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春色之怯无情[出版书]》 分卷阅读1 朱门春色之怯无情[出版书] 作者:梨花 《朱门春色系列之怯无情》(完结+番外)作者:梨花[出书版] 文案: 少年时对爱人的背叛,让苏留衣在愧疚与悔恨中煎熬了十年的时光。 十年,他由一个风姿清雅的少年变成了一个残废憔悴的跛子。 十年,他经历了无数波折最终乞讨来到了京城,只为了要看一眼那个被他倾心相爱的人。 可是他从没有想到,他们的重逢竟然会是这样子,心痛难禁,心死无言。 这种结果他料到了,但事到临头却不敢相信。 可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有绝处逢生否极泰来的一天, 当最终绝望的时候,当身在最危急的关头,那人如天神般出现, 冷漠中却现出丝丝缕缕的柔情,如果可能,苏留衣真恨不得自己就能在这种幸福中死去。 而被背叛的江上帆,他在心底最深处潜伏了十年的恨意,真的会这么容易就慢慢消失吗? 他用无尽的柔情编成一张网,让苏留衣心甘情愿的沉溺在这张网中,他最终的目的,又是什么? 覆水难收的感情,遭到覆水难收的报复,最后的结局,到底是碎了谁的心魂? 这段伤痕累累却是沧海桑田的感情,究竟还能否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梨花的新系列《朱门春色系列之怯无情》,为大家娓娓讲述一个历尽千帆的凄美爱情故事。 第一章 「小二,再来一壶花雕。」 正午时分,恰是太白楼生意最好的时候,熙熙攘攘的一楼大厅座无虚席,好几个小二在人群中穿梭忙碌着。 一个面貌清秀斯文的青年很快就拿着一壶花雕走了过来,放在客人的桌上,转过身回去时,他听见身后的人笑道:「是个瘸子,没想到走起路来还挺快的嘛。」 另一人笑道:「太白楼是什么地方,他若走路不利落,王剥皮肯要他吗?」 这种对话不是第一次听见,从最初心中的刺痛,到现在已经完全麻木。苏留衣脑子中装的只有走快些,再走快些的念头。 今日是他来太白楼的第十日,当初来太白楼的时候,那一脸刻薄的老板本来不想用他,后来是他苦苦哀求,方答应留下来试他十日,若十日后觉得他能胜任这份工作,才会正式的留下他。 总算客人们渐渐散去了。伙计们终于能喘一口气,眼见着三层酒楼里空无一人,方有一个厨子模样的人叫他们过去吃饭。此时已是未时末了。 几十个伙计厨师坐在一起。围着几张方桌,一边吃饭一边高声谈笑着,毫不讳言。虽然这家酒楼的老板王剥皮十分刻薄贪财,但也并非十分的寡恩,最起码客人们的剩菜他是允许伙计和厨子吃的。 太白楼是京城数得上名号的几家酒楼之一,来的无非文人墨客,富豪巨贾,一旦用剩菜去打发人家,被识破可就不是赔礼赔钱的事儿了,这几十年的金字招牌,也就不保了。在这方面,王剥皮还是很明白的。 「我说小苏,你的腿是跛的,这么个跑法能吃得消吗?」吃完饭,伙计们围坐在一起,这是他们难得有的一点惬意时光,再过两刻钟,就该收拾打扫,为晚上的生意做准备了。 苏留衣腼腆的笑了笑,点头小声道:「还成,只要忙过那一阵就完了,也不是十分辛苦的。」 大厨子曹山用蒲扇般的巴掌一拍大腿,摇头道:「你说你这孩子,让我说你什么好,你虽然残疾,但是聪明勤奋不偷懒,到别的地方未必就找不到谋生的出路,何苦非要在这里受这个罪呢?我……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苏留衣又笑一笑,这次却没有答言,只是眼光在窗外溜了一下,正是春末时节,窗外的一株槐树开了花儿,一阵芳香随风吹送入楼内。 「曹哥,不如和老板说说,让小苏在厨房帮忙吧。不管是烧火还是打下手,好歹能坐着站着,不用跑来跑去的。」有一个伙计建议道。 「啊,不用不用。」苏留衣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摇头,然后感动道:「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真的不用,我这条残腿也没什么,如此每日里多走走,还可以好好锻炼一下。」 之所以来京城,之所以苦苦求得这份工作,为的不就是能够在那人下朝路过这里的时候,远远看一眼吗?即便知道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他再续前缘,即便知道他心里充满了对自己的恨和鄙夷,但是没办法,谁让自己的心里,满满的都是对他的思念呢? 苏留衣站在窗边,痴痴望着街道两旁的杨柳树,今天是第十天,从他来到这家酒楼那天起,每天清晨,在打扫大厅的时候,都可以看到窗外道路上经过一匹神骏非凡的宝马,那人就坐在马上,俊面鲜衣,如耀眼的明月星辰。 只是他的神情,和自己记忆中的飞扬跳脱却早已不同了。变得沉稳内敛,那平淡如水的面孔上,根本没有一丝表情可以用来猜测他的情绪。 苏留衣每到这个时候,都会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害得对方变成了这样,如果当年,自己能够勇敢一些,能够有点担当,那么……是不是即便要面对世俗和同学们鞭笞般的目光,却也会幸福甜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揣着长达十年的刻骨愧疚,只能如偷窥般去看一眼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小苏,你又站在那里看什么?真那么喜欢槐树花,我上去摘几串给你吃好了。」一个叫做三良的伙计笑着叫了一声,让苏留衣回过神来。 「没什么,我是在想,怎么到现在还没有人来啊?已经申时末了。」苏留衣转过身,看着那些都坐在长椅上的伙计,眼中透出一抹疑惑。 「今天晚上酒楼被人包下了。告诉你们,那些可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说出来一个就能吓死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鬼。一个个给我机灵着点儿,好好伺候着,谁要是出了纰漏,可别怪我不客气,嗯,到时候不是我客不客气的问题,而是你们还有没有机会让我不客气的问题了。」 一个声音传来,然后酒楼的老板,绰号王剥皮的便迈着八字步从内室走出来。 「不是吧?这么严重?老板,来的人该不会是微服私访的皇上吧?」在太白楼干了三四年的伙计阿昌是唯一敢和王剥皮开玩笑的人,也奇怪,对别人都十分刻薄小气记仇的王剥皮,对他倒纵容一些。 「嗯,虽然不是天子,可也差不多了。所以你们都给我机灵着点儿。」王剥皮冷峻的目光在伙计们的脸上扫过去,然后指着苏留衣道:「你今晚就不用过去了,别让那些人看我太白楼的笑话。」 即便是对那些嘲讽的言语已经麻木,但是王剥皮这样一说,苏留衣还是感觉到一丝难过,连忙低头掩饰住眼中的受伤神色,一边喃喃道:「是,老板,我知道了。」 忽听阿昌不满道:「这是为什么?小苏是腿有些残疾,但他为人勤快肯干,这有什么可丢人的,怎么就丢了酒楼的脸面?也许那些大人物见了,反而会赞你一声心怀怜悯呢。」 阿昌平日里虽然敢和老板开玩笑,但像这样大声的表达不满还是头一遭。王剥皮阴阴看了他一眼,正当苏留衣和伙计们都吓的面色发白,以为阿昌要被解雇的时候,却听王剥皮咳了一声,摇头道:「既如此,就让他只在一楼大厅伺候那些近身侍从吧。」说完哼了一声,转身而去。 所有伙计都松了口气,围到阿昌身边替他叫好。阿昌呵呵笑着,满面春风的去擦桌子了。苏留衣虽然感觉到一丝疑惑,但不管如何,这是别人的私事,更何况阿昌还帮了自己,因此心中只有感激,自然也就不肯相问了。 三层楼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了,实在再没什么可以收拾的东西。大家坐在一起,言谈间就扯到了不怎么常在酒楼里出现的老板身上。 从伙计们的议论中,苏留衣才知道老板的本名叫做王千海,说起来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子。只是因为王家人丁单薄,虽然庶出的兄弟姐妹不少,然而正出的却只有他一个。因此无奈何,才接管了家业,而他的家业也远不止这一座太白楼,整个京城,倒有大半的产业是王家名下,便是外省外地,也有数不清的产业。 苏留衣愣住了,万没想到那每天板着脸不说话,看似冷酷非常的老板,竟然有这么显赫的家世,难怪他身上总流露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现在才明白,原来人家从小就是出生在大富大贵之家。 谈到最后,话题就扯上了那个王剥皮在朝中当大官的弟弟,说来也好笑,那弟弟是庶出的,轮不到他来继承整个家业,倒被他考中了科举,入朝不到五年,就做到礼部侍郎的二品官,所以说,这王家也实在算是显赫贵族了。 苏留衣听伙计们讲的兴高采烈眉飞色舞,然而出奇的,他却注意到阿昌竟然没加入议论的行列,只是微笑着静静倾听,他原本平凡无奇的容貌,此时焕发出一股令人心惊的光彩。 苏留衣心中一颤,猛然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性。然而不容他多想,就听见外面一阵说笑声传来,夹杂着楼下伙计的声首:「几位贵客,快里面请,楼上的雅间已经准备好了。」 伙计们急忙站起,知道是老板说的大人物到了。于是各司其职,从另一边的小楼梯下了一楼,还有些就在二楼三楼等待。 包下了整个酒楼,然而来的人不过几十个,其中一些护卫侍卫们就来到一楼大厅坐下,苏留衣和一楼的伙计们忙上前询问菜单。而另有十几人却施施然上了三楼,其中有一个眼熟的身影,但苏留衣没敢细看,当然,也没有机会细看。 「凤乘,我可和你说,好不容易来了,可说什么得多住些日子,我们负责招待你,然后带你逛遍这京城所有好玩的地方。」 一楼的大厅中,那些护卫侍卫表现出了良好的坐如松气质,一个个如同木雕石块般面无表情不言不语。三楼上却隐隐传来笑声。 只听另一个清朗的声音道:「那是自然,我为什么来的?既然来了,你们一个都别想逃过去。哎,江上帆,你不会还没娶亲吧?告诉你,我妹子可一直等你等到现在,今儿就吵着要我带她去你的王府,你若还没娶亲,就该早想主意,我妹子的心思你不是不知道。」 江上帆这个名字让苏留衣的身体剧震,手中拿的茶壶险些落在地上。幸亏刚刚心里已经有了些准备,方不致铸成大错,连忙提着茶壶向其中一张餐桌走过去,一边凝神细听楼上人的对话。 就听一个陌生但又有些熟悉的声音笑道:「放心,我应付得了云英公主,你就不用杞人忧天了,好好在这里消磨一个月,好容易大家聚在一起,正该好好玩乐一番才是。咦?千海,你身为主人,竟然现在才到,该罚三大碗。」 「你们一个个身份高贵至此,竟然还用大碗喝酒,也不怕人笑话。实话告诉你们,碗我是没预备,既如此,这罚不如改成让我带你们玩乐吧,说起这锦绣繁华的京城里那些最逍遥最快活的所在,谁还能比我更熟悉。」这是老板王剥皮的声音。 「哈哈哈,你倒是会捡便宜。」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老实说,你该不会是想带我们去香雪楼吧?那倒也是你家的产业。」 「去香雪楼?你们问问千山,他敢不敢去?他我都不让去,你们我更不敢了,让皇上太后知道,我这颗脑袋大概也就保不住了。」随着王剥皮的声音响起,那些人便都爽朗大笑起来。 又听其中一人道:「我说凤乘,云英公主这可不该。皇上早有意与凤国联姻,可你这妹子就看中了阿帆,你就不能劝劝她?难道我们这么多年轻俊才,又有这么多的年轻王爷,只有阿帆是好的不成?其它人都不放在她那眼里吗?」 凤乘笑道:「这可不敢,我妹子倒还没有狂妄自大到这个地步,然而这情之一字,可不是说有就有的,她就对阿帆看对了眼,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楼上的人谈笑风生,丝毫不避讳人,不一刻功夫,伙计们便开始上酒菜,只听楼上碰杯之声不断,期间夹杂着开怀大笑。 楼下这几十个人却还是老样子,吃饭吃菜的动作都是一板一眼。苏留衣只顾着听楼上的人说话,不慎在上菜的时候脚下一滑,就跌倒在地上,手里的盘子也飞出去,在一个侍卫的脚边碎成了片片。 落针可闻的一楼忽然出现了这么一阵大动静,引的三楼那些贵客一个个也都引颈凭栏而望。苏留衣就觉得有一道视线似乎停在了自己身上,且锐利无比,他也不知是自己做贼心虚,还是对方真的认出了自己,只好埋头一边不住声的道歉,一边假借收拾的动作不肯直起身来。 「喂,阿帆,怎么了?那个小二不过是个跛子,至于你这么盯着看吗?」三楼上,龙楚碰了碰江上帆的衣袖,一边也去看苏留衣,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对方有什么新奇之处。 江上帆收回目光,一向深不可测古井不波的眸子中竟似涌出了一缕情绪,不过很快便被他掩盖住了。只听他淡淡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那人倒像是一位故人。」 「故人?」龙楚来了兴趣,招手叫过伙计道:「去,把楼下那个跛子给叫上来。」说完又对江上帆挤眉弄眼道:「阿帆,让我看看你这故人是什么样子,嘿,你这无心无情的家伙竟然也会有故人,还令你念念不忘到如今,这真是太令我好奇了。」 「你就是急躁。」龙锡不满的看着弟弟:「你怎么知道阿帆想看他这个故人。」从江上帆的表情中,他已经知道这个故人未必是对方希望见到的。 「无妨,既然叫上来了,见一见也没什么。」江上帆嘴角噙着一抹笑,不知为什么,众人都觉得这抹笑简直令人骨子里都发寒。 脚步声慢慢传上来,十几个王爷都好奇的盯着楼梯中间,只有江上帆的目光始终注视着自己手中的酒杯。人是他叫上来的,可他此时却浑不在意。 王剥皮和座中的弟弟也对望了一眼,不明白这么个跛子,怎会让江上帆做出如此行为。听他的语气,当是以前和这人有过仇恨间隙,只是现在对方落魄至此,而江上帆又是身居高位这般风光,怎也该一笑置之。 更何况他们很清楚,江上帆是一个度量很大心机深沉之人,于情于理,此刻他都不该做出这种举动。 在众人的目光中,苏留衣低着头跛着脚,慢慢走过来。楼上楼下那些伙计虽然在干着活,眼光也无一不是偷偷瞄着这里,心中都替他有些担心。 「草民参见各位王爷。」苏留衣慢慢跪下,终于……终于能够身处在这个人的面前,即使是跪在那人的脚下,他的心中也充满了幸福,即使他知道这幸福会在转眼间就被攻击的支离破碎。 「苏留衣。」江上帆仍然把玩着手中酒杯,然后他慢慢念出了这个名字。 十年了,他从来没有再让这个名字出口,他以为自己早已经忘了,可是在此刻,他才知道这个名字在自己心里有多么深刻,深刻的仿佛在骨子里血液中都生了根。 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看来不管是经历多少事,不管是多么的功成名就,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情,仍然是自己血肉中的一根刺。在假装忘记的时候,这根刺就潜伏起来,可是一旦想起,它就会给自己带来难以抵挡的尖锐痛楚。 但是很好,现在,上天终于给了自己拔掉这根刺的机会,这实在很好,太好了。 「王爷……」苏留衣的身子起了一阵颤抖,他更深的低下头,因为是跪着的关系,所以那头几乎垂到了地面。 「抬起头来。」轻轻淡淡的声音响起,仿佛是要强调那一抹不在意。苏留衣的眼泪几乎流下,只好尽力忍住,慢慢抬起哀戚欲绝的面孔。 江上帆的视线终于和他对上。那么深邃的眸子,少了记忆中的神采飞扬,却多了几分冷酷深沉。 「啧啧,怎么就混到了这个地步呢?这张脸,和那些嫁为人妇后憔悴干裂的村妇还有什么区别?真是看了就让人倒胃口,苏留衣,我记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子的,最起码让人看了,还能生出点兴趣啊。」 果然,果然如此。苏留衣在心里苦笑,早知道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对待,然而真的面对时,才发现心伤的似乎此想象中还要重。早就知道自己是怯懦的,可是面对他的无情,他却没想到自己已经怯到了恨不得立刻死去的地步。 「草民……生活颠簸困苦,如何能与……王爷……能与王爷相比?」苏留衣又低了头,用极小的声音道:「十年未见,王爷却是……风采依然……」 泪终于流了下来,无声的流进领子里,在皮肤上划过一道痕迹。脑海中,一个少年打马而来,笑着冲他大声叫着:「留衣,老看书,当心累坏了眼睛,走,我带你猎野猪去。」 「风采依然……」江上帆慢慢的重复着,他似是在仔细咀嚼这四个字,然后他慢慢的笑了,是那种充满了嘲讽,讽刺的笑,他轻轻转动着杯子里的酒,如同自言自语般道:「风采依然,只是风采依然吗?」 苏留衣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连忙改口道:「是草民不会说话,王爷的风采更胜往昔。」 心好痛,痛的没法用言语形容。这么多年了,每一个白天每一个黑夜,每当他可以获得安静的时候,他就会默默在心里想象两人重逢的样子。 他想象过他怒骂愤恨,冷嘲热讽,也想过他置之不理,冷笑而去,他甚至还想过对方根本已经忘了自己,面对这张脸犹豫中透着不屑的样子。可是如今才明白,那些始终都是想象,是建立在美好回忆的基础上,比起现在真正面对对方的痛楚,那些之前令他魂断神伤的想象竟是那般美好。 「算了,嘴还是这么笨。」江上帆一口饮尽杯中美酒,冲苏留衣挥挥手,冷淡道:「不和你计较了,想当初若没有你,我也未必有今日的风光。只不过看见你还是难免生厌,你就离开这里吧,倒可以在京城讨生活,只是别让本王遇见,不然,见你一次打一次,好了,回去收拾东西吧。」 苏留衣猛然抬起头来,他的身子颤抖着,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嘴唇剧烈的翕动着,半晌之后,方噙着眼泪轻声道:「是,草民明白了。」 话首落,他就猛的站起来,连告退都忘了说,就回头疾步而去,因为跛着脚,而走的又太急,所以在走到楼梯的时候,整个人都打了个踉跄,险些滚下去,幸亏用手扶住了扶手,方稳住了身形。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啧啧,还是这么笨手笨脚的,真让人倒胃口。」 眼泪终于泉涌而出。他记得十年前,那人也会这样说,他总是嫌自己太笨,可那时的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多少的宠溺,那宠溺可以让人不知不觉的就沉溺下去。 「哇,阿帆,到底有什么样的仇恨啊?也太狠了吧。」龙楚倒吸了口冷气,真想不到那个跛子究竟是怎么得罪了好友,他所认识的江上帆,怎也不该度量狭小、狠毒到这个地步啊。 「就是就是,好像……也没有像你说的那样不堪吧?仔细看看,还是蛮清秀的。」一直有着花花王爷之名的龙篆摸着下巴,看着苏留衣疾奔下楼的身影,摇了摇头。 凤乘和王千海王千山以及其它几个亲王和外姓王爷却都默不作声,他们心里都明白,能让江上帆如此失态的当众羞辱苏留衣,他们之间的恩怨必然不浅,说不定也脱不了一个「情」字,殊不闻爱之深责之切吗? 江上帆却没有回答龙篆和龙楚的话,他自顾自将面前的杯子斟满,然后含笑举杯:「刚刚扰了大家的雅兴,是我不好,来,我自罚三杯。」言罢,果然连饮了三杯酒。 于是,在王千海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妙语如珠下,刚刚的插曲就如同被人遗忘般,再也没有人提起,席间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第二章 初夏的午后还没有蝉鸣,王府后花园的湖里,荷花倒是盛开了,十几亩的荷塘,随着微风荡起了一道道绿色波浪,或粉或白的荷花荷箭在碧绿的圆叶中亭亭玉立,远远看去,倒是好一幅天然的荷花图。 江上帆坐在凉亭中的竹榻上,默默看着远处的荷塘,他身后有几个丫鬟静静站立着。身旁的桌上是精致的茶具和几碟点心,但是却一口没动。 「静月,你去把江永找过来。」江上帆忽然开口,他身后的一个丫鬟答应一声,连忙快步走出了凉亭。 主子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有些心神不宁的,饭也不正心吃,每晚上总是辗转反侧,要茶水就有八九次。难道是因为云英公主来了,所以心中想着对方吗? 静月一边匆匆往前院找江永,一边在心里忖度着,她是江上帆的近身丫鬟,因此自觉也能揣摩出主子的几分心事,若从以前看,并不觉得主子心思在云英公主身上,现在想来,莫非是自己弄错了?因为实在想不出除了云英公主,还有谁能令一向冷酷深沉的主子如此模样。 江永很快就和静月过来了,他是王府的一个管事,为人精明,办事能力也强,很得江上帆的信任。 「你去帮我办一件事情。」江上帆从塌上直起身子,江永连忙凑过来,把耳朵贴到江上帆眼前,听他吩咐完了,便退后两步,恭顺低头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江上帆点点头:「去吧。」然后又躺回塌上,闭上眼睛假寐。 静月和另一个丫鬟叫冰苑的,两人打了个眼色,就走上前行礼轻声道:「王爷,茶凉了,奴婢们去换一壶过来。」 江上帆挥挥手,两人就提着茶壶小心步出凉亭,一气儿走出了园子,方停下脚步。 「冰苑,刚刚王爷吩咐江管家的话,你可听到了?」静月一停下脚步,就迫不及待的拉住冰苑的手询问。 「你这丫头,总是忍不住好奇。」冰苑却是沉稳多了,摇头微笑:「我也终究没听到太多,好像王爷吩咐江管家去找一个人的下落。」 「去找一个人的下落?咱们王爷吩咐的?」静月瞪大了眼睛,然后摸着下巴道:「这可奇了,除了云英公主,还有谁能让王爷放在心上啊?可公主恨不得一天能往咱们这里跑三趟,王爷找的不可能是她,那这个人……到底是谁呢?恩,一定不寻常。」 「寻常不寻常,也不是我们能管的。」冰苑白了好姐妹一眼,一拉她的手:「好了,还是赶紧去泡茶吧,万一这会儿王爷想喝,小心他训你。」 姐妹俩嘻嘻笑着,不一会儿便走远了。 「我说阿帆,今儿又没有事情,怎么想起出来吃饭?这些日子只因为要陪着凤乘和云英公主,出来的还少吗?这会儿不说在王府待着,又把我们拽出来干什么?」望江楼内,龙楚龙锡龙篆等人边陪着江上帆上楼,一边喃喃的抱怨。 「就是,这些酒楼的饭菜虽然也精致,但究竟又比不上王府中的,可老往这里跑干什么呢?」另一个外姓王爷严坤也忍不住说出众王爷的心声。 「你们只想着陪凤乘,如今他走了,轮到我让你们陪一陪,一个个就如此模样,那也好,你们现在就回去,将来若去金凤楼金粉舫等地方,也别拖上我。」 江上帆故作不满的说着,他看上去心情很好。这么多天来,众人也没见他心情这样舒畅过,总觉得他从那次在太白楼吃完饭后,就像是有心事,如今见他高兴,自然不肯拂逆他的意思,就闹嚷着上了楼。 众人点了菜,谈笑间只觉江上帆一双眼睛不动声色的四处转着,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大家觉得奇怪,也跟着四望了一圈。忽然龙篆喊道:「啊,你们看,那不是上次那个跛子吗?好像……是叫苏留衣来的?就是阿帆的那个故人。」 龙篆话音刚落,就见江上帆的眼睛忽然亮了,这些人都是人精,立刻就明白今日好友精神抖擞的原因了,咳了一声,都低头喝酒,心里明白马上又要被逼着看一出并不精彩的戏了。 果然,就如同上次在太白楼一样,江上帆将苏留衣再次羞辱了一顿,最后照样撂下那么句狠话,然后他心满意足的吃喝起来,不过他倒是畅快,只是连累的其它人却都吃不下去了。 本来嘛,苏留衣一个跛子,不管他以前对江上帆做过什么,现在他都落魄到这个地步了,而江上帆身为王爷和大将军,怎也不该如此苛待于他,尤其这厮今日明显就是为了羞辱苏留衣而来,这种情况就更说不过去了。 不过这要是心中有刺不拔出去,也没办法安生。众位王爷都是心眼灵透之辈,哪能不懂这个道理,想想江上帆也不是什么无聊之辈,一两次出了气就足够,不可能天天就想着找碴儿,因此大家方把心中那些劝他的话默默吞下。 可是谁都没有料到,江上帆从此后便上了瘾,每隔几天,就要约一众好友出去吃饭,而去的酒店酒楼必然能遇得上苏留衣。好在他虽然从言语上侮辱对方,却始终没有动手,因此众人心里都唾弃他八百遍了,却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陪着他玩这个实在幼稚无比的游戏。 最后龙篆实在是不耐烦了,在苏留衣离开后派人追上给他传了个口信,大致内容就是:「你别那么死心眼好不好?薄云王爷很明显就是故意来找你碴儿的。你干什么还总是往大酒楼大酒店里撞啊?你找个小酒馆不就得了,要是嫌工钱少,你就去宝亲王府,缺多少我们王爷双倍给你,这样隔几天来一下,你不烦我们王爷都烦了。」 苏留衣面对王爷的留言,只有苦笑。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明明第一次在太白楼被江上帆那样羞辱的时候,他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但是到最后,却还是忍不住苟且偷生,并且死不悔改的故意来这些高级的酒楼酒店,磨着老板给自己一份工作,然后再带着既恐惧又期待的心情等着能够偶遇到江上帆。 到如今,这事情发生也总有七八起了。如果一开始苏留衣还天真以为那真的是偶然遇到的话,现在他也早就明白对方是故意给自己难堪的了。但是他却越来越平静,甚至是麻木的接受那些刻薄之极的讽刺和嘲弄。 最可怕的是,他的心里还会有一丝窃喜。他总觉得,做这些事的江上帆,不管有多么恨自己,他的心里,始终还是在乎自己的。 自己还真不是普通的卑贱啊。 茫然站在人潮如织的街上,苏留衣虚弱的靠着墙,泪水慢慢流下来,他却想仰天大笑。笑自己为什么还要活在这世上?注定不可能再有幸福结局的感情,自己为什么竟然还不能彻底死心?笑自己被江上帆辱骂竟然也心甘情愿,只要能让自己看见他。 但是最后,他却还是听话的去了一家小酒馆。一家脏破不堪,只能招待那些村野粗汉,连地痞无赖都不愿意上门的小酒馆,他知道,这样的地方,即便江上帆知道自己在这里,也是不可能上门的了。也许只有这样,他才能彻底绝了心底那一丝连他自己都为之唾弃的渴望幸福的念头。 日子慢慢过去,果然,江上帆再没有来,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他再也没有见到对方,但是心里的思念却在疯狂滋长,然而除了在没有事做的时候痴痴望着那条又脏又乱的狭窄巷弄,在脑子里静静的回忆一下旧日时光之外,他再没有能力做任何事情。 「我说跛子,别在那儿发呆了,天天看天天看,一条破巷子有什么好看的,去,把后面那坛酒给搬出来,这客人眼看就要上门了不知道吗?」 苏留衣答应了一声,转身往后院走去。在这个地方,没有人会费心记他的名字,他们只是跛子跛子的叫着,有时候还会伴随一阵哈哈大笑。也许那些生活困苦的粗汉,也只有从他这样的人身上,才能找到一些自身的优越感。 搬了酒摊子回来,酒馆里已经坐了一桌客人。苏留衣看到那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板竟然意外的从破旧柜台后走出来,在桌旁陪着笑给那些人倒酒,心里不由得就是一惊,因为这里从来都只是些粗汉,所以老板从来不屑出来,不知这一桌人是什么身份,还有这么大的面子。 「跛子,快,把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朱门春色之怯无情[出版书] 作者:梨花 那坛好酒给几位小爷搬过来,动作慢吞吞的。」老板呼喝着,然后又低头陪笑道:「他腿瘸,动作慢,劳各位少爷久等了。」 几个人都转过头来看着苏留衣,其中有两个还嘻嘻哈哈的笑起来,于是苏留衣立刻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原来这是几个地痞无赖,只不过不知道他们今天怎么会来这个破旧的小酒馆,要嘛就或许是几个不入流的痞子。 他把酒坛子搬过去,老板立刻陪着笑打开泥封,要亲自给他口中的各位少爷倒酒。苏留衣见没自己什么事情,转身就想离去,对这种横行霸道的人,他有一种深刻到骨子里的恐惧。 「哎,别走啊。」一个无赖忽然伸手抓住了苏留衣的袖子将他拽回来,苏留衣打了个踉跄,险些扑进对方怀中,他连忙撑着桌子稳住身体,低声道:「几位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操他娘的,今天倒霉到家才会被分派到这一带收钱,又进了这么家老鼠都不肯来的破酒馆。不过这酒虽然闻着就让人倒胃口,倒没想到这破店里的人倒还是棵没出墙的红杏……」 那人一边笑着,就用手指抬起苏留衣的下巴,一瞬间,几个地痞的眼睛都亮了,其中一个道:「嘿,还是翔哥你眼睛毒,这小子别看穿的破破烂烂,模样儿正经不错,我看雁来馆里的小倌儿,倒有几个比不上他。」 苏留衣长的只是清秀文雅,事实上并不算是有多出色。但这些地痞无赖也不过是在市井中打滚儿,那寻常的妓院,都有些背后势力,他们哪敢去招惹。 因此平日里只能去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地方,和那些人相比,清秀的苏留衣就很出色了,更何况他是读书人,俗话说,腹有诗书气自华,这更不是那些人能够相比的。 当下那些地痞无赖们连酒菜也不吃了,都围上来抓着苏留衣细看调笑。这本是京城边上最乱最穷的地方,平日里就是弱肉强食,除非有什么凶杀案子,不然连捕快都不肯踏足的,可以说就是个三不管的地带,这些地痞无赖在别的地方虽然不起眼,但在这里,一个个都能称王称霸了,因此十分狂妄放肆。 苏留衣就觉得一颗心猛往下沉,拼命的挣扎着,一边叫道:「放开我……不要碰我……老板……」 那老板看见这架势,就知道苏留衣今日是逃不过了,说不准这些地痞见他模样好,就这么将他掳走也不是不可能。现在民间风气开放,许多人都好男色,更有些人觉得这男色比女色玩起来还要过瘾舒爽,只看这些地痞的兴奋劲儿,便知他们是属于后一类人了。 当下老板吓得连忙缩头躲进了后院,竟是不闻不问,任这些流氓对苏留衣施暴了。 苏留衣体弱残疾,别说这几个强壮的无赖,就是一个寻常人,他也不是对手,当下挣扎不几下,就被人摁到了那叫翔哥的人的大腿上,那人一伸手,就把他的腰带拽断了,破烂衣衫一下子敞开,露出里面的中衣。 苏留衣骇的声音都变了,大叫救命,但谁敢进来看一眼。一个流氓不耐烦,顺手在他被剥下来的衣服上撕了一块布塞进他嘴里,嘿嘿淫笑道:「这样直着嗓子嚎的人心烦,等他没力气嚎,只能求饶的时候,再让他浪叫来听听。」 一语说完,其它流氓都大笑起来,纷纷赞这个主意好。苏留衣已经吓得脑子都木了,只知道拼命挣动,可转眼间,胳膊就被绑到了身后,身上中衣被打开,露出白皙瘦弱的胸膛。 「操他娘的,这小子还真是个正经货色。」翔哥惊叫起来:「别看他手粗,瞧瞧这身上,雁来馆的头牌也比不上这身细皮嫩肉啊。」不等说完,就在那胸前红蕊上拧了几下,转眼间,两颗乳珠就被迫挺立起来,引的那些人都去揉捏弹弄,一边大声调笑不止。 翔哥心急,也顾不上什么时间地点了,胯下竖起老高的帐篷,就要在这里强暴苏留衣,当下任那些兄弟们在苏留衣的身体上摸玩抓弄,他则一把除下了身上人的裤子。只觉得那被堵在喉间,偶尔从唇过溢出来的惊恐呜咽声实在美妙无比。 江上帆站在这家小酒馆的门外,一双眉头紧紧皱着,实在是不想进去。 自从上一次在酒楼羞辱过苏留衣后,江水就带来了消息,说对方来到了这家小酒馆里干活,于是他心里就清楚,苏留衣这是学聪明了,不敢再往那些富丽堂皇的大酒楼去。 他当时还能冷笑着嘲笑对方实在笨到极点,竟然到现在才想出这个主意,但心中却又隐隐觉得苏留衣并没有笨到如此地步,他虽然憨厚,行事笨一些,但脑筋是聪明的,在那些同窗中,也只有他在学识上能和自己一较长短。 但不管怎么想,也不管苏留衣是真笨假笨,他既然已去了那样不堪的地方,江上帆就没有任何理由还去招惹他了。否则只能说明他还放不下那个没品的混蛋,没错,苏留衣在他江上帆眼中,只是个无情无义没品的混蛋而已,他和一个混蛋较什么劲儿。 这样想着,倒也把浮躁心思压了压。从此后江上帆每日里早起上朝,下朝后就和几位好友一起下棋看书,骑马狩猎,日子倒也过的逍遥。 然而事实上,他明白自己一点也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开心,不知道为什么,拔了这么久的刺,不但没有拔出去,反而让那根刺在他心里越发的粗大刺人了。 江上帆心里烦躁,晚上睡觉时,又总是梦见被苏留衣背叛的一幕。他去庙里静心求签,解签时却被老和尚一句「解铃还须系铃人」给解开了心结。 嘴角边泛起一丝残酷的笑意。江上帆想到自己的计划,只觉得心中得意的几乎快要爆炸,他好想看到苏留衣那张惊愕的,然后慢慢变成绝望的脸孔,想必那一定十分精彩。 没错,就像当初的自己成为所有人的笑柄一样,他也要他苏留衣成为京城里最大的笑话,只有这样彻底的报复了对方,他才能真正平静下来。 「不要怪我,怪只怪我们之前爱的太深,所以今日的恨也便太深,若不能让你尝尝那种转眼间从天堂坠落地狱的滋味,我这一生都是要寝食难安的。」 在破旧的木门前自言自语着,江上帆脸上是深深的笑意,但他很快便收敛了,换做平日里冷淡深沉的模样,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入目的情景是江上帆怎也没想到的,他看见苏留衣被强迫坐在一个獐头鼠目的混混的腿上,上身赤裸着,衣服被褪到了手腕处,一群人在他裸露的肌肤上贪婪的抚摸掐弄,而那个坐着的混蛋,已经伸手把他的裤子给褪到了膝盖处。 苏留衣是最先看见江上帆的人。一瞬间,他的心里升起巨大的恐惧,他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些无赖就是江上帆买来的,他就是为了要看自己这被凌辱的样子。 他拼命甩着头,眼泪顺着脸颊不停流淌,心里拼命大喊着:如果恨我,为什么不一刀杀了我?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手段来报复我?我宁愿被你乱刀砍死,我宁愿被你活埋焚烧。只是这些话,却没有办法出口。 然而下一刻,他看到江上帆的眼睛里射出令人胆寒的凶光,那些小混混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向这不速之客问一句话。他们只觉得面前有一道白光闪过,那是他们在人世间看到的最后景象。 转眼间,五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支离破碎的尸块。江上帆怒火犹未熄灭,他一把拽起苏留衣,扯去他口中的布块,大吼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你来到这里的工作,就是每天扮成这幅被欺负折磨的样子,陪这些一不入流的货色过夜吗?」 自从两人在太白楼重逢以来,不管是被怎么样的侮辱,嘲笑,苏留衣从没在江上帆面前流过眼泪,即使是眼泪已经在眼眶里转动,他也是拼命低着头,不肯让这泪水被对方看见。 然而在这种时候,自尊与一直坚持着的底线都险些被那些流氓击溃的时候,苏留衣也崩溃了,他挥舞着手臂,疯狂的大喊着:「杀了我杀了我……你干什么不杀了我?要真恨我到这个地步,就把我碎尸万段啊,活埋也好,烧死也好,都随便你,为什么要让这些人来侮辱我?不管怎么说,这是你抱过的身体,是你曾经宠爱过怜惜过的身体,为什么要让人来作贱它……」 江上帆终于冷静了下来,眼看苏留衣衣不蔽体,狼狈万分。不知为什么,过去的怜惜和柔情似乎从心底泛上来,丝丝缕缕的缠绕着纠结着他,让他不由自主的就把苏留衣拥在怀里。 「你以为这些人是我派来的?」江上帆皱了眉头,低头看向满面泪痕的苏留衣,一边慢慢替他将衣服拉起,一边还要拼命压制心底的那丝柔情。 「难道不是你?」苏留衣泪眼婆娑,理智也稍稍拉回了一些,觉得若是江上帆,应该不会派这些不入流的东西来,而且更没有必要将他们杀死。 杀死。这个词让苏留衣的理智彻底回笼,他抓着衣衫看向四周。只见地面上全是残破的肢体。 「不是我,我怎么可能派这些蠢猪过来。」江上帆冷笑一声:「更何况你说过,这是我宠爱过怜惜过的身子,我就算再恨,再愤怒,也不可能让别人来玷污它。」 江上帆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刻意放柔了语气,他开始为自己的下一步计划做铺垫了,只有这样,才能够顺理成章的让苏留衣跟自己回王府,才有可能让他在最幸福最憧憬的时候,给他最致命的一击,就像当初他对自己做的那件事一样。 但他的功夫显然是白做了,因为苏留衣很明显根本没有将这句带着点柔情的话听在耳里,他只是惊恐的看着四周那些碎肢,两只手紧紧抓着江上帆,大叫道:「阿帆,你……你杀人了……怎么办?杀人是要偿命的啊……」 江上帆轻蔑的看了地上的碎肢一眼,心想就凭他们,不过是几个渣滓而已,竟然想让我堂堂王爷给他们偿命?留衣,你是真的这样认为?还是想故意将事态说的严重。 「阿帆,你快走,快走吧,没人会相信你一个王爷能来这里,到时候……到时候官府来了,我就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大不了……大不了……大不了让他们把我抓走,反正这次是你救了我,如果被他们那样凌辱,我倒情愿一死。」 苏留衣的脑子里乱成一团麻,根本没法看清江上帆眼底的那一缕冷酷。他手忙脚乱的拼命推着江上帆,想让他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来顶罪,就让我来顶罪吧,这是我欠阿帆的,是我欠他的。 果然是故意的,只为了凸显现在的情真意切吗?别说,笨笨的家伙,经历了这几年的风雨,脑筋倒灵活了不少,只不过主意虽好,奈何演戏的技术也太差了。江上帆在心里冷笑,根本不肯相信一向胆小怕事的苏留衣会真心的想为自己顶罪。 「顶什么罪?这些渣滓平日里横行霸道无法无天,杀一个世界上就少一个祸害,平日里他们就是跑来让我杀,我还怕脏了我的刀,今日是撞上了。」 江上帆心里冷笑着不屑一顾,表面上却添了些许柔情,将苏留衣搂在怀里,叹了口气,然后冷酷道:「他们要怪,只能怪自己没擦亮招子,敢招惹我曾经抱过的人。」 慢慢恢复了理智的苏留衣终于听出这话中包含的一点情愫了,他慌乱的抬起头来,看着那张朝思暮想的俊逸脸庞,鼻子一酸,眼泪就又流了下来,哽咽着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江上帆解下自己身上的长衫,披在苏留衣身上,然后站起来,嫌恶的看了四周一眼,淡淡道:「你以前找的地方还好,这一次怎么却找了这么个地方,这是酒馆吗?说是猪窝还差不多。」 苏留衣默默穿上自己的衣服,好在衣衫本来破旧,也没有纽扣,因此也没被那些人撕烂,紧上腰带,就勉强可以蔽体了。他不敢碰江上帆的长衫,手粗糙的刚摸上那光滑缎子,就挂断了几缕蚕丝,因此只能任那衣服搭在凳子上。 「啊……王爷,您……您把衣服穿上吧,这地方不是你这种人该来的,我……我也要善后一番。」 苏留衣结结巴巴的说着,一边就想去拾那尸块,只是一个身子颤抖着,一双手不管自己心里怎么使劲儿,却始终不敢去碰那些恐怖的残肢。 江上帆轻蔑的看了一眼那些残肢,然后一把将苏留衣揽过来,霸道的说道:「收拾什么?这儿没有老板吗?你受欺负的时候没了影子,这时候正好该出来善后了。」他说完,随手解下腰间的玉佩扔在桌上,就拽着苏留衣出了门。 「祖宗,你……你怕没人知道是你做的吗?还……还留下玉佩。」苏留衣都要急疯了,江上帆能成为今日的人上人不容易,那是他在战场上靠着军功一点点累积下来的,他怎么能眼看着对方因为这几个混混而丢了前程。 「嗦什么?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江上帆不耐的道:「那玉佩留在这里,捕快们没有不认识的,他们就知道杀人的是我,和那个老板还有你无关了。」江上帆拖着苏留衣一路疾走,一边和他解释。 「我再和你说一遍,这些混混都是捕快们恨得牙痒痒的人,只不过他们一般背后也有些势力,所以捕快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我替他们料理了这些目无法纪的渣滓,他们正该谢我呢。」 话音刚落,忽觉后面的人身子一沉,接着一声呻吟响起,回头一看,原来苏留衣的脚有残疾,禁不住他这样疾步的拖拉,所以就摔倒了。 「怎么还是那么笨。」江上帆哼了一声,但人已经走过来,想了想,就蹲下身子,对苏留衣道:「上来吧。」 苏留衣吓的眼睛都瞪圆了,半晌才茫然道:「干……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当然是我背你了。我说,你这笨蛋不会是被吓傻了吧?」江上帆回头用手拍了拍苏留衣的脸,然后抓起他的胳膊,不由分说就把他背在了背上。 「你可别误会,我是因为这条巷子太长,想走的快一点,才会背你的,你别自作多情啊。」江上帆察觉到苏留衣滴在衣服上的眼泪,连忙澄清。 「我知道。」背上传来哽咽的声音。忽然,苏留衣一下子趴伏在他的肩头上,哭道:「阿帆,让我再叫你一次阿帆,阿帆,你让我死了吧,就让我这样的死掉好不好?让我在这么幸福的时刻死掉,阿帆,我下辈子当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恩情的。」 「你说什么傻话?这有什么幸福的?」江上帆满不在乎的嗤笑一声,心里却是忍不住为之一颤。 苏留衣再没有说话,他趴在江上帆的肩上,泪水很快就浸湿了对方薄薄的衣衫。 「都十年了,想不到你还是这么爱哭。」江上帆皱皱眉头:「都说过不让你自作多情了,你知不知道你的眼泪都把我的衣服弄脏了?」 「啊……」苏留衣抬起头来,手忙脚乱的擦着脸上眼泪,忽然又想起那件落在店里的衣衫,不由得大叫道:「不对,阿帆,还有一件衣服落在店里了,我……我回去拿给你……」 「拿什么拿?一件破衣服而已,落了就落了。」江上帆说完,就已经来到了一辆马车前,然后他把苏留衣塞进去,接着自己也爬了进去,对外面拿着鞭子的车夫道:「好了,回王府。」 回王府?苏留衣感觉到自己的脑子好像有些不够用了。他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向江上帆,嘴唇翕动了半天,却还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说回王府你听不明白吗?好了,你靠在垫子上歇会儿吧,身后的车厢里有小抽屉,你按下按钮,那里面有点心可以吃。」 江上帆说完,就把后背靠在马车壁上闭上了眼睛。 「阿帆,不,王爷,你……你为什么要带我回府?我……你不是说不想见到我吗?我……」 苏留衣不知道该怎么说,那车厢里大概真有不少点心,一阵阵甜香之气传过来,刺激着他所有的神经,天知道他已经多久没有吃过一顿象样的饭菜了。 那小酒馆贫穷无比,别说象样的饭菜,这一个多月来,苏留衣就从没吃饱过,他的饭量已经很小了,却还是吃不饱,弄的一个瘦弱身体更加瘦的皮包骨头。 「你以为我带你回府是享福啊?别痴心妄想了。不过不管怎么说,大家也算是同窗一场,虽然你背叛过我,但我可以欺负你,却不代表别人也能够欺负你。更何况,你以前也曾经是我的人。」 江上帆说到这里,就睁开眼睛,看着局促的苏留衣,冷笑道:「我带你回府里,让你在府里干活,凭劳力挣钱吃饭,其它的,你不必多想。」 「草民不敢痴心妄想,这已是天高地厚之恩了。」苏留衣激动的起身跪在江上帆面前,虽然刚刚的话,还是让他的心里有些受伤,但是想到从此以后可以天天看到江上帆,可以和他生活在一个地方,他的心里还是充满了喜悦和感恩。 是的,他只想能够时时见到对方,不用对面,只需远远的,或者躲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看着江上帆幸福风光,这一切就足够。 他太爱这个男人,可他的怯懦,已经剥夺了两人在一起的权力,所以,他只要能看见倾心相爱的人,就该心满意足。 马车辘辘的行进着,车厢内安静宁谧。苏留衣终于可以大胆贪婪的盯着那张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脸庞猛看。这是自己最爱的人,是自己最爱的人啊。他的心里只余下这一个想法。 江上帆虽然闭着眼睛,可是他知道苏留衣在看自己,用那么热烈恳切的眼神。不知为什么,脑海中就泛起他在刚刚那个小酒馆里最狼狈时的样子,胸腹间有一股火猛然烧了起来,烧的他口干舌噪。 双手在衣袖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江上帆拼命的克制着自己,他不能在这种时候就扑过去要了苏留衣,那只能表现出自己这么多年来从未忘怀过他,不行,他不能让那人在表面的惶恐下,心里却得意的大笑出声。即使这么多年来,能让自己生出如此强烈渴望的,的确只有这个人。 第三章 两个人暗怀心思,马车慢悠悠的行进着,不一会儿便到了王府里。江上帆下了车,早有几个管家在总管江成的带领下等在那里,其中就有江永。这四个多月来,一直都是他负责打探苏留衣的行踪。 此时见江上帆带了苏留衣下车,他心中便明白自己之前对两人的猜测肯定是事实了。因此连忙上前陪笑道:「王爷辛苦了,不如将这人交给奴才,奴才定将他调教的服服贴贴。」 「什么调教?胡说什么呢。」江上帆瞅了他一眼,然后将苏留衣拉过来,对总管江成道:「这是新来咱们府里做工的,你看看不拘哪里,若少人手,便派他过去伺候就完了。」说完,就转身大步朝前厅走去。 江上帆走得很急,因为他怕再耽搁一会儿的话,他就会失去理智,不顾一切的抱起苏留衣去自己的卧室。 总管江成一头的雾水。江永也愣住了,但他马上醒过神来,来到江成身边,贴着对方的耳朵嘀咕了几句。 苏留衣看到江成恍然大悟的样子,还有江永看着自己的暧昧眼神,不知为什么就有些心虚脸红,他的双眼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期期艾艾道:「拜见总管和各位管家,我……我虽然有残疾,但我什么都能干,我……我不会偷懒的。」 江成微微一笑,点头道:「既然如此,就派你去收拾后花园吧。江永,你领他去百花圃,让他负责那一片地方的打扫工作。行了,王爷没什么吩咐,大家就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众人答应一声,果然都散了。 一时间,江永领着苏留衣来到后花园。这后花园占地约十几亩,修建的美轮美奂,奇花异草,亭台楼阁,水榭歌轩,小桥流水,俱是应有尽有,平日若没事想正经逛逛园子,便是三五天也难走完。 江永领着苏留衣信步而来,苏留衣是读书人,最爱的便是这些景致,此时细细看去,只觉眼花缭乱,竟是一步一景,不知该看些什么好了,且那些景致新奇瑰丽,便是有心记忆,也记不全。 须臾间江永已带着他来到了一片花圃前,指着这片地方道:「看见了吗?你不用干别的,每日清晨傍晚,将从那亭子到这里的花圃石阶什么的打扫干净就行了。现在入秋了,树叶子慢慢的就落下来,稍微辛苦些,但春夏冬三季,就没什么事情了,也算个好差事。」 苏留衣连忙谢过对方,心中还疑惑怎么这王府中的管家如此照顾自己,忽见江永凑近了自己,嘿嘿笑道:「这地方是王爷最喜欢来的,平日在那绯红轩里多预备几盘点心茶水,伺候的王爷高兴了,随便赏你点什么,就受用不尽了。」 苏留衣先是一怔,接着明白了江永的意思,不由得脸红道:「总管莫要说笑,王爷来了,我自然尽心服侍,赏赐却是不敢要的。」 江永撇撇嘴道:「还瞒着我干什么?打量我不知道吗?实话告诉你吧,之前你那些落脚的地方,一次次都是我给王爷打听出来的。说实话,来这王府里也有三年了,我就还真没看过王爷对谁这么用心过。你说你长的也平常,怎么就对了王爷的眼呢?到最后,到底让他忍不住,还把你接进了府里。」 其实这个答案,苏留衣也早已料到了,只是此时从江永口中得到证实,他还是觉得十分甜蜜。直到对方都走了,自己还忍不住坐在一块假山石上寻思:难道……难道阿帆也是在意我的吗?虽然以前被我伤的那么深,但最终……最终他还是把我放在心里,恨也好气也好,总之,还是将我放在心里的吗? 正想着,一阵微风吹来,一片叶子悠悠飘落,他才想起自己的本分,连忙到了管仓库的管家那里,要了工具,又领了铺盖衣服。此时又有人领着他到了自己的房间,虽是下人房,却比以前住的那些地方都要好。 苏留衣进了这里,就隐隐有种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当初的学堂之中,这下人房委实十分整洁干净,一应家具都是全的,格局也和当年的学堂差不多。 想到当年的年少轻狂,苏留衣不禁坐在床上出了一会儿神。忽有几个小丫鬟探进头来笑道:「你还傻坐在这里做什么啊?要吃饭了,还不去厨房自己领去,咱们这种身份,还要等人家送来不成?」 苏留衣答应一声,连忙跟着丫鬟们来到厨房,王府的伙食很好,即使是他们这些最低等的下人,饭食也是两荤两素一碗汤,米饭馒头管够。 这样的日子对于苏留衣来说,不啻于到了天堂。于是每日里尽心工作。就如同江永说的,江上帆果然很喜欢来这里,有时候身边有二三好友相陪,有时候就是自己独自一人。苏留衣也不敢上前招呼,往往看见他远远走来,就连忙躲在树后或假山石后面,因此过了十几日,竟只有他见江上帆,而没有江上帆见到他的时候。 这下可令江上帆有些不悦了,心想我叫他进府里来是干什么的?和我玩躲猫猫的吗?他要是一直这么下去,我的计划还怎么施行?真是岂有此理。 因想到这些,每日里便不做别的事情了,倒经常往绯红轩跑,可每次那里都预备着茶水点心,待他来了,又自有分管此处的丫鬟们伺候着,还是见不到苏留衣。他又不好特意叫人去宣他。 因此一日日的耽误下去。虽然心急。不过想到这人现在就在自己府中,倒也不必悬心,所有的事情都要慢慢来才好,若过于急切,反而容易露出马脚,毕竟苏留衣也不是白痴笨蛋。 这样想着,匆匆就又过去了一个月,转眼间中秋节便近了,这一日上午,江上帆并没有过来花园,于是午时过后,苏留衣便听了分管花园的大丫鬟的吩咐,在绯红轩摆了几样江上帆喜欢的点心水果,预备他下午来的时候吃。 却不料江上帆午饭后看了会儿书,觉得闷了,便信步往园子里来,一路上着意找寻,并没看见苏留衣的身影,却不料在进了绯红轩的时候,竟看到那抹身影正在桌前专心的摆着果碟子。 苏留衣没有武功,所以耳力只是普通。江上帆却是武功高强,他刻意放轻了脚步,苏留衣哪能发觉到。 江上帆便倚在门边,静静看着他专注的背影,只觉这样的偷窥实在有些刺激,如同是草原上的狼准备捕猎一般,而猎物自然是面前不远处那个还丝毫没觉察到危险的小兔子。 当脑海中闪过猎物这个词,江上帆很直接的就联想到了一幅香艳场面,顿时心里便燃起了一把火,这些天他没有去外面解决欲望,偶尔有了渴求,脑海里便总闪现出苏留衣的身影,以至于想起那些女人,就觉得有些厌烦。 偏偏苏留衣进府后,却出奇的不解风情起来,每日总不肯在他面前出现。江上帆一开始纳闷儿,慢慢的就自觉看透了对方心意,这分明是欲擒故纵,想着自己对他旧情难忘,所以逼自己先开口要他呢。 当然,江上帆的这种想法,完全可以说是小人之心了。苏留衣生性胆小为人随和,头脑用在读书写字琴棋书画上还行,若论起机心,那是半点都没有的。只是江上帆此时被恨意蒙蔽,竟将以前他最了解的那个苏留衣都给抛却了,凡是对方所为,就忍不住要按一个由头。 这样想着,越发赌气不肯叫苏留衣,因此两人便一直不得见面。眼看一个多月过去了,他方在这绯红轩里见了对方,当下哪还肯放过,更何况,他就有心放过,胯下那早就支起帐篷的兄弟也不肯答应啊。 苏留衣终于将几十碟果子点心都摆好了,然后用大纱罩罩上,再退后一步看了一遍,自觉没什么不妥当的,这才舒了口气。 刚转过身来,就见江上帆一脸玩味笑容的看着他。苏留衣不由得吓了一跳,大叫了一声,方反应过来,忙跪下参见江上帆。 江上帆走到苏留衣面前,淡淡道:「起来吧。在这里过的还好吗?」 苏留衣站起身,垂头恭敬道:「回王爷的话,奴才很好,多谢王爷肯收留奴才……」 不等说完,下巴就被江上帆用两根手指托起,听他轻浮笑道:「我做了三年王爷,听人自称奴才听的多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惯,唯独听这二字从你嘴里说出来,却是有些不自在。」 「王……王爷是……没……没听奴才多说,听……听常了就好了。」苏留衣一颗心慌得扑通乱跳,他渴望江上帆来抱着自己,却不敢奢求,因此只好连连后退,一边语无伦次的辩解着。 江上帆却不肯放过他,一步步紧逼着,就将他逼到了里屋自己平日里休息的地方,一边手指已经攀上了苏留衣的脸庞。呵呵笑道:「习惯不了了。我想,你还是叫我阿帆比较好,以前你不就是这么叫我的吗?」 一句话,就定住了苏留衣的身形,他痴痴看着江上帆,眼中水光闪烁,半晌方迟疑道:「还……还可以那么叫吗?覆水难收,过去的时光,终究是回不去了……」话音未完,语气已是哽咽起来,他垂下头,泪落在衣襟上。 「能不能回得去,是我们说了算的。」江上帆轻轻一拉,就将苏留衣的身子拉进自己怀中。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心中竟然泛上几丝酸楚,他想着也许苏留衣是真的很难过,也许,他真的是爱着自己,只不过因为他太胆小。也许,自己根本不该施行那么残酷的计划,不如……就此放手。 心里想着放手,胳膊却把苏留衣紧紧的搂在怀中。江上帆随即就笑了,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怎么可能放手,怎么可能原谅,怎么可能还相信这个人?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掠夺,掠夺回本来该属于他的一切,没错,这些都是苏留衣欠下的债,他本就该还给自己的。 想到这里,就一把将苏留衣打横抱起,来到那张大床上,在苏留衣的脸上轻轻一吻,呵呵笑道:「我们现在就重温鸳鸯梦,放心,我会让你比少年时更加幸福。」一边说着,就将苏留衣放在床上,伸手便去解他的衣衫。 「王爷……」苏留衣再也料不到江上帆竟然在这个时候情动,忙按住了他的手急道:「这……这还是大白天,王爷请三思,被人看见您和一个奴才…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朱门春色之怯无情[出版书] 作者:梨花 这……这于您的名声不好听。」 「奴才又怎么样,赶明儿我让你做我的贴身小厮,大家不就全都明白了吗?」江上帆邪邪笑着,一边就将手伸进苏留衣的衣服里摩挲,一边轻声道:「我还从未在家里和下人们行过这事儿,留衣,你是第一个,十年过去了,想不到你还是这样令我无法自拔。虽是身在这里,但我偏就想起了那时候我们在山洞中的情景。」 苏留衣的脸一下子红了,江上帆一句话勾起了他十年前和对方欢爱的回忆。那时两人正是你侬我侬,平日里不敢在学堂中乱来,江上帆就经常带他去山上寻那些洞穴,铺了干草披风,两人便在那些隐密地方尽尝风月之欢。 「看看,你也情动了吧?我就知道,你对我……也是抗拒不了的。」江上帆的手不知何时也摸进了苏留衣的裤子里,攥住那根玉茎只轻轻拨弄了一下,小巧玉柱便倏然挺直了。 「阿帆……」苏留衣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只觉魂魄都已随风去了,再没有什么思考能力。十年后突如其来的性爱,因为对象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挚爱之人,就如同是身体内燃起了一把大火,将他整个人都焚尽摧毁了。 衣衫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被除下,纤细的身体依然白皙,只是瘦弱了许多。在江上帆强有力的臂膀下,两条修长雪白的腿儿欲迎还拒的被展开来,露出中间那最隐秘的地方。 「阿帆……」双臂如同有了自己的意识,蛇一般缠上江上帆的颈项,两具赤裸身体交缠在一起,胸膛上的红樱被拨弄着,酥酥痒痒的感觉让苏留衣不禁起了一阵颤栗。 「留衣……宝贝儿……」许是情动的关系,江上帆情不自禁的就喊出了十年前他对苏留衣的昵称。他俯首吻住对方的唇,撬开贝齿,将舌头伸进那张樱桃小口里尽情吸吮戏弄。一只手则顺着小腹滑到臀瓣处,将一根手指徐徐插入那因为紧张而不住收缩着的小穴中。 「啊啊啊……阿帆……痛……」突如其来的侵袭让苏留衣敏感的弓起了身子,然而下一刻,他的双腿就被弯折起来。 「阿帆……」苏留衣惊叫一声,艰难的抬起身子哀求道:「先……先不要,我……我先……我先……不然好痛……」 江上帆一双眸子中全染上了情欲之色,看苏留衣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虽然对方语无伦次,但他却奇异的明白对方想要说的话。 「怎么?十年没用这个地方了,所以都变的又窄又紧了是吗?」他坏心眼的又加了一根手指进去。 「唔……」苏留衣的身子又抖动了一下,他大概是想舒服一些,所以忍不住扭动了下臀部,但随即就醒悟过来这个动作在此时此刻有多么的放荡羞耻,一张脸不由红的似要滴出血来。一双大眼睛也垂下视线,看也不敢看江上帆一眼。 「你不用急,吹箫的日子,还不有的是吗?这会儿我偏偏要尝尝你这后庭花的滋味,咱们两个十年没做了,不但我想,你也一定想得紧。」 江上帆笑着又俯下身子,在苏留衣的唇上一吻,接着退出手指,桌上的药膏是早已预备好的,他蘸了些,然后把手指重新插进小穴中。 苏留衣听他说到吹箫,一双眼睛更是羞的不知该看何处了,索性就把眼睛紧紧闭上,他刚刚看到了江上帆的巨物,只觉比少年时不知大多少,心中惧怕疼痛,因此方提出想用嘴先为对方吹箫,再慢慢图以后,只是说什么也没办法将这话出口,谁知对方却知道了,连说带插的一番戏弄,只让苏留衣更羞的连话都不敢说。 江上帆也早已忍不住,气也好怒也罢,他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了,能勾的自己失去控制力的人,始终只有苏留衣一个。此时若不好好享受一番,那才真成了傻子。 小穴里面紧窒的甬道很快就变得又湿又滑又粘,江上帆将三根手指退出来,胯下巨物便高昂着头闯了进去,还未进到一半,就听见苏留衣大声呼痛,同时身下瘦弱的身子也颤抖起来。 「乖,别怕,很快就好了。」在这种时候,江上帆心中的柔情彻底泛滥开来,他甚至根本没有心思和时间压制,现在的他,只想依着自己的本能,恣意怜爱苏留衣,如同十年前他们的每一次性事一样,追求那种灵肉合一,欲仙欲死的最高境界。 「阿帆……」苏留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如同一尾离水的鱼儿,他羞怯的按照江上帆的要求,尽量放松自己打开小穴,让那粗壮的阳物最终得以进入。 「好……好痛……阿帆……慢……慢点儿……轻点儿……」江上帆只动了两下,苏留衣就受不住疼痛了,满头大汗的呻吟着,抬起一双小鹿般水润润的眸子,满面的哀求之色。 「小笨蛋,只是这会儿痛点而已,待习惯了就好了。」江上帆不但没听他的,反而坏心的将胯下巨物更快的律动起来,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又深又沉的撞进苏留衣身体的最深处。 「不要……」苏留衣甩着头:「好痛……」他的泪水涌了出来:「阿帆,求求你……不要……这么凶……我……我受不了了……」 「受不了就叫出来啊,没人会知道的。」江上帆用指腹替身下人儿抹去泪水,然后手移向下方的胸膛,捻起一枚红樱粗暴的揉捏起来。这样的苏留衣,实在太让人有凌虐的欲望。十年前是如此,没想到十年后,他还仍然是用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撩拨的自己欲罢不能。 「啊……」苏留衣终于控制不住,大声呻吟起来,为了减轻些痛楚,他不得不轻轻摇动臀部,以期让那根在小穴中进出的巨物能够进入的更加顺利些,这样自己也可以少受些痛楚。 渐渐的,痛楚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波波从身体深处升起的快感。苏留衣完全抛弃了羞耻,他雪白的胳膊搂住江上帆的颈项,修长双腿交缠着对方强壮的腰,如同一只小船,在对方的撞击下随波沉浮着。 这一场欢爱直持续到傍晚,越到后来,两人越是情浓。苏留衣当日虽然背叛了江上帆,然而自他之后,一直守身如玉,再没让人碰过自己的身子。 而江上帆此后平步青云,如今做了王爷,虽然不会刻意委屈自己,然而不管多么红的花魁头牌,却从不能让他在此事上如此淋漓尽致,因此今日一旦尽兴,怎肯放开。 好不容易情事结束,连江上帆也不知道自己要了苏留衣多少次,两人玩了多少花样。只觉这次欢爱比起少年时那些云雨,不知甘美了多少倍。 「阿帆……王爷……我……我要去扫园子了。」江上帆倒在床上舒服的闭目养神,苏留衣却还谨记自己的身份,爬起来轻声说了一句,就要下床出去。 「扫什么院子啊,现在你这腿还能走路吗?」江上帆一只手横过来,将苏留衣重新搂了回去,让他躺在自己的身边,闭着眼睛道:「若你还能走一步路,便是我还没把你榨干净,可是还要我再努力一把?」 「啊……不……」苏留衣慌得连连摆手:「王爷,你再不停下来,我……奴才就要昏死过去了,这时候哪还有余力……不不不……」 「既如此,就歇着吧,我记得明儿把你调过来做贴身的仆人,以后日日晚上这样弄你。」江上帆睁开眼,看向苏留衣,薄被下的手也不规矩的划入小穴内,那里留着他的精液,仍是湿滑粘热无比。 苏留衣的脸一下子又红了,想要推开江上帆,又不敢,嗫嚅着道:「王爷……王爷说笑了,我如今是奴才,哪有资格……」 不等说完,身子猛的被江上帆提了上去,趴在他强壮的胸膛上,听他戏谑道:「怎么没有资格,你能伺候的我舒服高兴,其它人可没有这个本事,你说呢?」 苏留衣便不做声了。虽然江上帆肯留他在身边,但不知为什么,对方用这种口吻,这种语气,却总令他觉得有点不舒服。比起年少时的倾心相爱,现在高高在上,以一幅施舍口气说话的江上帆,还是让他心理上有些排斥。 「在想什么?」江上帆从那双眼睛里轻易就读出了苏留衣的心思,心中不由得冷笑,暗道果然是个贪心的人,做出那样事来,还想着让我如同以往那般付尽真心的宠爱吗?不过你也放心好了,宠爱嘛,慢慢总会有的。总会有的,一直到宠得你忘乎所以,以为高处云端之时,便是我彻底拔出心中刺的时候了。 「没什么,只是想着你也该起来了,难道晚上不吃饭了吗?」苏留衣还是想起身,无奈身上实在酸软没有力气,只起到一半,江上帆的手指恶意在那羞耻的地方轻轻一戳,他就又软软的倒了下去。 「别闹了。」苏留衣瞪起乌溜溜的大眼睛,咬着嘴唇看江上帆,那幅气呼呼的可爱神态让江上帆有瞬间的失神,但很快他就醒悟过来,心底发出一声惨笑:「不可能了,那个天真的少年,早在他诬蔑了自己的那天开始,就不再存在了。」 「好了,不闹了。」表面上却仍是一派宠溺的笑,甚至还如过去一样刮了一下苏留衣的小鼻子,然后江上帆坐起身来:「留衣,你就在这里躺着吧,我先出去,等下让他们把饭摆到这儿来,今晚上我也在这里过夜。」 「啊,不要。」苏留衣吓的倏然起身,这动作又牵动了后庭的疼痛,但他却不管不顾,倒吸了一口冷气后坚决摇头道:「不要把饭送到这里来,你出去吃饭吧,不必管我,看见有人往这里来,你先别让他们过来,我……我很快就起来穿衣服,我们就如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为什么?难道和我在一起,让你觉得羞耻?」江上帆玩味的看着他。 「是。」却不料苏留衣竟然郑重点头,倒让江上帆一呆,下意识的就问道:「为什么觉得羞耻?我哪点配不上你?」 「怎么可能是你配不上我?」苏留衣苦笑,然后垂下头道:「王爷,现在我们已经不是当年了,也回不去了。但我心里……好吧,我知道自己早已经没有资格这样说,但我真的始终不能放下对你的爱慕之情,因此方有今日之事,但其它人是不会这样想的,就算你笑话我,我还是……想保留这最后一点自尊。」 江上帆的眼眸眯了起来,当年的他,就是被这样的苏留衣迷住的。而现在,苏留衣究竟是真的还有这一点骨气,抑或是装出这一幅有骨气的样子,他竟然分不清楚了。 「好吧。」明明该嘲笑几句的,但江上帆竟然说了这两个字。他微微一笑:「那留衣你就在这儿好好歇歇吧,我先走了。」说完,便负手出门。 第四章 顺着小径往园外走,一路上铺满了落叶,驻足四望,只见蓑草斜阳,更增秋意,想到刚才的情热以及苏留衣的神态风情,一时间,心中竟然是千思万绪奔涌,不能自己。 「今儿留衣哪去了?怎么这么多落叶也不收拾。」小山下传来说话声,接着转出两个丫鬟,看见江上帆,俱是一呆,连忙躬身行礼。 江上帆挥挥手,然后淡淡道:「偶尔看着落叶满径,倒也别有一番趣味。我的话,今日这园子不必收拾了,明日再说吧。还有,你们两个今晚不要去绯红轩了。」 两个丫鬟答应了一声,都觉得有点奇怪,但看王爷的神情,却也不敢动问,因此福了一福,就告退了。 这里江上帆出了园子,房内的丫鬟正在四处找他,见他回来了,就喜笑颜开的吩咐摆饭。 几十道菜流水般端了上来。江上帆却没有心思动筷子,想到苏留衣这会儿必定在绯红轩里艰难的起身穿衣,心中不由得又升起一丝怜惜。自己叹气道:罢了罢了,看在他这十年没有放纵的份儿上,便对他好一些吧,况唯有如此,一切才能顺理成章。 因想到此处,就站起身淡淡道:「今晚不在这里吃了,芳草冰苑,你们拿大食盒过来,我捡几样菜,随我到园子里吃去。」 「既如此,不如就叫人把饭摆在园子里吧。」静月走过来建议,一边就叫小厮拿大食盒过来。 「此时天都黑了,再说外面又下起了小雨,做什么非要去园子里吃呢?又不是大白天,还有些游兴,黑漆漆的,走在路上飞个老鹄也吓人一跳。」 冰苑却不太赞同江上帆的主意,委婉劝了一番,然而主子心意已定,她们这些做丫鬟的,也不能拂逆。 一时间就准备妥当。江上帆亲自捡了几样菜,待捡完了,他心中也觉有些凄凉,原来那些菜,无一不是苏留衣爱吃的。他只以为这些自己早已尽忘,却发现到头来,那人的一切都已经烙印在了自己的骨中血中。 当下有两个小厮提着食盒,几个婆子打着伞,冰苑芳草提着那精致的玻璃灯笼,就来到了园子的角门处。忽听江上帆道:「你们回去吧,不必派人伺候,我自己进去就行,今晚便不回房了,左右明日免朝,不必早起。」 静月冰苑等都觉有些诧异,不过料定问了王爷也不会说,因此就答应着下去了。临走时将伞和灯笼留给江上帆。于是他便打着伞,提着食盒和灯笼,施然向园内的绯红轩而去。 这园子果然就如冰苑所说,白天端的是好景致,到了晚间,却到处都是树影,偶尔走到哪里,再听见两声猫头鹰的叫声,更是}人。 江上帆想起苏留衣一向胆小,此时不知是否还在绯红轩里,若真还留在那里的话,没人陪着他,不知道会吓成什么样子。想到此处,就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苏留衣果然还在绯红轩中。他看着江上帆走远后,便瘫倒在床上,一是累的,十年不曾经历性事之欢,如今被江上帆索要了一下午,他一个文弱之人如何能承受得住。 另一面,他怎么也想不到江上帆竟然对自己还有这些热情,心中又是欢喜惊讶,又是悲苦凄凉。自己在床上心思百转,疲累至极下,竟就睡着了。待再醒来,只见屋内屋外漆黑一片,哪还有一丝光亮。 苏留衣向来胆小,见此情景不由吓得慌了神儿,四处找灯笼也没找见,待要出园子,可刚踏出绯红轩,看见那四周的树影花枝,在黑暗中摇曳的如同扑面而来,兼小雨沥沥,更添几丝阴森气氛,因此吓得说什么也不敢出去了。 好在那绯红轩中倒备有蜡烛,苏留衣平日来这里摆水果点心,也算熟悉环境,当下找了蜡烛出来四处点上,方觉安心一些。只是烛影摇摇光线昏暗,配着外面的雨声,倒更让人心惊肉跳了。 苏留衣此时吓得连困饿都忘了,只裹着那条薄毯子躲在床上角落中瑟瑟发抖,脑子里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令人害怕的东西,只想着江上帆今日下午和自己的欢爱就好。 然而人的大脑就是这样奇怪,你越是不让它想什么,它就偏偏要往那里想。此时苏留衣的脑子里,尽是自己看过的那些神怪志异小说,和江上帆的欢爱倒是一丝都挤不进去,越想越怕,越怕越禁不住去想,最后只吓得将毯子蒙在头上,嘴里不停念叨着,究竟念了些什么,却是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了。 便是在这时候,就听外边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接着轻轻的脚步声响起。本来以苏留衣的能力,是听不出江上帆用了些轻功的脚步声的,然而他此时正是惊吓恐惧之时,身上那些感觉不知比平时敏感了多少倍,因此反而听到了。当下只吓得抖衣乱颤,暗道这不是鬼还能是什么?人哪有这样轻的脚步。 「留衣……」 正吓得连气都喘不上来时,就听身旁传来熟悉的声音,苏留衣哪肯相信是江上帆,只以为是鬼魂假装江上帆的声音来迷惑自己,一个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了。 江上帆站在床边,看着那团毯子抖啊抖的,不觉暗暗好笑,心道都这么多年了,这胆子还是这么小。 一把将那毯子揭下来,江上帆刚要说话,却见苏留衣的脸色惨白中透着红潮,身子都快抖散了,这情景大不寻常。连忙坐下来,在对方脸上拍了拍,大声道:「留衣,你怎么了?」 苏留衣看见江上帆,感觉到那手有热度,不像是鬼魂,然而此时他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只觉胸膛里说不出的难受,好像整颗肺都被人攥在手心里揉捏挤压一般,因此只是直着眼睛看江上帆,面上竟一点表情都没有。 江上帆骇的魂飞魄散,然而一直以来的冷静镇定却没让他慌了手脚,他又大叫了一声苏留衣的名字,接着一只手微微用力的甩了苏留衣两巴掌。 「啊……」苏留衣终于叫出声来,身子整个软倒在江上帆的怀里,哭叫着道:「我……我以为……我以为是鬼,吓死我了……呜呜呜……」 「哪儿有鬼啊,鬼魂之说,不过是世人自己愚弄自己罢了。」江上帆终于松了口气,好笑的扶起苏留衣:「我就知道你若是留在这里的话,定会害怕,所以饭也没吃,特意让丫鬟们装了饭食过来,行,你再顺顺气,等会儿我们就吃饭。」 苏留衣心下大定,慢慢坐直了身子,垂头不好意思道:「我……我本来不想留在这里的,这园子到晚上连个人声都没有,打死我也不敢在这里过夜,可没想到……没想到……只说在这里歇歇,却不小心睡了过去,再……再醒过来时,天也黑了,越发不敢走了。」 江上帆笑道:「是啊,你胆子从来都是小的,我们以前在外边骑马,你从来都不敢自己骑它,一直到最后还是我抱着你。那一次在外面玩得晚了,回学堂时,走在那山路上,偶尔一只鸟飞过,两声虫子叫,都让你吓得直往我怀里钻。」 苏留衣定定的看着江上帆,半晌方哽咽笑道:「是啊,那个时候……想想多美好,现在都不敢想,偶尔午夜梦回,醒来时发现只是自己一人,都免不了魂断神伤。」 江上帆向外面捡着菜肴的手就是一僵,心中懊恼道:我怎么就说起这个来了?怎么……竟然还都记着,不是早该忘了吗? 苏留衣大概也觉得这话题有些伤感,也连忙岔开道:「是了,刚刚我是怎么了?我看着你,知道你是人不是鬼,可我连话都说不出来,胸口这里就好像被大石头压着一样……」 江上帆呵呵笑道:「你那是吓的不知道喘气了。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寻常人着吓到这个程度,就直接昏死过去了,你可好,竟然不知道喘气,要是就这么活活憋死了,可真不知是千古悲剧还是千古的笑谈了。」 「什么……什么笑谈,大家只会同情我。笑话我的人,都是没心没肺的。」苏留衣咬着嘴唇,哀怨的瞪了江上帆一眼。只一眼,便让他心神一荡,丝丝缕缕的柔情蜜意都忍不住泛了上来。 「好了,不要嘴硬了,快过来吃饭。」江上帆见苏留衣在床上艰难的挪动着身子,知道他是后庭处还疼痛,便走过来,故意在那羞耻的地方揉了揉,邪笑道:「还痛吗?明明做的时候也没弄出伤口来……」 不等说完,苏留衣的脸就成了一块大红布,结结巴巴的叫道:「你……你胡说什么?非礼勿言,这种……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你可是个王爷。」 江上帆满不在乎道:「那又怎么样,看都看了,还怕说吗?嗯,我回去拿了清肿的药来,那里想必是红肿了,等吃完饭后,给你涂一些,保管明天就好了。」 苏留衣越发羞的厉害,但心里却甜蜜无比,只是脑海中仍有疑惑,只觉得自己这是在做梦,不然一生之中,哪还有可能让江上帆如此对待他? 即便是在做梦,能有这样的梦境,他也知足了。苏留衣被江上帆拉着手慢慢走着,他在后面痴痴看着江上帆的侧脸,只愿这个梦永远也不要醒来。 来到桌前,江上帆细心的拿过一个软垫铺在椅子上,扶着苏留衣坐下,然后指着桌上的饭菜笑道:「看看,主食是你最喜欢的油条饭团,菜都是你喜欢的:清蒸黄花鱼,炸茄盒,香菇,豆角排骨……」 他一样样的介绍下去,苏留衣的眼睛就慢慢湿润起来。喃喃道:「想不到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还记着我爱吃什么,这些……都是我喜欢吃的。」 「我也以为我忘记了,没想到在今晚选择拿到这里的菜肴时,大脑甚至都不用想,就把这些拣出来了,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我从来都没有忘记有关你的一切。」 江上帆淡淡说着,苏留衣抬起泪眼看向他,颤声道:「我以为……我以为你恨我入骨,毕竟当年……我……我伤你伤的那么深,我以为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再让你看我一眼,和我说一句话……」 「恨当然是恨的。」 江上帆终于在苏留衣的对面坐了下来,看见对方瞬间紧张无比的面孔,他苦笑一声:「不过越恨,就越说明放不下,不是吗?算了,我也看开了,即便现在还不能完全原谅你,但最后,我也总会原谅你的吧,毕竟那样深的爱过,从你之后,我再没有那么深那么深的爱过一个人。」 苏留衣的手剧烈颤抖着,他想伸手拿筷子,藉以掩饰自己的失态,然而那筷子拿了几次,却只是拿不起来。 「行了,别多想了,吃饭吧。」江上帆冷眼看着苏留衣激动的样子,他在心里冷笑:好啊,你多要些,多要些宠爱,多要些深情,多要些希望,等你把这些都要到手了,再让你跌下去,到那时,你就明白我当年离开学堂时,心里是什么样的滋味了。 「我王府里的厨子手艺如何?」夹了一个炸茄盒给苏留衣。苏留衣以前不喜欢吃肉,甚至油腻的东西都不喜欢吃,却唯独喜欢吃炸茄盒。尤其喜食里面韭菜虾仁肉末的馅子。 「好,很好……」苏留衣的手仍然颤着,默默低头扒着饭,吞下一个茄盒。 江上帆伸手抬起他的脸看了一眼,忍不住笑道:「不是吧?手艺好还把你吃的泪流满面,这要是手艺不好,是不是就直接将咱们两个毒死了?」 苏留衣抬眼迷惑的看着他,如何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不由得怔住了,喃喃道:「我怎么……怎么又哭了?这……眼睛真不争气。」 「你以前就喜欢哭,又不是现在才学会哭。我记得以前那些家伙们偷看禁书的时候,人人都只注意看那些春宫和风月情节,唯有你,对那些视而不见,只是念念不忘书里男女的结局,若是好的,就喜笑颜开。若是不好,就忍不住为那些人物流泪,当时我们都笑的不得了,要说书呆子,你认了天下第一,没人敢认第二去。」 「提那些往事干什么?」苏留衣放下筷子,自己也觉不好意思,叹气道:「我虽爱哭,但这些年经历了太多事,已经很久都没有哭了,只是自从上次在太白楼遇见了你,这眼泪不知怎的……就又控制不住。」 江上帆收了笑意,细细品这几句话的滋味,虽然苏留衣说的淡,但想起他这些年来,想必不知遭受了多少折磨,直到最后折磨的都麻木了,所以眼泪自然也没有了。 自己心里说这一切都是苏留衣咎由自取,是他活该。然而心中却还是有几分酸楚,他起身来到苏留衣的坐处,抱起他坐在自己腿上,笑道:「既然你吃不下去,那我来喂你。来,尝尝这块香菇味道好不好。」 苏留衣抹去脸上泪痕,羞怯的垂了头,但香菇送到嘴边的时候,他却还是张开小嘴吃了进去。他低着头,江上帆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看到他上扬的嘴角,那么甜美幸福的笑意。 算了,在计划施行之前,便好好的对他吧,补偿一下他这些年来的苦难。江上帆心中叹了口气,不知为什么,面对这样的苏留衣,竟忍不住有些心软了。 一顿饭倒是吃的浓情蜜意。以至于苏留衣只以为自己是又回到了少年时光,忍不住几次看向这房子里的摆设,只觉不知什么时候,这精致的绯红轩就会变成山里的江河书院,然后江上帆还是学院里文武双全的风云霸王人物,自己仍是那个只会躲在他羽翼下吟风弄月的小书呆。 「行了,天晚了,准备歇息吧,这些东西等明早丫鬟们来收。」喂完苏留衣,江上帆自己随便吃了些东西,就将食盒和残汤剩饭随便往桌上一堆,拉着苏留衣的手来到了里间床上。 「啊,要……要走吗?那带我一起出去吧。」苏留衣以为江上帆是要离开,吓得连忙拽住了他的袖子,接着又醒觉自己这话有些放肆,忙低声嗫嚅道:「我……我不是要厮缠着你,我……我是说,你带我离开这园子,我自回我的下人房去。」 「走什么?外面还下着雨呢。左右这绯红轩里什么都是齐备的。再说,今天下午咱们俩又都在这床上滚过,如今似乎也不必害羞同床共枕,来,我搂着你,就在这里凑合一夜吧。」 江上帆一边说,就拉过苏留衣在自己身边躺下,不管怎么样,疯狂了一下午,他也有些累了,只是思绪翻涌,一时间,不管眼皮如何沉涩,竟是难以入睡。 好不容易意识恍惚了些,眼看就要入睡时,就听身边的苏留衣喃喃念了一句:「如果这是梦,就让我在梦里吧,我宁愿饿死,冻死,也不要醒来。」 傻瓜。江上帆心里嗤笑了一声,朦朦胧胧中却觉得心揪痛起来,但转眼间,睡意便完全侵占了他。 这一觉睡的倒十分香甜,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他感觉到身边的苏留衣好像起身下了床,他模模糊糊的咕哝了一句,睁开眼睛,就看见苏留衣走出去的背影。 意识终于彻底清醒。江上帆坐起身来,揉了揉额头,然后就靠在墙上怔怔出神。 又过了一会儿,听见外面响起脚步声,接着几个丫鬟的声音笑道:「你还说你不在这里过夜,不在这里怎么知道王爷没走?若你不在这里,王爷昨晚上是失心疯吗?巴巴的提了饭食来园子里吃。」 然后是苏留衣结结巴巴的声音:「不……不是……姐姐们莫要说笑,对……对王爷的……名声也不好,我……我是来打扫的……」 江上帆已经听出了刚才说话的人就是冰苑,料想是自己屋里的丫鬟们过来探查情况了,那几个女孩子的淘气他是知道的。平日里江上帆也不愿禁管她们,越发纵的她们在这府里无法无天了。 果然,就听静月的声音道:「打扫?哪有这么早就起来打扫的?这天还没大亮呢,我们王府又不剥皮喝血,下人们从来都是睡到卯时三刻以后才起床的。」 苏留衣本来就不是善于言辞的人,被丫鬟们你一句我一句问的无话可说。江上帆在屋里听他拼命辩解,却是越描越黑,不由得会心微笑起来,朗声道:「都给我进来吧,一个个叽叽喳喳的像麻雀一样,在园子里也睡不了清净觉。」 静月冰苑等人都忙走进来,嘻嘻笑道:「爷醒得倒早,我们还没和留衣说够话呢,你就心疼了。」 「你还有脸说我醒得早,我倒想问问你,明明昨晚我说过今日免朝的,你们这天不亮的就跑过来是干什么?」 「呀,原来今日免朝啊?也是,王爷昨晚好像说过了,唉,现在这记性都差了,看,我们竟然都给忘了。」静月一拍脑门,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记性差?少给你们月钱的话,是不是还能倒找我一吊啊?」江上帆哼了一声:「再说了,你记性差,冰苑的记性也差了?那这内房管账的人,是不是也该换换了?」 静月抿着嘴笑,再不敢说话了。她们其实就是想过来偷看看王爷到底昨晚是和谁一起过的夜。毕竟从入了王府,就没有过什么八卦娱乐身心,如今好容易出来一件,能轻易放过吗?所以就连最沉稳老成的冰苑,都被她们给撺掇了来。 谁知一进绯红轩,便看到苏留衣从里面出来,她们被吓了一大跳,苏留衣更是吓得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这些丫鬟那都是八面玲珑的,一见这架势,哪还会再害怕,一人一句就把苏留衣的冷汗给逼出来了。 幸好江上帆及时出声,算是给苏留衣解了围,他一看见丫鬟们进去了,就一溜烟儿跑回了自己的下人房,走路时后庭处仍有些钝痛,却也是顾不上了。 这里江上帆梳洗毕,一转身,发现苏留衣早就跑了。细细一想,的确是那人一贯的行事作风。 于是和丫鬟们出了园子,吃完早饭后,就把江永叫进来道:「我身边缺一个贴身的仆人,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朱门春色之怯无情[出版书] 作者:梨花 你让苏留衣过来吧,园子里再安排个人进去干就是了。若缺人手,从外面再买几个也使得。」 江永心想王爷啊,奴才我早就料到这一天了。面上陪笑道:「王爷,哪里缺人手啊,之前不过是听王爷吩咐,随便分派了点活儿给他就是,既然王爷要用,我这就把他叫过来。」 江上帆点点头,江永便出去了,不一会儿,就带着苏留衣进来,然后他嘻嘻笑着告退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贴着苏留衣的身子轻声说了一句:「我的话到底应验了吧?好好伺候着。」 苏留衣低着头,听见江上帆叫他过去,才期期艾艾的挪过去,嗫嚅道:「怎么办?他们……他们好像都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有什么关系。」江上帆呵呵一笑:「今天早上跑那么快干什么?我一回头,你就没影儿了。」 苏留衣抬起头,嘟着嘴巴小声道:「你那些丫鬟一个个好厉害,个个都跟你学的铁嘴钢牙,我又不会撒谎,好容易说了一句,就被她们抢白那么多,我哪儿敢还留在那里啊。结果你又这么快就把我调过来,你也等我把那些叶子都收拾了,让人家后来接手的看见,不说你叫的急,还只认为是我偷懒呢。」 江上帆笑道:「我担心你的伤口嘛,明明说好了今儿给你上点药,结果你醒那么早,跑的又那么快,我也胡涂了,早知昨晚该给你上上,只是困了,又想些乱七八糟的,竟就忘了。」 苏留衣一不留神,就被他拉到怀里,只吓得叫道:「不……不行,怎么……怎么可以在这里?这是书房啊,阿帆你……你疯了吗?这里不比绯红轩,平日除了你我,没人去,在这里,万一被人撞见……」 他说到撞见的时候,脸上就露出恐惧之极的神色,江上帆知道他是想起了过去。沉默半晌,方微笑道:「好吧,就听你的,何至于吓成这个样儿,便是被撞见了,还有我呢。以为这仍是在山上学堂那会儿吗?留衣,我已经不是学生了,现在我是王爷,是这王府的主子,做什么,别人都不敢乱说的。」 苏留衣的眼泪刷一下流了下来,他连忙转过身去擦拭,一边含含混混道:「我……我去拿抹布擦下桌子,你……你还有什么要吃的点心吗?等下我去厨房拿来。」 江上帆笑道:「没什么,你收拾完了就过来,我给你两本好书看,你不是最喜欢结局是皆大欢喜的书吗?那两本书都是不错的,我看的时候就想起你了,想着你肯定喜欢看,就一直留到如今。」 「好,我……那我先去忙了。」苏留衣回头,泪痕宛然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然后低声说了句:「谢谢你阿帆。」之后就出了屋子。 江上帆看着他的背影,抬起手慢慢捂住心口,喃喃自语道:「怎么办?江上帆你这个没出息没骨气的东西,现在就心痛了,往后的计划还怎么施行?你……可不能半途而废,这个人……他胆小懦弱没有担当,卑鄙又可耻,你不会蠢得还真想和他就这样再纠缠下去吧?」 半个月的时光一闪而过,这半个月来,江上帆对苏留衣的态度,连瞎子都看出来了。王府里的下人们多是好的,只觉苏留衣知书识礼,谦恭可亲,又是残疾,王爷能喜欢他,实在是他修来的福气,多数人只替他欣喜,并不觉嫉妒。 当然,也有些眼红的婆子奴才,在背地里言三语四。只不过这些话当然都吹不到苏留衣的耳朵里。 但是这么多人在议论王爷前所未有的对苏留衣的宠爱,却从没有人知道原因是什么。仔细打量苏留衣,长相无非清秀文雅,这样的容貌虽然讨喜,却也不是什么过人之姿,最起码被称为北国第一美人的云英公主,苏留衣就是万万比不上的,但王爷连云英公主都不在乎,怎么可能就看上了他呢? 当然,这也有一种解释,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而且除了这个解释外,似乎实在也找不到别的解释了。然而江永心里却清楚得很,再怎么出西施,王爷也不可能在酒楼上对一个跛子一见钟情。 人的八卦细胞一起来,真是格外的干劲十足,江永借着在外面采办的机会,亲自走访了十几家酒楼,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王爷和苏留衣是老相好,就算不是老相好,也是旧相识,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王爷在酒楼里对苏留衣那么恶毒,但现在在府里却宠他宠的要上了天。 这种话题当然是不敢去问江上帆的,于是丫鬟们就在苏留衣面前探口风,奈何一提到这个,苏留衣就三缄其口,而且神色哀戚,一来二去,弄的丫鬟们也不敢深问了,生恐让苏留衣伤了心,被王爷看出来怪罪到自己头上。平日里王爷容她们放肆,但关键时候,真的发起威来,她们这些丫鬟是吃不消的。 第五章 匆匆又过了一个多月,就入冬了。这一日天上零星飘起了雪花儿,下人们都十分高兴,纷纷道:「看这天色,今晚上该有北风,明早的雪只怕不小。」于是纷纷把园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知道江上帆是最喜欢赏雪寻梅的。 果然,到了傍晚,那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如同鬼哭狼嚎一般,听着就让人心惊。 江上帆躺在炕上,正看着一本兵书。不一会儿,见苏留衣掀了帘子进来,手里端着茶盘,他忙起身笑道:「这大冷天,你让谁端茶不行,非要自己去,你那小身子骨是什么样儿的自己不知道吗?」 一边说着,就拉苏留衣坐到炕上来,又倒了一杯热茶让他捧在手上,然后道:「手好冰。」说完就握住了那修长双手,叹气道:「怎么还是没长一点儿肉,明明这些日子逼着你也吃了不少补品。」 苏留衣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咳了两声道:「你别和我提补品了,听见这两个字就想吐。」说完,又望着窗外道:「风好大,必然有一场大雪,唉,此时我们在这里热炕暖炉的,不知道那些穷人们又要冻死多少。」 「多少年了,你还是没改这悲天悯人的性子。」江上帆将他搂在怀中,笑道:「既如此,当年为什么不可怜可怜我,只让我受那不白之冤,明明是两情相悦,却让我担了那个强迫你的罪名……」 不等说完,就见苏留衣的面上已经一丝血色也没有了,他连忙道:「好了好了,我只是说说而已,你不用这个样子。我若还记恨你,也就不会这么待你,看看咱们现在,不也挺好的吗?若一味只记着仇恨,哪里还有如今的安心和顺。」 苏留衣低着头默不作声。又听江上帆道:「留衣,我之所以今儿个说了出来,就是不想让你再记着它。你若记着,就永远都不敢面对我。那件往事,以前一直是我心中的刺,所以在那些酒楼里,我才那样对你。如今想来,这事儿未免不是你心中的刺,只是我的已经拔去了,你的也该拔去吧?只有这样,咱们俩才能真正回到从前的幸福时光,你说对不对?」 苏留衣抬起头,颤声道:「你……你真的能拔掉这根刺?阿帆,你……你真的可以忘记吗?还是说,因为是我对不起你,所以对你来说,原谅是很容易的事情,可是对于我,对于我来说,这事……永远也不会忘。我时常在想,如果时光能够重来,我……我是绝不会那样懦弱退缩,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在你头上的。」 江上帆看他又流下眼泪,心中不由得一颤,伸出手替他擦去泪水道:「好了,时光固然不可能重来,所以我们也只有学会放下,不然这样背着一辈子,有多累得慌。」 他说完,就拉着苏留衣坐起身来,从炕上桌子的抽屉里取出棋盘和棋子,兴致勃勃道:「好久没下棋了,以前和你下棋,从来都赢不了你,如今再来试试看,好歹我做了几年的将军,行兵布阵上,必然更胜你一筹了。」 苏留衣见他兴致上来了,自然乐得陪他。两人选好了棋子,苏留衣定下心神,苦笑道:「多年没有拈过棋子,技艺的确生疏,只怕你要连胜我三局了。」 说完,江上帆已把一枚棋子下在西北角上。两人便你来我往杀将起来。不到盏茶功夫,江上帆就发觉不妙,不由得大声道:「啊,留衣,你耍赖,你……你这棋艺明明一点都没有退步,你……你竟然还说生疏了。」 苏留衣哭笑不得道:「王爷,你……明明是你的棋艺一点也没有进步,怎么倒成了我的不是?千真万确,自从你离开学堂后,我就再也没和谁下过棋。」 原来两人年少时就经常下棋,江上帆是个臭棋篓子,却比苏留衣还有兴致,每每将输之时,总是想尽办法的耍赖。苏留衣倒不甚在意,往往一笑置之。此时想起,心中都不由得唏嘘,只因那段时光实在太过美好。 「还下不下了?该你落子了。」江上帆的话将苏留衣的神智拉回来,伸手拈起一子正要下在棋盘上,却发现自己竟然少了几个子,稍微一琢磨,便明白这家伙肯定又是趁自己刚刚出神时耍赖了。 苏留衣无奈摇头,嘟囔道:「都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平日里也老成持重,况且如今又是王爷,怎么还是这般行事作风。」一边说,就将棋子下在另一处。 江上帆却不说话了,只是紧张的看着棋盘,一边冥思苦想,棋子在手里转来转去,犹豫再三却不敢下。苏留衣也不说话,只耐心看着他的样子,嘴角边扬着微笑,心想这么多年,他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好容易落了子,江上帆又变得趾高气扬了,逼着苏留衣快下。苏留衣也不思索,转眼间便落下一子。 过了一会儿,原先耍赖得来的优势又全部消失。江上帆这个恨啊。偷偷看了苏留衣一眼,见他水汪汪的眼睛却只盯在棋盘上,根本让自己连作弊耍赖的机会都没有。 可现在自己是王爷了,民间还都传说自己是百战百胜的将军,虽然他的确是,但就因为如此,他才更不能输给苏留衣。 江上帆一边下棋,就又开始冥思苦想,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是在苦思对敌之策,却不知他只是在转着坏主意。 「留衣,知道府里的传言吗?大家好像都知道你和我的关系了。」终于想到一个办法,要想让苏留衣分神,这个是最好的话题。江上帆一边在心里卑鄙的得意狂笑,一边用眼角余光注意着苏留衣的反应。 果然,就见苏留衣手一颤,一枚棋子就落在了东北角,然后他猛的抬起头来,失声道:「怎么……怎么可能?我……我明明一直很小心的。」 「嗯,怎么没有可能?虽然你一直很小心,但我一直都很不小心嘛。」江上帆很不要脸的说完,见苏留衣整个人都成化石了,只是呆呆盯着自己看,于是连忙偷了对方几个子放在棋盘外。 「那……那也不可能,虽然你不小心,但……但下人们也不敢随便猜度。阿帆,他们……你是怎么知道他们知道我们的事?难道有人和你说了吗?」 「嗯,经常在花园里听见有人暗地说你和我怎样怎样,总之就是那些风月之事了。这王府有事,向来都是一传十十传百,所以我想,既然传的连花园下人们都知道了,那这府里应该没人不知道了吧。」嘿嘿,又偷了几个子,他就说嘛,留衣肯定会被这话题震住。 果然,苏留衣的脸色忽红忽白,什么主意都没有了,半天方小声道:「既……既如此,我们……我们还是断了吧,王爷你依然让我回花园干活,总之……总之不能让这些风言风语毁了你。」 苏留衣的睫毛颤了颤,他真的很想哭。好容易能和江上帆相聚,他真的不贪心,真的是想着只要能看到他幸福开心就好。事情闹到如今的地步,不是他想看到的。 但是……但是他拒绝不了江上帆,他是真的贪恋对方给的宠爱和温暖,也许他的确是个贪心的人吧,不然为什么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会痛成这样呢?明明,不过就是打回原型而已。 「别想那么多,快,该你落子了。」江上帆偷笑的如同刚吃了一只肥公鸡的恶狐狸,眼看苏留衣能够对自己造成威胁的几路棋都被自己拿下了,他这个得意啊,就想着看对方怎么走。 「我……我心乱如麻,怎么还可能走棋。」苏留衣低头难过的道,谁知一低头,就看到棋盘上的棋子格局又大变了。略略一思索,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由得抬起头来,咬着嘴唇恨恨的盯着江上帆。 「你……你为了耍赖,竟然……竟然用这种话题来刺伤我。」苏留衣脸上增了几丝薄怒,只一个表情,看在江上帆眼里,似乎便有无限风情。 他心中一荡,便忍不住去握住了苏留衣的手,嘿嘿笑道:「谁耍赖了,你可别想耍赖不下哦,总之,这一盘棋我是一定要赢你的。」 苏留衣无奈,更兼又是气又是恨又是笑,遂咬牙道:「好,等着吧,这一局我必然想尽办法赢你。」说完,凝神细思了一会儿,忽然在中路下了一子。 他这意图江上帆可弄不明白了,只好小心翼翼的应对,谁知刚刚苏留衣那一子的确奇妙无比,接着他一子一子,竟然都似那一子的后招似的,连绵不绝,不一会儿功夫,江上帆原本的优势就又荡然无存了。 江上帆这个急啊,心想我要是这样都还输的话,我还做什么王爷,我干脆买块豆腐一头撞死得了。因想到这里,就一横心,暗道看来杀手锏是必须抛出去了,不然败局已定,再怎么耍赖也无力回天了。 刚想到这里,还不等说话,就听苏留衣悠悠道:「不必说什么,你再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的,你就是为了耍赖赢棋。」 「留衣,你喜欢什么样式的嫁衣?」江上帆才不会把苏留衣的话放在心上,以前也是这样,他总能看穿自己的那些小把戏,但是最后又如何?还不是只能任自己胡闹下去,最后连人都输给了自己。 果然,这话一出口,苏留衣就愣了,抬起头怔怔问了句:「什……什么?」 「没听清楚吗?我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嫁衣。」江上帆抬起头,微微一笑,顿时那股夺人的魅力尽显。 「什……什么嫁衣?我……我是男人,更何况,我这辈子也不打算娶妻生子了,所以……所以也用不着……准备什么……」 苏留衣一边说着,心却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他眼睛盯着棋盘,然而却已经根本看不清那上面的线条和棋子了,只觉得一切感觉似乎都离自己远去。 「关你娶妻生子什么事?你觉得即便你想娶,我会同意吗?我是个多霸道的男人,你又不是不明白。好了,不要想那么多,我只想问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嫁衣?」 苏留衣咬牙,心想我怎么可能不想得多呢?但……也是,你毕竟是王爷,不要说我以前对不起你,就算我和你两情相悦到如今,又是个不跛脚的才子,我便能做你的王妃吗?只怕也是天方夜谭吧。大概是他要娶妻,所以来问问我罢了,以前在学堂里,有什么事他也喜欢问我的。 因想到这里,方使劲儿定了定神,微笑道:「这要怎么说呢?不如等我回去了,画个图样给你,你参考一下。你是王爷,成婚自然是不能马虎的。」 江上帆心下诧异,暗道怎么回事?他竟似没被影响。不可能啊,他怎么可能对这话题不感兴趣?细一寻思,便明白过来,知道苏留衣是不敢相信的。 心中微叹一声,暗道你若一直都不相信,将来即便我达不到目的,也是你自己的造化,我决不再为难你。你若相信了,那是上天冥冥中要我出这口气,可怪不得我。想到此处,又觉心口处微微疼起来。 他连忙将这感觉压下,假装不在意道:「嗯,我不打算举行很隆重的成婚典礼,你知道我不喜欢麻烦的,你又是凡事看淡的人。之所以想出这个主意,不过是想在府里下人们面前给你个名分,跟了我这么长时间,我也不能让你白跟着啊。」 一语未完,就见苏留衣猛然抬起头来,不敢置信的盯着他,嘴唇颤抖了半晌,方用抖得不成调子的声音道:「你……你是说我吗?阿帆,不要开玩笑了,你若想赢棋,我这一盘都可以尽让你赢,只求你不要再捉弄我了。」 江上帆早眼疾手快的把棋盘上白子又拿走了一大片,呵呵笑道:「什么开玩笑,你必然要等到那一天才相信,好吧,那就等着看吧,我还巴不得给你一个惊喜呢。来,该你下了。」 苏留衣拼命告诉自己不能把这笑话当真,这只不过是江上帆为了耍赖找出的托辞而已。奈何心跳的却十分厉害,好不容易定了半天神,低头一看,不由得连额头上的青筋都蹦起来了,恨恨道:「你还要我怎么下?棋盘上一个白子都没有了,分明是你赢定了。」 「呶,这可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哈哈哈,终于啊,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终于也有赢你的一天了。」江上帆欢呼雀跃着,一时间就兴致勃勃的又摆好了棋盘,将棋子都放到两个罐里,嘿嘿笑道:「我们再来一盘。」 苏留衣让他折磨的整个人都软了,瘫在炕上只是呼呼的喘着气,一边恨恨道:「不下了,谁禁得住你这样三番两次的耍赖,你要喜欢下,自己另找人吧。」 江上帆见他那幅又气又无奈的样子,真是爱煞了,于是将棋盘棋子都放回抽屉里,过去搂住了苏留衣嘿嘿笑道:「你若不肯下棋,我便陪你做别的事如何?」一边说着,就扑了上去将苏留衣压在身底。 「别……还有丫鬟们呢。」苏留衣急叫,一边拼命推拒着江上帆。 「怕什么,她们都识时务呢,这时候看我和你在房里,只有躲出去的道理,哪还肯过来碍我的眼。」江上帆一边说着,也不理会苏留衣的挣扎,就在他脸上乱亲,转眼间,对方身上的衣衫已经被他除了下来。 苏留衣只挣扎了一会儿,也就软了,任江上帆在自己的身上尽情逞凶,两人欢爱良久,方收了云雨,此时天已晚了,丫鬟们在外面听着屋里静了下来,方悄悄来到外间,卸下钗环脱去外衫,也都歇在外间床铺上。 一觉睡到天明,苏留衣早就有了经验,四更前就醒了,收拾妥当便溜了出去,那些丫鬟们其实也都心知肚明,只是装着不知道。待将近五更的时候,他再假装着从外面进来的样子,服侍江上帆梳洗更衣上早朝。 一时间待苏留衣去了。几个丫鬟送来了早饭,那些大丫鬟就留苏留衣和自己等人一起吃,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静月就道:「留衣,你成天在爷身边伺候,听没听说云英公主要来的消息?」 苏留衣怔了一下,喃喃道:「云……云英公主?」 「对啊。」另一个叫芳草的丫鬟也界面道:「就是云英公主,哎呀你不知道,这个公主对咱们家王爷是情有独钟啊,她是北国的公主,可一年总得往咱们国家跑两趟,这不,今年夏天那会儿和她哥哥才来过。如今天寒地冻的,听说还是要来呢。」 苏留衣手一颤,一碗饭险些摔到地上,连忙低头咳嗽了一声掩饰。不过其它丫鬟倒没在意。只听冰苑道:「你们少嚼舌头,爷对云英公主从来都没有那些心思的,是这公主一厢情愿。」 静月叹气道:「是啊,咱们爷也真是不懂怜香惜玉,人家公主如此主动热情,他却看都不愿看一眼,每次人家来府里,他那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就是可惜了,那云英公主可真是美若天仙啊。」 另一个小丫鬟叫春妮的也笑道:「可不是呢,叫我看来,爷看那公主的目光总是冷冷淡淡的,和看我们也没什么两样,要说爷到现在有格外用心对待的人,只有留衣哥哥了。」 苏留衣一口饭猛然呛在了嗓子里,又不住的咳嗽起来,一边红着脸争辩道:「春妮,你……你胡说什么……呢……咳咳咳……看爷回来……让他打发你出去。」 春妮做了个鬼脸,却听芳草笑道:「春妮说的倒是千真万确。留衣,你若不心虚,你咳嗽什么啊?我们都说了,这王府里的王妃位子,大概就是给你留的呢。」 苏留衣这一下连脖子都红了,急着分辩道:「芳草姑娘,小孩子家不懂事,胡乱说话,你怎么也纵着她?这种话流传出去,对爷的名声有多大影响?我是万死都难以赎罪了。」 冰苑和静月芳草互相看了一眼,冰苑诧异道:「怎么?留衣你……你还说这种话?难道爷没和你说吗?」 「说什么?」苏留衣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但他强迫自己听下去。 却听芳草和静月都一起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道:「当然是说娶你的事情了。爷去钦天监,把日子都定下来了,还让我们提前做些准备,也就是这两个月了。当时冰苑还傻乎乎的问爷新娘是谁,让爷白了一眼,反问她觉得会是谁?这么多年了,王爷身边只有你一个可心的人,可不就是你嘛。」 「咣当」一声,苏留衣将碗重重的扣在桌上,站起来大叫道:「你们几个不要乱说话,爷怎也不会娶我的,你们……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话音未落,他便站起来,转身怒冲冲的一瘸一拐走了。 冰苑静月和芳草彼此又看了一眼,静月奇怪道:「这……这人什么毛病啊?听见王爷要娶他,竟然不高兴,还生气了。」 冰苑皱了皱眉头,喃喃道:「看来这里果然是有故事,我之前还只以为是我自己多心。可是,静月,芳草,你们仔细想一想咱们王爷的为人,你觉得以他的性格,有可能这么草率的就定下婚事吗?」 一句话说的静月芳草也沉默下来,忽听冰苑道:「算了算了,王爷的事情,说到底咱们私底下说说还行,但终究是管不到的。」 静月和芳草也叹了口气点点头,静月性子豪爽,道:「不管怎么说,我觉着王爷对留衣就是不一般,只是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缘故,就真猜不出来了。」 苏留衣一路跑回自己的房间,双手撑住桌子不停的大口喘气,一颗心也不知是惊的,还是这一路跑来累的,只觉咚咚咚几乎要跳出了腔子。 他用手捂着心口,慢慢坐在那凳子上闭了眼睛,往事如潮水般一幕幕涌上心头。 干燥温暖的山洞,云雨过后相拥而眠的少年,忽然而至的人群,气得发抖的老先生,震惊的同窗们,还有人群中那两张嚣张得意的脸孔。 苏留衣的泪慢慢流下来,这一直是他不愿回想的噩梦,可是此刻,它却是那么清晰的呈现在自己的脑海中,他抱住脑袋,可那场景却挥之不去。 他还记得江上帆迅速跳起来,挡在自己的身前,神情凶狠的看着那些同窗们。 他还记得老先生颤抖着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他就昂头回答说,一切都是他做的,和自己无关,自己是被他强迫的。那时候他的神情,好像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不会让自己受到半丝伤害。 他记得自己瑟瑟缩缩的站在阿帆身后,此时回想起来,那时的他真是畏缩怯懦面目可憎,他甚至不明白阿帆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最后,场面定格在老先生对自己的询问上,他想起胆小的自己在害怕之极的情况下,竟然卑鄙的承认了是阿帆强暴了自己。 他还记得那一刻先生的怒气,还记得阿帆震惊的神情,还记得同窗们看向阿帆那鄙夷厌恶的眼神,比钢针还要刺人。还记得老先生当场就发怒的驱逐了阿帆。 那也是个阴雨连绵的午后,他躲在山崖上,看着江上帆背着包裹在同窗们鄙夷的目光和大声的嘲笑中一步一回头的下山,也许他到最后,都期望自己能出现在他的视线内,但是,懦弱却止住了他几次想要冲出去的身形。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江上帆,只听说江老爷将他毒打了一顿,险些活活打死了他。然后让家丁赶他出门,当众言明他从此后不再是江家的子孙,和江家再没有任何关系。 与江上帆的命运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苏留衣的命运,所有人都对他寄予了最大的同情,江老爷还特意派人送来银钱赔罪,没有人知道他终日红肿的眼睛是因为后悔和愧疚,大家都以为他是因为这个伤害而伤心。 一晃眼,三年过去了,自己因为那件事,也无心读书了,所以毫不意外的,乡试中名落孙山,从此后落魄街头。而就在这时,他听说在和梁子国的对战中,出现了一位翘勇善战的将军,人称百胜战将,他的名字就叫做江上帆。 再过了几年,这位一直传奇不断的百胜战将被封为外姓王爷,一时间风光无二,而苏留衣此时却已经残了腿,也不知道是什么作祟,最后他竟然只凭着一双残腿,一路乞讨,走了两年时间来到京城。 在到达京城的那一刻,苏留衣才终于敢正视自己心中真正的愿望,是的,那是他唯一的愿望:有生之年,他想再看最爱的人一眼,哪怕只有一眼。即便此时的他,根本不知道这位王爷是不是就是自己的爱人,曾经的那个少年江上帆。 回忆如流水般在大脑里潺潺流淌过去,苏留衣收回看着窗外的目光,他低下头,苦笑不已。 江上帆和丫鬟们都有意无意的透露出要让自己当王妃的信息,可是这样卑劣的,懦弱的自己,有什么资格做王妃?现在的他,能够在府里每天都见到所爱的人,能和他在一起耳鬓厮磨,能享受到他的温柔目光和爱护,真的已经是超出自己想象的幸福了,他又怎么可能心生妄念。 不过江上帆显然不这么想,眼看就要过年了,腊月初八,是他定下的婚期,而随着这个日子的渐渐临近,他就止不住的兴奋。 「你真的要这样报复他吗?会不会太残忍了些。」凤乘和龙楚龙锡等人坐在一起,他看向江上帆的目光中有些担忧。 龙锡拍了拍凤乘的肩膀:「算了,该劝的我都劝过了,他偏不听,你就不必多费唇舌了。」 一旁的云英公主哼了一声道:「我觉得江大哥没有错啊,那个苏留衣当初那么卑鄙,爱人为他承受了一切,被赶下山的时候,他却连面都没敢露,这样卑鄙的家伙,本来就应该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狠狠的报复一下,反正你们说什么都没用,江大哥这个忙,我帮定了。」 「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哪里有热闹就要往哪里凑。」凤乘没好气的瞪了妹妹一眼:「你有没有想过,帮了这个忙之后,你可能就嫁不出去了。」 云英公主向江上帆轻轻一笑:「没关系,反正江大哥既然不爱我,那我也不可能爱上别人,帮了江大哥这个忙,我乐得逍遥自在。」 「你是逍遥自在了,就怕父皇母后知道,我得死了。」凤乘抚住额头,然后拉着江上帆的袖子:「我说兄弟,你那保密工作没问题吧?这件事不可能传扬出去吧?」 「你放心吧,那天正好父皇母后都要去大龙寺进香三天,太子哥哥监国,到时候会把整条街都封闭起来的,除了咱们几个和王府的下人们,保证一点风声都不会漏出去。」龙楚摸着下巴,显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 太子看了眼江上帆:「你都想好了吗?你可知你报复过后,一切就都再不可能回到以前了,你真的可以彻底放下那个苏留衣?」 江上帆淡淡道:「没什么不可以的。一直以来,他就是我心里的一根刺,只有把这根刺拔出去,只有让我这口憋了十年的气呼出去,我后半辈子才可能过的顺心如意。」 见他都这么说了,太子也没话可说,只好点头道:「好吧,但愿一切都会如你所愿。」 苏留衣要嫁给王爷为妃的消息很快就在府中传扬开了,当然,王爷是从来没在他们面前说过的,只是露了口风,说要办喜事,娶新娘。只是因为厌烦那些繁琐的规矩,所以一切从简。 又是一场大雪,凛冽寒风夹杂着雪花,庭院里很快就看不到人影了。 苏留衣站在卧室的窗前,痴痴看着那场大雪。忽听身后有声音笑道:「好大的风雪,但愿咱们成婚那日,可别是这样的天气。」 回过头来,江上帆就站在身后,他解下披风,苏留衣忙上前帮他把披风上的雪花都拍下,一边低声犹豫道:「王爷,不然还是不要成婚吧,我这种身份,会让你成为笑柄的。」 「什么笑柄,只要我喜欢,谁敢笑一声。」江上帆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朱门春色之怯无情[出版书] 作者:梨花 过苏留衣,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你放心吧,我都听你的,不铺张不张扬了,只请了几个好友过来。成婚后你就是王妃了,可以光明正大的和我在一起,你不高兴吗?」 在一起这三个字让苏留衣由衷的绽开了笑容。他轻轻叹了口气,倚在江上帆的怀中,轻声道:「阿帆,我不是不高兴,可是我真的配不上王妃这个身份。难道你忘了过去的那些事吗?」 江上帆面色一沉,但转瞬就恢复过来,轻笑道:「傻瓜,老想着过去的事情做什么?人要向前看向前走的。我从把你接回来的那天开始,就已经下定决心要遗忘过去那些不开心了,留衣,难道你想勾的我再想起来吗?」 苏留衣连忙摇头,江上帆见他的脸色都吓白了,就轻轻摸着他的脸安抚着,一边道:「既然这样,那你就什么都不要想,乖乖的穿上嫁衣做我的新娘就好了。」 苏留衣连连点头,半晌后又犹豫道:「只是……江老爷子当初就是因为这个……」 不等说完,就听江上帆冷声道:「说了不想,怎么还是这话题?当年他们因为这个将我赶出家门,不再承认我是他们家的孩子,从那一刻起,我就是个孤儿了,他们也不再是我的亲人,留衣,你觉得我有必要还去惦记他们吗?」 这声音中透出一股森寒的冰冷,让苏留衣情不自禁的就打了个颤抖。心中升起一丝疑问,疑惑于连赶他出门的父母都如此痛恨的江上帆,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就原谅自己,还要娶自己做他的王妃。只不过他不敢深想,因为深想过后的答案,必然不是他能够承受的。 第六章 婚期很快就到了,出乎意料的,王爷娶妃的事情,百姓们竟无一个人知道。只有王府里张罗的热闹,丫鬟仆人们一个个喜气洋洋的挂红灯笼,打扫收拾庭院,准备鞭炮烟花,喜糖喜饼等物。 阖府中只有厨房的厨子们在疑惑,论理今日王爷既然成婚,就算婚礼不铺张,怎也得预备几桌宴席啊,别人不请,那些文武百官总不能不请吧? 可是王爷却亲自过来指示,言明今日只需用心准备好一桌上等宴席即可,这哪里是成婚日该有的安排,但王爷既然不许他们漏了口风,他们哪敢去询问那些丫鬟们,一旦让王爷知道,或者坏了王爷的事,自己这小命还能保得住吗? 苏留衣从早上起来,就有些心神不宁,静月和芳草进来催他梳洗,见他神情恍惚,不由得都是诧异,笑道:「今日就要成婚,新娘子怎么会是这幅样子呢?是不是昨天一天没见着王爷,这心里就开始思念了?没关系,成婚后有的是时间腻在一起。」 「真的会腻在一起吗?」苏留衣洗了脸,然后坐在梳妆镜前,呆呆看着镜里的静月和芳草,一边喃喃道:「静月姑娘,我……我昨晚做了个梦,很可怕,我……我梦见王爷离我越来越远,我想去抓住他,可是他只是对我冷笑,就那样离我越来越远。姑娘你说,这是不是不是什么好兆头?」 「呸呸呸,小孩子童言无忌,什么不是好兆头。」静月用梳子敲了苏留衣一下,两人都太相熟了,因此即便苏留衣就要成为王妃,她也没有觉得多出敬畏来,还是和以前一样。 「你不知道吗留衣,梦都是反的,你既然做梦王爷离你越来越远,现实中他便是离你越来越近,可不是嘛,从今天起,你都要做王妃了,从此后,还有谁能比你离王爷更近?」 芳草笑着解释,果然让苏留衣十分欣喜,转过脸认真道:「是真的吗芳草姑娘?你不是诓我吗?」 「自然不是,民间多有这种说法,难道你竟从没听过?」芳草微笑。然后转回身叫道:「把嫁衣都拿进来。」话音落,就有十几个丫鬟进来,手上都捧着红布覆盖的托盘,那上面就是一应装饰穿戴。 苏留衣回过头,想起之前好像的确听过这种说法。于是心思大定,想到一个时辰后就可以和江上帆牵手走进喜堂,三拜天地,从此后就可以相伴余生,他心中又是激动欣喜又是心酸感激,说不清的几种滋味缠绕不休,竟险些将眼泪逼了下来。 但这样的日子,他是不敢落泪的,唯恐不吉利。转眼间,芳草静月已经给他穿戴整齐了,虽是嫁人,不过也并未做女子打扮,只是将头发绾起,上面插了一根金簪,再披上盖头。 须臾间鼓乐的声音就慢慢近了,果然,不一会儿工夫,花轿就停在屋外,因为江上帆的身份,所以并未来迎亲,而是要让苏留衣坐着花轿前去成亲。 静月和芳草和陪在轿子两边,两人一边走着,就看着那轿夫疑惑,静月凑到芳草眼前小声道:「咦?怎么回事?这些轿夫小厮都是哪里找来的?怎么我们都不认识的?」 忽见前面的江永回过头来,冲她们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别说话。两人心中陡然就有一丝不祥的预感,连忙追上去,只见江永也苦着脸,对她们道:「两位姑娘别问我,我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这些都是王爷的意思。」 静月芳草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到对方脸上骇然的神色,只是再想说什么,却见前面就已是前厅了,也就是今日的喜堂。 轿子故意做出从中门而入的样子,沿着正中的道路来到喜堂前,静月芳草见伴在江上帆身边的冰苑悄悄走过来,两人忙迎上去,刚要询问,就听冰苑道:「事情不对劲,我看见各位王爷脸上都是戏谑的神情。王爷让我告诉你们,待会儿不论王爷说什么,你们俩认下就是,不许分辩顶嘴,日后自然好好补偿你们。」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静月和芳草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却见冰苑急道:「我也不清楚,但肯定不是小事,快回去吧,王爷看过来了。」说完就匆匆转身,回到江上帆身边。 静月和芳草不得不依言来到轿子两旁站定,此时江上帆过来踢完轿门,静月就撩起了帘子,披着盖头的苏留衣慢慢走出来,两人想到那盖头下的脸必然是充满了憧憬和幸福,忍不住心中就是一阵轻颤。 苏留衣慢慢的走向前面不远处的那个人,他能够感觉到有许多的视线盯在自己身上。他的心里充满了幸福和憧憬,还有一丝恐慌,但是当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双温柔的眸子,想到那双眸子此时一定是用温柔宠溺的目光在看着自己,他就觉得那丝恐慌立刻消失了。 江上帆嘴角边噙着微笑,他看到苏留衣慢慢的走过来,他想到这么多年憋着的恨终于就要释放出去。当年对方给自己的背叛,今日自己将十倍百倍的回报给对方,他就觉得心中兴奋的几乎无法控制自己。 就是这股兴奋,将他心中原本有的那一点怜悯和犹疑,还有对未来的担忧恐惧,全部都遮住了,以至于江上帆根本都没有发觉到在自己的内心深处,还隐藏着这些牵挂着的情绪。 苏留衣终于走到了江上帆的面前,他颤抖着伸出手,然后一双温暖的大手将他的手牵起来,这一刻,他的泪水潸然而下,尽数淹没在喜帕下的衣襟中。 「等一等,我怎么觉得……这双手有些不对劲儿呢?」冰冷的声音响起,让苏留衣抬起的脚步立刻停在了原地,他的身体忽然就僵硬起来,恐惧排山倒海,几乎在瞬间就淹没了他。 「云英公主的手,不应该这么粗糙吧。」冰冷的声音还在继续,接着面前的红色猛然被掀开,阳光刺的苏留衣一瞬间几乎睁不开眼。 两双眸子的视线交缠在了一起,苏留衣的身子颤抖着,他的眼里充满了震惊,不敢置信和恐惧的神色。而江上帆的,却冷酷如冰。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来冒充本王的新娘。苏留衣,莫非你到现在还不死心,以为本王还会念着旧日的感情吗?你觉得,你凭什么?」 江上帆愉快而疯狂的笑了起来,他冰冷的语调,毫不惊讶的表情,让所有人瞬间都明白,这是王爷自己制造的一出戏。 「这……是……怎么……回事?阿帆……你……你是不是……在……在戏弄我……」苏留衣拼命压制着心里的恐惧,他的话在风中抖得不成调子。 「怎么回事?这不应该问你吗?」江上帆冷笑一声:「本王大婚的日子,你穿着这种衣服跑过来干什么?难道你以为,抢在云英公主前面,和本王拜了堂,便可以鹊巢鸠占吗?苏留衣,你是被猪油蒙了心吗?只想着荣华富贵攀高枝,连这是死罪都给忘了?」 苏留衣的手死死抓着衣襟,眼前的一切都在瞬间崩塌了,他拼命的喘着气,只是定定的看着江上帆,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又一班喧天的鼓乐由远而近的传来。江上帆却是看也不看一眼,对苏留衣身边的静月和芳草大声道:「还有你们两个奴婢,你们的胆子简直都能吞天了,竟然帮着这个奴才犯下这瞒天过海的大罪,不要命了吗?」 芳草和静月一齐跪了下来,两人咬着嘴唇,难受的眼泪都在眼中打转,却不敢哭出来。 「江大哥,我是不是错过了一出好戏?」忽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苏留衣身后传来,接着一个新嫁娘在媒人的搀扶下来到江上帆身边。 苏留衣看着那个新娘,就见一双青葱玉手慢慢抬起,然后将盖头掀开,于是一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女儿面孔就显露出来。即使是在这样的时刻,在新娘的美丽仍让所有围观的人倒吸了口冷气。 「江大哥,这人是谁啊?你不会是瞒着我还要另娶小妾吧?」云英公主摇着江上帆的胳膊,轻嗔娇叱之下,仿若流转过万种风情。 「怎么可能?一切都是这个人自己弄出的闹剧罢了。」江上帆又冷笑一声,但心理却微微有些诧异,他没想到苏留衣到现在竟然还能够站在那里。 「啊,就是你说过的那个人吗?本来是你最爱最爱的人,可他竟然无耻的背叛了你,明明是他自愿和你野合的,却栽赃给你,说是你强迫了他,就是那个人吗?」 云英公主假装不解的问,见江上帆点头,她就用轻蔑的眼神看了苏留衣一眼,哼了一声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江大哥你以德报怨,肯留他在这府里讨碗饭吃,他竟然还不知感激,更卑鄙的想要从此缠上你,果然是无耻之极啊。」 如果按照预先排练的情况,江上帆这个时候应该接话了,用最恶毒最轻蔑的语言,给苏留衣最后一击,从此后,这根由对方种下的锥心之刺就可以彻底消失,再也不可能影响他的生活。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忽然平静下来的苏留衣,他竟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阿帆,我们不是野合,那时候的我们,还都是爱着对方的。」 苏留衣却忽然开口,他的语气很轻很淡,轻淡的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吹走,他温柔的看着江上帆,慢慢道:「阿帆,你贬低我没关系,因为我的确又卑劣又胆小又无耻,但是别贬低你自己,你不知道吗?你现在是王爷了。」 江上帆就觉得一口气都堵住了喉间,上不来也下不去,他的手慢慢握起拳头,眼睛却定定的,甚至是带着一丝凶狠的看着苏留衣。 「我早就知道的,这不过是一场梦,一场很美很美的梦。我哪里还有资格再得到幸福呢?如今,不过是梦醒了。」 苏留衣的声音依然轻淡,然后他慢慢的脱下了外面罩着的大红喜衫,一边自言自语道:「梦醒了,天亮了,我也该工作了,我今晚,说不定还会梦见阿帆,梦见我的阿帆。」 「留衣……」一切都偏离了轨道,江上帆竟然毫无知觉的喊出了苏留衣的名字,他上前一步,想去拉起苏留衣的手。 但苏留衣却向后退了一步,他摇摇头,行了个礼,轻轻道:「我要去干活了,王爷,你别叫奴才的名字,奴才的名字,只有我的阿帆可以叫。」 「难道我不是你的阿帆吗?」江上帆又执拗的上前一步,他目光凶狠的看着苏留衣:「是不是你也尝到了被背叛的滋味?你也尝到了这种锥心的痛?你也明白了我孤孤单单走下山,一步一回头,但直到最后,也没有看见你的那股凄凉滋味?」 苏留衣的眼泪无声的流下来,他轻声道:「没错,阿帆……他从那日起就走了,就永远的离开了我,他一步一回头,他从来都是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他骑着马可以跨过十几尺的山涧,可是那一天,他被石头绊了好几下,我知道,他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就永远的离开了。」 江上帆的身子猛然一震,他一步跨上前抓住了苏留衣的袖子,大吼道:「原来那天你都知道,你在哪里?你那天躲在哪里看着我?你为什么都没出来?你明明知道我多想见你……」 苏留衣看着江上帆,目光中充满了悲悯,然后他忽然惨笑一声,轻轻挣脱了江上帆的掌握。慢慢道:「王爷,你不是阿帆,阿帆知道我胆子很小的,阿帆就因为知道我胆子小,所以他会在所有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下,挡在我的身前。可是阿帆走了,我知道他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王爷……只是王爷,不是我的阿帆。我的梦醒了,我该去干活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慢慢的回转过身子,一步一步跛着脚往前走。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木然的,从那些或惋惜或嘲讽或无奈或同情的面孔中穿过,渐渐的,越走越远。 「江大哥……」 云英公主挠了挠头发,这是她的习惯动作,但今天因为戴着凤冠,所以她只挠到了凤冠上的珠子。 「好像……和预想中的效果有一点点不一样啊。」她转回身子看江上帆:「江大哥,你觉得这样,你心里的刺拔去了吗?」 江上帆茫然的看着已经没有人的远处,在这一刻,他的心痛几乎要把自己撑裂了,他捂着心口,忽然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喃喃道:「应该……是拔去了吧?不然……不然怎么会这么痛?」 「屁,拔去刺后不是应该一身舒爽的吗?」龙凛是个直性子,站起来就嚷了一句。 「这么大这么深的刺,刚拔去时肯定会有点痛了,痛过之后就好了。」云英公主卖弄着自己的小聪明,然后挽住江上帆的胳膊:「好吧,戏演完了,也不用拜堂了,但总得吃饭吧。」 江上帆点点头,忽然看见静月和芳草还跪在地上,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刚刚向自己慢慢走来的苏留衣,那时的他,心中一定是充满了欢喜。却没想到,美梦忽然就变成了噩梦。想到这里,他只觉眼里酸涩的几乎要流泪。 「你们两个起来吧,冰苑,扶她们回屋去。」江上帆轻声的命令,他犹豫了一下,本想让她们去看看苏留衣此时的情况,然而最终却还是没有出口。 这一顿饭根本就没吃出什么滋味,江上帆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动筷子。龙楚龙锡等人见他这个样子,也都撇着嘴不说话,吃了点饭就都告辞了。 很快便到了黄昏时分,那天色黑下来,白日里高挂的红灯笼和那些装饰都已经撤下,王府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 江上帆走出屋子,本想散散步,可是天色阴沉的让他喘不过气来,心烦意乱之下,只好又回到屋里。 偌大的屋中,冰苑和几个丫鬟或坐或站,有的做着女工,有的在看香囊,看见他进来,就都站起福了一福。 江上帆没理会他们,一挑帘子就进了里屋,然后他整个人都靠在炕上迭起的被子边,闭上眼睛轻轻揉着眉心。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身边有轻轻的脚步声。心里不由得一喜,连忙睁眼笑道:「留衣,你去哪儿了?这个时候才回来,外面天都……」 余下的话就都堵在了喉间,他看见冰苑端着一个小食盘,愕然站在自己面前。 「哦,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是留衣呢。那碗里是什么?」江上帆笑了笑,转开话题,看着那个碗。 「是银耳莲子羹。」冰苑将小碗端出来递给江上帆:「奴婢见爷中午也没吃什么东西,如今晚膳想来还得一会儿,所以先拿来给爷垫垫。」 「嗯,放在那儿吧。留衣喜欢吃这东西,我不喜欢这个甜味。」江上帆接过小碗,随手放在炕桌上。 冰苑心里轻轻一颤,低头轻声道:「王爷,留衣他……留衣他今天,只怕不能伺候王爷了,白日里的那件事……」她没有说下去,王爷又没有疯,提醒到这里,应该足够了。 「我知道,我和你开玩笑呢。」江上帆又笑了笑,拿起炕桌上的勺子,开始一口一口舀着那莲子汤喝,一边吃一边呵呵笑道:「味道挺好的,我都不知道,原来这东西味道这么好,难怪留衣喜欢吃。」 冰苑见他的手一直都在颤抖着,那勺子里的莲子羹晃出来一些,他的嘴唇也在抖着,心里不禁十分担忧,关切道:「要不然王爷,奴婢去把留衣叫过来伺候吧。」 江上帆眼睛一亮,但随即又沉下去,淡淡道:「不用,他还是我的贴身小厮,会回来的,今晚先让他歇歇,明天早上他就回来了。」 冰苑只得答应一声,江上帆却是吃不下去了。把碗递给她,叹了口气道:「怎么越吃越苦,拿下去吧。」 冰苑只好退下。这里江上帆重新躺下,只是再也闭不上眼睛,一闭眼,今天的一幕一幕就都在眼前浮现,他想起苏留衣说的,自己离去时的情景。眼泪终于慢慢流下来。 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柔弱美丽的少年,躲在一个不知名的山洞里,默默流着泪水看远处的爱人一步一回头的下山。他想起苏留衣胆子太小,从不敢一个人待在山上,他怕蛇,也怕虫子,如果不是自己陪着,他是绝不会上山的。 恐惧伴着离别,那时的苏留衣,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情?是不是也泪湿重衫?比起自己以后可以毫无顾忌快意恩仇的在战场上驰骋,他这些年又是怎样熬过来的。 他想起苏留衣说的:「阿帆知道我胆子很小,阿帆就因为知道我胆子小,所以他会在所有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下,挡在我的身前。」 心里又涌上一阵灭顶的痛。当初的自己,能够毫不犹豫的替苏留衣挡住所有嘲笑愤怒的目光,可是今天,却是他让最爱的人在那些嘲笑的目光下被一片片的凌迟。 江上帆猛然闭上了眼,他抹去眼泪,然后起身下床,披上披风就要出去。 忽见冰苑急匆匆走进来,低声道:「王爷,宫里的夏公公过来了,说是有紧急军情,皇上召王爷立即觐见呢。」 江上帆的心忽然一跳,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只好暂且按捺下去找苏留衣的冲动,转身来到前厅,果然是皇上的口谕,宣他立刻进宫。 原来是边境遭到连衣国的偷袭,守军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竟然被破城,连衣军势如破竹,短短五天时间就攻下了三座城池,边关出来送信的人多被他们在路上的暗哨害死,只有两个人来到京城,进宫传了信。 军情十万紧急,江上帆甚至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就和龙锡,龙野两位皇子点齐了十万精兵,星夜赶赴边疆。 这一去就是半年时光,连衣军最后虽然败退,可是天子动怒,下令江上帆龙锡龙野一连夺了对方十几座城池。这才令眼看有覆国之危的连衣皇帝递上降表,声称愿意称臣纳贡。 合约签订,龙心大悦,圣旨下达边疆,龙锡龙野和江上帆以及三军将士都各有封赏,然后命他们班师回朝。 又历经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方回到京城。皇上接见后,又是文武百官的庆贺奉承,又是大摆筵席庆功,当江上帆心急如焚的赶回王府时,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正是盛夏时分,王府各处的奇花异草尽情开放,重新闻到这久违的熟悉花香,令江上帆心中不免有一番感慨。 只是心中悬着苏留衣。那一日晚上他本来要去找对方,虽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会说什么,但他很清楚,自己并不想就那么结束和苏留衣的感情。 可惜造化弄人,上天竟然没给他这个机会。在战场上半年多,心里的思念与日俱增,如今终于可以见到心上人,江上帆的心中充满了欣喜和期待。 或许,留衣还会生我的气吧,那一日,实在是做的太过分了。 真奇怪,就好像猪油蒙了心一样,竟然还会感到无比兴奋。更没想到,真正等报复完了,那些兴奋就消失的一点也不剩,余下的,全部都是心痛了。 或许是少年时的爱实在太过刻骨铭心,以至于他不管怎样也舍弃不了,现在想来,那些切齿的痛恨,其实也都是放不下的情愫。 不过好在自己终于回来了,一切都将雨过天晴。留衣或许会怨恨自己,但只要自己赔个不是,应该也就没事了,毕竟他也背叛过自己,这一来一往,算扯平了。 江上帆满心里都是对美好未来的憧憬,一进王府,满以为可以在人群中看到苏留衣,谁知阖府中的下人都在,唯独没有他最想看到的那个人。 江上帆的心猛然一沉,直觉就有些不好的预感,连忙把冰苑静月等人叫出来,厉声道:「留衣呢?他不在府里吗?谁那么大胆子,我并没说要撵他走,是谁这么自作主张?」 冰苑睁大了眼睛,摇头道:「王爷,没人赶留衣走啊,是谁在您眼前造谣呢?」 「那……难道是他自己走的?」江上帆忽然紧张起来,心中的乐观瞬间被无措和恐慌取代。 「王爷,留衣没走,他还在府里呢。」静月实在是忍不住了。王爷在战场上的时候,她日夜担忧,可如今见他神采飞扬的凯旋归来,想起那日的事,又忍不住生气起来,因此说话都没有什么好气。 「还在府里,那他怎么没出来迎接我?难道他还生我的气吗?」江上帆缓缓吐出口气,不管如何,留衣没走就好,一切就都还有挽回的机会。 「王爷……留衣他……」冰苑只说了五个字,似乎就不知该如何接口,她慢慢低下头去。 「到底是怎么了?」江上帆觉得脑子「轰」的一声,又急又慌之下,拉住芳草的手就大声吼道:「芳草,你快说。」 「王爷,留衣他……」芳草也只说了五个字,最后静月颓然叹气道:「算了,还是让王爷自己去看看吧,去看看就知道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你们可不许耍弄我。」江上帆喃喃的叮嘱着,虽然这样说,但他的心里却真心的希望这一切都是个骗局,希望当他跟着芳草静月来到花园时,看到的是一个倚着亭柱,正向自己盈盈浅笑的苏留衣,就如同年少时他每次从家里归来,苏留衣都会倚在半山腰上的太白遗风亭柱上迎接他一样。 冰苑等人却没有接言,默默的带着江上帆来到了园中。 第七章 踏上熟悉的小径,在拐了几个弯之后,视线中便猛的跳进一人,穿着粗布的衣服,手里拿着扫帚正在那条通往绯红轩的山阶石上仔细打扫着灰尘。 「你们……竟然还让他做这活计?」江上帆终于松了口气,还好,那是他的留衣没错,他很好,没有病重,更没有死掉。他在心里合掌感谢诸天神佛,终于……终于自己回来的还不迟。 静月看见王爷那大大松了口气后的欣喜样子,忍不住眼泪就掉了下来,转过头咬着嘴唇,用尽力气的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留衣这不是很好吗?你这傻丫头哭什么?」江上帆也觉察出不对劲了,却不敢相信苏留衣会有事,仿佛这样说一下,对方即便有什么不妥,也会立即好起来似的。 他终于慢慢走上前,最后在苏留衣的身后站定,轻轻唤了一声:「留衣。」 话音落,心却提到了嗓子眼上,不知道苏留衣听见自己的声音,会是什么表情,静月为什么会哭?是不是因为留衣受的伤害太深,所以还不肯原谅自己。 然而,预想中的惊愕和怒骂嘲讽冷漠都没有,近在咫尺的苏留衣,就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他还是很认真的扫着台阶,似乎也不知道身后站了一个人。 「留衣。」江上帆一步跨上前,抓住苏留衣的手臂,他受不了了,他再也受不了心中胡乱的猜测了,那些猜测和恐惧简直能把他逼疯,他必须要亲自确定一下,他要知道他的留衣究竟怎么了。 苏留衣抬起头,目光呆滞的看着江上帆。没错,是呆滞,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欣喜愤怒讽刺的神色,甚至连漠然和茫然都没有。原本灵动温润的眸子,此时就像是一潭沉寂了千年的死水,只有眼珠和眼白。 「留衣,你怎么了?」江上帆大叫一声,手上不自禁的就用力,只听一声脆响,当他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苏留衣一只瘦骨嶙峋的手,软软垂了下来。 「啊……」静月芳草等人都大叫一声赶了过来,却见苏留衣竟然连疼痛都不知道似的,依然要用那只手去握扫帚,他大概是觉得奇怪,为什么这只手突然间就使不上力了?可是他甚至没有将手举起来查看一下,只是机械的,一下一下的拼命去握那扫帚。 「留衣……」一瞬间,江上帆的心仿佛被人生生的撕成了两半,他看着已经瘦的不成样子的苏留衣,那张从来都是文雅清秀的面孔上,竟然出现了皱纹,以前就很瘦弱的身子,现在更是如同竹竿一般的存在,他不敢想象,苏留衣这半年是怎么过来的,难道他不知道吃饭了吗?只知道在这里扫台阶,一下一下的。 「王爷,我们也请御医来给留衣看过,可是他身上没有毛病,最后几个御医都说,他这是心病,心病是最难医的,一切只能等王爷回来,看看刺激之下,他是否能够回天。所以这些日子,我们也不敢逆着他,好在他尚知吃饭睡觉,只是每天清晨黄昏,必然来这里打扫。」 「他刚进府里,干的就是这个差事。」冰苑界面轻声道:「留衣好像把自己封闭起来,好像现在的他,就活在那个时候,对所有的人所有的事,他都没办法分辨了。」 她摇摇头:「御医们都说很难救得回来,但……但王爷既然是他的爱人,总不会就这样束手无策的,王爷,先带留衣回去,他的手腕太细,你刚刚又不小心,好像骨折了。」 如果不是一直以来锻炼出的定力和冷静,江上帆觉得现在的自己大概会昏过去。他怎么也没想到,满心欣喜的回来,苏留衣却变成了这个样子,他明明……明明都暗中练习过好几遍赔礼道歉的话,想着只要还能回到从前,让他做什么都行,但是他却没想到,苏留衣竟然会连听的机会都没有了。 当下冰苑很轻柔的去取苏留衣手中的扫帚,告诉他今天的活干完了。可对方却不肯放手,最后静月忍不住将扫帚夺了下来,然而苏留衣忽然就像疯了一样,拼命的去夺那扫帚。 静月吓得连忙将扫帚递给他,他就这样用一只手握着扫帚,另一只手明明已经垂了下来,他却也执拗的把手腕放在扫帚上,就这样在众人的视线中,一级一级台阶的继续扫着。 这一回没人再敢阻止他。江上帆的眼前已经模糊了,只是因为自己的报复心,只是因为那莫名的仇恨,他竟然就毁掉了自己和留衣原本可能得到的幸福。怎么能够相信,面前这个行将就木的木偶,便是他那胆小羞涩,温顺可亲的爱人。 就这样一个扫着,一个跟着,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终于看到苏留衣扫到了最后一级台阶,此时天已经全黑,江上帆想起若是以往的苏留衣,现在早已经吓得六神无主,扑进自己怀中了。 但是现在,对面的人却面无表情,他把扫帚放下,转身木然的往园外走,一边似乎是咕哝了一句什么。 江上帆和冰苑芳草静月连忙跟上,几乎是贴着苏留衣的身子了,才听到他嘴里反反复复咕哝的是:「睡觉了,去找阿帆了。」 「留衣……」江上帆忍不住就又叫了一声,但是叫完了,他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想说「留衣,我就是阿帆啊,是你的爱人阿帆。」可是他想起那一天,当苏留衣慢慢脱下大红的喜服后,他喃喃的说过「王爷只是王爷,不是我的阿帆。」 江上帆知道,从云英以真正新娘的身份出现开始,从自己完美的施行了那个报复计划开始,那个在苏留衣眼中,被小心珍藏着,爱着的江上帆就已经消失了。现在的自己,对于爱人来说,只是王爷,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朱门春色之怯无情[出版书] 作者:梨花 或许,在此刻的苏留衣眼里,他什么都不是,包括冰苑,静月,芳草,这园中的一切,在对方的眼里,都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江上帆就这样跟着苏留衣懵懵懂懂的走着,他头一次发现,现在的苏留衣,竟然如此的勇敢,不怕黑,不怕跟在身后的人,也不怕夜里}人的猫头鹰叫。这些,明明都是他以前最怕的。 胆小的反而变成了自己。苏留衣每走一步,都令自己的心重重跳一下。江上帆知道自己在害怕,不,不是害怕,是恐惧,他怕苏留衣以后就永远活在这个被封闭了的躯壳里,再也不肯醒来。他怕苏留衣一旦醒来,就会决然的离开自己。他怕幸福从此后就再也无法挽回。 不知道走了多久,最后苏留衣进了一个房间,江上帆回过神来,才发现这是下人房,就是之前苏留衣刚进府的时候,分给他的那间下人房。 「王爷,晚膳就摆在这里吧。」静月了解主子的心情,江上帆点点头,她就和冰苑芳草出去,不一会儿,几十个丫鬟抬进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大食盒,于是一样样热气腾腾的饭菜就从食盒里被端出来。 也幸亏王府对待下人向来不错,这房间也不小,不然单这张桌子,屋里就摆不下了。那江上帆凯旋归来,这顿晚膳的丰富也就可想而知。 「留衣,去吃饭吧。」江上帆走过去,轻轻扶起坐在马扎上呆呆的苏留衣,一边问静月道:「派人去请御医了吗?」 「江永亲自去请的,想必就快到了。」静月说完,眼圈儿就红了,难过道:「怎么……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怎么连疼都不知道了呢?」 江上帆心中一痛,轻轻抚着苏留衣的头发,哽咽道:「留衣留衣,你……你是心痛成什么样?才会变成今天这样子。早知今日,我……我当初就不该让猪油给蒙了心……」 一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落在苏留衣的头发上,烛光下一闪一闪的亮着,忽听冰苑道:「王爷,御医来了。」 江上帆擦了眼泪,将御医让过来。其实病症很简单,就是个骨折,因此开了方子,又叮嘱了一些需要注意的问题,用两块木板将手腕子夹住了,那御医就告退了。 江上帆拉着苏留衣来吃饭,出乎意料的,他却不肯动,好不容易给拽到了桌前,摁着坐在椅子里,他却像是陷入陷阱的野兽一般惊慌吼叫起来,江上帆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话,只是拼命挣扎,最后到底离开饭桌,仍坐回自己的马扎上,这才安静下来。 没有语言能够形容江上帆此刻的心情,他看着平静下来的苏留衣,一向都是冷酷深沉的人,竟然哭的像个孩子一样泪流不止。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一次的报复,给苏留衣的伤害竟然会这么深。他封闭了自己,甚至连话都不会说了,只能「啊啊啊」的叫着。 「王爷,留衣一直就是这样子的,好在……好在人总算还活着,这就有希望。」冰苑的眼泪也流了下来,除了这一句空泛的安慰,她实在是想不出别的话了。 「可是留衣他不肯吃饭。」江上帆无助的看着冰苑:「怎么办?是不是我回来了,他就不肯吃饭了?」 冰苑叹了口气道:「平时他吃的也不多,且吃的都是下人们的饭菜,有一次过节,给他添了几个上等菜,结果他把下人的菜吃完了,那些上等菜也都好好的放在那里。总之,现在的留衣,他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们谁也不知道,但王爷现在回来了,留衣的心结是因你而起,奴婢相信总有一天,这心结也会因为王爷而解开的。」 江上帆也只有这样想了,不然他就怕自己也会疯掉,到时候谁来照顾他的留衣?因这样想着,只好压下心中的痛苦和恐慌。 好在下人们送来饭菜之后,苏留衣果然就吃了。从江上帆初见他到现在,他的眼里好像根本没有任何人,一切的动作都是很僵硬的进行着,如同那些有着机关的木偶,只会按照制定好的步骤来做所有的动作和事情。 晚上江上帆就在下人房里陪苏留衣睡,虽然多了一个人,但苏留衣也不在意,吃完饭,走到院子里就想在井边打水。 冰苑和静月芳草都被江上帆赶去吃饭了,所以一开始江上帆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见到他想用那只骨折了的手,他就连忙上前帮忙,打了一桶水上来。 苏留衣站在那里,盯着木桶看,忽然又抬起头看了江上帆一眼,皱起眉头。 这还是江上帆回来后第一次看到他有了表情,不由得欣喜若狂,但转眼间,他就发现苏留衣并非是恢复过来,他好像是因为有什么事,想要自己离开。 「留衣,怎么了?」江上帆迟疑着去牵他的手,但他却很快缩了回去,然后他的眼睛看一眼水桶,又看一眼江上帆。 这一次江上帆终于明白了,苏留衣应该是要洗澡,所以才想让自己离开。 江上帆默默的看着苏留衣,对方就那样固执的站着不动。于是他默默的叹了口气,心中的酸楚无以言表,但他最后还是选择退开了。 站在院墙外边,江上帆想起在半年以前,自己还拥抱着苏留衣,软玉温香香艳旖旎,他是那样羞涩但放心的在自己身下打开身体,慢慢把一切全部都交给自己奉献自己。但是现在,他却连洗澡也不肯让自己看一眼。也许在他的心里,自己已经彻底成为一个陌生人了。 想到此处就酸楚的要掉眼泪,江上帆终于知道,为什么苏留衣在进王府之后会有那么多的泪水,那是要多少的心酸和愧疚才能逼出来这些眼泪。可是偏偏,自己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竟然根本没办法理解,还只以为他是装出来的样子,想到此处,他真的恨不得在墙上一头撞死。 为什么人总是要失去了,才会知道拥有时的可贵。为什么总是要在报复过后,才明白仇恨的愚蠢。江上帆捂着胸口,无声的坐在院墙外,看着天空那一轮上弦月悄悄出现在天边。 再回去的时候,苏留衣已经睡了。江上帆注意到他的头发是湿漉漉的,倒是换上了一袭干净的衣服。幸亏这是夏天,不然以苏留衣这么瘦弱的身子,一定会着凉的。 江上帆四处寻找,终于看见在屋角的竹竿上,晾着两条大布巾,很干净,应该是静月她们拿过来的。 他走过去,取下那两条大布巾,来到苏留衣身边,听着对方均匀的呼吸声,知道他已经睡熟了,于是他小心的从枕上铺上掬起那些散落的青丝,一把一把的,轻轻握在手中,慢慢擦拭起来。 一灯如豆,四周已经没了人声,只有一声声的虫鸣。此起彼伏叫的正欢。 烛光下,江上帆轻柔的为爱人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那头发一丝一缕,似全部化作了情意绵绵,带他回到过去的时光。 从离开学院后,江上帆再也没有回想过那些年少的日子,他的心中只有恨,只有被背叛的痛苦。战场无情,每天要绞尽脑汁和敌军迂回作战,斗智斗勇,也没有闲暇静静回想那一切。 倒是在这样的夜晚,面前就是侧着身子熟睡的爱人,周围是静谧的时光。于是,那过去就如水一般的从心里淌出来。脑海中渐渐被两个追逐欢笑的身影填满,山洞中的欢爱,书院中的朗读,草地上的促膝低语,市集上的回眸一顾。 一切的一切,都慢慢显现,记忆的画面如此美好,当江上帆慢慢的擦拭完那青丝时,青丝根本不曾干过,因为那上面全是他的泪水。 想起也不知是哪一位前人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江上帆从来都认为,男子汉大丈夫,就算是到了伤心处,也只能流血不能流泪,然而今日他才明白,那种想法实在太肤浅了,真正的断肠时候,眼泪是控制不了的。 伤心欲绝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好在苏留衣虽然不搭理人,却也没什么自残的举动,对江上帆虽是视而不见,但总算不害怕不恐惧。 下朝的时候会路过一条热闹的街道。江上帆素日都是坐着轿子就过去了。然而今日被龙楚等人拉着说话,便让轿夫先回府,他这里就一路走着回去。 正走着,忽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好了,脚都肿成这样了,还逞的什么强?来,我来背你。有谁看?谁爱看谁看,我就不信,弟弟背着哥哥也能惹来嘲笑。」 江上帆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英俊的青年,正不由分说把一个秀气男子负在背上,他认出来,那是皇上身边的一品带刀护卫,从一品的鸿钧将军,因为救过太子,所以皇上钦封的锦衣侯爷。 没想到人前冷峻,眼高于顶的锦衣侯爷,对自家哥哥却这样的看重。江上帆眼看着那锦衣侯背着脸色通红的青年,一路大大方方扬长而去,脑海中忽然就闪过一个熟悉的场景。 还记得那是去年的秋末吧,酒馆里险些被欺负的苏留衣。自己含怒之下,不由分说就将那几个混混给分了尸。出门后,苏留衣也是走路不方便,于是自己就将他背在了背上。 他想起苏留衣那时伏在自己的背上哭着说:「阿帆,让我再叫你一次阿帆,阿帆,你让我死了吧,就让我这样的死掉好不好?让我在这么幸福的时刻死去,阿帆,我下辈子当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恩情的。」 现在想来,那时的苏留衣,应该是多么的幸福啊,以至于他不敢相信那幸福是属于他的,甚至情愿在那种幸福中死掉。他的眼泪湿了自己的肩头,只可惜,那时的自己,一心认为他只是装出来的,竟把那些从心底流出的泪水看的一文不值。 锦衣侯没有看到江上帆,很快就在人群中失去了踪影。江上帆慢慢回过头来,抬起脚步慢慢的走着。眼中似有泪意,他很后悔,后悔当日的那条小巷,为什么不能够长一些,再长一些,那样的话,自己就可以多背留衣走一段路程,就会给今天的自己,多留一份幸福的回忆。 然而过去的时光终究是追不回来了。江上帆加快了脚步,想快点回府,这样就可以早点见到苏留衣,不知道他今天怎么样,是不是还在园子里扫着台阶,手腕有没有好一些。 「喂,落子无侮,你再这么赖我不和你玩了。」街角边传来孩童的声音,江上帆扭头一看,只见一群半大孩子,中间的两个正在下围棋,其中一个嘻嘻笑着,肯定是耍赖的一方,另一个则紧绷着脸,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中,已有些许风情显露。 江上帆苦笑一下,暗道今日是怎么了,好不容易步行一回,遇见的事情却件件都戳心窝子,难道老天终于看到苏留衣的悲惨下场,要从今日起折磨自己了吗? 他不敢再看那些孩子,低了头,拼命的加快脚步,然而脚步虽加快,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驱赶脑海中的记忆。 就是那一夜,他和留衣下棋,为了赖棋,他一次又一次的用留衣最在意的话题去扰乱他,同时也为自己日后的报复计划埋下了伏笔。现在想想留衣当时的表情,如果……如果没有那个报复的计划,该多好。 如果那一切都是真的,如果留衣真的做了自己的新娘,自己的王妃,现在自己和他肯定还是在那铺炕上,对坐着一起下棋吧,然后自己一定会找出一个又一个话题赖棋,留衣呢?他会怎么样?是宠溺的包容顺从的放纵?还是会瞪起那双丹凤眼睛,毫不留情的戳穿自己的伎俩。 有些事晴,回忆起来就止不住,江上帆心痛的面容都扭曲了。逃也似的飞奔回王府,还不等喘口气,就见冰苑迎了上来,微微一福道:「王爷,有位简大人来访,已在客厅中侯您多时了。」 「简大人?」江上帆总算是被转移了心神,皱了一下眉头:「我好像不认识这么个人啊。」 「他自称是王爷的旧日同窗,所以奴婢们也不敢怠慢,既然敢等着王爷,应该也不会是骗子吧,哪有那样胆子包天的人,敢骗到您头上呢?」 冰苑一边说着,就和江上帆来到客厅。江上帆迈步进去,那坐在下首正拿着茶杯出神的人猛的抬起头来,然后随即站起,将茶杯放在桌上,对江上帆拱手道:「下官参见王爷,不知王爷是否还记得昔日江河书院的简颜渊。」 简颜渊这个名字,让江上帆的记忆如洪水般倾泻而出。他吃惊的看着对方,半晌方道:「真的……真的是简兄,快,快请坐。」 冰苑甚为诧异,她在王府里几年,还从未听王爷称呼谁做兄长过,即便是几位王爷,他们也都是直呼名姓的。 因此连忙下去吩咐人整治宴席,又命小丫头们泡上好的茶,她亲自端了进来。 却听简颜渊开门见山道:「王爷,下官现在吏部工作,乃从四品的官员,平日里虽得见面,然而想着您贵人多忘事,只怕早已不记得下官了,因此也从未上前骚扰过,今日厚颜过来,却是有一件事相求。」 「何必如此外道,有什么事尽管直说无妨,但凡我能尽力,必不推托。」江上帆微微一笑,旧日同窗中,他对这个简颜渊的印象算是最好的了,盖因此人忠厚耿直,远非那些纨绔子弟可比,不仅自己,就连苏留衣,也是很敬重他的。 却见简颜渊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神色,沉吟半晌方道:「王爷,实不相瞒,下官此次来,是亲来邀请您去参加先生的七十大寿,唉……」 他说到这里,似乎不知该如何措辞下去。而江上帆却是十分惊讶了。愕然道:「先生的七十大寿?哦,也是,我被赶出学院的时候,先生还没过六十岁的寿辰呢,这一别经年,竟已是十一年过去了。只是先生现在在何处,莫非还在江河书院吗?」 简颜渊听他如此说,不由得松了口气,微笑道:「自然不是,先生的身体,如何还禁得住在山顶上的书院里度日。六年前我便把他接到我家里了,拙荆温柔善良,服侍他犹如亲父。这些年我在别处任职,先生便与我一起搬迁,好容易三年前我升了京官,从此方安定下来。」 江上帆点了点头,喃喃道:「原来如此,多谢简兄有心了。请你放心,先生七十岁的大寿,我必然亲自到场庆贺。」 简颜渊喜的站起身来一揖到地,很是感谢了一番。江上帆忙亲上前将他扶起,只听他骄傲笑道:「先生一辈子教书育人,可谓是桃李满天下,如今学生们虽飘零四方,但大多倒还不是庸碌之辈,我尽我所能,已请了先生历年来教过的学生约七成左右,只是……唉,先生时常叨念的一个人,我四处寻找也无力寻到,实在是愧对他老人家。」 江上帆奇道:「先生还有什么挂念的人吗?不知是什么人,简兄说出来,也许我也能略尽一些绵薄之力。」 简颜渊摇头苦笑道:「先生虽然七十了,但精神一直还好,脑筋也清楚明白。自从他住进我家之后,我时常听他叹息着念起你和……唉,先生时常念叨着你和留衣两个,或许是人老了,许多事便看开了,他很后悔当年赶你下山,也替留衣担心,只是如今找到你还算容易,却让我去哪里寻找留衣呢?」 江上帆脑子里「轰」的一声,双手不自禁就紧握成拳头,简颜渊见他面色瞬间变的惨白一片,不由大惊道:「怎么了?难道……难道你知道留衣的下落,他……他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江上帆垂下眼,良久才点了点头,涩声道:「留衣他……现在就在我的府里,只是……只是……他的确出了些事情。」 他说完,也不等简颜渊再问,就领着他来到了园子里。看到骨瘦如柴表情呆滞的苏留衣,简颜渊也惊呆了,直觉的就想大骂江上帆,但看到他一脸的痛苦表情,便不由得住了口,知道这其中定是有什么变故。 江上帆心中的悲苦无人可以诉说,恰巧此时有这么一个旧日同窗在此,忍不住便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诉说了一遍。 简颜渊叹了口气,轻声道:「恕我放肆,这件事本就是王爷不对。当日你是自愿挡在留衣身前,说自己是强迫他的,为什么?还不是怕他受了伤害吗?虽然留衣懦弱下竟然承认了,但他的确没有受到伤害,这也算是达成了你的心愿,你怎么可以就把这个当做他对你的背叛?你明知道他脆弱胆小,怎么还能设下那样一个圈套报复他呢?」 江上帆茫然看着他,半晌方喃喃道:「我如今也知道是我自己太混蛋,但是当日,也不知怎么的,竟然就如同钻进了牛角尖里一般。直到铸成大错,方知后悔,可如今,无论如何悔断肝肠,却也迟了。」 简颜渊见江上帆目中泪光闪烁,便知这段往事定是令他痛到了极点。也不忍心再苛责于他。沉吟了半晌方道:「不管如何,王爷还是带留衣去见见先生吧。留衣以前就最敬重先生,也许见了他,或者那么多的旧日同窗,刺激之下能够清醒也未可知。」 正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江上帆想起御医说过,以苏留衣此时状态,也许只有受到什么外力的刺激,方能清醒,清醒时方能谈解开心结之事。否则连思维都没有,何谈解开什么心结呢。 因此满口答应了简颜渊的请求。还亲自将这位昔日同窗送出大门。 第八章 转眼间半月过去,简颜渊所说的老先生七十寿诞的日子便到了。 一大清早,江上帆就起床梳洗,今日他特地请了假不上早朝。待整装完毕后就来到下人房,果然见苏留衣刚刚拿着扫帚要出门。 「留衣,今天带你去一个地方,不要去扫园子了。」江上帆温柔的对苏留衣道,心知他不会听话,因此强行夺下他手中的扫帚,半强迫的给他换上新衣服,梳洗装扮了一下,就带着他来到了早在府外候着的马车上。 苏留衣一直皱着眉头,显然不能理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只不过他争不过江上帆,因此直到坐上马车,他的眉头也没有展开。 「还记得江河书院教我们的那位先生吗?今天是他的七十大寿,我们要去给他老人家贺寿呢。」江上帆轻柔抚摸着苏留衣的头发,不自禁就忆起少年时的那些美好时光,心中又觉酸楚难当。 一路上,江上帆不停说着两人少年时代的那些趣事,只希望奇迹可以突然发生,苏留衣会突然的清醒过来,然而对方却始终都是呆呆的,一直来到简颜渊的府第外,他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 江上帆叹了口气,拉起苏留衣的手迈步进门,感觉到对方似乎不太愿意,拼命往后退着,他就回过头去揽住爱人的肩膀,微笑道:「没事儿,别怕,有我在呢。」 苏留衣到底是没什么力气,因此最终还是被他拉了进去。简颜渊早亲自迎了出来,他身后也有好些人跟着,当中有些脸孔江上帆有点印象,也有的是根本不认识。 江上帆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他也不在意。免了众人的跪拜之礼,他便牵着苏留衣的手在简颜渊的引导下来到正厅中。 一位相貌清翟的老者,就端坐在红木椅的首位上,江上帆一眼就便认出来,那就是江河书院教了自己和苏留衣两年学业的老先生。 江上帆连忙拉着苏留衣走上前去,恭恭敬敬的给老先生磕头行礼,并奉上一对足有百两重的金寿桃作为贺礼。 老先生从椅子上站起来,揉了揉眼睛,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江上帆,喃喃道:「可是小江和留衣吗?快……快起来。」 江上帆从地上起身,心中无限感慨,他当日被赶出书院时,心中满满的全是仇恨,恨苏留衣绝情,恨先生无情。可是现在,那些恨却全部转化成无限敬意和悔意。 「先生,是我们,您的不肖学生来看你了。」 江上帆一语未完,眼泪已夺眶而出。忽觉苏留衣的手似乎轻轻颤抖了一下,转头看去,就见他木然的脸上,竟然流下两行清泪。 「留衣……」江上帆惊喜的叫了一声,可苏留衣并没有什么表情,或许他虽然受到一定震动,但那震动却不够深,所以还没刺激的他彻底清醒过来。 却见老先生拄着拐杖走下来,一直来到苏留衣的面前,伸出颤巍巍的双手去摸着他的脸,两行老泪也流出眼眶,哽咽道:「留衣,好孩子,你……你怎的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江上帆满心期待老先生可以让苏留衣清醒过来,却不料老先生和苏留衣说完话,立刻举起拐杖朝他打下来,一边怒叫道:「亏我教了你两年多,竟让你一点心胸礼仪都不懂,你只想着留衣背叛你,你怎么不想想,当初难道不是你自愿的吗?」 江上帆惭愧低下头,扑通一声重新跪下,任老先生的拐杖继续在身上乱打,此时那些以前的学生和客人都惊呆了,简颜渊冲上前来,抱住老先生的拐杖,叫苦连天道:「我的天啊,怎的脾气还是这样大?不是说好了今日不发脾气的吗?王爷,您快起来……」 简颜渊不等说完,就听江上帆沉声道:「简兄,放手,不要拦着先生,你让他打,他打的我身上越痛,我这心里……还好受一些。」 大厅里的窃窃议论声四起,简颜渊也不得不放了手,只见老先生又拿拐杖砸下去,一边哭骂道:「你当日走了,心中是恨也好,怒也罢,不管如何,你是坦荡荡的到外面闯世界去了,你可知留衣他受了多少煎熬?」 说到这里,老先生停下喘了几口气,才继续骂道:「他每日里无心向学,在一个下大雨的夜晚给我留书说明了事情真相,就下山去找你,结果四处碰壁,又没有盘缠,更被人诬陷,连腿都被打折了一只,后来听说你在京城,这孩子不顾我的劝阻,执意要去,我给他盘缠,他都偷偷的留了下来,他这一路上,是如何忍饥挨饿,甚至可能乞讨维生,他是经过了多少年才走到京城,你都知道吗?你竟然还那样对待他……」 老先生越说越怒,江上帆却整个人都被惊得呆住了。这些都是他不知道的事情,以前也曾问过苏留衣的腿是怎么回事,他却只说是下雨的时候在山上滑倒,骨折了,却没想到,他竟然是被诬陷的,更没想到,他当初竟是身无分文的从家乡一路来到京城。 一时间,痛悔就如同几千万只蚂蚁在噬咬着江上帆的心,就连身上如雨点般落下的棍子,身上的那些疼痛,也不能让这份痛减轻丝毫。 就在这个时候,忽听旁过的苏留衣竟大叫了一声:「不要……不要……」接着他整个人都扑在了江上帆的身上,瘦弱的身体紧紧抱着他,一边大喊着:「不要打……阿帆……」 「留衣……」江上帆大叫一声,怎也没料到苏留衣竟然会忽然做出这样的动作。老先生年纪大了,手脚哪里能说收就收,等到回过神来,那棍子早已重重的敲在苏留衣身上。 江上帆回身抱住苏留衣,却见他削瘦清秀的脸蛋上满是泪痕,一边喃喃道:「不要打阿帆,阿帆,不痛,我……我不要胆小,这次换我……换我保护你……不许打他……」 「留衣……」江上帆泪落如雨,他紧紧抱住苏留衣,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也不能形容他此刻的心情。苏留衣应该是还没有清醒过来,这些全部都是他的本能意识做出来的,但越是如此,就越令人心痛难禁。 十年前的那场背叛,究竟让这个柔弱的人背负了多少年的愧疚和负罪感,才能让一向胆小的他不顾一切扑上来,替江上帆挡住那落下的棍子。 江上帆心痛难言,只觉若是此时能让自己死掉,换苏留衣以后的幸福,他也心甘情愿。他紧抱着怀中的爱人,老先生也蹲下来抱住这个可怜的学生,一老一小在大庭广众之下便痛哭失声起来。 简颜渊和其它学生都手足无措了,想要劝说,却无从劝起。忽然一人越众而出,来到江上帆面前施了一礼道:「王爷,恕下官直言,你要让这位公子恢复清醒,此时正是好时机,快让老先生继续打你,我和简大人拉着这位公子,这刺激越来越深,他才会有清醒可能。」 江上帆抬头一看,见是太医院的一个御医,想必是和简颜渊交好,因此过来的。他此时也顾不上去想这些,连忙擦干眼泪,频频点头道:「好好好,那……麻烦简兄你也过来,留衣身子弱,你们不用用太多力气,别抓痛他了。」 简颜渊和御医点头答应,过来抓住苏留衣,那边老先生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然而盛怒过后,这棍子竟有些落不下去,只急得江上帆恨不得自己拿那棍子来狠狠打自己一顿。 「做做样子即可,最重要的是王爷你要痛呼出声,左躲右闪,做出狼狈痛苦样子。」御医看出了老先生的犹豫,连忙大喊。 简颜渊和一众学生都头上冒汗,心想这算是怎么一档子事啊,但江上帆可顾不上这些,老先生棍子刚挨上身子,他便痛苦哭嚎起来,只看现在那熊包样子,是说什么也想不到这位会是大名鼎鼎的百胜战将的。 果然,御医便觉得苏留衣起了挣扎,他竭力的大叫着想冲上前去。御医和简颜渊都是文人,竟然抓不住他,好在又有一个武将过来,方死命钳制住了。两人抹抹头上冷汗,心想就这力气,还身子弱?还让我们轻点?啧啧,果然人到了最激动的时候,潜力是无限的啊,我们两个,竟愣是抓不住这竹竿一样的病弱之人。 那边江上帆正拼命呼痛,忽然就听苏留衣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叫,接着便寂然无声。他回头一看,只见爱人的身子软倒在那武将的怀中,竟是气急之下晕死过去。 江上帆连忙跑上前,将苏留衣抱过来,却听那御医喜道:「成了,若这一回醒来,还是不行,那这辈子只怕也没什么指望了。」言罢便命人安排下处,让苏留衣在里面休息,等待他自行醒来。 彼时离开席还早,因此老先生与简颜渊夫妇二人以及御医便都在内室陪着江上帆等待苏留衣清醒。 期间江上帆细细打听了苏留衣腿残的经过。方知是因为他在一个富户家做短工时,因那富户的两个儿子偷了祖传的宝贝,失手跌破了,恰好苏留衣从那里经过,他们便把帐算在了老实的他头上,那富户气怒攻心,见苏留衣也赔不出银子,便命人打断苏留衣一条腿,赶了出来。 江上帆的拳头捏的紧紧的,骨节一直在「嘎嘣嘎嘣」响着,他心里怒到了极点,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那个富户和他的两个儿子付出巨大代价,给苏留衣报此大仇,方能消自己心头之恨。 正想着,忽听床上一阵呻吟响起,接着御医喜的高声道:「啊,醒过来了醒过来了,苏公子,现下你觉得怎么样呢?」 却见苏留衣眼神清明,惊愕的看着老先生和简颜渊夫妇,一边喃喃道:「先生?竟然是先生?我……我是不是在做梦?还有……这位……莫非是简年兄吗?」一边说着,就要爬起来给老先生磕头。 老先生连忙扶住他,老泪纵横道:「天可怜见,留衣你可总算醒过来了,不然为师就到了断气那一天,也闭不上眼睛。为师一生光明磊落,从无愧对于人的时候,只因一时意气,令你和小江命运多舛,为师有愧于你们啊……」 苏留衣赶紧道:「不关先生的事,是我们不对,先生对于我们,已是宽宏大量了……」一语未完,声音也哽咽起来。 简颜渊连忙上前笑道:「不要尽说这些陈年往事了,如今结局总算是皆大欢喜,先生,已近午时了,咱们也该到大厅里,想必就快开席了呢。」 苏留衣茫然不知这是怎么回事,简颜渊便简略的讲了一遍经过给他听。他这才看到江上帆,一时间,目中射出又是惊讶又是心痛又是愤恨又是依恋的复杂目光,也说不清有多少滋味,都在那双秋水双眸中转着,但到最后,这些情绪终于都一一掩藏了下去。 苏留衣下了床,平静的给江上帆行了个礼,轻声道:「多谢王爷了。」 「留衣……」 一句王爷,叫的江上帆心都痛的揪了起来,待要上前说什么,却被简颜渊使了个眼色,听他朗声笑道:「有什么事我们以后再说,现在赶紧去大厅里,大家一起给先生拜寿。」 江上帆心头纵有千言万语,此时也不得不压下来,跟随简颜渊来到前厅,随着众人一起给老先生拜过寿,宴席便开始了。期间自然有许多人上来攀谈,江上帆无奈,只好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朱门春色之怯无情[出版书] 作者:梨花 一边敷衍着,然而那眼睛却半刻也未离开苏留衣的身上。 奈何苏留衣神志清醒后,竟对他不理不睬,只和老先生简颜渊以及昔日的那些同窗说话,看也不看他一眼。 好不容易终于捱到了宴席结束,人也都三三两两的散去了。江上帆迫不及待的来到正和老先生说话的苏留衣面前,恭敬道:「先生,天色已晚,我和留衣也要回去了,改日有了空闲,我定然和他再来探望您老人家。」 老先生看了看天色,疑惑道:「未时还没过,天色晚什么啊?再让留衣陪我说会儿话。」 江上帆心想别啊,先生您都霸占留衣一个多时辰了,我也有很多话要和留衣说啊,您也得给我们点空时间啊。 刚想到这里,就听苏留衣道:「先生,以后我住在这里,天天陪你说话,如今王爷既然要走了,我便和简兄送他一程吧。」 江上帆起初还挺高兴,越听越不对劲儿,连忙道:「等等等等,什么……什么住在简兄这里?留衣,简兄也很忙的,何况又只是个四品小官,你在这里也给人家添负担啊,咱们还是先回王府再说……」 简颜渊低下头,心里分辩说我虽然是个四品的「小官」,但养个留衣还是养得起的,只是如何敢说出来,先前他只以为苏留衣是开玩笑,因此随口就答应了,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认真的。 「不……不是,留衣,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我知道都是我不好,但……但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江上帆见苏留衣的表情十分淡漠,显然这并不是玩笑,不由得急了。一步跨上前去,拉起苏留衣的手就往外走。 简颜渊见苏留衣并未反抗,跟着江上帆就出了门,不由得松了口气,连忙跟了上去。 一路急急行到府门处,却见苏留衣忽然将手抽出来,淡淡对江上帆道:「王爷,便送到这里吧,王府中那些日子,多谢王爷的照顾。」 「留衣……」江上帆连忙又抓回那只手,焦急道:「留衣,我知道,上次的事情是我做的太过分了,是我不对,我欠你的,但是……但是你好歹给我个补偿的机会……」 他不等说完,就见苏留衣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如何他慢慢的慢慢的再次将手从江上帆的手中抽出,一字字道:「王爷,我背叛过你,你也报复了我,从此后,我们……两不相欠,再不必有任何的瓜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如今……我的手抽出来了,我们……便忘了当年的那个誓言吧。」 他说完,就转过身去,跛着脚往屋里走去。江上帆站在他身后,那只手还茫然的伸着,他想说话,但是最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无助的看着那个心爱的人离他越来越远。 「先回去吧,日后再想办法。」简颜渊走上前来,轻声劝道:「你放心,我肯定在老师和留衣面前多替你美言,暂忍一时之别,圆个长久幸福,你别看留衣说的绝情,你若现在去看他,肯定眼里也是有泪的。」 江上帆怔怔看着苏留衣的身影终于消失在厅中,千言万语也只能化作一声长叹,拱手对简颜渊道:「那一切就拜托简兄了,我……我明日再来探望老师和留衣。」说完,便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苏留衣留在了简府,王府可算是炸了锅。 不但江上帆心神不宁脾气暴躁,就连那些平日里同情苏留衣而着意看顾他的下人,也都炸了窝。又怕他在人家那犯了呆病,被残忍对待。又怕他寄人篱下,脸皮儿薄,吃饭都吃不饱。又怕他腿脚不便利,出门连个跟着的人都没有,在大街上被人欺负。 因此除了那些江上帆身边的丫鬟之外,其它人也是得空儿就向王爷进言,撺掇他去接苏留衣回来。无奈没有正当借口,江上帆一天能往简府跑好几趟,苏留衣不肯回来,他也是无奈。 如此过了半月有余,眼看那天气就入秋了。这一日简颜渊中午却回来了,他平日在衙门里办公,中午是不回来吃饭的,因此简夫人和苏留衣以及老先生都十分惊讶。 简颜渊回来却是有缘故的,将苏留衣叫到了后园中,言辞恳切的道:「留衣啊,你这些日子有没有想清楚,你是……真的要和王爷断了情丝吗?」 苏留衣疑惑道:「简兄何以如此问?我和他早已是恩怨相抵,再无别恋了。」 简颜渊擦了擦头上冷汗,嗫嚅道:「不瞒你说留衣,这几日我算是见识到王府的势力了,那些随着王爷上朝的小厮,每日都要堵住我,把他们府中那些丫鬟仆妇的担忧一条条来问我,问的还仔细,光是应付着他们的回答,就让我搜肠刮肚了。」 苏留衣眉毛一挑,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心中却有些感动,想到虽然江上帆欺骗自己可恨,但那些下人们,却一个个和蔼可亲,豪气爽侠,对待自己能如此牵挂,实是十分难得了。 简颜渊觑着他的脸色,见他没有不悦之意,方松了口气,继续道:「今天下了朝,还不等我去衙门呢,几位王爷就把我叫了去,挨个儿说情,留衣啊,不是我说,你这面子可真比天都大了。」 苏留衣冷笑一声道:「这哪是我的面子,分明是江上帆的,和我有什么相干。当日我被欺骗之时,旁边看笑话的也是他们。」 简颜渊点点头,想了想又小心开口道:「但是……太子今日和我很郑重的说了件事情。」 「什么事情?」苏留衣被简颜渊勾起了好奇,又听他说的郑重,不知怎的,心中就觉有些担忧起来。 「太子说,当年王爷在战场上的时候,曾经中过毒。」简颜渊想起当时太子的神态语气,直觉的不像是说谎,因此口气也郑重起来。 「中过毒?」苏留衣一下子站了起来,虽然马上醒觉自己失态,又重新坐下去掩饰,但神态间却怎么也无法隐去那丝焦虑担忧之色。 「是啊。」简颜渊点头:「太子说当时虽然有御医帮他放血驱毒,但因为那个时候他已经昏迷,没办法自己运功逼出毒素,所以肯定还有余毒留在血里,那毒十分霸道,如今王爷身体强壮武功高强,正值人生中的巅峰状态,那毒方被压制住了。若有一天王爷忽得急病,或是年老力衰,那潜伏着的毒便会立时反噬,到时候,只怕仙丹也救不回来了。」 苏留衣没有说话,但是双手却紧紧握住了衣角,神态也凝重起来。 简颜渊叹了口气道:「我也疑惑是不是太子骗我,但看他神情郑重,何况他又是太子,当不至于因为要成全你们而说谎。唉,太子说了,让你好好的想一想,若真对王爷断了感情,他自然无话可说。但你心里若还喜欢他,只是生气所以不理他,就要你自己算算,你们两个若不珍惜眼前,那还有多少未来可以消磨,说不准一场病……」 「别再说了。」苏留衣忽然大声打断了简颜渊的话,他站起身,皱着眉头道:「他……他武功高强,这样的人怎会生病?没事的,一定没事的。」说完,便急匆匆离去,简颜渊从背后看过去,竟觉他根本不是在走路,而是在逃跑一般。 夜幕悄悄降临,一弯新月如钩,幽冷的一点月光透过窗子,朦朦胧胧照射在墙壁上。 已经三更了,苏留衣却在床上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脑海里翻来覆去就是太子的话,那一句「你们两个若不珍惜眼前,那还有多少未来可以消磨?」就如同几柄大锤敲在他心中。 有心不去想,但又控制不住自己,越想就越怕,越怕就越惊,只恨不得现在就回到王府,要亲眼看着江上帆好好的才能安心。 因心中又怨恨起来,暗道江上帆真是个木头,你既然有心修好,怎么每日里只知道往这里跑,没话找话的说些不着边际的东西,若能找个台阶给自己下,自己自然就随他回府,是不是今日就不用在这里空担心了。 不尽的担忧之下,竟然一夜未睡。第二日早上起来,梳洗完了来到老先生的房间,却见江上帆和简颜渊赫然都在那里。 看见他来,简颜渊便迎上来笑道:「留衣,正好你来了,刚刚王爷过来说,想接先生去王府颐养天年,你觉得如何?」 苏留衣这时候早把那些恼恨都丢下了,心中只余下担忧,因此哪有不同意的。只恨江上帆脑筋不会转弯,想了这么多日子方想出这个主意。 那边江上帆哪会知道爱人的心态转变,还担心他不会同意,因此眼巴巴的看着他,一双手也紧张的搓着,就怕苏留衣一个「不」字,就把自己的如意算盘给打翻了。 苏留衣看见他那如大狗般的眼神,心中一软,又是一酸,叹了口气,便别开了眼光,淡淡道:「这主意是想了多少日子才想出来的?我想这必然不是你想出来的,当是江永的鬼主意吧?」 江上帆一愣,万没想到苏留衣对自己的语气竟然如此温和,而且听他的意思,好像竟然同意了。喜出望外之下,连连点头道:「留衣你真是聪明,这些日子我心乱如麻,哪里还能想得出什么主意,这是今天一大早江永跑来和我说的……」 他说到这里,猛然住口,只怕是苏留衣套自己的话,到时说自己不是真心要接先生回府,一口回绝了。却不料苏留衣看向老先生,恭敬道:「不知道老师的意下如何?可愿意去王府住一段日子吗?」 老先生看了他一眼,再看看江上帆,就点头笑道:「这有什么不愿意的,老夫这辈子若得以去王府里住几日,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江上帆再没想到事情竟可以如此顺利,欣喜若狂之下,整个人都几乎傻了。简颜渊也十分高兴,和妻子帮着老先生苏留衣收拾东西,然后亲自将他们送去了王府。 王府中的下人们听说苏留衣回来了,莫不欢喜雀跃,连厨房里的烧火丫头们都奔了出来,一大群人拉着他的手问长问短,有那多愁善感的,甚至眼泪都出来了,一口咬定苏留衣这些日子又瘦了。吓得简颜渊连午饭都没吃就逃了出去,心中委屈道:瘦什么瘦,他在我的府里吃得好穿得好,怎么可能瘦呢? 苏留衣见众人如此热情,心中也感动。他还不知江上帆那一次并没有娶云英公主,只以为他羞辱完自己后,便和公主拜堂成亲了。因此时见众人都迎了出来,唯独公主没有踪影,不觉心中有丝淡淡苦涩,暗道我委屈些没什么,只是先生德高望重,竟然还要先去拜她,怎么能甘心呢? 但思及对方毕竟是别国公主,其性质有如和亲。因此只得忍气对江上帆低声道:「你先别张罗宴席的事,不管如何,先带我和老师去见过公主再说,否则岂不让人家挑了我们的礼数。」 「公主?什么公主?」江上帆莫名其妙,他早就把云英公主忘得影儿都没了。 苏留衣眉毛一挑,别过头道:「还能有什么公主,哦,或许现在该以王妃称呼她了,当日那美若天仙的新娘子,我可还是记忆犹新呢。」 江上帆这才知道苏留衣指的是谁,不由惶恐道:「留衣,你……你难道不知吗?云英公主,只……只不过是我请来助我演那场戏的……事实上,我……我不曾娶她,这事儿除了府中下人和几位王爷,也没一个人知道。」 苏留衣身子晃了一下,心中也不知是惊是喜,只觉这件事情的冲击对自己实在太大。一双眼睛都睁圆了,不敢置信的看着江上帆。 江上帆吓得连忙扶住他,低声赔罪道:「留衣,我知道过去的事情,是我太混蛋了,咱们到了屋里,没有外人在前,我任你打骂。只是这大庭广众之下,务必先给我点面子。」 苏留衣身子微微颤着,一直被江上帆牵着来到前厅,仍觉无法回神。忽见静月和芳草端着茶盘点心进来,高兴道:「这可真是太好了,痴痴呆呆的出去,如今却是好好儿,清清醒醒的回来。今天晚上势必要放鞭炮庆祝了。」 苏留衣微微一笑,站起身对她们道:「多谢。」 又儿冰苑进来,对江上帆道:「回禀主子,老先生和留衣的住处都收拾好了,就在松涛苑里,那离主子的住处很近,方便照顾。」 江上帆其实恨不的得苏留衣和自己住在一起,只是爱人刚刚回来,在他来说已是意外之喜,这得寸进尺的想法,是只敢在心中想想,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来的。唯恐惹恼了苏留衣,再拂袖而去,如今自己哪敢再对他用强呢。 因此便答应下来,又殷勤的带着苏留衣和老先生去松涛苑,其实苏留衣是知道那个地方的,与江上帆的院子紧挨着,原本是给十分厚密的朋友预备的住处。 看完了住处,紧接着又是大摆筵席庆祝,热热闹闹了一天,老先生毕竟年岁大了,禁不得劳累,虽然十分高兴,但未到戌时便安歇了。 这里江上帆见老先生睡了,就对苏留衣道:「先生睡着了,你累了一天,想必也乏了,早些休息吧。我……不叨扰你了。」 一边说着,却是舍不得走,磨蹭了一会儿,到底叹了口气,转身出了房门。 却不料苏留衣竟送他到院子中,令江上帆十分的激动惊讶,待要把满心的情意都说出来,又害怕造次,因此又嘱咐了苏留衣几句,如夜晚必要盖薄毯子,免得受了凉,有事情就叫丫鬟们起床伺候等语,方依依不舍去了。 苏留衣站在院中看那灯笼渐渐的远去,想起简颜渊转述的太子的话,心中又是惶恐又是不舍,到底又走了几步,看着那灯笼最后消失在拐角处,方踱步回来,一边心里就抱怨江上帆,心想这个时候,你又矜持什么呢?你如不肯主动一些,难道还让我厚着脸皮去贴你吗? 江上帆回到房间,也是疑惑,暗道留衣怎么对我这样好了。反复想了半夜也没有答案。 第二日下了朝,正要回府,却被几个王爷和朋友拉住,只听他们纷纷笑道:「我们都听那个四品官说了,如何?还得是我们出马吧?到底让他把苏留衣给送回去了。」 江上帆笑道:「原来是你们几个,奇怪了,我就不明白你们用的什么办法?这回是留衣答应回来的,并非是别人逼迫。而且……我总觉得,他不似之前那样恨我了,这可真是奇怪。」 龙锡哈哈笑道:「这还用问吗?定是他的心思转过来了嘛,知道以后还要靠你生活,更何况你对他也真的就不错了,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江上帆摇头道:「不对,你们不了解留衣,他虽然胆小懦弱,但是心性却高傲得很,之前在府里之所以对我言听计从,是因为对我抱愧,如今他既说过我们两不相欠了,若非有什么非常之事,他哪有这么容易回转心思。」 话音刚落,就听一向沉稳的太子呵呵笑道:「既如此,你便打铁趁热就是。去理会那么多干什么?你当真以为,是这些家伙的逼迫起了作用吗?实话告诉你,若非本宫的妙计,便是再来十个王爷逼迫也没用。」 江上帆和其它人都一起问太子到底用了什么计策,昨天太子将简颜渊单独找去说话,几位王爷是都知道的。然而太子执意不说,只让江上帆好好珍惜苏留衣,日后和和美美携手白头就好。 追问了半天,也没有结果。江上帆揣着一肚子疑问回府,眼看已是晌午时分,来到松涛苑里,却见只有老先生靠在摇椅上,逍遥的摇着扇子,见他来了,就笑道:「留衣说去园子里逛逛,我不愿意动弹,就在这儿品茶。」 江上帆陪笑和先生说了几句话,那心思早就飞到园子里去了。一时间从松涛苑出来,就往园子而去。 尾声 在园中遇到几人,却都摇头说没看见苏留衣。江上帆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忽然似有所悟,就转身住绯红轩而来。 果不其然,便见苏留衣站在那往绯红轩去的台阶上,呆呆的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一时间,江上帆便停了脚步,在下面仰首看着那抹削瘦的身影,心头千思万绪涌起,竟不知该不该上去。 但最后他还是撩了衣服下拢,轻轻的一步步上去,须臾间就来到苏留衣身后,还不等开口,就听对方幽幽道:「你看,这些树木花朵长的多好,我去年刚来的时候,比这还晚些呢,台阶上铺了薄薄一层黄叶子。」 江上帆的心轻轻颤了一下,深吸了口气方轻声道:「是啊,去年你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秋了,如今这才立秋没几天呢。」 苏留衣似是早知道他过来了,也不回头,只轻轻叹了口气道:「还不到一年的时光,我却是在你这王府里死去活来,如今再看这些景致,怎能不生出物是人非之感?」 江上帆不知该如何答话,想着苏留衣说的死去活来,真真是再贴切不过,忆起先前他那副活死人般的样子,他的身上不由得打了个颤抖。 却见苏留衣回过身来,眼圈儿红红的,咬着嘴唇倔强看他道:「还记得你从那小酒馆里救了我,背着我走的时候,我和你说过什么吗?阿帆,你若恨我,为什么不那时候杀了我?为什么还要处心积虑的如此报复羞辱我?你知不知道?当你牵起云英公主的手的时候,我是多么希望能够在你背我回来的路上就死了,那样的我该有多幸福。」 「留衣,我……我无话可说。」江上帆痛苦的垂了头,喃喃道:「如今回想起来,我也不知那时的自己是怎么了,根本就是陷在了那个泥沼里拔不出来,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也觉得快活无比,有时看见你羞怯的样子,也十分的心疼,也明明知道,一旦报复了,就再也不能回头,但……但就如同是被下了咒,竟把这些都全然不顾了……」 苏留衣定定看着他,看到江上帆说到最后,眼中满满都是痛苦的神色,他叹了口气,转身慢慢往台阶上走去,轻声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唉,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江上帆连忙几步追过去,此时就已到了绯红轩的大门口。他拦在苏留衣身前,拉住了他的手,急急道:「留衣,给我个机会好不好?我如今已清醒了,你……你再给我个机会,让我好好的爱你,我们年少相恋,又历经十年的思念而重逢,上天既注定我们有缘,我们……我们便好好的珍惜,不要让这段情成为追忆,好不好?」 这段话平常之极,但言辞恳切。正是至真至诚之语。苏留衣定定看着江上帆,好半晌才颤抖开口道:「可是我始终是一个胆小懦弱之人,如今更是连文采风流也无,又是个跛子,越发连半点风华都没有了。纵然你还有心要我,我……我又如何还能高攀?先前那段时光,不过是我自己陷在一场美梦里,如今梦早就醒了……」 「留衣,不是梦,不是梦,我心中的留衣,始终都是那个在山上看见受伤兔子,会替它医治,可是看见青虫,却会吓得大声尖叫的少年。这些年,我身边文采风流的才子还少吗?可谁也抵不过当初的留衣。」 江上帆一边说着,就走近苏留衣的身边,以手轻轻将苏留衣额前碎发向后拨了拨,一边动情道:「谁说你没有半点风华,难道不知情人眼里出西施吗?在我眼中,留衣的风华始终无人可比。」 苏留衣嘴唇动了动,可还不等说出什么,就听江上帆痴痴的道:「我还记得那日穿着红嫁衣的你,真是好美好美,我即便揣着报复的心思,可是当我掀开你的盖头时,仍是惊为天人。留衣,你知道吗?那日你走了,我随即便被皇上派去边疆,那些个夜里,每每发梦,就梦见一身嫁衣的你,我那时就暗自发誓,回来后要好好求得你的谅解,必然……要让你再为我穿一次嫁衣。」 「穿一次嫁衣?」苏留衣忽然苦涩一笑,摇头道:「我终此一生,都不会再穿嫁衣了,江上帆,不管你说的多么天花乱坠,我……始终不会知道,身后是否还会有一个云英公主。」 「如果再有云英公主,叫我天打雷劈万箭穿心。」江上帆忽然抓住了苏留衣的手,猛然跪在他面前,神情郑重道:「我发誓,若我再敢骗留衣,就让我挫骨扬灰不得好死,死无葬身之地,被万人唾弃……」 不等说完,苏留衣已经急得也跪下来捂住他的嘴巴,厉声道:「这种誓言也是随便说的吗?你知不知道你是武将,随时都要上战场的。」 江上帆握住了他的手,轻轻往下拉,深情道:「留衣你怕吗?怕我真会万箭穿心的死掉?其实我也很怕。但是没关系,只要不违背誓言,就不会应验对不对?十年了,我没忘记过你,也没有对任何人有过一丝心动,留衣,我知道我这一生,唯一爱的人,就只有你了,所以我一点都不怕起誓,因为……我不会违誓,留衣,你……你再信我一次,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苏留衣慢慢的垂下了眼睛,模糊的视线中,是绯红轩的门坎。他想起那个下着雨的秋夜里,在自己最恐惧最无助的时候,江上帆提着一个大食盒冒雨而来,那一桌自己爱吃的菜肴,那一夜睡在对方怀中无比安心的感觉,回忆如潮水般,他想逃开,却无处可退。 「留衣,你想起那一夜了吗?」江上帆轻轻抹去苏留衣脸上的泪珠,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又流泪了,忙慌乱的偏过头去。 「留衣,那一夜你是不是很幸福?我……我也很幸福,只是当时的我并没有觉察到。这么多日子,我时常回忆起那天我们在一起吃饭的情景,回忆起我拥着你安然入睡的情景,你想不想让我以后也这样的爱护你?我发誓,我会更珍惜,更宠溺的爱你,留衣,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江上帆紧紧握住苏留衣的手,任他怎么甩也不肯放松,他想多说些深情款款的话,可是除了「对你好,相信我,我发誓」这些语言,满心的情话竟然都说不出来。 但恰恰是这样,是这些翻来覆去的朴实情话,却把苏留衣逼得无处可逃,他看着江上帆的双眼,从那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最后他忍不住哭道:「你总是这样,连骗我都是天衣无缝的,江上帆,你若真的要和我再续缘,我要你给我一把刀,一把最好的刀,这样将来你若再骗我,我便可立时将刀子插进心窝,也好过受你的折磨……」 这番话一说出来,就等于是答应了江上帆的请求。苏留衣心乱如麻,他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他实在是怕得狠了,可江上帆就是他命中的克星,是那一副最无药可解的毒药,他在对方的面前,从来都是不堪一击,更无路可逃。 「留衣。」江上帆激动的一把将苏留衣给抱进了怀中,眼泪也留了下来,喃喃的反复道:「不会了,我再也不会骗你了,留衣,我会好好珍惜你,我会把你当做这一生我最宝贵的宝贝,我再也不要玩火自焚了,我没办法忍受再一次失去你……」 「啊,成了成了,有情人终成眷属了。」躲在绯红轩下的静月和芳草,喜得差点儿拍起了巴掌。她们是来找江上帆和苏留衣回去吃饭的,却没料到竟看到如此感人刺激的一幕。当下连来的目的都忘了,高兴得如同两只花尾巴喜鹊一般,去府里各个角落散布消息了。 这里江上帆和苏留衣相拥而泣,久久也不愿分开。直到两人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江上帆方猛然想起,放开苏留衣疑惑道:「什么时辰了?应该吃饭了吧?留衣,我们该不会是被彻底遗忘了,被排除在午膳之外了吧?」 苏留衣摸摸自己的肚子,果然觉得十分饥饿了,垂头低声笑道:「这是怎么说的?我不过是寄人篱下,便把我忘了也没什么的。你可是这府里的主子,谁敢把你给漏下了。」 江上帆轻轻捏了捏苏留衣的脸蛋,气道:「这时候了。何苦还拿话来戳我的心,什么寄人篱下,从此后你便是这府里的主子好不好?连我也得听你的。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那些下人们从我辜负了你那天起,看我就像看陈世美一般,他们心里都是向着你呢。」 苏留衣也知他说的是实情,自从自己回来后,那些下人们对自己着实亲热厚密。便岔开话题道:「好了,既然饿了,还在这里嗦什么,赶紧回去,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饭菜什么,好歹垫垫肚子吧。」 「再怎么着,咱俩也不至于落到吃残汤剩饭的地步吧。」江上帆一边说着,就拉着苏留衣的手下了台阶。 微风轻拂,两人从那些微微摇摆着的柳枝儿下穿过,一路越行越远,携手而归的两个背影,看上去是那样的美好幸福。 ―正文完― 【番外―回家】 苏留衣和江上帆终于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虽然江上帆很想定下两人的名分,再隆重的,正大光明的和苏留衣成一次婚。但是苏留衣心中的阴影太深了,说什么也不答应,更何况太子等人也都劝他,毕竟是娶一个男人,又是堂堂王爷,传出去影响巨大,让他稍安勿躁。 因此这婚事就耽搁下来。秋去冬来,那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转眼间便到了冬月中旬,合府上下开始准备过年的事宜了。 老先生却在这时泛起了乡思,每日里念叨着江南山水,以及那些过年的习俗,又想念那些旧日的老友,有时候便看着天空发呆,喃喃自语着一些「不知道临终前能不能再回去一次」之类的话。 苏留衣和江上帆见到他这样,心里都有些难受,两人便去找简颜渊商量,恰巧对方已经请了假,要回乡祭祖。 江上帆的本意是要让简颜渊带老先生回去。然而苏留衣细心,却发现简颜渊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不好当着江上帆的面儿说。 他便和简颜渊一起来到后院,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方听他叹道:「去年春天我任巡察御史,曾经回过苏州。江家的老爷子特地邀请我去做客,席间与老夫人殷殷问我王爷的情况。但我那时究竟和王爷不熟,因此也说不出什么。我说我回京和王爷说一声,让他回去一趟,二老又不让。」 苏留衣慢慢点头,却听简颜渊又道:「留衣啊,我看得出来,两位老人是很惦记王爷的,不管怎么说,他可是二老的儿子,当时一时冲动,怒火冲天之时赶走了他,如今十年了哪有不想念的道理,王爷很听你的话,不如你就劝劝他吧。」 苏留衣微微一笑,点头道:「我明白,我会找机会和他说的。」虽这么说,心里却是为难。 恰好这日下午落了雪,江上帆便兴致勃勃的令人在园子里弄了火炉炭堆,要围炉赏雪。 苏留衣见他高兴,便瞅个机会,吃了一口江上帆喂的烤鹿肉,轻声道:「阿帆,你有没有想过,回苏州一趟?」 江上帆的动作猛然僵硬了,看向苏留衣,柔声道:「留衣,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苏留衣叹了口气,轻声道:「毕竟是你的生身父母啊,难道十年来,你除了思念我,就没有想过他们吗?我不信你是这样无情无义的人。」 江上帆苦笑道:「想自然是想的,然而爹爹当日何等严厉,是他亲口说过我们之间再无亲情的,就因为这句话,十年了,我只能把自己当做一个无父无母的人,要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苏留衣摇头道:「胡说,我虽是父母早逝的人,但我明白,父母对儿女的感情,是任何东西都无法割舍的。何况你父母并非那无情无义的卑劣无耻之辈,当日虽赶你走了,但过后岂能不悔?只是他们是你爹娘,你不回去主动认错,还指望着他们登门向你赔罪吗?」 江上帆想一想,竟觉苏留衣的话大有道理。因点头笑道:「原来这十年里,我竟一直活在牛角尖里,幸得你今日将我说开了。既如此,我们便随先生简兄一起回江南,只是有一样,我必要爹娘接受了你,不然我绝不回转家门。唉,留衣,我已让你受了太多的折磨委屈,万万不能再让你受伤害了。」 苏留衣心中一暖,把头埋在江上帆的怀中,轻声道:「你爹娘便不认我又有什么关系?我现在能和你这样的生活着,已经是太幸福了,只觉即便死了,也是此生无憾……」 不等说完,嘴巴就被江上帆给捂住了。他心知爱人最不喜欢听自己说这种话,就如同自己也最不爱听他说这些死的活的一样,会有丝恐慌,因此便住了口,想着能先将他哄回江南就好,其它的事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朱门春色之怯无情[出版书] 作者:梨花 情,都等日后再慢慢来。 然而令苏留衣万万没想到的是,两人回到江南,江上帆带着苏留衣回到江家,竟没有受到任何的苛刻对待和指责。江家父母见儿子十年后竟忽然回来,欣喜尚且来不及,哪里还会追究其它。更何况十年的时光,很多事也早就想开了。 江上帆也没想到爹娘竟会如此好说话。一家人团聚在一起,说不出的感动开心。原本他已经包下了一家客栈,此时哪里还能离家别住,因此让伺候着的人将行李都搬了进来,此后自然是留在江府住宿了。 一家人秉烛夜话,直说到后半夜方散。江母得知了苏留衣和儿子重逢后的经历,也十分唏嘘感叹,言谈间知道儿子和苏留衣会留在府里过年祭祖,更是开心不已。 好不容易将二老都劝回了房间歇息。江上帆便对苏留衣道:「早些歇息吧,都快四更天了,如今我衣锦荣归,明后两日,不知会有多少亲戚们过来,真心也好,巴结也罢,少不得都要应酬一番的。」 苏留衣点点头,笑道:「可不是这样说呢。」两人熄了蜡烛,便在床上相拥而眠,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好梦正酣之际,苏留衣忽然就听身边的江上帆呼痛不已,不由吓得连忙坐了起来,唤静月芳草点燃蜡烛,只见爱人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上脸上冒出来,不等他说话,便起床飞奔离去。 苏留衣惊呆了,芳草静月两个也吓了一大跳,喃喃道:「这是怎么说的?王爷怎么了?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情啊。」 苏留衣猛然就想到当日简颜渊转述的太子的话,刹那间只觉心都凉透了,惊慌大叫道:「不好,是……是毒发了,阿帆的毒发了,芳草,快……快去喊大夫,找苏州城最好的大夫。」 他这叫声惨厉之极,不但把静月芳草吓坏了,就连隔壁的江家父母和下人们也都被叫声喊了过来。待听苏留衣说了太子的话,一家人都吓得呆若木鸡。江父立刻就命人去找苏州城所有的名医过来。 静月和芳草还在那边自语道:「不……不会吧?从来也没听王爷说过这件事啊?留衣,你……你不会被太子,或是那个简大人给骗了吧?」 江母就哭道:「傻孩子,那简颜渊我也见过,是最稳重老实不过的人,绝不可能诳人的。若说是当朝太子,那更不可能了,那是谁?是太子啊,未来的皇帝,那也是金口玉牙的人,何况战场上,什么情况不能发生,老天老天,我……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好不容易把儿子盼回来了,就出了这样的事。天啊……」 江夫人这一哭,那些下人们也跟着哭起来了。苏留衣也是眼泪汪汪,一时间十几个大夫都睡眼朦胧的聚在房间里了,江上帆却是还没有回来。 苏留衣和江家父母吓得手脚冰凉,只以为江上帆是在外边就毒发身亡了。忙命全府的下人举着灯笼火把呐喊寻找,不一会儿,便见江上帆捂着肚子走进门来,有气无力道:「这是做什么啊?我不过是拉个肚子,又不是死了,这满府里又是灯笼又是火把的干什么呢?」 苏留衣和江家父母见他没死,都喜出望外,连忙将他摁在床上让大夫们把脉。江上帆不明所以,望着自家爹娘和苏留衣,一边嘟囔道:「这……这是干什么呢?干什么呢?这……这都从哪儿找的大夫啊?用得着这样兴师动众吗?」 「什么兴师动众?你也太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了。」苏留衣又急又气,抓着江上帆的胳膊哭道:「自己体内明明有潜伏的余毒,竟然还不知小心些,虽说这次只是腹泻,万一那余毒趁机反噬了,可怎么得了?」 「什……什么?余毒?反噬?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江上帆都懵了,此时十几个大夫已轮流把过脉,彼此看了一眼,其中一个最年长的便咳了一声道:「老爷,老夫人,王妃娘娘,王爷只是普通的腹泻而已,脉象十分平稳,身上并无任何中毒迹象。」 江家父母和苏留衣这才齐齐松了口气。苏留衣双掌合十,念了声佛道:「还好还好,看来是阿帆年轻,到底躲过了这次危机。只是这余毒,到底想个什么法子能彻底除去呢?不然到底是个祸害,我心里也难以安生。」 江上帆这时候却听出一点苗头来了,见大夫们还在等着,就命静月芳草带大夫出去,每人给二两黄金的诊金。他这里拉住苏留衣的手,皱眉问道:「留衣,你好好说给我听,什么余毒?是谁告诉你这件事的?」 苏留衣见他表情郑重疑惑,心中也有些茫然了,便把当日简颜渊转述的太子的话说了一遍。 江上帆目瞪口呆,喃喃道:「这可是都胡扯的没边没际了,我……我在战场上受过伤不假,可从来也没受过箭伤啊,更何况,哪里有中毒一说?战场上凭的是双方实力,毒药是被禁止的,不然双方大军谁也别想有几个活人回去,更不要提有毒箭之类的。」 江家父母和苏留衣也呆了。苏留衣便喃喃道:「莫非……莫非竟然是简兄骗我吗?总不可能……总不可能是当朝太子在骗人吧?」 江上帆忽然想起当日几位王爷向自己表功之时,太子的话以及那个追问了半天也无解的疑团。再联想当日苏留衣回到王府后轻易原谅自己的态度,不由得恍然大悟,拍着额头道:「没错,是太子,原来竟是这么回事。」 江家父母和苏留衣都追问事情经过。江上帆便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一时间三个人也呆住了。 江家父母见儿子没事儿,就带着下人们都回去了,这里苏留衣便恨恨对江上帆道:「太子也太胡闹了,这种谎也是随便就能出口的吗?白白害我担了这许久的心。还有,你也是的,拉个肚子而已,怎么拉了一个多时辰还没回来?还怪我们满府里找你,我和你爹娘都以为你在外面毒发了呢。」 江上帆一摊手,无辜笑道:「这可不怪我啊,我在府里东北角上的茅厕里嘛,因那肚子一阵痛过一阵,所以就想着索性拉干净了再回来,谁知道你们就这样大张旗鼓起来。」 苏留衣没话说,此时静月和芳草已经熬好了治腹泻的药,端来给江上帆喝了。静月便笑道:「早知是这样,当日留衣就不该那样轻易便原谅王爷,须知那日骗婚,可连我们俩都被连累着跪了许久呢。」 苏留衣点头道:「没错,正是这样说的……」 话音未落,早被江上帆一把搂了过去,听他对静月瞪眼道:「与你这妮子有什么相干,赶紧睡你的觉去。」 然后他又低头在苏留衣的脸上亲了一口,紧搂着他笑道:「嘿嘿,现在想反悔也晚了,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是说什么也不会再放开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苏留衣就倒在他的怀里慢慢躺到床上。窗外的天色已是慢慢亮了,朝阳慢慢从山后升起,新的一天,开始了…… 《全书完》 后记 哈哈哈,梨花又开新系列了。虽然一开始很怕小编会以西红柿鸡蛋来招呼,毕竟身份系列和爱情如茶系列还没有结束,而魔宫风月系列也只是刚刚完结而已,结果就开了新系列,这实在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是这些挡不住对新文文的热爱,所以梨花冒着被编编暴扁的危险毅然先斩后奏,哦,不对,是先写后奏。 好在编编竟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耶,也许是她对梨花已经无力,又或许是她对众多催不出稿子的家伙感到无力,总之,就在一个很平常很平常滴晚上,编编默默滴,温油滴,没有一点暴力倾向滴通过了梨花写新系列的请求。 新系列的名字梨花很满意呢。《朱门春色》,看上去就是灰公子的浪漫唯美故事,是不是?虽然梨花的文笔并不出色,讲故事也只是普通,但这个系列的名字大家却不能否认梨花起的很好哦(编编:==,不要自夸了,到时候你写不出春色,我看你怎么向大家交代。) 好啦好啦,不管怎么样,新系列是开出来了,嗯,这一次打算尝试一种全风格,或许有的文会轻松些,有的文就会虐心一些,不过请大家相信,梨花一向都是信誉良好的亲妈了,所以不会让大家太难受的,最重要的是,结局一定都会是很幸福很幸福的结局了,是货真价实的那种哦。不是某些无良后妈说的「两个人一起死也是一种幸福」的诡辩哦。 所以了,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梨花的新书,任这里拜谢了。 最后,照例感谢一下轻易通过新系列的编编,感谢各位鼎力支持的租书店老板,感谢买正版书滴读者们,感谢把书宝宝翻到这一页的大家,啦啦啦,新的一年开始了,我们大家都要加油哦!嗷呜~~ 完结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