲宁远皱了皱眉:「寒弟,我们先去凌夏帮和其他人会合,然后再讨论吧。」 当晚凌夏帮设宴,帮主凌志霄与曲宁远熟识,聊得熟闹。君笑极安静,左手拿着筷子,也不夹菜,慢慢吃着饭。 「萧,最近赶路你都瘦了,多吃点菜。」悠然夹菜到他碗里,眼巴巴看着他,「虽然这里厨子很一般,不过比起一路上客栈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菜要好些。」 君笑看四周,有些凌夏帮众已经沉下脸来,他心道悠然真是不会说话,张口便得罪人。但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他,只好夹起菜来吃,收回些心思。 两人这样,曲家庄那些人是看习惯了的,凌夏帮有些人看了可就十分诧异,便有低低议论的。 君笑听他们耳语,竟都认为自己和悠然有什么苟且关系,当即心沉下去,便和悠然拉开距离。悠然不知自己又做了什么让君笑不高兴的事情,有些手足无措,心底极难受。 饭后,凌志霄请几人到后厅,商议影门之事。君笑虽无名,但悠然黏着他,宁远又一直「寒弟寒弟」的,凌志霄也不由高看他一眼。因此君笑问他江夏诸帮派之事,他都一一道来,矩细靡遗。 「我……想去一趟快刀门。」君笑迟疑片刻道。 众人一起看着君笑, 宁远先问道:「为何要去快刀门?若你觉我们今日在武陵帮得到的讯息还不够的话,我们可以再去蜀天派……」 「大哥、悠然、聂大侠,你们对影门行迹,心里是不是都有了定论?」君笑问道。 聂启之冷哼一声:「火兄弟生前就说,影门定是在宣州!」 宁远也点了点头。 君笑看向悠然,悠然对他笑着:「我听你的,你说哪里就哪里。」 君笑愣了下,对甯远和聂启之解释道:「确实,从我们以前掌握的消息,以及在武陵帮发现的迹象来看,宣州是最可能的地点,而且一切都指向了宣州柳县。但同时,有一些迹象做得太明显,我总觉得像是故意的。例如说信筒和纸笺……」 「你说是有人给的假线索?」宁远问道:「可……那信筒纸笺之类的,我并没看出异常,可见对方并非故意做出这些……」 「也可能是故意的,不管是不是那人,对方都应该知道才是……」君笑轻声道:「毕竟那人捉我也算声势浩大,影门不可能没听说过。这些东西,也可能是针对我布置的,所以我还想去其他地方探探。」 君笑顿了下,道:「凌帮主既然说快刀门门主卓泫然一向执拗不群,我总觉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屈从影门。反正我们也会在江夏停留一段时间,我去一趟总无妨。」 「可明日我们还要去海河派……」宁远迟疑道。 君笑一笑:「这种事情不需要我,我独自去快刀门就好。」 「怎么会是独自?」悠然拉住君笑,对他笑着,「你去哪里,我自然也要去哪里。」 君笑有些尴尬,看向聂启之和凌志霄,一个鄙夷一个惊诧。君笑心中一叹,头痛起来。 翌日君笑一早出去,宁远他们自是不能同去,于是就只有君笑和悠然。君笑本想让悠然和宁远他们一起的,悠然却怎么也不肯同意。君笑最后拗不过他,只好二人一起。 快刀门所在之处距离凌夏帮有些远,两人仍是骑马,君笑悠然前一晚都睡得不错,倒也精神。一路快马,大路渐渐变窄,成了林中小径。 二人来前早问明道路,知道必须穿林而过,但江湖有言,逢林莫入,两人下了马,相携而行。悠然心中乐极,想没有旁人就是好啊,正高兴呢,却听林中有人声,心下一凛。 觅声而去,林中有处开阔之地,站着一名女子和几名男子。女子被围在中间,拉拉扯扯衣襟都开了大半,脸色凄然大声呼救。 君笑哪见得这种事,自然马上过去,拦在女子身前:「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做什么?」 男子中为首的一人站出来,脸上十足轻蔑:「我们做什么你管得着吗?一个残废还学人英雄救美,也得美人看得上你才行啊!要我说,美人怕宁可跟我们也不要你救呢!」 他身后人纷纷嬉笑起来,便有人道:「是啊,看这瘸子路都走不动,估计床上也是个不行的主,回家歇着去吧!」 君笑最恨人拿这种事说舌,因为会使他想起那人对自己的折辱。他心中怒甚,手中剑倏地出鞘,指向为首那男子:「出招吧。」右手袖风一甩,让悠然站得远些以免误伤。 悠然担心君笑,不肯离得太远,睁大眼睛看着。忽然感觉到身后风声,他想也没想地向侧跃,同时大喊:「萧,小心!这些人是埋伏!」 在他声音出来之时,君笑身后那女子忽地出手,双手成爪猛地抓上君笑背部诸穴。君笑身前几名男子也同时亮出兵刃,罩住君笑身前要害。这一举攻其不意,君笑武功虽高,怕也难挡。 悠然骇极,当下不顾身周那些事先埋伏好的人,直直向君笑扑过去。那些人也不是好对付的,兵刃暗器纷纷往他身上招呼,眼看一刀要砍中他,却不知何处飞来石子,打开刀子。 悠然心却更慌,匆匆做了个手势,双眼只是盯着君笑。 君笑倒是从容,左肩微低右腿旁侧,一闪身,竟于间不容发之际出了兵刃的圈子。他纵身跃到诸人外侧,唇角微起:「这等手段就想让我上当,也太小觑我了。」然后扬起声音,「悠然,我只有单手,没办法多帮你,你自己注意。」 悠然方知那石子原来是君笑打出的,心下一松,知道君笑不会有事,缓下来专心对付围在身周的人。他武功不差,虽然对敌经验少了些,但静下心来仍可支援。 君笑那边形势却又是一变,为首男子手中刀砍向君笑,另一人的剑横削。君笑侧迈出一步,忽觉脚下一空,暗叫不好。 他左腿只能站着不能施力,平时走路尚且一拖一拖,动手时更是不方便。这时若是身体完好,左脚施力就可跳出,他却只能直直坠下事先挖好的陷阱里。 悠然远远看到,大惊失色,张口欲喊,却见尘土飞扬,夹杂着无数树叶冲天飞翔。尘土当中,君笑衣袂飘飘,却是极潇洒。悠然大喜,然而见君笑左脚不便之态,心下难受之至。 陷阱下面布有迷药,君笑倒也提防到这一点,掉下去立即屏息,手中剑出,勾住陷阱壁。下面果然插着明晃晃的刀子,都是刃向上的,若君笑真掉下去,就算不死,一条命也得去半条。君笑内力充沛,向下发力然后借力而起,总算是跃上来。 屏息久了,自然要跳出烟尘外呼吸。君笑跳到一侧,脚刚落地便听得破空之声,抬头一看是一排机弩直射过来。君笑猛吸一口气,提气继续纵跃,躲开弩箭。 悠然简直心都要跳出来了,像是地狱煎熬般,心放下片刻又悬起,总不得个安生。 他武功只能说是不错,能跻身一流之境,但围攻他的人武功也都不弱,又是几敌一;他若专心对付,还能保全自己,偏偏他人在当地,眼睛和心思却都落到一旁。几次险象环生,幸亏运气不错,暗中也有人相助,方才支撑得下去。 君笑再跃,跃到一处坎坷狭长的曲径上,脚下受了一绊。君笑提气,然而他脚上毕竟不灵活,被绊倒在地。 悠然吓得呼吸一滞,顿时也不管对面敌人了,直直向那边冲过去,身后落下一溜暗器。他百忙之中还记得做个手势,再走出几步便觉腿上一痛,中了把飞刀。然而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施展轻功飞速扑过去,护住君笑。 ――你不能出事啊绝不能!就算我死了也要护得你周全!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心情,竟觉得自己生死已经无所谓了,眼前只一个他。后背感觉到痛意,然后想为什么要出来、为什么要冒这个险?竟然让他陷于危险之中,实在是该死。 然后他昏了过去。 意识朦胧中,各种奇怪景象就涌入脑中,有时是父亲伯父的种种,有时是痴恋白己之人的哭泣的脸,有时……是他离开自己的场面。 「不要走……萧、萧,不要走……」他死死抓着那人衣解喃喃道:「不要离开我、不要走!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不要恨我,不要走……」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模糊里听到心心念念的声音,悠然拼命去睁眼。过了半天,终于挣扎着张开一条缝:「萧,是你……」 周围漆黑一团,只依稀见到身影,挺拔的是心中那人。悠然想难道自己已经死了,而一人都在地府? 「萧,你我都死了吗?那……」 他想说那生前业是不是可以消了,却感到后背和腿上热辣辣的疼,忍不住低哼出来,却知道自己是没死了,魂魄还在身体里,然而一时竟是不知是喜是哀,有瞬间觉得共死其实也不错――如果死后确实有魂灵的话。 但转念想,自己死后怕是要下地狱的,那还怎么和他一起?于是想还是活着吧。 君笑感觉他动弹,连忙扶住他,让他脸朝下躺着;「悠然,这里是处山洞。你后背受了伤,虽然地面不舒服,但最好俯卧。」他低声道:「你流了很多血,我身上又没有太好的伤药,你身上什么也没有,只能草草包扎。你莫要乱动,小心伤口裂开。」 黑暗之中,悠然感觉君笑的手放在他身上,热度沁入身体,虽什么都看不清,却觉无比光明。他闭上眼,伸手去握君笑的手,却觉君笑瑟缩了下。 悠然不悦地皱起眉,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顿时全身僵硬。他颤抖着声音问:「萧,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你给我包扎的时候……是在外面吗?」 他摸着自己身上,发觉自己衣衫后面虽被剥到腰际,前面却还松松挂着,暗中松了口气。 然后听到君笑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但为君故之情醉[出书版] 作者:寒衣 声音:「你为我挡住箭矢和暗器,我趁他们没反应过来的一瞬斩断地上绳子,带你离开。」 他说得轻描淡写,悠然却知定非那么简单,第一个想法是:「萧你有没有受伤?那些人事先计划周详,怎么会让你这么轻易逃开?」 「我总觉得似乎有人暗中相助,因此倒也没受什么伤……」君笑道,语气很是淡然。 悠然极为了解他,听他语气便知他只是不让自己担心,于是干脆伸出手来拉住君笑,手在他身上梭巡着。君笑身体微僵,向旁躲避着,悠然却扼住他不让他动弹。 他本来是要找君笑身上的伤,摸着摸着,却不觉走了神,一双手抚过他平坦胸膛,渐渐向下。悠然有些恍惚了,只觉身上发热,连伤口都没有感觉了,全身的敏感都集中在下腹。手指纤巧,按上君笑腹部。 君笑全身剧震,忽地拼命挣扎。悠然武功本远逊于他,又受了伤,当即被他远远甩开。悠然后背着地,只觉痛得眼前一道白光,然后全黑,却有点点奇异光斑闪烁,只是咬住牙,口中甚至有了腥甜,却始终没有痛呼出声来。 君笑用力震开悠然,然后站在当地,气息混乱。半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刚才所为,立时悬起心:「悠然,悠然!」 山洞虽暗,仍有些亮光,君笑见洞壁下隆起一块,连忙走过去。可他竟然没听到呼吸声,伸出手到悠然鼻下,心中快速闪过一个念头:他不会是……死了吧?当即手竟有些颤抖。手指感觉到极微弱的呼吸,君笑稍稍放下心。 悠然此时缓缓开口:「萧……我没事……」 他声音微弱,断断续续,竟是疼得连说话呼吸都艰难。 君笑伸手抱他,刚贴上他背部,就感觉一阵黏湿黏住自己手掌。君笑马上想到自己刚刚震开他的力道十足,定是将悠然震到洞壁上,后背磕在棱角分明的坚硬壁石上,原本受的伤被生生撕裂开,甚至破得更严重…… 「真是该死!我出手怎么这么没轻重!」君笑低声骂道,然后声音转柔,「悠然,你忍一下,我带你到外面……」 悠然一凛,轻声道:「萧,我好痛,我动不了……」 「可你的伤……」君笑迟疑。 「我这里也有金创药,萧你帮我上在后背吧!」悠然道,然后想了想,从怀中拿出一物,漆黑山洞顿时变得光明。他把那物事交给君笑:「萧,这夜明珠有几分亮,你拿来照明吧。我……的伤不重,在这里上药就好。」 君笑将悠然翻过来,就着微弱珠光一看,忍不住倒吸了口气:悠然整个后背血肉模糊,几乎没块完整肌肤,有几处只是擦伤,有几个却极为严重。 君笑心疼得不得了:「悠然,是我不好,我不该反应那么强烈,我、我……」 「萧你没有错,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动手动脚。」悠然道:「一切……都是应该的……」 「就算我当初受的伤,恐怕都没这重。」君笑想起在沈庄时,背后被鞭打、被侵犯时在墙上摩挲,但那伤伤得均匀,没有特别严重的,而悠然这伤…… 他拿着金创药,甚至都有点不敢碰悠然后背,最后一咬牙,飞速点了几个穴道,把金创药涂在伤处。悠然闷哼一声,额上冷汗直流。 「痛就叫出来。」君笑左手递到他面前,「或者你咬住我手指,就不会痛得太厉害。」 悠然张开口,轻轻含住君笑手指,模模糊糊说了句什么。 「你说什么?」君笑听不清,问道。 「原来……受伤是这么痛的……」悠然低低声音道。 君笑给悠然上完药,感觉悠然呼吸微弱,连忙就近查看,见他紧闭双眼,竟是痛昏过去,嘴却轻轻合着,唇紧紧衔住他手指,舌头在君笑指尖轻轻掠过。 君笑只觉难受,想将手指抽出来,却被咬得更紧。悠然倒也不用劲,只是极力吮吸,使之不易抽出。 君笑怜他身上伤,不敢大力,最后也便由得他去了,只是手指是极敏感之处,被这么舔舐吸吮,君笑竟觉起了奇特心思。 他本不解欲望,此刻咬住牙,心道楚君笑你怎么这般禽兽,这和那人又有什么差别,生生把刚起一点的绮思压下去。 静了下来,君笑开始想着一路上种种,脑中有了些想法。唯一觉得奇怪的是:到底是何人在帮自己――或者,是帮悠然?而到底是何人布下的这个局,害悠然受了这么重的伤――虽然说,他的伤有一部分是自己所为。 光给他后背上药,也不知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君笑借着淡淡夜明珠的光芒巡视着悠然身上,甚至动手去褪他衣衫。悠然在昏迷中也十分难弄,抓住他左手,硬是不肯让他脱他衣服。 君笑手本来就不太方便,见他这样也便不管他了,转而处理自己臂上箭伤。 幸好伤是在右臂上,倒也无甚大碍,反正他右手本来就是废的,只是这么动来动去终究惊动了悠然,他睁开眼,手伸向君笑:「萧,你在做什么?」 君笑任他握着,碰触习惯了,倒也不觉很难受,答道:「我右臂受了一箭,我在敷药。」 悠然痛得眉头皱紧,却强要起身:「你自己怎么敷药,我来。」 他起身,后背伤处受到牵连,顿时痛得彻骨。君笑连忙扶住他:「你别管我,你的伤比较重。」 悠然只觉自己大半身子被君笑抱在怀里,君笑只单手揽着他,右手难以动弹。悠然靠着他,虽然想到他右臂还有伤,又想着他厌恶人碰,但还是舍不得离开这胸膛,若不是刚才被君笑震出去,他现在可能还会动手不规矩。 他身上的味道真好闻,是属于男了的干净清爽,于悠然而言,却比什么催情香都有效,甚至起了不该有的反应。 君笑和他贴得近,感觉到了,连忙推开他,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却又无法出声斥责。他想不到这少年不仅喜欢缠着自己,还对自己有……欲望。 ――倒和那人一般…… 君笑猛地摇头,把这奇怪想法摇走。男人这样应该并不为奇,自己不该因为自己对性事的反感,而把所有对男性有反应的人想像成那人。悠然这般可爱,自己怎么会把他 二人重叠? 悠然清清嗓子,只觉声音干涩:「萧,你别生我气,我……」 「我没生你气。」君笑轻叹一声,转换个话题打破这样的尴尬,「我们现在处于不利境地,你不要乱动,耐心养伤,我们来商量下现在该怎么办。」 悠然倒也不是没轻没重之人,敛了绮思和君笑商量。现在的问题是,谁也不知道敌人究竟在什么地方,君笑一个人肯定无法将重伤的悠然运回凌夏帮,但他也不可能抛下悠然自己离开,难道就要一直在这山洞待着? 君笑脱下外衫罩在悠然身上,然后扶他出洞。此处是座小山,林木葱郁,倒也漂亮。幸好此时已是晚秋,山中果树上结实累累,君笑施展轻功飞身上树,摘了不少果子。他只有单手,不方便拿着,便让悠然在下面接着,自己投果子下去。 他施了巧劲,果子到悠然手里停一下,便乖乖不动了。 悠然忽然低声道:「投我以木桃。」 他声音虽小,但君笑是习武之人,听得清楚,当即一阵不悦,扔得重了些,悠然呼了声痛。 「要你胡说!」君笑哼了声,不去理他。 悠然拿起那颗挑子,傻傻笑了。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6 此时已是傍晚,到了晚上,担心山林里有野兽,二人还是回了山洞。 悠然受伤体虚,尽管君笑燃了火,还是瑟瑟发抖。君笑为难,自己身上已经只剩里衣了,让他在别人面前赤裸上身,他是绝对做不到的。悠然睁着眼,可怜兮兮看着他,想扑到他怀里,但自然更是不行。 悠然觉得冷,沁入心底的冷,伸出手去握君笑的手,这君笑倒是习惯了,也不反对。 悠然忽然低低道:「萧,我从来不知道人是那么暖的。」 「小的时候,你爹娘没有抱过你吗?」君笑问道,心想即使是自己,也曾被娘亲抱在怀里疼过。 悠然摇摇头:「我娘……死得很早,我爹并不爱她,因此她也很少管我。而我爹……」 他住了口,君笑只觉一阵心疼,握悠然的手重了些,身子也向他靠着:「抱歉,我不该问……」 忍不住起了怜意,想这孩子自小就没受过宠爱,所以性格才偏颇一些吧,但―― 「难道你师父不疼你吗?」 「师父教我武功就好,为什么要疼我?」悠然反问,眼中倒真有奇怪。 君笑更觉心疼了,转身轻轻揽住他的肩,想自己虽然出身卑微,但前有娘亲后有师父,总算是有人疼过。眼前这少年身分高,但得到的温情却少。 悠然被他这么一抱,顿觉全身都热了,竟不再寒冷。他想想,把后半句话吞回去:再说他们疼不疼爱我,又有什么相干?我要那玩意干嘛? 他不需要什么疼爱,曾经有嬷嬷见他可爱想抱他,被他一把推到一旁去――那还是很小时候的事情,所以只有力气将她推到一边。至于父系那些罗嗦女人,以及刻意讨好他的无聊女子,他向来都是沉下脸道一声「滚」。 他不需要怀抱,除非是这人的。 他只要他。 不过,若君笑只有在同情的前提之下才能抱着他,那么装装可怜又有什么相干?反正至少他是真的希望他拥抱。 悠然赖在君笑怀里,感觉他全身僵硬,却死不肯离开。君笑当真难受,却不忍放开这大男孩,再想到他这身伤大都拜自己所赐,强行抑住恶心,轻轻抱着他。 「你说,到底是什么人泄漏你我去快刀门的消息?」君笑觉得这样的安静有些暧昧,于是问道。 「有卧底并不为奇,奇怪的是竟然在昨晚就知道你我要去。」悠然道,那些陷阱机关绳索布置得巧妙,显然绝不是仓促而就,「而且熟知你性子,知道你对那种事情无法袖手的……曲甯远、聂启之,还有什么人?」 君笑皱眉:「昨晚我放过武陵帮那些人,当时凌夏帮的人也在场,他们也知道的。」 悠然微有些不悦:「总之你是肯定不会怀疑曲宁远喽?」 「大哥是武林盟主之弟,听说他当日亦有竞争盟主的实力,若他想阻我,又何必率武林人士千里奔波?」君笑摇头,「悠然,不会是大哥。」 悠然听他语下回护,心里直往外泛酸,忍不住道:「那我当时也在场,你要不要怀疑我?」 「怎么会?你是悠然啊。」君笑笑着拍拍他肩头,「就算是我怀疑自己,也不会怀疑你的。不过说实话,我确实比你可疑。你伏在我身上后,那些人确实是要下死手的,而他们对我好像总有几分留情。」 悠然眯起眼,自然也想到了这点,眼底闪过丝冷列。 ――乖乖待在他身边不代表自己毫无还手之力,害他、害自己之人,休想得半分安生! 两人再说了几句,悠然实在乏了,也便睡去。君笑怕他触到后背伤口,只能让他俯躺在自己膝上,左手揽着他。 到得半夜,君笑半睡半醒之间,感觉悠然不停转来转去,一惊醒来。悠然就枕在他腿上,感觉体温极高,君笑伸手去一探,竟是火热得灼人。 再拿夜明珠看向他后背,上了金创药的地方虽已不再流血,周围肌肤却鼓起来,红肿一片。君笑暗叫不好,知道是伤势恶化导致发热,偏偏在这地方根本无计可施。 君笑想起身去寻些清水来,他一动悠然便感觉到,睁开烧得发红的眼,声音微弱而沙哑:「萧……你去哪里?不要离开我……」 「你发烧了,乖,我去找点水给你。」君笑抚着他额头,低声哄道,可悠然烧得迷迷糊糊,哪里还听得进去,只是拉着君笑。 君笑低头看着悠然,他低着头,本就单薄的身子轻轻颤着,君笑只觉心疼,咬住了牙:「若我右手还好……我便能抱着你上马,我们一起回去……」 他心中恨极,左手高高扬起,砸在一旁石壁之上,尖利石头刺破手掌,他却浑然不觉,「一点用都没有的家伙,还不如当初让那人把四肢都废了的好!」 悠然昏昏沉沉之余听到这话,忽地全身一抖,一伸手握住君笑左手:「萧……你不要这样……」 「可你发着烧,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君笑喊道:「这手这脚这身子,都是废的!我――」 悠然神智又清醒了几分,略一思量下了决心,从怀中掏出一物:「萧,你拿它到外面放了。」 君笑接过那物,仔细看去,却是一枚信弹。他心中一喜,却奇怪悠然怎么不早拿出来,轻轻把悠然放到地上,让他躺在自己衣衫上,起身走向洞口。 信弹上天,然后炸开,绚烂之中,是一个「靖」字。君笑更是奇怪,心道悠然剑林悠然,师从灵山,这个「靖」字,却是何意? 回来问悠然,悠然只说齐思其实是他师兄,字靖远,这信弹是用来联络他的。君笑听是他们师门之事,就没有多问。 悠然烧得稀里糊涂,赖在他身上死不放手。 他们遇险的地方离凌夏帮算不得太远,还未到天亮,外面已经有了人声。 君笑听到齐思的声音,连忙抱着悠然出洞:「齐思,我们在这里。」 齐思看到他二人,长长出了口气:「萧公子,少爷还好吗?」 离得近了,君笑方才看到齐思一脸疲惫憔悴,想来是他找了一天所致,于是道:「你们师兄弟关系倒好。」 齐思稍微愣了下,随即道:「林师弟都跟你说了?」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伸出手去接过悠然。 君笑抱得辛苦,然而怀中忽然少了这身体,松口气伴着点点失落一起涌上。温度的纠缠就这样奇怪,靠在一起明明恶心,放下却还茫然。 齐思是自己寻来的,他不信任身边那些武林人士,自己来找悠然。 他是骑马来的,君笑让他二人上马离开,悠然却伸手:「萧……一起走……」 君笑迟疑一下,齐思道:「萧公子,我在附近看到你的马,拴在那边。」他指了指,叹道:「若您不和我们一起,我怕林师弟也不会走的。」 君笑牵过马来,三人两骑向凌夏帮赶去。 君笑侧眼看去,齐思单手控缰,另只手抱住悠然,让他俯卧在他身上。君笑忍不住一叹,心下黯然。 不过他向来开朗,很快转念到其他事情上去,一路想着,倒也不觉太远。悠然虽被极轻地抱着,但毕竟马背颠簸,他痛得眼前几度发黑,最终晕了过去。到凌夏帮下马之时,他软软靠在齐思怀里,双目紧闭,显得脆弱无比。 曲宁远迎了出来,连忙让悠然回房静卧,找了大夫来看。 悠然沉沉睡去,醒来却不见君笑。 「萧呢?」悠然见守在身边的是齐思和曲宁远,轻轻皱眉,四下寻找着君笑。 甯远道:「他出去了,晚上才能回来。」 「我们刚回来他就出去?」悠然瞪着宁远,「他身上还有伤,你怎么能让他出去!」 宁远脸色有几分难看:「你又不是不知道寒弟那性子,他要出去我还能拦住他不成?」 「怎么不能拦?你就不会求他……」悠然冲口道,忽地住口。 宁远冷笑:「像你一样对着他撒娇?林少侠,我大寒弟四岁,你以为我是你?」 甯远向来对悠然极礼敬,这样的态度当真是从不曾有过。 悠然却知他心思,当下冷哼一声:「我管那么多!撒娇对萧来说管用就成,反正我比他小,也不怕失了面子,就怕有些人,面子也要、里子也想要,结果输了只能迁怒于人。」 二人对视,悠然明显占了上风:「不管怎么说,现在萧对我最好。你也知道他感情上有些迟钝,对他啊,就是要撒娇装傻、死缠烂打。像你这样称兄道弟的,他才不会明白呢!」 被道破了心事,宁远有些尴尬,这番心思他从未和任何人说起过,甚至自己想来都有些挣扎,此刻却被这情敌点明。 悠然轻声一笑:「如果你觉得被我说得对,现在跑去跟他说也许还来得及。只要……你有这个脸皮。」 他说这话,倒也是有几分怕宁远当真去跟君笑说什么,他表面上虽然装得自信,实际上可不安得很,而且……悠然眯起眼,曲宁远,我开始的时候,确实漏了算你,不过……现在倒也来得及。 宁远待得尴尬,于是告辞。其实他自己开始也只是把寒弟当作弟弟来看的,若不是悠然那太过明显的倾心,自己也不会往那方面想。而动了心思之后,竟然是越看寒弟越是心跳,渐渐明白那骄傲少年的心情。 可如今,到底能如何? 「寒弟,若我没料错,你最后还是会站到我这边的。」宁远忽地扬眉,自信笑笑,英俊的脸上现出飞扬神色,「你,绝不会是他的!」 「少爷,我们回去吧。这里实在太危险了。」齐思劝道:「您要再这么下去,我怕……」 「我才不回去!好不容易他对我这样,一回去岂不是给曲甯远机会?」悠然立即高声反驳道,然后想到这些话还是小声点好,降低了声音,「总之我不回去,危险又怎样,我不会有事的!」 齐思「扑通」一声跪下。「可庄……少爷您在那人面前连影子都不能用,要不是您还带了靖字的信弹,您是不是连通知我那不肯?影子他刚才都跟我说了,少爷您再待在那人身边,恐怕受伤会更多……」 他低下身去,「少爷您哪曾受过伤,要是……要是大老爷知道了,肯定马上召您回去――」 「他管得了我吗?」悠然冷笑,「他自己当年为我爹成那样,还有资格管我吗?我会和萧都好好活着,绝不会弄到一死一伤才用一生后悔――对了,我跟萧说你字是靖远,你给我记着点,别露破绽!」 齐思知道自己劝不了悠然,只好起身:「少爷,海河派应该没问题,或者我们可以去江夏太守那里……」 「不行!绝不能去官府!」悠然打断他的话,「齐思,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还是你觉得武功高过我,我又在萧面前叫你一句师兄,你就可以替我做决定了?」 齐思连忙俯身:「齐思不敢,只是担心您安危……」 「我不会有事的。」悠然放缓了语气,「关于眼下情形,我心中已有计较,这些你不用管,按我吩咐去做就好。你要注意的是各方动向……对了,他们到底找没找来补天草和洗髓录啊?」 「禀少爷,下面传来消息,补天草已有下落,但洗髓录……」齐思低头,「属下等无能!」 「确实无能!」悠然狠狠道,随即眼神却转温,加着心疼,「他虽然表面不说,其实很在意这伤残……而且当真太危险,若不是他左腿无力,这一次又怎么会遇险?每见他黯然,我都恨不得残了的人是我。」 齐思早习惯了悠然的多变,前一刻能冷峻无情到让人心寒,后一刻提起君笑,却又是温柔得滴出水来。只是这样回异的表现,真的能持久吗? 「你知道他到底出去做什么了吗?」悠然问道。 「应该是去快刀门了。」齐思答道。 「萧其实很聪明的。」悠然笑起来,带几分稚气,「那边你都安排好了吧?除了不能说我们身分,一切都照直说就好,若说假话反遭怀疑。」 悠然皱眉:「但……那些浑蛋会不会再去阻他?万一他们再布下机关什么的拦他怎么办?影子,影子――」 窗外黑影一闪,一个声音淡淡传来:「影子只是您的影子。」言下之意其他人生死他不管。 「少爷,那些人以为快刀门已经被烧成灰,不会再去拦萧公子,而且他们也未必知道萧公子要去。」齐思道:「萧公子武功在我之上,不会有事的。」 悠然也知这点,只是想到君笑独自外出,还是去一天前刚遇险的地方,心里就惴惴。齐思怎么说也没用,只好拿来各处呈报的消息,悠然慢慢翻着,做些调整下了些命令,然而人在这里,心却和君笑一起去了。 望眼欲穿,幸好悠然伤重昏昏,醒来时已是下午,才免了太多难熬时光。过了晚膳时间,君笑终于回来,先去见了宁远,然后来看悠然。 齐思在大厅守着,看到君笑回来去找宁远,连忙回房告诉悠然,帮忙把纸张收起来。然而过了半天还不见君笑来,悠然心里不悦,待君笑来时,神情又是委屈又是气恼。 君笑却没有注意,皱着眉想自己心事。 刚才大哥也问过自己,只是这心事却不能说给大哥听,大哥是武林盟主之弟,四处奔波只为武林安宁,自己这些心思怎么说得出口?只是…… 「萧,萧?」悠然连唤了两声君笑才回过神来:「啊?」 「你白天出去,是刚回来吗?用过晚膳没有?」悠然指指桌上,他不能动弹,晚膳自然是送到房中,「我还没吃,我们一起?」 君笑摇头:「我不饿,悠然,你身体还好吧?没事的话我先回房了。」 悠然见君笑态度恍惚,又听他这话,觉得盼了一下午的心都白费了,像是一盆冷水浇在头上,湿淋淋冷飕飕的难受。他唇一抿,转身背对着君笑,愣是不肯理他。 君笑也不管他,向外走去。悠然听他脚步声,只觉委屈更甚,却掀了被子坐起来:「萧你太过分了,你真的不理我……」 这么一起,自然又牵动了后背,痛得眼都湿了,却不肯让泪水流出半点。 君笑连忙走回床边,坐下来扶住他:「怎么又生气了?我没不理你,只是在想事情。」 「什么事情非要背着我想,难道你还有什么不肯告诉我吗?」悠然拉着他袖子,一双眼蕴着泪水,就是不流出。 君笑着实无法抵抗他这样的神情,叹道:「悠然,我问你,国家和自己,孰轻孰重?」 「当然是自己重。」悠然答道:「若自己不在了,国家怎样又有何相干?」 君笑想道,果然是这答案,却又问道:「那么自身的仇怨和他人生死安危,谁先谁后?」 这问题就更不用想了:「他人生死,管我什么事?当然是自身仇――」悠然忽地住了口,「什么?」 他心道不好,一来刚才这两个回答怕是已经让君笑不快,二是,自身仇怨……君笑身上,还能有什么仇怨? 悠然干笑了两声,可怜兮兮状完全不见:「那个……自己的仇恨嘛,什么时候报都可以,但别人生死安危可能只系于一线,当然是他人生死比较重要――」 他转得生硬,君笑也忍不住笑了:「就算你说自身仇怨重要,我也不会责怪你的,你本就这性子,斥责也改不了。」 悠然这反应却让他下了决心,君笑一直想着能以自身行为教导悠然,让他少些偏激。此刻想自己既然有这个教导之心,又怎能做出先自己后他人之事? 他长叹一声:「也罢,反正那地方是跑不了的,我总能找到报仇的机会。」转对悠然道:「悠然,影门其实不在宣州,而是杭州。」 他可以顺着大家的想法说沈庄就是影门所在地,这样一来,合全武林之力,总会灭了那庄子的。 但影门,确实不在那里。 悠然抬起头,看着君笑,忽然觉得他很耀眼。太过耀眼,让他难以直视。 在他的面前,他只像阴影。 悠然的伤渐渐好起来,可以下地走到议事厅听大家商讨。君笑言道总在凌夏帮打扰也不好,于是几日后一行人到了海河派。 甯远认为江夏现在还存在的小帮派已尽数归于影门之下,于是和其他人商议着怎么各个击破。君笑的心软他虽没有公开指责,但显然不甚赞同,打算凭藉手中这些人,加上凌夏帮和海河派,把这些小帮派都剿灭掉。 君笑自然是反对的,他不认为剿灭那些小帮派是件轻松事情,现在需要的是聚集人手对付影门总部,而非把力量放到这些上。就算对付,也该是官府和当地帮派的任务。 说出的是可以说的理由,有些心思埋在平静表面之下,直到悠然的伤好得差不多,君笑方才把自己想法与他说了。悠然自然是全力同意,君笑的聪明在他意料之外,使他不由忐忑起来。 君笑一直没怀疑自己,是因为自己多少利用了他心理上的盲点,但这种欺瞒,又能多久呢?一旦他怀疑…… 悠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决定之后要更加小心。因此当几人来到海河派议事厅后,君笑说话,他只管看着。 「大哥,聂大侠,事实上我们并不清楚这些帮派是否真的都被影门收归,如果如聂大侠所说,剿灭一半然后上路,把剩下的交给凌夏帮和海河派,可能会有问题。」 君笑看着凌志霄,唇角翘起,「先消灭一部分小帮派,以免他们联合也来,凌夏帮和海河派对付不了……然后我们奔赴宣州,剩下的交给凌夏帮对付……」 海河派掌门卫平天带点疑惑地看着君笑,君笑手指点着桌子,只是看着凌志霄:「这份门派名单是凌帮主拟的吧,自然,凌帮主和卫掌门在江夏是地头,也比较熟悉这里的情形,只是……」 他转看卫平天,「卫掌门有没有感觉到这名单有什么奇怪之处?」 卫平天略一沉吟,道:「确是有些奇怪,我素来知道江夏有些帮派已经归到影门麾下,但有些帮派,像是二月门、凤阁……等等,都不该会是苟延的门派,却不知为何没被灭门。」 君笑点头,回视凌志霄:「凌帮主,我想知道您为何挑这些门派来剿。」 凌志霄道:「正是因为这些门派素来走正道,一旦被辖制才更加危险,而剩下那些帮派本身就软骨,想必本帮和海河派对付得了。」 「这倒也是理由。」君笑忽地敛去脸上笑意,直直看着凌志霄,「只是……不知这名单上为何没有快刀门?」 「快刀门已经被灭了,萧公子难道不知?」凌志霄道:「正是萧公子去快刀门那日被灭的,也不知是为了灭口还是其他原因。」 「自然是为了灭口。」君笑道:「只是到底为了灭什么口,倒让人费解。」 「为了隐藏影门。」凌志霄道:「这是毋庸置疑的吧。」 「我都去过武陵帮了,也没探问出更多。若灭口怎也不该灭快刀门吧?」君笑道:「而且偏偏在我们去时被灭口……我们去快刀门也算临时起意,并没有他人知道。」 聂启之听他话头不对,沉着脸截过来:「你的意思是我们中间有人泄漏你们行踪?」 「那是自然。」君笑道,只是看了聂启之一眼,视线重回凌志霄身上。 凌志霄表情并无变化,聂启之却压不住怒气,跳起来就差指着君笑鼻子了:「你胡说些什么!凌帮主大仁大义,凌夏帮在江夏声名极好,怎么会做那种事?我看是你苦肉计才对,否则怎么你没什么事,林少侠却受了重伤呢?」 悠然脸猛地沉下来,难看得紧,冷冷看着聂启之,道:「聂大侠你注意些,有些话不是你随便可以说出口的!」 聂启之倒也针锋相对:「怎么?许他说凌帮主,就不许我说他?林少侠你的标准倒古怪得很!」 悠然哼道:「那是当然,谁能和萧比?」 他这话说得实在难听,君笑连忙拉他衣袖,示意他不要说下去。 聂启之却变了脸色,随即冷笑:「对你来说当然没有人能和萧寒比,你和他什么关系,当然是为他说话。可林少侠你也注意点,别让人家骗了身又骗了心,最后还发现人家只不过是利用你而已!」 君笑脸色一变,现出些怒气来,声音低沉而清晰:「聂大侠,您说什么?」 聂启之这话本来在心中很久了,此刻被悠然一激,也不再婉言:「我说什么你们清楚!哼,堂堂灵山传人,竟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但为君故之情醉[出书版] 作者:寒衣 处处为一来历不明的男人说话,还共居一处,真当武林同道眼睛都瞎了不成?」 悠然见君笑脸色越来越难看,一边怪自己不该逞一时口快,一边瞪着聂启之。 聂启之在江湖上也算得上大侠,向来都被捧惯了的,哪禁得起这少年这般眼神,当即更是愤怒,说话便更难听起来:「哼!都是男人,偏要张开腿行那等龌龊之事,灵山偌大名声,都让林少侠败坏了!」 君笑一震,悠然感觉到了,马上喝道:「聂启之你给我住口!」 然而总有种人是打着倒退的,聂启之哼了声,说得更加肆无忌惮:「难道我还说错了不成?林悠然你别以为这萧寒是什么真心,他还不是拿你新鲜两天玩一玩!你倒一副痴情样子,怎么被压得舒服――」 他的话被悠然一掌打断,悠然打完却不看他,一双眼怔怔只是看着君笑,却见君笑咬住唇,脸白得见鬼。 悠然向来不在乎别人说什么,真惹怒了他杀了也便罢。君笑也不太在意他人言语,毕竟是公门中人,平时行公差受的责骂也未必少了,只是聂启之这话是君笑心中最深一道,他这话把君笑平时掩藏起来的所有疤都揭开,血肉一片模糊。 君笑站着,身体没有半丝动摇,然而心中惊涛骇浪。 有的时候他也当真奇怪,自己怎么还活着、还在呼吸,被折辱成那样子还能活下来,也许只是怕死吧?有的时候当真怕,怕自己怕死怕到跪着偷生。 脏,当真脏得很,那人不过是玩一玩,而自己永远也干净不了。纵然自由又怎样?心中始终铭记,因此连他人的靠近那是不行。 君笑眼微微一垂,睫毛挡住了目光,随即抬头直视聂启之,眼底却是一片清澈:「聂大侠,萧寒敬你声名,不代表你可以妄言。我将悠然当作弟弟般,若我对他有其他想法,天地不容。」 悠然心中发涩,心道你跟他说这个做什么,老天要是连这个都管,岂不是忙死?听君笑语气坚决,对聂启之恨极――若非他相逼,君笑又岂会说出这等话来? 然而悠然一转念,想你对我没想法我对你总可以了吧,一双眼又转为灼热,看着君笑。 聂启之只是不信:「怎么我说就妄言,你们说的话就都不是?」手掌抚脸,眼中含恨看着悠然。 「我从不与人同住,不管对方是谁。若聂大侠相疑,我自此后再不与悠然同住也便罢了。」君笑转头对甯远道:「大哥你总不会怕我对你做什么吧?或者干脆我去聂大侠您那里?」 「谁要和你住!搞不好哪日被你害死都不知道!」聂启之喊道。 「聂大侠既然在这点上怀疑我,我也只有请人来证明我所说的话。」君笑道,伸左手在右手上击了几下,「卓门主,请您出来说明一下。」 7 出来的人正是快刀门门主卓泫然,仪表堂堂,那么一站便有凛然之气,难怪众人都不肯相信他会投靠影门。他一出现,凌志霄脸色顿时大变,瞪眼看着他。 「在下卓泫然,诸位侠士应该有认识在下的,身分上应该无须在下证明了吧?」 卓泫然看着众人,道:「卓某虽寂寂无闻,但在江湖上多少也认识那么一、两个人,知道在下性子的也有几个,卓某向来宁死不屈,快刀门也没有贪生怕死之徒。我现在要说的,也是字字属实。无论你们信与不信,我绝无虚言。」 话说到此处,便有与他熟识的武林人应道:「卓门主我们一向信得过!」、「卓门主尽管说,我们相信!」 连聂启之也素闻卓泫然性烈,想他应该不会说谎。 凌志霄却冷哼道:「绝无虚言?你不是投靠影门了吗?还谈什么无虚言?」 「我倒想知道,凌帮主为什么肯定快刀门入了影门?」卓泫然问道:「难道说江夏除了入影门的,就没有其他小帮派了?」 「当然有,但是都被灭了。」凌志霄道。 「快刀门也险些被灭。」卓泫然道:「只是在关键时刻有人出来营救,我们才能存活下来。」 「什么人来营救?为何只救快刀门?」凌志霄问道:「卓门主,你这话也太离谱了吧?江南一带被灭的帮派不知多少,快刀门又有什么特殊之处?」 「什么人来营救卓门主不清楚,只知道应该和朝廷有关。」君笑答道:「只是卓门主知道了些同样被营救的门派名字,而那些门派……」他拿起凌志宵写的单子,「似乎都在这纸上。」 众人大哗,卓泫然看向凌志霄,朗声道:「凌帮主,借刀杀人、不损自己,这是你的想法,还是影门门主授意?在林少侠、萧大侠来快刀门途中埋伏,以免他们见到我,这事……是你做的吧?」 凌志霄道:「你胡说些什么!」 他反应却太过了,有些不知信不信的人,此刻已经有了怀疑。 卓泫然续道:「你知道我非说谎,因为在截杀林少侠萧大侠的同时,你还派出帮众剿灭快刀门!但我事先得到警示,一把火烧了总堂,避开你手下。」 凌志霄这时已经是身体发抖:「没、没有……我真的剿灭快刀门了,真的……」 他怕成这样子倒出乎几人意料之外,悠然一转念便想到了原因,于是开口道:「莫非你隐瞒了这件事,告诉影门门主你已经剿灭快刀门了?」 他这话一出,凌志霄牙关格格叩着,竟是怕极:「我、我……我没有……」 君笑叹道:「影门到底施了什么手段,竟让你怕成这样?」 「师父曾说过,影门门规甚严,影门门主下的命令,若属下做不到,便会扣住解药不发……」悠然看着凌志霄,淡淡说道:「凌帮主,既然注定是全家都全身腐烂而死,你还不如说实话算了。」 凌志霄忽地对着悠然跪下:「林少侠,你知道这么多,一定知道怎么解毒吧?求求你……就算我死了,我家人……」他声音开始哽咽,「娟儿、凌儿……他们都不能死啊!林少侠我求求你救他们!」 以药控制整个帮派,即使帮规严苛也不能反抗,一旦失败就是满门死亡的下场……君笑激灵灵打个冷颤,这样的门派实在太过可怕了。 「我怎么会解毒?」悠然摇头道:「若我能,影门就控制不住那么多帮派了。凌帮主,现在奋起一搏还有出路……」 「……」凌志霄沉默片刻,忽然大笑起来,「对,反正我隐瞒门主这件事已经被发现了,既然最后也是要死还不如现在就来个痛快的,我告诉你们,影门――」 「不好!」 君笑喝了声,飞步上前,一排金针从窗外激射打入房内,射向凌志霄。君笑早有防备,便要去挡。他手中剑削下,只觉手臂一麻,竟有些握不住剑。 悠然视线一直在君笑身上,见他皱眉,心思电转,马上想到:「萧!退后!那是机弩发的!」 机弩所发出来的金针自然力道非凡,而且速度极快,一梭打完了又是一梭。悠然见君笑在凌志霄身边,怕他受了牵连,几乎是扑过去要拉他。 君笑也知危险,连忙退出一步拦在悠然身前,怕他被伤。这一闪神之间,又一梭金针打过,终是打在凌志霄身上。 三梭金针,实际上只是瞬间过程,武功差的甚至只见悠然施展轻功,以及针破空的声音。然而一切瞬间归于平静,凌志霄倒下,君笑拉着悠然,也顾不得别人:「你怎么过来了?你武功又不很高,万一暗器打在你身上――」 悠然微仰头看着他:「萧,我担心你为了救人,不顾自己危险。」 君笑想说「那你还不是为了我不顾自己危险」,转念却又没说。他救凌志霄,只是出于自己捕快习惯,而悠然来自己身边,却只是为了自己。 若换其他人有危难,悠然怕是不会稍变颜色的。 君笑清楚,对于悠然来说,凌志霄一条命根本算不上什么,即使他可能会说出什么秘密。可对自己而言,对整个武林而言,凌志霄这条命还是珍贵的。 可是他死了,倒在地上毫无生气。 君笑一咬牙:「我去凌夏帮,看看还能不能救他家人弟子。」 「应该已经来不及了。」悠然拉住君笑,「萧你别激动,这种事情不是你可以控制得了的。」 两人拉拉扯扯,宁远轻咳一声:「影门手段一向毒辣,不过我没想到凌夏帮竟然也归顺了他们……」他看向卫平天,「卫掌门可曾接过影门的血帖?」 卫平天摇头道:「不曾有过。」 「海河派没有问题。」君笑道:「大哥,这几日我在江夏四处走动,有些事情还是看得出的。」 宁远深深看了君笑一眼:「寒弟,我已经糊涂了,你给我解释一下好吗?」 君笑道:「那日我们受伤归来,我想既然有人拦我,定是有想隐瞒的。于是悠然醒来之后,我自己去了快刀门,看到的自然是一片废墟。」 君笑适才用劲击出机弩射来的针,着实费力,便坐下来休息,悠然在他身边,「我仔细查看,却发现不少疑点。大哥知道我以前是做捕快的,沿着痕迹下去,竟然找到山腹中,见到卓门主。」 「快刀门内,其实有另一批人。」卓泫然道:「我不知道他们来历,只知道他们是来保护我们的,因为影门一直不敢大张旗鼓出现,我们两帮人也挡得住。 「这一次就是那批人中为首者说近日会有危险,让我们焚屋撤离,结果果然凌夏帮大批帮众过来。我率着门人躲到山里,没想到会被萧大侠发现,幸好他不是敌人。」 「前因后果联系起来,一切就都很清楚了。凌志霄是影门中人,他想利用我们,让我们和江夏那些不肯归顺影门的小帮派同归于尽。」君笑道:「想用江湖人对付江湖人,好让他们渔利,也着实小看了我们。」 宁远叹息:「寒弟,若不是你,我们今日已经上当了。」他苦笑,「险些……就成了别人手中刀。」 宁远转过身去,背影几分黯然。 君笑知他难受,然而想到影门手段,还是起身:「大哥,我想去凌夏帮看看,先出去一趟。」 悠然连忙上前:「我也去。」 君笑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一边的聂启之,摇了摇头:「悠然,你不要跟我去了……万一有危险还得我保护你,实在麻烦。」 悠然被他这话打得一怔,君笑向来疼他,怎么忽然说这种话。君笑不再看他,带着些海河派门人出去。 悠然心里委屈,任他离去。待到人走了,才想万一影门的人还在凌夏帮怎么办,君笑会遇到危险的,于是又追了出去。 凌夏帮果然是死尸满地,众人身上并无兵器痕迹,却是皮开肉绽,死状甚惨。 君笑只觉手心全是冷汗。 这些人并不是被刀剑杀死的,而是影门引发了他们身上的毒,让他们肌肤腐烂直至死亡。君笑向来仁厚宽悯,此刻心寒之余暗下决心,绝不能任影门倡狂。 安置尸体颇费了段时间,君笑身体不方便,海河派门人帮忙安葬。 片刻悠然过来,见君笑单手将尸体运至空地上,单手挖坑,单手埋人,身上泥土血迹混成一片,忙阻止他:「萧,你这样太辛苦了,不要管这些尸体了好不好?」 君笑扫他一眼:「人死入土为安,我不能救这些人,总该帮忙安葬。」 悠然知道自己劝不过他,拿起君笑从后院翻到的锄头:「你到一边休息,我帮忙总可以了吧?」 他哪里是做这种事的人,没多久手上磨出泡,锄头的木柄很糙,磨着手心。悠然咬住牙,终于把尸体掩埋完毕,然后连忙回到君笑身边,抓住他手来看,见他左手小指微垂,手心并无血泡。 君笑反手握住他,见悠然手心血泡,忍不住道:「早知道就不让你动手了,是不是很痛?」 「为什么你没有呢?」悠然却不管自己,只是问君笑。 君笑摇头道:「我手心有茧子,是多年劳作生出来的,当然不像你细皮嫩肉……」 发觉自己和悠然手相握,君笑脸上忽地一红,连忙放开。 他想起适才聂启之说过的话,忽然觉得自己和悠然在外人眼中大概是那种关系吧,心底有些愤怒。悠然相貌虽有些似女子,他却从没动过那些龌龊心思,看来日后应该与悠然离得远些,以免他人说三道四。 而且悠然若真喜欢自己,还是离得远些好。大概只是少年的一时迷乱,离开了,就不会觉得了。 君笑这么想,所以回到海河派之后,提出住到宁远的院子里。悠然本以为他刚才气愤之下说的话,经过这半日也该忘了,没想到君笑竟然真的拎着行李离开二人住的院子。 「萧,你为什么一定要到二庄主那里,我们平时不都是住一起的吗?」悠然道,沉着脸,「我做错什么你可以说,为什么――」 「你没做错什么,我白天已经对聂大侠说过我会搬出去。」君笑道,安抚性摸摸悠然的头,「我和卓门主、卫掌门还有大哥有事相商,住在大哥那边方便些。」 藉口,都是藉口!悠然抿着嘴看君笑,眼底涌出怒意。 君笑和他对视,眼中也升起严厉,甚至有些恨意。 悠然一惊,敛了眼神。装可怜装可怜,君笑是不吃硬的。 「没有我睡外间你会睡不好的,没有你睡里间我也不安心。」悠然低头,委委屈屈道:「萧,住不惯回来好不好?」 君笑忙收了眼底厉光,安抚他:「好好好。」心中却道为免你越陷越深,我是肯定不会搬回去了。 两人各自盘算,君笑拿了行车去宁远的院落。宁远走来迎他,拿过他手中东西,为他整理下屋子。 宁远有些郁郁,君笑犹豫半天,终于问道:「大哥,你有心事?」 「没有。」宁远微一怔,随即摇头。 两人向来无话不说,宁远此刻明显有心事,却对他否认。君笑心念一转:「大哥莫不是在生小弟的气?」 宁远轻轻一笑:「寒弟这说的是哪里话来?」笑容却不甚自然。 君笑知道自己猜对了:「大哥是因为我对你有所隐瞒而生气?」 宁远侧头,却不说话。 「这点确是我不好――」君笑说着。 宁远一抬手:「寒弟言重了,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只是你告诉了林少侠,却……」 他觉得自己话说得有些苦了,连忙住口,言下之意却昭昭。 「大哥和凌帮主交情好,我怕万一猜错害你二人之间生嫌隙,又怕大哥会不经意带出怀疑来打草惊蛇。」君笑解释道:「而悠然和我一起去快刀门,事情前因后果他也算亲历,他又因此受了重伤……」 宁远头微低,君笑只能看到他侧面,写着寂寥。 「是啊,亲疏之间,就是如此。」他声音越来越低,「虽然你叫我声大哥,可我在你心中,也不过如此……」 「大哥,此事是我不对,但大哥不要多想。」君笑道:「我待大哥,一如亲生兄长,绝不会有半分疏远之心!」 宁远笑了,伸出手在君笑肩上拍了拍。 「你做什么――」 由于二人离得近,远远看去便像是揽在一起,这画面让不放心过来探看情况的悠然几乎气炸。 飞过来分开二人,悠然对着甯远大喊:「曲宁远,你不许对萧动心思――」 「悠然,这里是大哥庭院,你进来之前应该先说一声。」君笑皱眉,看着悠然,「我相大哥在谈天,你胡说些什么!」 君笑说话的语气是难得的严厉,悠然在个把时辰间听他这语气两次,心中难受和恼怒顿时积起来:「萧你平时从来不凶我的,难道你现在要他不要我了?!」 「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君笑斥道:「悠然,时候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下次进来之前,记得在外面敲门,大哥允了你才能进来。」 悠然立在当地,咬着唇,委屈之外愤怒无比,却不能对君笑发作。 聂启之、曲宁远!你们都给我记着! 一行人在江夏又待了下去,凌霄志的名单成了最好的证明,上面列出的帮派,则是受了帮助因而未投靠影门的。甯远和海河派掌门卫平天联合这些门派,并着官府之力对抗其余应已并入影门的帮派。 一时之间,江夏腥风血雨。 影门毕竟不是好相与的,江夏北部群山叠嶂,大部分影门属下帮派都躲入山中,据山对抗海河派等人,却也难对付。 宁远忙着去「剿匪」,君笑也忙,却总是一个人出去不知做什么。悠然看起来倒闲,实际有太多事情要处理,镇日在房中忙。齐思几次劝他离开这里,都被呵斥,后来也不敢提了。 悠然虽忙,却也不可能不注意君笑,他见君笑总是往外跑,问了几次他都不告诉自己他在做什么,心里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他想来想去,想法越来越古怪,而心里越来越不安,于是干脆偷偷跟着君笑出去。 君笑武功高出他不知多少,悠然自然不敢跟得太近,只能远远随行。他看着君笑大街小巷地走着,似是走得极熟,到朱漆大门叩两下,门开出来一名女子。悠然看不清女子样貌,只见二人站在一处说些什么,然后女子跟君笑并行。 他竟然是出来找女人的! 悠然只觉脑中「嗡」的一声,难受得心都炸开了,也不管会不会被发现,紧紧跟上去。 那女子眉清目秀,虽不是什么绝色,却也看着舒服。离得近了,看到二人表情,竟然是有说有笑。 悠然贪婪地看着君笑的笑容,想到这笑容是给那平凡女子的,又是难受。 这两人一起做什么?他们一起多久了?难道君笑……喜欢那女人不成? 问题从悠然心头滑过,他越想越是慌张,走得更近了些,二人声音也能听得到。 「萧大哥,我们下一步去哪里?」 萧大哥?悠然几乎咬碎口中牙:叫得真亲热! 「我们哪里也不去。」君笑声音淡淡,传了过来,「念儿,你还没用过午饭吧?我们三人找间饭馆吃饭好了。」 「三人?」那叫念儿的女子奇问。 君笑点头,微扬声音:「悠然,你跟着我做什么?」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素淮近酒家。 江夏之去秦淮千里之遥,然而三人去的秦淮酒家就在江夏城中心。 卓念显然极熟这家饭馆,带着二人直接上了二楼,在雅座坐下。 小二满脸笑容迎上来:「卓姑娘您来了……g?这两位公子倒是眼生啊!」 卓念是卓泫然之女,为人颇有乃父之风,对君笑悠然说道:「你们初来这里,菜还是我点吧。」然后也不待他们回答,迳自点了几道菜。 待到上来,小二笑道:「这是一道龙凤配,这菜不只形美味香,且彩头极好。」他讨好地看着卓念,笑得颇有深意。 卓念脸上一红,她平时虽然常和江湖男子出来吃饭,但那些人中哪见君笑、悠然这样的人品,难怪小二这时胡乱猜测。 悠然却已不悦:「撤下去,上道龙龙配来。」 小二一傻:「没这道菜啊。」 君笑听他说得不像话,皱眉道:「悠然,你不要搅乱。」 悠然侧过脸,一副委屈状:「好好,就许你跟女人每日卿卿我我,我连句话都不得说,萧你、你……」 气怒又委屈,这男子本来对自己那么好的,原本有什么事情都和自己商量的,现在却对自己这般冷淡。悠然低下头,心里凉凉的。 君笑先是心软了,想到平素那么任性的一个人受了自己这些日子的疏远,不高兴是一定的。悠然不过孩子气了点,自己实在不该对他严厉。 于是君笑叹了口气,放柔声音:「悠然,我最近比较忙,不是故意忽略你的。你不要乱说,污了卓姑娘声名。」 悠然只是低头,两人相邻而坐,他偷偷把左手伸过去握住君笑的手。君笑挣了下,悠然抬头看他,一双眼幽黑。 君笑心一凛,觉得悠然眼光像是可怜的小动物一般,不忍再挣。 卓念听父亲提起过这二人关系不寻常,但她看来,倒是悠然缠着君笑,而非聂启之说的君笑控制悠然。 她本不拘小节,此刻笑道:「我哪里有什么声名,只是林少侠别要误会,我和萧大哥可清清白白。」 君笑觉得尴尬,移开话题,问悠然跟着自己做什么。 悠然反过来问他:「萧,你这些日子镇日外出,到底是忙些什么?」 卓念奇道:「难道林少侠不知?萧大哥和我――」 「只是小事,与你无关。」 君笑打断卓念的话,她看了他二人一眼,随即住口。 悠然见他二人眉来眼去,「啪」一声搁下筷子,转身而走。 卓念微惊,觉得不妥,看向君笑:「萧大哥,林少侠好像生气了,你不去追他吗?」 「他是孩子脾气,卓姑娘不要介意。」君笑道:「他气气就算了,没必要追出去。」 「萧大哥,林少侠也有十八、九岁了吧,实在算不上孩子。」卓念道:「你把他当孩子看,他未必高兴,而且……」 她想说看悠然表现,也知道他感情上绝非孩子,顶多就是不知道怎么表示而已,但又觉交浅言深,于是住了口。两人用过饭,继续去医馆。 君笑晚上回来,已经和卓念在外面吃过,于是直接回房。甫一进房便愣住了,幽暗房间中,能见一人坐在床上,正是悠然。 悠然见他进来起了身,咬住唇只是看着他。 君笑只觉头疼,问道:「悠然,你怎么在我房里?」 「你从早上出去,到现在一共六个时辰。」悠然看着他,低着声音说道,音调极平,听不出什么情绪,「萧,你和卓泫然的女儿有什么可做的,为何二人一起如此之久?」 没有任性表隋,甚至看不出气恼情绪,然而这样的悠然却叫君笑打了个颤:「悠然,我有些事情要做,找念儿来帮忙而已。」 「什么事情,她能知道我却不行?」 悠然声音微微拔高,想起卓念说「难道林少侠不知」的语气,觉得她分明是在挖苦和炫耀,怒意更炽,「你和她相识不过数日,我和你从荆州到江夏,我待你如何、你难道半分感觉都没有吗?」 君笑皱眉:「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来,你和念儿又不同。」他想起宁远的苦笑,心中郁郁,不解为何这一个两个都要逼自己,「有些事情,我若告诉了你,大哥定要怪我瞒他……还不如谁都不说来得方便。」 悠然直勾勾地看着君笑:「曲甯远、卓念……萧,那你心中,我到底有多重分量?」 他脸上的孩子气敛去了,表情是深深的执着与渴望,渴望得君笑心惊胆颤了。 「大哥是我兄长,而你是我弟弟。」君笑答道:「你们二人我都很在意……」 「你该知道的!我从来没把你当过哥哥!」悠然看着他,脸上挫败与失望,「萧、难道你不明白我才不要做什么弟弟,我爱――」 「悠然!」君笑打断他要出口的话,「我是真像对弟弟一般疼爱你的,你……不要多想。」 少年眼睁睁看着他,眼底明亮尽敛,黯然涌上来,然后一点点换成了绝望。 绝望的颜色极黑,泼墨一般淹没了少年,眸子最终蒙上了深雾,盯着君笑的眼神开始变得阴鸷。 少年伸出手抓住君笑手臂:「你非要如此伤我,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我――」 他为他做了那么多,他几曾为别人压抑自己过,他对他这般,他却说――只是拿他当弟弟? 悠然狠狠咬住唇,抓着君笑手臂,却感觉到自己根本抓不住他。悠然本是不择手段之人,此刻便拉过君笑,用力拉下他,吻上他的唇。 两唇相触只是片刻,君笑立刻大力推开他,眼中尽是难以置信之色:「悠然!你做什么!」 君笑被推到桌边,扶着桌子勉强站住,抬起左手,狠狠擦着嘴唇,悠然看着,只觉心都要炸开了。 心里有两个声音,一个说上前去抓住他,吻他抱他,将他揉进身体里让他成为自己的,另一个则说这么做君笑定然会生气,且不说自己现在打不过他,就算打得过,君笑也会激烈反抗,自己难道能让他再度受伤? 悠然咬着唇,全身颤抖,脚步踏出又收回,竟是没个主意。 明明眼前这人只不过一白丁、明明眼前这人只不过一没什么姿色的男子、明明眼前这人只是一个有时倔强得不识时务的傻瓜…… 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面对这男子一点办法也没有。悠然心下翻腾,甚至都想拿起手中剑杀了他,可最终只是撑着桌面,半低了身子。 「我真的喜欢你。」悠然声音低低传来,似乎还带了点哭音,「我不要你把我当弟弟,你总会把我当恋人的。」 他抬起头,眼是泪氤过的朦胧又黑亮,却不是软弱,带了决然:「你是我的,上天入地,你总会是我的。就算你不愿意,我也要你在身旁。」 君笑冷笑一声:「凭什么我是你的?若我不愿意,你怎么在我身旁?」 说完他自己愣了,他平时极疼爱悠然,有的时候,即使不喜他的一些做法也不会用太重语气,而今天这是怎么了? 这些话……不像是对悠然说的,而是当初对那人…… 眼前的悠然渐渐和记忆中那人重合,眼神、气势、言语。君笑也不知怎地,话说得越来越狠:「我喜欢什么人、讨厌什么人,都是我自己的心决定的,你又能勉强我多少,我……」 悠然却没有像记忆中那人那般大怒,更没有扑上来折磨他,君笑看着月光中挺直身子的少年,见泪水从他眼中滑下,沿着脸颊侧滴落,晶莹的水珠点缀在少年细致肌肤上,滚落在唇角,然后划了个弧,聚在下颔处,滑落。 君笑看着,模模糊糊想道:他又怎能不让他留在身边? 悠然的眼泪,比那沈步吟的鞭子毒药烙铁,要厉害十倍百倍。 8 爱上一个人,就是把心给对方,捏圆捏扁、煎炒烹炸、放血凌迟,都是对方的事情。 以悠然的身分和性情,向来是他把别人搞得哭都哭不出。他自己落泪,却只有这么寥寥几次,不是因为软弱,是因为心在君笑手里,被捏到了。 君笑见他哭,立时手忙脚乱,也感觉到自己话说得太过了。悠然本来就这脾气,占有欲强,说这种话也没什么,是他想到了沈步吟,反应过于强烈。 悠然不是沈步吟,他的独占欲同时也尊重了他人,有些做法更像是情不自禁,而非沈步吟那种恶意的折辱,自己实在不该那样对他的。 心里有了歉疚,便不忍心再瞒他,君笑叹气:「悠然你别哭,我刚才的话,不是针对你。」 悠然一震,呆呆看着他。 君笑走到他身边,觉得他这样落泪真是碍眼,抬手拭去他脸上泪水,柔声道:「男子汉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你还说你不是孩子?」 「不是只有孩子才能哭。」悠然道,声音是哽咽后的微哑,「为情而哭没什么丢人的,难道非得憋在心里才算好汉吗?」 君笑觉得尴尬,若说不接受悠然,还真看不了他哭泣的样子,要说接受他心意…… 「悠然,我……我现在有些乱……」君笑迟疑道:「我不知道……」 「你不用回答我,但是不可以疏远我,你有什么事情也不要瞒我。」悠然道:「你现在可以不爱我,但是你不可以离开我、不可以跟曲宁远太亲近、不能找其他女人……总之就算你现在不爱我,但等你爱谁的时候,一定要是我。」 君笑几分愕然,觉得他这话说得当真无理。但是他本就无心情爱,于是应道:「那好吧。」心道这身体,这一生都是不会涉足情爱了吧。 悠然听他答应,虽然不是接受却也觉得满足,拉着君笑:「那萧,告诉我,你和那卓念到底去做什么?」 「我是去找医者的。」君笑无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但为君故之情醉[出书版] 作者:寒衣 ,低低说道。 「医者?你哪里不舒服吗?」悠然连忙抓起君笑看,见他身上没什么异状,又问道:「还是你筋骨断的地方难受?或……」 君笑打断了悠然的唠叨,道:「我只是想问问他人,有没有方法解影门的毒。」 想起许大夫说过的话,君笑眉头纠结起来。 「大夫说这毒非常难解,他师兄言道,可能只有三人能解……玉面神医刘希墨、莫招魂莫青谷,还有一人……据说是京城里的什么人。这些人我却去哪里找来?」 君笑继续解释道:「念儿也懂医术,她和莫青谷有过一面之缘。听她说,莫青谷最近可能在荆州江夏一带,所以我和她四处打探消息。」 悠然想问这事有什么可隐瞒的,转念却想到了原因,于是故意道:「那你为何不找我帮忙,若能解毒的话,影门势力定然大降,对我们来说非常有利。我之前一直没想到此节,你既有这想法,怎么不让我帮忙?」 君笑惊讶地看着悠然:「我以为……你会说那些人死便死了,没必要找什么解药。」 其实也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情,只是悠然和宁远都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君笑觉得如果明知对方会说什么还自讨没趣,着实无聊。但悠然竟然这么说,却是出乎意料地仁慈。 「怎么会呢,他们能活着的话更好,我们也省了剿灭的时间。若是这些武林人士收归的话,可以大大增强我方实力。」悠然笑道。 「你不用安慰我。且不说现在还没办法找到解毒之法,就算找到,影门也定有其他方法控制他们。」君笑道,转过头,侧面有些寂寥,「我做这些无用之事,只是希望能够多少减免些伤亡。你若想说我妇人之仁,也随你。」 「萧的仁厚我最喜欢。」悠然讨好道:「萧,我帮你吧。」 「你帮我?」君笑挑眉。 「是啊,我懂些药理。」悠然道:「也许配不出解药来,但是压制毒性,应该勉强能行。」 君笑深深看他:「悠然,我还不知你懂医术。」 悠然摇头:「我不懂医术,只是知道些药理。」 医术是救人的,他没兴趣去学;药理可制毒解毒,他才学的。以前他一直认为,即使武功不很高,只要用药,照样可以横行无阻。 「可念儿说只有那三人――」 「刘希墨和我是故交。」悠然不愿听君笑念儿念儿地叫,于是打断他的话,「萧你未必能找到莫招魂,还是我来吧。你帮我找药就好……呃,和齐思一起。」 齐思他总能放心一点吧,悠然想。 君笑早将毒发而死之人的发肤骨头割下,便交给悠然,让他想法子。 其实这毒着实难解,悠然本也不愿去试,只是君笑既然要做,他自会尽力。幸好现在武林人士在攻山,虽然影门狡猾,又借山势,也总有那么几名门人被捉。做出解毒药物在他们身上施为,倒也方便。 只是试验解药的过程极繁,需求的药物量非常大,尤其有些药物是普通药铺没有的,只能自己去找去采。 君笑肢体不便,常赖齐思采摘。药物常生在阴湿之处,君笑待得久了,旧伤会隐隐生痛,手脚酸麻。大夫给他开了些药,他也一并买了自己煎来喝。 只是君笑毕竟不识药理,那么多药放在一起,长得又相似,难免拿错。那日君笑服下药,觉得心头堵得慌,于是去找悠然。 君笑此刻单住一院,既不想和悠然同住惹人闲话,又不能在宁远那里让悠然嫉妒。 他住处离悠然院落极近,几步便到了。进悠然房之后只觉一阵香气扑鼻,悠然在桌前,专心致志看着什么,见他进来连忙起身:「萧,你坐,我先灭了香。」 君笑道:「这香倒是浓郁……」 他忽地一顿,想起这香应该是为了掩腐臭气味,忍不住几分黯然。然而这香浓得厉害,他呼吸几口,心下却骚动起来。 「奇怪,萧你今天买蛇床子了吗?怎么好像不够……」悠然皱眉问道:「倒是葛根,我要这东西何用?」 他抬头,看向君笑,却见他红晕满脸,担心他身体不妥,问道:「你脸怎么这么红,是发热吗?」走到君笑身前,便伸手探他额头。 君笑觉得悠然手心凉凉的,异常舒服,忍不住伸手覆住悠然手背。 悠然感到君笑体温有些高,心中担忧:「萧,你发热了,快躺下休息。」 君笑却有些模糊了,听不清悠然在说什么,只见他的唇开开合合,喉结上上下下,显出脖颈完美的弧度来。 君笑微俯下头,将唇盖在那两片粉色唇上。 悠然傻了。 君笑在做什么?他……怎么了? 但他毕竟不是常人,傻也没傻多久,立即回吻。他吻的技术比君笑高得多,微启牙关,让舌纠缠一气。 君笑只觉全身燥热,半睁的眼看到悠然闪烁的眸子,更是控制不住,左臂用力抱紧他。 悠然此刻已知君笑是中了春药,虽然在疑惑他怎么中的,但机会在眼前,不把握是白痴。他抱住君笑,手贴着他胸前向上,挑开君笑襟口,纤细手指随之向下,抚过君笑喉结到他锁骨,然后摩着他前胸,再也放不开。 这样的碰触,这样的感觉,这样舒服的触觉,这样焚身的欲望。 悠然矮君笑半头,君笑放开他的唇之后,悠然立时低下头,在君笑颈上胸前印下印记。听得君笑一声呻吟,悠然禁不住兴奋,手向下探去。 君笑欲望已起,眼神深得难测,俯下头只是在悠然脸侧吻着。悠然心道吃了春药还能这么规矩的,天下非君笑莫属。 他倒是越发不规矩,上下其手将君笑衣衫半解。君笑本就兴奋,那还禁得起这样的挑逗,左手拉着悠然衣襟一扯,将他外衫中衣里衣尽数扯开。 悠然的肌肤白皙柔滑,吸引住君笑全部眼光,手和唇沿着躯体向下,在白皙上点下嫣红。 悠然不习惯被抢了主动,正欲反制,却见君笑带着深深欲望的眸子。 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是绝无仅有的吧? 他想要自己,只是自己、不是别人,没有其他理由,不是什么同情的安慰,而是要自己、渴望自己…… 悠然心头一热,忽然问不想反过来了,动作带上引诱,想着这男子若抱了自己就无法再找藉口离开自己了吧。 君笑笨拙地在他身上探着,悠然伸手灭了灯,帮他褪去自己身上的衣衫,缓缓动着身体。虽然从不曾承受过,但毕竟经历得多了,也能施些手段。 「萧,我……爱你……」 在这种情况下,他总不会再当这是孩子的胡话吧?自己对他的心,已经可以让他压在自己身上还觉心喜了,只要是能碰触和占有,谁主动并不重要。 他这句话却让君笑停下来,迷茫的神智略微回复,俯着的头抬起,看向悠然。君笑咬住唇,沙哑着声音:「悠然,离开我……你快走开!」 悠然见君笑强行控制欲望,心中一苦,却更凑近他:「萧,你难受吗?抱我――」 他的话却被君笑粗鲁的动作打断,君笑伸手将他狠狠推开,向后退出了门。 悠然坐在地上,身体有些疼痛,心里的疼痛更是无边无沿。然而立时想到君笑此刻衣衫不整,他连忙抓起外衣披上,冲了出去。 君笑身上有香气,悠然擅毒,这等混合起来的迷药香气一闻即知,跟着追下来。江南多水,悠然越走越是近河,忍不住有几分惴惴,终于到了河边,见水中人影,连忙扑了过去。 然后愣在岸边。 君笑半身浸在水中,半褪的衣衫湿湿黏在他身上,微瘦却结实的线条看得清楚,连麦色肌肤上的殷红吻痕也很清晰。半湿的发垂在他脸上,不断淌水的脸庞看起来有种诱人的魅惑。 悠然咽了下唾沫,觉得喉头发干。 秋天河水倒不是很凉,但入了夜自也有些寒意。君笑不停将水泼到脸上,红晕渐渐褪去了。 悠然喉咙处干涩成了苦,勉强出声:「萧,你宁可跑来泡冷水,也不肯抱我是吗?」 君笑在水中泡了半天,原本的迷乱渐成平静,听到悠然的声音,转头看他。 夜色之下,悠然站在岸边,洒了一身的月光,身子微微发抖,脸上表情竟是极痛苦。 「我从来没想过这一生会被人压在身下,我从没想过要让自己低声下气到这种程度……」悠然声音哑着,脸上却半点泪意都没有了,表情沉静得吓人,「算什么!我算什么!送到人身前让人……对方竟然还不肯!」 一时间心如死灰,觉得自己这一片心给了对方,真是生生让他用来践踏的。若是当真恨自己怨自己,拿自己的心来千刀万剐也就罢了,好歹还是知道自己这颗心的,然而他不言不语,直当这颗心不存在一般。 悠然自小哪受过半点委屈,逆他心意主人常常命不久长,可对眼前这男子,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谁不巴结我、谁不拿我当宝、谁敢对我说半个不字……我为何偏要作践自己来缠着你……」 悠然咬唇,却不说了。 若不爱你,我照样可以眼也不眨地折磨你到死,哪至于现在这般万般小心换来这结果、哪至于……心里恨极,却半根手指伤害都不舍。 少年轻轻笑了:「所以说,人就是贱啊!你说我怎么惨到这地步的?」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显得纤细而寂寥。 「悠然,你听我解释好吗?」 腰际忽然一紧,却是君笑从河里跃出,从后面抱住他。悠然傻了,木在当地动弹不得。君笑却也发觉自己情急,脸不自禁地红了,放开悠然。 悠然回身,怔怔看着君笑,看得君笑脸更加发红。 君笑呐呐道:「刚才……刚才是我不好,我竟然、竟然想要对你……」 「你中了春药。」悠然心道君笑你真单纯,竟然还是不解欲望之事,「你错拿了我的蛇床子,又不知和什么药煎在一起,加上我房里燃香……」 其实君笑是知道自己中了药,只是他觉得这是推托之辞,在道歉时全无意义。他见悠然怔怔的,回答问题都是三魂没了七魄的,不由怜惜。想这孩子为自己一抱竟然成了这样,虽是为难,但也着实有种隐隐喜悦。 「悠然,若因为自身欲望就伤害别人,那也不过是自私之人罢了。」君笑道:「春药不是藉口,我中的药,为何要他人承担结果?」 「可我甘愿!」悠然仰起头看着君笑,眼神毅然,「我甘愿承担,是你不愿!是你连碰都不愿意碰我!是你宁可浸冷水也不愿意要我――」 悠然喊了出来,声音越来越高,「你觉得我恶心吗?你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令人作呕是不是,所以你怎么都不碰我!即使我送上门去你也不要我――」 「悠然,我发过誓的,除非是真心所爱,否则,我绝不放任自己。」君笑的声音低沉却清晰,「除非是彼此钟情,否则绝不肢体交缠……」 「啊?」悠然奇怪地看着君笑,「这为什么?」 「我是在窑子里出生的――我娘,是院子里的姑娘。」君笑道,目光悠远,却是在回忆。 悠然立时目瞪口呆。 君笑不去看悠然的脸,只是轻轻述说:「我不知道我爹是谁,当然也没有必要知道,院子里迎来送往的,是谁的种又能怎样?我只要有娘就够了。 「所有人都怀疑我来历,其实我身世最简单。娘不忍心让我出生便入贱籍,于是找了户平常人家,给他们些银两,便把我算作他们的孩子。」君笑微微一笑,「当然他们不会代养,我还是在窑子里长大,长到八岁,遇到师父。」 君笑声音低沉,缓缓诉说:「娘认为我不该在窑子里长大,正好师父问她要我,她便在我名义上的父母家旁买了间房,让我和师父住在那里。后来,娘去世,我长大,师父离开,我便去当了捕快。只是我毕竟在窑子里待了那么多年,不可能没有影响。娘极疼我,极力保护我,但该知道的我也都知道。」 君笑看向悠然,「悠然你还小,你可能不知道有些时候,欲望是多么肮脏的东西。我确实觉得恶心,我知道那些女子表面上的逢迎背后是什么心思,知道她们有怎样的痛苦、知道她们的生老病死……悠然,我娘去世的时候,还不满四十!」 悠然感觉君笑似乎要落泪了,伸手揽住他。 君笑微微低下头去,随即抬头看他:「为了一些人的欲望,有一些人就要被折磨以致死去。我住的院落里都是姑娘,另一个院里有小倌,我小时常会看到一具具尸体从院里向外抬……」 笼罩的,是死亡的颜色。只不过是要活下去,便要受折辱,便要在不同人间婉转承欢,即使身体已经麻木,脸上还要做着恰好的笑。 「院子里的姑娘都要学琴棋书画,要知书达礼,我小时也跟着学些。」君笑道:「其实那些又有什么用呢?最后,还不是用身体如野兽般交媾。」 「萧,你要是难过,就哭一哭吧。」悠然紧紧地抱住君笑,君笑震动了下,却没挣开他。 「哭是不行的,梅姐姐说,就算眼泪已经到了眼底,也要把它咽下去。永远,都只能笑。客人上门,本来就是买笑的。」君笑道。 他是坚强的,但童年的记忆在脑中太深刻,今天还在跟自己说笑的女子,明日便满身血的从床上爬起,或是直接断了气息…… 长大后,凡是看到倚门卖笑的女子,就会觉得是哪位姐姐阿姨,甚至娘亲。 因此他绝对不可能为欲望而去随便找人发泄,因为太清楚那些女子笑容背后的东西。 由此,憎恨欲望,不信那些情爱。 他习了武去做捕快,只希望能帮助一些陷入绝境中的人。太久了,一直温和笑着,像是忘了幼时荽サ降牟锌幔但实际上,在内心深处始终告诉自己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因为太黑,所以自己不能染上那些肮脏。他救不了那些姐姐、他救不了娘,他只救了自己。所以他要救别人,因为――他活下来了。 所以他不哭。 少年抱着他的手臂极有力,像要把他的身体和灵魂都抓紧一般。看似柔弱的少年,竟然能用纤细的身体环住他。君笑闭上眼,这一晚又是春药又是回忆,身体和心,都累了,累得竟然不想挣脱。 「如果我早遇上你――」悠然低低道。 君笑噗嗤一声,懒懒笑道:「你比我还小,早遇到又有什么用?而且天下我这身世的人多了去了,我才不信你有那菩萨心肠。」 「十年前,左丞相奏请皇上,请求消除娼户、乞户、乐户等贱籍。据说当时靖王世子刚好入宫,言道下贱之人还想翻身吗?皇帝因此终未准奏。」悠然问道:「萧,若皇帝准奏了,你是不是会好过些?」 「那时我已经十五,一切还能有什么不同?」君笑摇摇头,「那些上位者,哪里会明白下面的苦楚。悠然,除了自己,其实谁也依靠不来的。」 悠然抱着君笑,感觉他身上衣衫尽湿,把外衫脱下来给他披上。不知怎地,心中满漾了从不曾有过的温柔,所有的怨、痛似乎都不存在了。 「若我早生十年,若我宽厚无比……就好了。」 明明比君笑要矮些,明明比君笑纤细得多,却能把向来坚强的君笑抱在怀里。君笑终是抵不住药性,体内冷冷热热折腾了一阵,意识渐渐沉寂。 「我要保护你,要把你脑子里那些不好的记忆全除去,我要你心甘情愿地抱住我、也被我抱。」 原来他的迟钝,其实是躲避;原来他的热心,是为了温暖曾经阅尽丑恶的冷眼;他对自己的无动于衷,是因为他看了太多情爱欲念,所以轻易起不了心思。 「可是你一定会爱上我的,一生的爱恋,即使不是现在。」悠然低低道,抱起他,向海河派总堂走去。 君笑觉得身上极热,幸好不是方才那种由身体内生出的燥热,而是外部的灸热。忍不住想要掀开身上重压的东西,然后听到温柔的声音: 「萧,别乱动,你受了凉,再踢被子会发烧的。」 君笑朦胧中也有意识,听这声音竟然是把自己当孩子般,做了个抗议的神隋,却不乱动了,沉沉睡去。 悠然坐在床边,见君笑竟然皱起鼻子,有难得的孩子气,心底温柔涌都涌不尽,低低道:「过去一切,我无能为力,但我一定尽力让你的将来幸福……」 夜深了,悠然就在君笑身边睡去,即使是隔着被子的拥抱,也是安心。 翌日清晨,悠然见君笑发了一身汗,知道他没事了。 春药遇冷水就能解,虽然惋惜没能因此抱到他,但得他倾诉心事,却比身体交缠更美好。 大概是太累了,君笑还没醒,还残留几分红晕的肌肤让悠然看呆了眼。他吩咐齐思打热水来,然后拿起布巾喃喃道:「出汗一定要擦乾,否则会着凉的。」 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君笑此刻只着里衣,悠然解开他衣襟,眼睛贼贼向下看。 麦色肌肤笼着一层汗水,简直比清晨沾露花瓣还娇艳欲滴,悠然咽了口口水:「我没有乱想,我是在帮他擦汗……」 解开君笑腰带,悠然都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忍不住骂自己怎么这么冲动。然而当真控制不住自己想碰触的欲望,左手拿着湿巾作样子,右手沿着君笑腰间下滑,身体前倾,唇覆在君笑唇上。 君笑睡得昏昏沉沉,本觉身上凉凉的,甚是舒服,可不知怎地,有什么柔滑温暖在身上抚过,每寸肌肤都不放过,然后身体又热起来,昨晚那样的热度,热气冲向小腹,体内聚集了什么要发泄出来―― 他哼了声,睁开眼。 悠然吓了一大跳,急忙向后退,撞到床角,痛得倒吸口气。 君笑睁眼后神智还没恢复,睡眼朦胧,也没注意到悠然离他到底有多近。过了半晌,他揉揉眼睛坐起来,一张脸忽然全红,甚至沿着脖颈红到胸前。 他见到自己衣衫几乎全褪,欲望挺立着,而最糟糕的是眼前竟然还坐着一人!而且……是昨晚自己意图不轨的物件…… 君笑低下头,把头埋在手间,心里把自己骂了十八、二十遍。 悠然见他神情不对,连忙靠过来:「萧你怎么了?」一颗心悬起来,生怕是自己动手动脚惹他生气。 「你别过来!」君笑尴尬着自己身体变化,咬牙强止住自己欲望。 悠然看到君笑掩住下体,已知他为什么这反应,忍不住笑起来:「萧,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帮你?」 他这句话可让君笑脸红得无以复加,转过身去不语。 悠然贴近他:「萧,人有欲望本就自然,你又何必苦苦压制?这样对身体也不好。」 「你一个年方十八之人,怎知……」君笑不看他,只低低言道:「这种事情,若人不愿,是不会控制不住的……」 悠然目瞪口呆:「萧,你说什么?」 君笑更是尴尬,唯有嗫嚅:「这种事情……若心不愿,身体也就不会有感觉的……我、我……」 「谁告诉你心里不甘愿,身体就没感觉?」悠然瞪着君笑,简直不知道这男子哪里来的这怪想法,「你不是青楼里长大的吗?总不会这些事隋都不清楚吧?」 悠然说完却是一痛,不该提的。 君笑不以为意,只脸红道:「就是她们说的啊……」他飞快看了悠然一眼,想自己该不会真的弄错了什么吧,硬着头皮道:「我听她们背后议论,她们说……交合时只是迎合,只要心里不动,对方其实根本挑不起什么……」 他说到这里,已是尴尬难言,后面的话却再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别告诉我你对这事的所有了解,都是在妓院听她们议论得来的!」 悠然看君笑,见他点头,几乎控制不住想骂人的冲动。 「你、你怎么这么单纯!那些女人不知道做过多少次,就算最烈的春药、最猛的男人都未必能让她们有感觉,她们身体早做惯了,就算……有反应,也都是身体习惯罢了!你听信她们的话,难怪……难怪你不懂!」 悠然声音越来越高:「再者说了你是男人她们是女人,这能一样吗?你简直……有的时候笨到死!」 见君笑赧着脸不回话,悠然从后面抱君笑,手不规矩地伸向前方,「萧,那你平时有欲望怎么办?别告诉我你都不动手,就那么忍下去!」 君笑感觉到自身欲望被握住,全身震动,反手一掌:「放开!」 悠然躲了开去,唇角翘起。君笑这一掌却是软弱无力,只是出于抵抗和尴尬,掌风亦是斜斜。 悠然是老手,便知君笑此刻实是羞意大于其他,他认识君笑时日非短,君笑向来严肃冷静,不管处于什么境地都不失神智、不灭凛然,哪见过他又羞又急的样子。悠然怔怔看着君笑,忍不住呆了。 君笑听到他重重吞咽口水的声音,心下大窘:「你给我出去!」 悠然知道君笑脸皮薄,再这么调戏下去倒霉的定是自己,于是下床道:「好好,我出去,萧你别压抑,自己动手解决就好,总这么压着会生病的……哎呀!」 被掌风斜斜扫到,他连忙跳出门去,关上门还不忘了说,「我是说真的,如果能控制得住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采花贼了嘛!你不知道还有倒采花的吗?你以为人家是怎么采的……」 「你给我闭嘴!」君笑从脸一直红到身体,把头埋在被子里,不想听到那人的言语。 正因为在妓院长大,君笑一向极尊重女子,平时持身极正。同僚虽多,都知他严肃,平日大家去窑子也不敢叫他。 除了被沈步吟强迫外,君笑对于情欲所有了解都来自幼年听到的只言片语。他这时也知自己看法确是偏颇,然而本性使然,他还是放不开。 半晌体内骚动方才下去,房里就有水,君笑便弄干净身体穿上衣衫。 他衣衫昨晚尽湿,洗了在外面晾着,里衣是齐思去他房里拿来的,君笑想到昨晚是谁为自己换上里衣,心里生出怪异来。 这半天下来,虽未真的肢体交缠,然而毕竟有了些情欲。不若以前淡漠,更不若遇到沈步吟后对情欲的全然抗拒和憎恶。 开门见了悠然,君笑竟有几分不好意思。 「唉,明明是我的房,却是我被赶出去。」悠然大行叹气,一双眼只是往君笑身上盯。 见君笑躲自己目光,脸色微红,心中痒得恨不得把这人抱在怀里狠狠疼爱,然而终究是怕惊到他,还是控制住了,「既然你这么喜欢我这里,还是搬回来吧,你原来那间空房还空着。」 君笑白他一眼:「你这语气,倒是把海河派总堂当作自己的一般,别忘了你我都是来客。」 君笑顿了顿,道:「况且,我们在江夏耽搁了这些时日,眼看影门那些人据山作战,一时也难攻下,多待也是无益。不如把事情交给卫掌门和江夏府尹,我们继续东去。」 悠然略一沉吟,道:「萧,其实我倒是有些疑心江南一带的官员。他们出兵似乎有所推搪,攻打也是拖拖拉拉……虽然说江夏府尹应该这是朝中人,但手下到底有多少真心为朝廷效力的,着实难说。也不知这长江沿岸,到底有多少影门势力。」 悠然缓缓道,「由荆州、最东到江沪一带……江沪出去便是海,素闻海上有盗贼,这些人若是据海,就难怪朝廷捉不到他们。」 悠然脸上尽是沉思,眼光流转,却看不清其中光芒,他想了片刻,最后抬头笑道「不过这也不是我们的事情,g,萧你怎么了?」 君笑静静看着他:「悠然,你和朝廷……有什么关系吗?」 悠然微一惊,随即道:「我出身灵山,我师叔师伯师兄弟有许多都是大内侍卫。你该知道,奉天朝相对于前朝,对武林人士的约束少了很多,并将武林收为己用,所以灵山和官府关系较近,却又不仗势欺凌其他门派,隐然有武林之尊的架势。」 「哦,我说听你言辞,倒像是朝廷中人。」君笑笑道:「不过凭你武功,恐怕当大内侍卫还差点。」 「我才不去当什么侍卫。」悠然道,拉住君笑,「我要当你的侍卫。」 「别闹了。我已经和大哥说过,他也同意近日启程。我明日去趟江夏府,我和江夏府师爷有过几面之缘,有些话……我还是提点一二比较好。」君笑道:「毕竟我们这一走还带了些江夏门派中人,若官府再不出力,恐怕影门会当真发难。」 「哦。」悠然闷闷答道,然后抬头问,「快刀门也跟着一起走吗?」 君笑点头,露出一抹笑:「我和卓大哥一见如故,他说反正快刀门堂口也被烧了,不如和我一起杀影门去。」 「你叫他大哥的话,他女儿怎么也该叫你叔叔才对。」悠然低低道。 「那岂不是把我叫老了?」君笑拍悠然肩头,「念儿要叫我叔叔,那你又算哪辈的?江湖儿女,这些小节胡乱叫也就罢了。」 「我是怕人家其实是想你叫岳父的。」悠然嘀嘀咕咕。 君笑没听清:「啊?」 「算了,反正你那么迟钝,什么情爱都不懂,我也不用太担心。」悠然道:「而且你先允了我的,才不会喜欢他人。」 君笑先想你真道我不知,我只是不想说清楚而已,随即想到这少年大概从未这么迁就过别人,偏偏莫名其妙喜欢了他,真是劫数。而自己,是打定主意不能回报的。离开江夏,然后就要去宣州了吧?不对,是回宣州。 君笑想起那人,心底生出一股寒意。不过心中最重那层负担倒是卸下了,他以前一直认为自己在那人身下些许反应是自己下贱,现在听了悠然的话,知道这些是身体反应,便不再因此自贵。 只是―― 「悠然,你……不是一直在灵山习武吗?」君笑问道,有些难开口。 「那、那为何会知道这么多……」他一句话问出来,已是尴尬,把头侧到一旁,因此漏看了悠然脸上瞬间的不自在。 「你是在吃醋吗?」悠然凑到他耳边问道。 君笑侧头斥道,「你胡说些什么――」 侧头之时,两唇极快相触。君笑脸上红晕蔓延到耳后,觉得这半日来,两人相处方式竟然天翻地覆,实在无法保持冷静,道:「我先回房了。」匆匆出了院门。 悠然长出了口气,却实在担心起来。 这样的日子,还能多久? 9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吟完诗后,悠然指着州城,道:「前面就是宣州了,李白这诗当年就是在宣州谢i楼写的,实在是好诗啊……」他转头见君笑只是凝视宣州城,似乎根本没听到他的话,住了口。 君笑此刻已是神思俱飞,无数回忆在心头掠过。他生于斯长于斯,在这里做捕快、在这里被那人抓住、在这里……最后他只能抛弃了自己生长的地方,带着破败的身体和疲累的心。 他这番凝视引起了两个人的注意,一人自然是悠然,另一人便是宁远。 宁远走近他身边,在他耳畔轻声道:「寒弟,你是宣州人吧?」 君笑点头:「我在柳县长大。」 「寒弟你家里可有亲人,我也好去拜见一下。」宁远说道。 此话一出,却引起悠然极大不满,睁大眼瞪他。 君笑苦笑一声,家里是没什么人了,上面倒还有名县太爷,可自己突然失踪,又隐姓埋名,哪里还能回去。 悠然看他笑得苦涩,便一阵心疼,拉着君笑:「萧,我不熟宣州,你领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但为君故之情醉[出书版] 作者:寒衣 四下逛逛好不好?」 「我们可不是来看景的。」君笑笑了,「过了宣州就是苏杭,而宣州武林势力并不能为曲盟主所用,所以我们要去弄桑堂,也要去宣州府衙一趟,哪里有时间陪你到处走?」 宁远手搭在君笑肩上,神色严肃:「寒弟,宣州势力表面上看去很乱,然而其实不散。前阵子,我听说宣州有人四下通缉一右手左脚残疾的男子,寒弟……」 「原来大哥早知道。」君笑侧头,是旁人看不懂的表情,「我不是有意隐瞒……」 「你说与不说,倒也没什么。」宁远安慰道:「只是宣州可能是影门所在,你又……」 「影门也该不在宣州。」君笑道:「至于我的事情,我想应该没什么了。」 「可当初他们找肢体残疾的男子,几乎找遍了江南,定是与你有极大仇怨才能如此。寒弟你贸然入宣州,真的不会有危险吗?」宁远关心道:「即使对方不是影门,但也是你仇家吧?我们的人现在有二百余名,快刀门那些人对你心服,其他人应该能听我指挥――」 「谢过大哥,但那是我的私事,怎能劳烦诸位?」君笑摇头,「此事大哥请不要担心,我自有主张。」 一行人进了宣州,有盟主之弟、灵山弟子以及诸位武林人士,宣州地面的武林帮派自然也不会怠慢。宣州武林以弄桑堂为主,堂主白华文早早出来迎接,对他们极度礼遇。 弄桑堂在祈县,是宣州中心,离柳县比较远,君笑平时又少和武林人士接触,因此无人认识他。白华文对君笑一口一个「萧大侠」地叫着,并把他和悠然安排在一间院落。 听白华文言道,宣州目前风平浪静。君笑低下头,然后抬头看他:「白堂主可知宣州地界上,有一名叫沈步吟的男子?」 白华文脸色微变,随即摇头:「在下不知。」 君笑微微一笑,也不再追问他,告辞回房。 悠然缠上来,君笑低声道:「白堂主应无恶意,但也没有对我实言。初见面时他甚至没看大哥,视线直接落在我身上,沈步吟捉拿我搞得轰轰烈烈,要说他不知,实是玩笑。」 「那……沈步吟是什么人?萧你打听他做什么?」悠然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仇人。」君笑摸摸他的头,道:「我这一生,大概不会再恨什么人像恨这人这般。若不是影门的事情更加要紧,我真想此刻杀去沈庄――」 「萧,左右现在无事,我陪你去好不好?」悠然道:「你的仇人也就是我的,我帮你。」 「太危险,你武功不行。」君笑道:「我想偷偷独自过去,只在外面看一眼,你武功不够,去了反而添乱。」 「两个人也好照应嘛!萧我们一起吧!」悠然缠着君笑,道:「况且我武功虽然不是很好,但轻功还不错,而且身分很高,一般人不敢把我怎么样的。而且你忘了我还会用毒,我――」 「好了好了,带你去。」 君笑无奈道,忽然想起自己当初被沈步吟抓到,就是中了他的迷药,也许带上悠然能帮些忙也不一定。 况且那人曾经派人来对自己表示不再追踪,虽不知用意,现在想来,却可能是真心话。那人非影门之人,倒可能是影门对头。这一行,倒也未必很凶险。 二人于是行去柳县,骑马不半日也便到了,君笑见眼前便是沈庄,一时恍惚,停马不前。 悠然偷眼看君笑,见他表情又是怨恨又是凄楚,一颗心揪起来七上八下的。 「奇怪,怎么感觉不到气息?」君笑皱眉道,凝起内力,竟感觉不到庄子里的气息,「莫非是没有人?怎么会?」 他怔了片刻,脑中忽地掠过什么,有个模糊想法。他一点悠然肩头:「悠然,我要探探这沈庄,你在这里等我。」 「不许抛下我。」悠然道,拉住他衣袖。 君笑想反正应该也没什么危险,便让他一起进去。 沿着当年出去的路进去,果然是半个人皆无,房屋树木之间的阵势仍在,只是君笑已经记熟,而没有了人的发动,这些东西不过是摆设。 「这里是按八卦五行排列的,萧你懂阵法?」悠然问道。 君笑看了他一眼:「灵山门人,果然是懂得不少。我不懂阵法,只是有人画给我过。」 悠然不语,跟着君笑向里行去。 君笑到了裳红院,站在空无一人的院落里,静静发呆。 「萧……」悠然轻轻碰他,被他打开。 君笑一转身,进了流夙轩。 流夙轩内干干净净,几乎是纤尘不染。君笑用过的东西都极仔细地折放整齐,甚至连穿过的衣衫都好端端叠在枕边。 君笑脸色一沉,随即看到四周悬挂的东西。 几幅画像,画中男子卓然出尘,是笑着的,笑得柔和如玉,甚至给人一种感觉,这种笑容,能涤去心底的庸扰、不满、与愤恨。 但看着这画像里的男子,君笑满目尽是愤恨。 他简直无法想像那人究竟出于什么想法画了这些画像,自己分明从未对他笑过,他为何…… 每幅画像之侧都题了诗,「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日日思君不见君」一类。甚至在中堂,挂的是一幅画,画中男子穿着藏青捕快服,昂首而立,是说不出的潇洒。旁边题的,却是诗经里的句子――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君笑脸色苍白,想不到此刻还要受那男子轻辱,手中青钢剑出鞘,立时将墙上画卷挑下来。 悠然大惊:「萧你做什么――」声音从中断绝,终不可闻。 君笑手起剑落,将那些画得极细的像碎成一片片,洒落房中,口中犹自恨恨道:「恶心!谁是什么君!无耻之尤!」 他一幅幅毁过,最后挑下中堂那幅,正要挥剑,便听悠然一声「住手」。 君笑一怔,只见悠然一把抢过画来,抱在怀中:「萧你为什么要毁掉自己画像?这些画……画的可都是你!」 君笑冷冷一笑,剑横过来,剑尖对着悠然:「悠然,你放下那画像,这不关你事!」 悠然见君笑眼神,心里一时冰凉:「萧,就算这里有人得罪过你,但这些画只是死物――」 他话没说完,君笑手中剑已上前,挑了几下,将悠然抱着的画轴挑落。上下几剑,画卷成了碎片。 悠然呆呆看着地上千万片的君笑,心头一痛,落下血来。 「怎么会……我明明拿捏好分寸了。」君笑一惊,连忙过去扶住悠然,想查看他胸口伤势。 悠然向后退了一步:「我没事,刚才一急向前倾了下,你的剑擦着皮过去的,我自己包扎一下就好。」 悠然说罢侧过身,草草上了些药。 君笑有种不受重视的不自在,想到可能是刚才自己非要毁去画像使悠然不快,于是柔声道:「悠然,这些画落款都是我那仇家,他辱我良深,如今又在我房中悬挂这种东西,明显是羞辱我之意,我――」 「萧,一个只想折辱你的仇家,岂会把你神韵画得如此?」悠然侧过头,竟是看不清楚神情,「他对你,分明是有意……」 「悠然!」君笑大喝,随即略低了声音,「这种话休要在我面前提起,那人对我如何,与你无干!」 「这也与我无关、那也与我无干!你干脆说我就与你无关就结了!」悠然大喊,气得坐在地上,看着散落四处的碎片上一笔笔的细绘,又是伤心又是气恼,间中夹了些绝望。 「悠然,你不知道这人曾对我做了什么……你不知道、我――」君笑来到这里,本已是心神不定,见他又这般任性,忍不住心头难过,坐到床侧,身体一软,竟然倒了下去。 「萧!萧!」悠然见他这般,吓得也不顾其他情绪,连忙起身查看,见君笑倒在雪白床单上,脸上表情极是痛苦。 「萧你怎么了?别吓我!我不乱说了!」 悠然连声喊,抓住君笑肩头晃了几下,君笑方才回神,哽在喉间的一口气咽了下去。 不愿躺在那张床上,君笑勉强起身,凄然道:「悠然,就算我求你,不要逼我好不好?」这种事情,他是宁死也不愿任何人知道的,尤其是眼前这少年。 「这庄子已经没有人了,我们回去吧。」君笑低下头,声音恢复了平静,「我和这人的仇怨先放一边,此后还是专心对付影门。」 说完,他走向门口,走出流夙轩、裳红院、至走出整个沈庄。这一次,却没有半个人拦他。 悠然紧紧跟在后面。 回去的路上,两人各怀心事,马速不快。因此当一女子冲出来的时候,君笑和悠然都马上勒住马。女子倒在地上,后面几人追来。 君笑一看是几名男人追一名女子,便有些不悦,女子倒在地上,勉强爬起,身上衣衫华丽鲜艳,君笑一看便知是妓女。 这架势分明是妓女不堪凌虐逃跑,院子的护卫来追,君笑停马看着,迟疑要不要出手相救――他虽深恨妓院,却也知凭一己之力实是难以救人彻底,若贸然出手,搞不好是害了对方。 「妈的!婊子还装什么清白!方大爷看上你是你福气,还不好生伺候着!」诸男人中一人开口骂道,也不看君笑悠然,伸手就去抓那女子。 君笑身体一震,翻身下马,手探向剑柄。 「你们都住手!」 先喊出来的却是悠然,他怕这几人对君笑下手,也连忙下马,「这女人多少银子?我买下也就是了!」 那女子抬头飞快看他一眼,目光所及,忽然惊叫:「君笑!」 君笑听到这声音,已是明白:「晓菡?」 悠然震了下,看向女子。浓妆之下的面容秀丽,一双翦水眸似泣似诉,牢牢盯着君笑。 君笑眼瞬也不瞬地看着她,放开马的缰绳,向她走去。 「君笑!你的腿……你的腿怎么了?!」晓菡挣脱拉住她的男子,几步跑到君笑身边,要拉起他衣角。 君笑觉得尴尬,伸手拉晓菡:「晓菡,我没什么……」 晓菡直起身来,一手死死抓住君笑右臂,另一手抓着君笑左腕:「君笑,你左手怎么了?你小指……怎么……」 她轻轻执起君笑左手小指,见指头软软耷着,泪水唰一下流了出来:「君笑、君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忽然消失,然后竟然变成这样……」 「晓菡,江湖闯荡难免如此。你不要伤心,我不是好好的吗?」君笑低下头安慰她,微微笑起来,表情极柔和。 「萧,这位元是谁,你们认识?」悠然把那些男子点了穴,看着他二人拉拉扯扯,眸色变得极深,「是认识的人吗?」 晓菡方才觉得自己一时激动,有些失态了,放开君笑的手:「抱歉,我太激动了……」她放开手,发现君笑右臂松松垂下,大惊道:「君笑你右臂――」 「废了。」君笑淡道,忽略晓菡的泪眼,「对了晓菡,怎么何妈又欺负你?我不是和她说过――」 他忽然想起自己说的话,住了口。 晓菡低头道:「你虽和她说过要凑钱赎我,但你这么一去不归,她还以为你、你……」她声音哽咽,是在啜泣,「虽然你那些朋友帮了我些,可他们也没什么钱,有的又有家室……所以妈妈就重让我接客,那姓方的又缠上我了……」 「我去向他们借银子,这就去宜香院给何妈。」君笑听她这么说,皱了下眉道,然后转头问悠然,「悠然,你有银子吗?三百两……」 「现在是五百了。」晓菡插口,凄然一笑,「君笑,算了,我也不好麻烦你朋友,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吧,和你比起来,我这又算什么呢?你不用为我操心,反而是我要照顾你。」 「不就是五百两?」悠然冷冷一笑,扔出一张银票来,然后对着那些被点倒的人喊,「让你们老鸨到弄桑堂把卖身契给林悠然,这姑娘就算我赎下了。」 他料来那老鸨也不敢耍什么花样,点开为首男人穴道,转身离去。这些不过是路人,那女子才是最重要的存在。 「萧,这位姑娘好像很激动,我们先回弄桑堂吧。」悠然道,看着晓菡,「姑娘你会骑马吗?」 晓菡摇摇头,悠然续道:「那你就和我共乘吧,萧他身体不便,不能照顾你。」 君笑迟疑了下:「如此麻烦你了。」对晓菡道:「晓菡,悠然是我好友,你不要见外。」 悠然咬了下唇,心道原来是跟我见外。 扶晓菡上马,明明是温香软玉在怀,悠然却没有半分感觉。弥漫开来的,只是嫉妒,和心慢慢沉入谷底的冰冷。 回到弄桑堂,三人到了君笑和悠然的院落,君笑和晓菡述了别后诸事。晓菡不过是妓院中的琐事,也不多说,君笑语焉不详,只说自己被人所擒受了折磨,于是到江湖寻仇,如今是有事要做方才回来。 悠然见他二人说个不停,当真一子醋打翻,却又不敢逸出酸味来。幸好听君笑并未告诉晓菡事实,心里方才有些平衡。 「这位林公子,晓菡谢您相助,这笔银两晓菡定会设法筹还公子的……」 「不过几百两,就当我送给萧了。」悠然淡道:「晓菡姑娘若没有地方可去,我也可以帮忙安排。」 「我想跟着君笑……」晓菡看着君笑,道:「你受了许多苦吧,我们找个地方,想办法治好你的伤,就不要管那些事情了好吗?」 「萧的伤,哪里是随便养养就能好的!」悠然嘲讽笑道:「补天草向来生于绝迹之处,已是难寻。洗髓录失踪多年,更是几乎不可能找到的。晓菡姑娘说得着实简单。」 晓菡脸色一变,君笑已是喝道:「悠然!」 悠然本来一直强撑着心酸,此刻终于忍不住:「是,我说错了,晓菡姑娘聪明睿智,实乃你佳偶。我算什么,你连真名都不愿相告,告诉了个名字,竟然还是……」 晓菡、萧寒,君笑你真是爱她良深! 君笑叹息,走到悠然身边:「悠然,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只是那时我身处危险,实在不想用真名。」 他却不明白,悠然气恼,非是因为他说了假名,只是因为他用了晓菡的名字而已。 感觉,人虽在眼前,却已要失去了。悠然心下翻腾,最终转身:「我累了,回房歇息去,你们两个好好聊吧。」 话说得平静,声音却让人心酸。 君笑看着晓菡,歉然道:「晓菡,我先去看看悠然,一会儿再来安排你住处。」他轻道:「你知道我一直视你如妹,悠然脾气不太好,你多担待他些。」 晓菡却笑了:「君笑,你这话,倒像是把妻子带回家,跟家人说的。」 君笑看了晓菡一眼,只觉一个头两个大。他可安抚不了两人,最后还是进房去找悠然。 天已晚,悠然房内一片漆黑,君笑进去的时候,悠然静静坐在床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悠然,我初到曲家庄时,没有人信任我,而那沈庄庄主还在追缉我。」君笑坐到他身边,言道:「我不可能对他们推心置腹。我的名字很重要吗?还不都是我。」 「我不信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悠然的声音响起,「你说过你并没有爱上过什么人,却用她的名字谐音做化名。」 「萧字本是由笑而来,我当时想不知晓菡怎样了,于是取她名字来用。」君笑道:「我实在不善取名,并非出于他意。」 「那你要为她赎身,也非出于他意?」悠然追问道:「妓女即使可以自赎也不一定离开妓院,是因为她们无处可去,若无良人可从,她们宁可在熟悉环境继续挣扎。别告诉我你赎了她出来,是为了将她当妹妹嫁出去,而不是留给自己的!」 君笑看着他:「你把话都说了,让我说什么?」 「那若没有人愿意娶她呢?你是不是做个好事干脆把她娶进门?」悠然尖利问道。 「我当初也曾这么想过……」君笑见他眼神,忙道:「不过现在我已如此,这种事情,再也休提。」 「你不喜欢她,却要娶她?」 「悠然,晓菡的身世很可怜,我只希望能尽自己力所能及做些什么帮她。」君笑道。 悠然冷冷看着他:「原来这样,是不是天下不幸都由你自己担着?所有可怜女人你都要当妹妹当妻子,甚至有爱上你的不幸男人你也要安慰照顾?」 君笑愕然:「悠然,你这是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不管你喜不喜欢我,只要我一装可怜你就会不忍心……不管你喜不喜欢那晓菡,因为她身世可怜你就帮她,连自己都可以搭进去……」 悠然咬牙道:「君笑,喜欢你的人真可怜,以为你总会动心,却不知道你是普济众生、我佛慈悲!」 「如果讽刺我你觉得舒服的话,你尽管说。」君笑的脸上带了些不悦,却仍是淡道。 「我有的时候庆幸我是男人,至少可以把喜欢表现在你眼前、可以缠着你不放,不至于像那女人一样,即使喜欢你也要被你当妹妹――」悠然续道:「如果没有人强逼着你,你大概绝不会爱上什么人。其实你最残忍,让身周的人爱上你,自己却当什么也不知,真狡猾……」 君笑愣住了,我是这样的吗?应该不是,但是……似乎又有些是…… 不等君笑回话,悠然一股脑地倾吐,「只有紧紧地逼你,你才会给我一点点,还是看我可怜施舍我的……若我稍不注意放开手,你就会把我扔下。 「我不信你不知道我们这些人对你的心思,我、晓菡、曲宁远……你只是装作不知道,你只是用好友、用妹妹当作藉口,把我们挡在你的心外面。」 悠然直盯着君笑,「有的时候真想,还是让你恨我,来得容易和深刻――」 少年炯炯目光看着他,太强烈的眼光,似乎能看透他似的。 「不过我不管了,就算你只是怜悯,就算我付出十你只会回报一……我也绝不退缩。就算怜悯,你也只能怜悯我!就算是强行让你回报,我也――」 君笑叹了口气:「若我真的装糊涂,这时就不会进来。」 悠然一震,抬头看他。 君笑却把头侧到一边,不让他看到自己表情:「我确实不忍看你伤心,因为自己也不会好受。」 悠然傻住,半晌大叫一声,扑上来抱住君笑。 君笑低声道:「我厌恶和别人肢体接触,只有你,是习惯了――」他的声音忽然中断,随即脸变得通红,把悠然推开,「就算我说我习惯了,你也不能……不能……」 「我太兴奋了所以想吻你,不是有意。」是故意,「君笑,我很开心。」 君笑笑了,是那画像中温和无比、让人看了就难忘怀的笑容。 「我……也是。」 10 在宣州并没有什么事情,君笑对众人说了自己本名,江夏来的那些帮派对君笑都很信服,只是说楚君笑比萧寒好听多了。 曲宁远倒有些不快,君笑叫他大哥时,他说了句:「我叫了几个月的寒弟,原来全是假的。」 「大哥,你也生我气?」君笑问道。 一个「也」字让宁远沉下脸:「不要把你哄林悠然的法子用到我身上,我不是他。」 君笑心中掠过一个念头:便是要我用同样法子,我也不愿。 在他心中,甯远和悠然终不是一个分量。 甯远见他神情,也不再多说,只是问:「你今日去柳县带回那女子,是你旧识?」 君笑点头:「我知道我们很快就要离开,我会尽快设法安置她的。」 宁远叹口气,道:「前行凶险,君笑,你若和那女子有约,不妨先留在这里……若我没记错,你的仇人也在柳县吧?或者我们帮你?」 「我和晓菡只是兄妹之情,并无其他。」君笑道:「至于我那仇……国家百姓在上,我个人那仇恨,先放一放也是可以的。」 宁远和他再说了些话,也便让他回房。 君笑深觉对这位大哥不起,道歉告辞。 回房之后悠然又缠上来,说是商量怎么安置晓菡,说话间倒是不正经的更多。悠然说反正原来是叫他萧的,干脆直接改成仄音叫笑算了。君笑也没反对,却没想到悠然叫起来那般亲密,在他耳边的低低声音让他脸都红了起来。 「笑,总之你把她嫁出去就好了嘛!不然你把事情交给我,我肯定在三天之内解决!」悠然不停说服他。 君笑皱眉:「悠然,这里是宣州,你恐怕来都没来过几次,不要胡闹了。这可关系到晓菡终身,不是开玩笑。」 「你放心,我一定让她嫁得好,省得她来觊觎我的君笑。」悠然抱住君笑,拉扯着不放开,「我知道你最爱操心,如果她嫁得不好,你肯定想东想西,恨不得把自己贡献出去……哼!我才不要!」 君笑无奈,任他拉着自己,只低声道:「你这是多想,我哪里会如此?我既然……既然对你说了那些话,对别人再好,也终是在你之下。我知那样会让你伤心,便不会去做。」 悠然唇角翘起,笑容渐渐扩大,最终占据整张脸,使他原本俊俏的面容看来更是耀眼。 君笑见他笑容,自己也是开心的,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悠然,你……原来不是喜欢我大哥的吗?」 这话他挂在心头良久,只是他觉得这种情感之事问来尴尬,也不去问。此刻二人关系大不同以前,想起悠然曾对他说及感情种种,那时神情却不似作伪。 情人眼里原是揉不得半粒沙的,君笑虽然没有明白回应悠然感情,但也总算是进了一步,这问题哽在喉间,却是非问不可了。 「我什么时候喜欢过他?」悠然冷哼道:「我一开始就是喜欢你的,你自己不明白而已。」 「我?」君笑奇问。 「我对你一见钟情,所以初见面的时候才故意惹你。」悠然道:「只有你反应迟钝才不清楚……」 是这样吗?君笑皱眉,总觉什么地方不对劲。 悠然却不给他想的时间,把身体贴在他背后,从身后环住他:「我费了心接近你,从来不会讨好人,却努力讨好你……君笑,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所以你要多喜欢我一些。」 果然是小孩子脾气,君笑无奈笑着,将手按在他手背上:「你啊,永远是这逼人的脾气。」 偏偏自己就吃他这一招,他逼上前,自己就忍不住放任地后退。 悠然越抱越紧,明明对方就在怀中,却总觉得一放手就会失去般,低声喃喃:「笑,我真的爱你,如果我犯了什么错,你可以打我骂我,但是不要离开我,好吗?」 君笑轻声道:「只要你以后为他人留些余地,我绝不会生你气。你出身名门,武林正道,我不过一残废,要离开也是你离开我。」 「我一生一世都不会离开你的。」悠然说道,许着诺言。 悠然遂了心愿,高兴得镇日跟在君笑身边。 君笑认定宣州不是影门势力,事实上宣州被灭门的门派也不过寥寥,因此处理些事情之后,众人便要去苏州。 但晓菡的事情却没有解决,晓菡坚决不肯嫁人,要跟着君笑走,否则宁可回宜香院。悠然知她只是要胁,却不能对君笑这么说,也是头痛。 诸武林人士自然是不能为了这些儿女小事耽误行程,弄桑堂摆宴送众人,悠然君笑宁远等人一桌,悠然想着晓菡的事情,有时真想把这女的宰了算了,自然却是不敢。 可任她这么缠着君笑,自己也受不了啊!悠然叹息,喜欢上一个人当真是碍手碍脚,偏偏又心甘。 悠然举起酒杯仰头喝下,忽然一扔杯子,转身打掉君笑手中酒杯。 「酒里有毒!」悠然大喝一声,也不顾别人先看君笑,「笑,你喝了多少?」说着不管这是大庭广众之下,拉过君笑便要吻他。 君笑先是一呆,迅速推开他:「悠然,你做什么!」 悠然见他脸红,知道自己情急过分,将手举到唇边,对着手腕狠狠咬下去:「笑,这毒性烈,我没有解药,你快喝些我的血。」 他心下直埋怨自己,明知道现下局势、却以为在弄桑堂万无一失,竟然被人下了毒,简直是……幸好他的血能解百毒,不然这仓促之间,他到哪里找某人来解毒。这毒他是知道的,除了寥寥三人,可能再没人能配出解药。 他这话挑高了声音,大厅里面的人几乎都听到了,喝下酒的脸色变得惨白,有些人不顾身分地冲了过来。 「林少侠,我、我……」 「血……」 更有人挖着喉咙,拼命呕着,而有些酒喝得多的,毒性已经上涌,倒在地上大声惨叫。 君笑只是略一沾唇,他武功高,并不觉难受,道:「悠然,你先救其他侠士。」 「他们死活与我何干,笑――」悠然冲口而出,然后见君笑不赞同的眼神,马上收口。他凄凄一笑:「笑,解毒的是我的血,难道你让我流干血才行吗?」 君笑一震,悠然白皙手腕染着鲜红血液,看上去是种惊心动魄。悠然情急之下咬得重些,腕上已是血肉模糊,让君笑一阵心疼。 「我要喝――」毒药猛烈,有人已是全身剧痛,当下也不管什么武林道义和自己身分,冲上来要抓悠然的手。 君笑伸手点他穴道,再环顾四周,却见无数双眼睛盯住了悠然。 不能……不能让他出意外。君笑从怀中拿出金创药给悠然,把他拽到身后,面对满厅的人。 「大家都是武林同道,我也知你们慌张。但悠然剑是灵山弟子,你们此刻伤了他,定会后患无穷。大家忍一忍――」 「后患如何我们现在已经管不了了!」便有人兵器出鞘,对着两人要出手。 君笑掩着悠然,拔出剑来,「你们自称侠义,却为了一己生死做出这等事来――」 悠然见君笑为自己对他人刀剑相向,心里极高兴,怕君笑跟人动手伤到,于是道:「笑,你不要和他们打了,我有办法解毒。」 他站到人前,众人之中也有人未喝酒,悠然吩咐下去,「你们去取一碗清水来,要快。」 马上有人拿来碗清水,悠然伸出手,把手腕放到碗上,鲜红的血沿着碗沿流下,和在清水里,瞬间蔓延成粉红色。 直到一碗成了深粉,悠然吩咐:「中毒的,每人拿个空碗,自己来分。我分的足够解毒,谁要多拿,其他人就会不够。」 他这么说,众人恨不得蜂拥而上,谁都想抢第一个。 悠然冷道:「我叫到谁才可以上来,万一这碗被你们弄洒了,我可不会再流半滴血救你们。」 众人也当真不敢上前,君笑的武功他们大多清楚,何况此刻中了毒也没多少力气。悠然开始叫人,却是按照平日众人对君笑的态度来排的。 对君笑好的人他便先叫――当然,如曲宁远这样好得过分的,悠然却不叫了。君笑心中本就是先人后己,也未觉不妥。 如此半晌,大多人都饮下去,君笑只觉眼前一黑,身体内泛着疼痛,反手抓住悠然。悠然连忙转身,把碗放到地上,手腕在唇边一掠,对着君笑便吻了下去。 君笑傻在当场,口中微腥,是悠然的血。他脸色变得血红,当着诸多武林人士这样,对他来说,简直就是绝不能想像的事情。片刻醒过神来,君笑把悠然推开,看都不敢看向其他人。 悠然笑得贼,再回头看地上那碗,众人互相牵制,竟然没人敢上前拿。 悠然拾起,叫了下一人,然后在君笑耳边轻道:「笑,你害羞什么,就凭这些人今日丑态,谁敢说你半个字?」 君笑侧头,心道灵山好大名头,怎么出了这么个随心所欲、满身邪气的弟子?然而头疼之中也真有些羞涩,纯粹的害羞。 再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但为君故之情醉[出书版] 作者:寒衣 过两炷香时间,毒尽数解完,最后拿到的人是聂启之。和一些苦苦恳求的人不同,他虽倒在地上,却没有半句服软的话。 君笑欣赏他这性子,悠然却只是翻白眼:「倔强也有很多层次的,他算什么,比起你差远了!」 君笑斜他一眼,和宁远说话去了。 这次中毒非同小可,弄桑堂防范得严,下毒的定是堂内之人。众武林人士向来远庖厨,白华文却也查不出堂中奸细来。 如此耽搁了两日,悠然对君笑上下其手,一副恨不得把他拖床上的样子。两人那一吻虽无人提起,毕竟人人都见到,看他二人的眼神也都有些怪异。 君笑并不太在意其他人对自己的看法,悠然更是除了君笑其他人都满不在乎,只是君笑对情事本就退缩,此时更是不好意思。 悠然知道这事急不得,也不逼君笑。 下毒之人没有查出来,苏州那边已经传来消息:过了江都,江沪一带有海贼出没,据说是影门。朝廷已经下令出兵剿匪。 影门毕竟是武林门派,又仗了海上势力,朝廷竟然也拿他们没办法。江沪地形偏狭,军队开不进去,影门中人武功又高,沿着江沪一带山陵埋伏,夹击朝廷军队,打得王军连连败落。君笑和宁远等人商量过后,决定马上赴江沪援助朝廷军队。 君笑由此与晓菡道别,晓菡求他带自己一起,言道自己定然不会拖累他,君笑只是摇头。 「晓菡,我们这是要去对付反贼,现下江南水路山陵几乎都是反贼势力,着实难以应付。我连自身安全都不能保证,你一个弱女子……」君笑劝她,「我会在宣州找可靠的人照顾你的,你不要跟着我们冒险。」 「君笑,就算你不让我去,可我被林公子赎身,我跟着他去总可以吧?」晓菡问道。 君笑失笑:「他绝不会让你和他走的。」 「因为你们在一起?」晓菡挑起眉,秀丽的脸露出有些不相称的犀利表情,「他给我赎身是为了你吧?你说我只是你的妹妹,是因为他的关系吧?」 君笑侧过头,轻声道:「他那天那样……你也听说了?」 那日宴席是江湖人士聚集之处,晓菡这样的女眷在后厅,没有中毒也未曾见到那惊世骇俗的一幕。 晓菡苦苦笑起来:「我自然是听说了。多年来一直关心我照顾我的人,在众目睽睽下被一名男子吻着……这种事情我怎么能没听说?」 「晓菡,抱歉,我……」君笑想起悠然曾说他的心软善良很伤人,忍不住有些歉疚。他对晓菡的照顾是幼时经历导致的,见到受苦的青楼女子,就无法抛下不管,却没想到对于阅人无数却看不到真心的风尘女子而言,他的好是最具杀伤力的。 「真不甘心啊。」 晓菡抬头看着他,泪水流出来,「你一直能在我身边,我以为……即使你对我其实不是爱情,但像你这样对感情淡然的人也很难对谁铭心刻骨,最后你还会是我的……为什么你要离开?为什么回来之后竟然有其他人在你身边?如果是一名绝世美女我也就认了,可那人……他是男人啊!」 君笑苦笑:「我又何尝不知道他是男人,只是……唉……」感情之事,真到了还来得及管男女吗? 「晓菡,我和他,已经是如此了。你……还是找个好人家嫁了吧!」君笑拂开她抓着自己衣襟的手,轻道:「我对你,始终如妹妹般……」 晓菡深深看他一眼,眼底是失望、眷恋,以及……哀怨。她忽然踮起脚尖,在君笑唇上一吻,君笑感觉到有人靠近,一时失神,竟然没有来得及阻挡她。 来人吐纳悠长,君笑听出是悠然,慌忙推开身前女子,这一幕却已经落入少年眼中。 悠然乍见这一幕,眼睛都红了:「笑!你让她吻你!」 君笑心中一惊。悠然对他强烈的占有欲他很清楚,此刻这一幕,照悠然平时脾气,早该发作了。现下少年却只是咬紧了唇,一双眼瞪得大大看着君笑。 君笑有些愧疚,走到悠然身边,执起少年的手:「悠然,你别生气,是我没注意。」 他看了下一旁的晓菡,道:「晓菡,我和悠然有话说,先告辞了。」再不告辞,恐怕悠然的醋意就能淹死人了吧。 回到房中,君笑方才松了口气,然而这放心的神情落入悠然眼中,他阴阴问道:「怎么跑这么快?怕我对你的晓菡下手?」 「什么我的?」君笑横他,「就知道你爱乱想。」 「什么叫做乱想,她都吻你了还算乱想?那我不乱想,是不是你们就要交媾――」 悠然要出口的话被君笑一拳打断,悠然皱起秀气的眉,拉过君笑,对着他的唇吻了下去。 君笑知道刚才那一幕是自己未加防备的错,于是也就任他吻着。悠然吻得越来越深,舌头撬开君笑牙关,溜了进去。 君笑身体一震,想推开悠然,却被他反抓住左手,君笑也不能用内力震他,只有任他胡为。 灵动的舌在口腔里搅动着,勾起君笑舌尖不放,硬要和他一起交缠不休。 君笑于欲望本是生疏,两人之前亲吻更像是盟约而非情欲,因此这样的纠缠对君笑来说,简直是难以想像的。被动地被搅起以致和对方相合不离,呼吸渐促,体内涌上了奇异的感觉――这感觉君笑却是熟悉的,尽管从来都被他压抑下去。 悠然的手已经不规矩起来,君笑身上穿的是普通布衣,轻轻一扯衽口便分开,露出中衣来。君笑有些慌乱,悠然却死活不放手,向他胸膛探去。 「悠然……放开……」 一吻结束,悠然已是眼神迷乱,君笑却也没好多少,沉沉喘着,满面绯红。 「笑,你这样真美……」 悠然哪里管他挣扎害羞,手指在他唇上慢慢掠过,然后拨开他中衣,纤细手指沿他锁骨向下,缓缓抚上他胸膛。君笑打了个颤,肌肤上起了微小颗粒。 「悠然,不要这样,我不太舒服……」 悠然手指掠过君笑前胸,停在柔嫩两点上。 君笑全身僵硬,脑中却回想起了不堪场面,许久不曾有的作呕感又涌上来。他知道自己这体质对别人的碰触已是下意识憎恶,虽然自己是当真喜欢这少年的,却也难以忍受。 「笑,人有欲望然后交合,是非常自然的……你不要被少时的记忆误导,放松,把你自己交给我。」 悠然呼吸声音越重,一手爱抚着君笑前胸,让那原本柔软的茱萸变硬,肿胀潮红引得他低头含住。另一只手向下,撩起君笑外衫,隔着衣物便轻揉起来。 君笑身体颤抖,体内一阵冷一阵热,涌到喉间。 身体上最敏感的地方被爱抚,殷红的乳头被舔噬着,顶端感觉得到柔软舌尖,不由得更加硬胀。 悠然搓揉他下体的力道不轻不重,手又有时在他大腿腿根和腰眼上乱动,他一软,只觉全身无力,软软偎在悠然怀里。 可……曾经被那人也这么对待过、曾经…… 他在那人身下可以控制住自己,为何在悠然面前就如此……是因为自己当真喜欢他的吗? 那些姐姐阿姨们不也说过,除非心动、除非自己想放纵,否则即使恩客再挑逗,这身体也早麻木了――虽然这么说的大多数都是阿姨不是姐姐。 少年眼神深幽、呼吸狂乱,明明和当初那人折磨自己之前的样子差不多,却不觉害怕和厌恶…… 因为他是悠然呢,那个总是缠着自己、有点孩子气有点霸道的悠然。 下体忽地一凉,长裤亵裤已被那人脱下,肌肤直接相触。悠然的手凉凉滑滑,灵活之极,握住君笑分身。君笑低哼一声,欲望已掩不住。 悠然此刻也是衣襟半解,他呻吟着,把君笑压倒在床上。两人身体贴在一起,君笑身体向来偏热,悠然低一些,然而此刻皆是火热无比。 悠然低声断断续续问道:「笑……给我,好不好?」 君笑虽然情动,听这句话,却忽然头顶如冷水浇下般。他把头侧到一边,低低笑起来。 悠然吓了一跳,虽是箭在弦上,也抑住欲望停了下来:「笑,你怎么了?」 「给你什么?我……还有什么可以给人的……」紧紧咬住唇,想,这身体肮脏如此,他要,他还有脸给吗? 「笑,笑!你到底怎么了?」悠然抱着君笑,不停声地问。 君笑半起了身,左手指着身上纵横伤痕:「悠然,你看到这些鞭伤没?这些都是沈庄那人折磨我的……我、我……」他一狠心,「你我已是肌肤相亲,悠然,我也不能瞒你……这身子,我……」 不由笑自己,男人还有贞节不成,然而这时面对少年恋人,记忆中尽是那人无尽掠夺。 这身体……曾经被那样残酷的对待过、曾经被那人无情使用过…… 给他?怎么给他?这身体破败如此了啊……属于恋人的肢体交缠,在他而言,曾是强迫的掠夺记忆。 悠然呆怔了片刻,忽然用力扑向君笑,把他重重压在身下。 唇从他肩上刀伤一直吻到他无力的手腕和指尖,然后是他轻轻的声音:「笑,笑,把那些都忘了,你我从这里开始好不好?你是我的君笑、我是你的悠然……不要再想那些事情,不管你过去如何,你永远是我要珍惜一生的宝物……」 他的唇沿着君笑前胸一直下滑,徘徊于他腹上小小凹陷,然后向下,吻上他的小腹。 君笑一时燥热无比,惊叫:「悠然――」 「你是最干净的。」悠然挺身,唇在他耳边吐息,「笑,在你面前,肮脏的只是我……」 悠然说着,施了百般调情手段,让君笑神志渐渐迷失。 他很累了,君笑闭上眼想道,也许自己一直希望能被抱紧,然后告诉自己,一切都是过去,自己是安全的,没有谁会伤害自己。 院子里的妈妈不能,那人也不能……他看到小时的自己,仓皇失措地找人来救莫姐姐,郎中却狠狠一脚踢在自己肚子上……他看到长大的自己,困在那一方斗室,瞪大眼睛等待那人的下一次侵犯…… 他一向都知道,他做捕快,是想救助那个无助哭泣的小孩子,那个童年时期的自己。可其实他也希望过有那么一个人,不需要真的救他,只要告诉他、他也是应该被救的,就好了。 没有人保护,只有自己保护,也就不需要人保护。娘没有力量保护他,他要保护娘;师父教他武功,可是师父不会抱住他,告诉他没有人会伤害他。 只有他会说,只有他会这么说…… 「笑,我绝不会让你再受伤,我绝不会让你不快乐……笑,让我来爱你保护你,你不要再倔强得一身是伤,把你交给我……无论是人还是心,放心地交给我……」 悠然低声喃喃,手上动作无尽温柔,尽管欲望已经难忍,还是顾及到君笑的感受。他的经验比君笑多出万倍,这一番不顾自己专心取悦对方的全力施为,很快便让君笑再度迷乱。 两人已是衣衫尽褪,月光淡淡洒下,笼在二人身上。悠然疯狂在君笑胸前吻着,刻下自己痕迹。手伸向一旁,去摸放在床头多时的药膏。 身下躯体忽地一僵,悠然以为君笑又想起了什么,加力抚慰他。然而君笑伸出左手来,重重推向悠然胸口。 悠然自然没有防备,被他打到墙上。 心中又惊又苦,悠然张口欲问他为何如此,唇刚开启,鲜血已经沿着唇角流下来。血越来越多,让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听君笑声音,低沉,却不带感情地说:「沈步吟,你玩得高兴吗?」 悠然直起身子,脑中「嗡」的一声,霎时一片空白。 君笑起身倚在床上静静看着他,伸出左手,指向悠然心口处:「我早该知道是你的,却一直不肯往那方面想……沈步吟,你在胸口,却又烙了什么?」 悠然白皙胸膛左方,一个「君」字飞扬。 ――《但为君故之情醉》完 敬期待更精采的《但为君故之君归》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