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系列之先生[出书版]》 分卷阅读1 身份系列之先生[出书版] 作者:梨花 文案: 一个被俘投降的降臣,好酒贪杯,胸无大志。 水无攸实在不明白,这样的自己怎么就会被皇帝老子选中,成为太子殿下的先生呢? 第一眼看到太子,就因为他眼中的恨意惊讶。 呵呵,看来这小孩子也是对自己这个先生的身份十分不认同啊, 那正好,就由他向皇帝老儿请辞吧。但令水无攸怎么也没想到的是, 那前一刻还立场坚定的太子齐康却在下一刻知道自己是要陪他上战场之后变的欢欣雀跃起来, 一口就答应了让他做先生,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行了拜师礼。 边塞遥远,这一对组合颇为奇异的先生和学生, 却在一路慢慢的磨合中渐渐体会到对方的好处,两颗心被慢慢的聚拢到一起。 战事频繁,随之而来的是刺杀,陷害,阴谋,还有生死一线的战斗。 齐康对水无攸的感情由感激到怀疑再到最后的坚信不疑,慢慢发展成一种连他也不敢直视的情愫。 凯旋回京,水无攸的任务已经结束,可齐康却不想结束,不,不是不想结束,而是…… 他想让水无攸重新尝试接受另一个身份,这一次,他要的是天长地久,一生一世。 第一章 冬日午后的阳光照在庭院里,两棵老树在寒风中傲然挺立。几盆大型的盆栽错落有致的分布在小院各个角落,是那种四季常青不怕寒冷的植物。 虽是寒冬时节,这院中却是生机盎然。 摆设简单的大厅里,一个人正在慢慢的喝茶。明黄色的长袍,英俊的面孔,只是轻轻掀起茶盖的一个动作,竟然就透露出几许指点江山睥睨天下的霸气。 这人身后站着两个目不斜视面色严肃的青年,另有一个约莫五十岁左右的老人,他的表情就放松多了,一张富态的脸上没有半丝胡子,眼中始终充满让人觉得舒服亲切的笑意。 只不过候在大堂里伺候着的管家可一点也没觉得那笑意有多让人亲切,事实上,现在要是能有一条地缝让他钻进去,哪怕那里潜伏着一条毒蛇,他也会毫不犹豫的进去与蛇为伴的。 「你们主子,是每日都出去吗?」许是看到了管家的紧张,唯一坐在座位上的英俊中年人微微一笑,轻轻的啜了一口茶。 「回……回皇上的话,我们公子平时好酒,所以……所以每日都会出去喝酒,不到傍晚是不会回来的,但今天,奴才……奴才已经派人去找他了,想是……不必皇上等到那么晚……」 管家还很年轻,俊俏的脸上布满了汗水,诚惶诚恐的语气。 也是,面对这位冉国被誉为千古一帝的皇帝陛下,他一个小小管家,还能保持着身体基本的站立形态,并且言语还没到语无伦次的地步,已经是值得嘉奖了。 「听说你们府里的人,都喜欢称呼他公子,这却是为何?」皇帝陛下把茶杯放在了桌子上,饶有兴致的盯着管家询问。 俊俏的小管家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心想皇上啊,你要不要八卦精神这么旺盛啊?难道你不知道你一开口说话,我腿肚子就要哆嗦上好一阵子吗?我现在还能站住,已经很不容易了。 但皇帝的话谁敢怠慢,因此小管家努力的整理了一下思绪,才在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并尽量用平静的口气道:「回皇上,我们公子在江南军中的时候,就只是一个军师,没有品级的,所以上上下下都管他叫先生,像我这近身伺候的人,就只叫他公子了。」 「哦,原来如此。」皇帝点点头,又拿起桌上茶杯:「可是朕怎么听说水无攸虽然才高八斗智计过人,但他并非百无一用的书生,他的武功据说很高啊,当年若非你们孤军深入为吕将军所趁,以军士性命相要胁,只怕他只身也能逃走的。」 小管家的脸上一红,心想皇帝陛下你揭人疮疤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这样一脸的平静啊,就算我们公子洒脱不羁,这被俘投降也是件丢人的事好吧?你今日来,不管怎么说,应该也是有求于我家公子的吧?总不能您老兴致上来了,特意过来探望一个降臣。 想是这样想,嘴上却仍恭恭敬敬道:「回皇上,我家公子听说是因为从小体弱,所以跟着一个大和尚练练内家功夫,主要是治病养身用的,不过他天资聪明,所以到最后也算是武功不俗,但他轻易不用,平日里也不在战场上厮杀,只因他体内先天不足,这武功只能撑一阵子,无法久持。」 「哦,是这样啊。」皇上点点头,又喝了一口茶,微微皱了下眉头。 小管家是个伶俐的人,连忙躬身道:「陛下,茶凉了,奴才去给您换一杯。」说着就要上前。 却见皇帝摆摆手道:「不必了,你说话有条有理,难得又这么年轻就能得到你家公子的赏识重用,你叫什么名字啊?」他说完,像是要表明真的不用换茶般,又啜了一口凉茶。 「回皇上,奴才跟着公子姓,名叫叮当。」 「噗」的一声,皇帝陛下一向过人的定力在瞬间土崩瓦解,一口茶全都喷在了面前青砖地上。 他瞪大了眼睛,失声道:「水……水叮当?素闻水无攸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怎的……怎的给你起了这么一个好笑的名字?」 叮当一张脸都快扭曲成苦瓜了。闻言咬牙切齿的小声道:「回皇上,公子……公子是在喝醉的时候给我起了这个名字,后来等他清醒了,奴才求他另起,说不要叮当这么难听的名字,结果他却说既已起好了,岂有再改之理,让奴才……让奴才凑合着用吧,所以……就叫到现在了。」 两名青年和老太监都同情的看着叮当,心想好可怜啊,瞧这小家伙漂亮的,本该配一个好听的名字才对,怎的偏偏就摊上了那样一个主子,若不是皇上在眼前,只怕这小管家就要抱头痛哭了。 皇上显然也没料到竟是这个答案,愣了半晌,忽然展颜笑道:「素日里许多人在朕面前说起水无攸,褒贬不一,如今朕虽未见到他的人,不知他究竟如何,但有一点已经可以肯定,这人……必定十分有趣。」 叮当心想有趣什么啊?那家伙就是恶劣,哼哼。 刚想到此处,就听院门「轰」的一声被打开。 「刷刷」两声,站在皇帝身后的两名青年立刻抽出腰畔宝刀,却见叮当摆手道:「不用紧张不用紧张,不是贼人闯进来,这定是我家公子回来了,奇怪,难道家丁没和他遇上吗?怎的还是这副做派?」 「这像什么话啊?自家的大门竟然用脚踢。」老太监也忍不住说话了,心中对水无攸本就没什么好感,此时就更加的瞧不起对方。心想着这厮该不会是对皇上不满,所以刻意糟蹋皇上赐给他的宅子吧? 对于水无攸的踢门行动,皇帝陛下也是好奇的,站起来走到门口,这才明白过来。 只见水无攸两只手臂各抱着一坛子酒,正摇摇晃晃往屋里走来,走了几步,忽然开口高声唱道:「东门酤酒饮我曹,心轻万事皆鸿毛,醉卧不知白日暮,有时空望孤云高……」 叮当额角上的青筋都隐隐爆了出来,心里恨恨道:「我的公子啊,祖宗啊,你还在这里心轻万事皆鸿毛咧,我看你的确是醉的不知白日暮,不过以后你还能不能看见孤云高,这可就难说了,我让你每天醉了不醒醒了不醉,这下好了,让皇上堵住了吧?」 水无攸的声音十分好听,这几句歌唱的也没跑调跑得不成样子,总体来说还算是很动听的。 就见他唱完踉跄了两步,细长的丹凤眼努力睁了睁,然后又使劲甩了甩头,于是那黑亮如瀑的一头散发就也随着他的动作四散飞舞,配着他匀称挺拔的纤长身材,一尘不染的如雪白衣,秀美无双的容貌,倒真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天上谪仙下凡的气质。 不过谪仙一开口,那份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立刻就荡然无存了。 「叮当,有……有客人吗?还是……我已经……已经醉到看你重影的地步了?不对啊,以前看你重影,顶多是长出两个脑袋,今日怎么这身子也分了好几个?」 「公子,这是……」叮当急了,一边低吼一声,就要窜出去摁着水无攸下跪磕头。可还没等说完,就被皇上一摆手给拦住了。香t第 皇上迈步跨过门槛,走下台阶,来到水无攸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忽然笑道:「还是当日在朝堂外跪着时那一派宠辱不惊的气度,只不过今日酒醉后倒多了几分可爱。」 「谁……谁说我醉了?我觉着自己今日还是控制住了的,不然……不然这两坛子美酒我能安然抱回来吗?吴掌柜的小气那是全京城都出名的,难得今日让我抠来两坛子杏花白……」 水无攸高声分辩着,细长丹凤眼一点也不避讳的看着皇帝,皇帝也就饶有趣味的听着他说。 谁料想不等听完,就听「咕咚」一声,面前的水无攸竟忽然跪下,语气惶恐道:「臣……臣不知陛下驾到,未曾……未曾远迎,还望……还望陛下恕罪。」 皇帝哭笑不得,摇摇头道:「你醒酒倒是醒得快。朕今日只穿了便衣,还想着或许能瞒过你一阵子昵。你怎的不说自己罪该万死?还未曾远迎,朕哪敢指望你远迎,这没让朕等到太阳下山,已经是你水公子给朕面子了。你这可是真真的罪该万死,你却巧,还敢让朕恕罪。」 水无攸小心将两坛子酒放在地下,然后爬起来,笑嘻嘻道:「臣……臣一条条回答皇上问话。首先,皇上要瞒着臣,不该穿明黄色的便衣,这明黄乃是皇家颜色,除了陛下谁敢用啊?何况陛下的气度也在这里,所以虽然当日离皇上远,没看清面目,但今日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说到这里,又使劲儿甩了甩头,似乎是要借助这个动作令自己保持清醒,然后又笑道:「第二,臣当然不能说罪该万死,万一臣说了,皇上你正等得不耐烦,气头上来一句『那你就去死吧』,臣就这么稀里糊涂送了命,多冤啊是不是?」 「还……还有第三。」 水无攸一边说,一边伸出两根修长纤美的手指摇了摇,却听皇上没好气道:「这是二,你醉到连数都不会数了吗?」 醉眼朦胧的翩翩公子低头一看,哦,果然是二,于是连忙又加了一根手指,又在皇帝面前摇了摇,这才接着笑道:「皇上……皇上您今日也真是来着了,臣……臣急着将这两坛子酒送回家,唯恐被宵小偷走,所以……所以此时方回,不然……便是宿醉不归这种事,臣也是经常干的。」 「你还敢说。」皇帝气的都开始磨牙了。 水无攸却不知害怕为何物似的。一颗脑袋如同拨浪鼓般前后左右摆着,然后高叫道:「叮当,叮当,你这兔崽子哪里去了?贵客驾临你还敢躲懒,出来……」 「别叫了,他比你强得多,伺候半下午了。」皇上一边说着,也觉奇怪,心想那小管家怎不应声呢?回头一看,却见叮当已经吓昏了,此时一名青年正扶着他,不然只怕就要倒在石阶上。 「这……这胆小如鼠的家伙,公子我……我还没害怕,他……他就吓昏了。」水无攸踉跄着上前,在叮当脸上拍了拍:「快……快醒醒,给……给皇上安排……安排晚饭,没……没肉的话,就把后院那只大黄鸡宰了,哦,出去买点也行,虽然肉价现在贵,但这是御膳,过后可以去御膳房领银子……」 要不是这一次来找水无攸的确有重大的事情,皇帝陛下非一脚把眼前这没正形的家伙给踢进护城河里不可。连那个老太监都看不过去了,摇头叹道:「哎哟,这可怜的叮当啊,摊上你这样的主子,他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啊。」 水无攸抬起头,努力的眯缝着眼睛看那老太监,忽然咧嘴笑道:「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陈公公吧?嘿嘿,不用替这小兔崽子担心,他……他活的比我还滋润着呢……」 话音未落,叮当悠悠转醒过来,一看见水无攸就在自己面前,连忙一个高儿跳起来,摁着他的脑袋就往地上碰,一边还大声叫道:「公子,陛下驾到,快见驾,山呼万岁啊。」 水无攸醉后无力,被叮当摁着磕了三个头,一边磕头一边还咕哝道:「陈公公,你看见了吗?我就说他活的比我滋润呢,瞧瞧瞧瞧,我们俩这谁是主子啊?」 一向威严的皇帝陛下气的都笑了,磨了几下牙齿,哼一声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叮当,我看你家主子这时候还醉着呢,你好好服侍他喝些醒酒汤,让他晚上神清气爽的去南书房见驾,不然就等着砍头吧。陈岚,我们走。」 陈公公答应一声,回头又叮嘱了叮当一句,这才和两个侍卫一起随着皇帝扬长出了大门。 待到人全都走的看不见影子后,地上的水无攸忽然一把撩开叮当的手,哼声道:「不用摁着了,敢情是趁这机会公报私仇呢?叮当,不是我说你,我平日里待你也不错啊。」 叮当没好气道:「我的公子,我跟了你这几年,别的好处那是半点儿没得着,就是这心脏让你给锻炼的强了些,若不是它够强壮,这会子都不知道被吓死几回了。」 「怕什么啊?不是早和你说过了吗?我就算自己往死路上扑,也绝对会保你周全的。」水无攸呵呵一笑,本就俊秀的面孔便如春花绽放一般,更加美的炫目。 「行了,别用这种话收买小的了,小的对公子,还不够忠心耿耿的啊,换另一个人,早拐了银子跑了。好了,公子你先去歇着,我给你端醒酒汤去,等一会儿还要沐浴更衣,入宫面圣呢。我看那个皇帝很厉害,你自己当心一点儿吧。」 「怕什么?我又没醉,不过是做给皇上看的,让我睡一会儿就好了。至于沐浴更衣,你以为这是进宫选秀呢?这一套就很好,反正皇上今日来找我,肯定不是为了看我穿什么衣服合适的。」 叮当撇撇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笑道:「公子说的也没错,以公子之才情容貌,做皇后也绰绰有余,怎的那皇上就走了眼,把你给漏在了民间呢?」 原来冉国民风开放,男子之间也可嫁娶,以前的宫内更是有许多男妃,甚至若能得到皇上倾心相爱,也可做上男后的位子,不过大富大贵人家始终为了香火考虑,所以大多数的正妻仍是女子。 再看水无攸,面色立刻就成锅底了,轻轻踢了叮当一脚,恨恨道:「盼着我早点死是吧?放心,我要死了也不能让你舒服,非给你配个小子不可,还不快去端醒酒汤给我喝呢。」 叮当转身出去,一边嘟嘟囔囔道:「明明刚才又说不要的,唉还有比我更倒楣的奴才吗?人家只是管一样,我可好,又当管家又当贴身小厮,还时不时的要挨拳打脚踢,老天爷是存心不给我活路啊,不过我要是死了,就我们家这白痴公子,肯定也没活路了,府里这点家当,不到三天就得让他全换了杏花白。」 叮当出了门,这里水无攸进了卧房,把两坛子杏花白小心放到床下,左右看了看,又站起来弯腰看了看,自觉十分隐蔽,这才满意的拍了拍手,然后身子一歪,就倚在了床栏上。 一只手无意识的轻轻抚着额头,狭长丹凤眼收去了嬉笑之色,变得深邃起来。另一只手则轻轻敲着床沿,自言自语道:「一年半了吧?这么长时间对我不闻不问,忽然今天让我进宫,皇上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呢?」 正沉思着,叮当已经端了一碗醒酒汤进来了,水无攸惊讶的直起身,叫道:「这么快?叮当你是用的三昧真火吗?」 叮当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将醒酒汤放在桌上,撇嘴道:「公子真会说笑,难道不知这醒酒汤在咱们府里的重要性吗?饭可以没有菜可以没有柴米油盐都可以没有,这醒酒汤是万万不能没有的……」 不等说完,就被水无攸笑着打断,他挥挥手无奈道:「叮当,公子我不就是好酒贪杯了点儿马?但我轻易不出格的,更不像那些无理取闹的醉汉一样,你用得着这么紧张吗?」 叮当哼了一声:「你是轻易不会醉到人事不知,但你知不知道?你一旦人事不知起来有多厉害,上一次你醉了,抱着根木头愣说是美人,就要拖进房去。上上次你抱着一把铁锹,非说是你梦中仙女。最离谱的是上上上次你抱着咱们府里唯一的一头好驴放声大哭,非说那驴是你过世了的奶奶,好险没让那驴一蹄子把你蹬飞了。」 叮当说到这里,看见自家公子一张雪白面孔已经涨成茄子色了,总算他还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于是咳了两声道:「好吧好吧,我承认,自从跟着公子,这些年来你也不过就醉过四五次而已,且多是来到冉国之后,不过公子,我就纳闷了,为什么你每次醉后,府里下人们都争相涌到你面前,期望你能抱着他们叫美人拖进房去,可你就从来都没有遂过他们的愿呢?」 水无攸磨了几下牙齿,拿起桌上醒酒汤一饮而尽,恨恨道:「不用急,明儿我就去外面喝个酩酊大醉,回来便把你这俊俏的小管家给拖进来,怎么着也得让你遂愿一回……」 不等说完,叮当已经笑着逃开,一边叫道:「我可没有这个艳福,公子还是免了吧。」 「小兔崽子,就会磨牙,等到正经事上就泄气了。」水无攸恨恨的念了两句,然后倒头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之前还在想,皇上到底要自己去干什么呢?倒是听说冉国与边境的陈国和伊犁国发生了一些战事,不过都是小规模的,再说了,即便是有大战,冉国皇帝怎可能放心用自己这个降臣呢? 想着想着便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正在梦里和美人谈诗作赋呢,就听耳边一阵刺耳的铃铛声,接着一声大吼:「起床了起床了。」 水无攸吓得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茫然四顾,然后就看到拿着铃铛站在床头的叮当,只把他给气的,一边站起来一边恨恨道:「亏着你那张脸我还认识,不然还以为黑白无常来索命呢。」 叮当哈哈笑道:「不是这样,再叫不起你来,每次酒醉后睡觉,都如懒猪一般,若是平日也罢了,今日要进宫的,你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我从一刻钟前就开始叫你了。」 水无攸看了一眼窗外天色,见已经全黑了,于是伸了个懒腰笑道:「急什么?皇上说让我晚上进宫,一晚上六个时辰呢?我们着什么忙?打水来,我洗脸梳头更衣后再去见驾。」 一语未完,就听庭院中有一个尖细的声音高叫道:「皇上有旨,着水无攸立刻进宫见驾,若再拖延,打断双腿抬了去。」 「完了,皇上发火了。」叮当脸色都发白了,推着水无攸就往外走:「还洗什么脸梳什么头啊?你就赶紧去吧。」 「怎么这般没耐性啊。」水无攸也知道皇帝是等得不耐烦了。不敢再耽搁,只是边往外走,嘴里却嘀嘀咕咕。 传旨太监不屑的看了这不修边幅的降臣一眼,阴阳怪气道:「水大人,您这谱儿可有点太大了吧?从未有人敢让皇上这样等着的,您还是头一份,咱家只以为来了就要把你腿打断的,谁知真是皇恩浩荡,还给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水无攸摸摸光滑的下巴,苦笑道:「公公心里是盼着把我这不知好歹的东西一双腿打断了吧?没事儿,不用着急,就快了,你看我这刚睡醒的模样,去见了皇上,怎么着还不得治我一个驾前失仪之罪呢,到时候这颗脑袋能否保住都是两说。」 那太监便不说话了,将水无攸让到马上,一径来到金水桥,进了宫门之后下马,又七拐八绕的走了盏茶功夫,忽见从另一条路上,也有几个人打着灯笼,气定神闲的走了过来。 人还未等到近前,水无攸身旁的太监已经跪倒,磕头道:「奴才见过太子殿下。」一语完,见水无攸还傻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由得急道:「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这是当朝的太子殿下,还不快跪下参拜。」 水无攸就觉着一道如火如箭般的视线射向自己,不禁突突的打了个颤,连忙也跪下参见,心中却想着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位太子,不然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怎的如此不善呢? 正想着,就听太子沉声道:「起来吧。」然后一步跨到水无攸面前,抬头看了看他,冷哼一声道:「你就是水无攸?」 「回太子殿下,臣正是水无攸。」 水无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太子的敌意从何而来。月光下虽看不甚清楚,但只觉这太子长身玉立面容英俊,应该不是嫉妒自己的容貌,何况对方又不是女人,那这憎恨的眼神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因为自己是降臣吗?但一个降臣的身份,也用不着堂堂太子如此看重吧? 「哼。」水无攸不敢看太子,太子倒是把他从头到脚从脚到头打量了个遍,然后一言不发,铁青着脸色转身就往前走,不远处便是南书房。 「我……我没得罪过太子吧?」水无攸挠挠脑袋,然后三两步冲到旁边的一个池子边,对小太监叫道:「稍等我,容我洗两把脸。」 第二章 他的声音不小,而太子也并没有走远,听见声音,回身一看,就见水无攸如同一只白色的大猫般,蹲在池边鞠起水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然后站起身用衣袖把脸上水迹蹭干,手指将不听话的发丝向脑后拨了一拨,才小跑着回到那个太监的身边,黑发随着白衣的袖子衣襟轻轻飞舞。 太子的心里没来由的一荡,随即面上就又布满了怒气,恨恨自语道:「这人满身的酒气,仪容散乱气质慵懒,除了长的的确美貌之外,浑身上下哪有半点可取之处,父皇怎会如此糊涂,竟让他来做我的太傅,他哪里够资格了?」 太子身旁跟着的小太监小闵子是一个极伶俐聪明的人,看见太子不喜欢水无攸,就也跟着帮腔道:「可不是呢,皇上只说这人有才,深不可测,叫奴才看,若想收他,倒不如赐给哪个王孙公子做了妻妾,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还怕他一辈子不死心塌地的跟着他男人吗?」 太子忍不住「扑哧」一笑,然后瞪了小太监一眼,摇头道:「就你的嘴巧,骂人还带拐弯儿的,行了,我们就去见父皇,我倒要看看他这个德性,父皇等一下如何开口让我拜他做太傅。」 「太子殿下怎么称呼?」水无攸等人跟在太子的身后,他倒没听见太子的话,只以为是不是自己的名字犯了对方的忌讳?除此之外,他再也想不到别的缘由。 那太监大概是猜出了他的心思,撇撇嘴道:「水大人不必担心,您的名字可和太子半点关系都没有,他恼恨你,乃是另一个原因,左右过一会儿就知道了。」 想一想,又压低声音道:「论理我们奴才不该直言主子名讳,不过大人迟早也要知道,不如今儿我就告诉了你,太子名康。」 他这样一说,水无攸就明白了,冉国的皇帝姓齐,叫齐揽,那么太子自然是叫齐康了。 一头雾水的来到太和殿,只见皇帝齐揽坐在龙座上,太子齐康坐在左下手第一个位子,犹自不服气的瞪着自己。他偷眼瞄了瞄那空着的右下手第一个位子,暗道乖乖,这是给谁留的?总不会是皇后娘娘也要见我吧? 「水爱卿,你这架子可够大的,朕让你晚上过来,你就给朕等到这时候,晚膳都用过了还不见影子,非得朕派人去宣,并且以打断腿威胁,这才肯来。朕知道你们文人向来讲究什么恃才傲物,不过你这可傲的有些过头了吧?」 皇上坐在龙座上,语气平静。不过这话敲在水无攸心头,却字字都重如千钧。而且太子齐康也在旁边不住冷哼,让他不由得苦笑,心想你们还真不愧是父子,用得着这么同仇敌忾吗? 但水无攸要是被这几句话就震住了,他也不是水无攸了。当下跪着恭敬道:「回皇上,臣从未亲近天颜,实在不知这其中规矩。陛下在臣府中临走时说,让臣晚上来,臣琢磨着,总不能耽误了陛下吃饭啊,陛下您看,臣只替您着想,自己都不敢吃饭呢,唯恐对陛下不敬……」 「一派胡言,你怕是睡的正香时接到旨意,来不及吃饭便往这里赶来吧?」齐康冷哼一声,语气里充满了不屑之意。 水无攸愣了一下,暗想这小太子不简单啊,看他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然而行动举止说话竟一点也不冲动,非但如此,他还能把这件事猜出来,如同亲眼所见一般,虽然这并非难事,但以他的年纪来说,这份心思智慧,实在是很不错了。 他在这里沉思着,龙座上的皇帝已经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他一挥手道:「平身吧,去那里坐下。如何?太子刚才说的可对吗?」 水无攸心里「咯磴」一声,再次望望那个空着的座位,他站起身,却不肯去那里坐下,而是躬身嬉笑道:「臣不敢欺瞒皇上,太子说的一字不差,真真是心思机敏智慧超群,教这样优秀的学生,太傅们只怕有些为难吃力了。」 以水无攸的身份,要说让他坐在比太子还要高一阶的位子上,除了是皇上想让他做太傅教太子之外,不会是其他任何原因。 果然,他此话一出,齐康就愣了一下,皇上却没有丝毫意外之色,呵呵笑道:「别人都说你虽然看似终日长醉,然而却是个比狐狸还精明的人物,如今看来,果然不假。朕让你去坐着你就坐着,既然今晚召你过来了,难道还有放你全身而退的道理吗?」 水无攸叹了口气,心想到底还是来了。人怕出名猪怕壮这个道理,我很早就懂得的,只可恨那些乱传谣言的人,我都每日里喝成那样了,还是不肯放过我,你们在皇帝面前说我喝酒胸无大志也就罢了,提什么惊才绝艳啊?我除了这张脸,还有什么能让你们惊艳的? 但是拒绝的话却不能出口了。一步三挪的来到椅子上坐下,一抬眼,便看到对面的齐康正恨恨盯着自己。 水无攸挑了挑眉,那意思是:你别瞪我啊,瞪我也没用,这是你老子安排的。我还不想教你呢,教你我得担着多大风险呐?别的太傅好歹还有你太子殿下护着,我可是连你都没有,一旦有点什么暗箭射过来,我是死无葬身之地啊。 齐康大概是看出了他的意思,哼了一声,扭过头不看他,而是噘着嘴巴看皇帝。 「都说你才华出众诡计百出,武艺又超群,朕有心让你做太子的老师,教导他一些东西,不知你意下如何?」 齐揽终于开口了,虽是询问的句式,然而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也是,当皇帝要没有这点气势,也当不成好皇帝。 「皇上,您今日去臣的府里也看到了,以臣的德行,做太子的老师只怕会招致群臣的讥笑。更何况太子殿下有好几位太傅教导着,无一不是当世大儒,臣觉得,皇上实在不应因为一些不着边际的谬赞,就把这种大任交给微臣。」 水无攸站起身,平静的语气,语句却是据理力争。 齐康也站起来道:「父皇,水大人说的有道理,儿臣一直刻苦学习治国经世之道,几位太傅也都竭尽所能,实在不需再多一位太傅。」 他一边说,一边又不屑的看了水无攸一眼,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含着金汤匙出生,所受的教育都是家国天下千古圣君。所以他是从心里瞧不起水无攸这种降臣的。 更何况今日见了面,更觉此人无德无行放浪不羁,就算有才,但没有气节,没有德行,这样的人如何能胜任太子太傅? 齐康越想就越觉得自己考虑的有道理,越觉得这次的事情是一向稳重精明的父亲太儿戏了。他知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身份系列之先生[出书版] 作者:梨花 水无攸位卑权小,那就只有依靠自己誓死抵抗了。 他这边忙着拒绝,倒乐坏了水无攸,心里直帮着使劲,就盼齐康能够力挽危澜,不过结果令他很失望。皇帝冷哼一声,一甩袖子走下龙座,冷着脸道:「这件事情已经定了,不必多言。」 走过水无攸的时候,九五之尊的皇帝陛下忽然又回过头来,冷冷道:「暂时嘛,你也的确没资格做太子的太傅,充其量就先给他做一回先生吧,具体要你教他什么,朕明日再告诉你,你明天五更同其他臣子一起上朝,便自然明白了。」 言罢,皇帝拂袖而去。这里齐康厌恶的瞪了水无攸一眼,恨恨道:「你最好能想办法自己辞了这份差事,不然本宫整死你。」说完,也哼了一声,甩开袖子扬长而去。 「整死我?」水无攸慢悠悠出了书房,盯着太子远去的背影嘿嘿一笑,自语道:「想整死我的人还真不少,不过到现在还真就没有一个成功,太子殿下,我还真的是蛮期待你都有什么手段啊。」 对于突然前来上朝的水无攸,群臣们都有些好奇。 这位才子的大名,他们是早就如雷贯耳,传说他在江南军中虽不是将军,然而地位却比将军还要崇高几分,只因凡是有他担任军师的战斗,几乎从未落败过。 当日水无攸因为孤军深入,天降大雪而至他们这一支军队身处绝地,加之运气不好,这才导致他失败被擒。 据说此人才高八斗智计百出,容貌秀美不俗,只是有一个缺点,就是贪好杯中之物,为人放浪形骸,因此虽然对他的赞美多如繁星,然而对他的恶评也绝对不少。 不过冉国在军队中向来是重武轻文,所以齐揽当日并没有因为擒住水无攸而欣喜若狂,甚至他和那些士兵归降后,他都没有在正殿接见这位才子,只是让他在殿外跪着,封了一个虚衔而已。 事实也证明,水无攸即便聪明,却也不足以扭转乾坤,冉国和江南国的实力仍是旗鼓相当,谁也无法跨越对方雷池一步,边境上的战斗仍持胶着状态。反正几十年来,同样强大的两个国家向来如此,所以齐揽已经不太放在心上了。 这一次之所以忽然找上水无攸,一是在臣子们的口中听多了此人事迹,所以颇多好奇。二来微服私访时偶见对方题在酒楼上的诗句,的确令他赞叹。 而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其实是连太子都不知道的。他只知父皇要让水无攸做自己的太傅。却不知更深一层的缘故。香t第 冉国毫无疑问是一个强国,然而为了扩张版图,历代君主都想要吞并江南国,导致两国常年处于战争状态,这就让其他周边的小国蠢蠢欲动。其中伊犁国就是动的最厉害的那个。 伊犁国也算是一个中等国家了,虽然版图远不如江南,然而其国内的资源却是令人垂涎,无论是大片肥沃的平原土地,抑或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还有高山河流,丰富的矿藏,给这个国家带去了无数的财富。 欲壑总是难填的,过度的繁华让伊犁国的君主也开始向往万国来朝的壮观景象,趁着冉国与江南国互相牵制,他竟然异想天开的想一步步蚕食掉冉国。 是可忍孰不可忍,反正和江南国那边的战争也就是那样了。因此冉国皇帝齐揽果断做了决定,只待新年一过,立刻调拨大军前往边境,和伊犁国正式开战,能把对方灭了自然最好,那一片江山谁不垂涎?就算不能灭了对方,也要占领几座城池,狠狠杀一杀伊犁国的威风。 齐揽最钟爱的就是太子齐康,这个儿子天资聪颖,又是皇后所出,虽然年纪不大,然而文武双全,刻苦认真。他唯一有些担忧的,就是这孩子太正直了,或许是受太傅和他母亲的影响,本该天真烂漫的年纪,却透着一股子老成之气,说难听点就是古板。 做皇帝的人,必须要心狠手辣,智慧无双。齐揽共有八个儿子,即使现在看来儿子们都很听话,但谁也不敢保证此后不会出现勾心斗角篡夺皇位的行为,若果真如此,就算齐康聪明过人,但受性格所限,只怕最终也难逃被倾轧的命运。 因此齐揽居安思危,有意要让齐康好好历练一下,去战场上亲自见识一下战争的残酷。他心里很清楚,儿子的性格应该是偏向自己的,他的骨子里流着冷酷的帝王之血,只是因为跟的人都是古板稳重温柔的人,所以还没激发出他的本性。 更何况,到了战场上,就可以积攒军功,即便是不用他亲自领军作战,但只要他坐镇军中,日后回朝,最大的那一份军功就是他的,这足以令他在兄弟们之中占绝对优势。还可以趁此机会拉拢军方各大将领,只要掌握了军方的忠心,将来的夺嫡之战,就更是稳居不败之地了。 为了齐康,齐揽这个父亲真是把什么样的后果与艰险都料到了,他给儿子铺了一条康庄大道,然而这条大道却不是没有危险的。到底要派谁和齐康一起去战场上,既能保证他的安全,又能教会他一些知识,那些走路颤巍巍的太傅肯定是不行了,就在这种情况下,他想到了水无攸。 而去水无攸的府里见过他后,齐揽已经确定,这个人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幼年登基,做了三十多年的皇帝,这双眼睛看人,甚至都不需要第二眼。水无攸是他见过的最特别,也最精明的一个人,他相信齐康经过对方的教导后,一定可以给自己带来惊喜。 不过他是惊喜了,从御书房出来的水无攸脑袋可就大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皇帝老子竟然交给自己这么一件天大的棘手任务。 原本还以为齐康的誓死反对能有一点效果。谁知道那个小子在听到他父皇让他上战场之后,竟立刻就答应了这件事情。甚至马上就冲到他面前,跪下磕了三个头,叫了一声「先生」。其态度转变之快,差点儿让水无攸一头撞上柱子。 当然了,撞柱子水无攸是不敢的,所以也只好不情不愿的接下了这个任务。齐揽说了:以他的德行,不足以为太傅,所以让齐康暂时只如民间叫法,称他为先生。不过俸禄却是和太傅一样的。 对于这种说法,水无攸自然很不满。不过在他听说太傅的俸禄是一个月二十两白银之后,眼睛立刻就瞪大了。二十两白银啊,一年的俸禄都够他把杏花居的美酒给包下来了,这种诱惑或许有人可以抵挡,但绝不是他水无攸。 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当然,齐康还是瞧不起这个先生的,只看他那贪钱好酒的样子,他气就不打一处来。 但是,能够上战场,能够亲眼见证冉国军队的每一场胜利,甚至能亲自将冉国的军旗插在伊犁国的皇城上,这让他热血沸腾,因此也就不愿去计较其他的了。 时光匆匆而过,转眼间,北风就悄悄的失去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沾衣欲湿的杏花雨,吹面不寒的杨柳风。桃杏树都打上了花苞,人们脱下了笨重的冬装,换上轻薄春衫,丽水边也多了许多踏青的人,天气终于和暖起来。 相比于北风呼号的冬天,人们自然都是喜欢这生机盎然的春天。只不过,有一个人例外。 这个人就是水无攸,他此刻就坐在窗前,看着院中那些发了花苞的桃杏树,喃喃自语道:「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唉……如果我是青帝,我就让桃花和菊花一起开。你们现在开了,公子我就得去当差了,苦哇……」 一旁正收拾着行李的叮当闻言,不禁撇了撇嘴,没好气道:「苦也没办法,原本这差事也不是不能推脱的,但谁让你管不住自己,想想从过年前几日,到现在你喝了多少坛御酒了?只怕皇帝的酒窖都让你喝干了,现在再说不去,皇帝一句话,让你把喝下的那些酒给吐出来,你吐得出来吗?趁早儿收拾起这些妄想,乖乖听话吧。」 水无攸大怒道:「叮当,你这是什么话?我才是你的主子吧?哼,我上战场了,你以为你就能在家里称大王?做梦,你要和我一起去知不知道?」 叮当哼了一声,点头道:「我早就知道了公子,你什么时候还能给我一点好处?都是有坏事儿的时候第一个想到我。算了算了,上战场就上战场,又不是没上过,以前在江南,还不是都和你在一起待着,不然也到不了这个地方啊。」 水无攸被叮当堵的没有话说,挠了挠头讪讪道:「那又怎么样,我又没缺过你吃喝。唉,叮当,我现在心里难受着呢,你就不能说几句好话安慰安慰我?」 一句话倒把叮当说的笑了起来,然后摇头道:「公子,我是没这个本事了,不过你那坛中好友倒颇有手腕,你不如去找它帮忙啊。」 水无攸扭头道:「还来呕我,明知道我明日就要出征了,怎敢喝酒误事。」 叮当将包袱打好最后一个结,也凑了过来,小声道:「公子,你若真不想上战场,就去求太子啊,只要他不要你做先生,你不就去不成了吗?或者你也可以好好吓唬吓唬他……」 不等说完,水无攸便摇头道:「没用的,太子虽然年少,心里却有数。唉,皇上只因爱他,反而看不清他,据我看来,这少年耿直一些没什么不好,若真把他个性中狠厉狡猾的一面引发出来,只怕就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这些话齐揽自然不会和水无攸明说,但聪明如他,又怎会看不出来。所以现在他也有些矛盾。 皇帝是当局者迷,在他看来,齐康有皇上皇后支持,他又聪颖好学,即便正直刻板一些,也不会令兄弟们有什么窜谋皇位的可乘之机。而他一旦变的狠厉狡猾,那才真正是让冉国皇宫祸起萧墙的根源。 狠辣了,就会失去人心,就容易变成暴君,最终连民意都失去。狡猾了,便容易猜疑,即使是没有二心的兄弟,最后也难保不被他逼上那条道路。齐揽只因担心爱子,一世的英明竟看不透这个。 然而他看透了又能如何?水无攸低低叹了口气,他没忘记自己是因何被俘的。那一年离开时,老皇帝到他府中秘密见他,言辞恳切中透着势在必得的冷酷,要的就是他在未来完成大计。 水无攸是江南国人,即便放浪形骸,这点宁死不屈的气节还是有的。若非为了忍辱负重完成任务,他又怎可能会投降冉国。而接近太子做他的先生,如齐揽所愿的让齐康改变,正是他完成大计的第一步。 水无攸想到那个少年愤怒的眼神,就觉得心里一痛。只怕那双孩童般清澈明净的眸子,在自己的教导下会慢慢变的深邃无比,古井不波吧。自己的罪孽何等深重?这种行为又岂是自己所愿,然而家国天下四个字当前,便是连他,也挣脱不出的。 「公子,把鸡汤喝了吧,这是我吩咐厨房给你炖了好几个时辰才得的这一盅,不管如何,你身子还是弱,喝了补补,去战场上好歹能抵御一点春寒。」 叮当的话将水无攸神智拉回,转身去看,却见这跟随了自己好几年的小厮不知何时已经端了一盅鸡汤过来。 他心里一暖,注目看了叮当半晌,那眼神把叮当看的都发毛了,忍不住道:「公子,你别这么看我成不?怪吓人的。」 水无攸一笑,摇头道:「没出息,被这样看两眼就害怕,将来如果要担当大任,可怎么办?」一边接过鸡汤闻了闻,呵呵笑道:「好香,要是把鸡腿放在这里就更好了。」 叮当翻翻白眼:「这汤就够浓了,要鸡腿干什么?现在那鸡腿就如同熬过药后的药渣子,吃不得了,你就别想着什么下酒之类的念头,安心把这碗汤喝了就是。」 水无攸的嘴角耷拉了下来,恨恨道:「真后悔我当日将你教的这么伶俐做什么?如今什么心思都逃不过你的眼睛,也没什么好。」 喝完鸡汤,等天色黑下来,水无攸趁着叮当不在房中,就到橱柜中拿出一个大葫芦,他抽了拍葫芦,不无感慨的道:「老兄啊老兄,我只道你要消闲几年,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要陪我去出生入死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嘿嘿,过年时皇上赐的那两小坛极品女儿红,我可还给你留着呐。」 他一边说着,就拉开门四处看了看,发现周围没人,便快速溜进了书房中,把书架最下面的书全都搬出来,果然,在那些书的背后,赫然藏着两个精致无比的小坛子。便是过年时齐揽赐给他的极品女儿红了。 别看水无攸喜欢喝酒,但在把坛子里的酒倒进葫芦的过程中,那双手却是一点儿都不打颤,琥珀色闪烁着柔和光泽的美酒如同一条细线般被倒进葫芦里,竟是半点都没溅出来。 刚把葫芦的盖子塞上,忽听叮当在前院里叫道:「公子公子,有客人来了。」声音尖厉,如被扯断了脖子的大公鸡一样。 水无攸吓了一跳,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连忙将葫芦藏在桌堂里,他这边迎出院子,未等那人近前,便跪下笑道:「参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微臣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第三章 齐康大踏步走上前来,笑容满面的扶起水无攸,呵呵笑道:「先生言重了。你怎的知道是我?刚刚我故意站在阴影下,你这双眼睛也太亮了吧?」 水无攸站起来,微笑道:「若不是殿下,怎会让我这小管家惊慌失措的连声音都变了呢?」说完,他看了看门口的轿子,不由奇怪道:「殿下是坐轿来的?」 齐康笑而不答,一双眼睛斜睨着水无攸,凑近他笑道:「素闻先生惊才绝艳智计过人,甚而未卜先知,今日一见,却是平常的很嘛,更没觉得有何未卜先知之能。你也不想想,只凭我一个,如何就能让你的管家变成没了脖子的小公鸡呢?」 水无攸心中好笑,暗道这太子殿下倒和我真的有师生缘分不成?他竟也用的这个比喻。 然而寻思一下对方的话,却不由得悚然而惊,抬头看向那台溶溶月光下的轿子,他忽然再次跪下,将头磕到地上,却不敢抬起来,口内高喊叫道:「微臣惶恐,不知皇后娘娘驾到,还望恕罪。」 就听轿子里一把柔和的声音道:「爱卿平身。康儿,如何?你这先生果然是能人所不能,他怎的就知道是哀家呢?」 齐康目中也露出惊讶之色,不过一闪即逝,不屑哼道:「那是因为儿臣的提醒,母后你别被他诓骗了,这人最会唬人的,连父皇都上了当,何况是你。」 「你有心难为他,又能怎样提醒?不管如何,只凭三言两语便认出你我身份,这份才智已是不俗。」 皇后娘娘说完,水无攸已经顾不上齐康还在身边嘟囔着说不服气的话了,连忙命令府中众人退避三舍,由几个丫鬟将皇后娘娘引到正堂,打起一道珠帘,他这才敢和齐康进来拜见。 皇后笑道:「爱卿不必惊慌,实在是因为康儿长这么大,第一次离我远行,哀家心中实在放心不下,因此来嘱咐你几句话,只是不知你行李都收拾完了吗?是否哀家这一来,倒打搅了你们呢?」 水无攸躬身道:「娘娘言重,娘娘今日驾临寒舍,真个是蓬荜生辉,何来打搅之说,臣的物品已悉数收拾完毕,不知娘娘有何嘱咐?臣定当洗耳恭听,一字不漏。」 他说完,皇后娘娘还未说话,齐康便笑道:「母后,你还问他什么?他自然是收拾完了的。对于先生来说,只要把酒给准备妥了,其他行李哪还用放在心上。」 他说完,又逼近水无攸,嘲笑道:「先生,你敢和我母后说你刚才不是在偷偷准备酒吗?你身上的酒气我都闻到了。」 一边说着,又深深嗅了一口,呵呵笑道:「好香,看来定是极品的美酒了,是也不是?」 水无攸脸皮就算再厚,被太子这样一说,也不禁面红过耳。心道都怪自己心急,让这小太子抓到了把柄。这小鬼哪里用得着自己教导啊,他在对自己赶尽杀绝这一方面,真是心狠手辣,不留半分情面的。 当下呐呐说不出话来。白皙面孔变得酡红一片,一双凤目低垂闪烁,竟无意间引出万种风情。齐康在旁边本是打算幸灾乐祸的,然而看见他这个样子,却不由得呆住了,下面那些讥讽之言也就没有再说出来。 皇后娘娘责备了齐康几句,撵他出去后,这才语重心长的和水无攸说话。无非是因为齐康性子刻板,又怕他年少逞强,有了闪失,因此拜托水无攸千万禁管一二,好生照料而已。说完也就走了。 把皇后送走之后,水无攸连晚饭也没什么心思吃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着一些漫无边际的事情,直到四更天才堪堪睡着。不到五更天,鸡窝里养的那只勤劳大公鸡便开始尽忠职守叫主人起床了。 迷迷糊糊起来,叮当已经都准备停当,俊俏的小管家倒不像主人那般心事重重,眼中脸上甚至都隐有一丝兴奋。 水无攸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摇头苦笑,心想到底还是少年心性,只怕太子此时也是如此吧。 梳洗完毕,穿好衣服,因为水无攸不是将军,所以也不必着盔甲,只是一袭干净白衣,腰间一条织带勾勒出优美纤细的腰线。 因还是春寒料峭的时候,所以外面披着一领红色的大氅,这是昨日晚上皇后赐下,嘱他在行军中穿的,虽是拉拢,但这份关怀之意还是让水无攸十分感激。 两人趁着月色来到演武场上,只见兵士们已经集结完毕,这只是一小部分精锐军队,另有二十万大军悉数驻扎在城外。三声炮响后,三军统帅张力升台点将,然后做了一番鼓励之言,大军便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这次太子随军乃是机密,没有几个人知道的,这是出于安全上的考虑,因此齐康只带了一个小太监小闵子和一个侍卫叫做杨青的,与水无攸和叮当一起走在大将军罗定的仪仗队中,倒也不十分惹眼。 军队走在官道上,两旁都是青青的庄稼,齐康从来没出过宫,看见这番景象,不由得很是兴奋,坐在马上不停的东张西望,然而从小受到的教育还偏偏要他正襟危坐,因此心里那个难受劲儿就别提了。 水无攸在旁边看着,不觉好笑,再转头看着四周将领,只见大家一个个也是身体僵硬表情凝重。 这可是太子啊,将来的皇帝,谁敢不注意自身形象?更何况,太子走在这里,万一从哪儿冒出个刺客,来个一剑东来什么的,救得了还好,救不了那就是抄家灭族的惨祸啊。 「公子,大家都挺不自在的。」叮当凑近水无攸身边,小管家也已经看出来了,不由得在马上捂嘴偷笑。 「谁说我不自在了?」齐康狠狠瞪了水无攸一眼,哼了一声:「上梁不正下梁歪,管好你的管家,这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岂能随意说笑?」 水无攸看了叮当一眼,小家伙吐了吐舌头,缩回身子。嘟嘟囔囔道:「这有什么呀,以前跟着我家公子的时候,谁去管他,如今做了先生,还要被你这学生管,真是岂有此理。」 「你说什么?」小闵子护主心切,狠狠瞪着叮当:「你敢说殿……咳咳,说我们公子,当心我报告皇上,将你抄家灭族。」 「行了小闵子,言多必失。」齐康微微沉了脸,于是少年身上立刻显露出一股无形的威严。就连几个一直注视这边的随军将领,脸上都不由得现出惊诧之色。 「咳咳,齐公子,刚刚你们主仆两个的话就有两处错误,日后务必小心。」水无攸凑近了齐康,压低声音贴着他的耳朵道:「第一,你的小厮一时半会儿似乎还改不了自己的称呼,多说话无妨,但一定要尽快把这习惯改过来,不然这是什么地方?这些又都是什么人?听见一个字就能猜出个大概的。」 「第二,你叫他小闵子,这大多是宫中人的称呼,所以在外面这些日子,你不如就叫他小闵。」水无攸说完,看见齐康脸上又是不甘心又是沮丧的表情,微微一笑道:「忍着吧,谁让你身份特殊呢?要不然,你觉得约束的紧,不如我们和张将军说一声,先行到前面等他们?」 齐康吓了一跳,低声斥道:「胡说,你怎会有如此胡作非为的想法?我们……我们怎能随便离队?」 水无攸挑了下眉头,微笑道:「我以前都是这么干的,你不愿意,我自然也不逼迫你。」说完在马上坐正了身子。 齐康看看他,咬牙恨恨道:「你就是个不服禁管的,还有脸说呢。」 然而说是这样说,水无攸的话却如同在他心中投下了一块巨石,荡漾的涟漪不断扩散扩散,哪个孩子不渴望玩耍自由?能在无垠的草地旷野中信马由缰,即便齐康一向老成,也很难受得了这个诱惑。 水无攸当然了解小孩子的心性,也不说话,就拿眼角余光看着齐康时而兴奋时而沉思时而沮丧的为难表情。 心中一边好笑的同时,却又忍不住为这少年太子叹息,暗道寻常人家的十五岁少年,早已是能下田劳作下海捕鱼了,这太子却连宫门都没有出过,也着实有些可怜。 最后,齐康还是受不了诱惑了,凑到水无攸面前期期艾艾的问:「那个……你刚才说的,可行吗?这些将领能同意吗?」香t第 「可行是可行的,只怕将军们不能同意,你要知道我的身份,他们怎能放心将你这样重要的人交到我手中,万一我是卧底奸细什么的,要对你不利,他们万死也难辞其咎。」 齐康瞄了水无攸一眼,哂笑道:「瞎说什么?就你这柳树条子般的小身子,还想对我不利?真是太好笑了,哼,你放心,我这就去和张将军说。」得到了水无攸的答案,齐康顿时自信满满。 不过随即他就垂头丧气的回来了,水无攸一笑,知道他肯定是碰了钉子。让叮当看着那主仆几人,他策马到张力身边,只说了几句话,便见对方点头同意了。 这下子可把齐康给气坏了,暗道怎么着?我堂堂一国太子,说的话还不如那个不着调的家伙管用?再说他是个降臣啊,张将军凭什么听他的不听我的。 气恼之下,就要上前找张力理论,却冷不防被叮当拽住了,听他撇嘴道:「你清停些吧齐公子,我家公子好不容易让元帅点头,你再去一闹,他又该摇头了。」 小闵子在旁边恨恨道:「你家公子那是不容易吗?你没长眼睛还是怎的?你看他只翻动了几下嘴皮子,张将军就点头了,这哪里有半点儿不容易?我看容易得很呢。」 叮当气极,松了齐康的胳膊,朝小闵子龇牙:「怎么?不服气是吧?我家公子就是有这个本事,哼,你不服你去说说试试啊?你以为能名满京城这么容易呢?没两把刷子,行吗?」 小闵子和齐康被叮当气的说不出话来,正要再分辩,却见水无攸已经回来,淡淡道:「想自由的话,就都闭嘴,听我安排。」 「听你安排就听你安排,哼,难道你还能安排出花啊朵啊?」齐康不服气的小声说。心里却隐有一股不安,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做这种有些离经叛道的事情,难免有些惴惴。而他更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张将军会听水无攸的话。 大军走了五十里路的时候,停下歇息,二十万人,分成一小队一小队的坐在山坡上,火头军埋锅造饭。远远看去,情景蔚为壮观。 水无攸拉着齐康叮当,小闵子和杨青跟在身后,几人悄悄牵着马离开大军,因为旁人不知道他们的身份,而知道身份的又默许他们离开,所以这次行动很顺利,不久之后,他们就将大军甩在后面了。 几匹马脱离了大部队,撒欢儿的跑起来,约莫一个时辰,就来到了百里亭。 百里亭是距离京都一百里的亭子,从这里开始到京城,五里一个短亭,十里一个长亭。但是出了这亭子之后,便是真正的脱离了京城。走几十里能遇见个亭子就算你运气不错了。大军也是要从这里,才开始真正的急行军。 「好了,我们就在这里等张将军他们吧。」水无攸勒住马缰,齐康也随着他停下马来,少年太子的脸上,还难掩初获自由的兴奋,一颗脑袋四处转着,贪婪的看着那些杨柳青青春花烂漫的美景。 「哎,我就奇怪了,凭什么你一说,张将军就放殿,哦,公子出来了?我们公子的身份,怎么着也比你高上一些吧?」小闵子不服气的噘起嘴巴询问,杨青目中也露出好奇之色,却是不声不响。 齐康觉得小闵子这样对水无攸说话有点过分,不管怎么说,这个人现在是自己的先生,也就是老师。他想这小太监大概是仗着自己的势力习惯了,万一被这水无攸抓到把柄,回京城在父皇耳边说自己的坏话,那对自己可有些不利。 想到此处,正要呵斥小闵子,却见水无攸一点儿也不当回事儿,干净利落的跳下马,他随手一拨散落在后背的长发,哈哈笑道:「这个很简单啊,所谓攻心为上。我说中了他们的心事,他们自然就放公子离开了。」 一边说着,早已迫不及待的解下腰中葫芦,仰脖子大喝了一口,微风吹来,酒香四溢,水无攸满足的叹息了一声,面上却露出些许遗憾之色,挣扎良久,方将葫芦重新挂回腰上。 「喂,别卖关子好不好?怎么个攻心为上法?」齐康不满的上前,瞄了瞄水无攸腰间葫芦,心想这真是个酒鬼,行军还不忘带着这东西,亏得张将军他们不理论。这个时候,他也把尊师重道的想法给抛到了脑后。 「很简单啊,公子你去了,只是说自己想先行离开。他们一听,就认为你是小孩子贪玩,怎么可能答应。但我却是从他们身上下手。我看出他们因为有你在身边,所以很不自在,看透了这点,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呶,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水无攸说完一摊手,雪白修长的手掌在阳光下,竟似透明一般细腻优美。 齐康一窒,连忙别开眼光,细细想了想水无攸的话,觉得真有些道理。忽听对方又笑道:「更何况,由我来说,将领们心中就会存疑,而解疑的最好方法,莫过于放任其自行露出马脚。」 「先生这话怎的让人难懂?」杨青也凑了过来。看自家殿下也同样瞪大了眼睛,显然也不懂水无攸的话,小侍卫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暗道原来并不是我太笨才听不懂,而是这个先生的确是莫测高深。 「很简单啊,我提出要带你先行一步。张将军他们肯定不放心,更会怀疑我的动机,害怕我是否会趁此机会对你不利。但是往后的日子,我是你的先生,和你朝夕相处,要想对你不利,机会实在太多了。所以他们索性放手一搏,趁这时候让你我出来,再派几个高手偷偷跟随,只要我露出狼子野心,那我就要立刻死无葬身之地了。」 水无攸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带着悠然笑意。杨青是高手,立刻就听到远处有一丝轻响,似乎是人踩在树枝上的声音。 他知道水无攸说对了,果然张将军派了好几个高手跟着呢。 齐康看着水无攸,目中原本的不屑之色淡去了一些。不过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不服。哼了一声道:「以后你说话,可不可以把前面很简单三个字去掉?听着让人心里不舒服,我真是讨厌死了你脸上那种什么都瞒不过我的表情。」 水无攸愣了一下,哭笑不得道:「是是是,小的记住了。公子爱恨分明,说明是赤子之心,实在是冉国之福,百姓之福。」 「好了,你别在那里耍嘴皮子了,被你拉出来到现在,我们还没吃饭呢,这地方虽然山清水秀,可连个店家都没有,你让我们去哪儿吃饭啊?」小闵子嚷起来,经他一说,众人才都发觉有些肚饿。 却见水无攸胸有成竹道:「何必找什么店家,今日我让你们以天为庐地为铺,享受一顿人间美味,你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身份系列之先生[出书版] 作者:梨花 就在这里等着吧。」他说完,就招呼叮当上了山上的林子。 齐康哪肯在这里乖乖等着,和杨青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跟上去,就见水无攸进了山林之后,便立刻在林间飞纵起来,衣袂翻飞之时,数声惨叫响起,原来却是十几只野鸡和野兔。 齐康和杨青是知道水无攸会功夫的,却没料想他的轻功如此高明,三米多高的大树,他飞身上去,只为摘几枚果子。正在心里赞叹间,就觉眼前一花,下一刻,水无攸已经带笑站在面前,悠悠道:「好了,看够了没有?看够了我们就走吧。」 齐康和杨青被他抓了个现行,都觉有些讪讪的,不过转念一想,暗道我们又不是跟踪他,只是有些好奇他来这里怎么做饭而已,有什么好愧疚的。这样想着,又觉理直气壮。 水无攸把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好笑。带着他们出了林子,却又来到草地上,齐康随他走了一阵,赫然发现就在浓密的草地中,竟然有一条一人宽的小溪,先前只因隔得远,溪水又自流无声,所以竟没发觉。 「公子,你在这里等着,我们再抓几条鱼就可以开火做饭了。」水无攸一边说着,就撩起长袍别在腰带上,然后挽起裤腿,「扑通」一声跳下小溪,倒把齐康吓了一跳。 「你……你还会抓鱼?」齐康是真的惊讶了,不相信这个水无攸病夫一般的身体,却会有这许多本事。然而不到片刻间,一条尺来长的草鱼就被抛上岸,在草地上兀自乱蹦。 惊奇之色掩盖了原本的不屑。齐康就站在岸上,瞪大眼睛看着水无攸优美的身形在水里东扑一下西扑一下。随着他的动作,一尾尾鲜鱼不断被甩了上来,俱是半尺多长的大鱼,偶尔还会有一两条一尺多长的。 齐康也被水无攸逗弄上了兴趣,兴致勃勃学他把袍子往腰里一扎,脱掉靴子挽起裤腿,然后就向小溪里一跃。那杨青只顾着看水无攸灵活优美的身形,等听到水声的时候已经晚了,自家主子早已站立在小溪之中。 「哇,好凉啊。」齐康惊叫了一声:「不是说什么春江水暖鸭先知吗?这哪里暖了。」他一边叫着,忽然看见一条大鱼从自己眼前惊慌游过,连忙弯下身子伸手去抓。然而那鱼滑溜无比,只是碰了下身子就被它逃开,毫无经验的齐康却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在水里。 「公子小心。」杨青担忧的叫,却见远处的水无攸忽然飞身而起,在水面上一起一落,便来到齐康面前,正好在他摔进水里的最后一刻抓住了他,帮他稳住了身形。 齐康大感讶异,一时之间竟然忘了害羞,指着溪水道:「先生,真奇怪,这么一条小溪,水流也不湍急,怎的我一动,它竟就忽然生出了许多力量,差点儿将我拽下去?」 水无攸一愣,这是齐康第一次真心实意的叫他「先生」,不知为什么,心里竟然有一丝暖意掠过。微笑道:「是啊,水里和岸上可不同,公子也是习过武艺的人,本可以在水里捉鱼捉虾,上身左右上下摆动,下盘却稳如泰山的,你只因没练习过,因此一时间有些不习惯罢了。」 齐康点点头道:「没错,我觉着我是可以站稳的,就是这腿浸在水里的感觉和陆地上不一样。」他一边说,眼看又一条鱼游过去,不由得兴奋叫道:「啊,又是一条,这里的鱼真多。」话音未落,早弯下腰去,两只手抱住了那尾鱼。 一招得手,齐康不由得哈哈大笑。水无攸在他身旁,看到他如此开心,面上也不由得露出笑意。可惜那条鱼实在太滑溜,齐康没有经验,扑腾了一阵还是让鱼逃掉了,但这一次他的身形却稳了许多。 忙活了一阵,齐康终于在水水无攸的教导下也捉住了三尾大鱼。生平从未有过如此经历的太子大为兴奋,只觉在宫中一呼百应的时候,也没有此刻快意,都上了岸,兀自兴奋的和杨青大说大笑。 正说笑着,忽然记起自己的太子身份,不由得连忙收了笑声,抬眼看向水无攸,却见对方正躺在草地上,以手枕头,望着天上悠悠白云,在齐康看他的时候,忽然开口道:「人生就该是这样,快意逍遥自在一些,不然还有什么趣味?公子尽管放开胸怀玩耍,我和你那些老师是不一样的。」 齐康松了口气,心底生起一股怪异的感觉,只觉虽然水无攸是他的老师中最不着调的一个,但不知为什么,现在却觉得他有些可亲可爱了。 忽听对方又笑道:「只是有一样,公子如今跟着我,自然可以放肆一些,只是回到皇城后,该收敛还是要收敛的。不然那些大儒国手若发现自己的乖学生跟着我出来一趟,回去就没了正形,只怕要打上我的门了。小的家贫寒微,可禁不起国手们糟蹋。」 话音落,齐康和小闵子杨青已忍不住弯腰捧腹的笑起来,幻想着那些胡子花白的大儒凶叫着闯进水无攸的家门,拖出正躲在屋里喝酒的他连骂带打,真是怎么想都觉得好笑的不行。 水无攸额头隐隐下了一排黑线,指着他们叫道:「喂,有这么好笑吗?你们这些家伙有点同情心好不好?幸灾乐祸那么好玩吗?」 齐康好不容易才直起身来,不怀好意的看着水无攸,坏笑道:「你放心吧先生,我一定不幸灾乐祸,我要付诸行动,回去后我就大模大样的好好学习先生的样子,一定要把太傅们的胡子气的翘起来,这出好戏我看定了。」 第四章 「你们……等着。」水无攸用手指点了点齐康:「是不是忘了你们现在的五脏庙能否得点好处都掌握在我的手里呢?」他一边说,就拎起一条鱼的尾巴轻轻摇了摇。 说到吃的,齐康又兴奋起来,凑到水无攸的身边兴奋问道:「这鱼要这么吃?不如熬汤吧?这么新鲜的鱼,熬汤是最鲜的。」虽是锦衣玉食山珍海味惯了,但这可是自己亲手抓上来的鱼,总觉得滋味会更加鲜美。 「熬什么汤?你拿铁锅了吗?」水无攸将鱼丢到草地中间,拍了拍手。 齐康眨了眨眼睛,不解问道:「锅?锅是什么东西?我在宫里的鱼汤都是用小银碗装的,那个就是锅吗?」 水无攸还不待答话,一串清脆的笑声就传了过来。回头一看,就看见叮当背着一捆柴禾,手里提着一个大篮子走了过来。 「真是个天潢贵胄,说出的话惹人发笑。」叮当将背上和手里的东西放下来,却听水无攸正色道:「叮当,不许无礼,公子是什么身份?你也敢取笑。」 「无妨无妨,既已经出来了,又要隐瞒身份,也不必那么拘束了。」齐康摆摆手,好奇的看着叮当把柴禾架成柴堆,又把水无攸猎来的那些野鸡野兔和十几条鱼都收集到篮子里,拿去溪边洗剥,他从未见过这些作为,只觉新奇有趣,和小闵子杨青亦步亦趋的跟在叮当身后。 叮当撇撇嘴,心想我家公子这蛊惑人心的本事就是厉害,这小太子之前多稳重老成的一个人,跟他出来了半天不到,一般的也变成这模样了。 正想着,水无攸已在那边喊了,叮当连忙把东西收拾着往那边运,齐康小闵子和杨青也兴致勃勃的帮忙。 水无攸悠闲的从怀中拿出一个袋子,打开来一看,原来里面装的都是各种调料,他将鸡鱼兔子都抹上调料,又把叮当手中柳条篮子里的野鸡蛋全塞进野鸡的肚子里,然后用树枝将这些穿起,架在火上不住翻烤。 「殿下,其实这便是我给你上的第一课了,自然之课。」水无攸指着那些鸡和鱼:「你别以为我是贪吃才学这本事,一个人的一生中,充满了太多不可预料的事情,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就能高屋广厦,锦衣玉食一辈子,一旦落难,这些本领就可以用上了。」 反正四野无人,水无攸也就恢复了对齐康的敬称。 「喂喂,你不要乌鸦嘴好不好?我这辈子要是落了难,那就离死不远了。」齐康横了水无攸一眼:「你就是贪吃,搬出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干什么?」 水无攸一笑,悠悠道:「也不能这么说,历史上在外落难,后来却又登上皇位的皇帝还少吗?当然当然,太子殿下文韬武略,微臣是相信殿下绝不会有这种机会的。」 齐康哼了一声,看见野鸡野兔身上已经滴下油脂,于是摆摆手道:「算了,看在这些鸡鱼美味的份儿上,本宫不和你计较。我说先生,这鸡兔什么时候能烤熟啊,本宫这肚子都饿了。」 水无攸笑道:「这才烤了多长时间,怎么着还要等一阵子。」他心想真是孺子可教,刚刚那番话,虽然这小太子表面上没往心里去,但只看他眼神中布满的沉思之色,便知他是放在心里了。 一时间鸡兔烤熟,几个人拿起来大嚼。水无攸拿起葫芦,吃一口鸡喝一小口酒,好不惬意。请尊重他人劳动成果,勿随意传播,如喜欢本书请购买原版。 他本意是要引诱齐康也喝两口,趁机勒索日后的美酒。谁料想齐康和小闵子杨青对着飘香美酒,竟然没一个人在意,只和叮当说笑吃肉吃鱼,让他的心机全都白费了。 野鸡和野兔烤鱼吃到最后,还剩下很多,齐康也不舍得扔掉,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叮当从包袱里拿出油纸,将这些都包起来,嘿嘿笑道:「我早准备好了,现在包起来,留着晚上吃。」] 齐康拍着肚皮,躺在地上望着天上悠悠白云,满足的叹了一口气,喃喃道:「本宫今日只自在了半日,便知过去那些岁月,竟是白活了。原来这宫外竟有如此多有趣的生活,难怪都说农家乐农家乐,果然如此。」 水无攸笑道:「这种生活偶一为之,自是有趣,然而每日都过农夫的生活,也是劳累的,面朝黄土背朝天,哪有那么容易,殿下日后若能登基,切记要勤政爱民,带给他们一个太平盛世,方不负他们供养朝廷之恩啊。」 齐康凑到他面前,笑道:「今日竟头一次从你嘴里听到一句正经的话,但向来只说朝廷之恩,可从不曾听说过百姓之恩的。」 「所谓民为重君为轻,便是说的这个了。」水无攸坐起身来,感叹道:「王公贵族穿的绫罗绸缎,吃的山珍海味,哪一样不是赖百姓之力?朝廷偶尔放松赋税,百姓们便感恩戴德了。然百姓若不种地捕鱼,养蚕织丝,哪里有你们的富贵生活?」 齐康点点头,看着无垠旷野,轻声道:「这些道理我自然是懂的,但以前只是在书本上学来,如今方觉这道理是真的到我心里了。别说,到底还是父皇目光如炬,虽然我还是瞧不起你这没个正经的样子,但我有预感,我会从你身上学到不少东西的。」 「那就好,殿下是否瞧得起微臣,我是一点都不在乎。我只希望能够完成陛下所托,让殿下有更多历练,这就知足了。呵呵,说起来,皇帝陛下可答应过我,教会了你,还要赐我几坛子美酒的。」 「喝吧喝吧,迟早有一天你要把自己都搭在这个酒上。」齐康板起脸,半大的少年倒正经训斥起先生了,不过水无攸天性不羁,面对这些,也只是哈哈一笑就带过去。 在草地上躺了一阵子,齐康坐起来,看看天色,已是夕阳西下,红彤彤的一轮太阳坠在山间,煞是美丽。 「先生,公子,我们还是走吧。」小闵子也坐起来,看看在草地上悠闲吃草的马匹:「这些马儿也吃饱了,再不走,大军就该追上来了。」 水无攸嘴里叼着一根草,呵呵笑道:「正是要等他们啊,不然我还不早带上你们一溜烟跑到边关呢,何苦在这里等半天。」 「什么?等他们?你……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自由的时间也就只有这半天?」齐康大惊失色,跑到水无攸身边劈头训斥道:「你是猪吗?回到大军里再想出来哪有这么容易,也许现在张将军就后悔了,你……你真是气死本宫了,早知如此,就不该让我知道这独自策马天涯的滋味,如今又要把我圈回去。」 水无攸也一点不着恼,悠悠道:「这才半天,心就野了?对先生又开始大呼小叫的,竟然还用猪这种不雅的名词来形容本先生,哼。」 齐康怔愣了一下,眉眼间逐渐染上怒气,不过到底没有发作,还深深一揖道:「先生,刚才是学生冲撞了,只是你还要想个法子,看怎生我们独自走还好,不然在大军之中,实在太憋闷了。」 「嗯,这还差不多。」水无攸嘿嘿一笑,面上现出狐狸般的狡猾之色,对齐康道:「这是我和张将军说好的条件,每日晚间归营,白日里放马而行,这已是他能容许的最大限度了,若想自己纵马到边疆,只怕我还不等回京城,这颗脑袋就要先被元帅给砍下来。」 「原来如此。」齐康松了口气,又狠狠瞪了水无攸一眼:「那你不早说,故意要看我沉不住气的样子是不是?哼,怪不得人家都说你狡猾如狐,果真如此。」 「真真是冤枉,殿下你自己着急,不等我解释就跑过来大吼大叫,最后还怪罪到我头上来。」水无攸摊手,一脸的无辜模样。 齐康咬牙看着他,忽然将脸上所有的表情一收,满面堆笑道:「是是是,学生冤枉了先生,理该赔罪。先生在这草地上躺了半天,想必肩膀有些酸麻了,就让学生代劳,替你拿捏拿捏如何?」 「不敢劳驾。」水无攸咳嗽一声,刚要大步逃走,却听齐康哼了一声道:「你敢不听本宫的话,便是抗旨,给我坐下。」 一边说着,早把水无攸给按在地上,他虽比水无攸小几岁,然而从小就锦衣玉食,又不缺乏锻炼,所以这个子倒反比对方要高几分。 「喂,殿下,你这是松骨还是谋杀啊?我可告诉你,往后的日子里你想继续逍遥,还得靠我呢。」水无攸大声惨叫,可见太子殿下的服务的确不是好享受的。 「嗯,你说得对,就看在你还有利用价值的份儿上,饶你这一回。」齐康得意一笑,收回双手,互相握了握拳头,注目看向水无攸,只见他狼狈的从草地上爬起来,一边嘟囔着什么,一边去整那有些变形了的衣领,头发也有些散了,这副模样看上去,竟有几分旖旎味道,一时间不由得僵了笑容,看呆了眼。 待夕阳完全落下之后,大军果然浩浩荡荡的赶到。张力便命军队原地搭帐篷,埋锅造饭,因这百里亭四周都是开阔平地,所以每次大军出征,第一天晚上必在这里歇息。 军队的伙食虽然不如皇宫精致,却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加上叮当又取出白日里吃剩下的野鸡鲜鱼,重新烤了一遍,众人也吃得开怀。说了一会儿话后,便各自歇了。 齐康本和小闵子杨青是睡一间帐篷的,然而至晚间,水无攸忽然进来,非要和杨青换着睡。他是太子殿下的先生,杨青也不敢违拗,虽不情愿,也只得去另一间与叮当同睡了。 「先生是怕有人对我不利吗?」齐康坐在床上,由小闵子服侍换衣服,一边问水无收。 「太子殿下认为呢?觉着您此行的确够保密,所以是万无一失吗?」水无攸不答反问,也把外面长衫脱下,只余里面的雪白中衣。 「不知道,母后说历来后宫多凶险。我既然坐在这个位子上,肯定要有许多暗箭明刀。不过既然要为国家之主,这些也是我该担当的。」 少年的语气里有一丝忧伤,然而转瞬间就豪气万千,双眼闪亮的看着水无攸道:「先生放心,我会小心保护好自己的。」 水无攸看着齐康,看了良久,方点头笑道:「难怪皇上如此看重你,果然有指点江山的豪气,好了,你也放心,既然陛下委了我,便是为了那几坛美酒,我也必然会将你毫发无伤的送回京城,时候不早了,明晨五更便要赶路,快睡吧。」 「咚」的一声,一本厚重大书呼啸着朝水无攸飞来,他一躲,书便砸在了小床上,把褥子都砸出一个大坑。听那边齐康怒吼道:「你这个混蛋去死吧,竟然是为了那几坛子破酒,等着,回去后我就让人抄了你的家,不抄别的,就把酒坛子全部砸碎。」 水无攸哈哈一笑,解开葫芦又灌了一口。躺倒在床上不再说话,那边齐康吼了几声,也消停了。小闵子吹灭烛火,一时间,帐内安静下来。 黑暗中,齐康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了,仔细想着这水无攸真是自己见过的第一等奇怪人。说他放浪形骸品行不端,但其实又似没有坏到哪里去,说他才高八斗,可是又不恃才傲物,真是怎么琢磨也弄不明白。 如此这般思来想去,直到天近三更,才堪堪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觉自己不知怎的便来到一个广阔的天地中,草原无边无际,远方天地交接的地方,一骑绝尘而去,白衣乌发飞扬,说不出的豪壮飘逸,说也奇怪,虽看上去是在极远的地方,那人的眉眼却都还看得清清楚楚,正是水无攸。 齐康只觉焦急,大声喊道:「先生你要去哪里?你要抛下我了吗?你连御赐美酒都不要了吗?」 这样喊着,水无攸却只是回头,并不答言,依然越去越远,齐康就在后面追着,只觉气都喘不匀了。 正气恼间,就听身边一阵惊慌大叫声:「哎呀,糟了糟了,竟然睡到了这个时候。」他心里一慌,暗道不知是不是过了读书时辰,坏了,李太傅又要念上好半天了。如此一想,竟猛的睁眼,呆呆看着头顶的帐篷,许久才缓过神来,原来刚刚是做了个梦。 却见水无攸已将长袍穿上,对齐康竖了竖大拇指,呵呵笑道:「到底还是公子,我只因昨晚喝了一口酒,竟然就睡到现在。看来以后睡前这酒是坚决喝不得了。只是小闵子,你平日里不就是负责掌握时刻的吗?怎的也睡过头了? 」 小闵子委屈的撇撇嘴,小声道:「谁是负责掌握时刻的啊,宫里有专门的人掌握时辰,平日里都是他们先叫我,我再去叫公子,所以昨晚上睡着后,没人叫我,我也睡到了现在。」 小太监说到这里,一脸崇拜的看向自家主子,兴奋道:「不过还好,公子你真是太厉害了,竟然自己就掌握了时辰,我听见你叫水先生,起先还吓了一跳,以为你是做噩梦呢,谁知一看天色,才知道你是在叫我们起床。」 齐康的嘴巴就如同吞下了一个鹅蛋,只是这时再说自己是做梦时说梦话喊得先生,未免太没有面子,也只好咳了两声,含混不清的就算是接受了小闵子的赞美。 水无攸看见他的表情,自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笑不语,几人收拾妥当出了帐篷,只见大军已将集结完毕,张力等人赶上前来,水无攸对他们道:「几位将军,今日我们还是先行一步了。」 张力和其他几人面面相觑,但看见水无攸身后太子的盼望脸色,又不忍心拂逆,想了一想,只好叮嘱了水无攸几句,让他好好照顾殿下,仍放他们去了。 如此这般,转眼间就是半个月过去,眼看再走两三天,便可到边关了。齐康一路走来,见识了数不清的新奇事物,只觉心满意足。原本对水无攸的恨意和不屑也消了大半,只是每每看他进店买酒的时候,仍觉不满。 愈近边塞,触目景色愈是荒凉,大片大片的空地上长满了杂草和野花。齐康好奇道:「先生,这里如此多的土地,怎么没人耕种啊?难道是因为土地太贫瘠吗?」 水无攸叹气道:「土地并非贫瘠,只是在这里种了地,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其他国家的军队或者强盗劫掠一空,因此大家宁可搬到远一些的地方,最起码还安全一点。你看我们这两天,连村庄都很少看到的。」 齐康的脸沉了下来,握拳恨恨道:「真是可恶,百姓们辛辛苦苦种的粮食,竟要被抢劫一空,边塞的将士们在做什么?」 水无攸道:「边境线过长,守边将士却只有那么多,顾得了这边顾不了那边,而且这伊犁国的确可恨,他们民风彪悍,国内人又多是狡诈无赖,贪得无厌之徒。原本皇帝陛下以为他们是游牧民族,粮食稀少,本已制定和平盟约,允许他们每年以牛马羊和我们交换粮食。谁知他们这边拿走了粮食,那边死性不改,后来陛下一查,方知他国内土地肥沃草原众多,乃是富足之国,远不如表面上流传的那样贫瘠,只是贪婪本性使他们总想不劳而获,这一次陛下之所以大动肝火,恐也是因为如此。」 齐康点头道:「正是这样,原本伊犁国就是个小国,后来是联合了草原其他部落,遂成一个中等国家,他们十分狡猾,散布出国内贫瘠的谣言,其实根本不是这样。先生,这一次我们定要将伊犁国灭了,方能消我心头之恨。」 「志向高远值得嘉奖,但不该好高骛远,灭一个国家谈何容易,何况伊犁国战力出众,国内富足,想要灭掉他们就更是天方夜谭了。」水无攸说完,无视齐康瞪视自己的目光,纵马前行,又过了半日,便来到一条大河旁。 只见河水翻滚不休咆哮东去。齐康等人也赶上来,赞叹的看着,却听水无攸道:「这边是渭河的源头了,据说渭河鲤鱼是一绝,用来下酒最是美味不过。不如我们捕几条带到前面酒楼,收拾了好好吃一顿。」 「你……你疯了?这种河水,你要下去……下去还不被冲走了?」小闵子大声叫喊,不敢置信的看向水无攸。 「难道你不知道这世上有一样东西叫渔网吗? 」水无攸微笑指着远处渡头的几条船只。 齐康吐出口气,随即嘲笑道:「我还以为你真厉害到能在这浪里捕鲤鱼呢。」 「我便真有这个本事,也不敢去浪里,越往这边,天气反而寒冷了些,我这身子可禁受不住这冷水。」水无攸毫不讳言,他的话倒让齐康有些诧异,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一看之下,只觉对方的身子的确是有些单薄,心里便升起几丝怜悯,暗道这样多才俊秀的一个人,偏偏先天体弱,看来果然是人无完人啊,也许他平日里嗜酒,只是为了暖身子而已。如此想来,倒把平日之气又去了大半。香t第 几人去船上找人借了渔网,自己捕鱼,齐康等人都不会,就连叮当也不会,只有水无攸,每网下去必然能捕上十几条大鱼,他们把其他的鱼都送给了渔民,只提着几条一尺长的鲤鱼来到了市镇的一家酒楼里。 「我跟着先生,算是将这民间各行各业都尝遍了。」席间,几人一边兴高采烈的吃着鲤鱼,一边欢笑谈论,气氛十分热烈。 「就是,这一路而来,农夫也做了,樵夫也做了,渔夫也做了,也没落了学习书本,真真是渔樵耕读,全乎了。」小闵子也兴高采烈,「别说,倒还真是有趣得紧。」 水无攸但笑不语,每当这种时候,齐康就越发觉得他明艳照人,脑海中情不自禁的就会回想起以前念过的那首诗:「低头顾影无颜色,尚得君王不自持。」他不敢多看,唯恐自己会对这个男人生了绮念,只好一味的低头猛吃。 正吃的高兴,忽听邻桌上起了纷争,几人偏头一看,原来是几个大汉正在拉扯卖唱的小姑娘,那小姑娘都吓得哭了起来,她身后的老汉也一个劲儿的作揖磕头,求大汉们放过小姑娘。 这种戏码也算是常见,酒楼里众人都是敢怒不敢言。齐康和小闵子叮当看不过眼,便命杨青上前解救。待那卖唱的女孩和老人下楼之后,几个大汉就靠了过来,盯着水无攸和叮当色眯眯道:「知道大爷们为何放那老柴棒子走吗?那是因为你们这两个美人啊。」 齐康和杨青齐齐一怔,接着两人目中不约而同的露出兴奋之色,能不兴奋吗?这一路上什么新鲜事都见过了,就差恶霸抢男霸女的戏码了,没想到天从人愿,竟然就让他们在今天赶上了。 水无攸倒是老神在在的,对那些恶霸看也不看一眼。小闵子眼中露出惊讶崇拜的光芒,小声对叮当道:「先生真厉害,这就是处变不惊,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定力吧?」 「屁。」 因为被称呼为美人,所以叮当的情绪空前愤怒:「你别让他蒙了,他这么镇静,那是因为他平日里出去喝酒,几乎每天都会被当成美人调戏。他早就见怪不怪了。妈的,找他就对了,干什么说小爷也是美人?小爷英俊潇洒,哪里有一点美人样子,这些混蛋的眼睛是瞎了还是怎的?」 齐康和小闵子杨青目瞪口呆的看着杀气腾腾的叮当,再联想到他刚刚说的水无攸几乎每天都会被人家当成美人调戏的话,然后三个人就爆出大笑声,一个个东倒西歪,小闵子甚至钻到了桌子下面。 被无视的大汉们愤怒了,纷纷凑到水无攸身边,其中一个伸出酱紫色的大手就要去捏他的下巴。 齐康就觉一阵怒气油然而生,想也不想就大喝道:「杨青,还等什么?没看到先生要被轻薄了吗?」 杨青本来都站起身要上前了,却被自家主子一句「没看到先生要被轻薄了吗?」又给弄的笑趴下了。 说时迟那时快,齐康眼见定力差劲的侍卫是指望不上了,正要亲自英雄救美的时候,却见水无攸手中两只细长筷子闪电一般插进那大汉的手掌,然后筷子穿过桌面,竟将大汉的手掌活生生钉在桌子上。 这下子谁也笑不出声来了,杨青和小闵子眼睛瞪得有如铜铃,不敢相信的看一眼那被穿的手掌,再看一眼仍然优哉优哉喝酒的水无攸,不敢相信这一幕就是面前这位看上去如同弱柳扶风似的先生制造的。 齐康也呆住了,不过好在他的定力总比小闵子和杨青要好一些。咳了一声,他看着那些在同伴惨叫声中不住颤抖的大汉,冷哼道,「你们不走,是也想尝尝手掌被钉在桌子上的滋味吗?」 大汉们面面相觑,最后看一眼面不改色的水无攸,再看一眼不怒自威的齐康,齐齐一咬牙一跺脚,拉起同伴就往外拖,好不容易总算把那只手从筷子上拔下来,自然又惹出一连串的惨叫,然后这些家伙就狼狈的夹着尾巴逃跑了。 第五章 「好厉害。」齐康和杨青等人都回过神来,其实在此之前,他们也时常会见识到水无攸的功夫,不过那大多都只是轻功。齐康一直以为水无攸体弱,只能使用那些辗转腾挪的小巧功夫,直到刚才看对方露了这一手,才知自己一直都小看了他。 水无攸对学生崇拜惊羡的目光丝毫未觉,喝光酒壶最后一口酒,再把另两壶美酒都倒进葫芦里,然后起身,一挥手:「好了,我们该走了。」 「先生,没想到你的武功这样厉害。父皇说你文韬武略样样皆精,我一直不相信,今日才信了。这些日子以来,除了诗词歌赋你还没有让我见识外,其他的我可都了然于胸。」齐康骑在马上,很罕见的竟然和水无攸并驾而行,以前他总是要走在前面的。 「琴棋书画吗,我倒也会一些,谈不上精通。诗词歌赋这种东西,是用来直抒胸臆的,没有那种心境,却为赋新词强说愁,只是无病呻吟罢了,何况那种东西不能吃不能穿不能换酒钱,没事念它做什么。」 提起诗词歌赋,闻名天下的才子竟是一脸不屑之色,然后他忽然靠近齐康,呵呵笑道:「如何?太子现在可是不恨我,看重我了吗?」 齐康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说:「才高虽有八斗,然而品行乖张狠厉,这也枉然,你还是不配做帝师。」 「嘿,敢情我怎么做都不对,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人,若非我一招出手震慑住他们,便要上来纠缠。何况像他们这种无赖,伤天害理之事还会少做吗?让他狠狠痛上一痛,来日知道天外有天,进而收敛些,这结果有什么不好?」水无攸坐直身子,想想到底还是气不平,很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小白眼狼。」 「你说什么?」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身份系列之先生[出书版] 作者:梨花 齐康大怒。双目如电般直射水无攸,却见他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那副样子看上去和酒楼上的无赖倒有几分相似。齐康心里恨极,暗道此人虽是才华横溢,然终是太过放浪,难以拘束,竟然敢偷着骂我,将来又怎会把我放在眼里。 因此气恼之下,也不说话。晚上待大军赶来会合之后,一起用过饭食,水无攸见小太子的气还没有消,不由得无奈道:「何必呢?我就说了你一句小白眼狼,在我们家乡,这句话虽是骂人,但却是带着宠溺的一点意思,通常都是母亲骂孩子,妻子骂丈夫等这些自己爱的人才会用到,不必恼我到这个地步吧?」 「真的吗?」听他这么一说,齐康的气也平复了一些,他并不知这些民间话语骂人的意思,只听水无攸骂自己是狼,自动和狼心狗肺狼狈为奸等贬义词联系上了,身为太子,何时受过这种辱骂,因此才气愤难当。 「自然是真的。」水无攸信誓旦旦,见齐康的眼里终于没了怒色,方放下心来。 一夜无话,第二日起来继续赶路,不过三日时间,便来到了边关。此时伊犁国大军也已赶到边境,双方军士剑拔驽张,战争一触即发。 战前的部署是一定要做的。边关守将王子健与此次的三军统帅张力经过商议后,决定只由太子参加高级将领的核心会议,而将水无攸完全排除在外。 对于这种举动,水无攸毫不在意,齐康却是有些不舒服,找到张力和王子健质问道:「父皇说了,先生才智过人,因此方在这次派他随我出来。为何这种会议不召他参加?」 张力与王子健对视一眼,微笑道:「殿下可知水大人的身份吗?」 齐康皱眉道:「你们的意思是说,他是降臣,所以你们不肯信任他吗?」 张力微笑道:「殿下真是聪明,举一反三。没错,如今我朝与伊犁国开战,这一战就可以说是关系两国存亡生死,殿下请想,这样重大的事情,我们敢让一个降臣参与吗?」 「可是父皇既然派了他来给我做先生,就是对他绝对的信任,父皇尚且信他,你们又为何怀疑?」齐康不太赞同张力和王子健的观点。在他心目中,水无攸的才干和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张力笑道:「皇上信他,我们却不敢尽信。殿下许是这么多日子和他一起,心中对他有所偏爱了,但微臣身为三军主帅,行事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微臣背负的是几十万大军的性命和国家兴亡的责任,焉敢马虎?」 齐康还要再争辩,一旁的王子健已经笑道:「殿下,虽然张将军这样说,那只是我们小心之故,将来若真查明他没有异心,自然也要拉他出谋划策,他日凯旋还朝,军功表上必定有他一笔,殿下大可放心。」 既然人家都这样说了,齐康也没办法。只好转回来,心中还怕水无攸不自在,然而过了几天,水无攸除了每日出外采药,并没有什么怨言,他这才放下心来。 放心之余又对水无攸这种作为感到奇怪,私下里问叮当道:「怎么先生还会医术吗?又没人分派他这差事,他每天那么辛苦干什么?」香t第 叮当笑道:「公子难道没听过久病成医这句话吗?我们家公子只因从小体弱多病,所以自己也熟读医书,以他的聪明和天赋,自然是没多长时间就成名医了,不过不肯露出来而已。现如今他每日没事做,又说两军战斗一起,必然有伤亡,所以他去采了很多治外伤的草药备着,只等晒干了,按方子制作成药就行了。」 齐康心中感动,暗道难怪水无攸声名远播,原来他竟是如此的悲天悯人。 恰巧这日伊犁国递上战书,两军已经定下了后日开战,但张力和王子健都不肯让他参加,齐康心中郁闷,一大早起来就在院子里乱逛,不一会儿,看见水无攸背着药篓出门。 水无攸人物秀美风神如玉,如今背上药篓,更在风华中透露出几丝飘逸。齐康心中一动,叫过一个下人给小闵子留了个口信,然后二话不说就跟上水无攸。 就见对方行走如风,竟是用上了轻功。齐康很吃力的在后面跟着,又不敢走近,怕被发现,一边走一边心中慨叹,暗道水无攸真是个好人,为了多采一点药,竟不惜耗费功力,他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能久持的。 须臾间到了东面大山上,那些悬崖峭壁齐康是无能为力跟踪了,索性就躲在山脚大石下,看对方忽远忽近的上下攀爬,不过半日功夫,那个背篓里已经是满满的药草了。 齐康心想坏了,没想到今日这么快就采了这么多药,先生没有东西装了,不过也好,这样还可早一点回去,嗯,今晚我要让厨子们好好做几道他爱吃的菜,犒劳犒劳他。 正想着,却见水无攸慢慢晃下山来,嘴里哼着小曲儿,似是极快活得意一般。循着来路往回走。 齐康赶紧跟上,因为生怕被对方发现,所以隔得很远,有两次竟差点被水无攸甩脱,幸得岔路不多,方能让他又成功尾随,不然就只能他自己回去了。 然而进得城来,却见水无攸没有回府,而是进了一家酒楼。齐康一怔,旋即又释然,暗道他采了半天药,肚子饿也是正常,但不知以往日暮而归的时候,中午要怎么办,总不能都饿着肚子吧。 一边想着,他却不敢跟着上酒楼,只在对面一个包子铺买了两个包子,这还幸亏小闵子思虑周到,在他身上栓了钱袋,不然堂堂太子就只能干瞪眼看对面人大吃大喝了。 坐在包子铺旁边的小凳子上,借着人群掩蔽,倒也方便。看见水无攸又要了两壶酒,齐康心里这个气啊,暗道你才憋了几天,这就忍不住了,回去被人闻到你身上的酒气,是要军法处置的啊,你……你这个要酒不要命的,到时还不得我讨脸子替你求情。 想到此处,不禁就是一怔,暗道我怎的已经想到替他求情了呢?他公然违抗军令,吃点苦头也是应该的。我先前出京时还恨不得他死了,怎么如今却半点恨意都没有了,果然张将军王将军说得对,我心中对他已经有了偏爱吗? 转念又一想,自思道:这也不是偏爱,他每日辛苦上山为将士们采药,只是今日恰逢回来早了,想是实在馋不住,偶尔破戒一回,也值得原谅的。 太子殿下在这里柔肠百转,对面酒楼上的水无攸却还没心没肺的吃喝痛快。一顿饭倒吃了半个多时辰,他才满足的下了酒楼。 齐康松了口气,暗道这回可该回府了,哎哟跟的我这个难受劲儿。一边想着,又连忙跟上去。 然而却见水无攸一转方向,竟是向临时府邸的相反方向而去。 齐康心里咯磴一下,脸上的那点笑容登时退了个干干净净,暗道怎么回事?他怎么不回府?难道真如张将军王将军所说,其实他心怀不轨吗?难道两位将军早已掌握了他的证据,只是不好对我明说吗? 这样想着,不由得心乱如麻起来。暗道自己是不是也在心中存疑,之所以跟了半天却不现身,就是潜意识中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只是脑子里不肯相信不肯承认罢了。 但是不管怎么想,已经跟到这里,就必须再跟下去。齐康眼看着水无攸背着药篓进了一家妓院。他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心道果然是奸细,不然妓院哪有半下午就开业的,看来这里是他们的一个秘密联络点,好啊,水无攸啊水无攸,本太子倒要亲耳听听,你有什么有用的情报出卖给伊犁国。 太子殿下一发狠,也就用上轻功上了房,他轻功本来不如水无攸,然而因为教的师傅高明,却也不俗,眼见水无攸跟着眉开眼笑的鸨母进了一重院落,于是连忙也跟进那里,落在窗根下,那里有几棵樱桃树,绿叶繁密,正好掩盖身形。 只听室内水无攸高声笑道:「轻媚儿,我从昨日离了你这里,心中便一直想着,好容易熬到现在,才总算过来了。可知我尚未进你的房间,骨头便软倒一半了吗?」 接着另一个软软的声音娇笑道:「你们男人惯会说这种话。若是信了,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哎呀……」惊叫过后,又娇叱道:「你倒是急的什么?让人看见了,还以为你是个急色鬼,哪有点风流文人的气质。」 水无攸嘻嘻一笑。想是坐在了凳子上,倒茶水的声音响起,却又听轻媚儿笑道:「是了,刚刚你说这话,倒让我觉得是我功夫还不到家,哪日里你没进我这屋子,骨头就全软倒了,那才是正经把我放在心里了呢。不然天天半下午过来,夕阳下山就要回去,丝毫不顾人家感受,可见我还是没拴住你的心。」 这种青楼风情浪笑淫语齐康何时听过,刚听之下,只觉面红过耳。紧接着又勃然大怒,以他的性子,是要立刻踹飞窗户进屋揍人的。但转念一想,暗道不对,水无攸是个多么狡猾的人,万一他就是防着有人跟踪偷听,所以先来这一番话转移注意力怎么办? 这样一想,便不得不耐着性子听下去,只是屋内那两人丝毫不知道隔墙有耳,兀自调笑的欢,一盏茶未等喝完,听声音便滚到床上去了。 那轻媚儿笑道:「讨厌,你又这样急,今日偏偏不给你,怎么着也要你等到晚上,帮我推一两个客人,他们总是要人家弹琴唱歌,手累嗓子也累。可笑那些妄称才子的人,那副嘴脸你是没看见,你若看见了,能吐出来。晚上带你出去,也臊臊那些人,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拈花圣手风流才子。」 水无攸笑道:「我哪里能等到晚上,夕阳下山前必须要回去的。不然你们丽春院的祸事可就要来了,宝贝儿,别磨蹭,你磨得我这心头火都起来了。」 一语未完,就又听见轻媚儿的惊喘浪叫声。齐康到此时,是一点儿耐性也没有了。暗道看来这两人也是没什么正经事的。此时若不进去,难道让这对狗男女行了好事,再进去替他们收拾残局吗? 一念及此,立刻长身而起,想也不想跳上窗台,一脚就把那窗户给踹飞出去,铁青着脸大喝道:「不必等夕阳下山了,我看现在这个时辰挺好,一把火烧了这丽春院,正好也给天下那些贱骨头的男人一个警醒。」请尊重他人劳动成果,勿随意传播,如喜欢本书请购买原版。 他一边说,早看见象牙床上一个女子只着肚兜亵裤,而水无攸也是衣衫不整,一只葱白玉手还搭在那女子的肚兜带上,很显然,齐康要是晚进来一步,那无边春色便逃不过他的法眼了。 「公……公……公子,你怎么……怎么来了?」从来在齐康面前都是谈笑不羁云淡风轻,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水无攸,此时就像是一个被捉奸在床的妻子,吓得脸都白了。连说话都结巴起来。 总算他还有一点神智,连忙用大红被子将轻媚儿的身体盖住,却听对方叫道:「这是怎么说的?大白天就闯进这里破窗而入?好歹我们丽春院在本地也有些名气,那也是在官府挂了牌子经营的。妈妈,给我叫人来……」 「哎呀姑奶奶,你就别叫了。」水无攸一把捂住轻媚儿的嘴巴,赔笑着看向齐康:「公……公子,别把这事儿闹开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我们……我们出去说。」 「说什么?说你是怎么样利用采药之便前来嫖妓吗?说你和这女人在床上的那些无边风月故事吗?」 齐康冷笑一声,想到此处气就不打一处来。亏自己还真以为他是为将士们着想,还感动的要命,想着给他加菜,却原来,一切都是骗局,这家伙就是为了喝酒嫖妓才找个理由溜出来的。 后脖颈上火辣辣的疼着,好像是刚才蹲在樱桃树下时被什么东西给蜇了,疼痛更助长了齐康的怒火。但他却只是冷笑不已,毫无其他动作,看水无攸期期艾艾的说不出话来,他甚至坐下喝了杯茶。 「公……公子,你要是生气,这桌子椅子随便你砸,不然揍我也行。」水无攸忙着整理衣衫,慌张套上长袍溜下床来,一边在心里叫苦不迭,暗道我怎么这么倒楣啊。边塞苦寒,你们冉国和伊犁国开战,本就不关我什么事,将军们又都防着我,我正好乐得逍遥自在一些,这却也不行。 复又想到:你说这位祖宗到底跟着我干什么?你跟着就跟着罢了,你见我没通敌卖国,而是在干这种事情,你就该悄悄退避了才是,你倒是闯进来干什么啊?我是男人,男人是有需要的啊。你说你闯进来就闯进来,你还这么怒气冲天的,你到底生的哪门子气啊。 只是虽然满肚子委屈,但齐康就如同丧门神一样在那里大马金刀的坐着。自己又是被人捉了个正着,所以这委屈是万万不敢露出来的,只盼望赔着几分笑容,能让齐康见好就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谁知齐康丝毫不理解他的苦心,仍然是虎着脸如同他欠了对方十几万两黄金似的。不但如此,那轻媚儿也是一点儿也不理解他的苦心,目光在齐康和水无攸脸上打了几个来回,忽的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水公子,原来……原来你竟然是人家的男妻,却跑到我这里厮混,今日到底被丈夫捉奸在床了。」 「噗」的一声,齐康一口茶水喷出来。水无攸也是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在地上。情急之下大吼道:「你……你胡说什么?谁说我是他的男妻,你……你别不知道轻重,难道不知祸从口出的道理吗?」 天地良心啊,他是真的为轻媚儿着想才会这样着急的。堂堂太子殿下,却被一个妓女说成好男风之人,甚至把自己说成了他的男妻,这是藐视君威,要杀头的,万一齐康较起真来,轻媚儿一个卖笑为生的女子,那是有死无活啊。 谁知轻媚儿却会错了意,还以为水无攸是被自己揭了疮疤才恼羞成怒,不由得白了地一眼,不屑道:「我道你怎的那么不济事,每每不到一刻钟便泄了,原来却是人家的男妻。这就难怪了。水公子,不是我说,你既做了男妻,便要三从四德,怎能仗着自己长的漂亮,有几分才学便肆意妄为,还跑到我们这里来寻欢呢?」 「你……你说谁不济事?」水无攸气的青筋都蹦出来了,但凡是男人,在这方面就不能被人说个不字儿,他也是男人,焉能例外。 倒是一直铁青着脸的齐康,听见轻媚儿这话,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已经十几岁了,虽还未大婚,也没有娶侧妃妾氏,然而早已尝过云雨滋味,宫中规定,皇子们行完成人礼后,便可由女官安排姿色美丽的宫女侍寝,只是一个月不过几次而已,因此他是明白这话中意思的。 水无攸见齐康发笑,更是面红耳赤,只是在太子面前能怎样辩解,难道要说:「太子殿下,你别听她胡说,我很行的。」那不是找死吗?回头要是让皇帝陛下知道了,只怕死都不能得个好死法。 他们在这里一通吵嚷,那边早已有外面伺候的小厮飞速报与鸨母知晓。就见肥胖的鸨母带着十几个护院,一路骂着就闯了进来。却听轻媚儿哼了一声道:「妈妈不必动怒了,原来水公子是这人的男妻,如今人家打上门来,我们又能怎么样? 」 「我……我不是他的男妻。」水无攸着急辩解,弄的鸨母也疑惑了。忽听齐康悠悠道:「哦,你不是我的男妻,那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会跟着你到这里来,又为何会破窗而入坏你的好事呢?」 他一边说,目光便如电般直盯着水无攸,见对方先是一愣,继而愤愤却又面红过耳,垂头不语的样子,便知他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不由得暗暗一笑,心道先生啊先生,这回你这个憋是吃定了,别说,能把他给降服了,这种感觉还不错。 「那……那到底是不是呢?」鸨母也愣了,不知该怎样对待这位疑似丈夫的客官。 半晌,方听水无攸咬牙切齿的低声道:「是……他……他……他是我的丈夫……」 也只能这样说,不然难道要暴露自己的身份,说自己是齐康的先生?先生嫖妓你学生管得着吗?更何况齐康的气度威严,若不这样遮掩过去,只怕鸨母和轻媚儿用心一想,便能大致猜出他们的贵族身份。如果无事也就罢了,最怕这事儿吹进某些人耳朵里,会让有心人解出其中奥妙,那就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因此一边说着,就迅速从衣袍里拿出一两银子放在桌上,来到齐康面前,怒气冲冲的低吼道:「好了,还不走,难道还要在这里继续丢人吗?」 齐康却不动,只是震惊的看着那一小块放在桌上的银子。忽听鸨母笑道:「客官你放心吧,从此之后我们不会再做他的生意了。哪有让男妻来嫖妓的道理,这让官府知道了,我们也不好开交呀。」 齐康好像没听到她说的话,好半天才拉住水无攸的手、指着那小块银子道:「那……那便是你的度夜之资吗?」 「是啊。」水无攸也回头,心想没问题啊,从我手里流出去的银子,怎么可能会有假的呢。 正疑惑间,却听齐康又道:「只……只有一两?你这嫖客也未免太丢人了吧?传奇脚本上写那些去妓院的豪客,不是都该一掷千金的吗?」 水无攸气结,他先是让轻媚儿抢白了一顿,说他没有用。如今又被齐康笑他出手不够大方,虽然对方不是有意的,但越是这样,越是严重损伤了水无攸那颗男儿心。 偏偏和当朝太子还不敢争辩,更不能就这种事进行深入的探讨研究。因此水无攸只好闷闷道:「哪有那么多一掷千金的豪客?那都是写书的人自己穷酸,就靠着幻想满足一下罢了。」 「是吗?」齐康挑了一下眉头,解下腰上的荷包,掏出一片约有二两的金叶子,随手扔到桌上,对鸨母道:「给我记着了,他再敢来,就给我打出去,这钱便当是赏给护院们的辛苦钱了。」 鸨母和轻媚儿的眼睛「刷」一下亮了起来,连声的叫好。水无攸也盯着那枚金叶子看,一步抢上前去,口内说着「不劳兄弟们费心,我自己还管不住自己的腿吗?总之日后我再也不来了就是。」言罢就要伸手去拿金叶子。 那鸨母却比他还要快了一步,肥厚的手掌一把就把金叶子抓起来,死也不放手,一边对齐康谄媚笑道:「少爷出手真大方。听口音是外地人吧,我们这梁城里共有三家妓院,除了我们丽春院,还有城南的珠绣楼,城西的锦屏阁,日后夫人若再没了影踪,尽管去那两处找寻便是。」 第六章 齐康一把将还要抢夺的水无攸给拽住了,对鸨母微笑道:「多谢,我已经记住这地方了。」言罢又狠狠瞪了水无攸一眼,拉着他从门口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你为什么要给那老鸨金叶子?可知那肥婆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吗?」回去的路上,水无攸很是愤愤的问齐康,只看他此时神情,是再也想不到这位便是大名鼎鼎写意风流的才子水无攸的。 「她是不是东西,那金叶子既已给了她,你也没有上去抢夺的道理,难道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吗?堂堂太子之师,在两军对阵之时去酒楼喝酒,去妓院嫖妓,还和一个老女人抢钱,传出去你还要不要做人?我这堂堂太子殿下的脸又往哪里放?」 齐康也气坏了,看看左右无人,便忍不住摆出太子的架势训斥起来。 在这方面,水无攸的确是理亏的,呐呐说不出话来,心想那老女人忒不地道,赶我出来也就罢了,竟然还将我几条后路都给断了。唉,还什么后路啊,今天让太子捉住这一回,只怕日后再想用这金蝉脱壳之计,是万万不能了。 想到这里,不由得疑惑道:「殿下,无缘无故的,为何忽然想起跟踪微臣?难道也是如同两位将军一般,害怕微臣做出通敌卖国之事,陷你们于死地吗?」 齐康愣了一下,旋即哼了一声道:「少来,你是看见有把柄在我手里,此时又故意装出这份委屈来。我只是今早无事,看到你背着药篓出门,想起你这么多天为将士们辛劳采药,所以心中感激,因此才偷偷跟着你想看你都是怎么采药的。只因我还没经历过这事情,所以觉得有趣罢了。」 水无攸翻翻白眼:「既然觉得有趣,为何不现身出来,采药还是很容易的,只要微臣教你辨认辨认就成了,为何会远远缀在后面?」 「我堂堂太子殿下,岂是采药人?只是看你在山间腾挪跳跃,功夫实在好看,所以忍不住一直跟到最后,本以为你要回府,还想着让厨子多做几道你爱吃的菜犒劳犒劳,谁知却见你进了酒楼,之后又去了那丽春院,水先生,你自己说,你做的这档子事,很有道理吗?」 水无攸撇撇嘴道:「我又不用去军中报到,又不用参加什么会议。还住在这锦绣繁华的城中。你又知道我是个好酒贪杯的人,何况人不风流枉少年,我都是青年了,身边尚未有嘘寒问暖的人,便是去花街柳巷偶尔快活一回,又有什么可说的,现在看来,我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若非和我这一路而来,你哪里知道丽春院是什么地方啊?」 「你……」齐康气结,恨恨道:「死不悔改,明明你错的离谱,我念在你是先生的份儿上,并未采取惩罚手段,你却出言狡辩。给我记着,从今天起,罚俸半年,我看你还有什么余钱去喝酒嫖妓,呸,亏你还是个读书人,也不怕染病上身。」 水无攸冷汗涔涔而下,心想染病上身这种话岂是你太子应该出口的。不过自己行德有亏在先,因此也不敢说。哭丧着脸道:「殿下,你若罚了臣的俸禄,日后臣就要搬去太子府吃住了,臣是个放浪之人,这手里一分余钱也没有的。」 「你……你和无赖有什么两样?」齐康气的恨不得将这道貌岸然的家伙给摁在地上狠揍一顿。忽见水无攸猛的停住身形,他也吓了一跳,暗道不是吧?难道遇上了刺客? 正想着,便见水无攸拔足狂奔起来,一边喊着:「啊,糟糕,差点忘了大事。」 齐康气往上涌,心想这厮大概实在是在我面前抬不起头来,就想找个借口远遁,我岂能让你如意,若不趁此次将你一举降服,还不知日后你会做出什么样的荒唐事,传出去,我和父皇都跟着丢脸。 追了一刻钟,已是到了城外,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四野无人,只见水无攸来到一条小河旁,二话不说就把衣衫脱个精光,纵身跃进水中。 齐康惊疑不定,在岸上呆呆站着,心想这又是玩的哪一出?那时他还说边塞苦寒,不敢入水,怎的这时倒不管不顾了。 细细一寻思,已明原委,不由得更是大怒,暗道这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为了把身上的酒味和脂粉香气洗去,他连自己的身子都不管不顾了。 这样想着,心中也不知是心疼还是愤怒,大踏步来到河边,沉着脸道:「上来吧,你的事都已暴露在本宫眼里,何苦还要遮掩?春水冰寒,小心你那身子禁受不住落下病根。」 水无攸却在水里悠游自在的缓慢动着,只将肩膀以上的部分露在水外,呵呵笑道:「殿下,这河里有一处泉眼,在这附近游着,水温不冷不热,最是舒服,殿下要不要下来也戏耍一会儿?反正大家都是男人,也不存在什么男女之防。」 齐康瞪大了眼睛,不过看水无攸在水里游戏的十分开心,再想想自己,一路跟踪不说,还在樱桃树下蹲了半天,头发上身上都是灰,后脖子还火辣辣的痛,因此犹豫了一下,就果断除去衣物,也如水无攸一般赤着身子跳入水中。 「我说你有谱没?这种地方不会有人来吧?」齐康学水无攸那般仰躺在水面,任水的浮力载着自己沉沉浮浮,一边问近在咫尺的水无攸。 水无攸悠悠道:「放心了,便是有人经过,这又不是开阔之地,前面还有那么大一块山石挡着呢,以我们的功力,要是有人来,肯定就可以听到了。」 「嗯,倒也是。」齐康回答了一声,只觉身子暖暖的很舒服,这样看天上流云飞渡也是很惬意的时光,那太阳此时却已快要到山下了。 「殿下的水性很好啊。」水无攸看了齐康两眼,忽然怔住,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胸中一把熊熊妒火就旺盛的燃烧起来。香t第 「肯定要好一些,不但如此,还有骑马射箭,我也是不错的。难道你不知后宫里有可能继承皇位的孩子,溺水落马中毒是三大最热门的死法吗?」 「噗……」水无攸忍不住喷笑出声,不再为两人身体差距而烦恼,转头道:「殿下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还热门死法,我想肯定不是宫里面流传的吧?」 齐康笑道:「自然不是,但这话最初肯定是从宫中流传出去的。你想啊,只有宫里的人才会知道皇子们真正的死因如何。我这是小闵子跟着其他太监出去采买东西时,在市集间听到的,一开始我也忍不住笑,可细想想,可不正是如此吗?」 水无攸住了笑容,叹一声道:「虽是玩笑话,但细细追思其中的意思,却有多少悲伤无奈在其中。难怪许多皇室中人都感叹,宁不生在帝王家。」 说到这里,忽然惊醒,暗道眼前这主儿不正是帝王家的人吗?自己这样说可不妥,于是连忙补救道:「不过太子殿下和前朝皇子自然是不一样的,皇上对你宠爱有加,皇后又慈祥可亲,其他妃嫔即使想争一日长短,也没有那个能力……」 他不等说完,齐康就瞟了他一眼,苦笑道:「先生真的如此认为?」 「哦……自然……是……是真的……」水无攸结结巴巴的回答,自己都觉着这话说起来是如此的言不由衷。 「你和九弟一样,一说谎就忍不住结巴,所以每次他撒谎,所有人都能轻易分辨出来。偏偏他还爱撒谎,美其名曰多锻炼自己,真是想想就觉得好笑。」齐康微笑着道,想起在京城中那个可爱淘气的弟弟,心中不禁有了一丝挂念。 水无攸知道齐康的九弟乃是梁贵妃所生,只可惜贵妃命短,生下小皇子不到一年就逝去了,于是皇上就让皇后抚养九皇子。虽然和齐康差了几岁,又不是一奶同胞,然而感情却比亲兄弟还要深厚。 当下被齐康戳穿了谎言,水无攸脸都红了。心想:得,自己这先生的威严算是荡然无存了。只好咳嗽两声掩饰过去。 却听齐康又淡淡道:「父皇为什么让我学这许多东西,甚至不惜让你带我来战场上历练,还不是要应付日后可能发生的各种凶险?先生,你说,要是真有人来害我,你会保护我吗?」 水无攸划了几下水,来到齐康面前,面容严肃,一字一字道:「这是自然,若有人要害你,我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护你周全。因为你是个好皇子。」 齐康直起身,双眼直直盯着面前的男人,目中泛出激动神采。此刻虽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语。从来只是师生之谊,甚至连师生之谊也不甚深厚的两人,在这一刹那却感觉到心是贴在一起的,甚至身体也是贴在一起的。因为贴在一起,所以力量无比强大,强大到足够他们去迎接未来所有的风雨。 好半晌,齐康忽然低下头来,微笑道:「先生真是令我感动。难得今日在我破坏了你的好事之后,你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好,我从今日起,便真心叫你一声先生,听你教诲了。」 水无攸气的狠狠磨了几下牙齿,恨恨道:「不要提那件糗事好不好?殿下你捉弄的我够惨了。还有,什么叫真心叫我一声先生,难道平日里的称呼,都是假意不成?」 「不能说是假意,不过也没有多真就是了。」齐康哈哈一笑,看了看水无攸水中的雪白纤细身体,又忍不住笑道:「难怪那女人说先生不能久持,又认为你是我的妻子,先生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身份系列之先生[出书版] 作者:梨花 子倒的确白皙光滑……」 一语未完,早被水无攸怒喝制止,看他一张脸红到耳根,真正是面赛桃花。齐康本来不过是玩笑,然而此时却不觉心中一荡,感觉下体都有些抬头了,吓得他连忙咳了一声,一低头钻进水里。 「殿下。」 忽听水无攸唤了一声,齐康钻出水面,回头道:「做什么?」 水无攸游上前来,雪白优美的臂膀在水里划着,仅是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却给齐康耀眼生花活色生香之感,他连忙扭回头,不敢再看。 「你这里怎么了?红红的一块,是胎记吗?」水无攸凑上前来,伸出手去摸索那块红印,却听齐康「嘶」了一声,一缩脖子,倒好像是觉得痛一般。 「胎记你个头。」 提起这个,齐康就一肚子火,也忘了心中的绮念遐想,怒叫道:「还不是在窗户外为了查看你在干什么,结果不知道什么虫子掉在脖子里,蜇了这一下,到现在还火辣辣的痛着呢。」 水无攸看到齐康发怒的脸,郁闷了一下午的胸口总算敞亮了些,当然,面上不敢表露出太多喜色,便垂头敛目道:「殿下,所谓坏人好事者,下场便是如此了。这是一种毛毛虫蜇人后留下的伤痕,不妨事,回头我给你上点草药汁子就好了。」 「嗯。」齐康点点头,看看夕阳快要落下去了,不由得哼一声道:「难怪你都是暮色将临才会回家,果然,风流快活够了,来这里洗去一身酒气和脂粉香,可不就是那会儿了吗?好了,咱们泡了半天,也够了,上岸吧。」 水无攸点头答应,随齐康上岸来,两人用汗巾将身上水渍擦干,穿好了衣服,水无攸就从草药篓里拿出几棵草药,挤出些汁液替齐康擦拭那块被蜇后留下的印记。 两人从未离得如此之近,简直就是耳鬓厮磨了。齐康因为之前心中所想,便觉有些不自在,垂首敛目,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唯恐再生遐想,自己竟对传道授业的先生起了不轨念头,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啊。 然而虽不敢大口喘气,却觉一阵淡淡的清香直往鼻子里钻,因那味道实在好闻之极,不由得便猛力掀了两下鼻子,果然,这香味便是由水无攸身上发出的。 「先生怎的如女子一样,还往身上揣着香料香囊那些东西?」齐康大感惊奇,心想那不是女人们玩的玩意儿吗?难道先生天生是女子心理?若是这样,难怪他这样年纪也不娶妻,原来他是为了嫁人,只是寻常人家都看不进他眼内罢了。 正胡斯乱想着,就听水无攸闷闷道:「什么香料香囊,只因我嗜酒,小时候身体弱,又服了数不清的草药,谁知混合在一起,竟变成了这样的香味。好在它很淡,只要不留心,就闻不出来,不然我可真是没面目活在世上了。」 齐康暗中吐了吐舌头,暗道还是自己想歪了。活动了一下脖子,果然觉得那地方一片清凉,热辣痛的感觉散去了好多,于是两人收拾停当,夜色全黑之前总算赶回了府邸。 彼时叮当和小闵子杨青已经急得如热锅上蚂蚁了,看见他们回来,三人都是一个箭步蹿上前去,小闵子便抱怨道:「哎哟我的公子,你们却是去哪里了?再不回来我可就要去找张将军了。」 「真是稳不住点的家伙,平日里让你锻炼定力,都锻炼到狗肚子里去了吗?」齐康哼了一声,摸摸自己的肚子,一天没进食了,这时候饿得要命,于是道:「快些传晚膳吧,我饿了。」 小闵子答应一声,忽见齐康的头发湿漉漉的,便疑惑道:「公……公子,你……该不会是掉进护城河里了吧?怎么……这头发?」 「什么掉进护城河里,我和先生一起洗了个澡罢了。嗦什么,快传晚膳……」 齐康话音末落,就听「咕咚」一声,回头一看,原来是叮当摔在地上。然后水无攸飞速的一把将他拉起,却转头对齐康赔笑道:「惊吓到公子了,您先去吃饭,我们换件衣服就过来。」 「这两个人怎么了?」齐康摸不着头脑,也没多想就进屋了。 那边叮当拽着水无攸一路进屋来,脸色惨白的如同鬼魅一般。一进屋就急着遣退众人,然后拉住水无攸的手道:「公子,你……你你你……你被殿下轻薄了吗?」 水无攸差点儿被口水呛死,瞪着眼睛低声骂道:「胡说什么?找死啊?你也不想想主子我是什么样的人,太子又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你怎么能把我们两个往那方面联想,我一巴掌拍死你。」 叮当松了口气,又委屈道:「这能怪我吗?是殿下说你们一起洗了个澡。小闵子说他一早就跟着你去了,只让家丁留下话来。公子,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是多么的担心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采完药会去干的那些勾当了。你和殿下洗澡,肯定是在丽春院里啊?所以我才忍不住往那方面联想……」 「没有,我们是在郊外的温泉河里泡了一会儿。」水无攸接过叮当递过来的茶,坐在椅子上道,「府里没什么事吧?」 「没有没有,什么事情都没有。」叮当很狗腿的笑着,然后凑上来道:「公子,殿下跟着你去妓院了吗?他是怎么个表现法?和你一起同流合污了还是义正言辞的出来训斥你,他……」 水无攸把茶杯重重一顿,恶狠狠道:「叮当,别蹬鼻子上脸,这种事情也是你能问的吗?有那时间不如多吃几碗饭。」说完,便拂袖而去。 叮当一点也不为挨了主人的训斥而害怕惶恐,望着水无攸的背影,这没心没肺的家伙忽然嘿嘿一笑,自言自语道:「这样火大啊,看来是被训的不轻呢。说不定人家姑娘一看见英俊的太子殿下,立刻就把他这美人给踢到了床下,所以一肚子火没处撒……」 叮当说到这里,就忍不住捂嘴笑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又自语道:「不行,今晚上我可不当出气筒,让小闵子和他们一起睡,伺候去,嘿嘿嘿……」 三天后,两军终于开战。齐康和水无攸带着小闵子叮当杨青来到城外,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终于见识到战争的惨烈,不过没让他有多少感叹的时间,因为他没上战场,所以水无攸就拉着他帮忙处理源源不断运下来的伤患。 军医足有几十人,仍是忙了个脚不沾地。幸亏有水无攸等加入帮忙,还有些外伤的药物,军中都没有那么神奇的,水无攸却能拿出来,待大家知道水无攸是早就每天采药以备今日之用后,不由得都交口称赞。 齐康就在一旁撇嘴,心想夸什么啊?你们知道他采完药后干的那些勾当吗?要是知道了,一人一口唾沫也够把他淹死的。 忙了一天,战斗终于结束,双方各有死伤,算是堪堪打成个平手,张力和王子健回帐后,都是表情凝重,显然伊犁国的战力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 齐康累的脚都软了,却还是强打精神听取了他们下一步的战略部署。一直到暮色降临,他才和水无攸与小闵子叮当等人回城去。 天很快黑了下来,齐康和水无攸谈论着今天的战斗,齐康还很虚心的向水无攸请教一些基本的外伤包扎常识,实在是因为他今天被骂够了,要知道,没人知道他是太子,看他手忙脚乱的无用样子,能不骂吗? 正说着,忽见水无攸停下脚步,齐康茫然抬头道:「先生,怎么了?」 「杨青,有刺客,准备保护公子。」水无攸没有回答齐康,而是迅速抽出腰中软剑。 叮当在旁边「啊」了一声,知道能让水无攸在一开始就抽剑防备的,必然是很强的高手。 他们此时处身于一条巷弄中,两边都是高墙,只有前后两个出口,巷弄窄小,只要出口上各有一个人,就等于是堵死了他们的出路。 「叮当,小闵子,记住,无论任何时候,以太子殿下的安全为第一位。」 水无攸低声吩咐完,忽听两边墙上传出一阵夜枭般的笑声,然后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果然是高手,没想到啊没想到,水无攸,你竟然做了冉国皇帝的走狗,为保护这小太子费心费力。只不过今夜,你们谁也别想走出这里。」 随着话音,两边墙上忽然飞下十个如同蝙蝠般的黑衣人。其中两个把守住了巷弄的两个出口,其他人就将水无攸和齐康等人围在中间。 「大漠夜蝠?你们的身价不低啊,却不知是谁能花如此大价钱将你们买通。」水无攸挑起眉头,在这样危险的关头,他的语气却是如水般平静。刹那间安抚了齐康和杨青的恐惧情绪。 「呵呵,水公子是聪明人,自然应该知道,凡是和皇家作对的人,总是该有些势力和身家的,区区万两黄金,在他们眼里,算得了什么啊。」其中看似头领的那个人嘿嘿一笑,露在蒙面黑巾下的双目盯着水无攸的脸蛋看,射出色迷迷的光芒。 「殿下,等一下我尽量把你送出巷子,出巷后不要回头,立刻跑回府去,这时候你的性命最要紧,不是逞强的时候,明白吗?」 齐康已经抽出了腰畔的宝剑,耳中却忽然听到这番极轻细的话,不由得就是一愣,待望向水无攸,却见他嘴唇微微翕动,心下不由得大惊,暗道先生的功夫究竟高到什么程度?竟连传说中的传音入密都练成了。 「水公子,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兄弟几人早就久仰公子的大名,众人都说你是才貌双绝,今日一看,果然不假,不如你让我们把这小太子杀了,你埋了他,也算尽了君臣之义,然后就跟着我们逍遥快活去,你不是喜欢喝酒吗?我们的家里有数不清的各国美酒,连你洗澡都够了,如此每日过着纸醉金迷风月无边的日子,岂不是好?」 那首领越说越有点兴奋,显然是水无攸的绝世姿容迷倒了他。 水无攸眼珠一转,忽然微笑道:「原来你们有这个癖好呀?怎的不早说,早点来找我,咱们正好可以找个更安全的地方仔细商谈这些事情,我也总得验验你们的货色啊……」 水无攸话一出口,齐康的脸色就变了,杨青和水无攸功夫再厉害,就算加上自己,但以三敌十,对方又都是高手,本就是九死一生。如今水无攸轻易投敌,那更是连一丝生还机会都没有了。 这样一想,就觉手心已经出了冷汗,然而下一刻,水无攸话都没说完,便猛然提起他和杨青,如同一朵被放射出去的白色烟花般蹿上了一边的墙壁,然后他一甩手,将齐康和杨青远远丢出去,大叫道:「杨青,保护公子回府,不许回头,否则死罪论处。」 谁也没料到水无攸会来这一手,也没有人想到他竟然在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就飞速出手,更没人想到他为了救齐康,竟将自己最大的助力杨青给一起丢了出去。这几乎就是等于用自己的死亡来换取齐康的生路。 「不好,中了这厮的诡计,老四老六老七,你们立刻去追。」那个首领怪吼一声。眼睛都红了,对着水无攸叫道:「你非要找死,我不拦着,兄弟们,上,把他制住了,轮流玩弄他几天,再弄死他,如此方能消我心头之恨,啊呀呀……」 水无攸对着小闵子和叮当惨笑了一下,轻声道:「为了太子,我只能那样做。你们放心,但凡我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你们先断气。我若死了,你们俩是死是活,就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了。」 叮当沉声道:「公子放心,叮当能和公子死在一起,此生无憾。」请尊重他人劳动成果,勿随意传播,如喜欢本书请购买原版。 小闵子也是一脸的沉静,低声道:「感谢先生舍身救太子,只要太子平安,小闵子虽死无憾。」 「好,都是好样的。今日我们便慷慨赴死,这些人,杀一个赚一个,杀两个赚一双。」 第七章 水无攸万没料到两个半大孩子竟都有此气概,一时间不由得豪气干云,随手解下腰带将叮当和小闵子绑在一起,然后系于背上,这些动作一气呵成,电光火石之间,密集的刀光已到了他的头顶。 小叮当和小闵子齐声大叫,让水无攸放下自己,水无攸却恍若未闻,手中软剑划出一道长虹,竟生生将刀光逼退三尺,接着他的身形诡异的连续变了三个方向,然后一剑刺向那为首的黑衣人。 叮当做了水无攸的几年小厮,一向都听人说自家公子武功十分厉害的。只不过他却从来没有见识过。便是那次兵败被俘,水无攸也是云淡风轻,根本没有抵抗,事后叮当问他,他只说了句:「败局已成,抵抗无用,何必白费力气。」 因此这倒是叮当第一次看见自家公子全力出手,他和小闵子在水无攸背上,只觉他所有的动作都快得不可思议,距离如此之近,竟根本看不清,甚至连胳膊腿的形状都看不清,只是一道道白光而已。 两人跟着水无攸闪转腾挪,也不知道转了多少圈,只觉头都晕了,忽听一声惨叫,心中不由得一紧,连忙抬头仔细观看,却见一名黑衣人慢慢倒在了地上,胸前一个血洞,还在不停往外冒着血花。 两人都是头一次看见杀人,吓得身子都哆嗦了,然而没有给他们细看的时间,因为水无攸又动了起来。 惨叫声一阵阵传来。叮当和小闵子起先还觉紧张,然而渐渐的,两人就不再挂心了。因为他们已经听得很明白,当水无攸受伤时,他只会闷哼一声,只要是惨叫,就必然是敌人发出来的。 可是水无攸的动作也渐渐的慢下来,他的身子都在打晃,小闵子和叮当齐声哭叫,让他放自己两个下来,然而水无攸却是置之不理。他自己身上血流如注,也不知道有多少伤口,可叮当和小闵子身上却是毫发无伤,就如同他说过的,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不能让这两个孩子先断气。 「弟兄们,他支撑不住了。水无攸的武功虽高,却不能久持,这是江湖人都知道的,弟兄们上啊。」首领忽然兴奋的大喊起来,率领着剩下的三个土匪欺上前来,眼中都露出淫邪笑意。 「对不起,到最后,还是……没护住你们……我……真的没办法再拖延了……」水无攸面容上再次露出惨笑,然后他反手将软剑对准自己,竟是眼也不眨的就要将软剑刺进自己胸膛。 叮当和小闵子齐声尖叫,就在此时,一道剑光亮起,竟将他的剑给荡了开来。接着只听一个熟悉的清朗声音道:「先生真了不起,竟能支持这么久,还杀死了这许多蝙蝠。」 小闵子和叮当抬头一看,不由惊喜的流下眼泪,齐声大叫道:「杨青……是你,你……你怎么来了?太子呢?」 「太子已经安全了。」杨青加入战团,他平日里沉默寡言,叮当小闵子也从未见过他出手,此时才知他武功也是不俗。 那首领眼见大势已去,虽然又恨又不甘心,却也不得不率领其他兄弟撤退。杨青大叫道:「不留下两个人就想走,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言罢飞身追上,然而这些人既然号称蝙蝠,轻功自然是高超的,杨青的轻功却是最差,追了几步,知道自己望尘莫及,只好停下身形。 忽听身后传来叮当和小闵子的大叫,听齐声呼唤道「公子……先生」,他大惊回身,只见水无攸躺倒在地上,浑身的鲜血,也不知是死是活,叮当和小闵子此时正从地上爬起,想是刚刚解开绑缚的带子。 杨青急忙来到水无攸身边,粗看之下,只见左肩,双腿,左臂,甚至胸膛上都有伤口,其中小腿处的伤口格外触目,皮肉外翻不算,竟可见里面白花花的骨头。 「先生……」杨青也算是处变不惊的人,不然皇上不能派他一个人来到齐康身边保护,只是此时看到这伤口,也不禁有些麻爪,不自禁就去探了探水无攸的鼻息,发现还有微弱的气息。 「放心,死不了,如果你能及时将我送回府里的话。」却见水无攸忽然睁开眼,扯动嘴角勉强给了杨青一个微笑。 「太好了,还能说话。」杨青大喜,一矮身,让叮当和小闵子将水无攸扶到他背上,然后纵身而起,转瞬间就连影子都见不到了。 「哎,这个人,也等等我们啊。」小闵子急的大叫。 却听叮当哼了一声道:「再等,再等公子就死透了。难道我们不知道方向吗?自己跑回去吧。」 当小闵子和叮当气喘吁吁回到府中的时候,大夫们正在齐康的卧房里紧张忙禄着。 而齐康这向来只有被人照顾从来不会照顾人的太子爷,正在紧张的指挥下人们去熬炖各种补品,尤其是补血的东西,要赶紧做,多做。两人知道,这一次水无攸伤势很严重,失血也很多,的确是要多补一补了。 好在伤势都没有致命之处,水无攸在伤口处理妥当后就睡了,大夫们留下两个,其他的也都告退。 叮当和小闵子受了惊吓,也都被齐康撵回房去。然后他慢慢来到水无攸床前,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一直知道这个人很漂亮,可距离这样近的看他,还是第一次呢。细看之下,才知为何那么多人都对这人是又爱又恨,就连自己的父皇也不例外。 即便不去想他的才学,便是这一张脸蛋,就足够惹人关心了。 光滑洁白的额头,眉毛很细很长,但是还能看出剑眉的形状,因此未流于脂粉气,鼻子挺小巧的,但却是高挺的形状,下面两片薄唇,竟真如一点朱砂般,难怪从来形容漂亮的嘴形,都是用的「樱桃小嘴」,如今看来,果然如是。 当然,还有散落在枕边四处的青丝,那样乌黑浓密,掬起一把,只觉光滑如丝,且泛出隐隐的发香。 「先生,你长的真美,只怕就是豆蔻女子,也鲜少有人能比得上你。我将来若要娶太子妃,定要娶一个容貌不能输于你的女人,不然我只怕看都看不下去了。啧啧,都是你惹的祸,能比得上你的女子,只怕也并不多见吧?要不然?我干脆娶了你得了,呵呵,让你做我的太子妃,将来做男后,和我一起继续开创盛世好不好?哈哈哈……」香t第 齐康一边开着玩笑,便忍不住将手抚上那张吹弹可破的面庞,想起前一刻,这张脸还沾满了鲜血,看上去是那样骇人,而这些血,都是为自己沾染的,在那么危急的关头,他竟然拼了性命,也要把杨青和自己丢出来,明明自己是有些武功的,若他有一点私心,便该将杨青留下来帮他才是。 也正因为如此,才使他自己险些陷入死地。齐康想到这里,心中似乎有无尽的感动温暖涌上,这一刻,之前他对水无攸的那些不屑和恨意,全部消失了。 水无攸的伤势的确不轻,在这期间,边关的战斗已经进行了十几次,战况十分激烈,双方各有胜负死伤,一时间也分不出个高低上下,齐康去了几次,但又牵挂着水无攸的伤势,后面一些小的战斗就没有再参加。 这一日清晨起来,却见水无攸竟坐在院子里。他连忙拿了自己的披风快步出去,将披风披在水无攸肩上,一边嗔怪道:「先生,你身体本就不好,如今伤势还未痊愈,这又是清晨,太阳不足的,跑到院子里干什么?若染上风寒,那真是要命了你知不知道?」 水无攸不满的道:「喂,别把我说的和大姑娘似的。虽然我身体不强壮,但是却也没那么容易死掉,没听说过吗?祸害遗千年,我们祸害的生命力是很强大的。」 齐康「扑哧」一声笑出来,摇头道:「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是祸害。」他心里想着:可不是嘛,女人是红颜祸水,长成先生这模样,绝对够得上蓝颜祸水的级别了。 水无攸哪里知道他心中所想,把那披风紧了紧,的确觉得十分温暖,他就扶着齐康从石凳上站起来道:「这些日子只因为我受伤,也没去战场上,更没教过你多少东西,你且扶我去趟书房,我没事的时候已经将这周围的地图看熟了,和你说一说,你父皇叫我带着你来,不是无所事事的。」 「哦,难得先生还记着自己是有任务在身。」齐康笑着扶住水无攸,一边往书房走一边揶揄道:「不过我知道先生可不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身为太傅的责任,定是害怕完不成任务,我父皇不给你那几坛子美酒,是也不是?」 「行啊,小小年纪,却如此懂我。」出乎齐康意料,水无攸真是不着恼,还哈哈笑道,「若非殿下你身份高贵特殊,倒可成为微臣的忘年之交,只可惜啊,可惜可惜……」 「什么可惜?你不过比我大上七八岁而已,凭什么就说忘年?更何况我也不要做你的什么忘年交,若是平辈的朋友嘛……嗯……」 「平辈的朋友我更不敢了。」水无攸摊手:「怎么不是忘年,你是少年,我是青年啊。」 「不要,就不要。」齐康嘿嘿一笑,看向水无攸道:「要不然,先生做我的……」说到这里,忽然醒觉太子妃这个玩笑可开不得,水无攸非恼死不可,也许从此之后就闹开了别扭,再也不肯理睬自己了。 水无攸却好奇起来,偏头问道:「做什么?怎的不说了?」 「哦,是……是做我的太傅了。」齐康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好了好了,我们快去书房吧,我都迫不及待想要聆听先生的教诲了。」 ◇ 一转眼,又过去了两个多月,水无攸的伤势已经悉数痊愈了,他皮肤也实在神奇,只有小腿上一条最深的伤口流下淡淡疤痕,其他的则连伤疤都没有留下。 齐康小闵子杨青等人都啧啧称奇,水无攸却耷拉着脑袋道:「有什么好羡慕的?伤疤是男人的胸章,我这要是身上有几条疤,也好在人前炫耀一番,让他们知道,我也是男子汉,上过战场受过刀伤的。现在可好,就算说了,又有谁会信啊。」 大家都被水无攸的奇怪思维逗的笑了起来。独有齐康没笑,反而冷哼一声道:「恐怕不是因为这个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这若是身上添几条刀疤,待回到京城的燕子楼等地方,还怕在姑娘们面前没有说嘴的资本吗?到时候左拥右抱,莺声燕语,可谓享受不尽的齐人之福了。」 水无攸脸一红,连忙分辩道:「太子殿下可别冤枉微臣,这……这是没有的事情,微臣很……很正派的。」 齐康嗤笑一声。叮当连忙在旁边帮自家公子说话,赔笑道:「殿下,千真万确啊,我们公子即便想这样做,也是有心无力的。勾栏院里那些姑娘,哪个不认银子啊?你长的漂亮根本没用。可你看看,我家公子一个月俸禄不过二十两银子,这还是才涨的,去掉买酒的钱,余下的能让他叫一个姑娘都算是烧高香了,哪里还有钱一下子叫几个……」 「叮当,你……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我的俸禄是不多,可我耽误给你发月钱了吗?」 水无攸气的起身追打叮当,齐康等人却在这边哈哈大笑。齐康还很没良心的和水无攸唱反调:「好叮当,甚合本宫心意,从此后你家公子一月的俸禄是多少,本宫就给你多少的月钱,你把你家公子那些不光彩的事情,都告诉我,哈哈哈……」 「殿下那么喜欢叮当,干脆把他阉了送进宫里和您作伴好了。」水无攸气的磨牙,而叮当则迅速跳到他身边,死死抱住他的大腿,嚎叫什么「公子,我永远是你最忠心的管家」之类的言语。 一屋子人正笑闹时,忽听外面有人喊了一声:「齐公子,水公子,张元帅请你们速速前往帅帐。」 水无攸和齐康都站了起来,互相对望一眼,不明白是出了什么事情。最近两军一直胶着不下,齐康也去的少了,但是水无攸给他上的那些兵法课却让他受益良多。只是不知为什么,水无攸不肯让他把这些话告诉张力等主帅,而张力等人对水无攸显然也根本没有放在眼里,如今却齐齐请他们两个过去,两人便觉是有事发生了。 来到城外驻军之地,进了帅帐,只见张力和王子健面色都不太好看,两人沉默的看着地图,表情凝重,一边用手比划着什么。 水无攸心中一沉,暗道怎么好像是打了败仗的模样。一问之下,果不其然,不但是败仗,而且是惨败。 不但齐康,就连水无攸的面色都有些发白了。 张力和王子健似乎也是因为这场败仗而心情郁卒,竟也不忌讳水无攸的身份,指着地图上一处峡谷道:「前些日子,伊犁军队运来了大批的粮草,因为忙于战事,或许是又怕我们偷袭,他们竟掩人耳目,将粮草临时堆在了峡谷的另一边。这条大峡谷平日里没人知道,只有王将军有一次打猎时偶然发现,如果突袭,这绝对是一条令敌人想不到的捷径。」 「所以二位将军就派人去偷袭了吗?」水无攸沉吟着问,在得到肯定回答后,他看向王子健:「王将军,这条峡谷,你确定只有你自己知道吗?」 王子健点头道:「正是,当日我和几个副将去打猎,这峡谷本是一处峭壁,我们是靠在上面歇息的,后来就听见这石壁后似乎是有猴子的叫声。当时我们觉得奇怪,于是攀爬上去一看,才发现峭壁中竟是一条峡谷。最神奇的是,这条峡谷两端都是峭壁所封,只是因年深日久,有些山石树木到底因为中空而掉落下去,所以才会露出缝隙。」 他歇一口气,又继续道:「发现这个后,我就觉得将来一旦起了战争,这会是一条有用的去处,所以就和几个副将进去稍稍清理了一下,为了保证它不为人知,自始至终这事儿我都没用别人插手,那几个副将的忠心,我是可以保证的,就是不明白伊犁军队怎么会发现这个地方呢?」 水无攸敲着桌子,看了地图半天,忽然抬头道:「王将军,你说派出去的五千兵马铩羽而归,伤亡三千多战士,对吗?」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王子健摸了摸脑袋,觉着水无攸这眼神太高深莫测了,看得人不大舒服。 「为何烧个粮草要派五千兵士呢?要知道,攀爬峭壁并不容易,而且五千兵士,总难免会发出一点响声和蛛丝马迹,况且此处并非总粮草库,若只烧粮草,五百足矣,何必十倍人马?」 「水大人有所不知,伊犁军队最重粮草,这么大批的粮草,他们不会少于五千军士保管的,所以我们也必须要派那么多人,否则只怕就算突袭,也要伤亡惨重。」张力在一旁接口,然后道:「水大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水无攸沉默片刻,微笑道:「没什么,我想,这结果不是内奸导致的。听王将军的描述,我们固然伤亡惨重,对方也没讨得了好。我猜测应该是对方也正巧发现了这条峡谷,想派军队通过这条道路来偷袭,结果双方在峡谷中狭路相逢,都打了个措手不及。否则,若是对方知道消息有心埋伏,只消在山崖上埋下大石弓箭手,你这五千兵马一个也别想回来。」 「啊……」王子健失声大叫,额上冷汗涔涔而下,他点头道:「没错,水大人说的没错,如果真是那样,峡谷狭窄,又有峭壁封路,真的是谁也别想活着出来了。天啊,想到此情景,真是让人不寒而栗,不寒而栗。」 几个人又闲谈了几句,水无攸便起身告辞了。齐康也跟着他离开,张力忽然道:「水大人,你来之前,我和王将军已经商量过了,从今后你和太子每天过来这里吧,往下的战斗,还希望你能替我们出谋划策。」 水无攸回头看看他,忽然点头笑道:「既如此,我便和殿下离城住到军中。」 张力和王子健大惊道:「不可,这万万不可,水大人,太子万金之体,军中的住处,饮食皆辛苦无比,怎可让他住到这里来。」 水无攸淡淡道:「殿下本就是来学习的,便让他体会一下边塞苦寒,又有何妨?何况殿下虽是养尊处优,然一腔热血,能和战士们同吃同住,体会他们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身份系列之先生[出书版] 作者:梨花 苦,日后便更会爱惜将士们,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我想他不会反对我这个决定的。」 齐康在旁边点头道:「没错,我虽住在城里,却是心悬战场,先生此言,正合我意。」 张力和王子健见无法扭转他们的心意,也只好随他们去了。 水无攸和齐康快步走出帅帐,齐康兴奋不已,拉着水无攸的袖子笑道:「先生,从此后你终于可以参与议事了,你可不要藏私,一定要让我看看南朝第一军师有什么本事哦。」 「南朝第一军师?」水无攸偏头看着齐康,「你从哪里听到的这个称号?我自己还不知道呢?」 「这有什么?我也来过几次帅帐嘛,偶尔听到军士们谈起的,你知不知道?你只因不常来,军士们都说你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你越神秘,他们就越敬畏你。」 水无攸笑道:「这倒是常理,人往往是对自己未知的人和事充满了敬畏,等到了解了,也就失去了这份心态。对了,殿下,我记得随军的还有几位将领,怎么今日没见到他们呢?」 齐康道:「哦,大概是因为今日只特意跟你说一声,所以那些人没过来吧。又或者他们身有要事,以前我有时过来,也看到他们时而在时而不在呢。」 「是吗?」水无攸慢慢停了脚步,脸上换上深思的神色,想了想却又摇摇头,仍向前走去,齐康看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何故,便追问不停。 「天色渐晚,殿下,我们去找家酒楼吃饭吧。」 齐康点头答应,虽然酒楼里的饭菜没有御厨做的精美,然而却是别有一番风味。 在得知太子殿下会出钱后,水无攸立刻拉他来到了城中最大的酒楼――祥庆楼,并且点了一桌上好的酒菜。还特意多要了几壶最上等的竹叶青。 齐康目瞪口呆的看他往葫芦里倒着酒,呐呐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受伤这段时间不许你饮酒,怎的……这葫芦里的酒就没了?」 水无攸「啊」了一声,慌忙掩饰道:「都……都是叮当这厮,偷我的酒喝,所以……所以葫芦里的酒早没了,我今日才有时间过来添些新的,殿下,我可没钱,你就替我出了吧。」 齐康气结,指着他小声骂道:「你哪里有一点为人师的品德风度,明明是自己偷喝了,却冤枉到叮当身上。如今还厚着脸皮赖我的钱给你结账。」 水无攸嘻嘻笑道:「我没有为人师的风度品德,殿下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酒杯喝了一口,满足的叹口气,摇头晃脑神情自得的模样让齐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他们要的是一个包间,临着窗子,可以看下面的人群熙攘往来。过一会儿,菜上齐了,齐康随手打赏了小二半两银子,只把他给喜的不停鞠躬。水无攸一挥手,道:「你去吧,不叫你别过来打扰我们。」 小二应声离去。这里齐康和水无攸便低头吃饭。齐康刚送了块蘑菇在嘴里,就听耳中一缕细细的声音道:「殿下不要出声,仍装作吃饭菜,虽然下面的话可能石破天惊,但也不过是我的猜测,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齐康不愧是当朝太子,定力的确远超常人。闻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仍继续拣菜吃饭。虽然他心里已掀起惊涛骇浪。因为他知道,这是水无攸在用传音入密与自己说话,让他这样做的原因,无非是说有武功高强的人在跟踪他们,隔墙有耳。 「殿下,这一次我们到军中,要步步小心时时留意。我怀疑……军中有内奸,而这内奸的身份不低,只怕一个不小心,我们冉国军队,会在这一场战斗中全军覆没。」 饶是齐康定力过人,手也不禁哆嗦了一下,但他旋即恢复。继续沉默吃菜。 「张将军贵为元帅,手下岂会没有能人谋士?又岂用我去替他分析这次惨败是不是因为内奸之故?更何况他对我的身份从来心存疑虑,怎的这次忽然就改变态度,让我和你参与军中一切事务呢?」 齐康的手又哆嗦了一下,他怎么也没想到,水无攸竟然将怀疑的苗头直指张力。要知道,那可是三军的统帅,如果他是奸细,这一次战争的结果不言而喻,对于整个冉国来说,这不啻于灭顶之灾。 「这还只是猜测而已,还有一些是直觉。不过我衷心的希望,是我猜测错误,否则的话,要想扭转乾坤,就太困难了。」水无攸叹了口气,就住口不说。 齐康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此时也定是心乱如麻了。不然不会在事情还未证实的情况下就把这个告诉自己,当然,他肯定还有别的事情觉得怀疑,只是没说出来而已。 这也不怪水无攸,三军主帅竟是奸细,这让他怎么能不心慌,现在他表面上还能保持几近完美的镇定,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第八章 齐康却是连饭也吃不下去,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事情不至于这样糟糕,好容易逼着自己吃完一顿饭,原本喜欢的菜也觉索然无味,他就和水无攸这样沉默着回到了城中住处。然后和叮当小闵子说了要搬去城外军中,那两个人就忙着收拾起来。 水无攸带齐康来到后院,绕过花园,便是下人们的住处。再往后走,是一大块菜地,此时正值初春,那菜地里都是刚刚发的芽,一眼望去,除了几十米外的城墙和房子,没有其他可遮掩的物体,算是一个空旷的所在。 不等齐康发问,水无攸就开口了:「从上一次我们过袭,我就确定是有内奸了,否则怎会有人知道太子的身份,还派那十个顶级杀手来执行任务呢?说明他对殿下,对我,对杨青都十分的了解。只是他没想到这次行动会失败而已。」 「这个我也同意,但若因此就说张力是内奸,也不太可能吧,我的身份还有别人知道的。」齐康尽量的平稳着自己的呼吸,他不想在水无攸面前露出慌乱摸样。 「我也没有怀疑张力,虽然他总是不让我参与到任何关于战斗的会议中去,但这是因为我的身份,他小心谨慎没什么不对的。不过我后来添了一丝疑惑,为何在太子遇袭的时候,张力派来的那些高手竟然都没有出现呢?」 这件事还是两人第一天在百里亭的时候,水无攸随口说过。此时提及,齐康也想起来了,沉默了一会儿,他有些无力的辩解道:「也许……张将军已经相信你了,毕竟跟了这么多天,也没看到你要害我,谁还有那个耐心啊?」 水无攸慢慢摇头道:「不对,他对我完全信任的那一天,就该是我入住军中参与要务的那一天。既然不完全信任,自然就该有人跟着。如果是信任了我还不让我参与到军中事务,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你知道是什么吧?」 齐康的面色有些苍白,沉声道:「是怕你看穿他们的意图吗?」 水无攸点了点头,然后道:「我问过杨青,那天是他和殿下合力杀了三个蝙蝠,自始至终没人现身帮你们,如果说我的死活他不放在心上,然而殿下和杨青独自逃走之后,那些高手们总不应该还龟缩不出了吧?不过那时我只是有些不解,真正让我怀疑的,是这一次的事情。」 「怎么说?」齐康脸上的神情越发郑重起来。 「他们一直不让我参与所有的军事,为何在这一次重大战役之前,却突然借由这次惨败改变态度呢?不仅如此,他们还让我和殿下一起住到军中,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之后每一次的会议我都可以参与了。但是,这应该不是什么信任,因为没有理由突然就开始相信我。那么,这应该就是一个陷阱。」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处心积虑的对付你?难道……是为了杀我?」齐康皱紧眉头:「杀我的话,再多派一些刺客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不是杀我们。那次杀手行动失败之后,再没有任何的刺杀行动,这与常理不符,联想到这次突然叫我们过去,又摆出如此大方的姿态。那么,如果张力是内奸的话,他这样做就只有一个目的。他要我做替罪羊,他要在这次战役后,还能完美的继续留在朝中,继续给我们受创过深的冉国最后一击,到那时,即便是改朝换代,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先生……」齐康颤抖着叫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改朝换代这个字眼太震撼了,而如果真如水无攸所说,那么张力的计画也实在太歹毒了,他根本不敢相信。 水无攸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道:「这只是我的推论,一切都没有证据来帮我证明。之所以现在就告诉你,并且把后果说的这样严重,是想让你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你已经十五岁了,我就让你从军中学会争斗的第一步。太子殿下,从今天开始,你要学会喜怒不形于色,越是害怕愤怒的时候,越要笑的如沐春风。你要把所有的想法都压在心里,一旦行动就是雷霆万钧,不给任何人还手的机会……」 水无攸从做了齐康的先生以来,这一次是他教给齐康最多知识的一次。这些知识都不是书本上的,也有违于大儒们传授的那些孔孟之道。然而齐康却觉得这些话比那些大道理要有用的多,也要实际得多。 「先生,你也不会坐以待毙吧?如果你已经洞悉了他们的心思的话。」最后,齐康终于问出了心中的问题,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水无攸就是他的依靠。 「当然,我要是这么容易就让他们得逞,我还有脸自称南朝军中第一狐狸吗?」水无攸解下腰间葫芦,洋洋自得的喝了一口:「好了,不要想太多了,太子殿下,明天我们就去军中,我倒要看看,张将军他到底是人还是鬼,他们到底又有什么花样可以对付我。」 ◇ 「太子殿下,臣有一句话,到了今日,必须要和你明说了。」 宽敞的大帐中,只有张力和王子健与齐康三个人。水无攸一早就出去了,说是要查访军中情形,而齐康则按照他的吩咐过来探查张力的口风和虚实,却没想到刚坐下,闲谈还不到几句,面前两位大将就是面色一整,说出一句让齐康心中「咯磴」一跳的话来。 「两位将军,有什么话但请直言。」齐康微笑,拿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慌。 「请殿下务必小心水无攸,这个人从跟着殿下的那天起,至今所做的一些事,无不是有他的企图在里面,甚至,就连上次的刺杀事件,臣等也怀疑就是他的主使。其目的就在于获得殿下的信任,以期可以得到更多的好处。」 「啊……」 齐康大叫一声,再也无法控制心中的震惊,昨天水无攸才和自己说,张力有可能是内奸。今日这两人便反将了他一军,到底谁的话更可信?还是他们都各怀鬼胎? 他想到这里,只觉得后背上有一道汗水蜿蜒流下,然而面上却不动声色,仍假装有些诧异的道:「两位将军是不是弄错了?先生待我很好,也教授了我许多知识,他怎么可能是奸细呢?更何况,上一次他为救我,受伤颇重,险些便丢掉了性命,苦肉计也不必使用到这个地步吧?」请尊重他人劳动成果,勿随意传播,如喜欢本书请购买原版。 王子健正色道:「太子殿下,万万不可被此人迷惑。您请细思,世上哪有这诸般巧合的事情。殿下身份走露,有内奸是可以肯定的。然而既然要杀太子,怎可能就派那十个废物。而水无攸的武功高强我们都知道,但是他身体虚弱,不能久持我们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将两个人负在背上,还能与剩下七人周旋到杨青赶去,岂不怪哉?」 「可是……可是……他是拼命支撑的啊……」齐康呐呐解释着,他不能否认,这番话动摇了水无攸在他心中的地位,这令他更加的害怕。 「就是因为如此,殿下,我们事后去探望过他,见他多处受伤,只是怎么就这样巧,那么多伤,竟无一处致人死命的。而且那十人是江湖上有名的卑鄙无耻之徒,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消在兵器上涂一点毒药,只怕水无攸也难逃毒手,如此简单的方法道理,怎么他们却没用呢?难道说他们忘记了吗?」 「也许……也许……」齐康皱起眉头,连说了个两个也许,却无法再说下去,只觉得细细推敲一下,这其中的疑点的确颇多。香t第 张力又继续道:「殿下,我们都是习武之人,那水无攸既知那些人的身份,自然对对方和自己的实力该有所掌握。他若能以一敌七,留下太子和杨青岂不是更大助力?为何却要将太子和杨青先抛出圈外,表面上看来,这是多么令人感动的舍生忘死,可他最后没死,只是受伤,若我是太子,我也必定感激涕零,从此后将他视作心腹了,然越是如此,越是不由得让人不起疑心,这样做戏,未免有些太过。」 「也许他只是一时情急……」齐康的眉头皱的更紧,他知道自己已经开始渐渐相信张力的话,毕竟张力的父亲是两朝元老,而他从军以来,在对南朝的战斗中可说是军功赫赫,与水无攸这个降臣相比,在身份上,还是张力更有优势。 但是齐康不想让自己就这样相信张力所说的话,他拼命回想着相处以来水无攸对自己的教导,没错,他是贪点小酒,又小气贪财,偶尔还愿意扮个风流才子,然而他的眼睛那样清澈,他整个人都是那样淳朴,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内奸,怎么可能要害自己呢? 「殿下,昨天我们将他叫过来,就是为了试一下他的态度,那峡谷神秘无比,若非内奸,断断不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发生。然而他却一口否认了内奸的存在,如今看来,他已是与军中这个内奸同气连枝了,殿下,这两个,或者说是更多的内奸,便如毒蛇在身畔,是必须除去的……」 张力刚说到这里,就见齐康「腾」的一下站起来,冷声道:「所有的事情都是卿等猜测,在没有实际证据之前,我是不会同意你们伤害先生的,不必多言。」 王子健和张力对视了一眼,王子健沉声道:「殿下要证据,我们便给殿下看。殿下可知丽春院这个所在吗?」 他们一说出丽春院,齐康心中就又是一翻个儿。那是水无攸当日去嫖妓的所在,自己也曾经跟踪过。这件事情除了他们几个人,再没有人知晓,他不明白张力和王子健怎会突然说出这个地方。 就见王子健躬身道:「那丽春院中的老鸨,便是伊犁国的奸细,臣等早已查明了,只是因为要钓大鱼上钩,所以一直没有动她而已。此前,水无攸一直频繁往来丽春院,自从受伤后,他才消停了这些日子。殿下,明日臣等会召开军事会议,请众位将领参加,说出下一步对战伊犁的一个大陷阱,我们只看水无攸的态度如何,便知分晓。只是殿下定要随着水无攸的态度而行,以免他对你起疑心,稍后我们自当让殿下明白他是忠是奸。」 「好,就依你说的办。」齐康一咬牙,转身离了帅帐,站在空地上茫然四望了一会儿,忽然低头叹息道:「先生……你……不会是真的内奸,我……还是相信你的,你……你可千万不要辜负学生的期望啊。」 虽然心还是倾向在水无攸这边,虽然那么强烈的希望水无攸能用事实证明他的清白。然而齐康毕竟是冉国的太子,他知道自己背负着的是冉国的国运和江山,半点马虎不得,更不能为个人感情所左右。 也因此,齐康将那点惶恐和心事生生埋在心里,面上一点没露出来,就连最知道他心事的小闵子都丝毫不察觉。如果水无攸知道自己的学生如此学以致用,立刻就把自己教的「喜怒不形于色」给用在了这里,不知道他是不是会感到万分欣慰。 水无攸直到晚上才回来。一夜无话,第二日辰时左右,有副将过来请齐康和水无攸齐聚帅帐开会。 待众人到齐,王子健将墙上布幔拉开,只见上面是一幅大地图。接着张力简单说了一下最近一段时间的战况,分析了双方军队的实力和优劣,便来到地图旁,指着一处地方道:「鉴于敌我两军胶着不下,且前些日子我军惨败,所以现在必须要用一场胜利来鼓舞士气。」 水无攸看着地图上的那处地方,忽然皱了下眉头,开口道:「元帅,莫非是要将敌军诱入这个洼地吗?」 「正是。」张力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水无攸,然后竖起大拇指称赞道:「果然是智计过人的水大人。我和王将军商量过了,此处洼地两面临着高山,东面临着萧河,只有西面是出口,待他们进入洼地后,就派大军堵死其退路,接着便可瓮中捉鳖。」 水无攸点头道:「听起来倒是一条妙计,但是问题有三。」 王子健连忙道:「愿闻其详,水大人请说。」 水无攸看了他一眼,悠悠笑道:「其一,此处洼地甚为广阔,山岭险峻,若我们掌握先机,倒是个决一死战,大伤对方元气的好地方,然而你们用何计才能诱敌前来呢?此处如此凶险,敌军是不会轻易上当的。」 张力微笑道:「这个本帅自有妙计,水大人且请放宽心。请大人说第二条。」 水无攸注目看了张力一会儿,点点头道:「第二,请问元帅,萧河地势是否要高于洼地?」 张力回头看了一眼地图,点头道:「哦,没错。」 水无攸道:「这就是了,我想请问元帅,一旦敌军进入之后,迅速占领高地,引放萧河之水迅速倒流向洼地,其另一部分军队堵住出口,那么被捉住的鳖,恐怕就变成我们了吧?」 张力和王子健面上变色,众将也都是悚然而惊,纷纷交头接耳。齐康则稳稳坐在座位当中,不动声色观察着水无攸和张力王子健的表情。 「水大人说的固然没错。然而这却是不可能之事。」张力指着地图道:「一则是萧河虽在洼地东方,且地势较高,然而其流向却是南北,除非挖上引水的管道,不然萧河只能起阻挡作用,怎么可能会倒流呢?除非对方提早知道我们的作战计画,精心准备。」 水无攸笑道:「张元帅一语中的,这便是我要说的第三。元帅今日召集了众多将领,怎敢保其中不会有人泄密?恕我放肆,这样的机密作战内容,元帅是不该如此大张旗鼓的宣之于口的。」 齐康心里一跳,心道是了,元帅他们设定这个作战计画,是为了要证明先生的内奸身份,因此也没避嫌,先生却不知道这一点。他聪明绝顶,若真是内奸,不知道是不是可以从这个漏洞中窥破天机,真是的,张力他们也太不小心了。 齐康这样想着的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潜意识中已经选择了相信张力王子健,而把怀疑的目光对准了水无攸。 不过其实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换成谁,处身这样的情况下,一面是世代忠良,一面却是南朝降将,不要说只有十五岁的齐康,就算是他精明如狐的老子,也一定会和他一样,选择怀疑水无攸的。 却见张力呵呵一笑,不慌不忙道:「水大人无须担心,这些将领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不需要避嫌。更何况,我们今日制定的作战计画,后日便可按此计画决战,此时就算有人通知,那伊犁军队除非插上翅膀飞过去,再花个七八天时间挖水渠,不然您担忧的那种情况万万不会出现。」 水无攸笑着道:「这也没错。」然后再不言语,于是这个计画就在众将领的摩拳擦掌中尘埃落定。 出了帅帐,齐康故作兴奋的看着水无攸,跃跃欲试问道:「先生,你觉得这个计画是不是很完美?不如我们也一起上战场如何?」 水无攸看着齐康,忽然道:「你觉得这个计画很好,是吗?那我说的第二种情况,你有没有考虑过呢?一旦发生了,我们会全军覆没的。」 齐康挠了挠头说:「可是张元帅也说了,就算现在伊犁军队已经知道了,挖水渠也来不及了呀。」 水无攸定睛看着他,然后叹了口气,垂下眼帘道:「有些话,我知道我不该说,然而眼下是生死存亡之际,我又不能不说。殿下,虽然我不知道张力和王子健对你说了什么,但是,你已经开始怀疑我了是吗?」 一句话,石破天惊,齐康就觉得一颗心几乎都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不过他没有强行抑制自己的惊吓情绪,而是看向水无攸,惊叫道:「先生,你……你怎会这样说?」这种时候,越是表现的慌张,反而就会越逼真。 「因为你已经完全站在他们的角度看问题了。这说明你心里不再将他们当做奸细来防范。不然你就该想到,这个作战计画是他们制定的,虽是今日才说出来,然而制定却可以在更早的时间。若是如此,由他们提前告诉了伊犁国的军队,那我军进入那个洼地,便是有去无回了。」 齐康就觉身上又布满了冷汗。他的确没有考虑到这个可能性,原来他在心里已经选择相信了张力和王子健。一时间,他只觉心中五味杂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水无攸看着齐康的眼睛,在那里,他已经找到了答案。 轻轻叹口气,他摸摸齐康的脑袋,微笑道:「殿下,这并不怪你,一个是世代忠良,一个是别国降臣,这个利害得失,感情平衡,换谁都会和你是一样的选择。就算是我,也会如你这么做的。」 「先……先生……」齐康困惑的抬头看水无攸,眼里有一种急切:「先生,你不会是内奸,对吗?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水无攸微笑道:「殿下,你是圣君之才,在这件事情上,你能不为我和你的感情所左右,一味的盲目相信我,这令我很高兴。但是我必须要告诉你,这件事,关系到冉国生死,万万不可儿戏,你一定要让自己目光如炬,你可以怀疑我,但也不要全信张元帅,你最应该信任的,是你自己,明白我的话吗?」 齐康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小心翼翼道:「那……那我怀疑你,你不会生气吗?」 「当然不会。」水无攸哈哈一笑,然后摸了摸鼻子,「虽然吧,这个结果让我这个降臣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是作为你的先生,我很高兴看到你这个进步。殿下,人人都说做皇帝好,然而大家只看到做皇帝的好处,却不知,皇帝是这个天下最孤独的人。因为他们不能相信任何人,他们的一生中,不仅仅是身为王者的快意霸气,更多的,是充满猜忌怀疑的寂寥。」 「喂,先生,让你这么一说,我都不想做皇帝了。」齐康瞪了水无攸一眼:「父皇是让你教我该怎么做一个更好的皇帝,而不是让你教我该怎样在皇位来临之前临阵脱逃的啊。」 「哈哈哈……」水无攸忍不住放声大笑,点头道:「好,很好,殿下,刚才是臣失言了。殿下处于如此大事之中,仍不失幽默,说明心里已经渐渐镇定,恭喜殿下,你离正确的君王之道又近了一步。」 齐康也跟着笑,笑完了,目光注视着水无攸,又叹了口气道:「先生,不管如何,我希望你……别令我失望。」 「如果我不令你失望,那就要是张力令你失望了。权衡利害得失,你该更希望他别令你失望才对。」 水无攸一边说,又朝前走去,想了想又摇头叹道:「可惜啊可惜,我自己的心,天地日月可鉴,最后要让殿下失望的,必然要是张力了。」 齐康就觉心里堵得慌,如果张力真的是内奸,那不但冉国险如危卵,自己更是犹如网中之鱼了。 一路走着,越想越觉烦闷,忽觉水无攸竟带他来到了城东,他诧异道:「先生,为什么会带我来这里?」 水无攸四处望了望,点头道:「张力到底是不是内奸,我们一看便知,走,到那个洼地去看看。」说到这里,忽然想到某处,不由摸了摸鼻子,微笑道:「哦,对了,殿下万金之体,岂能只身前往空旷之地,不如你先回去吧,或者我们叫了杨青再过来。」 齐康心中一跳,随即淡淡道:「先生不必多虑,就算你是内奸,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机杀我,否则岂不是因小失大,我便和你去看一看那洼地又如何。」 水无攸竖起大拇指,长笑道:「君临天下气吞山河,君王本该有如此胆魄和头脑,好,我们走。」说完当先举步向地图上标示的那块洼地而去。 四面查看了洼地环境,连齐康都被震住了,自言自语道:「天啊,若在此处伏击,怕不是能全歼敌军五六万呢?」 水无攸点头道:「没错,没料到此处地形如此开阔,若张力不是内奸,此计奏效,那这场战争结局已定,伊犁国必定元气大伤。」 「可如果他是内奸,大伤元气甚至覆国的就是我们,对吗?」齐康白了水无攸一眼,「先生,你不用时时刻刻提醒我的,我还没昏聩到这个地步,因为一时的巨利就忘了眼前危险。」 「哎呀,我此生能教到这样一个聪明的学生,看着他一步步登上帝王宝座,便再也不用有什么遗憾了。」水无攸哈哈一笑,向齐康眨了眨眼睛,他很少有这般可爱的模样,一时间,齐康不由看得呆了。 却见水无攸又向东走去,齐康跟在他身后,过了一会儿,听到河水咆哮声,方知是来到了萧河边。 「莫非我们竟然猜错了吗?」 水无攸细细查看了一番,然后直起身看着远处翻滚咆哮着的萧河,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暗道如果张力等人真是内奸,要借此战役叛国,这里不该没有河渠啊,最起码也该有点迹象才对,可是这河岸上就是平整土地,连块草皮都没掀起过。 再四处走了一围,也没发现任何迹象。他眉头紧皱,忽然对齐康道:「殿下,难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周围的确没有任何陷阱。」 齐康心道:肯定没有吧,因为这场战役也许根本不会发生,一切都是张力和王子健设了套子要抓你把柄的。但是先生,我……我很相信你,所以……所以你也千万不要令我失望。 回到军中,水无攸眉头紧锁,始终不曾舒展开。至中午吃完饭,便独自来到营前空地的大石上独自默默思索。齐康劝了他几次,他都不肯离开,最后也只好罢了。 第九章 眼看着已近半下午,齐康想起水无攸中午也没怎么吃饭,便让小闵子装了一盒点心。想送去给水无攸垫垫饥,谁知刚出大帐,就见张力站在面前,冷笑道:「太子殿下,末将这就带你去见一见水无攸的真面目。」 齐康心中一跳,手中点心险些掉到地上,然而面上却毫不改色,和张力一起往空地上走,一边听张力道:「臣已听探子报过了,今早水无攸带着殿下去了大洼地,他以为这样光明正大的带殿下查探地形,便可脱掉自己嫌疑,殊不知他查看了地形,总要把情报送出去,这便是臣要让殿下识破他真面目的时候。」 「水无攸聪明绝顶,会做这么不小心的事情吗?」齐康冷笑。 却听张力笑道:「殿下,这便是心战了。那水无攸正因为聪明绝顶,才敢使出这样计策。你想啊,他回来后坐在那大石上,殿下苦劝几次,他自然不肯回来,待到殿下倦了,也便由他,他神不知鬼不觉去丽春院送完消息,回来后殿下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呢,就算被殿下发现他不在了,他就只说气闷,出去逛了逛,殿下又能怎样呢?」 齐康看了张力一眼,沉吟不语,半晌方道:「说这么多有何用,我们去看看便知道了。」 然而令齐康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水无攸竟然真的便如同张力所说。他们赶去的时候,他已经不坐在那块大石头上了,四处也不见踪影,张力当机立断,立即带领杨青和水无攸来到丽春院,正看到水无攸出了大门。 张力和齐康隐在一旁,直待水无攸走过去,才现出身形,张力随即带他去查抄了丽春院,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身份系列之先生[出书版] 作者:梨花 果然,在老鸨房间内搜出了大量通敌证据,其中赫然有水无攸刚送到的情报书信,上面有一张大洼地的地形图,标注的十分详细。 齐康气的浑身哆嗦,他自然是认得水无攸笔迹的,当下将那封信撕了个粉碎,怒气冲冲的回到军中,在帐外平复了一下情绪,才仍如往常般走了进去。 果然,就见水无攸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想是害怕沾染脂粉味道,却又不敢去温泉河里洗澡耽误工夫,所以只能换了衣服遮掩。「殿下去哪里了?回来就不见你。四处找了一圈,说是张元帅和你一起去大洼地了。」 「嗯,是啊,元帅说让我们去查看地形。」齐康随口应了一句,然后假装不经意问道:「先生去哪里了?元帅还让我找你一起,可是我去大石上找你,你却不见了。」 「哦……」水无攸目光闪烁了一下,想了想,咳一声道:「我四处走了走。」 话音一落,他发现齐康的目光一下子就冷下来,心道坏了,难道真的是给我设的陷阱吗?只是若设陷阱,为什么要选在丽春院呢?何况轻媚儿又是真的得了急病,就算陷阱能设出来,哪有这样巧人就得急病的?那是真病,不是中毒。 水无攸心思电转,只可惜还未等他理出头绪,便见大帐外涌进一队士兵,二话不说将他绑了,接着张力走进来,冷笑道:「水大人,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自以为能瞒天过海,殊不知所有行踪,都已尽在皇上掌握。」 「父皇?」 「皇上?」 水无攸和齐康同时惊叫出声。却见张力躬身道:「是的殿下,不然以臣这点微末能事,如何能斗得过狡猾如狐的水大人呢?这都是临行前,皇上将臣宣到书房,让臣小心行事,定要好好查看水无攸的人品,臣明白皇上的意思,这水无攸若真的可信,便要重用他了,只可惜,这厮狼子野心不改,妄图覆灭我冉国,所以皇上的一片爱才之心,也只有付诸东流了。」 齐康听见此话,哪还有丝毫怀疑,目光如火一般的看着水无攸,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却坚持不肯落下,半晌,方咬牙切齿的道:「人证物证确凿,先生,你……还有什么话说?」 这小太子从小因为身份特殊,就没有什么知心的人。小闵子是奴才,如何能被他放在同等地位上?及至认识了水无攸,虽起先觉得此人放浪不羁,十分可恶,然而一段时日相处下来,早已将他当做亦师亦友的存在,不但如此,心中偶尔还会泛起一番别样心思,只是都被他强行压下去了。 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因此这时候便格外的愤怒,更有不尽伤心在其中,明知水无攸罪名已定,却仍是希望他说出一个能够取信自己的理由。 水无攸也知到这时候,自己已是百口莫辩了。他苦笑着摇头道:「殿下要臣说什么呢?如果臣说,是丽春院的轻媚儿姑娘得了急症,妈妈遣人送信来,求我过去一治,我本着救人的心思去了那里,你会相信吗?」 「那信呢?」齐康伸出手来。 水无攸看着这小太子,呵呵笑道:「殿下,你能信任我到这个地步,臣已十分欣慰了。只是这个圈套既是针对我设计的,那信又岂会留在我身上。我也知道这封信重要,一直随身携带,只是在我换衣服的时候,有个小校进来求我帮他写一封家书,所以我想,现在我衣服里这封信,恐怕已不是当初的那一封了。」 「你这种理由,骗鬼去吧。」齐康愤怒的一挥袖子,转头离去,想了想,又站定脚步,对张力冷冷道,「张元帅,先把他关押起来,这人我是要带回京请父皇处置的,你们不许给他上刑。」 张力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之色,但旋即躬身恭敬道:「是,臣谨遵殿下旨意。」 当水无攸被押出门的时候,看到齐康就在门外等他,看见他出来,小太子上前一步,冷冷道:「你还有什么话说?之前装的那么言辞恳切,却原来……却原来都是骗我的……」 水无攸看着愤怒的握着拳头的齐康,苦笑一声,叹气道:「我还是太低估了他们,但是殿下,希望……希望你小心行事,我的心,天地日月可鉴……」 「够了,不要再妄图挑拨离间了。」齐康再次挥拳怒吼:「这些话,你留着将来上金殿之后对父皇说吧,你……你根本不配做我的先生,不配……」请尊重他人劳动成果,勿随意传播,如喜欢本书请购买原版。 水无攸望着齐康跑远的背影,回过头又冷冷看了张力一眼,然后拱拱手道:「张元帅玩的这一手果然高明,厉害厉害,佩服佩服。」香t第 张力也冷笑一声,回敬道:「彼此彼此。要拿住你的把柄,还真是不容易啊,好在天佑我冉国,终于在大战之前将你这个祸患拿下,来人啊,押下去。」 进了牢中,才知叮当也被关在这里。水无攸苦笑道:「我早该发现异样的,你身处军中,又怎么会乱跑?」 叮当没好气道:「你现在才来谈了解我有什么用?快想想办法怎么出去吧。不然殿下肯定会上当的,一旦冉国和伊犁国交战输了,对我们江南又有什么好处呢?俗话说,唇亡齿寒啊。」 水无攸哈哈笑道:「行啊,没想到你竟是个关心故国的好孩子。」又皱眉道:「必须要想办法逃出,这个大洼地之战,便是伊犁国的陷阱,现在我既已被关起来,张力等人就可以更放心的实施了,只是有一点奇怪,若不能引萧河之水,要怎样才能将冉国军队全歼呢?」 水无攸在这里冥思苦想,不觉一夜便过去了,第二日天明时方才沉沉睡去,打了个盹儿便又醒过来。到得傍晚时分,忽觉地面轻轻震动起来,他侧耳细听,然后面上变色道:「糟糕,张力等人开始行动了,必须要想个办法逃出去,让太子尽快阻止他们。」 「别说梦话了。」饿了一天一夜的叮当撇撇嘴,愁眉苦脸道:「我看他们是想活活饿死咱们,你啊,就先替自己担心吧,还想着通知殿下呢,能怎么通知?除非你能变成老鼠那么大,然后找个老鼠洞钻进去,一边钻一边刨,刨出一条地道赶到太子前面……」 叮当不等说完,忽听水无攸大叫了一声,只把他吓了一跳,然后便听水无攸道:「是了是了,我明白了,定然是地道无疑,天啊,我真笨,怎么就想到了水渠,竟忘了地道呢?啊……」 叮当呆呆看着自家跳脚的主人,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忽见水无攸从腰上解下葫芦,一口气连喝了几大口,然后他系好葫芦,扎稳马步,慢慢抬起双手,紧接着一发力,那牢固的监狱木门便被他一掌轰开。 叮当都傻眼了,心想自家公子武功高这自己是知道的,但他什么时候竟练成这么霸道的掌力了?只怕少林寺的大力金刚掌也不过如此吧。刚想到这里,就见水无攸猛的喷出一口血,然后身子无力的瘫倒。 叮当吓坏了,连忙上去扶他,却见他抹去嘴角血渍,摆手道:「我没事……」话音未落,早有兵丁闻声赶来。水无攸勉力提起内力,几招之间就将这十几个普通兵丁打倒在地,一边对叮当道:「你绕回我们的营地,看看小闵子还在不在,若是在,你就带他一起先逃进山里躲着,看到这里升起五色旗子再回来,如果不在,你就自己逃进深山。」 水无攸说完,也不等叮当发问,便提气纵身而去,转眼间就在暮色中消失了踪影。 ◇ 远远的就看到齐康和杨青埋伏在一座土丘后,他们身旁是张力王子健等众多将领,天色已经全黑,若不是水无攸目力过人,还真的没办法找到他们。 但人是找到了没错,要用什么办法把他们引出来呢?水无攸心里很清楚,张力是绝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的,不但要让冉国军队全军覆灭,他更要把齐康这个太子殿下掌握在手中,这样一旦有变故发生,自己手中就等于是握了一张免死金牌。 一个小兵从树下走过,手里提着一篮子点心,水无攸灵机一动,跳下树,慢慢接近那个小兵,然后将他一指头点倒,拖进草丛悄悄换了他的衣服,又把他藏在一块大石头后,彼时士兵们都在紧张注意大洼地的入口,加上水无攸的声音实在太轻,竟没人发现这一变故。 军队是傍晚出发的,虽然出发前都已经吃了饭,但是贵为将军和太子,用点点心再贴补一下,这实在无可厚非。水无攸走到张力等人面前,双手恭敬递上篮子,压着声音道:「请元帅用点心。」 「嗯。」张力和王子健此时也把注意力都放在大洼地的入口处,闻言便随意从篮子里抓了一块点心,一边道:「殿下也请用一些吧,这是场硬仗,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 齐康的目光向篮子看过来,一瞬间,水无攸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 下一刻,他听见齐康冷冷道「我不用了,兵士们能不吃,我为何不能不吃?张元帅,人说在战场上,要和兵士们同甘共苦,兵士才愿意替你卖命,看来你这做的可远远不够啊。」 张力僵了一下,忽听王子健笑道:「殿下有所不知,主帅耗费脑力,且要身先士卒运筹帷幄,反而比兵士们还要疲累,若不贴补点东西,身体事小,只怕战斗中有个闪失,则一失足成千古恨了。更何况也让人笑话,说xx国的将领因为饿昏了而落败,这也不好听啊。」 一席话说的其他将领都笑了。齐康脸上却无丝毫笑容,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喃喃道:「谬论,若按照你们这样说,那些战前不吃点心的将领就都会打败仗不成?好了,赶紧吃吧,想必伊犁国的军队就要过来了。你把其他点心分给别的将军。」最后一句话却是对水无攸说的。 水无攸却站着不动,齐康感到奇怪,刚回过头去看,就听张力骂道:「混账东西,没听见太子的吩咐吗?还傻站着干什么?」 水无攸慢慢抬起头来,冲张力一笑,轻声道:「张元帅,王将军,实在是很可惜,你们的计画,终究功亏一篑。」 张力和王子健的震惊不消多说,就连齐康和杨青以及其他将领一时间都不由得愣住了。电光火石的功夫,就听张力和王子健「咕咚」「咕咚」两声,齐齐摔倒在地上。 「先生……水……水无攸,你……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可恶,你对两位将军做了什么?」齐康又惊又怒,指着水无攸大叫:「来人啊,还不快把他拿下。」 「谁若是敢动一下,我立刻就杀死这两人。」 水无攸的软剑在半空中闪过一道绚烂光华,接着剑尖便直指张力咽喉。他冷冷的站在那里,纤细的身形却挺拔如玉树,山风吹动他的长发衣袂,虽然看不清面目,却自有一股飘飘欲仙之姿。 「你……你……」齐康一连说了几个「你」字,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忽听水无攸道:「殿下,请出圣旨和天子剑,表明你的身份,让三军将领儿郎从此刻起都听你的号令。快。」 「你以为我会让你挟天子以令诸侯吗?」齐康咬牙切齿的看着水无攸,双目中喷出熊熊怒火,他的手紧握成拳,发出「嘎吱嘎吱」的骨节响声。 水无攸摸摸鼻子,心中苦笑道:「若不是有这两个人质在手,只怕殿下能上来把我一口一口的给生吞了,唉,你这个不分善恶不辨是非的小笨蛋,等一下你就知道我的苦心了。」 「我何须挟天子以令诸侯?若我有意为之,只消将这篮子放了迷药的点心给众位将军吃下去,然后制住殿下,我自可凭借天子剑和圣旨号令三军,毕竟其他将领和兵士,根本就不知道真正太子的模样,不是吗?」 水无攸此话一出口,齐康不由得词穷了。心中知道对方说的没错,可是要让他如此就范,却怎么也不甘心。 「殿下,动作快些。磨磨蹭蹭的,哪有一点大将之风,你将我素日教你的知识都忘了吗?我让你亮出身份,是要带你去看对方的陷阱,是要救我们冉国的军队,我若有私心,你们一个都别想活。」水无攸声音转厉,一张脸上的神情也严肃无比。 齐康犹豫了,咬咬嘴唇,恨恨看了水无攸一眼,然后道:「我只能向身旁这些将领表明身份,其他的将军和兵士们隔的太远,如果在这个时候通告,一旦敌军前来,肯定会被他们发现我们的埋伏,如此一来,这场战斗就将功亏一篑。」 「你竟然到现在还在做梦。」 水无攸冷笑,然后一把拉过齐康,从他怀中掏出一卷圣旨,接着将他腰间的天子剑解下来,大声道:「附近将领听令,此乃太子殿下,受皇上之命,前来军中督察军务,从此刻起,一切军务由他接手,诸位将领要听命行事。张力王子健乃是伊犁奸细,已被生擒,诸位将领等待讯号,不管敌军是否进入大洼地,烟火不升,不许进攻。违者就地正法。」 话音落,就听远处起了一阵潮水般的议论声,很快,消息便传了开来。 然而水无攸不理会这些,他将圣旨和天子剑送给齐康,见这小太子已是气的面色铁青,不由摇头苦笑。待要说几句安慰他的话,奈何胸腹间已如火烧火燎般。原来之前他受伤痊愈,本不宜多用内力,何况他先天体弱,因此在监狱挥出那一掌虽然成功,但自身却受了不小的内伤,全靠几口烈酒压着伤势,不然此时早已发作,痛苦不堪了。 咳了几声,水无攸勉力道:「杨青,你可以将我捆起来,但是殿下,你必须答应我,随我去一个地方。林将军楚将军,你们也请一同过去,带上三百士兵。」 「哼,谁知你是不是有什么诡计?」现在齐康对水无攸是一百个怀疑,自然不肯听信他说的话。 下一刻,整个人都被水无攸拉到身边,听他厉声道:「你若不答应,莫说捆我,我现在就把你和那两个蠢猪都杀了。」 齐康咬牙,想了想终是道:「杨青,按照他的话做,把那绳子捆紧一些。」 水无攸这才放了他,一边任杨青把他捆起来,一边悠悠笑道:「殿下,你可莫要反悔,刚刚我在你身上已下了五更断魂香,你若不乖乖照我的话做,可就没有解药了。」 「你……」齐康本来的确是想食言的,却不料水无攸竟已看穿他的意图,不由又惊又怒,忽听林将军犹豫道:「殿下,这厮已被捆上了,不如我们便随他一去,若真有陷阱,咱们先将他乱刀分尸。」 楚将军道:「话虽如此,万一这厮是舍身设套怎么办?你要知道,奸细未必就没有刚烈的啊。」 「算了,我们就跟他去。如果他想对付我们,的确是如他所说,刚刚把点心给你们吃了就行,那时我又依靠谁呢?」齐康到底是太子,愤怒过后冷静下来,就觉察出水无攸这些举动的确古怪了。 「先生,我再叫你一次先生,你这样的处心积虑,但愿你是真的为了冉国,为了自己洗刷罪名,否则,若让你落在我手里,叫你生不如死。」 齐康说完,就命人先将张力王子健捆了,点齐三百精兵,有人牵马过来,他和林将军楚将军以及杨青水无攸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水无攸因为被捆住了,所以无法骑马,齐康就让他坐在自己前面,杨青本来要看着水无攸的,然而齐康淡淡道:「不必,如果发现这厮在弄神作鬼,本宫要亲手砍下他的脑袋。」 马蹄声在夜晚格外响亮,直奔萧河方向而去。水无攸一改往日的嘻嘻哈哈,他的面色严肃无比。他知道,其实从打昏那个小兵开始,自己就是在进行一场豪赌。 第一个赌,他赌的是张力和王子健难掩得意的心态,眼看计画就要成功,兴奋忘形之下,他们很难克制自持,这时候给他们点心,有七成机会可以让他们吃下去。 第二个赌,是赌自己对齐康的了解,这个太子的本性刚直,在经过自己给他讲了那么多战场上的故事后,会把自己所说的那些做为好将领的条件牢牢记住并身体力行,如果成功,他就肯定不会动这些点心。 第三个赌的赌注最大,如果赢了,毫无疑问,自己的清白可以洗刷,而且可以成为冉国的大功臣,离自己的目标更近了一步。如果输了,那么所付出的代价也是惨重的,不但冉国军队会遭受重创,只怕自己的脑袋都未必能保得住了。而这个赌的赌局,就是在萧河旁,他要看一下那长满杂草的河边,是否会有地道存在。 马蹄声声催人胆,寒风阵阵月光寒。不到小半个时辰,一队人马便来到了萧河畔。 微弱的月色下,萧河咆哮翻滚的巨大声音如雷声般传来。齐康勒住缰绳,对水无攸冷冷道:「好了,前面就是萧河,你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十人一队,每队隔二十步距离,向下挖。」水无攸沉着的命令。 兵士们一愣:心想向下挖?开什么玩笑,我们手里可都没带兵器啊,好在这一队士兵都是长枪军,虽然枪矛细小,但比起刀剑来,却是好用多了。 一时间四野无声,兵士们似乎也都知道此举意义重大,因此个个卖力埋头挖着。齐康和水无攸以及林将军楚将军默默坐在马上,谁也没有言语。但如果仔细看,就可以看到四人的额上以及鼻尖全是汗水。 「啊……有一条地道。」黑暗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然后就是一阵纷纷的大叫声:「没错,有地道。」 「啊,我这里也有……」 「启禀殿下,将军,这……这里有一条很宽很深的地道……」 齐康和林将军楚将军「嗖」的一下跳下马去,迅速跑上前,兵士们让开一条道路,他们只是向下一望,便能看到那条又宽又深的黑暗地道。 一瞬间,三人就觉得心跳都好像停止了。林将军反复擦着头上冷汗,喃喃道:「这是什么时候挖出来的?是……是伊犁军队干的吗?不,这怎么可能?伊犁军队怎么可能通过我军的防线?」 齐康站在地道边上,默默看着地面,他只觉得四肢冰冷,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身上的衣衫全都湿透了。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两位将军听似的轻声道:「先……先生和我说过,萧河地势高,如有水渠引水入大洼地,则我军将士再无生路……再无生路……」 他忽然转过身,血红的双眼盯着仍在昏迷的张力和王子健,咆哮怒吼道:「来人,把这两个奸细给我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殿下息怒,他们俩一个是边疆守将,一个是三军元帅,皆是朝中重臣啊,怎能如此轻易就处死,这件事……这件事还要详查,再详查一番。」 齐康怒叫道:「还查什么?这整个计画都是他们制定的。如果是先生通敌,他怎能在昨天才通敌的情况下,第二日便挖出这么一条地道引萧河之水?他是神仙吗?更何况,如果没有张力和王子健的放行,那些伊犁蛮子怎可能通过我军的防线,神不知鬼不觉在这里挖了一条地道?」 第十章 林将军楚将军无可反驳,忽听水无攸在马上道:「两位将军说得有道理,就算确定了他们是内奸,也不能草草处置,总要运回京去请皇上定夺,更何况,他们都是世代忠良,为何会背叛自己的国家?这其中有什么文章?他们和伊犁国还有什么勾结阴谋,等等等等,这些都是要问清楚的……」 林将军和楚将军忙不迭的点头道:「没错,水大人说的没错,请殿下暂息雷霆之怒,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立刻赶回大洼地,先将这二人的一干属下扣押,然后立即撤军。」 齐康终于从愤怒中回过神来,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他咬牙看着那两个人,忽然一转身,大步来到马前,翻身上马,大声道:「好,我们立刻回去。」 「先生,你……对不起,是我错怪了你,你……你受委屈了。」在马上,齐康难得的向水无攸道了一声对不起,要知道,以太子之尊,能说出这声对不起,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既然知道我受委屈了,我也不求别的,先把我这绳子给解了,再记着回京后给我两坛子贡酒茅台,也就罢了。」 齐康万料不到水无攸竟这样好说话,还以为对方定会借机拿捏嘲笑一番。他愣了愣,张口想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他知道水无攸这是怕自己难受,故意说得云淡风轻,但越是如此,他就越是难受。 「殿下,能否麻烦您纡尊降贵,先为我把绳子解了呢?杨青这个臭小子,和我有杀父之仇似的,哎哟,我这胳膊都要断了。」水无攸见齐康仍不自在,就故意大呼小叫了一声。 果然,杨青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赶上前道:「我之前只把先生当奸细,恨不得把你勒死,这……这力道是有些重,我这就去给先生解开。」 「不必了,让我来。」齐康勉强笑了笑,解开水无攸的绳索。 「殿下,如果我们回去,而伊犁军队还没有进入大洼地的话,那我们便可以将计就计。」水无攸实在是再也支持不下去了,然而他却不能让自己现在就昏迷过去,他要用最大的努力来给那些野蛮的伊犁人一个灭顶的打击,保全了冉国,也就等于是保全了江南。 「什么办法?」齐康一扫刚才的颓废,开始摩拳擦掌。 「殿下,再晚一些,必然会有人潜入这里,等待信号,然后好打开地道的入口,将萧河之水引入大洼地。我们只要派杨青和十几名兵士在这里等待,尾随他们找到地道的入口。」 说到这里,水无攸又喘了几口气,然后继续道:「我们派弓箭手预先埋伏在山上,等到伊犁军队一进入大洼地,立刻放箭,同时发出信号给杨青,让他们打开地道入口。这样,伊犁军队就立刻由捉鳖人变成被捉的鳖了,你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好主意好办法。」齐康喜的一拍膝头,旁边的林将军和楚将军也大声叫好。于是齐康留下杨青和十几名士兵回到萧河,他这里快马加鞭,和两位将军一起赶回去布置。 ◇ 水无攸悠悠的醒转过来,入眼是有些陌生的床顶,旁边有柔软华美的银红撒花帐子,室内熏香袅袅轻风阵阵,身上盖着的是黄色缎子绣着干枝梅花的薄被。 「咳咳……」想开口,然而刚张嘴,便是一阵咳嗽,胸腹间难受的像是要烧起来,让他不自禁的捂住胸口,咳了个天昏地暗。 「先生……」帐子外有急切欣喜的呼唤声传来,接着齐康拉开帐子坐到床上,眼神里充满了惊喜。 「咳咳……殿……殿下……」请尊重他人劳动成果,勿随意传播,如喜欢本书请购买原版。 水无攸刚要坐起来,就被齐康按住了,听他柔声道:「你知不知道自己是捡了条命回来,如今刚醒就要逞强,你就在床上安心躺着吧。我已上书给父皇,只等你身体稍微好些,我们便回京,请御医给你调治,不然非落下病根不可。」 水无攸眨了眨眼,又喘息了一会儿,方涩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我什么时候竟晕倒了?战斗结束了吗?胜负如何?咳咳咳……」 齐康的眼睛湿润了,握住他的手哽咽道:「先生,你……你都到这个地步了,却还只念着战斗。你放心,一切都如你所料。我们根据你的安排,打了个大胜仗,那伊犁的主力军队被淹死射死了无数。张力和王子健这两个败类已经着囚车秘密押送进京了。现在三军由林将军和楚将军暂时主持大局,我每天都会过去听取他们的报告。先生,你……你知不知道,你已昏迷五天了,我……我真怕你会生我的气,再……再也醒不过来。」 「怎么会,我便舍得你,也舍不得这世间的美酒,我只怕阴间的酒难喝,所以只要有一线生机,我也绝不舍得赴死的。」水无攸听见大胜的消息,不由笑弯了眉眼。 「你……你还笑……」齐康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一头扑进水无攸怀中,紧紧抱着他哭道:「对不起先生,对不起,都是我不相信你,才害了你,你明明叫我相信你的。先生,我发誓,终此一生,我再也不会怀疑你,绝对不会。」 「傻瓜,我没有怪你,任何人在那种情况下,也会怀疑我的,更何况,张力和王子健这个计策实在是太高明,计画又实在周密,谁能想得到呢。」 水无攸拍着齐康的后背,眼睛望着床顶的帐子,忽然喃喃道:「更何况此一时彼一时,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定的,所以不要发誓,殿下,你忘了吗?我和你说过,你是做帝王的人,做帝王的人,猜忌和怀疑就是他们的责任和武器。」 「不,我将来可以不信任何人,但我一定会信任先生,我不要做孤独的帝王,只要有先生可以信任,我就不会孤独了。」齐康倔强的说着,忽听外面有人咳嗽了一声,接着一个女子声音道:「回禀公子,药熬好了。」 齐康这才从水无攸怀中直起身来,淡淡道:「行了,放在那里。」然后他回头又对水无攸道:「真是奇怪,回来就找不着叮当和小闵子了,先生,我先让别人服侍你,现在大家正在分头……」 不等说完,就见水无攸猛的坐起来,「啊……」的一声大叫,然后捂着胸口道:「是了,快……快挂五色旗,老天,我……我竟然把这茬儿给忘了。」他抚着额头,喃喃的念着:「老天老天,但愿他们还没有逃走,但愿他们还没有……没有变成野人,哦,我的老天啊……」 当叮当和小闵子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被他们的模样弄的又是惊讶又是想笑。这哪里还是那两个俊俏的仆人,分明就是刚从深山里出来的野人。 乱糟糟的头发,脸孔上全是污迹,连本来面色都遮住了,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往外射着饿狼般的光芒,身上那衣服都是一条条的,勉强可以蔽体而已,一双鞋子露出了五个脚趾,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坚持穿到现在。 「馒头,给我们馒头,给我们馒头……」叮当和小闵子就如同两个饿死鬼一样,一扑进府里就直奔厨房,在他们看来,既然水无攸无事,那太子殿下肯定也没事儿了,所以不用着急探望主人,先去把肚子填饱才是,不然饿死了,就没力气服侍殿下和水无攸了。 齐康得了通报,赶到厨房的时候,就看见两个野人坐在长条凳上,用两只漆黑的手抓着馒头,一边大口撕着,一边大口往嘴里送大块的红烧肉,看那架势,真让人担心他们会被噎死。 「这……这是干什么?至于就饿得这样吗?还不快先去洗洗再回来吃饭呢。」 齐康咆哮,却见小闵子和叮当同时抬头,眼泪汪汪的看着他,拼命咽下嘴里的馒头。 「殿下,我们饿啊,都快饿死了,你让我们吃点儿再去洗吧。」一边说着,又趁空儿往嘴里塞了一块大肉。却不防噎住了,旁边站着看眼的那些厨子连忙上前几个替他们拍着,谁都明白,别看现在这两位落魄成这样,野人似的,那可是两位主子面前一等一的心腹。 「他们吃了多少?」齐康转头问厨子们,知道两人都吃了一大碗红烧肉,三个大馒头之后,他便命人把剩下的饭菜都给拿走,连两人手中剩下的半个馒头都夺下了。 「殿下……」香t第 两人发出凄惨的嚎叫,看样子很想在地上打滚,齐康哼了一声道:「你们疯了?饿了这么多日子,回来就吃这些油腻的,想拉肚子拉死吗?何况手还这么脏,行了,赶紧给我洗澡去。」 两人不情不愿的起身,叮当方噘着嘴道:「殿下,现在看起来,您是没事儿了,那我家先生呢?怎么我回府到现在,还没看见他,不会是那天夜里来往奔波,结果染上风寒了吧?」 齐康叹了口气道:「亏你这时候还能想起你家先生来,不枉你是他的奴才。就别提了,你家先生这次是从鬼门关捡了一条命回来。」 「啊?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身份系列之先生[出书版] 作者:梨花 什么?怎么会这样?先生去找你的时候明明好好的。」叮当大叫着,转身就要奔去找水无攸。 齐康拦住他,淡淡道:「他伤势刚刚痊愈,就妄用内力破门,然后跟着又奔波了许久,内伤发作,险险丢了一条性命,这是今晨刚醒过来,还说胸口疼得厉害。我也不知道你们在他嘱咐下逃进了山里,也不知他和你们的约定,因此方这个时候才挂起五色旗,将你们叫了回来。好了,你先去沐浴更衣,否则让先生看到你们这般模样,岂不是内疚。」 说完,叮当虽然满腹担忧,却也不得不先去洗浴,很快洗完了出来,两人又都恢复了一身清爽,大声叫着这可活了过来,一边就奔到水无攸的卧室去看他。 来到卧室前,却不禁止了步,互相对看一眼,都不由得吐吐舌头,心想我的天,这不是太子殿下的寝室吗?怎的竟给了先生居住?虽不是在宫里,可那床也算是大半张龙床了吧?先生倒能躺得住。 水无攸其实躺不住,不止一次想要离开,无奈齐康不让,只吩咐他在这里静养,京城马车未来之前,不许下床。因为身子动一动就疼得厉害,因此也拗不过齐康。 此时他正为叮当和小闵子担忧,便看见两人进了来,不由得十分惊喜。齐康也跟着走进来,笑道:「你看看他们,好着呢,在这里白担心了半天,好了,这下可该吃点东西了吧?先前只说吃不下,我又怕你堵在心里……」一边说着,便一挥手,后面有几个丫鬟鱼贯端进各色精致粥点和小菜来。叮当与小闵子看着,齐齐又吞下一口口水。 「给他们吃吧,两个可怜的小家伙在山里定是饿坏了。」水无攸左手拉着叮当,右手拉着小闵子,身子倚在几床摞起的被子上,只是笑看着两人,显得十分欣慰喜悦。 「他们之前是饿坏了,不过回府后,已经奔到厨房大嚼了三个馒头和一碗红烧肉,不敢再给他们吃,不然非拉肚子不可。」齐康一边说着,就亲自将炕桌摆好,把那些粥菜端上来:「你能不能吃?来,不如我亲自喂你吧。」 「不必不必,殿下若是体恤微臣,给两杯薄酒便可,何敢劳殿下动手喂我。」水无攸连忙拒绝,想着自己腰间那个酒葫芦如今不知被齐康藏在何方,就想大大的叹一口气。 「酒?这些日子你就别想了。大夫告诉我,若不是你喝下那几口烈酒,这内伤还不至于重到这个地步。你是拿自己的命在开玩笑你知不知道?」 齐康越说越怒,忽然重重一拍桌子,大声道:「以后你的酒我便管起来了,该喝的时候小饮几口自然无妨,但再想像你之前那样喝法,你就给我死了这条心吧。」 看着水无攸目瞪口呆的表情,怒火降了下去,倒有一股快意升腾而起,齐康呵呵笑着凑近水无攸面前,鼻尖险些都贴到对方的鼻尖上了,方一字一字道:「先生,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没关系,学生来替你好好爱惜。」 小闵子和叮当不约而同的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心想殿下这话怎的无端让人发毛呢?先生的身子,你怎么替他爱惜啊?您……您可是太子殿下,千万别说这样暧昧的话好不好?这也就是我们,若换了别人,只怕吓也要吓死了。 叮当抹抹额头的汗水,对小闵子说:「还好还好,这还不算劲爆……」说到这里又凑近小闵子耳边,小小声的道:「若太子殿下何时将这句话说成了我来替你好好疼爱,那时再害怕也不迟。」 叮当自以为自己的声音已经比蚊子还小了,奈何水无攸和齐康都是习武之人,最是耳聪目明,因此都将这句话听在耳内,不由得都是面上一红,只装着没听见,水无攸便低下头去喝粥。 齐康坐在他对面,双眼一眨不眨看着他,只觉对面的人真是越看越美,不但是美,更有一股让人欲罢不能的风华和气质。再加上此时他低头喝粥,连正眼也不敢看自己一下,头也不敢抬起来,越发多了一份可爱之态,总之,看上去就是无一处不好。 齐康自思自己也算是看遍美人了。宫中三千佳丽美人如云,然而想起哪一个,都不如面前这水无攸如此鲜活可爱,想起叮当刚刚的话,若真能将这人抱进怀中恣意怜爱,当比抱着几万个美人还要幸运过瘾吧。 一边想着,不觉魂飞神荡,脑海里自己就出现了一幅香艳画面,及至那画面到了将衣衫不整的美人先生压在床铺之上,就要翻云覆雨之时,方猛然惊醒,不由得面红过耳,暗道自己怎可以如此无耻,先生为救自己,险些丧命,自己却在这里对他生了不堪的心思,真是猪狗不如。 可水无攸的面孔就在他面前晃动,这份忍耐也难捱,因此咳了一声,吩咐叮当和小闵子在这里好好伺候水无攸,他则出了寝室,到城外大帐里和几位将军研究了一下当前形势,又谈了一会儿用兵之道,方才罢休。 待人都散去,林将军方叹道:「水大人真是奇才。他那日找了我们许多将领闲谈,谁知在闲谈中,他竟就差不多确定了张王一党,我们回来按照他说的名单暗中调查,竟八九不离十。太子殿下,此人归顺我朝,若真的不生异心,殿下当好好笼络,将来必是朝廷栋梁啊。」 齐康点头笑道:「是啊,我也是听先生说,你二人最受张力王子健排挤,所以他确定你们不是和他一路的,因此那天晚上方敢大胆让你们主持战斗。若论惊才绝艳,我的确没看过能更胜过他的人了。」 说完出得帐来,忽见楚将军骑着一匹大马赶过来,楚将军本就长的英俊,身姿又挺拔,骑在马上,便如俊美天将一般。林老将军对他显然甚为欣赏,见他过来,便如同看儿子一样含笑道:「天长,过来见过太子殿下。」 楚天长下马参见。齐康这里忽然想起一事,连忙笑问道:「我以前恍惚听坊间传言说,楚将军是以平民之身,在战场上屡立军功,年纪轻轻便做到了一等将军的位子上,可是这样吗?」 楚天长连忙躬身道:「回殿下,正是如此,末将十八岁投军,二十五岁被封将军,然后一路向上,今年末将已经二十八岁了。」 齐康笑道:「果然是很了不起啊。对了,我还听说楚将军的妻子是一位男妻,且将军并无妾室,果真如此吗?」这还是他听小闵子有一次偶尔说起,这时候才忽然想起来。 却见楚将军犹豫了一下,眼神往林老将军那里瞟了一眼,然后勉强笑道:「回殿下,正是。」话音未落,林老将军便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齐康见此情景,自然识趣,不再追问下去,和杨青从军营里回来,已经是半下午了。水无攸午睡刚醒,正百无聊赖的倚在床上,随手拿着一本诗集看着。 齐康走进来,两人说了几句话,然后他便冷笑一声道:「先生,你说那楚将军是一个秉性忠良品德高尚之人,据我看,他却是辜负了你这番褒奖。我今日问他男妻之事,他言语闪烁,不肯多答,眼睛都不敢看我。」 水无攸合上书,呵呵笑道:「不可能,楚将军对他妻子的故事,整个京城的人都是津津乐道的。是了,你问他的时候,是不是林老将军在旁边?」 「是啊,咦?先生你怎么知道的?」齐康惊讶的挑起眉毛,疑惑的看了水无攸一眼:「难道你真是半仙之体,能掐会算不成?」 「切……」水无攸甩了一下手:「我要是能掐会算,就不至于那天晚上才在叮当的无心之言中想到地道,老早知道了,也免得受牢狱之灾……」 说到这里,猛然想到齐康一面为这件事内疚,便连忙打住话头,呵呵笑道:「殿下有所不知,楚将军那位男妻,乃是他家贫时,父母怕他长大后娶不起媳妇,就收养了一个残疾的小乞儿,想着将来好歹让儿子屋里有个暖床的人。」 「什么?残疾?」齐康惊叫:「不会吧?他父母也是,怎的不收别的小乞丐,却收了个残疾的?」 水无攸道:「听说是他父母唯恐家里太穷,养别人怕养不住,这个小乞儿是个瘸子,走路不利索的,将来就算要跑,也跑不掉,这是他们做父母的私心,那时候自然是做梦也想不到儿子有今日成就的。」 齐康点头道:「是了是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原也应当,只是后来楚将军已经飞黄腾达,他父母一定后悔死当初的决定了吧?」 水无攸笑道:「他父母后不后悔我不知道。只听人说,这小乞儿自入了他家后,十分勤快好学,和楚将军形影不离朝夕相处。后来楚将军上了战场,是这小乞儿替他伺候父母,了了他后顾之忧。他戍守边疆之时,两位老人双双去世,为人子者,只因国事重大,竟没赶回来看父母一眼,全赖这小乞儿替他操办了二老的后事,守孝哭灵。」 「哦,那这人品性也算忠厚了,难道楚将军就因为这份感激,才娶了他吗?」不但齐康听故事听上瘾了,就连小闵子也出了神,他以前只是听别的太监说起过,究竟这里的详细经过,他并不知晓。 「若只是感激,多送他银子宅子仆人也就是了。」 水无攸哈哈一笑,然后咳了两声,齐康连忙上前替他捶着背,他摆摆手,示意对方坐回去,才又继续道:「据我看来,楚将军和这小乞儿相处日久,应该是生出了真感情。他守孝期过去的时候,已经是轻车将军了,提媒之人多如过江之鲫,全被他拒绝,理由便是父母之命,他和这小乞儿已有婚约,不日便要完婚的。」 水无攸说到这里,叮当也忍不住眉飞色舞的插言道:「是啊,听说那时候楚府地上的青砖都碎了几十块,全是那些媒人大惊之下摔到地上给压裂的,哈哈哈……」 齐康和小闵子也忍不住笑起来。又听水无攸道:「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想那楚家父母如何能例外?如果他们健在,只怕早就让儿子娶妻生子了,究竟这小乞儿是他们收养的,已是天高地厚之恩,如何还敢奢望什么婚约,偏偏他父母死了,众人谁心里都明白楚将军这是故意用父母之命推搪,然而谁还能去找死人对质不成?」 齐康睁大眼睛道:「那……便是这样,楚将军就真娶了对方吗?先生不是说……不是说对方是个瘸子吗?」 水无攸点头道:「可不是嘛。听说楚将军娶他那一天,也没有十分张扬,却也绝不寒酸,把和他交好的将领文臣都叫去了,大开中门三拜天地的将那小乞儿娶进门,还当众说什么此生随他身畔者,唯有对方一人,终其一生,也不再纳妾另娶。」 「哇……」齐康和小闵子齐齐发出一声惊叹,异口同声道:「真信人也,料不到楚将军在战场上威风八面,私底下却如此痴情。」 水无攸笑道:「是啊,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再后来,楚将军成为一等将军,很得林老将军欣赏,听闻他只有个男妻,便有意将独生女儿许配给他,谁料却被一口拒绝。老将军不甘心,答应可以让女儿和小乞儿同为平妻,苦苦劝逼楚将军,结果到最后,楚将军实在捱不住了,竟说出『别说做平妻,就是做妾也不要』的话,当场就把老将军气昏过去了。」 齐康和小闵子瞪大了眼睛,良久齐康方点头道:「怪不得,原来是这样,难怪他不好在我面前多谈男妻之事。不过林老将军也算是宽宏大量,他看楚将军的眼神,便如看自己的儿子一般,只是听到男妻二字时,咳了一声别过头,看起来十分不悦。」 「是啊,林老将军自觉对楚将军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却没有想过,楚将军以今时今日之地位,仍然对那小乞儿疼宠有加,自然是爱惨了对方,别说他的女儿,就算是皇上下圣旨让他娶公主,只怕他也会誓死不从吧。」 水无攸说到这里,不由得悠悠叹口气道:「坊间人多笑楚将军太过痴情,我倒是觉着这样挺好的,他和夫人两个,彼此能得对方如此倾心相待,只怕一生都是甜蜜和美,即便将来九泉之下,也不会有任何遗憾吧。」 「先生,你说,这个才是真感情,对吗?」齐康也悠然向往,轻声道:「先生如果也有这样倾心相爱之人,是否也不会惧怕别人的眼光流言,拼尽所有努力也要和他厮守在一起呢?」 「这个自然,否则我为何时至今日仍是单身,不爱的人,便陪在身边又有何意思?」 水无攸微笑道,想了想又叹一声:「唉,不过得一知己都是难上加难,又何况是倾心爱恋之人,我若有了这样的挚爱,便拼着所有身家都不要,也要和他在一起,哪怕连酒都不喝了,也是心甘情愿的。」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笑道:「不过爱我之人自然懂我,绝不会忍心看我酒瘾上来苦苦忍耐的,呵呵……」 「你什么时候都忘不了你的酒,我看,你还找什么倾心相爱之人,干脆找一个酒坛子成亲得了,还不用付彩礼钱。」 叮当嗤笑一声,一句话说的小闵子也笑起来。独有齐康没有笑,他看着窗外,目光迷离,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本书待续―― 身份系列之先生下 文案: 水无攸懊恼啊,好酒贪杯竟然害他在齐康手里失了身, 呜呜呜,他真想找堵墙一头撞死啊,先生竟然被学生给上了,这传出去他还要不要做人? 然而可怕的是,那混账太子学生竟然食髓知味,一次次的耍尽手段迫他就范。 自己好不容易想出来个绝妙的主意,要这混小子去讨赐婚的圣旨,谁知他就真的讨来了。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当心渐渐失落的时候,随之而来的却并不是两情相悦天荒地老的幸福结局。 战场上齐康的眼神,令水无攸痛彻心肺。 此去经年,只怕……再也不能得见心爱的人一面。而转眼间,便是生死两茫茫。 深宫中,是谁望穿了双眼?寒夜里,是谁痛断了肝肠! 当救命恩人终于肯放手,当终于可以踏上归家的路, 当重聚就要结束那些积攒了无数的悲凉和心伤。 那些痛苦,到底要用多甜蜜的爱情才能补偿? 第十一章 京城的马车很快到了,水无攸也不似先前那般虚弱,伊犁军队遭受重创,一蹶不振。冉国军队乘胜追击,直拿下了对方十六七座城池。然后伊犁军队便退守赫连草原之西,竟是不要这些城池了。 边境线重新划分好,京城圣旨下来,着李路将军继续戍守边疆,其余大军随林老将军和楚将军班师回朝。 这一次,齐康牵挂着水无攸的身体,两人便随军行走。每日里聊天看书,倒也不寂寞,一来二去,和那楚将军便熟悉了起来,水无攸看齐康与楚将军言谈投机,心中暗暗高兴,自思皇上果然是深谋远虑,经过这一次事,齐康就算是在军中站稳了脚跟。 小闵子和叮当却都对楚天长的男妻感兴趣,不住的问他夫人是不是长的国色天香,不然怎会得他如此宠爱。 楚天长一开始但笑不语,后来禁不住齐康也好奇起来,只好笑道:「内子容貌倒不出奇,只是温柔安静,和他相处,令人如沐春风,我每日里不管在外面多累多烦,只要一回家,经他软语温言几句,便觉那些烦累一扫而空。」 齐康和小闵子叮当都失望道:「温柔安静算什么好处啊,哪个闺秀不是如此?若要你这么说,哪一日定要抽空去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样人。」 楚天长说到妻子,连眼神似乎都温柔下来,闻言哈哈笑道:「其他人犹可,唯独太子就罢了,您是什么身份?当今太子未来的皇帝陛下,内子胆小,若知道您的身份,定然会吓昏过去的。」 齐康没好气道:「至于就爱到这步田地吗?大不了我去了,不告诉他我是太子,也不用他参拜就是了。反正你记着,你家我们是去定了。」 话说到这里,楚天长也无奈了。只好答应下来。 到了京城,自然是极隆重的欢迎仪式,皇帝陛下亲自来到十里亭迎接自家那有出息的儿子和三军将士,一连十几里地,都是红毡铺地鼓乐喧天,将士们自上至下,皆有赏赐,人人欢喜不尽。 接着又是大宴群臣,水无攸在边关的事迹早传回了京里,一下子迅速蹿红,由一个倍受冷落的降臣变成了大红人,每日里邀约拜访不断,直应酬了一个多月,方渐渐平静下来。 这一日直到中午,也没一个人来,水无攸坐在榻上,刚念了声「阿弥陀佛,可总算是让我耳根子清净了些。」就听外面一声高唱:「圣旨到,水无攸接旨。」 「不是吧?这……这怎么又来了圣旨?」水无攸一口酒还没吞下,连忙狼狈的爬起来去接旨。 这些日子齐康就住在他家里,寸步不离看着他,水无攸已经三个多月滴酒未沾,只馋的都快抽风了,好不容易昨日宫中降旨,把那小祖宗给叫了回去,他这才喘了口气儿,战战兢兢直等到现在,确定齐康不会突然出现,谁知第一口酒刚送到嘴里,就来了圣旨。 圣旨一下,水无攸被轰的半天没爬起来。皇上大大的表扬了他在边疆所立下的功劳,但是又批评了他放浪不羁的行为。如此一来,功过相抵,所以答应的那几坛子贡酒就没了。 贡酒没了,这不过是让水无攸的眼睛红了红而已,真正把他轰的魂不附体的晴天霹雳是下面的旨意。 圣旨上说,鉴于水无攸行为放浪,不足为帝师,但是才学机智过人,又有可以让太子借鉴学习的地方,所以从即日起,升他为东宫侍郎。每日早起进宫陪太子读书习武。 传旨太监估摸着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圣旨,连打赏都没要就灰溜溜的走了。 这里水无攸拿着圣旨看了半天,方咬牙切齿道:「齐康你这个小兔崽子,我……我我我……好歹也舍身救了你两回,你不感激我,扣我贡酒也就罢了,你……你竟然把我从先生一下子降为伴读,啊啊啊……气死我了。」 叮当却是很高兴,接过圣旨笑道:「公子,这差事就不错了,你本来就是才学过人行为放浪嘛,行了,别抱怨,还不赶紧趁今日这清闲功夫,先喝个够,以后进了宫,怕就没这个便宜事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水无攸连忙爬起来,奔进屋里抱着酒瓶没命般的死灌了几口,还不等把瓶子放下,就听院外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太子真是深知先生为人啊。」 水无攸吓的把酒瓶都摔在了地上,回身叫道:「杨青,小闵子,你们……你们怎么过来了?。」 杨青放开捂着叮当嘴巴的手,呵呵笑道:「殿下吩咐我们过来看看先生,说先生要是在家乖乖静养,就让您歇一天,明儿再进宫。若是偷着喝酒,让我们即刻就宣你进宫,若你不从,就强行带进去。先生,敢问您的功力可恢复了吗?」 「那个臭小子……」水无攸气的身子都颤抖了,可惜只骂了一句,就看见杨青来到了近前,试着运了运气,他最后还是颓然的一耸肩,认命道:「算了算了……我们进宫吧。」 水无攸万万没想到,他这一进宫,再想出来可就不容易了,人家都是妃子们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谁知放在他这个伴读身上,竟也同样适用。 转眼间,进宫陪读一个月了。水无攸无数次想要回家,无奈齐康就两个字:不许。 试图和对方讲道理,但每到此刻,对方就立刻由那个风度翩翩温柔多情知书达理的太子殿下变成了一个蛮横士兵,管你怎么磨嘴皮子,就是送你两个字:不通。 俗话说,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况是水无攸,这一个月来,每天只有晚上让他喝两杯酒,其中一杯还必须是暖好的,补血补气的药酒,那药酒还是用黄酒泡的,这让水无攸士可忍孰不可忍,因此打从这天起,他性子上来,就不肯理会齐康了。 齐康从回宫后,也着实忙碌,皇上喜他稳重聪明,逐渐让他帮着分担了一些政务,然后他仍要勤学不辍,更何况这些日子,他对武学也痴迷起来,所以一天里其实没多少时间在东宫,可他不在,自有下人们看着水无攸,不让他离去不让他喝酒。 水无攸一连闹了几天脾气,齐康也无奈了,这一日傍晚,从乾宁宫回来,看见水无攸无精打采的坐在藤萝下那张椅子上,他想了一想,就微笑着上前道:「怎么?觉得闷了?」 水无攸抬头看了他一眼,没理会。却听齐康又笑道:「若是闷了,我便让你出宫散一天心如何?」 一语勾起了水无攸的伤心事,站起来气愤道:「我只是你的伴读,又不是后宫的妃子,为何要被你强行关禁在宫中?有家也不能回?你说看着我不让我饮酒,可现在我身子调养了几个月,已好的差不多,我自己便是大夫,难道还不知轻重吗?」 齐康痴痴看着他的愤怒模样,那眼神深沉的竟让水无攸打了个颤抖,疑惑的看着齐康:「为什么这样看着我?」香t第 「没什么。」齐康微微一笑:「既然你想出宫,明天我就和你出去一趟。」说完便转身离去。 水无攸呆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觉这几个月来,眼前的少年竟似深沉了不少,那双眼睛里盛着的东西,自己竟看不透了。不过不管怎么说,明天能够出宫是个好事儿,最好自己能想想办法,从此后就不用进这东宫来,则是最好了。 齐康所说的散心,其实并不是逛街,一大早,他和水无攸梳洗停当,便带着小闵子叮当和杨青大摇大摆的来到楚府。 楚府的下人们见这带头的两位公子都是人中龙凤般的人物,哪敢怠慢,连忙飞奔进去通报,然后带他们进去。 只见院中站着一个布衣青年,见到他们微笑施礼,周围几个丫鬟仆妇们倒都穿着绫罗绸缎,且姿容不俗。 彼此介绍了身份,齐康也没说自己是太子。 青年微笑着将他们让到屋里,齐康等人都好奇的偷偷拿眼瞄他,见他果然走路是跛着脚的,心中都觉有些怜惜,便不肯好奇盯着,一起在椅子上坐下。 青年让人上了茶,然后笑道:「几位是来找将军的吧?真是太不巧了,将军下了早朝,被几位将军叫去射猎,不知何时才会归来。」 齐康「哦」了一声,却不走,一边喝茶,一边拿眼仔细打量这位京城里最具传奇色彩的男妻,只觉他相貌普通之极,莫要说和水无攸的月华之姿相比,就算是宫里随便拉出一个太监,也要比他俊美许多,他怎么也想不到,楚天长为之钟情的,竟是这么个对象。 再随便说了几句话,就觉这楚夫人见识谈吐倒还不错。楚天长说和他相处便如沐春风,现在看来倒也不假,对方态度不卑不亢,嘴角边始终一抹温柔笑容,的确令人舒服,就是话有些少,自己等人若不挑起话题,很快便会冷场。 到得中午,连水无攸都觉没办法再在楚府赖下去了,正要起身告辞,忽听门外脚步声响,接着楚天长的爽朗笑声响起:「小可,今日运气不错,猎到了一只熊,我让人抬去收拾了,咱们晚些吃饭,我让人给你蒸一个蜜汁熊掌。」 「啊,将军回来了。」那被叫做小可的青年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一下站了起来,跛着脚走到门边,此时楚天长已经进屋,先抱过小可,正要往他脸上亲去,就听他急道:「有客人呢。」 楚天长往他身后一望,不由得愣了,然后连忙翻身拜倒,大声道:「参见太子殿下,臣不知殿下驾临,有失远迎,真是罪该万死……」 「啊……」小可惊叫一声,方才的淡定自若全都不见,惊疑的看着齐康,「扑通」一声,也跪了下去。 齐康连忙亲自上前搀扶起楚天长和小可,一边笑道:「我说过我来了不报身份的,却让你给揭穿了。」又对小可道:「夫人不用紧张,我与楚将军是很好的朋友,从边疆回来,事多繁重,好容易今日觑了个空子过来,你便当家常来朋友那样便行了。」 小可点点头,却是正眼也不敢看齐康了,急忙出去吩咐厨房整治宴席,这里楚天长坐下和他们说话,一直说到未时初,午宴方上来,丰盛非常,其中更有许多齐康和水无攸都没见过的菜肴,几个人都吃的十分开心。 齐康见楚天长十分的疼爱小可,席间不停给他夹菜,嘱他多吃,怜爱之情溢于言表,不由得笑道:「楚将军可做京都所有夫君的楷模了。」 小可涨红了脸,从知道齐康是太子后,他就显得有些拘谨。忽听楚天长笑道:「太子殿下,你现在或许还不理解臣的举动,但是如果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自己倾心相爱的人,当你无时无刻的不想对她好,走到哪里都牵挂惦念着她,看到她开心你就觉得开心,看见她烦闷你心里也不痛快,想尽办法只为博她一笑,到那时候,你就不会笑话臣了。」 齐康停了筷子,细细咀嚼楚天长这一番话,目光不自禁的就停驻在了水无攸身上。 脑海中浮现出从和他相识后的一幕一幕:春日山林里他灵动的身影,在妓院被自己抓包时的害怕急眼模样,温泉河中那如同凝脂般的修长玉体,舍身救自己时的鲜血淋漓,军营中告诉自己一定要信他的认真,智擒张力王子健时的沉着和气势…… 一幕幕画面都从眼前晃过,恍惚中,齐康仿佛看到自己也和水无攸坐在桌旁,如同楚天长和小可那样,彼此为对方夹着菜,偶尔笑语几声,那该是多么美好而惬意的时光。 「咳咳……殿下……」小闵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终于让齐康回过神来,就见水无攸瞪着自己,拿筷子敲了一下他的碗,没好气道:「瞎看什么,还不赶紧吃饭。」 小可也似有些好奇,目光不住在齐康和水无攸身上来去,楚天长尴尬的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殿下,臣听说张力和王子健终于招供了,原来他们竟是冒充的,这……真有其事吗?」 齐康点了点头,说到这个,不由得又咬牙切齿,恨恨道:「张力和王子健曾在十二岁去打猎的过程中失踪了些日子,后来终于找回来,说是入了大森林里,几天都绕不出来,然后是一只白鹿的指引才终于走出,当时所有人都说他们必有后福,他们俩也的确从那以后开始努力,家人只以为他们受了教训转了性子,却不知……」 齐康说到这里,看了小可一眼,就没再说下去,楚天长心里便清楚了,大概是原本的张力和王子健被人设套抓住,从他们口中逼问出一些有关家族的秘密和往事,然后被杀害,弄了两个长的极像的人回去,想一想,伊犁国的君王倒也阴狠能忍,为了安插这两个奸细,他必定是煞费苦心,之所以选中张王二人,就是看中了他们世代功勋的身份。然后隐忍十多年,终于等到他们手握重权,才来个雷霆一击,若非水无攸和齐康误打误撞被皇上派上了战场,这一次冉国真的就危险了。 吃完饭,又闲谈了几句,齐康便和水无攸离开了。一路上,齐康都在沉思,连水无攸什么时候溜掉他都不知道。等回过神时,只剩下小闵子和杨青跟在身边。 「殿下,水大人离开了,我们见殿下没言语,也没阻止。」杨青听齐康询问的时候,便是如此回答。 齐康沉吟了一会儿,小闵子机灵,连忙上前笑道:「殿下若想召水大人回宫,明日让圣上下道旨意就是了,今儿就饶他一回吧,怎么说,这一个伴读长日白夜在东宫,的确是有点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齐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一边心里冷笑道:逃吧逃吧,我且看你能逃到什么时候。 这里水无攸终于脱身,一回到府里,不由得先仰天大笑了三声,把一众仆人都吓得不轻,然后他才来到卧室,在自己心爱的床上打了几个滚儿,又找到一壶酒,也不弄菜,先就仰着脖子喝了两大口,才终于满足的叹息一声,摇头晃脑道:「从此后,我可自由了。」 叮当走进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身份系列之先生[出书版] 作者:梨花 撇撇嘴道:「公子先别高兴的太早,我总觉得殿下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你的。而且你看到没有,席间楚将军说到那番对倾心相爱之人的疼爱怜惜的时候,太子那双眼睛就如同长在你身上一般,公子,我怎么想,都觉着这事儿不对劲啊。」 「偏你眼睛尖,去去,小孩子瞎想什么?」水无攸挥挥手,转身在椅子上坐下,看着窗外的茂盛树木,呵呵笑道:「反正以后再想诓我,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便是皇上宣旨,也得先把条件都谈好,哼,还想关着我,门都没有。」 「公子,没有门还有窗户。关键是,你长的又好,才学又高,那太子殿下和你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万一他真要是对你有意,那可怎么办?」 叮当急了,心想自家这个主人神经也太粗了,都火烧眉毛的事儿,亏他还这样悠闲。 「放心吧,他小孩子家的,懂什么情爱。等到过了年,他就十六岁,该大婚了,到那时有了漂亮温柔的太子妃,自然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放下了,你就别瞎操心,皇上也不可能同意他这种荒唐举动的,他毕竟是太子。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 叮当听水无攸这么一说,想想也是,不由得笑道:「看来的确是我想太多了。行,公子,你先眯瞪一会儿,我让厨房多给你做几个下酒菜,今晚让你痛痛快快的喝一回。」 ◇ 夕阳西下,齐康独自站在御花园最高的假山上。在这里极目远眺,可以看到整个京城和城外那些山河,而这些景物,此刻都匍匐在他的脚下。 身后响起脚步声,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康儿,在想什么?」 齐康回过身来,先参见了自己的父皇,才感叹道:「父皇,你看这河山和京都的景色多么美好。只是站在这里,就让人豪气万千,忍不住想要君临天下指点江山,难怪这域天亭你从不让别人上来。」 「你是朕的儿子,俗话说,知子莫若父啊,康儿,你有什么心事能瞒过朕?到底想说什么,就直言吧。」皇上慈爱的看着这个自己最得意也最爱惜的孩子,嘴角边露出微笑。 「父皇,先生说帝王是这世间最孤独的人,因为他们永远没有一个可信任的人,所以虽然他们拥有了天下,却是个孤独的王者。父皇你说,帝王真的都要如此悲哀吗?」 齐康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心脏却如同擂鼓一般的跳动着,他要争取把自己长久以来为之困惑烦恼的问题在这个黄昏解决掉。 皇上一挑眉,冷笑道:「这个水无攸,真是胆子大的都能吞天了,竟和你说这种话。康儿,父皇告诉你,大多数帝王都是寂寞孤独的,也的确很可悲,但父皇不是,父皇这一生爱着你的母后,善待其他妃嫔,有你这样出色的儿子可以全心信任,有其他子女可以教育培养,所以父皇一点都不孤单。」 齐康点头道:「所以说,如果帝王能有一个真心相爱,真正可以全心信任的人,就不会落得那样的凄凉悲惨结局,是吗?」 「你这孩子,怎的跟着那水无攸,别的没学会,倒学会狐狸般的拐弯抹角了,有话你就直说,你母后还等着我们回去用膳呢。」皇上故意板起脸,但是齐康却没有一丝笑容。 「父皇,既然是这样,儿臣想请求父皇,儿臣的太子妃,让儿臣自己来定,好不好?」 齐康转过身子,终于沉声说出了这个请求,与他渊淳岳峙的挺拔背影相对应的,是他紧握到关节泛白的拳头,和一颗几乎要跳出嗓子的心脏。 终于……终于说出来了,也许父皇不会同意,但是……但是只要迈出了这第一步,便可以接下去走第二步,第三步了,即便那条路充满了艰难险阻,他也一定要走到底。 然而出乎齐康意料的是,皇上竟沉默下来,过了很久,当齐康脸上的汗水汇成小溪流淌而下的时候,他才听齐揽叹息了一声。 「康儿,父皇是不愿意答应你的,但是……父皇知道,你这孩子就和父皇一样,一旦认准了,拼了性命也要走到底。所以……唉,康儿,父皇只想问你一句,你真的想好了吗?他……可是个男人,还做过你的先生。」 「父皇,儿臣想好了,儿臣只有和他在一起,才觉得心情舒畅,一眼看不到他,就忍不住牵挂惦念,楚将军说,儿臣要遇到倾心相爱之人,才能懂他对他的男妻的感情,其实那一刻,儿臣真的懂,因为儿臣对另一个人所怀有的,就是这种感情。」 皇上的话一出,齐康就惊喜的跪下,他怎也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顺利,只兴奋的一张脸都泛红了,汗水滴落下来,没入泥土之中。 「你去看过楚天长和他的男妻了?」皇上把儿子拽起来:「我也时常听人说起他们的故事,如何?他那个男妻长的也如水无攸一般风华无双吗?」 「一点也不……」齐康兴奋的和齐揽讲了去楚府的所见所闻,父子俩一边往回走。忽然他想起一事,不由得嗫嚅问道:「父皇,你……你怎知儿臣的心思?」 齐揽微笑道:「朕早说过,知子莫若父。从你回来,让朕下旨封他东宫侍郎,来东宫伴读那天,朕就疑惑了。」 他见齐康不解,便继续道:「水无攸在边疆三番五次的救你。你对他本该敬爱有加,回来该给他正名,封他做太傅才是,为何却让他做了伴读呢?之后你把他以伴读身份,软禁在东宫之中,朕问过那些伺候你的太监宫女,都说你对他照顾的无微不至,并且看他看的厉害,让他使尽法子都喝不到一口好酒,那时朕就明白了。康儿,你父皇我是经历过真情爱之人,你那些心思,能瞒得过我吗?」 齐康缩了一下脑袋,期期艾艾道:「其实我也一直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嗯,也不是不明白,只是担心会让父皇和母后伤心吧,担心你们会不顾一切的阻止我,所以一直烦恼该怎么做,而今听到父皇这番话,我算是放心了,父皇,你对康儿果然是最好的。」 齐揽笑道:「水无攸的确是个万里挑一的美貌男子,且风华逼人,他的才学又高,难得对你也是忠心耿耿,虽然好酒贪杯,但瑕不掩瑜,此人是一个大大的可用之才,让他做你的皇后,陪在你身边,即便于礼法上有些不合,但和我儿的幸福与冉国的江山相比,些许礼法又何必在意。只是有一样,康儿你立他为后可以,父皇会给你们赐婚,但你要答应父皇,在我临死前,必须给我添三个孙子,而且,儿女越多越好。」 第十二章 齐康明白这已经是父皇做的最大让步,况且自己身为帝王,诞生龙子以传江山,本身就是他的责任,虽然心里是不情愿的,却也没办法推辞,因此当下也痛快的答应了。 水无攸做梦也没想到,他后半生的命运就在这个傍晚,被他无比信任的皇帝陛下给彻底改变了。 齐康此后再就没叫水无攸进宫,他不叫,水无攸自然乐得落个一身轻松,就是奇怪那小太子怎的转了性子。有时候空闲下来想想,觉着对方就这样把他撇开了,这心里还有点空落落的,明明之前那么黏他。 不过齐康虽然消失了,对街上却乒乒乓乓的盖起房子来,原本住着的住户都迁到别处,水无攸也不在意,只以为是哪个王公贵族在这里大兴土木建宅子,直到那气势磅礴金碧辉煌的府邸快要盖起来的时候,他才察觉出不对劲。 这座府邸的规格也实在是太高了一些,说是一个小皇宫都不过分。不要说普通贵族,就算是一个王爷,甚至是亲王,建这样的宅邸,也会为人所诟病,监察御史一纸奏折,参他个「僭越谋反」之罪,只怕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于是水无攸叫过叮当,让他出去打听一下这是谁的府邸,不过刚吩咐完,就看见叮当翻了个白眼,哼一声道:「我的公子,我憋了这些天,就想看看你什么时候才知道问这问题呢,也不用派我出去打听,你看看那雕龙画凤的,除了皇上和太子,谁还敢住这样的宅子啊。」 「太子?」水无攸倒抽了一口冷气,然后拍着额头道:「坏了坏了,我说这些日子他怎么消停了呢,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不行,叮当,咱们得立刻搬家,咱们这小门小户的,搬家容易,太子嘛,呵呵,我就不信这样的府邸能追着我跑。」 「公子,你想搬家?只怕你搬离了这儿,就连个落脚之地都没有了。太子一声令下,谁还敢收留你。」叮当撇嘴:「我劝你还是正经想个别的法子吧,这宅子就快完工,想必殿下不过几日就要搬来的。」 「我……我能有什么办法?」水无攸坐在椅子上,直愣愣的看着对面那座高大宅子:「要不然,也许就是凑巧吧?你看,太子这两个月都没怎么找我……」 一语未完,就听院中有个熟悉的声音高声道:「太子驾到。」 水无攸差点儿从椅子上跌下来,叮当看了他一眼,哭笑不得道:「公子,您这嘴巴都快比得上乌鸦了,还愣着干什么?接驾吧。」 水无攸刚爬起来,还不等跑出去接驾,那边齐康已经进来了。 先前和水无攸朝夕相处时,每日里都欢欣喜悦,如今为了练好武功等着建宅子,竟忍耐了两个多月没见他,忍到今日,已经是齐康的极限了,恰好杨青也说太子的武功大进,估计趁这会儿水无攸内力受损时,制住他不是什么难事,因此高兴之下,就奖励自己出宫来找水无攸。 水无攸也不知道是否自己的错觉,感觉两个多月没见齐康,这少年又高壮了不少,再看看自己豆芽菜般已经停止发育的身材,不由得在心里懊恼叹气。 「先生,多日未见,你可想不想我?」齐康免了水无攸的礼,直接在下首座位上坐了,仍将上位留给水无攸,一双眼睛只贪婪的盯着水无攸看,心想还要等到过完年父皇才肯赐婚,这小半年让我可怎么捱啊,真想立刻就和他拜天地,洞房花烛。 「臣是有点思念殿下,不过也不是太过思念。」水无攸沉吟半晌,方狡猾的回答了一句。 「嗯,你是不能太过思念本宫,不然的话,本宫就有理由把你继续留在东宫里了。」齐康微微一笑,「小闵子,把礼物拿过来。」 水无攸躬身道:「殿下明察秋毫,洞察臣心,实在圣明。」 话音未落,转身去看小闵子给自己带了什么,却见他两只手各提一个青花瓷的酒壶,那白瓷温润细腻,竟如羊脂玉一般,乃是连宫里都不多见的极品天山贡酒。 当下喜的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叫道:「多谢殿下,殿下您真是太圣明了。」言罢不等齐康叫他起来,就过去接了那极品贡酒,搂在怀里如同搂着自己的儿子一般。 齐康低头微微一笑,不过很快收敛起笑容,对叮当道:「看你家主子馋的,算了,你去厨房里给他整一些糖拌花生米,再来点卤牛肉什么的,先让他尝尝滋味吧。」 叮当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便弄了四样下酒小菜,水无攸也顾不上什么君臣之仪,坐在桌前就先喝了两杯,让齐康喝时,他自然不肯,于是也不在意。 三杯过后,齐康问他这酒如何。水无攸方意犹未尽道:「甘醇绵长,酒香浓郁,不愧是极品贡酒,这是我从未喝过的好酒啊,只可惜酒里怎么却有着一股子药味。」 齐康道:「这是我特地叫人给你泡的药酒,用极品贡酒做药酒,我也算是独一份了,你必然说我是暴殄天物,然而你这身子,我若不帮你长着点精神,指望你是不必了。好了,即便如此,三杯足矣,先生,学生多日未聆听你的教诲,近日有些道理实是不懂,不如移步书房,容学生请教如何?」 水无攸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失笑道:「殿下聪明过人,还会有不懂的道理吗?更何况臣只是个小小伴读,哪里敢再被称呼先生。」一边说着,却是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齐康扶着水无攸一道去了书房,将叮当和小闵子全撵到院外,言明不得他通传,所有人都不许进去。叮当看见自家公子双腮泛红,眼神都有些迷离了,不由得有些担忧,可刚上前说了一句,就被杨青给提着脖领子拎了出来,一旁的小闵子撇撇嘴道,「真是个没眼力的。」然后也跟了出来。 水无攸进了书房,就觉身子有些发软,连忙在临窗榻上坐下来,以手支着脑袋道:「殿下,你这酒劲儿忒大,怎么我才喝了三杯,就觉着有些晕软了,不是吹牛,我也算是个品酒无数的,还没遇见过这样口味绵软后劲却如此之烈的酒,这……这酒虽醇美非常,可有谁敢喝啊?」 「先生不就敢喝吗?我知道,虽然你说这酒性烈,但等到下一次,这酒摆在你面前的时候,你便忘了它的烈性,只想着它这些味美甘醇的好处了,这是瘾,戒不掉的。」 齐康一边说着,就走过来,体贴的搂着水无攸肩膀,扶他在榻上坐稳了,他也不离开,双手由肩向下,直来到水无攸腰线处,方停下来轻轻摩挲。 水无攸就觉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连忙推他,气急道:「放手,这成什么话,不是说要请教问题吗?坐过……」香t第 话音未落,忽然被齐康猛的搂住,脑袋被拉到鼻尖对鼻尖的距离,听他微微笑道:「是啊先生,学生今日就是要向先生请教男男欢爱的……」 「你……你……」水无攸都气的说不出话来了,怎也料不到齐康竟如此大胆,说做就做,待要挣扎,却见对方的脸孔蓦然在眼前放大,下一刻,嘴唇被另一张柔软的嘴巴贴上,辗转厮磨,最后更是连舌头都滑了进来。 「唔……」水无攸恼怒的就要一掌拍死眼前这个混蛋,奈何身子却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他这才明白,那酒里必是下了什么药物,只可恨齐康在此之前丝毫没露任何迹象,甚至忍了这许久都没召见自己,自己还以为他放下了,哪知他只是要消除自己的戒心。 齐康本来只是想浅尝辄止的,那酒里虽有药物,但他的本意也不是这个时候就开始动作,而是想等着水无攸睡着,再上下其手过过干瘾罢了。然而谁知一看到对方那慵懒无依的样子,就觉身上一把火烧着了,怎也控制不住,到底任由事情发展到这不可收拾的地步。 「叮当……」好不容易在背过气之前,齐康那混蛋终于把舌头退了出去,水无攸连忙抓紧时间喊了一声,然而此时身子乏力,那叮当又在院子外和小闵子说笑,哪里能够听到,因此喊了两声,连个回话都没听到,反而被齐康就势压在榻上。 「先生,我很想趁着现在就要了你。」齐康轻轻噬咬着水无攸的耳垂,一只手滑进他的衣襟,仅仅简单的两个动作,就撩拨起了他从未有过的旺盛情欲。 水无攸都吓傻了,连忙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道:「不行不行,殿下,我是你的先生,你……你怎么着也不能对我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啊,你……你这是乱伦背德,让皇上知道了……你……你是要被重罚的……」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了,齐康本不想今日就要了他的,但听到他这番话,心中却忽然升起一个念头,暗道我就看看先生对我的爱护到底有多少,若他不将此事宣扬出去,说明他还是关心爱护我的,那便好弄了,否则,只怕还要费一番天大的功夫…… 想到这里,越发的忍不住,自己心里也明白,刚刚那些话,有一半倒是借口,这手一触上那丝缎一般的肌肤,便再也拿不下来,胯下兄弟也涨的生疼,叫嚣着要冲进某个地方。 男男情爱齐康此前没有经历过,然而这些日子在宫中,也看了不少那方面的书,又找有过经验的太监询问过,因此动作虽然生涩,却并不笨拙。 水无攸这时候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挣扎间衣衫已经尽褪,他眼泪都被逼下来了,心想只要能把这祖宗哄走就行。然而齐康却已经铁了心,暗道反正已经做到这一步,不差最后一步,因怕他害羞,便将他由榻上抱到床上,放下纱帐,一时间,室内只闻得呻吟哀求调笑之声。 不是不疼的,然而一是齐康动作轻柔,唯恐伤到水无攸而做足了准备工作。另一方面,已经被上了,就算疼的想大声惨叫,然而一想到这事情传出去,对齐康的名声影响太坏了,所以水无攸也不得不忍下去。 心里固然恼火,但是毕竟和齐康相处了那么长时间。水无攸是极喜欢这个聪明仁厚的太子殿下的,将他当做小友知己一般看待,只是他没料到,这小友知己有一天会化身为恶狼,在他身上逞尽了威风,虽如此,仍不忍心玉石俱焚,坏了他一世前途和名誉。 叮当与小闵子直坐到傍晚,零食把肚子都吃的撑了。还没听见里面叫他们,叮当就有些急了,站起道:「你家殿下怎的问个问题问了这许久,不行,我家公子定然饿了,我要去给他送点吃的。」 刚要进去,就被小闵子拉住,听他笑道:「你忙的什么,你们公子大还是我家殿下大?想造反不成?要是你家公子饿了,能不叫你送吃的吗?我们把杨青叫来,三个人玩会倒好……」 一语未完,就见齐康从屋里出来。叮当斜眼看了他一眼,却仍不得不参见,一边咕哝道:「殿下,您这问题问的可真久,怎么着也有两个多时辰了吧?」 齐康笑而不答,拍了拍叮当的肩膀道:「你进去伺候先生吧,别惹他生气,我也马上要搬进新宅子里,从此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叮当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齐康却不说话,带着小闵子施施然出了大门。这里叮当自己寻思了一会儿,忙跑进去,就见水无攸斜坐在床边,双眼愤恨盯着窗外,口内不知道咕哝些什么,但看他神情,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公子,你这……好端端的换什么衣服?」叮当看着自家公子换上的月白长衫,忍不住问道,他明明记得刚刚公子进书房的时候,穿的是一袭淡蓝色的纱衫啊。 水无攸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从床上站起来道:「多什么嘴,我想换就换了……哎哟……」他本来是想迈出步子的,可刚迈了一步,就不得不扶住床沿,痛呼出声。 「公子……」叮当大惊失色,连忙奔上来扶住他,「你……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水无攸一边掩饰,心里早就把齐康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一遍,暗暗恨道:那个混账东西,就算做,你不能轻点儿吗?痛……痛死我了,还真不如当初宁死不降呢。唉,都怪皇帝老儿,想出的这叫什么馊主意,发展到今天这步,你……你也没想到吧?气死我了…… 叮当扶着水无攸来到榻上坐下,却见他又是痛呼了一声,随即站起,然后才慢慢躺倒下,脸上颜色青白交错,变幻不定,他虽然是未经人事,但每日里在市井间嬉戏穿梭,府中下人们有时也说这话题,因此细细一想,便明白了。 「公子……」当下不由得惊呼了一声,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双眼瞪得也有如铜铃般大,只叫出一声「公子」,余下的话便不知该如何出口了。 水无攸看了他一眼,知道叮当已经猜出来了。自己想了想,也是,这种事要瞒过亲近的人,是不容易,更何况他现在心情糟到了极点,也没有心思去费力隐瞒,因此只好咳了一声,淡淡道:「行了,这件事儿你知我知,再不要传到第三个人的耳朵里去。」 「可是公子,难道……就这样忍了不成?那……那太子不日就要搬到新的太子府,与咱们相隔不过数步之遥,这……这往后……」叮当急了,只想着怎能让自家公子受如此欺负。 「那又能怎么样?我是降臣,难不成还能逃回江南吗?」水无攸轻轻叹了口气,心中苦笑不已,暗道逃回江南?我到现在一点任务也没完成,逃回去,那皇帝老儿能容得下我吗?嗯,那里的太子倒是比这个好,唉,要是他能马上登基,该多好啊。 「逃回江南,那怎么行?」叮当失声大叫。 水无攸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怎么了?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你用不着反应这么激烈吧?」 「嗯,我……我刚刚是被公子吓到了。公子,你想啊,现在太子肯定让很多人暗中监视你呢,若是我们有异心,第一时间就会被发现,那个时候要落得什么下场?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啊。」叮当一张脸如同能挤出苦瓜汁一般。 水无攸轻轻一笑,转脸继续望窗外,淡淡道:「所以说不能逃回去啊。唉,都说故土难离,可不是嘛,一离开,再想回去就不容易了。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终不还……」他苦笑了一下,摇摇头叹口气道:「终是……回不去啊。」 叮当也沉默了,半晌方道:「公子,我去让厨房给你做点粥来喝吧。」 水无攸点点头,待叮当离开后,他方将目光由窗外撤回,投注在叮当曾经站过的地方,半晌,忽然轻轻笑了一下,然后又忍不住摇头叹息。 原本以为齐康回去后,也会感到害怕慌乱,以后就不敢这么放肆了。但事实证明,这种想法只是水无攸的一厢情愿美好幻想而已。 从那日走后,第二天齐康就搬到了太子府,从此后过来水无攸这里更方便了,别人串门子,不过是三五日一次,他倒好,整个给颠倒了,一日倒要跑过来三五次,有的时候,干脆就赖在这里不走。 情事这种东西,是食髓知味的,那齐康对水无攸是倾心相爱,做这种事自然得到了和别人做得不到的那种快活美好滋味,如何肯放手。 水无攸当然也不肯,可这太子殿下短短几个月,武功却是突飞猛进,他自从上次在边疆受伤后,内力一直没有完全修复,竟抵挡不住这太子的虎狼之势,到底又被他得手了几次,只气的水无攸都快吐血了。 这一日晚间,齐康又悄悄溜过来,逼着水无攸云雨过后,水无攸便试探他道:「你这些日子功力进步这么多,是找到什么高人指点了吗?」 齐康得意道:「先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这可是为了你啊,以前只觉我是帝王,身边有高手护卫就行了。谁知上天最终却给了我一个你这样的情人,不好好练武也不行啊,难道做这种事的时候,还要让护卫们来帮忙?那我别说做皇帝了,就连男人都做不成了。」 水无攸气的差点一口血喷出来,瞪着齐康恨恨道:「你……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就为了压制我,所以才加倍努力的学功夫?」 「那是自然。虽然先生的内力受损,但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不加倍努力练武,还真未必制得住先生,和我行这鱼水之欢呢。」齐康得意的眉飞色舞,强搂着水无攸,又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你……你是什么时候对我生出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怎的我一点都没察觉?」水无攸现在就恨自己的眼睛不够利,如果早知齐康这兔崽子对自己抱有这龌龊念头,便该早日防范,勤加锻炼吐息,尽早恢复内力才是。那样的话,何至于让这小混蛋得手一回又一回。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生出的这心思,慢慢的,它就生出来了,所谓日久生情嘛,对不对?当我回到皇宫,想到自己明年就要大婚的时候,我便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不过我没敢在先生面前露出来而已,笑话,若让先生有了防范,我还能有今日的幸福吗?是先生教我的,喜怒不形于色,不能让人看出你心里想什么,先生,你说我做的还算成功吗?」 「你……无耻……」水无攸气的眼前金星乱冒,心想我怎么就教出了这么个混账东西来,比起江南那个温柔可爱,沉默可亲的学生,实在是差太多了,同为太子,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无耻我也认了,只要日后能得先生相伴。」齐康却凑过来,将头倚在水无攸身上,喃喃道:「先生,我不想做孤单的帝王,我的一生,只要有你陪在我身边,不离不弃,相知相许,这便够了,不管将来帝王的生活有多残酷,我只要有先生,便会是一个幸福的皇帝。」 水无攸一怔,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来,半晌,方长叹一声道:「殿下,你若不想孤单,何必非要找我,天下事,哪有能说定的,便是今日我陪在你身边,又焉知他日不会离去?」 「我也想过找别人,奈何心里眼里就只有先生。怪只怪父皇让我和先生相遇。至于离去嘛……」 齐康说到这里,便抬起头来,呵呵笑道:「先生便不必做此想了,我会把你当做宝贝一样,放在手心里含在舌头下,任谁也抢夺不走,先生,我认定了你,就一定不会让我们有分离的一日,你就放心吧。」 水无攸心说,就是这样我才不放心呢。但抬头看到齐康闪亮的双眼中流露出无数期盼情绪,心中又不禁一颤,一时间五味杂陈,不知是甜是苦,是恨是忧,这纠结的滋味险些生生逼下他的眼泪。 「殿下,放手吧……」沉默了半晌,只能说出这一句话:「我不会是你命定的那个人,我是男人,又是降臣,更曾经做过你的先生,这么多的身份,全是阻碍,皇上……不会让你这样荒唐的。」 齐康扭头看着水无攸的脸,用手指轻轻在上面摩挲着:「先生,你是在为我担心吗?害怕我因为你的关系,惹父皇震怒,丢了这太子之位,是不是?你嘴上说恨我,但心里,仍是关心我的,也许你现在并不爱我,但是……你却没办法任由自己伤害我,是不是?」 齐康越说越是兴奋,而水无攸只能别开眼光微弱的反驳。他心中又是懊恼又是感叹。 这臭小子才经过了几个月的时间,就能看透自己的心思了,他进步这样快,多是得自己之力,一时间,水无攸哭笑不得,不知是该高兴自己这个做先生的教导有方,还是该恨自己教导的太有方了。 「如果说,父皇肯给我们赐婚,先生就会答应和我成婚,永远在一起吗?」齐康却扳过水无攸的脸,不让他的眼光逃开,然后他抓起水无攸的手,将手指一根根送进自己嘴里轻轻吮吸着。 拜齐康所赐,现在对于这样亲昵的动作,水无攸虽然不习惯,但已经不会去拼死反抗了。他瞪了齐康一眼,哼一声道:「你当皇上会是你吗?皇上他放眼的是天下,是大局,他绝不会答应这种荒唐之事的。殿下,你若真的喜欢我,就丢开手,不然你是陛下的儿子,他不会把你怎么样,可是会把我这个蓝颜祸水给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弄死啊。」 齐康哈哈一笑,高兴道:「蓝颜祸水?这名称我喜欢。可不是嘛,自古都说红颜祸水,先生是男儿,自然是蓝颜。先生,你放心,我若没有保护你的能力,怎会如此轻率。你只说,如果我父皇真的赐婚,你是否就会答应和我成婚?」 「皇帝陛下英明天纵,根本不可能答应……」水无攸还想反驳,却被齐康打断,他一时血气上来,心想呸,你现在是喜欢我,觉得我无一处不好,你那皇帝老子岂能像你这样想,男后在你们冉国历史上,可是从未出现过。 第十三章 想到这里,忽然觉得这不失为一个「退敌」的好主意,于是正色道:「殿下,这样吧,我们来打赌,皇上若真的赐婚,我二话不说披上嫁衣做你的太子妃。但是陛下若不答应,你从此后不得再与我行这苟且之事,终此一生,除了把我当做你的先生,不许你再对我怀有一点情意,如何?」 「便与你赌了。」齐康痛快的和水无攸三击掌,一边道:「本宫金口玉言,过路仙神作证,父皇若不赐婚,本宫决不再强迫先生。」 他一边说,心中一边好笑,暗道先生笃定父皇放眼江山着眼大局,不会下这旨意,却不知正是因为他高瞻远瞩,才会将你赐给我呢,哈哈哈,先生啊先生,这一局你是输定了。 水无攸舒出一口气,心下大定,但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身份系列之先生[出书版] 作者:梨花 知为何,却又生出几许怅然,想起这几次鱼水之欢后齐康的体贴入微,竟觉脸微微的发烫,心下也不似自己想的那样排斥。 正想着,齐康又凑了过来,轻轻用手掌帮他的后背按摩着,那动作轻柔,手掌心的温暖透过薄衫传递到水无攸的身体中,更是让他生了一丝眷恋之情,暗叹一口气,心道自己一生飘零,果然是眷念这属于家的味道和温暖吗?也许,等殿下大婚后,自己也该找个女人娶了,只是自己这身份,又何苦连累他人。 「先生,若父皇不赐婚,你当真便能舍得我吗?」齐康忽然又贴上来,在水无攸耳边吹着气调笑,热热痒痒的感觉让敏感的水无攸连忙躲避。 「我有什么舍不得的,你当我是女人吗?和人有了肌肤之亲,便会喜欢他,呸,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才行这种事吧?告诉你,打错算盘了。」水无攸气哼哼的道。 「先生怎么说都好,我却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若没有我,怎的我俩之事到现在都没半个人知道呢?你若恨我,不正该借此事来破坏我的声誉吗?」齐康又靠上去,看着水无攸的慵懒表情,实在是心中爱煞。 「切,小人行径,我才不屑做呢。」水无攸怒瞪了齐康一眼,然后又愤愤道:「没想到我半生磊落君子,临了教了一个小人学生出来。」 齐康不以为忤,还挑着眉毛得意道:「是啊先生,学生至今仍感激先生的尽心教诲呢。」 水无攸差点儿气昏过去,扭过头告诉自己:不能再和这臭小子说了,这摆明了是气死人不偿命啊。再说我堂堂一个先生,被学生气的吐血,那也太丢面子了。 水无攸不言语,齐康就不再逗他了,只用手轻轻给他按摩着肩背,当然,顺便吃两口豆腐这种举动是一定会有的。一时间,静谧的室内,竟有几分温馨甜美的味道。 直到傍晚,齐康才依依不舍的在水无攸再三驱赶下离开水府回到自己的太子府。临走时,两人约定一个月为限,若一个月内皇帝下旨赐婚,水无攸就要嫁入皇家,否则,齐康终生不会再来相扰。为了怕对方反悔,还立了契约,签下名字按上指印为证。 等到齐康的身影消失在太子府内,水无攸依然独自坐在藤架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习惯在这里目送齐康归家。只有坐在这个角度,才可以让齐康回头时看不到他,而自己却可以一直看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公子,回去吧,如今已经是初秋了,到傍晚有风,你身子弱,禁不得吹。」叮当走过来,拿着一件披风给水无攸披上。 「嗯。」水无攸点点头,站起身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默默想着:皇上真的会赐婚吗?为什么看那小王八蛋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这么荒唐的主意啊,不,一定不可能的。 但为什么心里……竟然好像隐隐的,还有那么一点儿期待呢? 水无攸被自己的想法吓坏了,连忙拼命将这种想法给赶了出去。回到空荡荡的房间,脑海中又不禁回忆起刚刚在这里发生的那一幕,齐康轻柔的替他按摩着,嘴角噙着一抹幸福笑容。 怎么……怎么会想起这个来?水无攸急忙挥手,好像是要把脑海中这个念头给挥出去一样,倒让旁边的叮当吓了一跳,疑惑道:「公子,你干什么?」 「哦……没……没什么……」水无攸笑了笑,自己也觉得这笑容好像有那么点儿心虚。 「叮当,等一个月过后,你说我是不是也该找个女人成个家啊?」水无攸忽然又来了一句,吓得叮当半天没缓过神来,看向自家主子的眼光如同看一个神经病。请尊重他人劳动成果,勿随意传播,如喜欢本书请购买原版。 水无攸却没发现,自顾自的陷在感叹里,暗道为什么我会有刚才那么反常的心思,还不是因为想有个家吗?我飘零半生,如今二十多了,眼看便要到而立之年,别人像我这样的,娃娃都能走路了。唉,也是,要是能有个安定的家,又有谁喜欢飘零呢? 「公子,你之前不是还说,像咱们这种身份,还是别祸害人家的女孩儿了吗?」 叮当撇撇嘴,然后又摇头道:「那时候你尚且这样说,何况现在。叫我说啊,你趁早就死了这条心吧,不说你想不想娶,就算你有这个心,又恰巧有这个人。咱们府对面那个主儿也不是吃素的啊。他可是太子,小指头一伸,轻轻一折腾,你就别想和谁比翼连理。」 水无攸横了叮当一眼,哼了一声道:「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哼,你放心吧,那小兔崽子横行不了多少时候了。」香t第 说完想起那一式两份的契约,连忙站起来走过去慎重收好,心想别到时候那小兔崽子讨不来圣旨,不肯认账,过来寻了我这份一起撕毁,那我可亏大了。 如此时间匆匆,转眼便要到一月之期。这段日子里,齐康虽然也时常上门,却总没有再死缠水无攸,他乐得逍遥自在,笃定是因为皇帝不肯下这种荒唐旨意,所以这太子殿下也不得不收敛。 这一日,正独自在榻上品着一杯极品的梨花白,这是他前日上街,偶然从一个庄户人家那里买到的,对方说是在后院开地时,由一棵梨树下挖出来,水无攸那是什么人,只一看泥封,便知是几十年的极品,于是忙付了钱,将三坛子酒一起买下,也不舍得多喝,每日只在最惬意时悠悠的品一杯。 今日这刚刚喝了两口,还没来得及第三口,就见叮当急匆匆跑进来,口内嚷道:「公子,不好了,有一队太监在府外,说是要传旨,小厮们正在那里大开中门呢。」 水无攸疑惑的抬眼看了叮当一眼,随即又垂下眼皮喝了一口酒,慢悠悠道:「我如今就等于赋闲在家,能有什么旨意啊?别是太监们走错了,把给太子的旨意传到我们府里来了吧?你过去问问,要是错了呢,给他们指个道儿,毕竟太子府就在咱们对面,不指明道路说不过去。」 「哎哟我的公子,你还在这里做大梦呢,我都快要急死了。」叮当捶胸顿足:「实话告诉你吧,刚刚我正好在街上买菜,就走在他们前边儿呢,他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说是要来给你赐婚的。我一听了,进府门就先奔到你这儿来了,你……你说这可怎么办啊。」 「赐……赐婚?」水无攸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到地上,摔成了八瓣,他最爱的梨花白也淌了一地,可他却破天荒的连看都没看一眼。 「叮当,别大惊小怪的,也许,皇上知道了殿下的心思,为了绝他的念头,所以要给我赐一个大家闺秀,结个美满姻缘呢。」 水无攸越想就越觉得是那么回事儿,心里也稍稍定了神,目光瞥到地上酒渍,不由得心疼起来,暗道这个叮当,慌什么,倒浪费了我一杯好酒。 叮当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有气无力道:「我的公子啊,你还有心思心疼那酒呢。你也不想想,不听清楚,我敢这样跑过来告诉你吗?我听的真真的,那些太监说着太子殿下怎会看上你,还说这一来,说不准你要是冉国历史上第一位男后了。」 话音未落,就听「咕咚」一声,原来是水无攸从榻上滚了下来,脑袋撞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这小王八蛋……」水无攸揉着脑袋,跳起来骂了一句,然后又频频摇头道:「不行不行,没想到他真把旨意要来了,我不能坐以待毙,我……我得逃走,前门有传旨太监是吧?那我得从后门走……」 「是了,太监们怎么还没叫你去接旨呢?」叮当也疑惑了,转身出门一看,只吓的脸色苍白,撤回来喃喃道:「你还想走呢,你没看看你这屋子四周,早被御林军给围住了,敢情那太监们都是有备而来,就等着官兵布置完毕才宣旨呢……」 一语未完,果然就听外面一声高唱:「东宫侍郎水无攸接旨。」 水无攸面色惨白,从窗外看去,果然隔几步就有一个兵士。饶是他平日里聪明绝顶,此时也没了主意,急得团团转着,一边急道:「怎么办?这可怎么办?不然我去床底下躲一会儿,叮当你就说我不在,先混过这一阵子……」 「公子,只怕也来不及了。」叮当看着门外那一抹志得意满悠悠走向这里的明黄身影,冷汗渗出鼻尖儿:「这么大的事儿,连御林军都惊动了,太子殿下能不亲自过来吗?」 「啊?」水无攸惊叫一声,抬头一看,只见齐康已经走进门来,满面春风的笑道:「先生,一月之期未到,我已经把旨意请来了,这一回,你可没办法抵赖了吧?」 「殿……殿下……」水无攸已经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了,想来应该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吧,他喃喃的道:「何必……何必如此认真?」 「少来,你现在想不认真,也得问我答不答应,契约书上可是有你我的签字画押呢。」 齐康看着面前美人那副六神无主手足无措的模样,只觉别有一番可爱滋味,越发忍不住得意快活,一把抓过了水无攸的胳膊挽着,就拽了出去,一边道:「圣旨当前,你还敢磨蹭,不要命了吗?」 「不要就不要了吧。」水无攸哭丧着脸,心想要我嫁给一个男人,还是个比我小的男人,更是个当朝太子,将来要做皇帝的人,一辈子都没了红杏出墙的机会,这……这日子过下去还有什么意思,活不活着又能有什么乐趣啊。 正在心里哭嚎,就见已经到了太监们的面前,早有下人们把香案都摆好了,也不知是怎么搞的,这一次府门前竟围着许多百姓观看,纷纷的议论声传进水无攸耳朵,仔细一听,都是在谈论皇上下旨给他和齐康赐婚,他就要成为冉国历史上第一个男太子妃的事情。 水无攸心中纳闷,暗道怎么回事?这是圣旨啊,百姓们如何就得知了。想到这里,忽然想起刚刚叮当说过的话,不由得立刻醒悟了过来,知道这些太监们是在齐康的撺掇下,有意在这一路上散播讯息,好让天下皆知,让他再也没有办法可以逃避这桩婚事。 思及此处,不由恨得牙根都痒痒,心想好你个齐康,人大了,长心眼了,这是面面俱到,让我无路可退啊。只是恨也没用,人在屋檐下焉能不低头,这边出神的时候,早被齐康摁的跪下来,然后齐康自己也跪了下来。 为首的太监展开旨意宣读,果然就是说的这件事。旨意中说齐康过年就要到十六岁,是该大婚的年纪了。因他心系水无攸,而水无攸又是个貌美贤慧,绝顶聪明,才华横溢之人,虽身为男儿,却也能配得起太子,所以皇上怜惜太子一片真情,更怜惜水无攸才貌双全,便给他们赐婚,以留佳话传世。 水无攸听的肺都要气炸了,心想什么才貌双绝,妈的老子才不想生成这副样子,可老子爹娘把我生成这样,我有什么办法?凭什么因为这个我就得嫁给太子啊,皇帝老儿你问过我的意见吗?不过想想,问了也没用,人家是皇帝,天大地大人家最大,要是人家一心向着儿子,自己愿不愿意谁会在乎啊。 「水大人,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啊,还不快接旨谢恩。」太监宣读完旨意,笑眯眯的将手中圣旨递过去,一旁的小太监们都笑道:「想是水大人高兴的糊涂了,或一时间接受不了这天大的好消息,失神了呢。」 水无攸心说你们才乐得失神呢?什么天大的好消息,是好消息我让给你们好不好?想到这里,听见那为首太监又催促他接旨,便如同火上浇油一般,因此把心一横,抬头凛然问道:「公公,皇上有没有说过,如果我抗旨不遵,会有什么后果?」 「抗旨?水大人你要抗旨?这却是为何?」 那太监大惊,一旁的齐康早就料到水无攸会有此一说,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当日二人所立之契约,站起来向太监们和围观的百姓高声道:「先生你要抗旨可以,文人气节,大不了一死相抗,可是你不能违背自己立下的约定。大家看清楚了,这是当日先生和我立下的契约,言明若父皇赐婚,他立刻嫁与我为妃。若父皇不赐婚,我则终生都不会再纠缠于他,白纸黑字,签名手印齐全,先生,你要抵赖的话,可是要遗臭万年的。」 水无攸气的眼前金星直冒,回想起当日齐康那自信满满的样子,方醒觉自己从一开始就进入了这小王八蛋设下的套子中,难怪他敢立下这契约,想来早从皇上那里得到了什么口风。只可惜自己当日竟没看出来。但这也不能怨自己啊,谁能想到那么精明严厉的一个皇帝,要不着调起来会到这个地步呢?竟然下旨让他儿子娶一个男太子妃,这是自古未有的啊。 正想着,府门外的百姓们已经大声嚷起来了,纷纷道:「既已立约,当然要遵守。支持太子,若水公子不肯嫁,就绑着入洞房,他已经立了契约,若不肯遵守,我们自也不必讲什么道义。」 水无攸听见那么多人一起喊着绑入洞房。就觉得腿肚子有些发软,在心里欲哭无泪道:你们这些愚民,你们的太子殿下是要娶一个男妃啊,你们到底在这里兴头什么?皇上糊涂,你们也跟着糊涂吗?再说这又不是什么冤假错案,至于群情汹涌到这份儿上吗? 齐康在一旁,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微笑道:「先生有所不知,我们冉国人,最痛恨的便是言而无信反复无常的家伙了。今日我之所以让百姓们过来,自然有我的打算,从今日往后,便是先生聪明绝顶,想了法子躲过守卫们的看守独自逃出去,这满大街的百姓也都是我的眼线,到时我倒要看看你能逃去哪里。」 「你……胡说,什么叫逃……难道从此后不许我上街吗?」水无攸强辩,他的确是想到了逃走,当此情形下,这是唯一的办法,也是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上街嘛,自然是允许的,不过都要在本宫的陪同下。先生何必心急,圣旨上说,过完年就给我们办喜事的,何况我娶太子妃岂能马虎,一堆的准备事宜,天天都要忙碌,那吉日很快便到了。成婚后,你想到街上溜达,我自然不会不许的。」 「日……日子都出来了?」水无攸眼前一阵阵发黑,没想到皇帝竟然这样心狠,连点退路都没给自己留,他只因为听见要立他为太子妃,就已经急怒攻心,因此后面的话,浑浑噩噩的并没听清楚。 「自然出来了,刚才圣旨你没仔细听是吧?」齐康接过太监手中的圣旨,亲自指给他看:「看到了吗?过完年的三月十六,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日子,咱们便在那日完婚,先生,你没有意见吧?」 「我有意见有用吗?」水无攸真诚的看向齐康:「其实我是真有些意见的。」 「哦,也对,是没有用。所以你的意见也不必说出来了。」齐康微笑,脸上的表情气的水无攸恨不得一拳把那张可恨的俊脸给砸进肚子里去。 「殿下,既然事情办完了,奴才们就回宫复旨了。」宣旨的太监笑眯眯说了一句,便带着其它太监和侍卫们离去,只留下守住府邸的御林军们。 都走到门口了,还能听见水无攸在院子里挣扎着喊:「别忘了告诉皇上,我不愿意,我是不愿意的啊!」 首领太监摇了摇头,心想这是个看不开的主儿,旨意都下了,你愿不愿意有什么用啊。也怪,太子殿下和皇上到底是看上他什么了呢?就这副德性,能胜任太子妃的位子吗?将来真要做了皇后,又如何母仪天下? 太监们转眼间就走的没了影子。这里百姓们也都兴致高昂的散去,真好,从今日起,酒楼坊间又有可以下酒的话题了,因为这个八卦太劲爆了,所以大家都很看好它的前景,最起码,流传热议到太子大婚是不成问题的,那还有好几个月呢。 等到人群都散了。水无攸就觉身子一软,便往地上倒去。然而下一刻,却被一只强壮的胳臂搂住,耳边听见齐康笑的得意道:「先生,别昏啊,契约都立了,你早该对这一天有所准备才是。」 言罢,又让叮当去煮一碗安神汤来,要给水无攸压惊,一边就强拖着他回到了卧室。 「你这混蛋,也还知道我受了惊吓吗?」水无攸一进屋,就甩脱了齐康,朝他龇牙咧嘴的怒吼。 「先生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这点惊吓算得了什么。」齐康却是贼笑的像一只偷吃了公鸡的狐狸:「要不然,先生觉得压惊汤不够用,我就亲自给先生压压惊?」一边说一边就凑了上来。 水无攸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叫道:「不必了不必了,有安神汤就够用,你……你给我消停些,昨日我腰扭了,这会儿还疼呢。」 「刚才接旨的时候还好好的啊。」齐康疑惑,不由分说将水无攸压在床上,掀开他的衣服道:「哪里扭了?我看看。」一边又让杨青去宣太医。 要说起来,齐康对水无攸那真是很上心的,只不过这样一来,水无攸可就倒了大霉,那太医院的太医赶过来之后,又是看又是问,水无攸本就没病,虽然精通医术,耐不得齐康十分紧张,太医只得仔细反复询问,他此时又是心乱如麻,因此不到半个时辰便露出马脚,被齐康好一顿惩罚,至于这具体的惩罚手段是什么,哦,大家心知肚明也就行了。 转眼间,秋去冬来,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新年后,那柳条儿就慢慢的发青了,渐渐的,草儿也绿了颜色,风也轻柔起来,那些桃杏树上都打满了花苞,看上去就是春意盎然。 而齐康日盼夜盼,望眼欲穿,终于等到了三月十六,也就是他和水无攸大婚的日子。 这段时间水无攸并不好过,这是皇家的婚事,又是太子的大婚,身为准太子妃,他一点也不比齐康清闲,要学习皇家礼仪,要试穿各种礼服,要准备各种物品。只忙得他欲哭无泪,连出去逛街的时间都没有,偶尔哪一日里,能在齐康的允许下喝两杯梨花白,就算是难得的幸福时光了。 水无攸并不是没有想过逃走,只是齐康看守特别森严,他逃不掉。另一方面,他功力虽然恢复的差不多,但在这冉国之内,还有江南的那些降兵,现在他们都已不在军中,而在这冉国落地生根,不少人都有了家室,齐康曾经对他说过,若他敢生别念,就要拿这些兵士和他们家人出气。这也是水无攸不得不配合准备大婚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当日齐康说这话的时候,水无攸也曾感叹对方心太狠了。却不料那小兔崽子只是淡然一笑,把他搂在怀里道:「这是先生教我的,身为帝王,必然要有决断的,不心狠,如何号令天下。我如今觉着这话很有道理,我当皇帝,已经很不幸了,若再不知利用手中权力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岂不是更加不幸,所以先生,你就死了心吧,论心狠,你绝比不过我的。」 水无攸倚在床上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的确是没办法像齐康那样狠心,毕竟那小王八蛋骨子里流的是帝王之血。因此自己就算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听他安排。 「公子,明日就是大婚了,你确实……没办法吗?」叮当走进来,其实他知道自己也是白问,都走到这个地步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可想,有办法也早就想出来了。 水无攸摇头,又叹了口气,就觉着自己这人生真不是普通的倒楣,怎么就能倒楣成这样子呢?难道是上辈子作孽太多吗? 「要是没办法,公子你就……看开些吧。」叮当也叹了口气:「我这些日子冷眼看着,殿下对你,着实还是不错的……」 一语未完,就让水无攸呵斥了一声。叮当撇撇嘴,扭身出去了。 水无攸又倚回床上,脑海中不禁回想起这些日子齐康和他相处的时光,平心而论,他也知道对方对自己真的是很不错,不,何止是不错,那简直就是无微不至,弄的他有时候也会因为对方显露出来的柔情而心跳不已,对即将到来的大婚,似乎也不是那么排斥了。 第十四章 皇太子的大婚,诸多繁文缛节,待到把所有礼仪都施行完毕,已是天近黄昏,万般无奈的水无攸被送入洞房之中,耳听得齐康在他耳边道:「先生,你耐心等待,我马上回来。」 在两人都拜完天地之后再听到这声先生,水无攸只觉分外的讽刺,心中有气,暗道你不回来才好……未等想完,又觉这句话实在是不吉利,忙不自禁的捂住嘴巴。半晌,方把手放下,一声长叹。 这太子府十分的辉煌轩伟,以前虽然齐康数次相邀,不过水无攸从没有过来。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从现在起,他就要和齐康一起在这府中生活了。思及此处,水无攸不由得一把揭开脑袋上那块盖头,细细品评打量起房间来。 一看之下,心中也暗暗赞叹,暗道果然是皇家气派,高贵典雅却又不流于庸俗,建造的如此精致,怕是皇上和太子心里都清楚,皇帝还有些年头好活,这皇位短时间也不可能传给太子,所以方把这间府邸建造的如此恢弘精美,以便太子长期居住。 忽然听到轻微的开门声,水无攸吓了一跳,心想不会这么快吧?转过身一看,原来却是小闵子,手里端着一个大盘子,里面放满了糕点和果脯蜜饯等物。 「公子,就不必想着逃跑的事儿了,这东南西北和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八个方向都让太子派人封死了。」小闵子笑呵呵的将果盘放到桌上,一边打趣水无攸。 水无攸莫名的就觉着脸一红,气呼呼道:「胡说什么?我说过要逃走吗?你们太子也太小心了些,难道他对自己这么点信心都没有?」 小闵子笑道:「可不是嘛,我们殿下时常说,先生教过他的,人不可自卑,更不可高估自己。还说先生教他小心驶得万年船。看,如今这些道理他可不全都用上了呢。」 水无攸鼻子都快气歪了,阴恻恻道:「他只想着我逃走,就没想着我自杀吗?我要是死了,第一个就来把他这不肖学生的命索了去,竟然用我教他的那些道理来对付我,太可恶了。」 小闵子点头道:「以前可担心着呢,最开始你们相好的那几次,太子每次出来后就偷偷躲到先生的房顶上,一待就是一夜,直到三更后先生睡得熟了,他才回来,小睡一会儿,第二天便又去先生家了。那便是怕你自杀的。不过到现在,殿下说了,先生是心胸开阔之人,不会为这个去做那懦夫行为的,只看你还有闲心买那三坛子梨花白,便清楚了。」 「什么……他……」水无攸怔了一下,半晌方道:「他干过这些事吗?」 「当然了,难道我还编瞎话不成?先生你做什么事情,殿下不知道呢?只是他全是一心为先生着想,先生也别太责怪他了。看,这不是怕先生累了一天饿着,嘱咐我送这些东西来嘛,里面都是先生爱吃之物,不信看看。」 水无攸只望了一眼,便确定小闵子说的话不假,叹了口气道:「专心去应付客人们也就是了,还惦记这些干什么?我若饿了,这满屋子里的喜饼干果自然会拿来吃的。」 「那可不行。」小闵子吓了一跳,旋即笑道:「殿下真是太了解先生了,就怕先生来这一手。殿下说,唯恐动了房间中的吃食,于你们将来的生活会有冲撞,再出些什么不吉利的事情,可不糟糕,因此宁可让奴才费心记下,拿了这些东西来。」 小闵子说完,就听外边杨青叫道:「小闵子,快出来帮着招呼客人吧,这府里你是总管,今儿这样日子,倒跑到这里来躲清闲了。」 小闵子答应一声,扭身就出去了。这里水无攸坐到桌前,细细看那一盘子吃食,拿了一块萨其马放到口中,只觉入口即化,甜香满颊,的确好吃的紧。想到齐康细心至此,再想到小闵子说的,最初几次欢好过后,那人总是躲在房顶上,不惧风露所侵,确定自己睡熟才会离去,一颗心不知为何,竟觉无比柔软起来。 水无攸也的确饿了,一天几乎没吃过东西,那些点心果脯蜜饯须臾间就吃了半盘子,这才觉着饱了,远远听着外面敲响了二更的梆子。他知道齐康快要回来了,看着那红盖头犹豫再三,最后想起小闵子说的齐康唯恐日后不吉利的话,终是叹了口气,将那大红的盖头重新蒙在头上。 果然,过不多时,齐康便进来了,入眼只见水无攸蒙着盖头端坐于床沿,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暗道先生有这么乖巧吗?该不会是没人那会儿,被偷梁换柱了吧? 一边想着,就上前拿起喜杆挑去盖头,只见盖头下的水无攸,红衣乌发,玉面半含霜,端的是秀丽清雅绝伦。 齐康心中已信了七八分,这神态,这表情,这气质,该是水无攸无疑。只是心中犹自不太敢相信,便拿手去捏对方的脸皮。 「做什么?你们冉国皇室还有这一说吗?」水无攸一巴掌拍下那只狼爪子,没好气的问。 「咦?真的是先生。」齐康愣了,复又笑道:「学生只是疑惑先生竟肯安静在这里等我罢了,所以害怕是蒙上了人皮面具骗我,如今先生开口,那自然确信无疑了。」 「混账东西,人皮面具,那得用我的脸皮来做,难不成我为了骗你,自己倒把脸皮剥下来给人不成?」水无攸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脱口把混账东西都叫出来了。 齐康就觉得今日水无攸对自己似乎大有情意,虽然没什么好声气,但神情态度却比往日亲昵了不知多少倍。 心中欢喜,忙亲自拿了交杯酒过来,水无攸起先不肯以那种姿势喝,可禁不住齐康软磨硬缠,最后没奈何,只好将手腕和齐康的手腕相绕,将手中酒送到自己唇边。 尚未喝下,忽见齐康正色道:「先生,这杯酒喝下,我们便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了,从此后同富贵,共患难,生死相随。便是九泉之下,也要牵手共赴来生。人说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然我要说,便是山无棱,天地合,吾亦……绝不负你。」说完,将自己手中那杯酒一饮而尽。 水无攸心中好似被一柄大锤击中,也不知为何,就觉鼻子发酸,眼泪险些流下来。忙颤抖着手将自己那杯酒喝下,借以掩饰。香t第 「春宵苦短,我们这便歇了吧。」齐康下一句话却又不正经起来,嘻嘻一笑,就将水无攸抱起放在床上,惊的他大叫了一声。 「你这个……你就不能安分一夜吗?才二更天,苦短个屁。」水无攸忍不住劈头骂道,不过齐康哪里肯浪费一丝一毫时光,将帐子放下,便动手替他宽衣解带,水无攸虽然骂他,然而手上却无甚挣扎动作。也是,这种事情平日里都做过几次了,如今都大婚了,便是抗拒又有何用。 或是已经习惯了齐康的温柔对待,抵死缠绵之时,竟不再觉得难受,且也逐渐能从这性事中体味到许多乐趣。两人的新婚之夜,倒也算是甜蜜美满。 太子府的日子与水府也没什么两样,就是齐康如今可以正大光明的黏他了,但这小子极有分寸,虽是和水无攸形影不离,然而却一点也不让他生厌烦之感,相反,若是哪天他被皇帝留在宫中处理政务,傍晚方才归家,水无攸反而还会生出几丝怅然感觉。 但是和齐康住在一起,除了被他那样的关怀宠爱着令水无攸觉得温暖外,倒也有一点麻烦事情,就是他喝酒再不能像之前那样随心所欲了。 在这点上,水无攸对齐康是很有些意见的,时常抱怨道:「原以为嫁给了你这太子,皇宫里那些贡酒便可以随便喝了,谁知道贡酒没见到一滴,越发连街上的酒都喝不到,真是吃亏吃大了。」 齐康便只是笑,对他道:「你到了我眼前,什么都可以由得你,唯有这糟蹋身子的事情,我是一件也不会让你做的。在这方面我可是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身份系列之先生[出书版] 作者:梨花 如铁石,你也不用死磨硬缠了,没有用。当然了,我也不会那么不近人情,一滴酒不让你沾,只是每日里都有个定例,喝完那三杯,就别想了,横竖有零食杂耍戏文可看,把精神且分散一些,长了就好了。」 齐康这样说,水无攸也是半点办法都没有,心中也知对方是为自己好。就因为如此,弄得他不知该感激齐康还是该恨他好。 好在太子府里藏书甚多,每日练剑看书,偶尔听出小戏看点杂耍,日子也不寂寞,十分难熬时,挑自己喜欢的零食吃一点儿,也暂可压下酒瘾,要知道,那太子府里的膳食,比起他寻常吃的,可谓是云泥之别了,能不爱吃吗? 须臾便是春尽,这一日正在后花园藤架下看书,就听齐康的声音道:「无攸,无攸,走,咱们快进宫去,我外公从边关带的极品猴儿酒,我已让母后给你留了一坛子,一是给你尝个新鲜,再来外公也想见见你,咱们大婚那会儿,老爷子在边关正开战呢,没办法赶回来。」 「极品猴儿酒?」水无攸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猴儿酒他不是没喝过,但是能称得上极品猴儿酒的,据说只有冉国北部边疆那里极小一块地方出产的猴儿酒。 因为那里冬长夏短,许多山峦都是常年被冰雪覆盖,其中有许多珍稀植物和果子,只有一种灵巧无比的雪猿可以采摘,用这些果品酿成的酒,不但味道极美,而且强身健体,补气归元,可说是酒中圣品。 水无攸连忙站起来,齐康携着他回屋换了衣裳,两人就往皇宫而来。一路上,水无攸不无担心的问:「康儿,你说你堂堂太子,却娶了我这个男妃,你外公看见我,会不会一刀就把我劈了啊?」 因为成婚之后,齐康说不宜再以先生学生称呼,遂改叫水无攸为无攸,水无攸也只好叫他康儿。 却听齐康笑道:「怕什么,是我央父皇下旨赐婚的,老爷子要杀也只能杀我和父皇,他敢弑君吗?我觉着他是不会动怒的,若要动怒了,有我护着你呢,杀了我也不能让他动你一根头发。」 水无攸心里一暖,他这人经历的太多,那些风花雪月和甜言蜜语根本无法打动他分毫,然而越是这样朴实平常的话,就越是让他心动不已。 当下不得不板起脸来掩饰道:「咳咳,自然是该你挡的,我还不是被你和皇上逼着嫁进来嘛,不然这时候我也早娶一个女人成家了。」 「不许,谁若敢嫁你,我就杀谁。」水无攸话音刚落,齐康就大吼一声,然后死死抓紧了他的衣袖,那模样好像是不抓紧,他就真的会找一个女人成亲去似的。 水无攸先是一呆,接着看到四周几个宫女太监都停下脚步向这边张望,不由得又羞又气,小声道:「你要死啊,说的都是什么话,我……不过是开开玩笑,你怎的就当真起来。摊上你这个混世魔王,我还能去找谁?还敢去找谁啊?」 虽是训斥口气,但心里却觉有些甜丝丝的。 齐康这才满足的笑了,搂着他慢慢往前走着,一边道:「那是自然,你便是想逃走,我也绝不会放的。我不但要缠着你这辈子,还要缠你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要缠着你……」 四周太监宫女见了这景象,纷纷耸肩摊手,心想殿下和太子妃也太恩爱了吧?你们恩爱就恩爱好了,干什么要来我们眼前现,唉,可怜我们这些出不了宫的笼中鸟啊,除了眼红羡慕,还能怎么样呢。 最后,齐康受不了水无攸可怜巴巴的哀求眼神,到底又开口跟他外公要了两坛猴儿酒带回太子府,只把水无攸欣喜的,那一夜真是任他予取予求,两人一夜厮缠,俱都快乐无比,直到黎明方沉沉睡去。 齐康五更天是要上朝的,轻手轻脚爬起来,唯恐吵醒了水无攸,因吩咐小闵子和叮当道:「看好了无攸,他不醒不要叫他,那猴儿酒虽是滋补的东西,但别由着他喝多了,补过头了不是玩的,再说毕竟是雪山上的果子酿成的酒,寒气大,他也禁不住,要喝时定要给他暖好了……」 如此细致入微的嘱咐了一大篇,方出了府门,去上朝了。 水无攸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果然不出齐康所料,他刚起来便要猴儿酒喝。小闵子自然不给。水无攸馋虫上来,心里就不得劲儿,想着吃完饭说什么也要去偷喝两杯。 正琢磨着呢,就听叮当轻声道:「公子,你也别辜负了殿下的一番心意。今日上朝前特地嘱咐了我和小闵子好久的。」 说完便把齐康那些话一一细说给他听了,半晌方叹了口气,喃喃道:「只可惜,我们终是江南国人,若……若公子不是降臣,你们俩该是多么羡煞旁人的一对神仙眷属啊。」 水无攸怔了怔,便慢慢坐下来,心中把偷喝酒的心思都抛开了,暗道康儿昨夜也没睡多少,却还只念着让我多睡,又是实心为我的身体考虑,唉,实在……是不该辜负他,只是叮当,你必要在这时候来提醒我的身份吗?如今我投降后,已是三年多过去,我还能有多少自欺的日子,便不能让我自欺的彻底一点吗? 想到这里,便站起身,走到门边窗前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方低声对叮当道:「这种话以后不要说了,说出来,白白的惹人疑窦,于你也不好。好吧,我不想着偷喝那酒就是了,只是已过晌午,我才吃了早饭,须得消化消化,你陪我去园子里走一走,散散心吧。」 叮当自然答应,和水无攸慢慢来到后花园,水无攸便在那张他最喜欢的藤架下的椅子上坐了。 水无攸喜欢在藤架下坐着,所以这太子府里也随处可见一架架茂密的藤萝,那下面必然是有两张椅子的,有时候还会有一张精巧的汉白玉圆桌。 这架藤萝下却只得一桌一椅,平日里只有水无攸独自一人的时候才会来到此处。 「公子,听说江南的皇帝往边境上增兵了,到时候,和冉国势必有一场大仗要打。」叮当静静站在水无攸对面,往桌面上摆着自己带来的零食茶水,他似乎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然而那语调中仍是忍不住透露出一丝兴奋。 水无攸倚在藤椅背上,他微微闭着眼睛,听见叮当的话后,良久没有出声,正当叮当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才听他慢慢说了一句:「叮当,你就那么喜欢战争吗?战争能给你带来什么呢?」 叮当神色一凛,连忙低头小声道:「没……也没有了,我只是想着,如果江南和冉国大战,也许……公子,我们还有回去的机会,难道你不想回去吗?公子,你在异国的土地上,如今又被迫做了太子妃,永远失去了建功立业的机会,但是七尺男儿,理应纵横沙场驰骋万里扬名天下啊。」 水无攸又是半晌不做声,午后的阳光透过藤萝的缝隙,斑斑驳驳照在他的脸上,让叮当看不清他的表情。很久之后,他才看到水无攸睁开眼睛,摇头叹息了一声:「唉,一将功成万骨枯。若是这天下永远太平,没有战祸,我宁愿庸碌无为的了此一生。」 「啪」的一声响,水无攸睁开眼睛,看到叮当把桌上的茶杯打翻了,然后这一直忠心耿耿的小管家愤愤道:「公子做了太子妃,难道就真被殿下的温柔和这富贵生活磨尽了风骨吗?为什么?虽然叮当从未说过,但在叮当眼中,公子一直都是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你……你怎么能变成这个样子?」 「叮当……」水无攸开口唤了一声,让悲愤的叮当倏然回神。他似是惊了一跳,垂头道:「公子,叮当一时情急,放肆了,您……先在这里坐着,叮当去给你再拿些糕点过来。」说完就匆匆离去。 水无攸目注他的背影良久,方摇头笑了笑,叹气道:「唉,你这孩子……」 虽然听到江南向边境增兵的消息,预想当中的大战却是一直拖到了三年后。只因江南和冉国边境上都各有不同敌人滋扰。因此两国只是对峙,并未开战,直到将周围那些挑衅的其他国家收拾的差不多了,两国君主方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放到了对方身上。 齐康在这三年里,可说是收获颇丰,不仅以太子之尊亲赴前线作战,更因其百战百胜的功绩而成为名震天下的风云将军。至此,政权军权终于都牢牢握在了他手中,再也没有人可以撼动他的地位分毫。 当然,水无攸这三年也没有闲着,齐康去哪里,他身为太子妃和太子的老师,以及军中不可多得的谋士,自然也是要跟到哪里的。 这三年间,齐康在他的教导下慢慢成长,变得越发厉害,而两人的感情,也是突飞猛进,现在赫然是整个冉国的模范夫妻了。 当然,这与齐康的不懈努力和他对水无攸的无尽柔情是有很大关系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况且水无攸其实是一个很心软很多情的人。 三年多来,齐康对他始终如一,没有过半分的不敬和冷落,更何况对方又是一个聪明绝顶英俊潇洒的少年,惺惺相惜之下,情到深处也就不奇怪了。 转眼间又是一年中秋,齐康和水无攸进宫与皇上皇后一起过节,热闹到三更,皇上皇后自去歇息,让他们自便,两人见夜空上月色如洗,于是商议了一下,便把小闵子留在宫中,他们自己却叫开宫门,自回太子府去。 三更时分的帝都里,街面上静悄悄的,除了偶尔巡逻的士兵,连一个人也没有。两人并肩走在月下,一双影子拖得老长。 「若这时候再来一次刺杀,杨青又不在身旁,单凭我,可没办法救你了。」水无攸不知为何,就想起上一回的刺客,拿来取笑齐康。 却见齐康沉稳一笑,轻声道:「今日里如何要让你护我,该我护你才对。若有刺客,便是没有杨青,不须你动手,我也可收拾的下。」 如今的齐康,早已不再是当日那个亦步亦趋跟在水无攸身旁的少年,他比水无攸要高一个头,身材高大挺拔,英俊的面容已隐隐有了天下之主的霸气和贵气。出色的容貌和气质,常常让水无攸也转不开眼睛。请尊重他人劳动成果,勿随意传播,如喜欢本书请购买原版。 「是了,我知道你这些年跟那些大内密宗的高手学习武艺,早已非昔日阿蒙,像我这年老力衰之人,在你面前与废人无异了。殿下度量着,现在我能否接下您的一百招呢?」水无攸撇撇嘴,心想好不要脸,顺着杆儿就爬上来了。 齐康哈哈一笑,搂着水无攸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方意气风发道:「无攸怎会是年老力衰?你是风华正茂才对。不过这功夫嘛,我倒的确是敢托大了一些,但若说你不敌我百招,那我也太托大了,怎么着二百招之内,我想我还是拿不下你的。」 「什么?二百招后你就想拿下我?」水无攸细长的剑眉倒竖,一把推开齐康,又好笑又好气道:「说你胖你就喘上了,便是武林至尊,还不敢和我这么说话呢,你就狂成这样了。」 齐康重新粘了上来,呵呵笑着道:「这不是说笑吗?你今晚上又贪那螃蟹美味,吃了许多,怕你积在心里,所以逗逗你。」 「你每次都有理由。」水无攸哼了一声,撇过头去,却任由齐康牵住了他的手,慢慢向前走着。 「无攸,我有个错觉,好像我们便这样一直走着,就能在月光下慢慢走到地老天荒。」 夜凉如水,月色撩人。冷清的大街笼罩在月光中,似是一眼望不到尽头,让齐康的心越发柔软起来。 「若是这样,该有多好。」水无攸的目光也迷离起来,却不知为什么,心里竟生出几分慌张,好像这样的幸福,只是南柯一梦,当月光退去,这个美梦便会醒来一般。 「会的,一定会的。」齐康坚定的搂住了水无攸:「你放心,没有什么可以拆散我们的,你看,我以一朝太子之尊,娶了你为太子妃,尚且没有任何波折,又有什么是可以拆开我们的呢?」 国仇家恨。水无攸心里突然的就跳出了这个字眼,他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连忙靠的齐康更近了些,一边皱眉道:「不要把话说这么满,你就不怕老天嫉妒我们。」 齐康呵呵一笑,复又搂住了他,两人不再说话,只是慢慢沿着道路走着,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便看见巍峨的太子府。 第十五章 「无攸,江南和冉国,只怕是要开战了。」 走到了自家门口,齐康忽然轻声说了一句:「父皇属意让我出征,你……要不要跟我去?」 水无攸停下脚步,转脸怔怔看着齐康,半晌方呢喃着说出一句:「要……开战了?康儿,就没办法……阻止吗?」 齐康无奈的摇头:「这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无攸,哪个君王没有野心?就算我今日是皇帝,可以不和江南开战,江南国也是不会甘休的,所以,这一战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那好吧,我和你一起去。」水无攸知道齐康说的都在理,低头想了一会儿,方轻声但坚定的给出回答。 「好。」齐康欣然点头:「无攸,你放心,我知道你的身份,所以我不用你给我出谋划策,或许你不知道,这些年来,只要你伴在我身边,我就无比的安心,无攸,我只希望你在记着江南是你的故国的同时,也能记住你现在是我的爱人,是我唯一的爱人,我……离不开你。」 「你放心,我分得清的。」水无攸苦笑了一下,聪明如他,怎会猜不懂齐康话中的意思,他是希望自己不要因为心怀对江南军队的私心,而暗中传递消息,或者干涉影响战局。 苦笑一声,水无攸有些茫然,齐康已经提前给自己下了药,那如果到时候自己真的传递了消息,他会原谅自己吗?如果他知道,自己的投降,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天大的阴谋,是为了让他成为最成功的卧底而设下的圈套,他……还会接受自己,还会继续爱自己,说自己是他唯一的爱人吗? 一阵冷风袭来,水无攸不自禁的紧了紧身上衣服,忽然问觉得好冷,是因为……幸福就要走到尽头了吗?这样想着的他,几乎是有些惶恐的抓住了齐康的胳膊。 ◇ 春节过后,边疆终于传来了消息,江南国比起其他不择手段的小国家,还是很有风度的。 一个副将,八百里加急带来了江南国的战书。因为所有人都对这场战争心知肚明,所以朝堂上并没有引起轩然大波,齐揽很镇定的和群臣们商量计议,最后果然是派了齐康挂帅,带领五十万大军出征。 水无攸本想将叮当留在府中,奈何都跋涉到了边疆,才发现他竟然乔装改扮混在队伍中跟了过来。无奈之下,也只得由他去了。 站在城墙之上,视线的尽头飘扬着江南国红蓝二色的旗帜,那些旗子的后面,就是他的故国,是他生活了二十多年,午夜梦回时也会悄然泪下的故国土地。 可是他却回不去,相隔咫尺,却是远如天涯。除非他可以完成自己的使命。然而时至今日,他已经决定,就算成为国家的千古罪人,也绝不要背叛最爱自己的那个人,所以,他今生只怕是注定再也回不到那个如诗如画的美丽故乡了。 水无攸的泪无声滑落下来,忽听身后有人问他:「公子,你怎么了?」回头一看,却是叮当,他手中拿着一块帕子,递给他示意他擦擦眼泪。 「没什么,只是有些感慨罢了。」水无攸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对叮当淡淡道:「只怕这一生都无法再踏上故国土地,所以难免有些百感交集。」 因为是背对着叮当,所以水无攸没有看到对方一瞬间冷冽起来的目光。 叮当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把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再看一眼远方的江南旗帜,他也转身,随水无攸下了城楼。 战斗很快便打响了,连续一个月,双方没有一天停止,但因为实力相当,所以各有死伤,谁也没占到便宜。 水无攸遵守了承诺,他没有向齐康透露关于江南军队的一丝资讯,也没有为他谋划过一点东西。他就只在军帐里待着,平日里很少出去,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在帐中发呆。不管怎么说,江南和冉国的战争,对他的伤害还是太深了。 这一日正在帐中看书,忽然一个小校进来,手中端着一盘子点心,嘴里虽然说着参见太子妃,双眼却直盯着水无攸,目光可说是放肆之极。 水无攸不悦,正想问他来做什么,却见那小校上前一步,沉声道:「殿下怕太子妃饿着了,所以特地吩咐我送些点心过来。」一语未完,却把手伸过去,在桌上放了一封书信。 水无攸心中大震,呆呆看着那个小校,半晌方能勉强镇定着说出话来。 「知道了,你下去吧。」他此时已经明白,这小校是江南国安插在冉国军队中的奸细,而这封书信,不用说,自然便是江南国主帅给自己的信件了。 待那小校走后,水无攸忙不迭的打开信件,就见里面果然是催促自己打探军情的内容,这位主帅昔日就和他一起作战过,两人十分熟稔,因此这字迹他认得。信里还说,若是可能,让水无攸向齐康献一条计谋,最好能将他引入埋伏圈中,一举夺胜,则他亦可风光还朝。 水无攸的手细碎的颤抖着,咬着嘴唇半晌没有做声,然后他毅然起身,燃起烛火将那信件烧成灰,又把残迹收拾了。他呆呆望着那盏烛火,心中告诉自己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之后几日,无论那小校怎样暗中潜进来催促,水无攸只以没有机会为借口,然后仍如无事人一样和齐康相处。他已打定了主意,自己答应过齐康,两不相帮,即便是为此背叛了江南国,也在所不惜。毕竟故国的几十万军士是几十万无辜的性命,冉国这边的又何尝不是?忠心情意两难全之下,他只有中立。 然而水无攸不知道的是,其实这一切早就落在齐康的掌握之中。江南国在冉国有卧底,冉国在江南国又怎会没有。只不过水无攸这个奸细的身份实在隐秘崇高,除了江南军的主帅,无一人得知而已。然而即便如此,冉国的奸细也从蛛丝马迹中察觉到一点端倪,去信给齐康,让他小心身旁卧底。 齐康接到信件后,并未怀疑水无攸,他没有忘记四年前,就是因为自己不信任爱人,害的他和自己都险些葬送了性命,更差点儿把冉国三十万大军送给伊犁国,这四年多的朝夕相处,他对水无攸早已是爱入骨髓,并且无条件的信任对方。 然而那小校频繁出入水无攸的大帐,又怎能躲过有心人的眼睛,齐康信任水无攸,不代表谁都信任他,没过几天,就有人将这情况报了上去。齐康表面上把那人呵斥了一番,却也不禁暗暗留心,果然就被他发现了水无攸的古怪之处。香t第 然而今日的齐康,早不再是当日的冲动少年了。虽然心中的愤怒和失望以及恐惧快要将他灭顶,但他仍然是不动声色,每日里回去和水无攸还如往常般谈笑风生。 一边又忍不住替他辩解,自思道:无攸是江南人,那主帅想借他之力倒也正常,只要无攸打定主意两不相帮,我又有何可气可叹的。这样一想,倒也释然。 战事渐渐紧张,冉国军队逐渐占据了上风,江南军队败仗连连,损失惨重。那主帅急了,威逼水无攸立刻给他冉国军队的部署图,不然就要把他的奸细身份揭穿。 水无攸心里也着急,他虽然打定了主意,也知道自己只要向齐康坦白,对方必然不会因此绝情。可江南军队这样下去,势必要被冉国军队一举击败,若只是打败了还好说,但他心里偏偏清楚,冉国养精蓄锐,处心积虑,和江南周旋了这么多年,如今忽然势如破竹,又怎肯放弃这大好机会,不占领十几座城池,焉能甘休,到时遭殃的可就不仅仅是士兵,更是那十几城的百姓了。 然而分布图是不能给的,若给了,让江南军队清楚齐康这里的粮草方位,主力虚实,虽然可以扭转败局,但对于冉国来说,便是灭顶之灾。 这种情况下,水无攸实难决断。叮当每日里冷眼看他独坐发呆,大概也知道他心中难过,竟意外的不来鸹噪。只是每日不知道在外面逛荡什么,水无攸也无心管他。 江南军队又接连吃了几场败仗,不说那主帅每日一信催逼他,就连水无攸自己,也坐不住了。没办法之下,倒让他想出了一个无奈之下的下下策。 此时已是夏末秋初,秋风渐起,水无攸知道冉国的粮草库是在东面的一个小山谷中,那里有刚运来的几百吨粮草,只要把这个方位通知江南那边的军队,把这粮草库烧了,那么冉国军队短时间内必定不会有太大的战力,调集新粮草运来的时间,就是江南军队的喘息之机。 而且只通知粮草的方位,江南军队不知道大军驻扎的地方,也不可能贸然发动突袭。水无攸实在是没办法,思虑再三,愁肠百转,最后只好匆匆画好粮草库的地形图,交给了那个小校,言说其他消息要慢慢打探,目前只知道这些,让江南主帅好好把握机会。 那小校走后,水无攸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去了骨头一般,软倒在椅子上。一向洒脱不羁的人,此时却又是愁又是惧又是痛又是悲,浑然连一点主见都没有了。 「总是要想个法子,让战争消于无形才是,不然我做什么,岂非都是饮鸩止渴?」他喃喃自语,只觉心中又闷又痛,忽然喉头一阵腥甜,似有东西涌出,忙拿帕子接住,果然是一口鲜血。 水无攸叹了口气,也不敢声张,将帕子扔了,回头默默坐在床上,心里仍如油煎火烧一般,盼着齐康回来,却又害怕他回来。如此辗转反侧,真是坐立不安。 而与此同时,在几里外的帅帐中,齐康手里正拿着前一刻水无攸让小校传递出去的那张粮草库分布图。 他面色平静,甚至连手都没有抖一下,几个心腹将领都望着他,大气也不敢喘一口,齐康的表情,让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暴风雨前的天空。 「那个奸细……会不会起疑心?」过了一会儿,齐康忽然开口问了一句,然后他仔仔细细的将这张图按照原来的折痕折好,他折叠的是那样仔细,好像是务求让这张图没有一丝破绽。 「回殿下,那人现在还没醒,就算醒了,他肯定以为自己是被石头绊了一下,昏过去呢。所以应该不会有疑心。」一个将领起身恭敬回答。 「好,将这张图仍放回他身上,让他带去给江南军队的主帅。」 齐康一摆手,小闵子接过那张图,递给了之前答话的副将,他可没有自家主子那份定力,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着。 「是。」将领答应一声,带着图匆匆出了大帐。这里齐康深吸一口气,然后抬眼,目光从每一个将领的脸上扫过,沉着道:「既然本宫的太子妃给江南军队送去这样一份大礼,贵客势必即将到来,我们可不能怠慢了,让人家说我们失了礼数。诸位将军有何提议,请尽管直言,我们务必要将这一仗打的漂漂亮亮的。」 众将领面面相觑,还不等说话,就听齐康断喝一声道:「看什么?本宫让你们出谋划策,至于太子妃那边,本宫自有处置,你们不必理会。」说完,他亲自铺开桌上地图,大声道:「都给本宫过来。」 「殿下,要不然,您先歇歇,究竟这事儿也不急在一时。」小闵子急了,身为齐康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他当然很清楚现在主子的心里是怎样一番翻江搅海的光景,唯恐被齐康这样强压着,日后会做出病来,因此抖着胆子劝了一句。 「闭嘴,滚。」齐康又是一声大吼,声音震的帅帐都抖了三抖,那些将领连忙将小闵子劝了出去,心中都知道此时的太子殿下惹不得,于是一个个极尽所能献智献计,就是没人敢安慰一句。 水无攸一直等到夜色降临,齐康才悠悠然回到府中,一回来,就吩咐人做一桌宴席,说是今夜月色正好,要与水无攸对饮几杯。 齐康从未有过这样举动,水无攸就觉得一颗心猛往下沉,然而见齐康浅笑淡淡,他便也不动声色,稍顷酒菜上来,两人对面而坐,轻言慢语,不一会儿,已经是两壶酒下肚,桌上的菜却没有人肯动一筷子。 「无攸,还记得我们从成亲那日起,到现在是过了多长时间吗?」齐康举着杯子放在唇边,忽然偏离了话题,问出这一句。 水无攸的眼睛一下子酸涩起来,却强忍着不让泪水涌出,仍然带着笑回答道;「不记得了,这种事情谁去记它?我只知道每年的三月十六,你都会让我喝一壶美酒,算是微微的能尽点兴。」 「我可是记得的。」齐康呵呵一笑:「我们是三年前的三月十六成的婚,时光荏苒,到今日已是整整三年零一百二十四天了。」 「你记得倒清楚。」水无攸摇头笑着,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绵厚醇香的美酒,此时却是如此苦涩。 他心中亦在苦笑,暗道果然不该做亏心事,谁想到现世报这样快的就来了,老天爷也忒残忍,这一顿过后,还不知有没有喝酒的机会,怎能在此刻如此折磨他呢。 「自然记得清楚,你的事情,我有哪一件不上心?」 齐康也将酒一饮而尽,忽然慢慢收了面上笑容,伤感道:「我只以为,你对我其实是不怎么上心的,但到今日,我才知道自己错了,原来你也是这样的关心我,甚至犹胜于我关心你,不然,那粮草库的位置,除了我最心腹的亲兵和几名将领,没人知晓,你是怎的就知道了呢?」 饶是水无攸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这时候亲耳听齐康说出这句话,也不由得是晴天霹雳一般,他抬起眼,看向齐康,却见对方的面容虽然强自平静,但一双手却抖的连杯子都几乎无法握住。 心中一股尖锐的痛楚蓦然袭来,喉头又有一股腥甜涌上,却被水无攸狠狠吞了回去。他苦笑一下,放下自己的杯子,低头轻声道:「康儿,我以为你总该让我吃点饭,才会挑破的。不过也好,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早一些晚一些又能如何?我……终究是不能长长久久的自欺下去。」 齐康沉默,半晌,他也放下了杯子,深深呼出一口气,静静道:「其实,我真的很希望你会辩解一番。哪怕只是胡言乱语,哪怕那辩解是那样苍白无力,哪怕我根本就不会相信。可是,这样我总有一个相信你的理由,有一个相信你的台阶可下。但偏偏,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我知道,你的性子,是那么骄傲。你是一个奸细,却也是一个真正的英雄。」 水无攸的泪光终于在眼角闪烁起来,他唇边却泛起一抹笑:「康儿,我哪有你说的那样伟大,奸细就是奸细,别玷污了英雄这两个字。」 齐康点了点头,然后慢慢的,颤抖的举起手:「来……人,带下……去……」他的声音也终于不再平稳,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被分作了好几截。 有两个士兵走了进来,水无攸平静的站起身,他从齐康的身边走过,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到门口,最后跨出去,慢慢走进院子,又跨出大门,走进那个专门为他预备的牢房。 齐康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直到水无攸的身影消失在院中,他才又拿起酒杯,眼泪一滴滴落下来,他用破碎的不成调子的声音断续道:「知道……我……为什么不给你……再长一点的……时间吗?因为……因为我知道自己……就快忍不住……这眼泪,我……我怕我再等,就会心软,心软的……将你……拥到怀中,假装……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他就忍不住伏在桌上放声大哭。 夕阳收起最后一丝余晖的时候,叮当也被两个士兵押进了这特殊的牢房中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身份系列之先生[出书版] 作者:梨花 。虽说是牢房,其实只是一个稍微简陋些的单人房间罢了,房子四周全都是守卫,但是水无攸的手脚上并没有禁锢的镣铐,在这间房子内,他还是自由的。 「公子。」叮当大叫了一声,扑了进来,水无攸抱住他,微笑道:「傻瓜,别担心,都是我不好,连累你受苦了,你放心,不管如何,我总是会护你周全的。康儿虽然恨我,但这些年的情分,换你一条命还是能换的出来。」 「不,我不用公子救,我要凭自己的本事走出去,风风光光的走出去。」叮当忽然倔强的站起来,他就那样直盯着水无攸,目光看上去,竟是那么的陌生。 水无攸叹了口气,低下头不再说话。半晌,方喃喃念道:「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 「公子,你这时候不说想办法,在那里嘟囔什么呢?」叮当随意在一张椅子上坐了,言语间全无往日的亲热与恭敬。 水无攸却仿似没有察觉般,淡淡解释道:「这都是历来的名句,战争的残酷,远非你这个年纪可以体会的。也许,等将来哪一天,你也被战争伤到痛彻心肺,便会明白我心中的无奈与辛酸了。」 叮当心头一跳,没有说话,转过头望向另一边,窗外,暮色已临。 ◇ 在单人牢房中过了两日,齐康对水无攸,看来仍有情意,吃穿用度一点儿也没有减少,在战火连天的沙场上,能这样过着日子,哪叫坐牢,分明是享受了。 然而水无攸却过的并不好,一时觉着自己愧对齐康,一时又担心江南军的命运。两日来,竟只睡了两三个时辰。心神俱疲之下,这一日方在半夜的时候睡熟了。 一时间就听见外面喊杀连天,水无攸只当自己是做梦,这里是冉国军队的后方,即便是有偷袭和战斗,又怎会波及这里。 然而过了一会儿,身子被剧烈的摇动,他方茫然坐起,只见叮当站在面前,淡淡道:「打起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江南的军队,公子,我们逃出去吧。」 水无攸一骨碌起身,来到门前,果然只见到处都是战斗着的人影和火把,这间房子的守卫也参加了战斗,因此房门大开,并没有人看守。 「是……是江南的军队……江南的军队……怎可能会打到这里来?」水无攸就觉着身子发软,扶着身旁的叮当,他猛然想起齐康,不由得高叫道:「康儿……康儿,你在哪里?」 回答他的是远处一阵震天的喊杀声,十几个身穿黑衣的人从围墙外跳进来加入战圈,将那些参战的江南士兵如砍瓜切菜般杀的一个不剩,然后迅速围住了整间屋子,虽然他们都蒙着面,但水无攸还是一眼认出来,其中那个首领就是杨青。 杨青只是看了他一眼,然而这一眼却让水无攸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冰冻起来。那是混合着厌恶,不屑,仇恨的眼神,他和杨青素来交好,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会换来他这样的眼神,如果只是一个被识破的奸细的身份,是绝不会让对方如此仇恨的。 除非……除非是发生了什么变故,让冉国军队遭受了重创,所以……杨青将这一笔账算在了他的头上。 水无攸的手紧紧抓着门框,很奇怪,这一刻他的大脑几乎是停止了运转,但他却能迅速的就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 目光转向叮当,却见他的眼中夹杂着一丝兴奋。他悲哀的低下头,一只手紧紧抠住门框,粗糙的门框将细嫩的手指都磨的发红了,他却恍然未觉。 天明的时分,齐康过来了,他肩头包扎着白布,看向水无攸的眼神是那样的锐利而森冷。 「先生,你真是绝顶聪明,没想到到最后,我还是被你摆了一道。」齐康冷冷的看着水无攸,话语比冬天的冰雪还要冷冽,几乎冻住了水无攸身上的所有血液。 水无攸不语,在齐康看来,对方已经无话可说。可是他有话要说,他的愤怒,他的伤痛,他的绝望和悲伤需要有地方来宣泄。 「你派人给江南国送了一份图,标明了我粮草库的位置。我不得不承认,你真是太厉害太小心了。我带领十万精兵埋伏在山谷里,想着瓮中捉鳖。可谁知,你竟然还有一份我没有截到的消息,在那份图里,便是我大军的部署图吧?厉害,真是厉害,江南军队便是抓准了这个时机,一举突袭我毫无防备的大营,先生,你真不愧是神机妙算,再世诸葛啊。」 水无攸面无表情,齐康的褒奖听在他耳里,是如此的讽刺,他很想仰天长笑,可是他发现,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除了这样如石头般站着,似乎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十六章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齐康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如果不是细心倾听,就根本听不出他语气中的愤怒和颤抖。 「好消息是,江南军队的偷袭令我损失了三万多的弟兄,那是三万条活生生的生命,从此后,他们将永远长眠在这冰冷的战场上,再也无法回到亲人的身边。」 齐康握住了拳头,水无攸的眼泪落下,然后他扭过头,不再看齐康的眼睛。 「坏消息是,我也留了三万多江南士兵的尸体在那个山谷里,其中,就包括你们江南军中鼎鼎大名的飞鹰将军。虽然我也中了他一箭,但是这个买卖很划算,真的是太划算了,先生,你觉得呢?」 水无攸的身子摇晃了一下,他抬手捂住了胸口,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模糊,他很想坐下来,可是他却不得不逼迫自己这样挺直的站着。 「我会永远记住,先生你给我上的这一课。就如你所说,帝王便该无情。我错就错在,对你付出了太多的感情,这份感情,葬送了我三万兄弟的性命,更险些葬送了我冉国的大好江山,这个代价太大,这个教训太深,先生,你恭喜我吧,我终于要成为你口中……无心无情,英明圣明,却最终要孤独到老的千古帝王了。」 齐康一字一字的说着,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水无攸只觉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暗黑下来,他终于再也站不住,软倒了身子,耳边最后听到的,是齐康那声夹杂着无限悲痛凄凉无奈愤恨的呼唤:「无攸……」 再睁开眼的时候,是躺在一张榻上。齐康背对他站着,叮当和小闵子以及杨青都垂首站在旁边,大气儿也不敢出。 水无攸勉强坐起来。忽听齐康开口道:「无攸,当日我们五个人,一起出发去边疆,是你的舍命相救,我才能够平安回到京城,冉国的大军也得以保全,更夺得了胜利。那时候我说过,终此一生,我再不会怀疑你,我……一直都把你当做我最亲的亲人,所以,即使今日这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板上钉钉,但是你昏倒了,这是不是说,你……对我的情意,也不全都是假的……」 他说到这里,平静的语调起了一丝颤抖,然后豁然转过身去,一字一字道:「就因为这个,无攸,我……愿意再相信你一次,只要你……告诉我,告诉我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只要你说一句,说一句我冤枉了你……我就相信你……我一定会找出真正的奸细,还你清白……」 水无攸慢慢的站起来,身子晃了一下,但他很快稳住了。他用那样温柔的目光看着齐康,忽然惨澹一笑,轻声道:「康儿,何必执迷不悟,我有什么清白?难道我的笔迹,你还认不出来吗?没错,我对你的情意都是真的。可我毕竟是江南人,江南,那是我的故国,那些士兵,他们是我的同胞。国家和爱人,忠诚与情意,我只能选择其一。」 他说到这里,就慢慢的走到齐康身边,忽然双膝跪下,抬眼定定看着齐康道:「殿下,我是罪无可赦,情愿伏法,然而叮当随我数年,他虽然牙尖嘴利,却秉性忠厚,求殿下赦他无罪,送他回到江南故土,水无攸虽死无憾,九泉之下,亦感念殿下恩德。」他说完,便深深磕下头去。 「公子……」叮当忽然冲了上来,抱住他哭叫道,「公子别扔下叮当,叮当愿意和你一起死,愿意和你一起赴死。」 「我……答应你……」齐康的目光终于一寸寸变冷,然后他转过身,伸手扶住杨青的肩膀,如同一个垂暮的老人般,一步步走了出去。 「谢殿下。」水无攸深吸一口气,然后他抬起头一直看着齐康的背影消失,泪水早已流了满脸。 他又转脸看向叮当,眼里依然是满满的温柔,就好像没有发现对方的眼里连一点情意都没有。他轻轻拍了拍叮当的肩膀,微笑道:「别哭了,殿下答应送你回江南,你就要回到家乡了,从此后总算可以挺起胸膛做人了,不必再看人脸色,以后……不管怎么样,都要记住,你得好好活着,知道吗?」 叮当点了点头,在这一刻,他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不忍,但转瞬即逝。 水无攸舒出一口气,他觉得自己的魂魄早已经随着齐康而去,如今剩下的,不过是一副躯壳而已。慢慢坐在椅子上,他的目光只是痴痴望着窗外,那是齐康离去的方向。 叮当也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这样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见水无攸起身,来到窗前,将窗前一棵手腕粗的树枝攀折下来。香t第 叮当觉得有些奇怪,却见水无攸又坐回位子上,将树枝头尾全部用掌刀劈去,只留下中间约五六寸长的枝干。接着他运指如飞,于是那树皮便如刀削般簌簌落下。 叮当看了半晌,才发现他竟然是在用手指做刀,刻着一个人偶的模样。 水无攸是琴棋书画样样皆精的才子,没想到如今刻起木偶,竟也有模有样。只是他的指头却遭了殃,破了一个就换一个,到最后,十指上全是鲜血,以至于那个木偶上全是暗红色的斑斑血迹。 最后,人偶终于完成了,水无攸将它放在桌上,面色平静,他轻轻抚摸着那个木偶,叮当还以为他刻的是齐康的模样,谁知凑近前一看,才看清这木偶竟是水无攸自己的模样。 「公子……」叮当有些好奇,刚想出口询问,可一语未完,就听院中轻微的脚步声响,接着黑衣蒙面的杨青忽然出现在房间里。他身后还跟着十几个黑衣人。 叮当有些紧张的退后了一步。而水无攸却镇定的站起身,他微笑着看杨青:「太子答应过我,会将叮当送回江南的。」 「不但是叮当。还有你。」杨青皱着眉头,冷冰冰的道:「殿下说了,既然你如此忠心于故国,就也送你回去,否则在我们冉国的土地上处置了你,还真怕你脏了咱们的国土。」 水无攸身子一颤,但很快稳住,他低头看着那个木偶,半晌才轻声问道:「这个……是康儿亲口说的吗?」 杨青扭过头去不语,水无攸松了口气,他的泪滴在木偶上,他用十根破了皮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个人偶,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我知道这不会是他说的,他……绝不会这样说我的,不管如何,他都不会……认为我是脏的……」 他说到这里,就拿着那个人偶来到杨青面前,用帕子包好了递给他,轻声道:「杨青,不管如何,我们相交一场,即便你再恨我,但请……请将这个转交给康儿,麻烦你告诉他,日后,若是想着我,我就和他在一起,即便死了,魂魄也是在他的周围。若是忘了我,便将这个埋了,扔了,我在九泉之下,就不等他了。」 杨青恨恨的看了水无攸一眼,但最终还是将那个木偶接过去,然后闪身到一旁,用厌恶的口气道:「走吧。」 水无攸留恋的回头望着,叮当却一言不发的立刻就蹿了出去。最后,他也在杨青和其他黑衣人不耐而冰冷的目光中上了马车,辘辘的声音响起,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初升的晨曦中。 ◇ 再次踏上江南的国土,水无攸不禁百感交集,他看着周围的衰草斜阳,秋意浓重,可身着单薄衣裳的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的寒冷。 一队甲胄鲜明的官兵来到他面前,水无攸静静站在那里,没有半点激动或者感慨,仿佛对方眼神中的仇恨和杀气是他早就预料到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日,叛国之臣水无攸,背叛国家,假传消息,致我数万儿郎血染黄沙,国之栋梁飞鹰将军中伏身死,其罪大恶极罪不可恕,虽不死不足以平民愤,然一死却难赎其罪,故发配零塔采石场为奴,终此一生,不得踏出采石场半步,遇赦不赦,死不葬身,钦此。」 无情之极的圣旨,就连水无攸身旁一直站着的叮当都不禁打了个寒颤,但水无攸却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他磕了头,淡淡说了一句:「臣谢皇上恩典。」然后便目光平静的接下那道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圣旨。 「公子……」站起身,手腕忽然被抓住,回过头,却是叮当幽怨的眼光,听他叹气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后悔吗?」 「我无愧于天地,不负家国不负所爱,何悔之有。」水无攸微笑,然后轻轻挣脱了叮当的手,轻声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叮当,你去吧,从此后,忘了我这个没给你半分好处的公子吧。」 叮当呆呆看着水无攸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架走。忽然负气的转身,喃喃道:「不负家国,你说的倒好听,你早把你的使命都忘光了,若……若你真的不负家国,我……又何必我出手,我……我跟了你一场,对你那样的崇敬仰慕,可到头来……」 话音未落,他又一把擦去眼泪,大声道:「这样的不忠之人,你为他哭什么?从此后你就可以不做叮当,换回你本来的身份,昂首挺胸的去见爹爹了,你……正该欢喜才是。」 一语未完,就听身后有个谄媚的声音道:「正是啊少爷,您才是我江南国真正的栋梁之才,那水无攸算得了什么。」 「你是谁?」叮当豁然转身,疑惑的盯着面前那个笑的谄媚的人,在他身后,还有一大队士兵。 「回少爷的话,小的名叫石碌,是奉了将军之命,特地来迎接少爷衣锦荣归的。」 那管家模样的人躬着身子,无比恭敬的笑道:「老爷已在家里摆好了宴席,连当朝太子都到了,皇上已下了旨意,少爷从此后,便是太子殿下的亲身侍卫,四品带刀的官衔,这可是前所未有的荣耀,不枉少爷这些年寄人檐下啊。」 「是吗?」叮当眼中透出兴奋。然后他回头望了一眼,那个他跟随了几年的人早已没了踪影,他出了一会儿神,然后回过身来,挺起胸膛,沉着道:「既如此,那我们走吧。」 ◇ 江南和冉国的战争又持续了一个月,最后因为寒冬即将降临,便各自签订了暂时的停战协议,各自班师回朝。 转眼间就到了冬月,太子府却不复以往的热闹,下人们都知道太子妃出了事情,太子殿下心情不好,因此做什么事情都是小心翼翼的。 书房中,齐康批阅完那一堆奏摺,终于偷得浮生半日闲。小闵子连忙趁机上前,赔笑道:「殿下,后园的梅花开的可好了,何不去赏玩赏玩?究竟每日闷在屋子里,也没趣得紧。」 「不了,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齐康挥挥手,然后身子往后躺倒,就那样倚在椅子上。 小闵子无奈叹了口气,心想这样下去可怎生是好。殿下的伤心也该过了吧?早晚找个别的大家闺秀成婚该多好,也可淡一淡对那奸细的心思,唉,只是他不提,谁敢来说啊,连皇上这阵子都只有关切叮咛,不敢惹他的。 小闵子一边想着,就退了出去,这里齐康倚在椅背上,默默望着天花板,过了半晌,方打开书桌上的抽屉,取出一个并不算精致的木偶来。 这木偶自然就是当日水无攸让杨青转交给他的,虽然时间仓促,又没有趁手的工具,然而眉目宛然,竟颇有水无攸素日的神韵。 齐康将这木偶放在脸上,紧紧的贴着,喃喃自语道:「无攸……无攸,你对我的心,总是真的吧?不然你怎会削了这个给我,这木头上面有你的血,就如有你的温度般,只是,你为何要骗我?为何要骗我?」 耳边似乎又回响起当日水无攸在病榻上对他说过的话:「这是自然,若有人要害你,我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护你周全。因为你是个好皇子。」 他将那木偶又取了下来,双目直视着,忽然惨澹一笑,因为那笑容太苦,以至于竟变得比哭还要凄凉难看,他慢慢摇着头,喃喃自语:「无攸,是你这样说过的,这句话,我一直铭记在心,可到头来,你拼了性命护我的周全,竟只是要从我这里拿走我最大的信任,无攸……你……何其狠心……」 「殿下,边关有信送过来。」小闵子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 齐康赶忙收了面上的哀戚之色,将木偶重新放进抽屉里,咳了一声道:「让他进来吧。」 话音刚落,门外便闪进一个人影,乃是齐康在边关安排下的心腹将领,他恭敬呈上一封信,道:「回禀殿下,这是我们的机密探子在江南京城接到的密报,请殿下过目。」 齐康接过来,有些疑惑的打开信件,没看到一半,他就豁然站起,一双手紧握成拳,面色也变得惨白。 那边关将领和小闵子都是吓了一跳,又过了一会儿,就见齐康颓然坐倒,那封信从他手上飘落下来。小闵子连忙上前一步,捡起来仔细查看。 一看之下,不由得也是大惊失色,原来这封密信是冉国安排在江南朝中的奸细所书,上面言明水无攸被送回国后,他利用飞鹰将军身死和三万士共丧命的事情做了一点文章,果然让那多疑的皇帝相信水无攸是背叛了国家,将他贬为下奴,发配往京城郊外三百里的采石场。现在那水无攸正身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也算是自己为冉国那些丧命的士兵们微微做了一点事。 小闵子叹了口气,将信折好,仍放回书案上,然后他对那将领使了个眼色,两人便悄悄儿的走了出来。 「无攸,这便是你效忠的国家,这便是你效忠的皇帝。你苦心积虑,为他们呕心沥血,不惜背叛自己的爱情,到头来只因一着之错,便被毫不留情的按上了叛国之名,你……你值得吗?」 「若是时光可以倒流,你……你是否会后悔自己的那些举动,是否……你会真的如你答应过我那般保持中立,你可知道,我有多么后悔,后悔将你带上了战场。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宁可我们两个,都没有去过边疆,那样,我们便不会生离死别。没错,就是生离死别,我想,终我一生,终你一生,只怕我们……再也不会相见了。」 泪光在齐康的眼角闪烁,却倔强的不肯落下来。他忽然站起身,喃喃道:「现在你身陷囹圄,我……我不可能救你,早在三万儿郎丧生的时候,我们之间……便没有半点恩义了,但是……但我总可以再去看你一眼,去看你最后一眼……是的,就是这样……来人啊……」 腊月初八,正是民间的腊八节,家家户户都开始预备过年的事宜,街道上飘着腊八粥的清香。远行的人都开始归家,和妻儿老小团聚。 然而却有一队人马,顶着扑面的朔风,来到了位于江南京都三百里外的零塔采石场,这群人全部身披黑色大氅,以风帽遮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采石场是建在山里,四周都是悬崖峭壁,这十几个人此时便站在峭壁上,静静向下望着。请尊重他人劳动成果,勿随意传播,如喜欢本书请购买原版。 已经是寒冬腊月,采石场中的人却还穿着单薄的衣衫,呼喝叱骂之声不绝于耳,间或有几声惨叫呻吟传来,只听得人头皮发麻。 「殿下,我们还是回去吧,那人……想来不在这里。」杨青压低了声音,凑近齐康的耳边低声劝着。 他们孤军深入,已经是险之又险,若让江南的皇帝知道了,只要派出几千御林军,便够将他们射成刺猬了。 想到这里,杨青不由狠狠的瞪了小闵子一眼,却见小闵子也委屈的回瞪着他,那意思好像是说:我也不知道主子是要来这儿啊,不然就杀了我,也不敢跟着他偷跑出来,我又不是活腻味了。 叹了口气,杨青想想也对,齐康是殿下,小闵子却只是个奴才,便是自己,也不敢违抗主子的命令啊。 刚想到此处,忽然就觉身边的齐康身形剧震,他连忙向下看去,仔细看了两眼,终于被他发现他们要找的人,当下也不由得愣住了。 水无攸被发配到采石场里为奴,自然不复往日的绝世风采,然而杨青怎也没想到,只有几个月没见,他的形容竟然会凄惨到这个地步,也难怪殿下好像都要站不住了,不管怎么说,那毕竟是他倾心爱过的人啊。 山崖上站着的这些人,都是武功高手,目力过人。因此虽然隔得远,但水无攸出现的时候,他们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依然是长长的黑发,只是再没有往日的黑亮光泽,如乱草般在风中张牙舞爪,哪还有一丝飘逸的气质。 一张明艳秀雅的面孔,此时就如同是骷髅贴了一层皮般,想来身体应该也是这个样子,那并不宽大的衣衫罩在他身上,就如同是罩在一根竹竿上空空的在风中荡着。 如果不是实在对水无攸印象深刻,就连齐康,此刻都未必能够认出他来。这哪里还是一个人,分明就是一具干尸了。 「无……无攸……」齐康撕心裂肺般的低吼了一声,就要飞身跳下悬崖,却被杨青和小闵子一把拉住。 「殿下,难道你忘了,那三万兄弟的性命了吗?他们此刻,只怕也早已变成了累累白骨,而这个人,他毕竟还未死。」 杨青在齐康的耳边大吼,平心而论,看到水无攸这样,他心里也不好受,之前水无攸对他也很好,可是现在,若只因为怜惜心痛,就放任殿下下去救人,那么他们对冉国那三万士兵的家属,对冉国的臣子百姓,又将如何交代? 更何况,在江南国公然劫走犯人,一不小心就会暴露身份,到时候他们死在异国他乡不要紧,太子呢?太子是决不能有任何闪失的。因此杨青忍住心中的痛惜,一把将齐康拽开。 那石场中的水无攸虽然已经没有了人形,然而他武功还在,那声低吼借着风力,也堪堪入了他的耳朵。猛抬头向上一望,就看到那熟悉的身影,虽然风帽遮住了面目,可是他对那身影是何等的刻骨铭心,一时间,不由得呆住了,只觉恍如做梦一般。 「喂,你他妈的发什么呆呢?」忽然凌空一鞭子抽来,水无攸本就破烂的衣衫上又被撕开一个口子,干燥的皮肤裂开,血珠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 他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向上望,唯恐被官兵们发现齐康。眼泪扑簌簌的掉落,裂满了口子的手吃力的搬动一块大石,借以掩饰心中的那份慌乱狂喜,还有不尽的担忧。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搬了多少块石头,只觉得腿脚似乎都不是自己的。水无攸估摸着已经很久了,这才敢在周围无人注意的情况下,偷偷抬头又看了一眼。 高高的悬崖上,只有枯死的杂草和光秃秃的树木,刚才看到的那些人,宛如是南柯一梦,此时哪里还能寻得到影子。 水无攸知道齐康是离开了,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平安的离开了。于是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猛然松懈下来,他虚弱的身子再也承受不住,顺势便坐倒在地上。 而水无攸不知道的是,就在齐康离开后不久,设立在远处的官衙中,便走出三个人来。如果他看到这三个人,一定会惊恐的大叫,因为这三人正是当今皇上和太子,以及最被皇上器重的大将军石威。 「皇上,臣不明白,皇上既然早已知道齐康会来,为何又不派人提前早作准备,将他一举拿下。」石威盯着齐康等人消失的方向,恭敬问道。 头发花白的老皇帝咳了几声,然后接过太子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才喘吁吁道:「卿宏,身为上位者,要把眼光放远一些才行。我们今日拿下齐康,除了让齐揽和冉国举国愤恨誓死报仇之外,没有任何益处。但是让那齐康今日看见他爱人的凄惨模样,日后在他登基之后,让他得知事情的全部真相,那时他遭受这种打击,必然心神大乱,皇帝心神不定,于他的国家又会如何?待那时我们挥军北上,还怕不会大胜吗?」 石威点头道:「原来如此,皇上果然高瞻远瞩,微臣佩服,难怪您得知王乔乃是冉国内奸之后,却一点动作都没有,就是为了让他坐实水无攸的罪名,让齐康没有半点疑心,只当是内奸陷害,才让水无攸身陷囹圄。否则以他的智慧,我们将水无攸治罪,只怕他早晚会起疑的。」 皇上点头微笑道:「不错,正是如此。」说完又冷冷的看了一眼采石场方向,阴恻恻道:「水无攸胆敢背叛朕对他的信任,便千刀万剐,亦难消朕心头之恨,若不是留着他还有这点作用,朕岂会容他活到今日。」 说到这里,他便挥挥手道:「石威,如今那水无攸已经是没有什么作用了,你安排人将他杀死就是,记住,手段要残酷,以警后人,让他们明白背叛国家,背叛朕的下场,咳咳咳……」 「父皇,这等叛贼,若轻易杀了,岂非太便宜他了吗?」 第十七章 一旁的太子沉稳上前,他嘴角边露出一丝残酷微笑,悠悠道:「何况那齐康难保不再来探他,若死了,我们岂不是功亏一篑?依儿臣之意,莫若挑断了他的脚筋,废了他的武功,让他彻底变成残废,他越是凄惨,日后齐康就越是心痛,父皇以为如何?」 皇帝看着自己的儿子,半晌眼中方露出一丝欣赏之意,点头道:「进儿所言,甚合朕意,石威,便按照太子说的去办。」 「是。」石威答应一声。陪着老皇帝又向前走了几步,笑道:「皇上这几日气色比先倒好了许多,真是我国家之幸,百姓之幸。」 皇帝呵呵笑了几声,得意道:「别说,太医院调整了药方,朕果然觉得好了些,哼,一个个不肯尽心为朕办事,到底杀了他们几个,才肯给朕进上这有用的药方。」 两人说着往前去了。这里赵进方收起面上的笑容,慢慢舒出一口气。 然后他迅速回头望了采石场一眼,便又回身追上皇帝与石威的脚步。一边在心中默默道:「先生,原谅学生只能用这样残忍的方式保住你性命,实在是父皇面前,若不心狠,便要露出破绽的。只是先生你且忍耐这一时,父皇一心只求舒服,逼着太医院不得不拿出虎狼药方,如今他的性命,只怕危在旦夕了,学生……绝不会让先生吃太多苦头的……」 ◇ 新年过后,天气却越发的冷了,一场大雪降下来,足有三四寸厚,北风呼啸而过,如鬼哭狼嚎。这在江南的天气中,也是十分少见的。 水无攸倚在陈旧斑驳的冰冷墙壁上,他的身体早已经冻的没了知觉。身上的破棉絮根本挡不住从窗缝中透进来的寒风。 喉头一阵痒,他用尽力气咳了几声,几口血落在身下的草席上,斑斑点点,如盛开的梅花,无比的凄艳。 意识好像已经被冻僵了,脑海中涩的如一团浆糊。然而不知为何,一些已经过去了很久的往事却忽然无比清晰起来。 耳边好像还是少年那深情的声音:「先生,这杯酒喝下,我们便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了,从此后同富贵,共患难,生死相随。便是九泉之下,也要牵手共赴来生。人说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然我要说,便是山无棱,天地合,吾亦……绝不负你。」 「那是自然,你便是想逃走,我也绝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身份系列之先生[出书版] 作者:梨花 会放的。我不但要缠着你这辈子,还要缠你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要缠着你……」 「无攸,我有个错觉,好像我们便这样一直走着,就能在月光下慢慢走到地老天荒。」 他还记得他们慢慢走回太子府的那一夜,夜凉如水,月色撩人,两人的影子被月光拉的好长,好长好长,长的好像……真能带他们一起走到地老天荒一样。 水无攸忍不住微微笑了一笑,他又想起成婚那日的晚上,小闵子特地端来点心果脯,说是齐康吩咐的,怕他饿极了动了房里的吃食,日后会不吉利。 心中叹了口气,水无攸忍不住想:当日明明都那样的小心了,唯恐冲撞了什么东西,不吉利,会导致成婚后的分离,什么东西也都没敢动,可怎的今日,却还是一场生离死别呢? 康儿,只怕……我是要走了,我累了,撑不下去了,这一世,不能陪你到老。若有缘分,咱们下一世里再纠缠。只但愿那时候我不是水无攸,你也不是齐康,咱们……就是一对平平常常的百姓家的少年,相识,相知,相爱,执手便是一生,相对到白头…… 水无攸干裂的嘴唇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微微的翕动着,他只能在心中努力的保持着一点清醒,喃喃的重复着,重复着自己的愿望,好像这样,便可以在九泉下安心等待齐康,等他和自己一起携手过那奈何桥。香t第 「先生……」渐渐模糊的意识中,忽然传来一声大叫,水无攸心中一颤,猛的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眼睛,然而视线中出现的英俊青年,却不是他记忆中那张面孔,虽然,这张面孔也是那么的熟悉。 很想说话,然而水无攸终是坚持不住了,在他闭上眼睛的时候,听到耳边青年焦急的大喊声:「御医,快传御医……」 ◇ 「殿下,边关来报,说是继赵挺那个暴君驾崩后,江南前些日子又下了一场好大的雪,因为那边人都没经历过这样大的雪,所以着实是受了不小的灾。末将觉得,皇上只怕要召殿下商议攻打江南国的事情了,这绝对是个好时机啊。」 对面的将领在那里兴奋的摩拳擦掌,而齐康却恍若未闻。边关距京城十分遥远,江南的那场大雪,应该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 齐康有些担忧,不知道水无攸那么瘦的身体,能否支持他度过这个寒冬。转念一想,他有功夫在身,应该……不会这样轻易就出事吧? 正出神间,忽见杨青走进来,他的神色十分古怪,进来后躬身道:「参见太子殿下,殿下,臣有一件事,要向殿下禀告。」 齐康回过神来,那将领早已知机告退,于是屋里就剩下齐康和小闵子。 「什么事情?」齐康叹了口气,他现在心里很烦,满脑子想的都是水无攸,别的事情,他真是一点都不想听,更不想去用心了解。 「殿下,我表弟今天过来看我。和我说起了一件奇怪的事。」 杨青来到齐康身边,低声道:「殿下你知道,我表弟是个商人,来往于江南和冉国之间。他也来过咱们府里几趟,对于水无攸和叮当都是认识的……」 杨青不等说完,小闵子就急道:「杨青,你到底想说什么?」一边说着,就给他使眼色,心说你没看见太子殿下一脸的不耐烦吗?还嗦什么?等着当出气筒是不是? 杨青顿了一下,不理会小闵子的示意,又接着道:「他前阵子在江南,新皇登基诏告天下的时候,他恰巧也在人群中。刚刚他和我说,站在皇上身边的那个人,就是以前……以前跟着……水无攸的那个……叫叮当的小厮。」 此言一出,齐康和小闵子都吃了一惊。小闵子便撇嘴道:「我说杨青,你是糊涂了吧?叮当虽然是和水无攸一起送回去的,可他不过是个小厮,哦,别是进皇宫做了太监吧?那倒有可能。」 杨青急道:「我也是这么问我表弟的,但他说,不是太监,他还现问了朋友,都说那是四品带刀的侍卫服色,他……他竟成了新皇身边的近身侍卫,而且小小年纪,就是四品,我表弟说了,千真万确他没有看错,殿下,您说,这事儿不是有些古怪吗?」 齐康慢慢站起,又慢慢坐下,他修长的手指慢慢的敲着桌面,这是他平日里思考的习惯。小闵子和杨青只见他的脸色越来越差,越来越骇人,到最后忽然间就变得没有一丝血色,两人心里不自禁的都是惊骇莫名,却是什么话都不敢说。 「无攸……」忽听齐康大叫一声站起来,一把拿起衣架上的披风,连声喊着:「备马,杨青,带十五个铁面,随我立即去江南。」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杨青你吃了豹子胆了?都不让我去通报给皇上,就让殿下这样跑出来,等回来让皇上知道信儿,先就砍了你,再砍了我,哎哟我可让你拖累死了,敢情上次从江南回来那五十军棍没把你打死你有点不甘心是不是?」 飞奔去江南的路上,小闵子终于趁着吃饭的空儿得以在杨青耳边恨恨的埋怨。 杨青沉默的看了他一眼,忽然放下手中的馒头,见齐康坐在远处的树下,他才小声道:「你不要抱怨了。我不阻止自有不阻止的道理,难道还真能像你所说,我是活腻了吗?」 「你还有道理?到底你有什么道理?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现在还云山雾罩呢。」小闵子又是气又是担忧,饭也吃不下去。 杨青叹了口气,沉声道:「当日我们去山谷埋伏,将偷袭的江南军杀的大败,还把飞鹰将军给宰了,真是战绩辉煌,却没想到我们的大营竟也在同一时间被江南军偷袭。」 小闵子点头:「对啊,不是说是太子妃,哦,是水先生给透的信吗?要不然殿下怎么就舍得将他送回江南,永不见面了呢?」 杨青垂首道:「其实这件事里,有一个不合理的地方。就是为什么先生会在同一时间内分别送两封信给江南主帅,不过他向来聪明绝顶,若是为着小心谨慎,生怕其中一封信被截获,所以分开来送,倒也是有可能。何况我们的确吃了大亏,江南军也没讨到便宜,说明他送的两封信都是真的,是背叛了我们冉国的举动。」 小闵子想了想,点头道:「没错啊,这也是唯一的解释了吧?」 杨青点头道:「可不是,就因为如此,殿下把他送了回去,即使他被我朝安排的内奸陷害,从有功之人变成有罪之人,被发往采石场折磨,殿下虽然痛彻心肺,却也不能搭救于他。」 小闵子感叹道:「可不是,殿下从江南回来后,就是强撑着掩饰罢了,我都担心,他这样憋着自己,早晚得憋出病来。」 「但现在忽然传来了叮当成为四品带刀侍卫的消息,这就不同了。」 杨青继续说,不等说完,小闵子便反应过来了,大惊道:「你的意思是说……是说……」 杨青也是不等他说完,便点点头,一边竖起食指到唇边示意他小声,然后回头看了远处的齐康一眼,又回过头来压低声音道:「没错,我们之前都忽略了叮当,因为他一直都是先生的小厮,平日里也没看出什么本事,所以谁也没有疑心到他头上。但是你现在想想,以那个赵挺残暴多疑的性格,他怎能放心让先生独自来做卧底?说不定叮当就是在先生身边的暗棋,只不过先生也不知道而已。」 「那……你的意思是说,先生是被那个叮当给卖了?其实他没有通敌?」小闵子说到这里,面色大变,不自禁的就捂住了自己嘴巴,因为这种情形他实在不敢想象,也难怪齐康会这么急的赶往江南。 「先生给江南军送信是肯定的,那封说明我们粮草库的信的确是从那个在他帐里出来的小校身上搜出的,但是你要明白,当时江南军节节败退,如果先生只给了粮草库的图,让他们偷袭得手,那只不过是拖延了我们的进攻而已,这样江南军便有喘息之机。他是江南的旧臣,这样做,虽是罪不可恕,却也情有可原……」 小闵子点点头,这一次彻底明白了,咬牙道:「我知道了,粮草库的图是先生传过去的消息,我们军队的部署图却是叮当给的。江南军兵分两路,进攻粮草库的失败了,进攻我们大营的却得手了,所以先生成了卖国贼,被发往采石场为奴,叮当却成了大功臣,做了四品带刀侍卫……」 他说到这里,猛然抡起拳头砸向地上,低声吼道:「叮当啊叮当,看不出来,你竟还有如此狠毒的心肠和高绝智计,我……我竟一直都看错了你……」 杨青道:「我之前还为那王乔庆幸,心想这厮果然厉害,只凭三寸不烂之舌,利用粮草库的失败,就把先生给送进了采石场,现在想来,那赵挺虽然残暴多疑,但连咱们皇上都说他是狡诈如狐,若先生真的也给了他们我军的部署图,他怎肯相信王乔的一面之词,将先生治罪,唉,怪只怪……我们当局者迷,竟……竟没看透这一点。」 小闵子正要说什么,就听那边齐康喊道:「走了。」说完他当先上马,竟是不等那些才站立起来的侍卫们,飞驰而去。 ◇ 二月的江南京都,还有些许的春寒,然而枝头上却已都打了花苞,柳条依依杨花漫漫,人人都换上了薄薄的春衫,哪里还有一个多月前雪灾的痕迹。 终于远远的就看见了零塔采石场,不知为什么,越往这里来,齐康的心就越慌乱。他想起几个月前看到的骨立形销的水无攸,他很怕这一次自己会再也看不到对方的身影,他怕的甚至不敢催马上前。可是他却不得不逼着自己压抑这股近乡情怯的恐惧,只因为他太清楚,水无攸即便活着,也没有多少时间了,自己必须要尽快将他救出来。 终于来到了悬崖上,站在几个月前站过的地方,齐康和杨青小闵子焦急的寻找着。 此时正是上午,偌大的采石场,熙熙攘攘的全是干活的奴隶,足有几百人,三人找了许久,也没找到那个熟悉的人影。 「怎么回事?难道是剪了头发?又或是更瘦了,所以认不出来吗?」 小闵子心急的咕哝着,而齐康的心却在一寸寸往下沉,他觉着自己的脑袋好像要炸开了,又好像所有的思想都凝滞了,只因他已经发现,这些人中,并没有几个瘦成水无攸那样的,即便有两个,也都不是他。 只是心中无论如何都不敢去正视那个最可能的答案,他甚至心急的往前踏了两步,想着再找不出来,他就跳下悬崖在人群中挨个寻找,管他会不会引起骚乱暴露身份,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想救出那个被自己冤枉,无处容身身陷囹圄的可怜爱人。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间或伴着刀剑出鞘划破空气的声音。齐康和杨青小闵子等豁然转身,就见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身穿明黄色龙袍的俊逸青年。 这青年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如同一块最上等的美玉,然而他的眼睛中,却隐隐带着君临天下指点江山的凌厉,有如藏在鞘中的绝世神兵,这股矛盾的感觉,更增加了他的压迫感,最起码小闵子就觉得自己有点喘不上气。 「赵进?」齐康忽然轻轻吐出这两个字,他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对面青年。 赵进?江南国新登基的皇帝?小闵子瞪大了眼睛,心想对方竟也是如此超凡脱俗的人物,看来我们冉国和江南国的战争,又要持续个几十年了,这人比起他老子,好像更加出色了。 「齐康。」对面的赵进微微一笑,他身后的几个侍卫想要上前,却被他轻轻的抬手阻止,他也是盯着齐康的眼睛,然后慢慢道:「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当然,更佩服你的深情,只不过,这些已经……都没有用了。」 「什么意思?」齐康的心在一瞬间被狠狠的揪了起来,痛的他几乎站立不住。他不得不拼命告诉自己:不会,不会……不会是你想的那样,赵进只不过是想让你先自乱阵脚而已,绝不会是你想的那样。如果不这样想着,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无法保持清醒。 「朕知道你在找什么。」赵进轻轻的笑:「你在找他。可朕想告诉你的是,不用再找了,因为,他再也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 「他去了哪里?」齐康蓦然瞪大了眼睛,他如同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那样绝望而又满怀希望的紧紧盯着赵进,似乎这样问的话,对方便会给出他水无攸只不过是离开这里,去了别的地方的答案。 然而他却是注定要失望了。 「去了哪里?谁知道呢?」赵进苦笑了一下,继而又叹了一声,才望向高天白云,轻声道:「他重情重义,也许是去了天堂。但是他却背叛了自己的国家,所以,也有可能下地狱。但有一点朕敢肯定,那就是,他在黄泉路上一定不会回头的,因为,这世间,再也没有任何值得他留恋的人和事。」 这句话就如同是一个霹雳,又如同一柄大锤,狠狠的轰在齐康身上,敲碎了他心中最后一点希望。刹那间,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只觉一颗心是被撕扯成了几万片碎片,哀痛深入骨髓,气血都一齐从丹田涌上来,下一刻,一个收不及,已经是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 赵进有些怜悯的看着他,然后他轻轻的回头,对身后站着的叮当道:「石护卫,你此刻的心中,有什么感觉?」 叮当连忙收起面上的震惊之色,躬身道:「回皇上,微臣对瓮中之鳖没有任何感觉。微臣……只想问皇上一句,他……当真……当真……」不知为何,即使心里对那个叛国之臣又恨又不屑,但最后三个字,却如何也说不出来。 「是真的。」赵进叹了口气:「先生是朕登基的那个晚上去的,当时朕就在他的牢房里,本来朕是要去救他的,可没想到,却只能送他最后一程。」 叮当便不言语了,低下头,眼圈儿也有些红,但旋即就把悲戚之色收起,轻声道:「皇上,这些人要怎么处置?」 赵进却没答他的话,只是看着拄剑勉强站立着的齐康。 良久,齐康才抬起头,他嘴角边犹有血迹,却被他一把抹去,他的目光中似乎已经没有了任何情绪,就连语调都是平板的,他就那样一字一字的问着:「我想知道,他……他最后的那一刻,都……说了些什么?又是怎样的……形容?他……有没有吃饱……有没有……穿一件体面的衣裳……」 这话一问出来,小闵子便忍不住痛哭失声,杨青的眼泪也落下来,独有齐康却不曾落泪,他仍只是盯着赵进。 赵进又叹了口气,摇头道:「你又何苦问这些?你明明知道,这个地方便是人间地狱。何况他武功尽废,脚筋……唉,总之,他到最后,也没有对朕说过一句话,因为……朕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叮当,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小闵子忽然大吼一声,对着站在赵进身旁呆呆听着的叮当大吼,「先生对你有多好?可你竟然陷害他,到最后让他那样凄凉孤单的……死去,我……我要杀了你替先生报仇,我要杀了你……」 小闵子说完,竟抽出齐康腰间的宝剑,就要冲过去,下一刻,手却被齐康拉住,他红着眼睛大吼道:「殿下,我……我们今天就算要死在这里,我也得先宰了这个卖主求荣的禽兽,殿下,我们要给先生报仇,才有脸去见他……」请尊重他人劳动成果,勿随意传播,如喜欢本书请购买原版。 「如果你想报仇,就杀了我吧。」齐康握住了小闵子拿刀的手,他整个人此刻看起来是那样的平静,不,用平静来形容并不恰当,正确的是,那应该是一种万念俱灰的心如死水,是人失去了思想和魂魄,只剩下一具躯壳之后的木然。 「殿下……」小闵子红了眼睛,指着叮当咬牙切齿道:「明明是那个禽兽……明明是他陷害了先生……」 不等说完,就听对面的叮当淡淡道:「你说我是禽兽吗?或许是吧,的确是我让公子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命丧黄泉。但我身为江南的卧底,这些本来就应该是我要做的事情。公子他为了情爱放弃国家大义,与其让他终生煎熬,倒不如现在一死以求解脱,这一切的因果,都是他自己种下的,我无愧于国家,亦无愧于他,怪就怪他聪明一世,到最后也没识破我的真面目,否则,当日他若能识破我的真正身份,此刻遭难的便是我,大家各为其主,我便遭难,也绝不会怪他,就如同先生遭难时,也没有怪罪我一般。」 「你这个混蛋……」小闵子更是大怒,就连一旁的杨青都忍不住要上前给叮当一剑。 却见齐康冷冷的看着叮当,半晌他才转开了视线道:「没错,你说的没错。该死的……并不是你,而是我,若我当日相信他,他便不会死……」 赵进踏前了一步,悠悠道:「你想死吗?朕倒不拦你,只是却不许你死在江南,朕今日来,只是想要看看,让先生倾心相爱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并不是为了拿你。齐康,你走吧。」 齐康的身子摇晃了一下,但他很快稳住,他的嘴唇微微颤着,好半晌才终于能够说出话来。 「他的……尸骨……我是说……无攸的尸骨……在哪里?我……我要带他回去,好好……好好的安葬,让他的……魂魄……住在他最熟悉,最喜欢的地方……」 赵进沉默了一会儿,方轻声道:「齐康,不是朕不近人情。而是……父皇当日下了旨意,因他的叛国之罪,所以……死不葬身。先生的尸体被随意扔在山林里,这时候……只怕早已变成一堆白骨,你即便去了,那满山尸骨中,也辨认不出来的,何况,若遇上那凶恶的野狼,只怕连白骨……都未必剩下……」 赵进说到这里,不由得垂下视线,就觉身旁叮当的身子也是一阵剧烈颤抖,听他失声叫了一声「公子……」,声音哽咽,但最终眼泪却没有落下来。 小闵子早在那里撕心裂肺的哭嚎起来,齐康又喷出一口鲜血。然后他慢慢擦去嘴边的血迹,扶住了杨青的肩膀,凄凉道:「我们……走吧……」 「是……」杨青强抑悲痛,感觉到扶着自己的那个身子颤抖的厉害,他知道齐康此时的心中实在已经是千疮百孔鲜血淋漓,若不是不肯在赵进面前示弱,只怕他早已不省人事。 第十八章 「这个人……已经死了,从此后,世上当再无风云将军。」赵进凝望着那个瞬间像是老了几十岁的背影,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皇上真是聪明绝顶,如此重创了齐康,我们正好可以趁此机会,一举进攻冉国,开疆拓土。」叮当勉强收起面上的哀戚之色。或许是说到了进攻冉国开强拓土,因此他的目中也泛出点兴奋之色。 赵进回过头来,注目看着叮当,忽然笑了,然后,他轻声的问道:「叮当,你就这样喜欢战争吗?你觉得,战争能给你带来什么呢?」问完这句话,他便越过叮当,慢慢的走下山坡。 叮当愣了,他的目光追随着赵进的身影,但是他的脑海中,却出现了另外一个影子。 到底是几年前的那个午后呢?三年前?抑或是四年前?他记不清了,但是对方的那句话,却在此时无比清晰的浮现在他脑海中:「叮当,你就那么喜欢战争吗?战争能给你带来什么呢?」 他还记得那人说话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带着一点软糯慵懒,是他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午后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春风掠过他的发梢眼角,他的眸子如水般平静,向来深不见底的深邃中,透着悲天悯人的情怀。 回头望望,石场中依然有那么多人在忙碌着,只是,再见不到那个身影,那个白衣黑发,神采飞扬的绝世才子。那个总是看上去醉眼朦胧,但实则清醒聪明无比,让人又是恨又是爱的绝代名士。 叮当的泪终于落了下来,他想他以后的生命中,再也不可能出现像水无攸那样惊才绝艳的人了。 ◇ 夜已深,万籁俱寂,几声梆子传来,在这晚春的深夜里,显得无比凄清,无端的,便似要断人肝肠。 齐康静静倚在椅子的靠背上,手里握着水无攸最后留给他的那个人偶。想起他托杨青转告给自己的话,他说:「日后,若是想着我,我就和他在一起,即便死了,魂魄也是在他的周围。若是忘了我,便将这个埋了,扔了,我在九泉之下,就不等他了。」 他慢慢的把木偶又像往常般贴在了脸上,喃喃道:「先生,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其实,你只是骗我的对不对?你的魂魄,根本不会过来陪我,你和杨青那样说,只是想在我日后得知真相的时候,心里会有些安慰,不至于万念俱灰,对不对?先生,你真是太了解你的学生了,你知道他没了你,若再知道真相,就活不下去了,这是你和他相爱一场,留给他的最后一点仁慈,是不是?」 他将木偶在自己的脸上蹭了蹭,悲伤道:「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就为了保护叮当吗,你知道只要你开口,我总是会相信你的,可是我一定会查到底,为了保住那个跟了你几年的小厮,你宁可负我,宁可让我在今日肝肠寸断,痛入骨髓……你怜惜他,怎的就不可怜可怜我……」 脑海中浮现出和水无攸相处过的一幕一幕,从江南回来后,这些情景每日都要在脑海中浮现几回。对方的一嗔一笑,一举一动,都是那样的鲜明,然而越是鲜明,就越是刺的他痛不可当。 他又想起当日在和伊犁国对战的时候,自己曾经也怀疑过是水无攸通敌卖国,也将他关了起来,他还记得他曾经小心翼翼的问过水无攸,问他自己这样的怀疑他,他会不会生气。 他记得当日水无攸只是哈哈一笑,然后摸了摸鼻子,他是这样回答自己的: 「虽然吧,这个结果让我这个降臣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是作为你的先生,我很高兴看到你这个进步。殿下,人人都说做皇帝好,然而大家只看到做皇帝的好处,却不知,皇帝是这个天下最孤独的人。因为他们不能相信任何人,他们的一生中,不仅仅是身为王者的快意霸气,更多的,是充满猜忌怀疑的寂寥。」 眼泪成串落下来,齐康抚摸着手中的木偶,凄凉道:「无攸,是你说过的,我怀疑你,你不会生气的。可是你为什么走了?为什么到最后,你也不肯告诉我真相。其实你生气了是吗?因为我说过不会再怀疑你,终此一生都要信任你,可我最后食言了,所以你生气了对不对?」 齐康的模样就好像他是真的在对着水无攸说话,而不是对一个木偶,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痛入骨髓的哀伤,眼泪在袅袅的熏香中一滴滴打在木偶身上。 「我明白了,这是你对我的报复。你要让我从此后做一个最孤寂的帝王,因为你说过,皇帝是这个天下最孤独的人。我也说过,我会永远的信任你,信任……我的爱人,我会是天下第一个……第一个不孤独的帝王。可是我食言了,所以你宁肯选择默默的走掉,也不肯回头看我一眼,也不肯给我只言片语,让我有后悔的机会。无攸……你……你好狠,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痛有多痛?别的帝王,总还有一个枕边的人,可是康儿连这个枕边人也没有,你明明知道的,没有了你,康儿这一生都不会再让人躺在我的身边了。」 视线慢慢挪开,落在桌子上,就在桌子对面,摆放着一杯美酒,是水无攸生前最喜欢的梨花白。从回来后,凡是齐康能够去到的地方,无论是花园,还是书房,寝室,餐桌上,都摆着这样的一杯酒。 他慢慢的将那酒拿起来,一颗心如同被刀子狠狠刮着,泣不成声的自言自语道:「无攸,你和我说过,阴间的酒不好喝,所以你说你只要有一线生机,也不会轻易赴死,难道现在,你就不怕阴间的酒难喝了吗?还是说,你实在是支撑到,支撑到连最后一丝生机也没有了,所以只能绝望的等着死亡将你吞没,是吗?」 「殿下,别尽想这些事情了,先生在九泉之下,若知道殿下这样的糟蹋自己,心里也一定会很难过的。」小闵子走进来,齐康的这些自言自语让他痛的几乎要昏过去,可是他不能昏倒,否则又能有谁来劝慰殿下?虽然现在的情况,什么劝慰都是没有用的。 「是啊,睡吧,也许睡着了,今晚无攸会来找我。」齐康忽然站起来,他面上露出一丝笑容,慢慢的走到榻上躺下,怀中抱着那个木偶,然后忽的开口问道:「小闵子,你说无攸今晚会来梦里找我吗?」 「会……会的,一定会的,所以殿下,好好睡一觉吧!」小闵子实在没勇气再看主子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那会让他这一夜都睡不着的,睡不睡没关系,关键是在这种时候,他是不能倒下的,为了殿下,为了已经含冤身死的先生,他决不能病倒。 ◇ 叮当自从那日知道水无攸死后连个葬身之地都没有之后,心神就常常处于恍惚状态。 以他对齐康的了解,他以为对方是宁可将满山的白骨都收走,也绝不会让水无攸的尸骨曝在荒野的,却没想到他竟然转身走了,每思及此处,就觉着心口堵得慌,暗恨这人实在绝情。 后来石夫人见他情绪不对,再三追问之下,他方将这郁闷说了出来。虽然从不到十岁就被送去训练做卧底,然后又被命令跟着水无攸,与娘亲一别经年,但毕竟是亲生母亲,团聚后只有更亲热,仿佛要把失去的那些年亲情尽数补回来似的,倒没有疏离之感。 本以为娘亲会和自己一样同仇敌忾,谁知石夫人却在愣了半晌后,方叹气道:「儿啊,你实在是错怪那北国太子了。他不带走那些白骨,是有他的想法。」 叮当不解,负气道:「他能有什么想法?若真有心,怎肯让……让他的尸骨不能入土为安?」 石夫人摇头道:「水公子那样风华绝代,恣意妄为的人物,岂会在意自己的尸骨是否入土。况这里是江南,是他的故土,俗话说落叶归根,难道说,必定要让他的尸骨流往异乡,他就会高兴吗?」 「那北国太子错怪了他,害他枉死,心里不知痛悔成什么样子,又岂敢再做可能令水公子不悦之事?二则,他乃北国储君,在我们的皇帝面前,又怎能于悲痛之下就自毁身份?他担着的,毕竟是北国的江山和民望。不信你再去那乱葬岗子看,此时那些尸骨必然是都被好好安葬了。他能为水公子做的,也只有这些。」香t第 叮当半信半疑,他正想往乱葬岗去一趟,不管如何,水无攸曾是他那样爱戴仰慕过的人,他是不愿让他曝尸荒野的,只是这想法可是对先帝的大大不敬,如何敢对人说?因此一直犹豫着,此时听了娘亲的话,便秘密往乱葬岗而来。 一看之下,果然便见漫山遍野中拱起了许多新坟,只是上面全都是无字的石碑,他心神大震,知道被娘亲言中了,虽然当日齐康转身离去,但到后来,他仍是过来这里,将那些尸骨都当做水无攸的遗骨般好好安葬。 独立于秋风中,想起齐康的英武聪慧,想起水无攸的绝世风华,想起昔日在太子府中,他们二人的情深意重和府中的欢笑岁月。又想起齐康悲恸欲绝的在这山林中,颤着手将一具具尸骨葬入坟中,他甚至到最后,都无法认出哪一具才是爱人的白骨。 脸上湿湿的,用手一摸,才知道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叮当慢慢的从一座座新坟前走过,心里好像堵着一块大石。他终于第一次体会到战争的残酷。体会到那个春日里,水无攸眼中为何会有那悲悯的情怀。 是啊,如果没有战争,这两个人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身份系列之先生[出书版] 作者:梨花 许都活在各自肆意而自由的世界里,或许他们不会相遇,而是各人都娶一个贤慧的妻子,过着属于他们的幸福生活。又或者他们依然会相遇,相知相爱。但是不会上战场,不会有背叛,那他们到今日,也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自己也不必离家背井这么多年。 怅然叹了口气,叮当在坟圈中间站定了脚步,将手里酒壶高高举起,他将那一壶美酒尽洒于地,一边喃喃道:「公子,你好好的往生去吧,来世但愿你生的平庸一些,或还会有自己的幸福生活,这一世……便算是叮当对不起你了。若有缘,下一世里,叮当愿意做你的兄弟,是小厮也行,只要我们两个能远离这些纷争,哪怕耕地打渔,也总是不错的吧。」 ◇ 从坟场回到京城,已经是入夜时分了,那巡逻的守卫们以为他赶不回来,都调好了班,如今见他回来,自然就又将岗位交还与他。 叮当巡逻完后,恰逢一个守夜的侍卫闹肚子,央他代半晚上的岗,看了看书房里透出的灯光,叮当便知道赵进今晚又是要在书房过夜了。 说起来这赵进也是个人物,他是残暴多疑的先皇剩下约唯一一个儿子,其他的都被先皇杀了,只有他能平安到如今,可见此人的心计智慧。也因此,他登基后迅速便以多恩宽厚的政策赢得了所有臣民百姓的爱戴。 赵进这个皇帝,做的可谓是八面玲珑,虽然恩多威少,但若真是主意已定,露出些许威严凌厉,那臣子们倒比怕先皇还要怕他,父亲就曾经说过,先皇虽残暴,但他不怕,却怕这个从不显山露水的少年天子。 但这少年天子至今却仍是后宫空虚,虽然臣子们屡次上书,他却一点儿也没有成婚的打算,叮当倒是听说皇上身边有个侍寝的太监,便是一直跟随着他的那个叫竹枝的年轻男子,只不过这男宠终究不是正道,更何况,那只是个太监而已,自然不能和水无攸与齐康的倾心爱恋相比。 一边想着,早就站到了门口。却听里面有一个声音传来道:「皇上,别看了,你这都看了半个时辰,无非一幅画,你再看,还能看出花儿来吗?」 叮当忍不住一笑,心道难怪许多人说那竹枝虽然受宠,性子却有些愚笨,看来果然如此,只不知皇上为何能看上他,还如此宠爱。 又听赵进叹了口气,淡淡道:「竹枝,你什么都不像他,呵呵,何止是不像,简直就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然而唯有一点,你倒和他有些儿相似,就是你们的心肠,都是一样的善良。」 那竹枝呵呵傻笑道:「皇上太过奖了,奴才哪有什么善良心肠?只不过是本分做人,效忠皇上而已,如何能和这位人物相比,皇上别折杀奴才。」 赵进似是出了会儿神,然后方问竹枝道:「先生和叮当的事情,朕已经讲给你听了,竹枝,你自己扪心想想,若是你,明明知道身边跟了好几年的人便是真正的元凶,你会宁愿含冤受屈也不招供他出来吗?明知道,回到自己的国家,下场便是被处以极刑,折磨致死,而对面,就是最信任,最爱你的爱人,你只要对他说出一切,便可和他继续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赵进一边说,叮当的面色便慢慢变的惨白,到最后,他整个身子都抖起来,只能在心中拼命的告诉自己:不……不可能的,公子……公子怎么可能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若……若他知道了?他……他怎会坦然认下所有罪名,和太子分离?不……不可能的…… 却听屋里的竹枝傻笑道:「皇上别诳奴才,你知道奴才胆子小,不要说处以极刑了,便是杀头,杖责,奴才都怕得要命,如何能有水大人这番气概,只是皇上,奴才始终不信,那水大人怎么可能知道叮当,哦,也就是石大人的身份啊?他要知道,他怎么不和那齐康说明呢?何苦要回来遭这份罪?」 赵进冷笑一声道:「先生是什么样的人物,那叮当即便心思缜密,然而这么多年,他又怎可能不露出一点马脚。以先生的性子,若不是他知道叮当是真正的奸细,你以为他会忍气吞声,承受那不白之冤吗。之所以坦然认下所有罪名,不过就是为了保护叮当而已,那日齐康不肯杀了叮当这个真正的罪魁祸首,便是因为他也知道先生的意图。只可惜啊,那叮当跟了先生这许多年,竟然看不透这一点……算了,先生为他,也算是呕心沥血,不惜自己含冤受屈,便是想让他好好活着,何况这件事已经过去,你可记住了,这件事以后不许再提,否则朕就将你活埋了……」 竹枝吓得一缩脖子,嘟囔道:「既如此,又何苦说给奴才知道……」一语未完,就听见门边「咕咚」一声,然后是侍卫的声音响起:「石护卫,你怎么了?石护卫……」 赵进面色一变,连忙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皱眉道:「今日怎会是他值夜?这下可糟糕了,先生一番苦心,算是让朕都给废了。」 ◇ 「站住,来人,抓刺客啊……」 万籁俱静的夜里,冉国京都的太子府却突然传来大喝声,接着火把明晃晃亮起,无数卫士从四面八方汇聚,虽是人多,却不闻一点杂乱之声。 「齐康,出来啊,出来杀我啊,哈哈哈,我知道,你想替他报仇是不是?来啊,我给你这个机会,你来啊,你来啊……」 出乎意料的,那个刺客竟是一点也不怕人,他披散着头发,手里拿着两把弯刀,指着齐康的卧房高声长笑,然而其笑声无比惨厉,一时间,有些胆小的卫士腿都打起了哆嗦,还以为是遇上恶鬼了。 齐康辗转反侧到现在也不曾睡,听见外面有人喊着抓刺客。他先是心中一惊,接着就是一喜。暗道父皇母后不让我死,我不能死,若让刺客将我杀了,他们可就没有话说,我也可早些去见无攸了,因此竟然满面含笑的坐在床上等着。 然而很快的便听到了刺客的声音。齐康的眉毛微微皱起来,心道这声音怎的有些熟悉。因慢慢下了床,旁边的侍女连忙替他披上一件衣服,扶着他来到门边,只见四周站满了卫士,那刺客却昂然站在庭院正中,可他头发披散双目赤红,一时间竟认不出来。 「齐康,有种就来杀我吧,你肯定很希望能亲手杀死我,杀死我这害死了公子的真正凶手对不对?来啊,你来啊,你看,我就站在这里,我就站在这里的。」 见齐康出来了,那刺客竟将弯刀一扔,然后敞开手臂,仿佛他是迫不及待想要迎接死亡一样。而他的语气也充满了心愿即将得逞的那种欣喜,欣喜的让人胆寒的同时,没来由的就觉一阵心酸。 「是……叮当吗?」齐康有些迟疑的开口。他的声音同样让叮当也吃了一惊,怎也料不到才几个月不见,齐康竟苍老成这个样子,不但头发都花白了,连形容都像是个老头子,他明明记得齐康也就是刚刚二十岁出头而已。 「你……」叮当只说出了一个字,余下的话便再也没有出口。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尚且如此,何况是和水无攸倾心相爱的齐康,说起来,对方能苟活到现在,已经可以说是奇迹了,毕竟水无攸就是被自己和他一起推下那无间地狱的。 「太子……殿下……」一语出口,叮当已是忍不住泪流满面,随着这一声称呼,从前和水无攸以及齐康小闵子等人在一起的美好岁月一幅幅都呈现在眼前,他不由自主的便跪下了,一把撕开自己的衣襟,哽咽道:「殿下,求你……求你挖出我的心肝祭奠公子吧,这一定是你一直以来的愿望,殿下,你……动手吧……」 齐康注目看着他,良久良久,他忽然苦涩一笑,摇头道:「蠢材,蠢材,竟到现在还不明白无攸的苦心。枉费他教导了你那么多年。」 他一边说,眼泪也早已流下,对着跪在庭院中的叮当挥手道:「你去吧,无攸当日宁可牺牲自己,也要护你周全。我已负他良多,正恐九泉下无颜见他,又怎能拂逆他的心意杀你。你若明白你家公子的苦心,便该在世上好好活着,好好儿的……活着……」 他说完,竟是看也不看叮当一眼,只对旁边的丫鬟道:「送他出府吧,让侍卫们不要为难他。」话音落,便慢慢打开房门,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的走了进去。 叮当茫然看着齐康的背影消失在屋内,那个人哪里还有当年的一点影子,若不看面容,只看其身形和头发,分明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痴痴的站起来,失魂落魄的向外走,一边喃喃自语道:「活着,好好的活着?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连死都不让我死。公子,你当初为何不道明真相?与其现在痛断肝肠,我真宁愿当日死在你的手里,公子……我真愿用自己的性命换了你的来……」 他就这么踉跄着走远。满府侍卫此时也都知道事情的经过了,不由齐齐用无比同情怜悯的眼神送他离开。 而回到房里的齐康在床上坐定,却忽然绽出一个笑容,嘿嘿笑道:「死?哪有这么便宜的?无攸死了,他在阴间看着我们呢。我得活着,叮当,你也得活着,好好儿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活着。放心,我是为你好呢,我们在阳世里多遭点儿罪,将来也好去见他。没错,去见无攸,他就不会气我们了……」 说到此处,他忽然放声大笑,侍女们最近早已习惯他的情态,也不惊慌失措,只是忙预备下毛巾等物,果然,笑声未歇,就听「噗」的一声,齐康已是又喷出一口血来,登时将床单染红了一大片。 ◇ 春天须臾间便已走远,江南皇宫里,爱美的宫女们已经换上了轻薄的夏装。 柳莺儿也不例外。穿了一袭鹅黄色的轻纱衫子,端着一碗燕窝,脚步轻快的来到了缀星阁。 虽已到了初夏,那阁中却依然紧闭门窗,一个人倚在床上看书,如果是齐康和叮当站在这里,必然要大叫出色,因为这人,赫然竟是已经「死去」的水无攸。 水无攸刚刚咳嗽过了一阵。看见柳莺儿来,不由得笑道:「这时候就穿上夏衫了?不冷吗?我还捂在被里呢。」 「不冷。」柳莺儿清脆的答了一声,然后看着包裹的像个毛球的水无攸笑道:「先生便知足吧,你只是捂在被里,待过几日天气再热一些,身子好点儿,或许还能出去逛逛,比有些人被关在府里禁足要强多了。」 「谁这么惨,竟被禁足,犯什么错了?」水无攸呵呵一笑,然后慢慢起身,拿一个枕头垫在床头,再慢慢靠上去。 「就是石将军的那位公子啊。听说之前他立了大功,先皇很是重用了他一段时间,后来他跟着皇上,也着实风光了一把。但最近不知为什么,忽然听人说他竟得了失心疯,一天到晚在街上让人杀他,还说什么自己不敢动手的。石将军知道后,气的不行,好容易吩咐人把他捉住,就关了起来。」 柳莺儿一气说完,将燕窝端到水无攸面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先生,我那日恍惚听皇上说,好像你和这位石公子还有些渊源的。是了,我还听人说他不知为何,竟坚持自己就叫叮当,任他父亲怎么逼他也不肯认祖归宗的。」 柳莺儿说完,就发现水无攸的面色竟不知何时变得惨白一片,她这一吓非同小可,连忙使劲摇着水无攸肩膀,大声叫道:「先生,先生,你……你怎么了?你别吓唬奴婢啊,你若有了闪失,皇上会要我的命的,先生……」 水无攸初闻叮当得了失心疯,满大街找人杀他的事,不由得一阵急痛攻心,神智立刻便不清楚了,幸得柳莺儿这么摇了几下,方悠悠转醒。 「痴儿,痴儿,你这又是何苦。」他咳嗽了一阵,不住的用手捶床,那副形态着实吓坏了柳莺儿,正要喊人,却猛然被水无攸抓住了手腕,听他一边咳一边道:「快,去禀告皇上,就说我要出去……出去一趟,快,否则……否则我立刻自尽……」 「先生,你……你别急,奴婢这就去。」 柳莺儿吓坏了,连忙就要去禀告赵进,却听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道:「不用了,朕在这里。」 第十九章 「三月里来,桃花红,杏花白……」 正是深夜,石府的后院里却传来一阵阵嘶哑的歌声,听在人耳里,是无比的凄凉。 「叮当。」 水无攸在轮椅上身形剧震,险险摔下轮椅。 这是自己之前在冉国时常常哼唱的江南小调,原本是悠扬欢快无比的曲子,怎会被叮当唱的如此锥心泣血? 下人们引他来到门口,恭敬的开了锁,其他一群人,包括叮当的父母石将军和石夫人以及兄弟姐妹亲戚们都止步等在院里。 水无攸迫不及待的推着轮椅进门,入眼便是靠着墙边而坐,已经骨瘦如柴的叮当的身影。 「叮……叮当,你……你怎会变成这副样子?」水无攸心急的上前,却忘了自己还是坐在轮椅上,小太监也没反应过来,他便直直摔倒在地上。 叮当的歌声蓦然停止,他茫然抬头四顾,乱草般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颊,灯笼的微光中,可以看见他的前胸是敞着的,那上面凸出一根根的肋骨。 「公子……是公子……公子你来看我了?」叮当的眼神在看到水无攸之后,终于停顿了摆头的动作,他先是拨开自己的乱发,当看到地上的水无攸之后,他拼命的爬了起来,跌跌撞撞来到水无攸面前,一双满布着血丝的眼睛犹自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是……是公子吗?你……你怎还会来看叮当?」叮当慢慢蹲下身去,眼睛里流出泪水,那眼泪竟是带着淡淡血丝的血泪,可见他这些日子,身心是受了怎样的巨大折磨。 「叮当……傻孩子,你……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水无攸再也忍不住,他支撑着坐起身来,一把将叮当拥进自己怀中,眼泪如雨般落下,滴在叮当的身上。 「公子,是公子……」叮当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说:「公子,你来看我了,终于来看我了,你是……是肯原谅叮当了吗?公子,你带叮当走吧,殿下不肯杀叮当,皇上也不肯杀叮当,爹娘兄弟都不肯。可是叮当活不下去,活不下去了。公子你看在过去叮当服侍你一场的一点情分上,带我走吧,我愿意去下油锅,断手指,把欠公子的都还上,求公子成全我,求求公子你成全我……」 「傻孩子,傻孩子。」水无攸做梦也没想到叮当在知道真相后,反应竟会如此之大。虽然自己是早就知道他的卧底身份而不揭穿,最后为了保他无虞而认下所有罪名,但不管如何,自己在关键时候没有给江南有用的情报,背叛了国家这是事实,叮当即便害了自己,从家国角度上来说,也没什么错处。 「公子,你带我走,求求你带我走。」叮当还在哭着,枯瘦的双手死死抓住水无攸的身子,像是生怕他忽然就会离去。 「叮当,你听我说。」水无攸没办法掰开那两只手,且一动作,叮当就惊慌失措。他只好抬起叮当的脸,温柔的替他拂去散在面上的乱发。 「我不怪你,从来都不怪你。叮当,你是知道公子我的性子的,若我恨你,我一早就揭穿你的奸细身份了。你小小年纪,就愿意为了国家牺牲,这是常人所不能及的胆识和忠心,所以我高兴呢,我喜欢叮当,也是真心喜欢的,我更佩服你,明白吗?」 水无攸一边说,一边就用手指擦去叮当脸上源源不断的眼泪,然后笑着对他道:「在那个时候,我给了江南军队没用的情报。但你却给了有用的情报,虽然双方都损伤惨重,但总归是打平了。叮当,你是知道我当时的立场的,我对康儿的确是情深不能自拔。我为了感情背叛家国,得到那样的下场也没有怨言。 你为了家国抛弃我们的主仆之义,这也没有错。我宁愿你永远都是那个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孩子,我不告诉你真相,就是怕你愧疚,可你怎么能变成这样呢?你知不知道我看见你现在的样子,我有多心痛?知不知道我有多心疼我一心想要爱护的小叮当?」 「公子……」叮当更加抱紧了水无攸,哭着叫道,「公子心疼我,就带我走,叮当还愿意服侍公子,这一次,叮当一心一意的服侍公子,若有二心,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水无攸的心都揪在了一起,却不得不勉强做出笑容,柔声道:「傻孩子,你要跟我往哪里走?去皇宫吗?那可是后宫,公子怎能忍心让你做太监?何况你爹娘也万万不能答应的。」 叮当抬起头,看着水无攸,眼神中再次露出茫然的神色,不明白他为何会说出这种话。 「还不明白吗?我没死啊。」水无攸弹了下叮当的脑袋,摇头道:「亏你在我身边待了这么多年,连死人活人都分辨不清吗?你何时看见死人身体是热的,还能让你扑进怀里来的?」 「啊……」这一幕实在是太出乎叮当意料,忍不住就叫了出来。 却听水无攸叹道:「当日我的确是要死了,只要再有一个时辰的工夫,便死透了。谁知殿下,哦,也就是当今皇上,他找人把我接了出去,秘密带进皇宫中将养,最后,虽然这身子是残废了,不过命总算捡回来。我只听说你过的很好,便想着就这样一直下去也不错,谁知你这傻孩子竟如此痴呆,反而弄出这些故事来,才逼得我不得不现身。」 水无攸说完,只见叮当整个人都呆呆的,不由得急忙道:「叮当,你可是怪我?其实我也是才知道这消息,不然我岂能等到如今……」 「公子,我……我要吃饭,我……我快饿死了……」不等水无攸说完话,叮当便打断他,木然的说完这句话后,他整个人都向后仰倒。 ◇ 正是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水无攸放下书卷,自己推着轮椅来到窗边,望着窗外的满目翠色,忽然对身后的叮当道:「冉国的皇宫里,应该也热起来了吧?」 叮当自从那次事件后,便得了皇帝赵进的特许,每隔三天让他进来探望水无攸一次。 「是啊公子。」叮当走过来,将水无攸推离窗边,轻声道:「何必去想呢公子?皇上不会放您离开的。多想也无非是折磨自己罢了。」 水无攸叹了口气,默然不语,又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看向叮当:「我记得那天夜里你对我说,殿下不肯杀你。你这里的殿下,是指康儿吧?」 叮当别开眼光,嘴唇张了几下,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水无攸的手紧紧抓着轮椅,指关节都泛了白,他的嘴唇颤抖着,眼角边有泪光闪烁,似乎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开口道:「叮当,告诉我……告诉我,康儿他……他怎么样?」 叮当为难的看了水无攸一眼,却仍是不出声。 于是忽然间,水无攸就像是什么都明白了。他整个身子都松懈下来,斜倚在轮椅靠背上,就那样将目光凝注在床帐上,什么也不说,一时间,室内静的落针可闻。 「公子……」叮当终是受不了这沉闷气氛,期期艾艾的开口,却又不知该如何接续下文。请尊重他人劳动成果,勿随意传播,如喜欢本书请购买原版。 却见水无攸摆摆手,苦笑道:「是皇上不许你说的对吧?唉,他倒是思虑周详,什么都想得这样周全。然而那日他回来,告诉我从此后这世上相思成疾而不可得的人,再也不会只有他一个,我便明白了,康儿他……必然是知道了真相。」 「是,那日有密探来报,说是殿下出现在采石场附近,皇上便和我过去了。皇上他……他告诉了殿下所有的事情……」叮当知道自家的公子有多聪明,在他面前,隐瞒其实没有意义。 「叮当,你告诉我,他……他怎么样?他还好不好?」水无攸忽然探身向前,抓住了叮当的袖子,却在下一刻颓然松开,抚着额头慢慢摇头道:「我竟傻了,连你都变成那样,康儿他……他又怎能过得好。我倒宁愿他对我用情浅一些,倒还不至受这番折磨。」 叮当仍然不说话,然而脑海中却不禁回想起那一夜的齐康,他打了个冷颤,当时是一心求死,什么都不怕的,现在想想,那样饱受折磨,也在期盼死亡的齐康,竟令人如此的不寒而栗。 「他的兄弟们都长大了,以前没有机会,他们还不会生异心。如今他若一蹶不振,难保不会有人动歪心思。若他一味只沉溺在悲伤里,如何能去应付那些明枪暗箭?唉,他……我也教导了他那么久,怎的到头来,仍是看不开。」香t第 水无攸推着轮椅在屋里打着转,越说越是心急,越说越是心惊。叮当替他稳住轮椅,过了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道:「公子放心吧,殿下他……很快就不会遇到这些问题了。」 水无攸愕然回头:「叮当,你说什么?你怎的……会忽然这样说?」然后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轻声喃喃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他会被废吗?不可能,皇上那样爱他,怎可能废他?」 「公子,皇上是爱殿下,可他不能因为这份爱,就把江山交给一个行尸走肉般的太子啊。」 叮当终于忍不住了,走出门去看看左右无人,方折回来,豁出一切似的道:「我实话告诉你吧公子,那夜我去找殿下,他……他整个人的头发都花白了,连身子都有些佝偻起来,若不是那张脸孔还没变,我是……根本不可能认出他的。只怕不出一年,他……便不在这个人世了。」 水无攸失神的看着叮当,仿佛是在努力消化他的话,过了很久,他的眼泪流下来,痛苦的别过头去,哽咽道:「我……早该知道的,你尚且如此,何况……何况是他……不行,我……我要去找他,我得救他……」 「可是公子,皇上不会放你离开的。」叮当叹了一口气,他也想水无攸早日回到齐康身边,只是赵进心爱的人却也是自家公子,因此这皇宫守卫格外森严,他们是插翅也飞不出去的。 「我……我有办法,可是叮当,这需要你帮我。你考虑清楚,如果你助我逃走,日后便只能留在冉国,再也回不到江南了。或者可以偷着见上爹娘兄弟一面,却永远也不可能以光明正大的身份回家。」水无攸抓住叮当的手,眼中神色既难过,又有一丝哀求和渴望。 「公子,只要你有办法,叮当就一定帮你。」叮当握住水无攸的手,神色坚定。 ◇ 一向平静的皇宫后院,忽然问就热闹起来,原因便是,皇上最看重的那个人忽然无故失踪了。 对于这个人的身份,只有很少几个人知道,见过他的人就更是少之又少。只知道皇上对此人十分看重,看重到为了他不惜放弃整个后宫的地步。 在侍卫们东奔西走的时候,赵进却端坐在水无攸住着的房间里,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慢慢的啜着一杯茶。 一拨拨侍卫来了又走,没有人带来好消息,但赵进却一点都不着急,他的目光偶尔会溜到床下,看两眼那垂地的布幔,再把目光收回来。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嘴角扯起一丝笑容,记忆中,这是当日那人和自己捉迷藏后说过的一句话。还记得他从来都是很高明的,两个人捉迷藏,自己从来就没有赢过他,却不料多年后再玩这个游戏,他竟然会变的这么笨。 门外忽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大宫女良玉有些慌张的跑进来,一见到赵进,她便跪下禀告道:「回皇上,竹枝不知为什么投湖了,奴婢喊人将他救上来时,喝了好几口水,只说什么皇上定然要杀他的,奴婢想着,不管怎么说,他是……皇上的人……这是死是活,还该由皇上来定夺。」 「什么?」不动如山的赵进猛然站起,手里的茶杯整个都打翻了,他的脸色青白不定,眼神中射出凶狠的几欲噬人的目光。 良玉吓得脸色惨白,赵进是一个温柔的人,最起码是一个表面温柔的人,所以没有人看到他如此狠厉的模样,心中叹了一声,知道竹枝这条小命是保不住了。 却见赵进的脸色变了几变后,终于恢复原来模样,只是语气仍然冷冽如冰:「那个笨蛋现在在哪里?」 「还在湖边跪着哭呢。」良玉觑着赵进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回答。 「不争气的东西。」赵进咬牙骂了一句。忽然对良玉道:「行了,朕知道了,先让他在那里跪着吧,朕等一下就过去。」 良玉面上露出笑容,知道竹枝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连忙磕头退了出去。 这里赵进在原地站了良久,眼看着窗外,忽然缓缓开口道:「记得你曾经告诉过我,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先生,我一直都听你的话,凡事不争不求,到最后,方坐上这皇位,得到了天下。」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于是我便以为,凡事只要让它顺其自然,最后总能如我所愿。然而今日我才明白,得到天下,并不是说我什么都可以得到,对吗?现在,就连一幅画,我都保不住。我知道,我若因此杀竹枝,你必定就会出来吧?可是……我是真心的不想杀他,就算为了你,也不想,虽然,他只是一个替身。」 赵进说到这里,又悠悠的叹了口气,举步向外走,一边慢慢道:「你们走吧,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他日若有闲暇,江南还是欢迎你们的。只愿那时我也能放开心结,找到命定中人,再与先生把酒言欢共话西窗。此刻北国尚有些微料峭春寒,请先生……务必小心保养。」 最后一个字落下,赵进已经走出了屋子。他有些留恋的回头再向屋里看一眼,然后转过头去大步离开,从始至终,竟是再也没有回头。 水无攸和叮当终于从床下钻了出来。两人都有些狼狈。叮当拍着胸口道:「先生,我都差点儿吓死了,原来皇上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在这里。」 水无攸点头叹道:「是啊。唉,我虽然只教了他半个月,但他把我说的话全都记住了。这点实在是比我另两个学生要强得多。」 叮当知道他说的另两个学生就是指自己和齐康,不由得吐了一下舌头,将水无攸负在背上,嘿嘿笑道:「先生,皇上既然放咱们离开,想必侍卫们很快就会撤出去,虽然这样,也不可张扬了,我还是背着你悄悄从后门溜出去吧,出去之后咱们再买轮椅。」 水无攸点点头。叮当便背着他悄悄出了缀星阁,一路潜行,果然不到一半路程,就听说侍卫们撤了下去。再走几步,便来到了千碧湖。 只见湖边闹哄哄站着一群人,叮当抻着脖子望了望,被水无攸敲了一下脑袋,这才扮了个鬼脸继续往前走。 水无攸回头看去,只见赵进此时站在湖边,有一个穿着太监服色的人正跪在那里,抱着他的腿抽噎哭泣,不一会儿,便见赵进伸手拉起了他。 水无攸欣慰的一笑,别过头来,忽听叮当小声道:「公子,说起来那竹枝我也是常常见到的,然而就在刚刚,方忽然发觉他倒和你有几分相像,皇上又说什么替身,莫非,皇上是把他看作了你的替身吗?啧啧,那样的话,那个太监也挺可怜的啊。」 水无攸微笑道:「这世上怎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既没有,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真正的替身。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有他们自己的个性,脾气,品德,就算一开始能做替身,但慢慢的,总会接受他不是替身的那些方面。唉,我只愿皇上能早日想通这一点。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我的学生,我可不希望他的情路也如我这先生一样的坎坷艰辛。」 叮当将水无攸往上托了托,呵呵笑道:「没有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身份系列之先生[出书版] 作者:梨花 啊,公子,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 ◇ 几天后,江南和冉国的边境出现了两个风尘仆仆的人,其中一个坐着轮椅,以白巾蒙面,虽是满身风尘,一双眼睛却清澈如水。 「公子,喝完这碗羊汤,我们就可以进入冉国边境,现在两国停战了,贸易往来什么的都非常频繁,出入方便着呢。」叮当咬了一口油饼,又推了一碗热乎乎的羊汤给水无攸。 「我是真的吃够这些东西了。」水无攸无奈叹息,然而想到还有一半路程要支撑下去,却不得不将羊汤喝下去,现在的他,是滴酒都不能沾惹的。 叮当又咬了一口油饼,忽然道:「公子,我才想起来,你说那天,竹枝为什么要投湖啊?听皇上的语气,好像是说着什么一幅画,难道是因为他把画毁了吗?什么画这样珍贵?吴道子的?」 「不是。」水无攸喝了一半羊汤,放下碗来,苦笑道:「那是当日我的一幅自画像,是皇上逼着我给自己画的,也没什么稀奇之处,想不到他竟当做宝贝一样的保管下来。不过如今,终于是丢了。挺好,不丢掉,他怎么可能跨过心里的那道坎儿呢。」 叮当点点头,将最后一口油饼放进嘴里,看着水无攸喝了剩下那半碗羊汤,便扶住轮椅往雇的马车那边走,一边感叹道:「走吧公子,皇上心里那道坎儿是跨过去了,可在冉国,还有一位殿下等着你去救赎呢,阿弥陀佛,老天保佑他还能坚持到这时候。」 叮当话音刚落,水无攸脸色就变得苍白一片,咳嗽了几声后骂道:「乌鸦嘴,康儿绝不是短命之相,他将来必定是贵不可言君临天下,怎会如此轻易死去。哎,你磨蹭什么呢?还不赶紧走?往下的路程我们要星夜兼程,不要歇息了。」 叮当撇撇嘴,嘟囔道:「不是说不是短命之相,将来必定君临天下吗?那还有什么好着急的……」话音未落,看到水无攸瞪向自己的凶狠眼神,连忙嘿嘿一笑,抱起水无攸便上了马车。 ◇ 小闵子最近的情况很不好,很不好很不好。 大清早的,他顶着两个黑眼圈从屋里出来。齐康好不容易才睡下了,处理完那点儿无关紧要的政事,就又和他说了半夜的水无攸。熬到现在,他也有些支撑不住了,让丫鬟们帮自己看着殿下,他则来到厨房,跟大师傅要了一碗炖的浓浓的鸡汤喝了,又把给殿下特意熬的补气养血的补品等端走。 自从水无攸离去后,这府里便再也没了往日欢笑。小闵子站在廊下,感叹的四处望着,只觉这些景色明明都没变,依然是柳绿花红的,但怎么看上去,就这么死气沉沉的呢?莫非花草也有灵感,知道旧日主人早已命赴黄泉,所以它们也不似往日般精神吗? 小闵子想到这里,就觉得鼻子发酸,眼泪不由自主的就流了下来,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先生啊,知道你怕冷,那阴间日子想必不好过。可你再耐心等一等啊,我估摸着,殿下也就是两三个月的光景了,等熬到油尽灯枯的时候,小闵子也随殿下一起,还去服侍你们两个……」 正碎碎念着,就听见门口似是起了纷争,接着一个看门的急匆匆往寝宫方向跑过去。小闵子急忙叫住他,不悦道:「做什么慌里慌张的?殿下才刚睡,就是皇上来了,也不会惊醒他,你倒是好大的胆子。」 那侍卫一看见他,便连忙迎上前,急急道:「闵公公,不是我不懂事,实在是门口来了两个难缠的,我们让他等一下,待殿下醒了再进来通报,可是那个跟班的太嚣张了,说什么不马上通报,他们立刻就走,还说什么要是走了,殿下会后悔的把我们全杀了。让他报名,他又只说是旧人来访,弄得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闵公公,您快去看一眼吧,殿下的旧人,您不都认识吗?」 小闵子叹了口气,招手叫过一个丫鬟,把手里食盘交给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嘟囔道:「这是谁架子这样大啊?不但架子大,口气也大,我倒要好好看看,是什么人就敢说能让太子杀了这府里所有的人,哼,也不怕牛皮吹破了。」 一边说着,早来到府门处,侍卫们纷纷让出一条道路。小闵子就走上前,眯着眼睛看了那推着轮椅趾高气扬的小跟班半天,忽然面色一变,迟疑道:「你……你是叮当?不是说……不是说你得了失心疯吗?怎的今日……」 他说到这里,再看叮当带着笑挑起的眉头吊起的眼角。不知为什么,就想到了一个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可能性。当下不由得全身颤抖,慢慢将视线移向轮椅上坐着的人,嘴唇颤抖了半晌,才哆嗦着问出一句:「这……这位是谁?」 轮椅上的人抬手慢慢将围着白巾的斗笠除下,微笑道:「小闵子,咱们可是好久没见了,你还……认得我吗?」说到后来,尽管笑容未变,语气却已是哽咽。 就算天崩地裂,山塌海涸,也未必能带给小闵子这样的冲击,他一个身子抖得都让人担心能散了架子,嘴唇也抖啊抖啊,半天,方撕心裂肺般的扯嗓子吼了一声:「先……先生,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话音未落,已是扑到水无攸腿上抱着嚎哭起来,眼泪瞬间就染湿了水无攸的衣服。那些侍卫虽是后来的,不识水无攸的模样,但无不听说过他的故事,此时听见小闵子喊了一声「先生」,接着又哭成这样,不由得一个个都如风中化石般的呆在了原地。 「小闵子,别哭,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你家殿下呢?他在哪里?」水无攸费力的抬起小闵子的脸,替他擦去满脸的泪痕。 「啊对……对,殿下,该……该告诉殿下。先生啊,你不知道……殿下……我……我这就去告诉他……」小闵子已经语无伦次,然而一字一句,心酸透骨,只由这几句颠三倒四的话中,便知齐康现在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齐康已经很久没有睡的这样香甜了,迷迷糊糊中,正做梦水无攸来找自己。然而尚未奔到对方面前,就被小闵子的震天吼声给惊醒过来。 恼火的坐起身子,这是从水无攸走后,他第一次梦见爱人,还是如此美好的情节,结果就被小闵子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给破坏了。 怒气冲冲的下床,他准备问问小闵子,要是对方说不出一个理由,就先打他三十板子。旁边有丫鬟要扶住他,也被他怒气冲冲的甩脱。 刚来到门边,门就被打开了。清晨的阳光射进来,让齐康忍不住先眯了眯眼睛。院子里好像来了人,不过让太阳光晃的看不清楚。 还不等开口询问,就听「扑通」一声,低头一看,只见小闵子两只眼睛都肿了,拽着他的袍子下摆哭的声嘶力竭,一边指着庭院处的那两人叫道:「殿下,殿下,天可怜见,你看看……你看看那是谁?」 齐康本是要训斥小闵子两句的,然而听他这样说,便不由自主的向庭院望去,人也迈出门槛,一步步迈下台阶。 「康儿……」 一声深情的呼唤。当近在咫尺之后,那张脸终于在他的视线中逐渐清晰。依旧是桃花面,远山眉,秋水双眸,一点朱唇,这是他每天都会想上一千遍一万遍的旧时容貌,这是令他每夜辗转反侧不能成眠的旧人。 「无……无攸……」 太好了,梦没有醒过来,他的爱人还在,他的无攸还在,还在等着自己去拥抱他,就如同过去一样。只是,为什么他会坐在轮椅里?是因为他在阴间,被别的鬼魂欺负了吗? 齐康摇晃着身子上前,紧紧攀住水无攸的双肩,面上带着惊喜的笑,只是贪婪的盯着爱人面孔。是的,他必须把握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谁知道梦什么时候就会醒过来呢? 「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要告诉你。」水无攸的泪滴落下来,面上却仍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笑意。 「坏消息是,我残废了,大概这一生都要在轮椅上度过,我没有了武功,从此后你若想和我在一起,就得无微不至的照顾我了。」他握住齐康颤抖的双手,那双手一片冰凉。 「好消息是,我总算活了下来,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活下来了……康儿,你明白了吗?我还活着,还活着,我来找你了……」 齐康痴迷的眼神终于起了一丝变化,他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的水无攸,然后慢慢伸出手,却又忍不住想缩回来。但是很快的,他就被水无攸拉住,被他牵引着一点点接近那本该是镜花水月般的美丽面庞。 热的,手是热的,脸也是热的,无攸的眼神,那么鲜活,他说这不是梦,是的,自己能碰到他,这样的真实的碰到他。旁边是小闵子的哭叫,一声声嚎着告诉自己,这是活下来的无攸,是真正的无攸。 齐康的身子终于起了颤抖,不能自己的颤抖。他猛然扑上轮椅,死死抱住水无攸的身子,就那样如野兽般的嘶吼起来:「啊……啊……啊……啊……」声音远远传开去,惊起无数飞鸟。 「康儿……康儿……」水无攸着急的拍打着齐康,他听到齐康喷出鲜血的声音,正当他急的想要推开爱人,查看他的情况时,他听见一声绝望的呼唤:「无攸……无攸……」 「康儿,是我,我回来了,从此后,我们可以在一起了,永永远远的在一起了。」水无攸抱着齐康,抱紧那瘦的不成样子的身体,泪如雨下。 第二十章 水无攸的回来可以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虽然叮当当年是江南国的奸细,让冉国损失惨重。然而正是因为水无攸的死而复生,救回齐康一命,并且因为他们的这些波折以及赵进爱好和平的个性,最终促成了两国缔结友好盟约,因此皇帝齐揽特意下旨,免了叮当的奸细之罪。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且说齐康将水无攸迎进屋子里,对着他那双被挑断脚筋的腿,眼泪说什么也止不住。 水无攸笑道:「还哭什么?这不比命丧黄泉要好多了吗?人啊,不能太贪心,先前以为我死的时候,盼着说我只要活过来,怎么样都行。如今我活过来了,却又不知足,想着该怎样将这双腿也恢复如初,殊不知世上事岂有尽如人意的?康儿你何苦看不开?只要庆幸就好了嘛。」 齐康点点头,深深吸了几口气,擦去脸上的泪,强笑道:「没错,无攸……说的没错,人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泪下,搂着水无攸道:「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这些天是怎么活过来的,我……我真的都快熬不下去了,无攸,感谢苍天,感谢他让你回到我身边……」 「好了,说着说着又哭了,我和叮当就是知道你难受,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赶来,路上也没有好生吃睡过,如今这也是早饭的时分吧?我还记得我在那阵子,咱们太子府里的伙食着实是不错的。」 水无攸尽力的说着一些宽慰打趣的话。其实见到齐康这副样子,他心里又怎可能平静?然而现在并不是互相抱头痛哭泪流断肠的时候。 兵家上讲究士气,堂堂的太子府又何尝不是?只有先让大家镇定了,从悲伤自责中拔出来,恢复乐观坚强的情绪,而不是每天都陷在自怨自艾中,其他的才可以慢慢调养。 厨子和下人们也都知道太子妃原来没死,如今又回来了,于是整个府里就如同是一潭死水忽然就被注入了新水般,空前活跃起来,丫鬟小厮们奔相走告,欢笑不断,饭菜流水般送上桌子,俱都是以前齐康和水无攸喜欢吃的东西,还有个大厨高兴的连自己私藏了几十年的美酒都献出来了。 水无攸看见那坛子酒,不由得摇头苦笑道:「多谢他的美意了,只是我经过这些事,现在是滴酒不敢沾惹,康儿叮当也都不好酒,就别浪费糟蹋了,仍送回给他还好。」 齐康握住水无攸枯瘦的手,看了他半天,又叹气道:「一滴……都不敢喝吗?你以前是那么好酒的人,怎的就……」 水无攸见他又要伤感,连忙制止了道:「你还说呢,就是因为以前喝太多了,惹的老天爷嫉妒,心想着他在天上还没那么快活,我在人间倒这样逍遥。所以给我生出这些事,让我这辈子都不能碰酒了。」 叮当也在旁边道:「殿下,虽然公子不能碰酒,但是他现在喜欢吃零食了,我算了算,虽然吃得多,倒比酒省了好些钱,以后咱们府里就做糕点便成,不必你变着方儿的去皇上那里讹贡酒了。」 一席话说的众人露出笑容,齐康心里高兴,命所有下人们不用伺候,都吃饭去,让厨子们照自己餐桌上的饭菜做了几十桌让下人们吃,全当合府欢庆。 闹闹嚷嚷一直到傍晚,皇宫来了旨意,众人这才想起光顾着高兴,竟把皇上皇后给忘了。想是得到了信儿,于是齐康连忙更衣,就要带水无攸去宫里见驾,还未等忙完,就听院外一声高唱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齐康和水无攸忙迎了出去,齐康笑道:「父皇才刚不是来了旨意让我们进宫吗?怎么这又亲自赶来了?」 皇后未等皇上回答,便笑道:「是哀家立逼着皇上过来的,哀家如何等得。」说完一眼看见了坐在轮椅上的水无攸,不由得惊呼了一声,快步走上前看了良久,方颤声道:「这双腿……真就废了吗?能不能再有医治的法子?」 水无攸垂首笑道:「回母后的话,我脚筋被挑断了,只怕也没什么医治的好法子,然而世间总有能人异士,若有幸遇到,或许能续上也未可知,总之,一切都看机缘吧。」 皇后点了点头,含泪道:「可怜的孩子,如今这里还……还疼不疼?那赵挺竟如此残忍,这样折磨于你。」 水无攸笑道:「已经不疼了。我倒感谢我那先皇这样残忍,不管是怎么折磨,他终究没活过我,方能让南朝新帝救了我一命,若是一回去江南,就把我砍头或千刀万剐了,这时候哪里还能和你们团聚。」 他说完,就听皇帝齐揽道:「无攸说的不错,福祸自古便是相依的,好在总算回来了,好了,这大日头底下,只站在院子里做什么,康儿心神激荡,小闵子你也连礼数都忘了吗?就把朕和皇后晾在院子里。」 小闵子连忙躬身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光顾着感动了,就忘了这茬儿,快,皇上娘娘请……」 皇上皇后就在太子府里用了晚饭。皇上心中本还是不自在的,毕竟就是叮当这个奸细,坏了当年攻取江南的大计。 然而此时看到如行尸走肉行将就木的儿子眼睛也有神采了,面上也有血色了,腰也挺了起来,说话的中气也足了起来,显然是水无攸的回归救了他一命,偏偏水无攸当日就是为了保护叮当,宁愿自己遭灾的,想来今日自然也是一样。 更何况他不能行走,也多亏了叮当一路照顾,方能重回北国,因这些原因,心念几转之后,也只得把这件事放下了。 皇上和皇后直到酉时初方起驾回宫。这边水无攸连日赶路,早累的不堪了。齐康便把他抱到床上,这会儿虽是久别重逢,却也无心去顾及风月之事,只是相拥而眠,便觉幸福无比。 水无攸一觉睡到天明,自从他回到江南后,没一夜能睡得好,虽然后来被赵进接进皇宫精心服侍,然他心悬齐康,也是夜夜不能成眠,如今终于躺在了爱人的臂弯里,只觉安心无比,待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睁开眼睛,就看到齐康英俊的面孔近在咫尺,那双眼睛里满布着红丝。水无攸惊讶道:「康儿,你……你是一夜没睡吗?这是为何?若说以前睡不好,可如今我都回来了,你怎的还不睡?」 话音未落,忽然就被齐康一把拥进怀里,听他哽咽道:「太好了……无攸,这不是梦……这不是梦……我看着你睡去,又看着你醒来,无攸,这应当不是梦了吧?」 水无攸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伸出手轻轻拍着齐康的肩膀,强笑道:「傻瓜,自然不是梦了,哪有人做梦做的这样长?又这样真实的?不信我掐你一下,你自然是疼的了。」 齐康点点头,却仍抱着水无攸不放,喃喃道:「还好,不是梦。无攸,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昨晚就看着你,我不敢合眼,我怕我一合眼就会睡着,睡着之后,再醒来,就会发现一切只不过是南柯一梦,我……我真的很怕……」香t第 「你这个傻孩子。」水无攸叹了口气,然后搂着他慢慢躺下,微笑道:「我就在这里,你睡吧,没事儿的,我敢保证,等你醒来后,我还是好好儿的在这里,如何?」 齐康点点头,两只手都紧握着水无攸的手,或许是情绪波动太大,又劳累了一天,再加上一夜没睡的缘故,他倒是很快便睡着了。只是最开始的时候,时常惊醒,每次都要水无攸温言安慰,才能又睡过去。如此十几次后,方渐渐睡熟了。 中午时分,小闵子走进来,水无攸便悄声对他道:「让下人们吃饭吧,我们今天中午不吃了,让康儿好好的睡一觉。」 小闵子也小声道:「正是呢,殿下多少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只是先生也不能饿着,待我吩咐人做几盘精致点心送过来。」说完就要离去。 水无攸忙叫住他,回头看看齐康仍在沉睡,方又回过身笑道:「府里没什么事情吧?先前你不是说皇上还让康儿处理一些不要紧的政事吗?」 小闵子笑道:「先前是皇上怕太子每日思念先生,终有不测,方拨些政事过来分他的心神,如今自然不用了。只等殿下精神都好了,只怕便是要上朝帮着皇上理政了。」 水无攸点点头,心知皇上这样做,一是为了分齐康的心神,二来也是借这个举动告诉其他皇妃皇子们,他生里还是看重这个儿子,让他们少打主意。心中不由得十分感念皇上对齐康的父子之情。 忽然又想起一事,便问道:「小闵子,怎的这回回来没看见杨青?他去哪里了?」 小闵子面上露出怅然之色,叹了口气道:「先生,别提了,那杨青知道你死了之后,十分自责,后来主动请缨要上西北战场,谁也劝不住,于是那十几个殿下亲自训练的铁面也都跟着他去了。如今西北战事正吃紧,还不知是死是活呢。」 「西北战事吃紧?又有什么战事?难道是伊犁国卷土重来了吗?」水无攸吃了一惊,暗道那伊犁国是傻子吗?吃了一次败仗还不够?必然要灭了国方才后侮? 小闵子道:「可不是,那伊犁国这次是联合了其他几个小国,想借着咱们和江南大战后元气未复,来捡个现成便宜的。不过先生放心,皇上岂会把他放在眼里?前日传来捷报,说大败伊犁军,只是杨青他们,即便活着,只怕也不肯回来,他临走时说了,这辈子就要老死在边疆的。」 水无攸点点头道:「这个无妨,如今我回来了,他也不必戍守边疆了。」 话音落,小闵子喜的忙点头道:「还是先生的威力大,这可没错,如今先生回来了,召他回来,我看他得八百里加急,星夜兼程的赶回来。」 一边说着,就退了出去,稍后果然带了一些点心过来,水无攸吃了大半盘子,方又躺下,不一会儿也沉沉睡去。 当齐康醒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副光景,爱人就躺在自己的身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恬美的笑容。在两人之间,是交扣紧握着的四只手,枕上,两人散落的头发相互缠绕着。请尊重他人劳动成果,勿随意传播,如喜欢本书请购买原版。 他看着水无攸紧闭着的眼睛,情不自禁的抬起头,在那上面轻轻落下一吻,然后笑着轻声道:「好甜蜜好幸福,是不是?无攸,你放心吧,从此往后,我再也不会让你遭遇任何的灾难。从此后,我们甘苦与共,生死永相随……」他说完,就抽出手,伸开双臂轻轻搂住了水无攸。 虽然没有醒来,但睡梦中的人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真情挚爱,嘴角边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双唇轻轻开合,发出一声满足的呓语:「甘苦与共,生死永随,康儿……幸福……」 番外――陌上花开缓缓归 时光荏苒,自水无攸回到冉国后,不觉又过了一年,秋去冬来,经了几场雪,便是新年了。 水无攸的脚筋虽然断了,但所幸不是风湿等顽疾,因此到了冬天,只要保暖得宜,倒也不疼痛,偶尔出去赏梅看雪,齐康必定要将他两只腿层层包裹,再盖上厚厚毯子,使其如同象腿般粗,好在确实暖和,即便在外面多逛一会儿也不怕。 元宵佳节的时候,齐康特地推着水无攸到街上逛了一圈儿,北国天寒,这时候多有冰灯赏鉴,京都又是繁华无限之地,一时间处处都是或大或小,或磅礴或精巧的冰灯,配上教坊里飘出的丝竹声和欢歌笑语,真如人间天堂一般。 水无攸看的悠然神往,因又想起江南,虽然那里没有这流光溢彩的冰灯可看,然而每到这时,就有舞龙舞狮的队伍,孩子们手里拿着花灯,河面上放着河灯,也是人间仙境一般。 只是这辈子不知是否还有回去的机会,说这些不免伤感,再勾起叮当的思家情绪,更不好,因此便把这些话都憋在心里。 恰好遇到个猜灯谜的摊子,猜赢了有各种奖品。水无攸觉得有趣,便上前猜了几个。他是什么样的人,这些谜语如何能难得倒他?不到片刻功夫,都猜尽了,将那些奖品都赢过来,杨青和铁面们兴高采烈替他捧着。 齐康也得了趣味,索性推着他开始逛那些灯谜摊子。便如踢场子一般,凡所到之处,必定扫荡一空。到最后逛到半夜,铁面们手里已经拿不下了,十几个老板都聚过来哭道:「殿下啊,明年元宵节,您和太子妃在家里看烟火就是,不必出来与民同乐了。实在要出来,也别让太子妃这样大展拳脚啊,总得给小的们留条活路不是?」 一席话说的齐康水无攸都笑了,齐康便命小闵子拿出金叶子分给那些掌柜的,果然,那些见钱眼开的家伙立刻堆上了满面笑容,直说些「欢迎太子妃明年继续光临敝处指教一二」等语。 众人都忍不住笑,看看月亮已经高挂在夜空正中,杨青便道:「殿下,先生,这时候怕快到子时了,不如我们回府吧,逛了这许多时候,只怕先生也受不得寒气。」 齐康点头,对水无攸道:「正是呢,只顾着哄你开心,这要是冻着了,不是玩的。」如今的齐康,早已恢复了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那头花白头发也因为服用了千年何首乌而一夜返黑。 水无攸点头道:「分明是大家都玩得高兴,偏偏又推到我头上了。既如此,便回去吧,待日后天气和暖,自可出来逛着。」因这样说,便尽兴回府。 须臾间便到了三月,那柳条儿都开始泛青,杏树上打了小小的粉色花苞,指甲般大小,有时仍会有风,吹着人也怪冷的,正是北国的早春气象。 水无攸这日清晨起来,吃过饭后看了会儿书,齐康就下朝了,新春刚过,朝堂上也没什么大事,两人无事,便坐在屋里闲谈,水无攸忽然来了兴致,让叮当把自己的琴拿来,说要弹曲子给齐康听。 齐康自然是大喜过望,看着叮当拿来古琴,水无攸刚要调弦,就听门外小闵子的声音道:「先生,有您一封信。」 水无攸不由得便停了手,和齐康彼此对望一眼,心中暗自疑惑,因为怎么想,也想不出会有什么人给自己写信。 小闵子却已走了进来,将一封信递给水无攸,信封上写着「水先生亲启」五个字。龙飞凤舞飘逸非常,齐康一见,脸色就沉了下去。 水无攸心里也是「咯磴」一下,这字迹他太熟悉了,是他那个只教了半个月的学生的笔迹,只是不知道他忽然写封信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殿下,怎么了?」小闵子看到自家主子的不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以后再看到这种信,直接丢出去喂狗。」齐康冷着脸吩咐。 「这……这是信,狗……不吃的。」小闵子不怕死的小小声答了一句,顿时让旁边的叮当「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其实殿下的意思是,想把写信的人丢出去喂狗,只不过他知道他办不了写信的人,所以就只能把信丢出去了。」叮当哈哈一笑,换来了齐康一个重度不悦的白眼。 「写信的人?谁……谁啊?」小闵子伸长了脖子,悄悄问叮当。 「和殿下一样的人,只不过已经登基了。」叮当呵呵一笑,冲小闵子眨了眨眼睛。 小闵子一缩脖子一吐舌头,心想乖乖,怪不得殿下发这么大的脾气呢,原来是情敌啊。 他因为是齐康的心腹,所以也知道水无攸是被赵进救回皇宫得以活命的事情。再细想一想,那赵进为什么要违抗他皇帝老爹的旨意救人?又为何将他软禁在皇宫之内?何况先生又是这样的人物,这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那信上只有两行字,正确的说是两句话:「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赵进他这是什么意思?情诗都用上了。」齐康气的一拍桌子,青花瓷的杯子跳了几下,在滚下桌牺牲前被水无攸轻轻摁住。 「什么情诗?这不过是皇上给我的口信,告诉我不必再顾忌往事,若有闲暇,可回江南探探亲友罢了。」 水无攸没好气的瞪了齐康一眼,自从知道自己在江南的经历后,这家伙就把赵进当做了头号情敌,每日里都恨得咬牙切齿,也不想想,若非赵进最后放手,他还能和自己团聚吗? 「怎么不是情诗?无攸你当我不知道这诗的来历吗?不就是那个钱越王的王妃特别孝顺,每年春天都要回家探亲。偏偏这个王爷又特别爱他的妻子,每次都要写信催她回来,后来有一年春天,王妃又跑回娘家了,这个王爷出门见到凤凰花开,心头思念又开始泛滥,就写下了这句话……」 齐康滔滔不绝的说完,水无攸脸色都有些黑了,用修长手指敲了一下他的手背,薄嗔道:「好好一段深情风雅之事,让你这样说出来,怎的如此别扭。」 小闵子的眼睛却亮了,兴奋道:「这故事好听,让人听着心里暖呼呼的,殿下,后来呢?后来这吴越王和他妻子怎么样了?」 齐康笑道:「后来?老死了啊,还能怎么样?」话音未落,又被水无攸踢了一脚。他正要说话,却听外面有太监高声唱道:「皇上驾到。」 「父皇怎么又跑过来了?」齐康皱皱眉头,站起身对水无攸道:「也不是什么正事,你行动不便,就在屋里等着吧,父皇会体谅的。」言罢他自和小闵子叮当迎了出去。 齐揽来了却不是为别的,而是为了江南皇帝赵进大婚之事。 水无攸和齐康都吃了一惊,齐揽便把大红气派的请帖放到桌上,打开一看,里面的大字皆是用金箔写成,不愧是皇家气派,只不过字虽然不错,却显然不是赵进的笔迹,应是哪个大儒的手笔,从这点上来看,显然说明对冉国皇室的尊敬远不如对水无攸的尊重。 「他要成婚?对象是谁啊?」小闵子好奇的凑上来,叮当也在看着,忽然「咦」了一声道:「啊,公子,不是那个小太监耶,好奇怪,皇上他搞什么东西啊?」 齐揽把请帖给了儿子后,便坐下来慢慢的喝茶,叮当一句话就让他把茶喷了出来,向来镇定自若的皇帝眼睛瞪得有如铜铃般大,失声道:「什……什么?太监?」 「是啊。」叮当理所当然的点头,又戳戳水无攸:「公子,你忘了吗?就是那个叫竹枝的太监啊,你当日不是说,他绝不会总做替身……唔……」 水无攸咳了一声,收回手轻轻活动了几下,不管叮当在旁边弯腰呼痛,然后微笑对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身份系列之先生[出书版] 作者:梨花 揽和齐康道:「不要听他瞎说。看来这一次,皇上是有意趁大婚的时候邀我和叮当回去一趟,康儿,你是什么意思?」 「我还能有什么意思?你若思念江南,我就陪你回去一趟好了。」齐康爽快的应道,丝毫不管皇帝老子朝他使的眼色。他还记得那个表面温润但却无处不透着凌厉的青年,虽然当日他摆了自己一道,但是抛开情敌这个身份,他对那个赵进的评价还是不低的。 水无攸有些为难,视线不自禁的又飘向那封写着「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的素笺,叮当也在旁边默不作声。 于是齐康便明白了他们的心意,豪气干云的一拍桌子,站起身大声道:「不就是去参加个婚礼吗?这有什么难的,当初两国打的如火如荼时,本宫都深入敌境两次,更何况现在都缔结了友好盟约。」 话音未落,就听齐揽冷哼一声道:「混账东西,你还有脸提这件事。」 齐康咳了一声,心想就顾着让无攸高兴,一时间忘形,竟忘了父皇在这里,我这真有点顶风而上的嫌疑。 但是齐揽心里虽然不愿意让宝贝儿子远赴江南,可他自己心里也清楚,齐康决定了的事情,那是没办法改变的,不然也就不会有之前的两次深入敌后了。好在这一次两国都缔结了友好盟约,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儿。他还是相信水无攸对人性的判断的。 但即使如此,两手准备也要做好,万一那赵进现在又变得狼子野心了呢?因此他提前让手下的一小股最精锐的御林军,大概有一千多人吧,快马先赶到江南,乔装改扮先进入江南的京城中,以备万一有不测的时候好进行接应。香t第 赵进的大婚之日是在四月二十八,水无攸行动不便,在路上要耽误不少功夫,粗略算一算,大概要走一个多月,现在已经是二月末了,时间虽然够用,但还真不是很从容,因此齐康等人简单收拾了行李,马车倒是选用最好的,便一路往江南行来。 一边走一边玩,大半个月过去,才走了路程的三分之一,水无攸急了,唯恐赶不上赵进的大婚,齐康便安慰他道:「不用着急的,实在不行,后面我们骑马,我把你护在怀里,没妨碍的,是不是?这越到江南,天气也和暖了,即便出来吹吹风,于你身体也无害。」 水无攸一想,倒的确是这个道理,因此也只得收了焦急之心。果然,最后几日的行程,他们便完全改成骑马,江南的四月天,本应繁花尽放烟雨缠绵,然好在齐康和水无攸到的那几天,竟意外的出现了几个大晴天,总算没让身体虚弱的水无攸遭太多罪。 一行人到达宫门的时候,赵进正在御花园的亭子里看那些竞相开放的奇花异草,他身边站着的就是那个叫做竹枝的太监。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竹枝,你说先生他会回来参加朕的大婚吗?」静默无言的站了一上午,竹枝就觉得腿有些酸,正悄悄揉着呢,就听见赵进的问话。 「啊……啊啊啊?会……会回来的……啊,不对,奴才……奴才不知道。」竹枝被吓了一跳,一时间慌乱失措。 赵进抚了下额头,回头恶狠狠瞪了竹枝一眼,半晌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到底哪有一点儿像他的地方?妈的朕怎么就会瞎了眼睛,喜欢上你这种天上少有地下全无的笨蛋。」 「是是,皇上教训的是。」竹枝不敢抬头,这里赵进气冲冲的出了亭子,他才抬起头,委屈看着对方身影,小声咕哝道,「谁说你喜欢我了?你喜欢我怎么还会和别人成婚,而且一娶就是娶三个。再说……当日我也明明说过自己不像的,是你非说像,现在又来怪谁……」 「你在那里咕哝什么呢?」赵进停下脚步,回头冷森森看着竹枝。 「没……没有,奴才是说,皇上偶尔说粗话的样子,还真是很帅啊,很帅很帅啊……」 「够了。」竹枝不等说完,就被赵进大吼一声给打断了。年轻帝王满脸黑线的转过身去,恨恨自语道:「齐康凭什么就那般好运,得到的人是先生。我怎么就这么倒楣,摊上这种连拍马屁都拍不好的笨蛋呢?」 竹枝在他身后又委屈的扁了嘴,刚要说什么,就听见有人来报说:「北国太子携太子妃在宫门外等候,不知皇上作何安排。」 「请,快请。」赵进心中大喜,忙整束衣冠,亲自前去迎接。 竹枝也是满脸兴奋的跟了上去,虽然赵进总说他和水无攸像,但是他却从来没有见过对方,以前水无攸在宫中的时候,都是赵进安排了专门的人伺候,每次见他也都是单独一人,连自己都不带,所以到现在,他也只见过水无攸的画像。 待到了宫门口,看到坐在轮椅上的水无攸,竹枝眼睛就不禁有些直了,把手指放在唇中无意识的咬着,心想乖乖,这就是水先生啊?难怪皇上一时半会儿都忘不了。我先前只道那画像便够美的了,谁知真人更是勾人魂魄啊。 他在这里傻站着,那边赵进和齐康水无攸已经见过,正回头往宫中走,走了不到几步,一抬头,就见心腹太监在道中间咬着手指傻站着呢,当下齐康和水无攸叮当小闵子尽皆愕然,赵进却是气的鼻子都要歪了。 「把那手给朕放下来,太医说过多少次,病从口入,你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再记不住的话,索性把那两只耳朵都割下来好了。」 赵进咬牙切齿的吼着,吓得竹枝连忙抽出手指,小跑过去,规规矩矩的站在了赵进身后,只是却难掩好奇之心,还一个劲儿拿眼睛偷看齐康和水无攸。 齐康眉毛一挑,心想赵进和这小太监有点儿意思啊。一般的奴才这样不知规矩,早拉下去杖责了,要依照他那残暴老子的性子,只怕这会儿都活不成。他倒好,虽是训斥,那里面可满满的都是关心啊。 水无攸看了赵进一眼,嘴角边也露出意义不明的笑容,不过却没有说什么。一路走来,他不和赵进说什么话,倒是问了竹枝许多问题,例如家在何处了?家里还有什么人了?有没有读过书?识不识字了等等。只把竹枝给感动的,心想难怪谁都喜欢水先生,瞧瞧多善良啊,人家是才子,却对我这小太监和颜悦色的,只这份心胸,有几个人能比上啊。 「先生,你和他说什么话。」赵进越听越觉得不是滋味儿。这竹枝没见过先生,可头一次见面,两人就相谈甚欢啊,他对自己可从没有这样崇敬乖顺的时候儿,总是表面乖巧,背后不知道嘀咕些什么。 「怎么?我不过是和竹枝说了几句话,你这心里就不自在了?」 水无攸打趣赵进。而自觉有人撑腰的竹枝则不住点头,很小声的说:「就是就是,水先生已经是北国太子的太子妃,皇上你再记挂也没有用了。」 齐康一个没忍住,就笑出声来,在赵进凶狠的想要吃人的目光下默默扭过头去。而赵进则是差点儿吐血,若非还尚存一丝理智,他真想一巴掌拍死那个不明情况的笨蛋得了。哼哼,看来自己是太宠他了,这种话竟然拿起来就敢说。 「先生说的哪里话,实在是前些日子那太医院的院正把他侄子推荐给了我。先生,你是不知道,他那侄子从小就学习医术,人情世故什么的一概不通,只是行医治病却着实有一套,我和他说了先生这脚筋的事情。他让我找几样药,说找到了,便有可能让先生重新站起来,我自然高兴非常,这才写信让先生过来的。」 赵进是以前的习惯,在水无攸面前一般情况下不自称朕的。而齐康叮当小闵子等人听他这样说,不由得也都是喜出望外,就连竹枝也十分欢喜,合掌道:「阿弥陀佛,若真是这样,便皆大欢喜了,可见上天是护佑好人的。」 赵进不满的瞪了竹枝一眼,心想先生的腿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跟着瞎高兴个什么劲儿。你个小太监,该不会还对先生有什么想法吧?想到这里,再想想之前两人相谈甚欢的情景,不由得把脸一沉,冷哼道:「行了竹枝,去厨屋里端几盘点心过来。」 「啊?皇上,这种事有的是人做,不必非要奴才的,奴才还要在皇上跟前服侍……」 竹枝愣了,却不料赵进虎着脸道:「今日冉国太子和先生远道而来,是贵客,自然该你亲自去端,嗦什么?快去。」 「哦哦哦,奴才……这就去。」竹枝有些委屈,却又不敢抗命,扭身走了,这里赵进方将齐康水无攸等让进书房。 不一会儿,竹枝端着点心过来了,那太医院院正的侄子也走了进来,看他呆头呆脑,竟似有些痴傻般,齐康就忍不住担心了,暗道赵进这是为了要给无攸治腿吗?该不会他想把我的腿也给废了,然后把无攸霸占过去吧?转念一想,又觉自己这种想法太好笑太不近人情。 下一刻,那院正的侄子看了水无攸的腿,赵进又吩咐人把他要的几样珍稀药材都拿了过来。再看这痴呆儿般的年轻人,脸上神情便立刻不同了,从水无攸的伤势说起,以及那些药理,药物的制作过程,产生的作用,以及后面的保养等等等等,无不说的头头是道。且大有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趋势,只可惜,众人除了水无攸外,于医理上都是一窍不通,就如同鸭子听雷一般。 水无攸倒是懂医理,但有时也无法理解这位大夫的高明理论,好不容易等他讲完了,然后捧着药材兴冲冲的回去炼药,众人才都松了一口气。 到了赵进特意给他们安排的兰卿殿,沐浴更衣,用过膳食之后,便已是华灯初上了。 齐康将水无攸抱到床上,一边轻柔的替他按摩着腿上肌肉,一边犹豫道:「无攸,你觉得这人靠谱吗?我很担心,别是只会纸上谈兵吧?」 水无攸摇头道:「我知道,你定是见他之前呆呆的,所以不放心。然而我听他的那些理论,的确有许多独到之处。所以或会有用也未可知。再说皇上不是说了吗?他医治好的病人不计其数,什么样儿的病都治过,九成九都可以妙手回春,你还担心什么呢?再坏也不过是像现在这样不能走路罢了。」 齐康闷闷道:「我就怕治不好,再给你添了病怎么办?你身子弱,好容易将养的好了一些,该不会那赵进贼心不死,现在后悔放你走,所以把你诓了来,安心要留下你吧?」 水无攸失笑道:「你这可真是关心则乱了,难道没见他对那竹枝的态度吗?你放心,之前他或许爱慕过我,但现在,他的心都在那竹枝身上,你倒是怕的什么?」 「也不尽然啊。」齐康摇头:「他若喜欢那小太监,为什么还要大婚?大婚不算,还要同时娶一名皇后两名贵妃。到时那三个女人能容得下这小太监吗?哼,我若是真心爱一个人,便只爱他一个,孩子找个女人生了就是,绝不会给她任何地位,让她有伤害我心爱之人的机会。」 水无攸摇头笑道:「你和皇上不一样。我原本也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做,直到今日知道他大婚的对象之后,我才恍然大悟。」 他说完,见齐康不解望着自己,就叹了口气道:「这三个女子的父亲,是朝中最强大的主战派的三股势力。虽然有叮当的父亲牵制,然而赵进的主和做法早被他们不满。因此,这种情况下,赵进娶了这三个女子,便是为了缓解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有先行安慰,再慢慢剪除的意思在其中。并非为了真心爱慕她们,唉,我只希望她们能够知情识趣温柔娴淑,或许将来还可跳出家族是非,保全性命,不然……」 水无攸说到这里,又摇了摇头,轻声道:「别看皇上表面温柔,但是该下决断的时候,其残酷霸道不下乃父。」 齐康这才恍然大悟,呵呵笑道:「这样说来,赵进真心喜欢的,的确是那个叫竹枝的小太监了?嗯,这样我就放心了。」 水无攸无奈的看着他,好笑道:「你到底不放心什么?我都说了,皇上已经挣脱了对我的心魔,怎么如今倒像你要入了魔似的,敢情我这一生就注定要和魔头们打交道了是不是?我可不要。」 「嘿嘿,你不要也得要,啊,魔王来了。」齐康嘻嘻笑着,然后低吼一声,就扑到了水无攸身上厮磨,那双不规矩的大手也向爱人衣内探去。 「啊,你……唔……帐子……你这个不知羞耻的,那帐子……还没放下来呢……啊……」水无攸呻吟喘息着,却还不忘放帐子这等「大事」。 「是是是,我这就放。」齐康一边拉扯着爱人的腰带,一边不由分说的将床上帐子一拉,于是一段春光就此被遮掩住。 而在远处的折翠宫中,皇上赵进也正在努力的用行动安慰着因为大婚而备受委屈的竹枝。当然,现在的他,什么都不能和竹枝说,但是他有信心,总有一天,他会如同齐康对水无攸那样,给竹枝一个最至高无上光明正大的身份,让他可以和自己并肩站在一起。 这一夜的江南皇宫里,情意绵绵,爱恋无限…… ――本书完―― 后记 梨花 呼,终于写完了这篇文,嘿嘿,十五万字的,俺知道编编现在肯定是一边看着稿子,一边在心里想着磨刀霍霍向梨花,哈哈哈!原谅俺,实在是这些情节十万字之内根本安排不下来啊。 嗯,这篇文俺自己感觉,前面不是很出彩,但是后面的情节编排俺还是很满意的,包括对赵进和竹枝的塑造,不过俺应该不会写他们俩的故事了,所以妹妹们不必想着还要看那两只,嘿嘿,不会有的了。下一篇的身份系列大概要写《废后》的。 不过这篇文完结后,要开始写妖精系列外传的个人志和爱情如茶系列里的「菊花茶」了,吼吼,编编,俺在这里稍微为妖精外传的个人志打个小广告你不会反对吧?俺知道,你对俺最好了,绝不会残忍滴把这段删掉的,对不对? 时间过得真快,这本书出版的时候,应该已经是深秋或者初冬了吧?所以请妹妹们注意保重自己的身体,多穿衣服不要感冒,因为感冒的滋味实在是太太太难受了。 最近仍然在狂热的追星中。不过疯狂程度比起最初,已经有所下降,好像是那种短暂疯狂的迷恋慢慢沉淀成细水长流般的爱和崇拜,岁月如歌,时光如酒,希望妹妹们和俺,还有所有善良的人们生活中那些美好的东西,都可以越品越香。 好了,再次感谢大家把书宝宝翻到这一页的妹妹们,谢谢你们忍受完俺所有的废话,鞠躬! 恋耽美