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落平阳[出书版]》 分卷阅读1 虎落平阳[出书版] 作者:天使J 第一章 市集往来的道路上,人潮络绎不绝。有赶骡的、驮著货物的马车、挑货担的、沿街叫卖的,三教九流,各式阶层的人们穿梭其中。前方不远,有一间万来客栈,生意日日兴隆,泰半以上的客官是远从各地经商而来的人们,其馀就是寻常百姓或当地的差吏,也不乏江湖道上走串的绿林草莽,可谓是龙蛇混杂之地。 上官修每逢外出,必定带著一名家仆来此入住。 掌柜的一瞧见他,便热情地打招呼。「上官小兄弟,好久没见到你了,可想得紧呢。呵呵……」王掌柜逢人便这麽说,和气生财是经营之道。 上官修浅浅一笑,点了头。 王掌柜忙不迭地钻出柜台,回头高喊一声:「伙计――快准备一间上房!」 「是,知道了。」他在不远处喊。 家仆阿丁立即前去打点,人可机灵了。 王掌柜一回身,笑脸迎人地说:「上官小兄弟,来,里边请。」他的记性好得咧,人每次上门,一定先用膳。 上官修再度回以微笑,跟著王掌柜走往里面,两人瞄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空桌。 「今儿想吃什麽?」 「来几碟小菜,两碗米饭就好。」他在外一切从简,也非常节俭。 虽是如此,王掌柜仍不敢得罪,好声好气的问:「要来壶酒麽?」 「不,来一壶热茶就好。」 「哦……好好好,你稍等,我这就去叫伙计立刻送来。」一旋身,王掌柜迳自去忙。 客栈内高朋满座,王掌柜的吆喝声穿插其间,伙计也忙得不可开交。等了片刻,伙计摆了几碟小菜、两碗米饭、一壶茶水都上桌,也好声好气地说:「客倌慢用。」 「多谢。」 不一会儿,家仆阿丁搂著包袱过来,屁股一沾上椅凳,脸就凑上前小声地对自家主子说:「少爷,这趟出门少说也要三个月,夫人特地交代小的多注意小心。我瞧这客栈里头的人不少哪,我不放心把包袱丢在房内,乾脆搂在身上比较妥当。」 「嗯,你看著办,用膳吧。」他生得眉清目秀,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气质,从外表实难看出他是一名在制窑场里打转的少主。 老家就他这麽一个独子,双亲从小就费心栽培,寄望他接手家族事业,将龙泉制窑场的名声远播。这家族宗亲里面有好几房,叔叔、大伯、侄亲好似一大串肉粽。他的爹在制窑场里面占有最大的股份,开设在邻近各地的铺子就有好几处。 因地利之便,上官家族所烧出的陶瓷器物特别好,尤以三尺青瓷花瓶出名,引起不少同业觊觎,明争暗斗是常有的事。 上官修尚未接手事业,热衷於捏陶烧瓷更甚於经营商铺,说穿了,他仍生嫩得很,反正有老爹做主,生活无忧。他个性纯善、为人恭谦有礼,对双亲大人也十分孝顺,眼下刚及弱冠年纪,尚未娶妻,因泰半时间都待在制窑场,压根儿没多馀的心思去想这回事。 他慢条斯理的用膳,身上穿的是粗布长褂,与家仆阿丁也没什麽分别,毫不引人注目。一般人若不认识,只当他是要赴京城赶考的一介儒生罢了。 王掌柜和他熟络,是因客栈内所有瓷器用品皆专程从龙泉制窑场所购入,才有幸认识。 忽地,门外传来一阵吆喝:「让让――」 上官修抬头望去,有几名差吏跨入客栈内,一派神气,威风凛凛。 其中一名吩咐:「掌柜的,快腾出一桌子来让咱们这几位大爷坐。」 王掌柜的脸色一僵,颇为难地笑笑:「这几位爷,不是我不肯,但我这间客栈都满人了,怎能随意赶人让座呢,何况大伙儿吃饭喝酒花的银子都一样哪。」 「少罗嗦!叫你腾桌,就赶快给我办!」他喝令,大掌拍上桌,「砰!」老实不客气的作威作福。 王掌柜的脖子一缩,浑身僵硬地走出柜台外,环顾满屋子都是人,究竟要怎腾出位子来。 至於其他桌的食客闻言,均回头瞧一下,心下猜个七八分,这些官吏又来客栈吃霸王餐了。似乎早已见怪不见,大伙儿继续吃饭,接续适才聊到一半的话题,不愿插手一桩麻烦事。 「操!你当老子有耐心等,发什麽愣!」差吏推了王掌柜一把,害人脚步踉跄的差点跌到客人身上去。 上官修见状,顿时立起身来,招手唤:「王掌柜,我让座便是。」 「啊……这怎好意思……」王掌柜一惊,宁可得罪差吏,也不想失去上官小兄弟这位朋友哪。 「没关系,我去外边吃也一样。」说罢,他使个眼色给阿丁,示意快收拾饭菜。 阿丁意会,将包袱往腋下一夹,两手捧著饭菜,速速起身让座。 「走开!」差吏将他踹一边去,嘴上还念著:「挡路的家伙……」 阿丁噤口,一看即知这些差吏大爷们不是好惹的。 上官修也被两名擦身而过的差吏给推一边去,那目中无人的态度,分明有恃无恐。 王掌柜立刻召伙计去伺候那几位大爷,自个儿则急急走往上官修的身前,说:「上官小兄弟,真对不住……你也别去外边吃,我待会儿让伙计端茶送饭去你房里,不算钱的,当作赔礼。」 「不用了,我不介意这些。」话落,他与阿丁一起上楼,寻往入住的房间。 阿丁动作俐落地将手中物都搁上桌,旋身赶紧把门上锁。「少爷,那些人不好惹……」阿丁怕少爷万一有个闪失,回去怎向老爷和夫人交代。 上官修面不改色,坐在长凳上,迳自吃饭。 阿丁一脸担忧,浑身紧张兮兮地贴著门板。须臾,转头一瞧,不禁一翻白眼,「少爷!你还吃得下?」 他应了一声:「当然,不可以浪费。」 「嗟……」阿丁可没少爷那般好心情。他和少爷出门在外的经验不是一次两次了,也遇过劫匪在半路抢劫,幸亏少爷都将银两存放於票庄,在外地方便提领应急,以致身上放没多少银子,若遇到贼人抢,少爷倒是大方的双手奉上,以保全性命要紧。 但,他就怕遇见闹事的,无论在哪儿,都有这种人存在,不偷不抢,专肆欺凌弱小、惹事生非,横行街头。 「少爷,那些差吏十分霸道,我怕他们等会儿借酒装疯砸店哪!万一受波及,咱们今夜又得另外找地方住,多麻烦。」 「阿丁,看著办吧。」用膳罢,他打开包袱,取出一本卷子和笔墨,迳自写下制窑心得、掌控火候、上釉等等细节,没再理会阿丁。 「唷!少爷,都什麽时候了,你又在写啥啊?」阿丁在原地跳脚,等了半晌没回应,索性整个人又贴著门板,仔细聆听房门外的动静。 ――一屋子喧哗、划拳、叫嚣、粗话连篇…… 上官修纹风不动,专注於记录心得,偶时抬头瞧了下窗外或喝杯茶水,不知不觉已近傍晚。 「阿丁,把窗子打开,透透气。」 「好……」他仍贴著门板好一会儿,咕哝:「楼下安静了,那些大爷们好像走了……」 「哦,」上官修头也没抬地说:「既然没事,你也甭紧张成那样。」 阿丁一翻白眼,「我这是小心谨慎,哪像少爷……不知该说你少根筋还是太乐观,除了老爷命令你巡视商铺顺道学习之外,其他时间都待在制窑场内……你不热,我跟著你一道都快烧起来了……」 他开始抱怨,打从小时候就跟著少爷去玩土、捏陶,弄得一身脏,他背著少爷回家身上也搞脏……还有啊,少爷要烧陶,那粗重的活儿都让他做,搬木柴、扛砂子,哪一样粗活没做过……简直变成窑厂里的窑工!他碎碎念了很久…… 上官修充耳不闻,也不知阿丁何时安静下来。 忽地,阿丁大叫一声:「少爷!」 「又怎麽了?」上官修别过脸庞,瞧他的脑袋从窗口缩了回来,脸色又不对劲。 「那……那些大爷们在欺负人!」 「哦。」上官修搁下笔,起身走到窗口,只消朝下望,便看见那些差吏正在欺负一名非常高壮的汉子。 他怔忡了下,「那是……在马厩干活的杂工。」 人被打趴在泥地上,几位大爷吆喝著从胯下钻过……嗟,眉一拧,眼底流露一抹嫌恶。「怎这麽欺负人呢……」 阿丁一把拉开了少爷,「别瞧了,万一让人看见咱们,上楼来找麻烦就糟了。」他立刻关窗扣锁,如临大敌。 少爷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就一双巧手万万不能伤著,等同於命一条哪! 上官修再度上前,打开窗扇,凛著脸色继续观望。 「少爷……」 「别吵!」他端起架子,威严立现。 阿丁顿时噤口。好半晌,忍不住发出咕哝:「少爷瞧什麽……那个清理马厩的又不是汉人……咱们来过几回了,人人都喊他杂种……有什麽好瞧的……」 马厩外―― 「啧,大爷叫你爬,你不爬……好呀,非要打才会动麽,本大爷就成全你当牲畜!」他抽起马鞭,狠劲十足地抽打在杂种背上! 啪! 啪、啪! 啪――啪――啪―― 王掌柜从屋内奔了出来,挥著两手求饶:「各位大爷行行好……别打了……会打死他的。」 「你闪边去!」另一名差吏大手一挥,没理会王掌柜一屁股跌在地上。 同伙的差吏笑说:「咱们在教训一头牲畜,你管啥f事!」 他脸色一白,唇抖啊抖的回话:「他……是我雇请的啊。」 「哈!我管你是谁雇请的,王掌柜,你养的这条狗是杂种,我没找你问罪,你倒是帮护著来了!」 「我……」闭上嘴,无疑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些恶霸的眼底没王法了,比出没在山林里的贼匪更令人憎恶! 「爬!」又一声吆喝,大爷叉开双脚,等著一条牲畜钻过裤裆! 街边上,人们远远地望著,谁也没伸出援手,压根儿就不敢招惹那些差吏。 趴在地面上的人浑身脏,头发凌乱、衣衫还沾了马粪,嘴角噙著血渍,缓缓地从大爷的裤裆底下爬了过去…… 真是一点自尊也没有!附近的路人开始指指点点。 也不知人是打哪儿来的哑巴,长得高头大马的,有一双刀子似的棕眼,五官轮廓棱角分明,从耳下蓄满了胡髭,教人一看即知是外来的蛮夷杂种,模样十分的落魄。 人帮王掌柜清理马厩,b口饭吃而已,却时不时遭人打骂或赏白眼……那万来客栈里头什麽人都有,遇到好的,不找麻烦;遇到差的,就像此刻的境地,受辱、任人欺凌是常有的事。 住在这附近的人虽是见怪不怪,仍看不过去那些差吏这般羞辱人,未免太过了些。 「各位大爷啊,够了、够了……饶过他吧。」王掌柜鞠躬哈腰、拱手连连拜托,「饶过他……人不会说话呢,是个哑巴,流落到我这儿,不过帮我看顾马厩讨口饭吃……若得罪大爷们,我替他赔个不是,各位大爷大人不记小人过……行行好……」 「哈哈哈――」差吏压根没理会王掌柜罗嗦些废话,瞧著一条狗样的牲畜爬过胯下。这会儿,羞辱够了,也过足了瘾头,他回身抬脚一踹,一条杂种狗又趴在泥地。 同伙哈哈大笑。 「大爷爽了,咱们走!」为首的笑咧著嘴,领著几名差吏说走就走。 王掌柜又被人给推到一边去,撞上支撑马厩的木柱,他龇牙咧嘴,抚著发疼的背,好不容易等人都走得远了,这才松了一口气。不知哑夫的伤势如何……王掌柜一回头,瞧见哑夫背上衣衫染红了一条条血痕,人朝马厩里边走去。 他一惊,奔上前揪住哑夫的手臂,急切道:「你没事吧?」 回过头的人静默,毫无受委屈或气愤的表情显露,唯有深邃的棕眼透出一丝冷芒。 王掌柜莫名地一吓,倏地缩回手,嘴上支吾:「你若……没事就好……我进客栈内……去忙。」忍不住打个寒颤,跨入客栈内,怎也想不透适才怕些什麽…… 客栈外,高头大马的落魄汉低头拾起一把刷子,继续未完成的粗活,彷佛适才什麽事也没发生过。将身前的骏马从头刷到脚,一起身,抬头之际,冷冽的目光锁定二楼的窗口,有人目睹……不著痕迹的,他低头,打从心底泛起一丝残忍。 漆黑的夜里,人烟罕至的林子内传出凄厉的哀号―― 维持没多久,发出哀号声的人凸瞪著眼,嘴一张一合,渐渐地没了半点声响。 脖子以下的身体落在另一人的手里,彷佛宰猪杀羊一般,超乎常人的身手十分俐落,开膛剖腹、肢解四肢百骸,一块、两块、三块……无数块;每一块剁得工整、刀刀断骨,惨遭分尸的人这辈子再也没机会说出下手之人是谁…… 就地掩埋尸首之後,他站起身来,浑身血渍斑斑地透红,手中的菜刀淌著血丝,似泪滴落於草丛中。 泯灭了人性,现下的他,不过是一介屠夫,多麽名副其实。 在客栈内睡了一宿,上官修与家仆连忙收拾包袱,向王掌柜结了帐,便走出客栈。 阿丁走往马厩,找到自家的骡车,放妥了包袱,他上车把驴给赶到大马路上。「咦……少爷呢?」神色一慌,仅维持一下子,便瞧见少爷走入马厩,干啥去了啊? 上官修东张西望地开口唤:「哑夫――」 正在清理马粪的人充耳不闻,头也没抬。 上官修走上前,握住他的手腕,制止他耙马粪的动作。 人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等著他有什麽话要说。 「先别忙,我想为你上药,可以麽?」他听王掌柜说,哑夫不会说话,却听得懂人们所言。表情非常诚恳地,他递出药罐,继续说:「你若不想让我帮你上药,那麽就收下。」 哑夫挺直身驱,视线越过对方的头顶,一点表示也没有,宛如什麽也没听见。 上官修等了一会儿仍无动静,索性将药罐和一只囊袋塞入他敞开的衣襟内,同时叮咛:「别拒绝我的好意,我没有看不起你,只是瞧不惯一些差吏对你不庄重。我的能力有限,惹不起那些人,只好赠药表达微薄的关切。我走了。」 他旋身走到大马路上,坐上骡车,一路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客栈。 哑夫盯著他消失的方向良久,才探手掏出对方所赠,除了一罐膏药,尚有一小袋碎银。面无表情地将赠物揣回怀中,他低头继续干活,卑贱的为人做牛做马,从未发出一声怨尤。 三个月後,上官修回到老家,首先向娘亲请安、奉茶,诉说这一段时日以来在外和大掌柜学习的经过。 阿丁则抱怨少爷少根筋,竟然把银两都施舍给别人,累得他们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赶夜路,好不容易挨到一处城镇,才提领出银两来花用。 上官夫人听罢,称赞:「修儿乐善好施是好事,阿丁护主机警,也是好。」她双双都夸,既了解自家儿子为人淳厚,也安抚了家仆不满的心绪。 「你们都累了,去歇息吧。」 「娘,我要去制窑场。」话一出口,惹来阿丁一声惨叫。 「不会吧……少爷,可不可以饶过我!」他赶路都嘛快累死,少爷能在车上好好地睡,而他可万万不能睡著。 「走吧,我要找爹去。」他心意已决,拉著阿丁,即使用拖也得拖去。 两人一路走出大厅外,阿丁仍嚎叫…… 龙泉制窑场倚山而建,窑身呈长条倾斜砌筑,窑顶封闭,最低的一端为火膛,最高的一端开排烟口,宛如一条向下俯冲的长龙,谓之「龙泉窑」。 山区的资源丰富,水源也在附近,上官老爷养了上千名窑工,有瓦匠、砖匠、装窑匠、火色匠、黏胶匠、鸟兽匠、青作匠、和药匠等等分工细作,每一次可放置一百七十几排,每排容一千三百多件,一次可烧两万至两万五千多件窑器。 由於窑的中部作为弧形,可降低火焰流速,火势由前朝後移动,热量可全部利用,成品釉色一致,差异很少。 窑炉一侧的窑壁之下,有九个距离相等的投柴孔,窑床经过平整加工,其上铺砂,防止底部滑动。 上官家所出产的瓷器,最有名的为青瓷,无论是碗、盘、盏、耳杯、钵等等日常用品或赏玩,销路特别好,尤以高价位的赏玩三尺青瓷花瓶,因釉层均匀、釉色淡雅,通体施玻璃质釉,胎釉结合紧密牢固,使釉层更不易剥落,在行家眼中视为精品,市场上已臻至一物难求的境地。 外人不知此番技术乃上官修心血结晶,他从小在制窑场学习,因兴趣而玩出了一番成就。 上官老爷瞧见儿子回来,心情煞是愉悦。待放饭的时间一到,父子俩就在山坡草丛旁聊。 「修儿,这回到铺子里,可学出心得了?」 「爹,孩儿资质驽钝,对於做生意买卖有许多地方尚待学习呢。」 「没关系,慢慢来。」上官老爷年届五旬,宝刀未老,也不强迫他在短期之内一蹴可几。「你要知道哪,爹那些铺子里的大掌柜都跟著爹二十年以上了,论忠心的程度,可胜过你大伯和那些叔侄辈的。」 他采取分红入股制度,挽留人心,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麽多年下来,生意虽是经营得有声有色,偏偏唯一的儿子对於制陶瓷的兴趣胜过商业上的经营。上官老爷忍不住感叹:人没有十全十美,颇担心儿子太过淳厚的性子将来会被人欺。 「你大伯和那些叔侄每一个都比你还精,爹操烦哪……」 「爹烦些什麽……」上官修边吃饭,边捏著泥块把玩,有点心不在焉地。 「前两日,你大伯同我说,朝廷将在咱们的地方设一处官窑场,广纳良工匠手,你大伯有意合作,g……」 上官修不懂,抬头问爹:「这是坏事麽?」 「当然。」自从龙泉窑的生意蒸蒸日上,打响了名气之後,他渐察觉身为股东之一的大哥利欲薰心,私底下向朝廷输栗欲买官来做。 他告诫:「修儿,你要谨记著,爹白手起家不易,要守成更难。爹要保住你研制而出的青瓷秘方,那是你最大的资产,胜过爹旗下的铺子,懂了麽?」 「哦……」他不太懂,暗想制陶瓷的秘方全都在他脑子里,私下也记录了一份以免忘记,爹担心什麽呢……他略偏头,瞧著爹的脸色似染上了一层黑釉,油亮之中含著隐忧,莫非爹有事瞒著不肯说…… 向来无忧的他察觉到爹的不寻常,丢弃了掌中泥块,他闷头将午饭给吃完。尔後,陪同爹一起巡视窑场,投柴烧火、监控著火膛的温度,分毫不可马虎。 龙泉窑傍著天然的老虎洞,蕴含丰富的紫金土,他想起爹曾提过,有一地理师看过这片山的风水,告知龙虎同处,必相争。 他不懂这些,一门心思都在制陶瓷,直到天色渐沉,他眺望著远处,整片泛红的云彩铺天盖地与冒著腾腾高温的龙泉窑相互辉映,彷佛预知了一场祸事即将发生―― 第二章 万来客栈。 今儿,迎进了一群差吏和官员,王掌柜早就听说,上官硅攀附权贵,靠著捐输的手段,勾搭当今圣上身边的近侍内臣,买了一个官来做。 虽是虚职,但官商一体,总是好办事。心里这麽想时,周遭的几名差吏为了巴结财大气粗的上官硅,将客栈内的客人统统赶走,那仗势欺人的德行令人叫苦连天。 这家小店的生意迟早会受影响哪!王掌柜有苦说不出,还得绷著笑脸,鞠躬哈腰地上前应付:「唷,大人光临敝店,令小店蓬荜生辉,您上座――」他一摆手,宛如一条哈巴狗,连自己都快瞧不起自己了。 「王掌柜,你还是老样子。呵呵……」 「当然,来者都是客,尤其是像大人头顶上罩著乌纱帽,小的怕万一招待不周,惹您生气,我这店还开得下去麽?」 「呵呵……好说,咱们认识这麽多年,老夫岂会为难你。」他拍了拍王掌柜的肩膀,豪迈道:「快!去把你店里最好的酒都给呈上桌,老夫今日要好好地喝上几杯!」 「是。」王掌柜立刻招来伙计,吩咐:「快!去将地窖内珍藏的好酒给捧来,咱们的上官大人要犒赏这一路护送的差吏呢。」 上官硅听罢,呵呵地笑了两声。 王掌柜不愧见过不少市面,人情做得可真顺。他一转身,谄媚的对著上官大人巴结道:「这一回由我请客,小的恭祝大人升官发财哪。」头一垂,一揖到底。 「呵呵……」上官硅笑得双眼都眯成细缝,这王掌柜可真会做人,奉承的话令人听来心花怒放! 「王掌柜,我做了官,定有你的好处。」 「哦,什麽好处?」王掌柜拉长了耳朵。 「往後要谈生意事,我肯定上你这儿光顾。」 王掌柜瞠目,嘴角微微抽搐,「呃……上官大人何必如此劳顿,敝店距离您的宅邸好歹也有些距离……」 「就因为如此,所以老夫特地卖你面子哪。」 王掌柜低著头,笑得十分勉强,「上官大人肯赏光,是敝店的荣幸。」 「好了,f话休提,我饿得紧。」 「是,瞧我一看见您,太过高兴,就疏忽……我这就去厨房吩咐厨子张罗,烧几道好菜来请您品。」 「去吧、去吧。」上官硅一摆手,已懒得同他罗嗦。 王掌柜拱手退了数步,才挺身转往厨房。一入内,他连赏自己两巴掌――啪、啪!皱眉呕得要死……是流年不利麽,究竟招谁惹谁了?这些差吏官员再多来几趟,他就得关门大吉! 掌厨的三名厨子;有拿一柄汤勺的,或站在不远处切菜的,还有一个是愣在桌旁停止了拼盘动作,三人一致朝他问:「王掌柜……你怎甩自个儿耳光?」 「我爽不行麽!」难得发了脾气,他交代:「快烧几道拿手好菜,待会儿让伙计端去给外头的客人。」 「是。」厨子们动作俐落,心下猜到七八分,爱闹事的差吏大爷们又来找麻烦。 王掌柜都还没走出厨房,便听见外头传来差吏大爷们的笑声,朗朗奉承著上官硅,啧啧……同是一丘之貉。莫怪古人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会儿,他可开始担心哑夫,不知又会遭受怎样的整治。 约莫半个时辰後,马厩外,几名差吏大爷们又找上哑夫,其中一人端著一只大碗,努努嘴:「喏,这是要赏给你吃的。」 哑夫背靠著木柱而坐,头也没抬,充耳不闻。 「唷――大伙儿瞧瞧,这条杂种狗不会摇尾乞怜,咱们赏给他吃顿饭,他不屑一顾咧。」 彷佛在看笑话似的,另一名又说:「杂种狗怎会吃人食,得啃骨头。」 大碗内,全是他们这几人啃得剩下的鸡骨、猪骨。 霍地将碗一倒,鸡骨、猪骨都落在杂种的头上。几位差吏大爷们笑得前翻後仰,前後不一的走回客栈内。 哑夫视而不见,大掌包覆著一只小囊袋,无人知晓他究竟想些什麽,这般出神…… 上官家族的宗祠内,各房的人脉齐聚一堂,举办一场祭祀,上告列祖列宗,上官家第四代之长子上官硅顶戴三品官帽,为家族扬眉吐气! 尔後,家族成员诸位依序排坐,商讨家族事业龙泉制窑场的未来前景。 上官硅老气横秋地说:「泉弟,上回我同你说的事,你考虑得如何,给个话吧。」 「大哥,你今非昔比,既然捧著朝廷的饭碗,又何来砸自家的窑场子?咱们手底下养了多少人靠这行吃饭,无论是挑水、凿土、推石杵臼,水碓粉粹瓷土等多少粗活是手底下的人拿血汗换得一家子温饱。大哥,咱们做人要讲义理,路才走得远。」 「泉弟,你说的道理,我岂会不懂。但,没法子,朝廷看上咱们的窑场,那是咱们的荣幸。」他顿了下,拱手朝东方拜了拜。继续道:「後山那座老虎洞藏著多少的紫金土,你以为别人不会看上麽?我这番捐输、买官是为了什麽?有点脑子的人只消一想,就知道我在巩固咱们的家族事业,你懂不懂。」 上官泉大声一吼:「放屁!」 上官硅立起身来「磅!」地拍桌,怒斥:「你死脑筋,要当老顽固好歹要有个限度,别拖著大家族的命脉跟著你守旧!」 怒气腾腾的,上官泉也站起身吼:「大哥,你心里想著什麽,打什麽如意算盘,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一心为家族著想,能有什麽心思?」 上官泉揭了他的狼子野心:「你拿一批青瓷进贡给朝廷,献给那些达官显贵,做这些事图的是什麽,不就为了名利麽!你利欲薰心,有本事就自己也凿一口窑子,我管不著你要不要入官窑。但你竟拿咱们的根本贱卖,你要不要脸哪你!」 「好哇……今儿你跟我扯破脸了是不?」上官硅恼羞成怒,叫嚣:「我容著你已久,咱们的龙泉窑要响名全国,而不是只限於邻近的小镇买卖赚那一点零头,给我塞牙缝都不够!」 两人的脾气水火不容,在场的晚辈们噤若寒蝉,只能隔山观火,却插不上手。 上官泉撂下话:「你敢动我的窑场子就试试看!那口龙泉窑是我花了毕生心血打造的,你呢,负责运销经营,咱们当初说好兄弟不分你我,结果到了这把年纪,你头昏眼花,唯利是图,将做人的道理忘了,也将咱们当初的立誓忘得一乾二净!你尊重我麽?可想过我敬你是大哥,由著你在外兴风作浪,我吭过一句没有?」 「老弟……呵!」上官硅冷冷一笑,「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我既然在咱们的祖先面前提,敢在咱们的晚辈面前讲,就是尊重你!你不肯答应加入官窑没关系,但我要你吐出那青瓷的秘方!你再继续坚持不肯,我也没法子救你了。若是哪天咱们地方上的官奉命前来捉拿,弄些手段也能教你乖乖地把秘方交出来!」 「你敢――」头一晕,他几欲站不住脚。 「我有何不敢?」上官硅瞟了他一眼,「我可不像你这般不识抬举。念在兄弟手足一场,我只要秘方,剩下的我仍留给你作主,你高兴捏陶、烧陶,我没第二句话。」 「你……卖了咱们的根基!」上官泉发颤的手指著他,痛心疾首:「别以为我不知道,一旦窑场子变成官窑,我还能干什麽,摆明为人作嫁,你当我真好骗……」 「呵呵……是又如何?」他有恃无恐,图的就是青瓷秘方,一旦到手……这家业尽数落入自己手中,凭藉著官商身分,能不在外呼风唤雨麽? 「你……好大的胆……」上官泉气得往後一仰,整个人晕了过去。 「爹!」上官修急奔上前,托起爹的头,拇指按压人中,待人悠然转醒,他一连叠声地问:「您没事吧?爹还有哪儿不舒服……爹……」 「我……我……」他一口气差点儿提不上来。 「爹,先别说话。」他一脸担心地抚著爹的胸口,顺顺气。 「你……大伯……太过分……」忽地,上官老爷呕了一口血,旧疾复发,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又晕了过去。 上官修坐在地上紧搂著爹不放,连连喊:「爹……醒醒……快醒醒……」骤然,他抬头望著众人,吼:「快去请大夫来救我爹!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虎落平阳[出书版] 作者:天使J 「哼,你爹死不了。」上官硅使个眼色给儿子,示意快将大夫给请回。 一时半刻後,大夫匆匆而来,赶忙急救,好不容易才将人给救了回来,吩咐众人得将人抬回家去好好的休养。 上官硅眼看目的达成了一半,等著走下一步棋―― 上官老爷一病不起。这一躺,就是两个月之久。 上官夫人镇日愁容满面,守在一旁,亲自照料,时时刻刻盼著老爷能早日康复。 这段时日,上官修扛起责任,每日上制窑场,接手爹平日所做的工作。 出神地望著这偌大的制窑场,上千名人力各司其职,为的不就是三餐温饱麽。 大伯一心求得官做,被利益蒙蔽双眼,忘了和爹胼手胝足的当初。如今闹得一拍两散,家里愁云惨雾……生平第一次,他到了害怕的滋味。 眼底盈满了忧,上官修食不下咽,怔怔地坐在一处山坳,家仆阿丁在一旁陪伴著。 「少爷……你不能不吃哪。老爷尚未康复,夫人是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不多,这家里就剩下你了,万一连你也倒下……」他登时闭嘴,咒人的话可不敢再说。 「阿丁,我真的吃不下。」上官修叹了一口气,「大伯将股分都抽走,我算过,手头上现有的银两根本吃不下那些股分。」 阿丁大吃一惊,急忙道:「少爷若向旗下的铺子调银子来应急呢,能不能买回……」 他摇头,「上个月我就调一次过了。」现下苦恼著发薪俸的日子即将来临,挖东墙、补西墙压根不是办法。届时,恐怕连外地的铺子都发不出薪俸,怎对得起旗下那些忠心耿耿的人。 「阿丁,你知道麽,大伯私吞了爹不少银两,爹名下有几家铺子早已过户……难怪那日争吵,爹会说由著大伯在外兴风作浪……」 他两手捧著头,苦思无策…… 阿丁的眉头一皱,也跟著忧心忡忡。「少爷……打算怎麽办?」 「我打算拿这栋宅子上票庄抵押,换得银两先度过难关再说。」这制窑场里面,日日都在烧钱,工钱、材料林林总总加起来的,开销惊人。他不惧眼前损失的银子,就怕万一……大伯仍不放过,他不敢设想後果…… 入夜後,上官修回到老宅,不同以往的气氛,几欲令人喘不过气。 丫鬟热了饭菜,捧著托盘来到书房,轻声唤:「少爷,你忙到现在才回来,夫人交代我给你热菜,要你多少吃一些。」 「你先搁著吧,我要去瞧爹。」说罢,他迳自走出书房外,寻到爹的房里,眼尖地瞧见娘擦拭眼角的泪渍,别过脸不让他看见那苍白的愁容。 强忍住悲伤,他勉强笑说:「娘,别担心,爹一定会好的。」 上官夫人拿著手绢擤了擤鼻子,语气哽咽地说:「你爹受不得气,那身旧疾一发作,得拖好几个月才能调养回来。」 她心疼不已,老爷从年轻时操劳过度,镇日在制窑场里头打滚,以前尚未有此规模时,有一回窑口塌了,人被埋在火膛内受烟熏,好不容易救出,病根就染上了。「修儿,你要听你爹的话,无论咱们再怎麽苦,我都不许你将秘方让你大伯知情。」 「娘,孩儿知道。」 她继续告诫,彷佛在交代後事:「你千万不能忘记你爹是为了什麽才一病不起,我要你守著秘密,守住你那一双手,无论你大伯将来如何打压,我都不许你违背。」 「孩儿知道。」他双膝一跪,在娘的面前发誓:「孩儿不敢违背,如有违背,愿遭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上官夫人上前托起唯一的儿子,「娘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也不枉你爹从小就疼你、护著你。」 上官老爷听见了他们娘儿俩说的话,整个人挣扎著起身,引发肺部一阵难受,猛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爹!」上官修奔上前,忙不迭的为他顺顺气,轻拍著爹的背,细看之下,发现爹苍老了许多。泪花在眼眶里打转,他好怕……怕爹从此一病不起,也怕自己再也撑不起这个家。 「修儿……」上官老爷的嗓子嘶哑,有气无力地说:「你……大伯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你得听爹的话……就算没了制窑场,也不许你交出秘方……否则爹在九泉之下,作鬼都不会原谅你……」 「爹,别说了!您等等,我这就去拿秘方,我会听您的话……」他匆匆奔出房外,再回来时,手上拿著一本卷子,「爹,秘方都在这儿了,孩儿就烧给您看。」 他端来一张矮凳,持盏灯搁在地上,就这麽将卷子一页、一页地撕下,一张、一张的烧成灰烬。「爹,现在所有的秘方都在孩儿的脑子里,就算大伯要将孩儿的头给砍下,孩儿都不会透漏半句。」 「呵呵呵……」上官老爷抚著胸口,脸上漾起了笑容。「爹最大的成就不是那口制窑场……哈哈……咳――」他咳了一阵子後,继续说:「大哥一定料想不到,制窑场算什麽,我这儿子才是宝……」 一提气,心肺就疼痛,脸上间歇的笑容却显得诡异,早已留了一手,藏著秘密不让外人知情。「咳咳……修儿,靠过来……」 上官修依言坐在床侧,让爹倚靠著。 彷佛使尽毕生的力气,那厚茧满布的手紧紧握住了他的,当宝似地叮咛:「这双手……千万别伤著了……你才是龙泉窑场的命脉……是爹唯一的骄傲……」他附耳交代:「……爹要你照著这法子去做,别再管窑场了……咱们不能对不起人家……」 「是,孩儿明白。」 「修儿最乖了……」彷佛回光返照,意识渐渐地沉浸於过去,小娃儿跟前跟後地玩泥土、挖泥坑、傻不隆冬吃力地推石杵臼、捏陶、上釉……他是他唯一的骄傲,唯一的…… 上官老爷紧挨著唯一的儿子直到半夜三更,咳一阵、痛一阵,气息渐弱,终至断了气。 上官修泪流满面,安静地陪伴,直到老爹的双手渐渐冰冷、僵硬,他再也忍不住跪在床沿纵声大哭。 上官夫人早已知情老爷子将撑不过这一劫,因数日前,大夫即要她备妥後事,而她也做了打算。她彷若游魂一般踱出房外,一头栽进水井之中,待人察觉救起,却已回天乏术。 上官修顿失两位至亲,就像发了疯似的嚎叫不已,家丁仆人见状,吓得都乱成一团了。 安顿了後事,上官修失魂落魄,憔悴地望著厅堂之上供著两块牌位,屋外细雨纷飞,洒满了一室的凄凉。 猝然,他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猛磕头,咚、咚、咚地敲得额上、地上血迹斑斑。 「少爷!别这样!」阿丁急奔上前,又拉又扯,求少爷别糟蹋自己…… 「走开――」他悲愤地怒吼,一把推开了阿丁,「别管我!」 咚! 他继续磕头,嘴上喃喃念著:「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烧陶制青瓷……是我不好……大伯要秘方……他以为那是爹的,实际上是我的,那些三尺青瓷都是我烧出来的……我烧出了麻烦、烧出了人命、烧毁了这个家……是我烧垮了爹的一番成就……」 「胡说……少爷――」阿丁举起手来狠狠地打他一巴掌,「啪!」他怒喝:「清醒点!话能乱说麽,莫非忘了老爷生前的交代!」 上官修怔怔地望著他,游移的目光映入阿丁那气愤且心痛的表情,积郁几日的情绪再也憋不住地泄洪,他搂著阿丁,恸哭得不能自己。 被环境逼著一夕成长,上官修昔日无忧的表情不再,从票庄内走出,已顺利抵押了宅子。身後有几名粗壮结实的窑工跟随,运著大箱银两前往制窑场,等著支薪的窑工早已排成一条人龙。 上官修从早到晚结算工钱,一连数日,才处理完成,同时也遣散了九成窑工。 如今,制窑场的风光不再,人丁凋零。 上官修回到老宅已是三更半夜,屋内冷清清,家道中落,丫鬟、仆妇、长工等人均走光,他仅留下阿丁帮忙打点生活起居。 一日,他的堂兄登门而来,时近卯时,他啧啧有声的说:「堂弟,你怎吃饭配萝卜乾哪,这样吃得饱麽?」瞧瞧,厅堂空荡荡,仅剩神案供桌和几张长凳,「呵呵,这屋内能卖、能当的统统都抵出去了。堂弟,你也太会败家了!」 他一脸幸灾乐祸,存心来看笑话。 阿丁气得浑身发抖,忍著没将手中筷箸砸到上官齐的脸上。「我们家少爷吃什麽,不干你的事!」 「唷,怎会没干系呢。」他恶质地刺激这一对主仆。「我老爹说了,要给你们留一条後路,只要你们肯把制青瓷的秘方交出来,他老人家可以资助你们。」 「我没有秘方。」上官修冷淡道:「我爹娘都去世了,秘方也跟著一并埋葬。你可以回去叫你爹打消念头,我爹过世後,只留下制窑场和五间铺子而已。」他低头继续吃饭,不擅与人争吵,且已切记不能步上爹的後尘,活活被大伯给气死。 「嗤,说没秘方,骗谁哪。」上官齐冷哼,才不信叔父在世时,没将秘方传给唯一的儿子。偏偏老爹用尽各种方法,威胁、恐吓或买通制窑场里的工匠,都探不出消息。 「你究竟说不说,人要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爹就是太固执,否则你也不会有今日了。」 上官修当作没听见,迳自用膳罢,吩咐:「阿丁,送客!」 阿丁霎时连名带姓地叫:「上官齐,我家少爷不欢迎你,请走吧。」 上官齐露出一抹冷笑,「赶我走?嗟,你们没资格!」 「谁说我们没资格,你不走,就休怪我对你不客气……」他四下兜转了会儿,连忙拿起搁在角落一隅的扫帚,准备将人给扫出去! 上官齐双手叉腰,一派有恃无恐地放话:「这所宅子已经在我名下了!」 「你说什麽――」阿丁大叫一声,嘴都合不拢。 上官齐一脸凑近瞪著,很残忍地咬字说清楚:「我那堂弟败家,将宅子拿去票庄抵押,这事传得满街坊都知道,我老爹看不下去,能不捧著银两去将宅子给赎回来麽!」 「你们爷俩坑人!」阿丁大吼。 「是又怎样?呵呵……我老爹赎回宅子,可没付给票庄任何利息哦。你知道意思了?」 他脸色一白,回头望著少爷。 上官修怔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上官齐得意洋洋,就等著上官修一无所有,人一旦走上绝路,就得将秘方给交出! 「明儿,我会过来接收宅子,至於你们俩,快点收拾包袱,滚出去!」他一把夺来阿丁手中的扫帚,登时一折,随手扔了断成两截的垃圾。 彷佛警告,就要他们识相。「我走了。哼!」 偌大的宅子,仅剩主仆俩脸色阴郁的相觑良久,明儿开始,无家可归了…… 上官修没多少细软可收,值钱的物品早已典当一空,处境艰难,制窑场虽已精简人头,却是苟延残喘的运作。即使,手头上有五间铺子,每月盈馀足以支付开销,却支不起庞大的利息。 逐步被人逼进死胡同,捉襟见肘,难以弥补的钱坑逼得他快要走上绝路。 但,想起爹的遗言,他就得咬牙硬撑下去。 收拾了包袱,主仆俩在大厅上碰头。 「阿丁……」上官修想当面赶他走,以後别再跟著了。但,话到嘴边,果真说不出口。 「少爷……」阿丁想叫少爷逃,制窑场不要了,五间铺子也别管了,可是话到嘴边,怎也挤不出字来。 主仆俩沉默好半晌,上官修率先找回声音:「阿丁,你去我房里帮我找一件东西。」 「好……少爷要我找什麽?」 「一张纸……」颇无奈地,他说:「我改不了习惯,又抄写秘方。」 「你又……」阿丁一听之下,立刻跳脚,旋身急急忙忙地跑到少爷的房里,翻箱倒柜,赫然――他一惊,抓起桌案上的让渡书,这时才恍然明白少爷要他去龙泉老字号…… 「少爷――」他回头,拎著包袱拔腿奔出房外,来到大厅果真没见到少爷的踪影。 神情一慌,吓得六神无主,又气又怕的吼:「少爷――你怎能丢下我――」 一路追奔出宅子外,他没头没脑地找,怕极了少爷想不开、怕极了少爷遭人欺……他什麽都怕,真的怕死了…… 没头没脑的找遍四周,跑过了几条街外,确定再也找不到少爷,他浑身彷佛虚脱似的跪在青石道上,又气又怕的捶打地面,满嘴念著:「少爷……你真狠心丢下我……可知老爷生前就交代过小的,无论如何,一定要跟著你……」 他哽咽,气得趴在地面上哭。 第三章 上官修躲在老虎洞的一处小山坳,独自舔伤,失去宅子,制窑场也将落在大伯手中,他不想拖累阿丁跟著受苦。敛下眼,想起和爹在一起的点滴,心里就渐渐暖了起来,脑海盘桓著爹生前所说:「你大伯和那些叔侄每一个都比你还精,爹操烦哪……」 神色黯然,思忖大伯不择手段的侵占所有,手头上尚有五间铺子,安顿了阿丁去龙泉老字号,还有外地的四间铺子待处理……想起爹为他铺了一条後路,现下,他得尽快离开家乡,前往外地…… 搂著包袱,他盘算身上的银两虽不多,但省吃俭用跑一趟远路是没问题。偏偏……没伴…… 好懊恼,不得不丢下阿丁,「啧……」咬著唇,担心一趟路程遥远,自己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半路若遇到劫匪抢银两,就算没丢掉一条小命,恐怕还没到达目的地,就饿死在半路上了。 越想越心慌,不知谁能帮上忙……蓦然,脑海浮现了一人――哑夫。他暗忖自己也帮过他,若前去拜托,或许他会愿意…… 上官修打定主意,立刻起身前往。 走到双腿都快断了,时近晌午,终於寻到万来客栈外,上官修不敢入内花银两吃饭,索性在门边朝王掌柜招手。 王掌柜一瞧见他,不禁愕然。「上官小兄弟……」须臾,他钻出柜台,与他一道站在客栈外。 「你怎来了?」 「我有事拜托。」 「借银两?」王掌柜有话直问。此一时,彼一时,上官小兄弟的家务事他都听说了。前阵子,客人无不提起龙泉窑场里的东家过世、夫人也走了,留下的独子撑不起家业,弄得薪俸都发不出来,拿宅子向票庄借了不少银两呢。 「不是,我想跟你借人。」 「啊,借谁?」客栈内的伙计可没法子出借,每一个都不是做窑工的料。 上官修说:「我要跟你借哑夫。」 「哑夫?!」王掌柜怪叫,他能干啥? 「可以麽?」上官修一脸担忧,怕王掌柜拒绝。 「你自己去问问,他没卖给我哪。当初我只是可怜那落魄汉子在这条大街上像个乞丐似的到处受人欺,就叫他来我这儿守著马厩做些打杂的活,好歹能换得三餐温饱。」 「嗯,如果他答应了,王掌柜只好另外请人顾守马厩和打杂。我不会借很久,等事情办完,人就还你。」 「……」王掌柜没应声,暗忖这位上官小兄弟当惯了少爷,果真没见过什麽世面,都说了人不是卖身为奴,哪来的有借有还。 「你去问他吧,我没意见。」 「谢谢你,我就不打扰你做生意了。」 「嗯。」王掌柜旋身跨入客栈内,不禁摇头――上官小兄弟傻了麽,什麽人不找……偏偏找上哑夫,只是令人更瞧不起……g! 马厩内―― 上官修满怀诚恳,向哑夫说明来意:「我想请你陪我一道去办很重要的事。路程上,我会包吃包住,等事成之後,也愿意付你一些费用聊表心意。」 听到这番话的人毫无表示,仅是低头俯瞰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显得有些窘迫,嘴一张一合地,没出声,似打算用手比划。 「那个……不知你有没有听懂……我想请你陪我去办很重要的事。」 他听见了。 上官修低头叹气:「怎都没反应呢。」须臾,咕哝:「你放心,我们不是用走的,路程遥远,等会儿我会去买骡车……」他都打算好了,让渡铺子後,顺便跟大掌柜要些银两,以支付雇请哑夫的费用和回程所需的花费。 「你可以点个头吗?」他再度仰起脸,迎视他整个下巴长满胡须,若是刮乾净,人比较清爽。 等了又等,人依然没反应。 上官修略低头检视他身上所穿,有好几处补丁,至於没补上的,这一小块、那一小块的破洞,加起来有好几处,衣裳该丢弃了。 不禁暗忖:要顺道要买两套衣裳给他替换,估算一下银子,仍够用的。 这会儿,脑袋垂得更低,视线落在哑夫的大脚趾头露出鞋外,似乎不合脚,因布面有切开的刀口痕迹……也该换上一双合脚的。 乍然,他伸手握住他的手掌,不嫌脏、不嫌臭,一转身就将人带走。 身後的人怔了怔,仅一刹那,任由他牵著走出马厩外。 走在市集街坊上,上官修始终牵著哑夫,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他们俩同是天涯沦落人,差别在於一个一无所有;另一个负债累累。偶时传来一两句难听话,不外乎耻笑他牵著一条杂种狗……不禁眉头一皱,实在污辱人! 岂料,走入商家要买齐所需也遭遇困难,泰半的商家不肯卖他东西,甚至不客气地将他们俩驱离,令他倍感无奈且生气。好不容易买齐了所需,他赶著骡车,一路颠颇地载著哑夫离开了这令人讨厌的市集。 「以前,我从未想过你的生活过得这般困难……」他迳自说著,无论哑夫会不会搭理自己。 「我想先找一处水源之地,好让你把自己给弄乾净。」身後的车篷子不大,哑夫待在里面显得有点窄。他想到了这一点,事先声明:「如果我们找不到地方可以住,就得挤在骡车上睡觉了。你会不会介意这麽寒酸?」 他怕人跑了,丢下他孤伶伶的,很恐怖。等了好一会儿,压根没半点声响,哑夫就连比手画脚都不肯。上官修好生挫败地直叹气。 兀自闭目养神的人听著他一路碎念,想到什麽就说、挺聒噪。 霍地撑开一双犀利的刀子眼,盯著眼前的猎物,体内鼓噪著嗜血的冲动,打量那身形和文弱的模样,下刀一下子就结束了……啧,顿觉索然无味。 上官修赫然想起,哑夫八成饿著肚皮,时近傍晚,早先他可没忘买了几颗包子果腹。包袱就搁在身边,上官修探手捞出一包油纸袋,旋即丢到後头,说:「包子给你吃,我不饿。」 实际上,他早就饿得前胸贴後背,为了节省银两,他宁可先委屈自己无所谓。 一颗包子滚出油纸袋,哑夫顺手拿起,大口咬下,老实不客气地祭祀五脏庙。 上官修回头一望,浅浅一笑。「我就知道你一定饿了。」 约莫半个时辰後,上官修将骡车停在一处林子内,不远处的下坡有一条小溪流,他记得和阿丁来过。随即取出一套换洗的衣衫和鞋子给哑夫,道:「这附近有溪水,你可以去洗澡了。」话落,他想起有买一把小刀,也顺道拿出来递给哑夫。 「把脸上的胡子刮一刮,看起来比较不吓人。」他勉强自己笑了笑,说不怕哑夫是骗人的,情非得已,他才找上他一路陪伴。 手上拎著衣衫的人一眼就看穿他的笑容勉强,视线没错过他眼下的阴影,神情也显得憔悴。转身离去,他择一处较隐密的地点,褪去一身脏衣鞋裤,涉入溪流之中,从头到脚将自己梳洗乾净。 落日的馀晖穿透树林枝叶缝隙,映照著他恢复一身的清爽,垂散的发丝淌水,刮去胡髭之後,五官更显棱角分明,鼻梁英挺,浓眉似剑,尤以一双犀利的刀子眼令人胆寒。他步履稳健,杳然无声地回到骡车旁,察觉自动送来手中的猎物已睡得不醒人事。 车篷内,连一条被毯都没有。真不知该佩服他的勇气,还是嘲笑他未免蠢得太过相信人了,什麽人不牵,偏偏牵上了他,若有心,早已将他截得支离破碎。 悄然地,将骡系在树下,他放眼搜寻,荒郊野岭的林子内,不难找到食物。 身手异常矫健,动如脱兔,只消提气两三下便跃上树干,折下好几根有如手腕一般粗的树枝,收集成堆之後,他便消失於林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再度回到骡车旁,手上已多了两只剥皮涤净的兔肉。 架起树枝,堆了杂草、落叶,回头找寻火摺子。睡在车篷内的人搂著包袱,他大掌抓来,睡著的人竟毫无反应。 嗤!暗忖自己若没作伴,睡昏头的人恐怕不出三日,怎死在半路上都不知道。 他没见过这麽不谙世事的。 动手翻找包袱内,摸透了几锭碎银和衣裳,取出火摺子,他将包袱塞回他怀里。 一时半刻後,他迳自烤著兔肉,随时注意周遭的动静,人烟罕至的林子内,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阴森。 上官修睡到饿醒,五脏庙咕噜、咕噜地响,空气中飘著一阵阵肉香味,脑袋探出车篷外,目光迎上甫回头的人,上官修不由得怔然……「你……是谁?」 被问话的人没理会,头一偏,冷酷的表情消失於已经傻愣的人眼底。 上官修从不知道哑夫的五官是好看的,和汉人相较,他粗犷且高壮的个头予人十分强烈的压迫感。「衣裳合身吗?」他问。下一瞬,意识到问也是白问,索性溜下骡车,坐在他身旁,盯著香喷喷的肉良久…… 哑夫大口咬下半生不熟的兔肉,斜睨著他一脸馋样,喉结滑动,频频吞咽口水…… 「没想到你会打猎……」他好饿,早知道就不会将肉包子都给哑夫了。 不说话的人拾起树枝,挑了挑木架上的兔肉,翻面来烤,油滋滋的声响更加引人食指大动。 上官修仰起脸庞,直勾勾地看著他会不会礼尚往来,分给他一口。 哑夫嚼著兔肉,随手将骨头一扔,正巧打到上官修的鞋面,彷佛刻意似的。 他顿觉可惜,骨头沾黏些许肉末没啃乾净,多浪费…… 已经好一阵子不知食肉是何滋味,不禁想起了大他几岁的阿丁,宛如兄长一般照顾……他伸手,轻轻地拉住身旁之人的衣袖一角,彷佛寻求一丝安慰。 哑夫怔了怔,视线落在他低垂的侧颜,那蛾翅般的睫毛轻颤,眼下的阴影更深了一层。养尊处优的南方人都这般文弱,像个娘儿们似的,骤然下腹一热,他几欲遗忘已经多久没碰女人了,一刹那却被他所挑起。 暗自收敛心神,大手抓来木架上的兔肉,差不多已全熟,他递给了他。 上官修瞠大眼瞳,问:「是要给我的吗……」 他晃了晃热腾腾的兔肉,眼看人未有反应,下一瞬直接放在他手上,惹来一声惊呼。 「噢,好烫……」上官修猛朝手指头吹气,熟透的兔肉落在大腿处,有布料阻隔了烫人的温度,他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才动手剥肉条来吃。 哑夫斜睨著他,就连吃相都像娘儿们……渐渐地,脑中窜起了一道念头,想将他给生吞活剥…… 上官修与哑夫为伴,一路上受人指指点点不打紧,不受欢迎更是家常便饭。 进入客栈打尖,掌柜的瞧见他上门,说话客气得紧,「客倌,要住上等房还是……」 「普通房就可以了。」上官修脸上微笑,内心忐忑不安。 给了一块碎银结算入住一宿的费用,待掌柜喳呼一名伙计前来带领,上官修在此刻才道:「请稍等,我还有一位朋友在门外。」 「哦。」伙计等了会儿,忽地瞠大双目,嘴颤抖:「你……你……」 高头大马的哑夫跨入客栈,立刻招来几道抽气声。 上官修脸上维持勉强地笑容,「请伙计带路。」 「慢著!」一声怒斥,登时粉碎了他的妄想。 掌柜的嚷嚷:「敝店不收外来的蛮夷杂种,这位小兄弟请拿回你的银子,带著人立刻滚――」 上官修吓了好一跳,整个人撞上身後的哑夫。 「哼……」鼻孔哼著气,掌柜对他们俩不屑一顾。 客栈内有人开始鼓噪,纷纷劝说:「这位小兄弟,你是不知北方蛮夷连年侵犯边境,征战四起,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你身後那个蛮夷杂种是咱们汉族的仇人,你敢明目张胆地带在身边,与人称兄道弟,难怪不受欢迎。」 「恚 沽硪蛔赖目腿私ㄒ椋骸改阕詈帽鹄硭,自己会比较好做人。」 「是啊,小兄弟。我瞧你像个文人似的,怎会认识那个蛮夷杂种,莫非受人胁迫?」 「才不是……」他上前拿回银子,旋即拉著哑夫就走,凛著脸色跨出客栈外,不在乎受人责骂,却听不得那一字一句蛮夷杂种,教人分外难受。 上了骡车,他载著哑夫远离是非之地,免再继续遭受波及。 「对不住……我又害你听到那些伤人的话。」脸色臭得很,他暗骂是朝廷无能,能怪别人侵犯边境麽?战争一起,受累的岂是汉人而已? 处在偏南区域,人们因种族情结作祟,往往失去理智。生意人是不谈这些的,爹生前说过:凡是有人居住的地方,无论来自何方,就存在著商机。 渐渐地,悲从中来,泪水爬满了脸颊,彷佛逃亡一般,寻不著一处容身之地。 哑夫何尝不是如此,受尽欺压及势凌,汉人就好麽?就真正的善良麽?就不会刻薄无理待人麽? 「哑夫,一旦我有能力,我一定会将你带在身边,让你一辈子都跟著我,我不会欺侮你、不会看轻你、不会像那些混帐一样……」他咬牙承诺,泪水形同怒气一般无法控制,内心的不满交织著他不为人知的伤痛,没受过的人岂能体会个中滋味。 生平第一次,他打从心底窜出一股恨意,暗自发誓――所失去的一切,终有一天,他会一条条算清楚,连本带利的讨回! 倚靠在车篷内的人充耳不闻他所言,眼底掠过一幕幕远方的风景,直到一滴泪打在脸颊上,他怔然地转向,映入眼的那道纤瘦背影挺得直、坐得正,不愿服输在他人的打压之下。 终於意识到,像娘儿们的小子生气得哭了……嘴角一勾,他冷笑。 来到旗下的铺子外,颜掌柜立刻将人迎进掌柜房,关上门窗,一回身,仅是微微诧异少爷怎带著一名外族人,「阿丁呢,这回怎没跟少爷一道?」 上官修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老掌柜,事不迟疑,快誊写一份让渡书,我还要赶著去另外的铺子。」 颜掌柜依言执行,拿了纸笔写下少爷的交代,尔後由少爷画押,这一处铺子已易主。 「少爷,往後你打算怎麽办?」 「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颜掌柜闻言,顿时悲从中来,双膝跪地,朝少爷拜了又拜。「少爷宅心仁厚,家乡出了这麽大的事,咱们帮不上忙,还得劳烦少爷亲自赶来,保全住咱们的饭碗。我在此也替手底下的人对少爷说一声感激!」 上官修快快将人扶起,「我承担不起,是爹生前交代我做的。」 颜掌柜恍然明白,「老爷应是料想少爷斗不过那利欲薰心的老家伙,他连自家的亲人都不放过,足可见此人的心肝都被狗给啃了!」 上官修心一痛,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虎落平阳[出书版] 作者:天使J 话可说。 颜掌柜提袖抹去泪渍,唤道:「少爷,你放心,只要有我在的一日,这间铺子永远都是你的,咱们表面上做做文章骗过外人即可。」 他不置可否,别过脸庞,闷声道:「老掌柜,我缺盘缠,得伸手跟您要了。」 「这是应该的,别说要,铺子的银两都是你的,请少爷记住这一点。」颜掌柜打开桌案的抽屉,取出一张银票塞给少爷。 「我不需要这麽多,给我几两银就好了。」他递回银票,坚决不收。 「少爷……」 「别拖延了,我还得赶路呢。」勉强笑了笑,他的精神和体力几欲透支,收了几锭银两後,他又带著哑夫一同离去。 来到另外三间铺子,如法炮制一番,身为掌柜的无不感激他有情有义,如同他爹处世待人的态度。 告辞後,上官修在邻近的一家食肆买了食物给哑夫。「我们俩无论到哪儿都不受欢迎,只好委屈你待在车篷内。」明知哑夫不会说话,他仍改不了诉说给他听的习惯。 两人相处一段时日,虽无法入住客栈或找到农家、民宅愿意借住一宿,也不见哑夫显露一丝不满的神色,是习惯了吧。 莫名地,他感到内疚。 遥望著远方的村落,冉冉升起的炊烟令他想念著龙泉窑口,想得出神,没注意前方泥泞道上有洼洞,忽地车身弹起,摇摇欲坠的倾斜,上官修一时反应不及,整个人摔落於地。 惊骇地,骡车罩顶颠覆,他本能闭紧双眼,抬肘护著面庞,预期中的压撞并未发生。缓缓地回过神,却意外看见哑夫在另一头,彷佛有天生的神力扳住车体,骡抬脚乱叫,晃动的轮子仅距离脚边数寸,他登时吓出一身冷汗,爬也似地逃到一旁的草丛。 不一会儿,一切归於宁静。 哑夫拍抚著受惊的一头骡,刀子似的双眼却射向那差点儿命丧於车轮下的小子。 上官修一时之间找不回声音,双目直勾勾地回望著。 哑夫上车取代了他的位置,等著那受惊的小子自行回神。 好半晌,骡子走动几步,渐行渐远……上官修一回神,猝然大叫:「喂――等等我――」他起身拔腿就追,前方的骡车已停下,追上後,他倚在车板旁上气不接下气地喘…… 有点恼,他嚷嚷:「你别吓我……当真把我丢下……谁弄食物给你吃……」 倾身而来的哑夫伸出了大掌,上官修尚未反应,後领子一紧,眼一花,只消一瞬间,人已坐在车板上。 他瞠目结舌,缓缓地回头瞪著那道粗犷的背影,「你深藏不露……」 他充耳不闻。 「你力大无穷对麽?」 他没回应。 「你可以不受人欺负的。」 他斜睨了一眼那脸色忽青忽白的小子,又像个娘儿们般罗嗦。 「害我替你白操心……」上官修低头叹自己一身衣裳沾了泥,又湿又脏,「嗟,要找地方洗澡了……」 他嘴角微勾,表情彷佛幸灾乐祸。 全身泡在冰凉的溪水里,上官修浑身颤抖,两排牙齿格格作响。待了好一会儿,渐渐适应水中的冰凉,他憋著气沉入水中,唯有一袭乌黑的发飘散於水面。 浑身湿淋淋地游至岸边,探手往草丛摸了摸,怎捞不著衣裳? 他抬头,愕然。 「你怎拿我的衣裳?」 哑夫将衣裳抛至他面前,另一手则捏著一条蛇,那挣扎扭动的身躯几近垂地。 上官修见状,唰地,脸色煞白…… 入睡前,心慌意乱地检视车篷内,惶恐会不会有蛇出没。 瞬间,火光一灭。 哑夫一把抓来他手中的枯枝,转手扔出车篷外。 「你……」上官修瞪著那压迫力十足的身影,又气又怕又拿他没辙…… 车篷内睡著两人实在很挤,他搂著包袱,屈起双腿仍感觉冷。 久睡不著,他小心翼翼地翻过身,藉由月光检视哑夫的睡相,如刀刻划而出的五官是好看的,不似南方人的面容轮廓较柔和。渐感好奇,他是天生的哑子麽? 究竟从何而来? 经过相处,他好生疑惑,他明明有能力照顾自己,何须屈就於王掌柜的客栈受人糟蹋和欺凌……挪来包袱夹在脸颊之下垫著,缓缓的地垂下眼睫,直到睡意侵袭,他陷入一团无解的梦乡。 浑然无知身旁之人也在观察―― 目光几欲穿透他的骨子里,睡得不醒人事的小子毫无防备,殊不知他得克制体内躁动的因子,才没将他给大卸八块,一一吞入腹内满足睽违已久的私欲。 经过数日,两人回到客栈外,临别前,上官修交给他身上所有的银两,「你拿著,我说过要付你费用的。」 等了半晌,哑夫没伸手接过,上官修愕然地抬头问:「你嫌太少了麽?」 他摇头,心知肚明他身上的家当少得可怜。 上官修直接将银子塞入他的衣襟内,拍了拍对方的胸膛,又说:「谢谢你一路陪著我,还有救我……对了,骡车我也不需要了,就留给你。如果你不想待在此地受气,就离开……」 哑夫都没反应。 上官修低垂头,叹口气。「再见……我要回家了。」话出口,心就痛……他已无家可归,仍善良地叮咛:「你好好保重。」 上官修说罢,旋身进入客栈,知会王掌柜,「我将人带回来了,王掌柜,谢谢你将人借给我。」 王掌柜愣了愣,眼睁睁地看著他迳自走了。 一回神,他钻出柜台外,追到门口,差点撞上高头大马的人,不禁吓了好一跳。 「哑夫?!」 他挑眉,没搭理王掌柜,迳自将骡车给牵入马厩。 王掌柜仍怔在原地,以为自己眼花了,浑身乾净清爽的哑夫有股说不上来的气势……前後判若两人。 怪哉……上官小兄弟不是带人去做窑工麽?怎不将人继续留下呢,他早就说了,哑夫不是卖身为奴。 第四章 该来的,躲不过。为了解决债务,上官修亲自前往日盛票庄―― 「唷,上官家的少爷,你终於出现了。」身为日盛票庄的陈大掌柜年约五旬,私下与上官硅交好,奉令行事将收回上官家的五间铺子来抵债。 「请坐啊,今儿就你一个人来?」他做做样子朝门外探,「怎没瞧见你带人运著银两过来结算利息?」 「陈大掌柜,我没有银两。」 「怎会呢,你手头上还有五间铺子不是麽?」 「那已经不是我的了。」他老实道:「我仅剩下制窑场,不过我大伯想将制窑场变成官窑,我也没自主权了。」 陈大掌柜轻轻一哼,「你的意思是……脱产了?」 「是。」他坦然,犹如赴死一般,为了保住五间铺子,他不能逃离家乡。 「好样的!你聪明……」陈大掌柜不禁怀疑自己是否也被上官硅摆了一道,这小生晚辈可奸诈哪。敢跟他玩阴招……冷笑过後,他也甭客气了。 「来人!」陈大掌柜一喝,後头的大汉立刻现身。 「说说咱们日盛票庄的规矩给上官少爷听听。」 「陈爷,依照规矩,欠债不还,拿物品抵押,实属公道。」 「嗯,那麽还不出来呢?」 汉子又说:「留给人一条後路,这也是规矩。」 「呵……」陈大掌柜皮笑肉不笑地说:「上官少爷的资产就剩下龙泉那口窑场了,不过窑场子既然将纳入朝廷官窑,是咱们被坑了,作何处理?」 「打!从今尔後,别想在任何票庄借贷银两!」 陈大掌柜敲著桌面,瞅著上官少爷仍坐得住,呵……「上官少爷,你听清楚了麽?」 他故作镇定的点头,手心渗汗,紧揪著包袱,心想得保住一双手,受了伤就等於断了命根。一咬牙,他道:「晚辈愿受贵票庄的规矩责罚,动手吧。」 陈大掌柜使个眼色给手底下的人,顷刻间,一票人纷纷由後头奔出,抓起上官修便施以一阵饱拳。 硕大的拳头如雨下,上官修揪著包袱挨揍,耐不住疼,不断发出痛苦的闷哼。 一路被人给拖行至大门外,像包沙袋似的被扔到大街上,几名大汉继续揍,又打又踹地将他当成一条狗。他倒卧在路中央,被揍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 满街坊,聚集了人群观看,哗然的指指点点,谁也不敢出面阻止。 霍然一脚踹上胸口,「噢――」一阵剧痛,他浑身抽搐不止的在地上翻滚,仍紧搂著包袱不肯放。 打手们毫不留情地连番修理他一顿,压根不将他当人看。 阿丁在街边不远处直奔而来,大吼大叫:「别打我家的少爷!别打了、别打了――」 群众纷纷让路,只见他跪在日盛票庄的门口前连连磕头求饶:「陈大掌柜请饶过我家的少爷……求您行行好、小的求您了……」 「噢――」这会儿,背上被踹了一脚,上官修已几近昏厥。 「少爷――」阿丁回头凄厉的叫,立刻爬上前护住,即使背上挨了几脚,死也不肯放手。 忽地,一声怒喝自食肆内传出――「够了!」 发话之人的身旁尚有四名汉子,前後跃出食肆外,当街与票庄的大汉们对峙。 「谁来多管f事?」 「本人的名讳,你还不配知道。」高颢双手环胸,只消勾勾手指头,陈总管立刻凑近。他附耳命令:「去将屋内的人给我逮出来!」 「是,属下遵命。」 「哼,今儿的一桩f事,我是管定了。」他撂下话。适才在食肆内便听人说这是票庄的规矩,大抵上他已知道七八分,不过欠债罢了,把人揍个半死就能解决事了? 他压根不信这套! 几名汉子不知对方的身分,但慑於对方的威势不小,随从的汉子看似也不好惹。 为避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大伙儿都没再动作,其中一名打手欲回票庄请示陈大掌柜,却见他被人给揪了出来。 陈总管将人抓到主子面前才松开箝制,「爷,人逮出来了。」 陈大掌柜一脸的莫名其妙,所有打手都在外,无人在票庄内护著,这会儿他脸上无光,威严荡然无存。 「这位爷是……」 高颢打量他浑身上下,一团肉撑得门面可滋润了,「啧啧……这票庄由您老做主?」 「当然。」这方圆百里有谁不认识他陈大掌柜,登时撑起架子,哼道:「怎麽,这位爷插手管f事,可要掂掂自个儿的斤两。票庄有票庄的规矩,挨揍的小子积欠票庄一笔债,还不出来就得接受票庄的处置,我有一份契约可证明这是你情我愿的事。」 「拿来我瞧瞧。」 陈大掌柜从衣袖掏出了一张纸,摊在阳光底下让对方看个分明,「这位爷可有银两代偿?若没有,就别碍事!」他理直气壮,瞧这人的穿著普通,八成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莽汉。 「陈总管,立刻上万昌票庄提领三千五百两银子运来这儿。」高颢两指一夹,登时没收一张借据。 「是,属下这就去办。」话落,陈总管已离去。 陈大掌柜好生吃惊,仍不敢相信自己会看走眼,这位爷当真有钱?! 张大同折腰抱起已昏迷不醒的人,喊:「爷,俺先带这半死不活的小子去找大夫医治,否则若断气,您就白救了。」 「去吧。」高颢摆摆手,继续发号施令:「李朝央、马超,咱们进票庄里等银两扛来!」 「好,咱们进去等人奉茶咧。」 马超咧著嘴笑说:「有钱就是大爷对吧。」 主仆三人皆目中无人,大剌剌的跨入日盛票庄,就当是自家厨房似的,老实不客气地各自上座,等著那满脸铁青的陈大掌柜入门热情招待。 上官修被安置在酒楼的上房养伤近半个月,生活皆由阿丁细心照料。 自从人清醒,阿丁便一五一十地告知少爷获救的经过。 他坐在床边的椅凳,又气又心疼,终於忍不住抱怨:「少爷,你真忍心丢下我……为了保住铺子,你牺牲自己,以为我待在龙泉老字号就过得安稳麽,铺子内的那些人也是担心受怕的,大伙儿帮不上忙,都很无奈……」 他日日跑去票庄外查看,就怕少爷为了处理债务活活被人给打死……想来都还是胆颤心惊。 上官修背对著他,就是不想连累阿丁跟著吃苦受罪……才狠心丢下。 孤注一掷,他一旦保住铺子,就不怕没机会东山再起。 浑身仍隐隐作痛,尤以胸口疼得厉害,他紧闭著眼,默默忍受。 沉默了良久,阿丁不禁叹口气,「幸好少爷福大命大,遇见贵人……」 上官修闷不吭声,心想挨到能下床走动,就要去向救命恩人道谢。 三日後,上官修拖著病体,前去恩人所居的厢房敲门―― 高颢睡眼惺忪地打开房门,上官修登时双膝跪地,拜了三拜,满怀感激他的大恩大德。高颢愣在房门口,承受了拜祖先似的大礼,心中毫无喜悦,最受不了官僚作风和繁文缛节。 事後,陈总管等人打听之下,了解事发的来龙去派,原来他们所救的小子是家道中落的制窑商人,因经营不善,以致积欠债务,现在一无所有了。高颢听罢,仍有意将人纳入旗下。 陈总管说:「爷,我认为那小子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就拿他挨揍这件事来说,一般人还不起庞大的债务,泰半都选择逃之夭夭,他非但没逃,还主动上门去受罪。」 「是哪。」李朝央也认同:「爷是他的救命恩人,若收了他为您办事,往後就算知道咱们所干的勾当,决计不会出卖爷。」 「嗯……」高颢思忖,自己所干的这门生意需要懂得经商的人才,「或许那小子是块料,三千五百两,我就当作投资在他身上,给他一个能够翻身的机会。说不定,日後带来的收益会翻倍……」 「爷不愧奸诈,就连救人都要计算得清楚。」马超嘿嘿的笑。 「陈总管,咱们在丹阳县的据点缺人手,我打算让这小子掌铺子,你认为可行麽?」 「可以。爷已决定,属下就同他说去。」 「请便。」高颢支起手肘,一派慵懒地躺在贵妃椅上,等姑娘们晚点儿进房侍候。 张大同建议:「爷,等陈总管谈妥,俺就派个人领著他和那名家丁一道前去。」 「嗯。」他昏昏欲睡,也早已受够了和帐本打交道……「你们看著办吧,若没其他事,别再吵我。」 「哦,那咱们走了,不吵爷。」 须臾,四人各自散去。 近晌午,阿丁正在帮少爷换药,忽闻敲门声响,他旋即打开房门,让陈总管进入。 「上官小兄弟,伤势好些了麽?」 「好多了。」他半躺在床侧,勉强露出笑容。 陈总管立刻向他说明来意,上官修闻言,再度感激高爷的大恩大德,打从心底将高爷当作再造父母,敬重万分。 「无论高爷要我做什麽,我都不会推辞。不过……」他欲言又止。 「有问题麽?」 上官修坦白说:「除了家仆阿丁,我还想多带一个人。」 「谁?」 「是朋友。」他没忘曾经对哑夫所说过的承诺,但怕陈总管不允,上官修事先说:「我那朋友在一处客栈为人看守马厩,我不确定他仍在不在,若找到,请陈总管放心,我将人带在身边,自然会负责一切。」 「哦,不坏事就好。」陈总管也事先嘱咐:「高爷派你所掌的铺子新开张没多久,生意未见起色。一旦你接手,六个月内若亏损,高爷和铺子内的四位领头儿会自行吸收,待渐上轨道,所得盈馀,两方五五分帐,这是规矩。」 「好,我明白了。」 「那麽,明儿一早就启程,可别误了时辰。」陈总管交代完,旋即离开厢房。 上官修掀被下床,阿丁见状,乍然一惊,「少爷,你现在想出门是不?」 「是,我要去找哑夫。」他套鞋,整了整衣衫,由於时间紧迫,不马上去找不行。 阿丁整个人挡在房门口阻挠,「少爷,我去帮你找人,你的肋骨断了还没好,不宜外出。」 「让开!」他猝然一喝,难掩一脸焦急,「你别挡路,事不宜迟,我要亲自走一趟。」 「少爷……拜托,别出门。」阿丁低声下气的求他。 「走开!」他执拗地将阿丁推到一旁。 阿丁不敢动手拉扯,只好妥协:「我陪你去好麽?」 「不用了。」一瞬别过脸庞,拒绝阿丁的好意:「你跟来是多馀,我也不确定他还在不在……」 阿丁一脸无奈,自从少爷挨揍之後,彷佛变个人似的。视线穿梭在他侧面,仍隐约可见多处的瘀青未消。他闷声说:「少爷早去早回,别再让我担心。」 心一痛,上官修硬是挤出几个字眼:「阿丁,我不小了,你别怕我承受不住外面的人是怎说我的。」 阿丁怔然,原来少爷都料到了…… 他开门走出房外,宁可独自面对外界的一切,不忍心害阿丁也跟著受人耻笑。 跨出酒楼外那一刻起,无论走到哪儿,都教人认出他的身分,人们无不指指点点,议论著他败光家业,枉费上官老爷生前所创下的一片江山,尽毁在他手上。 忍辱负重的走过大街,心就似刀刮著,一刀一块地刨去他的自尊,令他无法抬头挺胸的做人,海脑盘桓著爹生前所说的最後一句话:「修儿最乖了……」 那一声气若游丝,给予他无限的安慰……他付出了名声代价和肉体疼痛才保住了本就该属於自己的铺子。他是爹唯一的骄傲、龙泉窑仅存的命脉,只要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 独自走了一个多时辰,寻到万来客栈,远远就听见一阵喧哗声,马厩外围拢了人群。 霎时,双眸一亮,惊喜於哑夫还在……下一瞬,又担心哑夫是不是遭人欺侮…… 不顾胸口疼痛,他急奔上前拨开人群,喊:「你们让让――」 「唷……瞧瞧,是谁来了。」一名差吏一眼就认出上官硅大人的侄子,不禁讪笑道:「听说前阵子当街被票庄的人揍个半死……」 上官修置若罔闻,焦急的目光搜寻马厩内,乍然映入那高壮又落魄的身影被缚在木柱前,另一名差吏正拿著鞭子抽打。 脸色煞白,他放声吼:「住手!别欺负他――」 压根没人理会。差吏扬鞭一抽,咻!一瞬皮开肉绽,哑夫低垂首,彷佛毫无知觉,也教人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手持鞭子的差吏哼道:「咱们怀疑这条杂种狗杀人,不打他不会招认!」 上官修怔在原地,喃喃道:「不会的……怎可能……」 周遭的群众七嘴八舌地说明经过:「离这不远处有一片林子,前天有一名樵夫带著狗上山,岂料那条狗在草丛扒土,咬出一颗溃烂的头颅……」 说话之人比手画脚,彷佛亲眼所见,「人一定是蛮夷杂种杀的……」 其他人纷纷加油添醋:「他是杀人魔,嗜人肉、喝人血……」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地愤慨激昂,叫骂声、挞伐声此起彼落。 上官修铁青著脸色,提气一吼:「住口――谁能拿出证据?」 一时之间,众人面面相觑,渐渐安静了下来,谁也拿不出证据。 「呃……哪需要证据……」打人的差吏不以为然。 另一名差吏也跟著附和:「除了蛮夷牲畜,不会有别人了。」 上官修怒斥:「既然没证据,就别自以为是的污蔑人!」 「唷,你这小子怎帮护著一条杂种狗?咱们的汉人死了,你倒是没吭半句。」 「他不是杂种狗,他是我的朋友!」上官修十分气愤的走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为哑夫解开绳索。 一回身,他护在哑夫的身前,朝众人怒叫:「哑夫不可能杀人!你们说狗咬一颗溃烂的头颅,可见事发有一段时日。但是这三个多月来,我请哑夫陪我一道上外地的铺子,他根本不在这儿,怎杀人?不信你们可以问王掌柜,是我跟王掌柜借人的。」 「啊……」王掌柜一瞬怔然,怎麻烦事都扯上了自己? 围观的群众一致看向王掌柜,等著他证明此事。 差吏也愕然,倒是没想到这一层,的确好一段时日没瞧见蛮夷杂种。 「呃,上官小兄弟的确有来跟我借人……这一去就是三个月……」 「也难怪了……」 众人想起这阵子的传言闹腾得厉害,上官家那口龙泉窑歇业了,听说经营不善……上官少爷恐怕是上外地去调借银子,仍凑不出银两还给日盛票庄,之後就依票庄的规矩挨一顿毒打…… 既然人不是蛮夷杂种杀的,群众们渐散,没啥热闹好瞧的了。 上官修又对两位差吏说:「你们无能捉拿凶手,只会仗势欺凌弱小,羞也不羞!」 他暗讽朝廷有这群无能、无耻之徒当道,能不败坏麽? 恚∥抟苑床担兴致都被打坏。两名差吏撇了撇嘴,扔下马鞭,旋身走人。 眼看事件已平息,王掌柜松了口气,转身回到客栈内,忙生意要紧。 上官修仍杵著,待怒气渐消,才回过身,检视哑夫的胸前有几道血口,抬手轻拂过,难过地垂下视线,闷声说了句:「……我们俩扯平了。」 语气听来有丝哽咽,莫非又气哭……哑夫勾起他的下颚,视线逐一扫过他所有的情绪。 上官修打掉他的手,一瞬别过脸庞,避开他探究的目光。 没错看那残留於脸上大小不一的淡色瘀青,像个娘儿们的小子遭人毒打过……哑夫沉默良久,终於开了口:「以後,我不会让任何人欺侮你。」 上官修一抬头,表情讶然……惊愕……「你会说话?!」 他依旧冷酷,犀利的眸光闪烁,想吻上眼前微启的嘴。 「既然会说话,怎不为自己辩白?」 现下,脑中的念头更甚,想将眼前的小子压上墙…… 「怎又不说话了?」 眼底露出一丝冷芒,想用另一种方式干掉他! 「你……又装哑巴!」他拧眉懊恼,「你究竟当我是什麽?好歹我也救你一次,今儿是特地过来找你的……」 他挑眉,内心非常期待,身前的小子再度牵著他就走。 等了一会儿,上官修见他都没反应,索性握住他的手腕,直接带走。 任他牵著的人暗自发笑―― 像个娘儿们的小子谁不牵,偏偏牵上了一头禽兽,难道他都没发觉,禽兽根本就不需要说人话。 上官修绕著马厩寻找一辆骡车,嘴上碎念:「我说过了,一旦我有能力,我一定将你带在身边,让你一辈子都跟著我,我不会欺侮你、不会看轻你、不会像那些混帐一样……」 「哦。」这会儿,他很配合地上了骡车,倚靠在车篷内,撂下一句话:「往後,你可要担心自己了。」 「什麽?」上官修回头,适才压根没听清楚。 他不再说话,闭上眼,暗忖流亡已久,直到此刻――终结了自我放逐。 丹阳县城。 初来乍到,重获新生的上官修顺理成章地接管一间骨董铺,四大领头好生迎接。大厅之上,众人请东家上座,奉茶水、稍事歇息,便开始让东家逐一了解状况―― 进行交接的领头之一姓刁,外号:三杯酒,铺子内的人都直称「刁三杯」。 上官修只消一听名号就知刁三杯并非一般寻常人,那相貌虽普通,但个子矮小,不难辨认。 接下来,另外三名领头分别报上名号: 玉算盘――面如冠玉,擅长五行方位之术,可推衍礼制的要求条件找出古冢、陵寝所在之处。 铁钩子――攀岩走壁的好手,轻功了得。生得獐头鼠目,比盗匪还像盗匪…… 单摸金――顾名思义,擅长摸金,凡举金银铜铁玉瓷等器物,经他之手有几斤有两重,几乎分毫不差。 至於其他人,都是铺子内的打手,负责日夜巡守。 上官修宛如一头小羊落入一群豺狼虎豹之地,尚不知寸步不离、}在身侧的还是泯灭人性的禽兽。 在刁三杯的安排之下,阿丁被人领去跟其他下人们熟络。 尔後,刁三杯领著东家了解环境,从店铺内一路走到掌柜房,再绕著延廊转折回到店铺後的楼院,内有仓库、地下禁房,皆以铜墙铁壁铸成。 刁三杯奉命将钥匙交给东家,「高爷交代,咱们一伙人都得听东家的命令行事,将这一据点的骨董铺给撑起来。」 上官修点了头,「这是当然。」 「东家,这边请,我带你去看厢房、卧铺。」 「有劳了。」 刁三杯沿途说明:「楼院内,耳房设有两处通铺,是给打手们居住。东家有自己的独立房,至於我和另外三位领头就住二楼的厢房,东家有事要找,只需喊一声即可。另外,三餐由厨子包办伙食,其馀自行打理。」 「嗯。」他暗忖可以适应这一切。 「东家若有其他需要或缺什麽物品,尽管吩咐,在下一定会帮你弄来。」 他有礼的称呼:「刁爷,不用麻烦了。如有缺什麽物品,我自行上市集添购即可。」 「嗯。那麽东家带来的人,除了家仆阿丁,在下尚不知你身旁的这位怎称呼……职务究竟是什麽?」 始终不发一语的人打从进入这间铺子便受人瞩目,尤以他的血统并非汉族人,一双刀子眼犀利冷冽,五官轮廓深刻。刁三杯暗自打量,对方似藏拙,但那身上自然散发的阴狠却瞒不了他们这些有武功底子的内行人。 上官修介绍:「他是我朋友,话不多,我叫他哑……不,是武夫。」临时起意为哑夫改了名字,暗忖依他不多话的性子,恐怕也问不出真实姓名。 「武夫,请多指教。」刁三杯拱手抱拳,先敬人三分。 「嗯。」武夫并未回礼,态度显得傲慢。 上官修一察觉刁三杯的脸色有异,登时解释:「刁爷……请勿见怪,武夫不擅与人交际,也不懂咱们汉人的礼节,他是个闷葫芦。大伙儿何不省了客套,以免徒生误会。」 「哦……既然如此,我这人也不讲究细节。时辰不早了,请东家好好歇息,在下就此告辞。」 上官修待人走後,不禁叹了一口气,抬头拜托:「武夫,以後别这样不理人可以麽?」 他没吭声,自行环顾这厢房内的摆设简单,桌、椅、床、衣柜,该有的都有,不缺什麽。 上官修搁下包袱,在桌旁坐下,长途舟车劳顿,神情略显疲惫。 武夫迳自打开包袱,为他挂好衣物,放妥笔墨纸砚和几片膏药。视线一瞥,小子趴在桌上似睡著了。 怎这般不济事?他悄然无息地靠近,怀疑他身上带伤,却一路忍著没说。 毫不费力的将小子给抱往床榻平放,人醒了,两眼眨了眨,迷糊地说:「你还没走麽……可以去睡通铺比较宽敞……」 他置若罔闻,动手敞开他的衣衫,检视那缠在胸膛的纱布裹了好几层,耳畔又传来他的碎语: 「我没事……断掉的肋骨早就被大夫接好,只要定时换药,过阵子就恢复如初……」 他挺身站在床沿,冷冽的眼神映入他昏昏睡去的模样,那过於苍白的倦态牵动著一股怒气在腹内翻腾汹涌,刹那之间,脑海窜起欲杀人发泄的念头…… 啪嘶! 上衣的布帛在两掌之下撕裂,随即褪去丢弃於地,他光裸著上身半躺在他身侧;两人半斤八两,皆有伤在身。 差别在於小子受不得,而他却受得,天生的触觉迟钝和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虎落平阳[出书版] 作者:天使J 乎常人的忍耐功夫让他压根没将任何羞辱放在眼里,泰半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不是人。 拉了被褥为他覆上,他守在一旁,暗压下嗜血的冲动,避免再度成为禽兽,枉费了他的意外搭救。 翌日天亮,上官修看著武夫就睡在身旁,也没介意两人同睡一张床,似乎理所当然。 轻手轻脚地越过他的身子爬下床,上官修套了鞋,顺手拾起一件破衣,不禁皱眉,回头瞧著他也醒来,「你怎麽将衣裳撕了?」 「再买新的不就得了。」武夫坐在床沿,伸手拉他过来,解开他身上的纱布,「你该换药。」 上官修不介意他的碰触,彷佛也是理所当然。 「我去拿药布。」 武夫起身取来药布,再度坐回床沿,动手为他更换。 太过贴近的距离引起一份好奇心,上官修怔怔地看著他半敛著眼,神情专注。眼往下瞄,察觉他包扎的动作十分俐落,「你以前常做这种事?」 他充耳不闻。 「怎不回话?」 他裹好纱布,绑了一个活结固定,才开口:「几时换一次药?」 「早晚一次。你不仅话少,还会答非所问。」上官修有点儿恼,难以看透的武夫,似不将他当作贴己的朋友。 「我不明白你为什麽要防著我……」 旋身扔了破衣裳,他走出房外找人借衣。 被招来问话的汉子不一会儿就将衣裳拿来交给东家,态度恭敬,告知:「早膳已准备好,铺子内的人都在大厅上等东家一起用膳。」 「好,我马上就来。」上官修略显不好意思地走回房。 扔了衣裳给武夫,随即漱洗一番,两人形影不离的前往大厅―― 入座後,上官修不察众人的神色有异,好几双眼睛时不时的探向他们俩,武夫的态度依然傲慢,彷若他才是这铺子的主人。 上官修闷头吃饭,兀自思索须找一名伙计招呼登门而来的客人,这工作由阿丁担任颇适合。否则,外人一瞧见这铺子的人都像绿林草莽,不像商人,那感觉就像见鬼、讨债的……还有,家乡的龙泉窑场变成了官窑,已让渡的五间铺子恐怕也撑不久……现下,他首要得掌握这铺子内的骨董数量等等…… 端著饭碗,他起身走出大厅外,循著印象中的路径前往掌柜房,留下一屋子人均傻眼……唯有武夫不动声色,继续吃一桌子的佳肴。 「东家……端著饭碗上哪?」刁三杯询问武夫。 他没搭理。 玉算盘可算不出东家会绕往哪儿去。 铁钩子回了神,暗忖高爷怎派来一名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有伤在身的小子掌铺子,莫非他有神通? 单摸金搁下碗筷,朝众人说:「我吃饱了,这就去瞧东家有啥需要或吩咐。」 武夫不动如山,冷冷道:「那小子肯定想到了什麽该做,他不会事先说的。」 「哦……你倒是了解。」刁三杯手握一只碗,虎口一收一放,碗碎裂成数块,叮叮当当地敲上桌,颇有挑衅及下马威的意味。 武夫勾唇冷笑,刀子般的眼神盯著对方的手骨,问:「你可知要截断人骨有几种法子?」 刁三杯一愣,没想到他有此一问。 武夫迳自往下说:「敲、折、捶、打、震、切、辗……不胜枚举,我最上手用刀剁,力道分寸得拿捏好,否则刀锋易钝,断不了骨,皮肉相连,肉末四溅……」 尚未说完,周遭的人纷纷搁下碗筷,已倒足胃口。 武夫视若无睹,自言自语:「走掉的小子叫我武夫……未免太过文雅……我像麽……明明是屠夫,却为他受限了……」 他拿起随身携带的小刀,转在手中把玩好一会儿,支起手肘,刀尖似在剔指甲缝。 众人岂料,他持刀一挑,一片指甲瞬间飞起,而人不痛不痒地笑笑……那诡异的眼神透出一丝冷芒。 他是人麽…… 「喀――」刀插入桌,武夫回敬:「谁要试试?」 第五章 微妙的,整间铺子转眼易主――大伙儿明著尊敬东家上官修,暗地里却忌惮那亦步亦趋、跟随在侧的蛮夷武夫。东家的身边彷佛系著一头野兽,只消几日,众人皆知他伺机而动的监视著,唯有那少根筋的东家毫无所觉。 大伙儿仍处於观望期,以致并未派人向高爷私下禀告。 掌柜房内,上官修分别交给他们四人一封亲笔信函,道:「得麻烦你们出一趟远门办事。」 「嗯。」四人异口同声:「东家要咱们办些什麽?」 「请你们各自依照信封上的地址前往龙泉老字号的铺子,将信函交给大掌柜,然後捎信回来。事关紧要,不得延迟。」 「这没问题。」 上官修已将帐册、库存和有待转运的骨董数量都掌握得一清二楚,且核算过铺子开张至今,两个多月来的收入仅能用生意惨淡来形容。他忧心忡忡:「这间铺子的骨董单价太高,一般人根本买不起。更糟的是没有打响名号,万事起头难……」 「哦……」在座的四位领头心想:他们不擅经营,只擅於偷盗,铺子的地点是高爷找的,这市集周遭明明就很热闹,岂料运气有点背,上门光顾的客人都要买锅碗瓢盆等日常用品,却不是买骨董碗、盘、壶等等回去摆设观赏,遑论是其他更值钱的古物。 恚真不识货! 上官修继续说:「请四位爷们收拾、收拾就立刻出门,而我打算暂时歇业。」 「什麽――」一声惊叫由四人口中发出。 玉算盘锱铢必较:「这怎麽行……东家打算歇业,高爷和咱们不就赔死了。」 刁三杯说道:「开商铺花银子,咱们又养了不少人,还有日常开销……」 单摸金和铁钩子两人也鬼叫:「东家,咱们是让你来赚钱,不是让你来赔咱们的钱。」 非常不满,刚合作就触霉头! 上官修冷静地应付:「若不歇业,这铺子恐怕撑不到半年就倒帐!」 「啊,东家又触霉头!」单摸金又叫了。 上官修不禁摇头,「不歇业重整旗帜,这铺子可以收了,省得烧钱。」 「你在说啥鬼话?」铁钩子瞪著他。 「我并非开玩笑。」此刻,他的处境无疑是跟一群草莽纸上谈兵,运筹帷幄他们一窍不通,抱怨再多也无济於事。 刁三杯仔细一想,话中有话地说给其他人听:「若倒帐,门外的幌子得拆了,往後就只能当骨董转运的据点之一,高爷会另外找铺子请人经营,咱们会让人给笑话不济事。」 东家尚不知高爷和旗下的人都干些鸡鸣狗盗的勾当,只当人是单纯的商人。 旗下的各路人马暗中也会较劲儿,偷盗和转卖一体两面,他们皆是重面子的绿林草莽,可不想发生让人笑掉大牙的事。 其他三人的态度渐软,挺左右为难。 上官修言明在先:「这间铺子若想走长远的路,你们就得听我的。」他端不起架子,且以晚辈之姿,料想自己恐怕镇不住这四位领头。不过,他不会让步。 无论在外如何受人耻笑是败家子,如今有机会一试身手,他岂能轻易地退缩。 「好吧,你是东家,既然决定歇业,咱们理当听从。」玉算盘不情不愿地丢下话,起身离开掌柜房去收拾行囊。 「我和铁钩子也要走了,东家交代的事项,我们俩一定给你办得妥当。」他和铁钩子都很识相,功夫底子较差,可不想被东家身旁的那头野兽给活剥一层皮。 刁三杯姑且信他,拱手告辞,人也离开掌柜房。 上官修回头拜托:「武夫,能否帮我将铺子外的幌子拿下来。」 他二话不说走出掌柜房,上官修望著那道背影消失,不禁暗忖:幸好有武夫在身旁可以依靠,否则,他不敢想像这四位领头儿若发起脾气,会不会对他动粗。 入夜後,已暂时歇业的铺子内显得冷清,奉命行事的四人各自带著一两名人手陪同,院内仅馀两三名打手轮流顾守。 上官修沐浴後,站在回廊处,遥想家乡过往……思念著爹、娘以及那一口龙泉窑昔日喷焰窜烧的景象……低敛眼眸,抬起双手,怔怔地看著,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到制窑场的生活……叹了气,他收拢双手,随风带走一身的忧伤。 回到房内,尚未沐浴的武夫上前敞开他的衣衫,动作俐落地为他覆药,包扎。 上官修失神,未察一只手掌沿著胸膛抚摸至锁骨、脖颈……直到指尖摩挲著双唇,他才愕然回了神。 抓下他的手,问:「怎麽了?」 「想我。」 上官修怔了怔,「不是。」 武夫盯著他的双眸,太过澄澈,似不受污染的两潭清水,一刹那就浇熄了所有欲念……究竟谁才要担心?眼前的小子肯定没尝过肌肤相亲的滋味,既无冲动,就像一张白纸。而他满脑子不想女人,只想把这小子压在身下,操得他浪叫……想太多了。 「哼。」他拿了换洗的衣物,迳自走出房外。 上官修愕然回头,压根不知他在想些什麽,隐约察觉他不高兴,哼什麽意思? 没吃饱麽,莫名其妙…… 县城内,街坊上的商家、食肆林立,沿街走串叫卖的摊贩也不少,车水马龙,人潮川流不息。 上官修带著武夫看似无意的随处逛街,却暗中观察各家商铺贩售的商品和特色。 几乎走遍大街小巷,所得的结论:高爷并非择错开设商铺的地点,但是在铺子的斜对面和街角处已有两家老店经营骨董赏玩,贩售的价格较为低廉,泰半是仿古物,欺骗顾客,做生意一点儿也不老实! 莫怪顾客不上自家的铺子,除非遇到独具慧眼的买家。他一脸懊恼,得想个法子解决问题。眼下乱瞄一阵,霍地疾走到一处泥地,蹲下身来抓了一把土,揉捏良久,又搓了搓,细碎的泥土从指缝间纷落。 他一再重复动作,武夫则安静地陪伴,犹如站岗於军毡外的将士,面无表情的眼观四方。顶上的太阳正烈,武夫担心他会中暑,遂开口唤:「小子。」 「嗯?」上官修头也没抬。 「热不热?」 「不会,我在想事情。」 「渴吗?」 「不会……」 「别中暑了。」 「你放心,我习惯了烧窑的高温,这会儿在太阳底下玩泥土,才不会有事。」 「嗯……」回去之後,他打算剥了他的衣裳,让他清凉一下! 好半晌,上官修央求:「武夫,等他们回来之後,我想进一批仿古物,届时要麻烦你露一两下身手,好不好?」 「嗯。」他早就露了,等他交代也未免太迟。 上官修闷道:「我不想再当老实人……」 「嗯。」 「当老实人会被欺侮。」 「嗯。」 「你会保护我吧?」他仰起脸庞,双眼被阳光刺得有些张不开,猛地眨了眨,武夫倾身的阴影笼罩而来,为他遮覆了刺眼的光线。脸上漾起笑容,察觉武夫无时无刻会做出小举动,看似不经意,却恰当的令他感到舒适。 「你又打算了什麽?」 他摇头,「不事先告诉你。」 武夫挺身顺势将他拉起,语气冰冷的警告:「别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之下将自己弄伤,无论要我做什麽,我都无所谓。」 「好。」他拍了拍手掌上的泥灰,有自知之明,可禁不起打。 「要回去吃饭麽?」他听见小子的五脏庙在抗议。 心知肚明小子在外顾及到他不受食肆、客栈的欢迎,情况虽没有以前严重,仍免不了遭人侧目。小子有心的避开,多麽小心的捍卫他的尊严。 「走吧,我们回铺子。」上官修自然地伸手拉著他的衣袖一角,殊不知无意间养成的小习惯落入另一双眼底――顿时令人有好心情。 镇日待在掌柜房内,上官修不断地翻阅帐册纪录,逐一誊写陶瓷古物的特徵、大小、花样等细节。分做两份纪录,详细地写到半夜仍不打算停手。间歇休息一会儿,站起身来在房内走动,舒缓略显僵硬的手指头。 武夫只手托腮,横卧於炕上,一言不发地陪伴。 上官修偏头瞅著,好生纳闷:「你不累麽,怎不睡?」 他喜欢看著他的一举一动,宛若隐身於夜里的猎人,半眯的双眸窥视著一头猎物。 「怎又不吭声了?」上官修无法理解,武夫泰半的时候既冷漠且沉默。 「明明会说话……」他略显苦恼。 「我不想吵你,否则你会没时间写字。」他意有所指,若没过足瘾,是不会放他下床的。 「我不会嫌你吵。相反的,你一点儿也不吵。」 「哦?」这会儿,武夫不禁怀疑他是否嫌弃自己太过安分没动手?! 上官修毫无警觉心的走上前,脱了鞋,与他同挤在炕上,交代:「别让我睡过头。」 窝在怀中的小子也未免太理所当然,不一会儿,人就睡熟了,细微的气息喷在胸前,搔著他渐有人性的一面。大掌扣住他的後脑,让他的脸庞贴著胸膛,彷佛一头嗜血的禽兽护著怀中唯一的在乎,半敛的眼难得显露一丝温度。 直到天色渐亮,武夫唤醒了他离开怀中,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耗费数日,上官修好不容易才将古物明细誊写完成。继而在武夫的陪同之下,前往仓库和地下禁房分别挑选部分陶瓷器物,细心的鉴别其年代归属,预估现有市值,有待将来转运至其他铺子销售。 武夫环顾仓库内,整列、整排的实木架上搁置了金、银、铜、铁、玉或陶瓷各式器物、赏玩,花样之多,令人目不暇给。 不禁勾唇一哂,少说也有上千件的古物来历不单纯。他缓步浏览,蓦然停下,盯著垂挂於墙面的一柄弯刀,乌金亮面的刀口锋利,握柄镶嵌单眼孔雀石,样式简单,此刻的装饰性胜过於实用性。 上官修则专注於擅长的陶瓷分类,为谋出路,从早忙到晚,时光匆匆而过。 转眼之间,手底下的人陆续归返,捎回音讯。 大伙儿待在掌柜房议事,刁三杯问:「东家,那信上写了什麽?」 桌案上摊了四封信件,内容大同小异,没出乎他所料,龙泉窑场已变成官窑,所产之陶瓷器物归属朝廷。龙泉老字号已陷入断货的境地,不得不另谋出路,库存量估计撑不到三个月。收妥了信件,他道:「没什麽。」 「什麽意思?难道东家不知咱们跑腿会累,结果换来一句没什麽,实在教人受挫。」玉算盘摇了摇手中扇,摆明嫌弃东家不懂得收拢人心,真是…… 上官修直唤杵在门边的人:「阿丁,上茶。」 阿丁恭敬地上前奉茶,心头七上八下……他什麽都怕,早已观察出这铺子里的大爷们不像寻常老实的生意人,倒像极了蛇鼠一窝的流氓、土匪,他压根惹不起。幸亏少爷带在身边的武夫生得虎背熊腰、高头大马,随身伴护,他大可放心少爷的安全无虑。 奉完茶水,立刻退出掌柜房,无事可做,便直往厨房去做些打杂的活。 「请四位爷们先喝杯茶再说。」上官修一派温和的语气。 「什麽时候可以开业?」刁三杯只在乎铺子能够上轨道,不想等太久,歇业不啻是赔钱。 上官修道:「还不能开。」 「一个多月了,还不能开?」有点儿火气上扬,东家没搞错?! 「请你们再忍耐一段时日。」他包藏祸心,接下来要做的事会令人很不愉快。 「究竟要忍到什麽时候?」玉算盘都快坐不住了,空有铺子,却无法营业,搞什麽! 上官修站在四位大爷的面前,道:「要忍到进出货之後再开业也不迟。」 「不开业,还进出啥货啊?」单摸金一头雾水地鬼叫。 上官修好言安抚:「请稍安勿躁。」 「哦。」他也挺好哄的,赏给东家好脸色瞧。 铁钩子说:「东家要咱们进货,这没问题的。」目光瞄向三位同伴,意有所指:「咱们并非一窍不通,对不?」 刁三杯顺势和他一搭一唱,以免让二十出头的小子给瞧扁。「东家,地下禁房和仓库的货都是咱们运来的。东家可别小看铺子内没多少人,咱们手底下有养著其他人手,皆听从玉算盘的指示在外寻宝。」 「哦。」上官修没听出他们言明私干些违法勾当,以为他们的货源皆由高爷提供,当下也没再追问,以免话题越扯越远,早有认知――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武夫挑眉,斜睨著那矮子说得脸不红、气不喘,骗骗身旁的小子还可以,可骗不过他――这群人私下在干些掘坟的事。嗤,无巧不巧,物以类聚,他以前也干过,目的是鞭尸! 掌柜房内,各怀心思,唯有上官修最单纯地为铺子的生意著想,老实地说明开业前的步骤:「进出货之後,我还要亮出镇店之宝。」 「啥……镇店之宝是什麽东西?铺子内有麽?」单摸金压根没听过。 「禁房内有,我想将它搬到大门口,撑起铺子的门面。」 「可以麽……」刁三杯愕然地询问玉算盘,「会否坏了规矩?」 他摇摇手中扇,一派意兴阑珊,「这事要请示高爷才行。」 闻言,上官修也将救命恩人给搬了出来,「我奉高爷之命前来掌铺子,无论做些什麽,我相信高爷不会干涉的。何况,我的用意在於撑起这间铺子,而不是眼睁睁地让它垮了!」语气略显强硬,他看得出来刁三杯和玉算盘的意见颇多。 「好!这句话中听!」铁钩子倒戈支持:「东家说得有理。」 单摸金也认同:「反正是拿一件禁房的东西放在大门口而已嘛,我想不会有人敢明目张胆在咱们的地盘上撒野,高爷知情後应该不会怪罪。」 「好吧,我没意见了。」玉算盘尚不习惯由军师变成喽罗,丑话说在前头:「东家得担待所有责任。」 「当然。」他身负重任,可没忘高爷的救命之恩。 刁三杯顺了众人之意,问:「东家看上哪一件古物当镇店之宝?」 「一架甬钟。」 喝!四人的脸色一变,各自嚷道: 「那东西重达几百斤,咱们几个加起来才勉强抬得动,难保不会伤及古物。」 「东家,换别的啦。」 「是啊,那架甬钟会压死人。」 「我不想干些吃力不讨好的事。」玉算盘撇撇嘴,非常宝贝自己的双手,不该干粗活。 刁三杯告知:「东家,当初高爷费尽心思,才将那架甬钟原封不动的运回,万一伤毁,高爷肯定怪罪!」 上官修早就打算好,「有武夫在,大伙儿可以省力些。」 一瞬,鸦雀无声,众人皆怕那头野兽。 刁三杯一脸为难,「这……武夫是生得高头大马没错,但凭著一己之力能挪动几寸就不错了。东家,你要不要换个物件当镇店之宝?」 「不。」他面露温笑:「我不会改变决定。」 四大领头儿一致双眼上吊地瞪著他――商量了这麽久,这位斯斯文文的东家恐怕比武夫更阴险,有谋财害命之嫌。 上官修继续说:「你们放心,我考量过那麽重的古物搁在大门外,没人敢动歪脑筋,要搬它不易,过程难免会制造出声响,所以……」 「东家,咱们都懂了,无须解释。」刁三杯的嘴角微微抽搐。 「哦。」枉他多费唇舌。「现在,首要得找齐人手搬运和装箱仓库的货品,运到外地销售,有问题麽?」 「没问题。此事不难办,但须给些时间,让我调度人手回到铺子。」玉算盘语气死板地回话。 「需要几日可调齐?」 「这要视东家想运出多少货品。」 「四间铺子,各入五百件。」至於,在家乡的那间龙泉老字号,他刻意避开,以免引人注意。他另有打算,掌铺子的人是颜怀生,而他老爹在外地的老字号坐镇,两处的距离最近,只需互相支援,供货可省事些。 他已写妥信函,指示在外主事的各大掌柜配合将商铺转型,衡量过性质并不冲突,且老字号占有老主顾之便,生意比此地好做许多。 「嗯,送完货之後,没事了吧。」玉算盘事先问清楚。 「回程时,进货一千。」 四位大爷们的脸色倏地难看,各自又叫: 「啊!」 「这麽多?」 「没错麽?」 「东家可是在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他很用心的打算未来,无论这些人会不会领情。「进货一千算少了。」以前在家乡时,商铺一进货动辄数千,各方批发商闻风而来,几欲抢破了头。 玉算盘登时发难:「咱们的东西都卖不出去了,东家还敢囤货,我真服了你!」 这回,单摸金和铁勾子可不认同: 「东家,你傻了吗?银子不该这样乱花。」 「两头冲帐,压根没多少利润,说不定还是赔银两。」 「嗤,他没傻,只是不会经营吧!」玉算盘出门一趟,特地打听这位东家的来历,在外的传言是个败家子。「高爷这回看错人了。」他很不给面子的轻哼。 上官修不以为意地笑笑:「快去找齐人手,咱们得忙好一阵子才能好吃好睡,时间宝贵,别耽搁了。」他最近都瘦了,该做的活没比他们轻松。 「好!各自散伙――」 四大领头儿前後离去,玉算盘顺手将门给甩上,「砰!」以示不满! 武夫冷笑:「人都被你气走了。」 上官修偏头一瞪,「依我看,这铺子里面,就你最f最好命。」他和那四位大爷周旋,频频让人赏白眼。 「是麽?」 「是。」 武夫道:「待在掌柜房,别乱走。」 他神情一慌,「你要上哪儿?」 人没应声,已走出门外。 片刻後,武夫托著一盅药膳回来,轻哼:「你的家仆阿丁眼力好,知道你身旁都是些豺狼虎豹,他滚到厨房去避难,只好由我代劳了。吃药吧,小子。」 「哦。」他伸手捧来,端坐在椅上,低头喝汤。 两人隔著一张矮几,武夫守在一旁,只手托腮地看著,忍不住放话:「等我该用力的时候,你就会知道我f不f。」 「嗯,也是……」上官修思忖得劳动他搬运和出货呢,届时,武夫会比自己更忙更累。 闷头一迳地吃,忽略了武夫半眯的眼瞳透出异色光彩,更不知其心怀不轨―― 想把小子逮上桌,操得他浪叫…… 接连数日,铺子在入夜後依旧灯火通明,众人几乎不眠不休的进行搬运、包装,雇请的马车一辆接一辆的出入,将运送大量的陶瓷器物行销至他处。 上官修旗下的四大领头各自找来数名彪形大汉帮忙护送,列队浩荡,所经之处无不引起街坊邻宅或商家的注意。 渐渐的,传言四起,闹得沸沸扬扬,众人纷说已歇业的骨董商铺在进行清仓,可惜了,怎不来个大拍卖;卖家不无小补,买家趁机捡便宜,真是不会做人…… 听说掌铺子的上官东家年纪轻轻,入住不到半个月,就将店铺歇业至今,恐怕已是赔得一屁股债,乾脆打包走人…… 谣言彷佛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却意外地为上官东家打响了名号,甚至引来不少批发零售商或其他同行业者前来收购,愿以一到三成价格购入大量,减轻他们的负担。 趁火打劫的行径虽令人不耻,上官修依然笑脸迎人的婉拒,後来扰不胜扰、乾脆谢绝会客。 四大领头可没他那般好脸色,无不怀疑东家的脑子根本是豆腐渣! 大伙儿的脸色铁青,还没出门就丢脸丢到家,碍於东家的身旁有一头蛮夷野兽坐镇,以致没人敢动他一根寒毛。否则,早就将那脑袋都是豆腐渣的东家给五花大绑,扔回高爷那儿,以免大伙儿继续受荼毒。 敢怒不敢言,大伙儿各自将该运出的古物装箱清点完成,拿了信笺分走四方,前後离开了县城。 铺子内再度恢复冷清。 上官修梳洗罢,回到房内等武夫将药膳端回,不禁想著旗下的领头儿对自己越来越不满,若得知他将购回仿古瓷器,恐怕会翻脸。 暗自忧心,蹙紧的眉宇在乍见到武夫进门的刹那恢复平常,他庆幸能有他在身旁支撑,无疑是一块坚固的盾牌,足以挡下他人日益的不满和外界的嘲笑。 坐在桌旁,伸手接过武夫递来的一盅药膳,他浅笑说:「谢谢。」 武夫抬脚勾来椅凳,坐在他身前,问:「担心麽?」言简意赅,入门的刹那没忽略他苦恼的神色。 「嗯……」他实说:「我的确担心。武夫,不要看不起我,我怕挨揍……」从小到大,爹娘都舍不得打他。成年後,为了保住爹的五间铺子而被狠揍……仍心有馀悸,他别过脸庞,手拿汤匙却没动作。 武夫取来汤匙,喂他吃药膳。 上官修吞咽後,继续说:「我不是傻瓜,打从来到这间铺子,就看出这些人不像良善之辈,也不懂营商。」 武夫冷哼:「原来你还有知觉,不错。」 「你别嘲笑我可以麽?」瞅了他一眼,上官修张口接受他的喂食,感觉十分自然,从未觉得有什麽不妥。 「你最近瘦了不少。」这会儿,武夫连药盅都端来手上,舀给他一块排骨。 上官修边吃边说:「奇怪了……这几日你也帮忙搬运不少箱子,怎不见你会累?」 「我若没动手帮忙,你会更累。」他意有所指,不干点什麽事来消耗体力,眼前的小子早就被他给剥光衣裳,压在身下操个半死。 「明日陪我出门。」上官修将药膳捧来,自己吃比较快。「等会儿我要睡了,你呢?」 武夫伸手抹去他嘴上的油渍,探舌舔了舔拇指。 上官修见状,愕然道:「你也饿了是不?要不要分一些给你吃?」 「不用,我喜欢吃半生不熟的肉,这盅炖烂的药膳,你自个儿解决。」 「哦。」难得武夫今夜肯多聊几句,他继续问:「你老是跟我同挤一张床,要不要去别的地方睡?虽然铺子里的人没说什麽,长久下来也不是办法。武夫,我没有轻视过你,你跟我睡同一间房,床有点小,我觉得委屈你了。」 他将他当朋友看待,更甚比朋友更亲腻的关系,就像手足一般。他抬眸,嘴里含著一块肉,武夫怎又不说话了? 他对这小子快失去耐性。起身挪回椅凳,迳自脱去上衣,露出肌理纠结成块的结实身材,闷不吭声地上床睡觉。 等著人自动地钻来身旁偎著。约莫半盏茶工夫,盏灯熄灭,小子站在床沿推了推他的胸膛,他存心不让。 「啧……」上官修发出苦恼兼不耐烦的声音。想不透武夫在固执些什麽? 「有我在,我不会容忍别人轻视你……赫――」瞬间被人拖上床,大字平躺,他吓了好一跳。 武夫就压在身上,手腕受到箝制,浑身动弹不得。 忽地,耳後的脖颈一痛,「嗤……你咬我……」 他又咬又吮地发泄一口气――这麽少根筋! 上官修渐渐意识到不对劲儿……武夫的胯下竟然有反应……为什麽? 发怔之际,脸庞渐渐发热……糟糕,药膳内加了酒提味,他交代:「武夫……记得要跟厨子说,药膳里不要加太多酒。」 「……」他正抑制一股冲动,舍不得逼小子就范,甚至变成禽兽失控地伤了他。 上官修频皱眉,「别再压著我……胃难受……」 武夫松开箝制,翻身躺入内侧,气息不匀的暗压下一股妄念,想不到小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虎落平阳[出书版] 作者:天使J 子却贴来怀中,背对著入睡。 多麽毫无防备…… 上官修迟迟未合眼,思索适才所发生,为什麽一点儿也不讨厌武夫的碰触……脸颊泛热当真因酒而引起麽…… 不一会儿,他自然地翻身,掌心贴在武夫鞭痕累累的胸膛,心下怜惜他的过去遭人欺,无论他是否深藏不露……他喜欢和武夫在一起。 好不容易收敛心神,武夫敛下眼,伴著他一道入眠,无论房内的床是否稍嫌窄小,让小子窝在怀中,似乎有什麽慢慢的填满於胸口,前所未有过……无论如何,他是不可能离开小子,独自去外面睡觉。 第六章 上官修探听了制窑场就在县城内较偏远的乡下村落,随即租借了一辆马车,在武夫的陪同之下前往。 约莫一个时辰後,远远就瞧见窑口的炊烟四起,当马车驶入村落巷道,上官修吩咐武夫将马车停在空旷处等待,而他自行漫步於青石砖道上,观察村落之中的民户泰半以自家小型生产或多家合作制窑。 陶瓷作坊的规模不等,许多成品或半成品堆放於庭前或路旁架上,仿制的器物因应时势,生产大批古风浓厚的炉、斛、瓢、盆、杯、套盒之类用於祭祀活动或文房陈设。 他在一处陶瓷作坊停下,出神地望著窑工们各自忙碌,从选土、澄泥、拉坏成形、施釉、刻绘图案、装窑烧造等等……时光彷佛回溯至家乡的龙泉窑场,几欲忍不住一股冲动想加入他们。 一名窑主走上前来,询问:「这位东家,您要订货是不?」 「呃……是。」他回了神,随口问:「有青瓷麽?」 「有。」窑主年约四旬,与几户民窑联合投资,共同经营生产,负责不同的程序,提升产量,是这一处村落最大的制窑场。 「东家要不要入内看成品再做挑选?」 「好。」他一哂,随著窑主走入一间堆放陶瓷器物的库仓,随处可见日常所需之器物,其中也不乏单价较高的陶瓷赏玩。上官修东挑西拣地凑了数十种,一口气就订购了一千件。 窑主眉开眼笑地收下订金和运送地址,上官修请他开一张收据为凭,嘱咐得在两个月後如期交货。 「是是是……没问题。」窑主送走了一尊大客户,回到窑场内便立刻吩咐窑匠们著手制造。 上官修毫不手软的花了一笔银子,回到马车停放处,瞧见了武夫就宛如找到救星,爬到他身边赖著。 「小子,你这回又干了什麽?」 「干了让人认为要命的蠢事……」他嘀咕。 「还有麽?」武夫调转马首,立刻驶离这处村落,等他开口招认。 「呃……目前还没有。」 「嗯,目前没有,意思是以後还会有。以後是哪时候,可说麽?」 「不说。」 「没关系。」他斜睨著他低垂的脑袋,提醒:「你的名声够糟了,也不差多做一件别人认为的蠢事。有我在,悉听尊便。」 他仰起脸,浅笑。 两个月後,四大领头儿陆续回到铺子,上官修皮绷得很紧。 四位大爷的脸色都很臭,尤其是进货和搬运箱子、拆封、置仓的过程……一连数日,累得像条狗似的终於忙完。 没想到,铺子外又送来了一批货,询问之下,才知东家竟然从仿古制窑户那儿买了一千件赝品。 四大领头儿差点儿气炸! 自家的真品都卖不出去了,还弄个赝品进门……忍气吞声地接收了,上百只大箱全堆在楼院中庭,塞得连人都无法经过。 於是,大爷们气冲冲,等著同东家算几笔帐! 掌柜房内,凝聚一股肃杀之气。 上官修维持镇定,亲自上茶伺候,感激各位辛劳。 先喝杯茶,消消火,刁三杯扔给他信笺和几笔帐目单据,「请东家结算咱们该付给人家的租借马车费、护送货物费、一路上的吃住费用。」 「好,我会把帐算清楚。」 「东家,可别忘了我这份,也是好几笔。」玉算盘比较有风度,直接塞入他手上。 「还有咱们俩也是,一毛都不能少给。」 「嗯,我会的。」他上前接过帐单,态度温和有礼。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上官修压低了姿态,有话待说:「请各位稍歇一日,我会将帐款拨出。」 「当然,你花别人的银子不心痛。」刁三杯忍这小子很久了,铺子歇业,毫无收入,迟早会坐吃山空。 「东家,咱们运回的那些陶瓷器物要卖给谁哪?铺子外,对街道上,就有两家专卖这些破玩意儿,东家一次进了上千,打算自个儿用到老死麽?」 玉算盘可心痛了,高爷规定五五分帐,无论赚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偏偏招来一个败家子掌铺子,无啻请鬼拿药单! 单摸金和铁勾子虽好相处,但在外的面子丢大了,也忍不住发难: 「东家若撑不起铺子,大可走人便是。」 「咱们都不会拦你。」 「嗯,我明白。但是……」他顿了顿,考虑这句话若说出口,不知会不会挨揍? 「但是什麽?」 「高爷於我有救命之恩,尚未报答,我不能走。」 刁三杯登时跳起,怒斥:「东家,你别得寸进尺,咱们没将你歇业的事捎信儿让高爷知情,你就该懂得适可而止。我限你三日之内开业,别害咱们连家当都赔光!」 「不行。」他立定站好,独撑大局地应付。 「嗟!你是在老虎顶上拔毛是不?」刁三杯抡紧双拳,咬牙磨啊磨地:「我们好说话,不表示可以由著你胡来!」 上官修四两拨千金,「论身分,我是东家,一切由我做主。」他坚持立场,与四位领头对峙,据理力争。 「啧!」 刁三杯一坐下,拳头捶上矮几,「碰!」都想打人了! 上官修佯装镇定,人未动,一双眼神却瞟向武夫求救。 一接收到讯息,武夫只消往他身後一站,冷眼旁观众人,谁敢动手就试试――「这小子碰不得。」 「我忍他已久!」刁三杯咆哮,一拍大腿,肉疼! 上官修说明:「经商须齐心合作,晚辈盼各位爷们继续配合。」 在座的四位大爷不得不咽下一口恶气,各自平息不满的情绪。 刁三杯毕竟是性情中人,脾气发过,口吻稍敛:「还有何吩咐,东家请说。」 「各位稍歇一日,得著手翻修铺子的门面。」 「东家要咱们搬运甬钟?那没问题,之前东家就知会过了。」 「不是。」 「不――是?」刁三杯凸瞪著眼,怀疑自己没听错?「为什麽不是?难不成要换窗口?拆大门?修门槛?」 「我要劳驾各位在大门口处挖一百米长的深坑……」 「操――你说什麽蠢话来著,在铺子外挖大坑洞,你以为是上山挖坟哪!」 好大的火气轰上身,上官修整个人差点儿倒弹到武夫身上去了。 气氛一瞬又闹僵。 他等刁爷气消,那脸色恢复黝黑,才继续说:「我有我的用意,请各位听令行事,挖坑後,还有下一步待做。」 「你敢――还有?!」东家打算将他一次气个够就对了……刁三杯喘啊喘地:「好好……好样的!我……我继续忍你!」 上官修也继续在太岁头上动土,「後日开挖,得请四位领头儿亲自挖,不得假借他人之手。」 轰―― 四人的火气登时爆炸,站起身来劈里啪啦地吼―― 「你存心让咱们丢脸丢个够,够狠!」 「你给我走著瞧!这家铺子倒帐,我一定狠揍你一顿!」 「我要把你丢到山里去喂狗!」 「不用丢进山里,东家要挖坑,咱们推他下去,直接把人埋了!」 四人前呼後应地撂下狠话,砰!砰!砰!砰!门板晃啊晃,人走光,一扇门也终於合上了。 上官修已黏在武夫身前,仰起发白的脸,问:「武夫,你不会让我惨遭毒手吧?」 他表情冷酷,伸臂环住他的腰,以示回应。 呃……武夫是什麽意思? 脸颊微微发热,他真的、真的一点儿也不讨厌两人紧贴的感觉。 接连七日,四大领头各持一把铁铲,在自家的铺子门前挖大坑,那脸色都给上官修气黑了。此举引来路过的群众围观,有人好奇、有人嘲笑、也有人觉得他们疯了。 让人白看笑话! 四人差点儿活活气死,巴不得有个地洞可钻,手没f著,想著自己还在挖坑洞……一百米长、五十米宽……足可塞下他们四个还有剩……脸色无须太阳曝晒,每日都黑上一层! 熬过七日,上官修和四大领头儿的名声更加响亮,早已传遍了大街小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歇业、清仓、又挖坑,然後等著下一步会有什麽举动? 每日都有吃饱太f的群众或附近商家的人绕过铺子大门口,东张西望地瞧,大坑洞的周围堆满了土,形成一座小山,铺子里头的人也没出来清理。 宛如看戏似的,满街坊的人期待万分,他们还会搞啥花样? 掌柜房内,四大领头儿已气得不想再说话,等东家吩咐还有什麽事要他们去干。 上官修又亲自奉茶,浅笑道:「各位辛苦了,晚辈敬上一杯茶水,感激诸位的配合。」 「有屁快放!」刁三杯直接撂粗话。 其他人轻哼,可不领情他亲自奉茶招待。 「咱们的名声都被你给打坏!」 「嗯,我明白,这没什麽不好。」上官修气定神f,每日都观察著铺子外的静动,有达到满意的效果。 他温笑说,「我会给各位一个消气的机会。」 「你够了你!」玉算盘斜睨著眼打量他全身上下,「东家别再残害我们,我就阿弥陀佛了。」 他不介意这些人冷嘲热讽,道:「我已经让阿丁将铺子内的骨董、字画、瓷器、陶器等等都重新摆设和分类完善,顾客进门,一目了然。」 没人理他。 上官修迳自往下说:「再过七日,店铺将重新开张,当日,有请刁爷重新挂上幌子,劳烦莫爷、铁爷放几串鞭炮,还要劳驾玉爷坐镇柜台。」 还是没人肯搭理他。 「现在,诸位要做的事,请仔细听清楚了。接连七日,开大门,砸破锅碗瓢盆等等器具……」 猝然,四大领头儿的目光一致扫向他―― 「东家……」 他笑脸迎人,「刁爷有话请说无妨。」 「你打算砸掉堆在院中的破玩意儿?」 「是,我明白那些箱子堆放已久,令诸位瞧著碍眼。」 霎时,四大领头儿的火气全消,终於听出了端倪。 「东家打算砸掉那些赝品,就地掩埋?」 「没错。」在家乡那口龙泉窑,若烧出有瑕疵的陶瓷也是这麽砸的,掩埋於地底深处。 他心怀不轨的笑说:「请诸位爷们使劲地砸!狠狠地砸!让各位消消气。七日後,铺子重新开张,祭出镇店之宝。如何?」 「哈!」单摸金和铁钩子两人挺乐活,听懂了东家的意思。 「这招高明……」玉算盘登时也意会。 刁三杯直到此刻,才恍然明白:「原来东家在玩阴招,派咱们挖坑吸引人来瞧,再砸碎那些赝品破玩意儿,让人人都知道咱们的铺子绝不卖假货。这招够狠――砸的是对街卖仿骨董的招牌。」 「是的。我与武夫上街观察过,县城内的骨董商铺,以假货充斥,欺骗顾客。除此之外,我特地请你们从外地运回龙泉瓷器,价格仅属一般,人人买得起,咱们的铺子便能吸收寻常人家上门光顾,不再受限於高价物品。」 「呵。真有你的!」刁三杯立起身,拱手赔不是,「在下和另外三位领头都错看了东家,出言不逊,多有得罪,请东家别往心里去。」 「晚辈岂敢。」他回礼,一派温和地说:「各位大爷虽然对晚辈心存不满,仍不违信念将事情办妥,晚辈还得谢谢各位大爷肯卖面子。」 话一出口,四人的脸上一红,仅能乾笑以对。此刻,众人打从心底认同了他――来个置之死地而後生,利用一番臭名打响铺子的名号,著实不简单。 也难怪跟在东家身边的武夫同是半斤八两,持刀挑指甲片,慑服了众人不敢轻易招惹。 果不其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足足砸毁一千件赝品,就地掩埋得严严实实,人们争相走告,上官修所掌的铺子宁可赔钱,也不卖假货。 待铺子重新开张,鞭炮声响彻云霄,满街围观的群众鼓噪,亲眼目睹了蛮夷勇士仅凭一己之力搬运一架甬钟,稳当当的在吉时落地,正式成为镇店之宝。 东家向群众们解释:钟架内的甬钟是由一百三十六块陶范所组成,每一块栩栩如生的饕餮纹、夔龙纹都先制成陶模,简单的图纹饰则用手工刻在泥板上,翻印到范上就成了凸起面,等铸到铜器上显示就成凹下的阴面,内外范皆就绪,装配、定位、合范之後,经过阴乾,晒晾、最後进行高温焙烧,脱水、定型,注入铜液,才将完成。 经他一番解说,群众们万分信服,也终於了解,这位年纪轻轻的上官东家是位制陶行家。 还特地引进了龙泉窑所出产的瓷器销售,数量有限,十分抢手。铺子无论大小陶瓷器物或古物赏玩等等绝无赝品以假乱真,他们讲求信用,价钱公道、童叟无欺。 当日,入内光顾的人潮一窝蜂,连铺子外都排成一长串人龙,财源广进,一日收入十分可观。 坐在柜台内的玉算盘算钱算到手软,招待服务客人的刁三杯、铁勾子和单摸金也忙得不可开交。 阿丁时不时满场跑,补货补到晕头转向。 铺子内,无论廉价或高价的陶瓷骨董赏玩皆有,可谓大小通吃―― 四大领头儿委屈了这麽久,终於体会到财神爷一旦临门,好运、财运怎也挡不住。 当夜,铺子打烊後,东家吩咐厨子摆酒设宴,热热闹闹地举办一场庆功会,犒赏在座的每一位在这阵子劳心劳力的付出。 酒过三巡,刁三杯人如其名,缠著东家非得喝下三杯酒不可。 上官修好生为难,连连推辞:「刁爷,我喝不得。」 「没这回事,美酒佳酿怎会喝不得,快喝,否则东家就是不给面子。」 「我……」他推辞不过,只好硬著头皮将三杯酒吞入腹。只消片刻,脸红似火,增添了一抹羞怯。 「哈哈哈,好样的!」 大伙儿口没遮拦,逗乐著说:「东家此刻就像新娘子哪。」 上官修头昏脑胀,几欲坐不稳椅凳。 武夫适时地托住他的身子,免得他丢人现眼跌到桌下。 刁三杯一来劲儿,又敬三杯。 上官修勉为其难,又喝下三杯,整个人更加晕眩,不出半刻,已醉倒在武夫身上。 玉算盘凑上前,暧昧地调侃:「武夫,怎不将新娘子抱入洞房?」 他一手搂著小子,仅是睨了一眼已有醉态的玉算盘,但没搭半句话。 「呵呵……」单摸金傻笑道:「你们的事大伙儿都心照不宣,压根也不介意。咱们的东家和你同进同出这麽久,你瞧大伙儿有吭过一句f话没有?所以,你甭不好意思了,快把人抱进房,春宵一刻值千金。」 一番浑话越说越离谱,武夫懒得解释。 刁三杯转移了目标,锁定武夫,「来,咱们两人喝,看谁千杯不醉。」 「哦。」挑衅? 武夫冷哼:「别用杯子,拿大碗过来。」 「用碗,好哪!过瘾……」他可热情的咧,难得遇到肯较量的对手,就来比比看谁才是酒国英雄。 周遭的人开始鼓噪,纷纷围拢凑热闹。 铁钩子说:「刁三杯嗜酒如命,一沾酒就死缠烂打,武夫你可得保重了,认识他的人都不肯跟他瞎缠。」 「拿酒来!」刁三杯命令。 武夫大手一挥,扫落杯盘,腾出空桌。单摸金提起一y酒,登时搁上桌。 玉算盘放上两只大碗,单摸金立刻斟了八分满,嘴上说著:「我很公平,酒都一样多,可没偏袒谁。」 拚酒的两人各自抄起大碗,豪迈地喝下一碗接一碗,周遭的人不断起哄,数数儿,直到刁三杯再也喝不下,大碗落地,匡啷一声,人也从椅子上滚落,醉昏了。 「哈哈哈――」大伙儿乐不可支,「刁三杯打明儿起要改名,得叫刁三碗!」 「对,咱们明儿就开始糗他,这小矮子一定气得吹胡子瞪眼。」 武夫充耳不闻,扛起醉晕在身上的小子,迈步回房。 其他人仍继续笑闹,时近子时,大厅之上杯盘狼藉,大伙儿各自回房休息,仅剩下刁三杯仍躺在地上,无人理。 「呕……」上官修酒醉发作,靠在床沿吐得七荤八素,差点儿连胆汁都给呕了出来。 幸亏武夫早有准备,回房将人放上床後便塞给他一只痰盂,守在床侧等著。 「好难过……」酒清醒了大半,他将痰盂交给武夫处理,便一头栽到床内侧,无须多久就睡熟了。 武夫迳自收拾残局,打开窗扇,让房内透入一股清新。此刻,他简直变成小子的奴仆,得费心伺候。 动手褪去小子的上衣,拧了湿布为他净身,小子睡得像只熟虾,体温热烫。 乍然,眼尖地察觉他的皮肤异常,竟发起红疹了,莫非这小子沾不得酒―― 武夫……记得要跟厨子说,药膳里不要加太多酒。 顿时忆起他交代过的话,武夫暗恼竟然疏忽。真是……今夜都甭睡了,仅是看著就够让人心烦。 上了床,他只手托腮,心情烦躁地挨到近三更,时不时地瞟向怀中人,发疹的情况越渐严重,由小颗粒红疹累积成块状,斑斑点点地分布不均。 武夫再也按耐不住,索性出门找人当跑腿夫―― 「啊,少爷起酒疹?」 阿丁霍然清醒,抬头望著站在床边的人影,像尊凶神似地命令:「快去找大夫拿药,别让我等到天亮。」说罢,他旋身走了。 被拆掉的木板大门靠著墙,阿丁见状,立刻跳起,他怕死了,岂敢不从。 半夜三更,他前去药堂猛敲大夫的门,说明原因,拿了药帖,急匆匆地奔回楼院住所。 上官修浑身痒得难受,几度忍不住抬手往脸上、身上抓,都被武夫给制止。 他可怜兮兮地叫:「你放手……」 武夫充耳不闻,准备了两条布帛,分别将他的手掌缠绕成拳,防止他将自己抓破皮。 一丁点儿的伤都不愿让他受,执拗的行为令人感到莫可奈何。 「我没法儿出门见人了。」上官修一脸苦瓜相,「好丑……」虽喝了药,但红疹消褪没那麽快,颇懊恼…… 「武夫,他们都知道了?」 「嗯。」先前,他将早膳端回房,其他人没瞧见这小子,该问、不该问的统统都问。 玉算盘以为他将人折腾到下不了床。 刁三杯暗示他该节制。 单摸金和铁钩子乐好此道,私下传授他该如何做会让人比较舒服…… 此时,他半敛的目光落在小子黑压压的脑袋,暗忖他虽不太注重门面,但现在的模样在外人眼中算丑的了。 「以後,我不会让你碰酒。」 「好……」 「怎不事先说?」刁三杯喝的酒可烈了,难怪小子浑身起疹这般严重。 「……我无法拒绝。」他说得委屈,甚至有那麽一点报应临头的错觉。 武夫倾身,偏头一吻他红肿的脸颊。 上官修一瞬瞠目,武夫刚做了什麽? 「你……」他像傻瓜似的杵著,心脏彷佛快要弹出胸口,欲言又止地问:「为什麽……偷吻我……」 「你没有防备。」他维持一贯的冷酷。 上官修的一双眼神游移,左瞄右瞧,就是没勇气抬起头。 武夫问:「肯不肯让我抱?」视线穿越小子的头顶,落在连自己都无心理会的地方,脑中想的全是身前的小子,想亲热想很久了…… 上官修忐忑难安的发愣,并非不懂他直白露骨的求欢。自己是不讨厌他的……可是浑身都这麽丑……遂找了理由:「大白天……我不想……」 「嗯,用床幔遮,床里面就没那麽亮。」 「我不好看……」他闷声说。 「我喜欢看就好。」他直视前方,毫不嫌弃,如同小子从未嫌弃过他一样。 上官修鼓起勇气问:「武夫……你有……喜欢我吗?」眼下四处乱瞄,脚边有什麽东西都看了,就是不敢看武夫。 「嗯……」他搂他贴上身,感受一下灼热的欲望早已很诚实的反应喜欢与否。 上官修愕然,「你发现多久了?」 「打从我觉得你很像娘儿们的时候就注意……直到我第一次对你开口,恐怕就是了。」 视线回到身前,凝视仰起脸庞的小子,现在挺丑的,他伸手抚摸他的脸,掌心触碰粗糙的红疹颗粒,「会痒麽?」 「会……碰到就痒,抓破皮就痛。」 「嗯,我会等。」 「嫌我很丑?」 「不是……」缓缓低头的同时,扣住他的下颚,亲吻他的嘴,柔软得教人心荡神驰……舍不得他受伤,自然不想令他因肌肤之亲的摩擦而难受。 他蛾翅般的眼睫轻颤,接受他的吻,那舌尖出奇温柔地探入,渐渐挑起也想让他抱的念头……两人自然而然地发展……彷佛理所当然。 第七章 两年後。 上官修陆续开设几家铺子,规模扩展、延伸至邻近的城市都有据点。 他浑然不知自个儿在一群鸡鸣狗盗之徒眼中是号响当当的人物,凡是高爷旗下的各路人马若经营不善,便透过四大领头求助於他帮忙。 掌柜房内,他埋首於一张羊皮地图,提笔在上头圈了几处经济脉络,笔尖一点――落於家乡地,视线瞟向桌案上的一封信笺,喃喃道:「有几笔帐该收了。」 武夫抬眸,将书卷搁在腿上,问:「小子,该收什麽帐?」 他浅笑,打算回乡证实是否猜测无误,尚无把握,不透露。 武夫盯著他靠近身前,拎起书卷,取而代之坐上大腿,一副很理所当然。 「武夫,你以前究竟做什麽的?」他翻阅书卷,内容是汉字,武夫竟然看得懂。 他充耳不闻,只手托腮,斜睨著他微微的拧眉,声如蚊蚋地叹气:「你又不说话了。」 两年来,毫无改变的模式。 唯一改变的是,武夫肯搭理其他人,话虽不多,但予人感觉较亲和些。 「会冷麽?」屋外下著雪,暖炕底下的炭木成灰烬,陪著这小子耗在掌柜房内处理琐碎,小子不罢手,他也不会催促。 上官修放下书卷,抬手抚著他冷酷且深刻的脸庞,唇凑近,自然而然地索吻。 「唔……」浅吻越渐激烈,唇舌纠缠,似一团火在腹内烧,他张臂环住武夫的脖颈,身子腾空,任他抱往暖炕上。 躺在他身下,脸颊染上了一层绯色,下身一凉,温厚的手掌沿著大腿处抚摸……手指侵入他只容他占有的私处,有节奏的抽动、撑开、刮搔著,他拧眉频抽气,咬唇抑忍一股想呻吟的冲动。 没忘掌柜房外随时有打手巡视经过,双手紧紧抱著武夫,下意识寻求他为他挡下外在的一切。 「噢――」情欲来得急切,他难耐地催促:「武夫……快一点……」 大掌包覆他的热情,上下套弄,挺身的瞬间,胯下的利刃送入他体内抽撤、撞击。 两具肉体相互取悦对方,混乱的气息交融,怀中人频频颤抖,表情泫然欲泣。 「不要……太久……」 私处胀痛,随著他套弄的动作又酥麻得快要令人无法忍受,他好想叫―― 「呜……」 武夫控制得当的撩拨他,腰身持续摆动,握在掌中的热情释放了一股温热,小子满足了。他随即架高他的双腿,时快时慢地恣意逗弄,惹得他体内猛地收缩、吞吐著利刃。 上官修几欲喘不过气,眨著氤氲的眼,盈满了乞求。 「武夫……」他在求饶了,嘴一张一合地,潋滟似火。 他停不了的抽撤,不过刚开始而已。 「呜……武夫……」他又叫,热情褪去之後就一副可怜兮兮。 武夫充耳不闻,表情冷酷,异色的眼瞳透出一丝冷芒,宛如饿虎宰杀一头小羊。 房内的盏灯忽明忽灭,两道交叠的人影渐渐没入黑暗中。即使房外有人经过,也难以察觉屋内的人正亲热得如火如荼―― 夜色正浓。 「东家,有空麽?」刁三杯寻到仓库内,有事商量。 上官修暂停下工作,顺手将笔墨交给一旁的武夫。「怎麽了,刁爷。」 两人走到仓库外,刁三杯小声道:「高爷旗下有一路人马的铺子出了事。」 「什麽事?」上官修愕然,该不会又经营不善吧。 「提起这事……」刁三杯欲言又止。 上官修恢复正色,道:「刁爷直说无妨,能帮上忙的,我会尽量。」 「呵,东家真好说话。」自从铺子撑起来之後,他可是越来越喜欢东家;敦厚有礼,斯文可亲。 「事情是这样的,掌管那铺子的人进了一批货,岂料是一批劫来的赃物。干咱们这行,多少都会收进一些来路不明的器物,这也没什麽大不了。」 「嗯,然後?」 「但事情就坏在那批赃货是要送入宫中的青瓷器物,其中有两只花瓶更是少见的珍品。铺子被抄了,差吏为了搜出赃物,砸毁了不少物品。这事已请高爷处理,铺子是保住了。」 上官修拧眉,「既然保住铺子,没被搜出的赃物暂时藏著,待风声一过再处理就好了。」毕竟是花银两进货,他们在这一环节没有犯法。何况,他对朝廷没好印象,即使犯法也不愿归还。蓦然想起以前在家乡制窑,朝廷收的税赋可重了。 很不满的,他现在经营骨董铺,好想逃漏税…… 「是啊,那批赃货已经转来我手上,东家不会生气吧?」 「不会,同是高爷的铺子,互相支援也应该,刁爷得谨慎就好。」 「当然。」刁三杯刻意压低了音量说:「我跟著东家这两年,多少也学了些皮毛,那批赃物我看过了,是龙泉窑所出,其中两只青瓷花瓶更是少见的珍品,所以……被我吃下了。」 他震惊,「怎可能……」 刁三杯愕然,东家的反应怎这麽大?莫非不信……「东家,我没瞧错,印子是龙泉窑的哪。」 上官修追问:「刁爷可知这批瓷器从哪儿劫的?」 「不清楚……又不是咱们的人去劫的,东家问这个……白问了。」刁三杯明说:「我会吃下那两只花瓶是想送给东家,银两是我的私钱,不是公帐,东家请勿多做这一笔。」 「瓷器呢?」 「我请手下运到东家的房内了,那是龙泉窑最出名的瓷器哪,一物难求。如今物归原主,请东家笑纳。」他笑笑。 上官修低敛眉眼,满腹狐疑…… 「东家?」 他抬眸,「刁爷请说。」 「跟我接手的人说了,高爷要扣住这批青瓷赃物,请东家多担待些。我擅作主张吃下花瓶这件事,高爷迟早会追问。」 「刁爷放心,我会揽下。」 「谢谢东家。那麽,我去忙我的事了。」 「嗯。」待人走後,上官修不禁拧眉,思忖其中的可能性……抬头,他暂且搁下手边的事务,独自走回房。 两只大箱就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虎落平阳[出书版] 作者:天使J 在房内一隅,上官修动手开启,小心翼翼地捧起三尺高的花瓶,轻放於地面,仔细检视盘的直径尺寸达两尺,瓶身有花纹,盘新是菱花形的摺边,彩绘大枝的花果……他偏头察看瓶底,印子出自龙泉窑没错。 瓷器是他所烧,当初一上市颇受权贵青睐,如今有行无市,究竟从何流出…… 起身步出房外,前往厨房跟厨子要了硷水和一把刷子,返回房内仔仔细细的将花瓶里外皆刷过一遍。 再度重新检视,丝毫不漏……蓦然,他搁下花瓶,一脸惊诧的跪在地上良久。 武夫寻回房内,一看即知他的模样不对劲。「怎麽了,小子?」 上官修仰起脸,迎视他关怀的神色,「没……什麽。」 「起来。」他倾身拉了他一把,为他拍去衣袍下o的灰尘。 上官修别过脸庞,待恢复正色,转身走出房外。 武夫盯著地上的花瓶,虽不明白走出房外的小子究竟在瞒什麽,心下猜测肯定和他的过往有关。 真是……花瓶也不收妥,那小子可真习惯扔下残局让他收拾。 数日後,大厅内,四大领头奉东家之令聚集,等人来到,身旁的一头野兽也从未离身。大伙儿早已习惯,他们俩恩爱的简直就是「妇唱夫随」,令人钦羡,但仍不免怀疑――东家究竟喜欢武夫哪一点? 「东家,武夫的手上捧著什麽?」看起来是非常厚的一整叠,若一张张摊开,估计可以从大厅延伸至铺子大门外再沿著街坊……不知能铺到几条街外去…… 单摸金有不好的预感,该不会是进出货的册本…… 上官修为他解惑:「这是我要请你们做的事项,明细写得清楚,一人一份。」 大伙儿的脸色一僵,怎瞧都不像一份……每个人硬生生地接过一叠五寸厚度。 「这麽多……」铁钩子的脸色发青。东家将事业扩展得越大,他们越命苦。 玉算盘拧了眉头,「东家想归隐山林是不?否则怎给我帐本……」 刁三杯掀了掀几页,没吭声。东家排定了旗下几家铺子有待转运的古物,同时也交给他钥匙。 上官修交代:「我要外出好一阵子,铺子暂时交给你们打理,该做的事项我都写得详细,你们只需照上面的指示做,就不会出错。」 「哦,东家真细心,为咱们量身打造该做的活儿。」单摸金捧著一叠进货册本,内容详细记录品项、价钱、数量和批发商。 「有问题麽?」 「没问题。」玉算盘问:「东家要外出巡视商铺?」 「算是。」 「能透露麽?万一有急事要找,咱们可派人去通知。」 这回,他事先透露:「若有人找,你们就说我出外收帐,有事等我回来再作处理。」 「好吧,咱们会打理好铺子。」玉算盘卷起其中一本帐册,直敲在掌心,笑说:「只要是东家的吩咐,我认了。」 单摸金问:「东家要不要带人手陪同?」 他们现在对东家可宝贝得很,人不会武功、手不能提、肩不能挑,难免担心他在外发生意外。 「有武夫陪著我,不需要其他人了。」 「哦,那麽请武夫带件家伙去吧,路上若遇著麻烦事,也好方便解决。」刁三杯说罢,拉著武夫就走。「来,咱们去禁房挑个顺手使的家伙。」 「刁爷对我可真了解。」 「当然。我观察你很久了,那把挂在墙面上的宝贝令你心动,对吧?」 「呵,是该物归原主了。」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地离开大厅,留下其他人均愕然―― 武夫何时和刁三杯这麽有话聊? 重返故里,上官修带著武夫前往万来客栈,两人前後跨入内,王掌柜登时认出来人。 「啊,真是稀客!上官小兄弟……不不,是上官爷,两年多未见,我可想得紧。」他眉开眼笑地迎上前。抬头瞧哑夫…… 「唷,就连哑夫也变了哪,英姿飒爽……」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王掌柜,他不叫哑夫,是武夫。」上官修一脸温笑地纠正。 「是是……上官爷高兴叫他武夫,没人会在意的。」 上官修掏出一锭银两给王掌柜,「麻烦你派人去守著我的马车,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好。」王掌柜掂掂银两,挺重的。「呵,上官爷这两年在哪儿发财呀?」 他浅笑,「卖老骨董,我那辆马车上有两大箱呢。」他刻意压低音量说:「里面的宝贝价值连城,我正在寻找买家收购。」 「哦……」王掌柜连连点头,「原来是这样……」 上官修回头唤:「武夫,帮我找位子坐,我饿了。」 他环顾客栈内,都客满了。有几名差吏围坐一桌,划酒拳、粗口连篇,整间客栈实在吵。 「王掌柜,有人吃白食麽?」上官修贸然地问。 「呃……老样子哪。」 「嗯,我想也是。」上官修迳自解下披风,随手拍了拍灰尘,不禁叹气:「我想请人让座,王掌柜可允?」 「这……不太好吧。上官爷,那些人惹不起……」他一点就通,上官爷想报仇呢。 「请王掌柜放心,我不想惹事,武夫也是。以前武夫帮你看马厩,现在我瞧客栈内也挺脏的,武夫正好可派上用场帮你清场子,算是还你以前的收留之恩。」 「这……」王掌柜乾笑两声,「我没惦记著那些,上官爷……」 他再度浅笑,说得很无害:「王掌柜有度量,晚辈好生佩服,是该学学您。但是火候还不够,只好得罪了。」 武夫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几名差吏尚未察觉,忽地背後的领子一紧,武夫两手各提一个,扬手抛出客栈外。 「唉唷、唉唷――」两名差吏跌个狗吃屎。 其他人见状,无不惊诧。 「是蛮夷杂种!」 客栈内哗然,三名差吏纷纷起身,拔出刀子,举手就挥。武夫只消偏头一闪,手起刀落――匡当!伴随一声哀号,差吏的手腕剧痛。 他搂著手,哭爹喊娘地逃窜。 另外两名差吏的脸色一白,连连後退,「你……你这杂种狗……发啥狠哪――」 「有麽?」刀子眼锐利,透出凶残阴狠的一面,瞬间抽出系在腰间的一把弯刀,刷地穿透瓷盘插入桌面,入木三分。 一瞬放手,乌金黑亮的弯刀分毫未动。 「要不要试试什麽才叫狠?」 喝! 两名差吏连连退却,武夫胁迫十足地步步逼近,阴笑著问:「想断哪一只手……还是哪一条腿……或是头……」 他们满脸惶恐地说:「你你……你……」 「我怎样呢?」冷笑。 两名差吏欺善怕恶,彷佛见鬼似的逃出客栈外。 武夫旋身拔起弯刀,大手一挥,扫落满桌残羹菜肴,刀放上桌,阴森地闪烁冷冽的光芒。「小子,过来坐。」 整间客栈内,噤若寒蝉。唯有上官修的声音响起:「好。」 武夫挪开椅凳,好让小子入坐。 「掌柜的,听好了。」这一次,轮到他发号施令:「来两盘半生不熟的牛肉,几碟小菜、一碗饭,一坛酒、一壶热茶。别延迟,小子饿了。」 王掌柜好不容易回神,原来……哑夫会说话……原来他是练家子……原来他深藏不露…… 武夫头也没回地催促:「别发愣了,让小子饿太久,我翻脸就和掀桌一样快!」 「是是是……」一阵寒风吹袭入内,他浑身抖了抖,急急走入厨房,亲自端茶送饭给他们俩,当老祖宗一般好生伺候。 两人入住在客栈的一间上等房,打开窗口,朝下探视马厩之地,果然有一名伙计在守著马车。 「武夫,我从不知道你这麽凶。」上官修憋著笑意,坐在床榻,凝望武夫走来身前。视线随著他倾身的动作而低敛眉眼,他喜欢武夫,自然想替他报仇修理一下那些恶质的差吏。 武夫解开他的衣袍盘扣,敞胸裸露那粉色的突起,埋首於他胸前轮流吸吮、轻咬,大掌探入他双腿间摩擦,挑起他热情的反应。 他深吸一口气,脸庞倏地窜红,自从出门两人并未亲热,任由武夫褪去他下半身的衣料,屈起双腿配合那亲腻的动作,几近全裸的让他在身上点火。唇舌越往下吻,含住他的热情,人也随之一声抽气,揪住了他的发,泫然欲泣的嘤咛。 武夫啧啧有声地舔吮,而他抖如秋风落叶的承欢。 武夫每次索求都让他先得到满足,然後……就惨了……武夫一做就好久…… 眨著湿润的眼,他事先求饶:「我怕痛……」 「我不会让你受伤。」他冷质的嗓音保证道。宽衣解带,强健的体魄将他单薄的身子压在怀。搂著他的腰,挺身贯穿了他,控制得当的索求,与小子亲热至今,从未失去理智拆卸他的手臂、折断腿骨、虐杀得不成人形。 「呜……」他眉头皱得死紧,两手也攀在武夫身上,抓得牢固。 武夫碎吻著他发烫的脸颊,渐渐加速了抽撤的动作,身下的小子抽叫……呜咽……渐渐变成破碎的呻吟…… 浑身又痛又酥麻,宛如一头小羊被饿虎生吞活剥,他昏头昏脑地责怪以前挨打受痛……要报复……要再当一次败家子……再也不当老实人…… 离开客栈,两人前往旗下的商铺之一,位於城镇最热闹的区域,票庄、当铺、酒楼、茶坊以及各式商家应有尽有。 当马车停驻在龙泉老字号的门前,掌铺子的大掌柜立刻出来迎接,称呼一声:「少爷。」 「怀生,好久不见了,你爹现在可好?」 「好哪,我听手底下的人说,他老人时常将少爷挂在嘴边呢。」 他温笑,「择日,我再去探望他老人家。」 「呵。」颜怀生抬头瞧了下跟在少爷身後的武夫,彼此虽不认识,但从少爷的来信得知他话少,即使打招呼也不理,乾脆省了礼节。 「少爷这回就带武夫一人出门?」 「嗯」了声,他吩咐:「差人将马车上的大箱子给搬下来,送进掌柜房。」 「是。」颜怀生回头差遣铺子内的伙计们快去搬运,物品贵重,万万伤不得。 「来,少爷,我带你入内歇息。」 「好。」 入夜,掌柜房内,盏灯未熄。 上官修将运来的箱子拆封後,分别取出花瓶请怀生仔细鉴定,「瞧出来了麽,怀生?」 「瞧是瞧出来了……」怀生的面色凝重,仍不可置信:「这两只花瓶也未免仿得几可乱真!」 「连你也这麽觉得?」 「当然,少爷。」怀生踱至一旁的位子坐下,重重搁下一碗硷水,连刷子都扔到茶几上。一抬头,他说道:「仿制的手法高超,移花接木,若没查看瓶内底部的接缝处,即使是行家也容易被蒙骗了过去。」 以前,他们跟著已故的老爷以制窑起家,理当会防著市面上出现仿冒品。「龙泉窑著名的青瓷花瓶产量不多,有行无市,即使买家捧著银两也不见得能求购得到。少爷,这两只花瓶究竟哪来的?」 「我手底下的人收来的。」 「哦。可是……」颜怀生好生纳闷,花瓶的质地和润色分明是老虎洞的紫金土才烧得出来,为什麽以两道工序制造? 「少爷……」他抬头望著。 「嗯。」上官修一派斯文地啜饮香茗,顿了下,转手交给坐在一旁只手托腮的武夫;剩下的半杯茶,武夫自会替他解决。 盯著小子的耳後残留一抹红,发丝未掩,无言地昭告他人――他是他的。 武夫自然地替他收拾残局――日日上演,不分你我。 润了喉,上官修笑问:「怀生想说什麽?」 「花瓶是现今的官窑所出?」 上官修点了头。 「咱们的铺子不卖假货,少爷特地运来的意思……?」 「我是不卖赝品,不过有人可急著收呢。」游移的眼神自然地瞟向武夫,暗忖这一回,武夫也会保护他吧。 刀子眼闪烁,心有灵犀――小子又打算搞花样了。 官宅内,一阵咆哮声刚结束没多久,上官硅高举的手指著儿子,「我……会被你气――死!」他甩袖,双手负於身後,心急如焚地在大厅堂来回踱步。 上官齐低著头,吭都不敢吭一句。 「你这混帐东西!」 老爹一吼,上官齐的双肩一抖,头垂得更低。 上官硅的脚步一顿,站在儿子身前,大声怒斥:「你可知这事若败露,爹会被杀头的!」 他脖子一缩,嗫嚅著唇说:「孩儿……怎知会……遭人打劫……」 「你还敢说!」 他猛地一吓,心虚。 「要不是你镇日流连花丛,给老子醉在温柔乡里,什麽话该说、什麽话不该说,你会统统给我说了!?」 他噤口。上官硅又骂:「那是什麽地方,你的脑袋清楚麽!」 「爹……孩儿知错……」上官齐嗫嚅著唇,一副後悔莫及的样子。 「你现在知错有个屁用!」上官硅一连串怒骂:「咱们在干些什麽才能有今天,你却胆敢拿来炫耀,能不遭人觊觎麽!」他仿了一批青瓷将贡入朝廷,东西丢了,再造就有,就怕教人瞧出了端倪…… 「嗤!你要知道老爹可惹不起姓高的,人是皇亲外戚,咱们在不知情的况状下抄了人家合股的铺子。幸亏花钱疏通上头的人才了结此事,没酿成灾祸。」如今青瓷的流向不明……十之八九被人给扣住了,莫非高爷觊觎……哼,人是骨董商,肯定是了。 「爹……」上官齐鼓起勇气说:「不会有人看出来的,咱们仿得几可乱真,何况那的确是出自龙泉窑场……青瓷遭劫,了不起是私下流入市场被人高价收购,买家不会知道自己当了冤大头――」 「你住口!」上官硅怒气腾腾地说:「要不是当初弄不到配方,咱们何必这般费事仿自家出名的青瓷!」 官窑场子里有朝廷的人监工,都是些贪官污吏兼外行,看不出他移花接木的法子。「啧!以後不许你再涉足烟花之地,敢再给老子出乱子,我非剥了你一层皮不可!」 「是……爹,孩儿知道了。」 「哼!」上官硅气匆匆地离开大厅,殊不知自个儿的儿子依然阳奉阴违,对於烟花之地,流连忘返。 酒楼花厅,屏风後―― 「小子,咱们俩无论走到哪儿,名声都败坏……」 「呜――」他蹙紧眉,抵在墙面,双手紧紧攀住武夫,腾空的双腿勾住那精悍的腰身,任由他胯下的利刃不断在体内肆虐,养虎为患…… 两人正打得火热,屏风外,花厅的八仙桌上,杯盘狼藉,五名娼儿早已醉倒,不醒人事。 第八章 上官修住在酒楼一个多月,嫖妓宿娼、花天酒地,传得人尽皆知――他又败家。 人们尚未遗忘两年前所发生;昔日的上官少爷挨了一顿毒打,获救後便离乡背井在外地生活。岂料,今番回乡後,他既没接手龙泉的老字号,也不过问商铺的经营,镇日流连花丛、醉生梦死……掌铺子的颜怀生大掌柜对这位少爷都很不谅解。 逢人便说,上官少爷回到铺子就伸手要银两花用,不管商铺掌柜、伙计们的死活……如果不给银两,他就搬店铺内待售的骨董去典当,大伙儿都怕他身边狐假虎威的蛮夷武夫,听说他连差吏都敢打呢,莫可奈何之下,只好由著他继续挥霍…… 两位当事者漫步於街坊,充耳不闻那些流言蜚语,以及人们的指指点点。 「武夫,有没有觉得这种生活很惬意?」上官修仰起的脸上挂著笑容。 「嗯……跟著你,无论过何种生活我都无所谓。」他喜欢身旁的小子,甘愿受限,寸步不离的守著。 一辆马车经过,他走在外侧为他挡下溅起的水花。 上官修轻拉著他的衣袖一角,无视於外界如何批评,他与武夫一道渐行渐远,离开了热闹的市街,暂时抛开帐本、商铺等等琐碎,走往僻静的郊外,路旁杂草丛生,脚下泥泞,他顿下步履,武夫也跟著停下。 回头遥望著来时路,彷佛两个世界,将他与武夫阻隔在外。 「武夫,我想……等我将该收的帐都清算完,我们就回到丹阳县城,如果可以,我想做自己喜欢的事,你愿意陪著我吗?」 「嗯……」他缓缓低头,落唇摩挲他微冰凉的唇瓣。 轻眨了眨眼,怔怔的任由武夫的唇带来一丝温度,无论将来发生了什麽,他什麽都可以舍弃,唯有武夫,是他想拥有一辈子的了。 是否对不起爹…… 继续住在酒楼,上官修与武夫同进同出,过著有钱就是大爷的生活;有钱就可以买到尊严、有钱就可以令人好言以对;只要有钱,他和武夫就不会令人瞧不起……哼。 今夜不叫姑娘来陪宿、陪酒。他和武夫偷偷摸摸的亲热实在像做贼,也不喜欢武夫身上沾染了胭脂味。 不甚高兴的脸色落入另一人的眼底,须臾,为他收拾乱扔的外袍,相处这麽久,武夫暗自发笑――小子八成吃醋了。 「要喝茶麽?」他问。 上官修半躺在贵妃椅上,状似看帐册,视线却瞄向武夫,人端一杯热茶走来了。 两指一夹,帐册脱手,取而代之的杯水捧在掌中热烫著。 武夫挤在他身旁,倾身笑问:「气什麽?」 上官修怔了怔,难得见他这般促狭的表情。「住酒楼让你很愉快是不?」 他没回话。 「武夫,你会不会想碰姑娘?」 他沉默,注视著眼前人的表情略显一丝慌。 「你想吗?」他不清楚武夫以前是否涉足过烟花之地,想了解……他记得武夫说过自己像娘儿们…… 视线乱瞄他处,不想面对现实,万一武夫点了头……他什麽钱都肯花,就是不想花为武夫召妓的夜渡资。 武夫打量眼下的这副身躯,目光彷佛穿透衣料,小子的肤色偏白、胸膛的突起绯红、腰围适中、双腿间的性徵一旦挑起,触感似丝绒,还有那十分紧窒的私处……他可是很享受被紧紧包覆住的滋味…… 身下的小子就像只小羊自动落入虎口,现下他有点饿了。 耳畔传来小羊的声音:「你没回答我。」 「嗯……」异色的眼瞳掠过一丝冷芒,随著脑海盘旋著几种宰杀的方式,下腹迅速窜起一股冲动――嗜血的舔了舔嘴唇,开始动手抚摸小腿。 上官修一脸认真,捧著热茶喝了一口。「你真的想要的话……就别在这间房里做。」他不想听见武夫和别人亲热的声音……眉一拧,武夫为什麽一直摸著他的腿? 「你在催我赶快出去找酒楼的嬷嬷是不?」上官修抬头瞪著,一瞬紧握茶杯,有股冲动想把水泼到他脸上。 「小子,不在这房里,你想去哪里?」他现在没心思另找地方,只想就地解决。 上官修愕然。双手一空,茶杯被武夫取走。一瞬被抛在地上。 仅刹那,武夫吻上他微启的嘴,来势汹汹的拖下他的身子,撕扯碍事的衣料。 两人的唇舌纠缠,武夫不给一丝喘息的机会,唔……上官修被吻得舌根发麻,鼻端渗入他浓郁的男性气息……企图挣扎的当口,随著布帛撕裂的声响,不一会儿,浑身一丝不挂。 「武……」 一瞬堵住他的叫唤,大掌套弄著他的热情,惹得他连连呜咽―― 怀中人浑身渐软,唯有套弄於掌中的热情燃烧得更炽,他吻得他频频抽气,由喉头发出细碎的呻吟,多麽醉人……他还不想放过的卷住他的舌头吸吮…… 「呜、嗯――」上官修仅能发出单音,捧著武夫的脸庞,被吻得晕头转向,直到他放过才得以喘息。 睇凝小子发热的脸庞比娘儿们还漂亮,嘴一张一合的似还想说话,再度落唇轻咬著唇瓣,指尖摩挲热情的顶端,很满意的听见他濒临高潮之前的抽气声。 眨著湿润的眼眸,脑袋热烘烘的,映入武夫刚硬的脸庞特写。他似笑非笑地贴近耳畔,撂话:「小子,我从不嫖妓,以往自然有人会送上,偶尔我会睡一两个……过程就杀……只有你能让我睡这麽久……懂意思了,嗯?」 「呜――」有点可怕……热情渐退,他终於意识到武夫不是人…… 房内残留欢爱过後的气息,已日上三竿,上官修趴在武夫的身上悠然转醒,听著规律沉稳的心跳,双手仍搂著武夫,他缓缓地仰起脸,迎视表情冷酷的他。 武夫为他撩开几绺垂落於眼角的发,目光掠过一丝温柔,只为了他一人。 「会怕我?」 他摇头。 「仍喜欢?」 「嗯……」他放松身心的偎著,不追究武夫以前过著什麽样的生活,如同武夫也从未过问他的私事。 整个人往上挪了挪,脸庞贴在武夫的肩窝,他低喃:「我喜欢你……」 武夫岔开他的双腿,下腹的灼热顶著他湿润的私处,身上的小子主动的坐起。 「啊――」他咬唇,看著身下的男人表情促狭。 「快动。」武夫催促。 「呜……你究竟要几次……」他浑身颤抖的骑乘著,感觉既舒服又夹杂著一丝胀痛。「唔嗯……而且……你每次都做很久……我的身体会被你操坏……」 武夫撑起上半身,冷酷的脸庞凑近亲吻他碎念的嘴,幸福的馀味满溢於这一方小天地,他继而亲吻他发烫的脸颊、耳郭,随著他起起落落的晃动而厮磨。 上官修环抱他的脖颈,低声喘气夹杂著碎念:「你就是……吃定了我喜欢你……」 武夫搂著他的腰,以示回应有多麽喜欢小子的一份在乎。 沉溺於两人之间的亲腻,上官修明白即使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却为自己找到了一个顶天立地的武夫,为他遮风挡雨,成为他最有力坚实的後盾。 龙泉老字号。 上官修打从跨进铺子就频遭顾客赏白眼,连身後的武夫也无法幸免。 颜怀生静待顾客结帐离去,才上前过来招呼:「少爷。」 上官修立刻从怀中掏出帐本归还,面露笑容:「老实人说的话就是令人信服。」 「委屈少爷了。」 「不会,我很享受。」他和武夫住在酒楼,难得放纵两个多月,银两快花光,目的也达成。他吩咐:「怀生,差人将我的箱子搬出来吧,我该去收帐了。」 「哦……好。」 不一会儿,两名伙计抬著大箱前来,武夫顺手取过,只消往肩头一顶,轻轻松松的扛著一只大箱。 两名伙计各自愣著,都傻眼了。 武夫唤:「小子,该走了。」 上官修噙著笑意,旋身靠近他身旁,两人一同离去,前往日盛票庄―― 陈大掌柜皮笑肉不笑的招待两位不受欢迎的人物,厅堂的圆桌上,搁著一只大箱,「怎麽……上官少爷忘了教训是麽?什麽地方不去,竟还敢上门来借银两。」 话说得不客气,但来者是客,又碍於人的身旁带著一名蛮夷武夫,陈大掌柜眼尖的瞧见那腰间系著一把弯刀,握柄的一颗孔雀石价值不菲。 「陈大掌柜,晚辈就是记取教训,明白其他票庄不可能让我踏入,我只好厚著脸皮转来贵票庄了。」 「呵呵。常言道:见面三分情。我可是念在昔日积欠的债款有人替你还清,才让你坐在这儿。」 「哦。」上官修包藏祸心,也说:「我是甚有把握,带来的那只大箱内,有陈大掌柜梦寐以求的物品,才特地过来的。」老家伙财大气粗,嗜好收藏精品赏玩,啧……瞧自己的心地多好,专程上门给他送一只。 陈大掌柜瞄了一眼那口桧木大箱,「里头究竟是什麽?」 「你打开来瞅瞅就知道了。」上官修一派气定神f的坐著,身旁有武夫站岗护著,此时非彼时,态度j得很。 陈大掌柜掀开箱盖,登时双眼发亮、发直……两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只三尺高的青瓷花瓶,啧啧有声地问:「这……这当真是那有行无市的龙泉青瓷麽……你从哪儿弄来的?」 他宅子内就有一只,当初买下,随著每年水涨船高,令他爱不释手。 上官修轻哼:「我从哪儿弄来的你管不著。陈大掌柜,给句话,它能换多少银两?」 陈大掌柜眯起眼,将花瓶放回箱内,合上箱盖。人回到椅子坐下,换了张好脸色,笑说:「看来上官少爷最近很缺银两哪。」 「当然。」能不缺吗?他存心败家给人看。 陈大掌柜套话:「莫非这只花瓶是龙泉老字号的镇店之宝?」 「嗟!陈大掌柜怎这般罗嗦。」上官修佯装一脸不耐烦,皱眉瞪眼,「陈大掌柜只要告知能换多少银两,其他的废话就别问了!」 「呵呵……你缺钱花用,对我这个有钱为你纾困的人这般不客气,上官少爷似乎没弄明白,我能拒绝换银两给你哪。」 「呵……」上官修一派无所谓的耸肩,「不换就拉倒。陈大掌柜八成也搞不太清楚一件事。」 「什麽事?」 「有那只花瓶在手,想拿银两来跟我交换的人多如牛毛,根本不差你一个……」 话未说完,他抬头跟武夫抱怨:「我拿了镇店之宝,怀生一定会带人到处找,他八成以为我会去当铺,我才没那麽笨。他也不想想花瓶本来就是我的,老爹在世时,我以为龙泉窑的青瓷花瓶都销售一空,岂料有留一只给老字号当镇店之宝……当初我欠债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害我还不出利息被陈大掌柜派人狠揍一顿……疼得要死…… 「陈大掌柜手底下的那些人的拳头都好粗……把我的肋骨打断了……我到现在才知道,就连怀生的心地也坏透……我好心让渡铺子保住爹的产业,殊不知他无情无义、见死不救……如果我这次没回来,不知会被他们欺瞒到什麽时候……」 他好生委屈,还有话待说,耳闻「铿」一声,武夫的弯刀出鞘,露出一截在外。 视线瞟向陈大掌柜――那脸色忽青忽白,凸瞪著眼……哼哼,也会怕唷。 「陈大掌柜?」他唤人回神,该付帐了。 「呃……原来……这件事有这些转折,弯弯绕绕……上官少爷,以前你怎那麽不小心……若事先知情,别说借……要我帮你都可以。」绷著老脸,他笑容僵硬,嘴角微微抽搐。 「哦,我已经不计较了。不过……」 「不过什麽?」 「我跟人借银两也是有订下规矩,不随便借的,否则我早就被人当街给打死。」 「什麽意思?!」陈大掌柜瞠目,嘴都合不拢。 上官修从衣袖内拎出一纸契约,「拿去看,上头写得清清楚楚。」 陈大掌柜赶忙上前取来,回身一坐,越瞧脸色就越黑……不收三分利、三个月内若还不出本金以抵押品冲销,两不相欠…… 「这……也太苛了!」 「怎麽……」他瞅著陈大掌柜,「您老不愿意?」 「呃……我……」 上官修不等他说罢,冷冷一哼:「不愿意也没关系……」他站起身来,走到桌旁,打开箱盖,抱起三尺青瓷花瓶,威胁恐吓:「这只花瓶若摔碎,武夫会将贵票庄给拆了!就算陈大掌柜哭给我看都没用,我不会卖给你面子!」 他阴险狠毒!陈大掌柜凸瞪著眼,差点坐不住。 上官修撂下警告:「甭叫你的打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虎落平阳[出书版] 作者:天使J 出来,他们打不过武夫,不信的话,你就试试!刀剑无眼的,届时连你都砍伤了,别跟我讨医药费,我很穷,都快被你给逼上绝路!」 「你――」 上官修作势要摔掉青瓷花瓶,惹得陈大掌柜脸色丕变,圆滚的身子一瞬滚过来,双手托住花瓶,跟他抢了呢。 「呵……有话好说……上官少爷……」他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满脸都冒汗。 上官修一放手,任由青瓷花瓶让他给抱去当宝似的搂著。 陈大掌柜兀自嘀咕:「这只花瓶若摔碎还得了,事情一旦传出去,没人会相信花瓶不是我摔的……」他坐镇於票庄,什麽险事都遇过,就没遇过这麽阴险的小子想害他连票庄的匾额都得拆了。 「给句话吧。」上官修谅他不敢不从。 陈大掌柜撇撇嘴,哼道:「一万两,够你挥霍了。」 「三万五千两,就这一口价,是我便宜你了。」他锱铢必较,上千倍的暴利当作是挨一顿揍的利息,看谁比较狠! 「啊,这麽贵?」 「物以稀为贵,你不知麽?若是连这丁点儿的银两钱都没有,你敢开票庄?」他挑眉等著银票奉上,同时叮咛:「别忘了在契约上押日期和落款。」 陈大掌柜将花瓶好生呵护的放在桌案旁,立刻拿出几张银票,和签立契约。 待他写好,上官修不客气地收下,连声谢谢也没说,迳自拉著武夫的衣袖一角,两人一道离去。 走出日盛票庄的大门,身旁的武夫低头哼了句:「小子,你玩阴招挺上手的。」 「当然。」他睨了他一眼,「我在对咱们的未来打算,不狠捞一票,梦想遥远……」 充耳不闻他碎念,武夫趁著四下无人注意,在他脸颊偷了一吻,好让他消气。 上官修怔了下,缓缓地仰起脸庞。 「走吧,有我在,不会让人再动你一根寒毛。」 闻言,他浑身暖暖的,打从心底更喜欢武夫。 两人回到酒楼打算收拾行囊返回龙泉商铺,拾阶而上二楼,巧遇流连花丛的上官齐。 他搂著姑娘,一身醉态。「唷……堂弟,这麽巧,原来你也在这儿哪。」 上官修佯装视而不见,理都懒得搭理。 上官齐身边的娼儿问道:「齐少爷,他就是你说的败家子麽?」 「哈哈哈――是啊……他连宅子都卖了,现在是我的哪,小心肝……择日来我那宅子逛逛……」 娼儿娇嗔:「死相……谁不知你想干什麽……」 心一痛,被人挑起旧伤口,上官修抓著武夫匆匆而走,回到厢房内,闷不吭声的收纳衣裳,宛如当初被赶走的那一夜,收拾细软……暗自埋怨自己连一所宅子都保不住,爹和娘的牌位应该都入宗祠了,他却落得有家归不得…… 静默在一旁的人扣住了他的手腕,拉他到一旁坐下,迳自接续了收拾的动作。 好半晌,两人的行囊收拾妥当,回身瞧坐在椅子上的人失神,脚勾来椅子与他面对而坐。 「想回去麽?」 他双目游移,内心踌躇良久,摇了头,闷道:「不要……」回去後只会令自己更加难过…… 「武夫,即使夺回宅子,我也不想住……」低垂首,他继续说:「我不想活在回忆里……我想找一个只属於我们俩的地方好好的生活……或许这麽做对不起爹……可是我已经有你……」 他聆听他诉说心事。 「龙泉窑厂已经变成官窑,是不可能拿得回来。爹当初一定也想到这一点……他要我别管窑场子。可是我们做生意不可以对不起人……」 「嗯。」 「表面上,我将铺子让渡,实际上,龙泉老字号里的那些人仍敬我是少爷,这两年来,陆续将商铺归属於我名下……」 难怪他一天到晚忙做帐、进出货,公与私分得十分清楚。 「高爷於我有恩,你也知道做骨董生意,我和高爷的铺子脉脉相连,没人管铺子不行……我有交代龙泉老字号的人多培养人手,将来可以接替。」 「然後?」他只想知道他怎打算为两人铺一条後路? 上官修脸色渐红,此刻的心情就像要带著武夫私奔一样……他只喜欢跟武夫在一起,不想应付尘世纷扰。 「怎不说了?」 眼神又四下乱瞄,攥紧拳头,紧闭著双唇,不想事先说了。 「小子?」 「嗯……」 「我无所谓。」 「嗯,我知道。」可是自己很在乎。 「我有你就够了。」他抚摸他微热的脸颊。 上官修略偏头,心头顿时暖暖的。 他凑唇在他耳畔催促:「过来让我抱……」 他惊愕,「你又要?」 ――冷笑,小羊儿太可口,没剥光那一身皮毛大块朵颐就太对不起自己。 「认了吧。」 「我怕痛!」 眼一花,被饿虎逮去怀抱,小羊儿开始叫―― 入住於龙泉老字号,上官修足不出户,镇日与武夫一起,铺子内的大掌柜和伙计日渐察觉两人的关系不寻常。 客房内,上官修埋首於帐册,掌控库存量以及收支,头也没抬地问:「怀生,你可知龙泉新字号所售的瓷器是向谁批的?」 「少爷,自从拆伙後,老字号转型卖骨董,和新字号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往来。所以……我不知道。但是上官硅那个老家伙为官之後,泰半的生意以外销为主,至於上官齐所掌的那几家铺子,生意平平,他也无心经营,镇日挥霍无度,仗著他老爹供得起。」 「哦。」上官修思忖――果真得亲自上门逛了。 「少爷下一步打算怎麽做?」 「没什麽,我只是在猜罢了。」他搁下帐册,站起身来走动、走动。 嘴角渐扬,他询问:「武夫,我腻了在烟花之地挥霍,咱们去商铺败家可好?」 被唤之人抬头瞅了他一眼,不答反问:「何时?」 「择日不如撞日,现在是晌午,反正咱们俩吃饱撑著,出门当散步。」 「走吧。」武夫起身,顺手勾来他的外袍,为他穿上。 两人的举动全落入颜怀生的眼中,仅讶然一会儿,很快就恢复正色。 片刻,少爷伙同武夫迳自出门,彷若他人均不存在,他不禁想著印象中的少爷已转变,独身在外……唯一的倚靠就是武夫了吧。 县城内,众所皆知上官修败光家产後,龙泉商铺一分为二,归属新字号的商铺乃是官商上官硅旗下的产业,销售各式陶瓷器物,远至邻近的朝鲜各地。 至於铺子内,陶瓷器物多半以外地进货为主,昔日龙泉窑所产之器物已不多见。 上官修登门入内,掌柜上官浩和几名伙计一眼就认出他来。 「堂兄,今儿怎有空过来逛,我听外边的人都说你有好一阵子醉生梦死在温柔乡里,呵呵。」上官浩斜睨著他,支手托腮地在柜台内招呼。 上官修淡淡一哂:「我早就酒醒了,治弟的消息不够灵通。」 上官浩瞄了眼他身边的蛮夷,「嗟,堂兄真是好心情,跟蛮夷牲畜打交道,难道你就只能交上这类的朋友?」 「当然,武夫不仅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世上有太多外表披著人皮,骨子里却是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可结交不起,以免再度被陷害,怎死的都不知道。」 他一脸亲切,欣赏堂弟的脸色似三彩,交绘著白、红、青等三色,无须多久,宛如闷烧过头的陶土,乌漆嘛黑的该丢了。 他继续很无害地说:「堂弟,你八成没空招待我,没关系,我不介意。我和武夫已经受够了出门在外被野狗乱咬,我怕武夫一不高兴就把野狗给踹死,你也知道我穷得没银两赔偿。但要买货的银两我还有,我自行挑货即可,不用你介绍了。」 哼!一转身,他拉著武夫浏览整间铺子内所摆设的各式瓷器,无论大小,他眼尖的都不放过。 上官浩兀自咬牙,不知向来斯文淳厚的堂兄何时变得这般伶牙俐齿,话说得也恶毒! 几名伙计压根儿懒得理会他们俩,暗想等这两人逛完就会滚,於是和掌柜上官浩在柜台边窃窃私语,无非是说上官修如何败家等等f话。 好半晌,上官修停在角落一隅,扇形木架上摆放了几只贯耳长颈瓶和双耳炉,他蹲下身来,小心地捧起其中一只,提袖抹去厚重灰尘,顿时为之惊艳,仔细鉴别其土脉细紫,质地颇薄,色青浓淡不一,紫口铁足,釉面开片,大小、纹路深浅不一,变化万千又自然贴切。 这是官窑出产的麽……他翻看瓶底,没有官窑印记。 他立刻走往柜台,询问:「堂弟,这是谁家所出?」 上官浩意兴阑珊地应付:「这是你从角落拿的破东西麽?」 上官修一愣,「破东西……」 「是哪,那是私家烧的,就在龙泉窑口山下的一户私窑,有个不自量力的小鬼拿来卖的,那东西就叫百圾碎。你瞧,像不像龟裂的垃圾?」 「我买了。你铺子内有多少?」 「啊……哈!你当真要买?不是开玩笑?」他一脸忍俊不住,捂著嘴频频发笑,身旁的几位伙计笑得都拍桌了。 「堂兄既然要那堆卖不掉的垃圾,别说算钱,就当我赏你的,你都搬走吧,然後快带著你的蛮夷朋友离开我的铺子。」 上官修当然不客气接受了,掏出一锭银两丢上柜台,道:「给我箱子。」 上官浩努努嘴,示意伙计拿箱子来。 待箱子拿来,上官修疾走至角落,转手交给武夫帮忙。 尔後,连忙脱掉外袍放入箱内,小心翼翼的轻放,以防带回铺子的过程碰撞碎裂。 片刻後,他与扛著箱子的武夫一道返回龙泉老字号。 「少爷带回了什麽?」颜怀生问。 上官修笑道:「带回我中意的瓷器罢了,没什麽。」 「哦。你饿了吗,厨子有煮点心,若饿了,我差伙计端去你房里。」 「待会儿吧,不忙。」话落,他转身交代武夫先将箱子放入房间,而自己和怀生尚有事要商讨。 武夫迳自走了。 掌柜房内―― 颜怀生等候指示。 上官修将先前在新字号所发生的事说了,然後吩咐:「我要托你去查找哪一户私窑所造『百圾碎』,如果可行,我希望能够在旗下的铺子贩售。」 「哦,好,我会找时间去查。」 「别泄漏风声了。」 「当然。」这是商机,或许能捞中大卖的商品,岂可让别人捷足先登。「少爷除了吩咐这件事,还有其他事麽?」 上官修摇头,「没了。剩下的事,我会自己解决。」 「少爷上一趟龙泉新字号,难道没发现其他?」他怀疑铺子内仍有伪制的龙泉窑瓷器。 上官修淡笑不语。须臾,开了门,离开掌柜房。 颜怀生愕然――少爷都这样……话只说一半?! 第九章 夜半,万籁俱寂。 客房内盏灯如豆,上官修尚无睡意,腻在武夫身上写小抄。 武夫只手托腮,脑後垫高了绣枕,半躺著让那小子挺悠哉地靠著腿,也不想想别人会不会累,一派理所当然。 无聊之下,大掌扣住他的脚踝,丈量尺寸,圈锁得刚刚好。 「小子,你的脚很白。」 上官修没理他。 他搔他的脚底,仅引起他缩了缩脚,也没吭声。 「你在写什麽?」 「别吵……」 武夫一怔,这小子会嫌他吵了,动手扯他的裤子,只顾写小抄的人毫无反应。 忽地,一声恼,「武夫,别闹我……」 闻言,武夫很想咬上眼前的脚趾头。 「该睡了。」 「不要……」 「确定?」 上官修充耳不闻。 武夫伸手,「给我一张纸。」 「嗯。」上官修撕下一张,转手交出。 揉成一团後,武夫扬手扔出,霎时―― 房内一片漆黑。 愣在床上的人反应不及,两手一空,笔墨纸三样物品都不见。须臾,他平躺在床,感觉没有靠在武夫的腿上来得舒服。 感受到下身一凉,裤子也不见了。 他终於有所反应地叫:「你别太过分,我还不想睡!」 悬宕在他身上的人轻哼:「我也没打算让你睡……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不会嫌我吵,还觉得我太安静了。」 「呃……有麽?」上官修想不起来,「多久以前的事?」 「有,两年前的事,只是你没察觉我很早就想把你给压在身下,生吞活剥……」 衣裳扔出床外,身下的小子翻了身,想逃了吧。 他勾住他的腰身,大掌正好挑起他的热情,令人十分满意的低喘回u在房内。 叠在小羊儿的身後,饿虎张口舔著他的耳後,气息喷在他耳郭,阴笑著说:「小子,换你很吵了。」 「呜――」他欲哭无泪……有点後悔……当初什麽人不牵,怎会运气背到牵了一头禽兽……好生气……都怪那些不良亲戚,害他落此下场……等明儿恢复力气,要去砸店铺……泄恨…… 近晌午,上官浩和几名伙计瞧著没顾客上门,索性提早用膳,小酌一番。 柜台旁,内侧的一方天地搁置了一组大型的桧木茶桌,招待临门的贵客所用。 不过,因铺子内的生意时好时坏,泰半的时候并无来客,掌柜和伙计们兴致一来,泡茶品茗、小酌、对弈是常有的事。 玩兴正在热头上,浑然无知稀客再度临门―― 桧木茶桌旁有五人,嘻嘻哈哈地,边喝酒,边对弈,聊著昨儿夜里上哪儿嫖娼,哪家酒楼的姑娘漂亮…… 这回,体型粗犷、高头大马的武夫加入他们,坐在外侧的桧木椅凳上,只消倾身,便占了桧木桌近四分之一的面积。 所有人均愣怔,不请自来的蛮夷武夫操起一壶酒就喝,只手托腮的模样比他们还悠f。 「怎麽,都哑了?」他说的话字正腔圆,半眯起眼,搁下已空的酒壶,大手一抓,棋盘上的黑白子少了一大片。 上官浩登时回神,咆哮:「你好大的胆,谁准你这般放肆!」 「堂弟,是我允武夫这麽做的。」上官修从雕花木架旁探出头来,笑意盎然:「谁教我学坏了,酒色财气样样来,这滋味挺过瘾的。对了,武夫不会下咱们汉人的棋子,有劳堂弟教他了。」 「你……存心来捣乱是不?」 他大方的承认,「适才不就知会过你了麽,我学坏了!」嗤,他相准了目标,搬下了一叠黑釉瓷碗往地面狠狠一砸,「匡啷――」登时破碎。 挑眉一瞪,不意外堂弟张大了嘴,吓得说不出话来。 伙计急得跳脚,高叫著:「你干什麽砸店铺的东西……我要去报官……把你和这个蛮夷畜牲都……抓去治罪!」 「请便!」他有恃无恐地继续砸,满铺子匡啷、匡啷地响,锅碗碟盆罐、执壶等等……无一不碎,满地狼藉。 武夫手捻著棋,瞬间变成颗粒粉末……一颗、两颗、三颗……无一完好。 大伙儿都被这两人的举动给吓到,莫名地飞来横祸,谁也不敢绕过武夫的身旁,彷佛受囚禁似的,各个缩挤在角落边。 上官修砸够了,环顾铺子内已无龙泉窑出产的陶瓷器物,脚踏碎裂的瓷片,他走到柜台旁,冷哼:「我谅你们不敢上官府报案!」 「你……」上官浩知道内情,正惶恐於对方是否抓住了他唯一的弱点…… 上官修挑明说:「我那窑场子昔日究竟出产过什麽,我一清二楚。堂弟,别忘了我在哪儿混大的!」 眼一瞄,柜台後的架上还有一只黑釉茶盏,「你倒识货,摆了一只兔毫釉在上头……」他绕进柜台,踩上椅凳将之取下,「这是真品……爹生前都会在每处铺子放镇店之宝……你们不配拥有,这是爹从阳县的龙泉窑带回来的……」 他当宝似的捧著,低头唤了一声:「武夫,我们走。」 武夫立起身来,随後跟上。 店铺大门外,已围满了人群,上官修视而不见别人如何看待,捧著茶盏……宛如捧著爹的骨灰……心沉痛,就连娘也弃他而去,他缓缓地回头,明白那是什麽样的情感,娘不愿在失去爹的情况之下独活。 双眸映入武夫贴近身旁,轻推著他离开这是非之地。 「什麽――少爷去砸店铺?!」颜怀生叫得很不可思议,听客人说著晌午时发生的事,他压根不知情。 「颜大掌柜,你家少爷究竟是怎回事?龙泉新字号不也是上官家的麽,他怎去砸自己人的铺子哪。」 「呃……这……我也不知我家的少爷……」 客人没等他说完,一脸同情地接下说:「我了解,你家少爷八成上门要银两不成,乾脆砸店铺出气是吧。」 「不不不……不是这麽回事。」 「哎呀,你就是太过老实,别再这样偏袒他,我明白你的苦衷。」买了两只花瓶的老翁迳自离去时还不断摇头,叹气连连…… 颜怀生站在柜台内,哭笑不得。 须臾,走出柜台外,招了伙计看著铺子,他前往客房的方向。 「叩叩――」 颜怀生在房门外等了半晌,无人应门,他索性轻声唤:「少爷。」 须臾,武夫开了门,冷淡道:「小子睡熟了。」 「呃……既然少爷在午睡,我就不打扰了。」 合上门,武夫踅返回床榻,侧身而躺,怀中人仍搂著一只茶盏睡得不醒人事。 门外,颜怀生实在无法理解,武夫怎会和少爷……一起? 幸亏外人没看出来,否则少爷的名声会更糟……g! 他摇头,年纪轻轻,态度却老成得过於一板一眼,一路走回店铺内,应付一名浑身脏兮兮的少年,抱著一篮看似烧坏龟裂且胎色成灰的碗来卖―― 他收了,好心地给一两。少年却哭了,收下这一两离去。 「混帐!」上官硅得知铺子被砸,一张老脸都不知要往哪儿搁。他吼一名伙计:「还不快去将店铺的大门关起来,难不成要让人继续看笑话。」 「爹……这下子该怎麽办?」 「你确定是上官修来砸的?」 「是,爹,这件事,大伙儿都亲眼瞧见,孩儿怎敢骗您。」 「他一人来砸?」 「他带著另一人哪,是蛮夷牲畜。」 「蛮夷?」 上官浩娓娓道来事情经过……「爹,您恐怕不知,上官修花天酒地,和蛮夷武夫作威作福,甚至拿老字号的古物去典当、挥霍……」 「那小子……」印象中是颗软柿子任人捏,当初将他逼到绝境,以为他肯吐露青瓷秘方,即使不肯,他借刀杀人,让票庄的人收拾,预料那小子就算不死,也剩下半条命。 「爹,堂兄摔的都是咱们仿龙泉窑的东西……」 上官硅大吃一惊,「莫非给他瞧出来了?」 上官浩噤口。 「究竟是不是!」 上官浩点了头,「他说龙泉窑出产过什麽,他都知道……」 上官硅浑身一震,「那小子有咱们的把柄……」 铺子内,满地碎片,宛如警告旗下的事业将毁得支离破碎…… 待在铺子内,上官修慢条斯理地用膳,矮几上仅剩下残羹菜肴,其馀都被武夫给扫光。人在一旁小酌呢。 「……奇怪了,你什麽都会让我,就用膳不肯让。」上官修边吃边咕哝。 「我若像你那种吃法,一顿饭要磨到什麽时候。」他轻哼,拿筷夹了菜放进他碗里。小酒壶几近已空,他慢慢地喝,陪著小子填饱肚子。 「哦。」 两人又当作他人均不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就连顾客上门也不避讳,反正在家乡的名声够糟了,也不差多出一笔。 「武夫,等我吃饱後……」 没等他说完,武夫直接问:「这回要上哪逛?」 「咱们去逛官宅,不知我大伯欢不欢迎……」他抬眸,眼底掠过一丝残忍。 「小子,你打算让人吃不下饭?」 「你真了解我。」 「当然……」下一句话拂过他耳边说:「你身上有几根毛,我一清二楚……」 上官修一瞬瞠目……接不了话,索性低头吃饭,脸庞微微发热。 武夫勾唇一哂。少根筋的小子难得犯害臊……霍然,感觉又饿了……想把人给逮去房里填饱胃口。 近傍晚,一辆马车停驻在官宅大门外,上官修带著武夫前来找碴,有备而来―― 家仆将人领进厅堂内,上官修不客气地上座,吩咐武夫将一只大箱搁在厅堂八仙桌下,这回直接将花瓶给搬上桌,他等著瞧――大伯的脸色会变成豆青、死灰还是土色? 家仆还没走,凸瞪著眼直抽气,老爷的侄儿带著一名蛮夷……生得粗犷、高大,威凛的气势简直像一方将领。 「武夫,过来坐下吧。大伯的家仆和我没仇,你都快把人给吓晕了。」 他依言坐在他身旁,耳闻他又道: 「大伯和我爹当初立过誓,兄弟俩不分你我。所以这栋官宅,严格说来,有一半是属於我的。」 前来大厅的人一听到这句话,脸色丕变,气冲冲的吼一声:「好一个侄儿,敢觊觎老夫的财产!」 上官修可不示弱,「我没有这麽无耻――大伯!」他连起身都省了,学学武夫,不懂汉人礼节,对人也甭太客气。 上官硅一上座,怒瞪著他,「前几日,你砸毁铺子,我都还没找你算帐,你倒是自己上门来了。」 「大伯。」他叫得亲切,理直气壮的言明:「您老记性差,我刚不是说了麽,您的产业有一半是我爹的。他已经被您气死,理当由我继承,我砸自己的铺子只为高兴,何罪之有?」 上官硅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瞠大的双目赤红,望著那气定神f的小子,有恃无恐的上门找碴! 上官修伸手一指,「请大伯好好的瞧瞧,那八仙桌上有什麽?」 目光一瞥,他浑身一震,心顿时凉了半截……「你……那只花瓶从哪儿来的?」 「大伯别跟我装傻了。」上官修站起身来,缓步踱至桌旁,握著花瓶底部,猛地将瓶身敲上桌缘,「磅――」一声,瓷片一块块崩落,叮叮当当地敲响一室。 他拿著瓶底,弹指敲了敲,脸上漾著笑意,「这只花瓶是大伯侵占我那口龙泉窑所产的不是麽,莫非大伯眼花不认得?」 「你究竟想干什麽,夺回家产,还是……」 「我不想干什麽!」怒意渐生,他挑明道:「我只是特地过来提醒大伯,当初我爹说的没错,您贱卖咱们家族的产业,葬送了前途……」 他掐住唯一的把柄,揭露:「官窑不能私产,大伯假公济私,将瓷器外销的事业做大,若是让上头的人知道您移花接木……贡入宫中的青瓷都是伪制品……」 唰地,上官硅的脸色惨白。 上官修摇了摇头,拎著破瓷器走到大伯的面前,恭敬地问:「要我放您一条生路麽?」 上官硅的嘴皮子抖动,神色慌然,近在咫尺的侄儿不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少爷…… 「大伯怎不说话了?」 「老夫……老夫……」 上官修把瓶底放到他手中,同时一笔笔清算:「是您断了自己的命根,是您气死我爹……是您毁了龙泉窑……您利欲薰心……旗下那些船运出货的瓷器为数恐怕不少吧,外人尚不知那些瓷器皆出自官窑,啧啧……您果真如我爹在世所言――好大的胆!」 上官硅瘫软在座椅,手一松,瓶底瞬间掉落,滚到不远处才停止。 上官修别过脸庞,顿时不屑一顾,继续待在此地只是污辱了自己。 他抬头挺胸,最後一次称呼:「大伯。我是爹唯一的骄傲,长久以来他瞒著您一件事,为龙泉窑打响名号的三尺青瓷花瓶是我烧的,但您毁了这一切,好自为之。」 武夫站起身来,就在不远处等待。 上官修当下舍弃触手可及的一切,选择唯一所爱,走到武夫的身旁,愿与他一起共创未来。 大厅堂内,独留下上官硅面呈死灰,久久回不了神…… 数日後,上官修再度前往日盛票庄,告知陈大掌柜一桩秘密―― 「那只青瓷花瓶是假的。」 「啊,假的?真的是假的?不是真的?」 「是假的。」他附耳说:「我抵押的那只青瓷花瓶是官窑出产的仿制品,陈大掌柜无须怀疑。」 「啊……你敢坑我?!我花了三万五千两银买了一个假货……」他差点口吐白沫,整个人直挺挺地往後一倒,砰!一团肉没摔死,只是摔晕了脑袋…… 上官修蹲下身来,关怀道:「要不要紧?」 陈大掌柜的双眼上吊,人也很想拿根绳索去上吊了。 上官修没动手将人扶起,哼哼两句:「你不是被我坑了,是被我堂兄坑了!这主意是他出的,他跟我交换条件,愿意把宅子还给我,但要我从你这儿骗钱……」 陈大掌柜口吐白沫。 上官修好生安抚:「这笔帐,你得找他算……而我告诉你这桩秘密,不啻找机会帮你建立声威,这也值得三万五千两银。是不?」 他满脸赭红的直点头,希望这小子快快滚!以免自己中风…… 上官修很满意的一哂,立起身来,以眼神示意武夫,须臾,两人如来时一同离去。 「小子,你还有花样没耍的麽?」 「没了。就让他们去狗咬狗……一嘴毛!」 「借刀杀人,你狠。」 「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他轻轻地拉著武夫的衣袖一角,走了一段路,心下决定:「我想回老宅的宗祠……」 「嗯,带路吧。」 上官修带著他一路回到老宅宗祠,景物依旧,人事已非,他登时跪下朝列祖列宗行礼。尔後,小心翼翼地捧著爹和娘的牌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伤心地。 了却一桩心愿,他向颜怀生辞行,待没两日便离开龙泉老字号。 两人一出城郊外便被人给盯上,武夫气定神f,不甚在乎一路跟在马车後的商旅。 「小子,想睡麽?」 「不想。」上官修靠在他身旁,毫无所觉处境危机四伏。 武夫低头道:「入夜後,不许你睡。」 「呃……为什麽?」 他冷嗤:「有野狗出没。」 「野狗……」上官修左顾右盼,压根没瞧见半只。须臾,偏头盯著武夫的表情十分冷酷,马车的速度渐缓,简直像散心似的。 「武夫,你想在哪儿落脚?」 「树林内。」 「哦……我怕有蛇出没……」他低头一脸懊恼,因前车之鉴,武夫遭受歧视,他们俩在外露宿风餐,虽是习惯了,但日常所需难免不便。 马车篷内的空间有限,武夫生得高大粗犷,两人挤成一团,总觉得武夫好委屈…… 「小子,先睡一会儿,晚上才有精神。」他担心身旁的小子一睡就糊涂,少根筋又毫无防备。入夜後,他逮狗有後顾之忧。 上官修静默,隐约察觉一丝不对劲,便听话地爬往车篷内,一路摇摇晃晃,无须多久便睡熟了。 夜色昏暗,荒郊野岭之处,人烟罕至。 一辆马车停在树下,邻近溪边,流水潺潺,虫鸣唧唧。 武夫将小子唤醒,两人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虎落平阳[出书版] 作者:天使J 乾粮果腹,并未生火烤肉。 出门在外,上官修依赖著他,除非进入城镇市集,否则一切交由武夫打点。 待在车篷内,他探头瞧著武夫卸下马轭,放马儿吃草,安了心,他缩回车篷内,静待武夫回到身旁。 不一会儿,武夫探头交代:「小子,待在车篷内等我,别乱跑,也别睡著。」 「好。」以为武夫要去溪边盛水,当下没多想些什麽。 武夫忽地跃上骏马,只消片刻就失踪―― 上官修等待良久,心慌意乱地到处乱瞄,车篷内昏暗不清,他搂著双腿,满脑子胡思乱想:有没有毒蛇猛兽来咬……有没有盗匪出没…… 越等越心焦,几欲忍不住下车寻找武夫的身影。 数里之外的树林内―― 几名差吏乔装成商旅,运送几只空箱和食物,生了火,烹煮一锅肉,几杯黄汤下肚,其中一名说:「咱们等到半夜伺机下手……」 「呵,等人睡熟了……杀他措手不及,神不知鬼不觉!」 「那个上官少爷怎麽处理?」 「他跟蛮夷杂种厮混……咱们只好杀人灭口。反正人在外地生活,压根不会有人知道他的下场。」 几人有恃无恐地大口喝酒、吃肉,浑然无知欲杀之人已追踪到附近,远远就瞧见他们围坐一起野炊…… ――他阴笑,跳下骏马。 手握一柄弯刀在夜里透出青冽的光,暗忖该怎麽杀呢……隐没的身影逐渐现出树林,经过几匹官方的骏马身旁,刀刮地面,惊动了马匹躁动不安,存心引起他人的注意。 喝! 一名差吏见状,登时丢弃酒壶,抽刀大喝一声:「有人来了!」 其他人立刻警觉,纷纷抽刀,排成一列阵仗。 「是蛮夷杂种!」 「就他一人,咱们有五个,快上!」 几名差吏平日作威作福惯了,那一日在客栈丢足了颜面,种下杀机,欲报仇之後将人给曝尸荒野。 一窝蜂冲上前,举刀就是一阵乱砍、乱劈,毫无章法,混乱之中,武夫刀起刀落,登时见骨―― 哀号声响彻树林内,有人断手,也有人断脚,还有人的腰腹迸出一道血口,红雾刹那污染了一片草地。 差吏们瞧都没瞧清楚就中刀,转眼之间,倒地的倒地,能逃的则逃,状似狗爬的人哭爹喊娘…… 武夫立在原地,索然无味地撇撇嘴。 持刀往其中一人的身上抹了抹血渍,目光冷冽,充耳不闻那人哼哼哀哀地在脚边翻滚。 「嗤,真不中用……」连杀都提不起劲儿,他面无表情地旋身离去。 上官修搂著双脚,担心受怕地。蓦然,车身晃动,他吓了一跳,慌张地喊:「武夫?」 钻入车篷内的人一身湿漉。 上官修愕然:「你去溪边洗澡?」 「嗯。」 「为什麽不拿衣裳去换,弄得浑身湿……」他在昏暗中找出武夫的衣裳,转手递给他更换。忍不住碎念:「以後别把我丢在这种地方,我会怕……而且你洗好久……」十分的惶恐,以前无论走到哪都有人陪,窑场子就更不说了,有上千名窑工…… 也不管武夫的衣裳穿好了没,他贴近身旁,惹得另一人觉得实在碍手碍脚。 顶上的声音传来:「小子,能让我好好地穿衣服麽。」 他黏著他,很不爽地轻哼:「我又没妨碍你。」 「……」片刻,好不容易套好衣裳,才又开口:「你可以安心睡了,我去驾车,咱们早点回去。」 「哦。」他压根睡不著,随後爬到武夫的身旁,又赖著了。 第十章 丹阳县城。 掌柜房内,四大领头彷佛看见救星,终於可以脱离苦海……大伙儿眉开眼笑,口蜜腹剑。 「呵呵……东家终於回来了!」 「咱们都想你。」 「想到差点儿派出人马去逮……呃,不对,是去请东家回来。」 「是呀,这间铺子没有东家不行,咱们没有东家也活不下去……」 各自想著:东家为他们量身打造的活,真他妈的不是人干的! 「来,这个还给东家。」 一叠五寸厚的纸本搁上茶几。 「我的也是。」 「呃,东家……」刁三杯乾笑两声,「对不住……我手上的东西也得物归原主了。」 两手往上一叠,堆成一座小山似的。 「呵,帐本也不能忘了归还。」玉算盘是压垮骆驼的最後一根稻草,一叠纸本、帐册歪歪斜斜,都快塌了。 他神情愉悦地说:「东家,你慢慢看,有武夫陪著,咱们就不打扰了。」 「告辞。」 「明儿见。」 「晚膳我会派人端来掌柜房,待会儿让人奉茶,你们俩好好待著,不用急著出来。呵呵――」 「人都走了。」武夫将门上锁。 脸色已黑的上官修瞪著一叠工作,暗咬牙……「他们好狠……」这下子,他和武夫又得过著忙碌的生活…… 武夫坐下休息,视而不见矮几上高耸的一大叠,目光落在小子横眉怒目的脸上。 上官修登时发难:「我们在回程的路上都忍著没亲热,回来又一堆工作,我生气……」 「哦,你欲求不满?」 「我……」顿时,气消了大半。有点不好意思,他喜欢武夫,当然会想要。 「不怕痛?」 「……怕。」上官修气全消了,脸色微红。 「要就自己来。」 「什麽意思?」他愕然。 长臂越过一叠纸本,勾起他的下颚,拇指摩挲他的嘴唇,冷酷的脸庞凑近问:「知道意思了,嗯?」 眼下乱瞄,内心有点儿胆怯……武夫的体格比常人壮硕,那话儿不可小觑…… 「不愿麽?」 他打掉他的手,起身踱至他身前,呆站了一会儿,终於蹲下身来低头凑近,扯下衣料,双眸映入那蓄势待发的利刃,此刻才恍然武夫存心捉弄。 他埋首,学著武夫做过的方式取悦……嗯……是不讨厌的。 被取悦的人低敛眉眼,只手靠在矮几,指尖缠绕著他的发,挺享受他笨拙的动作…… 武夫的触觉有点迟钝,控制力又好……他取悦良久,嘴唇都发麻了。 想要这小子的身体来满足,实在想很久了……武夫的表情依然冷酷,像尊大爷似的命令:「坐上来。」 依言挪来眼前的小子满脸酡红,武夫动手扯下碍事的衣料,稍挪了位置让他跨上身,润泽过的利刃轻易地埋入他体内,小子难受地闷在脖颈处呼痛,待适应後就舒服了。 咬著唇,睽违已久的情欲因喜欢的人而发作,他逐渐淫乱放荡的骑乘在武夫身上,泫然欲泣的表情总是令人心醉。 武夫握著他热情套弄,上下给予刺激,惹得他呜咽……呻吟……浑身颤栗的高潮了无数次,热情溢出油滴似的白色结晶,宛如银星遍布在另一具黝黑发亮的肤色上。 他几欲累瘫在他身上,武夫顺势将他抱起,放在暖坑,彷佛怀抱小羊儿……饿虎开始用力生吞了他。 门外,阿丁捧著托盘,傻等到茶水都凉了。隐约知情少爷和武夫的关系非比寻常,他为人奴仆只求少爷平平安安,是管不著少爷的私事。 掌柜房内的人似乎还在忙,阿丁不禁一翻白眼,索性把茶水给喝了,回到铺子忙自个儿的活。 生活恢复如初,旗下各大铺子的生意蒸蒸日上,稳定的成长。一得空,上官修便写小抄,将记忆中的配方统统记录下来。 手下们运货时,回程顺道交给他一封颜怀生所写的亲笔信函,内容提及上官硅假公济私之事遭人告发,朝廷撤出人手,官窑已遭弃置……上官硅陷入大牢,其子上官齐因欺骗日盛票庄一笔银两,遭人狠揍得半死不活……新字号的铺子兵败如山倒,尽数倒闭收场。 至於寻找百圾碎一事,仍在进行,一有消息便会捎信告知。 其馀,提及了几笔生意事。上官修看完内容,妥当的收起存放於抽屉内。 前尘旧帐已结算清楚。未来,他想做些自己喜欢的事,归於平淡……回头望著武夫,人躺在炕上看书卷呢,多可惜了那一身的力气。 只消睨了一眼,武夫就知他有心事闷著。 「小子,肯说麽?」 「我想等高爷过来再说。」 武夫将他拉来炕上,挪了位置让他躺在怀,「先睡一下,快天亮时,我会叫你。」 「好。」不一会儿,他就睡熟。 武夫思忖:两人待在掌柜房的时间胜过其他地方,小子受高爷的重用,为了报恩,似乎受限於此地了。 大掌扣住他的後脑,小心地呵护著,回想他蹲在地上抓泥块的情景,似乎那才是他希冀的生活。 他亲吻著他的发,怎也料想不到昔日驰骋於荒野上的恶虎落在小羊手上,甘愿被驯养於身边,只为守著唯一。 高颢伙同四名手下前来丹阳县城,名为巡视商铺,背地里却是为了盗墓。 玉算盘手底下的人已找出一处古冢,探地观察後,开凿颇费事。他前来一探究竟,再做打算。 掌柜房内―― 上官修必恭必敬地称呼:「高爷。」他递上一整叠帐册,让高爷过目。 高颢表面上笑笑,内心却苦笑……接过帐本,就想睡觉……「我当初花了三千五百两投资在你身上,所得的利润超乎我的想像。」 上官修生得斯斯文文,这麽会做生意……高颢暗忖:压根就是捡到聚宝盆。 上官修温笑道:「高爷是我的恩人,我理当竭尽所能的报答。」 「呵,往事休提。」转手放下帐册,有空再瞧个够。「我这人很随兴,没将恩情放心上,大伙儿都别拘谨。」 「嗯。」上官修退至一旁坐下,武夫自然地守在身旁。 刁三杯逮著机会,来个马後炮:「高爷,想当初咱们这几个都被东家给整得惨兮兮,歇业、跑腿、挖坑……颜面都丢尽。」 他抱来一大y酒,往桌上一放,豪爽地说:「高爷,来!今夜咱们一起喝个痛快!」 「又来了……」玉算盘一翻白眼,「我不奉陪,喝酒伤身。」 单摸金也想落跑,「小矮子找不到酒伴,瞧高爷一来,又缠上了。」 「他一次就是喝三大杯,唯有武夫治得了他。」铁钩子说。 「武夫?」哪一位? 「是东家带来的人哪。」刁三杯道:「武夫镇日守著东家,寸步不离,可没空理我。」他没让高爷知情武夫是东家养的一头野兽,无人敢招惹……反正他们的宝贝东家有武夫护著,大伙儿都心照不宣两人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不碍正事就好。 「哦。」高颢不以为意,仅瞧了一眼上官修身旁的人,实在高壮又粗犷,乍然想起陈总管说过,上官修答应掌铺子,除了带一名家仆,还会多带一位朋友。 人是蛮夷……也没什麽。他结交三教九流的朋友不少,可没种族情仇那一套限制。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掌柜房内闹哄哄,高颢和手下们饮酒作乐,天南地北的聊,话题离不开盗墓,相互打暗号,老实的上官修压根听不懂。 插不上话,他安静地和武夫相陪。 一个多时辰过後,众人渐有醉态,张大同、李朝央和陈总管、马超均不行了。 四人一致先滚蛋,也受不了刁三杯那种喝法。 上官修旗下三大领头早就开溜,掌柜房内,仅剩下四人。 高颢有股不服输的个性,力拼到底――然後耍诈,手法迅速地下了丁点蒙汗药,让人睡著比较省事。 刁三杯终於支撑不住,霍然倒地不起。 武夫略挑眉,正纳闷刁三杯的酒量不仅如此而已,下一瞬,高颢脸皮厚的自动招认: 「不弄点手段让他倒,我会撑死。」 上官修笑笑:「刁爷明早醒来就会知道高爷耍了诈。」 高颢哼笑:「等他发现,我也差不多得走了,可没空让他缠著我讨回公道。」他尚有要事,得回京城露脸。 上官修趁此机会,提出埋藏已久的心事:「高爷,我有一事想商量。」 「哦,说吧。」 「我想卸下职责,带著武夫和家仆离开。」 「什――麽?!」顿时酒醒了大半,高颢暗忖自己待人不薄,聚宝盆竟然长了双脚想落跑,以後谁帮他管铺子? 「我想……」 高颢打断他,「你想跑,我知道。重点是离去的原因为何?」 上官修明说:「我从小就跟著家父制陶瓷,那是兴趣所在。自从家道中落,积欠债务,承蒙高爷所救。前阵子,我已将一桩家乡旧帐都算完,了却心愿,我打算在城郊外的一处村落买下制窑坊,重返过往的日子。」 「你想制窑……」高颢的脑筋动得快,呵呵……不错的主意。「好啊,你要买制窑坊,我也要投资,一样是五五分帐,但是我要吃下你所有的商品,仅能在旗下的铺子出售。如何?」 上官修怔了下,高爷开出的条件并不苛,甚至连後路都帮他铺好了。 「可行麽?」高颢的如意算盘打得精,得分一杯羹。 「可以。」上官修庆幸,此事比想像中容易多了。 「但是……」高颢还有话没说完。 「高爷尚有其他条件?」 「嗯,你得再帮我三年,这期间,多培养一些人手经商打理铺子,这无碍於咱们俩投资合作制窑坊一事。何况你是行家,我不会干涉分毫,杂事你自行处理。三年後,铺子让人接手,你放心,我也安心。届时,你想去郊外生活,也不迟吧。」 「呃,还要三年……」 高颢像只狐狸似地打算,「我绑你三年,并不过分。」因为他得回京城,届时,人会更忙……少了经商的人才可不行,他没笨到给自己多揽帐务上身,尤以这铺子的帐册一大叠,看得头都晕了。 「好。」上官修懂得做人要饮水思源;没有高爷搭救,他就没有今日。斯文的脸上漾著淡笑,甘愿再待三年。 「没事了吧?」高颢想睡了。 「还有一事。」 「还――有?」浑身竖起警觉,先前听刁三杯说,这位东家一来就将人给整得颜面扫光,莫非那触手要残害到自己头上? 「是有关高爷扣住一批青瓷之事。」上官修没忘答应刁爷,自己会揽下责任。於是道:「请高爷将那批青瓷器物都销毁。」 高颢愕然――要砸钱?!「为什麽?」 「因为刁爷拿了其中两只花瓶让我鉴定,瓷器同出一处,都是赝品,不值得收藏,被我销毁了。」 「哦――」他松了一口气。「既然是假货,理当销毁。」可惜不是真品,否则他会寻求管道卖到宫里去,气死那个敢抄他铺子的老家伙。 乍然,高颢联想……那批青瓷和上官修的家世有关? 眯缝著眼仔细打量他……莫非他人也不老实……若是,那可真是物以类聚…… 上官修被一双眼桃花眼瞧得浑身都不自在,下意识挪至武夫身前寻求庇护。 高颢已有醉意,几欲撑不住,说:「若没事,我真的想睡了,两位请便。」 大剌剌地往炕上一躺,一点儿也不拘小节,无须多久,人睡熟了。 上官修松了一口气,旋身拉著武夫的衣袖,一道回房。 「幸亏高爷没多问什麽……」上床前,上官修忍不住碎念:「我可不想让高爷知情咱们俩出门都干些什麽好事……」简直破坏形象……他本性就乖,才不会嫖妓宿娼、也不败家……但被惹毛了,理当报复一下。 武夫充耳不闻,陪著他一起上床。 蓦然,上官修推著他的胸膛,惊叫:「你不可以跟我睡一起。」 武夫一怔,粗犷的身躯悬宕於他身上,「为什麽?」 上官修宛如受惊的小羊,心下慌,神情也慌张。「高爷若知道我们的关系……不知会如何看待?不行,我不想让他知道。」 武夫眯起双眸,冷冷地问:「为什麽不想?」 「他救过我,我将他当成再造父母,当然就不想让他知道……」他皱眉颇苦恼,如果爹娘仍在世,他也不会让爹娘知情。总之,他会想办法和武夫偷偷摸摸,就像居住在酒楼的时候一样…… 这是什麽见鬼的理论?!武夫想不通。 霎时,一肚子不满地发牢骚:「小子,你自己算算我们一起睡多久……打从来到此地,我们俩分开过麽?你这副身子是我的,住在这铺子里面,有谁不知道我们俩的关系……现在,你为了想瞒高爷,不惜将我赶下床……哼,你会不会太无情无义了?」 难得他念了一大串,为了房事,得摆平这小子。命令:「躺好,腿张开。」 上官修眼下乱瞄,闷道:「不要……」 一头饿虎瞪著他的脸直喷气,提醒:「我很饿!」这小子很忙,疏於照护到他的需求;只顾著看帐本、进出货,指挥他帮忙运送……他就像个打杂工,遭受雇主虐待…… 「呃,可是我会叫……」他很怕痛……身体又敏感,不像武夫粗枝大叶,天生触觉迟钝。 「我会堵住你的嘴,不让你叫。」 「还是会有声音……」 「你忍忍就好。」 「你忍……」 「我――忍?!」一头饿虎继续喷大气……什麽都无所谓,就是无法容忍小羊离开怀抱! 「拜托……」小羊使出哀兵政策。 「……」饿虎一瞬倒在他身上。 「高爷明天就走了。分房一天而已……」 他没回应。 「武夫?」 他不想理他。此刻,终於体会到铺子内的四大领头,当初听到他的要求得咬牙切齿接受的感觉。 「武夫?」他又叫。 他已经很想把身下的小羊丢入荒郊野岭,哼哼,届时,小羊会自动送入虎口,推也推不走。 「武――」声音消失,唇舌被堵住。 饿虎先尝点甜头,吻得小羊头昏脑胀、吻得他连叫的馀地都没有、吻得他差点儿断气的时候才肯放过! 「哼!」他下床,离开房间时,撂下警告:「再罗嗦,我就带你一起私奔,别说继续待三年,连三天都别想!」 关上房门,就像当初那四大领头气得撂狠话一样。他也终於体会刁三杯当初忍受这小子忍到都想打人了!又哼一声,明晚,他肯定让小羊惨遭毒手! 房内,独自睡觉的小羊压根睡不著,搂著枕头当作是武夫,好寂寞…… 翌日。 早膳後,高爷和手底下的人仍在大厅商讨要事,严禁他人打扰。 上官修并未受召加入,便和武夫前往仓库内盘货,仍被隐瞒至今,不知仓库内泰半的古物是盗墓所得。 从早忙到午後,高爷和手下们早已带著帐本离去。 上官修只顾忙自己该做的活,待告一段落,他终於松了一口气,头也没抬地问:「武夫,过几日,带我去郊外制窑的小村落可好?」 打算将来落脚於纯朴僻静的小村子,和武夫相依为命,此刻无疑是询问他的意愿。 站在身旁的人睇凝他柔和的侧面,像个娘儿们似的,做事温吞且拘谨,虽有经商的头脑,但志不此,多委屈。 抬手抹去他额上的汗水,仅道:「还犯得问麽。」 别过脸庞的人笑了笑,这回开心地说:「我早已盘算好了,从票庄狠捞一票的银两足可买下小村落的土地和制窑坊,将来既不缺人手,也助人一把,不作伪制品断送前途。」 武夫提醒:「小子,你认为高爷当真会放过你麽?」 「会,他说了。」 「……」武夫暗忖:这小子想太美。依他看来,高爷此人奸诈、不惜耍手段胜过刁三杯饮酒的海量……他得慎防这小子落入圈套。 「你可有想过铺子里的四大领头会放过你?」 「也会的。」上官修很有把握:「他们听从高爷的命令,就不会为难我。」 武夫无言――他果真是一头毫无防备的小羊,落在豺狼虎豹之地,以为能简单的脱身……也想太美。他考虑三年後恐怕得带著小羊私奔到北方的大草原去让人逮不著。此刻,武夫比身旁少根筋的小子更加未雨绸缪――论兵法,他很拿手。 「小子,你欠我一顿饭,哪时候想还?」 「啊……」他仰起脸,迎上饿虎低头又喷气了。 刀子眼掠过一丝冷芒,现在得空,该宰羊了。 「武夫……」上官修逐步後退,东张西望,满仓库都是木架、商品……哪儿可以藏身? 「你那双眼别乱瞄了,仓库的门已经被我锁上,外头的人都知道咱们俩在这里忙,压根没人会来打扰。」他哼哼两声。外头的人都很聪明,不干吃力不讨好的活,吃定了他离不开小羊身边,杂活儿欲扔越多给他……挺不满的。 「呃,武夫……」 「别叫了,过来!」 「可不可以……不要?」 「不可以!」 「可是……地上有灰尘……」他考虑周到,地板硬邦邦,躺著不舒服。 武夫迳自脱衣,一瞬抛到地面上。 「可以了吧。小子?」 他呆了呆。 「别赖著,我很饿。」 上官修低垂首,脸颊倏地酡红。 武夫索性走上前,动手为他脱衣,吻著他发烫的脸颊,似哄的口吻拂过他耳郭:「你也喜欢让我抱不是麽。」 砰――一叠纸本脱手,落地。 张臂环抱武夫的脖颈,一瞬腾空的身子在转眼之间,缓缓地贴上地面的衣袍。 隐忍数日,武夫手口并用的先满足他,眼下的热情释出白浊蔓延滴落於私处,微微缩张著似邀请。几欲失去理智,他挺身,下腹的利刃霎时嵌入结合,身下的人猛地抽气,随著他精悍的摆动腰身而连连抽叫―― 眨著湿润的眼,几欲喘不过气地承受他的猛浪。 他低头舔吻他潋滟的唇,猛刃持续抽撤、索求,强悍的令他灭顶―― 他躺在他怀中低呜……哽咽地叫:「武夫……别太久……」 「嗯……会很久,我饿很久……」 「呜……事後我会痛……」 「我会帮你上药……」 「……」眼角的泪水掉了一颗,他已经不知该怪谁害的……找不到发泄的出口;没钱可骗、没店铺可砸……又很喜欢武夫…… 偏远的小村落处於群山环抱之中,宛如卧牛之势,小村落靠近水源,似月牙的水塘供给村民们日常所需。 上官修与武夫一同进入村子,f散地观望周遭,两人也不在乎纯朴的村民不断投射而来的目光。 制陶坊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拜此人所赐,小村落的居民制陶瓷的订单产量锐减,毫无名气之下,不少私窑户纷纷歇业,有些索性到城镇中谋生活。 「上官东家这回上门,无论想买什麽,老夫都不会接您的订单。」 「老板,我不是来订购陶瓷器物。」 「哦,那麽是……」 「我想买下这一片地,和村落的制窑坊合作。」他看过後山卧牛蕴藏的土质也适合制窑,买下一整片地之後,他计画依照家乡的龙泉窑形式打造一口。 上官修态度诚恳,一五一十的说明来意之後,私窑坊的老板听罢,已经合不拢嘴。 「真的麽……」 「是的。」他笑笑,「我旗下有铺子可销售,一旦合作,小村落的营生方式不变,收入也稳定。」 老板尚未从惊讶之中恢复,「真的是这样……」 「请老板挨家挨户询问,考虑过後再给我答案也不迟。」 他彷佛看见了一丝希望,年轻人也会制陶瓷麽……否则,怎肯做这类的粗活。 上官修温笑著说:「老板知道我住哪儿,我会在铺子里等您捎来好消息。」 「好……好……」 「我走了。」 他踏出了第一步,自然的抬手挽著武夫一道离去,沿途欣赏周遭的矮房和路边架上搁放的陶制品,偶有几户陶坊,门口处坐著正在彩绘的人们,多麽惬意与踏实的生活。 他想著粗重的活就请武夫帮忙,至於阿丁若不愿居於此地,他也不勉强。 他梦想著前景,彷佛看见了过往的家乡,与爹一同沉浸於制窑的日子,他玩土、捏陶、上釉色、投柴烧火……应验了爹所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泪水不知不觉淌落脸颊,他没有对不起爹…… 武夫安静地伴在身侧,走到马车的停放处,他上车後,伸手拉了他一把,愿与他偕老共度一生。 ――全书完 虎落平阳番外: 屋外冷飕飕,门窗被寒风吹得一阵格格作响。 小羊儿闷头做帐,彷佛永远都做不完……皱着眉头,高爷远途前来巡视商铺,带了些人手出门运货,刁三杯顺道把寸步不离的武夫也带走了……他好命苦…… 累了,不禁回头,确定武夫不在暖炕上陪伴,内心惆怅……日久养成的小习惯在孤独的夜里似一道极锁,明知人不在,却一再回头…… 搁下笔,他起身在掌柜房内来回踱步,舒缓略显僵硬的手指头。 寂寞的表情显露一丝疲倦,好想小憩一会儿,偏又担心睡过头。 武夫若在,总是带给他舒适和安心……近天亮,武夫也会唤他起床…… 日积月累的依赖在转眼之间失去令人无所适从,他好想他…… 数日後―― 掌柜房内,高颢坐在暖炕上,与大伙儿一同喝酒、吃肉,舒暖身子。 上官修虽为这一处商铺的东家,面对主子依然恭敬,道:「高爷,我已将这回收获誊写了两份帐册,请您过目。」 「先搁着,你做事向来谨慎,我信得过你丝毫未漏。」 「高爷,您这回会待上几日?」上官修佯装不经意地问,视线不由自主地瞟向武夫,人就在身边呢,却因高爷在而必须分房。 下一瞬,视线调回,他一派斯文的为众人斟酒,自身却滴酒不沾。 铺子内,没人敢强迫东家喝酒,尤以四大领头更是预防得紧――东家若起酒疹,一连数日见不得人,他们就遭殃了,没人想揽下东家的活儿来做,那会要他们的命! 高颢不知个中曲折,更不知自身的存在无疑打扰了一对有情人,话就这麽不正经地说出口:「怎麽,你舍不得我走?」 上官修一怔,顿时语塞。 「哈!这位东家生嫩得很,爷就别开他玩笑了。」李朝央立刻帮他解围。 「哦。」高颢勾勾手指头,命令:「过来,先把这碗酒给喝了,我保证你不再这般拘谨。」他可受够了官腔那一套,回府当主子就如张大同当初所言――婊子装贤慧。瞧,远离京城多无拘无束。 「怎不喝?」 上官修尚未发话,武夫登时上前挡下,「我替他喝。」 抄来大碗,就口喝得一滴不剩,而後面不改色,「叩」地将大碗放上桌。 高颢饶富兴味地瞧着,此人是上官修旗下的人,年约莫二十五,五官深刻,人是蛮夷武夫。 「高爷,得罪了。小子沾不得酒,一沾就全身发疹,得难过好些天。」 「哦,那就算了。」他笑笑,毫不介意这点芝麻小事,却抓住了对方的话柄,怎叫上官修「小子」?又怎知他「全身」发疹? 「呃,」李朝央转移话题:「爷,您的打算是?」 「等这里的事打点完,咱们就回京城。」 「俺听您的。」张大同又说:「爷,俺累了,先回房睡。」 马超打了哈欠,「我也要去睡了 呢?」 「我还有事要忙,你们请便。今夜,我就待在掌柜房,这暖炕睡起来也舒服。」 「喔,咱们走罗。」 片刻,人都离去,高颢拿起帐册,掀页过目。 一头饿虎被迫睡通铺,老大不高兴,岂睡得着? 铺子内,不知他委屈的四大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虎落平阳[出书版] 作者:天使J 头私下叮咛或调侃他―― 刁三杯以为小俩口吵架,要他多忍让,宝贝东家可伤不得、骂不得…… 玉算盘当作看笑话;每当高爷一来,东家就和他刻意疏离,八成移情别恋…… 单摸金和铁钩子一致安慰他,天涯何处无芳草,别伤心难过……被东家抛弃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武夫只手托腮,躺在通铺最内侧,低敛的眼神透出一丝冷芒,想把小子逮回怀抱,修理一顿…… 挨到夜半,仍无倦意,暗忖他人已入睡,他索性起身,悄然离开―― 房内,寂寞的小羊也睡不着,提笔端坐在桌旁写小抄……他很想念武夫的大腿呢,当绣枕靠着很舒服…… 蓦然,骠见门外一声敲门声响,这麽晚了,谁来找? 起身打开房门,一瞬窜入的人一把将他扛起。 砰!门上锁。 吓了好一大跳,小羊头重脚轻地惊叫:「你别太过分,放手!」 饿虎轻哼:「你究竟要我等多久?」 「可恶,主子都来了,你你……未免太明目张胆。」 饿虎大手一挥桌面,顺势将小羊放上桌,开始宰杀―― 小羊挣扎,又抓又推地撼动不了他分毫。 饿虎扯下他下半身的束缚,粗鲁的动作惹得他发出一声低叫。 「啊……」 低头往小羊白嫩的脖颈一咬,蓄势待发的利刃触及他柔软的私处,一挺身,泄恨! 「噢!」小羊一拳捶上他胸膛。「你太过分――」 饿虎托起他的身子带上床,两人衣衫并未褪尽,纠缠得昏天暗地,小羊低呜……任由一头饿虎在身上肆虐,良久,双手紧紧环抱他的脖颈,想他想到都快疯掉了…… 饿虎狠狠蹂躏着他的嘴,吮得他舌根发麻,持绩摆动的腰腹摩擦索求着属於两人之间的亲昵。良久,唇舌放过了他的,他探手套弄着他的热情,气归气,仍让他先获得满足。 「嗯呜――」再也抑止不住的呻吟迥荡在两人的耳畔,夹杂着肉体擦撞的淫靡声响,情欲持续高温燃烧。 「以後还要分房麽,小子?」 小羊摇头,「呜……不要了。」 「想不想我?」他挑逗掌中物,指尖摩拿着顶端,伴随淌出的热液,湿润得更令人爱不释手。 「呜嗯……」小羊泫然欲泣,猛点头。 「有麽?」饿虎不断刺激他,存心让他哭个够。 「噢……有……」 「有什麽?」他用力一项,惹得他又叫。 「啊――」 「嗯?」 「有……想你……」话说得零零落落:「非……常想……以後不要……分房了……」 「哼,这还差不多。」 饿虎骑乘在小羊身上,让他得到满足後,就换他来满足自己了。 「今夜,我不会让你睡。」 「武夫……」小羊又来这招,哀兵求饶。 饿虎撂下警告:「多叫几声,我只会兽性大发!」 「啊――」 整夜,小羊哀号……被饿虎吃乾抹净……得怪自己谁不喜欢,就喜欢武夫……认了。 两人殊不知一夜缠绵,让一对主仆给偷听了去,也偷窥了一会儿―― 从此,启蒙了高颢的性向,情窦初开――耍诈把黎生给弄上手。 ――番外完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