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出人意料的美好》 分卷阅读1 总有出人意料的美好 作者:卫离 个人志《总有出人意料的美好》 再版时间:2013/3/2 (cwt33) 作者: 卫离 画者: 巴拉圭毛虫chi 价格: 320元 文案: 一个是豪门私生子,一个是父不详的混血儿, 他们最初的关系始於画家与人体模特儿。 他从他身上得到n沛的灵感, 他则因为遇上这个人而对生活有另一番体会。 他们都不是在充满爱的正常环境下长大的, 面对感情时,各自的态度却也不相同。 一个懵懂但勇敢,一个茫然而却步。 羡慕着彼此、互相吸引的二人, 将会在对方的生活里激出什麽样的火花? 「我对你的价值就是让你画画用的身体吗?」 比较喜欢对方的身体,难道不行吗? 第一章 当骆航第一眼看到那个男人时,有股莫名的兴奋涌上心头。 那是个高大的外国男人,独自一人走在爱河旁的人行步道上。夜晚的路灯照射下只能隐约看出他的轮廓深邃,长相应该不差,但吸引骆航注意的,是男人的体格。 骆航忍不住靠近那个男人,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偷偷观察他。 男人穿着简单的无袖汗衫和牛仔裤,过肩的发自然垂落披散着。那有些蓬松的头发掩不住露出的手臂及薄衣底下的背部肌肉,身体的线条看来精瘦结实,悠闲散步的姿态看起来慵懒又迷人,骆航有些看呆了。 那肌肉,那身形……简直就像雕像般,透着难以言喻的力与美。 骆航不是什麽变态跟踪狂,他只是个喜欢画画的美术系大学生。 此刻骆航好想把这个人的体态画在画纸上,以这个男人为模特儿,用自己的方式、自己的笔法描绘出他的模样。 捺不下心中那股骚动,骆航冲动地上前轻拍男人宽阔的肩膀,开口说道: 「exce 」 年轻的男人停下脚步转过头瞅了他一眼,骆航正要接着说话时,只听见男人淡淡地说:「讲中文。」 「啊?」骆航愣了一下,忍不住盯着男人发呆。 两人之间仅一步的距离,让骆航看出这个男人的脸庞轮廓深邃,极深的眼摺和高挺的鼻梁就像画素描用的石膏像般美丽。这样完全迥异於黄种人的容貌却对他说着中文,甚至要求他也说中文? 骆航一时之间无法反应过来,只能楞楞地望着对方。 男人也看着骆航,但是天色已暗,骆航瞧不清那眼瞳里的颜色,只觉得那双眼睛有种魔力,不冷不热的没什麽情绪,他却很难将目光移开。 等不到直盯着他发呆的人有什麽反应,男人也不生气,只是转过头准备离开。骆航这才惊醒,连忙伸手抓住他的手臂说: 「could you――呃、我是想问你有想要兼差吗?你可以当我的人体模特儿吗?」 「什麽?」 男人困惑了,下意识地回头望了骆航一眼。骆航这才发现原来这个男人很高,大概比身高一八二的他还高了七、八公分左右,他鲜少遇到必须仰头望着的男人呢…… 「就是model。三个小时三千。」 男人狠狠地眯了眼,表情非常不悦。 「我不是在卖的。」 「呃……对不起!你误会了。我是师大美术系的学生,我很喜欢你的身体――不、不是!我是说,那个……」 「没兴趣。」 男人挣开了骆航抓着他的手,转头继续往前走不再理会骆航。 他看来似乎没那麽生气了,但也不打算听骆航说任何话,只是迳自往前走着,步伐没有因为不耐或想甩开对方而加快,男人看起来就像完全无视骆航的存在似的。 「如果让你不高兴的话我道歉,真的很对不起!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你的身体――呃我是说,我觉得你会是个很好的人体模特儿!有空的话,请让我画素描吧?」 「你有在健身吗?你的手臂线条很好看,我刚才先注意到的是你的手。」 「我不是诈骗集团哦。对了!我有带学生证,你看!」 「呃……这个是我的手机号码,如果你有兴趣的话随时都可以打给我哦!」 不知道这个外国人到底有没有听懂?骆航一直自说自话,得不到对方任何回应後他也知道该适可而止,於是便将随身携带的画纸撕下一小角写上手机号码後,硬是塞进了男人的裤子口袋里。 男人转头瞧了骆航一眼,似乎有些不满他的举动。骆航则是嘿嘿笑了两声,摸摸鼻子停下了脚步,不再追着男人继续往前走。 再这样纠缠下去迟早会被揍,他可没迟钝到完全不会看人脸色呢。看那个外国人的体格这麽好,揍起人来想必很痛。 骆航吐了吐舌头,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时眼里有一股迷恋。 男人的肩膀好宽,脱掉衣服後的背部一定更好看吧?不知道他背上是不是有刺青?好想画他微微弓着背、鼓起肩胛骨的样子,最好能在光线充足和昏暗的地方各画一张…… 沉浸在想像里的骆航,丝毫没有察觉到虽然脑袋里想的是很正派的事情,但他盯着男人背影的模样简直就像个变态大叔。 +++++ 被当街搭讪的外国男人,在回到家换下衣物顺便清空口袋时,才掏出那张被硬塞进口袋里的纸条。 看着手上捏着的小纸条,男人心想,原来那个怪人叫骆航。 纸条上的字是匆忙写下的,虽然凌乱却不扭曲,可以想像这个人原本的字迹应该很好看。 年轻的男人忍不住笑了,觉得骆航这个人真的……很妙。 即使当时街上光线昏暗,也能看得出来骆航长得极为俊俏。这个人有英俊的外表、好听的名字、还写得一手好字,从他开的价钱看来经济环境大概也不差……但为什麽要在路边这样搭讪一个路人呢? 男人常常遇到因为他的外貌而接近他的人,骆航是最夸张的一个。 当听到「三个小时三千」时,男人的确有种想揍人的冲动,但骆航的解释立刻让他冷静了下来。骆航身上的确有种艺术家的气质,脱序的行为也算是证明吧?总之,男人毫不怀疑的就相信了骆航的解释,但他没兴趣赚这种外快。 他不懂艺术,「模特儿」在他听来就是用身体赚钱,而他向来排斥这点。 年轻男人的外表很显眼。他的五官很立体,鼻子高挺、皮肤偏白,眼瞳是绿色的,现在染的头发原本是焦糖般的深棕色。他之所以会是这副模样,只因为父亲应该是外国人。 应该是――因为他不曾见过他的生父。 就连他的母亲也不知道真正的生父到底是谁吧?因为他是母亲当年接客时意外怀有的孩子。 他叫陈盛良,除了混血儿的长相外,根本就不是什麽外国人。 早年高雄港口还很兴盛时,各国的船只都会聚集在港都,各种国籍的船员也因此在港口附近来来去去。船员晚上消遣的去处就是酒吧,或者是温柔乡。陈盛良的母亲当年就在那一带接客,好听点是赚皮肉钱,讲白了,就是流莺。还有更难听的,他曾经从亲戚口中听过。 陈盛良小时候有好多疑问,为什麽他长得和别人不一样?为什麽他没有爸爸?为什麽每个人看他的眼光都好奇怪?为什麽很少人敢对他说话、敢说的一开口却是英文? 他骨子里明明是个土生土长的台湾人,只有外表和周围的人不一样,却总是因此受苦,莫名的被冠以许多无聊的臆测、被孤立、被冷嘲热讽…… 所以他对骆航提出的兼差没兴趣。只要是和外表有关的工作他都不想做。 收紧五指将纸条挤压成团後,陈盛良把它丢进了垃圾筒里,转头准备洗澡睡觉。 +++++ 住宅区里的咖啡馆,不论何时客人都是络绎不绝。 陈盛良在开放式的饮料吧台里一边调饮料一边顾着松饼机,客人们因好奇而时常偷瞄他的目光完全不影响他工作的态度,陈盛良像是毫无所觉般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因为像外国人般的脸孔而引人注目,这种事情他早已习惯了。 陈盛良目前靠着在咖啡馆里打工维生,负责的是晚班饮料吧台,虽然要记的东西很多,但不太需要直接和客人接触这点非常合他所意。 由於外表的关系,人们对他开口的第一句话通常都是英文。可惜小时候他的母亲没钱供他上英语补习班、他也不爱读书,所以陈盛良其实只听得懂中文。「讲中文」这三个字,通常是陈盛良最常对人们讲的第一句话。 大多数的人们对他这种长相的人会有刻板印象:一定是远渡重洋来的,也许是英文老师,也许是传教士,或从事其它更专业的职业。 可惜,陈盛良什麽都不是。他只是个普通人,从小生长的家庭环境就不太健全,妈妈靠着赚皮肉钱或其他男人供养,不甚尽责的把他扶养长大。陈盛良没有一技之长,从国中毕业後就靠着打零工维生。 小时候他曾经很讨厌和人接触。要面对那些异样的眼光、听他根本听不懂的英文,甚至得开口要求对方讲中文……实在麻烦透了。 长大後他渐渐学会调适,就没那麽排斥人群了。但如果可以不要和陌生人打交道当然是最好,尤其他工作的咖啡馆生意极好、上门的客人非常多。 虽然陈盛良负责的饮料吧台不需要跟客人接触,但空间是开放性的,任何人都能走近吧台和他说话。幸好同事们都会尽量帮陈盛良挡下对他感到好奇的客人,他很少需要像服务生那样去应付千奇百怪的搭讪方式。 饮料吧台的工作除了负责煮茶、切水果、调饮料外,还需要制作菜单上较为简单的松饼和吐司。工作鲜少有空闲的时刻,所以晚间休息时间一到,陈盛良只会待在提供员工休息的小房间里吃饭小睡,懒得像大部份的同事一样出去买饭透气。 「嗨,阿良。」一名同样也轮到吃饭休息的服务生,在踏进休息室时向他打招呼。 「嗨,小冠。」 「今天突然好忙哦。」被叫小冠的大男孩软绵绵的瘫在沙发上。 「大概又是有人在网路上讲到这家店了吧?」陈盛良耸耸肩说道。 他们工作的咖啡馆因为餐点品质极佳、服务生又个个都是俊男美女的缘故,在网路上时常有人提及、甚至写了详细的「食记」推荐,咖啡馆的生意也因此愈来愈好。特别好的那几日,员工就知道大概是因为前一天在网路上又有人介绍了。 「今天听到的废话特别多。」小冠继续以有气无力的状态抱怨着。 「哦?问你几岁、是不是学生、有没有女朋友?」陈盛良笑道。 「没错。还有『那个外国人叫什麽名字?』、『他是混血儿吗?混哪里的?』――又不是兄弟,还混哪里咧!」 小冠突然激动起来的神情让陈盛良忍不住笑了。当人们知道他是混血儿时,最常见的问题就是「你是混哪里的?」有礼貌一点的人则会含蓄询问他父亲的国籍。但不论是哪一种方式,陈盛良都会直接回答「我不知道」。因为他真的就是不知道。 这里的服务生每天都得应付向他们搭讪攀谈、还有私底下询问「那个外国人」的客人。他们大概都知道陈盛良只听得懂中文、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能帮陈盛良挡下时也都会尽量帮他挡下,只是如果遇到忙碌或这种因网路推荐而突然涌进一大批新的客人时,服务生们难免也会觉得有些不耐。 「辛苦你们了,谢谢。」陈盛良伸长了手拍拍小冠的肩,感激地说道。 「同情我,就给我你的肉。」小冠看着他餐盘里的嫩煎猪排,眼睛闪闪发亮。 「我的肉不好吃。」 「吼~你盘子里的啦!」 陈盛良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把盘子里的猪排用叉子通通铲给小冠。 「唉,都给我?」 「我刚才有吃一点了,你喜欢就给你。」陈盛良对食物并没有特别的喜好,吃什麽都行。 「哇,阿良葛格我最爱你了,这些菜都给你!」 明明就是你不爱吃菜。陈盛良笑着看了小冠一眼,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吃着晚饭,两人吃饱各自闭眼休息了一会儿就继续上班了。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後,回家路上陈盛良一边骑车一边大略估算这个月的开销。 这个工作陈盛良做不到一年,也许是工作环境和同事都还不错的关系,连带也让他觉得吧台是很有趣的工作,他想再回去读夜校,学点这方面的技能。 他的学历不高,只有高职夜间部肄业。当时并没有兴趣读书、又没什麽钱缴学费便干脆休学了,现在难得遇到感兴趣的事,也该好好的计划一下未来了。 正当陈盛良想到存款根本还不够付一个学期的学费时,机车後照镜里似乎闪过了什麽东西,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撞击的力道就已将他整个人弹飞了出去―― +++++ 好梦正酣时被吵醒,不管是多麽优美的音乐都很惹人厌。 骆航抓起一旁的手机,完全没看来电显示便按下拒绝通话的红色按键,《世上唯一的花》连前奏都没响完就被强制结束了。 骂了句脏话,骆航将手机丢回床边柜上然後臭着脸下了床。 他向来浅眠,刚才好不容易入睡後还难得地做了个美梦,在梦里,前些天遇到的那个外国男人大方的宽衣解带让他素描,没想到才画了几笔就被吵醒了。可恶! 知道自己被吵醒後很难入睡,骆航只好爬起来开灯煮杯咖啡,继续睡觉前画到一个阶段的油画作业。 即使屋子空间有稍微挑高的设计,当骆航拉直手臂伸展了身体後,那一八二的身高仍然让室内有不够宽敞的错觉。当然,四散的杂物堆也有可能是造成错觉的原因之一。 「靠!才晚上八点!」 戴上眼镜看清墙上的挂钟後,骆航又爆了句粗口。熬了三十多个小时没睡後,他在下午四点才昏迷在床上,居然睡了四小时就被吵醒?不过仔细想想,作息混乱的他实在没资格怨恨方才那通电话扰人清梦。 按下咖啡机的按钮,等待香气四溢的咖啡煮好的空档,骆航去洗了把脸,然後从冰箱拿出牛奶倒了一些进杯子里。 身为一个从需要咖啡提神进化到咖啡成瘾、三餐都需要咖啡的美术系大学生,要是总喝咖啡的话,他早就得胃病了也说不定,所以他习惯在咖啡里加入三分之一的牛奶,但这举动却被好友吐槽――怕就不要喝。 不可能,这就像是要求他画完油画後,只用清水洗笔一样的无理。 准备好咖啡後,《世上唯一的花》的铃声又响起了,是个陌生的号码。 起床气还没消的骆航抓起手机,一边喃喃自语「不管你是哪个品种的小花,我现在都不想接!」一边按了拒绝通话键。 骆航的男女关系有些复杂,只要主动搭讪他的人长得好看,骆航向来都是男女不拘、来者不拒。赤裸的肉体很能激发骆航的创作欲,他无法抵抗这种诱惑。 骆航猜想,陌生电话大概是某个一夜情的对象问到了他的手机号码而打来的吧?於是他连听都不想听。 骆航的外表很迷人,他的身材修长精瘦、比例极好,是个完美的衣架子。俊美的脸庞即使不笑,内双的深邃眼睛也像会放电般,笑起来时,朋友戏称他简直就是高压电。再加上那一点点艺术家特有的颓废气息……不论男女,被骆航吸引的人从没少过。 朋友曾调侃他,老是这样来者不拒又甩得极快,迟早有一天会被人在路边盖布袋。 管他呢――骆航心想,在被盖布袋之前,他还是想这样过着多情又无情的日子。 打了个呵欠,骆航打开画室的灯光准备继续画油画。 换上平常在家画画时会穿的衣裤,上头还沾满了各色颜料,骆航把几个小时前刮到密封小盒子里的颜料再抹回调色木板上,正要看油壶里的油是否该再多调一些时,才刚被丢在桌上的手机又响起了《大黄蜂的飞行》。 那紧凑的音乐,专属於让他光想就觉得喘不过气来的亲人――他的母亲。 停留在油壶盖上的手指一僵,骆航顿了几秒後才叹口气走出画室去接起手机。要是能像方才那样帅气的拒绝接听就好了。 「宝贝,最近好吗?」 温柔的女声从手机另一端传来,骆航却只觉得脖子像被掐住了似的,喘不过气来。 「妈咪,我很好。你最近好吗?」 「妈咪不好,宝贝整个暑假都没回台北,害妈咪好想你。下礼拜的中秋节有没有要回来陪妈咪剥柚子吃月饼?你爹地也很想你呢。」 骆航逸出无声的苦笑。 自从远离北部老家到高雄上大学後,某些特定节日前母亲总是会打电话来要求身为独生子的他回家。像是端午节,母亲会说「回家一起来吃粽子」,中秋节时则是「月圆人团圆,一起吃月饼吧」……他巴不得挣脱母亲的掌控,怎麽可能会乖乖回去呢? 骆航很清楚,母亲并不是想他、挂念他才要求他回家。单纯只因为这些节日通常都是跟家人一起过的,而骆航的父亲要跟元配一起过节,她自然也不甘示弱,要抓唯一的儿子骆航回家了。 是的,骆航的母亲是所谓的小老婆,或情妇。而骆航,是俗称的私生子。 他的父亲姓谈,是大财团的接班人。谈家不愿意让骆航认祖归宗,骆航是从母姓。 豪门私生子的生活过得倒没外人想像中的辛苦酸楚,骆航的父亲非常照顾他们,而且骆航从小就不喜与人争强,谈家看不出一个小小的私生子有什麽威胁性可言时,自然也不会找他麻烦。 骆航的物质生活因此过得极好。除了有些亲戚偶尔会对他们母子明嘲暗讽外,他认为自己没什麽好抱怨的了。 反倒是从小相依为命的母亲让骆航倍感压力,好想逃离她,愈远愈好。 出身贫寒的母亲是个极有野心的女人,她总希望能藉着骆航得到更多,不只是钱,还要大财团背後的资源。她并不满足於一辈子只拿骆航的父亲提供的生活费,尽管那已足够她不工作便能过着优渥的日子。 可惜的是,骆航容易满足的个性及志向……在她眼里简直就是不成材。 骆航怕极了恨铁不成钢的母亲,反而不怕父亲元配所生的「兄姊」们,说来真的很讽刺。 他厌倦了母亲与豪门里的勾心斗角,好不容易逃到高雄来念书,没想到偶尔还是得应付一下母亲。 「妈咪,今年的中秋节在礼拜三,我已经开学了,实在――」 「小航,你要放妈咪自己一个人过中秋节吗?」 当母亲不喊他宝贝时,更让他心惊胆跳。骆航顿了一下,只能勉强从喉咙间挤出声音应答。「我礼拜二晚上搭飞机回去……」 「妈咪最爱你了。早点回来,顺便陪妈咪去你详姨的店里买点东西。」女人的声音此刻更加温柔,再也没有比这更像是慈母的声音了。 骆航只能苦笑着答好。 +++++ 熬过了痛苦的中秋节後,骆航终於遇到了一件好事――他接到了那个人的电话。 就在他全身无力的坐在回高雄的飞机上准备关机时,这通来电让他整个人复活了。 凭着声音,骆航立刻就认出了是那天遇见的那个外国人。骆航很惊喜,但对方很冷淡,直接问他是否还有兼差机会?然後确认时薪多少。 空姐走过来提醒骆航该关机了,於是他只能勉强向陈盛良说等回到高雄再联络。 草草结束通话後,骆航的第一个想法是:他说他姓陈耶,好普通哦…… 骆航并不了解陈盛良,只单纯的以为他是有着中文姓氏的外国人。通常外国人取中文姓氏时都喜欢找一些自己听起来很炫、但台湾人一看只会觉得「这家伙果然是老外」的字。没想到这个人姓陈?还挺有趣的。 回到高雄的租屋处後,骆航便迫不及待地回拨了刚才的来电号码。 「是你啊。」 电话一接通,对方也不等他客套的自我介绍,便直接说了这麽一句。 骆航笑了笑,也很干脆的回话:「对啊,是我。我是骆航。」 「刚才好像只来得及告诉你我姓陈?我全名叫陈盛良。」 「啊?陈善良?」 「……茂盛的盛,善良的良。」 「抱歉抱歉!你中文讲得真好。」骆航忍不住笑了出来,刚才还惊叹这家伙名字真有意思,没想到是自己耳背。 「没关系,你也不是第一个听错的。」陈盛良不打算闲聊,便直接告诉他:「你没急着要我上工吧?我这两个礼拜没办法工作。」 「哦?最近很忙吗?」 「不是,我被撞了。」 「被撞!?你人有没有怎麽样?」骆航着急问道。 「放心,外表没什麽伤,应该不会妨碍到你画图。」 骆航闻言沉默了好几秒。 就在陈盛良以为对方在评估自己的身体状况时,只听见骆航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画图不是最重要的事,你人还好吧?」 那口气有些在指责他搞错了重点,不愤怒,只带了点无奈,听起来莫名的让人感觉很温柔。 陈盛良愣了一下,忍不住乖乖答道:「我没怎样,只有一点外伤和扭到脚而已。」 「人没事就好。有急着要用钱吗?我可以先付你薪水。」骆航松了口气。 陈盛良顿了几秒,有些惊讶於骆航的心细与体贴。若非缺钱,怎麽可能在摆明了没兴趣後又回头来问? 那晚陈盛良被车子从後面追撞,机车整个毁了,幸好他反应快只受到轻伤。报案也找不到逃逸的肇事者来赔偿损失,虽然老板探望他时给了慰问金,但陈盛良只有万元出头的存款,脚上的伤却又让他至少得休养一至两周,还是得想办法增加收入来买新机车才行。 於是陈盛良决定翻出丢进垃圾筒里的纸条打了电话给骆航。没想到骆航竟猜得到他也不算出於自愿…… 「目前没有急用,谢谢。你画图有限定时间吗?我好了以後,晚上和假日都要工作,只有平常日休假比较方便。」 「嗯……平常日或早上都可以啊,你休假前再通知我?对了,这工作会需要你脱衣服,你不介意吧?」 「全裸?」 「对。不过一开始不会就要你全脱,慢慢来。」 「……嗯,好吧,没问题。」 「我有车可以去接你,也可以帮你载东西,有需要的话随时打给我,别客气。」 陈盛良淡淡地说「谢了」後便打算挂电话,没想到骆航惊叫一声「等一下!」让陈盛良也跟着吓了一跳。 「你这两个礼拜都没工作?」 「嗯,我的脚还好,但是不能久站,要休息一阵子。」 「既然如此,那明天我去载你吧?明天就来画!我有一组大沙发,你可以坐在沙发上,躺着睡觉也可以哦。放心放心,我不是坏人,不会对你怎麽样的!」 骆航突然变得很兴奋,用这种口气说自己不是坏人,真的很没说服力。陈盛良忍不住沉默了几秒後才答应。 「好,明天下午三点好吗?我可以现领薪水吗?」 「没问题!」 第二章 再次见到骆航时,陈盛良暗自感到有些讶异。 也许是上次骆航给他的感觉太疯狂了,於是当眼前出现一位戴着无框眼镜、穿着干净整齐的俊美大男孩正腼腆地微笑望着他时,陈盛良不禁有些困惑。 「嗨!」骆航笑着走上前对他打招呼。 「真的是你啊。」 「当然是我啊!难道我还有手下可以来接你吗?」 「你今天看来正常多了。」 「什麽话,我每天都很正常好不好。」 骆航哈哈大笑,陈盛良则是笑而不语。学艺术的人说自己天天都很正常?谁信啊。 笑声停了後,骆航盯着陈盛良的眼睛发愣。他本想不着痕迹的打量眼前的异国男人,却被那对绿色的眼珠吸引,不小心呆了两秒。 那是很美的绿色,男人的发和象牙白的皮肤衬得绿色更加显眼,但也许是因为性情的关系,绿色眼瞳看来深沉而不鲜艳,乍看之下像是墨绿色。 实际上应该是哪一种绿呢?骆航正想再看清楚时,就惊觉自己直盯着对方的举动有些失礼,立刻收回目光。 「呃……我的车停在对面,你等我一下。」 骆航比了比对街,正要跨步过街时陈盛良也跟着他一起移动。 「我一起过去。」 「停!你在这里就好,脚有伤不要乱动!」生怕陈盛良多走一步路,骆航一边说话一边立刻冲过街去开车。就算这时间路上的车不多,这看也不看拔腿就跑的举动还是让陈盛良捏了把冷汗。 没多久,一台银灰色的房车就停在陈盛良的面前。骆航还体贴的从车内帮陈盛良开了车门,这让陈盛良有些不习惯。好像被当成女孩子呵护似的,好怪…… 「一点点路而已,走一下没关系。」 「当然有关系。我小时候伤到膝盖,到现在天气变换时就会痛咧,身体要好好照顾老了才不会这边痛、那边痛。」 陈盛良忍不住笑了。骆航明明就是个大男孩,却像上了年纪的人一样对他碎碎念着要好好照顾身体,这种落差还挺有趣的。 「从这里到我住的地方大概要十五分钟左右,你吃饭了吧?」骆航开口问道。 「吃了,你呢?」 「我也吃了。你的中文真的说得很好呢。」 陈盛良扯开嘴角微笑,淡淡说道:「我直接跟你说清楚吧,我是道地的台湾人,没有出国过,只听得懂中文,所以别把我当外国人看。」 骆航闻言愣了几秒,许多疑惑在心头掠过,但他回过神来後只笑笑地说:「我知道了,不好意思之前误会了。对了,我想顺路去买饮料和点心,等一下可以让你填肚子,你有想吃什麽吗?」 话题转得太快,陈盛良反而不知该如何反应,而他也很老实地说: 「你什麽都没问,这样更奇怪。」 「哇靠――」骆航苦笑道:「我这麽体贴你还嫌我怪?我懂我懂啦,人生嘛,每个人多少都有难以解释的事情,我也有啊,所以才没多嘴问什麽。」 陈盛良忍不住转头看了骆航一眼。日光照耀下的骆航更显俊朗,这样的青年看似人见人爱、无忧无虑,会有什麽难以向旁人道尽的事情? 不过自身的经验也让陈盛良很清楚,凡事不可肤浅的只看表相,所以他也很识趣,不在这话题上多做兜转,只回答他不需要吃点心。 「不行,其实做模特儿是很累的,一旦摆好姿势後你要维持二十分钟都不能动,休息十分钟後又要摆完全一样的姿势再维持二十分钟。中间你一定要吃点东西比较好,我怕第一次太折磨你,下次你就不敢来了!」 骆航说到最後还半开玩笑的话让陈盛良忍不住也笑了,对於这份打工开始感到有些好奇。 「那就便利商店随便买个饭团吧。」 +++++ 「唉……不好意思,我先说哦,屋子里很乱,我没什麽时间整理。」 带陈盛良进屋前,骆航非常害羞地搔头说道。 陈盛良只是笑了笑没特别在意,再脏乱的地方他都看过。所以当骆航开门後,陈盛良对眼前的状况并不意外。而当两个身高超过一八○的男人一进屋,屋内空间就显得更拥挤了。 为客人倒了杯水後,骆航带着陈盛良在屋里绕一圈让他先熟悉环境。 「这是我的画室,等一下我们就在这边画图。」骆航指着屋里最里头的房间说道。 从房里有卫浴看来那原本应该是主卧室,不过现在里头没有摆床,只有放置整齐的画具及桌椅,还有一张三人座的大沙发。 「你把主卧拿来当画室用?」 「这间空间最大,而且在房间里面就可以洗笔,很方便啊。你看,我还把大沙发拖进来了哦,要坐要躺随便你。」骆航笑嘻嘻地答道。 陈盛良这才注意到骆航笑的时候右边脸颊会有小小的酒涡,看来很可爱,为他的笑容更添了几分魅力。 把画室、厨房、客厅和洗手间这些陈盛良可能会使用到的空间大概绕了一遍後,两人再走回画室里。骆航按了音响的y键,柔和的钢琴声流泄而出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总有出人意料的美好 作者:卫离 「待会听这个可以吗?还是你有习惯听的音乐?」 「没有,这个就好了。你画画的时候会听音乐?」 「是放给你听的,想听什麽就说一声,客厅柜子里的cd你也可以自己拿来放。」 在琴声里,陈盛良觉得骆航的笑容看来更加温柔无害,原本心里对他的防备也不自觉少了些。难怪他要放音乐,声音对空间气氛的影响还真大。 骆航指了指大沙发说:「坐一下吧,等你比较熟悉这个空间後我们再开始。想喝咖啡或茶吗?」 「不了,谢谢。现在就可以开始了,我想脱掉衬衫,可以吧?」 「你要脱光我也不反对。」这口气活像急色鬼。 「那个改天再说。」陈盛良忍笑说道。 「好吧……我们之前说好了。」 骆航露出非常遗憾的表情,让陈盛良真的笑了。他边笑边脱掉了身上穿的短袖格子衬衫,里头还有一件灰色无袖汗衫。陈盛良将过肩的头发扎在脑後,露出的宽厚肩膀和结实手臂让骆航双眼闪闪发亮看得目不转睛。 「无袖的好耶嘿嘿嘿……你喜欢这样穿?上次遇见你好像也穿类似的衣服。」 「不要笑得像个色老头。」陈盛良哭笑不得,说:「习惯而已,这样穿比较凉。」 虽然中秋节已过,但高雄的天气仍像夏天一般的酷热,只是早晚温差大了点。工作以外的场合为图凉快及活动方便,陈盛良都习惯穿无袖的汗衫,顶多带件衬衫随着温差而穿脱。 「嗯,高雄真的好热。」骆航点头附和,自动忽略对方说他笑得个像色老头。 陈盛良不喜欢拖拖拉拉,闲聊没几句便直接走进画室里坐在那张大沙发上,等待着骆航给他进一步的指示。骆航则是耸耸肩笑笑,有种拿他没办法的感觉。 他们并不只单纯在闲聊,骆航要求陈盛良先坐一下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如果模特儿对不熟悉的空间有戒心就会反应在肢体上,如此一来作画时会变得比较麻烦。 骆航先向陈盛良说了些该注意的事,陈盛良是新手,还拿捏不好怎麽维持姿势又对身体较没负担,骆航要他觉得累了一定要说,不要硬撑。还有如果需要陈盛良调整姿势时,骆航一定会用口头要求,绝对不会碰触他。 「这点很重要?」见骆航表情如此慎重,陈盛良不禁感到困惑。 「是啊,摸着摸着很容易就出问题,我听过不少。」 话说完後,见陈盛良眯着深绿色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骆航才意识到刚才的回话很有想像空间。他们两个都是人高马大的男人,又不是画家和柔软的女性模特儿的组合,怎麽会「很容易就出问题」? 再说,骆航虽然男女通吃,但作画用的模特儿他可不想沾。难得遇到了一个让他见几眼就冲动上前搭讪的人,骆航认为陈盛良一定能激发出他更多的灵感与能量,画图可是远比一夜情重要多了。 「呃――这真的都是从老师那边听来的规矩,你别误会!」 骆航慌张地想解释又怕愈描愈,陈盛良哈哈笑了几声後摆摆手,表示他没有多作联想,别那麽紧张,骆航这才松了口气。 後来顾及陈盛良是第一次做这样的工作,骆航并没有要求陈盛良做到在车上所说的――二十分钟都要维持同一个姿势。 一开始他们先用速写的方式,每隔一到三分钟,陈盛良就能活动一下身体再换另一种姿势让骆航速写。 让人看着画图真的是一件很别扭的事。 尽管陈盛良是个我行我素、不太管旁人眼光的人,也忍不住因为骆航投射在他身上的锐利目光而感到四肢有些僵硬。 「刚开始都会这样啦,习惯就好了。」似乎知道陈盛良心里在想什麽,骆航笑着对他说道。 你说得倒简单。陈盛良在内心咕哝。如果是摄影,被注视也仅只是几秒钟的时间,绘图却是几秒钟的好几十倍…… 陈盛良忍不住望向眼睛正盯着他的身体、手上快速描绘的骆航。此刻的骆航眼神锐利,像是渴望能肢解眼前这副躯体似的,让陈盛良反射性地绷紧了背。 察觉到陈盛良的反应,骆航停笔歪头看着他问道:「累了?」 「还好。是你画图时的眼神……有点恐怖。」 「什麽?怎麽会?」骆航看来有点受到打击。 「很像恐怖片里的杀人魔。」而且还是杀人无数的那种。 「我明明就是含情脉脉的看着你!」 「……」好深的情意,让他不寒而栗了。 +++++ 第二次进骆航的画室时,陈盛良把上半身的衣物都脱了,那完全没有刺青的背部让骆航非常满意、开心地盯着陈盛良的裸背狂画。 第三次进画室,陈盛良就干脆全裸了。 「唉唉……你脱得这麽豪爽,我好害羞。」 陈盛良斜睨了骆航一眼,这个眼神正闪闪发亮的人,实在看不出来他哪里害羞。而且,骆航其实在一秒内就确认了两件重要的事情:一,陈盛良全身都没刺青。二,他的身材比例真的很好! 「反正迟早都要脱。」望着被关上、甚至拉紧窗帘的窗户,陈盛良淡淡说道。 「这麽无奈啊……」 「不是无奈。」陈盛良皱了眉,不知该怎麽解释这种无所谓的心情。 一开始,陈盛良的确不太想做这样的工作,但进了画室後,骆航从不曾让他感到不愉快。即使骆航看着他的眼神饱含欲望,但那并非性欲,而是想肢解他的身体後将血肉化为创作养份的饥渴。 陈盛良以前从未见过这样锋利的眼神,虽然露骨却不让他感到恶心黏腻,反而觉得有些新奇,倒也不排斥在骆航面前展现赤裸的身体了。 「好、好,不是无奈就太好了。」骆航笑嘻嘻地接话:「你大概也快习惯了,今天来试试时间较长的静态素描吧?我有准备计时器,你摆几个姿势试试,找个自己觉得可以的就定住别动。」 「计时器?」 「嗯,设定二十分钟到了就会哔哔叫,每二十分钟休息十分钟。」晃了晃手上的计时器,骆航想想又笑着说:「下次再帮你准备纸胶带,那个可以贴在任何地方做记号,帮你记得上一次摆了什麽姿势。」 稍有接触这一行的人都知道模特儿会自己准备这些小工具,但陈盛良完全是个门外汉,聘他来画室的骆航自然该帮他设想到这些细节。 陈盛良为眼前的计时器感到有些困惑,不过当他摆好姿势後停止动作时,就觉得计时器真是必备物品。 不同於前两次的速写,这次他得像个人偶般冻结着肢体和表情,让骆航盯着画上二十分钟。听到哔哔声时,就表示陈盛良能活动一下固定了二十分钟不动而开始僵化、甚至疼痛的身体了。 哔哔声一响,骆航会露出受到打扰而有些不满的表情,陈盛良则是像听到下课钟的孩子般快乐。 两种完全不同的心情,想来真是件有趣的事。陈盛良开始觉得当人体模特儿也不轻松简单,不只是脱光了摆姿势让人作画而已。 两周下来,陈盛良进过骆航的画室四次了,却不曾要求看骆航的图。 每次画完後,骆航都会主动将图递给陈盛良看,但他却总是兴趣缺缺的样子。照常理说,每个模特儿应该都会好奇画家把自己画成什麽样子才对啊…… 骆航困惑地问道:「你不想看自己被画成什麽样子?自己看自己,和别人看你可是不太一样的喔。」 「不想。」 陈盛良毫不犹豫的答话让骆航愣了一下,突然不知该说什麽。他歪头打量正伸懒腰舒展着身体的陈盛良,想了想後说道: 「你有好好观察过自己的身体吗?你的身体很好看,我特别喜欢你的手和背部。啊,还有眼睛也很漂亮!」 陈盛良闻言只是扯了嘴角笑笑,一副「那又怎麽样」的表情。 「你知道你的眼睛是什麽颜色的吗?」 这问题简直是废话,陈盛良歪了歪头,懒得回答。 「很像普鲁士绿哦。」骆航笑了笑,转身从油画箱里挖出一条颜料,直接用指尖沾了点颜色後抹在白纸上递给陈盛良。 绿色就是绿色,还有个奇怪的名字叫普鲁士绿?陈盛良挑了挑眉,原本兴趣缺缺,看到画纸时却忍不住发愣―― 油画颜料直接涂在纸上,有种厚稠油润的感觉,米白色的画纸将这种绿色衬得浓艳又有些深沉…… 陈盛良突然觉得很困惑,这真是他眼瞳的颜色吗?他竟然无法判断是不是,他有多久没有仔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了? 「好好再观察一下自己的身体,有时候还满有趣的。」骆航别有用心地劝诱道。 如果陈盛良对身体有更深入的知觉,想必在展现裸体时会有另一番不同的模样,骆航很期待…… 「再说。」陈盛良只是耸了耸肩答道。 「你不喜欢自己的身体?」 「没有喜不喜欢,反正我就是这样。」 「所以你也不在意别人怎麽看你?」 「那不关我的事,别来烦我就好。」陈盛良早已习惯被当异类看了。 「啊~真好。」骆航忍不住叹息。 真好?陈盛良挑眉看了骆航一眼。 他还以为骆航也不太在意别人怎麽看他呢,不然第一次见面时应该不会那麽疯狂才对吧? 接收到陈盛良的眼神,骆航语焉不详地哈哈笑着说:「人生嘛!」然後立刻找别的话题带过。 渐渐的,两人也大概摸清了彼此的个性。 骆航虽然看来有些无厘头但实则心思细腻,他不太喜欢露出自己的负面情绪,一直都是温和或笑嘻嘻的模样,除了所读的科系外也不曾提过自己的私事。骆航非常会察颜观色,待人也很体贴,陈盛良有时会因骆航细微的观察力而暗自感到惊讶。 而只大了骆航两岁的陈盛良,混血儿的外表和性情都让他看来比实际年龄成熟。陈盛良的性子不冷不热,应对间基本的礼貌他会做到,但他只对自己感兴趣的事物有所回应。陈盛良讨厌麻烦别人,也讨厌被别人烦,所以当他只用淡淡的几个字应答时,骆航就知道该转移话题了。 但两人相处时,大多数的时间都是不太说话的。 素描时,骆航盯着灯光下的陈盛良,专注地补捉他每一寸肌理的光影。休息时,陈盛良披上大衣後就会自己去倒水、吃点心,或是看看骆航随手四处乱放的书籍。 在别人的空间里,陈盛良在主人允他「自便」的范围内随性自在又不失礼,这种个性让骆航感到有些羡慕。 如果他和母亲相处时能有这种姿态就好了,想必心里的压力会小一点。不过他居然想这样对待母亲,想想真是悲哀。 「哔哔――哔哔――哔哔――」 定时器的声音响起,画得正投入的骆航恍若未闻,陈盛良直接说「我要起来了」後便从沙发上站起身,活动一下静止了二十分钟的身体。 「啊靠北!」骆航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随即又立刻说:「抱歉!」 陈盛良耸了耸肩并不在意,围上浴巾後自己去厨房倒水、拿点心吃。过几分钟後陈盛良拎了片cd回画室,看见骆航仍凝视着画纸,忍不住说:「你真的很爱画画。」 骆航闻言,扯开嘴角笑着说:「最喜欢了。」 看着骆航灿烂的笑脸,陈盛良不禁有些困惑。 他很难理解这种心情,因为他并没有什麽嗜好,感兴趣的事物虽然很多,但都是三分钟热度而已。这麽投入某件事物的热情到底是如何开始的?怎麽能一直维持下去?到底能得到什麽乐趣? 「画图的时候很快乐,什麽烦恼都能忘记。」好像读出了陈盛良眼里的疑惑,骆航笑着补充。 「那我就更不懂了。」 不是成就感会驱使他想一直画下去,而是画图时的快乐?陈盛良很难想像拿着笔勾勒线条、涂色的乐趣何在…… 「你小时候会涂鸦吗?小孩子不是都很喜欢到处乱画?」 骆航试图让陈盛良回想起童年时随手涂鸦的乐趣,却不知这问题勾起了他不甚愉快的回忆。 小时候?他的童年回想起来一点都不有趣。祖父母不愿帮母亲养他这个混血的「小杂种」,陈盛良打从有记忆开始就是跟着母亲在包养她的男人间流转。 无法选择的外表和这样的经历让陈盛良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他不该奢求会有人无条件对他好,而刻意讨好别人也不一定能得到对方的疼惜。在不伤人的前提下,陈盛良渐渐变成我行我素、只在意自己的人了。 陈盛良想起来了,小时候他的确喜欢涂鸦。他曾从床板里掏出一本簿子,开心的在上头乱画,然後被某个背上布满刺青的男人揍到差点断气,母亲为了保护他也跟着被打得鼻青脸肿。 陈盛良长大以後才意识到,藏在床板中的簿子,里头记的大概是见不得光的买卖。那个刺青满背的男人实在不是什麽好东西,幸好母亲和他分得早。 真是不愉快的回忆……陈盛良皱了皱眉,没有回答骆航的问题。 「以前在学校上美术课时,你都不觉得有趣?」很懂得看人脸色的骆航这次却忽略了他脸上的不快,继续问道。 「没什麽好玩的,老师要我们画什麽就画什麽。」 骆航闻言笑了笑,那表情似乎在说「伤脑筋啊……」 「嗯?你好像读师大?」 「什麽好像,我就是啊!」骆航失笑:「喂喂,我绝对不会变成那种让你对美术没兴趣的老师!」 陈盛良耸耸肩笑了笑,那可不关他的事,他并不在乎骆航会变成什麽样的老师。 会这麽问只是因为突然想到第一次遇到骆航时,他自称是师大美术系的学生而已。当初骆航要是没有祭出这个身份又一直纠缠的话,陈盛良可能真的会揍他几拳。 「除了人体,你还有别的喜欢画的东西吧?」 「我也喜欢画动物,反正活的东西我都喜欢。」骆航笑咪咪地答道。 活的东西都喜欢?想到骆航作画时的锐利眼神,陈盛良又想调侃他真的很像电影里的杀人魔了。 「人体很美啊,肌肉,关节,皮肤的光泽,还有神态啊……怎样都画不腻。」 根本不知道陈盛良在想什麽,骆航用迷恋的语气继续说道。 眯着眼的骆航看来带点孩子气,这模样让陈盛良不自觉弯扬了嘴角,突然有些羡慕讲到自己的嗜好时会双眼发亮的骆航。 「哔哔――」 计时器尽责的提醒十分钟休息时间已到,陈盛良将音响里的cd换了另一片後,回到沙发上凝固着肢体继续当活雕像。 他正成就着别人的嗜好与执着,但他自己的呢? 陈盛良突然觉得有股莫名的空虚感正啃蚀着他的胸口。 第三章 期中考前的校园里,学生总是会比较多一点。 骆航悠闲地在树荫下走着,尽管已经三十几个小时没睡,但他才刚交了报告和作业,整个人看来非常轻松。 「小航航~」 一只手臂搭上了骆航的肩膀,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他亲爱的直系学弟兼酒肉朋友,马国豪。骆航笑了笑,回道: 「小河马~什麽事?要联谊的话我没空。」 「没空?上次那几个正妹都想要你的电话耶,你这样她们会伤心哦。」 「拜托,一堆报告和作业要交,还要期中考耶,你还有空管别人伤不伤心?」 「少来,上次期末考前你明明还跟我们去玩通宵。」 「噢,我最近潜心修佛,无欲无求。」骆航双手合十,一脸虔诚。 「靠腰!你要是无欲无求的话,我就去变性!」马国豪觉得他听不下去了。 「哈哈――」骆航忍不住笑了。「那你快去!我现在对联谊没兴趣啦,我找到一个还不错的model,最近都待在画室里。」 马国豪闻言有些惊讶。骆航的成绩很好,但他同样也玩得很凶很荒唐,打从认识以来还不曾看过他连玩乐都没空。 「这个咩一定很正。」 「是男的。」骆航斜睨了心术不太正的学弟一眼。 「哇靠,男的有什麽好画的?」 马国豪说的也不无道理,女性的身体较能展现出多种风情,可浓可淡、可柔可悍。大多数的艺术家也偏好找女性模特儿,骆航却比较喜欢阳刚的男体。 「超好画的你都不知道!」 「我也想找model来画……你给他多少钱?」 「三个小时三千。」 「什麽!那麽高!在哪里找的?」马国豪大吃一惊。 人体模特儿的价码通常在一小时六、七百元左右,没想到骆航竟开到那麽高价,对方到底有多专业? 「路边找的。其实是一时冲动没想太多啦,嘿嘿嘿……」 「哇,你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路人要三个小时三千?」马国豪忍不住这麽说。 骆航在心里苦笑。他的父系是豪门没错,但他可不是什麽少爷,他也不想当少爷。 「我怕他不答应,一急之下就不小心开太高价啦。」 「噢~小航航,我愿意脱光光让你画,只要这个价钱的一半就好了。」 马国豪用力地向骆航抛媚眼,骆航只睨了他一眼,说:「可是那个人的手臂肌肉比你的好看好几倍。」 「靠,竟敢嫌河马大师我的手难看!你其实有恋手癖对吧?」 「想什麽啊你,臭河马。」 「有人恼羞成怒啦!」 「你才恼羞成怒!」 校园一角,有两个半斤八两的青春大学生正在角力对峙中。 +++++ 当陈盛良脚伤好了回复上班後,骆航只能在他休假时找他画画了。 因为身为服务业的关系,陈盛良的休假只能排在平常日,他会在休假日的下午自行来到骆航家中,工作结束後,因为正逢晚饭时间,懒得出门买饭的骆航总会自己弄顿简单的晚饭,顺便请他吃完再回去。 除了能现领到薪水、吃顿被招待的晚饭之外,陈盛良每回要从骆航家中离开时,都还会借几本有趣的书回去看。在骆航这里还算愉快,尽管心里有股难以言喻的空虚,也不妨碍陈盛良总是很期待每周一次的打工。 而且他觉得当活雕像其实也不错,安静不动的时候,可以思考好多事,他的五感似乎更敏锐了。 在浴室脱掉衣物後,浴巾围上光裸肌肤的触感让陈盛良突然想问骆航一个问题―― 「你如果没有摸过我,怎麽能画出皮肤的感觉?」 骆航愣了一下,挣扎着到底该说实话,或是顺势说画不出来所以让他摸几下吧? 他真的好想摸摸陈盛良那象牙色又带些泛红的皮肤,也好想抓抓那头蓬松得恰到好处的长发,更想用指尖压看看那直挺的鼻尖啊…… 「用想像的。」骆航决定说实话,因为陈盛良不太可能会让他摸。 「别的画家也一样?」 「大概吧,模特儿是不可以摸的。」骆航耸耸肩笑着说:「反正又不是没摸过人,想像一下总是可以的。当然你要让我摸更好嘿嘿嘿……」 「怎麽想像?」 没料到陈盛良会无视他不正经的笑声继续追问,骆航又愣了一下後才回答: 「就是……想像啊。如果模特儿是年纪大一点的,皮肤可能干燥粗糙、或是比较薄一点,年轻人的就比较有弹性。女人的皮肤触感细腻、比较偏冷;男人的就比较热又厚实――大概是这样推断吧。」 见陈盛良看来仍有些困惑,骆航继续说道:「有些东西不一定要实际碰触过才画得出来那种感觉,像是刀锋和火啊。虽然也是有些疯狂的家伙会去碰,嗯不不不,好像也不能说他们疯狂,这种人在我们系里还算正常,哈。」 陈盛良思索了几秒後,淡淡说道:「我的想像力不够好。」 「想像力是可以训练的哦。」骆航笑了笑,似乎不觉得陈盛良的那句话可以拿来当结论。他抓着素描用的铅笔晃了晃,问道:「看到这个你会想到什麽?」 「纸。」 「还有呢?」 「橡皮擦。」陈盛良答得慵懒又没创意,看来是兴趣缺缺。 「既然如此,那你接下来会不会想像橡皮擦在纸上追着铅笔线跑的样子?」 骆航也不笑他想像力真的很贫乏,反而笑嘻嘻地一边说一边摆动双手做跑步状,表演「不要跑我要消灭你!」的戏码,让陈盛良忍不住笑了。 「想像一点都不难哦,循序渐进,看得多、受到的刺激多,想到的就多。」 陈盛良突然发觉骆航说话的声音很好听。 清明又温醇的声音,再加上不疾不徐的节奏,让人很容易能听进他说话的内容。这样的条件加上谆谆善诱的态度,陈盛良心想,骆航果然适合当老师。 「那你有幻想过把我切成好几块吗?」 没料到陈盛良会突然这麽问,骆航一愣,随即挤出笑声当作回答。 「啊哈哈哈……」 看这反应,一定有! 陈盛良想起曾在骆航的书柜里看见一本《艺用解剖学》,顿时觉得骆航脑袋里装的东西,果然不是他能轻易理解的。 「学艺术的人都像你这样?」 「拜托,像我这麽和蔼可亲玉树临风聪明绝顶又谦冲自牧的文艺青年可不多!」 「要面不改色一口气讲出那麽多成语的,的确是不多。」 「证明我是不可多得货真价实学富五车才高行洁的文艺好青年啊。」 看来某人的脸皮厚度不是简单一句吐槽就可以推平的。陈盛良自认败阵,只能摇头笑着走向画室正中央的沙发。 骆航突然出声说:「今天可以跪着吗?我有准备软垫。」 「喔。」陈盛良没有异议。 骆航快速地将沙发向後推、拖出似乎预谋已久的瑜伽垫,陈盛良便爽快地直接跪在上头。 「我想要你这样――」 骆航边说边跟着跪在旁边没有铺软垫的磁砖地板上,膝盖撞击地板的声响让陈盛良转头看了他一眼,但正兴奋的骆航浑然未觉,只顾着趴跪在地上摆出他想要的样子。 学着骆航摆出了他要求的姿态後,向来无所谓的陈盛良第一次想拒绝他。 那是个挣扎的姿势,四肢撑在地上的施力点不平均,对肌肉和脊椎的负担都很大,头部又低於心脏的位置,陈盛良合理怀疑自己要是维持二十分钟不动,大概会脑充血。 「不行,我没办法维持二十分钟。」 知道骆航在打量自己的姿态,陈盛良只好维持原状,有些无奈地低头看着瑜伽垫说道。於是,他没看见骆航嘴角微扬的满意表情。 因为要维持这姿势比较吃力,陈盛良又是门外汉,不懂得该怎麽让自己轻松一点,因此他的背部和手臂肌肉条线条比平常更明显,成功流露出挣扎时应有的愤怒与痛苦,骆航很喜欢这样强烈的肢体线条与感觉。 感受到陈盛良的情绪,但又不想放弃捕捉眼前的躯体,骆航只好说: 「那我可以拍下来吗?我保证照片不会外流。」 「嗯,拍吧。」陈盛良根本不在乎。 骆航兴奋地立刻去挖出收在柜子最里头的防潮箱,然後爆出惨叫―― 「啊啊啊~」 骆航都忘记了,防潮箱里的是传统式单眼相机,他并没有数位相机在手边。 这下糗了,他的摄影技巧可没多好,用着得装底片的单眼相机拍照没办法立即看到拍摄成果,不知道最後开奖洗出来的影像能不能当参考照片?该不会还要找陈盛良拍第二次吧? 「呃……不好意思,你先坐下来吧,有点意外,我要弄一下相机。」 陈盛良依言转过身,吐了口气坐在瑜伽垫上舒展身体,顺便看着骆航抓起单眼相机东摸西摸、看来不太熟练的模样。 「嘿嘿……我有一阵子没拍了,有点生疏。」骆航搔头傻笑。 看得出来。陈盛良只是耸耸肩笑了笑,也没想要拿浴巾披在赤裸的身上,只继续悠闲地坐着,等着骆航给他下一步指示。 骆航便一边低头确认相机的状态一边说:「不好意思,给我几分钟,你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 「我不饿,坐着就好。」意思是别管他了,他想放空。 骆航点点头,开始专注地检查手中的单眼相机,然後又是一声哀嚎。 「可恶,没底片……」 「和你去买?」 「好啊。不好意思哦,麻烦你再穿一次衣服。」骆航抱歉地说道,陈盛良则摇摇头毫不在意地走向浴室去穿衣。 陈盛良有自觉,他们还没熟到可以独留他一人在骆航家中,而骆航虽然生性体贴,也不至於对仅相识两个多月的男人完全没有戒心,所以一起出门买底片是最好的方式。 骆航骑机车载陈盛良往相馆前进时,内心暗自觉得可惜。真该请陈盛良载他才对,这样他就能仔细观察陈盛良的背啦! 不过要是让陈盛良知道,大概会吐槽说「这样我骑车会心神不宁」吧。 +++++ 两人一起踏进相馆时,可爱的柜台小姐反应先是一楞然後露出僵硬的微笑,让骆航下意识想检查自己是不是没穿裤子出门? 长得俊俏的骆航很习惯陌生人看见他会先顿一下後再继续动作的反应,稍微害羞一点的女孩还会慌张地低下头……但不应该是这种僵硬的微笑啊。 买到了想要的底片後,见柜台小姐偷瞄身边的陈盛良,骆航才意识到原来是他的异国脸孔让对方感到紧张。大概是担心不知该怎麽用外语应对吧? 骆航也跟着瞄了陈盛良一眼,他的表情很平常,仍然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像是浑然未觉。 两人一同走出相馆後,骆航本想对他开玩笑说:「喂,你知不知道刚才吓到可爱的小姐了啊?」――话正要脱口,骆航便惊觉,也许不是这样的。 陈盛良大概是早已麻木了吧? 骆航想起陈盛良当初开门见山说的话:他是道地的台湾人,只会讲中文――骆航不禁好奇,为什麽陈盛良只会讲中文? 骆航的脑袋里闪过好几种凄美的故事,不外乎是怀孕的女方被男方抛弃、或是男方发生了意外,所以女方只好在台湾独自扶养孩子长大。 也或者陈盛良的父亲是台湾人,因为传统的家庭不能接受洋媳妇,异国情侣被迫拆散,所以他的父亲只能带着孩子黯然在台生活……骆航费了一番力气才遏止住自己想开口发问的冲动。 他从不曾主动询问朋友的家庭背景,因为那正是他最不想被别人探究的部份。 不用等到他长大意识到自己的家庭状况有多怪异,从小,骆航就被母亲告诫绝对不可以对别人提起「爸爸」的事。 当同学都知道自己父母亲的全名时,骆航甚至还以为爸爸的名字就叫「爸爸」――因为怕不懂事的小骆航乱说话、怕他被问「为什麽你姓骆,你爸爸姓谈?」这种问题,在骆航小时候根本没有人告诉过他父亲的姓名。 於是小时候的他也不知道,他的爸爸也是别人的爸爸――和非婚生的骆航不同,可以不需遮掩、骄傲地向别人炫耀的好爸爸。 更好笑的是,他连「爷爷奶奶」是什麽也不知道,因为父亲那边的长辈他小时候都不曾见过。当老师解释「爷爷奶奶,就是爸爸的爸爸和妈妈啊」时,小小骆航非常天真的说「我都没看过耶」――老师还误以为骆航的爷爷奶奶已经不在人世了呢。 长大後骆航就明白了,难以解释的事情不如一开始就别提。所以他从不碰触家庭方面的话题。 不过……他还是好好奇啊。 陈盛良到底是在什麽样的环境下成长的?怎麽会养成这样的个性呢?骆航有点羡慕他那种不想搭理人时就真的能当做什麽也没看见的性情呢。 回到骆航的租屋处後,陈盛良进浴室再一次脱掉全身的衣物,骆航则立刻将相机装上底片,一副迫不及待想立刻拍照的样子。 当陈盛良踏上瑜伽垫後,淡淡地对骆航说: 「说吧,你想干嘛?」 「啊?」 「你刚才一直在偷瞄我。又想要我做什麽了?」 陈盛良误会了,他以为骆航一直偷看他、又若有所思的模样肯定是在想什麽奇怪的花招,於是露出一副「没关系,现在你说什麽我都不会吓到」的表情。 「喂喂,你对我误会很深哦!」骆航抗议。 「有吗?」 「就是有!」 骆航恼怒的表情让陈盛良笑了,那双绿色眼眸因为笑容而显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总有出人意料的美好 作者:卫离 比平常晶亮。骆航有股冲动想举起相机拍下眼前的笑脸,还好理智仍在,他礼貌地开口问道: 「呃……刚才真的没有想什麽,现在有了。让我拍你的脸好不好?」 「喔。」陈盛良仍然是无所谓的反应。 「你先坐着,等一下让我先试拍几张你的全身,然後你把刚才我要的姿势摆好我再继续拍,拍完这部份,最後再让我拍脸好吗?」 「嗯。」陈盛良依言坐在瑜珈垫上,看着骆航拿起相机跪坐在他斜前方,一边摸索着一边对他按了快门。起初骆航看来不太熟练,但快门喀擦声响了几次後,那架势倒也有模有样了起来。 拿着相机的骆航看来又是另一副模样,尽管隔着相机看不到骆航的眼睛,但陈盛良想应该仍是那种锐利无比的眼神吧? 拍了几张後,骆航觉得陈盛良就像个人偶似的,肢体虽不僵硬脸上却没什麽表情,连一般人面对镜头时的那种微微生涩羞怯的感觉也没有,便放下相机笑着说道: 「说说话嘛?我还满喜欢和被拍照的人聊天的,那种感觉和画画不太一样。」 陈盛良心想,这可说是他听过最正常的要求了。他忍不住笑了,开口问: 「真的?你都会和那些人聊天?」 「嗯,因为老师派的作业有规定要拍陌生人,总不能拿着相机在街上大喇喇的就一直『喀擦喀擦』吧?我怕相机被砸啊,都会和他们聊一下再拍。一开始会很害羞,但是後来就觉得还满好玩的。当然他们也有可能是看我长得帅啦嘿嘿嘿……」 陈盛良自动忽略最後那句,笑着继续问:「那为什麽刚才一开始要试拍?」 「测光,顺便抓一下手感。」 「手感?」 「嗯,很难解释的感觉啦,不过画画和拍照的手感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还以为差不多。」 「差很多,而且我对相机不太熟,不常练习拍,技巧不会太好。」 陈盛良有些困惑,他没接触过单眼相机,以往的拍照经验也仅止於用傻瓜相机拍照而已,对他来说,拍照就是调好角度然後按下快门如此单纯的事,他很难明白所谓的「手感」及「拍照也是需要练习的」这档事。 「有兴趣的话,等一下相机借你玩?」 「好啊,谢谢。」 「大恩不言谢,为了报答我,等一下拍脸的时候可不可以再笑一下?最好是笑得像看到初恋情人一样的羞涩。」 「……」陈盛良好想对很容易得寸进尺的骆航说,对着他实在很难羞涩得起来,说是哭笑不得还比较恰当一点。 +++++ 在闲聊及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下,拍照很快便结束了,这让陈盛良觉得有些惊讶。 也许是他的身体已经开始习惯在这间画室里要间隔廿分钟才能自由活动,当身体习惯的时间还没到就听见骆航说「拍完了」时,陈盛良不禁觉得轻松又讶异。 「我还以为你会拍很久。」 「因为我看起来对相机不熟?」骆航咧嘴笑了笑。「反正弄久一点好像也一样,不如速战速决拍我想要的就好啦。里面还有一半的底片,等一下让你玩。」 「如果是画图的话,你大概不会这麽说。」 陈盛良的回话让骆航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对耶,如果是画图的话,我会一样一样慢慢试,试到我最喜欢的为止。」 提到画画,骆航的笑脸依然是那麽的灿烂,陈盛良忍不住盯着他发呆。 「怎麽了?」 「没事……对拍照没兴趣的话,你怎麽会有相机?」陈盛良快速移开话题。 「去年要上摄影课,就跟同学一起买啦。」 「你们还要上摄影课?」 「对啊,我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咧你都不知道?」 「我还真不知道要怎麽回话了。」 「哈哈……不好意思哦。」骆航笑嘻嘻地说道,倒也没有难为情的模样。将相机先搁在简易防潮箱里,他转头就去准备画具了。 如同往常,凝固在骆航面前让他作画时,陈盛良反倒对那台单眼相机感兴趣了。 拿着相机的骆航,散发出来的气息比他拿着画笔时感觉温和多了。而且那种对机器不熟、微微生涩的感觉挺可爱的,很符合他不说话时让人觉得腼腆亲切的形象。 等到这天的工作结束,穿上衣服、领了薪水後,陈盛良便迫不及待地对骆航说想要摸相机。那模样就像非常期待玩具的小男孩,骆航心想,陈盛良终於对他屋子里的某件东西开始感兴趣了。 简单地教陈盛良如何使用单眼相机後,骆航就将相机交给他随意使用,没想到陈盛良拿起相机便瞄准骆航拍了一张,让他吓了一跳。 「唉唉……怎麽拍我?」 「很公平啊,我让你画,你让我拍几张。」 「那是不是还要感谢你没叫我也脱光?」 「你要脱我绝对不反对。」 「我怎麽觉得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不就是他曾经对他说过的吗?陈盛良咧嘴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举起相机,又对着骆航再拍了几张。骆航有些闪躲,不适应镜头的害羞模样看来很可爱,让陈盛良忍不住一直用镜头追逐着他。 「唉不要一直拍我,你找静态的东西试试啊。」 「我比较喜欢活的东西。」 「……不要一直拿我说过的话堵我。」 「我还以为你没发现,哈哈哈……」 +++++ 照片洗出来了,成果让骆航松了口气接着又忍不住觉得得意。 陈盛良趴跪在瑜伽垫上摆出他指定姿势的那几张相片,四肢及背部隆起纠结的肌肉线条流露出一股吃力及微微愤怒的情绪,那正是骆航想要的,他非常满意。 相片中的肢体线条看来美极了,陈盛良身上淡色毛发泛着柔和的微光,在适当的光线下更加突显了他恰到好处、不会过份粗壮的手臂肌肉,还有略宽的肩背,结实的腰臀及修长的腿……让人很难从相纸上移开目光。 就连本人也是。 「这是我?」 「是啊,很好看吧?害我有心头小鹿乱撞的感觉。我果然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连拍照也是不错的啊嘿嘿嘿……」 比起洋洋得意的骆航,陈盛良反而很状况外。他看来极为困惑,一直盯着手中的相纸,彷佛那里头的人多长了一只角。 趴跪在瑜伽垫上的那几张相片都没有拍到脸,不着片缕的躯体让陈盛良第一眼见到时内心非常震撼,这真的是他的身体吗?那皮肤,那肌理…… 「好奇怪。这个人不是我吧?」 「就是你啦,不要否认!」骆航失笑说道:「很正常,自己看自己的照片都会觉得怪怪的,我看到你帮我拍的照片,也觉得那个人不像平常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 再往下翻,是骆航一开始试拍的照片。那些照片有拍到脸,陈盛良见了又是一愣。 前几张照片里他都面无表情,接下来,照片里的他张开嘴巴似乎在说话,神态也较为生动,想必是骆航後来和他闲聊时拍下的。 骆航取的角度很巧妙,尽管镜头前随性坐着的陈盛良全身光裸,却也没拍到私密部位,照片让人看来只觉得相纸里的男人毫无拘束,不会有其它联想。 「真的好怪。」陈盛良忍不住又说了一次。 因为他鲜少拍照,於是也鲜少看过相片里的自己。 小时候,是因为妈妈不像别人家的父母会帮孩子拍照纪录成长过程,也很少带他去哪里玩过所以没机会拍照留念。长大後就更别说了,除非是团体出游时配合大家拍的合照,不然除了证件照之外,陈盛良还不曾主动拍过自己的样子。 看相片又和看镜子里的自己的感觉不一样。眼睛的颜色似乎更亮了点?脸和肩膀也比镜子里更大更宽了些? 陈盛良困惑地一张一张翻看着相片,翻到他为骆航拍的照片时,相纸里的骆航才让他相信前几张照片里的影像真的是他自己。 从困惑转为好奇,陈盛良反覆翻看着每一张照片,觉得这实在太有趣了…… 他这举动让骆航好想调侃他,这样看起来很自恋――不过仔细想想,自恋总比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好,於是念头一转,骆航便夸奖起陈盛良的外表: 「很好看对吧?我就说嘛,你应该好好看一下自己的身体的。你的手臂看起来很有力道又不会让人觉得有压迫感,背也是,看起来像小山一样坚强对吧?你把头发染真是太聪明了,发真的很适合你――」 陈盛良忍不住侧头看了骆航一眼,似笑非笑地说: 「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头发是染的。」想必是从其它部位观察而来的吧? 骆航愣了一下,然後有些脸红地驳辩:「我猜的啦!不用你脱光,当初看到你的眼睛就大概猜得到头发可能是染的。」 「这麽神?」 「之前有听过一种说法,在基因上来说,发绿眼是不太可能的事,嗯……正确的解释我不太清楚,有找到再给你看好了。」骆航搔搔头,随即想到刚才的赞美被打断了,立刻双眼发亮地说: 「刚才还没讲到重点!你的眼睛很漂亮,在照片里特别显眼,这种绿色好美哦……当然我拍照的技巧也是不错的啦。」 话尾「顺便」夸奖了自己的话,让陈盛良感到有些好笑,他忍住想笑的冲动,仅是抿唇「嗯」了一声当回应,骆航因此歪了歪头看着他。 陈盛良不喜欢被赞美身材或眼睛漂亮吗?就算是吐槽骆航臭屁也行啊,但这样不冷不热的反应让骆航感到很困惑。 「你不喜欢听到我称赞你的外表吗?如果不喜欢就直说没关系,我下次会注意。有时候别人羡慕或赞美我的话,其实我也觉得很讨厌。」 陈盛良闻言一愣,忍不住反问:「比方说?」 「啊哈哈……人生嘛,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无法一一列举啦!」骆航干笑答道。 陈盛良耸耸肩,也就不追问了。他指着照片问道:「你还有自己拍的照片吗?」 骆航没料到陈盛良这麽问,也很犹豫是不是该再提醒他还没回答刚才的问题?顿了几秒後才答道:「呃……以前摄影课有拍一些作业。」 「可以让我看吗?」 比起画,陈盛良竟对他拍的照片比较有兴趣?骆航不禁感到有些失落。 但他还是把那些整理成册、甚至做成作品集的照片从箱子里挖了出来。陈盛良兴致勃勃地翻看着,眼里偶尔流窜而过的光采让骆航更加沮丧,却又冲动地想画出和这双眸一样的画面。 「这是谁?」 陈盛良突然指着某张照片里的人问道。 「喔……我直系学弟,绰号叫河马。他很有天份哦,我很欣赏他。不过如果你是女生,我就会提醒你他很爱亏妹,要小心。」 照片上的大男孩模样很邋遢,但感觉是个开朗又温柔的好人。他的嘴巴微张、表情生动,像是正在说话时被拍下的,看来骆航果然很喜欢和被拍照的对像说话。 陈盛良笑了,继续翻着照片。彩色的,白的……拍的多是日常生活里的景象,就如同骆航绘画时的喜好,人或动物的照片数量也比静物多出许多。 突然,有一张照片吸引了陈盛良的目光。 那是用拍立得相机拍的,拍立得底片边缘会偏暗的特有画面让场景看来有些模糊不清,却更突显了框纸里的人物―― 相片里,一个女学生正专注地听长者说话,看似年纪一大把的长者眼神非常清明,表情正经却不凌厉。远一点的地方有个大男孩侧头望向长者,似乎也在听长者对女孩说了什麽话,两个年轻人脸上都没有不耐烦的表情。 长者看来严而有格,年轻的孩子因此对他敬而不惧。 相纸的白色边框上写了「春风化雨」,即使陈盛良不太清楚这四个字正确的意思,也能明白个大概了。 「我很喜欢这一张。」陈盛良指着相片说道。 骆航定睛一看,发现那其实不是他为了练习而拍的作业。而是忘了在什麽时候一时冲动拍下的照片。相片里是骆航很尊敬的老师,他从不会对学生露出「怎麽连这个都不会」的表情,总是很有耐心地反覆教导,但老师也极有原则,作业报告绝对不准迟交。 「为什麽?」骆航忍不住问道。那只是用随手拍的相片而已呢。 陈盛良困惑的歪头想了许久後,决定说:「不知道,就是喜欢。」 骆航听了只是微笑点头,倒也没取笑他连为什麽喜欢都说不清楚。骆航很能明白那种感觉,很多的喜欢和冲动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就像他读了美术系後,每次要阐述自己的创作理念时都很烦躁,常常想直接说「没有为什麽,我就是想画这样的画面」。 陈盛良看着那些相片,觉得骆航拍的人物真是好看极了。 不,仔细看就知道不是人物好看,而是透过骆航拍的照片,能鲜明的感受到人与人之间那种若有似无、难以言喻的情感与连结。 骆航喜欢和拍照的对象互动,正好让照片里的人与後来看照片的人有了间接交流,看着照片,彷佛能感受到细碎轻语的声响,不嘈杂地从眼前流进心中。 即使陈盛良个性淡漠,也会因那样的画面而莫名感动,觉得有股温暖的氛围包裹着自己…… 明明骆航拍的人物景象都很平常,用肉眼看来是很普通的景色,为什麽透过镜头摄取下来後却是如此美丽? 「好奇怪,为什麽拍下来的和眼睛看到的差那麽多?不过隔了一片玻璃而已。」陈盛良困惑说道。 骆航不禁失笑。才不只是玻璃呢,起码玻璃上还有镀膜,而且那片玻璃还是凸的。 「相机的构造和眼睛不太一样,摄影可以玩的花招也不只是把看到的东西拍下来而已,像是……你翻到後面看看。」 陈盛良往後翻,看见了颜色诡异的照片―― 「那个叫正片负冲。」骆航指着相片解释:「简单来说就是拿原本不是用在那种底片上的药剂冲洗它,洗出来的照片颜色就会有色偏、反差会增强,看起来虽然很诡异,但是颜色很浓艳,画面上看来很有趣。算是学摄影时会接触到的一个基本花招,不过我不太喜欢就是了。」 「为什麽?」虽然颜色诡异了点,但平常看习惯的东西换上了别种色彩,陈盛良觉得还挺有趣的。 「洗出来的颜色很难控制,不是想要什麽颜色就能洗得出来的。虽然很有趣,不过……如果要这种感觉的话,我用画的就行啦。」 陈盛良闻言,本想问骆航,是不喜欢那种难以控制、不知道最後会开出什麽结果的感觉吗?但念头一转,他猜骆航应该只是单纯对摄影没什麽兴趣而已。如果绘画方面也有这种难以捉摸的东西,想必骆航一定是爱不释手吧? 「你真的很爱画画。」 「就说了,最喜欢了。」骆航又是咧嘴灿烂地笑。 陈盛良看着那张笑脸,忍不住又一愣。他突然问道: 「你第一次发现自己很有绘画天份是在什麽时候?」 天份?骆航歪了歪头,难得正经答道:「我从不认为自己有天份。」 而且他觉得,天份实在是一个很难捉摸的词汇。 「别这样,你太谦虚我会不习惯。」 「我靠!」骆航哭笑不得,继续让陈盛良不习惯地说道:「没有啦,我真的没有天份,我只是很喜欢画图而已。」 「那你第一次被大人称赞画得很棒是什麽时候?」 这问题让骆航愣了好几秒,然後在内心暗自苦笑。 是在画他父亲的时候。不算是个好回忆。 那是骆航读幼稚园的事了,那时的老师要小朋友画自己最爱的人,并且给小朋友提示「最爱的人就是像爸爸妈妈或爷爷奶奶这样的亲人哦~」――於是骆航毫不犹豫地画了爸爸,并且被老师称赞「看得出来小航的把拔很帅哦」。 骆航把在幼稚园里画的图带回家後,却没想到母亲见了大发雷霆。一来是气骆航居然没画她,二来是气他忘了一直要求他的事―― 「不准你跟任何人提到爸爸!听到没有!」 那天,说话语气向来轻柔的母亲,就像是被碰触到的地雷似的大爆炸,小小的骆航被吓得不轻。 讽刺的是,虽然母亲不准他向外人提起自己的父亲,但她自己後来却很爱有意无意地透露骆航是「那个谈家」在外头的孩子。谈这个姓氏很少见,一听就知道是那个横跨许多产业的有名大财团,骆航长大後,从没和任何朋友说过自己的爸爸姓谈。 谈能在看到那张「爸爸的画像」後,则大大夸赞了骆航一番、甚至鼓励他去上儿童美术班,又用很怀念的语气说道:「爸爸以前也很想当个画家呢……」 於是,画画成为骆航发泄情绪的出口,父亲用那麽温柔飘渺的口气所感叹的事,则变成了骆航的憧憬与目标。 「呃呵呵……等我想到再告诉你。」想到个能骗人的故事再告诉你。骆航干笑。 「这麽重要的事你会没印象?」 「对啊,人生嘛,总是有一些想不起来的回忆咩……」 「噢,不好意思。」 不明白陈盛良为什麽突然道歉,骆航露出不解的眼神,陈盛良只好继续说道: 「你要是讲到无奈或是不想说的事情,口头r就是人生嘛。」 「是哦?对啊,就是人生嘛……哈哈哈。」骆航内心有些吃惊,但既然被发现了他也就不嘴硬,打哈哈笑着带过即可。 为了转移这种气氛,陈盛良指着照片说道: 「你拍的照片真的很好看,应该多拍一点的。」 「顺便称赞一下我的画嘛?」 「你的画也很好看啊,应该很多人说过了吧?他们有看过你拍的照片吗?」 陈盛良没说出口,他觉得骆航的画很美、看得出来技巧纯熟,但就只是一幅画而已。可是他拍的照片就不同了,每一张相纸里,似乎有莫名的东西将满溢而出,那就是所谓的情感吗? 「喂喂,你这就不对了,要你讲就真的讲?你明明没看过几张我的画……」 骆航哀怨的样子让陈盛良笑了,他只好继续安慰他:「我有看过啊,客厅不就挂了好几幅有表框的?而且画室里也到处都是你的画。」 「听起来好像我很自恋的样子。」 「你不是吗?」 「唉唉你愈来愈过份哦!」 「哈哈哈!」 陈盛良大笑的表情让骆航看得有些呆了,他今天露出了许多平常少见的模样,骆航惊喜的同时,内心也盘算着要诱导陈盛良多去接触一些他平常不会注意的艺文活动。 这样的个性和躯体,能在骆航的作品上延展出什麽模样?能激出他多少冲动和灵感?骆航真的好期待。 第四章 不过在骆航预谋的计划之前,他冲动之下为陈盛良画的t恤,反倒在无意间引起了陈盛良不小的兴趣与好奇。 那真的只是一时冲动,起因於当天陈盛良在画室的打工结束後,骆航突然懒得煮晚餐,便带着陈盛良去附近巷子里新发现的美味小吃店吃饭,便宜又好吃的餐点,那一顿却让骆航吃得不痛快。 陈盛良那异於黄种人的脸孔,在非闹区的宁静小巷内吸引了周围许多好奇的目光。站在白皮肤、绿眼珠的高大男人身旁,俊美的骆航竟难得没得到多少注目。 异国面孔是很显眼没错,在这一带鲜少有外国人出入也没错,但也不需要这样吧?小吃店的老板娘一见到陈盛良走进店里就紧张,盯着他身边的骆航的眼神,如同溺水的人见到浮木一般,那表情明显就是在说「你带他进来的你要负责翻译!」。 点菜时,陈盛良一开口也惊吓了不少人,因为他是用台语点菜的。骆航大概猜得到,想必他们都在暗自震惊「这个外国人连台语都会讲!?」 给菜时也是,忙着炒菜的老板娘吩咐女儿帮忙上菜时,是说给「阿豆啊那桌的」。(阿豆啊,台语「外国人」的意思) 还有人张望着陈盛良盘里的食物,似乎对这个异国长相的男人会点什麽样的台湾小吃感到非常好奇,就连陈盛良拿起竹筷也能得到许多惊奇的目光…… 骆航都忘了,在几个月以前,他大概也是这样看待陈盛良的。 没有接触的话,当然就只能凭外表做判断,当初他开口对陈盛良说的第一句话不也是英文吗? 一思及此,他实在很想跳上桌子帮陈盛良宣布「他才不是阿豆啊」――然後呢?接下来就会被问「那怎麽长这样子」了吧?再接着呢?每回遇到这种状况就要声明一次? 左思右想,最後他也只能跟陈盛良一样,若无其事地吃饭。 「你怎麽受得了?」 走出小吃店後,骆航终於忍不住对陈盛良这麽说道。 「习惯就好了。」知道骆航没头没尾的在说什麽,陈盛良淡淡答道。 「这要怎麽习惯?」 「每天遇到就会习惯了,而且这又没什麽。」 「你的意思是,还有」有什麽「的情况?」 「会有小孩子自己过来一直说hello或how are you,不然就是有人以为可以跟我练习英语就靠过来一直讲英文,最莫名其妙的是被当成来台湾捞钱又爱玩台湾妹的臭老外,然後一开始就对我很不客气……」这种老外在夜店里其实很常见,让有些人连带的对所有外国男人观感都不好。 陈盛良歪头看了一眼皱眉的骆航,耸耸肩继续说道:「不理他们就好了。不然我不早就被搞疯了?」 「真的可以想不理就不理吗?那有时候不是很尴尬?」骆航摇摇头。 「为什麽不行?难道我真的要假装是外国人,还要跟他们讲英文?」 骆航沉默一阵子,然後苦笑。是啊,说的也是,如果不习惯然後当作没看到,不早就把自己搞成躁郁症患者了? 就像骆航自己也是,父母亲两边的长辈都对他们母子明嘲暗讽的恶毒话语,从小听到大,也就麻木了。 「是啊,人生嘛,这就是人生……」骆航忍不住又逸出了这一句,随即说道:「要是可以在脸上写『我不是阿豆啊我会讲国语不要当我是阿豆啊』就好了。」 「太长了,我的脸写不下。」陈盛良忍笑说道。 「我已经很努力把标点符号都去掉了。」 「真是辛苦了。」 「我决定了!帮你做几件衣服,上面画『嘎拎北共钩异』(给老子讲国语)吧?」 「蛤?」 「不能写在脸上,当然就写在衣服上啊!」 「……」陈盛良实在招架不住不按牌理出牌的骆航,所以他无言了。 +++++ 原以为骆航只是开玩笑,没想到隔了一周再到他家中时,陈盛良真的看见三件t恤平摊在客厅的沙发上。 白灰三色的t恤各有不同的图案,见到陈盛良的目光停留在t恤上头,骆航立刻笑咪咪地抓起t恤递给陈盛良。 「你看,我挑xl的尺寸买的,你应该穿得下。」 献宝似的语气让陈盛良嘴角微扬,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衣服,然後忍不住微微发楞。 长袖的棉质t恤摸来布料厚实但柔软,图样设计很简单,色那件甚至只用墨绿色的颜料写了「讲中文」三个字,但文字的劲道及在t恤上的位置设计得恰到好处,看来显眼却不刺眼。 白色和灰色t恤上则是骆航贯用的鲜艳色调,简约的设计更加突显了艳丽的颜色,连带让「嘎拎北讲国语」这句话带着些微活泼淘气的感觉,而非嚣张狂妄的气焰。 「很好看,谢谢你。」陈盛良由衷地赞美。 「嘿嘿嘿~」骆航得意地笑,下巴抬得快跟鼻子一样高了。「衣服我有先洗过熨过了,先试穿看看?」 「嗯。」陈盛良直接脱下外套和上身衣物,套上了灰色的那件。 但宽肩窄腰的他似乎不太适合穿长袖t恤,骆航皱眉盯着陈盛良看了许久,觉得就是有哪里怪了点?袖子和腰部剪裁都太宽松了,不贴身的衣服版型反而让陈盛良看来没什麽精神,而且整个身材比例都变差了。 「我想已经冬天了,所以才买厚的t恤来画,没想到你还是穿合身的『吊嘎』(汗衫)最好看。」骆航摇头笑着说道,心里盘算再去买其它版型的长袖衣物来试试。 所以触感厚实柔软的棉质t恤,是骆航考量季节变化後刻意挑选的?陈盛良突然觉得胸口涌入一股莫名的暖意。 「我还以为是因为厚一点的比较好吸墨。」 「不是啦!」骆航失笑。「那倒没什麽关系,最近会有寒流要来吧?这种天气就该穿这种衣服嘛。不过这些衣服不能和别的衣物混在一起洗倒是真的,颜料可能会掉,可能会染到别的衣服。」 「你用什麽画的?」 「毛笔和布料用的染料。不然用压克力颜料也可以,而且压克力颜料的覆盖力比较强,在深色衣服上比较显色,只是干了会有一点硬硬的。不管用哪一种来画,颜料干了之後都要隔层布熨一下来固色……」 见陈盛良很好奇,骆航便详细地解释了用具及过程。 「很有趣的样子。」陈盛良抚着手上的t恤,若有所思。 「我买的染料还剩很多,等一下我们结束後,你要不要自己试看看?」 「好啊,你可以教我吗?」 +++++ 那晚,陈盛良真的觉得很开心。 当骆航把一瓶瓶的染料拿出来时,陈盛良对这一切充满了好奇,却又不知该从何下手,骆航便简单地教他一些基础的色彩学,并从调颜料开始教起,连在衣服内要多垫一层布以防颜料渗透到底下另一层布的事都提到了。 「好像在教小朋友喔。」骆航忍不住笑着这麽说,随即惊觉这话容易让人误会,又补充说道:「唉我的意思是,你像白纸一样,教起来很有趣。」 陈盛良其实不介意,耸耸肩说:「对,我是很大只的小朋友。」 「哈哈,是,我看过最大只的小朋友就是你。」骆航大笑,右颊露出甜甜的酒窝。 然後,骆航还握着这位「小朋友」的手,带他拿毛笔在布料上涂画,让他直接感受下笔的力道与手指和腕部微微转动画笔的感觉。 当骆航握着他的手让笔尖触到布料时,陈盛良觉得一切都有趣极了,心跳的频率甚至比平常稍快,那是兴奋的感觉,他很久没有过了。 就连在工作上第一次练习做有趣的咖啡拉花时,也没有这种心跳稍快、又期待又有些害怕搞砸的情绪。 陈盛良画完了骆航提供的干净旧衣後仍是兴致盎然,骆航便送了他一些颜料及一本素描本,告诉他可以在上头练习配色、也可以随手涂鸦。 於是,陈盛良把那本素描本画满了。 光是练习调色,在素描纸上画着一格一格的颜色,并且让它们排列看起来有渐层的感觉就好有趣。陈盛良迷上了这种看似简单却极富变化的用色练习,画上瘾後,他也学着骆航帮他画在t恤上的配色和图案画了好几张图,不知不觉间,在短短一周内那本子就被填满了。 陈盛良也开始留意光影、注意起周遭各种物品的颜色,然後发现许多以前自己都不觉得有趣的事物。 在工作上,他甚至玩起了咖啡拉花。以前只是照着前辈教的方式勾勒图案,但陈盛良现在也会自己思索该怎麽做出更有趣的拉花。当雕出可爱的拉花时,除了成就感外,客人惊喜的表情也让陈盛良觉得很开心。 这样的转变,陈盛良自己很惊讶,骆航更是惊讶。 「早知道就早点送你画具,我还以为你对画画没兴趣咧。」 「本来是没有,可是看你画衣服就觉得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画画本来就很好玩啊。」骆航又笑得灿烂,陈盛良看得有些失神。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麽一天,也能像骆航这样,开心地笑着诉说自己很喜欢很喜欢的事物? 「是啊,你当初应该逼我跟着你一起画画的。」 「不行,每个人的喜好都不一样,这要讲缘份的,不能强求啦。」 「可是你当初在路边搭讪我的时候,好像不是这种态度。」 「你真的很爱吐槽我耶!」骆航哭笑不得,在陈盛良肩上捶了一拳。 「哪有,我正准备要赞美你。」 「快点快点!大师我准备好要接受赞美了!」 「自己开始画画以後,才知道原来你很厉害啊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总有出人意料的美好 作者:卫离 」 「什麽……你原本以为我不怎麽样吗?」骆航捂着胸口,一脸受伤的表情。 「不是这个意思。」陈盛良失笑,指着骆航送给他的素描本说道:「要自己试过以後才知道,原来不是想调什麽颜色就调得出来的,不是脑袋里想画什麽图案,手就可以画出来的。」 骆航没有继续臭屁自己很厉害,反而是笑着鼓励他:「多练习就会愈来愈好啦。」 「练习听起来好像很无聊。」 「你把它当作没有变化的事情当然会觉得无聊,如果每天都换点不一样的新花样,就不会了吧?」 骆航的话让陈盛良愣了。 说得有道理,没有变化的事情当然会觉得无聊,就像生活一样,每天都过差不多的日子,他也觉得自己是个无趣的人。所以,其实自己并不无趣吗? 「啊,对了!」骆航像想到了什麽好东西,从书柜里挖出了一盒dvd,非常兴奋地塞进陈盛良手里。 「这个很好看哦!回去找时间看一下,你一定会觉得画画和美术很有趣。」 看来是教人作画的dvd影片,外盒上有一个爆炸头的胡子大叔,笑着的模样看来非常逗趣,陈盛良不禁也跟着笑了。 「我住的地方没有dvd机可以看片子。」 「什麽?」骆航有些惊讶,「你都不租片子回家看?那你下班都在做什麽?」 「看电视啊,有第四台就够了。还有看一点书,我最近想要再读夜间部。」 「哦?夜四技?」 陈盛良困惑地歪了歪头,那还离他很遥远哪。 「是高职。」 骆航忍不住「咦」了一声。在他的生活圈里,还没有遇过比他年长却连高中都没毕业的人,他实在很难不为此感到惊讶。 但他随即察觉到自己的反应很失礼,正想道歉,陈盛良却非常自在地说:「对啊,我高职还没念完就休学了,现在想回去再来一次。」 那一副与平常无异的模样,让骆航瞬间非常佩服又羡慕。 人很难不去跟别人做比较。学历,家世,工作,外貌……可以比较的东西实在太多了,难免也会有不如人而觉得自卑、畏缩的时候。 在同学们聊到自己的家庭时,骆航这种感触特别深刻,他甚至觉得那些父母离婚的同学都比他「正常」。但陈盛良却不会有这种反应? 实在是……好羡慕啊。 骆航忍不住轻叹了一声,见陈盛良更困惑地望着他,这才回过神来笑着说话掩饰。 「那dvd你要不要在我这里看?每次看个一两集再回家?真的很好看哦你一定要看啦!」询问到後来变成强迫推销。 陈盛良忍笑,点头说道:「好好,大师推荐的我一定会看。」 「唉,你在他面前叫我大师,我真的会很羞愧。」 指着dvd外盒上的胡子大叔,骆航真的脸红了。那难为情的模样让陈盛良有些傻眼,他突然觉得骆航很可爱。 难以捉摸,时常令人哭笑不得,在许多小地方却又让人觉得温暖…… 他其实也很羡慕骆航。 +++++ 但骆航也不总是一副温和的模样。 两人小聊了一会儿後,如同往常,陈盛良进浴室脱下身上的衣物,骆航则排好待会要用的画具。每回陈盛良来时,骆航不一定都是用铅笔炭笔素描,有时视心情而定也会用到颜料,甚至画的是很抽象的画面,端看那天陈盛良给他的灵感而定。 这次他兴致勃勃地说想试试压克力颜料,陈盛良对颜料开始感兴趣,便笑着说「画完给我看。」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骆航说要看他画自己的模样,这天也是骆航第一次在闲聊时开口问他平常私生活的琐事,之前他们的谈话大多止於画室里接触到的东西而已。 画了两个多小时後,骆航的手机响了,一听到铃声是〈大黄蜂的飞行〉,他的脸便垮下来了。 骆航走出画室去接电话,陈盛良听不清内容,只隐约听见骆航讲电话时虽然用比平常更轻柔的音调说话,却像是在压抑什麽情绪似的。 一阵子後,客厅传来东西被砸碎的声响,陈盛良忍不住朝外头看了一眼。 讲电话讲到摔东西出气?他默不作声地伸展了身体,换了个姿势席地而坐。 自从陈盛良的脚完全伤好了以後,骆航便把那组占了许多空间的大沙发拖出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素雅的木椅,有时则是瑜伽垫。 陈盛良比较喜欢瑜伽垫,做了几个月的人体模特儿後他也渐渐有些心得,总觉得站在软垫上比坐在椅子上好,对腰部和脊椎的负担都比较小,身体会比较轻松。 骆航面无表情地进了画室,见到陈盛良换了姿势坐在地上时微微拧了眉头,但仍不发一语地坐回椅子上确认自己离开前画到哪里。 到底在生什麽气?陈盛良有些困惑,也不说话地摆回刚才的姿势让骆航继续作画。 空气有些凝滞,就连比较钝感的陈盛良都能察觉到骆航的心情很不好。 休息时间一到,陈盛良便自行把电暖气调小一点,以为温度低一点的话,或许那种烦闷感应该会减少些。 寒冬已到,因为陈盛良必须裸身的关系,骆航早就帮他准备了电暖器。即使寒流来袭时光裸着身体,在紧闭窗户再加上电暖炉运转的室内,陈盛良仍然能自在舒适地展现躯体。 温度调低一点後,那种凝滞感却仍未散去,陈盛良走到骆航背後看着他的画,忍不住问道:「你怎麽了?」 骆航愣了一下,以为陈盛良从画里看出了他的心情烦躁,错愕之外,更多的是对自己不够成熟到足以掩饰坏心情的画技而感到沮丧。 他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掩不住一脸烦躁地说:「不好意思,今天先到这边吧?我没心情画。」 「……嗯。」不知该说什麽,陈盛良只能点头答应。 进浴室穿上衣服时,听到外面又「碰」了一声,陈盛良忍不住心想:原来骆航心情不好时也是会摔东西的。果然,人不可能一直维持着温和柔软的模样。 +++++ 骆航的确不是个脾气好的人,他其实有点神经质,又暴躁易怒,但他平常总能用一惯温和的笑容掩饰得很好――除非遇上了母亲,他的母亲总是能让他瞬间狂暴化。 「宝贝,你详姨的店里缺了几幅画,妈咪想问你有没有作品能借详姨摆呢?」 方才的电话一接通,母亲劈头就来了这一句,骆航错愕之余也觉得愤怒至极。 说画图没前途的是她,说读美术系是辜负了父母的栽培与期望的也是她,现在要拿他的画去炫耀做人情的还是她! 要不是母亲的那群贵妇朋友团聊到了艺术品的话题,骆航心想,他的母亲想必不愿面对自己处心积虑栽培的儿子目前居然是念美术系的这个事实吧? 但骆航又能如何?要是赌气不给作品,肯定会被责备,花父亲的钱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过舒服的日子,却连一点成果都交不出来? 但给了自己满意、又能在商业空间展出的作品,就称了母亲的心,骆航又不甘愿。 那些画都是他的心血,却被拿去做廉价的炫耀,还要他陪着笑脸谦虚说「求之不得」、「是详姨不嫌弃」这样的应酬话? 骆航气得摔碎了眼前的杯子。陈盛良问他的话,则让他摔了自己坐的那把椅子。他自知後来的反应有点失控,但一想到那通电话,实在无法冷静下来。 陈盛良穿好衣服从浴室出来後,骆航递上了这回的酬劳,满怀歉意地说:「不好意思……虽然提早结束,但是你要不要看一下我刚才说的dvd再回去?」 陈盛良低头看着他,那双绿色眼眸让骆航有些失神,墨绿眼瞳里似乎还流窜过一些莫名情绪,骆航还来不及意会,肩膀就被轻拍了两下。 「不了,下次再借我看吧?我先回去了。」 骆航楞楞地想,这是在安慰他吗?他忍不住抚着自己被轻拍过的肩膀,心想,陈盛良的手真大,比单纯用眼睛估算的感觉还大又厚实。果然,还是实际接触过最好。 送陈盛良离开後,骆航叹了口气,面对现实,开始整理自己的作品。 +++++ 那日之後,陈盛良每回去骆航家中时总觉得他似乎有些改变,变得比较不在意在陈盛良面前露出负面情绪。 虽然骆航在产生厌恶或不耐烦的情绪时仍然会试图收敛,但也不再像一开始认识时,总是温和亲切、一副模范好学生的模样了。 这样比较像个年轻人。陈盛良点点头,觉得露出一点真面目的骆航比较可爱。 跨个年後,随着期末的到来,骆航也被学业、系展逼到了将近极限,但更让他心烦气闷的,是接着学期结束後而来的农历新年。 过年就得回家,回家就得和母亲相处,还会被逼着陪她去国外渡假…… 农历年间出国渡假,以避开大年夜的围炉、亲戚间的拜年与交际问题,向来是他们母子俩的惯例――不,应该说是骆航的母亲的惯例。 骆航直到上学了以後,才在课堂上得知原来农历过年是「全家」团圆的重要日子。 他曾困惑地问父亲,为什麽他们却没有一起吃年夜饭?父亲只回以「伤脑筋啊」的笑容,母亲则是淡淡地说:「不要拿普通人来和你爹地比。小航你也是,不要什麽事都跟你同学看齐,要学着当个特别一点的人,就像你爹地一样。」 他的父亲的确很厉害,能与四房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争权夺利、在勾心斗角的豪门里站得稳当,自然有一番本事在。但骆航就是不像他的父亲,不论是性格或志向。 幸好他也不像母亲…… 骆航用力摇了摇头,想将那些烦躁感通通甩出脑袋。 「哪里不对吗?」 休息时,陈盛良裹了浴巾後走近他开口问道。他以为骆航一脸烦躁是因为觉得他摆的姿势不太对、或是画不出想要的感觉,最近骆航似乎常常这样。 「没有,不是你的问题。」骆航摇头笑了笑,推起眼镜揉揉镜架下的鼻梁後,又叹口气说:「快死掉了啦,系展还有比赛还有期末考通通撞在一起……」 「辛苦了。」陈盛良忍笑,伸手摸摸骆航的头,用哄小孩似的语气说道。 「吼~帮我画作业!」 「你是认真的吗?」 「真的!这时候只要是活人,有手可以用的就行了!」骆航用力点头。 「没时间的话,可以叫我不用过来,这样你不就多了三小时可以做作业了?」 「不行!你现在是我唯一的快乐泉源啊!不可以抛弃我,要是没有你,我的人生真的没欢乐没希望了!」 陈盛良本想笑他到底在瞎扯什麽?但骆航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抬手绕过他的背後勾住脖子,让陈盛良愣了一下。 很少人会对他做这种勾肩搭背的肢体接触。一来是因为陈盛良的外表让人有距离感,二来是因为他长得很高,能这麽自然地将手臂勾在他肩上的人实在不多。 陈盛良低头看着骆航,他正愈凑愈近,似乎打算把下巴都搁上陈盛良的肩膀。 这个角度从上往下看,少了眼镜镜片的阻隔,骆航那对有着内双眼皮的眼睛似乎更好看了些。陈盛良有些呆了,一时之间没有反应,只是傻傻地盯着骆航的脸。 就像别人羡慕他的轮廓深邃一样,陈盛良偶尔也会羡慕别人。羡慕他们有内双或单眼皮、不是那麽挺的鼻子,还有偏厚的嘴唇…… 小时候他还想要有不白的皮肤,以为太阳晒久一点就能像别人一样呢。 骆航拍拍他光裸的背,看似无意其实是趁机摸了一把後,才问道:「干麽发呆?」 「我很喜欢你的眼睛。」 骆航闻言抬头看着陈盛良,笑着说:「谢谢,你的也很好看。」绿色的眼珠好美。 「我喜欢眼皮是内双的。」 骆航愣了一下,突然不知该怎麽回话,整个人就靠在陈盛良身上动也不动。 听得出来陈盛良的语气里有丝羡慕,他很厌倦自己与周遭人们迥异的长相吗?所以才会把头发染成色的?可是他的长相很好看呢,尤其是那双绿色眼睛,不冷不热的,会让人忍不住一直盯着移不开目光…… 两个大男人靠得这麽近互相凝视,回过神来後彼此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陈盛良轻轻推开骆航,开玩笑地说:「不要以为我没发现你偷摸我。」 「啊,被发现了,刚才应该多摸几下的。」骆航笑嘻嘻地耸肩说道。 那张露出单边酒窝的脸庞,让陈盛良忍不住眯眼多望了一秒,才撇开视线找别的话题继续聊。 「你什麽时候放寒假?」 骆航听见这话题却垮了脸,闷闷不乐的说:「最好永远都不要放。」 「学生不都喜欢放假吗?」 「是啊,但不包括我。过年很烦哪。」 以为骆航是觉得大扫除或过年和不熟的亲戚应酬很烦,陈盛良只能耸耸肩,「喔」了一声当作回应。 陈盛良没有这种问题,所以他不知该如何回话。从小他就不怎麽在过农历年。母亲顶多在过年前意思一下,抓着陈盛良一起把她男友收留他们的住所打扫干净而已,其他什麽围炉发红包的,通通都没有。 至於所谓的「拜年」,因为母亲生下他以後就愈来愈少和不齿她赚皮肉钱维生的家里来往,自然也不会像一般人一样,在过年时会见到许多平常没联络的亲戚,需要应酬说场面话了。 是不是过年,对陈盛良来说根本不重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可以天天都过同样的日子。 「看来你不觉得过年很烦。」骆航的表情变得更闷。 「我不太过农历年的。」 听来真好!骆航一时忘了自己的规矩,忍不住问:「你家没有过农历年的习惯?」 「我家?」陈盛良无意识地重复了这个词。 他租来的「家」里现在只有他一人,母亲则是和男友同居住在宜兰。陈盛良的母亲年轻时真的很可怜又荒唐,现在遇到可以和她互相照顾、一起过下半辈子的男人自然会特别珍惜,於是他和母亲也就少联络了,只有每个月会定期汇生活费给她。 陈盛良扯开嘴角笑了,坦白地说:「我只有妈妈,现在我自己一个人住。」 骆航闻言愣了,一时之间也能只学陈盛良刚才的反应――「喔」一声当作回应。 该接着问陈盛良为什麽只有妈妈吗?如果他们才刚认识不久,骆航就能像上次一样,立刻面不改色地找别的话题带过,但现在不问似乎感觉不关心他,太冷漠了;问了会不会又触及到他不想回答的隐私、让他觉得反感? 骆航懊恼地想,所以他之前才尽量不和人聊到家庭背景嘛,这下尴尬了吧?总不可能说「真巧,我也是,家里也只有我和妈妈」这样吧? 陈盛良察觉到骆航的反应有些奇怪,刚好计时器哔哔作响提醒休息时间已到,他转身将那哔哔声按掉,然後若无其事地对骆航说: 「我是想确认你什麽时候放寒假要回老家?我下礼拜四休假,还要我过来吗?」 「喔……我看看,等我一下哦。」骆航松了一口气,赶紧去书房拿记事本,确认一下自己的行程表。 「那天有一科要考期末考。再下个礼拜也不行,几乎天天都有期末考,不然就是要交报告,再下个礼拜……我就得回台北了。」骆航瞪着记事本,看来有些烦躁。 陈盛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正想接着问骆航「那你开学後呢?」――但有个念头窜入他脑中让他愣住了。 骆航怎麽可能一直画他?总有一天会腻的,腻了就该换了…… 所以该和骆航确定开学後的行程吗?他什麽时候会觉得腻? 陈盛良突然感到莫名的恐慌。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缠绕在心头的慌乱是因何而生?他其实常被这样对待。时常有人因为他的外表而好奇接近他,一发现陈盛良不是想像中的样子、或是觉得腻了便快速离去,但陈盛良向来也不在乎,只要自己过得好就好了。 但现在……他却突然不想离开骆航。 是因为从骆航身上能接触到许多新鲜事物的关系吗?还是骆航那难以捉摸的个性让他觉得有趣? 要怎麽做,才能不用烦恼迟早有一天会被骆航嫌腻而说「下次不用来了」? 把两人的关系转成为朋友?还是创造出更多自己的价值? 陈盛良陷入沉思,没听见骆航对他说了什麽。 「哈,哈~」骆航轻拍着陈盛良的肩膀,唤他回神。 「嗯?」陈盛良望向骆航,没发现刚才沉默思索时,骆航其实一直盯着他的眼睛观察那眼瞳里的微妙变化。 「我刚才说,二月底开学前我大概就能回来,我们到时候再继续好吗?」 「好啊。」陈盛良点头,心里莫名的高兴。 +++++ 这回工作结束了,穿上衣服後,陈盛良才又想起要和骆航暂别了。 骆航寒假时在老家里也会画图吗?一定会吧,因为他是画痴啊。一想到这点,陈盛良忍不住就笑了。 「怎麽了?」骆航困惑地歪头问道。 「没事。你放假时除了画画,也会拍照吗?」 「应该不会吧。」骆航苦笑。 他一回家就会被母亲抓着陪她去逛街、和一群阿姨们喝下午茶。有人陪,又能炫耀自己把儿子教养成彬彬有礼的俊美青年,这种事情母亲是永远不会觉得疲倦的。 在过年前,骆航也会在父亲有空见他时去找父亲,父子俩会一起吃顿饭,天南地北的聊着,这算是假期里最让骆航开心的事了。然後,在小年夜时他就会和母亲一起搭飞机出国,在国外继续陪母亲购物逛街个几天後再回台湾――谢天谢地,痛苦的假期在此终於告个段落!然後他就可以藉口学期要开始了,他得回高雄了。 寒假很短,回到家都不一定能好好静心画画了,更何况是到处闲晃拍照? 陈盛良不明白骆航的想法,以为他是对拍照没兴趣,便又再称赞他:「你拍的照片真的很好看,应该多拍一点才对。」 骆航闻言只是微笑说谢谢。 他不懂,为什麽比起画,陈盛良反而比较常赞美他拍的照片? 当初教摄影的老师的确也曾夸奖过他很会取景、光影拿捏得很好,但照片拍得比他好看、洗出来的色彩既鲜艳又饱合又有创意的同学可多着呢。 「是不是因为我不是专业的,所以你不当一回事?」 陈盛良突然这麽说让骆航愣了,他望着那双深绿色眼眸,有好几秒都反应不过来。 「呃……对不起,我的确是没有很认真在听,但并不是因为你不专业。有很多所谓的专业人士,其实我也觉得他们并不怎麽样。」骆航搔了搔头,很认真的道歉。「应该是说……你要不要比较一下真正的专业摄影师和我的差别?」 骆航去书房里抽出几本摄影集递给陈盛良,说:「这些都是我很喜欢的摄影师。」 接过那几本颇有重量的精装书籍,陈盛良将书搁在一旁的柜子上翻阅了起来。他看着摄影集里的照片,骆航看着他。 刚才陈盛良拿着极重的精装书时,手臂肌肉隆起的弧度真是好看得没话说。还有现正翻着书页的手指也是,纤长的手指指骨分明,轻轻刷过纸张的样子好看极了…… 不过比起沉醉於眼前美景的骆航,陈盛良就没那麽愉悦了。 就算他对艺术很钝感也看得出来,骆航喜欢的摄影师的作品,和他自己拍的照片根本就是不同调性。 那些摄影师的照片色彩都极为艳丽,饱合度高,光用缤纷色调就能组成一篇故事。但骆航拍的照片吸引人的地方不是色彩,也不是那些高超技巧,而是相片里那股远比画面更强烈,彷佛着能穿透人心、清明又温润的情感。 如果骆航觉得要这样才能当大师,难怪他认为自己不怎麽样。陈盛良抿着唇,不知道该不该把心里想的话说出口。 想想还是算了吧。也许骆航只是志不在此,如果是在绘画上,他大概不会这麽轻易就甘拜下风吧? 陈盛良摇了摇头,露出「真拿你没办法」的苦笑。 他的脸上鲜少有这样的表情,那可以说是温柔的笑容,让骆航心脏突然多跳了好几下,一时之间只能傻傻地看着他移不开目光。 就像当初第一眼见到陈盛良时一样,骆航心中突然有股骚动,让他疯狂的想触摸眼前的男人。 为什麽会露出那麽柔软的笑容?原来他平常看似八风吹不动的脸上,也会有这麽温和的表情?让人乍见觉得有些晕眩…… 直到抬起手後骆航才清醒过来,他迅速收回手,对困惑看着他的陈盛良感到有些尴尬。骆航暗骂自己乱来也要有个限度,陈盛良是他画图用的模特儿,可不能随便沾惹。 「哈哈……没事,我突然觉得鼻子好痒。」用力揉了揉鼻子,骆航又在内心里骂自己笨。这也转得太硬了吧? 但陈盛良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麽,还很认真的要他保重,天气冷别着凉了。 然後,他们暂别了将近两个月。 第五章 当习惯被迫中断时,陈盛良才发现自己已经养成某些习惯。 原来,在这几个月里,他已经习惯每周要去找一次骆航,然後工作结束时在骆航家中看两集「欢乐画室」dvd。还有,他也开始观察周遭的人事物,并且能在其中得到小小的乐趣。 骆航放寒假回台北了,休假日里不再需要去找骆航,陈盛良只好找些事情做。 他把租屋处好好打扫了一遍,挪动了许多摆设,也学着像骆航那样挂了一些装饰在墙上,原本因为阴暗而便宜的小房间因此稍微明亮了起来。清新的环境让他心情大好,接着又把自己买的素描簿拿出来,盯着窗外的景象学骆航素描……不过他很快就腻了,因为不得要领,而且画得实在很丑。 丢下素描本,陈盛良把骆航送他的染料拿出来调色,随兴的混着各种颜色玩,然後画了好几件衣服。接着,朋友打电话邀他一起去打球,他便出门了。 出门运动,闲晃,看看户外的景象,找点有兴趣的事情做,要是觉得无趣了就再换别的…… 就像骆航说的,换点花样,大体上不变的事物也会觉得有趣多了。 走在寒冬的街上,陈盛良呼吸着冷冽的空气,觉得胸口盈满前所未有的清爽。 +++++ 骆航开学後,陈盛良仍然像之前一样,每周一次到他的画室里打工。 隔了快两个月不见,再次见面时,骆航一脸感动地说:「我好想你喔!」 「想我的裸体吗?」 「对啦对啦,你还是这麽爱吐槽我!既然知道就快脱!」 陈盛良哈哈大笑,因为一阵子没见而有的些微生疏感也立即消散。 骆航歪头看着陈盛良的笑脸,说:「你好像有点变了。」 「有吗?」 有。眉眼间的冷淡感少了,整个人看来很清朗。骆航点点头,说: 「如果以前是只自我中心的猫,现在就是有点年轻又自我中心的猫。」 这什麽比喻?学艺术的人思考模式果然不是他能理解的。陈盛良只能笑着说道: 「可是我不喜欢猫。」 「什麽?猫咪超有趣的耶!举手投足都是戏,光是看就可以看好久。」 陈盛良仍笑着摇摇头。虽然感谢骆航把他比喻成自己觉得有趣的小动物,但陈盛良就是不喜欢猫。猫太任性,不像狗,只要对他好就会摇尾巴、真心的感谢。不过其实不只猫,人也是这样。并不是对谁好,那个人就一定会牢记甚至会回报。这道理他在小时候试图讨好母亲的历任男朋友时就领悟了。 「我超喜欢的,好想养一只啊。」骆航叹了口气。 「不能养吗?」 「不行,到时候如果要离开,说不定不好带走。」 所谓的「离开」是指搬回台北吗?那有什麽不好带走的?陈盛良困惑地看了骆航一眼,他露出了苦笑,似乎有什麽不想说的事,陈盛良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你不在的时候,我有学你画素描。原来素描这麽难画,我画得好丑。」 骆航有些讶异,陈盛良居然会想尝试素描?他点点头微笑说道:「素描真的要花时间去练习,我不会骗你那是很简单的事。後来画了多久?」 「没画了。反正没什麽兴趣,画得又丑。」 「没关系,那就不要画具象画嘛,改画抽象的!画图也不一定要把东西画得像真的才行。」骆航笑嘻嘻地鼓励他。 看着骆航的笑脸,陈盛良不禁也跟着笑了。 「你真的很适合当老师。」 「老师?」骆航愣了一会儿後,苦笑着说:「老实说,我没想过要当老师耶。」 「没想过?你不是读师大吗?」这下换陈盛良愣了。 「嗯……考得上就来读啦,人生啊,这就是人生嘛。」 骆航干笑,听到他的口头禅,陈盛良耸耸肩,只好再找另一个话题。 「那你想做什麽?」 「当然是画家……唉唉唉,你的眼神有点怪怪的,难道我不适合吗?」 陈盛良觉得自己好无辜,他只不过挑了挑眉而已。 「我又不懂艺术。」言下之意是,问我就不对了。 不过骆航对他的回话更有意见,摇摇头笑着说:「所谓的艺术没有你想像中的高不可攀哦,只要你会评论美丑、看电影会觉得好看或难看,就可以和任何人讨论艺术。」 陈盛良忍不住嘴角微扬,因为这样的骆航让他觉得好可爱。 虽然偶尔会冒出让人听不太懂的专业术语,但骆航大部份的时候都是这样的,用简单的词汇、亲和的态度诱导他去接触陌生的事物。 他忍不住又重复了一次:「你真的很适合当老师,不考虑当老师实在太可惜了。」 骆航却再次露出复杂的苦笑。 +++++ 陈盛良觉得骆航也变得不太一样了。 寒假过後,骆航变得有些浮躁,喜怒无常。 陈盛良不太明白,到底是骆航在他面前渐渐露出本性,还是有事让他心烦不已? 一周一次,每次来找骆航时,陈盛良总能感受到他渐渐加剧的变化。 在骆航的屋子里时,陈盛良不太能感觉到季节流转,只能从「每周来一次」这点上感受到日期的变动。 一来是和骆航在一起时会莫名的对时间变得很没概念,陈盛良总觉得时间好像过得比平常快;二来是因为他要全裸的关系,所有的窗户和窗帘都是紧闭的,骆航会为他开空调。温度固定又看不见外头,也难怪他在骆航的屋内时总搞不太清楚现在的时节。 当时间一点一点往前推进,在暑假来临前陈盛良才察觉出,他感受的,其实是骆航隐忍着尚未爆发的躁郁。 +++++ 几个月相处下来,骆航开始偶尔会邀陈盛良一起去看展览。 因为陈盛良假日要工作的关系,他们有时会选在陈盛良下午上班前抽空去看展览,有时是陈盛良在休假日时先到骆航家中,由骆航开车两人一起出门,看完展後再回骆航的住处画图。 那些展览有的很有趣,有的陈盛良则完全看不懂。不过就算看不懂也没关系,就当是出来走走、开开眼界。 陈盛良喜欢和骆航相处,骆航会和他聊看展的心得,听骆航讲话感觉很轻松愉快。陈盛良更喜欢看骆航在看展览时的表情,骆航的嘴角会含着淡淡的笑容,很专注地看着那些作品,好像在看情人一样。 但今天和骆航一起去看版画展时,陈盛良明显觉得骆航非常没精神而且不太对劲。当骆航看着墙上那些作品时,眼里甚至没有往常的光芒。 时序一转眼已经到了五月底,高雄的太阳毒辣,室外温度炎热到让人会觉得自己快脱水。陈盛良以为骆航是因为太热而觉得不舒服,便催促骆航还是早点回去好了。 坐在骆航的车上,陈盛良忍不住冷汗直流。骆航烦躁到连开车都变得恐怖极了,和邻车还有机车争道得非常凶狠,就算待会真的发生车祸陈盛良也不意外。他忍不住开口问道:「骆航,你怎麽了?要不要换我开?」 骆航抿着唇没答话,但踩着油门的力道明显松了些。 气氛有点沉闷,一点都不轻松愉快。陈盛良困惑地转头看着骆航,想关心他也不知该从何询问起,只好挑了最老套的问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总有出人意料的美好 作者:卫离 :「你心情不好?」 「阿良,你在咖啡馆里工作?」 骆航没回答问题,反而开口问他的事。陈盛良愣了一下後才答道:「嗯,我负责饮料吧台。」 「当初怎麽会想做这份工作?」 「朋友介绍的。他们那时候缺一个临时代班,问我能不能去顶两个礼拜。後来老板就问我要不要做正职。」 骆航听得有些糊涂。陈盛良似乎没有回答到他的问题,他是问陈盛良为什麽当初会想找这份工作做,而不是他得到工作的契机。所以陈盛良当初并不是因为想在咖啡馆里工作而去应征的? 骆航还不明白这其中的微妙之处。很多人在踏入社会後,有没有工作可以做、能不能胜任这份工作,远比「找到预设中那份理想的工作」或「知道自己真正想做什麽」来的重要多了。 「你喜欢现在的工作吗?」 「不讨厌,算是喜欢吧。我最近在练咖啡拉花,满有趣的。你才大三就已经在想工作的事情了?」 「我不想,也会有人逼我想啊。」骆航苦笑。 「哦?你爸妈?」 发觉自己不小心把话题扯到不太想回答的家庭背景上,骆航抿着唇,只轻轻「嗯」了一声。但陈盛良并未察觉,仍继续问道: 「家里需要你出来工作养家?」应该不是。虽然骆航不招摇也不爱用名牌,但依他的食衣住行推测,他的家境应该不错,为何看来如此焦躁?父母希望他不要画画,乖乖回家继承家业? 「不是。人生嘛……很多问题啦。」骆航又是一阵苦笑。 「喔。不过你毕业後还要去当兵,所以应该可以再好好思考个一两年吧?」明白他不想说,陈盛良就不追问了,只能尽量安慰他。 骆航点点头,内心里仍然是苦笑。 寒假回家时,骆航的母亲向他提起毕业後要把他送出国念书的事。兵役完全不是问题,如果骆航不想浪费时间服兵役,以他父亲的人脉有得是方法能为他处理。但是她希望骆航改为攻读企业管理或设计类,让骆航非常反弹。 其实骆航并不在意能不能出国念书,母亲那种「元配的小孩有,我的小孩当然也要有,反正孩子的爸又不是供不起」的想法让骆航很受不了。 骆航的兄姊――父亲元配所生的孩子们,各个都是在年纪还小时就送出国当小留学生了,当年是骆航的母亲想将孩子留在身边当筹码,才没有吵着将骆航也送出去留学。现在骆航已经大到有些绑不住了,又该是让他出国深造的时候,骆航的母亲便向他提起这些事。 不想读书?也行,那就要工作了。母亲心中想必已经打好算盘,她一定会要求谈能――骆航的父亲,在他掌管的谈家企业中,为骆航安插个头衔和收入都颇高的职位。 众多子女中,谈能最疼爱的其实就是这个私生子,一来是因为他欣赏骆航有才华,二来是骆航不会恃宠而骄、对谈家的庞大事业没兴趣,因此不会威胁到正妻生的孩子。尽管那女人需索无度,但他也一定会尽其所能为骆航做到父亲该做的事…… 光想就无法忍受,骆航实在受够了这样被母亲操控,他开始想着该如何脱离父母独立生活。但可悲的是,很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他该以何维生? 当画家?要在画廊里售画为生并非不可能,但在那之前他得先磨练个几年,还要同时累积好的作品。 当美术老师?但他的梦想蓝图里没有这一项规划哪。 所以现实就是,他其实是个依赖父亲的米虫,和母亲没什麽两样――这样的认知让骆航又羞又怒,每次想到都觉得沮丧不已。 寒假过後,他很努力地思索自己将来能做的工作,也更努力地开始累积作品,但那让他坠入另一个情绪低谷。 他想当个画家,既然以此为标的,就该用更高标准要求自己。但当达不到自己希望的目标时,也因此感到加倍灰心无力。 隐约觉得,再画也只是如此而已了。 骆航仍然很喜欢画画,但也开始觉得迷惘、痛苦又自信渐失。尤其是每次看完展览後,那些精湛的作品总会让他更沮丧,因为他忍不住认为那是他无法到达的境界。 简单的说,就是低潮。这几个月里他陷入了低潮,难以自拔,甚至原本已经很差的睡眠品质也比之前更糟。 看着陈盛良光裸的身体作画时,能让骆航感觉好一点。陈盛良的背部宽厚健美,弓起背时突出的肩胛骨让人看了容易有种错觉,以为那是翅膀翼骨,所以骆航特别喜欢画他的背。 还有他有力却不过份纠结的手臂肌肉、线条紧实又看来柔韧的腰腹、结实俏挺的臀部以及修长的双腿……无一不勾引骆航冲动地立刻握笔画下。 其实仔细想来,最吸引骆航的应该是陈盛良的个性吧?那种什麽事情都不太在乎、除非是他自己愿意,不然没有人能让他心情不好的性格让骆航非常羡慕。骆航常会找机会接近陈盛良,总觉得只要看着他,似乎也能沾染上一点点那种率性而不会再轻易受别人影响…… 也许哪一天连画陈盛良都觉得没劲时,就表示他真的完蛋了吧? 骆航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让陈盛良又转头看他一眼。 当初见到骆航时,陈盛良以为他无忧无虑、不会有什麽难言之隐,但现在看来似乎有颇烦心的私事?连常常微笑的嘴角都紧紧抿着,陈盛良也不自觉地跟着拧了眉头。 陈盛良想说些话让骆航开心,却又不知该说些什麽。担心要是挑错话题反而让对方心情更差,反覆犹豫间,已经回到骆航的住处了。 +++++ 骆航今天的精神状况真的很差,尤其是回到家後疲态尽现,画图时一直呵欠连连。 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一到,陈盛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很想睡吗?」 「呃……不好意思。两天没睡了,突然真的好想睡。」骆航抱歉地笑着说道。 「你熬太久了吧?既然这样,刚才为什麽还要出门去看展?」 陈盛良皱眉说道,语气也比平常冷冽许多。他知道骆航常常在熬夜,二三十个小时不睡觉拚命做作业或报告是常有的事,骆航告诉他,这在设计或艺术类的科系是常态,但整整两天没睡实在太夸张了。陈盛良莫名的感到生气,气骆航这样对待自己的身体。 骆航愣了一下,听出他是在关心自己,只能更不好意思地搔着头说:「我有点失眠,而且我真的很想看版画展嘛。」 陈盛良发现骆航的脸色比平常苍白些,镜片下困倦的眼睛看来更迷蒙……一时之间,他竟无法将视线从那带着些病气的容貌上移开。 骆航没发觉那可以说是灼热的目光,因为他又打了一个呵欠。 明明这两天里在床上辗转反侧都睡不着,怎麽会突然那麽想睡?好像见到陈盛良以後身体就放松了,所以疲倦感便涌上了?骆航觉得好困,只想好好大睡一觉。 「想睡的话去睡吧?」 骆航闻言瞪大眼睛,似乎想假装「我不想睡我一点都不想睡!」――但随即忍不住又眯起来了。他没发现陈盛良笑了,因为对方觉得他这样子很可爱。 「可是我才画了二十分钟……」骆航实在很想画完三个小时,看着陈盛良的身体画图是目前让他最轻松愉悦的事了。而且才画了二十分钟,酬劳该怎麽算给陈盛良也是个问题。 「睡觉比较重要。」看见骆航又打了个呵欠,陈盛良不自觉地把语调放软说道:「下次再继续吧?下次让你画久一点。」 骆航笑了,这口气听来好像在哄小孩?他很难想像陈盛良表情柔和地哄人的模样。转头看向陈盛良时,才发现他已经按掉计时器、披上浴巾,似乎打算穿衣服了?骆航搔了搔头,决定听话去睡觉。 「好吧,我去睡一下。你要看dvd吗?」 这是陈盛良每回到骆航家的惯例,他总会看两集骆航推荐的「欢乐画室」再回家。骆航有时会和他一起看,不过通常都是陈盛良自己在客厅看dvd、骆航则在书房专心做作业或报告。 「不了,你要睡了。」 「没关系,我会关门,而且我平常睡觉就会戴耳塞,除非手机响,不然不会听到声音的。」 原来骆航要没有声音才睡得着。如果他是这麽敏感的人,有个人在家中会不会让他睡不好?想了想,陈盛良还是摇头。 「你专心睡觉吧。我先走了,今天不到一小时,不要算钱了。」 「不行,怎麽可以不算?不然我改天请你吃饭?」 「好吧。」知道骆航很坚持,陈盛良露出「拿你没办法」的笑容点头答应。 看着那样的微笑,骆航突然觉得身体更放松更想睡了。送走陈盛良後,他迫不及待躺上床迅速睡着了。 +++++ 几天後,骆航突然心血来潮,上完课後去了一趟陈盛良工作的咖啡馆。 骆航从没去过,但那间咖啡馆他曾听同学说过,里头的服务生个个都是俊男美女。骆航听了忍不住吐槽「是去喝咖啡还是看服务生啊?」同学则笑嘻嘻地说:「喝咖啡配服务生啊。」 又不是吃饭配小菜。那时骆航又回了这句话,不过当踏进店里後,他大概能明白同学话里的意思了。 环顾了一下咖啡馆四周,骆航在入口斜对角看见了饮料吧台内的陈盛良。 陈盛良似乎正忙,骆航也没打算打扰他,直接向带位的服务生指定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点了习惯喝的热拿铁後,骆航便无聊又好奇地观察着四周。 在柔和的黄光照明下,陈盛良那象牙白的肤色和深邃的五官看来不会太醒目,再加上他旁边那位一起负责吧台的同事及外场服务生们的容貌都很俊美,初进店里时,第一眼反而不太会注意到他。 陈盛良摇晃雪克杯的样子很好看,不花俏,也不是随便晃个两下就好,每一个动作都有他自己的节奏。他将制服长袖卷到肘关节上,看来更是俐落帅气。骆航忍不住想,难道他的手臂线条是这样来的吗? 盯着他好一会儿後,也许是感受到这股视线,陈盛良往骆航的方向看了过来,然後整个人顿了一秒,看来有些惊讶。 骆航咧嘴笑了,对他的反应感到很满意,朝他轻轻挥了挥手。陈盛良也向骆航点了个头当作打招呼。 过了许久,终於消化完服务生送来的点单後,陈盛良走出吧台去找骆航。 「你怎麽有时间来?」陈盛良真的很讶异。他知道骆航的时间很满,有做不完的作业和报告,而且他还要读书又要画画…… 「呃――就想来看看啊。」一位服务生刚好经过,让骆航硬生生吞下「时间就像乳沟,挤一挤还是有的」这种玩笑话,在陈盛良工作的地方装做一副斯文腼腆的模样。 不过陈盛良大概也猜得出来,於是露出「我知道你想说什麽」的笑容,带点揶揄,微妙得可能也只有骆航才懂。 「你只有点拿铁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了,我不饿,我想去附近逛逛,喝完咖啡就要走了。」猜出陈盛良想请他吃店里的餐点,骆航连忙摇头。 「嗯,好吧。」陈盛良觉得可惜,他难得有机会能请骆航吃东西。知道自己穿着制服站着和客人聊天很显眼,於是他客套地对骆航说「你慢坐」以後便回到吧台里了。 +++++ 骆航要结帐时,看陈盛良又开始忙碌了,於是他挥手打个招呼後就直接离开。 和陈盛良一起搭挡负责饮料吧台的阿军好奇地问陈盛良:「你怎麽认识那个人?」 听起来像是很意外的样子?陈盛良困惑地看了阿军一眼,莫非是骆航一身的书卷气让旁人觉得他和骆航看来有些不搭?一联想到这点,陈盛良突然觉得胸口很闷。 「他就是我之前说的,找我去当人体模特儿的那个美术系学生。」 「什麽?是他?那他一定是愤青,而且是神经质的愤青。」 「蛤?」陈盛良一脸困惑。搞不懂阿军怎麽会突然这麽说?而且看来很惊讶的样子,松饼糊还因此差点倒太多。 「愤青不一定文艺,但这种学艺术的文艺青年通常都是愤青。而且画家都很神经质啊,就像梵谷。亏我之前还觉得他看起来脾气很好,超想搭讪他――啊糟糕……」 又不是全天下的画家都像梵谷那样……陈盛良拧起了眉,突然发现重点其实是在後面突然停住的那句话。 陈盛良一直都知道负责教导他的这位前辈喜欢的是同性,因为他刚到职时就不小心撞见阿军和店里的男服务生在休息室里亲热的画面。但那对陈盛良来说没有什麽影响,不管是什麽样的肉体关系,两情相悦或是各取所需都好,只要没有人被强迫,那就是当事人的私事而已,不容旁人置喙。但阿军说他「之前」就想搭讪骆航…… 「你到底在说什麽?你认识他吗?」 「呃……原来你不知道?看你们好像还不错,我以为他应该知道你不介意这种事。而且你都脱光给他画了……」 「到底要知道什麽?」 陈盛良困惑地问道,没想到阿军意味深长地盯着他许久後,拍拍他的肩膀说:「是阿良的话,应该没关系吧。」 陈盛良眯了眯眼,表示他对这种一直听不懂的话已经感到不耐烦了。但阿军接下来的话让他愣住了―― 「我前一阵子在常去的店里看过他几次,他笑起来很好看,我本来想搭讪他的。」 「……什麽意思?」 「就是你听到的那个意思啦。」所谓「常去的店」当然不是指像他们工作的这种咖啡馆。 阿军也知道陈盛良对这种事情没什麽感觉。当初被撞见尴尬场面时,阿军还以为陈盛良不会想再被这样的前辈教导、甚至不想做这份工作了,没想到陈盛良淡淡地说他不介意,甚至反而对忐忑不安又有些怀疑的阿军说:「你喜欢男的关我什麽事?」让阿军傻眼得说不出话来。 所以,阿军才会说如果是陈盛良的话应该没关系――让他知道无妨,因为他大概又是「原来如此,但是关我什麽事?」这一类的反应。 果然,陈盛良沉默了一阵子後,开口说的是:「休息时间到了,我要去吃饭。」 第六章 喜欢同性没什麽大不了的,比那更加乱七八糟的事陈盛良从小就看多了,他真的认为这种小事一点都不令人惊奇。 但是对於骆航……陈盛良竟有些在意。 虽然阿军并无恶意,也不是故意把别人的隐私拿出来嚼舌根,只是因为太过意外自己曾经想搭讪的对象居然和同事相识,而忍不住将骆航的性向抖出来而已,但……从旁人口中知道这件事的感觉真差。 骆航不断地赞美他的身体,一直用热情但锐利的眼神望着他,但那眼神看来比较像是渴望能肢解他――所以骆航真的只把他当个模特儿看待? 陈盛良糊涂了,分不清楚这到底是好或不好?重点是为什麽他反而觉得有些失落? 面对会让自己在意又困扰的疑惑,陈盛良的处理方式向来就是直接解决他。 再次到骆航家中,进浴室脱衣服前,陈盛良便看着骆航说: 「我想问你,你喜欢男人吗?」 骆航闻言愣住,好几秒都没反应。 这问题实在太直接了,让他连打哈哈带过的余地都没有,总不能开玩笑地反问「难道你爱上我了吗」?骆航脑中飞快地想着,到底是怎麽被发现的?一抬眼,望进那双深绿色的眼眸里,一时失神便脱口说: 「不,男的女的我都喜欢。」 陈盛良挑了挑眉,骆航这才惊觉自己刚刚说了什麽。这下可好了,对普通人来说应该更劲爆了。骆航连忙补充说道: 「我是很博爱没错,但是你放心,你是我很重要的模特儿,我知道分寸。」 那有些慌乱的表情看来很可爱,陈盛良扬起了嘴角,淡淡地说:「骆航,我一点都不在意。」 「啊?」 「我只是好奇而已。」 「喔。」 其实骆航根本就是反应不过来,所以才一直以单音回应。陈盛良明白,便笑着说「那我去脱衣服了」後就直接走进浴室,留下还在发愣的骆航站着发呆。 +++++ 然後,陈盛良全身赤裸地只围着浴巾走出来时,仍然用平常的口吻问道:「今天想要我站着还是坐着?」 骆航这才清醒过来,惊奇地盯着陈盛良看了许久。 「干嘛?」 「为什麽只有我被吓到?」 「我怎麽知道?」 陈盛良这句话让骆航实在很想吐血,一时之间他连刚才那一丝尴尬的情绪都忘了,愤愤不平地说:「可恶,我超羡慕你的!你好歹也惊讶一下啊,不怕我上了你?」 陈盛良歪头看着骆航,他对别人在床上的事没兴趣,却也忍不住想,原来骆航是压人的那一方?也对,骆航的身高超过一八○,虽然瘦了点却不弱,身材看来大概是精瘦结实型的。不过陈盛良可比他更高壮,谁上谁还不知道呢…… 陈盛良没有回话,只是将嘴角微抿着,绿色眼眸透出一股促狭,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让骆航见了又是一愣。 他总觉得,陈盛良似乎有些改变了? 呆了几秒後,骆航终於回过神,为了掩饰刚才的失神便随口问道:「你这样的朋友很多吗?因为你没什麽反应……呃,我只是单纯好奇,不方便的话可以不用回答我。」 「不多吧。」陈盛良耸耸肩,疑惑地反问:「不然我应该要有什麽反应?」 「……我终於知道你以前为什麽老是不回我话了。」原来无言以对就是这种感觉。 陈盛良闻言笑了,眼睛微微眯起的模样让骆航忍不住又多瞧了几眼。 然後骆航学着他那一副就算外星人入侵地球都没什麽大不了的精神,勉强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今天坐在地上吧?我想画你盘腿的样子。」 +++++ 当某些原本不打算说的秘密被朋友发现後,人通常会有两种反应:一是缩进壳里默默疏远这个朋友,二是两人会开始渐渐更加亲密,也许不知不觉间还会分享更多秘密。 骆航和陈盛良之间的关系比较像是後者,但还没有分享秘密。 在那之後,六月来临,期末地狱让骆航不得不请陈盛良暂时别过来了,他真的忙到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 接着而来的暑假也无法让他积郁许久的心情好转。时间一步一步前进,想必眨眼间大四也很快就过了、他就要毕业了,但未来该怎麽走却仍然很茫然。 父亲那边肯定是百分之百支持骆航走自己想走的路。骆航的爷爷渐渐老了,对於谈家下一代接班人的宝座,骆航的父亲谈能已可说是十拿九稳。也许是一直遗憾着自己年轻时无法追求的梦想,谈能一直很鼓励骆航逐梦、也不从逼他做不喜欢的事。 但骆航不太想再靠父亲养他,因为这样他就无法脱离母亲的掌控。 放暑假後骆航马上回家一趟,和抽空见他的父亲说了毕业後的计划――骆航打算放弃实习,但要服兵役,然後他想去西班牙念书,用从小父亲为他定期购买的基金和股票去支付留学费用。 骆航和父亲和乐地谈了许久,却和母亲起了争执。 「去西班牙念艺术创作!?我不准!」 「你为什麽就是不听妈咪的话?你的头脑又不差,念商不好吗?妈咪会害你吗?当初填志愿也是,居然只和你爹地偷偷商量……」 「念什麽艺术,能当饭吃吗?你以为你爹地能养你一辈子吗?」 「卖画?卖画能赚得了什麽钱?比当美术老师还不如!你居然还想放弃实习……」 说到底,也不过就是担心儿子将来供不起她继续过贵妇生活罢了。骆航不禁偏激地腹诽着自己的母亲。 母亲最後甚至是歇斯底里地说出恶毒的话――谈家绝对不可能认他这个私生子,他的归属永远只有骆家,如果骆航一意孤行,最後变成落魄画家,是不会有人向他伸出援手的…… 私生子还不是拜你所赐?――骆航差一点就让内心的怒吼脱口而出了。 他一直都心里有数,父亲那边的家庭是容不下他的,但他也不想和母亲相依为命。 骆航曾经试图想要做乖儿子,他也尽最大努力企图讨好每一个人。他想读美术系,只有师大这块招牌能入长辈的眼,所以他选了师大。逢年过节,即使再痛苦他也会努力爬回去陪母亲。即使觉得很痛苦,他还是把自己最满意的画作送给母亲去做人情了……他努力过了,真的。 骆航试图劝自己,不要长这麽大了还怨恨自己的父母,不要说当初为什麽要把我生下来这种气话,这样很可悲又幼稚。 他没有办法改变母亲,所以只能不断的回避,不断的先斩後奏、阳奉阴违。 骆航觉得好孤独,父系是复杂的豪门,他只是在外头的私生子;母亲对他的控制欲则是比爱更强烈……他没有能够和他互相扶持、支撑他的对象。 当晚,骆航就连夜搭车回高雄了。 然後他随便找了间夜店就进去,放纵自己喝到神智不清。 +++++ 凌晨两点多,陈盛良被电话吵醒时,实在很想宰了打电话来扰人清梦的同事。 但电话里的内容很快便让他整个人都清醒了―― 喜欢泡夜店的同事小冠告诉陈盛良,在夜店里看见那个曾经到咖啡馆找过他的朋友自己一个人已经喝到快茫了,也许等一下就会被人捡走了吧?陈盛良很少有朋友会到工作的场合找他,於是小冠心想两人也许是好朋友吧?好心提醒一点总是好的。 於是,当陈盛良凌晨三点踏进音乐震耳欲聋的夜店时,则是很想宰了整个人瘫坐在陌生女人怀里的骆航。 把喝到茫茫然的骆航从女人怀里用力扯过来後,陈盛良随即感受到好几道刺人的目光。被当肥羊盯上了吗?他下意识地用双臂护住骆航,绷着脸、仗着身高将近一九○的气势,趁对方怔愣间便直接拖着骆航走出去,边走还边向店里的围事点头示意这个醉鬼是他的朋友。 外头正好有警察巡逻车经过,或许是这原因,他们好运地搭上计程车顺利离开了。 回到骆航的住家大门外,陈盛良难得臭脸对着骆航说:「钥匙!」 「口袋里。」骆航看似稍微酒醒了,口齿清晰地回话。 「拿出来!」 「你帮我拿啊。」骆航笑嘻嘻地说道,没有感受到陈盛良非常想掐死他的怒气。 「哪个口袋?」不想跟醉鬼认真吵架,陈盛良边说边迳自往他裤子摸去。 「好痒哈哈哈……不要吃我豆腐……」 谁要吃你豆腐?酒臭味薰死人了。陈盛良咬牙,一手绕过骆航的肩膀用手臂勒住他的脖子,把怕痒而不停扭动的骆航固定在自己胸前以便搜出钥匙。 两人上身因此贴得极近,陈盛良感觉到骆航因酒精而偏高的体温,他下意识低头看向怀中的人,这才发现骆航的脖子上有数个明显的红痕…… 有股怒气瞬间在陈盛良脑中炸开,於是他胡乱轻拍着骆航,终於摸到外套口袋里的钥匙。陈盛良将它用力抽出,铿锵金属声刺耳地回荡在公共走廊上,让骆航皱了眉头。 没空注意到骆航脸上的表情,陈盛良拿着钥匙不习惯地打开自己第一次开的门锁,然後用力将骆航推了进去。 +++++ 骆航踉跄了一下,随即站稳脚步将屋里的灯一一打开,接着往卧房走去。动作流畅看似清醒,但陈盛良总觉得骆航哪里不太对劲? 他担心地探头看了一下卧房,却正好瞧见骆航脱下上衣t恤裸露出上半身。他愣了一下,不太明白自己为何突然屏息? 白色灯光下,骆航的肤色看来均匀,不算健康但也不苍白,体格清瘦匀称却不文弱,陈盛良发现自己竟无法将视线从骆航身上移开。 但脖子上的口红印让陈盛良看了实在很火大,他去浴室拧了条毛巾,直接走进骆航的卧房靠近正坐在床上发呆的骆航,然後拔下骆航的眼镜後用力为他擦脸、擦脖子。 「好痒哦,会痛啦,走开……」原来还在醉的骆航呵呵傻笑、一直扭动着想逃。 「少嗦。」陈盛良压着骆航的肩膀不许他闪躲,半强迫地帮他把脖子擦干净了。 干净的脖子……陈盛良眯了眯眼,忍不住用手指轻摸了一下。温热的光洁肌肤有种诱惑力,让人见了很想将嘴唇凑上去。 直到有这股冲动时,陈盛良才隐约察觉出自己是怎麽回事。 他想在骆航的脖子上狠狠地,用自己的嘴唇烙出比刚才擦掉的还要多的记号。属於陈盛良自己的记号。 「好痒……」骆航仍然笑嘻嘻地想闪躲触碰自己的手指,丝毫没感觉到哪里不对。 「骆航……」陈盛良收回手指,转而轻轻地摸着他的头发问道:「你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耶。」 「那男朋友呢?」 「也没有啊……干嘛?你想当我男朋友?」 「男朋友?」陈盛良愣了一下,反覆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汇。他原本只是想确认一下骆航的感情状态,其实还没深思熟虑到这阶段来,但这三个字听来感觉真好…… 「我想。那你觉得我怎麽样?」 陈盛良向来直接,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为何之前会问骆航是否喜欢男人。 原来他不是不在意。如果真的不在意,他才不会想知道骆航喜欢的对象是男或女、才不会开口问个清楚。 他根本就在意毙了!尤其看到骆航靠在女人胸前时。原来妒火中烧就是那种感觉。 「嗯……怎麽样啊……」 骆航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眯着眼睛像是在找寻什麽东西,陈盛良着迷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後才意识到骆航应该是在找眼镜,连忙拿起刚才随手搁在一旁的眼镜为他戴上。 视力恢复清晰後,骆航盯着陈盛良发呆了好一阵子。为了配合骆航的视线,陈盛良还蹲跪在他的双膝前,让骆航不用抬头就能看着他。 陈盛良很紧张。一句简单的问句,骆航给的答案想必也不会太复杂,不是好就是坏,但他就是觉得心脏莫名跳得好快,又期待又害怕他给的答案。 骆航抬手抚摸陈盛良的脸颊,那长期接触颜料的手指,粗糙得让陈盛良有些惊讶。他忍住想拉下那只手仔细察看的冲动,让骆航沿着下巴慢慢抚上他的眼角…… 骆航的眼里只有那对绿色眼珠。他慢慢倾身,看来像是想亲吻陈盛良的眼睛,陈盛良分不清楚是浓重的酒味或是紧张让他屏住了呼息,望着那张离自己只有一点点距离的脸孔…… 「阿良?」 「嗯?」 「喔,你是阿良耶。」 说了这句意义不明的话之後,骆航的手便离开陈盛良的脸,然後轻轻推开了他。 这是拒绝吗?陈盛良觉得心像是被抽了一下,又疼痛又失落。 「所以呢?」 「你是我很重要的model啊。」骆航微笑看着陈盛良,迷蒙的眼神看来清醒了些。这句话像是某种声明,在两人间筑了一道无形墙。 「除了这个以外呢?」陈盛良不放弃地追问。 但骆航只回以有些憨傻可爱的笑脸,随即爬上床看似准备睡觉。陈盛良只好站起身拉着骆航的手臂,接着另一只手掌贴在他的背上硬是把他拉扶起来坐着。 尽量不去想自己的手掌触摸到的是骆航背部光裸的肌肤,陈盛良耐着性子说:「起来,至少去洗个澡、上完厕所刷牙再睡。」 「不要,我现在就想睡。」 「你想明天醒来臭死自己吗?」现在是夏天耶! 「不会啦……我赶图时常常都嘛不洗澡,习惯就好。」 陈盛良哭笑不得。这个俊美的大男孩知不知道自己讲了什麽让人幻灭的话? 「乖,一下下而已,快点洗完再回来睡。」 「不要逼我嘛,我心情已经很不好了。」 有点撒娇,又有点脆弱的语气让陈盛良觉得胸口有些疼痛,他忍不住伸手轻摸骆航的头发问道:「怎麽了?」 骆航抿着唇,呆了一会儿後才闷闷地说:「不想讲。」 再次被拒绝了吗?陈盛良觉得自己的胸口也闷闷的。他只能轻叹口气往後退一步。 「好吧,你好好睡吧。」 「晚安!」骆航火速倒回床上。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总有出人意料的美好 作者:卫离 「晚安。」陈盛良则是轻声应答,为他关了灯然後离开。 +++++ 骆航醒来时,真的觉得快被自己臭死了。 痛苦地爬下床去浴室去盥洗,直到一身干净、彻底清醒後,骆航才开始回想自己睡前是怎麽回到家的? 努力思索了许久,终於想起了一些奇怪的片段。骆航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喝太多了?他的酒量其实很好,因为从小母亲就训练他品酒。 那个忍着怒气把他带回家、又轻声细语地哄他的人,真的是陈盛良吗? 他不太记得陈盛良说了些什麽话,但对两人肢体接触时那股若有似无的暧昧仍依稀有印象…… 糟糕!他该不会把持不住把对方推倒了吧? 骆航脸色发白地捂着嘴,随即想想不对,房里没有任何疑似的味道或痕迹,应该没发展到那一步。 那到底是到哪一步啊?他该不会压着陈盛良大摸特摸吧?还是大亲特亲?或者更过份的又摸又亲?骆航真想抱头大叫。 挣扎纠结了许久後,骆航终於鼓起勇气,在隔天中午陈盛良上班前打电话给他。 如果陈盛良的口气态度很正常,骆航心想,那他就装作没这回事,以平常的样子应对即可。但不幸的是――陈盛良的语气有一丝僵硬。 骆航没听过陈盛良这种语气,有些生硬、似乎不知道下一句该接什麽话……陈盛良除了第一次进画室被盯着画图外,向来都是一副很自在随性的模样不是吗?所以骆航也有些不知所措了,为酒醉的事道完谢後,两人在电话里实在不知该聊什麽。 「你还需要我过去当model吗?」最後是陈盛良打破僵局询问。 「要啊,当然要!我很需要你!」骆航急忙连点了好几次头,忘了对方看不到。 「我是你很重要的model,对吧?」 这句略带苦涩的话点醒了骆航。 他大概想起来了。原来他没做什麽,原来是陈盛良―― 脑袋一片混乱,骆航只能在电话里淡淡答道:「是啊……」 你是我很重要的model,重要到让我连喝茫想抱个人发泄时,一意识到是你都会刹车。 骆航觉得头疼的同时,也自豪自己原来还是有自制力的。 +++++ 再次见到陈盛良,因为先前已经隔了一个月不见,又加上几天前的事,骆航总觉得有些尴尬。 这几天里,骆航有时会怀疑是否自己会错意、甚至太自我感觉良好了?也许失礼,但他很难想像陈盛良对人动心的模样,更何况对象还是他自己。 可是那话里的苦涩绝对不是骆航的幻觉。说来没什麽好自豪的,但骆航伤过不少人的心,那种口气他再熟悉不过了。 只能说,这一切实在太超出骆航的预料了。他真的没打算招惹陈盛良,不然刚认识时早就把他拐上床了,哪会等到现在? 为陈盛良开门时,骆航感觉到他的视线穿过外头那道铁门的隙缝胶着在自己脸上,灼热到让人一时之间会心慌得不敢抬头直视。 骆航镇定微笑,巧妙地藉由侧身退後让客人进屋的动作,避开与陈盛良视线相交。 没想到陈盛良进屋後仍然与往常一般,先点头打招呼,然後直接向画室走去,放下随身的包包後先伸展身体暖身,接着拿出里头自备的浴巾进浴室脱衣服…… 每一个举动,都与之前无异。 骆航呆呆地站着,他的脸颊因为刚才的视线还有些发热,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自己无法思考任何事情,连要摆画具的事都忘了。 陈盛良脱下全身衣物围着浴巾走出浴室时,看到的就是站在门口发呆的骆航。那一脸呆愣的表情看来可爱,让他忍不住嘴角微扬。 「怎麽了?」 「……没事。」骆航抬头看了陈盛良一眼,随即清醒过来,立刻去准备画具。 陈盛良走到瑜伽垫上坐下,看着骆航有些心不在焉的,连动作都比之前慢了许多,便关心问道:「你有好一点了吗?」 「嗯?」骆航顿了一下,反问他:「我那晚有讲到什麽事吗?」 「没有,你只说你心情不好。」 很好,看来酒醉得没有很厉害,至少没乱性也没有胡乱说话。骆航满意地点点头,没发现陈盛良的绿眸因此幽暗了些。 「谢谢啦……总是会好的。」意思就是现在还很不好,但他不想谈。 陈盛良没有回话,只是笑了笑。这麽表面的客套话,他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回应。 骆航想必是记得那晚的事,才会显得对他突然生疏了起来。这算是沉默的拒绝吗?陈盛良感到有些无措。 他喜欢骆航是无庸置疑的。不论是先前单纯友情层面的喜欢,或是萌生了情愫後的恋慕,他对骆航一直都非常有好感……但陈盛良自己其实也不知道该怎麽办。 像这样对一个人怀有远多於朋友的在乎与冲动,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而且那时都是对方主动来接近他的。 发现自己喜欢上一个人以後要做些什麽事?告白吗?那如果已经被拒绝了呢?莫非是再接再厉、死缠烂打? 不行,如果是这样,骆航应该会很抓狂吧?虽然他看来一副好脾气,但陈盛良知道骆航其实很易怒,只要不顺他的意,他的心情就会起伏不定,接着就很容易生气。 陈盛良不自觉扬起嘴角笑了。猜得到骆航的反应,当然是因为骆航在相处时渐渐对他露出本性的关系,一思及此,陈盛良竟莫名觉得有些甜意渗入心头…… 骆航抬头时正好瞧见他微笑的表情。那有些温柔的笑容让骆航看呆了,心跳突然乱了拍。 又是那种很少出现在陈盛良脸上的笑容。陈盛良为何而笑?为什麽感觉这麽温柔? 一想到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关系,骆航差点撞翻画架。 稳下心神後抽出炭笔,他突然想画陈盛良的脸。试试用不是那麽细腻的线条,描绘那张看似平静无波、却又有微妙变化的面容。 「坐椅子上吧,我今天想画你的脸,不过还是麻烦你解下浴巾。」 「脸?」陈盛良有些愣住。他还以为当模特儿,被注视的焦点应该是肢体才对。 「嗯,画脸没错。其实脸很难画哦,我还听过有老师找的model是只露脸不脱衣服的呢。不过你不用看我,像以前一样把焦点放远就好了。」 陈盛良知道,这样长时间的静态动作,视线本来就不要放在画家身上比较好。但这种时候听到骆航这麽说,他很难不胡思乱想…… 垂下眼,他坐上木椅,将视线焦点凝聚在骆航身後的墙壁上。那里挂了一幅画,是骆航照他趴跪在地上时拍的照片画的,画完後骆航很喜欢就裱框挂上墙了。 如同往常,当骆航开始绘画时,陈盛良则是盯着那幅画开始神游发呆。 他的影像留在骆航的屋子里……这是陈盛良早就知道的事,但又一次意会到时,心头却有了之前不曾有过的感觉。微甜又酸…… 喜欢一个人时,原来是这种感受。 陈盛良的表情不变,但眼神无法遮掩地变得柔和了些,骆航锐利的眼全看见了。 +++++ 计时器哔哔作响,代表二十分钟已过,陈盛良的休息时间到了。 骆航常常画到恍若未闻,陈盛良也习惯了,照样一句「我要起来了」後就直接起身伸展身体。 骆航轻叹了一声,然後继续盯着画纸发呆――这也是他常有的反应。 陈盛良只看了他一眼,接着就围着浴巾自己走向厨房倒水喝、找书看。 仍然是那麽自然的态度,骆航心想,反而是他因为在意陈盛良而想太多了吗?但是陈盛良也太自在了吧?一丝丝尴尬或害羞的情绪也没有,到底要怎麽做才能像他这样不被别人影响? 发呆了好一阵子,直到陈盛良走回画室时骆航才再度回神。他抬眼看着陈盛良,发现陈盛良也看着他……没有人愿意先把视线移开,彷佛这样就代表认输了。 「你最近怪怪的。」终於还是陈盛良先打破僵局。 「哇靠,这句话应该是我说才对吧?我觉得你最近怪怪的!」 骆航没好气地回嘴,接着便愣住了,糟糕,这样根本就是不打自招。 他的表情让陈盛良笑了,又是一个之前少见的笑容,骆航眯了眯眼,为这笑容有些失神。 「嗯,我最近怪怪的。」陈盛良点头,毫不闪躲地说:「我发现我很喜欢你。」 骆航又是一阵发愣。那双绿色的眼眸好美,让骆航暂时丧失了思考能力。 大概没有人能像陈盛良这样,全身光裸只围着浴巾站着,还能毫不扭捏的表白吧?眼前的景象要是换做别人也许看来好笑,但陈盛良就是能这麽自在。骆航真的很羡慕。 「我现在没心情想这种事,对不起。」他撇开视线,看向正在进行中的画像。 他没有骗陈盛良,目前他真的没什麽心情想恋爱这种问题,用这理由并没有说谎。 但完整的实情是,骆航其实也可以和陈盛良谈场恋爱,甜甜蜜蜜、如胶似漆一阵子,可是他们一定很快就玩完了。 骆航很清楚自己是什麽德性。他对拥抱过的肉体腻得很快,厌烦了就直接甩了。认真谈感情嘛……其实他没有对任何人认真动情过。他不是在充满爱的环境下长大的,他并不懂爱。 骆航只知道大概就像交普通朋友一样,感情也会有个磨合期。但那让骆航觉得很不耐烦,他不想让某个特定对象把他搞得又哭又笑的,画画就能让他的心情愉快,母亲则能让他瞬间心情变差,既然如此,他又何需再多加一位情人? 更重要的是,骆航还想把陈盛良留着当毕展作品的模特儿,他实在不想因为这件事而搞砸两人的关系。 「我可以问吗?你怎麽了?」 陈盛良没有逼问「那什麽时候有心情」,而是关心他,这让骆航觉得温暖,心情也随之放松了一些,警戒心也变弱了。 「好烦,不知道要怎麽讲,又复杂又简单……人生嘛,这就是人生啊。」骆航轻叹了一口气,有些不知所云。 计时器再度哔哔作响,十分钟的休息时间结束了。 陈盛良按掉计时器,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拍了拍骆航的肩膀,然後坐回椅子上。 骆航愣了一下,觉得肩膀有点发热。这是在安慰他吧?又是一个让他觉得温暖的安慰,可是以现在这种情况,骆航很难不觉得暧昧…… 但接下来的休息时间里,陈盛良的态度仍然与之前无异,甚至更有着难以察觉的温柔。当骆航不说话时,陈盛良也就不说话吵他,但骆航开口时,他一定会用言语或行动回应。不论如何,陈盛良的态度总是很自然的,不因为被拒绝就显得别扭尴尬。 於是当骆航画完三个小时後,也很自然的像以前一样,拿出dvd留陈盛良看了两集再向他告别。 送陈盛良离开以後,骆航在关上门时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麽说都是当朋友比较好,没意外的话朋友是一辈子的事,他也喜欢陈盛良,所以当然想和他保持朋友关系啊…… 第七章 一放暑假,骆航就比较有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是理论上。实际上,他仍然陷於低潮的谷底爬不上来,什麽事也不想做,转眼间暑假已过了两周了。 骆航的母亲曾经很生气的打电话来又训了骆航几次,要他再仔细规画自己的未来,但骆航总是淡淡地敷衍,几天後她就不再打电话了。也许是觉得骆航只是在闹脾气所以想过阵子再说吧?骆航乐得清静。 骆航提不起劲画图,只有看到陈盛良时才能变得兴奋一点。但陈盛良一周只来打工一次,其余时间里骆航刻意避免与他往来。 骆航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麽,他被很多人告白过,也伤过很多人的心,但没有一次这麽想逃避一个人望着他的眼神。 那明显是爱慕的眼神,如同陈盛良一贯的落落大方,深绿色的眼眸清楚明白地传达出陈盛良的心意,却不痴缠,也不幽怨……骆航无法直视这样的眼睛。 但陈盛良的态度并没有改变,骆航已经说了不想谈感情的事,他就不提,两人在画室里时仍然是和之前一样,画图,或被画,各做各的事,偶尔闲聊…… 除了和陈盛良相处的时间以外,在空闲的暑假里,骆航反而愈会胡思乱想。 他要升大四了,即将来临的毕业展具体内容要做些什麽?毕业展当真代表这四年在大学里成长的轨迹吗?对於这种要审视自己的事,他突然胆怯了起来。 会不会……自己原来什麽都不是?原来自己的选择是错的?原来父亲这麽放任他、支持他也错了?骆航心想,面对重要的关卡时他居然会犹豫退却,他果然不像父亲,不是那种能做大事的料。只要一这麽想,骆航就忍不住更觉得焦躁沮丧。 和同学一起拉厂商赞助也很烦。虽然骆航很低调,但他有车、没有打工、不愁吃穿是相处久了就会察觉出来的事,猜测骆航家境不错的同学会很期待地问骆航要不要回家询问父母,是否能从父母亲的周边关系拉到更多赞助? 找厂商赞助通常都是从身边的对象开始下手这点是可以理解的,骆航当然会去找父亲谈,想必父亲也不会愿意在儿子重要的毕展赞助中缺席。但赞助企业要怎麽冠名就很伤脑筋了。最好和「那个谈家」有关联的企业都不要挂上名,免得衍生出骆航难以回答的问题。他只是个低调的私生子,不想为自己还有父亲带来这种麻烦。 看着有些同学开心地说父母亲愿意帮忙去公司里询问赞助时,骆航心里很难不感到苦涩。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问题,这点骆航知道,但他还是很羡慕那些可以在字句里光明正大地提到父亲的人。炫耀也好,抱怨也好,总比他好。 不想要自己陷入这种近乎无病呻吟的深谷里,七月中旬,骆航决定带着新买的单眼数位相机,和学弟马国豪去花莲待一周。 +++++ 马国豪是骆航的酒肉朋友,也是他很欣赏又有些嫉妒的学弟。不同於骆航喜好鲜艳的用色方式,言行吊儿郎当的马国豪画出来的图却是意外的温柔,总能让人莫名觉得感动,他的绘画技巧成熟却不带匠气,这点让骆航最欣赏。 马国豪主要的目的其实是去当志工。他和一群大学生用自己的专长轮流教导一些当地社区里隔代教养的孩子们,陪他们念书或玩耍,闲暇时就到处走走拍照。 於是骆航也和马国豪一起带小朋友画画、捏陶或雕刻。教小朋友很有趣,总能听到许多天马行空的话,但现实生活里,这些小朋友背後的家庭都有各自难以解决的问题,和那些大人或早熟的孩子接触就不有趣了。 与他们交手时,骆航才惊觉自己其实早被母亲训练得很油条世故。和别的大学生比起来,在应对进退间,骆航显得有礼却狡猾多了。 因为暂时不想碰画,於是当热爱摄影的马国豪在拍照时,骆航就跟他一起拍照,顺便讨教一下相机的使用心得;马国豪在写生练习时,骆航还是在拍照。 马国豪比较偏好装底片的传统相机,原本看骆航带数位单眼时还很受不了,但後来马国豪抗议数位相机「这种连快门声都是伪装的」声音就愈来愈小。每种机器都有它的优点和特色,数位单眼相机在不方便洗照片的部落里,最明显的长处就是能方便快速地看到所拍摄的影像。最後连马国豪都很爱借骆航的相机去玩。 交换着相机拍,双方存取在同个机器里的影像就很容易被比较。 骆航拍了许多风景照,更多的是小朋友的容貌,还有一些当地的现实生活百态。 马国豪愈看骆航拍的照片,愈是无法按捺心头那股激动―― 骆航只带了两个镜头出门,但马国豪却不太能察觉出他看到的,是被局限在标准或广角镜头间的影像。 如果骆航习惯的上色方式会暴露出他平时隐藏得极好的激烈性格,那照片就能让人感觉到完整又真实的他。 骆航很温柔,所以有些照片让人觉得好舒服,好像疼痛都被抚慰了;但却也偏激,有些照片景色或光影的反差太大,很清楚能看到他想批判什麽。骆航似乎对想要的东西很执着,所以同一个景可以连拍几十张,看来非得要拍到让他觉得满意的照片不可…… 「哇靠!你应该把时间都拿去拍照才对嘛!」 马国豪忍不住激动的对骆航这麽说。从一个热爱摄影的人口中说出这样的话,其实是一种称赞,但骆航却忍不住心情低落了起来。 意思是,把时间拿去画画就不对吗? 像给陈盛良的反应一样,骆航只是对马国豪淡淡笑了笑。没想到马国豪又夸张地赞美了骆航一大篇,还说他有「摄影师之眼」…… 「我比较想要达文西之眼啦。」骆航忍不住没好气地回话。 「没有那种东西!大师我在称赞你耶!快点磕头谢恩!」马国豪气得捶了他一拳。 「好啦好啦,晚餐赏河马两桶鱼,乖~」 「河马是吃草的啦!」 +++++ 几天後告别了马国豪回到高雄的住处,骆航又忍不住想起马国豪跟他说的那些话。 被自己欣赏又有些嫉妒的学弟也用嫉妒的口吻称赞时,骆航一点都不开心。因为马国豪赞美的不是他的画。 带着点不甘心再去检视自己的作品时,骆航就更加烦躁了。画图对他来说,似乎渐渐变成不是那麽纯粹的快乐了,揉和着痛苦、挣扎、烦躁、甚至会怀疑自己……他知道自己这一趟出门其实得到许多宝贵的东西,但以他现在的状态真的没办法消化。 因为去花莲的关系,他有将近两周没看到陈盛良了。 骆航突然好想陈盛良。想看看他的眼睛,那双不冷不热的绿色眼睛有股魔力,会让骆航看得目不转睛,忘了这样盯着人看实在不太礼貌。骆航也好想陈盛良的身体,那副躯体总能激起他拿笔的欲望…… 即使他们已经约好周四下午见,他也忍不住在周二的早晨就打电话给陈盛良。 「喂……」陈盛良那浓重的鼻音听来明显就是被吵醒的。 「呃……早安。」骆航只好干笑着道早。电话一接通他就後悔了,该说什麽?做事果然不能太冲动,他都忘了陈盛良因为上晚班的关系,平常的起床时间是中午。 「骆航?怎麽了?」陈盛良清醒了些,抬头看看床头闹钟,早上八点四十分? 「那个……我想问你礼拜四要早点来吗?我这次出去拍了很多照片,你要看吗?」 骆航说话的同时心跳得好快,他难得心虚了起来,因为这藉口真的很烂。 「你回来了?到家了吗?」 「嗯,昨天回来的。」 「玩得愉快吗?」 「还好啦,大部份时间都和小朋友在一起比较多。每天生活作息都很健康,哈哈!我拍了很多照片,想说你可能有兴趣想看……不好意思,忘了你还在睡觉。」 「没关系,那你好好休息吧。礼拜四我大概下午两点左右到,可以吧?」 「好啊,到时候见。」 「嗯,拜拜。」 然後陈盛良非常干脆地挂了电话,骆航愣了,忍不住盯着手机发呆。 这家伙……该说他太没心机吗?在奇怪的时间打电话过去,他都没有暧昧的联想?他真的很想睡吗?或者是他以前谈恋爱时就这麽单纯?更或者他没什麽恋爱经验? 骆航搔搔头,又失落又庆幸陈盛良没多做联想,甚至想到陈盛良也许没什麽恋爱经验时更是莫名地觉得开心,这感觉实在复杂极了…… +++++ 陈盛良把骆航拍的照片看了两遍。 他在电脑萤幕前看照片的时候,骆航在看他。那双折射着光线的眼珠真的让骆航百看不厌。 照片全看完後眼睛有些酸涩,陈盛良揉了揉眼,转头才发现骆航还盯着他看。 他知道骆航很喜欢他的外貌和身体,常常看着看着就呆了,他也习惯了,只是轻轻挑了挑眉,动也不动地任对方看个够。 「呃……你的眼睛真的很好看。」骆航终於回过神,一时之间也只能这麽说。 陈盛良扬起嘴角笑着说「谢谢」,绿色的眼眸看来更加温柔了些。 之前骆航赞美他的外表时,陈盛良都没什麽感觉,是因为当时他并不在意「单纯的朋友」对他身体的观感。现在不一样了,被骆航赞美他会觉得很开心。 那种心情从笑容里就能看得出来。骆航忍不住撇开头,他无法直视这样的笑脸。於是骆航没有看到,陈盛良眼里的神采也随之暗了下来。 还是聊照片吧?陈盛良指着萤幕说:「照片拍得很好看,数位的看起来好鲜艳。」 骆航忍不住苦笑,他又想起了马国豪说的话。真该把时间拿去拍照才对? 「你不喜欢听到这种话?」 「也不是。只是……」骆航似乎在犹豫是否要说出口。 「不要勉强,你不一定要回答我。」 听来淡漠干脆,但实则温柔。骆航在沉默许久後终於忍不住向他倾诉: 「我只是低潮啦,最近画图都没什麽劲。拍的照片被赞美当然好,可是我学弟说我真该把时间拿去拍照,这就让我很忧郁了耶。难道画画就不对吗?」 陈盛良真的有些惊讶。他知道骆航已经好一阵子看来都无精打采的,但没想到连画图都觉得没劲?那真的很严重了,骆航之前可是常常画到废寝忘食的地步。 「你的画很好看啊,而且光看你画画就会觉得很快乐。」 「真的吗?」 「真的。」 骆航闻言安静了一阵子,突然觉得很愤怒,他刷地站起来走出书房,这举动让陈盛良感到错愕,立刻追上正要走往阳台的骆航。 「怎麽了?」 「可不可以不要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讨好我?」 陈盛良沉默了,弄巧成拙了吗?他真的不知道骆航为什麽生气,也不知该说什麽话为自己辩解,更不知该如何让骆航心情好一点…… 气氛变得好僵,洒在阳台上的阳光好刺眼。骆航深呼吸了好几次,还是无法压下这股莫名爆发的情绪,他有些挫败地说:「我从来没有这麽沮丧过……」 「我的确是在安慰你,可是我真的没有刻意讨好你。」陈盛良走近骆航,看他抿着唇低下头,不自觉将语气放软哄道:「你的画真的好看,你自己不清楚吗?之前不是陆续得了一些奖?如果不好,怎麽会得奖?」 「奖杯有时又不能证明什麽。」骆航还是抿着唇,看起来像极了在耍任性的孩子。 「那你想证明什麽?」 陈盛良的反问让骆航彻底愣了。好问题,他到底想证明什麽?到底为何而沮丧?为什麽要这样一直阴晴不定的? 看着骆航的表情,陈盛良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头,语气里带些怜惜地说道: 「你真的很爱画画。如果不喜欢,才不会这麽痛苦。」这件事陈盛良真的没有办法为他做什麽,只能一直安慰他。 骆航抬起头,有些迷茫地看着陈盛良。那带着一丝脆弱的眼神让陈盛良无法移开目光,有股冲动让他忍不住低头靠近骆航,他想亲吻骆航的嘴唇…… 感受到温热的呼息贴近,骆航下意识地把陈盛良推开了。他的心跳突然很快,因为那双绿眸刚才靠得太近了,还有陈盛良身上的气息也是,全都近得让他心慌。更让骆航内心翻腾的是他意识到自己为什麽会突然对陈盛良发脾气。 当骆航觉得脆弱迷惘的时候,会希望在乎的人不要像其他人一样,只会说些好听的话哄人。因为他完全信赖这个人,所以不希望连这个人都让他不清醒…… 陈盛良明明是个门外汉,他为什麽这麽在意陈盛良的想法? 骆航不知所措,他连抬头看陈盛良都不敢。 而陈盛良以为是自己无礼的举动让骆航更加生气了,他对自己的冲动感到懊恼,只能满怀歉意地说:「对不起。」 ――他真的是根木头。 原本心慌意乱的骆航,听到这句话也忍不住觉得好笑。要是换作骆航,可能会察颜观色然後伺机再突袭一次吧?哪有人这麽干脆道歉的?反而把气氛搞僵了。 轻叹了口气,骆航只能扯开嘴角笑着说:「呃……别这样啦,我――」 「不要勉强自己笑。」陈盛良淡淡地截断了骆航的话。 至少在他面前不用勉强。 知道那句话里的含意,骆航愣了一下,突然觉得脸好热,心跳得更快了。 「我没有勉强自己,也没有生气啦……」骆航小小声地咕哝着。他是真的觉得陈盛良认真道歉很可爱又很好笑。避开陈盛良的视线走回客厅里,骆航也向他道歉: 「对不起,我刚才太失控了,不应该乱发脾气的。你说的没错,如果不喜欢,才不会这麽痛苦……我要想办法转移一下这种情绪。」 「没关系。那今天就别画了,要不要出去走走?」 「嗯,也好,顺便吃饭?我想吃炸鸡。」 「炸鸡?」 「嗯。那边的生活实在太健康了!害我好怀念垃圾食物哈哈哈……」 会说笑的骆航,看来似乎是好多了。陈盛良轻呼了口气,放心了许多。 +++++ 然後,他们仍然还是这样相处过日子。 骆航当然还是要画图,艺术家的心情本来就是起起伏伏喜怒无常,他想,自己该学着克服。陈盛良也照旧是他的模特儿,全裸地展现在骆航面前,毫不别扭。 骆航也还是像往常一样,喜欢找陈盛良去看展,有时一起吃饭,或到户外走走。他也继续为陈盛良彩绘衣服,陈盛良身上穿的,不论是无袖汗衫、长短袖t恤或衬衫上头的文字图案,几乎都是骆航为他画的。 他们不谈感情,像是很亲密的朋友,偶尔却又有些暧昧。骆航在陈盛良面前愈来愈会耍脾气,那些在别人面前不会流露出来的负面情绪或沮丧,骆航却完全不在意让陈盛良看见。有时别人惹了他,他甚至会把气出在陈盛良身上。 陈盛良不会容忍别人这样对他,但他在乎骆航,於是他会摸摸骆航的头安抚他。 还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时陈盛良也会这样自嘲。但是没办法,他就是喜欢骆航,他太久没有喜欢的对象了,於是只能把他知道的、能做的通通贡献出来,希望对方不要嫌他笨拙。 每当骆航因为陈盛良关心他而感动、甚至眼里有丝动摇时,陈盛良总会进一步试探,但骆航立刻就会退缩,甚至会生气…… 追求这种事,真的很难拿捏啊。陈盛良常常会在心里如此感叹。 骆航在大学的最後一个暑假很快就过去了。 开学後的骆航变得更忙,毕业展如火如荼地开始筹备,骆航要读书、做作业报告、准备作品、还要和同学讨论毕展细节……他又陷入了老是睡眠不足的地狱。 陈盛良则考上了高职夜校的餐饮管理科,虽然对烹饪没什麽兴趣,但为了学调酒也就将就着读了。 开学後,陈盛良将班别调到早班,虽然早上五点就得起床,但下午两点下班时还能偶尔去骆航那里,先借浴室冲个澡然後让他画图,或是回家练习课堂上学过的东西。 骆航为了毕展很需要陈盛良的帮助。一方面是实质上的当他的模特儿,一方面则是精神上的安慰,毕展对艺术或设计类科的学生来说,真的是一道很难熬又痛苦的关卡。 只要陈盛良有做到模特儿的部份,即使只有一点时间,骆航也会坚持给他薪资。陈盛良知道骆航以前就是如此,该算的一定会算清楚,但他还是忍不住觉得失落。有些事情,不是钱的问题…… 为了学业,陈盛良想要存更多的钱,骆航便帮忙介绍他给学弟妹当模特儿。 这时陈盛良才知道原来骆航一直给他高於行情的时薪。当他要骆航像学弟妹一样,把他的时薪调到每小时六百即可时,骆航却坚持不肯,只说「如果他们约你的时间和我的相撞,你要以我为优先」。 陈盛良总觉得骆航一开始把他介绍给学妹时看来有些不甘愿,那模样像是想把自己发现的好东西藏着不想和别人分享似的,很可爱,陈盛良又很难不自作多情的想,骆航对他是有占有欲的……吧? 骆航总是这麽若即若离。 他们两人的性格完全相反,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总有出人意料的美好 作者:卫离 盛良看起来我行我素,但他不伤人,因为如果他不愿意,一开始就不会让人有所期待;而骆航则总是保持礼貌,有时甚至会温柔过头,等到对方对他表现得很亲昵时,他又觉得这样很烦。 这点陈盛良也知道,但……他就是喜欢骆航。即使开始觉得疲惫,仍然无法抗拒。 +++++ 即使两人之间没什麽进展,骆航的毕展准备得也不怎麽顺利,但时序仍在慢慢往前推进。 当陈盛良收起夏秋季惯穿的无袖汗衫,换上了冬季的衣物时,骆航脸上尽是怀念又怅然若失的表情。 「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觉得你穿『吊嘎』超帅气的。下次要看到你这样穿又是好久以後的事了喔……」 光是这麽简单一句话,就能让陈盛良暗自觉得开心。骆航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也有想到「以後」的事呢。 上学期转眼间已经结束,接着就是寒假及骆航最讨厌的过年。 不过这次拜毕展所赐,他实在没时间陪母亲出国玩,只需要在小年夜之前回去和父母亲吃个饭即可。骆航打算寒假继续窝在高雄疯狂赶作品,没想到父亲一通电话打来,语气严肃地希望他早点回家。 「爸爸想跟你好好谈谈。」 然後,骆航才明白母亲在半年前为何如此干脆地放弃说服他。 +++++ 原来骆航还是低估了母亲的野心。没料到她居然说动了骆航的父亲,打算开家画廊给骆航经营。 开画廊可不是件小事,姑且不论要事先投入及後续维持经营的金钱,更要有相当良好的人脉才行,这种事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就算是在艺文界也不例外。 所以他还是得学着当善於应酬的商人兼艺术家吗?骆航知道母亲图的是什麽,只要画廊一开,谈能一定会为骆航引介所有能给儿子的人脉,想必骆航的母亲会非常乐意为他打理这一切。 更让骆航愤怒的是,其实谈家早就有类似的企业,更有基金会定期赞助艺文活动,那个企业还是骆航的「叔叔」在管理的。谈能不顾同父异母的兄弟,竟然为自己的私生子砸钱开画廊,这件事即使没有实质的利益冲突,将来在谈家想必也会引起不小风波。母亲明明就知道,居然还去游说父亲? 骆航也因此觉得惊讶,他的父亲以前从没有这麽豪迈的举动,这次为什麽居然被母亲说服了,很认真地和骆航讨论要开画廊的事?而且看来是势在必行,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说到底,还是担心骆航真的变成落魄画家吧? 骆航可以感受到父亲对他的爱,骆航不可能继承父亲的任何事业,既然他喜欢画,就让他浸淫在这样的环境里吧,画廊还能展示、贩卖骆航自己的画,要是真惨烈到都没有人购买,至少会卖出别的画家的作品吧?总是有钱能生活的。 骆航知道自己该感谢该惜福,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这样,有个富裕的父亲能如此支持他的。他没有办法拒绝父亲的提议,只能好好思考自己接下来的步调。 当个单纯的画家,骆航还能保有一点幼稚,说好听点是天真。做个画廊经营者,除了热爱艺术外,却又得拿捏好现实分寸,否则不是搞垮父亲资助他的画廊、饿死自己,就是过了头的市侩。 骆航好茫然,但是他告诉自己不能退缩。 他已经是个大人了,早就该好好地学习面对这个即将只身独处的现实世界。 +++++ 陈盛良看见手机来电显示上的名字,立刻按了通话键。 「喂?骆航?」 「嗯,是我。你方便讲电话吗?」 「可以啊,你忘了我也放寒假了?等我一下……」 陈盛良正和朋友在吃晚饭,一听骆航这麽说,立刻站起身往外头走去。 「快点讲话给我听。」 「什麽啊,是你打来的耶。」陈盛良失笑。 「说的也是,哈哈……」 「怎麽了?家里还好吗?」 他们本来都约定好一些行程了,没想到骆航突然说得回家一趟,隔天就收好行李回台北了。陈盛良除了担心之外不免也有些寂寞,骆航这趟回家,大概又要一个月後才能见到他了吧? 「嗯嗯……」骆航模糊地回应,然後把憋在心里的问题说了出来:「问你哦,你觉得我适合当商人吗?」 「商人?怎麽会这麽问?」 「或者是当经纪人?」 「经纪人?这个听起来好一点。什麽样的经纪人?」 「……」画家经纪人。骆航突然说不出口。 即使在艺术这个领域也是有经纪制度的,但在台湾并没有很普遍就是了。当骆航和父亲长谈完後,他辗转反侧了一晚,思考了许多事,如果真的要开画廊,他会比较倾向和画家签经纪约、与画家互相扶持成长…… 想了这麽多事以後,不禁觉得更茫然。 他真的适合做商人吗?就连画家经纪人也有些讽刺,骆航怎麽想都觉得很闷,拿起手机便直觉地拨给了陈盛良。陈盛良听到会很意外吗? 「先回答我的问题嘛。你觉得我适合做商人吗?」 「商人哦?很难想像你当商人的样子。要穿西装的那种吗?」 「哈。」骆航苦笑,他自己也很难想像啊。现在可没心情臭屁自己穿西装很帅了。 「可是如果非做不可,套句你说过的,多练习就会愈来愈好了,不是吗?不过……我觉得你当经纪人可能会更好一点。」 「为什麽?」 「因为你很能发现别人的优点。」 「是吗?」骆航第一次听说。 「嗯。比方说……我很喜欢你看完展览後的评论。一般人看画老是会看到缺点,这画里没有灵魂、技巧不好、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可是你都会看到它们有趣的地方。而且你很会鼓励人,我很喜欢你这点。」 骆航沉默着,这番话似乎给了他一些力量。 「你知为我为什麽一直称赞你的照片很好看吗?」陈盛良突然这麽说。 「为什麽?」 「因为你的眼睛很锐利,可以拍到现实生活里很普通又很感人的画面。高超的技巧也许很让人佩服,但是我觉得让人感动更重要,那种照片更少……不要再说我看的照片不多了,我最近也看了很多摄影集。」 最後那句话让骆航笑了,原来陈盛良还记恨他曾经指他看过的东西不够多啊。 「好啦好啦,对不起嘛,谢谢阿良大师的开释。」 「免礼。」陈盛良也笑了。 「好吧……没事了。我後天中午就回高雄了,你有空吗?上次那幅画还要改。」 「这麽快?我以为你要待到过年後。」 「留到过年後再回来,我的毕展就直接开天窗了啦。」 「那我下班就过去?大概三点之前会到吧。」陈盛良的语气里有着难以察觉的温柔与欣喜。 「好啊,到时候见。」 结束通话後,骆航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的眉头稍微舒展开了。 +++++ 两天後骆航回到高雄,陈盛良觉得他看来又有些变了。 感觉他似乎很疲惫,要烦恼的事情更多了吗? 陈盛良不禁心想,骆航的家庭很复杂吗?为什麽骆航只要回家、隔了一阵子不见,当他再次见到骆航时,都会觉得骆航看来有些微改变? 没察觉到陈盛良的心思,骆航笑着递了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给他。 「送你。虽然没有出去玩,可是有人给我很多酒糖,借花献佛送你一点。」 「谢谢。」收下礼物後犹豫了一阵子,陈盛良还是用词保守地问: 「你……好点了吗?」 没想到陈盛良还惦记着他打的那通电话?骆航心想,虽然当时电话上没有明说,但想必是他说话的语气让陈盛良察觉出不太对劲吧?被关心的感觉温暖了胸口,骆航扯开嘴角笑着说:「嗯,好多了,谢谢。」 右颊上那浅浅的酒窝证明他的心情的确开朗了许多,陈盛良终於放心地点点头,也跟着笑了。 骆航忍不住望着那样的表情发呆了起来。 陈盛良也渐渐变了,和初见面当时的感觉比起来不一样了。变得更有男人味,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气质,看来却更内敛。那张浅浅微笑的脸看来好温柔好迷人…… 陈盛良是因为他而露出了这样的笑容。一意识到这点,骆航的脸颊就忍不住发热。回过神後,才发现陈盛良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深绿色眼眸里有抹促狭。 「看呆了?」 「你怎麽跟我一样臭屁。」骆航移开视线,镇定地说道。 「骆航,我很想你。」 骆航愣了,没料到陈盛良会突然这麽说。 「呃……我们好像才一个礼拜没见。」 陈盛良往前靠近了一步,骆航立刻退了一步。 「嗯,不过我还是很想你。你那天为什麽打电话给我?」 这问题太锐利了,触到骆航最不愿面对的那一点,他立刻怒道:「别这样!」 屋里瞬间安静,陈盛良不再往前逼进,也不说话了,气氛有点僵。 这是陈盛良在坦白说喜欢骆航之後,再次把自己的心情表示得最明白的一次。也许是因为隔了几天不见的关系,也许是因为那通电话还有骆航发呆的模样给了陈盛良再度试探的勇气……但骆航实在很害怕这样的场面。 两个人都没动作,过了好几秒後骆航受不了,只好开口委婉说道: 「对不起,我刚刚太激动了。可是……你得实际一点想想,不觉得这个时间点我们不太适合吗?再半年我就要毕业了,然後要回台北等当兵。而且我打算要出国读书……这样根本就没什麽时间相处。」 陈盛良沉默了几秒後,居然点点头说:「这麽说来,好像也对。」 骆航愣了一下,突然觉得陈盛良这句话让他很闷。他居然同意? 「嗯……所以还是早点放弃比较好,对不起。」 「说的也是,放弃比较好……」陈盛良看着骆航,顿了一下後接着说:「才怪。你的表情明明就怪怪的。」 骆航下意识想转头,陈盛良立刻向前握住他的肩膀。 「你要我想得实际一点?如果是这样的话,骆航,那我会更早说我喜欢你。因为你虽然没有说,但是家里应该很有钱。所以这根本不是现实的问题,当然,如果你觉得我跟你的身家背景差太多的话,这点我倒是没话说。」 「我没有这麽想过!」骆航急忙反驳。 「那你在想什麽?」 骆航抿着唇不回答,因为他发现陈盛良在套他话。 「你在怕什麽?」陈盛良继续追问。 「我没有!你够了没!」 「好吧,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不能逼你。」 陈盛良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不再给骆航压力。退离他身边前,只淡淡地说: 「我只知道,对我来说现在最实际的做法就是告诉你,我真的很喜欢你。」 第八章 骆航仍然在逃避。 陈盛良并不意外,毕竟他已经看着骆航从他手中闪躲过许多次了,他早已习惯骆航的反应,习惯到有些麻木,甚至感到灰心了。 但是当骆航需要他时,陈盛良仍然是二话不说立刻出现在骆航眼前。 当过完年、寒假即将结束时,骆航为了准备毕展,已处於情绪最紧绷的状态。 交件期限逼近,但他仍无法完全满意自己目前手中的成品。 眼前手上正进行中的油画,可说是骆航投入了最多感情、期望也最大的一幅,但他自己就觉得似乎少了一点什麽…… 骆航坐在画架前发呆了许久,陈盛良忍不住转动脖子看了他一眼,但立刻被怒斥。 「不要动!」 「抱歉。」把头转回原本的角度,陈盛良在内心里轻叹了口气。 他们已经进行到不需要看着陈盛良的身体素描打稿的地步了,但骆航还是会要求陈盛良进画室让他看着身体作画。陈盛良总觉得骆航最近愈来愈喜怒无常,要求陈盛良摆的姿势对身体来说愈来愈吃力。 陈盛良知道骆航的压力很大,当大家都觉得「毕业展就是这四年学习的成果」时,谁会不拚命去做?谁想让自己的这几年总结看来普普通通而已?陈盛良明白,但他觉得骆航累积的压力已经过量了。 「阿良,换个姿势好了。你可以跪着吗?」骆航突然这麽说。 「四肢着地吗?」陈盛良站起来伸展了一下身体後再跪在瑜伽垫上。 「嗯……往右看,稍微面向我,肩膀抬起来,用指尖撑在地上。」 照骆航的要求调整着姿势的同时,陈盛良在心里想,即使骆航没有碰触他,但这样用言语指使他……感觉仍然有些暧昧煽情哪。不过,或许只有他这麽想吧。 陈盛良暗自苦笑,不知道是他真的有些分心,还是骆航的脾气又发作了,骆航皱着眉头说:「你可以专心想像一下有股生命力在体内的感觉吗?」 难不成现在跪在他面前的是死尸? 陈盛良忍不住也皱眉了。但他仍照着骆航的要求,努力在脑内想像自己其实是座火山,滚滚熔岩在躯壳里漫流…… 这姿势仅靠指尖和腰部撑住上半身的重量,陈盛良开始觉得腰很酸、手指很疼痛。他深吸了口气,说:「骆航,这样子我没办法维持很久。」 「想像一下你的手指像根茎一样钻入地面的感觉,我想要你更有活力感。」骆航恍若未闻。 「我不是创作者,你才是。」陈盛良忍不住这麽回话,但话一脱口他就後悔了。他说的是气话,并不完全正确。 骆航语塞。 两人都沉默了许久,就在陈盛良忍不住收起疼痛的手指换个姿势时,骆航豁地站起来用力捶了一下墙壁,巨大的声响让陈盛良吓了一跳。 「骆航!干嘛突然这样?」陈盛良赶紧站起身去抓住他的手。 「我不行,画不出来!」 这句话骆航在这几个月里曾说了几次,但都是轻微自嘲的语气而已,不像这次听来如此的沮丧。 骆航低着头,陈盛良看不清他原本晶亮的眼眸,只见他咬着唇,紧紧握着的拳头因为用力而颤抖,指关节一片泛红…… 陈盛良轻轻揉着他的手,另一只手则温柔地拍着骆航的背轻声说道: 「休息一下吧。我弄咖啡给你喝?」 「不要!」 「不要也不行,你需要休息一下。」 「我觉得我没有天份。」 「怎麽会突然这麽说?」 「画得好痛苦……」 「那是因为你对自己要求很高吧?没什麽不好的。」 「所以我说我没天份,如果有的话就不会这麽痛苦了,只要一直画就好,也不用烦恼未来的事了。」 并不是这样的。陈盛良想告诉骆航,他认为骆航有摄影的天份、骆航的学弟也这麽认为,那骆航真的会觉得只要一直拍照就好了吗?就能不用烦恼未来的规画了吗? 但陈盛良知道这只是情绪性的话,不用这麽认真反驳。 「怎麽会没有?你用的颜色都很好看,鲜艳又不俗气,这就是天份。」 「我画不出我想要的东西!」 骆航大吼,挫败的表情让他看来像极了闹脾气的孩子,陈盛良心疼地抬手轻摸他的头安抚他。 「所以我要你休息一下。过来……」 拉着骆航,陈盛良想带他去客厅沙发上坐一下,没想到骆航冷不防地格开陈盛良的手,反过来将陈盛良按在墙上。 「我想摸你,让我摸一下。」 两人靠得极近,骆航的眼里闪烁着欲望与些微的疯狂,陈盛良愣了一下後随即放松着身体靠在墙上,默许了他的要求。 陈盛良是全裸的,但既然骆航不害羞,本人当然更不介意。 身前这副平常只能用眼捕捉的身体现在能用手碰触了,骆航的眼睛也恢复成原本漆晶亮的神采,他伸出双手轻轻地触摸陈盛良的大腿,然後慢慢往上滑…… 陈盛良忍不住皱了眉,骆航的手指触感真的很粗糙,他平时真该用点乳液才对。 骆航的指头接着抚过精瘦结实的腹肌,胸肌,然後滑过肩膀往後背抚去。他的两只手臂因此都搭在陈盛良的肩上,两人贴得更近了。 近得能感受到双方呼息的距离让陈盛良有些晕沉,骆航好看的脸庞近在眼前,虽然隔着一层衣物,但他彷佛还能感觉到骆航的体温与心跳……陈盛良的呼吸难以自制地急促了起来。 骆航抬头,看着那双为他迷乱的绿眸染上情欲後比平时更迷人,一时冲动下,他轻踮起脚尖凑向陈盛良,亲吻了陈盛良的眼角。 陈盛良愣了,然後有些欣喜地低头想要亲吻骆航触感温热的嘴唇,他却看见骆航原本有些迷蒙的眼神瞬间清明了起来,在两人的唇快要相触之前伸手推开了他,让陈盛良的头狠狠地撞上了墙。 後脑杓的疼却远不及心头的抽痛。陈盛良皱眉,看着骆航用手背抹过嘴巴,这瞬间他真的觉得很难过。 「你好像碰到什麽脏东西一样……」 「对不起,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是什麽意思?」 骆航撇过头,答不出话来。 「骆航,哪怕是一点点也好,说实话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你到底把我当成什麽?」 骆航咬着唇,沉默了一阵子後说:「现在可以不要谈这个吗?」 陈盛良听了只觉得一股气涌了上来。不知是被推拒後的恼羞成怒,或是一直以来累积的情绪,他第一次强硬地对骆航说道:「不可以。给我一个答案,如果你有一点点喜欢我,告诉我该怎麽做?不然就让我死了心,我们还是朋友,我不会再烦你。」 陈盛良以前从没这样过,所以骆航知道他这次是认真的,非得听到答案不可。 面临这样的场面,骆航突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不可能答应陈盛良,因为他还是认为两人做朋友最能长久。骆航是真的很想和陈盛良有长远的往来,但却又说不出「当朋友吧」这样的话。骆航也不晓得自己在犹豫什麽…… 骆航迟迟不回话,陈盛良等得心愈来愈冷。思绪渐渐清明後,他察觉出了一些事。 骆航一直都是若即若离的,对他好,但却又逃避他。说到底,其实就是骆航不想打坏两人的关系,以免没model可以用,是吧?所以这几个月以来,骆航都是勉强自己在和他搞暧昧?就为了他的身体? 陈盛良靠在墙上,突然觉得很无力,他多不想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 「你想拖到毕展结束再告诉我对吧?」 骆航闻言一惊,他的确是这样打算没错,但陈盛良一定是想错方向了。陈盛良想必是以为骆航要过河拆桥,毕展完後就不相往来吧?不是这样的…… 当骆航还在想着该怎麽答话时,陈盛良看见他眼神闪烁,那股已经涌上的怒气就控制不住地爆发了―― 「把我吊在半空中很好玩吗?如果真的对我没意思,为什麽不早点明白告诉我?你是怕我跑掉让你没办法继续画图吗?」 陈盛良觉得自己这几个月好像小丑,对着一个不在乎他的人表错情…… 「难道对你来说,我的价值就是让你画画用的身体吗?你眼里只有我的身体吗?」 陈盛良真的生气了,但情绪比他更早就紧绷到极限的骆航已经没有办法再承受这样的怒意,於是骆航也跟着暴躁了起来。 比较喜欢陈盛良的身体,难道就不行吗? 当初他就是被这样的身体吸引,才会搭讪陈盛良的不是吗?陈盛良不也知道吗?这样有什麽不对吗?本来找陈盛良来就是要画图的,谁晓得後来会发展成这样? 骆航往後退了一大步,口气不太好地回道:「不行吗?」 「随便你!」陈盛良愤怒得也用力捶了墙壁一拳,然後拎起自己的随身包包往浴室走去。 「你要干嘛?」 「今天没心情让你画!」骆航可以说他没心情画画,陈盛良想,那他今天也没心情工作。 陈盛良这麽生气的模样反而让骆航冷静下来了。他想画这个男人愤怒的模样,即使只是背影,也让他心头漾起了一股骚动……好想好想画! 骆航上前抓住了陈盛良的手,更强硬地说:「不行,你还有一个小时。」 陈盛良冷冷地回过头,眸色冻结成刺人的墨绿,让骆航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但也燃起一股更想要画他的疯狂冲动。 「我想画,让我画!」 骆航的表情很执着,眼里有一股狂热,陈盛良很清楚那意味着什麽――骆航真的很想画他,被激怒的他……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生气?你很自私又狡猾你知道吗?就算是现在这种局面,你还是在想你的画? 陈盛良在内心怒吼着,好想揍骆航,但怎麽也下不了手。 最後,他还是摔下了包包,走回瑜伽垫上随骆航摆布了。 陈盛良知道,如果自己不愿意,谁都不能让他不高兴。所以这一切都是他自愿的。 但这绝对是最後一次了。 +++++ 当陈盛良表明不想再来时,骆航沉默了许久。 骆航知道是自己的错,是他把场面搞到这种进退两难的地步,如果当初摊开来说明白也许不会这样。他该挽留陈盛良的,虽然今天的进度非常顺利,但还是需要陈盛良再来画室几次。 可是骆航发现自己的情绪有时会随着陈盛良而起伏,而且他好像过於依赖陈盛良了,这不是好事…… 於是骆航点头同意了。 付了这次的薪水,然後陈盛良不会再进这间画室了。 陈盛良看来已经冷静了下来,又恢复成平时不冷不热的模样,甚至还是他们刚认识那时的样子,带着点生疏的距离感……莫名的,骆航突然觉得很难过。 「再见。你好好加油,祝你毕展成功。」 陈盛良要离开前,甚至已经能平静地向他道再见。既然这样,为什麽不能再进他的画室? 骆航想追问,但也知道这问题很过份,他只能抿着唇点头说再见。 然後,以陈盛良为模特儿的那几幅画,他最後凭着脑子里对陈盛良的记忆与印象完成了。 +++++ 寒冬过了,接着是春季。 骆航的毕展准备期可说是顺利的结束了。比起先前的痛苦难熬,他反而很顺遂地度过这最紧锣密鼓的时刻。 接着在气温宜人的春季里,毕展开幕了,许多朋友都来了,但陈盛良没来。 骆航总觉得自己在顾场时有些心神不宁。他先前发了简讯给陈盛良希望他来看展,陈盛良并没有回覆,看来是不可能来了,但骆航心里仍然有些期待他会出现…… 其实没有回音也是正常的,陈盛良如果客套地回讯说他有空会来,骆航反而会很惊讶,因为以陈盛良的个性而言,他不太可能会回答这种有礼却模糊的话。 展览顾场是同学间互相轮流的,但骆航自愿多来几天,有空时也一定会到展场来,这几天里,在展场看着展示中的作品还有来来去去的人潮,骆航突然觉得有股莫名的空虚在胸口泛开。画里的人没来哪…… 虽然如此,骆航却听到展场中有人说「这个外国人好帅」。他往声音的方向看去,原来是学妹们在不远处讨论。 骆航认识其中两位学妹,他曾介绍陈盛良给她们当模特儿,即使後来骆航惹怒了陈盛良,却也没听说陈盛良不再做人体模特儿的事,想必学妹们现在偶尔还是会找他吧?一思及此,骆航突然觉得胸口有股酸气冒了上来…… 骆航在展场的作品中,以陈盛良为模特儿的作品通常都是画他的肢体为主,很少描绘到他的脸,而且这些展出的作品里,具象描绘出陈盛良体态的也不多,想必学妹们在讨论的是「真人版」,而非他画作里的形象。 其实学妹们的言谈挺有内容的,但听着她们兴奋地讨论着陈盛良的身体给她们什麽样的灵感时,骆航却很不高兴,因为她们不断地用「外国人」三个字来代称陈盛良。 骆航知道陈盛良不喜欢被当成外国人,所以当他听到这三个字时真的觉得很刺耳。 不要再叫他「外国人」了,陈盛良才不是。他讲话的腔调、他的习惯、他从小生长的环境都不是在外国,说白一点,陈盛良根本就只有皮看起来像外国人。 搞什麽,学妹和他相处时都没找他聊天吗?双方没有交流吗?还是陈盛良不想说? 骆航不断地为别人不了解陈盛良而生闷气。当然,陈盛良的身体被讨论也是他发酸的原因之一,但最主要还是因为别人这样称呼他。 但话说回来,他又了解陈盛良多少? 一想到这个问题,骆航不禁愣住了。 陈盛良不再来他的画室以後,他凭着印象画完了仍在进行中的画,当那幅画被老师赞美时,骆航才发现,原来他脑中已储存了如此深刻的感觉与记忆…… 骆航垂下眼,不愿再想陈盛良了,於是他往展场的另一边走去,刻意避开学妹。 +++++ 展览能得到好评,不光只是因为展出的作品吸引人,整个活动的策划、展场设计、工作团队……许多的细节都能影响到展览的评价。 骆航得到许多好评,当然,也有很诚实的评价,比方有人直指他的画已带匠气。 经过了毕展的洗礼,骆航有些新的体悟,觉得自己不排斥将来要经营画廊的事了。 他隐约领悟到要把作品从无到有完整的展现出来,绝非只有在画室里的努力而已。对於作品想要用什麽样的态度呈现,是一件非常有趣也深奥的事哪…… 当然,那只是骆航对未来要走的路看开了而已,但他还是常常会因为遇到瓶颈或是看到优秀的作品而感到情绪低落,这是很难克服的事。 毕展的展期只剩一周,还是没看到陈盛良。骆航突然好想他,他们已经快三个月没连络了,骆航好想和他聊聊最近已经有些转变的想法…… 当然也可以直接打电话给陈盛良,但骆航还真不敢。要是被挂电话怎麽办?想想实在是太可怕了,他还是当只乌龟抱着点希望等待好了。 这天一早,天气实在好到让所有负责顾场的同学都想飞奔出去玩,骆航也有些心不在焉,一位长辈来访则让他完全清醒了过来。 「梁叔叔?好久不见。」骆航微笑着上前接待,内心却暗自惊讶。 这位叔叔他只见过两次,据说是骆航的婶婶家的远房亲戚。父亲那边的兄弟关系非常复杂,骆航的爷爷娶了四房,很多兄弟都是同父异母,这位婶婶嫁的是骆航父亲同父异母的弟弟。有趣的是,她家的远房亲戚反而和与她丈夫争权的大伯相交甚笃。 骆航心想,这位长辈想必和父亲的交情极好。只是和父亲在商场上往来的人,不会知道他有个私生子正在展毕业展览,也不会为了一个小辈就亲临展场,於是骆航更加有礼地接待这位梁叔叔。 梁叔叔对於艺术也颇有自己的见解,他和骆航相谈甚欢,并且称赞骆航很有礼貌,与长辈的应对进退非常得体。 骆航有些腼腆地道谢,内心里想,当然啊,他不能丢父母的脸,在外人面前都嘛装得很乖很有礼貌。只有一个人知道他的个性很差,喜怒无常…… 聊到後来,梁叔叔似乎是太喜欢骆航了,竟然还问他有女朋友了吗? 言下之意是想介绍对象给他?有长辈不嫌弃他是私生子又是学艺术的,理当感激,但骆航那瞬间却直觉地笑着婉拒――「我有喜欢的人了。」 此话一出,骆航自己都愣了。谁? 梁叔叔一脸可惜的表情,最後还是和骆航聊了许久才离去。目送这位长辈离开後,骆航陷入了呆滞状态。 不用想也知道他喜欢的人是谁。 这几个月来,骆航一直很想念陈盛良,画图的时候,脑中浮现他的身影是理所当然的,但不画图的时候,他仍然常常想起他。想着陈盛良的性格,想着陈盛良和他说话时的表情,想着那鲜少露出的温柔笑容,想着陈盛良最後一次大发脾气的模样…… 骆航的心跳突然有点快,脑中一片混乱。 他有股冲动想现在就打电话给陈盛良。他想他,想现在就看到他,想去找他…… +++++ 「喂?」 「阿良,是我……」电话响了有些久才被接起来,骆航的心跳得好快。 「我知道是你。什麽事?」 「呃……你还在生我的气?」三个月不见了,听来仍然很冷淡,骆航真的有点怕。 陈盛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总有出人意料的美好 作者:卫离 真的是无言了。这家伙原来也知道他当初很生气?他差点就以为骆航脑中真的只有自己的画了呢。 「那不是重点吧?你有事找我?」如果对方不在乎他,他生气又有什麽用? 「你在哪里?」 「家里。」 「今天没上班?」 「休假。」 真的是好冷淡啊。骆航咬着唇沉默了一会,没发现这次陈盛良竟没干脆地挂电话,而是陪着他一起沉默。 「我可以去找你吗?」 陈盛良不禁想掏掏耳朵。他听错了吧?骆航怎麽可能会用这麽怯怯的语调问他话?还在发愣时,骆航又继续问: 「你家在哪里?」 骆航从没去过陈盛良的住处,他突然对陈盛良的住家感到好奇,不,应该是说他想知道陈盛良全部的事…… 「有什麽事?直接约外面说吧。」 「我想去你家。」 为什麽?陈盛良想这麽问,却又不敢,他不想再抱什麽期待了。不如把精神都专注在骆航的问题上还比较实际一点。 「我的房间很小。」 「我不在意啊,可以吗?」 可是陈盛良自己很在意。他轻叹口气,终於还是答应了。「你在哪?我去带你。」 陈盛良租屋的环境并不太好,那一带出入的份子很复杂,他甚至怀疑对门那个每次看来都很恍神的邻居有吸毒。要不是租金很便宜、又仗着自己人高马大,他才不会租下这间套房。 「你告诉我地址就好了,我可以自己找过去。」 「不行,我会担心。」 这句话让骆航愣了一下,然後莫名地觉得很甜。刚才的对话中陈盛良即使有些不愿意,也没有明言拒绝一直提出要求的骆航,直到骆航说要自己过去。陈盛良和骆航相反,只有真正在乎的对象他才会温柔相待。 「那你约个地点?我现在过去……」向来让他招架不住的骆航,这次竟难得温顺地听话了。 第九章 隔了三个多月再见,陈盛良又换上了骆航最爱的、他自己惯穿的无袖汗衫。 但骆航还来不及欣赏就发现陈盛良看来似乎有些瘦了。他最近很忙吗? 骆航问不出口,三个月不见了,最後一次相处时的气氛又是那麽糟,他突然不知该说什麽是好。陈盛良也没多说话,只是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跟上後便转身往前走。 「这附近不太好停车耶。」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後儿後,骆航想说点话来缓和一下这种僵凝的氛围,但话一脱口就後悔了。这样好像在嫌陈盛良住的地方条件不够好似的,搞什麽啊他的嘴…… 「嗯,这附近很乱。你开车来?」陈盛良没多想,只顺着他的话尾应答。 「今天要帮忙载东西去展场,就开出来了。」 「毕展还顺利吗?」 「嗯……有好有坏啦,学到了很多东西,也让我想了很多事。」 「有坏的事?」 「也不算坏,有人很诚实的说我的画看起来有匠气。老实说我有点受到打击,不过仔细想想,要努力的地方真的很多啊……」 「嗯,加油。」 陈盛良淡淡地回应,让骆航又不知该说什麽才好了,只能随着陈盛良走进一间看来老旧的公寓,然後静静地爬着楼梯。 屋龄已久的公寓,就算是大白天楼梯间仍然很阴暗,大部份的楼梯扶手也都断了,陈盛良走在前头开灯,有些灯管甚至还亮不起来,他不时会注意一下跟在後头的骆航。 然後他们停在某户油漆斑驳的老旧铁门前,陈盛良开了铁门让两人进屋。 「这一间。不用脱鞋没关系。」陈盛良指了其中一个房间,骆航好奇地转头看了另一间。不知道他的室友是什麽样的人?不过等到陈盛良打开房门走进去後,骆航的注意力又回到陈盛良的房间里了。 真的是……好小又好暗。虽然有对外窗户,但房里的采光仍然不佳,即使是白天也需要开灯;空间很小,陈盛良的家当全放进这房里後几乎只剩一点空间能走路。还有墙壁也看得出历任房客所留下的痕迹,不过许多都让陈盛良用挂饰遮住了,看来倒是还好,给骆航的冲击没有阴暗又脏乱的楼梯间来得大。 房子的隔音也不好,在房里还能听见不知从哪传来的说话声及东西碰撞声,骆航心想,幸亏陈盛良是粗神经的人,要是自己住这里,可能光是隔音差就能使他崩溃。 陈盛良没有关门,一来是室友还没回家所以无妨,二来是他怕骆航觉得不自在,所以进了房里後就没管那扇门了,没想到骆航反而顺手带上,让他忍不住朝骆航望去。 骆航似乎没有察觉到陈盛良的心思,仍然好奇地看着他的房间。直到看见自己送给陈盛良的酒糖外盒被放在架子上当装饰品时,骆航才回过神来看了陈盛良一眼,然後立刻垂下视线,看来似乎有点害羞。 几个月不见,骆航还是这麽可爱。陈盛良在心里这麽想,但随即又忍不住苦笑。是啊,像小恶魔一样的可爱,让他又恨又爱…… 「坐吧。要喝水吗?」他把房里唯一一把椅子轻轻推向骆航。 「呃……我不渴,谢谢。那你坐哪里?」 陈盛良只是笑笑地靠在桌子边缘站着。他把双手交叉在胸前,那模样看来有些距离感,让骆航不知接下来该说什麽才好。 他真的是凭着一股冲动打电话给陈盛良的,要离开展场前还被同学念得要死,幸亏今天他是自愿到展场所以才能这样不顾一切立刻飞奔出来。但现在见到本人了,反而不知道该怎麽办了,骆航只知道自己好紧张,前所未有的紧张。 「看完了?真的很小吧?」最後还是陈盛良开口打破僵局。 「阿良,我很想你。」 骆航突然这麽说,让陈盛良愣住了。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开玩笑地回道:想我的身体吗?――但现在这句话一点都不好笑。陈盛良抿着唇不说话。 骆航真的是鼓足勇气才开得了口,他没料到陈盛良竟然什麽反应也没有,仍然交叉着手臂靠在桌子旁,一时之间他只能无措地望着陈盛良。 那种有点可怜的模样让陈盛良心生怜惜,却也觉得无奈。骆航到底想样?主动打电话找他,主动说要看他的房间,现在又说很想他?骆航知道这根本就是在挑逗他吗? 「然後要我继续让你画图?」陈盛良挑眉问道。 「不是!我不是为了这件事来找你的!」 「那就是我把你想得太卑鄙了?」 「呃……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对不起,我――」 「我不想对不在乎我的人生气。」 陈盛良的语气很平淡,骆航却听出话里隐藏的意思。他对陈盛良来说不是「不在乎的人」,而是「不在乎他的人」…… 「我没有不在乎你啊。」骆航轻声说道,他觉得自己的脸好热。「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最近遇到了一些事让我了想很多,想要找人分享或是聊一聊的时候,我就会想到你……」 骆航不敢直视陈盛良,他的脸很红、心跳很快,要讲出那些告白的话真的让他觉得很害羞。他从没向人告白过,原来告白是这麽难的一件事,要如此真心诚意却又不知道下一步对方将有什麽反应……陈盛良当初坦白地向他说「我喜欢你」时有这麽紧张吗? 「骆航,你知道你在讲什麽吗?」 陈盛良那一副不敢相信的口气刺激了骆航,让他终於敢抬头直视陈盛良,一口气地说:「当然啊。我在跟你说,我喜欢上你了。」 看着骆航涨红的脸,陈盛良真的不禁怀疑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他松开紧紧交叉在胸前的手臂,看似冷静地说: 「你为什麽来找我?就像你说的,现实一点想,我们可以相处的时间应该不多了。为什麽现在跟我讲这些话?」 「一时冲动。」 太过紧张的骆航直觉地如此答道,直到看到陈盛良错愕的表情後才清醒过来,期期艾艾地说:「我……呃我的意思是……是是是……」 是什麽?其实他已经太过紧张,脑袋一片空白了。陈盛良却笑了,那是骆航从未见过的温柔笑容。 骆航呆呆地看着陈盛良走近,低头用深绿色眼眸望着他,然後嘴角微扬轻声说道:「别紧张,我很喜欢这个答案。谢谢你。」 那笑容让骆航有种全身酥软的感觉,他觉得脑袋好热,也是一时冲动下,他扑向陈盛良,用力地亲吻着那看来稍薄的嘴唇。 猝不及防的陈盛良差点撞到桌角,他却顾不得要稳下身体,立刻也伸手拥住骆航。为骆航摘下压在鼻梁上的眼镜後,陈盛良像是害怕他会逃开似的紧紧拥着,同样也疯狂的亲吻他。 不是浅尝即止的轻吻,两人的唇舌交缠着,饥渴地吸吮啃咬着彼此。 小小的房间里盈满亲吻、喘息的声响,并且热到会让人觉得闷。 两人直到快要无法呼吸才松开彼此,却又眷恋地一边急喘着一边伸手抚摸对方的脸颊,灼热的气息喷拂在双方的脸上,滚烫的体温让两人的肤色看来都带点薄红。骆航痴迷地望着陈盛良,觉得自己真的醉了,他全身都好热,脑中只有陈盛良。他想亲吻陈盛良的唇,也想亲吻那对染上情欲的深色绿眸,更想抚摸正拥抱着的躯体…… 怎麽能一次做这麽多事?骆航还迷迷糊糊地想着时,陈盛良已将他推倒在床上。房间很小也不错,直接推倒刚刚好。 骆航毫不抗拒,半躺在便宜的椰子床垫上,他舔了舔唇,直接扒掉陈盛良的无袖汗衫抚摸那许久不见的身体。真的瘦了,他有些心疼…… 陈盛良的手掌也滑入了骆航的衣内热切地抚着,滑过他的腰侧与胸口,那手掌的热度让骆航忍不住微微发颤。两人不时地接吻及舔吮着对方的身体,房间里愈来愈热,骆航的脸颊开始渗出薄汗。 陈盛良却突然停住爱抚的动作,按捺着下腹蠢蠢欲动的热流将骆航牢牢抱在怀里,喘着气说道: 「这里隔音不好……」 「嗯,我知道。」骆航轻声回道。陈盛良皮肤的热度和触感让他根本无法思考,他只是照着直觉答话,手掌仍不安份地游移在陈盛良的腰间。 陈盛良搂着骆航,空出一只手将骆航的手掌轻轻带开,另一只手却立刻又缠上来,让陈盛良有点伤脑筋的笑了,他觉得自己下腹的欲望快要爆炸了。 「骆航……」 「嗯?」 「再说一次喜欢我好不好?」 陈盛良将额头贴着骆航的,用鼻尖轻轻磨蹭着骆航的鼻尖及脸颊。这样有些撒娇的姿态让骆航心里莫名泛出疼痛,他因此稍微清醒过来,微微喘着,却很慎重地说: 「我喜欢你。很喜欢。」 然後陈盛良立刻套上衣服,拉着骆航奔出房间。 他们跳上骆航的车寻找motel,发现最近的目标後便直接将车子开了进去。 在motel的房间里,两人汗水淋漓地交缠,陈盛良热情到让骆航招架不住。那时骆航才知道,原来陈盛良想把他压在身下狠狠地做上好几回的欲望,远比他想压着陈盛良强多了,所以向来在上头的他,那天被陈盛良锁在怀里彻底吃干抹净了。 「我还以为是我压你……」 「你想过?什麽时候?」 「唔――」那次酒醉隔天醒来的时候。骆航打死不肯回答,陈盛良也没心思逼问,现在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骆航被他剥个精光、遍布着他烙下的吻痕的身体。 他们从下午交缠到深夜,疲累也餍足後,陈盛良仍拥着骆航躺在凌乱的床单上,轻轻的,温柔的一遍遍抚摸着骆航的脸颊及汗湿的头发。 「其实……你还不太认识我。」骆航突然开口,用沙哑的嗓音轻声说道。 「是吗?」 「嗯,最起码,我的家庭背景什麽的都没告诉过你。」 「我也是啊。」 「我家很复杂,慢慢说给你听好了。」 「好,那我也慢慢说给你听。」陈盛良笑了,又是一个很温柔的笑容,让骆航在他怀里彻底醉了。 事後想来,骆航觉得那天真是荒唐。 两个面色潮红的大男人手牵手从公寓奔到停车地点的过程中,不知道旁人见了会有什麽想法?骆航心想,那可真是他长这麽大以来行为最疯狂的一次了。 除此之外,如果骆航当时稍微冷静一点、再多想一点,他一定不敢去找陈盛良。就如同骆航自己跟陈盛良说的,现在这个时间点不适合,他们只剩几个月的时间能朝夕相处而已。骆航不明白,自己做事情明明不是冲动派的,为什麽只要遇到陈盛良他却很容易冲动行事? 可是,骆航很庆幸,在他往人生的另一个阶段迈进、真正蜕变成一个成熟的男人前,最後一次的冲动行事是为了陈盛良。 +++++ 在骆航的毕展结束之前,陈盛良最终还是去了一趟。 不能说是不情愿,毕竟他和骆航现在的关系已经是情侣了,但陈盛良心里并不太想在骆航的画里看到自己的身影,他觉得那会让他再度回想起最後一次在骆航的画室里,那股又气愤又悲伤的情绪。 那天离开了骆航的画室後,陈盛良在骑车回家的途中真的有一股想落泪的冲动。当时的他虽然看来很冷静、虽然还能很有风度地祝福骆航毕展成功……但胸口真的觉得很痛。很多人都曾因为他的外表而接近他,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像骆航这样伤他这麽深。 心头像是被刀剜了个大洞,陈盛良开始偶尔恍神,闷闷不乐,连眉间都染上一股忧郁。同事们看在眼里都很担心他,阿军甚至一直逼问他到底是怎麽了?知道陈盛良只是失恋後,阿军松了口气,把陈盛良拖出去陪他喝了一晚。大醉一场後,陈盛良觉得自己真的好了许多。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当陈盛良努力遗忘骆航、渐渐适应着心里没有这个人的生活时,骆航却又传了简讯过来,客气地希望他来看毕展。陈盛良看了之後毫不犹豫地立刻删除那则简讯。 骆航这个人到底还能伤他多深?当接起骆航打来的电话前,陈盛良心里忍不住这麽想着。 但结果竟是出乎他意料的美好。 直到把骆航吃干抹净了,陈盛良仍有一种莫名的恍惚感。要不是骆航的身体摸起来温热又有弹性,烙在上头的吻痕看来又如此真实,陈盛良真的会怀疑自己是否做了场美梦?骆航向他承诺「以後慢慢说给你听」时,陈盛良终於清醒了,觉得那是他从小到大心情最喜悦最激动的一刻。 从那天起,他和骆航终於是情侣了,是两情相悦的情侣……只要一想起这点,陈盛良就觉得身体暖暖的,心里好甜好甜,做什麽事都觉得开心极了。 踏进展场後,也许是心情已经变了,陈盛良竟没自己预料中的反应,尤其当他看到最後在画室里让骆航画到一半的那幅画完整展出的样貌时,陈盛良心里反而有些震撼。 骆航不需向他诉说自己的心意,那後来的心情,骆航已全都将之融进画里了。他从没在骆航的画里看过这麽强烈的情绪…… 陈盛良静静地望着那幅画,在一旁的骆航反而很紧张。毕竟看到这幅画就会想到当时的场面,还真有些尴尬啊…… 「你画得很好。」 「真的?」 「真的,我很喜欢。」 骆航闻言笑得露出了右颊那甜甜的酒窝,陈盛良感受到四周投射而来的惊艳目光,心里真想立刻把骆航带离展场。 「你可以出去吗?」 「可以啊,今天我没有值班顾场。」 「走吧?」 骆航有些纳闷地向同学打了个招乎,便跟在陈盛良後头出去了。 「怎麽了?」骆航困惑问道。他不明白陈盛良为何还没看完所有的展就离开了?还有好几个同学的作品都很有趣,骆航认为陈盛良应该会感兴趣,本想好好向他介绍呢。 陈盛良一直走到建筑物外头无人的角落後才停下脚步,他转身伸手扶住差点撞上他的骆航,目光定在骆航露出衣领的颈子上――上头布满了他前几日落下的暗红色印记。 「还没有退?」陈盛良伸手轻抚。 骆航脸一热,忍不住脱口说:「废话!」 看也知道,害他这几天饱受周遭暧昧的目光,每个人都用「哦、啧啧……年轻真好,女朋友好热情哦~」的眼神看着他,就算骆航脸皮再厚也忍不住要发窘了。偏偏春天的衣物已经遮不住整个脖子,只能硬着头皮这样出门了。 「对不起,下次我会克制一点。」 「下次?下次换我把你的脖子种满草莓给别人看!」 「好啊。」 陈盛良笑着点点头,骆航一时间竟找不到话可以对付他,只能瞪他一眼,这模样让陈盛良看了有些心痒,俯下身亲了骆航一口。 即使是在室外,骆航也没有闪躲,只是有些脸红。这样的骆航让陈盛良移不开眼,只能一直看着他发呆。 「怎麽了?」 「没有,只是……觉得好像在做梦。」 骆航闻言一愣,心头有些泛疼。他伸手揽住陈盛良的肩膀,抬头主动轻轻吻了陈盛良的唇,然後问道:「礼拜四休假吗?前一天要不要来住我家?」 「好。」陈盛良开心地笑了,他的眼瞳看来翠绿了些,骆航也跟着笑了。 虽然陈盛良後来什麽都没说,但这几日以来,他的反应也让骆航明白了他曾经真的很伤心,不然不会一点点甜蜜的小举动就能让他这麽快乐。 骆航告诉自己,他不会再让陈盛良听到他说「喜欢」时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了。这个人行事向来直接干脆,却曾经陪着骆航耗了那麽久、暧昧了那麽久……为了陈盛良,他也要努力学习如何爱人。 +++++ 春天清爽的微风吹向两人,他们在无人的角落里亲吻了彼此後,手勾着手往骆航停车的方向走去。 「我想去吃炸鸡。」骆航说道。 「你爱吃炸鸡?」 「心情好就想吃啊。」 陈盛良笑了,那个下午,他陪着骆航吃了一大桶的炸鸡。 终章 -终章- 很多年以後,当骆航与陈盛良都到了三十出头的年纪、事业已经有些基础时,再回头看看过去的自己,才发觉目前的人生计划原来都与二十几岁初识当时大不相同。 「我那时怎麽会那麽天真啊?」三十一岁的骆航,偶尔会搔搔头这麽喃喃自语着。 「不好吗?很可爱啊。」三十三岁的陈盛良如此答道。 「是吗?原来你这麽爱我?」骆航不管到了几岁,都还是有点自恋。 「对,我最爱你了。」陈盛良忍着笑不吐槽,只是认真的点头。他真的很爱他。 他们仍在一起,熬过骆航服兵役时的等待与留学时的远距离恋爱後,两人再度一起共同生活着。骆航还终於如愿领养了一只猫咪,也许正因为不是一个人了,所以现况才会与当年所计划的不同吧? 骆航服完兵役、去欧洲留学两年後再进了几间画廊学习,接着回到台湾又待了两间公司累积人脉与经验,然後靠着父亲的投资自己开始经营画廊。大学时代想要当个纯粹的画家靠着在画廊里售画为生的梦想,现在想来已经有点模糊了。 但骆航仍然很爱画画,而且也开始迷上了摄影。心境转变了以後,便觉得拍出来的照片比画出来的图更能得到别人的赞美,其实也不是什麽坏事,於是骆航开始钻研相机,这几年让他拍过最多照片的对象当然就是陈盛良。而陈盛良也不会再看着照片困惑地怀疑里头的人不是自己了,就是他没错,那是骆航眼里的他…… 陈盛良後来则是继续学习调酒,骆航回台湾经营画廊後,他跟着骆航搬到了台北一起同居,目前在酒吧里当调酒师。但他却又迷上了手染布,有时候比起调酒,他更沉迷於研究染料及花样。 骆航曾问陈盛良怎麽会喜欢上手染布?陈盛良答不出来,只隐约觉得,也许当年骆航握着他的手带他落下第一笔色彩时,染料与布料之间无限可能的美妙就在他心里落根萌芽了吧?陈盛良说如果将来不做调酒师的话,可能就是开染布工坊去了。 骆航说:「那你好好染,到时候我给你开个展!」 陈盛良笑了,天底下大概只有他这个爱人对他这麽有信心吧? 两人在一起的这些年来,除了甜蜜的缠绵外,骆航也曾在陈盛良的怀里失控大吼大叫、甚至大哭过,骆航也曾心想,天底下大概只有陈盛良的胸膛能容他这麽喜怒无常。 骆航在这几年里变得愈来愈强悍,心情也愈来愈不容易受母亲影响了。他身边有陈盛良陪着他,而他也想要当这个男人的後盾,所以骆航认为,自己非得学着比母亲更强势不可。 而陈盛良,在言谈间则染上了骆航原本的调调。当他在酒吧里与客人应对时,说话变得圆滑又带点诙谐,让人觉得温和却又有点距离感。 调酒师的工作常常需要与客人聊天,当初陈盛良选择这条路时可惊吓到了不少旧同事。但也许是心境变了,和陌生人聊天不再是件无趣的事,陈盛良常常还会跟骆航分享从中得到的乐趣与心得,骆航有时会开心和他闲聊,有时则带点醋意地说:「走开,我不想听别人搭讪你的故事!」――可爱极了,让陈盛良更想逗他了。 陈盛良知道,虽然骆航嘴里不说,但其实心里总希望他能换别的工作,理由并不是酒吧里复杂的客人、时常遇到的搭讪,也不是陈盛良这样日夜颠倒的作息让两人必需互相配合对方的同居生活……骆航只是单纯担心他的身体健康。现在年轻倒是无所谓,等到年纪再大一点,怎麽受得了这种工作到半夜才下班回家的生活? 一开始,骆航买了许多箱蚬精囤在家里,逼陈盛良每天都要喝一瓶。後来甚至不放心那种工厂生产出来的食品,骆航自己开始研究精力汤和各种食补。 每晚上班前喝着骆航为他准备的蚬精或补汤,陈盛良心想,说不定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对上夜班的生活如此有恃无恐吧?和以前自己一个人不同了,现在有骆航照顾着他,光是这种幸福生活就足以让他觉得每天都心情愉悦身体健康了。 认真研究着食谱和营养学的骆航好可爱,陈盛良每次见了总忍不住将他搂进怀里狠狠亲吻疼爱一番。不过如果他做得太过火,隔天喝的东西里就会被加料,通常是没加蜂蜜的苦瓜,苦得陈盛良忍不住皱眉。 「苦瓜退火啊,很适合你喝。」骆航总会这样笑咪咪地说着。 偶尔有些小恶作剧的骆航也是很可爱的。陈盛良仍然会心里觉得甜甜的喝到一滴不剩,偶尔脸上还会不自觉露出傻笑。 一起相伴了好几年後,他们仍然是如此的互相关怀着彼此,仍然对彼此怀有激情与冲动。骆航忍不住向陈盛良招认,当年他不是把陈盛良耍着玩,虽然也曾考虑过要留着陈盛良当模特儿的事没错,但最主要还是害怕做了情人後双方很快就会分手。骆航无法想像两人分手後不再往来时,自己会是什麽样的心情…… 陈盛良听了,将骆航拉进怀里,看着他认真地问道: 「骆航,你觉得我们现在还算热恋期吗?」 「嗯……好像不算吧。老夫老妻?我很喜欢现在这样啊。」 至少陈盛良不像刚交往时那麽激情却又生涩急躁,会把他压在身下一晚就做了好多遍,做到他全身酸软,很好!哪天陈盛良愿意让他压在下面会更好……骆航不禁开始妄想了起来。 「那你能想像对我腻了的感觉吗?」 「不能。」 「不要回答得那麽快,想像一下。」 「我才不要想。」骆航皱了皱眉,出於直觉地非常抗拒这个要求。 陈盛良笑了,是这几年来骆航已惯见的温柔笑容。 「我也不能想像,我怎麽会不想和你在一起。」 这一晚,陈盛良热情地缠着骆航,在床上要了他许多遍。就像以前那样有些急躁的激情,让骆航最後不得不用微微沙哑的声音讨饶。 「好好听,我一直很喜欢你的声音……」压在他身上的陈盛良反而好像更兴奋了。 骆航这时才领悟到,原来许多旧事还是别重提的好。 +++++ 「你去睡觉啦,晚上还要上班耶。」 一大早,骆航看着跟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确认行李的陈盛良,忍不住叨念了一下。 「等一下送你出去後回来还可以睡。」 陈盛良笑了笑,帮骆航把大箱的行李先拉到玄关。这几年画廊开幕以後,骆航除了关注本土艺坛的画家之外,也会定期出国看展或纯粹公务上的出差,这回他预计要到莫斯科停留几天,中途还得在韩国转机,行李带了不少。 「这些行李我搬得动,不用开车送我了,我叫计程车就好。」 「计程车司机不会帮你把行李搬进机场里。」 「我不想要你少睡两个小时,这些我自己搬没问题。」骆航很坚持。 「检查一下看看还有什麽没带到的?」陈盛良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有啊,就是你,我最想带你出门了。」 骆航勾着陈盛良的脖子,在他脸上落了个轻吻。就在陈盛良笑着想回以亲吻时,骆航却轻轻推开他,勾起嘴角状似可惜地说: 「可惜不行,所以你等一下还是乖乖待在家里睡觉吧。」 陈盛良最後只能用不放心又哀怨的眼神目送骆航搭上计程车离去。 +++++ 莫斯科的夜景很美。 骆航从旅馆房间的窗户望了出去,感想只有这样。已经看了三天,他也有点腻了。还要再待两天呢,一觉醒来就有满满的行程等着他。 光想就觉得累了,该睡了却又睡不着,骆航突然觉得有些寂寞。 他想念他的爱猫,更想念那个会帮他照顾猫咪、还会搂着他,耐心地拍抚他的背哄他入睡的男人。这几年来,那个男人对他的耐性从没因为在一起久了就减少过。 骆航没有被人拍抚背部的记忆,陈盛良说他自己也很少。他们都不是在一般家庭下长大的孩子,旁人说来稀松平常的事,也许他们在遇到彼此之前都不曾体会过。 骆航说:「没关系,以後我们可以慢慢一起体会。」――於是他们一起创造了许多平凡的幸福,吃汤圆,天气转换时陈盛良为骆航热敷膝盖,过年两个人一起围炉,交换红包,为彼此洗晾衣服,等门,回家时说「我回来了」和「你回来了喔」…… 很平淡的幸福,但像一条无形的绳索,每当骆航出远门时,那条绳索就会慢慢收紧,无声地拉扯着骆航的心,让他该做的事情一做完就想立刻飞奔回去,回到那个男人身边去。 骆航打开笔电看着萤幕右下角的时间,凌晨两点,那是他不论到哪里都不曾调整过的台湾时间。 陈盛良这时候还在上班。骆航搔搔头,对於不能用msn骚扰爱人感到有点愁怅。以往出国出差时,偶尔时差上能让骆航遇到刚好在家等他上线的陈盛良,骆航都会和他闲聊几句。但是通常都很无聊,比方说「我是为了要跟你说晚安才上线的,亲爱的晚安~」、「你想不想我?」、「快点说你想我!」之类的话,也亏陈盛良还能每一句都做得出回应。 不过即使现在陈盛良是离线状态,骆航还是想和他说说话。 登入了msn,骆航慢慢地对着那个灰色半透明的图像敲着键盘―― 晚安。今天工作顺利吗? 跟你讲讲话以後我要去睡了。 奇怪,为什麽跟你讲完晚安以後特别好睡? 一天又要过了耶。真是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这句话果然是要上了年纪以後才会明白的。 其实我还很年轻啊,你说对吧? 我们认识多久了你知道吗?好像已经十年了? 十年前的我好年轻喔,你也是。那个时候我们都有青春的肉体,哈哈。 没想到一转眼就过了十年。啊啊~人生哪…… 嗯,有的时候,我说这三个字,是因为想到美好的事物而感叹的哦。 你早点睡,不要以为我不在就可以一直疯狂调染料都不睡觉,要乖乖睡哦。希望你明天也是美好的一天。 晚安~ 骆航打了个呵欠,满足地关上笔电睡觉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出於直觉敲出来的字,让几个小时後的陈盛良反覆看了许久。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总有出人意料的美好 作者:卫离 是怔愣,然後嘴角轻轻扬起,陈盛良在萤幕前学着骆航的口头禅,轻叹了一声:「人生哪……」 有的时候,这三个字是因为想到美好的事物而发出的感叹哦。 【全文完】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